《男人不听话那就换了他》作者:不见仙踪 文案: 尹倦之是个总裁,26岁,换过很多情人,最短的两天分手,最长的半年还没分。 圈内所有人都说尹倦之这次是栽在孟漾手上了,不然不会半年了还在谈,好资源都给他,生怕怠慢了。 孟漾自己也这么觉得,尹倦之离了他肯定不能活,爱他爱得要命。仗着尹倦之的喜欢,他开始作天作地,颐指气使地说要接恋综。 尹倦之缓缓吐出一口烟。 腻了,换个人吧。 — 新情人20岁,上大学,穷得叮当响,在圈里糊得查无此人。但长得好身材好,非常够用。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晚竟表现得很仓惶,低声问:“该怎么做,我不太会。” 特别纯情,尹倦之都担心他被人骗得连裤衩都不剩,手把手地教他。 这种事熟了后,尹倦之靠坐床头抽事后烟,沉默思索:那么单纯,怎么就那么凶呢,次次都恨不得弄死他,腰直不起来了。 后来尹倦之被逼和最有权势的家族联姻,无意耽误楚珏,提了分手。 几天后联姻对象——楚珏——站在他面前,面色沉郁红着眼掉眼泪:“你宁愿跟他联姻,都不要我吗?” 尹倦之惊:你确定你们不是一个人? — 被尹倦之抛弃后,孟漾过得很不好,他离了尹倦之什么都不是,不能活。 想起尹倦之对他的好,孟漾心如刀绞,跪下求人回来。但尹倦之已经结婚了,还是跟他的死对头楚珏。 楚珏握住尹倦之的手腕,小心又强势地往怀里扯,一句一句地说着:“不准去酒吧。记住你有家室。十点是门禁。今天晚上要跟我......” 尹倦之当初被楚珏的单纯欺骗,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招惹一个疯子。 他没认出孟漾,只害怕发疯的楚珏,忙讨饶地说:“我腰快断了,你放过我吧。” 擦肩而过时,楚珏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瞪向孟漾,让他滚。那双眼睛里,藏着对尹倦之的滔天占有欲望。 最近不知怎么了,尹倦之的前情人一个一个地出现招摇。白天楚珏吃醋尹倦之受罪,晚上楚珏吃醋尹倦之更受罪...... 尹倦之跟好友吐槽:“这日子没法过了。” “是吗?”突然出现的楚珏阴郁道,“那你想跟谁过?旧情人?还是又物色了新情人?” 尹倦之浑身紧绷:“……” 【阅读指南】: *HE,年下,攻处。攻叫楚珏(jué)别看成yu嗷 *攻偏执醋精恋爱脑,控制欲占有欲爆炸 *受和前情人那方面有经验,但没做最后一步【无论我说什么都有人骂,其他的不说了,直接说重点:受美强惨,有严重应激障碍与心理疾病,能死的那种,没真正爱上和克服精神与心理问题他根本不可能真做,更多只会在正文里写。看清文案标签有“救赎”二字!不喜欢的安静退出,别打扰其他看文的天使,别写作指导,懂点礼貌真的谢谢】 *没真感情之前,正攻和其他人待遇没区别 *前情人可能依次出现,会有大量雄竞修罗场 *练笔,放飞,调节心情和精神状态 *不喜及时止损,互相尊重,感恩 *已经详细排雷,别再对着我的排雷纠缠,别再造谣说我没排,会举报删除 *关于恶意排雷与不实言论发酵,已回应起诉 *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会暴富,感谢支持~给我暴富 *文案换梗,原来的没灵感,鞠躬致歉-2023.06.17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甜文 成长 钓系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倦之,楚珏(jué) ┃ 配角:接档文《分手后四个鬼攻同时找上我》求收藏~ ┃ 其它:预收《和他求爱无果后我这样做》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遇到偏执攻,从此没能再换下一个 立意:追求真情,坚定自我 第1章 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纵横交错,高楼寰宇。 繁华黄金地段中,巍峨的尹氏集团大门前喧嚣接连。 正常分贝的车鸣人声,无法跨越几十层建筑的铜墙铁壁传到顶层总裁办,尹倦之睡得正香。 九月季的烈阳透过玻璃幕墙延伸至办公桌,仰躺在办公椅上的颀长身影被照暖一半。 青年脸上盖着今天财务部门送来的上月总结报告,尹倦之半个字都没看,倒头就睡。 双腿翘在办公桌上,伸得笔直,双手放于小腹,躺姿板正。 如若不是胸膛间有微弱绵长的起伏,他脸上报告的白色封皮都像敛尸的白布。 ...... “你过去敲门啊。” “怎么就是我了呀,你们害怕尹总,难道我就不怕了吗?” “平常看到老板的脸,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能一样吗......” 玻璃材质且如无物般透明的总裁办门前,站着两女一男的小年轻,脑袋碰脑袋地窃窃私语。 他们手里拿着文件,亟待总裁签字,过来便看到睡相非常好的“睡美人”一动不动。 虽然瞧不见脸,但那腿那腰是让无数人惊叹过的尤物。 员工们私下建群聊谈总裁的私生活充作上班的解乏乐趣,迎面撞见也能像几日未见的朋友打招呼,但碰到尹倦之睡觉,没人敢靠近。 “怎么都站在这儿?”一道柔和的男声突然从身后响起,小年轻们急忙回头。 齐声喊道:“苏总。” 苏合点头,抬眸看清总裁办里的情形,了然伸手:“文件给我吧。” 几人如临大赦:“谢谢苏总谢谢苏总!” 被高价聘请过来,自觉每天都在给尹倦之擦屁股的苏合推推脸上的金丝边眼镜。他没出声叫尹倦之,只是轻轻把文件扔向他小腹,便见睡觉的青年立马像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收腿弹跳! 紧接便响起一阵剧烈地“叽里咣当”,尹倦之用来盖脸遮阳的财务报告“啪”地栽到地上。 苏合一只手拽住同样想往下栽的尹倦之,后者下意识抓紧他手臂,没清醒过来。 惊慌问:“怎么了?” 尹倦之扭曲地歪斜在办公椅里,抬头道:“公司破产了?” 少了遮阳报告,阳光恰巧打在他脸上。 兴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脸色有些许苍白,明亮光线的穿透性却让他的面容完美得无可挑剔。 苏合说道:“没有。” 被吓醒的迷茫惊慌的表情转为失望,尹倦之哦了声,随即一巴掌拍向苏合后腰:“你不会轻点儿喊我啊!” 苏合无辜:“我很轻了。” 两年前有个刚毕业来实习的大学生,还不了解尹总睡觉不便打扰的习惯,拿着文件进来让他签字。 一声“尹总”,把睡梦中的尹倦之吓得从办公椅上摔落,脚肿了好几天。 这个易受惊体质,全公司上下的员工都好好“保护”着。他们不敢打扰睡觉休息的尹倦之不是因为他有起床气,太凶;只是因为反应大,怕他把自己摔死。 没几个人能像苏合这样力度强劲地接住乱扑腾的尹倦之。 苏合捡起因为尹倦之乱扑腾掉在地上的文件:“签字。” 尹倦之看也不看,还想睡。 阳光照亮他左耳的耳钉,全黑色,衬得旁边肌肤更加细腻白皙。更过分的是,素白内衬的衣领底下露出点纹身的藏青色,正纹在左颈侧,这副模样完全不像一个集团的首席执行官。 耳钉纹身昨天还没有。 苏合定睛,皱眉道:“什么时候弄的?你身为老板应该给员工稳重的榜样。”以年长几岁的口吻教训,“先把耳钉摘了。” “什么耳钉,贴的。”尹倦之把左耳的黑钻耳钉贴抠下来送给苏合,“打耳洞多疼啊,我像是花钱找罪受的人吗?”拉下点衣领露出左颈,百合开得张扬肆意,笑说,“这也是贴的。昨晚朋友约我玩赛车,就弄了一个贴着玩儿。” “学长,酷吧。” 苏合捏紧手心黑钻:“......” 苏合说:“文件,签字。签完了说不定公司能破产。” 本来尹倦之还想装死,闻言立马打开那几份文件,直接掀到末页签名。 十八岁在校,尹倦之便开始掌管母亲给他留下的滔天资产。 他有经济头脑,但完全不想用,而且每天都在问:“公司什么时候破产?” 最初苏合以为他是害怕公司破产,久忧成疾,后来才得知尹倦之是巴不得公司破产。 来尹氏上班工作,每个人待遇福利都是前所未有的好,连保洁阿姨每个月的工资都有两万。 尹倦之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公司资产告急,没想到工资开得太高,员工们每天都像打鸡血,干劲满满。 尹倦之做出对公司正确的决定,大家高呼,执行力强;尹倦之要是对公司做出不那么正确的决定,大家想尽办法也得让尹倦之正确下去!执行力翻倍。 绝对对得起这份高额工资。 公司蒸蒸日上,每日都在开疆拓土。 “到下班时间了。”尹倦之看了眼腕表,立马站起身,扣紧方才因惊吓错开的马甲贝壳扣。 苏合拿着文件与人并肩走出去,真心:“你可以加班。” 尹倦之头也不回:“这破班我一天都不想上。” 苏合:“去哪儿?” 尹倦之:“探班男朋友。” * 从车库驶出来的库里南并没有往横店影城去,而是停在了市区公园的大超市门前。 十几分钟后,尹倦之抱着许多薯片薯条等各类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出来了。 库里南开到公园深处,停在公共车位。 眼前是一片很大的圈着白色柱栏的湖泊,早上跟晚上围着湖散、跑步的人很多。 现在太阳还很大,行人寥寥无几。尹倦之提着零食,坐到树荫下的长凳上,享受夏日烈阳仍当空的窒闷与安静。随后,他余光一斜。 笑了:“那个猫。” 修剪整齐的常青灌木丛底下钻出一道黑白相间的毛绒绒的脑袋,身上很干净,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尹倦之。 听到声音那抹警惕瞬间消散干净,奶牛猫冲出来,甜甜地冲尹倦之叫唤。 猫跳上长凳,嗅嗅尹倦之的手,又闻闻他手上已经开袋并在吃的薯片。 尹倦之扬了扬包装袋,一本正经:“你先等等,我搜一下小猫咪能不能吃垃圾食品。” 捻掉指间的薯片残渣,拿出手机认真输入“小猫咪可不可以吃薯片......” 浏览器会显示历史输入,下面几条的搜索是“小猫咪吃什么好”“小猫咪绝育”“小修狗该吃什么”“小修狗绝育......”等等问题。 “你不能吃。”尹倦之收了手机,遗憾地对奶牛猫说道。 奶牛猫拿毛绒绒的脑袋蹭蹭尹倦之,又蹭蹭旁边的超市购物袋。里面全是零食。 尹倦之装不下去了,即刻动手扒出最底下的猫粮猫罐头,打开道:“给你给你。先去把你的小伙伴们叫来。” 此时,被尹倦之说过要去探班的男朋友刚结束一场戏。 “孟漾刚才那场戏不错,保持这个状态。”中场休息时导演夸赞道。 孟漾接过助理递来的水,脸上全是不耐:“热死了。” 冰镇的水下肚,语气跟着好了点儿:“尹倦之来了吗?” 助理说:“还没呢。”手持两个小风扇对着孟漾的脸吹,笑得半分真诚半分谄媚,“这时候尹总应该刚下班吧,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一下班就会迫不及待地过来啊。” 孟漾哼笑一声,有些得意。 尹倦之不是娱乐圈的人,但圈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他。有钱多金,长得帅玩得开,情人一批一批地换。 最短的刚跟他谈两天就被甩了,但资源丁点儿没少给,大方得令人发指。 前仆后继的小明星都想被尹倦之这样的金主包养,不说一步登天,也想通过他平步青云,名利缠身。 不过像尹倦之这样的,没人敢奢望他能收心。 可令人惊骇的是,他竟然真的收心了。 ——为了孟漾。 已经跟尹倦之谈了半年恋爱的孟漾得意倨傲道:“那是。他爱我爱得要命。” 不过这话没让剧组其他人听见,否则就太高调了。 顶着他走到哪儿,哪里就会给他羡慕眼神的孟漾给尹倦之发消息:【尹哥。】 孟漾对助理说:“看着,他会秒回。” 手机震动的那刻,尹倦之还在喂流浪猫,足足七只。 奶牛猫、狸花猫、橘猫、玳瑁猫、三花猫、白猫......全是城市中遗弃率颇高的田园猫咪。 这些猫,尹倦之全带他们绝育过了。 尹倦之掏出手机,看见备注名“11号按摩丨棒”发来消息。 【尹哥。】 余光又瞧见一道毛绒绒,尹倦之招手:“那个狗。” 黄色的小狗拉朋结伴地跳着跑过来,嗓子里发出想念的哼唧声,尾巴摇得飞起,让人担心会不会断掉。 尹倦之拍它脑袋:“乖。” 小狗被摸得转圈圈,舔尹倦之的手背:“汪!” 零食底下的狗粮狗罐头可以打开了。两分钟喂完小狗,尹倦之按下手机语音,用无比亲昵的语气说道: “怎么了宝贝?” 第2章 仙侠类大型古装剧拍摄进度已过半,孟漾担任男一。 自从被尹倦之看上追求,他的资源一路飙升。 尹倦之到的时候,孟漾刚结束一场新戏。 尽管已经多次见过这位不是圈内明星、花边新闻却众多的尹总,没人对他感到陌生,人来了却还是忍不住好奇纷纷侧目。 半小时前,向来大胆的场务小哥看孟漾不琢磨剧本,只顾敲手机,扬声问道:“孟老师,尹总今天又来探你的班啊?” “可不吗,”孟漾在遮阳棚下休息,边用崭新的剧本扇风边说,“我说了两边跑太麻烦,不让他过来,他非要来。” 场务小哥:“感情真好。” 拍戏三个月,每周末尹倦之都会来探孟漾的班,剧组人员全看在眼里。 有时候剧组忙,孟漾抽不出时间,尹倦之照来不误。大家都能看得出尹总是真喜欢孟漾,被晾在一边也毫无怨言。 尹倦之对这部剧有投资,否则孟漾不会那么轻松拿到男一角色。就算不探班,他过来以投资者的身份监工也正常。 喧闹的剧组由于某道青年的身影出现而突兀地寂静一瞬。 尹倦之身穿真丝质地的酒红衬衫,立领敞开,锁骨窝深得晃目,左心口荡着一条金色细链。 他走过来,那条金链胸针就像一根能够拨动人心的银弦微微颤晃,多情浪子,花叶不沾。许多目光黏过来便再没移开。 情史是多了点儿,看到脸只能感叹就该如此。连孟漾都原谅了他发完消息,过去整整三分钟才收到尹倦之回复的事情。 长得这么精致,身为总裁又这么忙,做不到秒回才正常吧。 同那款招摇的衬衫相同,他怀里抱着一捧硕大无比的玫瑰花束,朵朵艳丽。 孟漾自觉是另外一位不可或缺的男主人公,顶着满剧组的歆羡,眼睛几乎长到头顶上,走到尹倦之面前:“尹哥。” 尹倦之习惯了众多目光,并不在意,言笑晏晏地把花递给孟漾:“辛苦了。” 停顿一会儿:“小孟。” 顿的那半秒似含有缱绻,但也让人觉得他是在想给面前人的称呼。 孟漾拨弄玫瑰花:“尹哥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喜欢玫瑰。” “嗯?”尹倦之道,用眼睛里全是孟漾一个人的语气深情地说,“来得急,就直接买了。别不高兴,下次换其他的。” 孟漾带尹倦之到自己休息的地方,道:“我喜欢百合。” 尹倦之说:“我记着呢。” “我知道尹哥记得,”孟漾看见尹倦之细腻的左颈盛放着藏青色的百合,手指碰了碰,“不然干嘛要弄这个。” 尹倦之笑了笑,没说话,点头算承认。 今天主角还有戏份,两人没说几句话,孟漾便又要走戏。起身前孟漾手掌摩挲了下尹倦之的下巴,尹倦之抬手,在孟漾趁外人不注意低下头来的时候,用拇指挡在二人的唇瓣间。 孟漾的呼吸被尹倦之的手指阻隔,没亲上。但在仍想朝这边看的人来说,他们几乎在热吻。 尹倦之不想拂人面子,顿了两秒才退开,拍拍孟漾的脸,安抚他因为没有亲到而流露出的不满:“先过去拍戏吧,别让大家等你一个人。我今天不回去,在这儿住。” 孟漾没吭声,带着情绪走到镜头后工作。 片场不如空调屋,很闷,尹倦之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但谁让他喜欢自己情人呢,愿意陪着。 遮阳棚把他整个身体框入阴影,最后的夕阳余晖在尹倦之锃亮的皮鞋前停步。地上的蚂蚁辛勤搬食,尹倦之目不转睛地看。 蓦地,左边传来一道盯灼的视线,没有恶意,但如有实质。 尹倦之对目光敏感,侧首看去,顿时和一张脏兮兮却仍能看出凌厉长相的男人对上眼睛。 那双眼纯情、深沉,被盯上就仿佛有种会被他吞吃入腹的风险。令人意外的是,在尹倦之看过去的时候,他却犹如小兽遭到惊吓,仓促慌乱地别开视线,好像马上能落荒而逃,和那张脸的气质全然不符。 尹倦之微微挑眉,打量起这个男人。 他很高,目测一米九,躲不干净,身体往哪边侧都能被尹倦之的眼睛看见。 年纪看起来不大,身上穿着剧组的衣服,身上脸上都是血污的妆造,应该是个男三男四的角色。尹倦之没印象,闲来无事,又盯了会儿。 一米九被盯的脑袋低垂,耳根通红,最后蹲到地上,下巴搁在并拢的膝头,用没有妆造痕迹所以很干净的右手食指在地面画圈圈,仿佛用意念消解暑气。 尹倦之:“。” 哪来的清澈大学生。 尹倦之笑了下,心情不错地收回视线。 他现在有男朋友,但是他觉得,那样的长相,调丨教后能做个狼狗。 孟漾这场戏NG了三次。 每一次朝尹倦之看过去,都能目光相对,心知这个惯会勾人的男人果然对他动了真心,得意忘形总被喊卡,不过这并不影响好心情。唯一让孟漾觉得不满的是,剧组其他看向尹倦之的目光中有图谋不轨的。而被看的当事者表情淡然,欣然接受所有。 都已经有他了,还是改不了浪丨荡本性。孟漾很烦躁,眼睛厌恶地瞥完那个似乎演尸体的不知名人士,只知道他很高,净身高一米九一;又瞪向饰演男二的杜若,他也在看尹倦之。 尹倦之同样觉得奇怪,今天视线是多了点儿,但他对男二是有印象的。他记得每次来探孟漾的班,这个人每次都在瞪他。 眼神不说恶毒,也肯定有怨怼,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甘。 男二长得也挺好看,是尹倦之会考虑的类型。平日过来总是被瞪,尹倦之习惯了,反正他和男二也没说过话,被看而已,无所谓。 可今天杜若走了过来。 夕阳沉没到片场远方的建筑后,藏起红彤彤的脸。杜若在尹倦之面前站定,看他悠然自得地坐在孟漾的休息椅看剧组拍戏。 男主角被挡,尹倦之没侧身另找位置,抬头看向杜若,颔首道:“先生是有事?” 杜若脸色黑如锅底,满脸的质问转为不可思议:“你竟然不记得我。” 还是熟人。尹倦之以不变应万变,眉毛都没动一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当然记得你,这部剧里饰演男二嘛。” 孟漾的助理平常敢和孟哥说尹总如何如何,真见了尹倦之根本不敢和他长时间待着。明明尹倦之很和善,但他总觉得那是假象,莫名有股惧意。孟漾拍戏忙的时候,尹倦之不需要人陪,会自己坐着等剧组结束。 旁边没人,不然一定能看到杜若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他紧握的拳头被古装宽大的广袖掩盖,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你的10号按摩丨棒。” 尹倦之笑了:“怪不得我看你顺眼,长在我的审美上。” 杜若冷着脸不说话,一股被侮辱的怒气冲向头顶。 可这部剧的男二就是尹倦之牵的线给的资源,他没理由、没资格觉得侮辱。 尹倦之的记性是不太好,但也没差到能把和自己在一起过的人忘掉。 “咱俩没做点儿其他的?” 如果做过,玩过道丨具,怎么可能会忘。 杜若觉得更屈辱了,牙关咬得更紧:“我们在一起两天,你就把我甩了。” 尹倦之明白:“哦,原来是没来得及。” 杜若眼眶通红,恨不得能把尹倦之这张多情的脸瞪出花来。 尹倦之确实不会和一个关系刚确定两天的人玩花样,怎么也得半个月。 既然男二这么说,尹倦之也终于从岌岌可危的记性里找到了这段记忆。 半年前,他和小有名气稍差些资源火候的杜若关联上,有了包丨养关系。 尹倦之挺喜欢杜若的,长相身材全在线,手臂青筋一条一条地显,拿道丨具的话肯定很有美感。但在一起第二天,杜若看了尹倦之的手机,看见那道糟心的备注“10号按摩丨棒”,大受打击。尹倦之刚洗完澡出来,他就震声质问是什么意思。 拿过不经允许就被打开的手机,尹倦之面上没有不虞,甚至带点笑意说:“小杜,咱们两个只是包丨养关系,一开始说的很明白。就是这个意思。” 杜若受伤:“就不能真的谈恋爱吗?” 尹倦之无奈:“傻话。” 这副对感情油盐不进的游刃有余的态度让杜若不喜欢,他夺门而出。尹倦之没追,没哄。 几天后,杜若再给尹倦之发消息,得到的只是一部正在筹备的大型古装剧的剧本。 就是现下正在拍摄的。 杜若通红的眼睛里浮现出不甘,以及怨恨当初的自己不应该赌气:“你真的喜欢孟漾吗?” 整整半年。尹倦之从没有和谁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过,起初杜若不信,如今他不得不信。 孟漾的戏结束了,脸色难看大步流星地朝尹倦之这边走,粗鲁地把尹倦之从休息椅上拽起来拉到旁边,像圈地盘的狗:“说什么呢靠这么近。” 尹倦之被拽的叹气,拂开孟漾,正正衣襟:“随便聊聊。” 两天就被甩掉的情人,孟漾知道是谁,为这事儿他和杜若没少明里暗里地针锋相对。 之前尹倦之过来从没给过杜若眼神,孟漾也就不好发难,今天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聊这么久。 孟漾冷眼没离开过杜若欠揍的脸,质问尹倦之:“尹哥,不介绍一下吗?” 尹倦之想抽烟。 啧......这怎么介绍? 他不想理会这种极其无聊的场面,只觉厌烦。余光突然瞥见纯情到蹲地上画圆圈的一米九重新站起来,静静地注视着他。 尹倦之看过去,他又立马紧张地移开眼睛。 眉梢挑起半边,尹倦之陷入沉思。 纳闷儿,这个不会也是情史吧? 第3章 回酒店时已是晚上九点。 尹倦之没让孟漾坐公司安排的保姆车,驾驶库里南将男朋友职责发挥得尽心尽力。 等红灯的空挡,他柔声问副驾驶:“夜宵想吃什么?” 孟漾扭头看窗外,从侧面看嘴唇线条平抿,有些生硬。不开口说话。 有关尹倦之的情史,不需要多传,仅凭尹倦之自己便能令众人皆知。那些该死的前任,尹倦之对他们都很好,送礼物送资源从不藏掖,每段都是佳话。 虽然尹倦之忘了和杜若的两天之恋,可孟漾记得。最初拍戏得知男二是谁,他脸都绿了,以为这是尹倦之的恶趣味,想看现任和前任打起来。其实尹倦之才没那么无聊。孟漾一知道杜若担任男二,就别扭地问尹倦之怎么回事,尹倦之表情茫然,根本忆不起杜若的名字。 那时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孟漾不敢太放肆,但他能看出尹倦之没说谎。 今时不同往日,尹倦之动了真心,孟漾当然想要全部。他一直拿脸对着窗外。 绿灯了,尹倦之莞尔,不讨厌哄人的戏码。边启动车子边耐着性子,伸手握住孟漾的手腕摩挲:“别生气了宝贝,我真不记得和他有什么,不然肯定不会让你们在一个剧组的。” 孟漾侧过身,眼睛里嫉妒与气愤不减:“那我让你介绍我们认识,你怎么不说话。” “你看,赌气了吧,”尹倦之轻笑,松开孟漾,双手把着方向盘安全驾驶,“你们一起拍戏工作,几个月下来不比我熟?哪里还需要我介绍。” 孟漾说道:“我说的不是这种介绍。” “那更没必要了,”尹倦之张口就来,“他一个过去式,哪儿能跟你比啊。” 凉爽夜风刮进降着半截的车窗,吹乱尹倦之的黑发,蹭过脖颈时显得皮肤更细。 孟漾没忍住,满意地嗤哼了声:“行吧。”过了会儿,又狐疑地问,“今天片场里还有个男的一直看你,你们也有关系?” 尹倦之脑中下意识闪过一米九的脸,想起他直直地看过来又动荡不安的眼睛,没丁点洒脱的样子。 “不认识。”尹倦之觉得挺有意思的上扬尾音飘散在夜空。 几分钟后,酒店到了。 房门刚插丨入卡片,就被人粗丨暴推开,孟漾攥紧尹倦之的领子把他掼向墙壁。明明才一周没见,他的动作却像二人分离了有半年之久,恨不能将尹倦之生吞活剥。 灼丨热的吻落下来时,尹倦之突然向左偏头,留给孟漾半边精致到完美的侧脸线条与天鹅纤颈。他呼吸微重:“宝贝,不是说过了吗,不接丨吻。” 额前发凌乱地落下来,掩住尹倦之多情的眉眼。他回过头缱绻地抚向孟漾不高兴的脸颊,笑道:“以后不能这样了。”像哄孩子那样说道,“今天在剧组的时候,你就犯禁了哦。” 孟漾烦躁地抓头发:“又没有亲到。” 匀亭的手指在孟漾脸上拍了拍,尹倦之眼睛弯着,道:“我不喜欢接丨吻,更不喜欢在人前接丨吻,容易害羞。” 与尹倦之谈恋爱很麻烦。他不许接丨吻,不许肉丨体间的做丨爱,这点哪怕是尹倦之最喜欢的孟漾,也没有特权。只允许情人使用道丨具。 刚知道这点时,孟漾的第一反应是高兴,没有人真正拥有过尹倦之,他就能做第一个。现下他却根本笑不出来,和尹倦之的其他情人没什么不同,孟漾也无法真正得到掌控他的权利。 每到这时,身为男人的疑心病就会打败自信心,孟漾不自主地怀疑尹倦之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但在收到尹倦之送来的各种礼物与好资源,以及他一次一次地探班,还有今天左颈那朵盛放的刺青百合,都是真心喜欢他的证明。 孟漾放下心,同时又觉得生气。半年了,既然那么爱他,凭什么不让亲不让做。 “又不高兴了?”尹倦之带点笑音问。 孟漾哼了声,二话不说掰过尹倦之脖子一口咬下去,尹倦之嘶气,哭笑不得:“你今天,情绪还挺多。” 这副明明在笑,但总让孟漾感觉不到真心实意的模样能激起火气。孟漾想看尹倦之为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为他争风吃醋,依他顺他,非他不可。 而且追他的人那么多,尹倦之吃点醋怎么了。 尹倦之的弟弟许紫莱就对他明目张胆地表达过好感,他没同意而已。 由着人使了会儿性子,尹倦之推开孟漾,到客厅茶几收纳架里拿出上次放这儿的细烟。 抽出一根捏了捏,闻了闻,很香。 孟漾突然颐指气使道:“我要接恋综。” 这里只有两个人,彼此说的话可以被毫无保留地听见。尹倦之继续从收纳架里摸出细致篆刻着百合花簇的镀金打火机,点燃细烟。 尹倦之侧对阳台,左边背景是明亮,右边背景是黑暗,清癯的身形莫名瘦削。 浓郁的白色烟雾从他微启的唇缝中溢出,缭绕着上飘,模糊了他轻眯起的眼睛。别人抽烟是抽烟,他抽烟是享受。 孟漾看呆了,喉结轻滚。 谈恋爱,为什么非要试探另一个人的真心呢。他和尹倦之是恋人,不可能去接恋综,不该这么说话。 “行啊。”尹倦之说。烟雾散去,露出他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的多情眼。 孟漾下意识一慌:“我......” “11号,你越界太多了。” 腻了,换了人吧。 孟漾脸色瞬僵。 多事的情人要不得,后续肯定麻烦,快刀斩乱麻。尹倦之没住下,带着“感情随便玩玩”的轻松心态原路返回。 晚上九点半,库里南驶出车库,尹倦之将车暂停路边,开着车窗抽烟。 酒店对面的马路牙子旁蹲着一个年轻人,抱着红盒的泡面桶在凉风中吃晚饭。吃一口就抬头看一眼酒店的某个窗口,频繁地不正常,像个蹲点的小偷。 尹倦之顺着视线看过去,十八楼,目测的话应该是孟漾以及横向排列的那几扇窗户。 此时只有孟漾的阳台没拉落地窗,灯火通明。 天色深,尹倦之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身形以及稍微能辨别出一小部分面容的侧脸来看,年纪不大。 现在的年轻人,追星可真厉害。 伸向窗外燃烧的烟很快烧到尽头,尹倦之拿中控台的湿巾按熄了烟蒂,团吧团吧,扬手将垃圾准确无误地弹进了两米远的垃圾桶里。 车窗缓缓升上的那刻,像小偷又像私生饭的年轻人突然朝库里南扭过头。灰暗中,尹倦之确定他们在后视镜中对上了视线。 不过窗户很快闭合,城市隔绝在外,划过心间的确认似乎也变得像错觉,来去无踪。 那双眼睛,尹倦之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前不久才见到过。 半秒后,车窗降下,尹倦之探头,想弄个究竟。 隔着小半条马路的距离,小偷表现得很震惊,瞪着尹倦之确认,又赶忙看向十八楼。最后仿佛觉得这样很奇怪,慌不择路地收回眼,力图让自己显得正常。 泡面不香了,在他手里抖抖索索。尹倦之好奇坏了,脑袋伸出车窗更多,一条胳膊平放在窗棱,同时终于确定,这孩子就是今天在剧组看到的一米九啊。 晚十点没地方住,蹲马路吃泡面?穷得有点可怜了吧。尹倦之无声感叹,朝他“诶”了声。 他也没想喊人该说什么,长夜漫漫,就是无聊。 一米九猛地站起身,起势太猛没站稳又跌蹲回去,张嘴想说话,却没理人。因为他大概被口水呛到,突然背过身剧烈地咳嗽出声,不多时便脸红脖子粗。 尹倦之:“。” 开车回家的时候,尹倦之越想越乐,轻声笑了好几次。 第二天心甘情愿地上班了。 不仅没迟到,还早到了半小时。在公司门前看到苏合,尹倦之走过去,一巴掌拍向苏合被西装裤包裹的屁丨股,毫不见外。 苏合被拍得一激灵,猛地回头看是哪个变丨态,非得按地上弄死。看见尹倦之他还没来得及震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便先了然道:“分手了?” 恋爱期间遵守道德,半年没拍过苏直男的屁丨股,尹倦之手痒:“嗯哼。” 进公司之前,苏合一脚踹向尹倦之道:“别手贱。” 尹倦之躲开攻击说道:“爱的抚摸而已。” 苏合让他滚。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面前的办公大楼,没发现旁边停着一辆出租车。 昨晚的一米九坐在后座,目送尹倦之离开,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掏出手机寻找军师,点开备注“顾烈”的微信,啪啪打字编辑道: 【我很喜欢的人分手了,他现在单身。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我跟我在一起?】 顾烈回:【先告白。他同意了,你们就理所当然在一起。】 倦之换情人很快,一米九黯然神伤,打字速度慢下来:【要是他不同意呢?】 顾烈:【简单。不同意你就把他抓回家囚丨禁起来,只给你一个人看。】 楚珏看着这行文字,眼底微闪,光彩熠熠生辉,认真地陷入了深思。 第4章 尹氏总裁办。 找不到具体事做,尹倦之磨了杯黑咖啡,加六块方糖,还有心情拉了朵百合花。 瓣不是瓣,茎不是茎,丑得很离谱。金匙胡乱搅拌两下,百合与黑咖啡互融,尹倦之放弃拉花,啜了口已经没苦味的咖啡。 公司楼下对面停着辆白色出租车,尹倦之站到窗边,没特别注意它。平日对面也总是停些出租,黑的白的绿的,五颜六色。 天热,到办公室尹倦之就脱了马甲西装外套,单穿一件收腰素色衬衫。自正面看很正常,从后面看另见乾坤。 腰身两侧有竖着排的三道珍珠白的软质抽绳,在身后挽了个蝴蝶结。绳端轻坠,像蝴蝶收翅落在鲜花上。那截窄腰登时被勾勒得更加有形有致。 若是被苏合瞧见,又要不满地说他身为老板,不给员工树立好榜样了。骚得不像话。 袖口两折露小臂,肌肤比衣服惹眼。尹倦之捏着小金匙搅弄咖啡,深深叹气,觉得无聊。 想谈恋爱。 没有男朋友,钱花不了,礼物送不了,资源给不了;不能哄情人,不能看情人闹脾气......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隔着单薄布料,大腿微麻。 不用看尹倦之都知道是谁。 娱乐榜热搜爆了。昨天还被人称作为尹倦之真爱的孟漾今日被甩,恢复单身,无数紧盯目光或震惊或看戏地聚拢过来。 幸灾乐祸的居多。 热搜跟尹倦之无关,他向来对恋人有情有义,恋爱期间不摸黑,分开后也不会让对方难看。 对他来说,每个情人都各有各的好,否则他也看不上。 奈何他的每任情人几乎都是从娱乐圈觅得的,不想被狗仔注意很难。尹倦之身为素人,情史却极其出圈便是如此。 尹倦之恋爱不懂低调,能把情人捧上天,要天空的星星绝对不给水中的月亮。 和他有过关系的人,就算由于自身原因没大火,也能小爆。 昨晚尹倦之驾驶的库里南高调来,高调去,蹲点的狗仔没少拍到照片。 今天到剧组,孟漾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微妙。 整晚没睡,孟漾脸色同他冷戾的表情一样差劲,难看。 他不过开个玩笑,尹倦之不仅当真,还翻脸说走就走。 哪怕生气翻脸,尹倦之表情都是完美无缺、似笑非笑的,好像和他已经深深爱上的情人分开没什么大不了。看见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孟漾既心动又生气。 他不信尹倦之真的能做到离开他,只要服个软,肯定没事。 何况现在娱乐榜爆了,所有人都在看笑话,连剧组其他人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 “他们俩竟然分手了,不是都说孟漾是真爱?” “拉倒吧,尹总那样的浪子收心很难,我早就说过他们两个不可能走到最后。” “半年啊......我都当真了!” “尹总好狠的心,可我好爱这个男人呜呜呜,你们觉不觉得他真的好帅......” 这样的悄声交谈总是在不经意中兜头砸过来,孟漾冷脸扫向人群,周围又立马噤声。 只有杜若阴阳怪气道:“真是活该,继续作啊。” 种种情景,明明是他更丢脸吧,尹倦之有什么好气的! 孟漾咬紧牙关,压抑怒火摆弄手机。 11号按摩丨棒的消息进来。 【尹哥,我只是开玩笑,你真的没必要当真吧?】 【别跟我闹好不好?】 尹倦之没看微信,平日也只爱好聚好散,体面分开,从不拖泥带水。要不了多久孟漾就会明白,别说动心,尹倦之连他是谁都难记住。 手机上显示着剧组的男三信息,不是一米九,尹倦之继续搜男四信息,不是一米九;男五男六男七......全都不是一米九的脸。 尹倦之纳闷儿,那样的长相能查无此人? 咖啡凉了,人没找到,看来缘分尚浅。尹倦之把手机装进口袋,仍对着玻璃幕墙看楼下的车水马龙,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穿的这什么玩意儿?” 苏合推门进来,亲自提醒尹倦之开会,发消息打电话根本没用。 入眼先看到尹倦之背影,被晃得有点眼晕:“身为整个公司的老板,你觉得这像话吗?” 尹倦之没回头:“学长还管人家穿衣服?” 苏合把沙发上的马甲拿过来扔给尹倦之:“穿上,开会。” 尹倦之接住,手中的半杯咖啡轻轻荡起一层涟漪,回身笑着说:“我晚上还要去夜店呢,穿露背装,你管不管?” 苏合说我真想给你一脚。 尹倦之说他是老妈子。 你来我往地攻击,出了总裁办的门才沉稳,变得人模狗样。 尹倦之大二时,认识了研二的苏合,大张旗鼓地追过他,送花送钱送温暖。无奈苏合钢铁直男,什么东西都不收,尹倦之痛失一爱。 双双毕业后,尹倦之做不了苏合的情人,也得做苏合的顶头上司,高价聘请他过来,让他搞垮自己的公司。 苏合这个废物,几年了,尹氏还没破产。 当年肯定滤镜深,否则他怎么会看上这么没用的男人。 进会议室前,尹倦之痛定思痛地评价道:“学长,你业务能力不太行。” 要不是人多,苏合真会怒踹他两脚。 会议室,听着各部门的高管汇报月度总结,再引出新业务话题,尹倦之昏昏欲睡,一个脑袋两个大。 结束后,尹倦之说:“交给苏总。” 傍晚下班,等红灯时旁边停靠过来一辆法拉利,红色的。面对尹倦之这边的车窗降下,露出许紫莱俊隽阴柔的脸。 他扬声喊道:“哥。今天回家吃饭吗?” 尹倦之左手拿着一根没点的香烟,时不时地敲方向盘,目不斜视地升车窗。 许紫莱往右边倾身,大声喊道:“哥,现在你又分手了,下一个找什么样的啊?” 下班高峰,绿灯亮了前面还不能走,许紫莱的高声询问引得其他车主纷纷侧目,同红色法拉利一样显眼。 尹倦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了一天,从小到大最爱做的事,就是和尹倦之抢东西。 这么些年,尹倦之的每任情人都得到过许紫莱的青睐,自然还有追求。 孟漾越来越作,除尹倦之带给他的动心假象以外,还有许紫莱的示好。 兄弟二人都“爱”他,孟漾当然会飘然,好像拒绝许紫莱是对尹倦之忠诚的证明,也是种恩赐,提醒尹倦之要非他不可,应当感恩。否则他随时会被许紫莱撬走。 库里南车窗降下,尹倦之探头看看后视镜,看看后轮,不解道:“哪来儿的贱声啊。” 平静淡然地说完,眼睛定在左方,像刚发现许紫莱一样,颇感意外道:“呦,弟弟,刚才是你在说话啊?” 许紫莱的“哥”是恶心,尹倦之的“弟弟”也不会让人身心舒畅。 拥挤的车潮动了,尹倦之跟上前面车屁股,逐渐畅通,漂移离开,中途右手伸出车窗懒散地竖了个中指。 车道不同,法拉利仍堵在后面寸步难行,许紫莱被指桑骂槐习惯了,也不生气,动动手指给尹倦之发短信。 【爸过几天生日,你别忘了回来。】 尹倦之哼着歌回家,定了豪华外卖去冲澡。 浴室空间大,声音触及墙壁反弹,有回音,情歌顿时显得空灵,像大海在平静的夜晚下微微波荡。洗完澡晚饭恰巧送到。 吃好喝好身心满足,尹倦之有点想浪。窝到床上时过了晚上八点,窗外满目黑灰,洁白睡衣半穿半解,袖子松散地落到细腻且蔓粉的肘弯处,一边胸丨膛外露,一边只露了锁丨骨。尹倦之小丨腿绷直分开,踩床丨面,脖颈向后仰起,仿佛被窗外的晚风吹到了凉丝丝的气,喉丨结随呼吸隐隐颤动,双手在衣摆掩丨映下做进丨出动作......大丨腿蓦地抖嗦,他双唇微张看天花板,好大会儿没呼吸。 靠床头的身体软丨绵绵地下滑,尹倦之额头沁着薄丨汗,四肢舒丨展地躺平,觉得自己来还是太累了。 累点也好,能睡个好觉。 卧室里的制冷空调没发出什么动静,他裹紧薄被,蜷缩着身体闭上了眼睛。 公司不破产,尹倦之上班没激丨情,早上迟到中午还迟到。 最后干脆不去了。 医院人满为患,尹倦之来这做全身检查,然后拿着好几份报告单去找他认识熟悉的医生。 胡医生办公室都是人,左右没事做,他在外面等。 玩了会儿消消乐,旁边坐下一个人,尹倦之感到医院的椅子嘎吱响了声。是个男生,拿了满手报告,明显跟他一样是打算等医生忙完再说。尹倦之侧眸看了眼,收回,又立马移过去看。 有点儿眼熟。 尹倦之突然想乐。 这也太巧了。 男生明显也记得他,捕捉到尹倦之眼神,薄唇赶紧一动,僵硬地说:“我们,见过。” 尹倦之忍住想笑的新奇,明知故问:“在哪儿?” “剧组。就,前几天。”一米九说,“我演尸体。” “嗯?”尹倦之惊疑,怪不得男三男四男五男六男七全搜不到,怪不得查无此人,“你这脸演尸体?” 一米九立马点头,颇重地嗯了声,好像慢半秒回答都是对尹倦之的不尊重。 “暴殄天物。”尹倦之可惜地啧声感叹,“你叫什么?” 男生立即:“尸体。” 尹倦之疑惑:“嗯?” “啊不是......”男生捏紧手里的报告单,为自己的愚蠢感到脸红,眼睛却不肯放过尹倦之,紧盯着看,“楚,楚珏。” “我叫,楚珏。” 尹倦之觉得好笑:“你是小结巴啊?” “我——不是结巴。”楚珏紧张,强行镇定,控制住不让自己说话磕绊,“也不小。” 尹倦之左眉挑得老高:“你在跟我说黄色笑话?” 楚珏眼睛顶顶清澈:“什么黄色笑话?” 这一关的消消乐计时,只顾着和人聊天,手机震了一下提醒尹倦之闯关失败,他低头关掉手机,唇角不由自主地上翘——被楚珏蠢笑的。 清咳一声摒掉嘲笑,尹倦之显得正经了不少:“你多大?” “20。”楚珏赶紧说。 尹倦之问:“厘米?” 楚珏迷茫:“嗯?” 实在没忍住,尹倦之乐不可支。 完了,更感兴趣了。 第5章 医生办公室的家属和病人离开一拨,又来一拨。走廊上摩肩接踵,拄双拐的病号贴着墙,防止被撞。 医院不能高声喧哗,此时也乱糟糟的,但谁也不会注意谁。 为了让其他人更好路过,尹倦之坐着蜷了蜷腿,肩膀仍微耸个不停。看到楚珏耳朵突然全红了,那道笑更加放肆,肚子疼。 “我......”楚珏嗓子发哽,丢人现眼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尹倦之乐着说:“所以是没有20厘米?” 太夸张了,怎么可能有。极品不会那么容易见到。 这下楚珏的脸都烧了起来。 尹倦之觉得自己像个应该被抓起来的神经病,光天化日,他竟然这么低俗下丨贱。 楚珏把报告单捏得像风干的橘子皮,皱巴巴,脸上温度过高眼睛跟着烧红,水分蒸干,嗓音干涩微哑:“有。” 尹倦之“啧”了声,觉得小楚也挺浪,竟然量这种东西。又纯又淫,仙品。尺寸真绝,奈何用不上实在可惜。尹倦之不爱真的,太丑。不过还没见过真正的二十,想看看。 报完“家门”,楚珏像是受不住另外一副面孔的自己,不敢再盯尹倦之,垂着烧烫的眼尾看膝盖并拢、坐姿整齐的脚尖。 尹倦之从不会顾忌目光的直白,更不怕和人对视,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感兴趣的人同样对他产生兴趣。他今天穿了件涂鸦式的红 T,艺术性浓,和医院这样救死扶伤的场地严重不符,像朵妖艳的最美丽的毒花,吃人不吐骨头,没道德。 平生最爱看想采撷他的男人为他倾覆真情,他玩够了抽身离去,情人却画地为牢。 追到人后,尹倦之会直接和人说清楚只包养、不恋爱,提醒对方千万不要动心。所以他们要为情所困,怪不了他。 但一开始就对尹倦之有兴趣的,尹倦之反而不爱,挑战起来没意思。他喜欢追人的过程,那种暧丨昧期堪称享受。 小楚二十岁,尹倦之二十六岁,没谈过这么小的——说的是年龄。二十岁在校,他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花花公子,情人和自己年龄相仿,可能会比他小几天或几月,近两年才找比他小几岁的,但年龄差也不超过三岁。 两分钟过去,楚珏的脸还像个红苹果。这么容易脸红一看就知道没谈过恋爱,要是给人家搞出心理阴影,多罪过啊。 还是算了吧。 按捺住心痒手欠,尹倦之敛了心思,道:“还在上大学?” 楚珏点头:“嗯!” 这年头,愚蠢到如此清奇的大学生实在不多见了。尹倦之忍笑:“你来医院检查什么?” 胡医生的科室,家属与病人数量减少,尹倦之看着呢,瞅准时机就得过去,省得又来一拨。 如有实质的目光探照灯似地射过来,尹倦之侧眸,和楚珏对视个正着。 楚珏哦了声,说道:“我脑子有病。” 尹倦之:“啊?” “让一让,让一让——” 走廊拐角突然推过来一架急救床,往抢救室奔去。病床上的女人浑身鲜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医生护士与患者从尹倦之眼前刮过一阵有药味的风,鞋尖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有点疼。 尹倦之又往里收腿,尽量缩进椅子,几张身体检查报告的单子板正地立起,挡住小腹。另外几份报告单突然出现在眼前,急促的急救脚步远去,尹倦之看不见眼前情景,疑惑地看向楚珏。 楚珏仍举着报告单,严实遮挡尹倦之视线:“你晕血吗?” “是有点儿。”尹倦之无奈地笑了声,“我脸变色了?” 楚珏说:“嗯。白。” 尹倦之肩颈放松:“我本来就白。” 一句玩笑话,楚珏竟然没敢再胆大包天地盯着尹倦之,点头道:“嗯。白。不过,刚刚那种是苍白。” 尹倦之心情好:“谢了。” 楚珏认真地说道:“我脑子没病。我是想说,我来医院,就是检查身体有没有病,紧张说错话了。”身旁没有人应声,又格外强调道,“我脑子真没病。” 尹倦之哈哈地笑。 科室的胡医生早看见尹倦之来了,其他人一走,他就双手插着白大褂的兜出现在门口:“医院里笑什么笑。” 尹倦之按着楚珏的肩膀站起身来:“小楚啊,你真是......” 胡邵明是苏合研究生时期不同专业的学长,尹倦之追求过苏合,胡邵明也追求过苏合,俩人做过情敌。看上直男,能有什么好下场,白折腾。 情敌最终握手言和,尹倦之每个月都来医院“看”胡邵明。 胡邵明给尹倦之倒了杯水递给他:“还挺准时,每个月都来报到是吧。”眼睛看向另外一个人,“你也来了。” 楚珏颔首算应答。 尹倦之正喝水,闻言惊奇地看看胡邵明,又讶然地看了看楚珏:“你们两个认识啊?” “嗯,”胡邵明拿过尹倦之身体的各项检查报告单,不理解当代年轻人的精神心理状态,但能尊重,比尹倦之大四岁,好像就已有代沟,“他跟你一样,也是每个月都会来医院做一次全身体检的神经蛋。” 尹倦之笑骂道:“怎么说话呢?” “特别健康,回去吧,浪费我时间。”胡邵明把报告拍给尹倦之,手势往左指说,“再不济去挂一个精神科的号看看,我可以帮你打声招呼。” 尹倦之吊儿郎当:“我精神状态很好。”又不信地问,“我真没得绝症?” 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年体检一次正好,每隔半年体检一次也行,像尹倦之与楚珏这种每个月都来的是奇葩。好像多么怕死。 胡邵明被尹倦之烦三年,面无表情:“你肾有点儿虚,没事干可以多补补。” 尹倦之无语:“你才需要多补,你肾虚,胡说八道。” 胡邵明说:“年轻人,别太重丨欲。” 尹倦之转身就走:“我晚上要去酒吧玩,一次叫俩人,酣战到天亮。” 医生每天忙到脚不沾地,玩不了,胡邵明捏紧白大褂里的拳头,想锤死尹倦之。 艺术性浓重的涂鸦红 T招摇地出了医院的门,尹倦之把证明他身体无比健康的报告单扔进垃圾桶,单手抄兜地走到公共停车位,对着库里南的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臭美的很满意。 颈侧的纹身已经洗掉了,涂鸦红 T把他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皙张扬。尹倦之拉开库里南的车门,扬长而去。 楚珏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见尹倦之。 人刚走他就想追,但胡邵明除了拿着证明他身体健康的报告说话,还问:“你喜欢他啊?” 他和胡邵明不熟,面对外人楚珏冷着面色,抬起眼黑沉沉地看过去,眼神里带有掠夺欲与对其他雄性的警惕。 胡邵明由衷劝道:“换个人吧,说好听了那是个浪子,难听了就是个渣男。” 楚珏拿起报告就走。 九月的太阳将地面最后一点水分蒸干,车辆过去会带起细细粉尘。楚珏目送前方五十米处的库里南拐弯消失,眼眸沉郁。 他找顾烈,发消息:【他对我没兴趣。】 顾烈发来语音,是一道非常低磁的男声,颇有威严,和给楚珏支招让他把尹倦之囚丨禁起来的黑丨道感莫名相衬:“别来问我,你爸不让我跟你说废话,怕你真把人绑回来,犯法。” 上次楚珏已经认真设想了囚丨禁的可行性,甚至有策略,但没能实施。因为“顾烈”的账号易主,由楚清语音回复了:“别听你顾爸瞎说,你敢学回来我就揍你啊。” 用最柔和清浅的男声,说最强势的话语。 楚清面前,顾烈都得低头。 最简单粗暴能解决本质的方法不能用,楚珏还觉得挺委屈。 但家长的话得听。 这么大了,追个人还要问家长,如果被倦之知道,肯定又得被嘲笑了。尹倦之笑话他,他愿意。不过楚珏这样做不是真离不开父母,主要是为了让楚清提醒他别乱来。 他很像顾烈,喜欢了就必须要得到——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楚珏收起手机,继续盯着刚才尹倦之开车消失的街口,眼睛如紧盯猎物的蛇。 * 库里南一路飞驶前行,尹倦之没回尹式,去了本城最大的蹦极场,玩了个尽兴。 当空烈日、耳畔疾风、身躯速坠,每个过程都在尹倦之舒展的四肢中留下了无形的痕迹。医院里被急救床推向抢救室的血污女人,似乎与多年前同样被推向抢救室的女人重合,尹倦之觉得小腹隐隐作痛。 弹力绳下坠至 400 米,腰间的安全束腹带猛然收紧,他荡起来、落下去,前后左右地旋转。 身体逐渐被蹦极台的工作人员往上拉时,尹倦之摸了摸束腹带扣环,挺结实,不会断,也不知道绑那么紧干什么。他闭阖着眼睛让胳膊双腿自然下垂,享受缓慢上升的过程,然后重新跃下来,像展翅自由的鸟儿。 晚上尹倦之真的去了酒吧。 有情人时围着情人转,看他笑看他闹,挺有意思;没情人的时候可以出来自由地找乐子,谁也管不着,照样有意思。 尹倦之不喜欢一夜情,从不发展,太脏。但他热爱夜场的狂欢氛围。 “哎呦尹总——都有半年没来了吧。”作为之前常客,酒吧经理和尹倦之很熟。 五光十色的灯光中,尹倦之拍了拍算半个好友的屁丨股,还是那么翘,笑着说:“这不是来了吗。” 徐千忆揶揄:“哪次分手你不来啊。” 尹倦之应下揶揄:“你去忙吧,没空理你,我去跳个舞。” 脱掉进来时装模作样穿的马甲外套,随手扔给服务生,尹倦之往舞池中央去。内里是月白衬衫,看起来很正常,胸前白色的贝壳扣却大方地解开三颗,优雅摇动时锁骨胸膛都能被扫见。 转过身来,这件衣服的正常荡然无存,吸引无数道黏腻的目光垂涎。 镂空纱衬从恍若蝶翼的肩胛骨开到曲线优美的后腰,隔着一层砂,清癯薄背、紧致窄腰若隐若现地晃。 苏合要是在这儿,肯定就会知道,前两天尹倦之说要去夜店穿露背装不是开玩笑了。 左摇右晃的男男女女间,楚珏像山一样伫立其中。他追随尹倦之而来,此时目光自然越过所有人直盯着场中的尹倦之。 他看到尹倦之摸了徐千忆的屁丨股,想杀人;看到舞池中无论男女都在看尹倦之的薄背、细腰,想挖他们的眼。 楚珏朝尹倦之走过去,隔开他周围的人,眉眼沉,顶着张神鬼共愤的俊脸,像个神经病变丨态似的说:“你要不要摸摸我的屁丨股,它很翘。” 第6章 周围太乱了,挤挤挨挨,很闷,很吵。 纷彩多变的灯光照的人表情晦暗不清,尹倦之比楚珏矮了七八公分,离得很近时得抬眸才能看清楚珏的眼睛。 冷寂的不悦藏在那双直勾勾的眼眸深处,有瞬间尹倦之都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突然归家的老公捉丨奸在床的错觉,被刺激的腿软。 不过一晃眼,那抹能带给人异样的情绪又不见了,楚珏眼里只余诚心邀请尹倦之摸屁丨股的紧张。 舞池里群魔乱舞,尹倦之不知被谁撞到后背,上半身自然前倾,双手扒住楚珏的肩膀。而楚珏更是下意识伸出一只手环住他半个腰身。真的好细。 隔着一层骚气的衣纱,手指触摸到柔软布料,比直接触及肌肤还要烫手,楚珏连忙松开,只敢虚抬手臂让掌心在离尹倦之后腰五公分的位置停住,护着他。 从旁边看去,他们两个好像在拥抱热舞。 一个活络得像条游鱼,一个僵化得像块石头。 尹倦之似笑非笑,装作没听清楚珏的话,双手没有离开他的肩,甚至稍微使力下按,让自己处于弱势地踮脚,呵气如兰的嘴唇凑近楚珏的耳朵,问道:“小楚,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话?” 过电一般的酥麻流遍楚珏的全身,楚珏掌心微潮,滚烫地抓住尹倦之的腕,僵硬却不容置喙地拉着他的手往身后放:“我经常运动,屁丨股很翘,真的。你可以摸我的。” 夏天单裤能遮肉避体,但挡不住手放上去的感受。虽无法与直接相触比,也不会差太多。 尹倦之许久没见过这么大胆的情人——还不是情人呢,颇感意外。 在医院走廊想的那点不要祸及比他小太多的人的念头岌岌可危,要被楚珏的主动打得溃散。 尹倦之想,我守住道德防线很难的,这人倒好,上赶着让祸祸,出乎意料。 随后一皱眉,楚珏不会是喜欢他吧?玩,可以;喜欢,绝对不行。尹倦之自认是个换情人如换衣的混蛋,还是个色丨批,只愿享受肉丨体欢乐,不会要感情牵掣。一开始就喜欢他的,尹倦之根本不会考虑。 直接略过暧丨昧期的能有什么挑战,没意思。 可他跟楚珏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面,不认识。按理说,完全不可能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情。 所以肯定有其他目的。 比如想通过他获得金钱、资源、名利。这种事情尹倦之再熟不过,得心应手。 眼下预备役狼狗送上门,不调丨戏都是亏本。 “翘屁嫩男啊。”尹倦之心安理得毫不客气地捏了捏,语气带着调丨情的轻软。楚珏站得笔直,像名即将要入伍因此得立正稍息的军人。 楚珏:“嗯。” 台上摇滚音乐震耳欲聋,紫色的灯拢成一束打在尹倦之染笑的眉眼。视线从上到下,他仔细打量楚珏的穿着。 不是中午在医院的休闲装,穿得稍正式了些,不像来酒吧喝酒跳舞,像来这里作为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谈工作的。 尹倦之松开二十岁男大学生的翘臀,放松地围着楚珏扭动柔软的腰身,关心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来这儿?” 楚珏看着尹倦之像水蛇一样灵活,从他眼睛里猜答案:“当服务生,打,夜工。” “你不是演员吗?” “演尸体。” “你这张脸只演尸体太可惜了,”尹倦之转了个圈,后背的镂空纱尽数散在楚珏的眼底,转回来后看透一切道,“是不是因为没后台?” 好白好细。眼前的画面挥之不去,楚珏目不转睛:“嗯。” 尹倦之:“很缺钱?” 楚珏:“嗯。” “既然现在是服务生,你怎么不去工作,”尹倦之理了理楚珏并无不妥的衣领,“在这里消极怠工,不会被扣工资吗?” 楚珏说道:“还没应聘。” 尹倦之笑了:“哦。” 酒吧真正的服务生捧着银质托盘,从舞池旁边的过道翩然优雅地穿过去。 托盘承有上好的香槟,金黄液体在服务生平稳的脚步下几乎不晃动。高脚杯旁有一朵绽放的正好的玫瑰作为点缀。 跳着跳着便来到舞池边缘的尹倦之,眼疾手快地拿过那支玫瑰,朝服务生挥了挥手,示意他的花没了。 服务生看清尹倦之的脸,稍有怔神,随后赧然微笑绅士地微鞠躬,继续向前走。 楚珏寸步不离亦步亦趋地守着尹倦之,看他和人调笑,薄唇轻抿,神不知鬼不知觉地站到尹倦之身前,用宽阔的肩膀挡住他看向服务生和其他外人的视野。 玫瑰很鲜,带有几滴晶莹的水珠,肯定刚采撷不久。尹倦之把花举到鼻翼前动作很轻地嗅了嗅,捻着枝茎的手左右转动,芳香飘溢。 他问楚珏:“好看吗?” 尹倦之问的是花,楚珏回答的是人:“好看。” 今晚没和几个人逢场作戏地调丨情,但收获意外不错,尹倦之起了逗弄楚珏的心思。 食中两指屈起,成小人儿走路的姿势,缓慢地点在楚珏的胸膛,沿着向上走路,最后定格在心口,上掀眼睑的眸底带着诱惑与蛊惑:“今天晚上,你要不要跟我去睡一觉?” 落在楚珏心口的手指感受不到胸膛因为呼吸而起伏了,尹倦之挑眉,颇觉好玩。待看到楚珏面红耳赤地摇头,尹倦之没笑出来,意外的启唇讶然。 虽说他只是逗逗人而已,但被拒绝这种事,尹倦之还真没遇见过。他垂首左右看看自己,腰够细腿够长,床上还够骚。 情话能张口就来,姿丨势能随意摆。他俊俏漂亮还自知,惯会用这张脸恃靓行凶,魅力减少的可能性为零,谁拒绝就只能是谁没眼光,瞎了吧。 自我分析完,尹倦之再抬头看楚珏,眼里就多了一点年轻人不懂享受他身娇体软还缠人的乐趣,兴致缺缺。可和楚珏对上目光的那刻,尹倦之心中顿惊,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楚珏当场扒丨光从里到外地吃透,否则拒绝说不想和他睡觉的人为何眼冒绿光。 楚珏脸红得像火烧,眼睛在说非常想和尹倦之睡,喉结滚动嘴上怨恨自己道:“我不会。” 尹倦之:“。” 尹倦之喉头哽涩,震惊得无话可说。 极品啊。 惊讶席卷驶过,尹倦之失笑出声,一再地被楚珏惊艳,比他手上的玫瑰惹人瞩目。 再待下去,说不定尹倦之都要教楚珏做丨爱了。 他不和人玩一夜情,不会和刚认识几天的人用道丨具,更不会让自己和人肉丨体相丨连。 楚珏和他现在是没关系的两个人,要不要有点儿什么,尹倦之心中已有定夺。 今晚点到即止。 暧丨昧的人之间如果隔上一层流动细纱,会更心痒难耐,记忆犹新。 尹倦之把手上的玫瑰递到楚珏嘴边,花香与尹倦之手上的香混融在一起,应该是沐浴露,很勾人的雪松清香,楚珏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尹倦之的味道。 鬼事神差,玫瑰擦过嘴唇的时候,楚珏下意识启唇噙咬住只有两公分长短的花丨茎。 层层绽开的玫瑰像是从楚珏唇间自主长出来的似的,尹倦之很满意这副杰作。 “我好像还没有跟你介绍过自己。”尹倦之说道,手指拨弄着那朵玫瑰,另一只手从衬衫心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四周烫金的名片,“相遇就是缘,咱们两个最近的缘分好像有点多哦。上面有我的名字和电话。” 印有尹倦之姓名与联系方式的名片平滑地进入楚珏心口的口袋。尹倦之发现,楚珏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很像他在公园里喂养的流浪狗,既纯情又无辜,但要是他摸了其他的狗,流浪狗就会不高兴地狂吠。 不知道楚珏会不会这样,如果生气了按着他咬,怎么挣扎都没用,肯定又危险又刺激吧。 毫无来由的念头,尹倦之哑然地笑笑。 他捏了捏楚珏垂在身侧的手指,永远都带着随时能全身而退的自得感,扶着楚珏的肩膀蜻蜓点水地吻在他唇间开出的玫瑰花上,一触即分,道:“你很有趣,我对你感兴趣。” 第7章 夜生活陷入白热化,音乐不停,热舞不断。 说完感兴趣的话,尹倦之的手离开楚珏的胸膛,退出游乐场,来去自如:“下次见,小楚。” 像只花蝴蝶。 楚珏没能同样说出下次见的告别语,尹倦之如入了水的鱼儿一般消失无踪。 瓣蕊挂有晶莹水珠的玫瑰艳红妖娆,因尹倦之的笑靥而晕头转向的男大学生一手摘下花,一手摸出心口的烫金名片。 尹、倦、之...... 不同品种的玫瑰有不同的香味,楚珏不认识手上这朵玫瑰的具体名字,只闻到它的香很放肆张扬,一点都不清淡。 后调略苦,楚珏很喜欢。如果他没有打喷嚏,皮肤表面又没冒红疹的话,他会更喜欢。 花粉过敏见效奇快。 楚珏握紧花枝,没丝毫松手的意思。 * 有了“艳遇”目标,尹倦之深知人生有望,又有事干了,库里南车厢里浪漫的爱情音乐已经唱了半小时。 本城占地面积很广,尹倦之开车绕着周边的护城河疾驰,二十分钟一半没跑到。 往前跑下去没意思,库里南调转车头回市中心,到大商场买东西,出来直奔他常去的公园深处的湖泊。 不多时,七只猫和三条狗都出来了,蹭着尹倦之打转。 尹倦之并不会每天都来,早晚间公园行人络绎不绝,都很善良,这群因各种原因被抛弃的家伙们圆润又干净。 绝育过的猫狗无法繁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丁点儿流浪的自觉。 兴许是来得勤,人与猫狗之间又有绝育的“深仇大恨”,它们非常亲近尹倦之。 “那个猫,慢点吃,我吃人粮,不跟你抢猫粮。”尹倦之拎起一点狸花猫的后颈皮肤,让奶牛猫加入进去。 “那个狗,看我干什么,你用脑袋顶它,进去啊。”食物香气芬芳,尹倦之看着最小的修狗在后面急得原地转圈圈,恨铁不成钢,坐在长凳上轻抬脚尖扽它的屁丨股。 后腿一撅,修狗借势顶前面狗的屁丨股,成功钻了进去。尹倦之看得唇角微哂。 手机微信有好友申请,大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尹倦之当时在开车。 现在忙完,果然是楚珏。 好友申请备注消息:【我是楚珏】 尹倦之点了同意,熟练地备注:“12号按摩丨棒预备役”。 添加成功,尹倦之没主动和楚珏聊天;隔着屏幕,楚珏也没找到合适开场白。 几天过去,两人聊天框只有一条好友添加成功后自动出现在聊天记录里的“我是楚珏”,以及一条“你们已经是朋友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的系统提示。 周末晚上,尹倦之开车回家吃饭——有亲爸有后妈还有只比他小一天的弟弟的家。 下周许利生日,同往年一样会宴请客人,在酒店庆生。尹倦之不喜欢许利不喜欢肖珊也不喜欢许紫莱,但接到许利的电话他仍然同意回去吃饭。 他知道,许利打电话只是走过场做给外人看,他是许利和尹雪融的儿子,许利生日他当然得在场;肖珊更是巴不得他死,可尹倦之偏要装看不懂,不会察言观色,必须得回来。 他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搅得家里鸡犬不宁,那种画面非常有乐趣。 “少爷,您回来啦。”管家陈伯过来开门,语气有股不易察觉的哽咽。 尹倦之很小的时候,陈伯就在这里,是长辈,如今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 许久没见,陈叔眼里似有泪光,连忙让开身让少爷进来。尹倦之稍敛对谁都是一副标准轻笑的面具,喊了声:“陈伯。” “是小倦来了吗?”陈伯身后出现一道美妇人的身影,笑容可掬。见到尹倦之,她好像真的很惊喜,踩着短高跟哒哒地走过来,“大半年没回来了吧,跟你爸赌什么气。每天和家人回来一起吃饭,多好啊。” 伸出食指戴着绿翡翠的秀美左手想抓尹倦之的手臂寒暄,却抓了空。 虽然已经半年没回来,但尹倦之在这儿长大,不会让自己变成客人。 他躲开肖珊的触碰,掸了掸衣袖不存在的皱褶,淡然地往客厅走,笑道:“小三阿姨,我跟我爸拌了两句嘴,不就是因为我喜庆地喊了你这么一声吗?你看你,人老多忘事了吧。” 肖珊脸上完美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这浪蹄子,从她和许利结婚第一天,尹倦之12岁,就自以为礼貌亲切地喊她小三阿姨。 家里喊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行,脸面过不去,否则许利不会那么生气地斥骂尹倦之不懂事。 今天过来,尹倦之穿了一件黑色深 V的针织衫,从楼上往下看,视角极佳。 许紫莱扒着二楼栏杆嗤笑,冲楼下喊:“哥。” 尹倦之抬头,朝许紫莱招了招手:“弟弟,下来聊天。” 抬脚往下走了几级台阶,许紫莱突然有种自己在被尹倦之当做狗唤的错觉。 “我还以为你在叫狗。”许紫莱不开心地说。 “嗯?”尹倦之啧了声,摇头,“你可不配当狗。” 许紫莱磨牙,气笑了:“不配就不配吧。”双腿交叉坐在沙发上,看向同样在对面坐着,且比他姿势还放松的尹倦之慢条斯理地吃橘子,扬眉好奇,“你是不是又有了新猎物?” 橘子有点酸,尹倦之咧嘴不喜,丢回到茶几上面,扭脸找陈伯说:“要甜的。” 早在他说话前的那刻,陈伯就立马“好好好”地去厨房给他拿更新鲜的。 尹倦之从小就嘴叼,吃水果不爱有丁点酸味,之前都是尹倦之的母亲尹雪融给他挑水果,后来这任务落在陈伯手里。 尹雪融十四年前去世。尹倦之成年后不常回来,这件习惯陈伯却没丢,好像尹倦之一直都住在家里。 “来了来了。”陈伯把装满橘子、牛奶枣、苹果、黄桃的果盘端过来,放尹倦之面前,“少爷,你多吃点儿。” 尹倦之笑:“谢谢陈伯。” 这次橘子是甜的,尹倦之吃得开心。 “你每次都打听我有没有新猎物,挖我墙角,除了能想到你贱,我想不到其他理由。”尹倦之丢开橘子皮,大拇指被汁水染得有点绿,嫌弃得要命,又伸手找陈伯要清洁湿巾,低头细细地擦拭,“弟弟,你是不是被你妈教坏了呀。” “许紫莱!你平常不好好工作,都在干什么混账事儿!”肖珊独坐单人沙发,面色难看地听两人说话,单薄的肩膀绷紧,同微急的胸膛一样起伏。 骂不了尹倦之,她还不能指桑骂槐吗:“挖亲哥的墙角,我教过你不干人事儿?像某人的妈一样淫丨荡?回到家里,还像在外面沾花惹草跟无数男人鬼混一样,不好好穿衣服,让家人跟着一起辣眼睛,不正不经的。” 许紫莱皱眉沉声:“妈。” 肖珊明显气昏头了,双手绞在一起。侧眸看到尹倦之单手支颐,另一手拿着一颗堪比牛眼的牛奶枣轻微咬下去,对上他好整以暇饶有兴味的神情与眼神,肖珊出了一身冷汗。 “多大点事儿,亲弟弟喜欢亲哥的人,证明他眼光不错。喜欢就喜欢了啊,何必把他骂得那么难听。”尹倦之吐了枣核,故意的成分很大,枣核往肖珊身上飞,差点弹到她脸上,吓得肖珊猛地一闭眼。 虚伪地说了声不好意思,尹倦之轻轻摇首,看笑话似地对许紫莱说:“弟弟,你妈竟然说你就像她一样淫丨荡,好恶毒。” 许紫莱皮笑肉不笑:“哥你真会说笑。” 肖珊猛地站起来:“你!” 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尹倦之刚进家门时的雍贵。 “行了。”楼上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威严镇压的男声,许利从书房出来。 他是儒雅的长相,脸部线条没任何攻击性,一眼看去就颇有好感,很能俘获女人的心,一看就是个深情的种。 不过许紫莱只比尹倦之小一天,足以证明他是个空有深情假面的种丨马。 许利知道尹倦之回到家会有什么样的丑剧,不愿管。闹剧白热化后再出来制止,是他一贯的作风:“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非闹那么难看。” 拾阶下楼来,他深深地叹口气道:“小倦,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吃顿饭吧。” 真是难听的称呼。还没开始吃晚饭,尹倦之就有点想吐,扯了扯自己的深 V针织衫,把想说的话继续说完:“小三阿姨,你是不是怕我会抢你风头啊,还攻击别人穿衣服。这么没自信,要不下周老许的生日宴会你就别出场了。” “你——!”肖珊气得脸发白甚至发青,秀肩止不住地抖。 尹倦之忙让她不要气:“更丑了,你看看你,一把年纪了生什么气啊,再气撅过去。” 肖珊捂住心口,真的要撅。 许利怒斥尹倦之让他闭嘴不要再说了;许紫莱连忙跑向肖珊扶她;尹倦之又啃了颗枣,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顿晚饭一时半会肯定吃不上,尹倦之吃够水果,拍拍手上楼回自己房间。 每日都会打扫的房间就像一直在住人,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屋里的东西谁也不敢动。 知道他回来,陈伯提前让人给他换了全新的床单被罩,尹倦之跳着躺上去。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 过了会儿,尹倦之坐起来打开手机。指骨如玉的手抚过纤长脖颈,脑袋后仰,食指点在微凸的喉结,掌根下是深 V领口,锁骨与胸骨上窝的每道线条都如绘如画,精致得瞩目。 手机的相机功能将尹倦之的纤颈、玉手、喉结、锁骨、胸骨收录其中,拍摄完毕,当场发给备注“12号按丨摩棒预备役”。 尹倦之:【[图片]】 尹倦之:【好不好看?】 第8章 尹倦之左颈的百合纹身早就洗掉了。 那截颈子像天鹅、玉石,看见就挪不开目光。 落地窗外夜色浓厚,卧室的白炽灯光如数笼罩着尹倦之,使他周身散发出淡淡光晕。 深 V领口诱惑着眼睛不自主往下,恨不得想让人冲进屏幕狠狠撕碎他的衣服。 喧嚣不断的马路边,楚珏站在十字街人行道旁,等经纪人来接他回公司,商量一下以后他在圈内的发展路线与对策。 经纪人抵达时,在车里老远看见站在路边看手机的楚珏。停车,降落黑漆漆的车窗打算扬声喊人,随后却骇然一惊。 他两个月前签下的新人,脾气不好打老板,现在好像身体还有毛病。楚珏一手看手机,一手食指蹭过鼻翼掩住口,红色的血丝仍从他指缝中缓缓渗出。 手机屏幕反射出的荧光将他的眼睛映得暗沉,表情冷硬。在夜色路灯下的晦暗中,活活像个杀人犯。 “楚楚楚楚......楚珏?!”经纪人跌跌撞撞地拉开车门腿软地滚下驾驶座,哆哆嗦嗦地出声。 现在娱乐圈太多娇娇弱弱的男演员,不说观众,资本都快审美疲劳了。楚珏没入行时,惊艳了现在的经纪人。 但楚珏冷戾的脸部线条让他显得凶恶,看着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经纪人以为要百磨千泡才能邀请到楚珏入行,没成想半秒没犹豫,楚珏立马答应了,当天下午就签订合同,好像他一直在找这样一个进娱乐圈的契机。 入行后,楚珏这样的长相惊艳到的不止再是经纪人,有老板请他谈合作。一旦走对捷径,流量资源会来得很快。 当初他和公司签合同那么迅速,经纪人以为楚珏就是冲着出名来的,安排他与老板吃饭。 十几分钟后,楚珏在包厢把老板打了。听到动静,经纪人吓得忙推门而入,便见楚珏冷漠地用餐巾擦拭手指上的酒液,一根一根,极其优雅,犹如从小在上流社会长大懂得各礼仪的少爷。 老板乱七八糟躺在地上,专门用发胶定型的头发里藏着许多酒瓶的玻璃渣,额头鲜血如注。 见经纪人进来,楚珏眼睛冷得可怕,说道:“你说让过来吃饭,就是他动手动脚的意思?” 对上那种透着可怖神采的冷漠眼神,经纪人浑身僵硬,嘴唇嗫嚅却半个字不敢说。 楚珏道:“别找事。” 得罪了资本,原本前路一片光明,如今突然惨遭滑铁卢,楚珏这样的脸,也只能自找出路演演尸体。 “楚楚楚楚楚......楚楚珏!你你......你怎么了?!”经纪人看楚珏满手血,手忙脚乱地从车里拿湿巾,马达运转似地外抽湿巾往楚珏脸前递,抖着声问,“和和和和和......和谁发生冲突了啊?” 没先管手上的血迹,楚珏接过湿巾按住鼻子,额头后仰,缄默须臾,道:“没冲突。” 经纪人:“那你这是?” 楚珏擦干净手:“上火。” “......”经纪人怀疑,“鼻血啊?” 楚珏:“嗯。” 经纪人哭笑不得:“二十岁的年轻人火气都这么大的吗?不过最近确实热。” * 十分钟没收到“12号按摩丨棒预备役”的微信回复,尹倦之奇怪,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把手机当老婆吗? 难道是照片不够好看? 想起一周前在酒吧,楚珏摇头拒绝和他上丨床,今天看到照片好像又无动于衷的样子,尹倦之啧了声。开始思考,难道他才是那个被动者?其实楚珏段位比他高? ......不能吧。 如果真是如此,这个按摩丨棒预备役需不需要拿下,就得再慎重考虑。 “嗡——” 预备役发来微信,是图片。 尹倦之挑眉,点开看到一只骨节有力的手揪起胸前白 T的衣襟。上面有斑斑血痕,明显是滴落上去的,旁边还有用湿巾擦却擦不干净而晕染的痕迹。 尹倦之立马语音关心:“你怎么受伤了?” 语音消息发送成功之前,楚珏的新消息又进来一条:【对不起,我有点上火,流鼻血了,刚刚止住,现在才回复你。】 12 号按摩丨棒预备役:【你特别好看。】 “流鼻血”三个字令尹倦之震惊,翻来覆去地瞧,脑海中想着楚珏的纯情脸。不知怎么,笑意涌上来,尹倦之又想开心地乐呵,胸腔微震。 不管对方此时在干嘛,尹倦之一个语音电话拨过去。 楚珏秒接听:“......喂?” 经纪人在开车,听到楚珏小心翼翼又不可置信但还有点惊喜的微弱语气,觑向副驾驶的眼神惊骇,怀疑自己老年失聪了。可他才三十三岁啊! 尹倦之舒服地躺着,左手玩弄似地抓床单,指节修长,求知若渴地向楚珏提问题:“真的是上火?” 隔着屏幕,尹倦之的音色被能够忽落不计的电流包裹,轻柔地传过来。楚珏把降下一截的车窗全部按下去,让夜风肆无忌惮地吹脸,小声回答:“不是。” 回公司的路车辆不多,经纪人踩油门加速,却错误地踩成了脚刹。车子猛地一顿,楚珏身体突然前倾,又在车子突然加速的油门中反弹回落。 一来一回,他不解地看向经纪人,眼里完全没了通电话和对方说话时的缱绻纵容。 经纪人尴尬,挽尊道:“不好意思,好像老年痴呆犯了,明天我就去治治。” 尹倦之本来还想问楚珏既然不是上火,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流鼻血。 听到其他人声音,没再调丨情似地浪下去,贴心地问:“是在忙吗?” “不算,忙吧。”楚珏恢复成说一句话就得思考许久的逻辑严密状态,实诚且自以为无懈可击,“就是公司打算,和我商量一下以后,我是继续演尸体,还是继续,演尸体。” 经纪人:“......” 他呲牙咧嘴纳闷地挠额头。 尹倦之低笑的声音咯咯咯地回荡在楚珏耳边,楚珏揪住休闲裤的裤腿,怨恨自己嘴巴笨。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珏深呼吸,想像经纪人刚才挽尊那样,让自己形象好点,“我......” “接下来你在哪个剧组打工演尸体?”尹倦之忍住笑,截断楚珏的话音说,“见面你再跟我讲讲你公司对你以后的安排,我想听。” 楚珏惊喜道:“好。” 挂了电话,尹倦之连声感叹真有意思。恰巧陈伯上楼来敲他房门,喊道:“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下楼吃饭吧。” 太久没回来,尹倦之被敲门声吓了一跳,刚举起手机要看时间,便啪地掉下来砸向额头,表情略扭曲地屈身坐直。他拽了拽黑色针织衫的深 V领子,刚才躺的动作大,衣服又比较宽松,左肩滑出来了。 “好。”尹倦之边揉额边头应声,“这就下去。” * 大众车停在公司门前,是个小门面,没什么名气,周围稍显破败。经纪人稳坐如钟地待在驾驶座不动弹,只有手指略带急躁地敲打着方向盘,面向前方,眼含深思。 前段时间,楚珏不知从哪里回来,手里拿了朵玫瑰。年轻人带枝花而已,很正常的事情,但楚珏一边打喷嚏一边起红疹一边宝贝似地拿着那朵花,画面就非常诡异了。 花粉过敏的人,不要命地闻玫瑰,怎么看怎么神经病。 入圈短短两个月,暴打资本家老板,楚珏还能演尸体已经证明他脸长得好,没被彻底封杀。 老板就等着他服软呢。 玫瑰虽艳,但总有凋零的时候,可楚珏仍然把那朵花当成最珍贵的东西,做成标本。 不过时间越久,他好像也随那枝玫瑰凋谢,情绪愈发低沉。 楚珏气质原本就冷淡,最近因为花更是生人勿近,经纪人都不敢和他说太多。 想等他服软的老板对经纪人说再把楚珏弄出来吃饭,跟他道个歉以后就不让他只演尸体。 碰到楚珏的冷脸,经纪人选择充耳不闻,根本不敢提。 今天中午,楚珏还在对着成为标本的干玫瑰出神。 他时常看手机,好像在等什么人消息,又好像在绞尽脑汁地想完美的开场白。 两个都没实现,他抿唇沉眼表现出一副想犯丨罪的、俊美的恐怖丨分子形象。 犯罪不可能,经纪人倒醍醐灌顶,这种种可疑形迹,不就是有喜欢的人然后谈恋爱的意思? 二十岁,刚入圈,艺人,谈恋爱? 要素过多,经纪人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不下车吗?”楚珏已经恢复正常,又是一副谁都不在乎的冷漠神态。 经纪人满脸难言,试探性地说道:“常老板,约你吃饭......” 剩下的话全部摁死在楚珏轻飘飘睨过来的警告眼神里。经纪人喉头堵塞,全然不理解一个二十岁的男大学生,是怎么流露出这种仿佛能化为尖刃,还能杀人一样的眼神的,太恐怖了。 这是签了个艺人?这明明是找了个祖宗。 “没其他意思。”经纪人愁眉苦脸,苦口婆心地劝道,“楚珏,你既然已经在娱乐圈这个行业里面了,难道就不想火吗?和常老板吃顿饭而已......” 楚珏道:“别找事。” 这次的语气比上次在包厢还要狠,从头到尾都带着“不要找死”的压迫性。 经纪人立马拍嘴,表示以后不会再说。两人一起下车,上楼时经纪人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规划?学业不能停,得上学,除此之外呢,还想干什么?” 楚珏按阖电梯键,实事求是地规划未来道:“被包丨养。” 看着楚珏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的面无表情的脸,经纪人剧烈地咳嗽,差点被口水呛死。 公司这个艺人,还挺幽默。 真想被包丨养就不会暴打资本家了。几天后经纪人却目瞪口呆,信了楚珏的话。 仍是孟漾担任男一的仙侠大型古装剧。 中午各演员的戏份刚结束,大家热得难受,盒饭正吃得没滋没味,剧组便迎来能吸引他们眼球的美景。 尹倦之抱着一捧有九十九朵玫瑰的花束,气色饱满地向片场走来。 盒饭没有味道,孟漾正在暴躁地发脾气,抬眸看见尹倦之抱着玫瑰端雅精致地出现,他眼睛一下子变得酸涩。 好久没见,他发现他真的好想尹倦之。人还是那么漂亮,玫瑰也仍然那么红娆。 他就知道尹倦之肯定受不了和他分开,他那么喜欢他,他终于来了...... 孟漾站起身,眼睛微红,脸上的笑还没完全绽开就突兀地僵住,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尹倦之精准锁定群众演员里的楚珏,笑容招摇:“小楚,傻站着干什么。来。” 第9章 仙侠类的题材为了爱情动不动就要杀你全家,毁天灭地,死人特别多。 每天尸体不断。 今天不例外,楚珏仍是尸体中的一员。不过比上次好点,脸上没多少血污,挺白净,不脏。 一身劣质的古装扮相,丝毫没冲淡他长身玉立、气质斐然的挺拔。 抬步朝这边过来的时候,袍摆挡住那双逆天长腿,尹倦之目光毫不避讳,自上到下打量。他看不见楚珏的走路姿势,但莫名觉得此时他肯定同手同脚。表情像英勇就义似的,有点可爱,甚至有些可笑。 孟漾的眼神太怨毒,存在感太强烈了,尹倦之觉得自己要被瞪出一个黑洞。 可他确是位合格的金主,恋爱时满眼是你,分开后根本不记得你,任何步骤都不会有差错。 和孟漾对上视线,尹倦之才微讶地想起来,这个剧组好像就是孟漾所在的剧组啊。 牵一发动全身,尹倦之又莫名其妙地记起上次过来与他“认亲”的 10号按摩丨棒杜若。 前前任、前任和现任暧丨昧对象齐聚一堂,尹倦之丝毫没觉尴尬,只道生活突然有趣了,挺刺激的。 “你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会出去接你。”中午的太阳打在楚珏背后,高大的身影替眼前的尹倦之遮挡了烈光。 楚珏黑眸微亮地把尹倦之框入瞳底,些微怀疑地问:“玫瑰花,是给我的吗?” 玻璃纸蹭过衣襟发出动听的簌簌声响,花瓣微微颤动,尹倦之双手奉上礼物说:“当然是给你的。提前说没有惊喜,知道你在剧组能和你见面,我不会白跑一趟就行了。” 随口问道:“喜欢玫瑰?” “喜欢。”楚珏珍重地抱住花束,前调浓郁后调绵长略苦的花香扑鼻,他抑制鼻翼发痒想要打喷嚏的冲动,“你送的花,我都喜欢。” 好像他们这种令外人想入非非的暧丨昧画面之前经常发生似的,所以尤其熟稔。 尹倦之张口就来:“喜欢以后就经常送你。” 楚珏像得到一个承诺那般回应:“好。” 剧组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发直地看着眼前如此戏剧化的一幕。 他们小心地看看孟漾,剧组的男一,半个月前和尹倦之是恩爱的男男朋友。被甩后天天在剧组发脾气,下了戏抱着手机看屏幕,要么是在等谁的消息,要么是在给谁发消息;又大胆地看看楚珏,剧组的......尸体专业户,在炎热的太阳底下躺一天可能连个镜头都混不上。他的脸比他的名字好用,名字没几个人记得,一米九的冷脸却人人皆晓,现在是尹倦之的...... 各种神色各异与激烈地窃窃私语,无声巧妙地在剧组荡漾开来,没有人不兴奋。 “我的妈呀,我就说尹总没有心吧,他又有猎奇对象了。” “咳......嗯,尸体专业户的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我早就说过他很帅,大火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有了尹倦之,流量资源不都得哗哗哗地往他眼前飞。” “尹总真的好潇洒,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呜呜呜,今天泡这个男人,明天睡那个男人,还一个比一个帅。” “尹倦之明显更帅谢谢。” “反正我是再也不相信尹倦之会为谁收心了,哪怕以后他和人谈一年恋爱我都不相信!太冷酷无情......玛德真该死,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迷人!” “先别说了,快看孟漾,他脸都绿了......眼睛红得好像马上要滴血。” “哇——孟老师对谁动心不好,竟然敢喜欢尹总,他不伤心谁伤心。不对啊,怎么杜若脸色也那么难看?他也有戏份?” “......” 孟漾不是伤心,是愤怒。 更准确地说,看到尹倦之拿着前段时间与他欢爱的玫瑰,今天却向另一个男人示好,他心中的酸涩就已经被嫉妒的怒火烧得焦旺,根本感觉不到伤心了。 怎么敢,尹倦之怎么敢和他刚分手,就转头去找别人,仿佛他是一个自以为被深爱的小丑。 他们在一起整整半年,无论他有什么要求,尹倦之都会无条件地纵容,哄着他,要星星不给月亮。孟漾完全无法相信,尹倦之能说走就走,说不爱就不爱。 他们的半年算什么?尹倦之从来没跟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么久。他明明爱他。 还是说,尹倦之真的就这么浪丨荡,离了男人不能活,得每天被丨操才舒服? 假清高,他又不给真碰。 所以......尹倦之肯定只是在气他,让他吃醋让他不好受,这样他们就能和好了。 肯定是这样没错。 “你现在相信了吗?”杜若微嘶的嗓音突然不甘地在孟漾身旁响起,冷呵语携讽刺,“11号按摩丨棒,没错吧。” 孟漾刚建立起来的“只要他好好哄尹倦之,好好认错他们就能破镜重圆”的念头,瞬间荡然无存,碎成渣滓。 分手那天,尹倦之表情始终很平静,令孟漾心慌。可他走之前嘲讽一般说的“11号,你越界太多了”,孟漾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们分手的事被狗仔大张旗鼓地宣扬,娱乐头条挂两天,尹倦之不会作任何解释,他向来玩完就走,断绝得干净利落。孟漾想维持脸面,也没发文说明,以此默认他们的破镜事实。 第二天杜若就冷攻热刺地说道:“还以为你们是真爱呢,原来你也是按摩丨棒。” 他五官的每一处都对孟漾表达着你也不过如此的讥诮。明明没听懂,但孟漾却觉头脑发懵。 杜若一开始没告诉孟漾这些话,是因为对孟漾恼怒,有种如果不是我闹脾气尹倦之的恋人也不会轮到你的不屑;还因为他想看孟漾笑话,虽然眼睛总是看到尹倦之爱孟漾如眼珠子,可他心底里仍希望尹倦之谁都不爱。到时候孟漾站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狠。 有时男人的嫉妒心,一旦烧起来就有种不知死活的恶毒。 听到自己是按摩丨棒,孟漾当然不信,眼角抽搐,嘴硬。杜若就凶狠地将自己是10号的事情说了,并极为贴心地告诉孟漾他肯定是11号。 本来都已经说服自己,尹倦之只是在赌气,杜若的话却猛地把孟漾拉回到现实,冰冷刺骨。 可是怎么可能呢,尹倦之对他那么好。孟漾瞠着一双眼白里爬上几道红血丝的眼睛,瞪向片场边缘看着其他男人言笑晏晏的尹倦之,妒火中烧。 到底是真是假,他必须得亲口问问才知道。 剧组人多,楚珏不是剧里的重要角色,身边站了尹倦之,待在里面也仍然招摇。尹倦之让他跟自己往外走,库里南就停在片场路边的公共车位。 尹倦之邀请他上车,楚珏摇头说:“我还没有,换衣服,身上很脏。” 尹倦之笑说那有什么,并道要是在车里干点坏事,谁的身上都干净不了。大白天的,他没想开黄丨腔,就是骨子里淫,嘴也浪。 说完看到楚珏垂眸紧紧抱着花不言不语,却通红了耳根,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还没开始调丨教的小狼狗,目前还是个纯情修狗,低声失笑。 “好好好,”尹倦之摸了摸楚珏的耳朵,宠溺道,“那就不去车里。” 路边樟树的树冠颇大,站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太阳被分割成无数的光斑,像星子似地跳到尹倦之和楚珏的肩头。 尹倦之道:“导演怎么只让你演尸体?” 楚珏想摸鼻子,无视越来越难受几乎要忍不了的痒意:“没有,合适的角色。” 尹倦之说:“我......” “尹哥。”孟漾粗鲁地打断二人之间的对话,像个男小三硬生生插丨进小情侣的会面中,并引以为豪。 尹倦之眉头稍拢,回头后依然满面春风,不似有阂:“怎么了小孟?” 像是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孟漾趔趄地迈向尹倦之,眼睛越来越酸,满口的质问一出声,就先变成委屈:“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为什么不回我。” “是吗?”尹倦之疑惑,然后想起什么般真心实意,全不掺假道,“哦,我把你屏蔽了。” 孟漾握紧拳:“为什么?” 尹倦之更疑惑了:“因为分手了啊。难道你不想让我屏蔽你而是想让我把你拉黑删除?” “我不是......” 楚珏再也忍不住,短促地打了个喷嚏。孟漾的话被打断,不耐怨毒地瞪了他一眼。 “尹哥,”孟漾道,“你真要和我......” 楚珏又打了一个喷嚏,跟故意的一样。孟漾闭嘴,脸色难看发青。 喷嚏一个两个正常,三个四个就不太正常了,何况楚珏根本停不下来。 尹倦之立马上前关心:“怎么了?” 楚珏抱着花挠手背,玻璃纸簌簌地响。孟漾不仅看见这满眼的艳,还要听见玫瑰的包装纸发出的脆,明显是故意炫耀,气得呼吸急促胸闷气短。 古装衣领下的脖颈起了一片惹眼的红疹,楚珏伸手抓,更红了,尹倦之瞧见,不可思议地猜测道:“你花粉过敏啊?” “嗯,过敏。”楚珏手背手腕,脖颈耳根,甚至眼尾,都起了红,跟喝春丨药了差不多,他可怜地说,“我难受。” 尹倦之看着他怀里硕大无比的玫瑰,头一次生出追人追到翻车的自疚感。 对方的爱好与特性全都没摸清,就敢这么送花。 “倦之......”楚珏小心地扯住尹倦之的白衬衫衣袖,他的手很干净匀称,但仍怕自己演完尸体手上不那么干净,只敢捏住很少的布料,嗓音沙哑,“倦之,我真的很难受。” 孟漾目眦欲裂地剜着楚珏的手,恨不得剁碎了他。 天杀的,尹倦之被楚珏难受的低沉声音搞得心都酥了。 攻音撒娇,仙品。 他认真地审视楚珏期期艾艾的面孔——绿茶,还是高段位。 第10章 “你过不过敏,自己原先不知道吗?”几次三番地被打断说话,孟漾怒目瞪着楚珏,好像他该死,咬牙切齿道,“现在故意装可怜给谁看?” 楚珏抱着玫瑰垂睫站立,时不时地挠手背、颈侧,完全没有跟孟漾争辩的欲望。 仿佛他知道用事实说话,比语言更有用。 他难受的表情果真看得尹倦之自责感飙飞,心疼。 尹倦之催促道:“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我身上脏......”楚珏坚持。 尹倦之搡他胳膊,说:“宝贝儿,听话。” 满颈子的红疹蓦地丧失令身体烧痒难耐的能力,楚珏原地转身,走向前方三米远处的库里南拉开车门,非常听话地矮身坐进副驾,还系好了安全带。 那捧导致他生病过敏的罪魁祸首的玫瑰,仍没离开怀抱,被他当做宝贝搂着。 绯红的疹点越起越多。 尹倦之过去开车,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限制行动。 中午太阳出奇得烈,樟树将光线切割,斑驳碎裂的光纵横跳跃地打在孟漾脸上。过度曝光的阳光下,他扭曲的表情让他的面目变得可憎起来。 “——尹倦之,”孟漾手上下了死力气,大热的天,他却冷得像唇寒齿亡,字字不稳,“你真的,要和我断?” 静脉血管因为手指的紧攥阻碍了血液的顺畅流通,尹倦之觉得指尖发麻,面上找不到丝毫伤心情绪,甚至有抹看小孩子闹脾气的那般无奈轻笑:“小孟,你还不了解我吗?” 他找到借力角度,决绝地掰开孟漾的手指,甩了甩手,血液重新活泛。 腕部几道明显的红指印,尹倦之垂眸看着,叹气不悦:“怪疼的。” 他一向怕疼,磕着碰着都娇气,孟漾平常和尹倦之玩玩具都要细问疼不疼。 金主一旦说疼,他便会立马停下,如今都成了条件反射。 但好多次停下了,尹倦之反而不悦,躺在床上微微喘丨气。 孟漾神色僵硬,失措:“抱歉......” “演尸体可以随时下班,你是男一出来太久不好,”尹倦之说道,“回去吧。” 语气完全不在意孟漾是否难过,好像孟漾现在的挽留像是一种歇斯底里的胡搅蛮缠,尹倦之巴不得赶紧摆脱。 极致的怒火烧毁理智,孟漾不信尹倦之真绝情,真的把自己逼到歇斯底里,冷声质问:“半年!整整半年啊尹倦之,你跟谁在一起这么久过吗?可你跟我在一起了这么久!” 尹倦之笑得比清风还轻,由衷道:“你手活不错。” 孟漾怀疑低声:“你......你不喜欢我?” 他原本想问你不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吗,或者你不是爱我的吗?看到尹倦之那双注定不为任何人留情的平静眼眸,“爱”这个字硬生生地噎在孟漾艰涩的喉咙口,吐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一个完全不能表达他心情的“喜欢”。 他不愿相信尹倦之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只是因为他手活不错使用道丨具使用得好。 可尹倦之的眼睛真的太平淡了。 “你不是知道答案吗?”车上有个病发患者,尹倦之没空跟前情人解释过去的感情,轻笑却残忍道,“就在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转身挥了挥手,像一阵最柔和的风,来时逢场作戏无形无实,走时也毫不眷恋不留声息。 1 8 0天的甜蜜如梦泡影,孟漾感觉不到四周高温,冷冰冰地看着库里南的主人载着另一个男人消失在路口。 刚在一起的时候,尹倦之说过什么...... 他说:“我们只是包丨养与被包丨养的关系,千万不要喜欢我。” 他的表情那么轻柔,笑起来那么漂亮、精致,说这种话都像是在调笑嬉骂,打情斥俏。对被警告不准爱上尹倦之,孟漾嗤之以鼻,没当回事。 半年过去,他却已经想不起来尹倦之竟然对他说过这种话。 孟漾把金主的忠告当成耳旁风,摔得狼狈凄惨。 ......他不甘心。 开车去医院的尹倦之轻轻地叹息,心道果然麻烦。 每次分手都要解释两句,什么时候能遇上一个不必说太多就能和他好聚好散的呢。 尹倦之的视线向坐在副驾驶安静到出奇的楚珏扫去。他还在不出声地抓手背,都破皮了,表情没变一下,很能忍。 蓦地,尹倦之恍然大悟,这个也需要解释。 他现在喜欢楚珏,想跟他发展点其他的,解释起来都像陷在暧丨昧的甜蜜筒里,不觉得烦。 人可真双标,有点贱。 觉得自己确实贱的尹倦之把微扬的唇角压下去,像个正人君子似的说:“我跟前任一向断得很干净。其实我很专情的,爱谁的时候就一定是谁,不会三心二意,刚才的事情你不要误会。” 前面是红灯,库里南按规则停下。楚珏受宠若惊,原本一双眼睛正沉着地盯着前方的宽阔道路,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此时眼睛却纯情如还没出去见过世面的家狗,不太敢相信又略显慌慌张张地听着尹倦之的话,手上一使劲儿,左颈被抓破了一道长印,渗出红血丝。 尹倦之心疼地直嘶气,忙制止道:“啧,别挠了,这要是脸你也能给抓破相。” 楚珏难受得放下手:“我不抓了,脸,肯定破不了相。” 尹倦之玩笑地道:“我很喜欢你这张脸,你可要保护好。” 楚珏点头:“嗯。” 车厢里除了尹倦之喜欢的雪松清柑味,还有股浓甜微苦的玫瑰香......玫瑰? 尹倦之微怔,目光从楚珏的脸下移到楚珏的怀里,顿觉不可思议道:“你没把它扔了啊?” 楚珏抱紧花:“不扔......” “我以为你扔了,上车只想着赶紧带你去医院没注意,你竟然还拿着,”尹倦之严肃地从楚珏怀里夺过那束玫瑰,先放驾驶座这边,驱车过了红绿灯,找到垃圾桶把车停在路旁,“花粉过敏就离花远点,我替你扔了。” “不要,倦之。”楚珏伸手想夺花,怕对方生气又没敢。 他眼睁睁地看着尹倦之把那一大束玫瑰扔在垃圾桶顶,返身回来。神色黯然。 医院就在前面,马上到。库里南往前开,楚珏就双手扒着车窗奋力地往后瞧,恋恋不舍,闷闷不乐。 抿唇一副小狗哀伤的样子。 玫瑰而已,怎么像丢失了爱人,况且是他自己的身体不允许花粉靠近。 尹倦之稀罕极了,看着楚珏的侧脸,问道:“不高兴?” 楚珏连忙摇头:“没有。” 坐正身体,脑袋低垂,强忍着不再让目光追随逝去的玫瑰。 尹倦之心痒,不知怎么有点想笑,问道:“想要花?” 楚珏抬首,眼神虚弱地看着尹倦之点头,回答:“嗯。” 尹倦之:“。” 坚决前行的库里南没能坚守底线,丝滑地倒了回去。 几分钟后,医院走廊墙边的座椅里,楚珏一边输液一边起红疹——目前抑制住了——一边抱着玫瑰不可避免地嗅芳香,一脸满足。也不知道这个过敏到底能不能治好。 刚才就不该纵着人胡闹,不该心软把玫瑰捡回来。 医院病人太多,普通病房都满了,只能在走廊的座椅这边坐着输液。尹倦之坐楚珏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有所失误。 楚珏应该不是绿茶,他可能是真傻。 又傻又纯。尹倦之心道,今年肯定做了太多好事,否则碰不上这样的仙品。 “好好输液,鼻子离玫瑰花远一点。”尹倦之叮嘱。 楚珏稍稍抬头:“好。” 尹倦之还是不放心,怕输液两小时输成寂寞,找护士要了一张医用口罩亲自给楚珏戴上,让他好好看病。 正好楚珏从剧组过来没换衣服,妆造上有血污,看着奇怪又凄惨,把脸遮住能挡去一部分扫视过来的目光。 戴口罩的时候,楚珏坐着尹倦之站着,需要弯腰把口罩绳绕到楚珏的耳朵后面。 他今天只穿了件最简单平常的白色衬衫,两颗纽扣没系,对襟连接处有一道银链,晃荡地坠摇着,像锁骨链。 通过领口,楚珏能毫不费力且无比清晰地看见他深陷优美的锁骨窝、胸骨上窝...... 眼睛匆忙别开欲盖弥彰地盯向其他地方,楚珏喉丨结滑滚。 口罩戴完,尹倦之仍微弯腰没起身。楚珏的如数反应落尽眼底,他好笑地放低声音,调丨戏似地问道:“都看见什么了?好看吗?” “没有......”楚珏想辩解。他正过着敏,耳根红看不出是因为什么,但尹倦之觉得肯定有因为害羞而涌起的滚烫。 “看见......”楚珏坦白,“锁骨那里。好看。” 尹倦之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楚珏视线持以君子,再没往那处扫,抬眸看尹倦之揶揄的眼睛,真诚道,“没有看见......胸。” “那你不再看一眼?”尹倦之说道,“我胸上有好东西。” 第11章 医院走廊里,所有人都来去匆匆,只有衣料摩擦声,是很安静的场所。楚珏却觉得他能听见远处医生与病人的低声交流,患者之间的互相慰问。 口罩完全没有用,清冷雪松沐浴露的味道死命地往鼻腔深处钻,他根本不敢抬眼看近在咫尺的尹倦之,面红耳赤不说话,眼睛老实得像柳下惠附身。 “可惜了,这么好的风景你都不看。”尹倦之直起腰重新在旁边坐下,揪了片玫瑰花瓣撅起嘴巴把它吹到楚珏身上,后者不自主地伸手接。 深蓝色座椅发出“嘎吱”一声响,楚珏这才想起来自己能呼吸,低沉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息。 尹倦之又揪了瓣玫瑰,放在指间捻玩,手感顺滑,笑得很是嘚瑟:“你身上还痒不痒啊?” 楚珏说:“不,痒了。” “你真不是结巴?”尹倦之故意道,用花瓣挠楚珏满是红疹但颜色已稍有褪却的手背。 楚珏自证道:“真不是。” 再忙都得吃午饭,今天剧组盒饭发得早,医院许多医生护士和换班人员才刚开始交接,要去餐厅或马路对面的餐饮店吃饭。 胡邵明脱了白大褂,整理着内衬立领出来,抬眼就瞧见尹倦之和另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说话。 笑得比花还明艳。 脚尖突然被踢,尹倦之下意识收腿,不妨碍别人过路,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故意踢他的,好奇抬头。 胡邵明居高临下道:“还不到一个月,你又来医院体检?” 尹倦之反脚踢回去说:“我陪人打针呢。” 胡邵明看向楚珏,和楚珏直直地对上视线,了然颔首:“是你啊。” 楚珏淡淡地“嗯”了声。 胡邵明转脸问尹倦之:“他怎么了?” 尹倦之翘起二郎腿:“这么明显的症状,你是医生不知道他怎么了还问我?” 这种针锋相对、说一句顶两句,彼此都想要给对方找麻烦的状态,全是当初他们同时追苏合做了情敌惹下的祸根。 毕业多年,各自工作,还是不会用嘴好好说话。 胡邵明冷笑:“他花粉过敏你还送玫瑰,下次不如直接给他榨一瓶花汁饮料,毒死他。” 尹倦之笑着道:“偏不。” 下午还要上班忙,胡邵明没空贫嘴,问:“吃饭了吗?” 去剧组探班,尹倦之是奔着和楚珏吃午饭的目的来的,没想到今天剧组中午戏结束得早,坦言道:“没有。” 胡邵明:“一起?” 尹倦之看了眼楚珏,后者原本抬着眸,此时忙垂下眼睑,说道:“我没事,如果药下完了我会自己,喊护士的,也不知道护士,有没有下班......倦之,你跟胡医生一起去吃饭吧,我输着液没办法去。我在这等你,回来。” 尹倦之刚放下的二郎腿重新翘了回去,拜托胡邵明:“带份饭回来就好了,我不挑食,特别好养活,带什么吃什么,”嘴巴自愿甘拜下风,还有点甜,“谢谢啊明哥。” 胡邵明:“......” 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尹倦之看见他捏紧了拳头,应该是想打架,乐了。 “倦之,你跟胡医生,是朋友吗?”楚珏执着地看尹倦之轻笑的侧脸眼尾,问道。 胡邵明已经拐弯出门,看不见了,尹倦之转过脸来,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发痒。 他谈过那么多金丝雀,追过那么多人,很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至今为止只追过两个比自己大几岁的。一个是直男苏合,没追上;一个谈了,又分了。 为以表尊重,比他小的情人都会喊他尹哥或者其他比较亲昵的称谓,还从来没有谁喊过他单独的“倦之”两个字,还不止一次。好像他们不会不平等,注定要比其他人纠缠得更久一些。 指腹间的花瓣被揉得皱皱巴巴,身上多了许多伤痕,但它仍是玫瑰,曾经很美。 “不算朋友。”尹倦之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大二时和他认识的,当过一段时间情敌。” 楚珏低应:“哦。” 他们在医院的时候,网上已经翻了天。 与孟漾分手几天,尹倦之不忍寂寞,怀抱鲜花重新来到剧组求孟漾复合——绝不可能——追新情人! 孟漾的表情从喜到僵,从红到青,气得浑身发抖,怒气冲冲地跑到尹倦之面前厉声质问,尹倦之情绪淡然带着新情人扬长而去,孟漾在库里南的车后面跳脚怒吼......一系列事件,被经常24小时蹲点的狗仔完美地收进摄像机镜头里。 再添油加醋地炒作一番,娱乐榜不爆都对不起孟漾的人气流量,更对不起尹倦之浪子总裁的名头。 楚珏把手机递给尹倦之,低声提醒道:“热搜。” 尹倦之简单扫了一眼:“我又不混娱乐圈,不管它。”继续玩手上的消消乐,发愁地用胳膊肘怼楚珏,“这关真的很难,你玩过这个没有,过了吗?” “过了。”楚珏立马接过尹倦之伸过来的手机,手指剐蹭过他的手背,“我,帮你。” 两个人离得很近,尹倦之胳膊放在楚珏这边的扶手椅上,姿势歪斜懒散。楚珏也将胳膊搭扶手椅,手上玩着消消乐,余光在看尹倦之。 “都回血了看不见呀,”护士的声音突然带点不满地在旁边响起来,拂开他俩,“压到输液管了还玩呢?” 尹倦之看向楚珏手背,楚珏也跟着看。 他们俩一人一边压了两次输液管,红彤彤的血像下雨天的蚯蚓出洞,蜿蜒地顺着输液管爬。 这顿教训,谁也没躲掉,护士小姐姐嘟嘟囔囔,说他们没一个懂事的。 尹倦之不想担责,厚脸皮地点着楚珏说:“你看看你,自己生病怎么还能这么不上心呢。” 楚珏:“就是。怪我。” 尹倦之拨了下额前的头发丝儿,不知道说什么了,笑了下。 胡邵明提着打包好的盒饭回来就看见尹倦之高兴得像是楚珏没穿衣服,否则眼神怎么跟稀罕宝贝似的晶亮。 他把午饭随意地丢到尹倦之身上,尹倦之没发现胡邵明回来了,装黄焖鸡的一次性饭盒温度颇高地隔着衬衫传达温度,尹倦之吓得一激灵,“腾”地站起来看也不看就把落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掀飞出去! “咣——”地一声。幸好饭盒被厚实的塑料袋严实系着,米饭和鸡和肉汁都没撒。 胡邵明惊讶地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午饭,又看尹倦之,疑惑发问:“我也没在你睡觉的时候喊你啊。” “......”尹倦之扶额,抬手给了胡邵明的胳膊一拳,很严肃地说道,“给我东西之前能不能先喊我一声,吓死了。” 胡邵明冷呵,说道:“谁惯着你。下次我就故意吓你。” 尹倦之瞪胡邵明。 欠打医生走后,尹倦之一回头,发现楚珏左右手都伸着,呈个保护的姿态站他旁边,明显是下意识的动作。 尹倦之奇怪地打量他:“怎么了?” 确定安全,楚珏放下两条胳膊,微蹙眉宇道:“你刚才,差点摔倒。” “哦,没事儿。一个大男人却很容易受惊,说出去都很丢脸的。”尹倦之摇头笑道。 拿着刚才胡邵明走前捡起来递给他的午饭,解开塑料袋,拆一次性筷子,打开盒盖,浓郁的白雾汽卷着香味迎面扑来:“小楚,别站着,坐下。” “我饿了,这家餐饮店好像做得不错,好香。” 楚珏说:“不丢脸。” 尹倦之笑了笑。 自小出生在名流世家,大少爷应该吃惯山珍海味,对其他油盐浓重的俗物,偶尔吃一次是尝鲜,吃多了定会觉得不适,也会觉得跌身份。 可尹倦之像是从小与最普通的东西打交道,吃得专注又津津有味,最后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楚珏从袖口拿出湿巾,适宜递给进完餐的尹倦之:“给。” 尹倦之将湿巾伸展,叠了一叠,按压在唇上,这时候又像礼仪非常到位地在吃西餐了,优雅得令楚珏目不转睛。 “谢了。”尹倦之说道。起身将垃圾丢进垃圾桶,陪楚珏输剩下的液。 最近尹倦之上班不积极,明显有猫腻。 偌大公司找不到老板,苏合生气,一天24小时有18个小时都在骚丨扰尹倦之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公司上班。 实在被逼无奈,尹倦之唉声叹气,带着死了爹妈如考丧批的心情去公司坐镇。 下午两点多楚珏输完液,尹倦之问他还回不回剧组,要开车送他。 楚珏摇头:“今天没有尸体的戏了,我回家收拾一下,然后去,上下午的课。” 尹倦之说:“好。上车。” 楚珏道:“离得很近,我自己回去吧。你公司的人不是一直在给你打电话,让你过去吗?抱歉,那么忙还要陪我。” 表情纯真眼神无辜,尹倦之分不清他到底是真不让送还是欲拒还迎,但他向来遵循刚开始不要进攻得太紧的原则,给对方留出空间,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一点都不忙,说了过来找你才是正事。那我今天就不再坚持送你回去了,留到下次,你到学校给我发个消息。” 楚珏:“好。” 回到公司,苏合拿着文件等在总裁办,看见尹倦之回来真想骂他个两天两夜。 尹倦之先发制人道:“苏妈妈我回来了,别唠叨。” 苏合垮脸:“......” 同前几天不同,尹倦之走向办公桌,没拍苏合的屁丨股,苏合瞬间明白尹倦之不来公司是干什么了,笃定:“谈恋爱了。” 尹倦之心情好,说:“还没呢。” 苏合仍然懂:“正在追。” 尹倦之:“嗯哼。” 顶头上司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苏合头疼,文件递过去:“签字,破产。” 楚珏已经回到家收拾好去了学校,第一次以暧丨昧者的身份主动给尹倦之发了微信。 【倦之,我到学校了。】 并附赠一张教室的图片,面积很广。 虽然已经毕业好几年,但自己学校且是自己学院的教室构造图,尹倦之还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他有点讶异地挑眉,心道这么巧? 他们大学上的同一所? 有关各自生活的话题,要到见面时再说,这样才能更容易地渗透到对方的日常,让对方有更深的记忆。 尹倦之发送语音,没提学校的事,音色缱绻着诚邀道:“我有个死渣爹,后天他过生日办宴会,你要不要做我的男伴跟我一起出席?” 第12章 苏合拿着文件刚出去,总裁办的玻璃门还没闭合,就被一只手重新推开。 尹倦之那句慵懒散漫的“死渣爹”被来人听了个清,温柔小意的嗓音笑着说:“你那渣爹还没去世呢?” “容姐。”尹倦之抬头,跟着笑了,“过过嘴瘾。” 荣雪并不在尹氏就职,是本城顶尖律所的律师,她自己打下的江山,手底下带着好些学生。 八年前,荣雪帮助18岁刚成年的尹倦之同许利交涉,让许利把尹雪融留下的巨额资产交还给继承人尹倦之。 她长相美艳,四十年的岁月好像为她停留了十几年,最容易生出皱纹的眼尾都没什么痕迹。 周身散发着干练的沉淀,很迷人的一位女士。 解决完心头一件大事,尹倦之高价邀请荣雪来尹氏的法务部工作,荣雪答应了。 不过其实就是挂个职。 尹倦之收起手机,给荣雪现磨咖啡,她喜欢新鲜的:“容姐怎么现在来了,律所里不忙?” 荣雪说:“我是老板,应该学你,上什么班啊。” 尹倦之讨饶:“姐你就别打趣我了。” 继而不思进取地说道:“我只想混吃等死,做个躺平能不动就不动的咸鱼废物。” 荣雪说:“我看你玩赛车徒手攀岩的时候一点都不废物。” 两人的实际年龄相差小二十岁,几乎能做母子,第一次听到尹倦之油腔滑调地喊“容姐”的时候,荣雪还故作严肃地呛他让他喊阿姨。 尹倦之不认同地说:“你这貌美如花的怎么能是阿姨,必须是姐姐。” 荣雪心花怒放,掩嘴乐,抢夺尹雪融留下来的资产时差点把许利搞死。许利看见荣雪就烦。 上一辈的关系不复杂,但挺恶心。许利是入赘到尹家的,所以尹倦之随母亲姓。 尹氏是本城豪门姓氏,有权有钱,尹雪融和许利大学相识并迅速确定恋爱关系,没毕业尹雪融就怀了尹倦之且顺利诞下。 尹雪融父母早亡,跟爷爷生活。好景不长,有一天肖珊找上门来,尹雪融才发现许利从高中就有女朋友,许利和她在一起就是为了进入尹氏获得财产,而肖珊也是出谋划策的其中一员。 好端端的原配成了小三,耻辱;最初强烈反对他们结婚的爷爷活活气死,仇恨。 每一个打击对从小受尽宠爱没吃过苦头的尹雪融来说,都是极其致命的。 她不可避免地疯了,半年后在精神病院中自己结束了生命。 抢救无效。 不过在进精神病院前,她立了遗嘱,所有财产全部留给她唯一的儿子尹倦之。 奈何当时尹倦之只11岁,无法继承,成年前需要他的法定监护人许利代为负责。 七年间,能转移的转移,不能转移的想其他办法,明里暗里的小动作不断,许氏破土而出。 尹倦之拿回尹氏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个空壳子,最有名的大概就是“尹”的名头了。 姓氏在,名利在,信任在。 那时候他还不想破产,看着文件纸上标列出的遍布各地的空壳,尹倦之尽了最大努力,用三年让尹氏起死回生,重现辉煌。 荣雪帮助了他很多,尹倦之把她当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玩赛车攀岩那我肯定不能废物,”尹倦之把磨好的黑咖啡递给荣雪,煞有介事道,“极限运动是快速提升人类肾上腺激素与多巴胺的好东西,很刺激。” 荣雪说:“你就贫吧。”啜了口浓郁的黑咖,“怎么你磨的就这么好喝,我磨的像狗屎。” 幸亏没一起喝咖啡,否则尹倦之能喷出来,他忍笑道:“大概是我太不务正业了。” “呵,你还知道呢,”荣雪踩着细高跟像在自己家似的,左手持杯,右手后撑让后腰靠在梨花木的办公桌上,说,“你看你最近上了几次娱乐圈的娱乐榜热搜,对公司能有什么好形象?” 尹倦之明白了,原来是冲这个来的,姐姐要教训弟弟了。 荣雪既然在尹氏的法务部挂职,就有权为尹氏的门面操心。 之前尹倦之因谈恋爱也上热搜——因为他的很多情人都是娱乐圈里的——否则他的浪子形象不会这么出名,堪比圈内红人。 但之前的情人和尹倦之在一起时间短,爬得不够快,名气自然没有孟漾高,恋爱分手都是昙花一现。 这次孟漾爬得高了,担任过两部大热剧的男主,粉丝正是众多胶着,和尹倦之的感情纠缠难免会被拽出来供人评头论足。 虽说素人恋爱不犯法,但尹氏的名头在这儿,老板必须慎重作风问题。 尹倦之可怜地说:“怎么能怪我呢,是他先来找我的。” 荣雪道:“那你新追的人跟他是同一个剧组,这像话吗?” “你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尹倦之无辜道:“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在同一个剧组呀。” 荣雪:“......” 尹倦之撇嘴眨眼:“谈个恋爱而已,好聚好散体体面面,分手以后另找新欢。容姐,没问题的吧。” 荣雪:“......” “把你那不要脸的可怜样儿收回去,”荣雪骂他,“你什么德性我不知道吗!” 尹倦之耸着肩乐呵,开玩笑道:“姐姐,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男友?我身边朋友很多。” 荣雪敬谢不敏,说:“不婚不育保平安。” “哦,”尹倦之醍醐灌顶般地说,“幸好,我不能生。” 荣雪:“。” 荣雪再也忍不住,被尹倦之气笑了,笑着笑着又不气了,走前指着尹倦之的鼻尖说让他老实点儿,严肃作风。 尹倦之一边说好的,一边送走人打开手机,看到楚珏当时给他秒回但他却没来得及看的微信消息。 12号按摩丨棒预备役:【我要做你的男伴。】 12号按摩丨棒预备役:【跟你一起出席。】 尹倦之满意道:【到时候我去接你。】 楚珏又秒回道:【好。】 两天后尹倦之在本城的图书馆门前接到楚珏。 一身休闲的大学生装扮,本该清新脱俗,却被楚珏穿得挺括笔直,好像就这么参加正式会议也不违和。 不过人是人,衣是衣。衣服不适合出席宴会不行,尹倦之带楚珏去置办衣服。 试穿几套礼服,每套都能被楚珏穿出不一样的风采,尹倦之从头打量到尾,每套都喜欢,频频夸赞道:“比例绝妙,身材真好。” 楚珏耳根泛绯,做出的最多的举动就是垂眸看地;第二多的举动是小心用余光觑尹倦之,被发现后再立马别开,似乎要把店里的地板盯出一个深洞。 每这时,尹倦之就颇意外地在心中无声感叹,小楚很穷,小楚想火,小楚想和他成为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小楚现在就已经开始练习起了他要对金主付出感情的一面,小楚是个聪明人。 知道自己成为金丝雀后想要什么——金钱、资源、名利。 也知道该给金主什么——爱护与感情。 当然假的就行了。尹倦之对真的感情排斥,敬谢不敏。 打扮好男伴,尹倦之没管自己,穿着件宽松的浅绿色衬衫入了傍晚黄昏的宴会场。烈烈夏日里对人的眼睛出奇得友好,同样也出奇得显眼。 许利很爱这种人人都朝他祝贺甚至都巴结他的热闹场面,每年除了生日,大大小小的酒会他没少办。 其他酒会无所谓,生日宴会必须得邀请长子,否则外人会说他攀上尹家却厌弃尹倦之是白眼狼的行为。许利在乎名声,不想见到尹倦之也仍会在每年的这个时间“父慈子孝”地打电话喊他回家吃饭,参加宴会。 尹倦之从不让他失望,次次都会来。 “哥,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啊?”许紫莱内衬马甲外套三样设备一件不缺,出现在尹倦之身旁扯了扯他的浅绿衬衫,笑得招摇说,“怎么穿这种颜色?” 尹倦之啧了声,觉得自己脏了,正要伸手打开许紫莱的不知死活,那只手就被楚珏拂掉。一双眼不悦地盯着许紫莱,瞳孔黑得惊心。 尹倦之意外楚珏的眼力,竟然能看出他们关系不和,心里给小楚加分。 他拍了拍衬衫上不存在的脏东西,笑着对许紫莱说:“这颜色多好看啊,专门提醒你爸是怎么给尹雪融女士带绿帽子的。” 许紫莱笑容不变,俨然一副被攻击惯了的厚脸皮模样。 “哥,这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他被楚珏敌意浓厚的眼神盯得好奇,对尹倦之说,“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你能忍住不追他的时候再说这种废话吧。”尹倦之讥诮地说。想起什么一般,他拽住楚珏的胳膊说道:“对了小楚,跟你介绍下,这是我那个凤凰男渣爹和一个小三阿姨生的贱弟弟,就比我小一天呢。” 楚珏:“我不想认识。” 尹倦之说:“小楚真乖。” 许紫莱笑容渐退,扯动嘴角说:“哥,别跟我阴阳怪气。” 尹倦之疑惑:“你配?”他仔细打量许紫莱的脸,突然真心实意地道,“弟弟,你总是挖我墙角,就不怕外人误会其实你喜欢的是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跟我乱丨伦呢。” 许紫莱脸色扭曲:“尹倦之你恶不恶心?” “一个小三的儿子跟我谈恶不恶心,”尹倦之乐,摇头啧啧称奇,“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许紫莱脸皮真的很厚,只要能让尹倦之不痛快,被骂被讽刺他早就练得能充耳不闻,刀枪不入了。反正尹倦之看见他会不高兴,而尹倦之不高兴他就开心。 这是他第一次气得抽搐,确实被恶心得够呛,冷硬着表情扭脸就走。 尹倦之咯咯咯地笑。 “小楚。”他拽着楚珏的胳膊到放有红酒香槟的地方。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宾客不多,肖珊和许利已经露面了。 楚珏应:“嗯。” 尹倦之递给楚珏一杯玫瑰金色的香槟,作出举杯庆祝的漂亮手势:“现在我高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给你。” 情人想要的东西无非就是金钱资源,尹倦之有的是,他...... “我不要钱。”楚珏说道。 方才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被如数打断,尹倦之感到意外,好奇心被调动,想知道:“那你想要什么?” 身后宾客涌动,边角无人问津,他们两人独占一隅天地。楚珏盯着尹倦之的眼睛,没说话。 仿佛是在想该索求何物。 尹倦之看他直眉楞眼的小狗模样,拖腔带调地玩笑道:“要不我亲你一下?” 第13章 楚珏眼睛突然闪烁亮光,不假思索地说:“好。” 尹倦之一噎。 平时把讲情话当凉水喝,说出口根本不值钱,只愿博得情人一笑。 但腼腆又或虚伪或别扭是许多人的本性,听到这种话,他们大多都会稍作拒绝:“在外面多不好意思啊......” 这时便正中尹倦之下怀,他根本不会和人亲嘴,情场老手多遗憾似的,可惜至极地说下次。 也有直接答应的。 与尹倦之的说笑态度别无二致,他们也同样不当真,满口欢喜揶揄道:“好呀,来啊。” 尹倦之哪里会依,游刃有余地调笑回去说:“你想得美。” 楚珏不属于上述二者中的任何一个。 他眼神明亮,惊喜乍现,又唯恐让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似的硬生生压抑,光芒转沉,化为深情□□。 瞳孔深处藏着不安的跃跃欲试与隐隐期待,尹倦之被看得心痒,喉头连做作的简单玩笑话都说不出来,否则就是对天真的一种严重亵渎。 这小狗也太不经逗了。 真做了情人不会立马爱上他吧?尹倦之心道,看来约法三章是有必要的。 现在他们还不是情人,约法三章暂且不提。 宴会场地坐拥草坪,修剪得低矮蓬松的树冠张喜结彩地挂着灯带,要不了多会儿便会亮起。 粉红色的夕阳余晖恋恋不舍地在傍晚与蓝天告别,放他和黑暗约会,天边多了灰色。影影绰绰的宾客南来北往地走动时,撇下不留痕迹的身影,持以得体的微笑谦逊地跟这位握手,倨傲地跟那位嬉笑,感情给得足够,是真是假却难以分辨,像一幅天然的画作。 楚珏背对着如画美景,眼里独装尹倦之;尹倦之面向着对面虚伪的人际关系图,之前与谁都能逢场作戏的熟稔突兀地消散片刻。他没发现楚珏眼里此时只有他一个,又或根本没这么想——喜欢他的人有很多,但也只是止步于喜欢。 天真被打破才会成熟,可尹倦之不愿意那么快破坏掉楚珏的纯真。他的眼底竟有珍贵的几秒钟单独为楚珏停留下来。 亲一口就亲一口。 尹倦之抓住楚珏的手腕,手指缓缓向下,轻柔地执起那只比他要大一些的匀亭的手。 温热的唇迎合扑面而来的晚风,优雅地贴吻楚珏手背,像位邀人共舞的绅士。尹倦之洁白的后颈裸丨露,被头顶上楚珏的目光深沉地尽收眼底。 尹倦之抬起头,笑得张扬调皮,道:“你可没说怎么亲,也没说亲在哪儿。” 楚珏仍被尹倦之牵在掌心里的手指轻轻颤抖,尾音同样晃得明显:“这......这就够了。” 仿佛平静的湖面投掷进去一颗石子,荡起了圈圈涟漪。 真好说话,生气了肯定也会很好哄吧。尹倦之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不兑现承诺的奸商,脸上有点玩不起的挂不住。 他翻转楚珏如果拿起道丨具肯定会很有美感的手掌,玩儿似的,又低头在他手心亲了一下。 呼吸喷洒,很热,楚珏受不住肤痒心痒的刺激,下意识抽出手腕,狠狠攥紧手放到心口,另一只手包裹上去,好像怕手心里的东西跑了。 尹倦之抓了个空,讶异地愣会儿神,随后愉悦地扶着楚珏的肩膀靠在他身上,乐不可支。 “没被人亲过啊?”他戳了戳楚珏握紧的拳头,意思是松开吧,可楚珏反而攥得更紧,要跟人打架一样。 “没,”楚珏不敢垂看尹倦之染笑的眼睛,声音很低,“没有。” 尹倦之站直身体:“手都没被亲过?” 楚珏回答:“......没有。” “啧。”尹倦之稀罕坏了。 这种仙品可得好好保护,能天真一日是一日。尹倦之忍住没再骚丨浪,正经地抬手帮楚珏整理刚刚被他蹭皱的衣襟:“好啦不逗你了,欸呦耳朵红得能煎荷包蛋,好好好别更红了,我瞎说的哈哈哈哈哈哈。会喝酒吗?不会的话我去给你拿饮料,过会儿想吃什么......” 宾客来齐,喧嚣立现。场上人很多,注意边角的却没几个。 有两拨人的目光不顾和其他有头有脸的来客周旋,专注地紧盯着尹倦之和楚珏的方向。 一边是许紫莱与他的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之一递给许紫莱一杯红酒,口气好奇:“许少,你家大少爷又换情人了?” 许紫莱没接那杯红酒,自己从旁边铺着白色绒布的长桌上拿香槟:“是啊。我哥长得好,不仅钱多还非常大方,隔段时间就换个情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谁都知道许利的两个儿子明面不合,背地更不合。 许紫莱属于两面三刀且很恶臭的类型,见到尹倦之时脸上笑嘻嘻,但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恶心他“哥哥”;见不到尹倦之时他也不跟旁人说尹倦之的坏话,只吐露事实便足够了,尹倦之不仅淫丨荡还总是浪得没边儿,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小尹总就爱被各种男人操。 狐朋狗友羡慕地说:“真潇洒,就知道吃喝玩乐,其他什么也不干。” 许紫莱喝了口香槟,无声地冷嗤。 另一人调笑着找话:“大少爷的情人那么多,可我好像还没看见过他在外面亲过谁呢,亲手心手背都没有。不过他这次的情人长得确实很不赖,情难自禁亲一下也正常。” 许紫莱懒洋洋地说:“没看出来,丑。” “仔细一看,好像确实不咋滴。”有人察言观色地附和许紫莱的话,谄媚得相当明显。许紫莱没再开口,眼睛跟踪仪似地追随着尹倦之身边的楚珏,好像在想不知道这个人的定力如何。 许少不说话,谄媚许紫莱的狗友继续上一个话题,不服气地夸张道:“嘿——你这可就是造谣我们小尹总了啊。前段时间尹总没和娱乐圈里那个谁......叫孟什么来着?诶,想不起来了,反正就一个演戏的玩意儿......没跟他分手的时候,尹总去剧组探班,他们可面对面地热丨吻呢,片场的内部人员有拍照片。” “大少爷主动的?” “呃......那好像不是吧。” “你看吧我就说......” 几道声音嘁嘁喳喳地争执起来,吵得厉害。 京城名流的公子哥没几个不爱玩的,但像尹倦之玩得这么光明正大显目张胆的,鲜有。 说实话,这般无所顾忌挺让人羡慕。 “说这么多,都不如直接问许少啊,”一人笑道,“他对大少爷了解得多。” “许少,讲讲。” 许紫莱递给旁边一杯酒,昂头用下巴点尹倦之的方向,优雅地伸手邀请道:“你们不如直接去问我哥,他肯定知道得多。” 稍作思忖,又半真半假地说好话:“我哥脾气好,肯定会作出回答的。” 大家都低低地哄笑起来。 另一边盯着尹倦之和楚珏的是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面上不显,周身挺拔、且能够抵挡无数风雨的气质沉淀却能让人看出他们已是中年之姿。 顾烈蹙眉,脸色冷峻,一副黑丨道老大的架势,看着就不好惹。 今晚他像是遇到了难题,纳罕地问身旁的男人:“你看出来了吗?楚珏那小子喜欢谁。” 楚清轻咳,柔声道:“我还在看呢,你不要催。” 这样的疑惑场面两天前已经发生过一次。 当时楚珏因花粉过敏在医院挂水,顾烈中午趁公司下班,特地到医院探望一位朋友。从病房出来就看到在走廊座椅里坐着打吊针的楚珏,又看到他怀里的玫瑰,甚觉匪夷所思。 他偷偷把楚珏、玫瑰花、尹倦之拍成相片,发给楚清,配上言简意赅地附言:【宝,你儿子疯了。】 楚清秒回:【?】 照片太奇怪,楚清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不是你儿子啊?】 怎么会有人宁愿挂水去治疗花粉过敏,也不愿意把怀里的玫瑰扔进垃圾桶的。 它就那么好看吗? 二位父亲久久无言。 今天得见楚珏喜欢之人——楚珏从没说过名字。但顾烈和楚清都不瞎,楚珏的眼睛恨不得要长在尹倦之身上。 前天的医院走廊照片,楚清就说另一个人好像是许利的大儿子,顾烈不信。 尹倦之谈感情太张扬,名声并不好。 不远处尹倦之和人说话,楚珏看尹倦之;尹倦之喝酒,楚珏递杯;尹倦之尝甜点,楚珏端着盘。尹倦之走哪儿楚珏跟哪儿。 紧接着,尹倦之突然拉起楚珏的胳膊转身就走,楚珏问也不问忙追随其后,还悄悄反握了尹倦之的手腕。 有人从对面来要撞到尹倦之的肩膀,楚珏瞬时一捞,不动声色地隔开他与外人,自成天地。 不必再确认下去,顾烈冷脸更匪夷所思:“他喜欢一个花心大萝卜?” “说什么呢。”楚清用手肘撞他,提醒谨言慎行。 顾烈认真说道:“他能玩死你儿子。” “不见得吧,”楚清温温柔柔地说道,抿口香槟,“你儿子像你。” 顾烈挑眉:“你骂我。” “没有,别找茬儿。”楚清忍笑,安心宽慰,“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管太多。” 这边尹倦之拉着楚珏——其实已经是楚珏抓着尹倦之手——走得决绝匆忙,明显是看见了什么人又不想和他对上视线。 走出一段路,越过草坪来到后面矗立的酒店大厅,光线富丽堂皇。二人的影子交叠着投向地面,像偷丨情约会的恋人。 楚珏手心有点潮,待人在大堂门前停下来,攥着细腻手腕的指节没放松,问道:“倦之,刚才你是看见什么人了吗?” “对,”尹倦之不高兴地说道,“我讨厌他。” 楚珏下意识追问:“谁?” 眸底的沉冷反射出冰锥一样的利器,好像只要尹倦之说出他讨厌的人的名字,他马上就能去解决。无论以什么方式。 尹倦之叹气:“前对象。” 这个“前”明显指的不是孟漾,情人太多了,只要分手就统统用一个“前”代替。 不然尹倦之不知道自己的情史能“前”到什么地方。 楚珏微怔。 冷然的气息荡然无存,只余不易察觉地嫉与妒。 “那你......为什么讨厌他?” 尹倦之说道:“他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楚珏眼睛又冷了,问:“在哪儿?” 尹倦之:“......” 一不小心说多了。 能在哪儿,当然是在床上。 回答也没什么要紧,可现在尹倦之确确实实、实实在在想和楚珏发展出能玩道具的关系。楚珏还说他有二十厘米呢,怎么都得看看吧。 要是说了之前的感情史,把人吓跑不想跟他处了,岂非得不偿失? 尹倦之睁着眼说瞎话:“忘了,”再由衷地说实话,“他不重要。” 最后握紧楚珏的手跟他十指紧扣,呵气如兰甜言蜜语:“现在对我最重要的是你。” 第14章 霍宣早就看见尹倦之了。 他想着等小尹总向这边看过来或走过来时,打招呼,再敬一杯酒。 没想到再转眸看过去,尹倦之拉起身边的男人便走,好像和他之间以前从来没发生过什么。 不过消逝半年光景而已,这小尹总可真没良心。 装看不见他就算了,还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他之前可没这么会腻人,靠得那么近,几乎要趴到那个男人怀里。 霍宣摇首轻扯唇,那抹无可奈何的哂笑弧度像极了对胡闹的小恋人的宠溺。 只不过没什么温度。 “霍总,在看什么呢?”有人前来找霍宣搭话,高脚杯倾斜主动碰了他的,“嗒”地一声酒液震荡。 三十岁而立之年,霍宣成功有为,见惯了阿谀与巴结,他给面子地朝来人举杯,态度不冷不淡,说:“看看旧情人。” 那人就顺着霍宣的视线朝前看去,顿时来了兴趣:“啊,你说尹总啊。” 酒店大堂舞会没开始,外面宾客暂且不往里去,空旷的天地仿似只有尹倦之跟楚珏两个。推杯换盏、细语交谈的动静不显嘈杂,倒像聚光灯下轻柔的伴奏。 尹倦之抓着楚珏衣襟,肩膀微耸笑得开怀。 今夜作为尹倦之“最重要的人”,楚珏堪称受宠若惊,手指僵硬地不知往哪儿放,抬起来也不敢碰尹倦之,只好垂下去,垂下去后觉得不甘心,又赌命似地抬起来...... 几经反复,尹倦之还以为自己撩了一个机器人,现在这机器人还出故障,抓着他胳膊珍惜地不行:“小楚,你真可爱。” 听出尹倦之话中的揶揄,楚珏痛恨自己没出息,总是在关键时刻无话可说。 他的形象大概就是舔狗,无法挽回了,无所谓,不是谁都能可爱。 楚珏认真应道:“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闷笑,肚子都有点疼了。 半晌他重新整理起楚珏被弄乱的衣服,感叹说:“我这手真欠,一直抓你。老许的生日宴还没结束呢,衣服是门面,可不能搞得皱巴巴。” 等晚宴结束,尹倦之不假思索地心道,得跟小楚挑明,问他要不要跟他谈恋爱。 往常暧丨昧的追逐期怎么也得持续个把月,尹倦之才觉有意思,可这次他竟有些忍不住,想早早把楚珏骗到手。 他肯定会好好对他的——热恋前与热恋期的男人都这么说。 远远看见他们相谈甚欢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的霍宣连喝了三杯红酒,表情始终淡然。 旁人小心地问道:“霍总不过去打声招呼?” 霍宣说:“不用。” 为什么不用? 因为他站在同一位置的时间太久,尹倦之在帮楚珏整理衣服时越过肩膀和他对上了视线。 风光如晦,小尹总的眉眼没有笑意也像是在笑,多情得很。 霍宣远远朝尹倦之举杯,示意他在这里。 尹倦之虽然讨厌他,但两人真见了面表情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变化,仍牵起楚珏转身就走。 他们重新入场,从另一边。 霍宣看尹倦之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对他身边那个好像很青涩的男人产生了好奇,想知道是谁。 为什么他可以让尹倦之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亲吻。 亲手也是亲。 多过一年生日,寿命就少一年,离死又进了一大步。 尹倦之倾心对楚珏说:“我觉得老许这个人吧,肯定活不过明年开春。” 他去年也是对当时的情人这么说的,前年也是。但许利身体健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隆重地举办一场宴会。 种丨马还挺能活。其实许利今年才48岁而已,正经地说,如果身体健康,四五十岁绝不是死的时候。 每年愿望都落空,尹倦之惋惜道:“阎王爷不上班啊。” 楚珏说:“我祝他早死。” 谈情说爱好几年,每次尹倦之控制不住心绪说几句家长里短时,倾听者总是劝他说:“那毕竟是你爸爸嘛,血浓于水亲情大过天呀......” 你情我愿地包丨养关系,各取所需,尹倦之知道劝人放下心结才是回答的标准答案,不得罪人。但尹倦之就是听着刺耳,不喜欢,不过他不会怪罪,因为对方确实是好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不同的附和,相当动听,不由得对楚珏另眼相看。 楚珏表情认真,全然不似玩笑,是真真切切在替尹倦之“祝福许利早死”,希望阎王上班。 晚宴结束必须谈恋爱! “——说得好。”尹倦之心动,立马同流合污地夸,半个身体藏在灯光无法涉足的阴影,抬手指向中央和许多宾客周旋的中年。他儒雅平和,面容周正,多像受人敬仰的正经君子:“那就是我的凤凰男渣爹。” 指尖轻挪,指到一个身着白裙,气质雍容的女人,尹倦之仍言笑介绍:“那个就是许家的不要脸的小三阿姨。” 楚珏认真:“我记住了。” 尹倦之好笑地问:“你记住什么了?” 楚珏:“坏人的丑脸。” 尹倦之啧了声:“小楚,你说话我真爱听。” 他继续指着远处的人介绍。 许利靠尹雪融发家致富,许氏在本城的地位早就不容小觑。 名利既能双收,许利身边自然少不了左膀右臂猛元大将,其中奉献最多的就是已经跟了许利十多年的许青云。 很巧,他们同一个姓氏,但并无亲属血缘关系。许青云对许利忠心耿耿,长得人模狗样,凭良心说,确实有才干。 同样已入中年的他是许氏股东,几乎和许利平起平坐,但他没篡位之心,好像胸无大志,只想过好眼下的生活。 觥筹交错间,许紫莱陪同许利和社会中多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碰盏,许青云一起跟着,看样子交谈甚是融洽。 每个人都满面红光。 许利早就不是当初大学时期的穷小子,地位今非昔比,多的是人巴结奉承他。 让许紫莱和人认识,许青云说话最多,不必许董亲自来。 但场上仍有许利想要巴结的人。顾烈楚清和霍宣,都是他努力迎合的对象。 许利主动朝顾烈走过去,顾烈没看见他,正目光严肃地隔着人群和楚珏对视。 楚珏不卑不亢,并用眼神对顾烈表达:“不要和我说话。” 甚至有一种“今夜咱们无父子关系”的决绝提示。 顾烈:“?” 顾烈好像不会笑,蹙眉低头问身边的人:“他什么意思?” 楚清拽他胳膊让他别再看楚珏了,看前面许利,回答:“有主见的意思。” “顾总啊——”许利示好的声音响起,离得越来越近。 顾烈回神站直,颔首回应地道:“许总。” 跟许利转悠了半天,许紫莱早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半路退出溜之大吉。许利一回头,没看见人,打算亲自给顾烈介绍犬子的激情登时顿住,尴尬地无声。 许青云轻笑解围道:“小孩子心性,哪里待得住,一眼没看见就跑了。” 许利只好作罢。 跑了的许紫莱被狐朋狗友簇拥着去找尹倦之,说是要看看他的新情人,还想问问等尹倦之玩腻了可不可以让他们玩玩。 这种话他们私底下常说,尹倦之不仅浪,眼光还好,情人一个比一个有型,同性恋的圈子惯会意丨淫;不过等真见了尹倦之他们反而一个一个像变成了马嘴不对驴尾的智障,哪儿敢说让我玩玩这种话。 尹倦之看着好欺负,实则脾气大着呢。 他身体看似单薄——意丨淫尹倦之的更多,肩、腿、腰、臀哪个部位都是极品——可他飙赛车的时候不要命,攀岩的时候不防护......各种极限运动,在他身下都如履平地,爆发时的身体素质能锤死在场的各位。 所以他们对尹倦之的情人更感兴趣,想看他们般不般配。 “啧,有人来了。”尹倦之正要带着楚珏过去给许利敬酒祝他48岁生日快乐,给他找点儿不痛快,余光瞥见许紫莱众人,颇觉好笑。 这群人可真有意思,他每谈一个对象,带着来参加宴会,许紫莱这些人就要和他虚伪地敬几杯酒。 表面祝他百年好合,背地里挖他墙角——敢这么做的目前只有许紫莱一个。玩不腻的把戏。 “哥。”许紫莱喊道,态度轻松的好像已经完全忘记尹倦之为了恶心他说的乱丨伦之语。 小人难缠。 尹倦之笑应:“弟弟。” “尹总,你这次的对象挺不错啊,”有人拿着红酒,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楚珏,随后又膏药一样地看尹倦之,多么友好地征求意见道,“小情人的酒量怎么样?尹总让他喝两杯?” 楚珏脸色冷淡。 这些人看倦之的眼神带着恶意的垂涎,自命为舔狗爱慕者的楚珏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出。 尹倦之小手臂搭在楚珏的肩上,接着下巴垫上去,好像他们是对最甜蜜的难解难分的情侣。 他看着劝酒的男人道:“请问你是?”又相当疑惑地看向许紫莱,“好弟弟,你哪里找来的那么多贱男?物以类聚,你竟然跟他们一样不是东西,你这不是丢你爸的脸吗?多不像话呀。” 平常尹倦之也会态度随和清笑如铃地“骂”人,但不会这么过分。 宾客众多的宴会场地,面子上怎么都要过得去,不然许紫莱不会次次在尹倦之带着新情人见世面时,和狐朋狗友一起过来劝酒。离得近,看得清,许紫莱也才好确认这个墙角值不值得挖。 迄今为止,尹倦之找的每任情人,都长在许紫莱的审美上。 像这种维护男朋友一样的态度,尹倦之是第一次做。 与众人被骂得非常难看的脸色不同,许紫莱厚脸皮的表情未改,但是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被尹倦之维护的楚珏。 楚珏垂眸说:“倦之,我们走吧。” 尹倦之捏捏楚珏:“好。” 他领着楚珏跨步盎然地朝许利进攻,继续找痛快去了。 姿态过于嚣张,不知是谁看不惯,也不知是哪杯酒,尹倦之可悲地中了招。 彼时晚上十一点,他驱车带楚珏去酒吧。每到许利生日的时候,他就要住在这样灯红酒绿让人往淫丨乱方面想的地方,被媒体拍到更好。 第二天许利看见就会大发雷霆,给他打电话让他收敛点。尹倦之便会讥诮地反击让他别多管闲事,还说我这是在学你...... 刚到地方,酒吧内部热火朝天的氛围仿似透过门外的彩灯往马路传递,尹倦之没感受到,只觉双腿猛地一软,像面条似地往下跪。 楚珏吓了一跳,忙接住他半跪在路边,不明白发生什么,惊慌失措地喊道:“倦之?” 好热......尹倦之对这种感觉丝毫都不觉得陌生。 ——又有人给他下丨药。 灼烫的烧烈感涌至喉咙,尹倦之喘粗气,抓住楚珏的胳膊想站起来,心中却骇然一惊。 楚珏现在在这儿...... 尹倦之猝然张开五指躲瘟疫似地松开楚珏胳膊,警铃大作。 玛德,楚珏要是敢上他—— 他一定会拿剪刀剪了他! 第15章 尹倦之后悔带楚珏过来。 刚才开车就觉得热,他以为是酒精的缘故。 红酒香槟度数低不醉人,但架不住多饮。 尹倦之酒量不好不坏,但他喝多了不上脸,从表面看不出红润。 他今夜没喝多少,不过确实喝了好几杯,身体涌热正常,没太在意。 谁成想下车脚底发软,站不太住,还很想要......前在抬头后在痒。如果再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尹倦之这几年的恋爱绝对都是白谈了。 每年许利的生日宴结束,他总要来酒吧消遣。喝酒跳舞逢场作戏,甚至带人回过房间——打扑克到半夜,除此什么也不干。 可是成年人的世界早已与单纯无关。要尹倦之自己说,如果他看见一个成年男女和另一个成年男女开丨房,他也不信他们之间没点儿什么涩丨情的东西。 别人当然也是这么看尹倦之和其他人的,而尹倦之就是要这么被看。 只要能给许利找不痛快,他就还算痛快。 况且,扑克牌多好玩啊。 如果打牌不够有趣,尹倦之还有其他玩法。有次他同时从徐千忆——酒吧老板,被尹倦之摸过屁丨股的半个朋友——手里带了两个男人回房。 这就是尹倦之曾被胡邵明说肾虚好好补补,他扬言晚上就要和两个人酣战到天亮的由来。 有过这种事,才会这么说。 回到房间,尹倦之问他们缺多少钱,听完掏两张银行卡,递给那两个年轻人,自己懒散地往床上一坐,双腿叠交倚靠床头用手掌拢住火机,垂首点烟。 轻薄的烟雾抚丨摸着尹倦之的脸颊缓缓上飘,他眉眼模糊却如画地看向站在床尾的两个年轻人,说道:“做给我看。” 手机里的电影算什么,他直接看现场。 期间还能提要求说总结。 真是会玩。 荒诞往事真真不堪回首,如今天打五雷轰,遭报应的尹倦之浑身焦热,觉得自己要死。被下药会发生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之前花钱看直播现场的混账事不会再比此时此刻更能让他回忆得清晰,竟少有地觉出了恐怖,推拒楚珏愈发靠近的胸膛。 他真后悔,怎么会突发奇想地要带楚珏来这种地方。他只是想着,现在有了即将能确定关系的昧暧对象,自然要爱护,不能再和其他人虚伪调笑。 尹倦之没真心,但尹倦之有道德。合是合,分是分,不会同时和两个人周旋旖旎。 今夜增进感情的同时,正好也能借着楚珏这位新情人气气许利,何乐而不为。 上次和楚珏在这里见面,是因为他太穷说需要打工......这么久过去,楚珏都没来这儿做服务生打过夜工,看来是应聘失败了。 这次再来这里,尹倦之眼下这副谁都能淦的浪丨荡模样,楚珏肯定会......尹倦之提溜着被烧到几乎残存殆尽的理智心道,楚珏要是真敢掰開他的腿把他的第叁条腿叉进莱,他醒了一定会割了他那根二十厘米的基吧! “倦之——”楚珏手足无措地想把突然浑身发丨软的尹倦之抱进怀里,但尹倦之抗拒地拿软丨绵绵的手掌隔开他,手心像浸在热水,滚烫,“......别碰我。” 呵出的气息同样泛着不正常的灼丨热,尹倦之脸颊覆上一层异丨样的绯红。 楚珏吓得不轻,急声:“倦之,你,你怎么了啊?” 颤抖的尾音让尹倦之好奇地抬眸打量,视线被烧得有些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楚珏对他被下丨药这件事处于茫懂的状态。 瓜娃子,天真得可怜。 人来人往的马路旁,發情都不是场合。尹倦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微阖双眸,抓住楚珏的胳膊借力站起,哑声道:“死不了宝贝儿......带我去找徐千忆。” 徐千忆是酒吧经理,同时也是酒吧老板,有家业不继承,就喜欢看当代年轻人在他的地方饮酒玩乐。 当然他本人也是其中一员。 说是去找他,其实尹倦之找的是在这里三楼的房间。 比不上五星级酒店的豪华总统套房,但一室一厅也不赖。 许多男男女女晚上不想另订酒店,又想立马干丨正事,便会直接上楼住下来。尹倦之在这里有单独的包厢和房间,徐千忆特意为他留的,什么时候来又或什么时候走都随尹倦之开心。 三楼最左面的房间被楚珏慌不择路地打开,尹倦之推开楚珏的肩膀踉踉跄跄地往浴室走,衬衫纽扣因为热扯崩三颗,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 楚珏想扶他:“倦之......” “不准碰我。”尹倦之喑丨哑警告,头也不回垮进浴缸,手软地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扭动冷水的水龙头,又拽过花洒不得章法地往脸上喷。 水流越来越冰,浇浸在身上与火热抗衡,尹倦之觉得能多活一会儿。他此时的脑力做不到去思考到底是哪个该死的贱男给他下丨药。五感褪却显得模糊,身体极力渴求大手的扶摸,只想疯狂做暧,淦|废他他也愿意。但等浴室门真的被从外面推开——他刚才只能做到关上门没能转动反锁——楚珏端着一杯水走进来时,尹倦之的头脑比被冰水浸泡还要清醒,抓着花洒柄,像拿着自我保卫的武器。 “......你干什么?”语音含糊不清,莫名地惹人心痒。 他柔软的黑发全被冷水淋得黏哒哒地贴在脸颊边,睫毛润成了一条黑线。表情因药效缘故而变得漂亮糜丽,因此说出的话不像是拒绝,倒似邀请。 “倦之,要不要喝水,”楚珏蹲在浴缸边,把玻璃杯往尹倦之唇边送,焦急地想帮忙,“冰的。倦之你是不是,很热啊?水是冰的。” 里外一起凉,可能会更好受些。但看见往眼前递的杯子,尹倦之下意识地脑袋后仰,躲避着不肯喝。 这瞬间,楚珏几经晃动的脸突然变成霍宣的脸。在一次不愉快的床丨事后——其实也没做什么,刚看了两样道丨具——尹倦之难得生气,冷脸不想再跟霍宣待下去,穿衬衫扣纽扣,拿起马甲外套就要离开。 霍宣诚心认错,拉住他的手说:“我错了。别生气,我不该强迫你。小尹总,原谅我吧。” 尹倦之挣离自己的手:“霍总,一开始说得很明白,不要在我身上留下东西。” 霍宣说道:“我记得。” 尹倦之不留情:“你越界犯禁了,我们做床伴都不合适。” 那天霍宣怎么道歉,尹倦之都无动于衷。 分手离开前,霍宣给尹倦之倒了杯水,垂眼说道:“好,听你的,分手。喝口水吧,说了那么多话我都替你渴。” 没费力气分开体面,尹倦之不再生气,嗤笑道:“你说话比我多。” 水喝完了,见效很快,尹倦之差点儿没走出当时的那扇门。 霍宣拇指抚着尹倦之柔软的唇瓣,把他按在沙发上:“小尹总,我就是很想在你身上留下一些只能属于我的东西。我更想进褥你,身体力行地弄哭你。” 火烧火燎的真实感受让尹倦之爆发出极端的力气,暴怒中他双手收拢几乎要把霍宣掐死。 霍宣愉悦地低笑...... 尹倦之神志不清地挥舞花洒柄打玻璃杯,喃声:“不喝......” 上次他成功逃离,这次呢? 楚珏没想到他会攻击,玻璃杯掉进浴缸,惊讶:“倦之。” 冷水已经流满浴缸,因为尹倦之难|受地挣动,许多水都从缸缘溢出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就像时大时小的雨。楚珏不想图谋|不轨,眼睛却怎么都挪不开。 水中的漂亮青年衣丨服被灌得飘柔晃动,藏在浅绿色衬衫下的腰丨肢若隐若现。尹倦之扶着浴缸想坐起来,温柔的水流短暂离开身体,楚珏又目光灼灼地隔着布料看见他胸丨前的......尹倦之很快又把自己重新埋入水中,那些美丽像是错觉一般。 楚珏是个血丨气方丨刚的正常男大学生,他面红丨耳赤,单手牢牢捂住眼不让自己再冒丨犯地看下去,呼吸颤抖,仿佛也被阴险小人下了药而体温滚丨烫。 第二天凌晨,天边刚露出鲸鱼肚般的白,尹倦之头疼欲裂地睁眼。 视线清晰后,先看见头顶亮如白昼的光,再看见坐在床边表情担忧牢牢观察他的楚珏。 见他醒了,楚珏立马凑得更近,像个孩子似地问道:“倦之你感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觉得还难受吗?” 无论春夏秋冬,裸丨睡都很舒服,尹倦之有这个习惯。夏天的被子单薄,尹倦之现在穿没穿衣服他很容易就能感受出来。 此时被子底下的他,肯定一丝丨不挂。 尹倦之觉得眼前发黑,干涩的眼珠左右转动,想找水果刀解决了楚珏那个昨晚成为罪魁祸首的丑玩意儿。 但身体跟着微动时,感受感受腿,有点疼,不过不是那种上过的疼;又感受感受腰,酸,却不是做过的酸。这些全是因为药闹腾的时间太久产生的酸痛。 最后感受感受最敏丨感的一个地方,没有异样。 尹倦之稀奇,冷静下来,看到了自己右手背扎着针,头顶上方是输液瓶。 “我衣服......”一开口,尹倦之听到自己嗓子像是被烧坏了哑得厉害,皱眉嘶声。 楚珏以为他生气了,忙辩解说道:“我没看,闭着眼睛!” 他不敢直视尹倦之,垂眸看尹倦之那只正在输液的手背,语速流利,都不结巴了:“因为你衣服都湿了没有办法上床,我得把你擦干,所以就擅作主张脱了你身上的湿衣服,但我是闭着眼睛的!真的没看——我发誓。” 三根手指笔直地竖起来,楚珏姿态端庄,任谁来都找不出非正人君子的形象。尹倦之古怪地瞧他,对着天花板产生怀疑。 他在被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特别光丨洁的自己,腰细腿长,臀翘胸软,由衷发问:“这你都不上?” “你是不是人啊?” 第16章 从遇到楚珏,尹倦之的认知一直在被刷新。 他不敢枉称万人迷,也做不到让每个人都爱他,但26年来确确实实还没尝过被拒绝的滋味。 外貌身材与金钱资源,尹倦之四者兼得,怎么碰到楚珏就一再遭遇现实滑铁卢呢。 尹倦之第二次怀疑自己到底是否失去了魅力,被子底下的手不服气地捏自己的腰。 还是很细啊,手感多好啊。 “你真就没多看一眼?”尹倦之怀疑自我地问道。 而且哪有人被下丨药后,叫医生来输液的啊,他表情略有些扭曲:“你这一叫医生,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以后出去都要被笑话的。” “我真的没,没有看。我捂眼,手指缝都没张开......”楚珏垂眉耷目,双手像小孩儿玩似地揪尹倦之手边的床单,说道,“其实我,很想看,但是我不敢,怕你醒了生气。而且我,如果真忍不住看,肯定还会忍不住摸......所以根本不敢睁眼睛。” 他纯情坦诚得可怕,尹倦之反而不好意思了,突然见鬼地觉得脸热。就在刚刚,他还因为肉绅失守打算剪楚珏的基吧。短短几分钟,真相大白贞洁仍在,还让他瞧见这么一个活宝,尹倦之很难说清自己此时纷乱如杂的心情,脸更烧了。 楚珏脖子像那天花粉过敏一样变得通红,匆忙进行下一个话题:“没有医生过来,也不会有别人知道,我给你扎的针。” 尹倦之讶然:“你会啊?” “嗯。”楚珏说道,“我爸是医生,我就,稍微懂一点。” 尹倦之好奇发问:“所以你花粉过敏的时候是没料到自己会去医院吗?” 楚珏盯着他的手背,点滴速度正常,没有回血,不作回答。 “这液是输了一晚上吗?怎么还有药?”过了许久始终没人说话,尹倦之觉得氛围不对,开口打破沉默。 楚珏马上回应:“哦,这个是,因为我去浴室想帮你忙,但是你拒绝,不让我靠近。我没有办法,只能等你的神志不太清醒了,才敢过去。” 尹倦之缄默:“所以我们折腾了半夜?这针刚扎上不久?” “没有,不是。”楚珏正经地说,“倦之,我没有动你。不是我跟你......折腾半夜。” 方才诚实地坦言说想看尹倦之肉丨體的羞赧未能消散殆尽便卷土重来,楚珏轻声补充:“虽然,我很想。” 尹倦之抿唇:“。” 许久没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表达对他的身体感兴趣,但又几次三番地拒绝了。 “我腰软,没力气,你扶我起来吧,我想坐着。”右手在输液,尹倦之朝楚珏伸出左手,好像大清早一醒来就要和爱人索求拥抱的自然手势。 他没穿衣服,伸出的胳膊白如羊脂玉,细腻光滑,楚珏藏着视线,不直视,尹倦之就夸张地往他眼睛底下凑。 “好。”楚珏拽着被子,掖在尹倦之纤颈下,没让他的肌肤露出来。动手往他腰后垫两个枕头,这样可以更舒服。 幸好昨晚的药不算很烈,偏于祝兴的量,死不了人。 “昨天晚上,我在浴缸里当着你的面自卫了吗?”尹倦之低声问,细听音色里仿有笑意。 给他垫好枕头,楚珏刚重新坐下,垂眸却发现尹倦之正拉着他的手一根一根地捏玩他指节。 现在尹倦之只有右手露在外面,需要输液。 明明包裹得严严实实,楚珏却像是在朗朗乾坤里看到了尹倦之的鲜活肉丨身,心头猛震,觉得连手带胳膊甚至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听到问话全身陷入无知,更是傻眼:“啊......啊?” “我断片了,不记得。”床上祝兴的药又不是喝酒喝大,怎会记忆缺失,尹倦之睁着那双多情的眼睛说瞎话,逗楚珏,声音放得更轻,像做暧时在情人的耳畔边说情话,“小楚,我碰自己了吗?” 楚珏不愿回忆昨晚浑丨身被清水浮动包裹、躯丨体若隐若现的尹倦之,他会觉得......很热。 但尹倦之非要让他想,楚珏双丨腿微拢,声音艰丨涩又干巴巴的:“没有。” 尹倦之追问道:“真的?” “......”楚珏喉结轻滑,“真的。” 尹倦之突然问:“我胸前有什么?” 楚珏没看见,不知道,但倦之又在问他,不能不应。认真思索半天,硬着头皮说出每个人都会有的正确答案:“有......点?” 微愣过后,尹倦之靠着床头出声闷笑,捏紧楚珏手指:“小楚,你真的......” 低笑声让楚珏无地自容,他又说:“不对吗?我也有。” “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这段不是嘲笑却比嘲笑还要让人感到羞堪的笑音,尹倦之胸丨口的被子跟着身体的抖动逐渐下滑,肩膀丨露出,楚珏脸红丨耳赤连忙给他拽上去,腾地站起来说道:“天黑了——是天亮了,我去给你,买晚饭。” 扭头就走,两步后又顿住脚步,别扭回头改正措辞:“......是买早饭。” 直到楚珏以决然赴死的架势消失在客厅,尹倦之还想笑,肚子抽痛。 他轻柔地用掌心揉丨弄丨小腹,缓解一大早的抽筋,看见床尾有新衣服。 名牌,是尹倦之平常穿衣的风格。旧衣服没看见在哪儿。 点滴马上下完,尹倦之老实地等待,没浪费药液。 等输液瓶里没药了自己动手拔针,确定针眼不流血了,穿鞋下床赤丨身丨条丨体地到浴室冲热水澡洗脸刷牙。 十几分钟搞完清洁,楚珏还没回来,尹倦之想他离开时一副小媳妇受调丨戏的模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才正常,莞尔勾唇。 怎么进浴室的,怎么出去。 天地外的风将阳台外面的落地帘掀起一绺,尹倦之看见他的旧衣服搭在晾衣架上,全洗了。 包括白色平角内丨裤。 尹倦之:“。” 小楚真是,贤惠的让人不好意思。 他不会是下面那个吧? ......这样就撞号了! 赤丨条条地走到床尾,尹倦之带着千万别撞号的祈求拿起新衣服。柔软舒适有皂角香味,肯定干洗过。 穿上后意外地合身,像量身裁剪的高定。 尹倦之站到客厅玄关旁的全身镜前,拎起衬衫领子一角,垂首侧脸嗅闻。雪松木的后调味道明显,是尹倦之一贯喜欢的。 昨天虽然受罪被玉火燃烧;发晴出丑被楚珏看见,事情差点一发不可收拾,但今日心情并未受损。反之,尹倦之对楚珏已经有了要马上得到的心理。 太可爱了。 小楚真的很可爱。 但这并不是说尹倦之会和昨天的幕后黑手不计较的意思。 只要让他知道是谁胆敢给他下丨药,他一定会让对方尝到更刺激的对待。 昨天宴会场上,和他接触过的人有......尹倦之细细地过了一遍和他打过照面的所有脸孔。 许紫莱,以及和他在一起的贱友群。 霍宣—— 想到这个人,尹倦之面色微冷不耐,看着镜子就像在看向过去,自语骂道:“狗霍宣。” * “小尹总呢?”早七点,霍宣出现在尹氏大门前,看到提前一小时抵达公司的苏合问。 他的态度绝对不算友善,做惯了上位者,好发施令,现在他连车都没下口气又携威压,便足以证明他的目中无人。 苏合和他打过多次交道,商业合作上没有来往,都是因为霍宣来找尹倦之产生的交集。 苏合的答案没变过,看也不看霍宣:“不知道。” 霍宣皱眉,没再回应。 苏合目不斜视地步入尹氏。 迈巴赫车窗升上去,霍宣安稳如钟地坐在后座,眼眸低暗地沉默,而后半张脸藏在后座的阴影里问司机:“他在哪儿?” 司机如芒在背,说道:“可能还......还跟以前一样吧。” 真还和以前一样,这个时间尹倦之早就该离开酒吧了。 为了气许利,他晚上会到寻花问柳的地方潇洒快活,但白天不到七点就会离开,试图挽救自己只是在夜里放丨荡丨淫丨秽而白天仍是君子绅士的正面形象。 半小时后,霍宣不知从哪里得到尹倦之被下丨药的消息,还和楚珏在一块儿,一整晚没出房间的门,脸色变得骇人又恐怖。 ...... “这衣服很贵吧。”尹倦之问道。 楼下对面全是早餐店,但楚珏买了四十分钟,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时,看到尹倦之的眼睛又马上挪开到别处:“嗯。很贵。” 尹倦之笑说:“花了你多少钱?” 楚珏:“花完了。” 尹倦之收敛起笑容,不太确定是什么意思:“花完了?” “嗯。” “意思是说,”尹倦之轻蹙眉宇猜测道,“你把这学期的生活费全花完了?” 楚珏诚实地卖惨:“下学期的也是。” 尹倦之:“。” 尹倦之对衣服并不挑,能遮衣蔽体就可以,说道:“那你还买?随便买一身不就好了吗?” 现在他穿了,再退都不行。 楚珏说:“你适合。” 尹倦之哑然,是真对楚珏稀罕得不行。 阳台的落地窗拉开了,阳光临至客厅一隅。外面衬衫长裤以及内丨裤并行挂着,已经快要自然风干了。 他走到楚珏面前,离得近需要仰脸抬眸才能和人对视。 尹倦之道:“小楚,你是不是很缺钱?” 楚珏手上早餐还没放下,闻言捏紧塑料挂袋,窸窣声响就像他此时揪紧不平的心:“嗯。” 尹倦之没再问你想不想要有钱,又或想不想在娱乐圈里获得流量资源,而是直入主题。 “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尹倦之眼睛深情,仿佛整个世界对他来说,只有一个楚珏才是真的:“如果你现在还不想同意,那我就继续追你。” 早餐“咣当”掉一地,楚珏摆手不让尹倦之收回话,更不要他继续追,声调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要谈恋爱。” 这天伊始,太阳方升,似乎连照在两人身上的光线都染上了丝丝暧丨昧。 尹倦之有了新恋人。 新情人20岁,还是在读大学生,在娱乐圈糊得查无此人,但长得好身材好,还够大——马上就能看见。 绝对能成为凶猛无比咬住他不放的狼狗,尹倦之心动怦然。 跃跃欲试。 第17章 “提前告诉你,我说的谈恋爱是......包丨养你的意思——”尹倦之组织措辞。 他浪名在外,无论是名流贵公子圈,还是娱乐圈,几乎没人不知他道对感情有多花心:“这样的话你还愿意吗?” 他从不强买强卖,只喜欢你情我愿。 虽然他目前很喜欢小楚,但如果楚珏和杜若一样,想跟他谈真正的恋爱,尹倦之只会敬谢不敏,即刻抽身转换目标。 早餐袋子系得严,没洒,楚珏方才捡起来,现在他们在客厅茶几旁共同用餐:“愿意。” 他抬眸,认真地盯进此时在看他,好像还越看越满意的尹倦之的眼睛,说:“上一次我们在医院,体检的时候遇见了,我的体检报告很健康。” “我是处......男,很干净......前后,都是。” 尹倦之听他最后一句说几个字停几秒,耳朵通红,就知道这话对他有多烫嘴,无声失笑。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他了,尹倦之突然紧张地问道:“你是上面还是下面的啊?” “嗯?”楚珏疑惑,随后反应过来克制着反问,“你呢?” 尹倦之:“我下面的。” 楚珏点头:“我上面。跟你互补。” 都怼一块儿了肯定互补。尹倦之夹了一个灌汤包递到楚珏嘴边,说道:“咱们两个的肉丨體肯定互补不了。” 没遭受过感情坎坷的楚珏还单纯,听不懂,只受宠若惊地赶紧张嘴叼住灌汤包一口咽了。汤汁浓郁,又烫又噎,险些去世。 “欸你慢点儿。”尹倦之连忙放下筷子,将刚才倒的冷水递给他,“烫伤没有?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楚珏把冷水喝完,确定将嘴巴里的东西咽干净,仍然没敢靠近,隔着一张宽八十公分的茶几小心地张嘴,伸出舌尖,模糊不清道:“有点痛。” “红了。”尹倦之心疼,不再手贱地投喂情人,“过会儿应该能好。你自己吃饭吧。” 别人谈恋爱谈感情,尹倦之也谈感情。但他是这样谈的。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只要我有,只要我能,你想要的东西,我全部都能全须全尾地送到你面前。名利、流量,金钱、资源,全都随便你挑。而我要的很简单,你眼里只要一直有我就好了,要关心我喜欢我,让我知道我身边有爱人陪——当然了,不是让你动真心的意思。” “我们只是包丨养与被包丨养的关系,记住这一点,千万不要真的喜欢我。” 哪怕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尹倦之的表情跟语气都像是在说情语,忠诚、深情,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库里南朝本城某座知名大学开去,不是周末,尹倦之送楚珏回学校,没问路线。 上次楚珏上课的时候给他发过教室图片,尹倦之认出来他们同所大学甚至同所学院,对道路很熟。 下车之前,听完忠告的楚珏低声应道:“好。” 尹倦之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楚珏的衬衫口袋,音色轻柔地笑说:“你给我买衣服,我管你的生活费。” “密码是初始的六个0。” 楚珏道:“好。” 经此,尹倦之给楚珏的备注从“12号按丨摩棒预备役”变成转正的“12号按丨摩棒”,满心高兴,驱车回公司的时候哼了好几首情歌的调调。 抵达公司以前,他先给苏合发语音消息:“学长,你要是不忙的话,帮我查一下昨天许紫莱身边那几个人。” “对了,还有霍宣。” 许利的生日宴上,尹倦之谁也不信。 每次去参加找人不痛快,他都会特别注意地待在许利邀请的媒体能看见的位置,防止落单。 看不惯他的人那么多,不上点心,不知道就栽到谁手里了。 尹倦之一向主张他可以自己死——跳崖跳海跳飞机——但绝对不能被傻缺害死的宗旨。 早上霍宣刚刚去过尹氏,苏合语音回复:“怎么了?你又欺负谁了?” “这次我特别乖。”尹倦之嗯哼地说,“不才,不知道被谁下了药,差点被上一整夜。” 语气轻松好像他在说外人的故事,还有心开玩笑。 苏合秒拨过来电话:“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听着他话里的严肃,尹倦之自豪道:“没有,打吊针了。” 苏合惊疑:“这种事儿还能打针解决?” 尹倦之笑了:“我也觉得纳闷儿呢,但确实是没事。” 上班早高峰,人多车多,拐弯换路不及,库里南在中间被堵了好几分钟了,外面车喇叭此起彼伏。他单手扶方向盘,食指抬起落下轻轻地敲打,很悠闲的姿态:“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正人君子——禽丨兽不如啊。真的特别有趣。” 苏合沉默:“......” 苏合不理解:“说的谁?所以到底是君子还是禽丨兽?” “都是吧。”尹倦之愉悦地介绍道,“说的我男朋友啊。” 美丨色在前闭眼不睁,止乎于礼绅士无疑;裸丨体诱惑岿然不动,确实不如由原始丨欲丨望支配的禽丨兽。 大清早被炫耀男友,单身苏合愤怒地挂了电话,并让他滚。 十几分钟后,前面的车开始松动,窒闷的空气得以流通,尹倦之降下车窗感受迎面吹来的晨风,车子慢慢行进。 好几天没去公园了,他打算去投喂猫猫狗狗。 跨江大桥连通对面,尹倦之从这头到那头,然后又平滑缓慢地倒回来。 桥边坐着一个衣衫褴褛但着装很规整的佝偻男人,衣服浆洗的褪色,头发长的遮住脸,看不出具体年纪,正在就着风啃干得能掉渣的圆烧饼。 吃一口干粮喝一口凉水,很是寒酸凄凉。 尹倦之拎着从超市购来的大包小包下车,不管脏不脏,曲腿往男人身边一坐:“老乞丐,吃不吃猫粮。” 老乞丐斜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小子,你不会又要来分我的烧饼吧。” 他们见过面,不止一次。每次碰见尹倦之都会和人并肩坐一块儿,分享彼此的食物。 尹倦之反唇相讥:“我又不是没给你吃的,这么小气。” 老乞丐护住烧饼:“今天只有半个,没新的,不给你了。” “行行行,真小气。”尹倦之从购物袋里掏出面包薯片饮料扔给老乞丐,问,“找到你孙子了吗?” 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老乞丐没说过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年龄不详。 多年前有个五岁的孙子,后来走丢了,他从未停止过寻找。 去别的地方找一个月、两个月,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会重新回到这座城市,怕孙子在原地等待,所以要时常回来看看。 尹倦之尝试帮他,但老乞丐不知道孙子大名,只知道一个小名叫狗蛋儿——还是老乞丐自己取的。因为孙子是他捡来的。 多年过去,他也猜不准如今孙子有没有长大成人,又长成了哪般模样,只跟尹倦之说,他的小孙子长得顶漂亮,小时候都是当姑娘养的,好多男孩子黏他屁丨股后头给他各种颜色的糖,还说长大后要娶他当老婆。 “找不到啊。”老乞丐没唉声叹气,相反还挺乐观,“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了吧,但我知道他还活着呢。” 尹倦之说:“活着好啊。” 老乞丐问道:“你呢?最近怎么样?”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尹倦之可来劲了,说:“我更好啊,过得非常滋润。” 他眨眼开心地说:“又换了一个新男朋友。” 老乞丐表情嫌弃,拐着弯儿地说:“咦,就知道做渣男,不稳定下来能有什么好处。” 尹倦之耸肩乐。 笑够了,他身体后仰手掌撑在地上,抬脸眯起眼睛看已经趋于烈光的日头,说:“这是最后一个了。” 老乞丐没文化,问道:“啥意思?” 尹倦之扭头看着老乞丐,半真半假地说道:“谈够一圈生肖数量,我就不谈了。” 并不是每个生肖都谈,重要的只是数量。 老乞丐说:“不谈好,稳定下来,好好工作然后结个婚。” 尹倦之说道:“到时候我就走了。” 老乞丐问:“去哪儿?” 尹倦之继续看阳光,太刺目了眼睛有点发晕。 他伸手遮挡掉一部分,笑了笑说:“很远的地方。” 和老乞丐会晤过后,尹倦之继续方才的路程,去公园里喂猫猫狗狗。 今天过得很充实。 尹氏和各家媒体有合作,许利的生日宴,媒体会在经过当天主人公的同意后发送祝贺头条。 只要金钱到位,关于宴会上的记录摄影是能拿到的。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他的酒杯里动了手脚。 这件事苏合去办了,尹倦之没再管。 下午楚珏上完课,给尹倦之发消息,说想要男朋友来接。 被需要的尹倦之美滋滋地开车过去了。 “刺啦——” 刚到大学城对面,一辆全黑的迈巴赫冲过来,硬生生地右超别停了尹倦之的库里南。 尹倦之吓了一跳,刹车,降车窗探头看旁边的迈巴赫,蹙眉不悦。 霍宣打开迈巴赫的驾驶座下车,走到库里南旁边,垂眸看手持方向盘的尹倦之,说道:“小尹总,下来我们谈谈。” 尹倦之面无表情地升车窗。 “倦之——”路对面属于楚珏的熟悉音色喊道,他有点焦急地跑过来。 尹倦之双标地重降车窗,快乐地对男朋友摆手,期间推开站在他眼前挡视线的霍宣,下车说道:“怎么出来了,我正要到里面接你呢。” 楚珏拉过尹倦之的手,没看霍宣:“我等不及,想马上看到你,就出来在学校门口等。你刚才有没有事?” 他拉开尹倦之的手臂上下左右地检查。 尹倦之任他摆弄,像在高定服装店试穿衣服对着镜子转了几圈,笑道:“没事,别担心。” 检查完确定安全,这时楚珏才像看见霍宣似的,说道:“倦之,这个陌生人故意别你车,行为很危险,需要报警吗?” 尹倦之感兴趣:“要。” 霍宣脸色生硬难看,没等尹倦之向他的现任介绍他已是前任的身份,更听不惯他们之间的谈话,突兀地问:“你们做了?” “啊,”尹倦之挑眉,打量霍宣,“你想看我们上丨床?” 第18章 周围一时僵持,霍宣眸子阴沉,尹倦之扬眉期待他的回答。 不会真有人那么变丨态,想看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现男友变着花样儿的做暧吧? 半年前还在一起的时候,以尹倦之对霍宣的了解,他还真那么变丨态。 尹倦之啧了声。 蓦地,霍宣笑了声说:“小尹总,你非要闹着跟我分手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爱玩没关系,我可以等。但是我只给你再玩三个人的时间,”他未将楚珏这样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太年轻了不配和他竞争,因此连轻蔑的眼神都没分过去半个,拿他当垃圾似的说,“现在是最后一个。” 尹倦之没被威胁到,无语地嗤笑说道:“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自负的普信男。” 霍宣接下讽刺:“我相信小尹总的眼光。” 也许他真的自负,也真的傲慢,会目中无人,但外貌长相身份地位绝对和“普信”一词没分毫关联,否则依尹倦之那么挑剔的眼光肯定看不上。 “倦之。”楚珏拉了拉尹倦之的袖子,低声喊道。 尹倦之握住他的手,侧首嗓音清亮地应:“诶。”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被赋予了底气,楚珏立马回握过去,说道:“倦之,我饿了。你带我去吃饭吧——不,让我请你吃饭,就用你给我的银行卡。” 尹倦之听笑了,往他身边靠了靠放松道:“我也饿了。不过你要用我给你的卡请我吃饭?” 楚珏说:“不可以吗?” 尹倦之回:“太可以了。” 尹倦之带着他的新男朋友驾驶库里南扬长而去留下一汽车尾气的时候,霍宣还站在原地,直到那辆车从自己的瞳孔深处变成小点,再彻底消失。 姓楚的这个毛头小子,没跟他对上一个视线,却句句都是挑衅,绝非他表面显现出来的那般单纯无害。 霍宣唇角微勾冷哂,转身钻进迈巴赫,眼底已有对策,接着同样驱车离开。 “我没想到他会找过来,不是故意让你看见。”尹倦之左手抚方向盘,右手去找楚珏的手揉捏,“你可别不高兴。” “没有。”楚珏垂眸,低声说道,“刚才我们离开以后,我才想起来还没报警。” “不过既然他是你......那就不报了吧。” “还说没不高兴,说话语气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尹倦之开口乐,看见前面是红灯缓缓降速,扭头说道,“小楚,我前任很多的——但我绝对不是脚踏几条船的人渣,跟前任也会断得干干净净。难不成以后你碰见一个就要跟我闹次别扭啊?” “我不喜欢就前任这个问题跟现任解释。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现在只想跟你好好处对象,不想让别人来打扰我们之间的相处。” 楚珏忙抬头说:“我真的没有......”看到尹倦之已洞察一切的温柔眼睛,他低声保证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不高兴了。” 绿灯即将亮起,尹倦之亲了下楚珏的手心,真心实意:“你真可爱。” 楚珏手指颤抖蜷缩,试图留住掌心的痒热。 晚饭他们吃了中餐,果真是楚珏刷了尹倦之送他的银行卡请的客。 楚珏不住校,尹倦之问他住在哪儿,他说在学校对面租了一间小公寓。 要送他时楚珏拒绝了。 尹倦之不解:“怎么了?” 随即玩笑道:“害怕我强行进入你的单身公寓对你做点什么啊?放心,不让你吃亏,我只会反过来让你对我做点儿什么。” 楚珏听懂了,羞赧耳红地解释说:“不是......你随便进。只是我最近有个作业,必须和小组一起做,要在学校图书馆学习,所以,书在学校。” 尹倦之明白:“好,我送你回学校。” 楚珏松了口气:“好。” 路上尹倦之明知故问:“你学的什么专业?” “主修金融。”楚珏回答。 尹倦之:“还有辅修?” 楚珏点头:“嗯。” 尹倦之:“什么专业?” 楚珏说:“医学。” 尹倦之扭头看他说:“金融和医学?这两个专业有什么关系吗?”想了会儿,笑着说,“听起来也有点不现实。” “嗯。”楚珏说道,“只是对,医学有些感兴趣。加上我爸是医生,所以就随便看看。” 尹倦之说道:“我以前和你一个学校,还一个主修专业。” “我知道。”楚珏低声说。 旁边有人超车鸣笛,尹倦之没听清楚:“刚才你说什么?” 楚珏立马说道:“我说好巧啊,倦之学长。” 大家都直接喊学长学姐,或在前面加个姓氏,楚珏竟然还挺另类独行。尹倦之心情很好地说道:“嘴真甜,喊学长的称呼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 两人都很熟悉的知名学府很快就到了,尹倦之把车开进去抵达图书馆的大门,放楚珏下去。 分手前理理楚珏的衣领,尹倦之拍拍他不夸张但线条肯定很优美的胸肌,说:“我最近有点事情,没办法每天过来。你要记得给我发消息,或者语音电话视频都可以,还要记得想我。” 楚珏认真应:“好。” 静默片刻又小声补充:“你也要,想我。” “那当然。”尹倦之抬眸看进楚珏的眼睛深处,说道,“我那么喜欢你。” 库里南刚拐弯驶离学校,楚珏就掏出手机发消息。 【爸,给我换个小点儿的房子,最好是租的,一室一厅就足够了。】 顾烈:【我欠你的?】 楚珏:【我已经在公司工作了,我有股份。】 刚在中心医院接到楚清下班的顾烈把车暂停路边,举着手机给楚清看。 楚清有微信,但是联系人只有顾烈一个,他们聊天不多,因为会直接打电话,如需出差会打视频。每次聊的还是楚珏,比如上次顾烈在医院看见花粉过敏而输液的楚珏,他拍照给楚清看。 楚清对人际关系不敏感,讨厌打字聊天,找他能用的方式就是最简单粗暴地打电话。但他是医生,如果有病患或家属非要加他微信以备不时之需,楚清就把顾烈的告诉他。 所以他们算共用一个微信。 每次楚珏和顾烈发消息,就是和两个爸同时聊天。 楚珏的新消息又来了:【你要是不想给我换,把这两年属于我的工资和年利分红付给我,我自己买。】 早在他十七岁被顾烈往公司里带尝试管理企业时,十八岁拥有股份,楚清就说把工资给他。 亲儿子明算账。 但楚珏没要,他又不缺钱。 楚清看了眼聊天记录,知道孩子大了,用温和的嗓音发送语音:“知道了,给你买。” 发完他又看见上面还有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 许利的生日宴会,亲父子对上视线不能相认,顾烈谴责楚珏大逆不道,又问他什么意思。 楚珏回复说:【倦之以为我很穷,要包丨养我呢。以后在外面看见我,也请当做没看见,谢谢爸。】 顾烈:【?】 楚珏没管这份疑惑,又请顾烈帮忙,让他查一下许紫莱和他身边的狐朋狗友都是谁,他需要知道名字。 顾烈正要让楚清看楚珏的不孝,此时正好有话说:“你看他像话吗?他都被包丨养了。” “他又不是三岁,”楚清哭笑不得地说道,“还怕他没有主见吗?年轻人就让他闯闯吧。” 被送到学校的楚珏根本没去图书馆,他徒步走出学校,回对面的别墅小区。 这里面积对独身一人来说太大太空了,不像个很穷的男大学生能买得起的。 到家后楚珏就开始疯狂地打包东西,打算明天或后天搬家。 然后他收到了顾烈发过来的许紫莱一众人等的名单。 尹倦之同样收到了苏合搞来的晚会摄影录像。 “我看不出来到底是谁动的手脚啊。”尹氏总裁办,尹倦之坐在办公桌后看笔电上的宴会画面,眼睛都酸痛了,比上班还令人头痛。 苏合也在一起看,同样眼睛酸,蹙眉道:“只有这些了。” 傍晚尹倦之跟楚珏说最近有事,就是要解决贱男,抓出来让他也尝尝欲丨火焚身的滋味,憋死他。 但许利邀请了很多人,场上没监控,媒体也不会放个无人机在天上录全景。录像较局限,而且主角理所当然是许利。 画面里许紫莱带着狗友找尹倦之的时候,尹倦之看见了他们很多人都碰了酒杯——只是碰外壁——但他仍然没办法断定一定是这些人往酒里放了东西。 不然全场那么多人,谁都有可能中招。可现在只有尹倦之是那个被盯的倒霉蛋。 想报复都没地方发挥实力。 尹倦之不高兴地撇嘴,耍脾气似的:“气死我了。” 如果昨晚楚珏真上了他,那他不会只简单地气死,会真死。 苏合恨铁不成钢道:“以后别谁给的东西都喝。” 尹倦之冤枉:“我全是自己拿的酒。到酒吧的时候楚珏看我难受要喂我冷水我都没敢喝。” “都中两次招了——昨天是第三次,我又不是傻丨逼。” 苏合冷嗤,不知道是怀疑他的警惕性还是讽刺他的犯蠢。 尹倦之烦得不行,动手把他轰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突兀地寂沉下来。尹倦之脸上没了不耐,也没了凶狠,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眨也不眨地看影像。 电脑荧出的光好像将他的脸照得有些许苍白,乃至多了层迷惘的忧郁。 要不就全都报复一遍吧,反正都是些渣滓。 尹倦之睚眦必报,但不会伤及无辜,哪怕那些人有的确实曾出言不逊。他已经骂回去了,谁也没讨到便宜,就算扯平。 唉,实在找不到人就算了。 想是这样想,但尹倦之没放弃。 谁知道两天后就有人替他解决了这件事,谁解决的不知道。 暴丨徒绅士未曾留名。 许紫莱的狐朋狗友晚上相约去夜店,站着笑着进去的,躺着哭着抬出来的。 个个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问他们是谁打的,回:“喝多了,没看清。” 还没监控可查。 个个哭得撕心裂肺如狼嚎。 连许紫莱开车去探望他们都倒霉地出了小车祸,撞路边树上了,脚卡在车头里拔不出来,肿得走不成路。 尹倦之消息灵通,知道后在公司里笑得像鹅,苏合一进门就听见了,受到惊吓:“疯了?” 尹倦之收敛笑声,咳嗽清嗓子,假模假样同情地说道:“真是邪了门儿了,这些男人和我亲爱的贱弟弟真可怜。” 无论是谁干的这件事情,这个人又和许紫莱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反正尹倦之是爽了,省得他找不到人报复又不想涉及无辜而心里憋闷。 心情大好的尹倦之拿起库里南车钥匙,在苏合的眼皮子底下翘班溜出去找楚珏,中午想和他一块儿吃饭。 还美美地在街边花店买了束火红色的玫瑰,送给男朋友。 然后等真的见到男朋友的那一刻,尹倦之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他忘了点儿什么。 楚珏看见花很欣喜,伸手就要接:“玫瑰好漂亮,我很......” 尹倦之我一下子把送出去的花搂回来,拍着脑门儿说:“对不起你花粉过敏,是我粗心大意了,不要它。” 干脆利落地转身直奔旁边垃圾桶,“咣当”把它塞进去。 楚珏双手落空,失落且眼巴巴地看着花:“倦之......” 尹倦之想,他大概是真的有病,而且还病得相当严重。 怎么小男友一漏出这种可怜无助的表情,他就想疯狂地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最后口罩买来了,花粉过敏药提前喝了,玫瑰也捡回来了。 尹倦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离玫瑰太近。” 楚珏搂紧玫瑰:“好。” 尹倦之看他抱着一捧花,乖顺地坐在副驾驶,突然觉得心里发痒——而且谈恋爱得搞黄啊。 思及此他倾身过去,声调有点魅惑沙哑,暧丨昧不清:“宝贝儿,搬过来跟我住吧。” 第19章 最后不是楚珏搬过来跟尹倦之一起住了,而是尹倦之搬过去和楚珏同居了。 因为楚珏离他的学校近,出门对面就是;尹倦之去公司也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 在中餐厅吃完午饭,载楚珏回他的公寓,十五分钟后抵达目的地,楚珏解开安全带说:“到了倦之。” 尹倦之边下车边开玩笑地说道:“这次让我进家了是吧。” “上次......也能进的,只是要回学校。”楚珏小心翼翼地牵住尹倦之的手,另一手抱着花,像察言观色的男朋友轻哄生气的爱人,说,“我带你进去。” 尹倦之欣然向往:“好。” 同时把他臂弯里的玫瑰抢过来自己抱着:“别再过敏了。” 揽完活尹倦之道歉说:“抱歉,下次我肯定会记得你过敏的事情,这次不是故意的。我记性不是很好,不是心里没有你。” 楚珏说道:“倦之,我特别喜欢你送我的玫瑰,很漂亮。” “我花粉过敏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跟你没关系。” 往常无论和谁谈恋爱全部一律送红玫瑰的尹倦之有点无地自容,再次觉得小楚真是清流,得好好对他。 楚珏的公寓是两室一厅,左边还有半开放式的小厨房,是一栋两户的寓型,两个人住都绰绰有余。对面还没人住,空的。 地理位置采光很好,一进门就瞧见落地窗没拉的阳台倾泻进万道金光。 特别温暖。 “这房子是你买的吗?”尹倦之穿上楚珏拿给他的印有黄色时钟花图案的新拖鞋走进来,把玫瑰放在玄关的矮柜,礼貌地打量屋里能用眼睛一下看到的构造和设施。 很简单,但是他喜欢。 “我爸单位发的。”楚珏低声说。 尹倦之突然道:“这个拖鞋上的小花漂亮。” 楚珏说:“时钟花。” 尹倦之笑道:“我知道。花语是,爱在你身边。”眼眸略弯地看楚珏,大言不惭地说,“这肯定是说我呢。” 楚珏被盯得不敢动,但没听太明白:“嗯?” 尹倦之靠近说:“我在你身边啊。” 楚珏更不敢动弹了,刚才怕花粉过敏戴着口罩,现在口罩摘了表情呆愣的非常明显。尹倦之好奇地探他鼻息,有但微弱,闷声乐呵。 阳光洒得屋里到处是,如果有实体,肯定都没办法下脚。尹倦之沐浴在太阳里,参观楚珏的单身公寓。 像回自己家那般自然。 平常要是中午有课,楚珏随便收拾一下,出门过了对面就是学校。这里离尹氏不远,开车最多十五分钟能到。 尹倦之现在住的房子离公司也是这个距离,但对楚珏远,不方便。尹倦之倒是很乐意在小男友有课的时候每天接送,只是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在会堵车的路上。有这时间还不如玩道具呢。 情侣间需要磨合肉丨体。 参观完卧室宽两米、长两米二的床,尹倦之扶着门把手回头对楚珏说道:“宝贝,不知道你欢不欢迎我过来和你一起住。” 与听到尹倦之提出让他搬过去楚珏惊喜地确认相同,眼下仍是,他的眼睛很亮,没有半分犹豫迟疑:“好!” 随后又口吃结巴:“虽然这里是,是......是两室一厅,但是客卧里没有床。” 尹倦之好笑地说道:“当我跟你谈柏拉图啊?我跟你睡。” 楚珏耳朵要烧起来:“我的意思是,客卧没床,但我也不会买,所以你只能睡主卧。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而已。” 尹倦之:“。” 尹倦之已经被楚珏的诚实打败过无数次,再听到仍觉叹为观止,忍不住无限上扬的唇角。 “太可爱了。”他评价道。 楚珏说:“客卧改成你的书房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尹倦之说道:“我可能更想和你一起在里面做点儿什么。” 楚珏盯脚尖不敢抬眼,手上却立马掏手机:“我,找一下改造,装修公司的联系方式。” 尹倦之也拿手机:“我有几家不错的推荐,你看你喜欢什么风格,我们挑一挑。” 楚珏:“好。” 联系完室内改造公司,尹倦之心情舒畅,道:“我不会做家务,再请个家政阿姨吧。” “我会做家务,洗衣服做饭都会的,不用请家政阿姨。”楚珏用推销房地产那般诚挚的口气说道,“都交给我好了。” 尹倦之惊讶:“你还会这些呢?” 楚珏点头:“嗯!” “内丨裤你也洗?”尹倦之好奇地问。 楚珏脸微热,但坚定不移地说道:“洗。” “还是不了,我开开玩笑而已,”前几天在酒吧房间尹倦之被下药的时候,那条白色的平角内裤就是楚珏洗的,尹倦之竟然少有地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拒绝,“我自己洗,自己洗。” 楚珏果然说了上次:“我给你洗过的。” “啊——这么丢人的事儿就别说了,“尹倦之赶紧伸手严实地捂住他的嘴巴,说,“宝贝儿饶了我吧。” 楚珏眼眸弯起来。 男大学生下午没课,年轻总裁不想上班,尹倦之开车带楚珏回自己家收拾东西。衣服、洗漱用品,都要搬到楚珏家里去。 等收拾完他们打算相约去医院做检查。 一个月到了,该体检了。 “进来。”尹倦之打开别墅门,从矮柜里拿出新拖鞋,邀请般说道,“什么时候要是想换换环境,你就过来跟我住。” 楚珏说:“只要是跟你,哪里都行。” 尹倦之乐:“嘴真甜。”领人往富丽堂皇的客厅去,八卦地问道,”以前是不是跟别人这么说过情话?” “没有的,”楚珏道,神色与语气都极度认真,“你是,我的初恋——包丨养的也算。” 尹倦之三生有幸:“真是便宜我了。” 这栋别墅很大,住一个人会显得非常空,有种夜晚在这里行走或说话都会有回声的错觉。但装潢温馨,色调鲜艳,从视觉与感受里冲淡了那抹仿佛挥之不去的寂寥。 客厅角落有个很大的窝,很干净,但有一些黑色的细软的毛发物质,不属于人。 “我之前养过狗,”看楚珏的眼神在看窝,尹倦之说,“特别威猛,名字叫上校。” 楚珏说道:“是杜宾吗。” “对......你怎么知道?”尹倦之有些讶然。 “我猜的,”楚珏稳着声调解释,打消尹倦之眼里泛起的丝丝审量,“因为你说威猛,所以我,就胡乱瞎猜。” “哦。”尹倦之笑了声,带楚珏上楼回卧室,“确实是条杜宾。两年前寿终正寝了。” 能正常寿终正寝的猫猫狗狗能活十几岁,也就是说尹倦之从小就养着这么一条狗。 杜宾去世两年,他却仍然在家里保留着它在世上的痕迹,可见感情深切。 “你随便逛逛,我稍微收拾一下,马上好。”尹倦之从卧室门后扯出一个绿色行李箱,到衣帽间拿衣服。 楚珏没什么好逛的,只想跟着尹倦之。主人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小狗一样。 简单的生活用品归类好,箱子另一半还空着。尹倦之去了二楼走廊尽头的器材室,楚珏仍寸步不离地跟,而后他又慌不择路地退出,背过身去头顶冒烟。 双手双脚僵硬地不知如何安放,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 尹倦之在器材室里开怀地哈哈大笑,还追问:“怎么了?小楚——你干嘛出去啊?” 楚珏单手捂眼,好像这样就能驱散自己脑子里的龌龊思想。 满屋子的...... 各种各样的...... 方才仅凭那简单的一眼,楚珏就能想象到尹倦之躺在上面或跪在上面的姿丨势,全身血液极速向头脑皮层涌,他觉得太阳穴和鼻腔里的毛细血管要炸。 可再一想之前陪倦之待在这间器材室里的不是他,沸腾的血像浸入寒冰,楚珏真切感受到了冰火丨两重天是什么滋味,胸口酸涩得要命,眸底一片暗沉。 “怎么了呀?”尹倦之追出来,扳正楚珏的肩膀,看他已经红成熟虾的脸,有趣得紧,“小宝贝,太单纯了吧。” 他拿温凉的手背覆在楚珏滚烫的脸颊上,说:“这么可爱小心被人骗得连裤|衩都不剩。” 楚珏眼里的嫉暗已散去,没让尹倦之瞧出分毫:“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骗得了我。” 真是位合格的男朋友。 恋爱期间,尹倦之尤爱这种爱人满心满眼全是他的行为——假的就行——所以小楚真的棒。 尹倦之非常喜欢,和他拉扯说道:“那要是我骗你呢?” 楚珏道:“我愿意。” “啧,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宝贝。”尹倦之牵着楚珏的手重新回到器材室。 他们刚在一起几天,发展太快会吓到男朋友吧,尹倦之没想做什么,更想先给小男友介绍下眼前的东西与用处,出口却又成了挑丨逗,凑近咬人耳朵:“小楚,你想不想对我做点什么......成年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视线从耳畔落到喉|结,尹倦之看见楚珏颈间的那道凸起剧烈地上下滚动。 半晌他哑声说:“倦之,我能亲亲你吗?” 尹倦之笑容微敛,忘了自己还没和楚珏说不接吻的习惯,抬眸看到楚珏近似虔诚的黑沉的眼睛,没那么快打破他的幻想。 只先问:“你想亲哪儿?” 楚珏嗓音紧|涩:“你会拒绝我吗?” 尹倦之没直接答应,唇边得体的弧度重提,仍然游刃有余地说:“那得看你亲哪儿了。” “如果你排斥的话,我会立马停止。”楚珏说,同时不知如何摆放的双手终于想起自己能动的使命,抓住尹倦之的肩膀把他往后面推去。 两人顺着力道退到墙边,尹倦之还在为楚珏说的“如果你排斥”而颇感惊讶,没弄清他到底想做什么,下意识露出像看小朋友玩耍似的无奈表情。 然后他左手就被握着铐在了从天花板垂下来贴着墙的皮质手铐里,接着是右手。 双手被迫锁住挂在脸侧,上半身突然失去反抗能力的尹倦之微震于楚珏的无师自通,心底有些慌,甚至惶恐。 汹涌地抵触席卷而来,尹倦之警告制止:“你......” 不安分的话音戛然而断,尹倦之平静下来,不自主地仰起脖颈,好供男朋友更好发挥。 楚珏亲在了尹倦之莹润的喉结上。 然后启唇轻轻咬住了。 还舔了。 第20章 喉结是男人比较敏感的一个部位,一旦扼住就无法呼吸。尹倦之不是第一次被亲,但是第一次被咬。 之前情人征询他的意见问可不可以时,尹倦之都拒绝了。 任谁都不喜欢这种像被猛兽叼住脆弱部位,仿佛随时能见血封喉一般的惊悸感觉,尹倦之更抵触。 可楚珏提前对他说了“如果排斥可立即停止”,尹倦之反而觉得像被拿捏住了主导地位,不愿意低头。 牙齿轻轻啮咬上来,尹倦之肩膀无故紧绷,柔软的头发丝好像都想随着心脏战栗。 “收牙,别真咬到我。”声音从声带深处发出,那点洁润的皮肤在楚珏唇间隐隐震颤,尹倦之仰颈说,“我怕疼。你要是收不好小狗牙,我也会咬人的。” 楚珏松口低声忠语:“小狗不会咬主人。” 尹倦之在心底爆了句粗。 他们只是亲了下脖子,不是在玩什么奇怪的东西,楚珏进入状态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真是出人意料。 他还没开始教呢。 楚珏比尹倦之高八公分。他脊背微伏,两只手攥住尹倦之被铐的手腕紧贴墙壁,脑袋往他颈间亲近的时候确实像一只大狗在拱主人。 此时整个人把尹倦之困在自己的怀抱与墙壁之间,像张网。 喉结吻的微讶逐渐散去,尹倦之觉得上面留痕了,毕竟是咬的。但没有反感,待会儿换件高领衣服就行。 他拿回主导掌控权,脾气很好地轻笑:“还说之前没谈过恋爱,我让你绑我了吗?松开。” “没有。”楚珏忙说。从尹倦之颈侧抬起脸,这时他才像是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过火举动,强势荡然无存,手忙脚乱地解开尹倦之腕上的黑色皮质手铐,“真的没谈过。我发誓。” “相信你。”尹倦之无奈莞尔,说,“逗你玩的。” 经过方才,两人的衣服都有些乱,他帮楚珏理理领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时候倒是又乖了,刚才那眼神恨不得要把我在这里原地扒干净。是不是啊?” 楚珏握住尹倦之的手,细细摩挲着,不吭声。 尹倦之意犹未尽地道:“小楚,你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呢。” 眼看楚珏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尹倦之好心地收回恶趣味的调笑,拉着男朋友选了几件简单的小玩具,装进另一半空着的箱子里。 期间叮嘱:“宝贝,以后再捆我,不可以两只手一起捆。要给我留出一只手。” 楚珏没问为什么,无条件答应:“好。” 尹倦之扶住他的肩膀,礼尚往来地回以喉结吻:“乖啦。” 他靠过来时,雪松清柑的味道仿若携带钩引的诱惑往楚珏鼻腔里钻。 喉结一热,呼吸霎时屏住。 两秒的停留很短暂,一触即分转瞬即逝,尹倦之扣上装满的行李箱:“走吧。” 楚珏摸着脖子同手同脚地跟上:“好。来,来了。” 走前尹倦之到衣帽间的镜前看脖子,喉结上果真红了,不遮的话很显眼。 他千辛万苦才扒拉出一件高领又立挺的粉色衬衫——穿衣风格太随便花哨,尹倦之以前的脖子锁骨就没遮起来过。 楚珏背过身做柳下惠,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尹倦之张扬道:“一个吻痕而已,没事,你想留就留。” 其实他不喜欢身上有欢|爱的昧痕,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艰难才找出一件立领衬衫。但他换个衣服小楚都老实地转过身去,尹倦之暗自啧声,心道这样的纯情攻以后能有多厉害,别是花架子就不错了。 现在留个痕迹就期期艾艾地道歉,以后他肯定不会再留下。 但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尹倦之还不知道,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他以后再也没法穿能露些风光的衣服,只能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像突然禁|欲的守德男。 * 楼下有杜宾上校的卧房,不过它在世时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尹倦之的身边,所以二楼主卧与楼下客厅是上校痕迹留存最浓郁的场所。 但两年过去,这个家里还是捕捉不到杜宾犬分毫的气味了。 行李箱在地板上辚辚地滚动着,楚珏接过行李箱杆,尹倦之跟他细细说笑,路过狗窝没往那里看一眼。 但是突然他停住了步子。 楚珏问:“怎么了?” 尹倦之无辜道:“以前我院子里老是会来一些流浪狗,刚才我听见有狗叫。” “外面肯定又有狗。没事不咬人,你不用害怕。” 独栋别墅的高档小区物业和安保一流,根本不可能会有流浪狗能趁保安不注意溜进来,就算有几率也微乎其微。 但尹倦之正经无奈的表情又不像编瞎话,也不像说着玩。 楚珏乖顺地应道:“我会跟紧你,不害怕。” 到玄关门后换鞋的时候,楚珏蓦地发现门缝底下有几个洁白的信封。 他们刚才进屋时是朝里看向里走的,没注意脚下,现在反方向回来就清楚了。 楚珏道:“倦之,有信。” “哦,不用管,”尹倦之随手捡起来打算出去扔垃圾桶,说道,“一个变|态塞的,我知道是谁。” 楚珏蹙眉:“什么信?” 尹倦之说:“表白信。” “他有伤害你吗?”楚珏眉宇蹙得更深。 尹倦之刚拉开房门,下午的阳光便争先恐后地从外面洒落进来,把楚珏担忧关怀的神态照得几近神圣。 他认真瞧着楚珏,好像从来没听别人对他说过这么直白的关心话而感到疑惑,难得正经地回答:“没有。” 随后笑了下像个恶人:“我反而把他封杀了。” 把行李箱送回楚珏公寓,他们又驱车接下来的行程,去医院做全身体检。 胡邵明看见尹倦之就觉得头大,奉劝说:“体检半年一次就行了,真不用每个月都来。” 尹倦之不听:“我就来。” 胡邵明:“......” 全身检查做完,楚珏还有两张报告没出,在走廊等。 医院人多,尹倦之做的检查项目没能和楚珏同步,和人说完就拿着数张报告先去了胡邵明的科室。 这才有胡邵明无语地劝尹倦之不要那么勤地来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胡邵明低头看检查结果,尹倦之大喇喇地往科室的椅子里一坐,没多会儿就开始发呆。 好像在神游太空。 报告的指标和一个月前大同小异,没问题,胡邵明抬头,扬起几张报告想砸尹倦之。 临了不知想起什么又把手放下,先喊了声:“尹倦之。” “嗯?”尹倦之站起来,凑过去和胡邵明一起看报告,好奇问,“我没得绝症吧?” 胡邵明:“。” 胡邵明微笑:“很健康。这个月看来你不重|欲啊,肾都不虚了,喝中药补了?” 尹倦之一把夺过报告:“你才肾虚。” “又有情人了?”快到下班时间了,胡邵明今天有事要提前走,白大褂都已经收了起来,科室里没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尹倦之说:“嗯哼。” 胡邵明:“上次因为你花粉过敏的那个小年轻?” 往事一提还挺好笑,尹倦之扬声道:“昂。” “他一会儿过来,你帮他看看报告再走。” 胡邵明摇头,对这种行为既看不惯又嗤之以鼻:“又渣又浪的男人。” “渣你了?”尹倦之哼道。 胡绍明说:“你来啊。” “我对你才没兴趣。”尹倦之傲娇道,“还有,当着我男朋友的面不要说这种勾搭的话。” 恋爱期间,尹倦之从不和任何人开黄|腔插科打诨,开玩笑都不会。 胡邵明不惯他,嗤笑:“你男朋友不在这儿。” 尹倦之说:“那也不要,我守男德。” “婊丨子立牌坊?”胡邵明挑眉嘴毒地说。 尹倦之一脚踹在他腿上,笑容可掬阴阳怪气地说道:“没人要的老男人,别太对我羡慕嫉妒恨哦。” 胡绍明叹了口气,被骂得戳中了心窝子,整个胸腔透心凉。 下一秒中,楚珏来了。 “倦之。”他没像往常那样来找胡邵明的时候敲门,直接走进来,“在跟胡医生说什么?” 尹倦之语气自豪道:“我在跟他炫耀我的男朋友很帅呢,我很喜欢。” 楚珏满足地腼腆轻笑。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胡邵明还在科室待着没走。 他在医院工作了七年,五年前和尹倦之成为情敌,四年前调任到这所医院。 确定苏合是直男他们谁也追不上,胡邵明和尹倦之“握手言和”没再互相针对。 不知道尹倦之每个月都体检的毛病是何时开始的,反正胡邵明在这所医院,每年都有12次的机会见到尹倦之这位身体各项体征都健康却奇怪的“病人”。 楚珏是什么时候来的?胡邵明皱眉想了想,好像是两年前。 医院那么多医生,楚珏为什么选择每个月都来找他呢? 尹倦之是因为和他认识,故意添堵捣乱,但他和楚珏又不认识,好像为了见到什么人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顺着想下去,胡邵明突然有股错觉,比起尹倦之的渣浪特性,楚珏更像是有备而来啊。 ...... 医院三楼走廊,尹倦之领着楚珏过来看望一位朋友,边走边好玩地拿着自己和楚珏的体检报告做对比,看各项指标都有什么不同。 楚珏说:“胡医生说了,我很健康。” 尹倦之说:“我知道。” 有住院的病患在走廊里来回溜达,没什么声音,楚珏垂首几乎将下巴放到尹倦之的肩头,不好意思地说悄话:“倦之,我真的很干净。” 尹倦之眉眼略弯,维持这个姿势,侧首让唇瓣蹭过楚珏的耳畔,缱绻地说:“光说没用,今天晚上回去检查检查?” 楚珏眼睛从尹倦之的眼睛往下看,呼吸霎屏。 第21章 尹倦之没朋友,从未和谁交过心;但又遍地是朋友,见谁都能家长里短。 让人产生一种他在拿真心对你的错觉。 楚珏几乎要迷失自我。 靠着医院走廊墙壁慢慢活动的病人从尽头返回来,楚珏脑袋没后仰,解开对呼吸的封印,让温热的气息流露。 尹倦之捏住他耳根,笑话说道:“纯情小狗,又脸红了。”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楚珏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尹倦之提出的他们能共处的机会:“好。” 他声音很低很沉地说:“回去以后,你随便检查。” 悄悄话说完,尹倦之身体稍退,和楚珏拉开安全距离,理了理衣襟,举手投足间带着志得意满的态度。 楚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更多地融入进去了解尹倦之的一切:“倦之,我们要去探望的,是你哪位朋友啊?” 尹倦之说道:“我那个老爱犯丨贱的亲爱的弟弟。” 前天出车祸许紫莱脚肿,今天打着石膏还在住院。尹倦之当然不会放过这种能看笑话的绝佳妙机,怎么都得来关心两句。 他兴味盎然,找到从胡邵明那里问到的许紫莱的病房,心情好地想哼情歌。 自然没注意到楚珏有瞬间变得不太自然且冷沉的脸色。 走廊尽头的病房,许紫莱正吊着腿啃苹果,因为脚疼他脸色有些苍白。侧眸瞧见突然出现在门口言笑温婉的尹倦之,面容不自主地微怔。 接着看见跟在尹倦之身旁的楚珏,许紫莱满是轻鄙,愤愤地别开视线。 嘴上却没过火,平和甚至高兴地说:“哥,你来看我了。” “可不是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真是吓坏我了呢。”病房里没外人,省得虚伪地周旋,尹倦之走进来道,“本来想给你买束花圈——买束花儿,但是想起来你应该不喜欢,就没买。”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毕竟咱们是亲兄弟嘛。可是哥你要是平常多关心关心我,就知道我最喜欢百合了,”许紫莱双眼弯起来,不甘示弱地反击道,“你不也喜欢百合吗?” 尹倦之疑惑地说:“我喜欢玫瑰啊。” 追人的时候都不换花样,今天玫瑰明天玫瑰,还不够证明他对红玫瑰的执着与爱吗? “哦,”许紫莱说道,“我还以为尹伯母那么喜欢百合,你就也喜欢呢。” “爱好不同的。”尹倦之随口道。走到病床前自然地拿起床头矮柜上的果篮里的橘子,动手剥了一个,试探地咬了一口。 甜酸汁水溢进口腔,他表情顿时略皱,递给楚珏说道:“好酸,不好吃。” 许紫莱想要嘲讽并提醒的一句“酸,肯定不是你的口味”在看到楚珏把尹倦之的橘子接过去——包括被咬剩的那半个——无语地咽了回去。 “我现在这不是来关心你了吗,”尹倦之抽出一张放果篮旁的湿巾,擦拭手指,“弟弟,你开车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幸好没出大事儿,不然你爸妈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以后小心点。” “知道了谢谢哥。”许紫莱笑容不变,好像他跟尹倦之真的是兄友弟恭的关系,“就是躲行人没躲过来,所以撞树了。脚没骨折,几天就能好,小问题。” 尹倦之说:“可惜了。” 许紫莱眼睛钉在刚把尹倦之给他的橘子吃完的楚珏身上,眼底的光晶亮。 坏水儿几乎要冒出来。 “是不是很酸?”没吃到好吃的东西,尹倦之寻求认同地问楚珏。 每个人尝到的味道会有所差异,尹倦之娇气又挑剔,不爱吃有丝毫酸味的水果,但刚才的橘子对楚珏来说是甜的。 “嗯,不好吃。”楚珏说。 尹倦之满意:“弟弟,看到你还活着我就安心了。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互道完再见,许紫莱的审度视线仍然没有离开楚珏。 随即他目光一凝瞳孔微震。 走到门口的楚珏很轻地回过头来,冷淡地看向许紫莱,又轻飘飘地转回去。 和在尹倦之面前展现出的乖顺全然不同,那一眼带着报复般的冰寒,以及肃杀迫近。 许紫莱下意识僵在原地,没想起来动弹。 直到两人彻底消失,看不见半点身影,走廊外只有病人与家属间的细声私语,他对楚珏的形象突然觉得更深刻了。 前天出车祸时,确实是因为躲行人。那男人像是不要命,淡定地出现在许紫莱的红色法拉利前面,鸣笛根本没用。 像聋子一样。 许紫莱烦得破口大骂,男人角度很刁钻地侧首,没有让自己正脸显出来地看了他一眼。 隔着挡风玻璃,那眼神也让许紫莱终身难忘,好像潜在的鲨人犯一样。当时朗天晴空,他却出了满后背的冷汗。 然后车子就下意识拐弯撞树了。 那个男人侧首的剪影...... 和刚才的楚珏完美重合。 尹倦之这是泡了个情人? ——这是找了个变丨态吧。 * 同居第一天,东西不缺,但尹倦之仍拉着楚珏到大型商场购物,所有东西全部买两份。 情侣款。 “砂糖橘是甜的。”路过水果区,楚珏牵住尹倦之的手,让他暂且停下,“买点吧。” 尹倦之说:“我因为不会挑水果,不确定哪种酸哪种甜,几乎很少买。” “买到酸的我会不吃。”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宁愿让食物浪费也不虐待自己的嘴。 不过就算是酸的他也没真浪费过,都是去公园喂猫猫狗狗的时候分给在旁边玩的小朋友。 他们觉得甜,还会说谢谢哥哥——近两年称呼已经变成了谢谢叔叔。 尹雪融女士还在世时,知道尹倦之嘴叼,会到水果店亲自挑选。后来这件事是陈伯在做。 不过尹倦之成年就从他从小长大的房子里搬出去了,吃水果逐渐减少。 楚珏说道:“我会挑。” 尹倦之期待:“好。买。” 付完钱出了超市,楚珏剥了一个砂糖橘,先尝了一瓣,然后才递到尹倦之嘴边。尹倦之张口接,唇瓣将楚珏拇指含进些许。 “确实甜。”尹倦之笑了。 晚饭吃得清淡新鲜,驱车回家时正好华灯初上。 刚到家,随着门锁关闭“咔哒”一声,尹倦之单手攥住楚珏的衣领像个妖精似的说:“一起洗澡吧,小楚。” 玄关没开灯,晦暗不明的空间里,楚珏看不清尹倦之,只能感受他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都似带着隐诱,哑声道:“好。” 热水浇下来,尹倦之染有欣赏的目光无所顾忌地将楚珏从头打量到尾。这腰一看有劲儿,能跟公苟比了吧,这小手臂的青筋血管,拿玩具的时候肯定很美。 目光过于热切,楚珏一干二净地站着,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又该怎么放,喉丨结微滚。 尹倦之二话不说同样亮出底牌,大方展示自我。楚珏的眼睛原本在盯被热水氤氲的地面,服饰落地,他不受控地抬眸,错眼不眨甚至是毫不掩饰那道无礼的直视。 接着他眼神定格在一处。 尹倦之光滑覆有薄肌的小腹左边有一个巴掌大的刺青,图案是百合。 他转身去调试水温,想让水更烫一点。 背对着楚珏时,楚珏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尹倦之那双又白又长又匀称的腿,而是先看见他左腿膝弯里也有一点文身,仍然是百合图案。 藏青色偏黑的刺青与眼底白到发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明明没看见楚珏的目光,尹倦之却像浑身上下都长了眼睛,尾音些微上扬地说道:“是纹身贴,不是真的。” “最长半个月就能掉。” 他们最初在孟漾拍摄的剧组里对上目光,那时尹倦之颈侧也有百合花的纹身贴。 尹倦之扬起眉梢问道:“好看吗?” “好看。”楚珏回答,“我说的不是纹身贴,是你。” 他认真道:“你最好看。” 疑惑得到解答,目光就变成纯粹的火热,尹倦之听见几声动静,揶揄地说道:“你这口水吞得还能不能再大声点儿。” 楚珏沉默,喉结继续滚动。 根本不受控制。 尹倦之乐不可支,稀罕地抚碰楚珏的脸颊,眼神温柔索要爱情地说:“宝贝,你亲亲我。” 颈间那抹在中午制造出来的昧痕依然明显,短时间内不会消失,楚珏眼睑低垂,而后手掌拤住尹倦之的颈与脸颊交接处,迫使他抬头,温凉颤抖的薄唇贪婪迷恋地覆上去。 尹倦之说道:“你又咬。” 楚珏小心地舔了舔,像讨好主人的大型狼犬:“对不起,我不咬了。” 语气委屈,又有自责,尹倦之听得心软,想怪罪都不行,反而说:“好啦,随便你。记得收牙不要磕疼我就行。” 酥麻,战栗,这是尹倦之从颈侧感受到的最直观的感觉。他扒着楚珏肩膀想推拒,但刚有动作又生生忍住,抿紧双唇不让自己出声。 亲下脖子而已......就是好痒。 “小楚。”尹倦之盯着蒸汽飘荡、凝结成水珠挂在壁上的洁白天花板,转移注意力地道。 楚珏应声:“嗯。” “咳......你学金融和医,为什么会进娱乐圈演戏?”尹倦之清清嗓音,想了解男朋友更多。 楚珏缄默片刻,回答:“别人说,如果机缘对的话,娱乐圈里来钱快。” 小男友很缺钱,尹倦之莞尔明白:“那确实。” 他侧首礼尚往来地亲了亲楚珏的脖子,得到对方脊背瞬僵的反应,觉得有趣得紧,又亲了下楚珏棱角分明真真应该是位 S 攻的侧脸,说:“尹氏有娱乐的产业,我让你拍戏好不好。” 其实楚珏根本不想拍,只想待在尹倦之身边,但无欲无求很惹疑,便没出言拒绝。 几下招惹,尹倦之惊叹楚珏的反应,垂眸敛羽,看到更觉惊讶,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你怎么是粉色的啊?丢不丢人啊。” 楚珏:“......” 楚珏想闭目塞听,忍着虚弱求教:“那怎么,才能不粉?” “好办,”尹倦之教给他实践的道理,“多用几次。” 他笑着的眸里倒映着楚珏纯真微慌又期待的面容,老师引导学生一般,诱道:“试试?” 第22章 水声淅沥,湮没了彼此的呼吸声。楚珏大气不敢喘,只有一双眼睛与身心的害羞不同,像头野性的雄狮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尹倦之的全部。 眉眼、口鼻、嘴巴、颈...... “倦之。”楚珏喊道。 尹倦之抬眸,左手搭楚珏的腰,一颦一笑都深刻:“嗯?” “我......”楚珏阖眸,像在隐忍即将外泄的情绪,憋闷的嗓音微哑,“我没学过表演艺术,演技很差......你不要,给我安排戏份太重的角色,我完成不了。” “随便什么配角,不需要演技的,那种就好了。如果要演尸体,更好。” 恋爱好几年,尹倦之还从未听过这么清奇的要求,听得最多的就是“我要这个剧本资源,你给我”或者“尹哥,听说最近这个电影还没物色到男主角,你要不要投资一下”......等索求意味浓重的话术。 尹倦之很乐意给。 情人就是用来宠的嘛。 可楚珏却让尹倦之讶然,好奇地问:“你不想火?” “......想啊,”楚珏不看尹倦之的眼睛,盯着他的右手,因为后槽牙不自主地咬合,侧脸线条绷紧了,“我打算走实力派。所以就慢慢来吧。” 下一秒,尹倦之更震惊,张口就出:“你这么快?”微怔过后毫不做作地低声笑出来。 楚珏想死。 好像突然没脸见人,他脊背一弯,把前额砸在尹倦之的肩颈里,整张脸不露出,用发誓的语气说道:“......我不快。真的。” 瓮声瓮气地解释挽尊:“谁都挡不住,意外的时候。” 尹倦之笑得脸色红润,天外开恩地道:“等会儿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推开楚珏,说要洗澡,让楚珏乖一点不要黏着,不然总想做点坏事。 刚开始不能太刺激,尹倦之不打算让小男友现在欺负他,安然地做绅士,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尹倦之先洗了手,然后才让热水如数淋身上,再伸手把楚珏拉过来,边单纯地洗漱边继续谈事业:“我最近投资娱乐产业的项目不是很多,但是小配角完全没问题。” 楚珏应:“嗯。随便安排就好了,如果没有也没事。” 沉默须臾他认真地说:“比起去剧组里,拍戏,我更想待在你身边。” “我也是。”尹倦之黏糊糊地说,“小楚你真可爱。” 出来的时候尹倦之穿了件纱透的珍珠白睡衣,垂到大腿,除此之外再没多余的布料。楚珏觉得眼晕,但就是挪不开双眼,目光接近灼烫。 他们已经是男男朋友,穿什么做什么无所顾忌,尹倦之不懂害羞为何物,泰然自若地从左边上了床,膝挪到楚珏身边,跨着坐到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 “——宝贝。”尹倦之呵气如兰,短短两个字被他喊得像浸了蜜糖,带了钩子。 楚珏双手完全无意识地掐住尹倦之的腰,睡衣因为手掌往里压,紧贴住了尹倦之的肌肤,真的好细:“嗯。” “自己手过吗?”尹倦之慢条斯理地问。 这种问题对二十岁的男大学生来说多少有点冒昧。男人这种生物,大多数神经大条,做不到心细情腻,时间长了还容易狂妄自大,自信得令人发指。但关于性他们却无师自通,早熟得像个银棍——尹倦之一向这么评价男人,包括自己。但小楚实在太单纯了,不问问就定性,尹倦之都觉得是污蔑他,甚至是种玷污。 潜移默化中,已经得到尹总偏爱的楚珏音色发干,全然不做隐瞒:“嗯。” 仍然是右手,尹倦之手指轻捻,像在思考的习惯性动作。他眉梢轻挑,说:“看来还是我把你想得太干净了哦。” 楚珏手上使劲儿把尹倦之完全搂进怀里,又开始羞耻地将脸埋进他的肩颈,不吭声回答。 脖子被清浅绵长的呼吸弄得泛痒,尹倦之微微侧首,没再逗楚珏继续问:“多大的时候?” 楚珏缄默:“......16岁。” “那你有没有在想着谁的时候——”尹倦之尾音拉长,好奇探询,“嗯?” 主卧陷入一瞬间的沉寂,楚珏抬脸,耳根仍通红,眼神却截然相反散发着沉郁的光将尹倦之尽收眼底:“嗯。” 床头灯虽然开着,但视野依然昏暗,哪怕二人离得近,因为尹倦之没看楚珏的眼所以无法窥探察觉他眸中的掠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问道:“喜欢他?” 楚珏低应:“嗯。” 尹倦之:“现在还喜欢?” 楚珏没说话。 无人发觉的间隙里,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定尹倦之不放。 “现在还喜欢。”尹倦之懂了,明白,接着又稀罕道,“既然还那么喜欢,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被我包丨养呢?” 继而又懂了地心想,小楚很穷需要钱,还想在娱乐圈做实力派需要好资源。 他喜欢的人肯定给不了他这些,又或因为其他原因不合适。 尹倦之可惜地叹了声:“可是怎么办,我喜欢你,你就是我的了。” 言罢觉得做作,魅着音色喜呵呵地说道:“我好像那个从中作梗横刀夺爱的反派。” 这时楚珏才像是从“喜欢的人”中回过神,能够自然地发出声音了:“我喜欢。” 尹倦之说道:“小正派,以后你就只能随了我这个反派让我干坏事了。” 楚珏说:“好。” 半晌,尹倦之手腕酸,些微疑惑些微不可思议地说:“你这么慢?” 楚珏应:“嗯。” 尹倦之说道:“面子挣回来了,小可爱开始骄傲了。” 楚珏不好意思,拖长着声音说道:“没有。” 撒娇意味很浓厚,听得人心痒难耐。没忍住,在伍指匈弟卖力地表演下,尹倦之麝了。他额头抵住楚珏的肩头,柔软的发蹭过他下巴,楚珏轻垂首,吻了尹倦之的发顶。 尹倦之抬头说:“再去洗个澡吧。” 珍珠白的睡衣无法再穿,到浴室简单洗漱,洗完他赤着身體出来,把自己塞进楚珏怀里,让他抱着腰睡。 楚珏珍之又重地搂紧了。 满脑子废料,却又什么都不敢做,甚至动动手指都害怕让尹倦之睡不好,直接入定。 睡着前楚珏不吐不快,诚实地说:“倦之,你也是粉色。” 尹倦之睁眼:“。” 尹倦之清醒:“?” 尹倦之拽被子一把蒙住楚珏的头,不服气:“胡说八道。我比你深。” 第二天该上课的上课,该上班的上班。 苏合看见尹倦之神清气舒哼着小曲儿就知此人又是公孔雀开了屏,还开成功了。 为了给他找点事情做,别陷入恋爱无法自拔,新的一天尹倦之比平常多开了三次会,困得眼皮直打架。 最后他说:“公司不倒闭不要喊我,睡觉去了。” 把苏合气得跺脚磨牙。 下午楚珏还在上课,手机一声震动,置顶发来微信消息。 是尹倦之发来的剧本。 大型古装仙侠剧。 戏份很少的一个男配角,最多半月就能杀青。 人设话少清冷挂,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脸是冷的就行,楚珏完全能撑得起来。 就冲那张脸,他都能圈粉。 楚珏接了。并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手机键盘回复道:【谢谢倦之。】 【到时候你要是不忙,可以送我去剧组吗?】 在总裁办心安理得摸鱼的尹倦之求之不得,发语音道:“当然啊,我送你过去。” 课讲完了,教授在讲台上溜达,楚珏按了按蓝牙耳机,确保将尹倦之说的每个字眼都听进耳朵里,打字回复:【倦之,我今天下午五点会上完课,如果你下班早的话,回家的时候顺路,过来接我好不好?我想带你去一家我常去的店里吃饭。很好吃,你应该会喜欢。】 尹倦之双腿上下交叠地放在办公桌上,脚尖不安分地左右晃荡,看着那句“回家的时候”扬唇轻笑,宠溺地应道:“知道了宝贝。放学后等着我接你。” 两天后楚珏进组。 经纪人知道跟被封杀差不多的楚珏突然不再演尸体,演了个配角时很是震惊,马不停蹄地赶往片场,想看看具体怎么回事。 这个仙侠剧的剧组,经纪人很熟,当红流量小生孟漾担任男一的大型古装电视剧。 这次楚珏不是以演尸体的群众演员来的,需要更细致更专业的妆造,还要和导演沟通。尹倦之没耽误大家忙,将楚珏送到片场便站定,没再进去。 怕别人看不惯针对小楚。 说来奇怪,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情人要资源毫不手软,尹倦之给资源更是大方。 各取所需的情况下,他可从来没考虑过别人会不会因为他的情人带资进组而针对他们。 小楚太乖了,资源不主动开口要,尹倦之自己给他还拒绝男番,是应该给点儿偏爱。 他捏了捏楚珏的手指,缱绻地说道:“宝贝儿我就不到里面了,过几天你杀青我来接你。” 楚珏反捏回去:“好。” 剧组正值中午休息,孟漾的视线穿透重重人头,目光怨愤不甘,瞪着尹倦之和楚珏相互腻歪而交握的手。 几乎带着恨。 秋天了,正午的日头仍然强盛,楚珏不动神色地往左边挪了点身体,全部挡住尹倦之,后脑勺长眼睛似的用背影隔绝孟漾强烈如吸盘的眼神。 尹倦之眼里只有楚珏,没注意其他人。 不知想起什么,他忽然很轻地哂了下,仰脸凑近楚珏,甘愿承认般地说悄悄话:“好吧,我也是粉色的。” 话题暴击的突然,楚珏呼吸微顿。 尹倦之说道:“另一个地方也是哦。” 楚珏觉得自己要被太阳烤化了,呼吸完全停滞住。 “唉,你来之前应该让你看看的。”尹倦之可惜地说,“不然就只能用想的了。” “倦、倦之......”楚珏惊慌失措地用手去捂尹倦之的嘴巴,结巴地道,“我,我......” 手掌直接盖住了尹倦之的半张脸,让他吐字不清。 他却越战越勇地调笑,暗示道:“晚上跟我视频,懂吗?” 感情路上从没怕过谁的尹倦之不知死活地教楚珏这样做那样做,嘴欠手欠身体也欠,等反应过来他才发现“师傅”已是穷途末路,“徒弟”开始掌控全部。 再想跑都来不及了。 第23章 周围人离得远, 眼神虽个个都想向这边延伸,但耳朵绝对听不见他们之间在谈论什么,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好太放肆。 逗完楚珏, 尹倦之便收拾好作弄的心思后退半步, 飘飘然地离开了。 并千叮万嘱:“小楚, 工作期间按时给我发消息。别忘了晚上的视频。要记得想我。” 库里南倒车拐弯离去, 楚珏双脚还像踩在棉花上, 全身的血液躁动不堪,想就此罢工原路返回, 把尹倦之拖进卧室,粗爆地扒干净,再恶狠狠地欺负他。 拥有他、独占他。 弄哭他...... 恶劣的毁坏因子即将撕裂温和的伪装要露出黑暗的顶端, 就被一声惊疑的问话捺下。 “楚......楚珏啊?”经济人刚到, 看见楚珏和尹倦之无比亲昵的姿态怀疑人生, 语气不定。 媒体八卦替尹倦之宣布他和孟漾分手的消息后, 谈恋爱几乎无缝衔接的尹总来剧组探过楚珏的班, 明眼人都能看出暧丨昧。 但楚珏对被包丨养这件事持着冷漠厌恶甚至肃杀的态度, 经纪人又没亲眼见证尹倦之给楚珏送花, 所以对于“谣言”根本没当回事儿,自然也没有深究。 今日得见,他却直接傻眼。 如果没记错,有一次他问楚珏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楚珏说的是:“被包丨养。” 当时他眼也不抬, 表情冷淡清疏,经纪人还惊讶楚珏这么沉默的性格还会开玩笑, 没真听。 “不是......”处于震撼中的经纪人一把拽过楚珏胳膊,把他拉到更偏僻的地方, “什么,什么情况啊?” 楚珏撤开自己的胳膊,神情恢复冷淡:“谈恋爱的情况。” “——和尹倦之?!”经纪人瞪大双眼。 楚珏静视他,不言而喻。 “乖乖,”经纪人吐出惊叹词,抓了一把头发,随后笑容揶揄惊喜地锤了下楚珏肩膀,“看不出来,楚珏你真的可以啊。” “尹总这样的金主你都能钓得到?怪不得你之前宁愿得罪资本甚至暴打资本都不低头,有尹总这样的追你,谁还同意其他人啊,肤白腰细腿长的......” 警告的眼神突然如毒蛇那样冰冷地钉在经纪人脸上,让他豁然一惊果断闭嘴。 他轻轻拍打自己的嘴,虚弱找补:“我开玩笑的。” 楚珏没收回视线,说:“别盯着他看。” 直到楚珏去找导演,听接下来他要饰演的配角戏份的讲解与安排,经纪人还在由内而外地觉得寒冷。 那么大的太阳都暖不了他。 “......到底我是经纪人还是他是经纪人啊?”他憋屈道,“有对经纪人这么说话的艺人吗?” 缓了片刻,经纪人撇嘴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地说:“不是,我在怕什么啊?” “明明我不让他拍戏,他就不能拍戏,怂什么怂。” 自主地加完油打完气,经纪人沉默思索,不知为何好像真的不敢做出针对这样的小动作。 脑海仍过着楚珏直视过来的眼神,他寒战自语道:“他刚才是不是想杀了我?我不会签了一个犯丨罪丨分子预备役吧?” 而且尹倦之和人谈恋爱一向是包丨养,哪里有真心,可楚珏的样子像是被包丨养还随时会被踹的金丝雀吗? 他一看就是那种只要金主敢甩他,他就敢把金主锁在家里为所欲为的恶狗形象。 莫名其妙地,经纪人又打了个寒战。 和导演沟通完,楚珏坐在剧组配角们共用的化妆室,低头给尹倦之发报备消息:【倦之,我在化妆了。】 做什么都行,就是不爱工作的尹倦之还没到公司,在路口等刚跳的红灯。 收到消息,他打开手机,看到楚珏给他发了一张对着镜子拍的照片。化妆师正在给他做下午要出场的妆造。 尹倦之回复:【真好看。】 楚珏:【没有你好看。】 尹倦之笑容满面,声音同样染笑,发语音:“嘴巴真甜。” 配角化妆室没有门,周围路过人群众多,都是进进出出来回忙活的工作人员,嘈杂声不断。 主角们都有自己单独的化妆间,男一男二女一女二不会和戏份太小的配角在一起。 因此按照正常情况,楚珏不会在做妆造的时候碰到孟漾。 但不巧,认真回完尹倦之的消息,一抬眸楚珏就从前面硕大的镜子里和孟漾对上了视线。 “孟老师,”化妆师看见剧组男主,热情地打招呼,“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啊?” 孟漾说:“戏还没开始,随便看看。” 楚珏眉眼不改,任其打量。 手机震动收到新消息,他像是无意又像有意,失手点开了尹倦之发来的新语音:“宝贝,我真喜欢你。” 柔软的声调带着钩,好像楚珏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 周围有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仿佛有暴风雨来临,想要看戏的眼神各个抓耳挠腮却又不敢真的扫视,只敢低着头斜着眼交换彼此的意味深长。 尹总好歹毒的心,上次让现任来前任担当男一的剧组里演尸体,对孟漾已是难堪的打击了。 没成想梅开二度,为了讨好新情人,尹倦之竟然完全不在意旧情人的死活。 无声胜有声,孟漾能想不到自己此时就是个跳梁小丑吗?原本还能维持默然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哆嗦,难看至极。 其实他们的想法全是误会了尹倦之。 给楚珏这部剧的资源,是因为尹倦之觉得这个好,看中了它能火的商业价值,让楚珏先露脸圈粉,完全没注意主角是谁。 而且娱乐圈里的影视、电视剧,尹倦之根本记不住名字。 他记性不好,是真的忘了。 好几次旧情人向他提问过类似的问题:“尹哥,我新拍的电影你看了吗?” 尹倦之没看,甚至不知道什么名字,遑论题材走向,但他会睁眼不打草稿说:“看了啊。” 然后表情再无比真诚地夸赞道:“好看。你演技真好。” 不知道刚开始孟漾主动找来这里是要跟楚珏说什么,又或打算给他什么下马威,警告他离开尹倦之让他别痴心妄想,眼下却半个字都无法进行,孟漾握紧双拳扭头就走。 脚下生风乃至落荒而逃。 他对尹倦之的爱与恨同时更上一层楼。 爱尹倦之曾经的好,爱他这个人;又恨尹倦之为了气他,竟然让现情人和他同剧组。 可这恰恰证明尹倦之还在乎他不是吗?否则他怎么会使出这么拙劣的方法逼迫他回头呢。 剧组新戏开拍后,孟漾已经不气了,拿出剧组男主、尹倦之的正宫气势,忍着酸涩任胸中涌起势在必得的自信。 只要他低头给出台阶,再招招手,尹倦之肯定就还会回来。 尹倦之喜欢他——不,尹倦之爱他。 下午三点十二分,热恋中的楚珏事无巨细地给尹倦之继续报备发消息:【倦之,刚才我走了一场戏,因为不用说台词,只需要做个面瘫,很顺利。】 给自己现磨咖啡的尹倦之收到消息,百合拉花做的又丑又没形,正郁闷着呢,转头就被楚珏发来的“面瘫”的形容逗笑,放弃拉花发语音说:“拍个照片给我看看嘛。” 经纪人因受到楚珏被包丨养的消息冲击,与得到楚珏具有掠杀性的眼神攻击后,哀愁地蹲在角落思考人生。 想不通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异的。 哪家公司有这么叼的艺人? 看到眼前伸来一只手,经纪人还很疑惑,眼睛顺着那手递来的手机往上看。 刚和艺人对上视线,他就听楚珏很礼貌地说道:“陈哥,麻烦你帮我录个视频吧。” 温文尔雅,措辞周到,陈经纪都没办法将此时的楚珏和前不久的联系到一块儿。 他下意识接过手机,垂眸看见屏幕已是相机的录制模式,问道:“录什么?” 楚珏说:“待会儿我走戏的样子。” 陈经纪:“录这个干嘛?” “发给我男朋友,”楚珏认真地说道,“他想要看。” 陈经纪:“......” 开拍前楚珏肃然道:“把我拍好看点。” 陈经纪:“......” 他回以不理解但尊重的一记微笑,由衷道:“你这张伟大的脸怎么拍都不会难看。” 他们的对话被表面完全不在意内心却翻云倒海的孟漾全部听去,帅气的五官几近扭曲。 只恨他身为男主,楚珏饰演的小配角根本不够档次和他走同一场戏,否则孟漾非得公报私仇把楚珏打趴下不可。 远远瞧见他眼红的脸,杜若在一旁笑得没心没肺,指桑骂槐地说道:“天天说金主爱他爱得要命,到头来还不是一根被抛弃的按摩丨棒,之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讽刺我。” 这些话自己说说得了,不然又是被解读的大新闻,不雅。 旁边没人,杜若才敢肆无忌惮。 孟漾愤恨地瞪过去,杜若不甘示弱地回瞪。 蓦地,孟漾笑了,看向监视器后正在走戏而陈经纪正在努力录他的楚珏,说:“真是谢谢你提醒。” 杜若莫名其妙,随后猛地反应过来,眼珠子覆上一层亮光。 楚珏也是那什么按摩...... 三点半,楚珏结束新戏,将视频发送给尹倦之:【[视频]】 楚珏道:【倦之,我这场戏也结束了。】 远在尹氏总裁办的尹倦之嫌手机屏幕太小,用本该办公的笔电看小男友颀长的身姿。 楚珏身材真的没法挑剔,比例分配,宽肩窄腰,样样拿得出手。一身摇曳生姿的古装束扮将腰身修饰得更紧致有力。尹倦之不可避免想到他们一起洗澡,楚珏那可观的耻寸。其实男人的这个地方长得都很丑陋,像树上长满毒瘤,青筋还医根医根的,大多黑不溜秋,尹倦之嫌恶心从来不爱看。仔细看楚珏的还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他说“二十”,尹倦之实在忍不住好奇,谁知道看完了才发觉自己偏见颇深。 原来好看的是有的。 太粉嫩了,一看就没受过爱情、也没被人骗过身的荼毒。 尹倦之将小男友演面瘫的清冷仙人看了三遍,越看越觉得心痒痒,按住语音键诱声道:“晚上记得跟我弹视频。” 楚珏秒回:【好。】 今天还有大把的时间,随便浪,尹倦之想和楚珏聊会儿,荣雪的电话却先进来了。 他食指挠一下额角,心道他不会又不注重公司形象了吧? 接听乖巧道:“荣姐。” “哼,”隔着屏幕,看不见表情,荣雪先干脆地呵了声,继而说道,“你把新交的男朋友送去剧组拍戏了?” 尾音带着疑问,整体听下来其实是陈述。 尹倦之没选择瞒着,况且也瞒不住,他恋爱向来高调:“对啊,怎么了吗?” “上热搜了。”荣雪恼得牙根痒,“注意、公司、形象。” 不偷不抢不逃税公司形象有什么问题,尹倦之心里不服,嘴上却没逞口舌之快,只觉讶异。 这才半天,就上热搜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呢,”尹倦之委屈着说,“你先等我看看哈。” 荣雪:“......” 确实上热搜了。原因是尹倦之把现男友送进前男友所在的剧组,网友疯狂吃瓜逗乐中,都在说尹总居心不良,想看现前两任为他打起来。 孟漾粉丝众多,各个战斗力爆表,幸亏楚珏没申请微博,否则眼下这种情况,他的私信肯定得沦陷。 吵着吵着不知是谁从中间搅水,粉丝们不吵架了,并坚定地站在中立位置,想看他们为尹倦之修罗场。 浪子名头过盛,有钱有颜又有闲,尹倦之也是有粉丝的人。 而且粉丝非事业粉,全部都是他的“恋爱”粉。他每谈一个每分一个,B站上都有剪辑。 尹倦之找对象有个规律,非常爱从娱乐圈里物色纯天然的五官,所以粉丝剪辑明星,再把尹总的照片混进去再是简单不过。 如今哔哩剪辑视频已经发展成“尹倦之和他的数任攻”,很牛批的N那个P走向。 此时热搜除了尹倦之的现任和前任矛盾,也有他与多任攻的剪辑视频的链接。 因为有些好奇,尹姓当事人点进去看了看,接着愁眉苦脸地退出来。停顿两秒还是好奇,又悄悄地点进去看,然后渐入佳境甚至开始觉得津津有味...... “剪的还挺漂亮。”他很欣赏地说道。 荣雪在电话那边敲了两下桌子,说:“你还夸上了是吧?” “嘭——!” 手机突然从手中掉落,尹倦之手忙脚乱地接,吓得肩膀还在瑟缩:“姐姐你没事敲什么桌子啊,吓死我了。” “敲桌子犯法啊?”荣雪没好气地说。 “不犯法,”尹倦之无奈地说道,“我自己害怕不行吗。” 荣雪没空跟他贫:“热搜的事你看怎么办吧。” “就——顺其自然呀,”尹倦之满不在乎,非常合理地解释下去,“谈恋爱也不犯法啊。” “我谈这么多男人,也没见公司形象受损破产,”他又把剪辑视频无声地放了一遍,看见霍宣就拉进度条,看见章驰也拉进度条,宽慰荣雪的心道,“尹氏不会被这点小风小浪吓到的,说不定等我死了我的公司还在傲视群雄呢。” “赶紧闭嘴吧你,”荣雪叹气斥责,“小小年纪说话不知道避讳。” 尹倦之嬉皮笑脸地逗趣。 “别操心了容姐,”最后他再三保证地说,“我肯定会好好纳税,多为国家做贡献,做个合法好公民,绝对不让尹氏的门面受损,真的。” 荣雪气笑了:“没见过哪家总裁跟你一样天天上热搜的。” 尹倦之不服气:“霍宣可不混娱乐圈,他也上热搜了。” “他是因为和你出现在同一个剪辑视频里才上去的!” “反正他上了。”尹倦之嘴硬。 知性优雅的女强人荣律,骂骂咧咧地又说了几句,然后啪地挂掉电话,不允许尹倦之犟嘴。 尹倦之给楚珏发微信:【宝贝,我被骂了。】 楚珏在片场听导演说话,手机一响,他立马低头打断导演的提议,示意待会儿再说。 “小楚,孟老师的意思是想让你跟他演一场戏,”导演是性情中人,说话毫不扭捏,“现在路编正在写桥段,你看咱们待会儿就开拍?” 尹倦之做资本有个最大的好处,他从不干涉剧本走向。 所以,虽然他总是在谈恋爱总是在送资源,但没几个导演能做到不喜欢尹倦之这种资本的。 有钱制片还能拍自己满意的作品,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而导演们也很懂事,关于尹倦之的情人要加戏,只要不影响剧情走向,他们会直接同意,加一两场完全没事。 孟漾已经是前情人,但仔细想想,这部仙侠剧刚开始拍的时候尹倦之就和他在一起,你侬我侬,感情深重。 现在孟漾把话提出来,说想和新人楚珏走个对戏,好像也不是多过分的要求。 而楚珏更没理由拒绝吧。 作为刚拿到第一个配角的小演员,能和孟漾这样的顶流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导演觉得这事很好做,所以才性情地想直接安排这件事,询问楚珏意见更像是知会。 而楚珏没来得及回应,因为他手机叮咚了一声。 接到楚珏打来的电话时,尹倦之正在喝冷掉的咖啡。 他有些惊讶:“小楚?” “倦之,谁骂你了。”楚珏音色真挚偏沉,直入主题地问。 不知是不是隔着屏幕有轻微电流的原因,尹倦之觉得楚珏的音色染上了一抹强势的沉冷,心脏瞬跳。 他玩笑道:“怎么,你要是知道是谁,会回来帮我出气?” “嗯。”楚珏应,毫不犹豫道,“谁骂你?” 尹倦之觉得心里痒痒的,得到答案揶揄着说道:“这个可不能替我出气。我一个姐姐,你也得管她叫姐姐的。” 楚珏的气势顿弱:“那......那算了。” 尹倦之张扬地笑出声。 “好了,你把手机给剧组导演,”尹倦之笑得难受,被小男友可爱得不行,赶紧转移话题说正事,“我跟他说两句话。” “我们两个通着电话呢,就不给他单独打了。” 楚珏看了眼导演,是个中年人,长得还行,但不属于成熟帅哥的范围,还有点秃头。 放心地答应道:“好。” 接到尹倦之的电话导演稍显迷茫:“尹总?” 心道不会是资本家要给他的新男朋友加戏了吧?之前孟漾都没这种待遇。 ......难道楚珏才是真爱? 想到刚刚他差不多用命令句式的对楚珏说话,导演微汗颜。 尹倦之道:“向导,我刚刚才看到,小楚和那个......啊小孟在同一个剧组。怪我处理不当,之前没细看剧组班底,他们两个没有同一个镜头的戏份吧?没有最好,如果有的话就麻烦你尝试规避一下,别让小楚受委屈。他的戏份本来也很少,拍完就回家来了,没必要和小孟对戏,杀青了我去接他。” 向导斜着眼睛微震地打量直盯着他打电话、表情异常冷淡的楚珏,深知讨好错人了,眼前这位才是正宫,孟漾早已改朝换代成了真正的过去式。 现在明白为时不晚,向导淡定道:“行,我知道了尹总,你就放心吧。” 手机还给楚珏,向导带着满脸的“我懂”离开去找路编,让她别再写新线了。 楚珏捏着手机小声问:“倦之,你和导演,都说了什么?” 尹倦之:“想知道?” 楚珏:“嗯。” “叫声哥哥来听听。”尹倦之开启流氓腔,逗小狗上瘾。 楚珏那么腼腆,肯定叫不出口,指不定怎么面红耳...... “哥哥。”楚珏喊道,干脆利落,咬字清晰。 尹倦之无声低骂:“操。” 他坐在办公椅上别扭地拧身子,像被算计下丨药的时候那么难受,觉得痒,想发搔。 “那个,以后别喊了,”尹倦之假咳清嗓子,“怪让人觉得腿软的。” 彼此看不见的地方,楚珏眼眸微微发亮,像是发觉了什么好东西。 然后又听尹倦之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床上的时候,可以。” 楚珏直来直往:“我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尹倦之抿唇:“。” 完了,脑子不受控制,要开火车。还有,更痒了。 尹倦之没再吊着人,说到做到,把和导演说了什么告诉他。 听到孟漾的名字,楚珏眸底划过沉,嘴上却低声失落地告状说:“倦之,你打电话之前,孟老师就是和导演说要加戏,指定让我和他演,他还要打我呢。” 尹倦之皱眉:“他不敢。” 楚珏说:“打身上,倒是没事,就是怕他为了报复想要打我的脸。不过真打也没什么,这种不是破相,几天就能好,倦之你不要,因为这个就不喜欢我。” “我怎么可能让你破相,也不会让你挨打,更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你,”楚楚可怜的低语声让尹倦之心疼,严肃道,“你好好拍戏,没有人能欺负你。” 楚珏似是安了心:“好。” 挂电话之际,防止小男友误会,尹倦之非常真诚地把和向导说的“他刚发现这个剧组是孟漾在担任男主,不是故意让他们碰面”的说辞又对楚珏说了一遍。 楚珏说没关系,只要尹倦之喜欢他,就都没有关系。 搞得尹倦之都有了一些负罪感,连连自语地说这件事真是办得不漂亮,下次必须注意。 怎么会有楚珏这么懂事的小情人,真是仙品。 心痒难耐,身体不适,尹倦之拿出一把银钥匙,打开办公桌的某道抽屉。纤长的手指点在琳琅满目的玩具里仔细挑选,最终挑了件回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墙镜正对着两米宽的床尾,一抬眼就能目睹尽收所有。尹倦之想着楚珏那句不含旖丨旎但很低柔的“哥哥”,仰颈重重啧了声,兴致逐步递增。 仙侠剧的剧组。 孟漾整理好仪容,已经在期待和楚珏对戏时狠狠地教训他。 却见向导走过来说:“那场戏不能加。” “为什么?”孟漾蹙眉,趾高气扬地道,“我是男主,想加一个镜头是难事吗?” 向导油盐不进道:“这话你找尹总说吧。” 孟漾表情僵硬,不可置信一字一句:“......尹倦之的意思?” 就像当初他问尹倦之“你不喜欢我吗?”,从他问出来这句话,答案就已经明确了一样,此时情况如何也不言而喻。 通知到位,向导说让他准备下面的戏,便没再说其他的转身离开,独留孟漾站在原地将拳头握得嘎吱响。 周围没有人说话,但他始终觉得嘈杂,觉得有无数道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发出嘲笑与讥讽。 为了楚珏,尹倦之竟然亲自告诉导演不让他们交锋。 这种偏爱这种好,以前明明是属于他的。 尹倦之怎么能说给别人就给别人? 为了报复他,就为了报复? 楚珏...... 和尹倦之通完电话,楚珏便收起手机,看下场戏的剧本。 眼前出现人形的阴影,他连眼睛都没抬,根本不在意是谁过来找他。 来人不出声,他就不抬头。 直到孟漾咬牙喊了声:“楚珏。” 楚珏这才抬眸,用眼神疑惑地询问什么事。 他的眼底早在不觉间攀爬上了一层沉渊似的黑,让孟漾下意识地怔愣。 明明楚珏是坐着的,却给了孟漾一种被上位者居高临下睥睨的审视定夺感,不容抗拒。 “孟老师有事?”来人迟迟不出声,楚珏没浪费时间主动开了口。 孟漾回神,冷笑:“你跟尹倦之告的状说我要和你搭戏?” “我男朋友自己联系的向导演,”楚珏说道,“他不让我跟你拍戏,怕你欺负我。实在不好意思啊孟老师。” 说着道歉的话,态度强硬的却好像能把孟漾两拳打死。孟漾突然有股直觉,真要搭了戏,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他想借戏教训楚珏,楚珏未尝不想凭戏打死他。 孟漾深呼吸,不知怎么粲然一笑,友好地对楚珏说:“别怪我没告诉你,你在尹倦之的手机里肯定是12号按摩丨棒,因为我是11号。真当他喜欢你吗?” “别天真了。”他恶狠狠地说,“所以,他都这样了,你还要和他在一起?” 既然闹到这一步,尹倦之不不仅不要他,还让他难堪,那孟漾也不必顾前任情谊,搅黄了尹倦之和楚珏他才开心呢。 没成想闻言楚珏脸色未变分毫,还甚是平静道:“按摩丨棒算什么,我给他做狗都愿意。” 孟漾愕然。 心中的怒火顿时烧得前所未有的旺盛。尹倦之这个渣男,那么浪那么爱玩儿,竟还能让那么多人喜欢他。他凭什么?! 他们谈话声音小,传不到周边,但剧组不忙的人此时都在有意无意地朝楚珏这边瞄,心惊胆战害怕他们打起来,看戏心态又恨不得他们赶紧快点打起来。 内部人员有尹倦之的恋爱粉丝,对这种场面爱得狂热,还在微博实时转播战况。 意外的,尹倦之的恋爱粉增多了,股票都上涨了。 两个小时后,确定股票在上涨,苏合拿着文件推门进来,看到尹倦之窝在玻璃幕墙边的单人沙发昏昏欲睡,喊他起来签字。 “......我刚要睡着。”尹倦之服了,不悦地撇嘴埋怨道。 苏合才不管他睡不睡着,狐疑地问道:”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累?昨天熬夜打游戏了?” 刚从休息室里出来,能不觉得累吗?尹倦之被问清醒了,人模狗样地理理衬衫领子——喉结上的昧痕还有一点,仍然穿的立高领。 他为人着想地由衷道:“别问,你肯定不想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苏合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儿意味深长,好像懂了:“噢。” 尹倦之:“。” 他抬眼无语地发问:“你是直男吗?” 苏合:“钢铁直,谢谢。” 尹倦之当然相信他直,但仍然“呸”了他一口。 苏合不跟学弟计较,径自转移话题道:“尹氏股票涨了。” “嗯?”尹倦之蹙眉,拿过茶几上的平板看数据,又细致地了解原因,随后叹气道,“这些人真是一身反骨。” “诶......那这是不是说明,我现在分手的话股票会跌?” “劝你最好别尝试,”苏合警铃大作,煞有介事非常严肃地地说,“因为你平常分手,也没见股票跌过,所以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而且你现在已经变成这种为了股票跌就甩男朋友的彻头彻尾的大渣男了吗?你那个二十岁的小对象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伤害,他伤天害理了还是杀人放火了还是让你三天下不来床了......” “你特喵的是直男吗?”尹倦之扔了平板,打断苏合用坐火箭一样的语速说出来的荒谬,让他停止,“苏妈妈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很喜欢我男朋友,现在完全不可能分手,你就别操心了。” 再三表明态度后,又坚定地画大饼:“学长你好好上班,我绝对不会让你失业的。” 苏合冷哧,转身离去。 被直男“讽刺”了一通,尹倦之郁闷地想接连叹气,还好他有男朋友可以聊天。 无论工作还是休息,不必尹倦之主动,楚珏会自主报备所有行程,精确到分钟。 例如傍晚六点二十,楚珏拍了一张剧组的盒饭发过来:【倦之,六点二十二了,你别忘了吃晚饭。】 尹倦之随口答应地说:“知道了宝贝儿。” 楚珏:【如果可以的话,你能给我拍一张晚饭图片吗,我想看你吃了什么。】 本想随便应付的尹倦之顿时觉得不该敷衍,些微愉悦地找了家口碑不错的中餐厅。 时时刻刻被惦记挂念,这种需要让他很满意。 晚上,尹倦之说到做到,给楚珏弹了视频电话。 剧组只给主演们安排了不错的住处。楚珏虽是配角,但却是尹倦之的人,按理说导演会让人负责,不过尹倦之没麻烦,自己给楚珏订了酒店房间。 豪华,奢靡,隔音。 楚珏刚洗完澡,头发末梢还在滴水。手机在客厅响起来,他只匆匆擦了两下便大跨步冲了出来,接听道:“倦之。” “还在洗漱啊?”尹倦之凑近几乎让五官贴着摄像头,精致面容好像要冲出屏幕,“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没有。”楚珏单手攥着浴巾仓促地擦拭自己,“本来就快洗好了。” 隔着屏幕,不刻意摆好角度只能看到脖子以上,尹倦之眼神直白故意问:“穿衣服了吗?” 楚珏回答:“没穿。” 尹倦之跃跃欲试:“给我看看。” 楚珏大大方方给尹倦之瞧。 胸肌和腹肌可真好看。 眼睛得以大饱眼福,尹倦之啧啧称奇,竟然有点想念在家的楚珏,如果面对面......他咳嗽清了清嗓子,没忘记今天弹视频的正事,不再逗楚珏让他被迫做这个主角,轻声说道:“宝贝,给你看看我的。” 镜头缓慢划过尹倦之覆有薄肌的小腹,左边靠近髋骨的位置藏青色的百合花纹身变得异常瞩目,开得张扬,但楚珏却总觉得那簇花里有抹濒临灭亡的美感。 黑暗,无生息。 随即他目光一凝。 尹倦之不知道,在家的时候楚珏并不敢真的抬眼看他,眼睛所扫之处全部都是匆匆掠过,唯恐自己失礼。 但如今隔着手机,他知晓镜头不照着尹倦之的脸倦之就无法和他四目相对,楚珏倒是敢大胆直视了。 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那道纹身的模样。 在藏青偏黑的色彩的掩盖之下,百合花束里,有道很浅的长形疤痕。 有三公分左右,疑似刀伤。 楚珏错眼不眨静止不动,不确定是否看错了。 “好看吗?”尹倦之探询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 楚珏瞳孔微震,像刚从臆想中回过神,眼睛和思想同时不受控制,径直开上了外太空,嗓音沙涩的微哑:“好看。” 真的是粉......的...... “屏幕还是看不清楚,”尹倦之可惜道,“等你杀青回来了再说。” 这是承诺,也是邀请。 楚珏失眠了,严重失眠。 关掉灯并且拉严实落地窗的卧室陷入浓重黑暗,却仍然没能给楚珏带去丝毫的困意,睁着眼睛还越来越精神。 他脑子里全是尹倦之漂亮隽美诱人的脸,勾隐缱绻调笑的声音,还有今晚他看见的一切,都让楚珏睡不下去。 夜半三点,楚珏“腾”地坐起身,满身燥气地赤脚下地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早八点十分开工时没忘记给尹倦之报备:【倦之,我凌晨三点十三的时候起来洗澡了。】 【对不起,但确实是想着你洗的。】 迟到十分钟才姗姗来迟到公司的尹倦之收到消息,觉得非常有意思地轻笑,简直乐不可支。 他发语音说:“今天晚上要继续想着我。随便你做什么。” 楚珏拍戏NG了,杂念太重。 对此孟漾嘲讽道:“演个面瘫都能NG,竟然还想当演员。” 楚珏理也不理,休息时间兀自埋在手机里和尹倦之谈恋爱。 几天下来,只要想到他们在你侬我侬地相互拉扯,孟漾就觉得愤怒冲顶。 可还没等他针对楚珏,就在无意中看见了楚珏的手机屏保。 是张穿黑色深 v 针织衫 ,手扶纤颈的男人照片,没有露脸。 像楚珏这种看起来像是姓冷淡甚至姓无能的男人,他是明摆着的禁丨欲系。 凭孟漾对尹倦之的了解,这样的发搔姿态准是他无疑。 思及此,孟漾几乎要将自己的后槽牙咬碎。 身后突然站了个人,楚珏就迅速地将刚打开需要输密码的手机按灭,可他知道,照片还是被孟漾看见了。 他冷漠地乜向孟漾,这次没有再不理挑衅,很轻地说:“挖了你的眼睛信不信。” 所有愤怒的熊火像是被一盆冰到极点的寒水兜头浇灭,孟漾头皮瞬麻。 他僵硬地转身离开,并且接下来的行程,没再和楚珏对上半个眼神。 * 最近尹倦之很好奇他的小男友是以什么心态给他报备的。刚开始可能是新鲜,但十天半月的喜欢如初并不好坚持。 好像楚珏真的每分每秒都离不开他一样。 睁眼醒来的时候,楚珏会对尹倦之说早安。 拍当天第一场戏的时候,楚珏会对尹倦之说他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了。 吃早饭的时候,楚珏要把食物拍成照片发给尹倦之,并提醒他也给自己拍一份早餐照片,以此监督他好好吃饭。 吃午饭与晚饭的过程同上。 要午休的时候,楚珏会对尹倦之说你去休息室睡会儿吧,待会儿我打电话叫你。 晚上要谁觉的时候,楚珏会对尹倦之说晚安。 总之事无巨细,尹倦之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人省心的情人,一天二十小时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还全部都细致入微地向男朋友报备。 觉得心里涨暖的同时,尹倦之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小楚你不用每件事都跟我说得那么详细,你的时间自己安排就好,我又不是那种不给你自由还无理取闹的人。” 楚珏以为他不喜欢这样,甚至已经有点烦了,低声:“那我明天,换个聊天方式,好吗。” 第二天果然除了早安,他没再事无巨细地发消息。 聊天频率骤降。 说实话,已经接受楚珏好多天这样报备的尹倦之还有点不习惯,但身为一位合格的恋人,他要给男朋友自由空间。 直到晚上,看到楚珏发来的消息,尹倦之背靠着床头笑得满面绯红,觉得心脏被狠狠戳中。 他突然很想立马见到楚珏问问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做到这么可爱。 晚上十点二十一分。 楚珏消息如下:【倦之,我今天早上是五点半醒的,当时已经给你发了早安。 早上六点十分,我到片场化妆换衣服,想跟你说,但是你可能不喜欢我什么都告诉你,我就没敢,控制住了想要开手机给你发消息的手。 早上六点四十,我拍了今天的第一场戏,没几句台词,过得很顺利。导演夸我了,我有点高兴,想跟你分享,但是你可能不喜欢我这么做,我就没发。 早上七点二十,剧组一起吃早饭。今天盒饭不是很好吃,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味道。我想问问你早饭吃了什么,但是你可能不想让我问,我就一边吃没有味道的盒饭一边想你有没有吃饭。 中午八点到十二点,我一直在拍戏,不忙的时候就用平板做学校教授留的作业。我想和你聊天,但是你可能不想和我聊,我就只能郁闷地写作业,最后的结果还算错了。我之前从来没有做错过。 中午十二点三十二,剧组吃午饭了,盒饭还是很不好吃,我就在想你都吃了什么。 下午一点二十,我有场戏要用现在的太阳做自然背景,所以不能午睡。我想提醒你可以睡会儿然后等我叫你,但是你可能不太需要我,我就退缩了。 ...... 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九,我这就要睡觉了,很高兴又可以给你发消息说晚安。 倦之,我今天没有一直跟你聊天,就发了个早安,现在是第二条消息晚安,你不要不高兴。 倦之,晚安,我很想你。今天一整天都很想你。】 这一条消息尹倦之看了足足十分钟,却没觉得半分不耐,甚至越看越快乐。 完了,他今天晚上要睡不着了。小楚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十分钟后,尹倦之在衣帽间里故意打开灰暗的灯光,手持相机对着眼前的全身镜拍照片。 楚珏收不到消息,根本没心情睡觉,可收到消息后,他却变得完全没办法睡觉。 照片里的尹倦之小腿缚着白袜,平角短裤紧勒大腿,解开两颗扣子的白色衬衫和宽松凌乱的黑色领带......让他更像一个青春朝气的大学生。 但他膝盖点地,手有意无意地搡衣摆,腰线若隐若无,让他又彰显出成年人的诱惑与魅力。 楚珏做不到眨眼。 尹倦之的新消息紧随其后地发来:【你现在已经睡觉了,不能跟我视频了。晚安。】 楚珏:“。” 楚珏呼吸沉重,生平第一次想掐死十几分钟前的自己,说什么晚安。 根本没有办法晚安。 一番挣扎,他大胆地给尹倦之打电话,尹倦之没接,好像是生气他自作主张地发了那么一长串消息,所以要予以处罚。 楚珏微微抿唇,没敢再打第二个。躺床上又是整夜失眠,他睁眼到天亮,苦思冥想该怎么和倦之道歉好好哄哄他,让他不要不理自己。 所以中午刚结束一场戏在片场垂首等尹倦之回复他的早安消息,没等到有些低落,一抬头却看见喜笑颜开朝他潇洒挥手的本人时,楚珏完全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愣着不敢相信。 楚珏左看右看再正看,尹倦之没消失,同手同脚地抬步走过去,语气微惊:“倦之。” “我来探班,”尹倦之眼眸弯得像月,“怎么这么惊讶。” 楚珏牵住尹倦之的手,贪婪地摩挲,委屈地说道:“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尹倦之笑出声:“想什么呢宝贝,这不是给你惊喜呢吗。” 楚珏开心了:“嗯。” “这两天我住在这儿,”尹倦之攀着楚珏的肩,柔软的嘴唇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耳垂,不被外人打扰地慢声细语,“我带了小玩具过来。” 楚珏摸尹倦之手指的动作一顿,眼睛下移,带了点暗。 剧组人多眼毒,有一丝嗡嗡的嘈杂音,不适合说太多,但尹倦之就是想看看楚珏害羞的反应。 故意小声告诉他说:“我很敏感,可能很快就会说不要——你最好不要停。” 第24章 “我没吃午饭, 饿了。”尹倦之仰脸说道,“我特意赶着你们剧组要吃饭的时候过来的,不会委屈我的肚子吧。” “不会, ”楚珏忙说, 悄悄拨弄发烫的耳垂, “我的那份全都给你。” “傻, ”尹倦之摇首无奈地说, “向导不会缺我那口饭,我也不会让你挨饿。” 盒饭不如餐饮店, 嚼在嘴里总是差点意思,缺盐少油的。但尹倦之不像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吃得津津有味。 期间还对楚珏说道:“这不挺好吃吗?你昨天怎么说没有味道, 之前也没听你这么说过。” 楚珏拿筷子尖戳盒饭底, 慢吞吞地说:“你不理我, 吃起饭来当然没味道了。” “今天的就特别好吃。” 饭团在嘴巴里细嚼慢咽, 尹倦之回过味来了。 小楚这是在撒娇呢。粲然笑着用肩膀轻撞楚珏:“你还挺记仇。诶呀, 真不是不理你, 那不是昨天你说睡觉了吗, 我听你的可不是错吧。” 尹倦之咧嘴乐:“我这不是马不停蹄地过来找你了吗。找不到我,苏妈妈肯定要气死了。” “苏妈妈?”楚珏疑惑不解道。 “噢,”尹倦之说道,“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我大学一个学长,现在是公司的一把手。” 楚珏还是不懂:“为什么是苏妈妈?” “因为我觉得他想做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妈, 不然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抓我上班,”尹倦之叹气, 生无可恋,“我谈个恋爱他都要叨叨。” 楚珏听明白了, 莞尔一笑。 “吃肉吗?”尹倦之把自己饭盒里的鸡排夹给楚珏,“多吃点儿,工作很累的。” 楚珏没拒绝,没客气,还把饭盒推过去一些接住:“好。” 拿筷子尖戳盒饭底的不止方才的楚珏,还有坐在对面看他们边吃饭边相谈甚欢的孟漾。 主演都有助理,饮食起居如不适应剧组,可以自行安排。 没火的时候,无论片场的生活多艰苦,孟漾都能承受。 可和尹倦之在一起半年,他得到的偏爱太多,早就已经忘记了“苦”是什么东西。 普通的盒饭都吃不习惯了。 他挑剔地戳着助理帮他买回来的色香味俱全的餐饮,觉得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光看着尹倦之目光不挪地对楚珏笑,就足以让他想掀饭桌。 这种神情,这种笑容,之前全是尹倦之给他的。 明明一直都是他的东西。 尹倦之接过楚珏递来的纸巾按唇角擦拭,将吃干净的盒饭系好连同楚珏的一起扔掉。 垃圾扔完,还没转身回到楚珏身边,他就被拦住了去路。 “尹哥。”孟漾嗓音微哽。 尹倦之下意识朝楚珏那边看了一眼,身着古装的宽阔胸膛立马挡住他的视线,孟漾不让他看楚珏,委屈:“尹哥,我跟你说话你看他干什么。” 尹倦之觉得奇怪道:“我不看我男朋友我看谁?” 孟漾嗓子像是突然被塞了一块石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难受得想心肌梗塞。 “倦之。”楚珏走了过来。 尹倦之绕开孟漾,顺势抬手捏了捏楚珏手腕,轻声:“我跟他说两句话,待会儿就回去。” 话中有点赶人的意思,楚珏没动,垂眸低声说道:“我不可以听吗?” “不是不可以......是我说话可能会难听,”尹倦之推他,“宝贝儿,乖点。” 楚珏还是不动:“我......” “上次我们可说好了啊,碰到他们你不能不高兴,”尹倦之佯装弱势地叹道,“你要是觉得我惹你生气,为了不让你烦,那我就只能走了。” “别。”楚珏拉住尹倦之的手,退得非常利索,“我没有不高兴,真的。我不听就是了,你不要走。” 他没和孟漾对上目光,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离开前还再三说道:“倦之,快点来找我。” 尹倦之点头:“嗯。” 整个剧组近似鸦雀无声,不知已持续了多久。楚珏回到休息区,听不到他们说话,是个很安全的距离。 但他的眼睛却如鹰隼般没离开过尹倦之半秒,将他和孟漾的举动连推带敲地尽收眼底。 仿佛只要发现状况不对,他就能立马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尹倦之夺回。 “......尹哥,我不过就是开玩笑而已,你现在这么报复我也报复的过瘾了吧?”分手后的这些日子,孟漾每晚辗转反侧,再找不到宣泄口他会疯掉,“我又没有真的接恋综,我哪里做的罪大恶极,你凭什么说分就分......” “我想和谁分手,从来都不需要理由,”尹倦之不是第一次碰到难缠的前任,现在章驰还在像个变丨态一样往他家门缝里塞情书,如今他住在楚珏的家,不知道现在的别墅玄关门后又多出了几封信,尹倦之不关心,有处理这类前任的经验,“你觉得我是在报复你?” “那你不会还以为我让我男朋友和你在同一个剧组,是为了激怒你吧?觉得咱们能复合?” 孟漾表情有瞬间扭曲,证明尹倦之的猜测正确。 尹倦之无语低笑:“和我之前的前任比起来,你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且你需要记住,我从不报复任何前任,也绝对不吃任何回头草。” “小孟,如果没记错,你今年都二十四岁了吧,没道理不懂好聚好散分手体面的原则,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和你的那段感情是我眼瞎,身为一个男人能不能别这么要死要活的。没了我你还可以有其他人。” “我做不到你那么没心没肺情人说换就换!”孟漾有些失控提声说,“既然不喜欢,你干嘛要装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 上次尹倦之怜悯地表达出他根本不喜欢他,孟漾不相信,他觉得肯定是尹倦之嘴硬。 他眼眶微红倔犟地说:“你明明就是爱我。” “可是在你之前,我还有十个前任呢,”尹倦之心累,摊手说,“难道他们每个人我都要喜欢都要爱吗?那我会累死吧?” “而且臭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啊,不如爱自己。” 孟漾说:“楚珏呢?” 尹倦之理直气壮:“我现在喜欢他啊。喜欢的不得了。” 谈话到此为止,尹倦之不想和前任牵扯,友好地对孟漾挥手再见,并衷心祝福道:“好好工作搞事业。” 回到楚珏身边,尹倦之全然没了面对孟漾的决然强硬,先发制人地牵他的手:“你这表情好像在捉丨奸。” “我没有......”楚珏眼底映出尹倦之倾身凑过来的近在咫尺的面容,赶紧收拾起情绪,“我是怕,他伤害你,所以一直盯。” “别小看我,”尹倦之哼笑自豪道,对楚珏扬扬拳头,“我打人很厉害的。” 否则被章驰算计,被霍宣在水里下药,要是没点儿本事,他早栽在这俩人的床上了。 “我知道。”楚珏握住尹倦之朝他显摆的拳头,攥紧,“不过以后不用你亲自动手,我打架也很厉害。” “你先等我上。要是我不行了,倦之你再保护我。但是我一定会先替你解决掉七七八八。” 尹倦之好笑道:“是男人还能说自己不行?” “不是那个意思,”楚珏支吾地说,“那该行的时候,肯定是特别行的。” 尹倦之扒住楚珏半个肩膀倒在他身上乐呵,点头连续说了好几个是。 玩笑话可以随便怎么讲,可不得不承认,楚珏那话说得实在漂亮。 他没让尹倦之成为一个花瓶般的“附属品”被保护,而是主动弱势地请求尹倦之的保护,满足了金主被需要的心。 楚珏明天杀青。向导看尹倦之来探班,清冷仙君的戏份本就不多,傍晚六点刚过,他就摆手放楚珏走了。 连续多天盒饭,早把人的口味吃淡了,尹倦之没再让小男友的嘴受委屈,驱车带他去餐厅。 吃完回酒店,洗漱出来,尹倦之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楚珏翻自己的行李箱,给人看好东西似的说道:“来吧。” 楚珏双手放在并拢的双膝上面,跟尹倦之一起蹲在行李箱边看他熟练地翻找,手指紧张地抓睡袍,磕磕巴巴地说:“该怎么做......我不太会。” “那有什么,”尹倦之拿出礼物,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好为人师道,“我教你啊。” 珍珠白的丝绒盒子里是一副生肖图,按竖三横四的排列方式整整齐齐地码着十二颗玉珠。 通体脂白清透,细腻光滑泛荧光。每一颗玉珠的直径目测有两厘米,正面朝上的珠面以极精细的技术雕刻着各生肖的图案。 图案是微凸出来的,老虎是老虎,兔子是兔子,龙是龙,就像活的一样。 栩栩如生,艺术性浓。 “小楚,好不好看?”尹倦之捻起一颗玉珠,两指夹着放到唇边,仿佛在虔诚亲吻价值高昂的藏品,接着慢慢地凑到楚珏眼底让他细细观赏,“喜欢吗?” 楚珏控制住想往不知名地带发散的思维:“好看。喜欢。” “你看它们好像迷你版的糯米团子,能吃的那一种,还画着各个生肖的小图,多可爱。像这样的啊,我能直接吞十二个,正好将一幅生肖凑完整。”他以吃饭喝水的架势,对楚珏说着唏嘘的玩笑话,“一口一个。” 但他不知道楚珏当真了。 手上的兔子玉珠重新放进丝绒盒里,盖好将这份礼物送给楚珏,好像在让他好好珍藏,尹倦之轻声拉扯:“宝贝,你来。” 两个人十多天没见面,只有空闲时视视频。 前天因为尹倦之说不用什么事情都报备,楚珏怂得一天没发消息,到晚上才发了条需要十分钟才能全部看完的长信息。 想起此事,尹倦之就忍不住想笑。他懒散地靠着床头坐,抬手捏楚珏耳垂道:“宝贝,我前天并不是不让你给我发消息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 楚珏在垂首欣赏生肖图,闻言又失落了:“你说,不让我什么事都找你聊天。” “不是那个意思......”尹倦之扬唇无奈,干脆不解释了,点头应允,“以后你随便什么时候发又或想发什么都可以,别在晚上发那么长一串,打字多累啊。” 楚珏抬眸小心地确认:“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尹倦之说一不二。 “倦之,”楚珏亲了下尹倦之犹如天鹅般的颈,用一个总攻音色发出矜贵撒娇的沉吟,“我真的很喜欢你。” 尹倦之抓住他头发,觉得腰酥得都软了。 按理说他们那么久没见,尹倦之小腹与膝弯里的百合纹身帖早该褪色消失了。 但它们仍像半月前那样鲜活瞩目,仿佛一直在尹倦之的身体上汲取着他的血液生长。 “不是很快就能掉吗?”楚珏大手穿过尹倦之匀称的左腿膝弯,捞过来查看道。 尹倦之没动:“新帖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楚珏没顾忌目光,由此确定了上次在视频里看见的不是错觉。 尹倦之左边小腹浓深的百合花图案之下,有一道不仔细看就完全发现不了的伤疤。 那小腿呢?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楚珏没征求同意,掰过举起尹倦之的左腿看那道纹身,尹倦之被他吓了一跳,靠着床头的脊背差点滑下去,嗔怪道:“干嘛这么凶?” “没有凶......对不起。”楚珏亲了亲尹倦之的膝侧,将姿态放得很低,同时这样可以让他离百合纹身更近。 他看见倦之的左腿膝窝有三四道明显的圆点疤痕,附着在百合图案的下面,被花卉掩埋。 那是犬牙入肉的咬伤。 楚珏呼吸渐沉,伏腰先吻在尹倦之的小腹,又吻在膝弯,寸厘不差地落在伤疤上。 呼吸温热,皮肤有股颤栗的瘙痒,尹倦之半睁水润的眸,不明所以。 直到楚珏低问:“疼吗?” 他才更加茫然地怔愣,随即不可思议地回神。 尹倦之坐直身体,将自己的左腿从楚珏的大手中挣出来,自己低头查看。 刚开始的纹身贴与真纹身没什么两样,颜色瞩丽深沉,能掩盖一切想要掩盖的。 之前从来没有谁发现过。 “能看出来?”尹倦之看了许久,还是觉得非常疑惑。 楚珏小心地触碰他小腹,生怕手重按疼了当年不知为何会受伤的尹倦之。 “嗯,”他低声,“我能看出来。” 紧接又问道:“疼吗?” 接连两次的疼吗终于让尹倦之觉出生疏的无措,他微微张了张唇,竟然少有地无话可说,又或被这种平常看不见的关心弄得哑然无声。 半晌过去,尹倦之才回过那口气,转身下床翻行李箱,找到香烟打火机,脊背微佝地想用手掌挡火。 只是有人比他更快。楚珏拢起手,非常不标准地挡火机。 火苗蹿出来那刻,尹倦之反而脑袋后仰,让嘴里叼着的香烟暂时地远离火簇,抬眸问:“会抽烟吗?” 楚珏摇头:“不会。” “那还是算了,”尹倦之灭了火机,只叼着烟没再点燃,说道,“抽二手烟不好。” 他拽着楚珏回到床上,继续慵懒地靠回床头,一来一回已将不悦挥干净:“疼啊。” 尹倦之说:“特别疼。” 楚珏眉宇紧蹙,竟手足无措地不敢碰尹倦之,怕把他碰坏。 可身体过于诚实,懦弱在勇气面前溃不成军,他拥住尹倦之的肩膀,把他按进怀里。 “都是小时候的伤了,现在当然不疼,我说的是当时可能疼一点。”尹倦之被小男友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说道。 楚珏闷声说:“我能问,怎么弄的吗?” “可以啊。”尹倦之抬了抬左腿,满不在乎说,“这是许家那个小三阿姨嫁过来的时候,她带来了一条萨摩耶,咬的。” 没被尹倦之看见的空隙阴影里,楚珏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地骇人冷沉。 “然后我就养了杜宾——那条叫上校的大狗,”尹倦之笑着说,“耐着性子训完上校,我就支使它去咬死了小三阿姨的狗,那条萨摩耶死得支离破碎,小三阿姨吓得脸煞白。但是我的报复心强,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就对她说下一个就是你。她当时都快吓尿了哈哈哈哈......两个月没敢出现在我面前。” 笑声愉快连绵不绝,不是作假,尹倦之是真觉得开心,无所顾忌地说:“一群贱人,还来招惹我。我训起狗可不是玩的。” 楚珏低道:“倦之......” “好了宝贝儿,”尹倦之黏黏糊糊地喊,侧首轻亲楚珏的耳垂,连气息都在钩引,“我们谈恋爱呢,不要提其他的事了。虽然讲起来我挺高兴,但是我现在只想你让你带给我快乐。” 他紧紧搂住楚珏的脖子,魅眼如丝:“等不及了。” 因外人引起的愤恨,此时全被尹倦之拽的“回头是岸”激情澎湃,楚珏眸色沉着得发暗,像能吸人溺沦的深渊。 但不多时,察觉到楚珏想做什么,尹倦之就有点不知所措地傻了眼,慌忙说:“诶诶,不不不,小楚,我说我能十二个凑一副生肖图是开玩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楚珏打断他的话音,鬼畜无害地回应说道。 眼神没有任何退却与松动。 尹倦之唇瓣微启,慢半拍地无声哑然。 ——懵了。 第25章 ——失算了。 这是尹倦之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这种事情上, 他爱玩儿,所以也就爱吹点牛而已。 但正常人都该知道不可以。 尹倦之完全没想到楚珏会当真,他还非要实践。 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么单纯的人还能有这么强势的一面? 真的是全部, 整副生肖图。 ...... 次日天刚亮, 楚珏睁眼, 要去剧组片场拍摄今天的杀青戏。 蹑手蹑脚地洗漱完, 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买早餐和衣服, 回来后楚珏重新走到床边,弯腰倾身趴在仍紧闭双眸、酣然沉睡的尹倦之的眼前。 睫毛好长, 还微微上翘。五官的每一处都精致如画,拼凑到一起便是一颦一笑都能引起心神荡漾的绝杀利器。 如今睡着的样子没了平日里的张扬,多了分无辜乖巧, 更能骗得人心软情动。 他昨天眼尾飘红, 漂亮得几近不真实...... 楚珏抬手很轻地放在尹倦之腰间, 想跟他说声自己要走了。 可嘴巴微张还没出声, 他就面色一变吓了一跳。 而率先比他受到惊吓的是尹倦之。 “扑腾——!”尹倦之反应剧烈地拂开腰上的手, 像是遇到洪水猛兽, 慢了就要被吃掉。 他猛地坐起身, 瞳孔震颤不明情况,只有突如其来变重的呼吸能证明他受惊非同小可。 “倦之!”楚珏跪上床,两只手同时捞住尹倦之,惊慌失措道,“怎么了?抱歉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马上要去片场了, 再喊你起来吃早饭,不是故意想吓你。” 他懊悔不已满脸自责:“倦之你没事吧。” 阳台的落地窗已经拉开, 初阳刚升起来没多久,昭示又一天的新生。 还活着, 没有亖在床尚。 尹倦之看了会儿楚珏,呼吸逐渐平稳。 而后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摇头放松,身体前倾往楚珏怀里倒去,抓着他的衣服丢人道:“诶啊真是......吓死我了。” “宝贝儿你下次想喊我之前可以先叫我名字,别吓唬我。” 清晨刚睡醒的嗓音有层不容忽视的沙哑感,配合着尹倦之黏糊糊的要求,任谁都不能拒绝。 “好。”楚珏眉宇仍然自责地没松开分毫,“我知道了。对不起。” 尹倦之抬头看他,好笑地用食指按在他眉心中间揉搓:“是我自己不太惊得住吓,跟你没有关系,不要觉得是自己不好。” 两只大手像哄小朋友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抚尹倦之的后背,楚珏边哄人边抿唇沉默,没说话。 蓦地,他想起前不久自己因为花粉过敏到医院输液,尹倦之在旁边陪他。 胡绍明想约倦之吃午饭,倦之说让他带回来,没去。 回来后胡绍明随手把午饭往尹倦之的肚子上扔,把他吓得当场起立,还把午饭掀飞了出去。 楚珏知道倦之不惊吓,也上着心呢,但他没想到睡梦中轻轻碰一下小腹处的被子都不行,自责感挥之不散。 静默的时间过久,尹倦之看不下去了,挑起楚珏下巴:“啧啧啧......不是你昨天晚上强势到不听话的时候了,现在又开始变得弱小无助可怜了是吧?” 楚珏:“。” 楚珏睫羽轻颤,耳根有泛红的趋势,不认:“没,没有。” “好啦,你去上班吧,”尹倦之退离楚珏的怀抱,情饱睡足地伸了个大懒腰,伸到一半因为腰酸又嘶着气放下了,没再调戏似的逗人,“我也起来洗漱,简单吃点东西就去找你。等你杀青我们直接回家。” 楚珏重重点头:“好。” 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尹倦之就闻到早餐的香气了,一边心道小楚真贴心,一边在香气诱惑中肚子变成了一张纸,急需食物填满。昨天晚上累得够呛,再不吃东西会饿死。 尹倦之到浴室镜前洗漱,看到牙膏已经挤好了,微微一笑心情颇好。 只是他刚抬眸把牙刷送进嘴里,如数举动就在看到自己的脖子是什么惨状后戛然而止。 左颈、右颈,喉结......没一处好地方,全是嘬出来的红痕。 尹倦之:“。” 尹倦之叼住牙刷,两只手分别扒住随便套上的睡袍领子,往下拽。 登时,风景一目了然,肩膀锁骨也没好地方。 尹倦之:“......” 小楚属狗的吧?还是狼狗。 上次楚珏情不自禁地用皮质手铐捆尹倦之的手咬他喉结,他就有点不适应。因为他确实不爱欢好时让情人留下痕迹,每次都会制止。 昨天亦是。咬人这事儿,有个一次两次已经是偏爱,不能再有第三次。 “小楚,你别咬......”尹倦之侧首说,“会留下草莓印的。” “不可以吗?”楚珏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尹倦之,底气不足地提醒道,“你上次说,我想怎么留,就怎么留的。”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咬了,”楚珏讨好地亲了亲尹倦之的脖颈,高挺鼻尖蹭过皮肤,仿佛喷洒出的呼吸都委屈,“对不起倦之,我不咬了。” 经此提示,尹倦之想起来他确实说过“一个吻痕而已,你想留就留”这句话,哑口无言。 这时反悔就太不像男人了。 明摆着欺负小年轻。 似是怕他生气,楚珏专心捻生肖珠,又低落地道了歉:“真的对不起吗......” 天人交战心焦意乱,让着点男朋友又不丢人,尹倦之难耐地低声唔道:“好好好,我说话算话,你随便怎么留好不好。” 千钧一发赶紧叮嘱:“记得收牙,别磕到我。” 得到应允,楚珏头顶好像生出了无形的犬耳,此时因为高兴竖得笔直:“倦之,爱你。” “......” 镜子里的人惨不忍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惨无人道的虐待,尹倦之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匆匆拢好睡袍,匆匆地刷牙洗脸,回到客厅开始犯愁。 过来的时候,他没将自己会满脖子草莓印的意外事件考虑在内,根本没带高领衣服。等会儿去片场,他总不能就这么去。 多显眼啊。 眼睛往床尾一扫,尹倦之却微微怔愣住了。 新衣服——高领的。 小楚确实贴心。 买早餐回来还能再买套合身的衣服,尹倦之换上了。 尺寸得体,分毫不差。 本以为能在这里住两天,但楚珏今天杀青,卸完妆便能直接回家。 吃完早餐喝完粥,尹倦之把放在床头柜的私人东西收进行李箱。整副生肖白玉珠的收藏品规规矩矩地码在丝绒盒子里,干净如初。 每一个都被温暖包裹过。 “小楚,我不能......”礼物既然已经在昨天晚上送出去,尹倦之便没收回的道理,给了楚珏就是给了楚珏,但他得说明情况。 楚珏疑惑:“可是你说,你可以的。” 尹倦之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想笑却笑不出来,都哭了。 昨天他想抽烟——不是被楚珏看出身上的疤痕时想抽,是洗完澡后想抽。 想到健康的人被迫抽二手烟危害更大,他暂且放弃了。 事后不抽烟,快乐少一半。 身心疲惫地躺到床上时,尹倦之懒散地伸手拿过床头柜的细烟,眼眸半眯地闻了闻。 从另外一边上了床的楚珏把他拥抱进怀里,贴心地说:“要抽吗?我给你点火。” 他这么一问,尹倦之反而不想抽了,还觉得心里微微泛痒。 “不抽。”尹倦之懒怠地闭上眼,把烟塞给楚珏让他重新放床头柜,眼尾微红地喃声,“困了,睡吧。” 事后烟隔了一夜才点上,简单抽了一口,尹倦之竟然觉得没滋没味。想到昨晚的楚珏,身体却过了电似的想战栗。 太刺激了。 哪怕算着上一次,也太久没怎么穿过高领衣服的尹倦之,总觉得束缚感重。 一个浪起来没边的人,突然要守男德贞操,听着就不像话。 所以抵达片场,尹倦之就做好了被众多目光洗礼的准备,但是直接被问起的时候,他还是想揍人。 看他裹得密不透风,孟漾不理解:“你怎么穿这么保守?” 尹倦之缄默:“。” 尹倦之微笑:“你别管。” “恭贺楚珏杀青——”导演拿着喇叭喊卡,语气甚是高昂。 周到地感谢了一圈众人,楚珏便跨开长腿步履生风地朝尹倦之走过去,捉住他的手。 像是没看见孟漾这个碍眼生物似的,他眼里只有尹倦之,高兴地说道:“倦之,我马上卸完妆。我们回家吧。” 尹倦之捏了捏他:“好。” 并肩往化妆间走去时,楚珏说道:“衣服,你穿起来很合适很好看。” 尹倦之哼哼:“夸你自己眼光好呢是吧。那确实好看。” “眼光当然好,不然不敢喜欢你。”楚珏腼腆地自夸道。 尹倦之心花怒放:“会说你就多说点儿。” 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七七八八的孟漾脸色铁青。 尹倦之从来没用过这种放松的态度跟他说话,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更像“相敬如宾”,只不过孟漾后来作了些,这种中间总像隔了点什么的礼貌便只能荡然无存。 两相比较,尹倦之跟楚珏的相处更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神态自然,交谈自然,感情自然。 相敬如宾的假象都能让孟漾深陷其中,生出怨怼不甘,如今尹倦之这样对楚珏,楚珏还不得被这种带着欺骗的表象蒙蔽,爱尹倦之爱得非他不可,甚至想把他关起来? 孟漾至今还记得他看到楚珏屏保的那个下午,姓楚的是以一种怎样可怖的眼神在看他。 像头最原始的野兽。 莫名的,想到尹倦之可能会栽到楚珏手里被狠狠管教,孟漾心中颇为畅快,这样的人就该有天收;但再想到本不该属于任何人的尹倦之被楚珏占有,他就难受得浑身刺挠,并且心想既然总有那么一个人能降服尹倦之,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呢? 他就该把尹倦之绑回家,让他跪着,趴着......让他哭着跟他道歉说对不起。让他只能承受......让他后悔抛弃他甩了他。 血气滚烫翻涌,孟漾闭眼想起和他在一起时的尹倦之,转身别扭地回了自己的单人化妆间。 * 库里南驶出横店,来到外面更为宽阔的街道。 十字路口有个红绿灯,快变红了,尹倦之降速,让车停好。 “宝贝儿。”左右无事,可以说点谈心的话,尹倦之左手食中两指有规律地轻敲方向盘,侧首喊道。 楚珏看向他:“嗯?” 尹倦之说:“我们商量点事情呗。” 楚珏问:“什么?”音色略微有些紧张地追加,“是我,做错了事吗?” “没有,不要瞎想。”尹倦之摸鼻子,掩饰性地笑了下,左手继续敲打方向盘,右手去勾弄楚珏的手指,“我是想说,看见我哭,你能不能......” “你说让我不要停。”楚珏小声说道。 尹倦之:“。” 话题往这方面引了,不是因为犯错,楚珏暂且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坚持:“我听话,也不行吗?” 尹倦之:“......” 说话途中四目相对,楚珏不可避免地想到尹倦之唇瓣微启的失神表情,觉得口干。 刚来探班在片场时尹倦之没有说笑,也不是编造瞎话,他是真的很感敏,好像被人按了开关似地碰医下抖医下。 楚珏都怕把他碰碎,又忍不住想继续欺负。 果然如尹倦之所说,就算他拒绝多次软和地说不要,楚珏也不听不顾,像条最忠实的狗那样将“你最好不要停”贯彻到底。 红灯还剩十几秒,完全来得及说话,尹倦之却像被拤住了脖颈觉得语塞。 随后他失笑一声,手指端挠了挠楚珏手心,倾身凑过去亲小狗的下巴,声调如水地道:“宝贝,你听话当然没错,也确实是我说的不要停......” “但是等下次再看见我哭的时候,你就多发发慈悲,稍微心疼心疼我,暂时停一下好吗?” 车厢里寂静无声,楚珏目光放在尹倦之唇上,咽口水。 须臾的交锋沉默,他嗓子微沙地问:“那什么时候,能再看你哭?” 这话敢这么问出口吗?尹倦之微震道:“嗯?” 楚珏纯真又略显冠冕堂皇地说:“只有等再看到你哭了,我才能向你证明,我能做到暂时停一下。” 眼看尹倦之的目光已经带上了诸多打量与审视,他反应过来问话,仓促地别开视线,嘴上却仍无辜道:“不是,这样吗?” 红灯跳转了绿灯,接下来将一路通畅,库里南重新启动平缓前进。 路边的风景在眼角余光里影速倒退,尹倦之清泠感叹,随后无法忍耐地愉悦低笑,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是。” “宝贝儿,你说得没错,就是这样。” 楚珏瞬时抬眸追问:“那什么时候能再让你哭?” “今天晚上......可以吧。” 第26章 “你这才哪到哪儿, 还没真开荤呢,就这么色,”尹倦之单手掌方向盘, 控制库里南往左街道拐, 右手去戳楚珏的腰, “小色狼吧你。” 手指往腰侧怼, 痒, 楚珏有点想躲,但这是倦之接触他的机会, 所以他直接与酥麻对抗,动也不动地说道:“嗯。” 坦诚得让人脸想发烧,又纯又淫, 尹倦之降下半截车窗, 食指关节抵住鼻尖, 掩住唇角因得到宝贝而自主扬起的弧度:“会满足你的。” 送生肖玉珠时尹倦之和楚珏说了, 只能接受玩具, 其他的绝对不准做。 本以为楚珏会问及原因, 每个情人都这么问过。尹倦之每次的回答都是:“不爱真的。” 但很意外, 楚珏没有问,而且全程都很乖顺。 给足了尹倦之安全。 ——虽然强势起来的时候是真强势,完全无法抗争。 但尹倦之确实很放松,身体还很舒服...... “先去吃饭吧,你卸妆的时候我预约了一家餐厅的午饭, 等我们从这儿开过去,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光天化日,尹倦之难得正经没跟小色狼讨论太多少儿不宜, 道,“是西餐厅,他们家我去过几次,做工和味道都挺好,你应该吃得惯。” 楚珏无异议:“好。” “等下午回家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趟超市吧,”尹倦之说道,“我在中心公园里喂了几只流浪猫狗,好几天没过去了。今天带你去看看?” “好啊。” 天清和煦,秋风轻柔地吹起两人发丝,尹倦之打开蓝牙随手点选了一曲情歌。 温暖的伴奏像水流淌,歌词是好的结局。 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从库里南驶出横店,就有辆不起眼的白色轿车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自从知道尹倦之在许利的生日宴上被算计下了药,还和楚珏在酒吧里睡了,霍宣始终对此耿耿于怀。 同时彻查到底是谁对小尹总下“毒手”。当时的宴会没任何明星,除了楚珏这个在当时是尹倦之暧丨昧对象的人,和霍宣这位并非娱乐圈的霍氏总裁,宴场上没有尹倦之的其他任何前任。 也就是说,除了尹倦之那该死的一卡车前任们,还有人对小尹总施以觊觎。 否则他不会中招。 遗憾的是,调查半月,霍宣没查出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接收到了尹倦之已经和楚珏在一起互相腻歪的消息,尹倦之甚至主动搬到楚珏那个穷学生的破公寓,和他同居。 情绪压抑之余,霍宣还是硬生生按捺下了想要教训尹倦之的念头,不然以后把人抓回来,他非得把他的右匈也完烂。况且当初被分手以后,霍宣确实说过可以再给尹倦之谈三个男朋友的时间,君子就应当驷马难追。 等时间一到,尹倦之便只能收好心,否则抓住关着。 不听话还会咬人的宠物,关段时间就好了。 那场生日宴会的场内监控翻来覆去地看,最后霍宣锁定了一个很可疑的对象。可这个人实在炸裂,让他蹙眉只觉不可能。 毕竟是亲兄弟...... 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在他调查寻找嫌疑人时,当天和尹倦之搭讪且对他出言不逊的人全都遭到了明显不是意外的报复,各个都在医院呆了许多日。 简直雷霆手段。 霍宣不是没怀疑过楚珏。 可以说那些人出事后,他第一个锁定的可疑目标就是尹倦之身边的人。 但跟调查具体是谁给尹倦之下丨药只能靠猜似的,霍宣同样没找到能证明那些人进医院是出自楚珏之手的有力佐证。 相反,在他的调查里,楚珏只有脸和身材能看,其余什么都没有。就是个没权没钱身无长物只能被包丨养,还得演小白花装可怜讨尹倦之喜欢的穷大学生。 妥妥废物花瓶一个。 尹倦之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怎么会喜欢这种绿茶娘炮。 名不经传的白色轿车,跟着库里南往本城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而去,悄无声息。 霍宣至今不信尹倦之会同意和别人睡觉做暧,因为这看起来浪到骨子里的小表子其实谁也不让碰。 否则他怎么能对一个不用付出真感情的情人动真格,没有得到才会手痒。花心银荡的小尹总只同意用小玩具,不允许真刀实淦。霍宣包过那么多情人,谁都有点癖好与坚持,愿意体贴地松口顺应。但一次两次的欲拒还迎是恋爱的晴趣,三次四次就是欠糙了。霍宣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他也做过无耻的卑劣小人,半强迫地对尹倦之的左匈伸了兽手,惹了小尹总生气,最后却以求得原谅的假象给尹倦之喝水的杯子放了晴药。 那天,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小尹总,真是漂亮得一绝。 可尹倦之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羸弱,也不像他平日里那么和善,仿佛能够任其为所欲为。 确定自己被算计,尹倦之周身蹿起怒火,眼睛看到什么手里就抓什么,想杀了霍宣似的朝他疯狂地投掷砸弄。 比起作为一件实用品,价值百万更像一件收藏品的琉璃灯盏狠狠地掼在霍宣头顶,玻璃渣碎落一地。 尹倦之捏着灯盏底座,因为热衬衫扣子解开一半,维持着神智,咬牙切齿地对额头淌血的霍宣说:“再敢靠近我半步......今天咱们必须得死一个。” 凭他当时身中晴药的绵软状态,受伤的霍宣制服他不说有十成把握,也一定有八成胜算。他了解自己,也了解小尹总。 可尹倦之神情警惕,像一头被困到绝境的小兽,从头到脚都表明,如若他真的看到该死的猎人继续靠近,那接下来的场面绝对只能是鱼死网破。 霍宣想要得到尹倦之,活着的,会说会笑的;不是死的,完全不能动的。 琉璃灯盏袭击他的那一下让额头鲜血如注滴淌,霍宣眼前被热红色掩盖,突然觉得头晕,不宜僵持。 他退步了。 网一旦真破,鱼也只能死。 没必要闹到这一步。 所以......既然尹倦之能把这块贞洁牌坊守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会和楚珏真做? 反正霍宣不相信。 可这恰恰是让他最生气的。 他和尹倦之是恋人时,给自己男朋友下点药,助长一下床间晴趣,却差点被尹倦之打死;但前段时间尹倦之和楚珏并非情人是昧暧对象,他被下了药,还和楚珏共处一室一整晚,怎么就不发火打楚珏? 非但不动手,转头尹倦之竟然还能和楚珏在一起。 这点就很微妙,令霍宣很有危机感。 非常不爽。 在霍宣之后,尹倦之的两任情人是杜若和孟漾。只需要简单看几眼,霍宣就知道尹倦之对他们的态度和对自己时没区别,这两个人也别想让小尹总主动打开身心的全部。 想玩就玩吧,他并不介意。 楚珏好像和众人也没什么区别,但一细品,又好像总有哪儿丝丝不同。霍宣如鲠在喉,怕只能属于自己的宠物被野男人偷了家,像个贼似的已经跟踪了尹倦之数日,毫无总裁之范。 昨天发觉尹倦之去探班,霍宣就想撞他的车,人为地制造一场小小险阻。 临了真要这么做时,霍宣眉头蹙紧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好像在做一个没品的垃圾。 在外霍总形象多金优秀,是不可多得的优质男,这种幼稚拙劣的手段本来想都不该想,遑论实现?太掉价了。 因此只好按下不做。 况且,不打草惊蛇的跟踪才更能真正看出尹倦之对楚珏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他最好别有什么特别的。 说笑、吃饭、回酒店,这些是尹倦之和任何一个情人几乎都做过的日常,不奇怪。而且霍宣发现,以前尹倦之和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无论何时见面,都会细心地买上一束玫瑰。 但他去见楚珏的时候,别说精心挑选一大捧玫瑰,连最简单的花都没有。可想而知楚珏这个情人对尹倦之来说有多磕碜。 玫瑰都不想送。 霍宣心情好了不少,几乎已经放心。 但来都来了,反正回去的时候也顺路,就当为了寻找楚珏不特殊,尹倦之对他的第十二个情人根本不上心的更多证据,霍宣驱车仍在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 * 从西餐厅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金光闪烁的太阳挂在偏西的天际,离变橘还有段时间。 尹倦之带楚珏逛他平日最常去的大型商场,除了买猫猫狗狗的零食,还买了许多人的零食。 “你会挑水果,挑甜的。记得多买几样。”尹倦之拽着楚珏胳膊往水果区走,购物推车在商场倒映出穹顶灯光的洁白地板上辚辚轻滚,“我想吃。” 楚珏一手握推车把手一手牵尹倦之:“好。” 有的水果天然酸,排除;楚珏挑了许多尹倦之看不出到底是酸是甜的水果,说:“我买水果还没失手过。” “但是话不能说太满,如果酸的话你就给我。我会全部吃掉的,不浪费。” 尹倦之乐:“还会挽尊。” “要面子嘛。”楚珏说道。 “呵呵哈哈哈哈......”有这么要面子的男朋友,尹倦之都想不让楚珏先试水品尝,而自己主动吃个橘子了。 要是酸他就嘲笑楚珏:“酸的,你面子没了。” 想想还是放弃,何必苦了自己的嘴。而且小男友要面子,不能为了好玩儿就嘲笑,得宠着。 刚才他们已经买过薯片糖果等各类零食,去前台结账路过零食区,楚珏又拽了下尹倦之的袖子,让他在这里停了第二次。 “倦之,”楚珏说,“我们回去买点巧克力吧。” 尹倦之刚要下意识摇头,就又听楚珏说道:“有全糖的巧克力,不苦。你还喜欢......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巧克力。” “有全是甜的?”尹倦之微讶道,没注意到楚珏的改口,立马凑近琳琅满目好像根本无法挑选的巧克力,像个生活技能九级残废完全不能自理的废物,“没人跟我说过啊。” “现在我跟你说了。”楚珏说道。 付完钱,从购物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小心地尝了一口,尹倦之竟有点怔愣。 真的没有苦味,是甜的。 楚珏问:“怎么了?” “唉,”尹倦之叹气,颇有些被欺骗了多年的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小楚,我跟你说,有时候我觉得我能长这么大都可以算一个奇迹。前几年我记得我大一吧,出去旅游,路上碰到一个还在上六年级的小孩儿,他给了我几个巧克力,真的很甜。” “旅游回来我就自己去超市买,但味道都是苦的——也不算特别苦,反正有苦味儿。然后我就再也没买第二次,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那小孩儿给我的巧克力是甜的,而我买的是苦的。我还以为是我的手有毒,把甜的巧克力毒成了苦的。”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是楚珏没忍住,听笑了。 尹倦之沉默:“......” 尹倦之用眼睛斜他:“你笑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像智障?” “没有,不是。”楚珏讨好地捏揉尹倦之的手指说道,“倦之,你好可爱。” 尹倦之更沉默了:“......” 随后,不知如何发酵,他突然觉出一股见不得人的羞耻由内而外地散发,脸颊要烧起来。 比海王翻车还要让人不可置信,还不如被直接嘲笑呢,肯定也比被小了六岁的男朋友夸的这一句“可爱”好太多。 尹倦之怎么可能会跟可爱沾上关系,他拍开楚珏的手,佯装凶恶地说道:“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些,忘掉这件事。” 楚珏很听话:“忘记了。” 尹倦之满意:“真乖。” 抵达公园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在见到尹倦之经常喂养的猫猫狗狗时,楚珏有些震惊。 七只猫三条狗,成群结伴地喵汪叫唤。 楚珏问道:“他们真的都是流浪的小猫小狗吗?” 尹倦之拆猫罐头,挠了挠奶牛猫的下巴,说:“是啊。” “怎么这么胖?”楚珏说。 “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说人家胖,”尹倦之好笑地说,“小心他们挠你。” 楚珏察言观色改口道:“我不说了,我道歉。倦之,你别让他们打我。” 像模像样还挺是回事儿。 尹倦之陪他玩:“行。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不揍你。” 四点多不是下班的时间,也不是晚饭的时间。湖泊这边的地理位置又在公园深处,长椅旁街道上都没人。 放眼望去,尹倦之和楚珏投喂着十只干净仿佛是家养的小动物,此处好像被他们承包了。 “倦之。” “嗯?” “他们都有名字吗?” “有啊。” 楚珏感兴趣:“叫什么?” 尹倦之随手指猫,说:“那个猫。” 又随手指狗:“那个狗。” 之前他也带其他人来过这片靠湖的园深处,尹倦之对这个问题不陌生,回答得很正经,但细听他话音里又有丝捉弄和揶揄。 楚珏说道:“很形象,也很有趣的名字。” 紧接着止不住好奇道:“不过所有的小猫共用一个名字,他们不会搞混自己是谁吗?小狗会不会也搞混啊?” 正在期待他的答案的尹倦之全然没料到楚珏会这么说,眼神颇不可思议。 楚珏说得没错。 所有的猫都叫“那个猫”。 所有的狗都叫“那个狗”。 可在此之前,从没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这个荒谬的点,还疑惑追问道:“尹哥,我问的是他们分别叫什么。” 然后尹倦之就会不厌其烦地向情人解释猫猫狗狗的名字。 因为懒,所以他不想取名。 “会不会搞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啊,”尹倦之笑了,双臂展开放松地搭着椅背,“反正我叫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很积极地回应。要不你也试试?” 楚珏开了猫条,弯下腰朝离他最近的狸花猫晃了晃,学着尹倦之喊道:“那个猫。” 狸花猫甜甜地“喵呜”了一声,用脑袋黏糊地蹭他的手背。 尹倦之说:“他这是喜欢你的意思。” 楚珏抬头看尹倦之说:“我也喜欢他。” “喜欢你们就多玩会儿,以后我们常来。” “好。” 尹倦之仰起脸,让不再灼烧的太阳洗礼,眼眸微眯,惬意地享受这抹安静时光,舒服极了。 金光落在他周身,楚珏细致地瞧清了尹倦之脸颊上透明的细小绒毛,皮肤洁腻光滑,比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还要令人心动。 睫毛浓黑,纤长微翘,黑色的眼珠从半眯的眼皮底下射出一抹慵懒。嘴唇水润粉嫩,楚珏错眼不眨地盯,狸花猫已经将猫条吃完了都全然不知。 “看什么呢?”尹倦之将眼缝睁大了些,好整以暇地回视楚珏,看出了他的视线在哪儿,扬眉说道,“想亲我?” 手中的空猫条袋登时被惊醒落地,楚珏抿唇喉结滑动,克制地垂眸暂时别开视线,嘴上却供认不讳:“......嗯。” 索吻目的都那么明显了,竟然还能止步不前。尹倦之逗弄之心上来,缓缓靠近楚珏,二人的唇相差两公分,能异常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喷洒出的温热呼吸。 唇瓣近在咫尺,楚珏又不可控地咽口水,被平直的眼睫毛遮掩大半的眼底满是沉暗。 尹倦之扯唇说:“宝贝,我不接吻。” 正常人的脑回路都该问一下原因,可楚珏无任何异议,表现得忠诚又温顺:“嗯。” 尹倦之:“。” 答应是这么答应的,但楚珏眼睛并没有从尹倦之好像很好咬的唇上移开,仍旧紧紧锁定,支吾道:“我看看,可以吧。” 尹倦之:“......” 楚珏眼巴巴地不放松:“倦之,你看起来好软。” 尹倦之:“............” 他像话吗?这说的什么话? 平平无奇的简短语言,怎么被楚珏渴望又克制的态度表达得那么奇怪呢。 尹倦之莫名其妙地跟着动了下喉结,身体后撤,深沉思索。 接吻的意思是舌头......那要是不伸舌头呢?能算是接吻吗? 这只能算是碰了下嘴唇吧。 尹倦之抿了下唇瓣,被楚珏搞得思绪纷飞。 他觑了一眼楚珏,突然有点怀疑,不是很相信如果真和小楚嘴对嘴的话他能做到不伸舌头。 莫名的,被好奇心作祟,尹倦之有点想试验。 正好还可以看看小楚是不是真听话,会不会在他们嘴唇一碰上的时候就原形毕露。 尹倦之低咳了一声,猛地凑近了楚珏,舔唇说:“虽然不接吻,但是贴一下还是可以的。” “——你要亲吗?” 回答他的是楚珏眼睛大亮像头狼,二话不说按住尹倦之的后颈,珍之又重地贴了上去。 尹倦之眉头稍蹙,下意识抬手想推,却见楚珏已经退走了。 真正的蜻蜓点水。 因为瞬间而涌的排斥,尹倦之都没来得及记住一下触感。 只有紧张急促的呼吸像火一样往他脸上倾洒。 尹倦之:“。” 如愿以偿,楚珏的眼睛终于垂下,没再盯着尹倦之的唇,整张脸红得能滴血。 紧接着他脑袋一低,把自己几乎要烧着的脸埋在了尹倦之的胸口,小声满足道:“倦之......你好甜啊。” 尹倦之:“。” ......对上嘴了吗你就说甜。 恋爱脑吧。 那个猫们和那个狗们还在优雅地吃饭,刚才可以忽略不计的进食声音此刻却变得好响,尹倦之手指微微蜷缩。 无人说话的黏着氛围里,刚才被忽视的触感猛地像用了倒带般卷土重来。尹倦之静默,他明明不是恋爱脑,可不知道为什么突觉血气沸腾着上涌,脸不可控地发热。 “别......你老大一只了,别靠着我,”尹倦之动作些微仓促地推开楚珏,装作无事发生地理理被蹭皱的衬衫领子,抬头看天空转移话题道,“五点了吧,很快就会天黑,还要不要回家做?” “不想做的话咱们就不回去了,在这儿待着看夕阳吧。” 话落,楚珏连忙双手并用地抓住尹倦之的胳膊,强势得唯恐人推开他逃跑。 红着脸铿锵有力:“做。” 第27章 傍晚的风一吹, 涌上脸的灼热褪却不少。 尹倦之说道:“上车。” “来了。”楚珏拉开副驾驶的门,一条长腿刚迈进车厢。事故横生。 “嘭——!” 库里南的车尾突然被一辆不起眼的白色轿车直直撞过来,车轮往前蹭动。 楚珏没来得及上车, 另一条踩地的腿被开着的车门别住, 站不直, 整个人往下面倒去。 “楚珏!”车身震颤, 尹倦之扭身往后面瞧, 余光却先被楚珏跌下去的身影占据。他忙扶着椅背从驾驶座跨到副驾驶,再从副驾驶这边下车, 面色微变被吓到了,“有事没有?” “没事。”楚珏迅速回应。 他手背青筋根根凸起,用力抓着车棱坐在地上, 另一手安抚地抓住扶他的尹倦之的手:“我没事, 倦之你别担心。” 后面的车撞过来的突然, 但库里南是静止的, 没启动。公园里没有行人, 也没有其他车辆。 不会出大问题。 只是冲击力让库里南前行了一二十公分, 楚珏的腿被前轮蹭了一下, 没轧过去。 尹倦之不知道这个情形,看见他的右腿从车子的右轮前面拖出来,担忧:“腿怎么样?” “没事的。”楚珏仍抓着尹倦之的手,借力站起来,“没受伤, 你不要......倦之!” 他声调突然拔高,猛地揽住尹倦之的肩膀往旁边后退。耳边只听又一声“嘭!”白色轿车再次撞上了库里南的车尾, 好像在泄愤一样。 若不是躲得快,库里南没关的车门又得碰到他们一次。 这是故意为之。 尹倦之脸色难看。 不起眼就是不起眼, 白色轿车发起的攻击,撞了两下,库里南车尾还没怎么样,白车的车头已经凹陷了。 霍宣从车上下来,面沉如水地看车头,然后狠狠踹一脚,啐骂:“什么破车。” 绅士冷静已荡然无存,就像从未在他身上存在过。 看见他,尹倦之眉头立即皱耸而起,眼底充满厌恶。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霍宣冷笑道,“小尹总,你这种眼神,会让我兴趣大增篙潮的。” 尹倦之对前任们的态度都很平淡,不悲不喜,还能做到点头之交打招呼。 这是他最气人的地方。 不在乎了,才会毫无起伏。 霍宣自命不凡,不能和其他废物画等号,所以他用卑鄙的手段在尹倦之那里获得了稍显不同的地位。让小尹总看见他就掉头走,不理,生理性厌恶。 这幅特殊的待遇多可爱啊。 但今天,霍宣很生气。 真的特别生气。 “你跟他接吻?”他死死地盯着尹倦之漠然的精致面孔,牙都要咬碎,“小尹总,你平日里那么清高这里不行那里不要,现在跟他接吻?” “——你疯了?” 质问的态度浓重,尹倦之气笑了,讥诮道:“关你屁事。” 今天本来只是想找到对于尹倦之来说,楚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就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大学生的证据,霍宣也好彻底放下心来,放任尹倦之玩最后一个。 没成想事情背道而驰。 霍宣追到公园,看到尹倦之带楚珏喂猫,有说有笑,心情便已经有些差劲。 和小尹总在一起几个月,他没被尹倦之带来过这里,不知道他对着这些猫猫狗狗还能有这么温柔随性的一面。 一群流浪的畜生,上手摸也不嫌脏。 喂狗就喂狗吧,没破格的举动就行了。霍宣表面安稳实则稍显暴躁地坐在轿车里,病态地透过玻璃看尹倦之。 然后就看到楚珏压着尹倦之的脖颈,迅速地亲了他。 尹倦之没拒绝,没躲,还任人抱着埋丨胸。仓促间霍宣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觉得方才的画面是幻觉。 回过神后不发脾气才怪。 “关我什么事?”霍宣阴沉不定道,“你说关我什么事?” “尹、倦、之,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只会再给你玩三个情人的时间,”他已无冷静地将牵着尹倦之的手的楚珏收进眼底,没有像上次那样自大地不把他当回事儿,“但我没有说你可以和他们玩一些我还没玩儿过的......” “小楚,打他。”尹倦之打断霍宣的话音,拍了拍楚珏的后腰,全然没把方才的恶言相向放在心上,眼眸一弯问道,“好孩子会打架吗?” “不是好孩子,”楚珏早就想这么做了,说,“会打架。” “那你去打他。”尹倦之轻笑对楚珏耳语,鼓励道,“打赢了,晚上回家我肯定不喊停。” 他没刻意将音量减得声若蚊蚋,霍宣隐隐地听见了,一张脸像吞了调色盘,变得煞是好看。 楚珏松开尹倦之的手,跨步朝前走去。 在尹倦之看不见他的脸的时候,楚珏面上伪装出来的乖顺被冷淡肃杀完全取代。 不似一个不谙世事、二十岁的男大学生能释放出来的气场。 霍宣眼眸微眯,被楚珏盯得心脏一突,浓重的违和感铺天卷地地涌满思绪。 但打架方面,他向来稳操胜券。 正好想和楚珏较量较量。 “欸!小楚你回来——”尹倦之想起来了,连忙反悔,“你的腿......” “腿没有事。”楚珏连头都没回,“倦之,不要担心。” 话落,他的脸侧便忽袭一道凌厉的拳风,楚珏躲也不躲,冷漠地看着突然暴怒的霍宣,接住了他砸过来的拳头。 平手。尹倦之及时喊:“小楚,往旁边去去,别被他那辆破车的行车记录仪拍到了。” 楚珏攥紧霍宣正装三件套的整齐的衣领子。很难想象看起来只是一个小白脸的人,会有这么强韧的力量,将霍宣轻松地掼向街道旁边的灌木丛里。 “尹、倦、之——”霍宣找准时机反击,被给楚珏加油打气的尹倦之气到了,“小表子,当时就不该放你走就该把你按在床上强了你——” “小楚,打死他。”尹倦之舌尖划过后槽牙,压制也想上前的冲动,“出了事我兜着。” 霍宣道:“你自己来啊。” “你想得美,我才不会动手打你,”尹倦之靠着库里南,姿态慵懒地从车中拿出打火机在拇指下转着,“爽死你了呢。” 霍宣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尹倦之甚是欣赏,同时对楚珏的出手快狠准颇为惊讶。 竟下意识地心想,在许利的生日宴上,他被贱男下了药,还恰巧和楚珏在一起,如果当时楚珏真想睡他,他肯定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会被压得服服帖帖。 可是楚珏没有,甚至给他换个衣服都怕尹倦之睡醒了生气而紧闭双眼,红着耳根指天发誓地说没有看他的身体...... 不知怎么,尹倦之舔了舔唇瓣,手指摩挲打火机玫瑰金的金属表面,胸腔莫名有些发涨。 他去霍宣的轿车里面拷贝了行车记录仪,故意撞库里南车尾的画面清晰异常。 “宝贝儿,别打了,”尹倦之扬手机,“咱们报警抓他。” 两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点彩,但堪称狼狈的只有霍宣。打架没讨到好处,还一直被尹倦之扰乱心神,气得想死。 相比之下楚珏只有衣服些微凌乱,嘴角有丝淤红,还是那么挺拔冷俊。 尹倦之心疼地摸了摸楚珏嘴角的伤:“疼不疼?” “不疼。”楚珏说,“但是你问我......就疼了。” “倦之,我疼。” 尹倦之愉悦闷笑,无声地思索片刻,凑过去一触即分地亲了亲楚珏的唇角:“还疼吗?” 楚珏原地呆愣。 霍宣又想打架了。 “问你话呢,”尹倦之摇了摇楚珏的手,“还疼不疼?” “不......”楚珏结巴,“不疼了......” “尹倦之,”霍宣怒极反笑地质问,“你多大他多大?你跟小孩儿玩儿什么?” 尹倦之嗤笑反击道:“当然是玩儿你没玩过、这辈子也和我玩不上的啊。” 霍宣面无表情:“你别让我抓住你。” 尹倦之摊手:“你跟警察去说吧。” 白色轿车如何撞库里南,记录仪拍摄的清清楚楚,尹倦之不会放过霍宣。 但不是现在就报警。 警察一来,双方都得去做笔录,尹倦之要先带楚珏去医院。 走前,他打开手机后置摄像头对着那辆车头凹陷进去的白车和正在擦嘴角血迹的霍宣拍了一通,没事人似地喊:“霍总,看一下镜头。” 霍宣下意识抬眸,眼睛冷恨地斜视过去。 不得不说,尹倦之的审美始终在线,他看上的男人没有拉胯的,长相身材各个都是顶配。不过个别的性格实在拉胯,不懂好聚好散天天纠缠,非常减分。 摄像头拍完霍宣,在“车祸现场”转了一圈,尹倦之幕后配音:“白车的主人是霍宣,没有其他人在场。他自己开的车。” 霍宣瞬间明白了尹倦之在做什么。 视频存证,他没带司机,没办法随便拉出一个人背锅,脸色黑得像炭。 库里南发动引擎,带着车尾的轻微残缺载着尹倦之和楚珏扬长而去。 愤怒几近冲顶,霍宣低骂了一句,暴躁地扯动领带,却仍没能赶走胸腔后的窒闷与怒火,重重地踹了一脚车壁。 夕阳余晖下,他扭脸静静地看着库里南早就消失的方向。 和楚珏动手之前,霍宣没把他放在眼里;被轻松接住拳风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位他认为的绿茶娘炮不似表面那么无害。 背对尹倦之时,楚珏看他的眼神中有压制,有淬毒侵略,甚至有怜悯。霍宣知道,这些东西他肯定从未让尹倦之看到过。 在尹倦之的眼里心里,楚珏指不定多单纯呢。 但真相是,霍宣驱车撞库里南的时候,楚珏往他这边侧了下头。他明知道车会被撞,仍然不躲不避,任由库里南的车门将他带的跌倒,腿还伸到车轮底下。 就为了让尹倦之心疼。 这些画面霍宣可看得一清二楚,否则他也不会撞第二下。 怎么会有这么能演戏的人。 霍宣想让尹倦之看清,但楚珏就是和他反着干,并攥紧他的衣领,嗓音沉着地悄言道:“让他看见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样?你不想放手,难道以为我会放手吗?” 他的眼神似含利刃,如切割在喉:“霍宣,你千万不要人老多忘事了,要好好记着你今天都对他说了什么话,事情没完。” 虽然这个大学生说话狠眼神毒,但毕竟是小孩儿心性,对刚交的男朋友占有欲浓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霍宣缓过当时的瞬间心悸,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果尹倦之真报了警,他该怎么处理。 身为霍氏总裁,他是霍氏门面,这种开着轿车撞前男友车的不理智的丑事当然不能爆出来。 好像有多玩不起一样。 没成想隔天,没被他放在心上的楚珏就对他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报复。 从此霍宣再也没敢小瞧这个穷大学生,还将他视为劲敌。 * “倦之,我真没事,”楚珏被尹倦之推着到医院,“没有轧到腿。” “你自己说有什么用,”尹倦之道,“拍个x片我才放心。” 他们没去胡邵明所工作的医院,来了市中心这边——回家的时候路过这里,离得近。 所以就直接来了。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爸是医生,”尹倦之从骨科医生那里拿到需要拍片的单子,先去缴费,随口问,“哪个医院啊?” 旁边有片刻的静默。 前面有两个缴费的人,尹倦之守规矩排队,没听到回答,以为是楚珏没听见:“小楚?” “就,这家医院。”楚珏尽量不动声色地说。 “啊?”尹倦之略慌,“你不早说。这要是被你爸看到你跟我谈恋爱把腿都谈折了,不也得把我的腿打折啊?那多疼啊。不是,你爸让你谈恋爱吗?会不会被家长抓包啊。” “我的腿没有折,”本来楚珏也有些紧张,闻言没忍住轻声笑,“我爸脾气好,不打人。他让我谈恋爱。” 尹倦之说:“那你要去看看你爸吗?” 楚珏一秒收起笑容:“他今天好像不值班。” “噢。那就好。”尹倦之放松,仿佛保住了一条腿似的。 “楚主任楚主任——”清脆的女声快速低喊,拿着蓝色文件夹“噔噔噔”地跑过来,追上从一楼走廊左边出现,匆匆想要穿过大厅去走廊右边的男人。 楚主任身着白大褂,脸戴口罩,步履生风。听到喊声他回首等待,接过某患者的病例单,时间便是金钱地看报告。一抬眸扫到缴费区,移开的浅色眼珠又马上疑惑地挪回去。 楚珏如芒在背,漠着脸无动于衷。 “你妈妈做什么的?”尹倦之缴了费,继续随口唠家常。 “应该......也是医生,”楚珏说道,“姓顾。” 不自主便靠近了一些的楚清听到这句话微怔,随即眼睛向下弯。能看出口罩下的唇角扬起了听到笑话似的弧度。 “应该?”尹倦之觉得有意思,领着楚珏去放射科,“你妈妈做什么都不知道,小心回家挨打啊。而且你介绍你妈妈还介绍姓,我都没问,可爱。” 楚珏:“......” 楚清笑意更浓,礼貌地打量了一下旁边的尹倦之。 唇红齿白,要不是听说过这孩子平常爱玩儿情史又多,看着倒是很根正苗红。 上次楚珏就和两位爸爸约定俗成——尹倦之以为他很穷,要包丨养他,以后在外亲父子见了面也要当做不认识。 楚清看他们去放射科,从上到下地扫了扫楚珏的胳膊腿,知道他身体没问题,放了心。 他没和楚珏相认,转身继续去忙。 下午忙完,等顾烈来接的时候,楚清率先给他发短信。 【告诉你个秘密,你今天变成你儿子的妈妈了。】 顾烈:【?】 两人见了面,楚清给顾烈讲起这件事,顾烈气笑了。 不是气楚珏说他是妈妈,这个无所谓,他和楚清本来就既是他的爹又是他的妈;是气他竟然敢真的装不认识,大逆不道。 一怒之下,顾烈冷着脸话都变多了,呵声说道:“他喜欢得也太卑微了吧。真要这么爱,直接让家里去跟许利提亲,就算尹倦之对他没感情基础他们也可以先联姻。只要人骗到家里了,想做什么不是做?” “是关着还是绑着还不是随便?他竟然在这儿装小白兔,挺有耐心是吧。” 楚清说道:“我没看出来小珏急,看出来你急了。” 顾烈:“......” “对喜欢的人耐心一点有错吗?”楚清瞥他说道,“你要是再敢教给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就给我去睡书房地板。自己变丨态就算了,还让儿子变丨态。” 顾烈恢复了理智,话少了。 并温声细语地问楚清晚上吃什么...... 楚清是医生,他非常明确地知道——楚珏的变丨态不会是教出来的,他是遗传来的。 从放射科拿到片子报告,楚珏的腿果然没事,尹倦之彻底放下心。 晚饭吃的中餐厅,味道清淡但回味无穷。尹倦之还要了份甜点,和楚珏分吃了。 回到家一起洗漱过,但在尹倦之轻轻靠过来又更轻地贴了下楚珏的唇的时候,他好像仍从尹倦之唇齿间嗅到了甜点的清香。 诱惑至极。 不接吻的尹倦之意识到贴嘴巴不算亲,竟有些上瘾。 特别是在看到楚珏被他贴过之后,傻傻地怔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觉得有趣极了。 “你耳朵好烫。”尹倦之说道。他头发洗完还没吹,发梢滴落水珠,顺着洁白的颈侧往被睡袍覆盖的肩膀淌去,楚珏目不转睛地看,耳垂就被捏住了。 “你......”楚珏说,“你,吻我,我当然烫。” 尹倦之:“这不叫吻。” “嗯,”楚珏改口,“你亲我,我就害羞。” 尹倦之低笑,往楚珏手里塞了枚东西。 金属质地,银色细钉。 好像是...... 楚珏下意识地捏紧银钉,喉结滚动着往尹倦之胸口看。 睡袍拉得严实,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入非非,完全无法自控。 想做坏事想犯罪。 “左边。”尹倦之没动,隔着衣服告诉楚珏他哪边穿了一个孔,跃跃欲试地逗人,“帮我戴上之后,你要不要捏一下?” 楚珏的眼底猛地沉暗下来。 恋爱还没一个月,尹倦之就仿佛已经了解了楚珏的正经,怕他说“不”或“我害羞”,全然忘了楚珏其实很强势。 他自作聪明且些许傲娇地使用激将法:“不捏你不是人,就畜丨牲都不如了。” 楚珏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天赐良机,不满尹倦之的提议,口气忠诚地问道: “我能咬......能舔吗?” 第28章 “你......”尹倦之竟然有些被问懵了, 先是哑然,后失笑,靠在楚珏怀里说, “小楚啊, 你真是......” 楚珏道:“什么?” 尹倦之抬眸, 眼睛里的笑意像闪烁的星:“坦诚得可爱。” 纹身贴是新帖的, 单独用水洗不掉。前天楚珏已透过那簇藏青色的百合纹身窥见假象, 今日尹倦之便没再藏掖,用专门能洗纹身贴的东西将百合花拭去。 覆有薄肌的、洁腻的、有一道浅显长三四公分刀伤的小腹暴露无遗。 左腿膝弯里三道偏圆的犬牙疤痕同样明显, 其中有两道犬牙伤疤中间有白色的连接痕迹。楚珏能想象到尹倦之惊骇挣扎的时候,追咬他的狗牙齿有片刻松动导致二次拉扯刮伤。 “难看吗?”尹倦之问道。 “......不。”楚珏嗓音像被什么堵住,又干又涩, 他手里捏着银钉, 脑海却无法想起它。 另一手很轻地触摸在伤疤上面, 力度稍微重点就怕惊扰了之前的痛苦:“不难看。很酷。” 尹倦之的伤疤确实不难看。 虽然不止一处, 但创伤面积小, 并且没有任何褶皱。 他生得白, 又多年过去, 肌肤有一定的自愈能力,所以痕迹很浅。好像专门用与他皮肤差不多的颜色镌刻上去的图案。 漂亮的人,伤疤都是一份独特礼物。 尹倦之笑了笑:“我也觉得还行。” 谈过那么多前任,楚珏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看出他“身有残疾”的人,尹倦之其实有些惶恐, 甚至莫名的失措。 在跨江大桥上和老乞丐的会晤,尹倦之说他谈够十二个情人就不谈了。 楚珏便是这个最后结尾。 “一直盯着疤干什么, 它又不能开花,”尹倦之抬起腿, 踩了下楚珏的肩膀,向他示意银饰品,催道,“给我戴上啊。” 楚珏捏紧银钉,先看尹倦之的脖颈,再看他的匈口,手脚开始打结似地忙乱。 “......倦之。” “嗯?” “你小腹......是刀伤吗?”楚珏确认般地轻声问。 尹倦之垂眸看楚珏的手,回答:“嗯。” “能问是怎么弄的吗?” 尹倦之抬眸,没笑没应,不知是觉得楚珏冒昧还是觉得他问多了。 这时楚珏应该道歉,但他也没说话,没收回。 气氛顿时有些僵持。 “——能啊。”半晌过去尹倦之先无奈地扯唇哂笑了下,方才的那种严肃瞬时打破,无所谓地说,“我妈捅的。” 楚珏所有动作刹那僵硬。 那道浅细的水果刀伤顿时变得无比刺眼、不可思议起来,扭曲得像个庞然怪物。 看他一副被吓到被震撼的模样,尹倦之忙阴谋得逞似地收了严肃,肆意说:“瞧你吓的,我亲妈怎么会捅我啊,不然她也不会在发疯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前立遗嘱把所有资产留给我,我可是她的心头宝。尹雪融女士最爱的就是我这个儿子了,嗯——虽然我们只一起生活了11年吧。” “她是在我12岁的时候去世的,但最后一年她在医院里。” 年数短暂,尹倦之可惜地叹了口气,好像很遗憾。他扬起两条胳膊圈住了楚珏的脖子,离得很近,呵气如兰道:“宝贝,你怎么总是在走神注意其他的事情啊,难道是我不够你吸引吗?” 媚眼如丝,仿若勾魂,楚珏艰涩道:“......够。” 他很想亲尹倦之,可又怕一旦靠近就控制不住自己举动,到时想要的不止是简单地贴下唇。 “倦之,我想贴贴你。”楚珏心不对口地说。 尹倦之直接凑上去蜻蜓点水地亲了他,楚珏耳根发烫将他抱满怀,满足地想摇尾巴。 “腹部的刀伤是我小时候调皮捣蛋玩水果刀,刀柄卡在桌腿底下了,我拿手去拔,然后就非常不小心......”尹倦之觉得丢人现眼,没脸地啧了好几声,生怕惹出更多笑话,手上塞给楚珏医根东西,祝状物像刀的把柄,但又明显不是,“当时的那个冲击力我没能预料到,所以刀尖就对准我了。我觉得我老厉害了,能差点把自己捅死。所以我给你的东西用起来很简单,你就像拿刀捅我一样......”激昂语气自豪的想飞升,尹倦之捏捏楚珏的脸,又捏捏耳朵,寻求认同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楚珏闷声说:“不厉害。” 尹倦之:“。” 尹倦之戳了戳他肩膀,暗含警告:“你再说一遍。” “就不厉害。”楚珏真再说了一遍,语气稍显虚弱,但又莫名的坚定。 尹倦之:“......” 楚珏弯腰亲了亲他的伤,这次没有隔任何纹身。 像是所有丑陋被直面,尹倦之从内脏感到一抹彻骨的颤栗。 “倦之,不疼了。”楚珏低声说。 尹倦之原本望着他的脸的眼睛突然逃避似地看天花板,睫毛不安地颤动,仿佛害怕眼底的脆弱狼狈地倾泻而出。 那样的东西,他向来不需。 细细的吻落在颈侧肩膀,呼吸温热,尹倦之哼声说:“这次怎么不咬了?” 犬牙入肉的时候,到底该多疼啊。楚珏手指怜惜地触碰尹倦之的左腿膝窝,疤痕的触感有些奇怪。那是时间的沉淀烙印。 尹雪融在尹倦之12岁的时候去世,肖珊是在他12岁的时候和许利结婚。 陌生且荒唐的女人刚嫁过来第一天,就耀武扬威地让凶恶的狗咬了尹家的小主人,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与痛苦。 楚珏不敢细想那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窒息。 哑声道:“不咬了,小狗懂得收牙。” 尹倦之一直在转移话题,但又一直被楚珏拉回来。 以一种他几乎没办法,甚至没能力招架的坦诚而奋力地“攻击”他。 再听下去就要哭了。 许久过去,既然想哭便没忍着,尹倦之眼尾泛红,推拒着楚珏肩膀,觉得丢人咬牙道:“小畜生......” 以为是条好狗,其实还是条坏狗。 除了不咬人,有什么用。 楚珏岿然不动,绝不远离尹倦之半分,仍然一句一句地安慰他,让他不要害怕狗,不要害怕水果刀。 以后这些危险的东西不会再伤害到他分毫,更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祛不掉的伤疤。 “倦之。”楚珏喊道。 尹倦之恶狠狠应:“说。” “我喜欢你。”楚珏额头微低,抵住尹倦之的额头,二人视线相对,“倦之......我喜欢你。” 这瞬间,被充满怜惜充满珍重的深沉眼神层层包裹,要不是尹倦之实在无法接受更亲密的关系,做不到和人真上丨床,他都想重重地抓住楚珏的手决绝地共沉沦一次。 但他不想。 他也做不到。 蓦地,尹倦之眉心微皱,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耳朵。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骂,以及恶狗的狂吼像鬼一样冲破脆弱的耳膜。 他许久没再听到过这种恐怖的声音,非常不适。 “倦之,你怎么了?”察觉异样,楚珏连忙问道。 尹倦之对楚珏每次都能发现细节的行为感到触目惊心,所有声音被一击溃散。 灰暗的视野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面容竟然有些许薄弱的苍白,笑容却仍精致:“宝贝,我也很喜欢你。专心执行你的任务,真男人从不话多。” 楚珏的话原本就少,闻言以为是自己怠慢,想要给予证明。 尹倦之差点疯,又破天荒地低骂了一句:“小畜生!” “这是什么时候穿的?”楚珏捻住银钉饰品,问,“在哪里穿的啊?” “很漂亮。” “嘶......”尹倦之啧了声,垂眸看匈口点缀,沉默须臾坦言地说道,“我自己可不会乐意往身上弄乱七八糟的,多疼啊。是霍宣强丨迫我,死变丨态。” 尹倦之当时耐着脾气说了不许捆他两只手,霍宣嘴上好好地答应,实则动用歪心思还是半强半拖地绑了他两只手腕。 察觉不对,尹倦之皱眉冷脸制止,让霍宣住手。 可霍宣根本不在乎尹倦之生不生气,痴迷地看着他:“小尹总,你不知道你到底有多适合被打下独属于一个人的烙印——说得就是我。这样的话,无论以后你走到哪儿,都会有我陪着。” 尹倦之挣扎咒骂,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看他像看一个魔鬼。 霍宣不让他动,还低语威胁地说:“穿丨孔丨器刚消完毒,扎歪了还得重新来,听话一点儿。” 挣开束缚需要时间,尹倦之也乱了方寸,机器“咔哒”锐响和尖利的刺痛几乎同一时刻传达时,他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尹倦之非常怕疼。 这点早就跟霍宣说过。无论和谁恋爱,他都会提前说明自己的爱好与不适,这样谈起来才能更顺利。 恋爱是为了得到快乐,不是为了品尝痛苦。 但霍宣不觉得一个男人应该怕疼,就算真的有些怕疼也不会懦弱到流眼泪,不像个男人。 看见尹倦之脸颊上滚淌的泪珠的时候,他少有地茫然,眉心拢起,弯腰凑近,将穿丨孔丨器和银钉放到一边,鲜少露出愧疚的表情:“你真这么怕疼?” “滚啊——!”尹倦之挣动手腕,但没有继续咒骂,他懂不要给霍宣更多可以进行下去的理由,泪水清涟道,“松开我,我原谅你。” 霍宣果然答应。 如果霍宣当时知道尹倦之被放开后就是和他分手,还怎么劝怎么道歉都没用,最后甚至用台灯给了他脑袋狠狠一下,至今额角仍留有浅印。 现在再让他选一次的话,他根本不会给尹倦之任何能够逃离的机会。 从下午等到半夜的霍宣,没接到任何警方电话,证明尹倦之还没报警。他在书房思考、能解决他用车撞前男友的车这件不理智之事的完美方案。 几小时过去,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头脑此时却像是生了锈,突然不灵光了,除了看见尹倦之的脸就是看见楚珏的脸。 每一张都让他出离得愤怒。 他们亲吻......尹倦之可从来没和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嘭咚——!” 霍宣蓦地把面前的桌子踹出去两米远,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 “我本来没想留着,想让它长住,但穿都穿了,”尹倦之用即来则安的心态口吻道,“我都疼过了,不能白疼吧。” “而且长在我身上的东西跟别人没关系,所以仔细想想还是没怄气,就留着了。小饰品都是根据我自己的审美买的。” 听到原因,楚珏的眼睛便即刻淡漠地从银钉饰品上移开,寂静中呼吸微沉,说:“一点也不好看。” 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去,尹倦之乐了,手心朝上指节弯曲挠了挠楚珏下巴:“吃醋?” 楚珏道:“嗯。” “就算你吃醋我也不会同意让你在我身上另扎一个,”尹倦之傲娇道,“可以用其他方式哄哄你。” “我不会让你疼,不会伤害你,”楚珏抱住尹倦之说,“你也不用哄我。我是有点不高兴,但我会哄好自己的。” 尹倦之说道:“小楚,你太乖了。” 被夸奖太乖的楚珏没出半小时,便遭到尹倦之的抵抗,伸腿踹他。 “再欺负我,”尹倦之赤足踩楚珏的腿,不让他靠近,带着鼻音非常玩不起地说,“信不信踩死你——” 语气凶恶:“踩爆你。” 楚珏捉住尹倦之的足踝,竟然想低头亲一亲那片洁白微凸的踝骨,低声应道:“踩爆我,也欺负你。” 尹倦之抿唇瞪他。 “我什么都没有做,”楚珏无辜地说,声音很低,“而且你说了......只要我打了那个看不出人样的丑八怪后,等回来了,不会喊停的。” “倦之,不要骗人。”楚珏祈求获得能够靠近的机会,楚楚可怜地道德绑架,“明明是你说的。好倦之,不要拒绝我。” 第29章 男子汉大丈夫, 说话算话。 而且楚珏那一句一句的“好倦之”竟让人无法招架。尹倦之屏息凝神,看似凶狠实则没分毫威慑力地瞪视,僵持没三十秒便溃不成军, 躲在楚珏怀里。 “上次说好了......”尹倦之阖眸低声, “要是看到我哭, 你就心疼心疼我......” 今晚楚珏的心已经够疼了。 左边小腹的刀伤, 左腿膝窝的咬伤, 印在眼底就像淬了毒的冷箭让楚珏窒疼。 他珍重的吻像蝶恋花似的轻落在尹倦之圆润的肩头:“我听你的话。” — 晦暗如水的朦胧天色中,尹倦之睡着了。肩膀微缩地窝进楚珏怀里, 没完全打开防备。 心理学有内容表明,睡觉总爱蜷缩双臂环抱自己的人群,大多伴随着不同程度的不安全感。 他们缺乏信任。 楚珏一手稍紧地搂着尹倦之的腰身, 很细很窄的一截;另一手悬在他沉睡面容的前方两公分处, 食指缓缓下滑。 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贪恋地描摹尹倦之的眉、眼、口、鼻。 他和以前一样那么好看。 眼睫低敛, 扫到那枚来历肮脏的银钉, 楚珏的眸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沉郁。当然, 这道不悦与毁灭不是对尹倦之产生的。 夜里尹倦之醒了两次, 不开灯, 也不喊楚珏开灯,虽然摸黑但非常顺畅地迷迷瞪瞪地爬起来上厕所,对路线非常熟悉。 到了洗手间又没有,再哈欠连天地回来,继续钻进楚珏怀里睡觉。他晚上不习惯穿衣服, 这样的睡眠才舒适,可想而知楚珏看见他半梦半醒的晃荡, 头脑会经历怎样的冲击与一而再再而三的清醒,严重失眠了。 翌日醒来, 尹倦之是被手机玩命一样的震动吵醒的。 有人给他打电话。 身为公司总裁,大多决策都要过他的眼。 尹倦之倒是想关机,但他怕自己破产时不能第一时间接收到好消息,也害怕苏合总叨叨。 权衡利弊还是只将手机调成了震动。 “......喂?”尹倦之困顿得不行,松松地把手机放耳边,眼睛都没睁开。 “你到哪儿了?”苏合压抑火气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过来、签字。” “真当总裁那么好当呢,谈谈恋爱旅旅游就没事了?只有电视里才那么演!” “嗯?”尹倦之勉强地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四十,也没有迟到多久吧。 他面不改色地道:“快到公司门口了,堵车。” 苏合冷笑:“没起呢吧。” 刚要坐起来的腰闻言瞬间重新跌回去,尹倦之摆烂:“我都这样消极怠工了,学长你这么聪明的头脑,就不能谋个权篡个位吗?快点架空我,别太忠心。” 听筒里变成了忙音。 苏合挂电话了。 尹倦之忙不迭起来,并给苏合发语音,一个头两个大:“学长,我马上就过去了,你不用过来逮我。十五分钟——不用,十分钟肯定能到。” “倦之。”楚珏手上拿着刚从腰间解开的围裙,出现在卧室门口,“我正要喊你吃早饭。在给谁发消息啊?” “给......”回答戛止,看见楚珏拿着围裙走过来时莫名贤惠的模样,尹倦之弯眸一笑突然又觉得不急了,给苏合发送第二条消息,“苏妈妈劝你好好上班,你去我家找不到我的,我在我男朋友家同居,你不知道地址。” 苏合语音:“我诅咒你天天暴富,这辈子别破产。” 尹倦之说道:“恶毒!” 楚珏疑惑不解道:“还能这样咒人?” 挺新鲜。 “他小心眼儿。”尹倦之扔了手机,三两下穿衣服,“我接电话的时候摸旁边没摸到人,还以为你上学去了。” 围裙放到一边,楚珏过去帮尹倦之系素色衬衫的纽扣:“我下午有课,上午没有。” 银钉已经摘了,不然穿量身定做的正装时会容易明显,楚珏仔细品尝过味道,尹倦之昨晚一直躲,还总推他的脑袋。垂下的视线似乎被回忆带的重现了实质场景,尹倦之立马抢过衬衫,挡住楚珏眼睛,自己扣好,用老师教育学生的口气说:“早晚把狗牙给你掰断,说话不算话。” 楚珏安心受训:“真的,收牙了。我就吸......” 话不落地,尹倦之迅速地踩了楚珏一脚,什么都没说,并倨傲地跨过他去洗漱。 拖鞋上印有黄色时钟花图案的主人愉悦离去,潇洒肆意。 被踩了,楚珏还笑,侧首追随尹倦之的背影,看到他揉了下耳根,眼里的笑意更加浓郁。 其实最难受的是楚珏,因为尹倦之感敏又娇气,随便医碰就哼着说不。而且他不接受除玩具之外的亲近关系,不会说主动帮忙。楚珏都要爆炸了,尹倦之反而故意说:“你就欺负我吧,看咱们两个谁先认输。你小小年纪要是憋狠了坏了......哼哼。” 真男人向喜欢的人低头不丢人,楚珏一点不忍着,攥住尹倦之的手腕,把玩藏品似的捏他的指节,像一条急需嗅到主人气味的狼犬,想让他的手摸摸自己的头,逐渐靠近低声:“倦之,帮帮我吧......求你了。” 客厅早饭的香气传来,尹倦之洗脸刷牙时闻到了,肚子瘪得难受。 他匆匆用毛巾擦脸,出来招呼楚珏:“饿了,去吃饭吧。” “好。”楚珏忙回神应道。 并肩出卧室时,尹倦之看了眼楚珏,突然啧声感叹:“小色狼,竟然还回味。” 楚珏微震,眼神略惊疑,不知道是怎么暴露的。 尹倦之没出声回答,只暂停脚步,面对面友好地伸手捏住了楚珏的两只耳朵,笑容揶揄。 楚珏:“。” “我不回味了。”他沉痛反思,老实道。 尹倦之哈哈大笑,拽他坐下好好吃饭。 九点尹倦之从家里离开,并和楚珏说晚上见。 “倦之。”楚珏在玄关处看尹倦之换好鞋打开门,叫了声。 尹倦之抬头:“嗯?” 楚珏说道:“能亲一下,再走吗?” 在一起这段时间,尹倦之有什么习惯都是放在明面上的,很好了解。 他明确表示不接吻,但已经和楚珏有了破例,且非一次。虽然只是贴贴,但楚珏不会放过任何能步步前行的试探机会。 “如果不行......”楚珏不敢看尹倦之,“我就明天再问。” 尹倦之:“。” “你怎么不说如果不行,那就算了,或者如果不行,那你以后就不问了。”尹倦之戳戳楚珏的肩,越发觉得上班没意思。 人活着为什么要上班,哪有谈恋爱甜。 楚珏说:“我就这么问。” 尹倦之仰脸贴在楚珏的薄唇上,这次多停留了两秒。 退开时,他给这个贴近赋予称谓:“上班离别吻。” 楚珏眼睛大亮,立马得寸进尺地说道:“那是不是还有回家欢迎吻,早安吻,晚安吻......” “咣当——!” 尹倦之把想追到门外的楚珏推回家里,面无表情地关了门。 库里南驶上街时,他唇角不自主扬起的弧度还没放下,心情竟绝佳美妙。 下了车才想起来,库里南的车尾“残疾”了,还得送修。 霍宣这个贱男,早晚得死。 让人把库里南送修,又让人到别墅的车库开辆卡宴过来,下午可以接楚珏放学。 然后就能处理霍宣了。 吩咐完这些,苏合就突然杀进了总裁办,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文件皮笑肉不笑:“来啦?” 尹倦之:“......” 尹倦之整理桌上看都没看几眼的文件:“笑这么吓人,我当年怎么会看上你。” 苏合收着力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但尹倦之仍矫情道:“你想打死我?疼。” “我碰到你了吗?”苏合瞪眼睛道,“随口污蔑要负法律责任。不行调监控,看看我的手是不是只碰到了你的头发。” “我办公室里怎么可能会装监控这种东西,”尹倦之上下扫视苏合,“没想到啊学长,你竟然爱好这一口,喜欢私人领地被偷窥?你是直男吗玩这么花?” 苏合:“。” 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尹倦之总是能往凰暴的路上解读。 况且,偌大一个公司,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可以说是重中之地,防止商业间谍潜入,监控是必不可少的。 尹倦之竟然能说得这么...... 这瞬间,苏合想杀人。 “提起法律责任,”尹倦之突然正色起来,“我得联系一下荣姐。” 苏合将文件递过去,掀开递笔:“怎么了?签字破产,明天别再迟到。” “我要治治霍宣。”尹倦之捏住笔,哼道,“往大了闹。” 听说尹氏有感情纠纷,荣雪踩着细高跟过来,见到尹倦之先说教:“说多少遍了不让你那么花心不让你那么多情,你看看你招惹了多少不正常的疯子,不为尹氏门面考虑,你也总得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考虑吧。” 尹倦之左耳听右耳冒,诚挚嘟囔道:“我虽然花心,但是我不变丨态啊,所以有问题的绝对不是我。” 荣雪:“......” 拒绝自我打压,说得有一定道理。荣雪深深地叹了口气,心累地说道:“你现在的小男朋友呢?这次看清楚了没有,不会也是变丨态吧。” “哈,”尹倦之乐道,“我男朋友老乖了。谁有病他都不会有病,像个狗崽子。” 语气自豪得仿佛拾了宝贝。 不婚不育保平安的荣雪听得牙根疼,点头让他闭嘴。 感情纠纷很常见,但他们没打架没互殴,只是撞了个车,毁坏财物,事情不会太大。 真想让霍氏受到影响,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请媒体,对他进行曝光。 尹倦之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荣雪说他们没打架没互殴的时候,尹倦之摸了摸鼻子。 律师的机警让荣雪注意到这点细节,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心虚?” “没有啊。”尹倦之回答的声音迅速地不正常,说道,“我心虚什么,那里又没有监控他也没多余的手拍视频,我一点都不心虚哦。” 荣雪就知道有问题,摇头无奈地拿手点他。 既然要请媒体,那就得请个知名度最大的。联系完,明天再报警,让大家看看霍宣被带走时的现场直播,肯定有意思。 这边霍宣为了不影响整个霍氏,已经决定好让司机顶锅。撞个车而已,又不会坐牢,顶多罚点款再赔点钱。 虽然尹倦之当时拍的视频里说了是霍宣亲自开的车,但到底有没有外人,又不能只听尹倦之的。霍宣要是坚定说有,别人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又不是没有金钱权利的普通人,疏通关系很容易。 下午六点,霍宣从公司里出来,坐进司机开来停在对面的迈巴赫后座。 他下楼的这段时间,司机不知道干嘛去了,不在驾驶座。平常也有司机给他妻儿打电话暂时缺席的情况,霍宣并非是不体谅下属的无情上司,等几分钟向来无所谓。 他打开笔电看明天的行程安排,后座就“咔哒”一声响。 有人开门进来了。 谁这么大胆坐后座,霍宣皱起眉,抬头乜眼刚看过去,一双手便雷厉风行想杀人似地拤住了他的脖子。 而这个掐很刁钻,拇指和食指往里抠捏紧脆弱的喉管,中指关节挤压喉结,这样不容易留下掐痕。霍宣当即感到了一股致命的窒息和痛苦,分毫的空气都吸不进来。眼前视线晕晃,他竟然看不清此时扣紧他脖子头戴帽子口罩的男人的脸。 霍宣攥住男人的手腕,使出爆发性的力气。但男人预判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快速地找到霍宣胳膊上的麻筋,一拉一拽,霍宣张大嘴额角青筋暴凸。 两条胳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软和得像面条。 抬腿想踹,男人却又一次预判成功,上半身直起来,用膝盖骨狠狠地怼向他的两条大腿。 霍宣痛得冷汗沁出,口鼻仍然无法呼吸,比直接死还难受。 “我说了,事情没完。”做事果决动作快狠准的人开口这么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只索命的鬼魅。 霍宣眼白挤出了红血丝,恍惚间觉得声音熟悉。 片刻后意识到什么,他警铃大作,再次从濒临死亡的窒息中看向身旁。 ——楚珏。 同昨天不同,完全不同。 昨日有尹倦之在场,楚珏好像还有所收敛,动手途中似乎只比霍宣高明了一点点。但今天他像发疯的狼,从上车到下手到预判对方所有举动,耗时不足两分钟,霍宣毫无还手能力。 被偷袭确实不利于反击。但这种压制,霍宣明白,就算他们公平地面对面,不出三下,也不出五分钟,他就会被打趴下。 “呵啊——”脖子上的恶手放松,霍宣忙于呼吸,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肺腑,他声音变得沙哑难听,眼眶又红又热。 “你......” 领带被拽下来捆住双手,霍宣没有手能使了,竟第一次由衷地感到灭顶的恐惧:“你......” 一根针突然从他的下嘴角穿上去,霍宣惨叫,楚珏一拳锤在他胃部让他把声音咽回去。 引有黑线的细长银针又穿透霍宣的上嘴角,就算疼得眼眶通红泪水狂流,他也不敢再张嘴喊叫。黑线将他的嘴巴缝住,虽然只有一角,但一动就玩命的疼。 “你还记得,自己都对他说了什么吧,”楚珏的眼睛沉得像压了一座深山,冷漠,骇人,低言道,“要不全给你缝上?” 霍宣:“不......” “我没那么多时间,他要接我放学了,”楚珏打断他可能是害怕求饶的话,拿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对准霍宣的左胸口戳下去,鲜血溢出来,点没了,“不是不怕疼?” 来时楚珏戴了口罩帽子,还戴了手套,留不下指纹,但是走后如果霍宣想追究也不难,可楚珏不慌。 他拿出手机嫌恶地对着霍宣此时的样子拍了几张照片,口水眼泪横流,奇丑无比。 如果照片里只是霍宣的嘴巴被对穿扎了两下,别人还能猜霍氏总裁是被绑架威胁了;但是他前胸衣服破烂左点平平整整,还流血,那这就绝不是绑架那么简单,是他自己玩得花,放出去也只会被人作为谈资下饭,说他是某个字母圈子里的。 “报警去吧,”楚珏温声说道,“霍总——霍氏门面。” 霍宣愤怒惊恐地瞪着他。 走前,楚珏把削铅笔的小刀塞进他手心里,眉目不改地往自己的手背和胳膊上划了几道,非常狠,能留线疤的程度,又抓着霍宣的手腕让他的手指甲在自己的血里沾了沾。 现在他们从单方面的伤害变成了互殴。 下午六点十五分,楚珏匆匆打出租回到学校的正门口,因为没湿巾,手背和胳膊上流出的血迹一片殷红,手套没擦干净,有些触目惊心的骇人。 放学前倦之给他发消息说库里南送去修了,今天开卡宴。 所以当白色卡宴映入视野里时,楚珏很急切,买瓶水的时间都来不及。 没办法洗手洗胳膊。 他记得上次花粉过敏在医院挂水,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急救推进抢救室,倦之看见的时候脸色发白,明显晕血。 “小楚——”尹倦之把卡宴开过来,开车门下车道,“怎么不在学校等我。” “提前放学了,所以就,想出来等你。”楚珏将右手背到身后,眼神闪烁。 “我订了餐厅,”尹倦之拍拍卡宴,让他感受新车,“今天去吃西餐吧。” 楚珏点头:“好。” 现在藏严实点,到餐厅先借口去洗手间,然后洗手...... “你手怎么了?”尹倦之余光瞥见红,突然抓过楚珏仍奋力想往身后藏的手,看到不只手皱眉更惊,“你胳膊怎么了?!” 四道大小不一的伤口,条条三四公分长,还外翻,比较深。 “怎么伤成这样的啊?”尹倦之眉头颦出褶皱,吓了一跳。 “倦之你,不晕血吗?”楚珏问道。 “嗯?”尹倦之没印象,还以为在问别人,怀疑道,“我晕血吗?” “不是,我是在问你,你这到底怎么弄的啊?怎么不先去医院,也不按住点儿止血,我就说刚才看你怎么唇色都变淡了......快上车去医院。” 楚珏被教训得飘飘然,忙不迭点头:“好。” “刺啦——” 黑色迈巴赫蓦地从拐角处冲出来,要不是最后它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卡宴旁边,尹倦之都觉得这辆车要像撞他的库里南一样再撞他的卡宴,那样他真的会暴打霍宣这个贱男人的。 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霍宣不知为何狼狈苍白且愠怒的面容,他眼白里挤出的红血丝像蚯蚓一样攀爬纠缠。 凭良心说,尹倦之竟然看得咧嘴皱眉,有点儿心悸。 谁知道他的反应还不算太大的那个。 看见霍宣,楚珏猛地攥住尹倦之的手,想把他往身后拉,一副被吓到极惶恐的样子。 但都这样了,他还想保护尹倦之坚定地站在他前面。 尹倦之一下子看向楚珏的手背胳膊,福至心灵,不可思议地震声问道:“你的伤不会是他弄的吧?!” 楚珏垂眸不吭声,眼圈却一点一点变红了。 一副马上要哭的样子。 尹倦之的怒气高涨,张了张嘴:“操!” 啐骂中他拂开楚珏的手,两步走到迈巴赫车窗前,一拳砸向霍宣的鼻子。霍宣本来想说些什么,完全没料到这一幕,还被楚珏的演技弄懵了,直接被砸得脑袋后仰,温热的血液顿时顺着鼻管缓缓流下。 “狗丨杂丨种——”尹倦之压抑着怒音,一字一句地冷声倾吐道,“霍宣,你别太过分。你这已经是人身伤害罪了。” 霍宣趴在方向盘上面,捂着鼻子说不出话。 “倦之,倦之......”楚珏连忙走过来拉住尹倦之手腕,很害怕霍宣似地不敢靠近,想带尹倦之远离,音色些微哽咽地道,“倦之,我流血了,好痛。” 尹倦之心疼的不得了,想摸又不敢摸,他当然知道刀刃划割在身上到底有多疼。 “我们走吧,不要理他,我怕他伤害你,”一行清亮的眼泪从楚珏眼眶里落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说,“你别听他说话,我怕他,跟你中伤我。” “倦之,你不要相信他......你相信我,好不好。” 第30章 “我当然会相信你, ”尹倦之坚声道,“别怕。” 不过看到楚珏的眼泪,他还是有些手忙脚乱:“是不是很疼啊, 别哭。” 语调些微失措, 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尹倦之给他擦泪:“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和霍宣的账一时半会儿扯不明白, 楚珏的伤也等不起, 尹倦之没再看仍捂着口鼻痛苦低头的霍宣一眼,带楚珏离开。 迈巴赫的车门突然开了。 鼻梁骨酸涩得像断裂, 霍宣不顾形象地用手背擦汩汩流下的鼻血,踉跄地推开车门,嘶声喊道:“尹倦之——” 楚珏微侧微首, 看了过去。 这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 警告, 冷肃, 随意一瞥便是罔顾人法的狂丨暴丨分子。 平常高高在上的霍总今日实在“平易近人”, 发丝凌乱, 面容破败, 下巴血迹未净, 前襟衣服满是打架斗殴过后的褶皱,左边的上下嘴角有淤青。 如果离得近了,尹倦之大抵能看出,淤青中央有两个针眼。 不仅如此,他铁灰色西装后面的左胸口全是污血, 只不过现在被衣服挡得严,看不太出来。 和楚珏短暂地对上目光, 霍宣嘴唇张着,忘了发声。 “你总看着他干什么?”察觉到霍宣的眼神, 尹倦之也下意识地侧首朝楚珏看去。 后者垂眼耷眉不敢直视,惶恐地拽着他的袖子,焦急地小声说:“倦之......我们走吧。” “好,这就走。”尹倦之柔声应,同时对霍宣冷然道,“再威胁他你死定了。” 白色卡宴径自朝医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上次已经知道楚珏的父亲在市中心的医院工作,这次尹倦之说什么都不敢再带他过去。 没受伤和真受伤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尹倦之哪敢儿让人家爸爸看见儿子受了怎样的伤害。 就因为谈恋爱...... 尹倦之眼沉如水,攥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中收紧了。 无论何时医院都是人满为患的,消毒水味道很重。 车上没处理外伤的应急物,尹倦之只能让楚珏用干净的卫生纸避开伤口擦去血迹,再随便用衣服按住,防止流血量增加。 伤口深,血小板的凝血功能不够用。 胡绍明刚结束一场手术,过程与结果都很顺利。 重新换好白大褂迎面碰上尹倦之时,他竟然很自觉地计算了一下离这位“病人”的上次体检过没过一个月。 “你现在这么怕死?不到一个月就来体检了?”胡绍明玩味道,眼睛扫到楚珏的时候,面容当即正经,“哪里有伤?” “没空跟你开玩笑,待会儿解释,”尹倦之把楚珏推给胡绍明,看了看他没人的科室,放心且不客气地说道,“你现在好像不忙,麻烦给他伤口止个血消个毒再缝两针,我直接去缴费。” 胡绍明说:“行。” 手背的伤不算严重,血迹都干了。胳膊上的两道伤确实划得有些严重。反正看着挺吓人。 但这样的伤在医生眼里问题不大,做好处理,止血消毒不缝合也没事。 不过缝针愈合得会更快。 “缝几针?”胡绍明问道。 楚珏应:“嗯。” 胡绍明将工具消毒,在伤口周注了点儿麻药,三十秒后等药散开,开始穿肤缝合:“这样的伤会留疤,不过不会太明显,只有一条很细的痕迹。” 楚珏:“嗯。” “会留疤痕啊?”缴费回来的尹倦之听见这句话皱眉,内疚道,“能祛掉吗?” “照顾好点当然能。”胡绍明头也不抬道,“恢复过程中可以多涂点修复皮肉组织的药。” “放心,”尹倦之说,“我一定天天给他涂。” 胡绍明抽空望了他一眼,嫌弃道:“大男人还在乎身上多留几道伤疤?而且没留你身上,你怎么这么臭美。” “要不是你在忙,你看我踹不揣你,”尹倦之哼声道,“我爱美碍着你了?胡医生你轻点儿缝啊,不要弄疼他。” 这么多伤都划出来了,还在乎缝针时的这点痛? 胡绍明服了:“你来?” 求人办事得低头,尹倦之微笑,闭紧嘴巴让他自己发挥。 “你看他面无表情的他都不觉得疼,你倒矫情上了,”胡绍明看着面容只有在尹倦之过来才有片刻松动的楚珏,明知故问般道,“疼吗?” 楚珏悄悄地看尹倦之,低声说道:“好疼。” 胡绍明:“......” 原来他不是明知故问,他是没有自知之明。 怪不得三十多了还单身。 “嗤......”没忍住,尹倦之乐出了声,并肃然正色地道,“都说了轻点儿。” 僵硬气闷的微笑当即转移到胡绍明脸上,说:“你们行。” 尹倦之不想忍了,放肆地说道:“要不是我不会缝针,你看能不能轮得到你。” 胡绍明:“下次别来了。” 缝完伤口,胡绍明交代了忌口和生活中的注意事项,开单子让楚珏去拿药。 尹倦之要陪他一起去,被胡绍明伸手拦了下,八卦地问他现任男友弄出这身伤的原因。 “你先去,我马上来。”尹倦之冲回头的楚珏说道,随口对胡绍明讲了缘由。 胡绍明听得眉头高耸:“别人谈的是恋爱,你谈的是命?” “我觉得吧,肯定是我太好太有魅力了,”尹倦之大言不惭地说道,“否则怎么人人都想得到我。你说是不是?” 胡绍明道:“你要脸吗?每次不都是你追的别人?” “我可没说要动心,可他们不都爱上我了?”尹倦之理直气壮道,“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心还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这样的废物我才看不上。” “绝情。”胡绍明道。 尹倦之疑惑:“我又没绝到你身上,你不要因为追不到学长就把气撒到我这里,我跟你早就已经不是该死的情敌关系了,你说话注意点儿。” “真那么不服气,你有本事去把苏合掰弯啊,说不定他能把你掰直喽。” 胡绍明抿唇沉默:“。” “你受伤了吗?”他问道。 尹倦之不解:“嗯?” “唉......“胡绍明哪儿会跟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学弟计较当年感情的事,稍显正色,“不是说霍宣伤你现任男友了吗?你呢?没跟着受伤吧?” 闻言尹倦之不再玩笑,眼底覆了沉:“没有。” “今天多谢你了,过几天我会在学长面前美言你几句。”他走出科室挥手道,“下次我来体检的时候见。” “......”胡绍明隐忍道,“体检真不用每个月都来。” — 拿完药,楚珏安静地站在胡绍明的科室门外等。 “这么快就拿好了?”尹倦之一出来就看见楚珏提着药垂首立在墙边,眉眼精如雕刻不知在想什么。 “......嗯,”听到声音楚珏连忙回神,抬头应声道,“刚刚没人,不用排队等。” “怎么啦?”尹倦之把他手里的药单和药拿过来,确认有没有漏拿错拿,同时对他缄默低落的表情担忧地猜测,“伤口还是很疼吗?” “不很疼,只有一点,你别担心。”楚珏说道,随后喊名字时音色低下来,“倦之。” “嗯?” “你跟......胡医生是情敌,追的谁啊?”楚珏轻声问。 尹倦之:“......” 他摸了摸鼻尖,问:“你都听见了?” “嗯。”挑明了,楚珏便不再拐弯抹角道,“我还听到,那个人,是叫苏合吧,” “......是你跟我说过的,公司里的那个苏妈妈?” 尹倦之:“。” 这种询问如果放在平常,尹倦之绝对会制止说:“那都是我之前的事了,你现在才是我的全部,所以不要乱吃飞醋。我不想跟现任谈前任,那样只会让我们之间有阂,你不要不乖哦。” 但楚珏因为他之前的事——前男友——受了伤,尹倦之心虚自责,竟然半句反驳的话都无法脱口而出。 “那个......”尹倦之垂眼看着楚珏被医用纱布缠绕起来的手与小臂,虚弱不堪,“昂。” “你们每天都,在一起工作啊?”楚珏声音更低,好像比受伤还委屈。 “不是......他业务能力强。他能是公司的一把好手绝对不是因为我们感情上的原因——我们没有感情,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任何男的是钢铁直男,”尹倦之摸了摸楚珏手背的医用纱布,和皮肤是完全不同的触感,“我追他都是大二的事了,我现在不喜欢他。我在和你谈恋爱,所以当然是喜欢你啊。” “宝贝儿你别误会,千万不要觉得我在身边放了一个前情人什么的,我和前任真的断得很干净,而且苏合不是我的前任,那就更干净的什么都没有了——你手还疼不疼啊?” 解释这种活竟然这么累,尹倦之连忙转移话题道。 而他根本无法预料,这次的解释之路一打开,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走不了回头路了。 遇到一个前任,只要不主动解释,尹倦之都害怕自己的腰和腿变成废品,再变成破布娃娃。 楚珏说道:“疼的。” 夕阳完全沉入了西方,城市蒙上一层灰,医院门口更加显出救死扶伤的神圣,包括无力回天的遗憾。 “抱歉啊。”尹倦之小心地攥住楚珏有伤的那只手腕,自责溢于言表,轻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关系,你不会受伤,也不会要白白地疼上好多天。” 荣雪说得是对的,他识人不清,看不出谁是疯子谁正常。 谈这么多段恋情,总有几个是漏网之鱼,试探地走在犯法边缘徘徊。 这种情形下,就算不为了尹氏门面,也应当为了人身安全考虑,他不该再那么放浪花心。但尹倦之确实没想到他自身没出什么问题,却牵扯了身边的人。 这是他最不愿看见的,就像他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总是能招惹那么多不正常的人。不止是谈恋爱...... 无形的罪孽又深重了一层。 “倦之,我没事的。”楚珏回握尹倦之的手,音色有些焦急地说,“不是因为你,你不要难过。而且......” 尹倦之没有被安慰多少,情绪恹恹的:“嗯?” “而且......”楚珏说,“我也打他了。” 尹倦之尾音上扬:“嗯?” “他的某些......癖好,好像真的挺变丨态的,车里竟然放绣花针,”楚珏语速缓慢,尽量让事情经过全凭着自己的意志走,面带惶惑地回忆,“他拿小刀想要划我,说话还很难听,我也......就用绣花针,把他嘴缝上了。” “——啊?!”尹倦之震撼道 “不是!不是真缝,”楚珏抓手背,想挠伤口,“就是我太慌了,所以扎了他一下——也可能是两下。但是他来找你,你看见了,他的嘴好好的,没事。” “乖乖......”尹倦之迷茫地轻声说道。 这种事大庭广众之下说好像是在犯法,虽然他确定别人没听见,但他还是连忙拽着楚珏没受伤的胳膊回车里,牢闭车门音色发紧地问道:“还有呢?你动刀了吗?” 楚珏眼眸半垂,抿唇不语。 “你捅他哪儿了?”尹倦之头疼,下意识做最坏打算,声调隐隐发颤,“他人不会死吧?” “是很小的小刀,我没有捅他,只是划了他......可能是胸口的位置,绝对不会死人的。”楚珏低头认错道,音色微微哽咽,怕人生气,“对不起倦之,我知道他,跟你在一起过,竟然还下手这么狠。但是他先跟我动手......我就比较害怕,而且他还逼我跟你分手,我才不会同意。我以为他要杀了我......” “好了好了,别怕,他人不会死就没事。”尹倦之满眼心疼地捧起楚珏的脸让他抬头,拇指蹭他眼角,后怕地道,“这么惊险吓死个人了。幸好你没真的出什么事,不然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这辈子都赔不起了——你爸妈几个孩子啊?” 楚珏说:“就我,一个。” “把我卖了都不够赔!”尹倦之眼前发黑说,“而且你要是失手把他杀了你后半生就只能待在牢里了,我一样赔不起。你以后肯定会平平安安,但假如——假设哈,你要是再遇到带凶器的疯子,记得先逃跑后报警,别真的上去跟他对着干,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楚珏忙点头:“嗯。” 尹倦之心有余悸:“我心跳好快,吓死。” “对不起。”楚珏给他揉胸口,“我不是故意吓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能生你什么气啊,”尹倦之苦笑道,“我心疼你还来不不及呢。这些天要好好养伤,别真留下伤疤了,不好看。” 楚珏:“好。” “都受伤了能不能老实点儿啊,”尹倦之倒打一耙,把楚珏因为他说心悸而抚他心口的手拿开丢出去,煞有介事地道,“现在别摸我的胸。” 楚珏说:“那等晚上摸。” “......”尹倦之道,“看到你色心不变我就彻底放心了。” 说完他乐出声,心情真正放松下来。 预约的西餐厅就餐时间已经过了,现在能取消重订,弄完尹倦之驱车去餐厅。 “倦之。” “嗯?” “我记得,你晕血。”楚珏说道。 路上未遇红灯畅通无比,尹倦之转方向盘,疑惑道:“我不晕血啊。” “谁告诉你的我晕血?” “就上次......”楚珏将他们第一次在医院相遇,拿着体检报告等胡绍明忙完的场景说了。 在学校门口看见卡宴开过来时,楚珏想到这点,因为怕倦之吓到所以太慌,还记岔了事件。 以为是花粉过敏的时候遇到的急救患者。 当时尹倦之本还在说笑,看到满眼红登时变色,楚珏还用几张体检报告替他遮挡视线,出声问道:“你晕血吗?” 尹倦之回答:“有点儿。” 车厢里静默片刻,尹倦之蹙眉:“有这事儿?我忘了。” 他记性一直不太好,也从不会为难自己:“可能是当时看见那么血腥有点儿懵吧,但我确实不晕血。” 楚珏了然:“我记住了。” “嘿,你记住什么啦?”尹倦之侧首问道。 “记住你不晕血,”楚珏说道,“以后不会再搞错了。” 认真模样别提多招人稀罕。 * 晚上八点的时候,霍宣接到了警方电话,说有事需要他配合调查,再到警局录口供。 尹倦之和楚珏在西餐厅享受地吃完晚饭,便直奔警局而去。 将白色轿车撞击库里南车尾的行车记录仪,和他拍下的只有霍宣驾驶白车的视频一同交给警方,并简单做了笔录。 他们没和霍宣碰面。否则尹倦之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再和姓霍的动第二次手。 这样的神经病,打他都是在奖励他,尹倦之不想让他舒服。 媒体已经安排就位,明天霍氏大门前别想清净。 一切就绪,尹倦之想想觉得挺满意。唯一牵动他心绪的就是楚珏身上的伤了。 吃个饭楚珏说疼,他伤的是右手,身为右撇子直接算伤到了主心骨,生活能力直线下降,在餐厅的时候尹倦之看他用叉子用得极其费劲,把自己盘子里的食物用刀叉细致地切割好,然后递给他;回家洗个漱楚珏说疼,尹倦之亲力亲为,给他挤牙膏给他摸沐浴露,还给他手了医次;睡觉的时候楚珏还说疼,消极怠工说拿不了玩具,尹倦之说那就盖棉被聊天,楚珏又不乐意,拿脑袋蹭尹倦之的脖颈撒娇地喊“好倦之”。尹倦之没脾气,亲自挑了个小玩意儿,像对三岁小儿那样手把手地拿着楚珏完好无损的左手肆意妄为,耐心细致地教导学生。因为楚珏老说手疼,总故意唬人似的说“伤口不会裂开了吧”,尹倦之咬牙红了眼圈,却半个不要都没敢说。 最后尹倦之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攥住楚珏的左手十指相扣,牢牢地按在脸边不让动,哑声黏糊地道:“小楚,你真是我祖宗......” 他睡着了,呼吸绵长平稳。 楚珏被牵住的手很轻地挠尹倦之的手心,从身后靠近,用受伤且缠着纱布的右手环住尹倦之的腰,薄唇旖旎地亲了下他的耳畔,低言道:“倦之,晚安。” 迷迷糊糊之间,尹倦之咕哝了句:“......嗯。” — 不出所料,一大清早霍氏就被包围了。 “霍总,听说您看不得自己的前男友有新任恋情,一气之下把他的车撞了。请问当时的你是持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听说尹总要和你法院相见了,一冲怒冠为蓝颜,而这个蓝颜明显不是您。关于这个认知霍总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你看不惯尹倦之和其他人恋爱,是因为想和他复合吗?可众所周知尹倦之从来没和任何前任复合过,霍总这么看不开有没有想过是你太小家子气?那在做和公司相关的决策时霍总能放开手脚吗?会不会耽误进度?” “霍总,请问你的脸是怎么了,你是知道今天有记者吗?怎么嘴角淤青带着墨镜,是尹倦之打的吗?还是尹倦之的现任男朋友打的啊?你打不过他们吗?” “......” 霍宣想到了尹倦之会请媒体堵他,但他没想到为了让他在镜头里丢人现眼,尹倦之竟然乐意让自己也跟着出镜,被墨镜遮了一半的俊脸阴沉得能滴水。 特别是听到那句“你打不过他们吗”,霍宣由衷地想杀人。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尹倦之这个小表子,谈恋爱从来都是高调异常地追求,再大大方方地公开。 情史虽然多得眼花缭乱,但他对每个情人都很好,每段恋情都能成为不可多得的佳话,不是黑历史污点。 带着他的名字出镜,尹氏门面也不会受损,还能让他的“恋爱粉”拿到新素材剪辑,说不定霍宣这个没品的“炮灰攻”以后就要被踢出N那个P的行列里了。 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今天这道单方面的采访一经放出,霍宣办事冲动,玩不起小心眼儿的特征会被昭告天下,股票多多少少都会受影响。 恶评,全是恶评。 “让让。”霍宣对着眼前的一群记者冷声开口。 尹氏总裁办。 “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捧着平板,将视频递向旁边的人,“宝贝儿你看他,臭脸是不是很好笑。” 楚珏说:“嗯。” 今天男大学生又没课,因为自己在家无聊,尹倦之来公司上班前楚珏抓住了他的手,小声提议道:“倦之,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公司吗?我手疼,不想一个人在家,你带我一块儿去吧。” 尹倦之最讨厌上班,其他人明显也是,因为楚珏是第一个要求想跟着和他去公司的。新奇。 有男朋友陪,办公室的枯燥生活应该不会太难捱吧,尹倦之跃跃欲试欣然同意:“好啊。” “要不别看他了,”楚珏想关尹倦之的平板,底气不足地说道,“他没什么好看的。” “好,听你的。”尹倦之主动关了视频,“我办公室里什么都有,想喝咖啡我给你磨,想喝奶茶我给你做,你可以随便看随便逛,没有什么不能碰。” 楚珏点头:“好。” 五六分钟后,楚珏来到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他没把自己当外人,毫不客气地碰这碰那。 右边的抽屉拉不开,楚珏抬头喊道:“倦之。” 尹倦之在落地窗那边摆弄机器现磨黑咖啡,回头:“嗯?” 几缕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投射在他身上,让他的发色变得稍浅了,精致得全然不似真人。 好像微风轻轻一吹,他就能融入到天地之中,消散逝去。 楚珏心神震动,下意识把刚才想到的话题进行下去:“这个抽屉里,是什么?我打不开。” “哦......”尹倦之视线移落过去,尾音九曲十八弯,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抓不住的完美在这一刻有了真实性。 他张扬道:“道丨具。” 楚珏神色一呆。 尹倦之粲然浅笑,丢掉黑咖啡走过去,手掌撑在桌面的两边将楚珏困在他面前,身体前倾缓缓靠近,似真似假地邀请:“宝贝,你想不想在这里——把它们用在我身上?” 第31章 “啊!抱歉——”苏合一进门就看见姿势亲昵的两个人, 眼角抽搐,立马用文件挡住眼睛退出总裁办的门,背过身去站好。 谁来尹氏的总裁办都不需要敲门, 为了方便, 尹倦之给他办公室装的门都是透明的, 毫无隐私可言。 顶层就他一个人霸占, 门透不透明无所谓, 否则不知能引来多少目光的偷觑。 “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怎么这么激动?”尹倦之收了风骚, 远离楚珏给他整了整衣襟,面上没事人似的,对外扬声喊道, “请进。” 在尹氏多年, 这还是苏合第一次听到尹倦之说出“请”这样的字眼, 只觉惊悚。 突然有外人进来, 楚珏原本因为尹倦之说“你想不想在这里把它们用在我身上”的羞涩被猛击溃散, 不自然地手抓桌角, 像被调戏的良家妇男。 他乖顺地站尹倦之身旁, 一动不动。 “待会儿有个会,别忘了到会议室开。”苏合业务能力确实强,虽然他第一次见到尹倦之带情人来公司,颇感意外,但总归是在商场上见过大世面的人, 眼下已经面不改色,还很有涵养地对楚珏颔首。 接着继续叮嘱尹倦之:“记住时间, 不准迟到。” 尹倦之心不在焉地应:“行行行,知道了。” “愣着干什么, 签字。”苏合把文件更近地推给尹倦之,话术不变,“破产。” 尹倦之比手势:“OKOK。” 随即看也不看内容,直接掀到末尾,潇洒遒劲地签下“尹倦之”三个大字。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从苏合进来的那一刻,楚珏便在暗地里打量他。 外形优越,年轻有为,气质精练,是很能让人产生征服欲的那一类禁丨欲男性。 按照尹倦之的审美,他大二会追求苏合并不值得奇怪。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总之倦之很信任他。苏合可以对他说话随意,甚至有些颐指气使,而倦之会无条件答应,乃至在文件末尾签字时,都能不看内容直接赋予法律生效的权力。 楚珏抿唇,眼神有些发暗。 “啊......你今天非要跟着我来公司,其实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无聊,”签完字,侧首看到楚珏垂眼一副不甚开心的模样,尹倦之突然福至心灵道,“是想过来看苏合吧。” 苏合刚走到总裁办门口,闻言脚下一顿,狐疑转头。 满脸写着,跟我有何关系? 这是什么新的情趣吗? 尹倦之不把他当人,语出惊雷:“苏合在这里,你知道我追求过他,现在还见了面——” “你不会因为不高兴,就玩儿死我吧?” 幸好没走路,否则肯定得摔个狗吃屎,该死的男同为什么要这么欺负直男,很有趣吗?苏合觉得七窍突突冒烟,急忙把扭过去的脑袋扭回来,拽紧总裁办的门把,装聋作哑地大步离去。 “倦之你......别说了。”楚珏小声制止,赶紧捂住尹倦之的嘴不让他再口出狂言,余光瞥向门口,苏合消失得挺彻底,小心地松开手掌道,“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这些。” 手劲儿挺大,尹倦之捏了捏脸,挑起楚珏的下颌笑道:“你敢做,还怕说?” “不怕。”楚珏配合地仰起下巴道,“但就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这些。” “他们会意丨淫你。” “......啊?”尹倦之还真没想过这些,挠了挠脸,“别人说不准,苏合不可能,他钢铁直。” 楚珏没应这句。 “好了,下次不说了,”尹倦之承认错误道,“就是开个玩笑嘛。” “那我们......”楚珏指了指那个完全没打开的抽屉,低沉音色里有期待,“倦之,我想。” 【你想不想在这里,把它们用在我身上?】 【我想。】 “咳......可以先说好,这个绝对不是我玩儿不起,”尹倦之立马轻巧地后退到玻璃幕墙边,继续摆弄还未完工的黑咖,冠冕堂皇义正辞严地说,“你现在都有情绪了,肯定会弄哭我的,大概率还不会心软。宝贝儿,这样很不好,我们等下次,下次哈。” 楚珏:“。” 楚珏争取道:“我没有不高兴,也会听话心疼你的。” 尹倦之说道:“不信。” 楚珏:“......” 尹倦之看透一切轻笑:“宝贝儿,听我的,以后你最不能信的就是男人的鬼话。所以——休想骗我。” 楚珏:“......” “唉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哦,”尹倦之磨好黑咖啡,又动手给楚珏做奶茶,感叹得全是至理名言,“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男人没钱的时候坏,有钱的时候更坏。男人这不行那不行,吃喝嫖赌样样行。男人床上动晴对你说真爱,床下却是你洗衣服你买菜......” 楚珏很想喊冤,张张嘴却无言以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清他的表情,尹倦之乐不可支,不再让清纯男大怀疑自我,将做好的奶茶递给他,说道,“开玩笑的,我说的这些跟你没关系。小楚啊,你真的特别可爱,我真的很喜欢你。尝尝我做的奶茶,给个面子喝两口。” 不用他这么说,楚珏对于尹倦之给的东西全都来者不拒。 浓郁的味道唇齿留香,楚珏由衷夸赞:“好喝。” “嗯哼,好喝就对了,”尹倦之自豪地说道,“只要是不务正业,我干起来都挺在行的。” 楚珏啜饮奶茶,还是很想为自己说句话:“倦之。” “嗯?” 楚珏说:“我不坏。” 尹倦之用小金匙搅拌白瓷杯里的浓黑咖啡:“我知道。” 楚珏说:“我很乖。” 尹倦之:“我知道。” 楚珏说:”我喜欢你。” “我......”尹倦之侧首看向楚珏,小男友脸上的神色真挚,不像是哄金主开心。 “知道。”他笑了下,回答的热情却莫名减两分,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多喜欢一会儿。” 楚珏知道是自己太冒进了。 接下来他很安静,全程没再说几句话。 就算开口,说得也是:“倦之,我手疼......胳膊也疼。” 听到疼,尹倦之那是绝不敢有丁点儿的脾气,细心地让他好好歇着。 到了时间就解开医用纱布亲自帮楚珏换药,再涂抹修复皮肉组织愈合的祛疤药膏。 晚上回到家又抹了一次祛疤的,尹倦之缠好纱布,问:“疼得还厉不厉害?” “不太厉害,有点痒。”楚珏难受道,“我想抓它。” “不可以,”尹倦之用医用胶带将纱布末尾粘好防松散,严肃叮嘱道,“痒是因为伤口在往一个地方使劲儿,长新肉呢,可千万不能抓,会裂开的。” 楚珏点头:“嗯。” 近几天为了让楚珏好好地养伤,尹倦之心痛地拒绝了他们一起洗澡,否则彼此上头,又是筋疲力尽的夜晚。 重丨欲绝不利于伤口恢复。 “听话啊,不准抓。”去浴室前,尹倦之又回头对楚珏说。 楚珏:“好。” 然后他刚进浴室,答应要听话的楚珏就背对着浴室门口利索地拆了纱布,用消毒湿巾按在伤口上。未出三十秒,那点儿祛疤药全没了。 弄完后楚珏再利索地把医用纱布缠绕回去,绕势和结尾甚至还全是尹倦之帮他弄的那样。 十分钟尹倦之简单冲完澡出来,楚珏已经躺平在等睡觉了。 尹倦之满意:“乖巧。” — 霍宣由于自身原因,让霍氏股价受到影响,最近在大肆做公益试图挽回部分形象。 物极必反,之前因为霍宣和尹倦之差不多的首席身份,很多恋爱粉都爱嗑糖,觉得他们最是般配。 撞车事件一出,警方介入媒体报道,事情不说满城风雨,也闹得甚是难看,尹倦之的恋爱粉唉声叹气,摇头感叹霍总玩不起啊,并连夜将他踢出“尹倦之与他的各任攻”的视频剪辑里。 渣攻可以疯,但得疯的有理智,有品味,不能掉价。 霍宣自大,目无中人,这些特征之前可以被他支配成有逼格的冷漠总裁气质,现在再看就是扮演小丑的普信男了。 瞬间变得不再“高大上”且触手可及,不讨观众喜欢,配不上无论何时都优雅知性像只蹁跹花蝴蝶的尹倦之。 网上对楚珏照片的曝光更是倾泻而出,大家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能让脾气一向不错的尹倦之震怒,为男朋友出气。 最后天仙是真天仙,一张脸长得也是真总攻。 当初在仙侠剧组拍摄的路透流出。单独一个人时,楚珏的面容冷硬,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冷淡疏离的模样,有戏就拍没戏就不拍完全不怕得罪人的态度,事业心薄弱。 尹倦之一来,他走路都同手同脚,耳朵红脖颈粉,甚至不敢正眼瞧尹倦之,最多的动作便是小心地用余光偷看男朋友......恋爱脑直达巅峰。 就算眼不明心不清,也能在楚珏这里看出他对尹倦之的极端双标。 稍微一扒,楚珏曾经被资本请吃饭,意欲何为不言而喻,而楚珏把人打趴下了,什么金主完全不稀罕,所以他有段时间被资本半封杀只能演尸体。 而他明知尹倦之没真心,还上赶着贴上去,从会咬人的头狼变成会舔人的大狗。 这不是爱是什么! 霍宣彻底惨败。 根本比不过。 但总有叛逆之心的逆反者。 哔哩视频有新剪辑——小尹总和别人恋爱,霍总一怒之下决心要拆散他和新情人,并想把小尹总强制回家,后续会发生什么小黑屋情节想想都绝配带感。 该视频获得一致好评。 但半天没过,视频就搜不到了。 再发,搜不到;再发,还是搜不到。诡异得邪门儿。 有人猜是尹倦之不愿意再看到霍宣的脸,所以不想和他继续绑定,做了这个幕后黑手。 但尹倦之被冤枉了。 除了物色情人,他连娱乐圈都很少关注,更别提这种视频。 他和谁谈过恋爱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别人想嗑就嗑,哪里都有圈地自萌的道理。 没所谓。 幕后黑手的事,他完全不知情。 最后发视频的人累了,只好骂骂咧咧地放弃。 “还玩儿手机呢,过来我看看手怎么样。”尹倦之没穿衣服擦着滴水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楚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没玩手机,就是,看看教授有没有......发作业什么的,”楚珏说,“顺便看一下最近几天的课。明天我没课。” “那还跟我去公司,省得你又说无聊,”尹倦之头顶着米色毛巾,拉过楚珏的手查看,眉头怀疑地皱起来,“伤口都长好了这印子怎么还没消啊,你不会还是留疤了吧?” 这十天半月,尹倦之对楚珏的伤很上心,换药抹药一次没落下,一周前拆的线,不需要纱布缠绕涂起药来更方便。 为了让小男友好好恢复,切莫浪费精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涩涩了,尹倦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忍得住的,火气都大了。 胳膊上三道浅显的线条疤痕不算明显,但和肤色有差异,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摸上去也明显不是正常皮肤的质感。 接连两天的确认,尹倦之确定楚珏的伤应该是真的留下了疤痕,不满中又多了丝郁闷:“为什么啊,药不管用?” 楚珏把自己择干净:“......我也不知道。” 他们两个真的已经非常注意了,涩涩都没了。思来想去,尹倦之只好找人背锅:“胡绍明这缺德的医生,为了把药卖出去赚业绩竟然说有用,太缺德了。” 楚珏说:“就是。” 现在伤口都长好了,再买其他的不知有没有用。 “不用管它,倦之,”楚珏牵住尹倦之的手把他轻轻扯进怀里,环住腰,“伤疤而已,留下就留下了。我给你吹头发吧。” 说着凑上去啄了下他柔软的唇瓣,而尹倦之嘟唇回应了。 “好啊。”他说道。 因为手疼胳膊疼,这些天里楚珏顺利得到了“早安吻”“上班告别吻”“午安吻”“下班欢迎吻”“晚安吻”......等一切能和尹倦之贴近的宝贵机会。尹倦之溺爱小男友,同意,宠着。 多日下来,竟然习惯了。 楚珏始终保持在贴唇的度里让尹倦之觉得安心,也许一开始有警惕,如今也已经荡然无存。 “倦之。”降噪的吹风机嗡嗡运行,楚珏喊道。 尹倦之侧眸:“嗯?” 楚珏道:“我已经好了,可以做吗?” “哈,”尹倦之嗤笑,笃定道,“我确定了,你比我色。” 楚珏供认不讳:“嗯。” 尹倦之最爱楚珏这份无人能比拟的坦诚,太令他心动了。双手绞紧楚珏的脖子,主动亲那两片薄唇,尹倦之痒得不行:“年轻气旺的大学生,我知道你手刚好,我要是直接同意了肯定要跟我放肆,怎么求你都没用......我们先提前说好,最多两个小时,不可以讨价还价,也不可以比这再久了。许久没有做坏事,猛地一来我需要缓冲,受不太住。最重要的是......”他亲了一下楚珏的鼻尖,勾隐之意浓厚,“我明天想要翘班,不想去公司工作了,我打算带你去玩儿,让你看看我平常没事的时候会去的地方?不过我也挺久没去玩过了,所以需要保留一定体力。你乖一点。” 楚珏紧盯着他的唇,认真地应承下来:“好。都听你的。” 尹倦之说:“乖狗狗。” 楚珏:“嗯。” “你不问问我们明天要去哪里吗?”等了几分钟,尹倦之没听到这种询问,自己却先等不及了,没忍住打开话题继续下去。 “去哪里都可以,”楚珏哑声说道,“只要是跟你一起。” “我要是把你卖了呢?”尹倦之揶揄道。 楚珏无异议:“那就卖。” “什么恋爱脑发言,你这种出去可是要被骗的,既骗人又骗身子还骗感情,害不害怕?怕也没用,没人心疼你......诶!”尹倦之觉得好笑,刚笑出声却脸色微变,抬手想拍楚珏的小手臂,指节被紧扣住按在了脑侧,赶紧用气声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手轻典......宝贝,宝贝宝贝儿。” 楚珏吻尹倦之因为仰颈而漏出的喉结,祈求道:“倦之,你心疼我,别骗我。” “好好好,疼你疼你,”尹倦之忙道,“你是我男朋友我不心疼你还能心疼谁啊,现在整个天底下肯定就我最心疼你了,我骗谁都不会骗你,信我。” 楚珏想起前段日子尹倦之发表过的至理名言:“男人的话不要信。” 尹倦之:“......” “偶尔还是可以,相信一下的。”他虚弱地这么说道。 楚珏道:“不相信。” 尹倦之:“。” 这么快就开始反噬了? 小狗要咬人了! — 尹倦之被咬得遍体鳞伤,衣服松散了半个月,今天又严严实实地遮上,脖子手腕没露出来丁点儿。 不觉之中,家里已经多出了好多件立高领的衣服,这时候尹倦之就应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什么时候他的衣服风格开始从风骚转为守男德。但他实在不想费脑子,将这件事完美忽略。 “赛车,攀岩蹦极,这些东西你平常玩儿过吗?”尹倦之驾驶卡宴,径直往一个方向开,语调有些隐隐的亢奋。 ”没有。”楚珏问道,“是要玩极限运动吗?” “对啊,”尹倦之诚心邀请道,“跟我去试试?” 楚珏:“好。” 刚玩不能选择太刺激的。 他们先去了蹦极场。 站在蹦极台上的时候,楚珏的脸色有些发白,似乎不敢往下面看。 换好设备的尹倦之一抬头看见这幕,贴心地问:“恐高?” “......有一点。”楚珏不想承认地说道,唇色却已全褪。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恐高只是很多男生女生的正常反应,不丢人。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跳两把再去下个场地?”以前不知是不是没有注意过,总之自从和楚珏在一起,尹倦之发现他恋爱期间确实很少去问伴侣的爱好,楚珏花粉过敏他没做好了解,楚珏恐高他又没了解,只顾自己开心自己想要了,一时之间,他竟然有点唏嘘自责,“要不我们还是直接走吧。” 说着他低头要解开装备,一只手伸过来制止了他。 尹倦之抬起头,见楚珏坚定地找工作人员给自己拿了一套新的装备,生疏却认真地扣好,手心冒汗紧张道:“倦之,这个是不是,可以两个人一起跳啊。” “当然可以。”尹倦之无意识地回答。 深秋了,凉风微袭,日头正好地洒下金光,将楚珏不安的面容映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苍白。 严重的恐高症患者已经不是单纯地害怕,不仅心理那关很难过,还会给躯体带来负面反馈。 尹倦之不知道楚珏是不是严重的恐高患者,但能看出他是真的害怕。 他之前也带过其他人过来想感受极限运动的美丽,但他们都觉得可怕,连连摆手说道:“尹哥,我不去我不去......” 这是很正常的自然反应。 很多东西有人爱,就有人不爱。尹倦之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这些,他也是从惧怕到迷恋,中间有个漫长的过程。 可楚珏愿意赴险。 “我就只是有一点怕,没关系的,不严重,”似是看出尹倦之的怔愣,楚珏说道,“我可以跳,没有骗人。” “但是......因为有点害怕,所以我想跟你一起跳。”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提议,“倦之,可以抱着你吗?” 从四百米高空轰然坠落,破风声划过耳际,五感有瞬间的空鸣留白。 楚珏牢牢地抱紧尹倦之,和他一起荡下去。 他因为怕高双手冰凉,却没有闭上眼,而是在风声韧戾中一眨不眨地盯着尹倦之,平直的睫毛轻轻颤动。 尹倦之同样搂紧楚珏,双手抚他后背,大声喊着道:“不要怕,我抱紧你了。” “我没有觉得害怕,”楚珏唇色泛白嘴硬,交颈而卧般地附着在尹倦之耳边与风声较劲,提声将自己声音送达,喊道,“倦之,我喜欢你。” “扑通——” 尹倦之知道吊桥效应,但在这一刻,他的心脏还是无法控制地剧烈跃动。 一下,两下。 不止不休。 第32章 “没事吧?”尹倦之问道。 被工作人员拉上来后, 楚珏两条腿都是软的,抱着尹倦之不敢撒手。 眼睛半阖,心有余悸。 “......太高了。”楚珏低声说道, 将尹倦之抱得更紧, “真的好高啊。” 蹦极哪有不高的。 但是用这种虚弱沉娇的声音袒露真诚, 尹倦之的心跳别说因为脚踩大地而平稳, 还更快了。 他嘟囔:“早知道还是应该直接走, 不应该跳下去。” 楚珏的耳边还是呼啸不断的风声,呼吸无法平复, 好像没听清尹倦之的话,由衷地道:“倦之,你真的好厉害啊......那么高都不害怕。” 尹倦之:“。” 得到夸奖的方式莫名其妙, 尹倦之不自主地咬了下唇, 眼神忽然闪躲。 强盛的太阳光底下, 他耳根子完全不可控地泛起了红热。 “嗯嗯嗯你说得对, 我也觉得我很厉害。”尹倦之不动声色地应下, 低头解腰间的装备, 又动手给楚珏解。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 他完全没推开一直将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抱着他的楚珏,好像他们从始至终都是这么腻歪黏糊。 离开蹦极场,尹倦之思索都恐高了,那攀岩肯定同样没法玩儿;赛车开那么快,楚珏应该也会害怕吧。 跳伞......不行, 小楚怕。 冲浪......现在深秋了,玩这个不算太适合, 而且小楚不一定会喜欢。 出海潜泳......需要游艇,还需要提前申请航线。 “你会游泳吗?”绞尽脑汁下, 尹倦之竟然没找到适合楚珏能玩的运动,甚至还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玩得太过火,“如果会的话,潜水呢?” 楚珏很快就明白了尹倦之的意思,因为蹦极脸上的血色还没完全恢复,仍苍白着,道:“是到深海里潜泳吗?” 尹倦之点头:“对。” 楚珏先问:“你平常去潜泳的时候,会遇到海豚群吗?” “偶尔会,”尹倦之笑容微扬道,“还遇到过白鲸。不过白鲸太难遇了,我从二十岁开始出海,每年去三四次吧,也就遇到过一次。” 卡宴没再往陆地上其他极限运动的场所去,用畅想给小男友介绍,尹倦之一样兴奋:“白鲸特别亲人,很可爱。” “对不起。”楚珏突然道。 尹倦之语气讶然:“嗯?为什么道歉?” “我觉得我真是废物,”楚珏垂眸,低声懊恼道,”我会游泳,也会潜泳,但是水......太深的话我也怕。” 尹倦之懂了,问道:“深水恐惧——或者是深海恐惧?” 楚珏:“......嗯。” “诶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那有什么啊,”尹倦之摸了摸楚珏的手,还是冰凉没有温度,立马安抚地说道,“害怕咱们就不去。” “我可以学,”楚珏抬眸坚定道,“我能克服的。你看我刚刚......也跳下去了,没关系。” “倦之,你想玩什么就玩不用管我,我都会陪着你的。你只要带上我,就好了。” 卡宴猛地刹车停顿,像被按了暂停。 楚珏身体不受控地前倾,又因为惯力反弹回来。 极其短暂的失重让他想到刚才的高空坠落,下意识捏紧了尹倦之的手,不安道:“倦之?” “......踩错了,”尹倦之丢脸道,“我想加点速来着。” 不能再和楚珏继续待下去。 吊桥效应怎么还没过。尹倦之面不改色地从楚珏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说要双手开车,隐蔽又不自然地按按胸口,太快了。 心跳真的太快了。 这瞬间,尹倦之都觉得是自己的身体又犯了病。但他没有心悸,没有痉挛,没有发冷,没有想吐,一切特征都彰显着正常。 “我送你回家吧,刚才看了眼手机,苏妈妈已经给我打了二十个电话了,”尹倦之重新启动卡宴,专注驾驶没再分神,“我到了公司少不了他一顿唐僧附体的唠叨,怪烦人的,所以你还是别过去听经了,明天再去——如果你明天还没课的话。” 楚珏没有坚持要跟,低声应道:“好。” 回到家后,尹倦之没跟着进去打算直接回公司,卡宴转了个弯要离开,楚珏追了两步,到驾驶座窗前喊:“倦之。” 尹倦之侧首:“怎么了?” “晚上不要订餐厅了,我做给你吃吧,”楚珏说,“自己做的应该更健康。你今天早点回来吃晚饭,可以吗?” “你比较喜欢吃甜的,我最近还学了两个甜点,加了巧克力碎——全糖的。你早点下班回来尝尝,看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上辈子不积点德,这辈子肯定不能有这么贤惠的男朋友,而且还有甜点,尹倦之没抵挡住诱惑,满口答应:“好啊。” 楚珏像是松了口气:“那我在家等你。” 卡宴驶上回公司的路,尹倦之越想越不对劲,并开始懊恼自己答应得有点儿太快了。 他那么着急忙慌地把楚珏送回家,自己去公司,就是在人为地制造一场“物理隔离”,把吊桥效应残忍地扼杀在摇篮之中。 现在这...... “上班时间你出去玩儿,哪个总裁像你这样!”苏合突然拉开总裁办的门闯进来,面目可憎咬牙切齿,“尹倦之你都要三十岁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这公司是我的吗?!” “你这个三十岁说的是你自己吧,”尹倦之不服道,“我才二十六岁零五个月,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不接受虚岁,别信口胡说,谢谢配合。学长你要是想要这公司只需要开口说一声,我立马打包送给你。” 苏合想拿文件抽他:“没空跟你贫。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全部都有会要开,说不定还需要到临城出差,你给我好好准备一下。再让我找不到你,我把你那一抽屉道丨具找出来全扔了,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尹倦之:“......?” 尹倦之不可思议道:“你是直男吗?!道具招你惹你了?你最近怎么这么Gay?” “我告诉你,你要真是男同装直男,会遭报应的。信不信胡绍明第一个冲过来睡了你。”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苏合:“......” 愤恨地一拍脑门,七窍生烟中无力地说道:“半小时后到会议室开会,担当起你的职责。” 走之前,他又说:“直男比你们男同说话能放开多了。” 尹倦之:“?” 办公室里陷入肃清寂静,整个空旷的顶层只剩尹倦之一个。 “我能有什么职责?”他觉得心累,低声感叹,“这破公司怎么还不破产,烦死。” “是不是给大家开的工资太低了?没有吸引力?”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儿,尹倦之用笔电调出公司各层员工的工资标准。 一眼看去,觉得确实是这个问题,他马不停蹄地上调了新工资标准发给财务部门。 这下,连保洁阿姨的工资都涨到了每个月三万。 调完工资,尹倦之的心仍然没能安定,还是很乱。让他烦躁地走遍了总裁办的每个角落,郁气却始终未解,忘了半小时后的会议。 最后还是苏合清楚地了解他的尿性,上来把他抓下去开会。 期间,主管之一在桌前讲决策,尹倦之靠着椅背,侧首悄声问苏合:“学长,我问你哈,你知道那个吊桥效应吗?” “嗯?”苏合知道但不解。 “算了,”尹倦之啧了一声道,“你没谈过恋爱,废物。问你也是白问。” 苏合:“?” 苏合:“......” 苏合对会议室的人道:“让尹总说两句,听听他对这个方案有什么样的看法,等下去你们再改进改进。” 尹倦之:“......你行。” 这一场会开得像打仗。幸好经济头脑是真的,听场决策再简单不过,完全难不住尹倦之。 而且非常奇异地,他竟然没再想起楚珏来。 那种心跳加速的起伏,终于消失不见了。 原来上班还有这种好处。 这天起,尹倦之对上班有了新认知,不再每天骂它。 — 下午突然变天,窗外已经凋零的差不多的树叶摇头晃脑,寒风簌簌。 半小时后,阴凉的秋雨“轰隆”降下,总裁办的玻璃幕墙全被清冷的雨水打湿。 楚珏的消息每隔半小时就过来一条。 他对尹倦之报备行程的方式比较特殊,无论干什么都要主动跟尹倦之说一声,好像完全没自由可言。 对此尹倦之还提醒过他,不用每天这么发微信,然后楚珏第二天晚上就发了条长达十分钟才能看完的信息,让尹倦之哭笑不得,便不再管他怎么发消息了。 【倦之,我午睡醒了,在看明天中午后两节课需要学习的新内容。】 【倦之,在家真的无聊,我好想你。】 【倦之,我出门买菜,还买了很多那个猫和那个狗能吃的零食,我们明天一起喂它们吧。】 【倦之,下雨了,降温了有点冷,你办公室里有多余的衣服吗?不要着凉。】 【......】 倦之,倦之倦之倦之......尹倦之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出镜率能这么高。心跳虽然不快了,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并不反感。 开完会回来后,接收到楚珏的消息,尹倦之心情平静,看他又是单纯地看金丝雀。 而且他向来喜欢情人的眼睛里全是自己,感情上能得到部分满足,尹倦之很愉悦地和楚珏聊天,每一条都认真回复了。 眨眼间又回到过去那种腻歪的状态。 他们好像已经在一起将近两个月了,认识三个月。尹倦之大致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和小楚谈情说爱的点点滴滴...... 不得了,小楚这人完全没缺点啊,真是哪哪儿都好。 因为天降秋雨,天色越来越暗,不多时就像全黑了似的。 傍晚五点尹倦之想溜,并提前订了晚饭的餐厅,想和小楚去吃饭。 订完他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儿,绞尽脑汁十分钟才想起来楚珏说了要自己做饭,还有甜点呢,又赶紧用手机取消订单。 脚底抹油却没溜成功。 公司财务总监扭捏地上楼来推开了总裁办的大门,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地挠头说道:“尹总啊......我今天过生日,也是在尹氏工作的整整第八个年头,所以想请大家一块儿吃饭,感谢您这么多年的提拔,您也跟着过去吃顿饭吧。” 第八个年头...... 听到这个数字尹倦之怔愣了下,竟然都已经这么久了吗? 从18岁......到26岁。 确实是八年过去了。 财务总监也许刚开始并不是财务总监,但他一定算得上公司元老。从尹倦之对破败的尹氏力挽狂澜初始,这些人就在了。 一群有能力的年轻人经过岁月的沉淀,变得更加有能力了。 无论把谁放出去都能做到独当一面,这辈子吃喝不愁。 往常尹倦之虽然和善,性格也好,但他毕竟是公司总裁,身居高位身份有别,没有人真敢和他插科打诨地交朋友。 最重要的是,就算让公司里所有的元老级员工站成一排,也找不到比尹倦之年龄更小的人。 他十八岁和许利割裂,担起整个尹氏的主心骨,拯救母亲留下的遗产,日夜颠倒地工作,学业事业两手抓,性格不如现在乐观。整日不苟言笑,略带稚嫩的面上带着不属于刚成年之人的成熟稳重,嘴唇永远像营养不良地褪色,好像随时能倒下。 如果不是今天又涨工资,财务总监也不敢上来打扰尹倦之。 他对尹氏重新崛起的那三年的尹倦之历历在目。 尹总对下属真的太好了。 工资多得花不完。 这个生日必须请他去。 好日子当然得庆祝,尹倦之乐意,笑应道:“生日快乐。地址在哪儿,发给我。” 大雨给胜利作奏歌,滴答不停,前途永进。 尹倦之从不回顾过往,但今天他深陷这场生日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过得很舒畅很开心。 凌晨驱车回家,大雨已经停了不知多久,天地安静得像放了催眠曲,地球上任何有生命的生物都已陷入沉睡。 “啊......坏了,”卡宴停进车位,尹倦之没喝几杯酒,但却突然头疼心虚似地揉几下额角,自语道,“把小楚忘了。” 打电话喊来的代驾听见他说话,还以为是在吩咐自己,扭头问道:“先生你说什么?” “没事。”尹倦之摆手,对人道了谢付了钱。 明明只是出去给同事庆祝了一下生日,又喝了点儿小酒,但不知道为什么,尹倦之下车往家走的时候,双腿都是虚的。 特别是在看到手机里楚珏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和打了无数通电话,这种虚弱感就更浓重了。 为了躲避苏合唐僧一样的念经攻击,尹倦之的手机调的是震动。酒场上氛围热烈,就算有铃声也不一定听见,遑论没声音。 午夜零点二十一分,家里灯火通明,楚珏没睡。 “——咔哒。” 尹倦之小心地打开门,刚进玄关,转头就看见坐在客厅沙发里的楚珏。听到开门声他条件反射地一下转过头来,像是不敢相信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还没说话,只用一眼,就把尹倦之惊得心软如泥魂飞魄散。 楚珏竟然哭得梨花带雨。 “哎呀宝贝儿怎么啦,”尹倦之皱脸心疼,连忙走过去捧起楚珏的脸软声说道,“怎么哭成这样啊,别哭别哭别哭......” “你不回来,你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你不理我......”楚珏执拗地看着尹倦之,牢牢地抓住他的胳膊,确认他站在自己面前时那种颤声与眼泪汹涌而至,无法消弭,“倦之,如果我说错话了,你可以骂我打我,随便怎么对我都可以,但不要不理我。” “你不回家,我们明明都说好了,可是你不回来,也不给我发消息,不打电话跟我说。今天突然......变天下大雨了,我胳膊开始又疼又痒,午睡的时候做梦都是蹦极,”楚珏把尹倦之拉进怀里,把脸埋进他胸口,哭腔浓重的声音沉闷飘荡在整个客厅,他委屈地像没有了老婆,“你不理我......不跟我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不是,今天是......”尹倦之先哄人,“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宝贝儿,是我忘了跟你说,别难过。胳膊又疼了?快给我看看。” 楚珏搂着尹倦之的腰,没抬起脸,却听话地把右手伸出来给尹倦之看。 三道疤痕上一片红,有的地方还破皮了。 尹倦之皱眉道:“这怎么弄的啊?” “......很痒,”楚珏说,“可能,是因为下雨了,所以我就忍不住抓。” “都跟你讲了不能抓,过去半个月看着是长好了其实还没彻底好呢,”尹倦之有点急,说完发觉声音好像大了,又赶紧降下来道,“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了吗?乖点?” 楚珏闷应:“嗯。” 他说:“你以后......也不能这样了。倦之,我真的好害怕。” “好好好,不这样了,”尹倦之指天发誓地说,“以后绝对不这样了。” 他再次把楚珏明明该是个总攻却哭得可怜到极致惹人爱的脸捧起来,唇贴上去细细吮着,说道:“眼泪全给你舔干净,别哭了宝贝。我多心疼啊。” “......嗯。”楚珏哽咽地应。 与此同时,在尹倦之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左手藏在沙发抱枕下,把久久等不到尹倦之而一早准备好的锁链轻轻地推塞进沙发缝里,没发出丝毫的动静。 第33章 “我做了晚饭, 还做了三个甜点,但是你根本不回来......”楚珏拽着尹倦之的衣摆,小动作很多地把玩, 哭得水湿的平直眼睫半垂, 像极了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需要爱侣好好陪伴的人, “现在早就凉了。倦之, 你以后......真的不可以再这个样子了。” “刚才我都发誓了一定会说话算话的, ”尹倦之将楚珏的眼泪细细地吮干净,道, “同事突然来找,说今天要过生日,我忙着过去就忘了, 不是故意的。信息跟电话是真的没听见, 当时吃饭呢有点乱, 也没看手机。” “别委屈了宝贝, 下次再去哪儿, 肯定会提前跟你说, 我还会让你跟我一块儿过去, 回来接你,不让你单独在家行不行?” 楚珏被哄好了:“嗯。” “哭这么凶,吓人。”看他不再掉眼泪,尹倦之松了口气戳楚珏肩膀笑话道,“宝贝儿, 你小时候是泡在蜜糖罐子里被溺爱长大的吧,说哭就哭。爸爸妈妈是不是经常哄你?很爱你吧。” “差不多, ”楚珏捏住尹倦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摩挲, 说道,“但我很少哭的。不信等以后见了我爸妈——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了。今天就是......很伤心,又觉得害怕,所以......” “好啦好啦我的错,咱们不提伤心事了哈,”尹倦之连忙捧住楚珏的脸对他的唇亲了口,转移话题,“我喝酒了,能不能闻到红酒的味道。” “能。”楚珏说道,“还有香槟。” 尹倦之夸:“鼻子真灵。” 楚珏失落低语道:“但是我做的甜点都凉了......你也没尝什么味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们吃饭的时候可没有甜点,我很想吃,”尹倦之真诚提议地道,“宝贝儿,麻烦你再把它们热一下,好不好?” 楚珏眼睛微亮立马道:“你要尝尝吗?” “当然要啊。”尹倦之说。 楚珏当即站起来:“好。” “那我先回房间冲个澡换个睡衣,一会儿出来。”尹倦之看着楚珏奔向厨房的背影道。 “不用,”楚珏说,“我热好后把它们端去卧室就好了,你去洗澡吧。” 他回过头,轻声补充:“倦之,酒的味道有一点重,你多洗一会儿,或者你嫌麻烦的话,我可以进去帮你抹沐浴露。” 不知是不是他那个位置无法被头顶灯光全部波及,尹倦之觉得楚珏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但小楚的语气没变,仍然乖顺懂事,尹倦之觉得是自己喝多了,出现了错觉。 现在太晚,早已超过睡觉的时间,头脑产生一瞬间的不清醒再正常不过,尹倦之没深究,点头痛快地答应道:“好。” 起身朝卧室走去的时候,他还看透一切地笑了声,无情地拆穿道:“小色丨狼。等着吧,刚才哭得那么凶,挡不住你待会儿对我博......哼,涩心不改。” 闻言楚珏腼腆地垂眸,未曾狡辩,眼底却有一道极力压抑自己不要犯错的暗光划过。尹倦之已经回到卧室,自然没看见。 楚珏平常要上课,做教授留下的作业,用平板很多,屏幕选择的常亮模式,不主动按下关机键屏幕就不会黑掉。 卧室没开灯,平板躺在床头柜散发着幽幽的荧光,有种隐秘的空寂感。开灯后那抹突兀消失不见,尹倦之径自去了浴室。 ...... 洗完出来简单穿了件宽松睡衣,直接垂到大腿,尹倦之气急败坏地推跟着他出来的楚珏,眼眶微红:“不要动我。” 楚珏:“倦之......” “别叫了,”尹倦之听见自己的名字就脸红心烧,“祖宗你消停会儿吧,洗两个多小时,别说一点酒味儿,就算出去偷晴也早该没有过夜的味道了。” 似是没有听清,楚珏歪脑袋疑惑,确认道:“偷晴?” “......” “绝对没有那回事儿,”尹倦之即刻正经地说道,“我这人可能哪哪儿都不好,但对感情真的很专一,绝对不搞劈腿偷人那一套,多脏多恶心啊。” 他凑上去摸了摸楚珏冷峻的脸,讨好诱哄道:“宝贝咱们不要了啊,好累啊我扛不太住。甜点是不是又冷掉了,你今天还想不想让我尝啊,去端过来嘛。” 言罢不管楚珏如何想,他像个用完情人就扔的渣男那样决绝地转身,擦着头发回到床边。 发觉平板屏幕还亮着,就走过去想关掉。 也不知道还剩多少电量...... 手指刚挪到关机键却突然中止了动作,尹倦之眼眸微眯,似在确认自己看见的文字。 紧接他收回手弯下腰,面容怔愣。 【极限运动攻略】 【蹦极时恐高需如何克服】 【攀岩怎么做到不往下看】 【跳伞滑翔所需装备】 【跳伞可以两个人一起吗】 【深海潜泳的快乐】 【遇到海豚和白鲸之后】 【感受下卡丁赛车的速度】 【摩托赛车的魅力】 【双人赛车的比赛规则】 【......】 全是各种极限运动的入门视频,被楚珏分门别类地码进收藏夹里,最近点开的视频叫“享受蹦极时的瞬间坠落”—— 尹倦之拿起平板看,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久久没动作。 好像他从不曾被在意的事情突然被一双能够发现所有黑暗的眼睛深深牢记,并选择去了解。 那种不敢置信无以复加,心神被柔软触动。 何况......楚珏根本就不适合极限运动,他那么害怕。 蹦个极几乎能要他半条命。 但他对尹倦之说,他可以学可以克服不是在故作勇敢,也不是在说笑。 因为尹倦之顺着这些视频往下滑,发现楚珏连班都报了。 后天上午的第一节课就是入门级的攀岩,地点离家顶多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当、当——” “嘭咚!” 什么东西不小心碰到门发出两声不太规律的声响,尹倦之肩膀猛颤,平板轰然砸在地上! 他像遇到鬼似地回头,瞳孔在明亮的灯光下震颤,恐惧浮于明眸。 “门没全开,我刚才出去的时候也忘记全部打开了,进来就不小心碰到,”楚珏端着装有三份不同甜点的盘子,发觉异样跟着受惊,慌不择路地走过去把第二次热好的甜点放在床头,拥尹倦之入怀,“对不起,抱歉......倦之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 “宝贝儿,凌晨三点啊,所有人都还在睡觉......这种动静就像家里闹鬼一样,”尹倦之抚了抚胸口,额头抵住楚珏的肩窝,丢人苦笑道,“我能活这么大真不容易啊,全是被吓大的。” 楚珏内疚:“对不起。” “哎啊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天天的别什么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自己的问题哈,”尹倦之拍拍楚珏后腰,“没事儿,就吓那一下。” 他抓着楚珏的手弯腰把平板捡起来,晃了晃道:“小楚,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明明都害怕蹦极了还要去报什么班学它,你没事儿吧?而且这东西根本不需要报班,你别被骗了。现在能不能退?能的话赶紧退了,我就亲眼看着你退。 发现平板在尹倦之手里,楚珏神色一慌,连忙伸手把东西抢过来胡乱按灭屏幕,狡辩:“没报班,我就......随便看看。” 尹倦之抱臂说:“退掉。” “......不要,”楚珏不敢抬眸和尹倦之的眼睛对视,虚弱但坚定,“我说了我,会克服的。以后你要是再想玩儿这些,可不可以带上我。” “你不学我也会带上你。不要为了我的爱好为难自己,你不不喜欢完全没事,我也不会因为我们爱好不同就冷落你,”尹倦之是行动派,拍开楚珏的手自己拿平板,重新按亮屏幕找到那个极限运动的班,找到退键,“而且如果你真的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克服,直接找我不就好了吗?还用报什么班?这种东西我全能好吧,你想学什么都行。” 他冲楚珏勾了勾手指,语气突然逗弄,眼神促狭:“你叫声老师,我教你。” “老师。”楚珏立马喊,站姿笔直,像班里最听话的那类学生,他在那里不说话都最能取老师的欢心,何况还会用蛊惑人心的嗓音说好听的,“老师你就教教我吧,你对我最好了。” 尹倦之心脏微荡,食指关节抵住鼻尖:“行,下周开始。好好学,小楚,我看好你。” 三点多了,再不睡就真睡不了了,八点前还得上班呢,尹倦之困顿得打呵欠,躺下让楚珏抱着自己睡觉。 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他后背哄睡时,尹倦之被困意占领意识的头脑突然有股错觉,好像他现在的后背感受到的还全是浴室瓷砖的冰凉,和楚珏挡上去的手掌热度,脚心根本触不到地面。 好多声“倦之”从楚珏的嘴里倾吐出,似魅似勾,令尹倦之蜷着脚趾绷着小腿战栗不止。 错觉,全是错觉......尹倦之眉头稍蹙,睡得不安,抓住楚珏胸前的睡衣攥紧,最后大抵是在梦里越思索越觉得愤懑,他闹脾气似地锤了一下楚珏的肩膀。 刚睡半小时,楚珏就被尹倦之锤醒了。 然后切实地感受着倦之在睡梦中不安地往他怀里钻,老是动来动去,火气烧起,楚珏又开始严重失眠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 不要往那方面想——忍。 — 翌日尹倦之在公司里给楚珏打电话说,这几天要到临城出趟差,让他自己在家乖点,晚上可以随时给他弹视频。 楚珏说道:“好。”紧接着又问,“是和苏合一起吗?” 尹倦之笑了,揶揄:“谁家的男朋友说个话酸里酸气的,原来是我家的啊。你放心,我跟学长——苏妈妈真的没有什么,而且不是就我们两个去,还有两个主管呢。” “我们去临城谈合作,不是去旅游,别想东想西。乖点。” “好。”楚珏果然乖了,说道,“我等你回来。” “对了倦之,等到了地方还有到酒店入住的时候,你给我主动发个消息告诉我好不好?” 尹倦之知道这是在要他的行程报备呢。 昨晚确实是他理亏,把小楚吓哭了,今天尹倦之自然毫无异议,只想惯着,道:“好好,会给你发的,绝对不会忘。” 楚珏满意了,应:“嗯。” 尹氏公司的车从地下车库出发载着四人前往机场,加长款七人座,尹倦之和苏合坐最后排。 深秋不冷不热,开窗就行不必打空调。 车窗降下半截,秋风吹得几人发丝凌乱。闲来无事,防止自己忘记,尹倦之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待办事项备忘录。 【落地后给小楚发消息】 编辑完又加了两条不是待办的备忘录: 【小楚花粉过敏】 【不要不理小楚,他会哭】 坐在旁边,真不是有意观看只是随眼一扫却扫见这三条备忘录的苏合:“......” 五年里谈了12个男朋友,没见尹倦之对谁的性格与特征备忘录过,他惊悚地脱口而出:“坠入爱河了?” 尹倦之:“嗯?” 他下意识朝苏合看去,二人视线相对,一个震惊一个疑惑。 下一秒,尹倦之的疑惑转为清明,关了手机粲然笑道:“这辈子不太可能,等下辈子吧。” 苏合:“......” 苏合叹气:“死渣男。” 尹倦之嗯呵小声道:“幸亏你坚持住了直男的底线没有被我掰弯,不然我渣的就是你喽。” 苏合皮笑肉不笑:“诅咒你早晚翻车。” 尹倦之说:“反弹。” 苏合:“......” 一辆红色法拉利呼啸着从公司的车旁经过,尹倦之觉出了一股热风,看清车尾眉头上挑。 法拉利主人也明显看见尹倦之了,速度降下来,和尹氏公司的车并行,打开车窗喊道:“哥你要去出差啊?” 尹倦之笑容如花道:“是啊贱弟弟,好久没见,你怎么长得越来越磕碜。” “我跟你一个爸,就算丑能丑哪儿去,哥你攻击人的时候好好地打一下腹稿,“许紫莱并不在意尹倦之的打趣,“你越来越好看了就行。” 尹倦之被夸得想吐,随意地摆摆手升上车窗。 许紫莱很好奇,对着车窗的最后一条缝隙大声喊道:“哥你这穿的什么啊?那领子看着也太紧了,你现在这个对象管你管得那么严?还逼着你守男德啊?” 闻言,苏合竟然也被提醒了似的开始上下打量尹倦之。 尹倦之当场要解开扣子,完全不怕事儿,说道:“全是被小狗咬出来的新鲜草莓印,你要不要看看?” 苏合结巴道:“住住住住住住住住手!像像像像什么话!” 前排的两位主管知道尹总情史厉害,多得数不清,但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尹倦之对感情的——说好听点是游刃有余,难听了就是轻浮——如坐针毡薄汗连连,闭目塞听专注前程。 尹倦之嗤笑:“单身狗。” 在场全单身的几人:“......” 到了机场,又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霍宣不知道要飞去哪里,隔着人海一眼看见尹倦之。小尹总旁边没其他人,只有三个黑色手提箱,应该是同班去洗手间了。 他拉着行李箱走过来。 “小尹总。”霍宣低声喊。 犹如鬼魅一般的气息喷洒在后颈,尹倦之下意识往旁边躲半步,没好气地怼道:“机场这么大非来我身边找贱是吧,上次那一拳没打疼你?给你打爽了?” 霍宣没反唇相讥,一双见过太多大场面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住尹倦之的脸庞。 尹倦之当然能看出里面即将溢满的不甘与占有,不适地皱起眉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跟性丨骚扰没区别。” “小心你身边的人吧。”霍宣这么说道,语气里是真心实意地劝解,不似作假。 能称为尹倦之身边的人,只有能和他睡觉的男朋友。 霍宣说的谁不言而喻。 他用穿丨孔丨器强迫尹倦之打钉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真诚的语气,捆住了他两只手,不让尹倦之反抗;给尹倦之道歉求原谅让他喝水的时候,也是这种无比诚挚博取信任的态度。 尹倦之不是傻丨逼,在一起时相信他,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是自己的男朋友,如今什么关系都没有,当然不可能信他第三次。 而且小楚那么可爱,怎么能容忍外人挑拨离间,尹倦之眉眼疏离语气淡淡:“——滚哦。” 霍宣抿唇还想再说,苏合他们从洗手间回来了,只好作罢。 让他说出一个毛头小子弄没了他左胸的......这种被压制到无反抗能力极其丢脸的事情,这辈子都不可能。 霍宣冷声:“作茧自缚。” 他急了。 反观尹倦之,就礼貌友好得多,给的笑容很灿烂,只不过同时还送了一个中指给霍宣,让他哪儿来的哪儿待着。 在临城待了一周,除了谈合作,尹倦之发现了很多能逛能玩儿的地方,全部拍下来给楚珏发了美美的图片,并说下次带他一起来逛。 打道回府前,苏合他们去泡温泉,尹倦之没跟着去,他更想和楚珏一起去,所以打算等回本城再泡,自己出去吃晚饭。 路边树叶凋零,寒风凄苦萧瑟,新生要被初来的冬风抑制成长了。这种天地中仿佛只剩下独我一人的孤寂里,尹倦之觉得自己很难真正融入进这个世界。 他...... “泊生——” 清透又沧桑的声音响彻天地般地喊了一声,好像多日未见急需确认地巨大惊喜,尹倦之似是觉得好奇,回头看是谁。 没有人。 再看路上的其他人,也没有谁被吸引目光,大家都在专注自己的路,尹倦之没有在意,当自己听错了,没再看趣,继续步行去自己从手机上订好的餐厅,评价都说味道不错。 用餐时他给楚珏拍了好几张美食图片,被俘获了胃口,夸赞道:“这家真好吃,有时间我带你过来尝尝。” 楚珏秒回:“好。” 坐回去的航班飞机时,楚珏打电话说道:“倦之,我下午没课,想去机场接你,行吗?” 尹倦之明知故问:“为什么要来接我?” “好多天没见你了,”楚珏可怜道,“我想马上见到你。” “我也是。宝贝儿,我好想你啊,”两个人在电话里腻了会儿,尹倦之愉悦地问道,“你会开车吗?有驾照吗?” “有驾照,”楚珏说,“会开车。” “卡宴在公司车库呢,你开家里那辆库里南吧,上次修好了还没开过呢。钥匙在卧室我那边的床头柜,第......二个还是第三个抽屉,你打开看看,”尹倦之记不太清了,最后叮嘱道,“开车过来小心点儿啊。” 楚珏立马应道:“好。” “把猫粮狗粮带上,我们去喂那个狗那个猫。”尹倦之说。 楚珏轻笑:“好。” 飞机两个小时,抵达本城才下午四点。库里南停在路边,尹倦之对苏合他们摆手道:“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你们坐公司的车回去吧,拜拜啦单身狗们。” 苏合等几个人:“......” 待库里南走远了,苏合咬牙切齿道:“你们说他像话吗?” “......” 去公园喂那个狗那个猫需要穿过跨江大桥,尹倦之往桥边看了一眼,老乞丐不在,不知道又去哪儿找孙子了。 过了会儿,不知怎么,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楚珏被吸引注意力,驾轻就熟地开车,问道:“怎么了?” “小楚,我跟你说,就那个位置,隔一两个月,或者两三个月就会有一个老乞丐坐那儿啃烧饼,”尹倦之指着一个方向,追忆似地说道,“我大概是......三年前吧,在这里遇见他,头发很长看不清脸,但整体很干净,虽然我总是老乞丐老乞丐地喊他,可他真的很讲究,一点都不脏不像个乞丐。” “他有个小孙子,五岁的时候丢了,我那时候没事干,天天喂猫猫狗狗,就想跟他说话。但是他根本不搭理我,为了跟他套近乎,”说到这儿尹倦之又像方才那样笑了笑,散漫地道,“我就在他身边编故事,获取他的注意力。我跟他说我小时候也走丢过,成了个只能沿街要饭脏兮兮的小乞丐,没爹没妈,知道他那种非常想找到亲人的感受,可以跟他探讨下这种心情——然后他就真的理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有时候我觉得我是真聪明,这种损儿招都能想出来,现在我要是见了老乞丐肯定不敢说出真相,怕他用烧饼砸我,多疼啊。”笑够了,尹倦之深沉地叹了口气,语气低下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故事里的小乞丐有没有找到家人,但是我真的挺希望老乞丐能找到他的孙子,期待他们团聚。” 当年为了跟老乞丐搭话,尹倦之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一个小乞丐的故事。 讲完周围沉默半晌,然后一向对他爱答不理的老乞丐竟然分了半个烧饼给尹倦之,说:“你也穷?” 否则怎么连烧饼都买不起。 “是啊,”尹倦之赶紧高兴地双手接过烧饼,为自己的机智自豪,嘴里严肃的语气却没有松动分毫,演得很真实,“我心里穷。” 往事不堪回首,尹倦之还觉得挺伤感,暗骂自己不该用这样的借口跟老乞丐搭话。 “你故事里的小乞丐肯定已经找到了亲人,”楚珏突然开口认真地说,“而现实里——讲故事的你有我陪着。” 尹倦之敛去了面上的笑,忽而低声:“停一下车。” 库里南平缓且安稳地停在路边,楚珏以为自己又说错话,刚紧张地问出“怎么了”,整个人便猛地完全僵住,双手下意识地放到尹倦之的窄腰上,不敢动。 尹倦之长腿跨过中控台,豪放地坐到楚珏腿上,两人的唇离得很近。 彼此的瞳孔深处倒映出对方或惊慌或失措的五官面容。 尹倦之的呼吸乱了两拍,他蹭了下楚珏的唇,双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轻微的汗潮。 好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之前而不得不压制降服涌遍全身的紧张,细看过去殷润的唇色都仿佛变淡了些许。 楚珏喉结滚动,嗓音似有蛊惑微哑地喊:“......倦之?” 只是一个吻,尹倦之想,没关系...... 没关系。 “嗯,”尹倦之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楚珏的一举一动,两片唇瓣微微启开,声音莫名艰涩,但又唇瓣微抖地坚定,说道,“我张嘴了,就是允许你的舌头......可以伸进来冒犯我的意思。” 第34章 尹倦之以为, 他的松动已表现得这么明显,楚珏会二话不说按住他的后颈咬上来,不容他把话收回去。 双手因为预想到这幅画面, 难堪地攥紧楚珏心口的衣服不撒手, 掌心一片黏腻。 心脏几乎要从胸腔后冲烂骨架与皮肉的桎梏, 看清楚珏沉暗的目光, 尹倦之呼吸窒停, 无法再跃进一步地退缩了。 他控制不住发抖地松开十根手指,不再折磨楚珏的衣服, 脊背微弓后仰,想反悔用其他的话将这件事带过去,可张了张嘴却发现声带太紧太涩甚至干疼, 没能第一时间出声...... “我, 我可以吗?”楚珏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地震了似的, 颤得不成样子。 好像比尹倦之还紧张。 破败的兵荒马乱被奇异地按了暂停, 尹倦之抬起眼, 试探地和他对上视线。 没有在主动松口时得到攻击迅猛的亲丨吻, 相反楚珏还在确认地询问, 尹倦之松了口气,退却的勇气重新燃烧,这次也能发声了:“可以。” “但是......你别按我后颈,别太冒进,先慢慢来, 好吗?” “我,我没接过吻, 可能不太会,”楚珏略急切地说, 手抓住尹倦之的胳膊,一边单纯地说自己不会,一边力度毫不放松防止尹倦之退缩跑掉,“可是,我有看过视频,我学过。万事都有第一次,倦之你......” 所有废话全被堵回柔软的唇齿之间,尹倦之先贴上来的。 他的唇很冷,在颤抖。 楚珏半阖眸羽,从正面单手掌住尹倦之脆弱的纤颈,拇指时不时地摩挲他光滑洁腻的下颚。 他们都张开嘴巴...... 原来吻是这种感觉。 有点甜。 尹倦之肩膀一直很紧绷。但楚珏始终没有强势地按住他的后颈,不准他逃离,这种能够随时全身而退的感觉让尹倦之察觉到了安全,不觉中逐渐放松下来。 “别咬我......”含糊间,尹倦之低声提了点要求。 “许利——别碰我——!你这个恶心的丑八怪——!”尖锐高昂的女人嗓音突兀地刺痛尹倦之的太阳穴,他不无防备地猛皱眉头,却对闯进记忆的画面毫无招架驱散的能力。 “啊尹雪......融——啪!”舌头被咬得鲜血淋漓后,许利恼羞成怒狠狠地给了女人一巴掌。 他狼狈痛苦地用手背狠擦嘴角,平日里儒雅俊秀的面孔是那么可憎:“这么爱发疯,这么喜欢咬人是吧,我往你嘴里塞条蛇看看你们是谁咬谁......” 白色的菜花蛇缠绕在许利手腕上,无毒,不会发出任何动静地吐着粉色蛇信子,细看之下还能称一句可爱。 尹倦之猛地推开楚珏,痉挛脱力地偏过头,扒着他肩膀伏首冷汗连连,呼吸剧颤。 不知什么时候他紧闭的双眸逼出了一片不容忽视的糜红,睫毛像是被大雨打湿,不安地扑闪时,仿佛是拥有黑色蝶翼的蝴蝶迎风煽动翅膀。 “倦之,是我没收好牙咬你了吗?”楚珏拥住尹倦之,安抚地轻拍他后背,自责,“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都动口咬我了还狡辩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尹倦之抬起头来,用像是被欺负到哭的兔子的红眼睛看着楚珏,布满委屈。 他当然不会对人说出真实原因,嘴角也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口的地方,只有唇瓣被吮得充血发红。尹倦之没事找事:“那什么时候才能称得上是故意啊?”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幅故作质问的模样有多让人心动,楚珏直愣愣地盯着,双腿下意识地微并,对自己所犯下的种种罪行供认不讳:“你好甜啊,倦之。” “真的好甜,所以我就......我根本忍不住。” 好几年的情场老手,什么男人都见识过,这种夸赞算得了什么,幼稚男才这么夸人。尹倦之平常连半个眼神都不会给过去。 他垂下眼睛,抿住唇瓣,对任何感情都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突然红了耳朵,无法自控。 “倦之,”楚珏不懂察言观色,自掘坟墓道,“你耳根和脖子红了。” “闭嘴!”尹倦之咬牙抬手给了楚珏的胳膊一巴掌,挺响。 他脊背挺直想从楚珏的腿上下去回副驾驶,没成功。因为被楚珏立马胳膊收紧环住了腰身。 尹倦之瞪他:“松开。” “倦之,我知道我咬你,是我不对,我错了,但是你不要生气,”楚珏像藤蔓似的紧紧缠抱着他,可怜巴巴地说,“小狗都是训出来的,我以后肯定会,懂得收牙,不咬你了。” 他今天根本就没露牙......但是尹倦之又不能说,否则败坏丢脸的就不是一世英名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演:“你撒不撒手?不撒的话我把你扔下车了啊。” 楚珏松开胳膊,只敢用两根手指拉住尹倦之的衣摆,作最后的倔强:“倦之,不要生气......我什么时候可以再亲你啊?” 这都已经开始预约下次了。 而且他问的还不是有没有下一次,而是直接问时间。 真是狡猾的话术。 尹倦之没理他,兀自回到副驾驶坐好,并将脸扭向窗外看风景,右手食指抵住鼻尖不自在地舔了下唇瓣,左手朝楚珏随意地挥了挥,耳朵的红没消干净,瓮声吩咐道: “开车,不准闹脾气。” 楚珏失落:“嗷。” — 到了公园深处,那个猫那个狗们许久没见到尹倦之,乍嗅到气味,有片刻的陌生警惕。 但很快就全凑上来冲他“喵呜”“汪汪”地叫唤,把尹倦之蹭出一身猫毛狗毛,乐不思蜀。 “别蹭了别蹭了,全是你们的毛毛,不好洗,”尹倦之疯狂地撸那个猫那个狗的脑袋,方才的尴尬早已挥洒干净,轻松高兴地冲楚珏说,“你现在跟它们都这么熟悉了吗?都围着你转。” “嗯,”楚珏说道,“你去临城出差的时候,我没课就会过来投喂。” 尹倦之夸奖道:“真乖。” “我乖还是它们乖?”楚珏问道。 尹倦之笑出声,惯会捡好听的说:“当然是我男朋友乖。” 楚珏满足:“嗯。” 虽然他们之间的氛围和之前没区别,仍那么甜蜜自然,但尹倦之自始至终没再和楚珏对上视线,躲避意味颇重。 和那个猫那个狗们玩了一个小时,时间走向傍晚五点,马上就能吃晚饭。 库里南往回去的路行驶。 “今天我们吃餐厅吧,”尹倦之一直没开车,让楚珏做这个司机,在副驾驶安排道,“等晚上去逛超市买食材,你明天在家里做晚饭,还要做上次你弄的甜点。很甜很香的。好不好?” 楚珏毫无异议:“好。” “倦之。”突然他喊了声。 “嗯?”尹倦之转头想看楚珏的眼,但一下子扫到那片触感温热的薄唇,又立马将脑袋扭回来,看挡风玻璃,“怎么了?” 楚珏看着尹倦之说:“你说的老乞丐,是他吗?” “——嗯?”尹倦之惊,抬眸朝跨江大桥左边看,“小楚把车靠过去!” 楚珏说:“好。” 天气冷了,老乞丐穿了件厚大衣,起了很多球球,但一点不嫌廉价。 他在凉风的夕阳中啃烧饼。 尹倦之不是第一次疑惑,为什么身为乞丐,可以将衣服穿得那么干净。而且老乞丐走路的时候并不弯腰驼背,是真的讲究。 “老乞丐——”还没下车尹倦之就先从降下的车窗冲桥边喊了声,“我们去公园的时候,你还不在这里,我们要走了你却突然来了。” 他走到老乞丐身边,大喇喇地席地而坐,还对紧随其后的楚珏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楚珏学他的模样直接坐下。 “那还挺巧,”老乞丐啃烧饼就热水,闻言说道,“我早不来晚不来就这时候过来了。” 尹倦之笑:“我也觉得。” 同时不客气地伸手:“掰我一口烧饼。” “你这次什么都没带,”老乞丐不乐意道,“还想坑我的烧饼,你也太穷了吧。” 他们之前每次相见,都是尹倦之带着各种猫狗吃的零食和人吃的零食,去公园边喂动物边喂自己。 所以有零食分给老乞丐。 这次是从公园回来后,零食和楚珏吃完了。 尹倦之说道:“下次过来给你带嘛,不要这么小气。” “呵,我小气。”老乞丐勉为其难地从完好的另一半烧饼上掰一口下来,递给尹倦之。 说一口就一口,多了别想。 尹倦之觉得好笑,不客气地把烧饼吃了,然后又伸手:“再掰一口。” 老乞丐乜他:“......” “给我男朋友呢。”尹倦之义正辞严地说,“我第一次带对象过来——不对,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对象,看看他很帅吧?” 架势跟见家长似的,楚珏双手挫膝盖,被提到名字立马对老乞丐礼貌点头。 老乞丐淡淡地瞥他一眼,又掰了口烧饼给尹倦之。 尹倦之把烧饼递到楚珏的嘴边,楚珏没伸手,张嘴接了。 “这次你去了哪儿?又从哪儿回来的啊?”尹倦之按照惯例问道,“找到你孙子了吗?” 老乞丐没有回答尹倦之前两个问题,只是突然笑了,难得地带着急切喜悦回答第三个问题。 “找到了。”他说。 尹倦之怔愣,似是没听清无法反应,下一秒心脏突然跳跃不止,惊喜道:“真的啊?” 老乞丐道:“嗯。” “在哪儿呢?” “另一个城市。” 尹倦之说:“做什么的?” “社畜,”老乞丐叹气如今的工作,神态放松道,“朝八晚六,很少有空闲的时间哦。” “呵哈哈哈哈哈......”尹倦之开朗地大笑起来,揶揄道,“看来你找到的是真孙子,平常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态度这么好。” 老乞丐瞟他,然后笑开了。 尹倦之套近乎道:“他结婚了吗?” “没有,”老乞丐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他才二十多,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开心就好了嘛。” 尹倦之道:“说得是。”而后由衷道,“不过当社畜应该开心不起来吧。” 老乞丐踹了他一脚,尹倦之收了收腿继续乐。 “我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晒太阳,”老乞丐打了个呵欠说,语气懒洋洋的,“了却心事,上天待我还是不薄的。” 尹倦之说:“那我以后去公园的时候,就是能经常见你?” 老乞丐:“能。” 尹倦之:“还能蹭烧饼?” 老乞丐:“你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彻跨江大桥,不知道为什么,尹倦之突然觉得小楚真是他的吉祥物。 怎么从他出现,生活就好像突然变得稍显有趣了起来,尹倦之感受到的惊喜几乎没断过。 现在老乞丐还找到了他亲爱的小孙子,明天...... 尹倦之看了眼夕阳,觉得明天也没有那么黑。 说不定还真的是亮的。 傍晚六点,尹倦之和老乞丐告别,说反正以后能常见面,今天就不多说了。 平常对他自以为是的称呼从未纠正过,但可能是因为找到了孙子,老乞丐高兴,又急于想证明自己,气急败坏道:“你才乞丐。臭小子,我不是乞丐,我以前有正经工作的,教书育人!” 回到车上的尹倦之尴尬地挠额头,还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憨批,曾经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尹倦之用告状的语气对楚珏说道,“那他头发这么长不剪,还天天背个布袋,走哪儿捡哪里的矿泉水瓶,我喊他老乞丐他也不反驳——这能怪我认错吗?” “不能。”楚珏无条件地偏爱尹倦之,说道,“不怪你。” 尹倦之满意了:“就是。” — 吃完饭回家已经八点,尹倦之洗脸刷牙洗澡,换睡衣吹头发躺床上睡觉,没和楚珏对视线。 楚珏从床的另一边上来,将他拥进怀里的时候,尹倦之紧闭双眼完全不动,没有要玩小玩具的打算,更没有接丨吻的意思。 如有实质的视线在卧室晦暗的床头的灯光线下,死命地盯着尹倦之的唇。尹倦之觉得嘴巴要起皮了,干燥得想喝水,但他克制着没有动作:“别再看了。” “噢......”答应下来后又觉得委屈,楚珏小声,“又没亲,看看也不行吗。” 尹倦之眼睫微颤:“。” 楚珏坚定:“我就看看。” 尹倦之:“......” 十分钟后,灼热的目光越来越过分,尹倦之举手投降,拽起被子盖住楚珏的脑袋,咬牙制止道:“看出花儿来也不让亲,赶紧睡觉。” 楚珏失落:“唉......” 尹倦之头疼:“。” 被子底下的空气稀薄,不多时尹倦之就明确感觉到他的耳朵又热了,烦躁得要命。 满脑子都是下午和楚珏嘴对嘴黏糊糊还带音效的亲丨吻声。 喉咙渴得不行。 从这天起,尹倦之就多多少少带了点儿个人情绪,开始躲着楚珏。 之前在家约定俗成的“早安吻”“上班告别吻”“下班欢迎吻”“午安吻”“晚安吻”......尹倦之是能避就避,不是突然这里有事儿,就是忽然那里有事儿。 有两天晚饭都没一起吃。 七八天过去,楚珏还在锲而不舍地请求尹倦之晚上早点儿下班,回来和他一块儿吃晚饭。 【倦之,今天回来吃饭好不好?我做了些甜品,还尝试做了全糖的巧克力,你应该喜欢。】 尹氏顶层总裁办。 尹倦之将两条长腿伸在办公桌上,看着楚珏的消息发愁,算是彻底看清了原来玩儿不起的是自己。 他怎么像个未出阁被人占了便宜就要死要活的黄花大闺女一样,太不像话了。 可他这个浪子......确实没和别人接过吻。 那天是第一次知道伸舌头是什么感觉,虽然中间回忆到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尹倦之有些不可控地激动,但总体来说并不觉得恶心,身体也没产生负面反馈。 而且还......楚珏这人怎么这么温柔啊。 肉都送到他嘴边了,他还能保持绅士,要不是尹倦之当时在离开楚珏大腿的时候感受到了他贰弟......他大概会以为楚珏只是为了演戏让他这个金主开心。所以小楚是真绅士,也是真的能忍。 最重要的是,尹倦之了解自己,如果不是楚珏进退有度,他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再犯丨贱地尝试第二次亲吻,太令人反感了。 可是他跟楚珏......他完全没有反感没有不适。虽说现在他好像也做不到尝试第二次,但纯粹是因为害羞。 说出口都觉得丢人。 包丨养过那么多金丝雀,彼此也玩过那么多小游戏,现在亲个嘴儿,尹倦之却羞耻地不敢回家,都快爱上加班了。 但楚珏就是太绅士了,不适合现在的尹倦之。如若他不主动强势一点,尹倦之思考了下,那他们之间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再有第二次深吻。 小楚这人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完美,有点儿缺点。 “嗡——” 进来了一条新消息。 【倦之,回来吃饭吧,求求你了。】 尹倦之躲不下去了,心下自我告诫得像个男人担起责任,语音说的却是:“我车坏了,可能得回去晚一点儿。” 楚珏秒回:“我去接你。” 尹倦之:“。” 后路被生生截断,尹倦之只好在公司等楚珏过来接他下班。 闲来无事,他突然看着楚珏的微信备注“12号按摩丨棒”陷入沉思,不知如何想的,动手将这个称呼改了。 ——“小楚”。 晚上六点半库里南驶向回家的路,楚珏开的车。 天色灰暗,城市各色的灯光初亮起,有种奢靡的华丽感。 尹倦之将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半截,脸对着窗外吹风,仿佛这样就能抑制、只要和楚珏单独待一起便涌上脑海的热吻回忆和爬上耳根的热度。 “你想喝奶茶吗?”车厢里有点安静,尹倦之突然指着灯牌明亮的奶茶店,“我想喝了。” “好。”楚珏二话不说把车停在有公共车位的路边,“我去给你买,马上就好。” 尹倦之紧绷的情绪放松了很多:“OKOK。” 楚珏买奶茶的时候,尹倦之就扒着全降下来的车窗把胳膊横放着,下巴搁上去看他的背影。 小楚怎么这么高,小楚身材怎么这么好,小楚还好大......可惜不能用。 “咻吁——” 蓦地,一道清脆上扬的口哨声对着尹倦之的方向吹响,尹倦之下意识地看过去。 三个身穿蓝白校服的男高从库里南的旁边走过去,青春的朝气扑面而来,吹口哨的那个男生痞帅型,潇洒恣意。 一看就是处于不服管教的叛逆期,说不准还是个爱玩儿的。 竟然还撩起他来了。 尹倦之喜欢年纪小的,但这也太小了,扯唇哂笑,无语地冲痞帅男高摆摆手,让他一边凉快待着。 那个男生说道:“哥哥,你真的好帅。” 尹倦之毫不谦虚,挑眉不懂自谦:“我知道。” “咣当!” 楚珏提着两杯奶茶,面无表情地开车门进来,同时大手一伸拽住尹倦之的胳膊用力拉,不让他趴车窗,按了升窗键并锁定。 下巴被捏住的时候,尹倦之有瞬间的茫然,看清楚珏的暗沉眼神又莫名其妙的心一紧,涩声问道:“怎......么了?” 楚珏掰着尹倦之的脸让他只能面对自己,因为夜风侵袭而温凉的唇贴蹭上去:“倦之,你有男朋友。不要当着我的面和别的什么人搭讪,没有当着我的面也不要——你自己说的,不会搞劈腿偷人那一套。” 尹倦之冤枉:“我哪儿......” “倦之,”楚珏打断他沉声说道,“逃避根本没有用,迎难而上才有用。” “——看着我。” 他们离得太近了,尹倦之喉结微滚,不自主地听了这句,错眼不眨地看着楚珏。 楚珏说:“抱歉,我要深吻你了。” 他用出不算大,但因为是巧劲儿所以尹倦之此时很难挣脱的力道掐住他下巴,像个逼良为娼的恶人,语气强硬:“张嘴。” 第35章 “嗡——” “呜滴——” 夜色中, 车辆或行驶或鸣笛地从旁边呼啸而过,片刻地挡住路边的商店灯,又立马放开, 让灯光重新射向马路。 方才吹口哨的痞帅男高眼睁睁地看着库里南车窗升上去, 表情转为失望。 另一个男生撞了撞他, 揶揄笑道:“别想了, 有男朋友。” 第三个男生冷哼地道:“人家男朋友还生气了, 现在指不定在怎么发脾气,先接个吻教训一下, 回家后怎么办难说,但能很清楚地猜到结局。” 痞帅男高摇头叹气:“刚想大胆一回上去要联系方式呢,怎么就有男朋友了啊。” 他们没走远, 谈话声隐隐绰绰, 向封闭门窗的库里南飘过来的时候, 尹倦之只觉得音色模糊听得很不真切。 他的脑袋紧靠着椅背, 前面压着楚珏, 后面没有空间可退。 况且这次和上次不同, 楚珏像变了个人, 大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力度不轻不重,但尹倦之就是动弹不得。 有力的手指插在发中,尹倦之能明显地感觉到楚珏的指肚有意无意地摩挲他的头皮,引起一阵阵舒缓的颤栗。 吻得好凶。 ......舌尖麻了。 第二次亲近的吻来得这么突然这么迅猛, 尹倦之没准备没时间反应,忘了呼吸换气, 胸腔肺腑差点憋到爆炸。 他想要偏过头去,可楚珏扔捏着他的脸颊, 迫使他张嘴,不让他退缩...... 一辆黑色轿车打着远光灯飞奔而啸,强烈的光线让车厢里明亮了一刹那,尹倦之眯起眸,不好的记忆被突然打开,手心开始疯狂沁汗,脊背止不住地颤抖。 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分不清眼下与过去。 迷蒙泪胧的视线属于二十六的尹倦之,可他却看到了不到十岁的尹倦之才能目睹的事情。 三十岁的许利被尹雪融撞破他和肖珊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她被迫成了小三,感情是假的,孩子是利用,几近癫狂。 为了让接下来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架空尹氏成立许氏,许利的儒雅温柔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原形毕露。他不同意和尹雪融离婚,还用尽一切恶心的办法想要逼疯尹雪融。 唯一的亲人尹惊鸿——尹雪融的爷爷——死后,她就彻底没了希望,每日疯疯癫癫地以泪洗面,大喊大叫鬼哭狼嚎,根本无法与人正常沟通。 尹雪融从小于温室里长大,从未吃过苦头,遇到许利却体无完肤,精神陷落崩溃。 在将仍然想同她亲热的许利咬伤后,许利抹着嘴角的血,把拿来的缠绕在手腕上的菜花蛇当作“礼物”送给尹雪融。 尹雪融最害怕这种蠕动的软体脊椎动物,冰凉的蛇鳞触碰到因尖叫而苍白的唇的那一刻,她急于自保,发疯仓促地狠狠咬断了菜花蛇的头。满脸的血。 “别......不要......”尹倦之发着抖,他潜意识里明明知晓此时抚摸他脸颊的不是外人,但躯体的应激本能让抗拒的心理被拉扯到同一阵营,一个无形的透明罩坚硬地成型把尹倦之圈起来。 他动手推楚珏,手腕却用不出分毫的力量,软绵绵地泛酸。 “倦之,倦之......”早在尹倦之无法自抑的微微颤抖时,楚珏便及时察觉他的异样,稍稍退离开来,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尹倦之冰冷的脸颊,额头相抵地唤道,“倦之,别怕。” “我是楚珏。”他坚声说。 尹倦之狠狠地咽了一口仿佛混合着血腥的唾液,不安地抬睫和楚珏对视。 楚珏拇指摩挲他的唇,很红且肿,半真半哄地说:“小狗不会伤害主人的。倦之不害怕。” 被强势冒犯的厮磨触感在目光碰到楚珏同样红糜的唇,以碾压性地力量将过去的幻境击碎成片,尹倦之神色微滞,下意识抿住了下唇,甚至轻轻咬住了。 “干嘛......靠这么近?”他嗓音颇紧涩地道。 楚珏说:“接吻都是靠得这么近。” 尹倦之:“。” 库里南引擎重新发动,继续驶向回家的路,尹倦之表情略皱地垂首,用额头抵住窗玻璃,食指不自主地按揉眉心。 接丨吻了,又接丨吻了...... 因为楚珏说他和别人搭讪所以酸,整个人都总攻了起来。 狼狗变头狼了。 而且他明明已经又想到了小时候的事,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无法控制躯体的反应、愤怒惊恐地给想冒犯他的人狠狠一巴掌。 为什么小楚能得到这么多偏爱?尹倦之仔细地想了想,绝对是因为楚珏攻时非常攻,娇时也非常娇。虽然强势但是温柔。 处处都懂得尊重尹倦之的意愿。爱也好,不爱也罢,他照单全收且毫无怨言。 这样的人,确实没缺点。 两片唇瓣被楚珏不容抗拒地吮进嘴里,尹倦之凭借本能地回应,舌根好像现在还麻着。 不能回忆,越忆......越喜。 他不会是个抖m吧? 不信邪,尹倦之连忙回想自己之前的11个前任,都是些循规蹈矩的金丝雀,长得好,偶尔也会玩,但不够细心,有的还想随心所欲地把他按在身下干坏事。 所以个别想要法制咖图谋不轨的男人,全被他打回去了,立马分手绝不含糊。 不是抖m,正常人。 “咳......”尹倦之尴尬地假咳清嗓,想缓解下悸动的心情,但这点动静在许久没人出声的车厢里显得惊天动地,还不如不咳。 “啵——!” 奶茶吸管扎破包装盖,带过了那声浅咳,楚珏将中控台的其中一杯奶茶递给尹倦之:“买了两种口味,你尝尝喜欢哪种。” 尹倦之不看他,伸手摸着去接,摸到了楚珏的手背,下意识地拍下去,好像在让他离远点。 打完发觉很无理取闹,尹倦之又安抚地摸了摸,说:“不是打你,一不小心下手就重了。” “打我也没事。”楚珏侧首看尹倦之噙住吸管啜奶茶,“倦之,觉得更喜欢哪一个口味记得告诉我,我下次再买。” “这个好喝,你尝尝。”尹倦之左手举着奶茶递到楚珏唇边让他尝一口。 楚珏开车,为了安全没敢侧身,幸好吸管完全伸到了嘴前。 “嗯。”他低应。 尹倦之又扎开了另一杯,不偏不向:“这个也好喝,我分不出来,再给你尝尝。” 楚珏便又对着同一根吸管尝了第二杯奶茶,回味道:“下次还都买。” 尹倦之应道:“好啊。” 前面是红绿灯,库里南停下来遵纪守法。前不久的那三个高中生前后均匀地过人行道,楚珏隔着挡风玻璃静瞧着。 等其他两个男生过去,痞帅男高生缀在后面,楚珏像是无意但更像有意,打开了库里南的远光灯,直直地射了下男生的眼。 男生下意识拿手挡眼睛,不耐烦地道:“谁啊。” 远光灯很快就关了,像开车新手操作失误一样。 亲眼目睹全过程的尹倦之啜着奶茶,突然笑出了声音:“你幼不幼稚啊。” “不幼稚,”楚珏脸上表情淡了很多,转头看着尹倦之,低声说,“倦之,你不会再让我看见你和别人搭讪第二次吧。”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没有凶狠没有责怪,但尹倦之很敏锐地察觉到楚珏语气里的执拗,有股潜在的狠意。 好像如若真再让他撞见第二次,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这就冤枉我了吧,”尹倦之不服地说,“我可没有主动做什么出格的混账事,这辈子也永远不会。” 楚珏没说话,缓缓地驾驶库里南驶过绿灯已畅通的道路。 “就是那辆车,走得好好的拿远光灯闪人,神经病吧。”痞帅男高生走到马路对面,跟旁边的两个人告状。 但很快他就闭嘴噤声了。 驾驶座的车窗开着,夜风吹起开车的男人的发,他很淡地瞥过来一眼,像盯紧敌人的凶兽。 男高生一动不敢动。 而副驾驶座的尹倦之专心喝他的两杯奶茶,没注意到这幕。 待库里南走远,痞帅男高才敢喘大气,说:“我操,我不就对他男朋友吹了声流氓哨吗,他至于用那种想杀了我的恶毒眼神警告我?” 紧接不可置信地补充:“那个哥哥长得那么好看,不会是遇到变丨态了吧,能跑得了吗?” — 晚饭吃得清淡,但尹倦之吃得如坐针毡,身上像长了刺,哪哪儿都觉得不舒服。 在不知第几次安静夹菜的时候,尹倦之终于受不了地放下碗搁下筷,抬眸说:“宝贝儿吃饭呢你看着饭行吗别总盯着我,我是你的饭吗?” “说‘是’的话,可以在这里吗?”楚珏好奇地问道。 尹倦之嗓子干,问:“在这里干什么?” 楚珏说道:“欺负你。” “你......”尹倦之无可奈何地笑了,被楚珏的坦诚直白惊得出口质问,“我怎么你了?我现在是在呼吸又不是在勾丨引你,你凭什么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啊?满脑子没正事儿,你昨天还不这样呢。” 买了两杯奶茶,听了一声高中生的口哨,突然就变异了。 强行压着他亲不算,还敢提更过分的要求。 “嗯,”楚珏垂眸道,音色低落地明目张胆,“昨天你回来的很晚,没有和我一起吃饭。” 尹倦之:“。” 楚珏用筷尖戳碗底:“你这几天一直躲我,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很怕你又不理我。” “回来的时候在车上我还发脾气欺负你——虽然我现在也觉得生气,谁让他对你吹口哨......你还笑着回应他。”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更改了说话的方式,姿态放得很低,轻声喃语道:“但是我更害怕你生气,所以我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倦之,你明天......不要再继续跟我说要加班回来那么晚了。” 尹倦之:“......” 躲了十天,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爆发”会在一声口哨和第二次的嘴唇亲密接触后显露,关键是尹倦之不占理啊。 他先同意楚珏可以亲他的嘴巴,真亲时他先贴上去的,然后他反应过来先躲的,他又先回应别人的口哨...... 什么乱七八糟的,尹倦之头疼地捏眉心,完全没想起来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小情,他之前根本不需要和任何情人解释说明。 他乐意给自己找事做、哄情人玩儿,但情人是不是真高兴又是不是真闹脾气,他才不在乎。 “我明天早点回来,”尹倦之摆好态度,“绝对不骗你。” 楚珏不信:“你发誓。” 尹倦之举三根手指:“我发誓,明天不加班,回来跟我亲爱的男朋友一起吃饭洗澡睡觉。” “好。”楚珏放松道。 “......倦之。” “嗯?” “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和想对你感兴趣的男人们聊天,”楚珏小声,看似保守甚至后退实则攻击力颇强地表达,“虽然我没有资格说太多,会一直很听你的话,但我......我是你的男朋友,看见晚上那种画面会控制不住地想生气,所以就会想欺负你。我就是想跟你说,要是我突然不听话让你哭了......你可能也有问题。所以你可不可以也乖一点。” 最后几句说得又急又轻,好像他很想说出来,但又怕尹倦之听清会不耐烦地怪罪似的,期期艾艾。 尹倦之没有不耐烦,还觉得甚是新奇,不可思议地道:“你都开始跟我定规矩了?想罚我是吧?” “那不定了。不是罚......”楚珏立马做起缩头乌龟,筷子戳碗底更加频繁,“不定规矩了,倦之你,不要生气。” 尹倦之:“......” 细看之下楚珏好像还被吓到了似的,眼尾有些可怜的红,尹倦之都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要掉眼泪。 怕了......心还软了。 “好好好,你定你定,”尹倦之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在谈恋爱,本身就是让彼此都能索取到同等快乐的感情,我享受,当然也得让男朋友享受,宝贝儿你不用小心翼翼。” 楚珏抬起眼来,似是在确认真实性。 尹倦之盖棺定论道:“这段时间我确实有错,今天晚上也算有错,宝贝,不要没安全感,我跟你道歉。” “现在说开了,所有的事情都算过去了吧?所以这个规矩和惩罚,咱们什么时候定下来?下次的时候?” “没过去,不等下次。”楚珏说,“从这次开始。现在。” 他回答得太过迅速,上一句接下一句,不给人反应的空闲时间,唯恐尹倦之反悔似的。 所以尹倦之突然就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觉得自己跳进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坑。 半个月没亲热过的腰腿开始隐隐泛酸发软,站不直了。 第36章 尹倦之不喜欢别人同时捆他两只手, 也从不主动松口允许。 无论男女,双手受限都是件很危险的事。这全是曾经谈感情时候的经验之谈。 只要留着一只手,尹倦之就有办法让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 并随时保持警惕之心。 ......楚珏束缚了他两只手。 上班时戴的黑色领带洗完澡已经不在脖子上, 跑到尹倦之手腕处打成结。 与纤白伶仃的腕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惹人瞩目。 尹倦之一边看楚珏不紧不松地系领带, 一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出声乃至抽手拒绝, 只先嗓音微涩地试探:“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 “不要捆你两只手。”楚珏低声补充地说完。 他记得。还未真正想明白原因, 尹倦之便已悄悄松口气,本就没消失过的信任在这一刻浓郁地翻涌, 倨傲道:“那你还......” “你没有拒绝啊。”楚珏再次打断他,很不礼貌的行为。但他倾身靠近的举动很缓慢,给足了尹倦之反应的时间。 楚珏拇指轻轻掐住眼前略瘦削的下巴, 左右摩挲着, 因盯着尹倦之唇瓣所以半垂的目光被眼睫遮挡了大半情绪:“倦之, 我跟他们不一样。” 尹倦之疑惑不解:“嗯?” “我可以捆你两只手。”楚珏抬眸, 眼底涌动着莫名的偏执欲, 强调道, “我、能。” 尹倦之心脏微紧, 嘴硬地反击道:“谁说的?你凭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楚珏亲了下尹倦之的唇,音色渐低,接着转为可怜,“相信我。我有多喜欢你,你能感受到。”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你应该是相信的。好倦之,所以我是不是跟他们不一样......你就骗骗我, 骗骗我就好。” 尹倦之:“......”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让尹倦之无话可说。他的眼睛盯着楚珏的眼睛, 紧接着又被对方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吸引,满脸的欲拒还迎。 遂放弃挣扎,尹倦之慢吞吞但尤其认命地启开唇瓣,迎合楚珏贴上来的吻。 “......嗯。”尹倦之道,满身的倒刺与戒备软化,“你能捆我两只手。我确实......相信你。” — 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爬上秃了大半的树梢,照亮了所有朝南的窗户。 光线逐渐移动,跃上半边脸压着米色枕头、安然沉睡的人的眼皮上。 太亮了,有点刺眼,尹倦之皱皱眉,想要把脸往枕头里或者被子底下藏。 片刻后他意识到不对—— 得几点的太阳才能照到他的眼睛啊。 苏合没给他打电话? 尹倦之“唰”地睁开眼。 胳膊一伸去床头柜上捞过来手机,时间10:42。 来自苏合未接来电18通,接收苏合未读消息66条。 最后两条消息是半分钟前。 苏合:【不上班,电话还不接消息也不回,你男朋友家到底在哪儿?我去找你。】 苏合:【还不回。6。】 尹倦之:“。” 他滑了两下屏幕......谁给他手机调了静音啊,反正不是他。 家里没有第三个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小楚。 别说,一觉睡到自然醒,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舒服。 虽然回到公司要被唐僧苏合唠叨死,但现在确实是得劲。 尹倦之捂着被子笑了半天。 “睡醒了?”楚珏推开门直接进来,走到床边说道,“我刚买完菜回来,正打算做午饭。倦之,你下午再去公司吧。” “手机都被你一声不吭地调成静音,我刚睁眼,你现在装什么无辜乖巧呢。还下午再去公司吧,我不下午去什么时候去?上午已经没时间了,”尹倦之扒开被子,露出一只眼睛瞅楚珏,本想严肃地唬人,看到小男友有些自责的脸没能绷住,笑出声来戳他的肩膀,道,“小楚啊,你做得真好,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想给重新放松的楚珏一个拥抱,刚起身半截又立马跌回去,酸得要命,尹倦之脸上的笑顿时消失。 楚珏惊慌弯腰:“疼吗?我给你揉揉?” 这话问的......好像他们真刀实抢了似的。只是思及此,尹倦之更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会被玩得起不来? 真淦了还得了?就小楚这种逆天体力和尺...... “滚。”态度大反转,尹倦之短促地凶人道。 楚珏没滚,还笑了。 尹倦之恼羞成怒:“滚!” “不要嘛,”楚珏坚持待在原地,小声挣扎寻求福利,“我给你揉腰。” 尹倦之报复性地说:“小小年纪,早晚憋死你。” 楚珏笃定道:“憋不死。” 不知道为什么,尹倦之总觉得他还听出了点弦外之音,好像在说早晚尚他。 “......”尹倦之肃然地挥开楚珏的手,不让他再继续揉腰。 楚珏可惜地叹了口气。 尹倦之装听不见。 他没吃早饭,午饭不能吃太重口的,会比较刺激胃。 一米九一的男人穿着围裙在厨房忙活,从背影看就知道他贤惠。尹倦之边养眼地欣赏,边给苏合发消息说今天中午没到公司还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借口。 编得非常合理。 但苏合油盐不进,不相信。 尹倦之没办法,只好发个语音摆烂道:“我确实没扶老奶奶过马路,这个理由一看就扯,但真实原因也不是我懒,而是我昨天被过度開发根本爬不起来,要是你你还不如我呢,你凭什么不信?爱信不信,你没男朋友你不懂我理解,我尊重你,但是绝对不能造谣说我懒不起床了啊。” “咻”地一声,语音发送过去,楚珏放下手中事务连忙从半开放的厨房出来,没先询问很自然地夺过尹倦之的手机,将刚才的语音按撤回。 尹倦之手上空空如也:“你干什么?” “倦之,不要什么都跟外人说,这种亲密的话更不要,”楚珏说道,样子很严肃,“上次我说过,他们会意丨淫你。” “......” 尹倦之道:“学长他不......” “倦之。”楚珏低喊蹙眉。 尹倦之点头,利落地比OK手势:“好。不说了不说了。” 那边苏合很幸运,几乎将这条语音听全了。 “昨天被过度開发”“你没有男朋友”“你不懂我尊重”哪一句都让苏合七窍生烟,根本不敢再听第二遍。幸好尹倦之还懂得要脸,及时把消息撤回了。 “这混蛋......” 下属来敲苏总的门,一探头就听见这句咬牙切齿地低骂。平常苏合很少有脾气,猛地遇到这种情况,下属傻眼慌张地不知怎么了,并以为刚才是因为自己左脚先迈进办公室要被开除,大气都不敢喘。 ...... 时间过得很快。 半个月前尹倦之就说要教楚珏玩极限运动,然后被到临城的出差和一个吻打破,无限地延长推迟,如今他们更加亲密,欠下的债自然要还。 卡丁赛车从赛道上嗡鸣着飞驰而过,呼啸成残影,场外无数道声音欢呼。 尹倦之脚底抹油溜出公司要忙里偷闲,带楚珏来赛车场,每过去一辆车他就细心地给楚珏讲解赛车型号、速度、走势,并准确地压下谁能赢。 最后被他压赢的人就真的一骑绝尘,全场欢呼兴奋。当然也有失望咒骂的。 对此,与其说楚珏在看场上玩儿命加速的塞车,不如说他在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看向赛车而眸子发亮的尹倦之。 尹倦之说完一句,他就低声附和一句,并毫不吝啬地赠上自己直白的夸奖:“倦之,你好厉害啊,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啊......说什么呢,”尹倦之竟觉得不好意思,绷着脸却粉着耳尖说道,“不跟你说了,自己看吧。” “我不会,看不懂,”楚珏在人群里牵住他的手晃了晃,求道,“倦之你讲给我听吧,我不打扰你了。” 就是想到他不懂,所以尹倦之才忍着没上场。想要了解什么东西,得先从最基本的开始,不能一上来就开大。 看完赛车,尹倦之又分不同的时间从公司溜出来,带楚珏去感受攀岩、跳伞、潜泳......等各种以后会玩儿的运动。 楚珏在很认真地克服,并完成得很好。 一个月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天天半路失踪,得亏苏合涵养好,否则他一定会跳着脚大骂尹倦之不是东西。 1月1元旦这天,尹倦之和楚珏在一起有近四个月了,天气又冷又干。 尹倦之免疫力不是很好,冬天最能看出来,容易受凉感冒。 公司最难的那段时间,他整个秋冬季节几乎一直在低烧,体温总是在37.2-37.6之间 ,反反复复都成习惯了。 问题不大可生病毕竟难受。 秉持着学长学弟这般友好的关系,苏合每年冬天都会非常有人情味儿地提醒尹倦之穿秋裤。 前两年尹倦之嗤笑,很是不屑:“年轻人哪有穿秋裤的,我才不穿,要穿你穿。” 最近又听苏合这么说,尹倦之虽然没再出声嘲讽,但仍觉得穿秋裤难看,好像他提前步入了老年人行列似的。 年轻人的坚持与自尊有时候奇奇怪怪。 尹倦之敷衍地附和苏合的提醒:“嗯嗯,知道了苏妈妈。” 根本没打算穿什么破秋裤。 然而这次他非穿不可。 楚珏强迫他穿的。 “我不要穿!”早上不想起床但还是要上班的尹倦之,突然被楚珏握住了脚踝,像给还不会穿衣服的小孩儿那样穿秋裤,抗拒地蹬腿,扭脸想爬走,“丑死了,啊——我不穿。” “不丑啊,是黑色的,我都没有给你买红色。”楚珏把挣扎的尹倦之拖回来按下去说,“现在天冷,得穿秋裤,等过段时间更冷了还得穿加绒的棉裤呢。” 尹倦之两眼一黑,觉得自己的坚持岌岌可危。 可是......确实挺暖和,波灵盖儿都不冷了。 顺利穿上秋裤的尹倦之扽了扽西装裤腿,照照镜子,看不出来,终于满意点头。 “我申请了六天以后的游艇航线,那天周末,”上班前,尹倦之攀着楚珏的脖子和他交换津液,退离开说,“我带你去海上看看?还可以潜泳,水不冷。” 楚珏追着尹倦之的唇又索取了会儿灵舌的柔软:“好。” “在学校乖一点,我下班早的话去接你。”尹倦之说道。 “好。”楚珏恋恋不舍地放他离开,眉眼缱绻。 几个月前由孟漾担任男主的大型古装仙侠剧已杀青,目前剧组人员在跑宣传。 楚珏最初在里面演尸体,三个月前演了半个月的台词巨少的清冷仙君,角色很小。 跑宣传绝对轮不到他。 但先不看他戏份多与少的问题,只看楚珏这个人,光是尹倦之现如今的男朋友这一个身份,就足够他被议论了。 况且剧组里孟漾、杜若,再加上楚珏,就是尹倦之的三任同堂,很有看头。 剧组给楚珏递了橄榄枝,让他参加剧的宣传。 经纪人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地告知了楚珏这道好消息,已经预见到自家艺人一步步大火的趋势。尹总真旺男朋友啊。 但楚珏拒绝了。 他说:“我不去。” 经纪人惊讶,喜悦被冷水泼得灭了半截:“为什么?!” “没时间,”楚珏音色冷淡地说道,“我要陪男朋友。” “这么好的机会啊!你到底在干什么?!”经纪人绝望地大叫,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你难道忘了你的初衷吗?你进娱乐圈就是为了火啊!刚开始虽然差点被封杀但现在又没事了,你怎么能这么不上进!而且你对象是谁啊,楚珏你醒醒吧,别跟我说你爱上尹倦之了?啊——你搞清楚那不是你的对象是你的金主,你爱上他不是自寻死路吗!尹总可完全没有心。” “我再提醒你一遍!你刚入圈的时候初衷是大火!大火!” “我刚入圈就只想让他认识我,并不是火不火。”楚珏音色更淡了,道,“我不缺钱。”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经纪人还在傻眼。 剧组收到拒绝的通知后,更懵逼。导演不可思议地撸有点秃顶的头发,心想道,剧组能给新人一个跑宣传的露脸机会,这个演员就该感恩戴德了,怎么楚珏完全不心动? 不过仔细想想,都傍上尹倦之这根大腿了,有点儿脾气也正常。不过尹总换情人比一年里换季节快,谁能入他的眼啊,导演摇头轻蔑地笑了笑,都知道尹倦之没心,却又都一头往上撞。 等楚珏被甩了,意识到没抓住今天的机会,指不定怎么哭。 从小道消息知道了楚珏不跟剧组跑宣传,孟漾脸色没好看多少,反而更难看了。 原本剧组打算让尹倦之的前任和现任同聚一堂制造噱头,已经让孟漾很不爽,自从分了手剧组其他人都敢对他甩脸色了,后面几个月过得真烦躁,没想到更烦的现在才来。 楚珏为什么拒绝邀请?在和尹倦之干什么?他们怎么从来没有被狗仔拍到过吵架?尹倦之肯定不喜欢楚珏,否则楚珏怎么几个月都没其他的戏拍?可如果尹倦之真的不喜欢,他为什么还没和楚珏分手? 他们都在一起四个月了。 再有两个月就半年......尹倦之不可能和除他之外的男人在一起那么久。 男人的胜负欲与嫉妒心同时翻涌成海时最没有理智,像头不讲理的动物,孟漾始终都觉得只有他才是对尹倦之最特殊的。 他倒要好好看着,楚珏什么时候会被尹倦之这个没心的渣男无情地甩开。 目前完全没有要把楚珏甩了换新情人的想法的尹倦之,趁中午吃饭的时间,到公园喂那个猫那个狗。 路过跨江大桥,他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开门下车,边笑边谦虚地慰问:“老师晒太阳呢?” 自从听老乞丐说找到孙子之后,他就哪儿也不去了,会常常到桥边晒太阳,尹倦之来公园的次数也开始逐步递增。每周大概会过来两次。 有时候楚珏没课也跟着,有课的话就不跟。 “别喊老师了,你还是喊回老称呼吧,”老乞丐唉声叹气地说道,“怪不习惯的。” 第一次听到尹倦之礼貌地改了称谓,老乞丐就浑身刺挠,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尹倦之不听,喊得不亦说乎,老师长老师短老师好。 如今真是半分钟都不能再忍下去,老乞丐指着他说道:“再乱喊把你丢江里喂鱼。” 尹倦之道:“杀人犯法。” 老乞丐:“你又不是人。” “嘿,老东西你说谁呢疯了吧,”尹倦之长腿一动,用鞋尖轻踹他一脚,自己先乐了,“老乞丐,你嘴巴真毒啊。” “欸......”老乞丐眯起眼睛浑身舒坦,“这就对味儿了。” 尹倦之肩膀耸动,笑得面颊微绯,拆了包薯片递给老乞丐。 他们像几年前那样,就算又彼此了解了些,也不会主动问对方的过去,就这么往前看。 “老乞丐。”尹倦之喊。 “怎么?”薯片清脆,老乞丐看起来很健康,牙口好咬东西很利落。 尹倦之说:“你年纪大,能说说喜欢的感觉吗?” 老乞丐找孙子时,有次应该是觉得太无望,心里很压抑,就和尹倦之多聊了两句。 尹倦之知道他老婆在很早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那时候他儿子还很小呢,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子,小孙子又丢了...... 他一生都在奉献,都在路上奔波。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太阳还能晒多少年呢。 “这个东西很玄乎,”提到老伴,老乞丐从不觉得伤心,甚至很愿意提起,蒙着一层老年翳膜而略显混浊的眼睛突然熠熠生辉起来,“每个人对待感情都有不同的认知,我的很好总结。” 他从打开的零食包装里抓了两个薯片,布满皱纹的英气的脸仰起来看着天空说:“她已不在很多年,但只要想起她,哪怕只是一个名字,我就会很心动,没有例外。” 他饱经风霜的面容那样虔诚神圣,尹倦之突然觉得自己与世间格格不入。 他不想尝试喜欢,也不愿意被喜欢。 但等不可避免地想起楚珏时——只是一个名字,尹倦之便没办法自欺欺人地摸了摸胸口。 跳得特别快。 蓦地,老乞丐看透一切般地哼笑,说道:“不学好,学别人当渣男,渣来渣去翻车了吧。” 尹倦之:“......” 他嘁了声说:“我是想试试来着。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天朗气清,他确实想多看一眼明天。 如果没有那么可怕呢? “你穿秋裤了吗?”尹倦之突然问道。 “......嗯?”老乞丐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穿了,怎么了?” “你自己穿的吧,”尹倦之说,“一把年纪了这么可怜。” 老乞丐:“。” 尹倦之拽了下裤腿,露出自己的黑色秋裤,说:“我男朋友帮我穿的,你羡慕不羡慕?” 老乞丐面无表情:“......” 他拿起一包薯片就往尹倦之身上招呼,恶心道:“小兔崽子老子打死你——” 尹倦之连忙起身逃跑,头也不回地说:“下次见啊老师!” 驾车回公司的时候尹倦之都不觉得上班可恶了,高兴。 下午四点二十分,楚珏后两节没课,放学早,从学校出来便直奔尹氏而去。 所有前台已经完全熟悉楚珏的脸,知道他是尹总男朋友,热情地颔首放行。 “倦之。”楚珏推开总裁办的门进来,将从甜品店买来的小蛋糕与在奶茶店买的奶茶统统递给尹倦之,“热的,你尝尝。” 尹倦之来者不拒,三种不同口味的小蛋糕和两杯不同味道的奶茶全部打开品尝,尝完勾着楚珏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来,让他品尝自己。 几分钟持续不断,口腔里的所有角落全被细细地吮尝一遍。 “......甜不甜?”半晌过去尹倦之问道。 楚珏吞咽口水:“甜。” 嗓音低哑,然后再次低头难舍难分地亲上去。 尹倦之抵住楚珏的胸口,食指从心脏处慢慢下滑,勾魅轻笑道:“宝贝,跟我去休息室?我带你玩好玩儿的。” “......什么好玩儿的?”楚珏沉哑的涩声问。 尹倦之仰颈,伸出舌尖舔楚珏的唇,尾音上扬:“我啊。” 第37章 休息室中对着床尾的位置有面大镜子, 洁净如新,几乎能将对面的所有东西框入进去。 空间瞬时翻倍。 尹倦之上班的时候并不喜欢在休息室午睡,更喜欢在办公椅上或者沙发上浅眯一会儿。 平常来休息室, 从未是因为休息, 他自己能看着镜子玩出很多不同的花样。 今天这里多了个人。 几乎没有谁喜欢上班, 以前尹倦之的情人, 每个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都算不得久, 来不及了解更多,他们从来没提过想跟尹倦之一起来公司看看的要求, 尹倦之自然也没主动带过。 楚珏是第一个。 两三个月地参观下来,他现在对尹氏好像比尹倦之这个主人还熟,东摸西碰, 毫不客气。 连所有轮班工作的前台都对他无比熟稔, 好像他已经是既定的总裁“夫人”, 很魔幻。 几十天过去, 尹倦之不敢相信, 他竟然已经对亲丨吻不再感到排斥。只要楚珏贴上来, 他就会自然而然地仰起颈, 启唇伸舌迎合,放纵地任楚珏侵略扫荡。 “......宝贝儿,你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尹倦之抿唇,将黏着的火热吞回咽喉,沙声问道。 “嗯。”楚珏回应道, 手掌抚摩尹倦之的脸颊,拇指按在他的唇上, “好像是快了。” 尹倦之吻楚珏的指节:“寒假多少天?” “不知道,”楚珏沉思片刻说道, “大概会有一个月吧。” “到时候我们去旅游?”尹倦之突然自豪地轻笑,“我跟你说,虽然我平常总是晚点上班早点下班,但我没休过年假。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是有了。你想不想去玩儿?” “想去。”楚珏回答得毫不犹豫,按住尹倦之的后颈抵住他的额头,呼吸纠缠间道,“好倦之,带我出去吧。”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能够蛊惑人心,像个能吞吃心脏的妖怪。 这个妖怪还没有牙齿,因为尹倦之胸腔软痒,没有感受到丁点的疼痛。 他舒服满足地半眯起眸,承诺道:“好,带你去。不过我没有旅过游,想去哪里玩儿你得做攻略,行不行?” 楚珏答应道:“好。”而后想起什么,又问道,“倦之,你之前不是说旅过游吗?” “......嗯?”尹倦之睁眼些许疑惑,“我说的?什么时候?欸你不要......”尾音蓦地拔高,他赶紧一挣想去推楚珏肩膀,但双手被缚于身后,还是他同意的,无能为力,只能后蹭,却又被拽回去,“不......小楚,宝贝儿......” 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地响彻在周围,楚珏说道:“就是有一次我们去超市买巧克力,你不知道有全糖的,说你大一的时候出去旅游,路上遇到一个还在上六年级的小孩儿,他给了你全糖的巧克力,你很喜欢。” “......嗯?你记这么清?”尹倦之一时没能有印象,等许久过去,还是有些挫败地说道,“我记不太清了。抱歉,我记性不是很好,但应该......确实是说过。” “不记得就不记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楚珏看着尹倦之微微蹙起的眉尖,眼眸暗沉道,“以后关于你的任何事,我来替你记得就好了。” “倦之......”他低声说,“你好漂亮。” 尹倦之的眉宇蹙得更深,但并不是排斥痛苦,轻咬唇不出声不说话,垂眸不看楚珏。 傍晚六点不到,下班时间。 尹倦之搓揉着手腕在办公室的玻璃幕墙边磨咖啡,叹气谴责道:“绑这么紧,都淤血了。” 楚珏像只知道自己犯错所以耙耳朵哄人道歉的小狗,悄无声息地蹭到尹倦之身边拿起他的手揉捏:“对不起,我错了。” “嗤,”尹倦之预见未来地笑,“知道错,下次还敢?” 楚珏连装都不装:“嗯。” 尹倦之:“......” 得亏不疼,否则尹倦之一定会给他一巴掌让他再也不敢。 “行行,”他无奈,“随你开心。” “——哇,今天竟然没有提前下班,”苏合突然推门进来惊讶地感叹道,眼睛往窗外看,夕阳温暖红得像玛瑙,“今天的太阳也不是从东边落下的啊。” 办公室里有暖气,刚才又情高昂,尹倦之正是热的时候,只穿了件毛衣衬衫。他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去,挡住淤青:“今天有事,不然你绝对见不到我。” 苏合呵呵笑了两声,对楚珏给尹倦之拉衣领的行为装瞎。 “幸好你没走,这有两份加急文件,你赶紧看下签了。”苏合没时间多聊,忙的脚不沾地想发疯。 这个公司没有他肯定不行。 “学长,你才三十岁,年纪轻轻多给自己放放假,”尹倦之根本不看文件内容直接签字,苦口婆心地劝道,“要不你跟我出去玩两天?” “什么?......我?”苏合像听见什么惊天笑话,下意识看向楚珏却不敢笑,挺惊悚的,“——跟你?出去玩两天?” “你跟他玩?”楚珏问道。 一双黑色的眼睛早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就又轻又淡地锁定尹倦之的脸,尹倦之连忙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跟我们两个一起出去玩儿。” 他热情地在自己胸口和楚珏胸口来回比划,特指他们两个。 苏合皱起眉,都没问去哪里玩儿,只面无表情地问:“你看我很像那种喜欢在情侣中当电灯泡的人吗?我看起来很贱吗?” “你怎么说脏话?”尹倦之震惊道,“你以前可不这样。” 苏合:“......” 他用见过大场面饱经沧桑的语气说:“人都是会变的。” “行吧。”尹倦之并不在意继续抛邀请的橄榄枝,说,“过几天我要出海,你不是喜欢海钓吗,放你两天假一起去。” 男人一到三十,喜欢各种钓鱼方式的技能就逐渐被点醒,苏合有点心动,但看见眼前的两个人卿卿我我又觉得恶寒,直到尹倦之说还有其他人呢,他才毫无心理负担地答应。 邀请苏合一起去海上,不在楚珏的预料之内,他有些不太高兴。但这是倦之想要的,他不好说什么。 晚上回去,楚珏开的车,尹倦之心安理得地坐在副驾驶享受被载。几根纤长的手指缓缓地上下捋安全带,他在出神。 下午在休息室,尹倦之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看着楚珏的眼睛,那句“要不我们试试身体上的真正接触吧”总想破口而出,可第一个字努力地挤压到嘴边的时候,尹倦之连声音都无法成功地发出来。 ......他做不到。 太可怕了。 而且楚珏还用带小铃铛的东西堵他,太过分了,如果刚开始是说不出口,之后他就是有点赌气,不想再说了。就让小楚使劲儿憋着,憋坏憋死才好呢。 邀请苏合一起出海,尹倦之也是很正经地深思熟虑过的。他不能单独和楚珏出去,大海无边无际,一旦飘在上面回来需要时间,游艇上发生点儿什么,他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他。 尹倦之暗中做过他和楚珏的力量估计,小楚要是真想跟他来硬的,他几乎没有还手能力,只能躺着站着趴着或跪着任其翻来覆去地......尹倦之不敢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他现在很喜欢小楚,但是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种种行为,他一件都不会做。 答应楚珏的要出海潜泳,他决不食言,海上的航线都已经申请好了,可偌大一艘游艇,不能只有他们两个。 “倦之。”楚珏突然喊道。 “啊......嗯?”尹倦之停止摸安全带猛地回神应道,“怎么了宝贝?” 到家了,卡宴停进小区的公共车位,楚珏灭掉引擎,沉默片刻扭身靠近尹倦之:“我想问你个问题......不是我在拈酸吃醋,你不要不高兴。” 闻言心中已有答案,尹倦之挑眉:“你问。” “你为什么,要邀请苏合一起去海上啊。倦之......你之前追求过他,”楚珏垂眸低落道,“你追求他,他还没同意。你没顺利地和他谈恋爱,这种情况是不是就会有一种念念不忘的感觉?” 他睫羽垂得更低:“你是不是还对他......” “还说不是在拈酸?”尹倦之抱臂忍笑,“你好好感受自己的语气,是在干什么?” 楚珏抿唇:“在吃醋。”他沉闷的嗓音像生锈的锁那样怪诞又冰冷,承认说道,“倦之,我很有危机感......都酸死了。” “啵!” 尹倦之双手捧住楚珏的脸重重地亲上去,说道:“宝贝,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我和谈过恋爱的前男友们分开,是因为知道不合适,所以我不会回头多看一眼。我和没谈过恋爱的男人,追不到我也不觉得可惜,不会一直记着,因为没有感情基础,绝对不会再想追第二次,而且兴趣早就没了。” 听到“前男友们”和“分开不会再多看一眼”,楚珏平直的长睫便不动声色地掩得更低。 他假设过自己被甩以后的场景,不止一次。而接下来假设的许多场景中,尹倦之都还完完整整圆圆满满地属于他,从心到身从外到里,无论哪一次。 “而且我又不会只邀请他一个。”尹倦之摸摸楚珏的脸,宠溺地说,“最重要的是,我邀请他们一起玩是因为......”柔嫩的唇轻蹭楚珏耳垂,尹倦之的音色又魅又真,不再遮掩真相,“我害怕船上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会用二十公分......我。” 用词太直接太粗爆了,楚珏傻愣在原地,不多时两只耳朵尖却突然疯狂充血,狂咽口水。 没料到会看到这种直眉瞪眼的反应,尹倦之低低地乐,觉得非常有意思,继续道:“那样的话,我肯定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不会......”楚珏虚弱。 尹倦之打断他说:“没人理我,我多可怜呀。” “我真不......”楚珏想辩白。 尹倦之就不让他说话,期期艾艾地造作:“我可不想被你玩成拼不起来的破布娃娃。” “我......” “多惨啊。”尹倦之摇头。 “我真的不会的!”楚珏眼睛都烧红了,语气短促激烈,急于自证,结结巴巴地道,“倦之你,你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强迫你的,我发誓!” “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笑倒在楚珏怀里,回来路上想到他们会单独待在海上的那点紧张不安烟消云散。 甚至还有点后悔请苏合了。 “今天我好累,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尹倦之和楚珏温存片刻,推车门下车,道,“吃完晚饭不准再闹我了啊。” 楚珏乖顺地应下:“好。” 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楚珏已经很熟悉尹倦之的各种习惯与睡眠状况。 他晚上容易惊醒,一看就知道多梦,睡眠质量不会太好;夜里会起夜好几次,但并非是尿频尿急尿不尽,好多时候他没有水也要爬起来去趟洗手间,好像这样才能安心;去洗手间的时候他从不开床头灯不开手机照明,径自起身直接走,在黑暗中的方向感很好,仿佛已经熟悉千百次。 楚珏问过尹倦之为什么不开灯,尹倦之打着呵欠说:“又不是很黑开什么灯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路。” 迷糊间,楚珏又听见去完洗手间重新把自己塞进他怀里的尹倦之说:“......我喜欢黑暗。” 今天照例轻拍着尹倦之的后背哄完睡,希望他不要再被未知的纷乱梦境惊醒,楚珏拿过手机看消息。 除了是没毕业的大学生,他还是顾氏股东之一。 顾烈才不会想他是不是在追老婆,公司里有什么事务,该是楚珏的就是楚珏的,他不帮忙。 除非楚清看不下去,无奈地轻声说道:“你才多大年纪,是要退休不干了吗?赶紧醒醒吧你离退休还有二十年呢,好好工作别总找小珏。” 顾烈才会勉为其难地点头。 所爱之人在怀,楚珏很难轻易入睡,年轻气盛爱有反应,他需要转移注意力,然后在看到顾烈给他发来的消息时陷进沉默。 【半年了,你们两个还是情人关系啊?】 楚珏:“。” 楚珏据理力争道:【没有半年,四个月。】 顾烈秒回:【所以你们还是情人关系,你一直没转正。】 楚珏:【......】 顾烈:【你真没用。】 楚珏面无表情:“......” 顾烈的账号换了个人:【别听你爸瞎说,我已经揍他了。】 这是楚清。 楚珏被安抚了:【嗯,我不跟他计较。】 顾烈道:【我追你爸用了三个月,然后连你都怀上了,我说你没用你还委屈?】 这是顾烈本人。 楚珏:【......】 楚珏:【你那是追吗?】 顾家客厅。 楚清刚结束晚上的手术,刚和顾烈一起回家,还没好好喝杯茶,就看他在沙发上捣鼓手机胡说八道,烦得踹了他一脚。 低斥:“顾烈。” 顾烈马上端正态度:“我好好跟他说话。” 同时不像隔着屏幕那样稍显跳脱,平稳肃然地道:“我去接你的时候,你在跟谁说笑?” 楚清说:“新来的同事。” 顾烈:“加微信了?” “说两句话而已,我微信里只有你一个人。”楚清又踹了他一脚,不耐烦地去泡茶。 他们的事儿待会再说,顾烈继续打字编辑。 隔着手机好像性格都变了,话多:【你跟浪子努什么力?儿子你真有耐心,但我劝你还是别努力了,小心明天就被甩,现在分手你什么都得不到。】 楚珏看着消息,脸色冷淡薄唇抿成条直线。 顾烈的消息又进来了:【我看你毫无进展就发愁。要不你试试联姻吧,结过婚的身份可比情人姘头的身份稳定多了。】 夜深人静,尹倦之的呼吸绵长,楚珏环紧他的腰,耐心有点想要告罄。 — 新的一月到来,尹倦之和楚珏去医院体检,雷打不动。还是老样子,胡邵明看见他就头疼。 “再有钱也不用每个月都来给医院送,”胡邵明看完尹倦之的体检报告答案不变地说,“你没得绝症,走吧。” “还知道说呢,一边说不用给医院送钱,一边昧着良心开假药,”尹倦之谴责道,“你说医院里的祛疤药好用,但小楚的胳膊还是留疤了,净骗人。” 这个事情上个月尹倦之来体检的时候已经提过,胡邵明严肃表明,如果按时按量换药,疤痕绝对能消。 除非他们没好好地涂药。 尹倦之对他竖中指。 况且楚珏胳膊上的疤痕确实存在,胡邵明有口难辩,他又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尹倦之或楚珏把上好的药洗掉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吧。 身体很好,没得绝症,尹倦之看起来心情不错,走前邀请胡邵明道:“你周六有班吗?没有的话要不要去海上玩?” 胡邵明道:“跟谁?” 尹倦之道:“跟我。” “跟你?”胡邵明蹙眉,并看向他身边的楚珏。 “......和我男朋友,”尹倦之把话补全,“还有其他朋友。” 胡邵明没细问,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去。” 周六那天见面的时候,苏合和胡邵明遥遥相望,可能都有点懵圈。 他们是老相识了,但毕业后彼此工作,都忙得像个陀螺。确定苏合是直男后,胡邵明就没再和他联系过,如今已几年没见。 苏合问旁边的尹倦之:“你这几个意思?相亲?” 尹倦之面色古怪道:“你是个直男,和男的相什么亲?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而且我是那种想做月老多管闲事的人吗?” 苏合:“......” 他无力地暗指胡邵明:“可是这......” “之前他跟我是情敌,跟你又不是情敌,”尹倦之不理解地说,“而且你是个直男,为什么要尴尬?” 苏合:“。” 听到情敌二字,本无声做透明人的楚珏,从握着尹倦之的腕改为牵扣他的手,很紧。 “我邀请你俩是因为我朋友本身就不多,”尹倦之很有自知之明地唉声叹气道,“我只让你去,你在游艇上不无聊吗?毕竟我谈起恋爱来,能有什么德性你见识过,根本没空理你。” 苏合:“......你说得对。” 接二连三地质问,让尹倦之突然咧嘴轻笑,歪着身体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话音道:“我懂了,原来你是不想听我这么说话,那我当然可以说我是想看直男被【哔——】,所以才把胡邵明叫来了。” 他悠然自得:“满意吧?” 苏合摇头低促:“滚。” 尹倦之开怀大笑,把楚珏带的肩膀一起微耸。 要不是接下来的话当着楚珏的面不适合说,否则就太显亲近了。不然苏合真想问问尹倦之,为什么他追自己时,他的位置在上面,遇到胡邵明以后他的位置就在下面了,像话吗? 无论是直是弯,男人的胜负欲都不能被挑衅。 “——倦之?”有人喊道。 但不是楚珏的声音。 尹倦之先看了眼楚珏,确定不是他后回头看,楚珏一怔,而后眼神微暗跟着侧首。 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在看清尹倦之的面容后,从疑到喜,快步靠近。 “真的是你啊?”男人道。 尹倦之笑容微敛,突然有些拘谨。 他记性是真的不太好,生活中很多事情都会忘。现在把前面的所有前任全拉出来摆前边,他都不一定能叫出姓名。 上个对象的全名他都想不起来了,只模糊记得脸。 但这个前男友尹倦之记得。 这是他的第一个对象,名字叫温怀英。 在温怀英眼神微亮快速靠近的时候,楚珏已经面沉如水地紧攥住尹倦之的胳膊,把他更近地往身边拉。 脚下微一踉跄,尹倦之下意识地扶住楚珏的肩膀稳身形,侧首看去,然后便看见楚珏不悦紧绷的侧脸线条。 尹倦之暗暗嘶气,觉得有点棘手。 第38章 无从解释的心虚感涌上喉头时, 尹倦之还挺奇怪,他这种畏手畏脚的心绪是从何而来的。 之前的感情,他从不向现任多加解释, 也从不觉得是过错。 前任稍微多了点而已, 有什么好虚弱的。 心中吐槽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自己, 尹倦之挺直腰杆, 面带笑容地朝来人颔首:“怀英。” 手心暗地里拍了拍楚珏的手背, 让他松开不要丢人。后者像是没注意到,力度毫不放松, 尹倦之只好随他去。 “上周我发现申请出海航线的其中一个人叫尹倦之,还怀疑是重名重姓,”温怀英想给尹倦之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嗓音略紧, 看到他和楚珏紧握的双手了然于胸, 手指回蜷, “但我又一想你这样特别的名字可能是独家一份, 便知道真的是你。你和之前变化好大, 现在好乐观啊。” 温润如玉的眼睛直灼又不显无礼地打量尹倦之, 对看到的感到震惊,以及席卷而来的丝丝陌生,让温怀英有些不适。 尹倦之粲然笑道:“乐观不好吗。”然后一指身边楚珏,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小楚, 还在上大学。” 温怀英点头道:“你喜欢比自己小的。” 楚珏垂眸脸色淡漠,没和温怀英彼此示意。拇指摩挲尹倦之腕骨的频率却逐渐加快。 目前在场的, 加上半路杀出的温怀英共五个人,和他熟悉的只有尹倦之一个。苏合是尹倦之大二的时候锁定追求的目标, 胡邵明也是那时候出现。 温怀英是尹倦之大一时期的男朋友,和其他人不认识。 他比尹倦之小两天,但比尹倦之高两届。 尹倦之幼时上学比别人晚了一年,十九岁以远超分数线的成绩被知名学府录取,但九月份他没去上学,休学了一年。 返校从大一上起的时候已经二十岁,然后和比别人早上一年学已经大三的温怀英谈了恋爱。 温怀英是他学院里的拔尖人物,还是学生会会长,对前途规划明晰,那时就已在准备出国留学的种种材料。 最近应该是刚回来不久。 听他方才说看见尹倦之申请海上航线,眼下又随意离岗,以及从头到脚都干练精英的穿着装扮,凭他的真才实学,职位不会是基层。 “我们要去玩儿了,有时间再聊。”尹倦之觉得自己的腕骨要腿皮了,楚珏拇指上的纹路让他那一小片皮肤灼得慌,低头拍打楚珏的手背埋怨,“疼啊。能不能轻点儿。” 楚珏马上停止这种不好的行为,低声:“对不起。揉揉。” 捏起尹倦之的手腕,掌心轻柔地覆上去。尹倦之无奈地哭笑不得,拽着他转身就走,被迫看了一出好戏的苏合与胡邵明同步跟上,谁也没说话。 尹倦之会开游艇,前两年学会不久就拿了证。 一艘游艇光每年的保养费护理费都是天价,但这是尹倦之的爱好,他喜欢在海上飘荡,这笔支出从未间断过。 去的地方不算远,当天早上去,中午到,海钓潜泳都可,晚上能回。 “想不想学开游艇?”到了海上,陆地的边际线变得越来越浅,尹倦之先设置了游艇的全自主驾驶功能,”我可以教你。” “嗯。”楚珏看着被劈开的海面,说道,“想学。” 回答的兴致却不高。尹倦之抓着护栏,戳戳楚珏的肩膀,矫揉造作地说道:“宝贝儿,你干嘛呀,总不能以后你见我一个前任就要不高兴一次?臭毛病,不能惯着。” 他们两个谈恋爱,苏合绝不掺和,早拿着自己高昂的钓鱼工具来到了游艇尾巴的甲板,和尹倦之他们离了一整个游艇的直线距离,谁也看不见谁。能不能钓到鱼另说,工具得先摆好。 胡邵明无处可去,出现在身后,问:“你不去看看他们?”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苏合瞟他一眼,给出的反应不像是被胡邵明追求过的,倒是有丝丝嘲弄,“你想看学弟谈恋爱?” “......算了。”胡邵明在苏合身边坐下,手撑甲板看天。 湛蓝的天空和蔚蓝的海面不分你我地连接在一起。 “他真的是你前任?”听了尹倦之的话,楚珏的猜测变成现实,隐藏的不悦瞬时浮于表面。 尹倦之:“。” 怎么突然成不打自招了? “是啊,初恋。”尹倦之仰头说,上前半步攥住楚珏的风衣下拽让他低头,傲娇道,“你不服气吗?” 过近的距离让他们的呼吸彼此交缠,咸涩的海风都无法充当第三者插足。 楚珏哑声:“没有不服。” “是没有不服,还是怕我反过来生气,所以不敢?”尹倦之盯着楚珏的唇,勾丨引地亲了一下,又马上退开,楚珏想追逐的时候就拿手掌抵他的胸膛,以另类方式把他屈打成招,“问你话呢......嗯?” 楚珏想亲他,想凶狠地、不要命地亲,让尹倦之只能发出嘤咛的暧丨昧绅吟声。遭到拒绝虽下意识暂停,但是憋得慌。 嗓音和呜咽的海风一样沙哑扭曲:“不敢。我不敢生气。” 尹倦之哂笑:“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强吻你。”楚珏低声答。 凶恶的吻在大手掌控后颈不容尹倦之后退半厘的势悍中步步紧逼,猛然袭击在预料之内,但尹倦之没想到这么狠,唇齿的防守未能坚持半秒,便被重重撬开吮舌根。尹倦之低吟出声,拍打楚珏的肩膀,手腕被有力的指节攥住拉扯到脸侧再按在胸前,动弹不得。 “......你不听话,”半晌尹倦之眼前眩晕,偏头喘粗气,抬眸瞪视,“你咬我。” 楚珏时刻注意着呢:“我没咬,只是亲。” 尹倦之道:“还犟嘴。” 楚珏:“......我咬了。” 尹倦之忍笑佯装严肃:“不和你单独出海的决定是对的,你刚刚强吻我,要是船上没其他人说不定你就要强尚我了。”他做出猴子偷桃的手势,哼声吓唬楚珏道,“信不信把你捏爆?” 楚珏呆滞,随即懊恼,最后坚定说:“我不会的。” 耳根通红且不再对尹倦之动手动脚,收手站得直挺,除了一双眼学不会老实,还想把尹倦之扒干净。 尹倦之弯起眼眸,理了理楚珏乱掉的衣襟:“好了,别不高兴了。我跟怀英......”太亲昵,楚珏眼神不对,改口道,“温怀英没有谈几个月,了解的不多。” 楚珏说:“你不是记性不太好吗?记他这么清楚?” 尹倦之:“。” “毕竟是初恋嘛......”尹倦之故意气人,笑呵呵地说道,楚珏面色真不对了继续能屈能伸地改口说,“其实是因为我跟他连手都没牵过,所以印象深了点。” 楚珏似没听清:“嗯?” 尹倦之不会和谈几天的对象玩床上游戏,杜若便是例子。但他也不会跟男人谈了几个月还不玩游戏,那要男朋友有何用?不如直接跟道具谈恋爱。 可他说他和温怀英连手都没牵过。前提还是谈了好几个月。 尹倦之不想聊这个话题,摸摸楚珏的脸哄道:“手都没牵到过,其他更没做过的前任,宝贝儿你就不要在意了吧。” “乖点啊。” 楚珏温顺低应道:“嗯。” — 温怀英看着尹倦之携伴侣带朋友的远离陆地,直奔海洋,面上出现惆怅。 他大半个月前回国,知道尹倦之在尹氏很忙碌,不一定能抽出时间会面,自己也实在找不到合适宜的理由,所以拖到今天才借“偶遇”看尹倦之两眼。 刚看见尹倦之时,温怀英并不敢确认,他笑容开朗明亮,和几年前简直不是一个人。 这种变化,不知是谁带给他的,看着有点像他身边那位,但又不完全是。 大一时的尹倦之拘谨,精致的五官总略显苍白。追温怀英时虽然高调,但处处留有余地,随时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 温怀英大三,早在尹倦之入校那天就注意到了他。被追求的时候没多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约会随确定关系开始,温怀英以为他们互相喜欢,热恋期会延续很久,但尹倦之表现得却很奇怪。他并不喜欢约会,也不喜欢两个人独处。 就算最后实在无法拒绝不得不出去了,尹倦之也会穿得严严实实。温怀英想牵他的手,他会反应激烈地抽开。 “阿倦?”恋爱期,温怀英总是这么喊尹倦之。 关于这抹抗拒的反应,尹倦之比不可置信且些微受伤的温怀英还要懊恼,道:“抱歉啊。” “没关系,”温怀英安抚地柔声说,“是我太心急了。” 他很尊重尹倦之,全部以他为主,比尹倦之小两天但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很稳重成熟,是个难得的好恋人。 但是这样的关系并不会让尹倦之松动心防,他更需要对方多迈出一步主动打破。 所以他们毫无进展。 三四个月后,尹倦之自己先受不了了,那时温怀英又要处理后面的出国事宜,问过尹倦之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留学。 尹倦之不会去,还对这段关系下达通牒:“你好好深造,我们分手吧。” 温怀英抑着难过,说:“阿倦,我不逼你,你不想牵手不想拥抱那就不牵不抱,我会......” “不是你的问题,全是我的问题,”尹倦之打断他说,“怀英,我们不太合适。” ...... 两只海豚一直跟着尹倦之的游艇跑,尹倦之帮楚珏弄潜水装备,故意逗他:“害不害怕?” 大海深不见底,未知的东西总是被赋予神秘的色彩,楚珏看不透,同样怕。他牵住尹倦之的手,实话实说地回应:“怕。” 尹倦之:“那下不下?” “下。”楚珏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倦之,你带上我,我会保护你的。” “到底是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尹倦之张扬地笑着,扣上潜水眼镜,“但是我很喜欢你这句话。宝贝儿,保护我啊。” “扑通——!” “扑通——!” 接连两声入海的声音炸开似的响起来,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引起很小的一片涟漪。游艇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变得模糊笨重,尹倦之没放开楚珏的手,怕他因为紧张不敢动,在海里跟他打手势问:“有事吗?可以吗?” 楚珏先摇头回答没事,再点头回应可以。 尹倦之对他竖起大拇指,气泡翻涌着飘上去。 海豚见人类下了水,高兴地赠了两声空灵语言,放弃围着游艇打转,开始游向尹倦之。 尹倦之打开怀抱抱它们。 楚珏张开怀抱抱尹倦之。 “......那两个人呢?”胡邵明开了瓶香槟,往指间夹着的两个细高脚杯里倒酒,问道。 平常医院太忙,胡邵明根本没时间发展业余的兴趣爱好,不会钓鱼,只会吃。 苏合虽然也忙,但尹倦之是个很有人性化的老板,偶尔会强制放假,钓鱼就这么发展成功。 “海里呢,人家谈恋爱你操什么心。”苏合头也不回,接住递过来的香槟,“谢了。” 胡邵明提议说:“你多放点饵料,看能不能钓上来一个。” “我对美男鱼没兴趣。”苏合说道。 胡邵明笑了。随即看着已经在往西走的金盘太阳发呆,慢条斯理地享用玫瑰香槟。 不知过去多久,胡邵明突然问:“你为什么喜欢尹倦之?” 苏合正在捏饵料,闻言动作一顿,不咸不淡地看向胡邵明。 尹倦之一直以为曾经他和胡邵明是情敌,其实真正的情敌关系是胡邵明和苏合。 但这种炸裂的信息他们谁也没让尹倦之知道过,太唏嘘了。 遇到尹倦之以前,苏合确确实实是直男。他近几年忙,甚至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所以从不谈感情,也从未对谁动过心。 苏合继续捏饵料,不可避免地想到几年前。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见过太多漠情,唯一对他不错的是院长。研究生时期院长生重病,需要钱,苏合维持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将将好,拿不出来。 这时尹倦之从天而降,那时他二十一岁,捧着玫瑰花和银行卡说道:“学长,我喜欢你,和我谈恋爱只赚不亏的。” 苏合看着那张里面肯定有七位数的银行卡(尹倦之在学校里名声很响,一年换了不是五个就是四个对象,其中三个是娱乐圈里的,送钱厉害,花心的很,苏合听说过),他平静友好地把尹倦之从自己的宿舍扔了出去。 直男绝不变弯。 苏合为院长的医疗费愁得嘴角冒泡,追他许多天的尹倦之看他宁死不弯,叹气道:“不谈就不谈吧,没必要躲我躲得像瘟神吧。银行卡密码是初始的,你拿去交医疗费,不拿的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你也不想自己毕不了业吧?” 像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有钱,有资本,苏合知道这些事尹倦之绝对能做得到。 用了尹倦之的钱,苏合既感激又纠结,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脑子里睁眼闭眼都是尹倦之的声容相貌,扰得他心神不宁。 院长病好以后,尹倦之继续追他,苏合肃着脸说:“钱我会全部还给你,给我点时间。但是谈恋爱想都别想,我是直男。” 他知道尹倦之没有心,对谁都只是玩玩儿,自己不会成为特殊的那个,所以苏合非常聪明地没让这段关系开始。 果不其然,既知无果,第二天尹倦之就去追别人了。玫瑰花的样式都没换过,丝毫不走心。 死渣男。 当年的钱苏合也没能还给尹倦之,因为尹倦之总说:“你都替我打工了,早就还清楚了。” 上好的饵料裹住能钓海洋生物的特殊银钩,捏实拖着线丢海里,苏合漫不经心:“我想,没有人不喜欢他。” 胡邵明冷呵一声。 尹倦之这个狗东西不喜欢主动追他的,就喜欢追别人,喜欢由他自己制造出来的暧丨昧期。 谁追他,谁没戏。 所以胡邵明“追”苏合,接近尹倦之。 后来发现这确实是个既爱玩儿又混账的狗东西,没得救。 胡邵明喝了口香槟道:“人人都爱渣男是吧。” 苏合叹气:“唉......” 这时鱼竿动了,他再没空伤春悲秋,立马动作利落地收杆。 “哗啦——!” 绕着静止的游艇游两圈,酣畅淋漓,尹倦之捏着苏合的钓鱼绳突然从海里钻出来,把潜泳镜推向头顶,看见苏合呆滞的表情张嘴哈哈大笑。 接着晃着鱼饵仰脸冲他们喊道:“不下来潜水吗?全套装备有的是!” 苏合被他袭击式的出现吓得半死,心头还猛地一跳,想拿鱼竿敲他头,不耐烦且有些不忿地道:“别耽误我钓鱼,滚。” “小楚,他骂我。”尹倦之旁边冒出另外一颗圆脑袋,他立马侧首告状加提议道,“把他拉下来,淹死他。” 楚珏认真应承:“好。” 苏合:“?” 这些死男同,谈恋爱都把别人当成Play中的一环吗? 从海上回来已是晚十点,游泳很耗体力,尹倦之累得直打瞌睡。 楚珏开车回家,他就窝进副驾驶睡得香甜,眼皮没动一下。 到了家也不主动下车,等楚珏开副驾驶车门时,张开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神志不清犹似梦呓地嘟囔:“不想走路,一走路就醒了,不想醒,好不容易睡......抱我回家吧。” 楚珏心软得几乎要化掉,把他抱下车往家走:“好。” 眨眼离出海已过半月,这段时间,尹倦之和楚珏的感情似乎得到了升温,不觉中,床市上尹倦之松了两次口。第一次让楚珏用手阔章(之前是不允的只能玩具);第二次是昨天,尹倦之让楚珏腿娇,同意他更近地势放玉望。这种行为其实很危险,离最后一步的地方很近,如果楚珏想发难会容易的难以想象。最初时尹倦之在發抖,不习惯想摇头拒绝,可想到楚珏不会这么做,他又镇静下来,错眼不眨。 “......我在想什么。”尹氏总裁办公室,尹倦之羞愤地拍拍脑门,痛恨自己一直想昨晚的事。 今天一天都在公司,脑子却在家里的床尚。本来上班的效率就不高,现在更低了。 楚珏他...... 尹倦之将办公椅放平,双腿翘上桌子,怀疑自己是没午睡所以头脑有点儿乱,净搞凰了。他随手捞过一本薄文件,展开往脸上盖,打算在下午四点的时间浅浅地眯一会儿。 外面天寒地冻,办公室里暖气充足。尹倦之没料到睡着后梦里的内容经过润色后变得更加过分,楚珏都按着他全丨垒了,各种花样刺激的像不要命......半睡半醒之间,尹倦之觉得很热,难受地动了动身子,白色的毛衣衬衫衣摆往上抽出一小截。 荣雪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她像个家中长辈那样摇头,低声谴责:“露肚脐睡觉不怕生病啊......” 想把尹倦之叫醒,却在看见他小腹左边的伤疤时微怔,张开的红唇缓缓阖上。 她不知道尹倦之身上有这样的刀伤,猛地看见觉得震惊,眼底还露出隐隐的心疼。 做了裸色美甲的纤手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摸那道伤疤,指肚刚触及到皮肤表面,接下来的一幕就让荣雪今生难忘。 “扑通——!!!” 刚才还在浅眠中的尹倦之猛地惊醒,脸上文件掉一地,他反应剧烈地从办公椅上狠狠地摔下来,尾椎骨磕到地面痛呼出声。 荣雪吓了一跳:“小倦!你没事吧。” 闻声尹倦之顾不得疼,浑身猛颤,惊恐地看向荣雪。确定眼前的是个女人,所有声音突然变成不规律的扭曲的波浪线,时高时低,尹倦之听不清,只有瞳孔在隐隐震晃。 荣雪伸手想要扶他,手没伸过去就被面色苍白的尹倦之剧烈地躲开,胳膊横在脸前遮挡。 “怎么了?!”荣雪不知他为什么这样,仍然伸手想先拽他起来,别一直坐着。 可此时的她对尹倦之来说就像魔鬼,尹倦之抓住办公椅划向面前不让她碰,同时手往桌上摸索凶器,摸到手机就要狠狠地往前掷砸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似是想起什么又硬生生停滞,他发着抖挡住自己身前。 他闭着眼喊人,没有发出声音,但荣雪辨别出那个称谓是: “——妈。” “小倦,是我啊,”荣雪懵了,甚至被尹倦之吓得眼圈有瞬间的微红,她不敢再伸手,一遍一遍地大声说,“是我,我是荣雪,荣姐!我手里没东西,没有刀没有针没有任何利器......你怎么害怕得这么厉害。我是荣雪!” 就是荣雪这么锲而不舍翻来覆去地介绍,才让颤抖的尹倦之听见,缓缓睁开眼睛冷静下来。 面前的五官不再晃动,确实属于荣雪。尹倦之死命攥着手机的手指苍白褪色,脸上更是白得像纸。他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突然像活过来那般让绷紧的胸膛沉落下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全身放松溃散,哑然自嘲地道:“荣姐......” 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荣雪哽咽:“你怎么了?” 尹倦之笑着摇头,笑容无懈可击,好像刚才的是一场闹剧。 扶着桌子站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喉结,又尝试性地低咳。两分钟过去能发声了,很缓慢很沙哑。 “诶呀好姐姐,你把我吓成这样,我都还没有哭呢,”尹倦之抬手蹭掉荣雪脸上的泪珠,嘲笑道,“你哭什么?” 荣雪真是被他吓死,多干练的一个女强人,清泪掉下来,颤声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阴影?你怎么......” “哪儿有什么阴影,我做噩梦呢,你突然碰我,”尹倦之哭笑不得地说,“以为是女鬼。” 荣雪嗔怪地给了他一巴掌。 等尹倦之说要恢复恢复自己脆弱的小心灵,荣雪识相离开许久,他才想起来没问荣姐今天过来是干什么。 打算等过会儿再问。 尹倦之站在玻璃墙边,抿唇一言不发,手指尖还在难以察觉地颤,心跳快得滞疼。 “汪汪......” 两声狗叫唤回他的思绪,尹倦之嗓子发紧,不明白为什么顶层的总裁办里会有狗叫,但他下意识地偏头低喊:“上校?” 回身看过去,总裁办空无一人,没有狗,更没有上校。 它两年前就死了。 尹倦之丧气,觉得很无聊地嘴角轻哂,暗骂自己神经。 “——倦之。” 尹倦之猛然抬眸,再次回身看过去。 楚珏抱着一只小狗,目测两三个月大,从直达电梯里出来走进总裁办仓惶地道:“我放学来这里,路上碰到一只小狗,一直发抖看着很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它捡回来了,你之前养过狗有经......” 话音蓦地中止,尹倦之抱住楚珏。他们中间夹着一直伸出舌头笑得开心的小狗。 是杜宾犬。 它扒着楚珏的胸口自来熟地舔了一下尹倦之的脸:“汪!” 尹倦之的呼吸抖颤,摸小杜宾犬的头,轻声说:“楚珏......你抱抱我。” 第39章 “汪!汪!汪汪汪......” 小杜宾犬扒着尹倦之的裤腿疯狂摇尾巴, 舌头粉粉薄薄的一条,笑得特别开心。 跳着蹦着甚至原地转圈,想让尹倦之把它抱起来。 再烦忧的情绪在垂眸看到这幅可爱的画面, 也会心软如水。 况且......小杜宾犬是活的, 待在这里算得上第三双眼, 尹倦之和楚珏的拥抱会被尽收眼底。 很不好意思。 尹倦之推开因要抱他所以毅然决然放下小杜宾犬的楚珏, 不让他抱了, 弯腰把小狗搂进怀。 “在哪儿捡的啊?”他嗓音还哑着,语速颇缓。 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后, 不愿向家长告状,只能隐忍独自蜷缩恢复心情的乖孩子。 “就在公司附近不远......”楚珏摩挲尹倦之的脸,又探摸他额头, 无法再将注意力给小狗, 蹙眉问道, “倦之, 你是不是觉得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吗?” “嗯?没有生病啊, ”尹倦之躲开他的触碰, 背过身朝双人沙发走去, 不让楚珏再看自己的脸,手上撸小狗的脑袋,“没病去什么医院。” 楚珏亦步跟上,说道:“你手很凉,脸色也很差劲。” “哦, 这个啊......没事,半小时前我午睡呢, 做噩梦,”尹倦之坐下, 突然一皱眉差点没能完全地坐下去,但他恢复得很快自觉不会被看出来,“......梦里,有点儿血腥,所以就吓醒了。” “你受伤了?”楚珏问道。 尹倦之的手背被小杜宾犬湿热的舌头舔得都是口水,他无暇顾及,闻言有些惊讶地抬眸,面不改色道:“没有啊。” “转过身去。”楚珏眉眼沉得不容置喙,似染了落雪,口气和询问无关只余命令。 尹倦之心中莫名一紧:“干嘛?” 楚珏蹲下,手抚向他的一边膝盖,放低姿态带了诱哄:“我看看你后腰。” 尹倦之眼神闪躲:“。” 纤长微翘的眼睫不安地抖颤两下,尹倦之快速摸狗头,晃了晃膝盖把楚珏的手震落下去,笑道:“真没事儿......” “倦之,”楚珏把小杜宾犬夺走放地上让它别闹,“让我看看腰。转过去。” 尹倦之:“......” “我刚才从办公椅上摔下来了,尾巴骨磕得不轻,当时因为紧张没感觉,但现在很疼,”尹倦之没再故作打岔,面容正色了不少,同时背过身去趴正,利落地掀开衬衫下摆,“你非要看那就看吧,但是看看就得了啊,你别拿手碰,真的很疼......” 一片青紫,有掌心大小,可想而知当时摔得有多狠。 楚珏深深蹙起眉,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再开口声音里染上了些没有把倦之保护好的自责沙哑:“这里有红花油吗?没有的话我现在下楼去买。” 从小到大,尹倦之第一不缺的是钱,第二不缺的是药。 各种感冒发烧跌打损伤的药物,尹倦之家里配备齐全,办公室里也是。 他知道生病不舒服,不想受罪,对自己的身体还算上心。 “有是有......”尹倦之慢吞吞地说道,“但我不想抹。像这种会淤血的皮外伤,得用红花油揉开,非常疼......” 他把衣摆拽下去,因为噩梦褪去血色的唇还未恢复,敬谢不敏拒绝得很利索:“我不弄。” “不把淤血揉开,等晚上或者明天,你会觉得更疼的,”楚珏严肃地说,“而且还会多疼好几天。” 尹倦之皱成苦瓜脸:“......” “我下手轻点,别怕,会慢慢的。”楚珏捏住尹倦之的后颈和他额头相抵,轻声说道,“倦之乖点,你很厉害的。” 尹倦之:“......” “你哄三岁小孩儿呢!”尹倦之面色古怪,很丢脸地推开楚珏,抓过抱枕往脸上一戳,捂住闷声道,“所有药,都在放小玩具的......下面的那个大抽屉里。” 满屋子的红花油味道,厚厚的抱枕都掩不住。 楚珏仔细洗了手,细致地将药油倒在掌心,使劲儿搓热,再去敷尹倦之的淤青。 “汪!”小杜宾犬似是察觉到尹倦之忽然皱起的眉头,激昂地叫唤起来。 尹倦之嘶着气,趴在沙发上胡乱摸了把总啃他手的杜宾,问道:“多少钱买的啊?” “嗯?”楚珏不解道。 尹倦之挑眉,指了指杜宾。 楚珏:“......” 他面不改色:“捡的。” “嗤,”尹倦之不屑地笑了声,单手卡住小杜宾的前腋提起来举到眼前,和狗眼对视,暗含警告道,“说实话。” 楚珏:“......” 楚珏倒了第二次药油,语气虚弱,供认不讳:“我买的。” 尹倦之又笑了一声,这次是愉悦开心的。 “说谎不打草稿。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捡到小狗,它能连抖都不抖吗?”尹倦之搓搓小杜宾的脸,越看越可爱,猛亲它一口,“这狗崽子一看就是从温室里抱出来的啊。” 楚珏:“。” 他颦眉低声道:“倦之,说话就说话,不用亲它吧。” 尹倦之:“。” 眼睛向楚珏倾斜一眼,发觉他是真的很严肃,尹倦之肩膀微耸乐出声:“你买它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开心吗?我喜欢它,亲它怎么了?等回到家我还要让它和我睡一屋呢,你睡书房。” “下班路过宠物店,马上把它退回去。”楚珏这么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搂着狗笑得猖狂,打了楚珏一巴掌,谴责,“别让我笑了,震的尾巴骨跟着疼。” 楚珏不再说话,但他面色并没多轻松,似乎是真的在认真考虑刚才的问题。 后腰的淤青被反复揉按,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更多的是一种灼热感。尹倦之把小狗放在沙发上面,下巴轻轻搁它头顶,生怕力度重一点会把它压坏。 狗崽子的绒毛蹭痒了尹倦之的鼻腔,他轻轻眨了眨眼,觉得眼眶突然酸涩起来。 上校死后,尹倦之没有再养第二条狗。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主人,说实话也不喜欢狗,甚至是讨厌、害怕狗。 有段时间看见狗就会生理性反胃,吐得脸色惨白。 这辈子唯一不让他惧怕的就是上校。 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根本不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养杜宾。 肖珊故意放狗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安全,他只能克服恐惧,到宠物店选择一条能和他“相依为命”的大狗,并和训狗师学了一段时间如何训狗的心得。 养下来发现,狗是好的,人是坏的。 恶心的是人,与狗无关。 上校真的很好。它在的十二年里,没让肖珊他们近过尹倦之身边半步距离,像狗界的警察。 谁来他就呜谁。 等上校生病就医......尹倦之也早就有了无人能伤害的底气。 尹倦之跟楚珏说上校是寿终正寝,其实并不是。 任何生物到了老年总会有各种大小问题。上校生了病,十岁的时候动过一次手术,十二岁再犯,便直接要了它的命。 那段日子尹倦之向来不愿也不敢回忆。 每当情人问起他家里的那个狗窝的时候,他总是笑着说我养过狗,前段时间寿终正寝了。 好像这样就能让痛苦的记忆淡化,而上校也是无痛去世的。 自欺欺人。 尹倦之记性不太好,这么两年下来,如果不是今天楚珏突然带了一只杜宾过来,他可能会一直将这段关于上校寿终正寝的片段当做所谓的“真相”来回忆。 二十四岁那年,上校在医院奄奄一息,睁着狗眼直直地看着尹倦之,拼尽最后一丝丝力气用前爪搭住他的手,难受且不舍地哼唧。 好像在跟尹倦之说:“我马上就要走了,可是以后没有我保护你,你该怎么办啊,毕竟人类都那么的脆弱......” 尹倦之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伤心,只是有些迷茫地摩挲上校已经没了力气的爪子。 “......上校,你走吧。”后来尹倦之轻轻开口,哑着清泠的嗓音这么说,“不用管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上校还是很不舍,但它没有办法,只能任由死神拉走,睁着眼睛瞳孔里映着尹倦之的影子永远离世。 它呼吸没了,心跳停了,尹倦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它活着呢,音不成形地一句一句地劝着让它走吧,走了就不疼了...... “倦之,很疼吗?”楚珏发觉尹倦之呼吸一重,好像在吸鼻子,连忙放手凑过去问道,“是不是我下手重了?” 他抱着小杜宾犬不抬头,把脸埋在狗的身体上,楚珏看不见他的表情,自责地说道:“对不起,我再按轻点......” “没有,不是很疼。”尹倦之缓慢开口的声音里有抹很难忽视的鼻音,这是他从未流露出过的真情与脆弱。 他仍然没抬脸,手一下一下地撸小杜宾毛绒绒的脑袋,低声说:“......上校去世以后,我想过再买一条,但是我怕养不好,就没敢,一直拖着。” 楚珏没再动作,安静地听尹倦之说话。 但尹倦之没什么好说的,比起外露,他更内敛,表面看起来谁都能走进他心房实则谁也看不透的内敛,能表达出这么一段已经是难如登天。 尹倦之像个从不打开自己的蚌,硬掰硬橇不会让他获得来之不易的新生,只会加速他死亡的速度。 “我知道了。”楚珏手心都是药油,便用手背蹭抚尹倦之后脑勺的头发,低声,“等你下班我们路过那家宠物店的时候,我不把狗崽子退回去了。” 尹倦之:“。” 沙发边静默半晌,尹倦之还抱着小狗深深地埋它肚皮,而后突然肩膀耸动,忍不住地低低乐出声。 侧首用一只微红,弯得像月的眼睛看向小男友,真心实意地说道:“楚珏,谢谢你。” ...... 抹完药洗干净手,楚珏把小杜宾从尹倦之怀里薅出来,义正辞严道:“它有四条腿,能自己走路,你让它自己跑着玩吧。” 刚才一不小心说多了,反应过来后正觉尴尬,尹倦之摸着额头没反驳,让小杜宾自己撒欢玩去了。这时他正好想起荣雪。 还没问她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尹倦之拨了通电话过去。 没有人接听。 手机在疯狂地震动,但是荣雪没意识到。 她已经接连闯了两个红灯。 交警严肃教导她开车不要走神,走神不能开车,这是很危险的行为。荣雪一边点头听,一边很配合地交罚款。 她脑子里全是尹倦之明显是因为应激而吓得几近痉挛的躯体反应,挥之不去。 当开完罚单一抬头,看见她有种英气的美的脸上有两行眼泪时,交警吓了一跳,训斥的语气都软化了:“闯红灯是违法,不能算是小事儿,但也绝对不是特大的问题,交完罚款往后注意就是了,不用害怕,哭什么......” 身为律师,荣雪什么法条都知道,但她今天却违法。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交警安慰的话,她机械道:“谢谢。” 眼下她不适合开车,拜托交警把她的车开到就近位置的公共车位,自己则一条线地往前走。 细高跟走起路来敲击柏油路面时“哒哒哒”地响,没多时荣雪走累了,到路边的一条长凳上坐下,看行人与车辆在眼前一拨换一拨地来来往往,爬有细纹的眼睛眨也不眨。 “扑通——!!!” “小倦!你怎么了?” “......” 因为人的恐惧,桌椅声嘈杂混乱,可尹倦之却一个字都喊不出,只自保似的遮挡住自己,面白如纸。 他摸到手机后都想要砸出去了,最后一刻又忍住。 为什么?他想到了什么呢? 荣雪不想回忆,可大脑中的海马体完全不受意志的掌控,越不想,越会想。 “停车——” 一辆保时捷被交警拦下,男人从副驾驶下来,皱眉对驾驶座说:“肖珊,你闯红灯了。” 肖珊没下车,说道:“闯就闯了啊。” 似是没想到有人闯红灯又被交警拦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又或者有些可笑自己刚刚才闯过红灯有类似的经历,荣雪眼珠漠视地看过去,闲来无事地观察交警如何让他们交罚款。 傍晚六点下班回家,尹倦之才打通荣雪的电话。 “哇,荣姐,我还以为你是要跟我绝交了突然不理人。”尹倦之语气夸张,手上摸小杜宾的下巴,眼睛看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的楚珏,说道,“我想了又想,我也没犯什么错惹你啊。” “是我犯错了,把你吓成那样心里内疚,根本不敢接,”荣雪叹气低声说,“今天下午光想你怎么了,还闯了两个红灯。” 尹倦之:“......” 尹倦之立马正色:“以后这样不能再开车了啊,很危险。” “唉,交警已经严肃地教育过我了,”荣雪说道,“我一个和法条打交道的,闯红灯,你出去可不能跟别人乱说,影响我的职业形象。” 尹倦之笑道:“行行行。” 然后他插科打诨地跟荣雪说下午是意外,不是因为她,让她别往心里去别总记着。 况且他男朋友哄他的时候花样多,尹倦之别提多满意,荣雪没对象比他可怜多了,把荣雪气得牙根痒,原形毕露地叨叨了一通,尹倦之的笑声楚珏在厨房都听得清清楚楚。 挂电话前说回正经的,尹倦之问荣雪下午过来有什么事,荣雪说她今天律所没事干,闲得无聊路过尹氏就进来看了看,毕竟她在尹氏挂着职呢,很在乎尹氏的门面形象。 只是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尹倦之道:“诶呀,多大点事儿啊,好姐姐别往心里去,真闲得慌找个男人玩玩。” 荣雪嗔斥:“没大没小!” 尹倦之哈哈地笑,和人又说两句便挂了电话。 “嗡——” 手机里进来一条新短信。 温:【倦之,如果有时间的话,能出来跟我吃顿饭吗?】 “......” 除了个别过分的前任,尹倦之分手没有删除前任的习惯,都是直接屏蔽不回消息。 人不算在内,他对事与物是个长情的人,这么多年没换过手机号,微信资料页面很清晰。 温怀英肯定知道自己被屏蔽了,所以几年过去,第一次给尹倦之发了短信。 “谁发的消息啊?”楚珏突然出现,弯腰看尹倦之亮着屏幕的手机短信。 尹倦之说:“......不知道。” 系统自动录入而显出来的姓氏前不久才遇到过,楚珏侧首确认:“温怀英?” “......”尹倦之忙按灭手机无辜地说,“垃圾短信吧。” 楚珏站直,垂眸居高临下地提醒出声:“他叫你名字了。” 尹倦之:“。” “叫就叫吧,怎么了?”他抱起小杜宾神气地往厨房去看饭做好没有,但怕狗掉毛只站到了门外,“我又不会去。我跟前任断得很干净,消息都不会回。” “不说了好吧,我肚子已经要饿瘪了,宝贝能吃饭了吗?” 楚珏敛眼:“能。” 温怀英的事情直接略过,吃饭洗漱,两个人谁都没再主动提起。但等了睡觉的时候楚珏开始发疯没事找事了,拎着尹倦之的两调腿并齐,压着他腿娇,每次低头锁取的吻都很深。汏腿的娇嫩皮肤磨红一片,尹倦之哼声打人,手腕又很快被按住,眼睛不断逼出潮意。小杜宾被无情地关在卧室外,听到尹倦之染有哭腔的骂骂咧咧声,焦急地疯狂挠门转圈,可根本没有人理它...... 小杜宾来到家里,获得了尹倦之的热烈欢迎,以及一天共二十四小时,却几乎二十小时都在它身上的关注与照顾。 赐名——将军。 和将军生活的第三个周,楚珏已经期末考试完毕,再过几天就过年了。 他在家里和尹倦之过二人世界......外加一条三个月大的狗。每天都在肃着脸不高兴。 “将军,坐。”尹倦之手心握着幼犬的小零食,先让将军看一下,再用食指点地示意它做指令,成功了就夸奖,“好狗。” 并把小零食递到将军嘴边。 做了“坐”“握手”“另一只手”“转圈圈”“趴下”“站起来”等简单的指令,尹倦之瞧向蹲在一边看他训狗的楚珏,故意对将军说:“看见没,你楚珏爸爸又不高兴了。” 楚珏说道:“那你还一直跟它玩?不能陪陪我吗?” “你多大了它才多大?”尹倦之嘿道,“跟一条狗崽较什么真。” “我也是你的狗,”楚珏语出惊人,争辩道,“你刚开始就是这么说的,还让我听话。现在你不训我了改训它?” “将军你看见了吧,”尹倦之说,“小狗开始不听话了,不仅脾气大,还凶我。” 楚珏声音登时小下去,虚弱无力:“脾气不大......没凶你。” 尹倦之继续训将军,没有开口理人,低下头的唇角却很愉悦地缓缓勾起来。 最后他说道:“晚上都够你玩的了,现在不准有小性子。将军已经是咱们家的一份子,训好了才能保护我,明白?” 楚珏道:“嗯。你把零食给我,我会好好地训练它。” 尹倦之:“......” 他们之前说了要去旅游,楚珏也已做好攻略,想去滑雪场。 不过马上过年了,便打算年后再去。 过年前一天,不出意外,尹倦之接到了许利的电话,让他回家吃团圆饭。 和他过生日根本不想给尹倦之打电话一样,但为了面子,同时为了不让外人诟病,这些流程许利向来周到。 但尹倦之和他不同。他为了让许利不好过,从不推辞,每年都会回去,在那里像个霸王很是嚣张,搅得许家鸡犬不宁。 今年自然亦是,还高兴地带上了楚珏。 但比较意外,今年的许利好像和往年的也不太一样,电话里一定让他回去。 到了许家尹倦之就明白了。 看见他回来,许利儒雅的面容稍松,等看见他身旁挺拔的楚珏,眉心的褶皱顿时显现。 许紫莱在客厅里啃苹果,挥手喊道:“哥。” 等看到楚珏笑容一怔,同样觉得疑惑。 “团圆饭,你带个外人回来干什么?”许利说话不客气,没有在外面时的柔和假象。 “什么外人啊,我跟我的爱人可比跟你们亲近多了。”尹倦之握住楚珏,当着许利的亲了下他手背,真诚道,“你跟家里那个人老珠黄的小三阿姨感情好的话,也可以当着我的面亲,我不嫌恶心的。” 歪头向许紫莱挥手,笑容可掬:“贱弟弟,我把你哥夫带回来过年,希望你能管住自己,别犯丨贱抢哥哥的男人呢。” 肖珊刚下楼到客厅便听见评价她人老珠黄的那一句,气得双手拧在一起。 可贱丨种长大了,满身的攻击硬刺,不好再随心所欲了。 许利不想逞口舌之快,直入主题道:“既然回来了,我想跟你谈谈你和别人联姻的事情。” 话落,一直没出声静等尹倦之稳定发挥的楚珏,倏地抬眸盯着许利,眸子里是一片雪压似的冰冷。许利眉头深蹙,突然觉得楚珏的眼里有暴丨虐性的压迫。 他才二十岁,还是没名没利的大学生,不足为惧吧。许利当自己感受错了,剜了他一眼。 “呵,我联姻?就凭你?想逼我?”尹倦之老神在在地到厨房逛了一圈,顺便跟保姆点两个菜,回头微笑轻蔑地说,“你不如直接去火葬场给自己拿个号排个队,看什么时候把你烧成灰烬更实际哦。” 楚珏跟着说话了:“联姻对象是谁?哪一家?他想死吗?我可以帮你和他订墓地。” 冰冷的音色掷地有声,很难让人怀疑他在开玩笑。 过年第一天,见面十分钟。 许家整个客厅落针可闻。 第40章 “噗嗤......” 厨房门口, 点完菜的尹倦之轻笑出声,回身冲楚珏勾了勾手指。待人走到面前他相当正经地整理楚珏根本没起褶的领子,表面劝和道:“小楚, 不要这样讲话, 把他吓进医院了多罪过, 大过年的不喜庆。” 楚珏脸色还冷着:“嗯。” 今日来许家, 他本不想发挥太多。只要没人惹倦之, 楚珏并不打算和这群很恶心的东西发生口舌之争。 此时他站在这里,只是为了让倦之舒坦, 让他想多嚣张就多嚣张,反正他动起手能不要命。 可楚珏没想到,许利竟然敢对倦之说出联姻这种话。语气是通知而非商量, 该死。 一个月前跟两个爸爸聊天的时候, 顾烈提过联姻这件事, 楚珏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并不是正经提议。 当天晚上他有些心动, 因为这是和倦之拥有被法律承认的婚姻关系的途径, 能更有效率地让他们亲近;但事后冷静, 他更想让倦之主动撤去河蚌般的紧致防线,想给他时间,想慢慢来。 楚珏跟顾烈说:“我会让他喜欢我。” 顾烈回:“随你。” 二十年来,顾烈和楚清对他比较散养,家长的建议会给, 但从不会逼迫他。 决定权永远都在楚珏手上。 既然他这么说,楚清和顾烈便会尊重, 顾烈往后也不会再提什么联不联姻。 时机要是到了楚珏自己都会忍不住,顾烈没空管他。 现在许利却想捷足先登。 “让我哥联姻?爸你没在家里说过啊, ”许紫莱皱眉,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苹果不啃了随手放下,“我也想知道跟谁。” “怎么啦?”尹倦之呦了一声说,“你连你爸给我准备的联姻对象都想抢吗?这样的话,老许就是你太不懂事了,怎么不让你的贱儿子去和别人联姻呢。” “说话注意点。”许利面色难看,意识到是在被几个小辈围攻想发脾气。 肖珊气不过,出头道:“尹倦之你怎么说话呢?” “男人说话你显什么眼插什么嘴啊,叫你一声小三阿姨还以为是夸你呢,”尹倦之打了个呵欠,神色不变道,“贱丨人。” “你——!” “妈。”许紫莱不耐烦地喊了声,“每年你们都吵吵吵,到底烦不烦啊。” 年夜饭准时开始,桌上清阒无声,只有勺筷碰碗盘的清脆。 除了楚珏这个外人,场上还有一个外人。 ——许氏的副董许青云。 要不是知道许利和许青云无血缘关系,平常也没什么过火举动,尹倦之都要怀疑这俩人有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了。 许青云父母死得早,不知为什么至今未婚,四十多岁了还是孤家寡人,过年时自己守着个大房子,非常冷清。 从四五年前开始,许利意外得知这点,就邀请许青云来家里过年,和他们共用团圆饭。 他们在公司本就是互相信任的上下属关系,许青云为许利卖命多年,早差不多和他平起平坐了,当年架空尹氏没少出力,这样的年夜饭只会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 “进门的时候质问我为什么要带外人,转脸自己迎进来一个外人,”尹倦之给楚珏夹菜,若有所思地说道,“小楚,咱俩是情侣,我带你回来理所应当,那你觉得老许和另一个老许是什么关系啊?” 整个饭桌:“......” “啪嗒!” 肖珊的筷子掉在桌面,响声惊天动地。 楚珏说:“地下男小三。” 整个饭桌:“......” “噫,”尹倦之摇头,又给楚珏夹了两道菜,小声但能让所有人听见道,“别乱说,这种话悄悄跟我讲就行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一把年纪都要入土了还玩儿这么辣,影响不好,传出去太难听。” 楚珏:“嗯。” 许利捏紧手指“啪”地放下筷子,忍着脾气:“小倦!” “哦,别这么叫我,”尹倦之身体打哆嗦,“恶心死了。” 几年过去许家的团圆饭一如既往的清奇,许青云早就习惯了尹倦之的满嘴跑火车,不尴不尬道:“尹大少爷真会开玩笑。” 继而补充道:“虽然我没有结婚,但我性取向是女的。” 看不了好戏,尹倦之失望地摇首叹息道:“可惜了。” 许利面沉如水。 “嗤......” 忍了好久实在忍不住,许紫莱耸着肩笑出声。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去,他收了笑摆手正色道:“白天跟朋友出去玩儿,他讲了一个笑话,很好笑。” 饭后,许利再次提起最初的话题,只不过这次他不仅摸清了尹倦之的态度,还有楚珏的。 这个二十岁的男大学生眼神狠起来不像个善茬儿,近五十年的饭和路不是白吃白走的,许利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没说一定联姻,”他降缓语气道,“只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我知道你带领公司很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和系统,但个人处理事情来总会有一定的局限,如果有个能跟你不相上下还愿意和你并肩的企业,往后的决策不说全部成功,也会事半功倍,百利无害。你不是最不爱上班了吗?联姻后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工作丢给他,不好吗?” 让他和这个联姻对象合作把尹倦之的公司搬空了,更好。 尹倦之从果盘里挑了个砂糖橘,剥开先拿楚珏试手,问他甜不甜,确定甜才往自己嘴里送。 下巴一扬道:“找你亲爱的二儿子呗。” 许紫莱很乐意:“是啊,找我啊。” 客厅有片刻的沉默,许利说道:“人家看不上他。” 尹倦之乐了。 许紫莱脸黑了。 看见他垮脸,尹倦之笑得更大声:“说你长得丑吧,你还不信,联姻都找不上你。” “笑吧,”许紫莱说,毫不避讳其他人在场,把犯丨贱两个字贴在脸上,“反正哥哥的男朋友和未婚夫最好了,我爱抢。” 尹倦之全然不在乎,像看个小丑那样看他:“随便你呢。” 无所谓地说道:“能抢走的男人都是垃圾,全让给你。” 同时赐上名字:“——许紫莱牌垃圾桶。” 许紫莱随手抓了个橘子愤愤地剥开,囫囵填进嘴里。 “联姻企业姓顾,是顾烈顾总的儿子,配你绰绰有余。”许利说。 尹倦之哇声道:“顾氏?” 一旁的楚珏刚开始的眼神有多冰冷,现在就有多迷茫。 听见许利一直叨叨说话,楚珏心里已经想好了不被法律抓到又能让他惨死的好几种方法,眼下神色一滞,瞳底映出丝丝的不可置信。 ......顾氏? ......顾烈? 顾烈的儿子? 顾烈就一个儿子......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要联姻? 他明明跟家长说好了,和倦之的感情问题,他会自己把握自己来。 刚开始他还说要埋了自己。 给自己订墓地? “......” “你现在这个男朋友,长得挺好,我调查过,在学校里也确实很优秀,”许利淡漠的眼神从楚珏身上略过,毫不留情,“但他只是一个大学生,没有任何资本,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你往年并没有带其他人回来过年吃饭的习惯,今年带他来家里,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不会同意你们两个,趁早分手别再见。” 尹倦之纳闷儿道:“我谈对象需要你同意?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能逼疯尹雪融女士,以为能逼疯我?” “尹倦之!”许利声音倏地拔高,像是逆鳞被触,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哈,你凶什么啊?”尹倦之笑意吟吟道,眼神里却有抹彻骨的寒,一字一句地问,“你觉得,之前的事情我记得多少?” 方才你来我往的阴阳怪气由突降的冰冷打断,尹倦之不笑的时候,面部五官仿佛刀刻,凌厉的让人颤栗。 许利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 “那你妈妈在你心目中是一副披着圣纱的光辉形象吗?”半晌过去,许利极讽刺地笑了声。 尹倦之勾唇:“她呀,人死了,我不怎么记得了。” “但是你活得好好的,时刻在提醒我。我、全、记、得。” “咻咣——!啪!” 玻璃杯如飓风一样直朝许利飞去,犹如刀片擦着他耳朵,把他耳骨撞歪后狠狠地砸落在地板上,玻璃碎炸了一地。 事发突然,许利看见眼前掷过来一道凶器的时候,下意识弯腰抱头躲避,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楚珏甩了甩手,字句清晰且冰冷:“闭嘴。” 尹倦之嘴里含一瓣橘子,愣愣地看向楚珏,又无辜地侧首看了看还弓着腰的许利,良久惊叹道:“哇——” “宝贝儿,你也太帅了。” 许利脸色发白:“你......” “你什么你,你敢骂他一句试试?不就往你那边投了个杯子吗?你都要年过半百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他才多大啊,小孩儿哪有不犯错的,”尹倦之先发制人道,把楚珏拉起来上楼,“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他想打你是他的错吗?你别太玩儿不起。我们回房间睡觉了,明天早饭准备我爱吃的,不然我就掀桌子,你们谁都别想好过。晚安。” 每周都会定时打扫的房间和上次回来没什么两样,尹倦之刚关上门,便扶着门把手身体前倾笑倒在楚珏怀里:“小楚啊,你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杯子砸过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他本来想砸许利的脸,但大过年的见血确实不好,准头就偏了点。现在尹倦之一直笑,楚珏寻思自己可能挺像神经病的,窘迫地说:“......他老废话。” “我不是暴力狂,刚才就是有点生气,你不要害怕我。” “我害怕你什么啊,”尹倦之抬起脸来,足尖稍提扒住楚珏的肩膀亲上他的嘴唇,感慨着说道,“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柔软的舌尖探出细细地舔楚珏的唇缝,低语:“宝贝,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楚珏捏按他的后颈,让他的胸膛紧贴住自己,津液交换。 “......我先去洗澡。现在是在别人家,不准对我动手动脚,不然我会叫得很大声,你不想让外人听见吧?”尹倦之促狭夸张地说,“我可不信你的自制力,所以必须分开洗澡。” 楚珏本来不同意,听完不得不同意。 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定力。 “好吧。” 尹倦之又亲了下楚珏,魅声道:“乖。” 卧室里只剩下楚珏以后,他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快速地给顾烈发微信,问他有没有跟许利提起两家联姻的事。 顾烈秒回道:【没有。】 顾烈:【怎么了?】 顾烈疑惑:【你不是说要自己来?我跟你爸才不会管你。】 楚珏蹙眉,不明白谁给许利的胆子,连和顾家联姻这种话都敢说,语气还冠冕堂皇的,三言两语地把今晚的事情说了一下。 这次,顾烈没回复。 楚珏感觉不对:【?】 十分钟过去,虽然只有文字听不到声音,但仍能感受到顾烈有些许的怀疑人生。 顾烈:【你要是这么说,我就突然想起来了。前两天公司有一个合作,不是和许家的,但是我和合作方吃完饭,从包厢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许利,他也在和别人谈合作。见了面无论是人是鬼,不都得寒暄吗?然后话题扯的挺远,我们说起双方家庭,他问我孩子多大了,我说今年二十岁,他说他儿子今年二十六,我问长子还是次子,他说两个都是这么大。就这么谈着谈着话题又拉不住缰了,他一直跟我夸许紫莱,我很不耐烦,就跟他说我对他那个次子没兴趣,长子倒是可以,毕竟你喜欢的是长子嘛。他顺坡下驴说了句联姻,我逢场作戏回了个嗯。】 楚珏:“......” 顾烈确认地道:【他不会当真了吧?】 楚珏:“......” 除了对楚清有好脸色,现实中顾烈对其他人比较惜字如金不苟言笑,并不是会长篇大论的性格,能打这么一通消息,是为了不让楚珏误会,怕自己落个“从中作梗”的罪名。 刚才楚清就打了他两巴掌。 今年团圆饭楚珏没有回来一起吃,楚清还叹息说:“孩子大了留不住。” 看到楚珏发来的消息,他严肃地对顾烈道:“让你话多。” 顾烈:“......那我不是知道许利是尹倦之他爹,所以才想了解了解吗。” 同时他给楚珏发消息:【许利的脸这么大啊?】 顾烈:【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竟然就敢这么说。】 顾烈:【那你怎么想的?事已至此联姻结个婚?】 楚珏面无表情地打字:【倦之不会跟我分手和别人联姻。】 顾烈迷惑:“?” 他把手机举给楚清看,俊脸无语:“你儿子有病。” “说谁呢?”楚清愠怒嗔斥地说道,“不是你儿子啊?” 回完消息,楚珏就关了手机在床上等尹倦之洗澡出来,打算谈谈这件事。 他根本不知道,尹倦之本人是想过联姻的,而且是在许利提起之前。 很早之前就想过。 当年力挽狂澜将几乎被架空的尹氏救活,尹倦之感觉不到任何喜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只有疲惫与厌恶。 他想,一个人的坚持真的太累了,要是有谁陪陪他就好了。 可他又做不到让人陪,别人多盯上他一眼,他都觉得自己要被扒光,被狠狠侵丨犯,胃里翻涌恶心得要命。 而且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全都是坏人。 恶心的人。 如果联姻成功之后,那个所谓的伴侣会害他呢?要是他爱上了对方而对方却拿他当玩具当消遣呢? 一切未知都是那么可怕。 二十岁之前的尹倦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二十岁之后的尹倦之想要试着走出去。 他追求人,他谈恋爱,他尝试牵手,他伸手拥抱...... 整六年过去,他现在不害怕人了,许利反而将他曾经动过的念头提出来。 尹倦之仰着脸,让滚烫的热水从白嫩的肌肤上浇淋而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很想借别人的手,彻底地铲除掉许利。 尹倦之自己并非办不到,但是他不能。 多年以前,尹雪融还在世的时候,被许利造过凰谣,说她婚姻期间有好几个男人,还被轮坚过,让尹氏的形象一落千丈。 其实真相是许利做凤凰男陷害尹家,身边有好几个女人。可这个社会对女性太严苛,被泼脏水便一辈子洗不掉。 死前,尹雪融死死抓着十二岁的尹倦之的胳膊,嘴里吐着血说:“尹氏是爷爷留给我的,不能落许利手里......尹氏不能因为我蒙羞......你把它救回来......” 所以这么些年,许氏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尹倦之都从没坚定地产生过铲除它的念头。 他不能让尹氏变得更脏,落个“弑父”的名义。 可如果是联姻对象出手做这把刀呢?到时外界也只能评价一句他和自己的伴侣关系不好,所以他的伴侣既要搞尹氏又要搞许氏,尹倦之也会成为受害者。 许氏倒台跟他什么何关系? 想起所谓的报仇,尹倦之的唇角嘲讽地提起一抹弧度。 多奇怪啊,想是这么想,实际情况是他竟然提不起丝毫报仇的动力......活着已经够累了。 ——和顾家联姻。 顾氏...... “倦之。” 门外响起楚珏的声音,尹倦之抵着冰冷墙壁的额头倏地抬起转向门,扬声道:“怎么了?” 楚珏说道:“你已经洗好久了。还没有洗好吗?” “这就好。”尹倦之关了花洒水龙头捞过浴巾擦拭身体,无奈笑道,“你是宝宝吗?我洗个澡都等不及,还催我。” 匆匆拢好睡袍,尹倦之面上挂着揶揄,拉开门抱臂道:“小狗离不开主人?” 楚珏点头应:“嗯。” 太乖了,尹倦之稀罕地凑上去亲他,难舍难分。 按理说他们在一起已经将近半年,要是以前的情人,早就恃宠而骄作天作地了。怎么楚珏好像没这份技能?他怎么不作啊? “倦之......”楚珏低声喊。 尹倦之抬眸:“嗯?” 楚珏抿唇,欲言又止:“许利说的什么联姻,你......” “哦,我刚才在浴室里就是在想这个事情。”尹倦之难得这么喜欢一个小情人,将军来的那天他还在楚珏面前流露了一小会儿的脆弱呢,现如今说点知心话没什么,“我跟你聊聊?” “......聊什么?”楚珏的嗓音微涩,低声道,“倦之,你不会真的想跟他联姻吧?” 尹倦之浅笑,说:“我......” “不准跟别人联姻。”楚珏仓促地打断他。 “呦,”尹倦之故意敛了神色,不知为什么有点心痒,跃跃欲试地问,“你凭什么管我?” 楚珏看着尹倦之微微弯着的眸子,看不出他是否开玩笑,只有眼神一点一点地凉了。 不为人知的疯已悄悄显露。 第41章 楚珏知道这个联姻对象就是自己, 但尹倦之不知道。 如果倦之答应这段联姻,选择分手,对楚珏而言他确确实实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这种情况怎么能发生呢? 装乖半年, 楚珏怎么能让一个拥有顾氏名头的联姻对象鸠占鹊巢。 尹倦之和其他人分手是因为对方作妖, 不喜欢了, 和他分手难不成要因为一个所谓的联姻? “你干嘛这么严肃?”尹倦之突然觉得有点冷, 将胸前的睡袍拢了拢, 以为他当真了些许无语道,“顾烈我倒是见过, 上次许利生日宴他就在,但他儿子是谁我可不知道。我很肤浅,是个看脸的人, 我没见过怎么跟他联姻, 而且我有钱有闲的, 像是对利益低头的人吗?” “不是......你干嘛要用这种想要发疯犯病的眼神看着我?”尹倦之眼睛微眯, 突发奇想地呀了一声, 道, “小楚, 这段时间你的乖巧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 楚珏立马垂眸:“。” 开口声若蚊蚋地道:“我没有......因为你说,要跟我聊聊联姻的事情,我以为......你要跟我......我太害怕了不敢听你说。” 平直的长睫因不安的解释轻轻颤动,再抬眸时眼圈已红,楚珏嗓音微哽咽:“倦之, 我很乖的,真的......你说什么我都听, 别吓唬我,我害怕。” 尹倦之:“......” 一股罪大恶极的情感突涌心头, 尹倦之忙搂住楚珏脖子,踮脚亲他的嘴唇,哄道:“开个玩笑而已,瞧你那么不惊吓——不是,我没想吓你,只是打算跟你说说我很久以前的一些想法,不想憋着了。” 楚珏放下心来,把眼球表面的水雾逼回去:“那就好。” 唉......尹倦之抿唇心道,总攻脸,总攻音,怎么这么爱哭呢。 更有意思了。 尹倦之揶揄道:“你......” “叩叩叩——” 几道敲门声突然有节奏地响起来,尹倦之面色霎时一变,肩膀蓦地瑟缩颤抖。 如数话音戛然而止。 他往楚珏怀里躲,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楚珏忙拥住他说道:“是有人敲门,倦之没事。” “......嗯。我知道。”尹倦之丢脸地扶弄额头,从楚珏怀里退出来,神态已恢复自然,“你去看看是谁。” 楚珏道:“好。” “哥——”房门未开,声音先至,许紫莱大声道,“你不会是在家里和小白脸做坏事吧?这么饥渴吗?” “要不要喝牛奶?我多热了一杯。你男朋友要是也想喝的话我可以再热一杯,开门啊。” “哗啦——” 门后站着来开门的楚珏,他眼神冷漠,视线刻在许紫莱脸上时好像能将他千刀万剐。 许紫莱还想继续敲门的手瞬时后蜷,放下了,另一手举举玻璃杯:“我给我哥送牛奶。” 探头往屋里看:“哥——” 楚珏身子向左侧,毫不客气地挡住他的视线。 “呵,无事献殷勤,”尹倦之拢严实睡袍,双手抱臂懒散地出现在楚珏身后说,“想当着我的面干什么?勾搭我男朋友?” 许紫莱眼神昧暧地在楚珏身上流连,意味不明地说道:“没啊,随便看看。” 珠白色的睡袍穿束在尹倦之身上,腰间两指宽的绒带修饰他那截窄腰,美中不足的是该露的领口一点没露,拢得太紧了。 许紫莱啧道:“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见外。” 尹倦之什么时候穿过这么严密的衣服?他随时随地都像只疯狂开屏的公孔雀,骚得带劲。 上次回许家穿的还是深V。 自从和楚珏在一起,他衣服一件比一件正常,领子一件比一件高。许紫莱理解不了,然后垂眸便看见尹倦之只能缀到膝盖下的睡袍,没办法遮住而露着的小腿有两处疑似牙印的痕迹...... 不难想象此时这件平平无奇的睡袍下面,尹倦之有多“遍体鳞伤”,太过火了。 尹倦之笑道:“贱弟弟,我跟你不见外跟谁见外啊。要不是你每次都盯着我的男朋友抢,我还真的挺怕你的本意其实想跟我乱轮呢。” “说话总这么难听,恶不恶心啊?被爸听见他隔夜饭都能全部吐出来,”许紫莱淡定不下去了,狠狠蹙眉,“喝牛奶吗?” 尹倦之好奇发问:“你真觉得我会喝你端过来的东西?” “不喝算了。”许紫莱转身就走,几步后又顿住脚,怡然自得又颇贱的神态重新附着在那张俊柔的脸上,“哥,刚才我敲门的时候,你有没有被吓到?” 尹倦之扬唇,并没有否认的意思:“我天天都被吓到,不差你这一下。” 房门关上,楚珏垂眼沉思不说话,尹倦之摸了摸他耳朵,还挺软和,小动作很多地问:“想什么呢宝贝儿?” 楚珏低声张口就出:“得找个时间,挖掉他的那双眼睛。” 尹倦之:“。” 尹倦之:“......” 尹倦之:“?” 是他听错了吗?法外狂徒? “啊?”尹倦之微震道。 楚珏回神,语气乖顺:“怎么了?” 尹倦之狐疑:“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有说话啊。”楚珏眼神无辜,“我是说了什么吗?” 尹倦之放心,自信道:“是我听错了,没事儿。” 回到自己房间的许紫莱把牛奶倒进马桶,浓郁的白与水融为一体,清澈的水脏的很彻底。 他按下冲水键,牛奶与水的混合体打着漩地向下流,最后新的清水溢出一小股。 因为许利和肖珊,许紫莱的身份表面风光,实则名不正言不顺,自小不被待见。 从记事起到十二岁,许紫莱转过很多次学,无论去哪儿,有关尹家、许家肖家的流言总是往他耳朵里钻,不是想闭目塞听就能装真正的眼瞎耳聋的。 肖珊带他嫁来的第一天,由于和尹倦之年龄相同,是名副其实的同龄人。 她逼着十二岁的许紫莱去敲响十二岁的尹倦之的房门,顾名思义弟弟要和哥哥玩。 尹倦之开门了。 萨摩耶听从一早就学会的指令,面目可憎地朝他扑过去,尹倦之转身就跑,还是被狠狠地按在地板上。伶仃的腿被狗的尖利牙齿深深地嵌入进去,他额头布满冷汗,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之后便再也发不了声。 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什么问题叫不出来。 他拿手锤萨摩耶,用台灯狠砸,鲜血从尹倦之的左腿膝窝里汩汩地流出来,也从他原本还红润的小脸上流出来。他疼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却无法逃离。 幸好当时陈伯在二楼,发现的很及时,目眦欲裂地拿电击抢把萨摩耶电晕了。 尹倦之的血迹在光洁的地板上拖出两米长,许紫莱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同他一样颤得厉害。 萨摩耶扑冲上去的时候,他大声喊肖珊了,求她救救尹倦之把狗拉走,还上前打狗了。 但萨摩耶太凶,不是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能够撼动的。 如果不是陈伯在家,当天尹倦之不死,左腿也会终生残废。 因为医生说只差一点点,狗牙就咬到筋了。 许紫莱不知道肖珊是如何和许利解释的,总之他的爸爸妈妈没有发生任何争吵,只有肖珊在见到出了院的尹倦之后,轻声细语地说:“这条狗我养了好多年了,平时很听话的,小倦你是不是逗它了?下次小心点。而且管家竟然拿电击抢电它,现在我的狗还不吃不喝呢,所以啊,小倦你千万别生阿姨的气,本来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对不对?” 尹倦之没理她,只是几天后去宠物店挑了条杜宾回来。 明明是做狗的主人,但刚开始尹倦之却很排斥杜宾靠近,脸色时刻冰冷。 只要狗一有走近趋势,他就驱使轮椅迅速前进或后退离开。 腿被咬伤了,没办法走路只能轮椅代步。 他整整两个月没开口说过半个字,像是突然哑巴了一样,但和杜宾的相处却越来越好,不再抵触抗拒。 偶尔脸上也有了点笑颜。 上校半岁的时候,已经能掌握绝大多数指令,就算尹倦之不说话,打一个手势它也能明白主人表达的意思。 然后它当着肖珊的面,把那只没被电死也没因咬了尹家的小主人而被处死的萨摩耶咬死了。 整个客厅都是血,像最惨无人道的凶杀现场。 尹倦之腿伤早已痊愈,他站在楼梯上,冷眼旁观这一切。肖珊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缩在沙发角落说不出话。 “上校。”未满十三岁的尹倦之在半年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像刚学会如何发音那般带着沙哑,“咬她。” 上校身体上有多处和萨摩耶撕咬出来的伤口,喉间一直发出呜咽,眼皮挂着往下滴的血,正是嗜性最重的时候。 它亮出獠牙扑压上去咬了肖珊的腿。 半年前萨摩耶如何咬住尹倦之对他进行攻击,半年后上校就如何咬肖珊对她回以报复。 不多不少,有多少账算多少账。 肖珊的惨叫震耳欲聋。 在二楼栅栏角落躲着的许紫莱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浑身的血液倒流。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直到尹倦之回身仰头和他四目相对。 “小三阿姨,你的狗被咬死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上校才七个月,还什么都没学会,你不要跟它计较,”尹倦之沙哑的嗓音沉着地一句一句说,“许太太这个位置,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再敢动我,下一个被咬死的就是你。我不太会训狗,狗不听话我也没办法。” 知道这件事的许利给了尹倦之重重一巴掌,在他还想打第二巴掌时,杜宾猛地跳出来要咬他的手,把许利吓得四脚朝天,震声怒骂尹倦之和他妈一样有精神病,都是疯子。 肖珊再也没敢小看过尹雪融的儿子,养伤期间看见他就扬起虚伪的笑容,仿佛母慈子孝。 而从那以后,许紫莱每晚都睡不着觉。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尹倦之会指使那条杜宾过来咬死他,毕竟是他带萨摩耶蹲在他的房门口,是他抬手敲响了门。 许紫莱看见尹倦之便感到恐惧,看见逐渐长到成年的杜宾犬更是会直接发抖。 兴许是讨厌他这幅日益消瘦很是没用的样子,有天尹倦之对他说:“你是被你妈逼来的,我不会让上校咬你。” 压在心头的大石落地,许紫莱活了过来。 二十六岁的许紫莱紧盯着马桶,忽然发觉一件事情。 尹倦之并不是天性就爱谈恋爱玩儿男人,恰恰相反,他以前明明谁也不搭理,总是寒着一张表情,拼学业卷事业,把自己逼得老生病,今天感冒明天发烧。 穿衣风格就像如今和楚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所有的衬衫扣子永远扣紧到最顶上的那颗,连手腕都绝不多露一丝一毫的肌肤。 妥妥的道德禁丨欲标兵。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银荡的呢。 竟然视欲为吃饭喝水。 他为什么要把楚珏带回来? 难道是动真情爱上他了吗? — “倦之。”楚珏喊道。 卧室里关了灯,只有从窗外透进来而勉强视物的月光,尹倦之往楚珏怀里缩了缩,不睁眼享受困顿来袭,迷糊:“......嗯?” 楚珏抚着尹倦之的发,轻声问道:“为什么害怕敲门声?” 微张想打呵欠的嘴巴顿时阖上中止了,尹倦之仰头,借着迷蒙的光看楚珏的脸,半晌实话实说地道:“因为狗咬我,是先从敲门开始的。” 楚珏呼吸微沉,将尹倦之抱得更紧了点儿:“一直都这么害怕吗?” “也不是吧,”半夜了,尹倦之真的困,没打完的呵欠最终还是懒散地打了出来,“上校在的时候,没怕过。” 好狗永远不会背叛主人,尹倦之养上校时付出很多,上校同样回馈了更多的陪伴与保护。 “现在又怕了......是因为上校不在了吗?”楚珏声音艰涩道。 尹倦之无所谓道:“可以这么说吧。” 安全感消失的那一刻,一切都和最初没什么两样,就像脱敏治疗和戒断反应。 尽管“脱敏治疗”已不间断地持续了十二年,尹倦之以为自己好了,可“戒断反应”来势汹汹,以双倍的恐惧拖着他往不见底的深渊沉去。 “睡吧宝贝儿,”尹倦之胡乱摸楚珏的脸,惫怠的音色睡意浓郁,“都是以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说了,乖点。” “好。倦之,你现在有将军了,”楚珏吻尹倦之的额头,每一个字都尤其地坚定,“身边还有我。别怕。” 尹倦之闭着的眼睛弯起,应下:“嗯。” 楚珏道:“睡吧。晚安。” 尹倦之咕哝:“......嗯。” 迷糊间,尹倦之觉出楚珏在用掌心轻揉他小腹左边的伤疤。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只是以前尹倦之从来不是个在意细节的人,连情人的爱好都记不得,便忽略了这些。 如果是睡着的时候,被碰到这伤,尹倦之反应会很激烈,楚珏看见过,所以知道。 没睡着前先碰伤口,尹倦之不会注意这点。 今天不知怎么了,可能是跟楚珏聊了一些他之前对联姻的想法,又或是楚珏主动询问了他对敲门声的抵触,尹倦之的五官六感似乎都选择了更靠近楚珏,让他感觉到抚在小腹上的手掌很大很烫。 好像楚珏在通过这种缓慢的触碰方式,让尹倦之逐渐习惯有人碰他小腹那抹刀伤的时候,也不要应激害怕。 半梦半醒时,尹倦之又呓语似的说了句:“楚珏......晚安。” 还没什么睡意的楚珏看着尹倦之安静的睡颜,呼吸又平又稳地沉思。 他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倦之说一下顾氏的事情。 可是如果倦之知道了他不缺钱,爸爸还是顾烈,会不会当场甩了他? 撒谎本身就是个严重问题。 要是不说,等倦之自己知道了,会不会更生气一句解释都不听就直接甩了他? 愁绪逐渐挂上楚珏眉心,他搂紧尹倦之,贪婪地嗅他发间雪松的清冷的洗发露味道。 反正分开是永远不可能的。 他不会想,倦之也得死了这条心。 新年新气象,给许利带了一肚子气从许家离开以后,尹倦之和楚珏去了临城的滑雪场旅游。 玩得很疯。 他们中途请了一个专门拍摄的摄影师,两个人拍了许多亲密照片。楚珏全都洗出来,收在了新买的相册夹里。 有一张尹倦之穿着滑雪服倒在雪里,故意躺着不起来,伸出双手让楚珏抱,楚珏弯腰携着他胳肢窝把人像抱孩子似的抱进了怀里,尹倦之羞耻这个姿势,脑袋后仰哈哈大笑,楚珏就硬抱着不撒手,也跟着卷起唇角。 床头柜摆了这张被裱起来的照片,特别好看。 三月份,当初楚珏拍摄的仙侠类大型古装电视剧上映。清冷仙君的戏份不多,但因为五官很能打,楚珏吸了不少颜粉。 通过这部电视剧,更多人知道了他是尹倦之的现任男友,已经谈半年了,不仅没分手感情还很好,令一众人等惊叹。 【身为咱们尹总多年的恋爱粉,他之前谈的时间最久的对象是孟漾,我算了算,现在楚珏和尹总的恋爱时间已经超过了他】 【哇,尹总动了真感情?】 【哈哈,劝大家醒醒,尹倦之根本不会动真情,要不都猜猜他跟这个情人什么时候分手?】 【我押最多一个月】 【太多了吧,半个月】 【保守了,他们都已经谈半年了,不可能再谈下去,十天】 【你们都不敢押!五天!】 【不知道尹总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不得不说,他的对象长得都真好看啊,视觉盛宴】 【尹倦之最帅,谢谢!】 【......】 剧顺利上映,孟漾原本在看剧评,没想到先被尹倦之的感情之路吸引。看到自己和他的半年恋爱被众人评判,尹倦之又和新欢也已经谈了半年恋爱,孟漾脸色很难看,仍然觉得很不甘心。 但再看到大家都猜尹倦之和楚珏马上就会分手,他心情又奇异地好了,并幸灾乐祸地也想看戏,甚至已经迫不及待了。 已经开学的楚珏放学后在校门口等尹倦之来接,低头刷了会儿微博,越刷唇瓣抿得越直。 “呜滴——” 卡宴按了下喇叭,行驶到楚珏面前,车窗降下声音也至,尹倦之笑着问:“啧,怎么这副表情啊?谁惹我的大宝贝了?” “没有......”楚珏连忙收起手机,又是一副乖顺的模样,打开车门上车,”就是看到了一条不太喜欢的新闻。倦之,我们晚饭吃什么?” 尹倦之说道:“中餐厅,新开的,我订好了位置,带你去试试味道?” 楚珏系好安全带:“好。” 半年来,他们从未拌过一句嘴产生一次争吵,相处越来越像婚后的夫夫,感情日益渐深;小杜宾将军五个月了,学会了尹倦之和楚珏教过的所有指令,很忠诚。 所以倦之怎么可能会甩了他物色新情人,根本不可能。 “啊,怎么堵车了,”尹倦之打开车窗往外看,前面围了很多人,嘁嘁喳喳一片嘈杂,要不是大马路被堵,还以为是哪家商场搞活动,“五点还没到呢,不是下班高峰期啊。”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眼前的人群被明显是维持秩序的几个人拨开。人潮后退中,尹倦之看到了救护车。 楚珏也看见了,说:“好像是车祸。” 现场全是血色的狼藉,三辆车毁坏程度很严重,挺吓人的。 “我们绕路......”尹倦之蹙起眉头,收回脑袋的那刻不可避免地撞见一个女人被从车底下扒拉出来,抬上担架时平坦的腹部插着车子的残骸,满身的血。 “医生——你救救她——” 十四年前腹部同样插着把利器的女人被医生匆匆推向急救室的大门,走廊中不知是谁的尖叫声,尤为地刺耳。 经过十二岁的尹倦之的身边的时候,女人大睁着爬满疯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小、倦。” “扑通——!呕——!” 卡宴车门没有被全推开尹倦之就一脚跌了下去,狼狈地跑到路旁的常青灌木边呕吐不止。 他中午开了几个会,没怎么吃东西,光喝咖啡了,眼下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但他仍然抖嗦着身体狂吐。 “倦之!”楚珏连忙跟着下车,手忙脚乱地帮他拍后背,嗓音都吓裂了。 一次又一次地反胃,让尹倦之眼睛泛出生理性的泪意,他完全说不出话,只是弯着腰抓住楚珏的手安抚地捏了捏,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躯体反应却让他诚实难受地继续吐。 不多时脸色便苍白如纸。 “倦之,倦之——”楚珏唇上同样褪去了部分血色,惊慌地弯腰看尹倦之,因为他吐得没办法开口,楚珏连句怎么了都不敢问,只冷静均匀地捋他后背。 许久过去,尹倦之吐得全是胃里的水,整个人已虚脱,后背冷汗一股一股地沁,浑身发抖。 “倦之......”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但我,没事,你别紧张。”尹倦之挤出了几句话,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喘得像破败的风箱,他的手冷得像冰,无论怎么压制都做不到让身体不抖,好像下一秒就能晕倒进医院,“小楚......车里,中控台,下面有药......” “好,好好,你等我。”楚珏慌不择路地回到车里,拉开中控台,从扔在里面的几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手册或文件拿出来,还有几瓶矿泉水也拿出来,最底下有一盒装着好几种药粒的长方形盒子,药片五颜六色,他抓起盒子跟一瓶矿泉水原路返回去,急声道,“喝多少?” 尹倦之额头上浮出了一层晶亮的冷汗,仔细分辨出问题,用手比了几个数字。 抖着手腕接过楚珏手里已经被拧开的矿泉水,喝进去漱口。 紧接着药入了腹,几分钟过去,尹倦之很快就冷静下来,蹲在路边捂着胃休息。 若不是他脸色仍苍白得像是一个绝症病人,面上无所谓的表情真让其怀疑刚才的景象是股闹剧般的错觉。 “幸好还没开始吃饭......不然多浪费粮食啊。”尹倦之庆幸地说道。 他把药收起来了,不知装进哪个口袋,没再让楚珏看见,一瓶矿泉水喝得精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拧着瓶盖子把玩。 恍然间,楚珏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要碎掉了,被不知名的手紧紧揪住,现在还没松开,哑着嗓音轻声道:“倦之......” “宝贝儿,”尹倦之轻快地打断他,侧首言笑晏晏,身体向左边倾倒,凑近楚珏挑着尾音问道,“你想不想跟我做丨爱?” 楚珏喉头哽塞,闭上了嘴。 尹倦之抬手触摸楚珏没什么血色的薄唇,眼睛盯着,手指画圈摩挲,详细说明:“我的意思是......肉丨体间真正的做丨爱。” “宝贝,我想和你睡觉。” 第42章 新开的中餐厅味道不错, 没白来。尹倦之额外点了三份制作具有东方美感的甜品,一个不落地吃光了。 甜味入口,血色回脸, 尹倦之轻言弯眸和楚珏聊天, 状态极好。楚珏同样不露任何异样地和他交谈, 心中却一片重沉。 晚餐结束, 暗月当空, 卡宴在路上慢慢地行驶着,尹倦之一会儿换蓝牙音乐, 一会儿研究方向盘,好像很不想回家似的。 “倦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楚珏说道, “别怕。” “你说什么呢?”尹倦之耍赖倨傲似地道, “话是我说的还能反悔?我向来言而有信, 刚才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楚珏低声应:“嗯。” 尹倦之被他嗯出了火气, 一脚油门回了家。 远远听到两个主人的脚步声靠近, 将军激动地守在玄关门后用前爪扒门, 嘴里哼唧着。 房门刚一开, 它就“汪”了一声朝尹倦之扑过去,尹倦之屈腿把它抱起来。 五个月的大型犬体格已经成形,抱着有些费劲,尹倦之叭叭地说道:“将军你也太重了。” “让它自己下来走。”楚珏捞过将军丢地上,“别抱它。” 被迫离开尹倦之怀抱, 将军也不生气,只是喉间的哼唧声越发离谱, 围着他疯狂摇尾打转。 尹倦之弯腰摸它脑袋,略夸张地说:“看吧看吧, 你楚爸爸又不高兴了。” “倦之你先去洗澡吧,我明天早上有课,”楚珏从尹倦之手中接过将军的脑袋,不让它一直舐倦之手心,“要早起,不能熬夜。如果我们真要做什么,你今天晚上睡不了觉,我明天肯定也起不来,会迟到的,改天吧。” “啊......这么夸张?”尹倦之竟有点被唬住,抿了抿唇,脚下还不动声色地后退些许,回来路上放的大话没敢再说第二遍,僵硬道,“那我......先洗?” 楚珏看着将军:“嗯。” 浴室的门严丝合缝关闭,没像往日那样开着,更没像每晚都邀请楚珏一起进去洗漱。 许久,里面才响起淋浴的哗啦声,每一秒的流淌都打在楚珏始终未松的心脏上。 他把将军赶出卧室,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粒颜色不同的药。 给尹倦之拿药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藏起了一份。拍照发给楚清,问这些是什么药物。 顾烈的微信很快回复:【精神类心理类都有。】 【看着比较严重,谁喝?】 楚珏攥紧那些药粒,没有回消息,呼吸却愈发晦沉艰涩。 半小时后,尹倦之洗完澡出来,没事人一样地擦头发,边打哈欠边困顿地对楚珏道:“宝贝儿你去洗吧。” “嗯。”楚珏拿来吹风机打开,嗓音些微喑哑,“我先帮你吹头发。” 尹倦之丢了毛巾,心安理得地往床沿一坐:“好啊。” 降噪吹风机没什么动静,暖风拂着发丝,吃饱喝足后再一暖和,眼皮便更黏了。尹倦之感觉到楚珏的手指轻挑他的头发,又温柔地抚压他的头皮,痒痒的很舒服。 “倦之。”楚珏低声喊道。 尹倦之眼睫微动:“嗯?” 楚珏说:“我喜欢你。” 没接吻没上床,突然来这么一下,反倒让尹倦之心头顿跳。 好像他们是两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感情为重中之重,明明什么资本都没有,单纯的一句喜欢却已经是弥足珍贵。 尹倦之摇头笑:“你干什么啊......宝贝儿我也喜欢你。赶快去洗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上课吗?吹风机给我,我自己吹。” 守着马路说的言论有多么放肆狂放,回来后对着床就有多虚弱,头发吹到半干,尹倦之蒙起被子倒头便睡,生怕楚珏会和他身体力行地交谈一整晚,头一次想言而无信。 从浴室出来,楚珏看到尹倦之已经蜷缩着身体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安静地睡着了。 真睡着假睡着有待商榷。 楚珏从另一边上床,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把尹倦之拥入怀,看见他瞬间颤起的睫毛,大手隔着被子拍他肩,音色低哄道:“睡吧,倦之晚安。” 十几分钟过去,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其他动作要发生,尹倦之绷紧的背逐渐松散,转过身来面对面地窝在楚珏怀里闭眼入睡。 — 早上一醒,旁边已没人,尹倦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脸看到床头贴了张便签。 楚珏跟他说自己去上课,早饭在保温盒里,让他一定不要忘了吃饭,不然对胃不好。尹倦之莞尔扬唇,伸手把那张楚珏亲笔写了字的便签扯下来,细细地看上面的字迹。 字如其人,放在楚珏身上好像不是那么的准确。 有棱有锋,遒劲有力,如若字像人,楚珏就该是执行力一绝杀伐力果断的强势掌控者。可他在尹倦之面前很乖顺,还爱哭。 尹倦之啧了声,被自己设想的与自己看到的反差逗笑,又伸了个懒腰,起床。 随着仙侠剧的大爆,没出半个月,楚珏就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中便有代言与广告的业务找上门来。 经纪人兴冲冲地分享这个好消息,但楚珏全部拒绝了,经纪人顿时崩溃:“啊——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工作?你凭什么不工作啊!难道尹总真的爱上你要收心跟你领证结婚,你这辈子都不用工作了吗?!” “没有,”楚珏说道,“但这是早晚的事情。” 由于他的消极怠工,公司看不下去。既然他无心为公司打拼赚钱,留着也没用,用眼睛看着都觉得糟心,开始阴阳怪气地用官博内涵楚珏新人脾气大,还没火呢便甩大牌。 资本一推上了热搜。 无论是不知名的路人,还是近期的颜粉,都对公司爆出的楚珏的行为不理解。 哪儿有人年纪轻轻事业心这么低的?简直把被尹倦之包丨养这件事刻在了脸上,令人无语。 当一个只能攀附金主的金丝雀是很光荣的事情吗? 一时之间口碑火速低下。 有关尹氏门面,荣雪从未缺席,看见热搜她就立马给尹倦之打电话,咬牙道:“你的小男友爱你爱得这么离谱吗?资源自己找上门都不要,被签约公司这么内涵谴责,对他以后的演艺生涯可没什么好处,他不想混了?” “嗯?”尹倦之没看热搜的习惯,虽然爱找圈里的男人但他又不混娱乐圈,闻言道,“姐姐你先等我看眼新闻啊。” 荣雪:“......” 五分钟过后,尹倦之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皱眉嘶道:“这小破公司这么不体面?员工不想工作就不工作呗,年纪轻就是想玩儿怎么了,有什么好阴阳的?我去让人把他收购了。” 荣雪:“......” 半小时后,尹氏总裁尹倦之用官方号也是他唯一的微博账号转发那条公司微博,回复:【我打算收购你,等着消息。他可以不工作,我说的。】 这一场面震惊了所有人。 尹倦之什么时候这样为一个情人撑过腰?之前连称为是他最爱的孟漾都没有过! 【——我靠?难不成这次真是我失策了?尹总收了心?!】 【惊恐.jpg兴奋.jpg疯狂.jpg】 【妈耶,是楚珏床上功夫很好吗?这个炮灰攻要转正?】 【醒醒姐妹,以前的那种才叫炮灰攻,现在的既叫正攻又叫正宫】 【震惊地瞪大眼睛.jpg】 【......】 在摄影棚拍摄杂志封面的孟漾刚换好第三套衣服,看见这条微博和评论气愤地砸了手机。 收购公司的流程敲定,又看见铺天盖地歌颂尹倦之和楚珏达成真爱的热搜,尹倦之突然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儿冲动了。 喜欢是挺喜欢的,但爱......应该说不上。 小楚不会误会吧? 傍晚尹倦之接楚珏放学,楚珏果然说起这件事。他下午刚知道就给尹倦之发了消息,但尹倦之打哈哈把收购公司的事情搪塞了过去,没细谈。 “倦之,”楚珏说道,“你下午......” “啊你说那个公司是吧,说话阴阳怪气的,看不惯,”尹倦之说道,沉默须臾语气正色了下来,“得跟你说声抱歉......跟了我这么久,也没给你什么资源,净顾着谈情说爱瞎胡闹了,把工作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倦之。”楚珏蹙眉,沉声说,“我不想去工作,我只想搞好自己的学业,剩下的所有时间用来陪你。” 尹倦之微怔,心头被一股不知名且肆意蔓长的东西勒住,又酸又涩。 他甚至不敢主动靠近扒开看看那是什么,只想下意识逃跑。 “我离不开你,”楚珏抓住尹倦之的一点衣服布料,音色低缓,“好倦之,别去想那些无聊的工作了,我真的不想去。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卡宴原本要往一所餐厅的方向开,此时立马打了个弯。 距离尹倦之对楚珏主动说出做暧两个字已过半月,他不再提起,楚珏也完全当没发生过,他们仍然会用玩具玩游戏。可这句话就像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那样始终嵌在尹倦之的心口,让他每天都在反省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无法迈出这么简单的最后一步? 这一步真的就那么难吗? 回到家关上门,尹倦之不解释为什么不再去餐厅了,半个字不说,拽住楚珏的领子让他低头便恶狠狠地亲他。 他怕疼,但他此时却让反客为主没控制住力道的楚珏咬伤了唇角。淡淡的咸腥铁锈的味道溢满口腔,尹倦之头脑嗡然,四肢百骸涌起股上头的热,觉得自己肯定可以。 衣服散落医地,尹倦之被楚珏压在墙上亲。茴到卧室,他们已彼此相互赤诚,尹倦之搂住楚珏脖子,在他耳边道:“做。” 楚珏紧张地手心冒汗。 大半年来的经验像突然失了效用,想不起来该怎么开始又该怎么结束了。 ......还没开始结束什么! 尹倦之笑话他是小废物,但表情比楚珏还奇怪。 健康的脸色缓缓褪血,变成犹如苍白的大理石般,精致却无生气。 楚珏心脏揪紧:“倦之......” 尹倦之咬牙:“别废话。” 抵住了。 半厘米。 尹倦之蓦地咬紧下唇,淤血在牙齿的啮噬中使柔嫩的皮肉显现淋漓。 “许利——!”惊恐的女声撕裂现在与过去的分界线,把尹倦之生拉硬拽,整个人蓦然变为四分五裂的破败碎片。 尹雪融还没死的时候,唯一能为她撑腰的爷爷在医院的病房离世,她没了靠山又逃离不成。 每时每刻地受着许利带给她的折丨磨,精神饱受摧残。 她不愿和许利睡同张床,可许利不同意。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把尹雪融彻底逼成疯子的机会,他强迫尹雪融,还让未满十岁的尹倦之在旁边围观,甚至拽着他的领子让他过近地看他们连接在医起的......让尹雪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深不见底的绝望。 就这么看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数不清多少年。 八岁的时候,许利带回来一个少年和一条大黑狗,让尹雪融看着他们......少年哭得撕心,最后惊恐嚎叫求救地说“许先生它卡住出不来了我会不会死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成了压倒尹雪融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小的尹倦之目光呆滞地蜷缩在角落,毫无动静。 戏好看,许利心情不错,他捏住尹雪融的下巴,说道:“雪融,你想不想摸那条狗?” 发生在少年身上的事情没有发生在尹雪融身上,他们毕竟是亲夫妻,不会那么丧心病狂。而且尹雪融生得那么美,许利也不愿她被这么恶心的染指对待,只要疯了就好了。 不影响他拿走尹氏。 事成之后少年拿到了五十万的报酬。那是尹雪融第一次被真正地送进精神病院关起来。 她自己在病房里成天抱着头呢喃着一句话:“不和狗......不和狗......我不要,和狗......” 许利一直以为尹倦之也会疯掉呢,就算不疯,这种精神重压也不会让他记得这些事情吧。 “咣通——!!!” 尹倦之猛地推开楚珏,浑身抖如筛糠,白着一张脸踉跄狼狈地往洗手间冲,在楚珏惊慌跟过来前,便咣当一声把门反锁了。 “倦之!” “哕——!!!” 痛苦的呕吐声清晰地穿透玻璃门传出,楚珏表情凝重,血色跟着渐渐褪去。 尹倦之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马桶几乎要将苦胆吐出来,冷汗一直往外冒。 恶心,恶心,好恶心...... “倦之你开下门,”楚珏颤声说道,“我不会碰你的,你不要怕,把门打开好吗?” “你把药放在哪里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拿。倦之,你开一下门,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们什么都没做,可尹倦之却像是被怎么了几天几夜,虚弱到无法言语。 他晚饭没吃只想回来和喜欢的人交换彼此的情意,此时却只能干呕。 也许尹倦之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爱上谁,但他二十六岁了,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来了便不想自欺欺人。 ......可楚珏也不是这个人,尹倦之做不到。 他真的做不到。 地板好凉,尹倦之好冷,他抖着手按下冲水键,强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放下马桶盖子,眼前一阵黑一阵明。 他狼狈不堪地趴在马桶盖子上,闭目回想过去荒唐的几年。 有的人记事很早,如若是重大事件,一两岁的事情都记得。 尹倦之幼时记性不错,全然不像现在,记了昨天忘前天,有了今天丢昨天,不知道到底活在哪天。 从两岁不到时,他记忆里全是“重大事件”,很难忘记。 幼儿园老师说父母是爱护孩子的第一课,只有尹倦之,提起爸爸妈妈这样的称谓,就足够让他战栗不止。 他不想回家,可他太小,无处可去。 大人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看见。 为什么要让他做参与者。 从小学的时候,尹倦之便已经做不到和外人接触了。别人稍微碰到他一点,就可以把他吓得魂不附体,疯狂地洗手洗胳膊。 为此他被嘲笑是洁癖狂。 没有人跟他玩,他也做不到跟人玩;没有人喜欢他,他也做不到喜欢人。 没有人爱他......他也做不到爱人。 十八十九二十年过去,他周身的茧越来越厚,甚至已经在恐惧从路上投过来的目光。那么露骨,那么可怕,那么令人恶心。 他尝试着走出来。 然后谈了一个对象。 其实尹倦之对温怀英抱着内疚的态度。是他先追的别人,可他不想约会不想牵手,更不想做其他的,所以也是他先甩的人。 温怀英的喜欢让他害怕。 一旦两情相悦,他就要褪掉衣裳,就要打开身体...... 可既然已经决定谈感情,怎能半途而废。 第二个对象尹倦之记不清脸了,只记得谈了两三个月,已经能亲他的脖子。 后来他想和尹倦之开房,尹倦之敬谢不敏果断分手。 第三个也是谈两三个月,摸了亲了抱了也开房了,刚扒完衣服,看见对方的......尹倦之捂着胃想吐,他明确知道自己不行,穿上衣服招呼都没打一声,单方面结束了关系。 第四个第五个...... 肢体接触渐入佳境,对感情的玩弄越来越熟稔,甩人毫无心理负担,可尹倦之仍然恐惧“喜欢”“爱”这样的东西。 尹雪融不正是因为曾经喜欢和爱许利,才变成那副模样吗? “倦之,倦之——”楚珏还在喊,可尹倦之耳朵像被河水灌满,听不清楚,眼睛像被厚重的雾霾遮掩,看不清明。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听见了一点点钥匙开门的动静,尹倦之更加剧烈地战栗哆嗦,嘶哑制止道:“别进来!” 开门声被迫停止消失了。 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时明时暗,但这并不影响尹倦之的行动,他按着马桶费力站起来,不看就精准地摸到洗手台。他小心翼翼地洗手,洗脸,仔细漱口。 每个简单的举动此时的他做起来都重如千钧,手指剧颤。 冷水顺着苍白瘦削的下巴往洗手池里滴,尹倦之抬眸,朦胧地看到自己猩红的眼睛。和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对视良久,他似乎认清一个现实,无意识地呢喃:“可能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和人建立亲密关系了,身体上是,心理上更是。” “算了......反正我跟这个世界也同样联系浅淡。” 他从小就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生,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其实现在他也没想明白。 既然做什么都于事无补,还不如随便找个没感情基础的人联姻算了,各取所需。 也别白白浪费年华。 没有药,就只能靠自己,尹倦之独自在浴室待大半夜,楚珏便安静地在门外等。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安静,寂阒无声,仅心脏咚跳。 “小楚。”天蒙蒙亮时,尹倦之在浴室的门后很轻地喊道。 楚珏嗓音很哑:“我在。” “我的衣服......”尹倦之阖眸呼吸隐颤,“你帮我拿过来。挂在门把手上就行。” 一股不安迅速地在楚珏的胸腔扩大,但他低声应:“好。” 里里外外的新衣服挂在门把手,尹倦之缓慢地开锁,很见外地只把浴室门开了一条缝隙,拿到衣服后继续锁门。 几分钟后,浴室门打开了。 看到楚珏同样穿戴齐整,尹倦之暗自松了口气,他努力忽视胸腔后的窒闷,去床柜头的抽屉里拿出自己常用的钱夹,还有卡宴车钥匙。 “库里南的车钥匙我就不拿走了......你开吧。”尹倦之说道。 楚珏蹙起眉,唇色泛白。 “七八个月了,我都没问过你的生日......”尹倦之不抬头,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他好像很冷,因为他的指节苍白得像雕塑,银行卡一意孤行地轻塞进楚珏并不张开的手心,“密码还是初始的六个0。有两千万。”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飘在乐谱上的符号,一会儿扬一会儿沉。楚珏嗓音低哑地问:“你想说什么?” 尹倦之敛眸,坚定地说出结果:“楚珏——我们分手吧。” 第43章 当初是尹倦之过来和楚珏同居, 所以他要离开这栋房子。 来时只带了几身衣服和几道玩具,走时几乎剩尹倦之一个。 东西不多,收拾麻烦, 他不打算要了。全留给楚珏, 想扔就扔, 不想扔便空出一席之地。 尹倦之抬脚离开。 手腕被一把攥住。 尹倦之闭了闭眼。 他不明白, 只是又一段恋情走到绝路尽头了而已, 为什么现在这么难受。比犯病的时候还要疼,尹倦之有些透不过气来。 挣动手腕, 楚珏的握力越来越紧,尹倦之叹了口气,轻轻拍他的手背:“小楚, 天亮了, 我待会儿还要去公司呢, 今天要开好几个会......” “我不会碰你, 我发誓。你知道我的, 对我来说你最重要你不同意我什么都不会做......能不能别分手。”楚珏难堪地捏着那张有两千万的银行卡, 侧首看着尹倦之, 眼眶深红目露祈求。 “不是......”尹倦之下意识地低声道。 待得时间越久,尹倦之便越觉得自己是个败类人渣,几近窒息,心脏闷疼。 可能是躯体仍在病中。 以前谈恋爱,情人向他要的东西很多, 他没付出任何真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楚珏没跟尹倦之要过东西,做得最多的便是陪伴他。 这场游戏里, 尹倦之终究是被逼開了一点本该腐朽的心房。 但楚珏没有做错什么,不该被他往黑暗里拉。 他今年才二十岁, 青春朝气年华正好,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高兴的,诗意的......各种各样的都可以尝试。 可尹倦之已经烂了,他是救不活的。 “我有过那么多情人,你还不够了解吗?”尹倦之像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那样看着楚珏,隐忍道,“八个月对我来说,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被我包养的人,大多三四个月就被甩了。” 楚珏抿唇,手指轻颤。 “能跟你玩那么久,我已经很腻了,”尹倦之一根一根地掰开楚珏的手,温度如雪般冷,垂下的眸看到他指节苍白,“......你看到了,我没有办法跟你更进一步,我觉得恶心。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我说不定又要喝药。” “......我不想喝药了,我也不喜欢不爱你。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一开始就对你说过的?” 关系确定那天,尹倦之眼眸弯如月,轻笑着对楚珏说——我们两个只会是包丨养与被包丨养的关系,千万不要喜欢我。 楚珏眼里落下泪来,表情却没多伤心。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尹倦之,不言不语。 那滴泪径直地砸到尹倦之的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楚珏看他的眼神起了变化,没来由地想要战栗。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楚珏嘶哑地问,“一点......一点点都没有?” 尹倦之笑了,说:“我的心只有一块,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谁都不爱。你现在还觉得我喜欢你吗?” 楚珏:“倦之......” “我最讨厌情人玩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尹倦之语速稍急道,“你不要也和他们一样。体面一点好聚好散。” 转身就走,步伐匆快,好像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就能剥夺掉人的性命。 尹倦之连头都没回。 楚珏追出去,嗓音已经哑得几近无声:“将军它......” ”它不是我的狗!”尹倦之打断楚珏没说完也注定说不完的话,落荒而逃。 房门“咣当”一声震颤,将楚珏关在门后。 冰凉的门板离他高挺的鼻梁仅有一毫之差。 “呜......”卧室门刚开,将军就冲进来在两个主人身边打转。 似是察觉到漂浮在空中的哀凄气氛,它尾巴耷拉下来,仰头看着垂眸不语的楚珏,尝试性地用前爪挠门。 “我跟他们哪里一样......”半晌过去,楚珏低首呓语,“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拉开房门,三月份还冷着的季节中,仅穿一件素色的单衣出现在晨光熹微的天地里。 朝尹倦之的家的方向走去。 — 尹倦之状态不对,开车不敢贸然。 卡宴笨重地在马路边蜗行前进。不是上班的时间,不是吃早饭的时间,路上没有行人,连车辆都屈指可数。 大半个小时后,卡宴停在了一所酒吧门前。 灯红酒绿的场所,没有真消停的时候,里面永远热闹。 保安看到豪车不敢怠慢,忙上前帮尹倦之把卡宴停在会员区的车位。 徐千忆昨天睡多了,今夜饮酒狂欢无眠。亲自出来送其中一位朋友离开的时候,给他叫了代驾看他上车,徐千忆松口气,转身回去时眼尾扫到长身玉立的尹倦之,扬声特别稀罕道:“稀客呀小尹总。” 酒吧招牌的灯光颜色好像和上次没什么区别,尹倦之脸上出现得体笑容,无懈可击,和张开双臂迎上来的徐千忆拥抱:“这不是来了吗?” “哼哼......让我猜猜,又恢复自由身了?”徐千忆揽着尹倦之的肩膀进酒吧,无情拆穿,“你啊你,我能不知道么?只要分手就来这里庆祝。这次你那个小情——说错了已经是前任了,真的挺厉害的哈哈哈哈,你们在一起了大半年诶。” “哈,是啊,”尹倦之无奈失笑,说道,“他长得好看,听话懂事,还聪明乖巧......以后大概是找不到这样的了。” 没见过和人分手后还把他往好里夸的,既然那么好,为什么还分? 往常尹倦之分手,徐千忆问过原因,尹倦之都漫不经心地评价道:“不够好。” 上次和孟漾分完,尹倦之更是刚来就进舞池,和新的男人眉来眼去了。 徐千忆看着今天的尹倦之到吧台前喝酒,不去勾新男人,怪不习惯的,有话直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甩了他?” 尹倦之想也不想,道:“因为他长得好看,又听话懂事,还聪明乖巧......” 徐千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下一秒,徐千忆摸着下巴嘶了声,似乎明白了。完,原来浪子渣男翻车了,为情所困。 尹倦之没回家,却有人在他别墅门前等。 从天边熹微到晨阳初升,楚珏知道尹倦之没回来。 车不在,灯没有开,人只能在外面。 “——小珏?”温和的男声有些不确定,惊疑地喊了声。 楚珏转头看过去,形容带着抹破碎的狼狈。楚清瞬惊,忙推开车门来到他面前,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臂:“这才几月份啊,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这片是高档别墅区,尹倦之住这里,顾烈他们也住这里。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碰面次数不多,又或者很早就碰过面,但尹倦之对外人的脸记得不明确,容易忘记。 吃过早饭,顾烈要按时去公司,先顺路送楚清去中心医院。 “爸......”楚珏低声喊道。 顾烈跟着下车,看了眼面前的房子,心里了然明晰,难得地有些幸灾乐祸:“你这是......” 楚清迅速瞟视他一眼,眸底有制止警告,顾烈识相地停嘴改口:“先回家吧。” “我不回去......”楚珏垂眸坚决地说,“我等他回来。” 回来后做什么,别人不了解他,做父亲的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楚清立马攥紧楚珏的胳膊连拉带推地让他上车:“你冷静下来再说。” “我不回去。”楚珏强调。 “他吃着药呢,还是你拍给我看的,”楚清继续拽他,音色里是属于父亲的威严,“你要是想让他更糟,我就不管你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见楚珏微白的面容有所松动似陷入思考,楚清柔声:“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小珏,跟我们回家。” 说完狠狠地剜了顾烈一眼。 谴责他是变丨态所以儿子也跟着变丨态的意味很明显,恨不得张嘴吃了他。 顾烈:“......” 这时楚珏想起什么,掏出快没电的手机看了眼,低喃的音色如霜似冰:“怪不得不回来......原来去城北的酒吧了。” 楚清头疼地揉按额角。 从酒吧出来已日头当空,尹倦之给苏合打电话说今天不去公司了,劳烦他主持会议。 电话里听出他音色有异,苏合又“妈妈”附体叮咛尹倦之照顾好身体,没再逼他上班。 喝酒了不能开车,卡宴还停在酒吧门前。尹倦之叫了车,去本城的跨江大桥晒太阳。 老乞丐不在。 没人说话心里更空了一些。 跨江大桥工程宏伟,又宽又长,尹倦之手搭栏杆微微仰起脸让没有多少暖意的太阳直射。 有微风,江面时不时地滚起水绸缎似的涟漪,反光,有点闪眼睛。不知是不是夜里的星星跳到了江里洗澡,余辉不灭,尹倦之竟然想下去求证。 “咦?你怎么在这儿?”苍老却干脆的声音在尹倦之身后响起,尹倦之心头微动,回过头时笑容已贴脸,道,“还说呢,你今天为什么不在这儿?” 老乞丐背手走过来:“太阳好的时候就来了。”指了指天说道,“今天太阳就很好啊,我又没事干,所以不就过来了嘛。” 尹倦之轻笑道:“我今天没工作,也过来晒晒太阳。” “你对象呢?”老乞丐问。 “哎呀......你这张嘴真毒,哪壶不开提哪壶,”尹倦之哼了一声道,“早上分手了。” 老乞丐啧道:“所以你这是没工作,还是没心情工作?” “你猜。”尹倦之说道。 老乞丐扶着栏杆,说:“我才懒得猜。” 由于尹倦之经常晚点上班提前下班,他们常常见面,再碰到却仍然有说不完的话,什么都能聊点儿。从天到地由古至今完全不带重样的,忘年交不过如此。 分别前一看太阳,已经夕阳西下了。微风吹,江面粼,夕阳也跳进江里去洗澡了,玫红色的圆盘被平静的江拥紧入怀,仿佛难舍难分的爱人。 “小子。”老乞丐喊道。 尹倦之应道:“嗯?” 老乞丐蹙眉倾身,深瞧尹倦之的脸:“你是不是生病了?” 尹倦之后退半步,把脸转向别处,失笑:“怎么可能。我这样的人会生病吗?” 老乞丐眉心处的沟壑显得更加深厚:“你哪样的人?” “我车来了。”尹倦之刚才叫了辆的士,打算直接回家,此时停在大桥对面,说道,“这个话题留在以后再说。” “行。走前跟我一起拍张照片吧。”老乞丐拿出手机,“认识几年了,拍个照好像不多。” “哇——”尹倦之登时嘴贱道,“你还会用智能手机呢?这也太棒了吧。” “臭小子!”老乞丐照着尹倦之的腿笑骂地踹了他一脚。 智能手机有,但老乞丐用的不熟练,几张照片被他折腾了十分钟。不是眼睛拍的不满意,就是鼻子拍的太难看。 要不是的士接单以后,等待也有钱拿,来接尹倦之的司机早把头探出窗户骂人了。 虽然已经大半年没回家,但家政阿姨每周都会来打扫。除了书房和器(道)材(具)室是锁着的不准进,其他地方和大半年前相比,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好像尹倦之昨天才离开,今天只是按时回家。 ——如果玄关门后没多了目测有一百份信封的话。 全是章驰塞进来的情书。上次带楚珏过来的时候,他便在门缝底下看到了,还问尹倦之这些信是什么。 半年不在家,章驰竟然还没放弃,看来封杀的惩罚对他来说还是太轻了。 尹倦之冷漠地踩着情书往里面走,眼神都没多给半个。 偌大的客厅,上校的大狗窝还摆放在原先的位置。上面也被家政阿姨很细心地清扫过,没有灰尘,尹倦之走过去站了许久。 静立中,好像是想透过近三年的时光再看看陪伴自己十二年的老朋友。 可他看不见,摸不到。 从昨晚始,一直到现在没吃东西,只喝了几杯酒。尹倦之平常饮食规律,猛地这样胃部很不舒服,仿佛有数根针在扎。 站久了他都觉得眼前有些发晕,金色的星星在转,尹倦之慢慢地蹲下,继续看上校的狗窝。 蓦地他听到一声狗叫,不由自主地唤:“上校?” 缓了片刻,尹倦之似乎想起小区里经常有流浪狗,所以不是上校。他从来没有关注过,也从来没有证实过,一个高档的别墅小区的治安非常好,流浪狗不可能进来,遑论“经常”进来呢。 沙发茶几下面的置物架里有烟,尹倦之找了一会儿,又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大半年没想起来抽,此时颇显手生地点着了。 烟雾滚烫地过口入肺,尼古丁起了些麻痹作用,尹倦之深深吐出白烟,曲腿仰躺进了上校的狗窝,烟圈上飘,很快消散。 夜晚临期而至,尹倦之洗完澡外卖送到。没先吃饭,否则怕自己会吐浪费粮食。 他主动给许利发消息,说要联姻对象的联系方式。 许利一喜,连忙说自己马上跟顾烈联系和他交谈,让尹倦之稍等,并问他怎么突然想通了。 尹倦之没回,但眼底的寒几乎溢出。 联姻对象,男的。他那么骚那么浪,不怕对方不动心,就算心不动身体也得动吧。 男人而已,很好搞定,不是难事。 顾家。 “......他要联姻?”听完顾烈满脸复杂的话,楚珏不相信,低声确认。 顾烈扬了扬手机,道:“许利是这么说的。” 从他回到家的那刻,楚清就把门反锁了,不让他出去,让他冷静,然后好好想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楚珏哪里冷静得下去,他手里还捏着尹倦之强行塞给他的银行卡,啪地一声被单手折断。 尹倦之都不要他了,凭什么要他冷静,凭什么不让他出去! “为了联姻......”楚珏几乎无声,但每个字又都发狠,“为了联姻......好。好。” 要来二十岁的联姻对象的联系方式,尹倦之没和人聊天,就这么毫不积极地晾着。 二十岁......楚珏也是二十岁。 尹倦之从未遇到过这种和一个人分手后,还满脑子都是对方的现象。 他不耐烦地挥散楚珏,起身把吃干净的外卖盒打包好丢进垃圾桶,穿着随意趿拉着拖鞋去外面丢垃圾,顺便呼吸一下晚上的清凉新鲜空气。 斜对面的别墅楼,卧室的位置,一道鹰隼般的目光直直地射在他身上。 翌日尹倦之恢复常态,吊儿郎当地去公司。路上碰到花店开门,还买了一束新鲜百合。 到公司后见到苏合下意识地一抬手,想拍他屁丨股,最后一刻莫名其妙想到总爱吃醋的楚珏又放下了,同时笑容微收,痛定思痛地叹气。 他不该这样收敛的。 苏合已经看见他的手,迅速往旁边躲,确认:“分手了?” 尹倦之:“嗯哼。” “啧,”苏合摇头看姓尹的混账,“大半年了都打动不了你那颗石头做的心?死渣男。” 尹倦之微笑道:“我有更好的人选。” 苏合好奇:“谁啊?” “顾烈的儿子。” 苏合震惊:“啊?” 尹倦之慢条斯理地摆弄百合花瓣,再次道:“嗯哼。” 消息在没几个的“亲信”之间游走,把荣雪也惊来了。 “你要跟顾烈的儿子——顾氏联姻?!”荣雪踩着红色的细高跟冲进总裁办,“谁让你联姻的啊?什么年代了还联姻!” “我自己联的,”尹倦之懒洋洋道,“玩儿够了嘛。男人谈来谈去都是这个德行,没劲。” 荣雪秀美的双眉靠拢:“不会是姓许的逼你吧?” “嘁,”尹倦之张口嘲讽地道,“他配吗?” 荣雪没开玩笑:“小倦,我不希望你联姻,更不希望你拿自己的以后做利益交换。尹氏也完全不用靠其他......” “哎呀荣姐,”尹倦之在长辈面前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黏糊地道,“实话跟你说,小楚本来就是我的最后一个对象了,以前不想联姻......我有其他的安排。” “现在有了这条路,那结个婚也没什么,我早晚都要有一个老公吧。我又不是不婚主义。”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百合的花瓣,没心没肺,荣雪看得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是真心还是借机发泄:“百合真难看。” 尹倦之笑了笑,没再说话。 傍晚下了班,他去了城南的陵园,手上拿着那捧百合花。尹雪融葬在陵园很深的地方,尹倦之直走146级台阶,左拐422级台阶,再左拐走325级台阶。 立定,和无照片的墓碑面对面,把百合花放在碑前放好。 相视整整两个小时,天色暗沉如墨,星月为伴,尹倦之始终没说只言片语,转身离去,表情不悲不喜。 仿佛今日未曾来过。 回去路上很意外地碰到温怀英。他今天加班,刚结束一整天的工作,等红灯时降下车窗看见旁边的卡宴主人,是手指轻点方向盘仿似很悠闲的尹倦之,副驾驶没坐着楚珏,也没有坐着其他人,温怀英当机立断,很紧张地喊了他一声。 尹倦之侧首,笑了,颔首招呼道:“怀英。” 他们吃了顿饭,相谈甚欢。 尹倦之凌晨才回家。 他不知道,也想不到,这所有的一切,都被楚珏尽收眼底。 又过了两天,尹倦之觉得没什么问题,给顾烈的儿子发了短信。他连别人的名字叫什么都懒得问,直入主题:【顾先生,如果你明天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对面回:【好。】 尹倦之定了和温怀英吃过饭的餐厅,味道是他喜欢的。至于对方喜不喜欢,关他什么事他才不在乎。 感情是后面培养出来的,现在就不惯着了。 踩点到包厢的时候,刚推开门,尹倦之悠然自得的表情便霎时僵在脸上。他不自主地捏紧门把手,看着和他对上目光的那一刻就已眼眶润红的楚珏,没怀疑其他的,只怀疑自己走错了,一句话没说立马退出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抬头,看包厢号。 辨认,没有走错。 “哗啦——” 楚珏从里面拉开门,确定他来了,确定眼前的是尹倦之,眼泪唰地落下来。 明明在哭眼神却阴郁,他一字一句地出声质问道:“你宁愿跟他联姻......都不要我吗?” 尹倦之懵了,许久没想起如何呼吸,憋得肺疼。 十分钟后,大致弄清楚来龙去脉的尹倦之坐在包厢里,沉静地抿唇不语。 被冲击得不轻。 然后楚珏又质问一次:“你宁愿跟他联姻,都不要我吗?” 尹倦之:“。” 尹倦之很想反向质问:你确定你们不是一个人? 楚珏骗他,他应该生气,这事儿不能细想深究,不然真的很不舒服。 谁也不想被骗得团团转。 可不知道为什么,尹倦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扬唇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和男朋友分手了,分手原因是打算联姻了,可联姻对象就是男朋友,男朋友还质问他,为什么选择的是联姻对象而不是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尹倦之就真的很轻地笑了出来。 他不知道他是因为这无语的关系令人发笑,还是因为联姻对象是楚珏而觉得开心轻松。但他就是想笑,所以便毫无心理负担地这么做了。 反正小楚又不会伤害他。 只是大约半小时后,尹倦之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楚珏强行带他去了一栋郊外的别墅,周围空旷无房,无人,楚珏还对他说:“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倦之,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它买下来,用处就是关你。” 什么乖巧懂事,都是装的。 分手后再次直面相见,楚珏直接原形毕露了。 尹倦之头皮发麻。 第44章 “你爸是顾烈?”尚未察觉危险来临的尹倦之安稳如钟地坐着, 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隐去心底不知名的窃喜,装模作样地冷呵, “你骗我说自己很穷, 父亲在医院工作。楚珏, 这段时间你没向我透露过只字片语, 玩得开心吗?” “对不起我错了。”楚珏道歉异常利索, 眼睛仍然潮红,表情执拗却没分毫歉意, “我只是没说自己是谁,但我爸的事情不是骗你,他就是在医院工作。” “顾总明明是顾氏的首席兼董事, ”尹倦之不解, 以为楚珏还在嘴硬, 这时那抹被骗的不悦便慢慢地浮现出来, 开始由他质问了, “他怎么在医院工作?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医术, 也没见媒体说过。” “我还有个爸爸, 名字叫楚清,”楚珏说道,“他是市中心医院的主任,也是副院长。” 尹倦之:“。” 消息内容不算多,但有点莫名的炸裂, 需要几秒时间消化。 社会上,关于顾烈的个人信息说全面也全面, 说不全面也不全面。人人都知他已婚,但无人知他老婆是谁。 各企业有什么商业活动或私人宴会, 顾烈在受邀之列,会参加,但抛头露面之际从未有过携妻带子的场面,只偶尔见他带过一名男性,次数也不多。 看起来像是至交好友。 去年许利生日宴,顾烈就常常和身边的另一位温文尔雅的男性说话,目光从不离他。 许利挖空尹雪融在世时的尹氏成为本城的“后起之秀”,惯会巴结人,看到顾烈自不会放过搭讪。当时尹倦之就是为了看他谄媚攀附的表情,觉得好玩,所以跟着多看了顾烈两眼。 “......”尹倦之越思索越觉得惊讶,慢半拍地问道,“许利的生日宴上,你另一个爸也在?” 楚珏道:“嗯。” 尹倦之确认:“顾总身边的那个男人?” 楚珏又道:“嗯。” 尹倦之:“......” 现在再想想,顾烈看他身边那位男士的眼神完全就是不清也不白。 半晌过去他笑了声:“当时在场上,你跟你两个爸爸离那么近,都不说话的?” 秘密大白于阳光之下,楚珏懒得再演,说道:“跟他们说完话了,你知道我不穷,还会说要包养我吗?会和我在一起吗?” 尹倦之浅啜口茶,向来了解自己立马道:“那肯定不会。” 楚珏抿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尹倦之。 怎么明明是他说谎,他眼神还敢这么凶?尹倦之微皱眉,脾气颇大地放下玻璃杯,没自知之明地倨傲瞪回去:“干嘛这么看我,不准看。” 奇怪的是,尹倦之说话不管用了,楚珏没听,眼神似乎还变得更加暗沉。 玻璃杯磕在桌面登响,尹倦之思绪被新问题拌住,没发现这点异样。 如果楚珏有两个爸爸......两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所以楚珏要么是楚清离异后和顾烈二婚,顾烈是他后爸;要么楚清和顾烈是头婚,楚珏是他们领养的。 无论哪一个,肯定都不如亲生的好。尹倦之方才没松开的眉宇颦得更深,他是许利和尹雪融亲生的,都是这幅德性。 那小楚...... 也不知道人活着到底是干什么,地球怎么还不爆炸。尹倦之心脏不舒服,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点心疼。 “你为什么要选择联姻和我分手,”楚珏伤心未缓,尹倦之还明显走神,让他有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打动尹倦之的错觉,不甘且窒闷,哑着声说道,“过年在许家的时候,你明明跟我说不会联姻,也不会喜欢连面都没见过的联姻对象,尹氏更不需要和别的企业联姻来拓展业务,你还说......” “停停停停停!”尹倦之一个脑袋两个大地举手打断他,终于把那个不可思议的问题吐出来说道,“两个不都是你吗?你在这儿委屈什么?那你骗我自己是一清二白的大学生,我都没有跟你生气,你竟然还一直拿这件事跟我说起教了,过不过分?” “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是两回事。”楚珏眼通红,听尹倦之不愿解释,还凶神恶煞,他边哭边同样凶狠地说,“如果我就只是楚珏不是顾烈的儿子呢?” “我又没有惹你生气,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都说过好多次了,你不同意我不会动你,但你还是要分开,所有人都知道你不要我了——和我分完手的当天晚上你就说要联姻,跟我分开你完全不在意,不难过不伤心。你跟联姻对象又没见过面,你们没有感情基础,为什么要同意和顾烈的儿子联姻......” 从楚珏和小公司签约入圈的那天起,他便是娱乐圈的人。 一旦露面被人看到,脸都能吸一波粉丝。随着仙侠剧播出大爆,以及楚珏不想工作被公司阴阳再被尹倦之维护,他早就是圈内红人了。 黑红也是红。 况且除了不想工作,楚珏没其他黑料。在尹倦之帮小男友撑完腰,大量年轻人纷纷附和“我年轻我就是想躺平”“这年头不工作不犯法吧”“我也想在家坐吃山空”等各种咸鱼言论。不想工作根本不算污点,有的人就是懒,为了生活才不得不奋斗。 由于感情生活丰富,圈内恋爱粉太多,尹倦之本身就是被热烈关注的“名”人。 跟“黑红”的楚珏绑定,他们被狗仔盯上特别正常。 离开楚珏公寓的早晨,尹倦之被拍了。自此后他再没回过那个家,众人便知楚珏被甩了。 微博热闹了好一阵。 孟漾更是高兴得两三天没睡觉,每晚在微博吃瓜,点赞,早上拍戏都差点耽误进度。 以前尹倦之刚分完手,会无缝衔接从娱乐圈里物色新男人玩儿,可这次他没有,早上中午晚上老实得不像是尹倦之,迷雾重重不得解,讨论度就更高了。 无论下一个男人是谁,尹倦之分手是真,并且他从来不吃回头草。 无数恋爱粉都在期待新攻的面孔出现,尹总眼光向来好,每段恋爱都对他们的眼睛极友善。 “你还在意这个呢?别人知道就知道呗,那分手确实是事实啊,又没有造谣,”听了一大通强词夺理,尹倦之没想到楚珏竟然能这么伶牙俐齿,内心隐隐觉得小楚之前有装乖的成分在,可眼前人暴露不多,当下他还不太确定,只是被气笑了,嘴上也不想让楚珏好过,半是逗弄半为真假地放狠话气人道,“之前我是不认识顾烈的儿子是谁,但我现在认识了啊,不就是我的前男友小楚嘛。” 这句颇有一点阴阳怪气,紧接着又道:“我们前几天已经分手了,所以就算你是我的联姻对象我也不吃回头草,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去找别家联姻。” 话这么说,但他根本没动。 早在他消化楚珏和顾烈的儿子是同一个人时,服务员就已送来了所有菜,盘碟精致,赏心悦目。尹倦之毫不客气地执起上好的竹筷,筷尖往身前的空银盘里一怼并齐,恶狠狠地扎起一块儿玫红色的甜点,塞进嘴里。 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尹倦之胸腔处的浮气被甜品挥散了不少。 婚还是要结的,跟谁结都没跟小楚结好,毕竟互相了解,但流程不能这么简单。 “咚——” 楚珏从他座位上站起来,面沉如水地一步跨到对面。尹倦之刚咽了甜点,下意识地觉出一股危险,脊背后退。手臂被仿佛重如千钧的力度狠狠攥住,尹倦之撇嘴皱眉,一句不由自主再带有黏软的“疼”还未发出来,便被楚珏手掌按着后颈咬住了嘴巴。 竹筷落地,啪嗒两声响。前有劲敌,尹倦之后脊不得不往后倒,贴着靠背被掐着下巴亲。他动手想推拒,下颌处的牵制顿时放松改为控嵌他的双手,尹倦之只觉胳膊一紧,手腕便交叠地越过头顶不得松制。 按在后颈的手掌摩挲他的皮肤向前滑,拇指轻压喉管,尹倦之咕咚咽口水,一声嘤丨咛自唇角溢出,楚珏火气被勾得旺盛。 “——你以为我今天过来只是让你确定我是谁,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的答案吗?”楚珏呼吸不稳泛沉,眼睛里郁光乍现,看的尹倦之胆战心惊。 他缓缓地揉摩尹倦之刚才被厮亲过因此显得红欲的软唇,眼睛水雾不断,顿道:“我过来可不只是为了这些没用的东西。好倦之,想跟别人结婚......我看你有没有本事办到,看到底谁敢和你在一起。我会杀掉他们。” 尹倦之双眼瞬睁,所有想说的话由于惊愕与一股莫名的冷意侵袭而如数溃散。 他想不起自己该说什么了。 出包厢被带上车的时候,尹倦之还处于不可置信中。库里南驶出好长一段距离,映入眼底的道路和景色越来越陌生,他才觉出彻骨的不安,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略显惊恐地看着楚珏:“你带我去哪儿?——楚珏,无论你想去哪儿我告诉你我不想去,你放我下去。你停车!” 楚珏回应道:“不停。” 不仅陌生,道路两边好像还越来越荒。这种时候尹倦之还严肃记着行车规范,知道自己不能干扰司机,否则很可能出事故一车两命。 那种惨烈的死法不要也罢。 但是他多虑了。 一垂眸,尹倦之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是被绳子捆着的,和库里南副驾驶的门把手捆在一起,打了单手解不开的死结。 他根本没办法用手和驾驶座的楚珏打架,更做不出任何肢体上的干扰行为。 楚珏还真是未雨绸缪。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尹倦之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楚珏,遑论是“杀人”这种让他觉得恐怖的言论。 楚珏一直是垂眉耷目,尹倦之说什么他听什么,永远以尹倦之为主的完美的男朋友,可想而知方才那一幕对尹倦之的冲击力有多大。 大到他如何上的车,如何被捆的手都印象恍惚。 几年间谈过那么多男人,尹倦之见过不少变丨态,可没有一个是像楚珏这样,七八个月还没露出过任何马脚的。 尹倦之都交付了所有信任! “楚珏!”尹倦之这辈子最讨厌和神经病打交道,每一个都让他心力交瘁,他害怕当初的章驰,也害怕当初的霍宣,他们都想做更深入的东西,可是他不想他做不到,“你放我下车!我不想跟你去任何地方。我要跟你爸告状!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么疯!快停车!” 楚珏眉目不改,很轻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就到了。” “我不去......”尹倦之感到不安,决定好声好气地商量,如果不是音色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称得上冷静,“小楚,要谈什么我们回去接着谈,你不要带我去我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你乖点好吗?” 要是以前听到尹倦之这么说话,楚珏早低头听了。此时闻言也有所松动,手指攥紧方向盘到发白,似在做思想斗争,但很快他便一意孤行,说:“不好。” 高速一小时二十分钟,下了高速不知拐了几道弯,尹倦之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出了市中心,到达郊外。再从坐落着寥寥无几的房子的郊外前进,至方圆十里外没一处房屋没一个行人,只有眼前一栋和高档别墅小区别无二致的孤独楼宇。 像无人敢进的鬼楼。 前几天已经是三月末,如今四月初的天,阳光已有热意。 太阳当空,尹倦之却觉得入骨的冷,惊慌失措无限放大。 “倦之,下车吧。”楚珏从驾驶座倾身到副驾驶解开了捆尹倦之手的绳子,一路上他挣扎得厉害,腕处淤血覆青了。 手刚一松开,尹倦之就要暴打楚珏,眼底攀着失望脸色气得发白。他手掌高高扬起却没能重重地落下,打开车门就往回跑。 这里没车没人,他能往哪里跑。何况身后还有一个身高腿长的楚珏,眨眼功夫尹倦之便被几大步追上来的楚珏拖进怀里,向他介绍那栋独存的高楼。 他说:“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尹倦之怒声让他滚,一根根掰楚珏的手,手指都嘎嘣响了楚珏仍纹丝不动愈发强势,继续介绍道,“倦之,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它买下来——用处就是关你。里面昨天才认真打扫过,连角落都是,特别干净,我们一直住在这里的话完全不是问题。” 尹倦之震怒:“楚珏!” 嗓音突然溢出低呼,狠话中止,尹倦之蓦地觉出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竟是楚珏直接把他扛了起来。他由姓楚的制扛着,也由他代替双腿,信步朝那栋装潢漂亮的别墅大门走去。 到里面会发生什么,尹倦之不敢想,但他理智几近被眼下的情景逼崩溃,不知是彻底失望还是恐惧接下来的事情,嘶哑地骂道:“你这是犯法知道吗!你放开我!你爸知道你要把我关起来吗?他们怎么教的你?没教过你感情是需要两情相悦的吗?我不喜欢了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跟你谈,你凭什么强迫我!怎么?这个世界上除了许利是变丨态还有其他变丨态吗?!你们变丨态就变啊他妈关我什么事,我就想老老实实地多活几年碍着谁了!为什么都逼我!你放我下来!我让你放我下来听见没有!” 别墅大门开了,咣当一声。 尹倦之浑身发抖,不敢往里看,骂得更起劲:“七八个月你都在装乖!全部都是装的!狗畜生你不止身份骗我你什么都是骗我的!我瞎了眼才跟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我谈过的所有男人里就你最讨厌!你太可怕了,放开我!楚珏,你这个神经病狗东西你和他们有什么两样?!你也这样对我!你竟然也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也这样对我......” 说着说着尹倦之突然感到特别委屈,甚至盖过了惊恐,眼睛滚烫酸涩竟很想哭。 大白天客厅里也亮着灯,滑稽可笑。别墅门反锁了,尹倦之挣扎得太厉害,楚珏后背和脖子被他又锤又掐又扇又挠的,衣服一团乱。 到了内厅,楚珏将尹倦之放下,手上一松没抓住他,尹倦之一个趔趄却没在意,直直倒退着往沙发那边跑,警惕着楚珏防止他靠近。 他眼睛通红,楚珏向来爱在尹倦之面前哭,眼睛更红。 方才尹倦之发泄大骂时,每一个字都像刀子那样割在楚珏的心脏上。在一起那么久,除了身份他从未骗过倦之一言半语。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倦之看见他是联姻对象,都说了不会吃回头草,要去和别人结婚。 已经到了这一步...... “很害怕是吗?”楚珏嘶哑道,不顾尹倦之的抗拒一步一步地朝前去,“你和我分手,不再要我,说走就走,我也是这么害怕,这么恐惧。” 尹倦之扶着沙发靠背和楚珏做游戏似的打游击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恐惧,手心全是汗。 楚珏从左边过来,尹倦之就往右边去,咬牙切齿地道:“你果然都是装的,混蛋。” “是装的又怎么样,也没有让你喜欢我一星半点,那就干脆别装了。“楚珏不再动作,静静地看着尹倦之,说道,“我就是要和你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谁都不能阻止谁也阻止不了,我就要这么做。” 紧接着他伺机而动大手一伸冲上去拽住尹倦之的胳膊,猛地把他按在了沙发上,尹倦之唇色迅褪,狠狠咬了下唇瓣强行让自己冷静,声音抖得虽像散沙,气势却非常足:“你别以为我不舍得扇你!” “啪——!!” 重重的一巴掌让楚珏的左边脸颊五指印立现,楚珏却动也不动,抓住尹倦之的右手呼吸轻颤地抚他因用力而通红的掌心,不想让他疼,道:“你想怎么打都可以,我绝对不会躲。” 尹倦之的情绪正处于紧绷激动,没注意到这样的楚珏不会伤害他的可能性更大。 反应极其剧烈地挥开楚珏的手,尹倦之胳膊往茶几上伸,摸到把柄类的东西,抖着手拿过来就要往楚珏身上招呼,千钧一发之际刀刃上的反光一闪而过,尹倦之吓呆了,赶忙停下让水果刀的刀尖止步楚珏胸膛前:“你不是说......我说什么你都会听吗?不准强迫我......不准强迫我,你听到没有?你要是敢......敢强迫我,我会杀了你的。” 楚珏不怕:“你杀。” 尹倦之惊愕于楚珏的不惧与淡然。可这更让他束手无策,抖如筛糠了。 无论是章驰还是霍宣,他拿凶器的时候,都能将不想死的人逼退。但楚珏不怕,他不怕尹倦之还能做什么? 怕的就只剩尹倦之了。 “别这么对我......”委屈惊惶的眼泪隐忍多时,这一刻再也无法忍,还是从尹倦之的眼尾落下来,滑向鬓边,他丢了刀,攥紧楚珏胸前的衣襟,“不要这么对我......楚珏,我真的怕......我怕。” “不怕。倦之,不怕。”楚珏低声诱哄着无法控制瑟瑟发抖的尹倦之,一边却不放开他,低头舔去他的眼泪,说道,“和我真做......” 尹倦之连忙剧烈摇头,泪落得更汹:“我不......” “还是和我结婚,”楚珏迅速补充完整,“你选一个。” 眼泪中止片刻,尹倦之似是无法清醒地反应楚珏的话,抓着他的衣服茫然,随后抬眸用被泪浸湿而像藏了一汪清潭的眼睛看着楚珏,几近无声:“......啊?” “三秒,必须选完。”楚珏不给他任何能够思考的时间,逼迫道,“不选或者不选完,你永远出不去,我也不会放过你。” “还有,就算选完了,我们也要在这里待很久。”他摸着尹倦之的头发,毫不避讳地坦白所有,慢声细语道,“好倦之,现在开始选吧。” 倒计时数数开始:“三。” 第45章 “二。”倒计时继续。 “......结婚。”尹倦之不能让那个数字一砸在地上, 忙音色虚弱地说道,“结婚还不行吗。” 楚珏没有质疑,按着尹倦之交换了一个染有咸涩眼泪的绵长的吻, 然后从他身上起来。 还把仰躺在沙发上双手呈戒备姿态表情又些微迷茫的尹倦之拉起来, 给他整理皱掉的衣襟。 十分钟后, 尹倦之盘腿坐在茶几左边的羊绒地毯上, 面前摆着两份结婚协议书。 楚珏坐在他对面。他很想坐在尹倦之身边, 但尹倦之制止让他不准动。结婚协议书上,楚珏早就已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他似乎又听话了, 尹倦之那颗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的心落回去了不少。 冷静重回头脑能思考了。 平常在尹氏,苏合或其他人无论拿什么文件走进办公室,尹倦之都不会看, 闭着眼就直接掀到最后一页签名, 赋予法律生效的权利, 生怕不能破产。 但今天他兴许是好奇生平第一次见到的“结婚协议”里能有什么内容, 又特别想弄清“性情大变”的楚珏脑回路, 仔仔细细地翻阅了起来。 一份两张纸, 内容很少, 但看了几分钟,尹倦之本就有些讶异的面色变得愈发古怪。 虽然此时身为荣雪的律师不在,但尹倦之身为一所大公司的年轻董事长,不是法盲,能精准概括出来结婚协议的大致意思。 协议没什么特别的, 关于财产全给尹倦之,而对尹倦之的要求是, 他婚后必须要做一个守男德的伴侣。 楚珏的就更简单了,他的所有——包括楚珏本人, 全部都属于尹倦之。 “......不是,协议里还能写让我守男德这样的大白话?”尹倦之手里捏着签字笔,手撑额头无语地瞧楚珏,莫名不服气,“我什么时候不守男德了?你这不是公报私仇吗?败坏我的名声,胡说八道。” 楚珏面无表情:“你有什么名声?一年里四个季节,你一年能换四个情人的名声?” 尹倦之:“。” 楚珏说道:“跟我在一起七八个月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你很早就对我腻了。换男朋友就像换季,你是说这样的名声?” 尹倦之:“......” 他张了张嘴,又半个字都没说出来,哑然得很憋屈。 但确实是他说过的话,这时候收回来怪没出息的,尹倦之宁愿做个真男人。 甚至想说一句:“哪个男人不花心?我只是想给所有我喜欢的宝贝一个家。” 可和楚珏对上视线,想到前不久他态度强硬地把自己绑到这里,眼下荒郊野外叫天不应喊地不灵,还是别逞口舌之快。 “快签字。”楚珏催促道。 尹倦之不解:“我都答应结婚了,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去拿上户口本到民政局领证啊,为什么非要签这东西。不觉得是多此一举吗?” 其实真实情况是,方才受惊过度,尹倦之一下子没想起来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但这并不妨碍他冷静稳定输出,就得让姓楚的等,让他急! “我不相信你。”楚珏直言不讳道,“先签结婚协议,然后再补其他流程。” 结婚协议与离婚协议一脉相承,签完找律师录入便生效,有法律效益。 结婚证,婚礼,之后都有。 “我先考虑考虑。”尹倦之说道。 “噔”地一声轻响,楚珏膝盖碰到茶几棱角。他站起来了。 不愉快的记忆卷土重来,尹倦之赶紧伸手:“坐下!” “我正考虑呢,你这点儿时间都不能等?投胎都没你急,你要是过来我真就不签了!” 楚珏便又盘腿猛地坐回去。 由于有情绪,他双手放在茶几表面,下巴气愤地搁上去,眼圈红彤彤地盯着尹倦之。 两秒后眼泪“唰”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像挨了主人骂而感到非常委屈的大狗。 尹倦之:“。” 他左手食指轻挠额头,而后手掌横立,不动声色地遮住自己眼睛,最后实在忍不了,脑袋低垂胳膊挡在脸前,像上学时代把半边脸压在大臂上写作业,欲盖弥彰地签字,嘴角高翘起弧度。 喉咙憋得又疼又痒。 尹倦之在心中狠狠地自我唾弃,楚珏都这样对他了,他竟然还能笑出来。 要是章驰霍宣,不打死他们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笑。 认真想想,尹倦之发现他们有区别,还是非常大的区别。 章驰曾经也想关他,甚至付诸行动想对他实施强坚行为;霍宣更不必说了,乳丨钉都是他强行扎的,尹倦之怎么可能会对他们有好脸色。 楚珏也凶,也坏,也变丨态神经病,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以尹倦之为中心。 明明最开始是他在逼尹倦之结婚,现在却还要看尹倦之的脸色等他签字,让他掌控主导权。 说不让过来就不敢过来。 哪有这样的恶人? 又凶又乖? 看来小楚之前应该也不全是装的。 不过提起这个,尹倦之唇角的笑倏地敛平。自这一刻,他不太好的记性开始尽力地回忆和楚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如果以前不是真乖,那楚珏不一样的一面从没暴露过吗? 不见得。 前几天分手的时候,楚珏挽留他,看他的眼神就很不同,但尹倦之当时被这段走到尽头的感情伤了心,没注意。 尹倦之坐直,看向还在默默流泪的楚珏,搁下笔道:“咱们先谈谈。” 楚珏哽咽道:“谈什么?” “分手那天早上,你是不是很生气,想对我做点什么?” “嗯,”楚珏在哭,但他的表情一点不悲伤,看久了还让人发憷,“我去你家门口等你,恰巧碰到我爸去上班,他非要让我回家。不然那天我就该带你过来了,而且绝对不会只跟你要求结婚这一点,我会做得更多。” 眼神同语气别无二致毫不掩饰掠夺与占有的存在,尹倦之胳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些微虚弱地笑了笑:“那......替我谢谢你爸。” “你要谢我哪个爸?”楚珏知道答案,但仍开口这么问。 尹倦之:“什么意思?他们两个意见还不一样?” 虽然想直接全部坦白,但如果身边的人都不正常,倦之会更怕吧。 深思过后,楚珏还是决定不说,只微搪塞道:“差不多。” 上次和霍宣闹冲突,楚珏小臂受伤,至今还留了三条疤。今日得知的消息太密,尹倦之莫名想起他有次去临城出差,在机场碰巧遇到霍宣。 当时霍宣冷着面说了什么。 哦,他对尹倦之说:“小心你身边的人吧。” “......” 尹倦之的头皮微麻,突然有点不敢问了。 “你还想问什么?”楚珏替他开口,“倦之,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不会再骗你。” 尹倦之支吾道:“霍宣......” “是我干的。”静等几秒没再等来声音,楚珏顺势接上,主动道,“当时他在公园里撞了咱们的车尾,还对你出言不逊。后面不是他要报复我,是我先找到的他,用针缝了他的嘴,还用刀片割了他左胸......” 被穿丨孔丨器强行扎进一根银钉的痛感宛若昨日,尹倦之觉得胸疼,面容微皱地摸了摸。 他低喃道:“......你真的太可怕了。” “是吗?没有吧。”楚珏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谁让他嘴上犯丨贱对你说那么恶心的话,谁让他又手丨贱在你身上扎钉让你疼,他本来就该死。” 这种行为法律不允,被逮到要负责任。尹倦之应当制止应当被楚珏吓得魂不附体,可真听到他亲口承认,尹倦之第一感到的并不是对真实的楚珏的恐惧,而是觉得确该如此。 霍宣对他做那样的事,不也是没被抓起来吗? 他很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生活就拖住了他的全部心神,很多事情没精力计较,但这并不代表尹倦之能任其随意欺负。 这时,楚珏又道:“许紫莱车祸也是我干的。” 尹倦之猛地回神抬眸,震惊道:“啊?” “许利的生日宴,我没查出来那晚是谁对你下的药,”楚珏平静地像在说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的故事一样,“但是他们都很可疑,所以我全部都教训了。” 尹倦之喉结微滚:“......” 他之前真是瞎了眼,这么多有漏洞的地方,他是真瞎才看不到,才会觉得小楚乖巧聪明,善良可爱。 感情这东西太厉害了,竟能让一个人蒙心遮眼,完全看不出男朋友的真实面目如何。 “你怕我吗?”迟迟听不到尹倦之开口,楚珏觉得肯定被讨厌了,委屈得清泪更多,说出口的话语却悍势倔强,“你怕我也没有用,必须得和我结婚。” “倦之,你要是再不签字我就默认你放弃现在这个选项,改选和我做暧了。” “签!”尹倦之马上重新抓起笔,抖嗦道,“签签签,这不是签着呢吗你急什么!” 结婚协议的前两行就有两个人的名字,可笑尹倦之想了那么久“尹倦之”该怎么写。 一有突破口,刚才对文字的短暂遗忘仿佛是错觉,尹倦之两笔一连,自己的大名便拓成功。 楚珏这次能起身了,走过去看结婚协议。 倦之是他法律上的伴侣了。 满足,喜悦。他把结婚协议仔细地收好,紧接着把还坐着的尹倦之一拉一拽再一用力,抱着上楼。 身体猛地腾空,尹倦之惊魂甫定,攥住他的衣襟质问:“你干什么?” 楚珏垂眼道:“玩游戏。” 尹倦之蹙眉:“?” 楚珏说:“我说过了,我们要在这里待很久。” 尹倦之呼吸一窒,深觉接下来不会好过,忙挣扎起来:“楚珏你是个王八蛋!我不要在这里待着!我要跟你爸说,让他们把你带回家打死你!混蛋!” “我就是王八蛋,”楚珏冷呵一声,道,“王八蛋还要跟你算很多账。” “算什么账?!”尹倦之抬手扇他,打人不打脸他就扇人脖子,楚珏颈侧一片通红,“我有什么账能算?!” “——咣当。” 二楼其中一间门开了。 不是卧室。 里面有很多“器材”明显是器材室,和尹倦之家里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每一样器材,只要尹倦之坐上去,肯定都很难逃离。楚珏抱着尹倦之进去,尹倦之连忙双手扒门框,较着劲不愿进去:“狗男人果然啊,一得到就不爱了是吧,刚签完结婚协议你就开始虐待我了。” 他故意阴阳怪气就是想让楚珏理智一点,但没想到没有用。 “我不会虐待你,”楚珏掰尹倦之的手指,让他松开门框,淡然地说,“你家里的器材室好像比这里的还要齐全,你跟他们不是常玩吗?” “我没有——”尹倦之眼前发黑,不明白为什么和前任的事情还要被扒出来说,因为他很冤枉,“这些东西捆手缚脚,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捆我两只手也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没跟他们玩过这些,没有骗人!你不要翻旧账!我玩男人的时候你还在玩儿泥巴呢,难道每个你都要跟我算账吗?不是,我之前的情史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算账,你之前一个母胎,现在又只跟我一个人谈过难道是我的错吗?还不是因为你没有用,你要是有本事也去和很多男人谈啊,我肯定不管你......啊......” 手指被楚珏掰开,尹倦之面色微变惊呼出声,没能抓住第二次门框,器材室的门关闭反锁。 “我现在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了,怎么跟我没关系。你一直骂我说我神经病,我本来就是啊,”楚珏把尹倦之的双手缚于身后利落地用绳子捆起来,唇擦他的耳畔,“倦之,你不会以为我只有这一件账要跟你算吧。” 尹倦之不安地坐在八爪椅上看着不远处形似游乐园旋转木马的东西,还有各种一旦碰上就会限制他四肢自由活动的器材,惊道:“还有其他的账?” 他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但他深知楚珏不好对付,需求足耐心多,还惯会让他“遍体鳞伤”没法见人——虽然他现在也确实出不去见不了人。 楚珏手上拿着一个黑色颈环类的玩具,中间缀着铃铛。他弯腰帮尹倦之饰戴,带有蕾丝边的颈环把他的喉结遮掩,金色的铃铛正好垂下。 “......你玩儿得还挺花。”尹倦之没动,不然脖子上的铃铛就响,咬牙切齿道,“变丨态。” “倦之,”楚珏说,“你真好看。” — 尹氏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的尹总今日有约,和顾烈的儿子去吃饭了。 不出意外,眼缘一对上,小尹总以后就不能再自由恋爱而摇身一变为有家室的人。 这段时间公司里的许多员工对楚珏的脸很熟悉,以前尹总的对象他们都没亲眼见过,乍听到尹倦之将楚珏甩了大家还有些怅然若失。 本以为这个能转正做总裁夫人,没想也是寻欢作乐不得真。 现在尹总还要联姻了。 以后如何能幸福? 苏合也是这样想的。 前几天刚得知这个消息,荣雪都从律所过来奉劝尹倦之三思而后行。 今天尹倦之和联姻对象出去见面吃饭,没上班工作,苏合从来都是加班狂,他正想在公司等尹倦之回来问问情况。 先不论联姻能否幸福,八卦一直都是人的天性。 身为好友,他想听最新的消息。 但他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最后等到晚上八点多,尹倦之连影子都没露。 吃顿饭能用得了一天? 实在等不及,苏合给尹倦之发短信,没有人回复,然后不再等待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 很奇怪,没人接听。 这方尹倦之觉得自己离归西不远了,电话铃声那么大,他双耳竟觉得恍惚。 楚珏真难缠,白天问过的问题这时候还要再问一遍:“为什么要和别人联姻跟我分手?” 尹倦之后腰蹭着羊绒地毯后退,不看楚珏,缓了半晌听清质问无语大声淬骂:“两个不都是你吗?!你到底在问什么!姓楚的你别得寸进尺!啊......是我,是我的错,错了!”他左腿拌了一下抽筋了,改口说道,”我不该和别人联姻甩你,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顾烈的儿子算什么啊,联姻对象根本比不上你......但我看到你就是联姻对象后,别提我多高兴了。小楚,你还想听什么,我全说给你听好不好,你松开我的脚踝......” “咱们分手的时候,你去酒吧了。”楚珏摸着尹倦之颈子上的金色铃铛,蕾丝边很潮,和纤白的颈贴黏在一起,“我当时被我爸留在家里,没有看到你做什么。倦之,你去做什么了?” “不是......你在家里为什么还能知道我去了酒吧?”尹倦之手腕上脚踝上都是小铃铛,响的他战栗,起鸡皮疙瘩,“别别......你让我想想,不要急着动手。我确实是去酒吧了,但我什么都没有做,就是喝两杯酒而已,不信咱们可以去调当天内部的监控......” “好,到时候看监控。”楚珏道。 尹倦之哑然,没想到他真会这么说,脖颈后仰眼尾沁出泪。 “你跟温怀英去吃饭,在包厢里都说了什么啊?”楚珏拇指拭去尹倦之眼里落下的眼泪,轻声问道。 尹倦之抖得更厉害,双眼微睁崩溃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出去吃饭了啊?!” 楚珏不解释,重复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话题?他有重新向你示爱吗?” “......没有啊。”尹倦之道。 楚珏:“你犹豫了。” 尹倦之:“......” 他没多余的力气打楚珏,摆烂地躺在地毯上,半边脸颊贴着毛绒绒的毯子低声啜泣:“我真的会跟你爸告状的......有病。” 楚珏第三次问道:“你跟温怀英都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只是下班路上遇见,所以吃了顿饭啊......”尹倦之闭眼哽咽,“行,你狠,你不心疼我,你弄亖我吧......” 楚珏说道:“我是你这么多男人里,你最讨厌的一个?” 尹倦之:“......” 被带到这栋别墅时,尹倦之口不择言什么都说,现在也被当成账算了。 尹倦之身心疲惫地哭:“没有......不是......” 楚珏道:“那谁是你最喜欢的一个?”垂眼失落道,“我知道肯定不是我。” “不是我就不是吧,但我想知道是谁。倦之,他叫什么?” 尹倦之:“......” 尹倦之能活到这么大是凭真实力,有脑子。他敢笃定,这时说的要是别人的名字,他可能真得死。况且,这么多情人里,尹倦之最喜欢的确确实实是眼前的人,尽管他原形毕露了,那半年的喜欢也不是假的。 “你。”尹倦之没犹豫。 楚珏弯眸笑了,真情实感。 好像哪怕是骗他,他也甘之如饴,倦之要什么给什么。 看他情绪有所松动,尹倦之乘胜追击,费力地抬起腕处有淤青的手掌心道:“宝贝儿,手机给我吧。” 唇角的清浅弧度立马魔术似的消失抿平,楚珏把尹倦之抱进怀里,垂眸细细地看着,将他鬓边的乱发别向耳后:“倦之,我记得你没有删除前任联系方式的习惯,如果手机给了你,你打算打给谁求救?” 第46章 尹倦之真要崩溃了:“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猜的。”楚珏回答。 掌心朝上索要手机的手无力垂下, 尹倦之呜咽着揪地毯,甚至想锤地板,但腕上的铃铛响得他头懵, 语言攻击道:“早知如此, 什么结婚协议就不该签, 也不能让你这么对我......” “不签结婚协议我们就要做其他的了。”楚珏不想听到这些被倦之否决的话, 音淡淡, “比如真的。” “那还是签了结婚协议比较好......”尹倦之头脑朦胧,但不妨碍快速改口, 说,“签的好。” 楚珏追问道:“所以你要打给谁呢?” “我谁的都不打!”尹倦之服气,“我不要手机了行吗?别给我我不要!” 埋脸伤心地低泣。 今天发生的事很多, 楚珏时刻注意着倦之情绪。刚反锁别墅大门时, 尹倦之脸色苍白, 一言一行的反应无比激烈, 乃至抓住水果盘里的刀子想伤人自保。 但确定没有陷入真正的危机后, 他强大的精神迅速稳定, 仿佛在无声地向楚珏证明, 眼下这点小事根本做不到将他击垮。 楚珏口袋里一直备着楚清给他的药(他将当初从尹倦之那里偷拿来的药物给了楚清),以防万一。眼下他确定,只要没有遇到像上次那样一个女人腹部插着利器满身血污,和不真做暧,倦之就没事。 在一起那么久, 楚珏也就只见过尹倦之喝过一次药。 平日里,他的表现真的很健康。 “......不是, 我删没删前任你都能猜到?鬼才信你,”尹倦之双眼绯红指着楚珏的鼻子, 摆出质疑,“说实话,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手机?” “没看过,我发誓。”楚珏捏住尹倦之的手指,拉至唇边虔吻,用非常真诚的语气说着让人细思极恐的话,“温怀英是你的初恋,你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他还能拿到你的联系方式给你发短信,当时还要约你吃饭,就证明你没删他啊,他可以随时随地翻看你微信的基本信息。” 尹倦之:“......” 第一条约饭的短信是几个月前,他们从海上游玩回来时,温怀英发给他的。 楚珏要是不说,尹倦之根本不记得还有短信这件事:“......你记性也太好了吧。” “对啊,”楚珏说道,“倦之,我记性很好的。以后你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情,我都会帮你好好记得。” “如果你骗我,到后面谈起的时候自己的口供对不上......那时候你就完了。” 慢声细语的表达竟比歇斯底里的逼迫还令人战栗,尹倦之有苦难言。 特别是楚珏还在一根一根地亲他的手指,举动温柔至极,但那种仿佛被蛇类攀附缠绕的威胁侵略像无形的银针入骨,虽然不疼,但仍然激起尹倦之一阵又一阵的小幅度地颤抖,颈子微仰哽咽着大声说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记性好是你的,我的记性又不好,某些话肯定会有前后不一致的时候,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指,由于四肢软乏没抽动,只好认命随人去,但他在铃铛轻响中说:“别像狗一样舔我的手。” 楚珏低声:“那亲一下。” “好好说话,”尹倦之有气无力道,“你装什么可怜?” “没有装,”楚珏音色压得更低,“你都拒绝我了,我难过也不行吗?” 尹倦之:“。” 救命,救命啊...... 他怎么能这么没出息,真的太没出息了。姓楚的已经疯成这个德性,但听到这种像狗崽子撒娇一样的磁性嗓音,他竟然还想心软。楚珏肯定是故意为之,他知道尹倦之喜欢这样的。 到达这座别墅的门前,楚珏不是说了吗:“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 可怕,太可怕了。 尹倦之躺着任眼尾垂泪,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搭在额头用手背遮眼睛。 这时楚珏又开口说:“孟漾还跟我说过,你在微信给我的备注是‘12号按摩丨棒’。” “孟漾是谁?”尹倦之懵。 磁性的失落音色转沉,楚珏冷冰冰:“你的前情人。” 尹倦之根本没跟任何情人说过备注的事情,谈恋爱要甜,不能把交易搞得太明显,否则这些情人也不会相继爱上尹倦之。尹总恋爱期间惯会装深情。 既然自己没说过,尹倦之不会承认:“他怎么知道我给你的备注是这个?他骗你的!有点脑子不要信情敌的话!” 楚珏冷笑:“因为你给他的备注是‘11号按摩丨棒’。情敌的话,个别时候还是能信的。” 尹倦之几乎要被一句又一句的因果关系绕迷糊,实在忍不住了,道:“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11号的?” “听说,是剧组里的‘10号按摩丨棒’告诉他的。”楚珏垂首看着尹倦之眼泪越落越汹涌的眼睛,堪称温柔地补充说,“杜若,对吧。” 尹倦之:“......” 谈恋爱而已他招谁惹谁了。 当初杜若和他在一起两天就被甩,是因为他动了尹倦之的手机看到了备注,还想跟他谈真正的恋爱,尹倦之当然不同意。 这下解释不清了,事情在真相这里中止。 越说越错,尹倦之闭嘴决定不再开口,并手脚齐用地转身想爬走,下一秒却被楚珏握住伶仃的脚踝拖进怀里。 ...... 数天后。 “你先进去啊。” “怎么就是我了,你先。” 四月中旬的天,中午的太阳热烈地穿透玻璃幕墙洒满尹氏总裁办公室。两个小姑娘拿着文件站在门前窃窃私语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先进去。 “吓到尹总了你负责?” “负责不了一点。” “......” 她们愁眉苦脸,抱着文件不知该何去何从。 自从尹总消失十天后,大前天露面回到公司,除了躺着睡觉什么也不干。 将“消极怠工”“公司赶紧破产”“不要过来打扰我”“人不睡觉真的会死”等各类标签彰显得淋漓尽致。 以前尹倦之也爱睡觉,但没有这么离谱。好像是真的挺怕别人打扰,总裁办的门把手上挂着一块正方形的牌子,上面用黑字加粗写着: 【不要敲门,直接进。如果没急事,请去找苏总。】 穿过透明的玻璃门,总裁办里的办公桌上还立着一块长方形的牌子,上面红字加粗写着: 【想叫我起来,请直接喊名字,不要敲桌面,不要制造其他他动静。还有——苏合,不要拿文件拍我的肚子。” 一系列能够被预判的正常行为被尹倦之提前制止,好像这些动静能让他无法入眠会吓死。 “东西给我吧。”苏合突然现身,手上同样拿着几份文件。 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但闻言如临大赦,忙把文件全交到苏合手上,一边忙不迭地说“谢谢苏总”一边拍着胸脯小跑离开。 苏合叹了口气,推开总裁办的大门,像往常一样进去。 四月初,尹倦之向尹氏发布通知,说要去其他地方出差,具体去哪儿没人知道,期间关于重要业务的决策与会议他会在线上参加,并无缺席。 没耽误正事儿,苏合也就没怎么管他。 消失了小半个月的尹倦之三天前回到尹氏,从公司门口走到公司大厅,再从大厅到顶层,大部分路程坐的都是电梯,他却接连打了19个哈欠。 一副纵丨欲过度的模样。 肾好像很虚的样子...... 苏合好奇,问他干嘛去了。 尹倦之摆手不提,懒骨头好像散了架,软成一摊泥般往椅子上倒,无神道:“要死了啊。” 苏合到现在也没问出来顾烈的儿子到底是谁,想看照片更不用提,尹倦之根本指望不上,只祈祷他别真睡死过去。 “尹倦之。”苏合气沉丹田地喊了声。 文件展开倒扣着盖在某张脸上的纸张动了动,漫长的五分钟缓缓滑过,尹倦之有气无力地拨掉文件眯眼看谁在说话,又虚弱又恨铁不成钢:“......我都那么久没回来了,尹氏还活着哪?” “苏合啊苏合,你要是真谋权篡位,我只会感谢你,绝对不可能怪你,咱们还是哥俩好......” “行了吧你,”苏合踢了把椅子,伸手一拽把他拉起来让尹倦之的懒骨头坐正,拍拍面前桌子上不是那么急所以积攒了好多天已经堆积如山的文件,“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天天跟过家家一样的玩儿,快签字。” 尹倦之趴在桌子上,一根手指都懒得抬:“睡够了就签。” “你去了哪儿出差?”苏合真是奇了,道,“工个作而已那地方不让你睡觉啊?” 尹倦之抿唇沉默,随后高深莫测道:“学长,你不懂。” 苏合走后,尹倦之又兀自趴了会儿,百无聊赖地翻文件。连续休息多日,疲累的睡意终于褪去大半,腰酸背痛腿不直,尹倦之费力地伸了个懒腰,决定站起来围着办公室走几圈运动运动。 楚珏那个狗东西。 要不是当时楚清他们在电话里催得急,必须让楚珏回城,不然他们就立马找过去,楚珏肯定还得再和尹倦之玩上几天。 楚珏会做饭,别墅里每天有人送新鲜水果与食材,尹倦之第一次过“与世隔绝”“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事事有人伺候”的生活,跟皇帝差不多,还不用处理朝政,竟觉得挺享受。 如果楚珏不在他身上试各种道具就更好了。 近几年,虽然不来真的,但尹倦之其实是个挺爱做那种事儿的人,小玩具用过不少,可他发现他根本跟不上楚珏的兴趣和体力。太吓人了。 回到家以后,尹倦之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顾烈楚清说话,只记得刚到车上便开始睡。 从郊外到本城,一路风景他看也不看,睡得像具尸体。 最后是被车门打开,跳进车里的狗用舌头舔醒的。杜宾犬又长大了一圈,楚珏不在家时,楚清先帮他照看着。 嗅到另一个主人的气息,将军很疯狂,扑在酣睡不止的尹倦之怀里边拱脑袋边哼唧。 尹倦之下意识地搂住它,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确认是将军,又闭上眼睛撸它的脑袋,睡意浓却轻笑着喃声:“好了......好了好啦,这不是回来了嘛,将军乖......小狗乖......小狗乖。” 一声一声的诱哄像呓语,停好车,楚珏垂眸,倾身安静地抱着尹倦之。拥抱了好久。 尹倦之只在家睡了一天,第二日便马不停蹄地回公司,好像后面有鬼在追,并且直到现在都没回去。 他如今住在公司,吃喝拉撒洗睡。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在家睡的那一天,尹倦之在门口挂了牌子,上面写着:【楚珏和狗禁止入内。】 因此楚珏被拒之门外,轻声细语的解释没用,道歉也没用。 尹倦之不回消息不接电话睡觉还带耳塞,听不到楚珏声音。 下午楚小狗改变策略,让将军挠门,仰头嗷呜嗷呜嗷呜地叫唤,嚎了大半个小时,像哭,穿透耳塞无法忽视。 将军和上校一样是杜宾,尹倦之喜欢杜宾,最终心软踩着虚浮的脚步开门让将军进来。 这一退步不得了,楚珏也跟着挤进来了。回到有烟火气的地方,两个爸爸也在小区,他理智回归重新做人,又开始做起乖巧的狗崽子边掉眼泪边道歉:“倦之,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理理我吧。” 尹倦之心头猛跳。他是真担心自己坚守不了底线会很快原谅楚珏,他都要被玩儿死了,怎么能那么快原谅?结了婚也不行! 刚涌起的心软瞬间化成石头硬回去,尹倦之面无表情,一手推楚珏一手赶将军,并把门口的牌子换了新:【楚珏和将军和狗禁止入内。】 顾烈下班回来路过,远远瞧见楚珏和狗静如磐石地待在尹倦之别墅门前,又用手机摄像头的几十倍焦看清那块牌子,一向不苟言笑的冷面没忍住笑了好久。 还立马转头讲给副驾驶的楚清听,楚清无奈,道:“我看见了,有眼睛。” 他拍拍顾烈的手臂,当没看见楚珏:“回家吧,不管他。做事没点分寸。” “没有吧,”顾烈道,“我觉得挺好,而且这才哪儿到......” 楚清静静地看着他,不开口言语,顾烈立马话锋一转:“就是,没点儿分寸。” 只要牵扯尹倦之,楚珏便很轴很偏执。他一直站在尹倦之家门口,倦之不让进他就等,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 甚至到了晚上,他都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四月份昼夜温差比较大,夜晚是冷的,真在外面待一夜肯定要被冻得哆嗦。 长久地做体力耗尽的事,尹倦之太困了,眼睁不开,但一想到外面站着楚珏,他又睡不安稳总做梦。甚至梦到楚珏冻死了。 早上五点不到,尹倦之气势汹汹地拉开门,恶狠狠道:“进来,带着狗去睡觉!” 然后七点刚过尹倦之就收拾东西毅然决然地到公司补眠,再没回去,把家留给楚珏和将军。 让他们守活寡去吧! 三天里,楚珏给尹倦之发了无数条消息打了无数通电话,全是道歉和求他回去。 并小心翼翼地提议说:“倦之,我能到公司找你吗?” 尹倦之冷酷无情,每次都回复道:“不行,你要是敢来,以后就再也别想爬我的床。” 三天过去,楚珏学乖了真老实,老实得让尹倦之觉得生活甚是没趣,想回家暴打他一顿。 现在有结婚协议牵绊,不能随便谈恋爱了,而且家里的还是楚珏那样一个公老虎,尹倦之沉痛叹气...... “吧嗒——” 透明玻璃门被人推开发出瞬间的摩擦声,尹倦之正在现磨黑咖啡,闻声回头看去,手上瞬时一抖往远处躲,震惊地道:“你怎么来了?!” 楚珏吃不好睡不好,每天还见不到尹倦之,下巴似乎都瘦削了些,唇色略显苍白。 如今终于看到想见的人,他眼圈立马变得绯红,眼球表面被想念的情绪逼得水雾浓重。 尹倦之拿着还没磨好的黑咖啡,伸手谴责他:“你别装......” “扑通——” 楚珏笔直跪下,膝盖撞地板非常响,尹倦之瞪大双眼听得腿疼,忘了所有要说的话,吓得连忙过去拽他胳膊。拽不起来。 两人一挺直腰身地跪,一俯脊弯背地站,眼睛两两相对,尹倦之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坐在地上道:“你干嘛呀?” “倦之......”楚珏攥住尹倦之的手不让他远离,牵紧摩挲,说道,“我好久没见你了,你打我骂我吧,别跟我冷战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太害怕你不要我,但是我有理智,你知道的,我没有伤害你,这辈子我都不会伤害你的......倦之,不要生我的气了,原谅我这一次吧。” “谁跟你冷战了,你发的消息我没回吗?”尹倦之嘁道,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抚自己的手腕,纠正说道,“电话我都接了好几个呢。” “嗯......但是,”楚珏捏尹倦之的手指节,低声哽咽道,“你不见我,也不让我见,我真的好想你。我都要疯了......好倦之,你看看我吧。” “看你干嘛?”尹倦之冷呵一声,手指头伸出来很重地戳楚珏的胸口,咬牙切齿地道,“看你怎么给我戴铃铛?看你怎么控我不让我篙潮,还是看你几天不让我睡觉。” 楚珏理亏道:“对不起......” “见我干什么?”尹倦之继续发难,恨不得把手指捣进楚珏的心脏里好看看是什么颜色,肯定是黄的,“看见我就想该怎么在小黑屋里玩儿我?然后再想怎么跟我算账?让我求饶?” 楚珏落泪道:“我错了......” “呵,你能耐的很,你能错吗?”尹倦之戳的指丨尖疼,甩了甩手。 楚珏拽过他的手吹着,又轻轻亲了一下。 看看他这幅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样子,一个疯一个纯,尹倦之真是叹为观止。 甚至还想再继续“凶”一下眼前的楚珏,让他再哭厉害点。 没想到临近下班,苏合又上来了,还有财物部的主管,他们本来在交谈,一转头瞧见透明玻璃门后的情况当即僵立石化,和尹倦之目光相对。 一时之间谁也没敢动。 把反应过来的尹总尴尬地赶紧狂拽楚珏胳膊,低声道:“赶紧起来!你丢死人了。” 楚珏仍跪着,就不起:“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财务部主管抓了把头发,突然大声说:“苏总,我有份儿东西没拿,先下去拿一下。” 苏合跟着转身,一本正经地跟上:“我也有东西没拿。” 尹倦之:“......” 总裁办公室不能再用玻璃门了,得换个不透明的。 明天就换! 顶层重陷安静,尹倦之还是没能成功让楚珏站起来,放弃地一甩手,继续曲腿坐在地上。 静止片刻后气笑了:“我真想打死你。” “你打吧,随便打。”楚珏说道,“反正我又不会还手。” 尹倦之两只手相拉,胳膊环起来搭在膝头,他恨铁不成钢地乜楚珏。最后不知想起什么,左腿微动抬起脚,用定制的皮鞋踩他中间,恶劣道:“叫主人。” 楚珏被踩得身形微顿,抿唇握住尹倦之西装裤下露出的黑袜脚踝,让他发泄踩狠点。 “主人。”楚珏嗓音变得些微沙哑,继续忠诚道歉,“我错了,跟我回家吧。求求你了。” 第47章 “手, 松开我,”尹倦之挣动脚腕,看见楚珏的表情福至心灵, 失笑低骂道, “还给你踩爽了是吧。” 倦之正生着气, 不好哄, 楚珏哪敢放肆。让松手便立马不舍地松手, 跪姿没变,诚挚认错。 黑色的休闲裤上面出现半个浅显的脚印, 尹倦之下意识抬手想帮他把灰尘拍掉,临门一手又收回来:“再给你打爽了,美得你。自己拍。” 他站起来扽扽裤腿, 转身去咖啡机旁边, 继续弄刚才没磨好的黑咖, 头也不回道:“祖宗你别再丢人现眼了, 赶紧起来, 再不起就一直这么跪着吧, 你看我会不会拉你第二次。” 这次楚珏没有再执着, 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把半个脚印拍干净,许久没言语。 黑咖啡的浓郁香气不多时充斥在总裁办,尹倦之舒心,迫不及待地啜了两口。 他不能抬眼看楚珏, 否则前段时间已遂的游戏,今天未遂的画面, 都让一股火气由内而生。 而这个火气还不是生气的意思。尹倦之又喝了口咖啡,烦躁地低嘶心道, 他不会是被楚珏弄出什么隐秘的毛病了吧? 以前爱玩,也没这么色啊。 “看什么看,”静思真相的过程中,从身旁射过来的视线如有实质的激光,尹倦之佯瞪楚珏说道,“不准看我,收回去。” 楚珏低声说:“倦之,今天回家住......跟我回家吧好不好,将军还在家里等你呢。” “不回。”尹倦之凉声道。 楚珏低落祈求:“我以后不会那么对你了,不要生气......回家吧。倦之,将军没做错什么,你不要丢它第二次,它真的一直在家等你。你走的这么多天,它天天在家里叫,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 尹倦之:“......” 几天前见到的杜宾到底瘦没瘦有待商榷,大了一圈是真的。 尹倦之冷呵,指着楚珏的鼻子说:“你还道德绑架。” 楚珏垂眸,声音更低:“我没有......那我不说了,不是道德绑架,就让它在家里继续瘦吧。” 尹倦之:“。” 员工们下班了,公司门口陆陆续续有人或单或双地出去,尹倦之看了几分钟,又侧眸看向仍老老实实站在两米开外不敢靠近但又坚决不离太远的楚珏,没忍住笑了声。 不耍任何小性子,不再和人逗趣,正经道:“宝贝儿,这两天真回不去,还是得住公司。但不是因为和你生气,我跟你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气生。我又不是没爽。” 虽然不敢开口质疑,但楚珏面上的疑惑证明他并不相信,并且在迅速思索还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倦之高兴。 睃清他的神色,尹倦之仅用一句话便打消楚珏的顾虑。他伸手指了指办公桌,一大堆文件像小山,生无可恋地道:“看见了吗?这些天我不在你瞧瞧积攒了多少工作。都是因为你,你还有脸哭,没打死你都是我善良。” 楚珏羞愧垂首,下一秒又抬起来道:“我帮你处理吧。” 尹倦之:“?” 尹倦之似乎明白了问:“你在顾氏有股份?” 楚珏点头应:“嗯。” 尹倦之眼睛微亮,道:“还有职位?” 楚珏继续点头:“嗯。” 尹倦之像被宝贝似的看着楚珏:“处理过业务跟工作?” “嗯。” “宝贝你怎么不早说呢,来来来来!”尹倦之忙放下加了特别多的糖块因此很甜但仍没喝完的黑咖啡,拽住楚珏的胳膊把他按在办公椅上,高兴得直乐,说道,“专业对口真好,全交给你我放心。但为了趁早处理完,今天你也跟我住公司吧,什么时候把债还完什么时候再回去。过会儿我带你去吃晚饭,吃完了我们先回趟家把将军接过来——不行不能接。” 他条理清晰地安排:“总裁办总有人进进出出,大型犬容易吓到人,不好。你还是先把它送你爸家里吧,再麻烦他帮忙照顾两天,等咱们回去再接回来。” 楚珏说道:“好。” 尹倦之睡了好几天,身在公司心在梦里,差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年,让他上班比去世还难受。 摞在办公桌上的文件没见下去过,还又长高了两公分。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理解古时候的皇帝,成天批阅奏本眼都瞎了。让皇后干涉朝政多好。 半小时前上楼来又连忙下楼去的苏合复返,手上没带任何文件夹,看着不像是为公事来的。 加班狂怎么都想不通,尹倦之不是相亲去了吗?怎么他和财务主管一上来,却看见总裁办公室里出现了尹倦之的前男友? 以苏合对某人的了解,像尹倦之这样的渣男,根本不是会心软和前任复合重拾爱火的人。 所以他真的很好奇。 没成想还有更过火的。在瞧见楚珏眉眼沉着地仔细翻阅文件再签名,而尹倦之安神在在地坐在单人沙发上打游戏时,苏合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当当当——” 办公室里有其他人,苏合遵循礼貌敲门,尹倦之玩消消乐没抬头,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肩膀瞬缩的同时手机“啪”地掉地上,还砸到了脚。 “啊......”手机棱面砸一下很疼的,尹倦之低呼,屈腿顺势往沙发里倒去,扭头看是谁,无语哀嚎道,“挂在门把手上的牌子我都没摘呢,你敲什么门啊。” “没事吧。”楚珏原本在翻文件,动静刚出便立马起身走到尹倦之面前,蹲下抚他胳膊,像哄三岁小孩儿那样,低声说了好几遍,“别怕。” 平常尹倦之就有这毛病,谁来办公室都不能敲门,两年下来已经是铁律,这次出完差回来还怕人不知道这点挂了牌子。苏合下意识要说不就敲个门吗有什么问题,见到此情此景却突然感到一股没来由地违和感。他根本不知道尹倦之为什么不喜欢这么普通的动静,但楚珏明显知道。 可是姓尹的不是已经和人分手了吗?不是要和顾烈的儿子联姻吗? 疑点重重,苏合更好奇了。 尹倦之那边让楚珏继续去处理文件,别偷懒,这边暗地里哄好自己脆弱的小心脏看苏合,说道:“怎么了学长,难道是我耽误你加班啦?” 苏合义正辞严道:“对。” 二十秒后,尹倦之看出苏合想问的问题好像是不能当着楚珏的面说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不动声色站起身道:“小楚,我跟苏总出去说两句话啊。” “不用出去吧。在这里不能说吗?”楚珏放下签字笔,坦荡的目光射着尹倦之,如绳如刃。 尹倦之:“。” 尹倦之面不改色:“说的是苏总自己的私事,你不能听。” 同时做出请的手势,让苏合赶紧撤离,他抬脚立马跟上。 总裁办的门打开关闭,二人出来了。 苏合沉默:“......” 说个话而已,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有当着正宫勾搭他老婆出轨的错觉? 总裁办不止门透明,连四面墙都透明。尹倦之在外面走廊看着里面的楚珏盯着他和苏合,觉得好笑,问道:“想知道什么八卦,说出来我听听。” 苏合皱眉说问就问:“你不是跟顾氏的太子吃饭去了吗?” 顾氏太子,好称呼,现在是尹氏皇后了。 尹倦之被戳到笑点扬唇,下巴微抬特指楚珏,漫不经心地扔个炸雷:“他就是啊。” “嗯?”苏合不解道。 他跟着尹倦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疑惑再震惊:“......??” “我结婚了。”尹倦之说。 “啊?”苏合仿似没反应过来,“和谁啊?” 尹倦之下巴又是一指,理所当然道:“和他啊。” 苏合:“......” 没见过进展这么快的。 苏合三观破碎:“你既然知道他是谁,为什么当时分个手还那样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谁伤心欲绝啦?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只剩下我自己,我没男人泡了才会伤心欲绝,分手而已多大点事儿,”尹倦之挽尊不认,道,“关于他是谁这个问题,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谁知苏合更惊讶了说:“他连是谁都不告诉你,目的真的单纯吗?而且他是顾烈的儿子,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怎么会想不开进娱乐圈?还恰巧被你看上?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圈里那些所谓的粉丝们评头论足吧。” 尹倦之:“......” 是个好问题,尹倦之痛定思痛地道:“我去问问。” 苏合不理解:“他会跟你说实话?” “当然会,”尹倦之非常自信,道,“他很听话很乖的。” “完了,”苏合道,“海王渣男要成恋爱脑。” 尹倦之笑骂一句让他滚。 苏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擦亮眼睛,不要感情用事。 “......好好,知道知道,苏妈妈我知道,”尹倦之一个头两个大,不想听念经,推着苏合的肩膀让他下楼,“苏妈妈再见。” 苏合:“......不孝子。” — “你们说了什么?”刚拽开办公室的门,楚珏便凑上来,拉过尹倦之的手问道。 “你两只眼睛都看着呢,能说什么啊,”尹倦之甩开他的触碰,让他继续工作,“说点儿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闹。” 楚珏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后。 茶几上剩下的半杯黑咖啡早冷掉了,尹倦之倒掉洗杯子,喊道:“楚珏。” 楚珏即刻:“嗯?” “你喜欢演电影吗?”尹倦之将洗干净的被子倒扣沥水,说道,“在娱乐圈里,你还是个演员呢。” “不喜欢,我也根本不会演戏。”楚珏单刀直入道,“我能和娱乐公司签约,是因为你很喜欢在娱乐圈找男朋友。” 尹倦之:“......” 楚珏看着他,说道:“所以我才会去你前任担当男一的电视剧里演尸体。” 尹倦之微笑不语:“......” 楚珏继续道:“本来试镜的不是尸体,但有人请我吃饭说要睡我,我把他脑袋打烂了,他就把我半封杀了。不然的话你应该会更早地认识我吧。” 贫穷人设一开始就要有,否则认识倦之的时候可能会被揭穿露馅。要不然楚珏肯定会彻底解决那个想对他动手动脚的人渣。 “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尹倦之走过去捧住楚珏的脸在他唇上亲一口,“宝贝儿你受苦了,过去的事情咱们不提了啊,什么前任不前任,现在我只有你一个。” 楚珏满足:“嗯。” “你继续工作,我先订个餐厅,”尹倦之松开楚珏在他身边坐下道,“人多的话就等等,不多咱们就直接去吃饭。” “好。”楚珏应道。 选餐厅时,谁也没说话,总裁办里仅有手指翻阅文件纸张发出的轻响。 楚珏突然喊:“倦之。” “嗯?”尹倦之没从手机上抬头,继续滑屏幕筛选。 “我前天去查了监控。”楚珏说道。 尹倦之问:“什么监控?” 楚珏音淡道:“酒吧。” 尹倦之:“......” 手指滑屏选餐厅的动作诡异地顿住,尹倦之脖颈微僵硬地转头,笑得有点难看:“你还真去看监控了啊?” 半个月前待在荒郊野外的那栋别墅,楚珏质问尹倦之分手当天去酒吧干了什么。尹倦之说什么都没干,只是喝了两杯酒,还嘴硬地说不信去看监控。 楚珏自然会真去。 监控里显示尹倦之确实是只在吧台喝酒,没换过位置,但有人过来跟他搭讪。 期间握了他的手,还闻了他的脖子。 尹倦之没躲。 “我拷贝了一份,”楚珏说道,“你要不要看看确认?” “不,不用了......”尹倦之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远离楚珏,绕到玻璃幕墙那边的单人沙发看楼下的风景,试图讲道理,“因为当时我们分手了嘛,我又没想到还会跟你和好。你应该了解啊,我分手后向来是无缝连接......好我重新说,祖宗你别这么看着我,那我这次不是没无缝吗?加上当时酒多喝了两杯,眼前有点花,我以为来的人是你呢,没骗你说的是实话。而且也就只是握了个手而已什么都没做,宝贝儿你就别计较了吧?” “有再多的债在别墅里我也早该还完了,况且好多都是我之前的,那时你还在上小学呢,真要说起来都不能跟我算,可我也全都由着你算了,看我多纵容偏爱你啊,你懂点儿知足吧。” 楚珏“嗯”了声,起身朝尹倦之走过去,吓得尹倦之条件反射地想要战栗激灵。 幸好楚珏知晓尹倦之会紧张提前说:“别躲。倦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不是在家里。” 尹倦之放松下来,叹了口气无奈轻笑,笑得竟有点苦:“小楚,我跟你分开,并不是你说的不难过不伤心......我很难受的。” 夕阳西沉颜色暖,尹倦之整个人被一片橘红裹入其中,很温馨的感觉。但平淡的话语却给另一个人带去了不可思议的冲击。 三月末被甩的那天,尹倦之决绝地说“不喜欢”让楚珏痛彻心扉,茫然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只知道七八个月的努力,不能让他在尹倦之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重归于好后,楚珏也不敢奢望被喜欢,只能重整旗鼓,继续探索打开尹倦之的心房。 及所有。 “真的吗?”楚珏哑声问。 看他眼圈似乎又有要红的趋势,尹倦之笑了,双手捏扯楚珏的脸说道:“当然是真的啊。不是已经说了吗,我谈过的所有男人里,最喜欢的是你。” 一句话把楚珏打回原形。 只是和其他男人比,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噢。”楚珏低声道。 接着话锋一转:“家里玄关的门后,有1 0 2封情书,都是给你的,我收起来了。” “倦之,那个人是谁啊?” 尹倦之:“......” 家政阿姨第一次去别墅里打扫的时候,看见门后的信封,联系过尹倦之问怎么处理。因为信里有名字,章驰以前又是娱乐圈的,尹倦之不想多事,让家政阿姨不用管,就那么放着便好,等他回家了自己会处置。 这次分手有些伤元气,尹倦之睡了吃吃了睡,到家后踩着信封回客厅,看也不看,没收拾。 没想到让楚珏收拾了。 尹倦之头皮发麻地想道,结了婚都这么可怕吗? 不会只有楚珏这样吧? 一天天的,找不完的事算不完的账。 他上辈子肯定是造孽了。 幸好这两天不回家,尹倦之越想越觉得在公司加班还住在公司的决定是对的。 “嗨呀......我都那么久没回去了,你突然这么一问我,我还真有点想不起来。”尹倦之愁眉苦脸佯作绞尽脑汁状,最后一摸肚子反问道,“我要饿死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吃饭?虐待我?” “不是,我没有。”楚珏马上道,“那我们出去吃饭,等回来以后我再加班。” 尹倦之求之不得:“乖。” — 吃完饭傍晚七点钟,楚珏载着尹倦之回家,把将军托付给楚清。 鲜少和长辈相处,对方还是楚珏父亲,尹倦之没敢过去和人说话,老实地缩在车里不露面。 等楚珏一回来,他突然来劲了,指着只和自己家隔着一条马路屹立在斜对面的别墅:“你家住这里?!” 楚珏说:“嗯。” 尹倦之不太相信:“我之前怎么没和你见过?你这样的脸要是见过我肯定能记住的啊。” 楚珏静静地看向尹倦之,开口道:“大概你是嫌我小,不想认识我吧。” 尹倦之:“???” “哪个小?什么小?” 楚珏说道:“......年龄。” 尹倦之不说话了,只在心里承认好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我十八岁的时候,想认识你,”他没了声音,楚珏倒想说下去了,倾身过去绕过尹倦之的身体给他系上安全带,“就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我主动跟你说话。你很花心,知道男人靠近你的目的无非就是玩感情,你当时问我,是不是想跟你谈恋爱。” 他抬起眸羽,手指抚摩尹倦之的脸颊,神态真挚语调虔诚地说道:“倦之,我很喜欢你,不只是想跟你谈恋爱,我想要你跟我结婚,只属于我一个。但我遇到你后嘴巴很笨,好像不会说话了,就回了嗯......你问我多大,我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你说刚成年谈什么恋爱,你从来不包丨养这么小的——你有印象吗?” 尹倦之:“......” “没,没有。”尹倦之无比虚弱,根本想不起来,汗颜。 “半年后我又找你,你还是这样的说辞。”楚珏抿唇,声音里有无法忽视的郁闷,“在你认识我之前,我找了你四次,你都不理我,一直找别人,和别人谈情说爱卿卿我我。” 四次都没把人记住,尹倦之汗流浃背,慌不择路地为自己辩解,尾音抖嗦地道:”不是......这不恰恰证明我有道德吗?你看你那时候那么小,我可没有那么禽兽,对吧。一看就是好人。” 楚珏问道:“我小?” “不不不......不小不小,”尹倦之改口道,“我小。我小。都是我小!” 楚珏轻啄尹倦之唇瓣:“那两年,你跟霍宣在一起,跟宋淮谷在一起,跟章驰在一起......” 尹倦之不敢动:“。” 心中骇然,宋淮谷是谁? 然后他仔细地想了想,杜若是10号,杜若之前是霍宣9号。 章驰是几号来着?7号? 那宋淮谷......难不成是8号?! 尹倦之惊骇,发出的声音开始像波浪似的九曲十八弯,晃啊晃的:“你这......知道的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清楚呢。” “嗯,”楚珏说道,“我一直都在关注你。” 尹倦之眉尾一耷,当机立断抱住楚珏亲他脸,亲他嘴:“宝贝,你......” “我不想听这个称呼,你叫所有人都是宝贝。”楚珏淡漠。 尹倦之:“......” 他们现在还在家门口,楚珏要是敢放肆,他就立马放下车窗冲斜对面的别墅高喊爸爸救命。 况且小楚有分寸,已经乱来过一次了,肯定不会再惹尹倦之生气,这次还没把人哄回家呢。 思及此,尹倦之竟突然觉得楚珏跟他拈酸找事儿的样子很值得回味,瞧瞧因为几段恋情都把他男朋友在意成什么样了。 哦,现在不能叫男朋友了。 尹倦之捏住楚珏的耳朵,凑上去,笑道:“老~婆~” 楚珏平直的睫毛猛颤,半晌没回过神来。 下一秒耳根通红似能滴血。 而后他迅速低头,把脸埋进尹倦之的颈窝,躲着不出来。呼吸喷洒在尹倦之皮肤上,滚烫如大火烧灼。 第48章 吃饱喝足, 库里南回尹氏。 到公司楼下,楚珏看似面目沉稳地将车停在公共车位,实则耳朵红得仍像褚玛瑙。 尹倦之低头解安全带, 扬声笑道:“羞羞小狗。” 楚珏:“......” 一个老婆的称呼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 可这种称呼是倦之喊的。楚珏受不住, 心跳好快。 回公司的路上因为太热, 他把驾驶座这边的车窗全降了下来任夜风拂面。尹倦之卷唇,把自己那边的车窗也降下。 耳边响了十多分钟的风, 翻涌的思绪才平稳静止。 “倦之,”楚珏倾身到尹倦之身前,“我想亲你。” “呀嗬, ”尹倦之佯作不可思议, “你这时候倒是跟我客气起来啦?那你还是别......嗯唔!” 楚珏不该跟他客气, 单手掐着尹倦之的下巴咬住他唇瓣, 手指一捏, 让他张嘴。灵活的舌头立马钻进尹倦之的口腔, 让他承受迎合这段颇显强势的索丨取。 “呜......你......好了。”兴许是几十秒, 又或者是几分钟,尹倦之睁开迷蒙的眼,半推半就地撑开楚珏愈发贴近的胸膛,气喘吁吁道,“公司楼下, 注意点儿影响。怎么总像小狗一样咬人。” 装模作样地整理衣襟,转身下车, 催促着说道:“赶紧回楼顶加班,不要想着偷懒摸鱼。” 楚珏跟上去:“好。” 他们分工明确, 楚珏果然继续加班,尹倦之无所事事,接着玩手机消消乐。 最近娱乐圈中,尹倦之的恋爱粉们发觉了一件大事。 向来视恋爱为喝水的尹总自和楚珏分手后,二十天过去,没瞄准任何新目标,没露面和任何人传绯闻。 等来等去,大家等得很急。 尹倦之寻情人的眼光真的特别好,性格需了解才能知道,暂且不说;但他们的颜值是个个能打,让人看了还想再看。 就算演技极其差劲的,看见脸也能获得观众一水儿原谅,让他再接再厉。 有的人猜测尹倦之二十天还没找到新目标追求,是因为他这次动了真情,需要恢复期,但没有人信——海王根本没真情。 等看到热搜上出现“尹倦之楚珏复合”的词条,原先不信海王收心的言论开始倒戈,道道不可置信。 热搜上显示库里南被拍了。 模糊的照片以及几秒的视频里,车窗没关,驾驶座的楚珏侧身压着副驾驶的尹倦之热吻。尹倦之向旁边侧首,但楚珏控制他不让躲,接着尹倦之便老实地回应。画面并不清晰,很糊,但这几秒的动图竟生生让恋爱粉们把脸看热了。 【尹总不吃回头草?】 【我不可能认错我家的总受大美人,这就是尹倦之啊,他和楚珏是怎么回事?】 【好家伙,原来楚珏竟然是真爱?这男人可真行啊,尹倦之都能拿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是分手了吗?不是应该有情人了吗?到底什么情况?】 【楚珏竟然没有微博号,好离谱啊,我好想让他亲自回应一下眼下的情景!】 【楚珏没有,尹总有啊......】 【......】 消消乐玩得好好的,晚八点差五分钟,手机顶栏开始“嗡嗡嗡”地怼进微博消息,尹倦之满脸迷惑。 仔细分辨,好像全是艾特尹氏尹倦之官方账号的评论内容。 这么些年,尹倦之已经被荣雪叮嘱唠叨出习惯了,有关尹氏的门面,他还真不敢马虎,怕被说,发现情况有异立马点进微博确认发生了何事。 三分钟后,尹倦之:“......” 现在的媒体狗仔真是闲得蛋疼,他一个素人都不放过。 “倦之,你手机怎么一直在震动?”楚珏从办公桌后抬头。 尹倦之皮笑肉不笑:“你最没资格说话,闭嘴。” 不过大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看着那些疑惑的评论,尹倦之觉得还挺有意思。 他没回应,只像瞧别人故事似的津津有味地吃瓜。 如果不是荣雪的电话突然进来吓了他一跳,他还能继续吃。 “姓尹的你疯了?”同样不明情况的荣雪被刺激得头大,看了眼微博差点呼吸不畅,不可思议地道,“你出差回来跟我说和顾烈他儿子相亲成功,还说相见恨晚一见如故,恨不得婚礼都能随时办,然后转头就出轨和前男友藕断丝连,还被媒体拍了?尹氏门面......” “我像那种人吗?”尹倦之打断荣雪的暴躁,哭笑不得,甚觉有趣,“荣姐你就没想过是楚珏更像那个大混蛋,骗我说很穷让我包丨养他,然后等我把他甩了,他就用顾总儿子的身份跑过来跟我结婚吗?” 在荒郊别墅时,荣雪联系过尹倦之问他去了哪儿,怎么不在公司,除了出差,尹倦之没有其他的托词。 回来后再接到荣雪电话,她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有关联姻的事要审慎而为,尹倦之疲惫地打哈欠,肾虚地说了废话:“不需要谨慎,我和那小子一见如故,结婚对象就是他了......好姐姐不用为我担心。” 他太累,讲完便闭眼昏睡过去,也没解释顾烈的儿子是谁。 让苏合震惊了一次,又让荣雪震惊了一次,现在震惊的不只有自己,尹倦之刚知道楚珏是谁时的心情被平复。 忍着愉快假惺惺地问:“荣姐你怎么突然不说话?” “......”荣雪半天憋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总爱搞些乱七八糟的。两个人弄得像三角恋,还自觉很刺激,骄傲的上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说道,“可就是很刺激啊。” “得,”荣雪说,“刺激去吧,我就多余打这通电话。” 通话断了许久,尹倦之还在轻声笑,边笑边骂楚珏:“都是你干得好事。我可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但是你呢,狗东西,竟然趁我老婆不在家搞强制,又亲我又摸我。你等着吧,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让他打断你的腿。” 他走到办公桌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楚珏的腿,意有所指地数数道:“一条,两条,三条......全给你打断,让你变成废物。” 他每多上说一句话,被迫听下去的楚珏耳朵便愈红一分,思想不知被尹倦之带去了什么未探索的领地,一脚踏进去就不想出来了,好热。 所以楚珏很自觉地低声说了句:“你确定等你老婆回家,会先打断我的腿......而不是生气把你玩丨烂吗?” 尹倦之:“。” 小楚果然不是正经人。谁家正经人在双方完全没说明的情况下,突发奇想玩角色扮演时能进入状态这么快啊? 楚珏果然是变丨态。 他竟然还想这样......对他。 不要脸。 — 结婚是人生大事,签结婚协议太显潦草,尹倦之打算和楚珏办婚礼,但他不说。 在楚珏私下小心翼翼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尹倦之不仅不为所动,面上还像随时能跑路的渣男一样,说:“办什么办,没婚礼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还在乎一个形式吗?多麻烦啊。” “当然在乎。”楚珏低声回答说,“倦之,不麻烦的。” 尹倦之装听不见,还用下巴指一办公桌。 让他去工作不要摸鱼。 没有办法,新的一天,外面阳光明媚,楚珏却只能失落地垂眸坐回到办公桌后,闷闷不乐地替尹倦之工作。 免费苦力既安静又好用。 他走后,尹倦之暗地里笑了声,开始搜索本城最好的婚礼场地与相关酒店。 搜了半天看中几个,他想分享给苏合胡邵明看,让他们帮忙选选,看看哪个更合适。 跳转到微信页面时,尹倦之看见“小楚”备注,想到被关在别墅里的十天,气从中来,恶狠狠地点进去给楚珏换了个新的备注——【联姻对象(没感情)】 真没感情就不会结婚,也不会想办婚礼了,这种备注看多了要是真的没感情了怎么办,不太好。尹倦之叹息,勉为其难地又改了一个——【王八蛋】 以后他要是去外地出差,楚珏打语音视频通话,这个备注会跟着跳出来,他自己看倒是没事儿,被同事看到就不好了,多不雅观啊。 尹倦之继续改——【小狗】 ——【贱内】 ——【楚珏】 ——【大变丨态】 ——【楚珏】 ——【一坨狗丨屎】 ——【楚珏】 ...... 改了半天,楚珏本名都来来回回地出现了好几次,却越改越不满意,尹倦之啧了一声,啪啪打字:【宝......】 宝后面停住了,楚珏昨天晚上才明确地说过不要听尹倦之叫宝贝这个称呼,真备注宝贝”一旦露馅肯定又要被算账。尹倦之挑眉,眼尾突然弯弯,恶趣味浓重地又加了个“宝”字上去。 改完低声乐骂道:“谈恋爱的人真恶心。” 自顾自打了个哆嗦。 中午下班,尹倦之和楚珏出去吃饭。从餐厅出来,去大型商场买了猫狗零食,到公园喂那个狗那个猫。 路过跨江大桥时,尹倦之特意降下车窗,想和老乞丐打声招呼。将近一个月不见,竟然还挺想念的。 不巧,老乞丐今天没来。 尹倦之抬头看太阳,虽然很亮但并不热,晒暖正合适。大概是老乞丐有事吧。虽然有满腔的知心话想说,但尹倦之不知道老乞丐的家在哪儿,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没其他能见到他的办法。 思及此,尹倦之突然惊觉他对老乞丐的了解知之甚少,老乞丐对他亦是。 他们只是几年前在跨江大桥偶然遇见,说了几句话,自此相熟发展为忘年交。但他们从不过问彼此过往、现在、未来,只是记得面前这个人的样子,声音。 如今尹倦之有了楚珏,有了很多想分享的事,他突然想要试着认识这个世界更多。也想知道老乞丐姓名年岁,家住何方。 明天再来一趟,遇到了得详细问问。尹倦之也会告诉老乞丐他的名字如何写,年已活几个。 “老先生今天不在。”楚珏说道。 “嗯,”尹倦之说道,“他也不是每天都来。” 楚珏看出倦之有些惆怅,说道:“明天还过来喂猫吧。” 尹倦之轻笑应:“好啊。” 那个猫那个狗和之前的样子没什么区别,细看好像又吃胖了点儿。 人美心善的公园或小区,流浪猫狗都能吃百家饭,个个是团宠,也是种幸福。 反正它们都绝育了,也不能再繁殖。 尹倦之开心地撸那个猫和那个狗的脑袋,摸了一手毛:“哎呀......别往身上蹭,不好洗啊。” 楚珏看着他嘴上抗拒手上诚实,眉眼满是温柔。 “倦之。”他轻声喊道。 尹倦之没抬头:“嗯?” “我爸让我把你带回家吃顿饭。”楚珏小心地提议,“你看过两天可以吗?” “啊......扑通!”尹倦之本来蹲着,腰身微起要换位置去摸另外的那个猫,闻言猛地抬头,面露震惊,脚下同时打滑一屁丨股坐在了地上。 楚珏忙冲过去:“有没有摔到哪儿?” “没有。”尹倦之说道,两秒后又不自然地改口,“摔到了脑子,我傻了,不能见家长。” 楚珏:“......” “不见就不见,”楚珏很轻地低笑,把尹倦之拉起来,弯腰拍他后腿的尘土,“反正我们是合法伴侣,我爸就是你爸,又跑不掉。等你想见的时候再见,我都听你的。” 言罢想起什么,面容正色地道:“但是你爸不是我爸——也不是你爸,我祝他早死。” 尹倦之:“。” “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忍不了地大笑,搭着楚珏的肩膀说,“宝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小楚虽然是领养或者是二婚家庭组建的,但听他语气,好像跟两个爸爸关系不错。 尹倦之莫名放松了些:“没有不想见,就是......没怎么跟真正的长辈相处过,有些紧张。那过两天去你家吃晚饭。” 楚珏眼亮:“好。” 回公司的路上,尹倦之询问道:“我需要带什么礼物啊?” “什么都不用带,”楚珏说道,“带着你自己就好了。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尹倦之才不信,但他笑了。 既然提到见家长这件事,尹倦之没多作纠结,第二天带着楚珏去了陵园。 这一段路全是台阶,楚珏觉得自己走了好久,仿佛一直走不到尽头。来陵园的尹倦之怀里抱着一捧圣洁的百合,比较少见地沉默。 楚珏也没主动说话,安静中不知怎么数起了台阶。他先数了直行的1 4 6级台阶,又数了左拐后的422级台阶。 最后是再左拐的325级台阶。 “为什么埋这么深?”楚珏蹙眉,打破了寂静。 依照当年的尹氏、许氏,都有足够的能力让尹雪融葬在更好的位置。 比较深的陵墓位置并不一定就是不好,但楚珏到了碑前,觉得这里的方位无功无过。 “谁知道呢,”尹倦之弯腰把百合轻轻放在尹雪融碑上,漫不经心,“可能是许利不想看到她吧,所以让她埋远点儿。” 见到尹雪融,尹倦之并不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站着,连对她介绍楚珏是谁的态度都没有。 这时楚珏问道:“她喜欢百合吗?” “......嗯?”尹倦之好像在出神,闻言有些疑惑,“啊,你说尹雪融女士啊。不喜欢。” 尹倦之看着楚珏,唇边有抹弧度:“她最讨厌百合了。一看见百合就会发疯。” 楚珏微怔。 “开玩笑的啊,你还真当真了。她很喜欢百合花,我看以前的那些相册里,她几乎每次都拿着百合。”尹倦之以为吓到了楚珏,阴谋得逞地咧嘴,再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转头对尹雪融说道,“这是我爱人,今天带过来给你看看。” 从陵园回来,天空上笼了层乌云,把本就不算亮堂的太阳掩得彻彻底底。这样的天气,老乞丐肯定不在跨江大桥。 “好久没去体检了,”尹倦之伸个懒腰,闲得找事做,“要不咱们去趟医院?” 楚珏无异议:“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约是几个月前,尹倦之每个月来医院体检,不主动询问胡邵明“我有没有得绝症了”。得到身体健康的通知神色还挺满意。 直至今日,胡邵明已经将近三个月没在医院和尹倦之碰过面了。从科室出来,抬头瞧见尹倦之和楚珏,稀罕得不得了:“稀客啊。” 他合上文件夹,说道:“我记得你上个月没来体检,上上个月也没来。” 尹倦之哼道:“你不是不让我每个月都来给医院送钱吗?听医嘱也有错?” “那你可真够听话的,”胡邵明反唇相讥道,“白送了几年钱,这时候才开始不送。” “你这种医生真难伺候,不听医嘱是错,”尹倦之摇头叹息地说,“听医嘱还不对。” 胡邵明想踹他:“滚吧。” 眼睛往站在他旁边的楚珏身上一放,胡邵明似乎有话想问。 尹倦之福至心灵,从头开始解释:“分手了。” 话题引了过来,胡邵明自动接上话:“然后这是?” 尹倦之摊手:“和好了。” 胡邵明挑眉。 尹倦之耸肩:“结婚了。” 胡邵明:“......” “到时候婚礼上请你。”尹倦之喜气洋洋,拉着楚珏去排队体检,“明哥再见啊。” 胡邵明:“......” 楚珏当即捕捉到重点:“婚礼?!” 尹倦之:“......” 他推搡楚珏的肩膀,让他把头转向前面,不准看着自己。 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尹倦之手里终于没有堆积的工作了。无债一身轻,回家住。 晚上临至前,楚珏提前把将军接回了家。客厅门刚打开,嗅到两个主人的味道,将军摇首摆尾,嗓子里发出一连串撒娇黏腻的哼唧声,不像个威武的杜宾。 蹭了楚珏两圈,它就直往尹倦之怀里扑。 尹倦之想要抱它,因为狗太大,找不到好的借力点,没能抱起来,还差点儿把腰闪了。 “完了完了,最近懈怠了没怎么运动,”尹倦之胆战心惊地扶腰,严肃地说道,”还总被你照死里玩儿,腰快成废品了。” “我没有......”楚珏根本不承认,因为他没得到好处,“从别墅回来,我还一次没碰你呢。我跟你睡一起你都踹我,还有两次把我踹下床......” “你活该!”尹倦之说道。 楚珏委屈巴巴地闭嘴,把别墅门关上,再把将军从倦之怀里薅出来,说道:“别抱它。” 家里有个大型的电子秤,电池装,是尹倦之以前养上校时买来给它称体重的。 尹倦之还记着楚珏上次说因为他不回来,将军吃不好也睡不好然后瘦了的事情。 他不信,千辛万苦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新电池,再找到电子秤装好,让将军踩上去。 一个月前他们带将军去宠物店洗澡,称的体重是69斤。 现在是68.9斤。 尹倦之:“。” 楚珏适时接:“那么久过去了,它不仅没重还瘦了一两,因为你两次不要它。” 尹倦之:“......” 楚珏说道:“我也瘦了。称给你看。” “不用,称什么称,”尹倦之慌忙拉住想要上称的楚珏,阻止他找事,做作地说,“老婆我会好好对你的,把你掉的那一两肉补回来,不要闹。” 楚珏诚挚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嗯......”尹倦之沉思,“让我想想。” 楚珏没坚持上称,回家的氛围能让人放松,更能让感情晕头转向。 他放轻嗓音说:“倦之,我想要你。” 尹倦之眼神立马审视地瞟楚珏:“刚到家你就想玩儿我,臭男人狗东西。” 楚珏用尹倦之曾经说过的话对他道:“你又不是没爽。” 声音很低,几近听不清。 尹倦之耳朵尖,游刃有余地上楼说:“我爽不爽另说,反正你会憋死是真的。” 嘲笑:“白瞎那么大个,不能用,你气不气。” 楚珏抿唇道:“憋不死。我愿意。不气。” 抬脚跟着上楼,追上尹倦之牵住他的手腕。说着不生气的楚珏突然打开二楼的器材室,对尹倦之友善道:“倦之,你这里的东西果然更齐全,还能把你吊起来呢。” “我们今天试试。” 第49章 器材室天花板上缀有银色的锁链, 承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轻轻松松。 尹倦之反手拽住楚珏前进的步伐,大惊失色道:“我看你是想让我死!” 楚珏道:“我有分寸。”继而眼里有些冷淡,“你跟他们不都是在这里彻夜长谈吗?” “跟谁啊?”尹倦之长臂一伸, 抱住二楼扶手, 怎么都不随楚珏进屋, 愁眉苦脸道, “拜托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都跟你讲了, 我最讨厌别人捆我双手,你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每个都会限制行动?我像那种把全部身心都打开然后让情人为所欲为的恋爱脑吗!” “我顶多就是带他们过来看看, 再用这种瞧着便很刺激的东西钓着他们而已,小玩具当然可以但这种真的不行啊!谈恋爱不都是这样吗?得有一根胡萝卜吊着小黑驴的胃口啊,过早地没了底牌, 只会让感情加速失温, 多没意思啊......” “看来你真的很懂。”楚珏说道, “不然也不会让章驰跟你分手两年, 还念念不忘时常过来骚扰你, 往门缝底下塞情书。” 尹倦之更紧地搂扶手, 恨不得长在上面, 装傻道:“说错话了,我根本不懂。” “那些情书你看过吗?”楚珏疑似好奇,“倦之,里面的每句话都很露丨骨......” 尹倦之想捂住耳朵,但还是忍不住反击:“不经我允许, 偷看别人给我的信,竟然还敢质问我, 我真是太惯着你了......” “不可以吗?”楚珏问道。 环着扶手的胳膊要被一只大手掰开了,尹倦之忙道:“可以可以。没说不可以你急什么!” 章驰年少成名, 21岁的时候拿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影帝,前途不可限量。 他比尹倦之小一岁,却已经不需要借助金主这样的桥段提升流量,22、23岁又接连夺影帝。 23岁陷入爱河,和24岁的尹倦之谈了一段惊天动地的甜蜜爱恋。他会不顾自己的名气,到尹氏接尹倦之下班。 一个大名鼎鼎的影帝,碰到爱情却经常推掉工作,业务能力直线下降。他自认和尹倦之感情很好,今生非他不娶,结婚成家指日可待。 实则尹倦之已经不烦其扰。 每次章驰去尹氏,数家媒体和无数粉丝都会聚集在公司楼下等他家哥哥,并喊他们好甜。 尹倦之讨厌这种集体活动。 被数不清的目光盯着,他几乎恍惚自己要回到从前那种好像别人用眼神就能把他扒干净的焦灼时光,夜里总是噩梦纷飞。 虽然他很爱从娱乐圈里找原生态的俊秀脸孔,也知道会被狗仔拍,但他严肃地发过声明,粉丝不要介入私人生活。 后期事态愈发严重时,尹倦之神经脆弱,头疼,好声好气地跟章驰商量道:“宝贝,你能约束一下你的粉丝吗?” 章驰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们也没做什么。而且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永远分不开。” 又一天失眠的尹倦之不愿再忍让,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决然地结束了这段关系。 当时章驰沉默了许久,有几分钟尹倦之竟下意识觉得如果他们不是在餐厅,章驰会做出很过分的事。 但他当时什么都没做,低声答应了分手,尹倦之松了口气,给了章驰一张一千万的银行卡以及两个大IP的电影剧本。 接着翩然离去。 没成想晚上章驰就强行闯入他的家,好像他们没分开,抓住尹倦之要欲行不轨。 “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说分手就分手,凭什么所有事都由着你的心情来!我喜欢你是我的错吗?你为什么要分开,你怎么敢这么对我!”章驰撕拽着尹倦之的衣服把他掼向地板,尹倦之摔得眼冒金星,一下子被疼懵了。他面色苍白地攥住衣襟,惊得忘了说话。 章驰愤怒不甘地吼道:“尹倦之,你拿我当什么?甩了我想跟谁在一起?他妈的你又看上谁了?!是因为我们没真做过,所以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告诉你——休想!休想!你休想听到没有!我们今天必须做!不要怕......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 “滚开——啊——”布料的破碎让尹倦之怕得战栗不止,他挣动着,躺在地板上狠掐章驰的脖子,指甲陷进他的肉里。 失去理智的男人像恶魔,尹倦之说“不要”,让他滚,仿佛被回忆抓住,想吐,药......他得吃药。得不到章驰怜悯,他手上胡乱摸索抓到了尖锐的东西,接着猛地往章驰的颈侧戳去。 鲜血滴答滴答。 章驰低呼吃痛的时刻,尹倦之忙翻身爬起来,扶着茶几踉跄躲远。手上仍牢牢抓着从桌角摸到的小水果刀,刀尖染血地正对着章驰。 “你想死吗?”他强行让自己站稳,一张脸白得像纸,面上却没露怯,“你来,我真敢捅死你。你入室抢劫,还想杀我,你报丨警都没用。我会让律师送你进去,你再靠近一步试试。” 肩颈连接处被小刀狠狠地戳进去,热血汩汩,疼痛感唤回神智。尹倦之手刃仇人的表情似恶似鬼,章驰捂着伤口,竟下意识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再靠近,退了出去。 将别墅门客厅门卧室门全部反锁,尹倦之一刻忍不了,猛地冲进洗手间狂吐不止。 那天,他喝了双倍量的药。 晚上噩梦不断却还是又爬起来吐了一次。 自那天起,章驰再也没出现在过任何镜头之下。 尹倦之对情人很好,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出手又大方,这是他第一个极其讨厌,收场还这么难看的情人。 不过外人并不知道章驰被封杀的具体原因。 过了段时间,尹倦之开始收到章驰的情书,一封接一封,全是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 单薄的纸张上宣泄着章驰汹涌的爱意,他说他很后悔当天对尹倦之那般凶,祈求原谅,想重归于好;他回忆和尹倦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吃饭地点,住宿地点,想回到过去;他仔细地写下他们床丨笫之事上尹倦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从面色潮丨红到颤抖释放,每一个他都热爱,文字放浪形骸极其露丨骨。 这种信,报警处理都能让当事者觉得丢脸,不能见光,尹倦之不看就是。他向来有漠视一切把别人气到半死的本领,情书来了就来了,反正章驰这辈子都不能在娱乐圈待,尹倦之也没心思继续对付一个前情人。 否则给他多余的眼光,都是一种奖励。 既脏眼又脏手。 “你不打算解决他吗?”双双较劲中,楚珏终于掰开了尹倦之抱扶手的胳膊,问道。 尹倦之低叫出声,再想抓栅栏没抓住,重心不稳脚后跟相叠后退,脊背撞上楚珏胸膛:“我已经解决了啊。他现在就只是送个情书,报丨警都是给国家添麻烦浪费公共资源......好好,你现在是我老婆,交给你解决行吗!只要不违法乱纪,你去解决全交给你解决!” “我不是维护他的意思,你不要误会......”尹倦之拽住试图掀开他衣摆想往他腰上摸的手,虚伪地冲楚珏笑,说道,“你大人有大量,就别一直跟我计较我恋爱时你还在上小学的那点破事儿了吧,计较狠了多累啊。” 楚珏说道:“没觉得累。” “我累,我累啊。”尹倦之皱紧眉有苦难言,“你还想把我吊起来......”突然灵机一动,他想起正经事高声道,“我都大半年没进家了,家政阿姨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我是不让她进器材室和书房的。你进去仔细看看,灰尘都积了超级厚的一层,真想玩儿你先把它们打扫干净再说吧。” 楚珏谨慎地没很快相信。整栋别墅干净如新,怎么器材室和书房不打扰。 他果然进去查看。 灰尘满天,呛鼻子。 尹倦之挥了挥手,不让灰尘往脸上扑,满面春风地道:“怎么办,没办法了吧。” 楚珏不悦地瞥过来一眼,明显在想办法。 收拾屋子而已,很快。 尹倦之马上敛唇收起嘚瑟,投怀送抱道:“别执着于一样玩具啊,祖宗回卧室吧。今天先玩点其他的,我主动点儿行吗,一定让你满意。” 楚珏勉为其难,音色有些微的跃跃欲试:“怎么主动?” 尹倦之说道:“我表演给你看。” ...... 晨光熹微的时候,尹倦之没让楚珏爬床。感觉身旁有人,他酸软无力几乎不能动弹的腿仍努力往左一伸,把楚珏蹬下了床。 无声驱赶:“滚。” 楚珏又试着爬了一次,动作很轻,又被蹬下来了。 尹倦之眼睛睁不开,继续无声吩咐:“真觉得,没事做......你就去把器材室,跟书房,好好打扫了。不要来烦我......” “好。”楚珏精力旺盛,正愁没地方发泄。 半年的灰尘真的很厚,楚珏先打扫器材室,花了两个小时。 外边天光大亮。楚珏已经提前帮尹倦之的手机调成静音,让他好好睡。 书房的灰尘同样很多。置于墙柜里的书像被时间尘封在方匣里,脊棱一片灰暗。 楚珏用鸡毛掸子将书柜上的灰尘清扫,又扫了地,再打来清水拧干净抹布,一本一本地擦拭书脊。 各种领域的书这里都有,不按类别分,只按大小高低。 强迫症看了会觉得很友好。 墙柜最左边,竖着一格子的盲文书籍。楚珏抽出看了看,指腹触碰到文字的凸出,很奇异的感觉;墙柜最右边有一本《伯恩斯焦虑自助疗法》,楚珏目光微暗,拿书的动作突然轻了很多。 第一页就有标注,或者说吐槽更合适:一边说不是病,可以自愈,不必去医院,一边说时常想自杀的话要及时就医,赶紧去医院。所以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这本书明显没看完,前面有零散的记录,个别页脚还起了毛边,但后面便是全新,看着连翻都没翻过。兴许是看书的人觉得无趣,不想看了。 楚珏轻轻地把书放回去,不动声色地继续打扫卫生。 尹倦之很喜欢用A4纸写写画画,还喜欢叠东西。一张桌子上铺得到处都是。 放了几根签字笔的笔筒里有一只洁白的纸心,是用A4叠的。 刚才楚珏擦书时,发现书柜里也有这样的纸心。好多个。 有放在历史书上的,有搁在纪实文学上的,也有放在全球经济学上的。 位置乱七八糟。 楚珏找到一个小箱子,把书柜里的纸心收拢好。 边拿边数,一共185个。 加上笔筒里的,共186个。 楚珏把装了1 8 5 个纸心的小箱子放在收拾干净的书桌上,没动笔筒里的那个。 他直觉笔筒里的纸心,应该是倦之叠下的第一个。 下楼丢垃圾时,楚珏提着一个垃圾袋,趿拉着居家拖鞋在玄关门后垂眸站定,目光冷漠地看着门缝底下出现的新信封。 他捡起来,慢条斯理地将信撕碎,同手中的垃圾一同丢掉。 同一时刻,尹氏与顾氏要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轩然大波。 顾烈的儿子虽没露过面,但顾氏没人不知道。 企业强强联合只会更加如日中天,利远大于弊,但尹倦之的恋爱粉傻眼了。前两天他家总受大美人还在和娱乐圈正处黑红时期的楚珏拥抱热丨吻,怎么转头就要和人踏进婚姻的坟墓了? 他这么不留情面,楚珏答应了吗?“出轨”时联姻对象又知道情况吗? 三角恋怎敢如此明目张胆? 许利得知这个消息,不同外人们那样八卦,只由衷地觉得高兴。他和顾总一旦结亲成功,趁现在和他儿子打好关系,还愁能不把尹倦之玩死? 早在二十年前,尹氏就该垮台了,现在却仍压着许氏。被尹雪融的儿子按一头,许利咽不下这口气。 但联姻的事,尹倦之还是挺争气的,顾烈的儿子都能搞定。 人家毕竟才二十岁,选择多了去了,却偏偏看上尹倦之。好看的脸果然有用。 无论如何,确定联姻之事已成大半,许利毫无心理负担地给顾烈打电话请他吃饭,俗称双方孩子婚前见见父母熟悉熟悉。 本以为顾烈会答应,但他却淡声说道:“我家孩子没说要吃饭,你家的也没说,等他们愿意了再说吧。” 许利觉得是自己太心急了,决定耐性等待。 一等不得了,顾烈儿子身份曝光,姓楚,名珏。正是过年时被尹倦之带回许家的那位。 反复确认好几次,确实是楚珏没错,许利心焦原地傻眼,久久未能回神。 肖珊同样脸色难看,在家里踱来踱去。 好像大难临头了似的。 许紫莱不会察许利的言,也不会观肖珊的色,开着他那辆火红色的法拉利直奔尹氏,恰巧堵住在家睡了一上午,下午才来上班还在悠哉打呵欠的尹倦之,隔着车窗扬声喊:“哥。” 尹倦之下意识看过去,困倦地揉揉眼睛,又没忍住打了一个呵欠,挺惊讶的:“贱弟弟,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啊?到我的地盘撒野,也不怕被车撞飞哦。” 楚珏大三了,现在是下半学期,几乎没怎么去过学校,处于写论文与实习阶段。 挑明身份后,他也很少去楚氏。今天又跟着尹倦之来尹氏。 许紫莱下车皱眉问道:“你要跟他结婚?” “关你什么事?”尹倦之抓住楚珏的手腕,哼笑说道,“怕我办婚礼的时候不叫你?你坐不了主桌?啧,不至于,都是一家人,我没这么小气。” 许紫莱阴阳怪气道:“一个海王,泡过各种各样的男人,竟然能沉下心结婚?” 眼尾挑着去看楚珏:“他跟那么多男人做过,你也敢要?” 尹倦之面色微变,不是因为许紫莱的讽刺,而是他怕这种话会让楚珏找到新的突破点找茬。 忙捂住楚珏的耳朵,语速迅疾:“不要听,贱男乱说话。” 继而转脸对大门口喊:“保安这里有神经病!把他叉出去再报个警——” 没等保安过来,楚珏先伺机而动了。他挣离尹倦之的手,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攥住许紫莱的领子蓦地把他掼到法拉利的车身上,给了他响亮的两巴掌。 拳头是男人打架的最普通的方式,巴掌却具有侮辱性。 打了人,楚珏发丝竟未乱分毫,周身冷然音色很淡:“好好说话。” “欸欸欸——公司门前呢影响多不好,松手松手。”尹倦之慢半拍地过去把楚珏拉过来,转头漠然地制止低吼一声想反击的许紫莱,“你先找的事儿,就没必要继续闹大了吧。” 许紫莱怒目圆睁,拳头嘎吱响,尹倦之拽着楚珏离开。他听似教训实则偏爱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不要这么冲动,打出好歹来对你没好处。以后最好不要再这样了......” 楚珏没顶嘴低道:“嗯。” — 翌日晚上尹倦之跟楚珏回他两个爸爸的家吃饭,几步路的距离,他却紧张得手心冒汗,一直作深呼吸。 自小跟父母的关系不好、甚至惧怕父母的人,在想到接下来要和父母这类角色的长辈相处用餐,尹倦之只觉得胃部痉挛,一阵一阵地抽痛。 出发前楚珏转身开门,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尹倦之快速地往嘴里塞了两粒白色的药,毫不费力地干咽下去。 “......你跟你两个爸爸,关系是不是不错啊?”他们来到了斜对面的别墅的大门前,尹倦之为缓解因为药物正在渐渐消褪的心悸,开口询问道。 “对,”楚珏手中提了几箱礼物,倾身过去说道,“关系很好。倦之,别怕,顾爸和清爸都不吃人,你不要紧张。” 尹倦之:“。” 尹倦之低低地笑了声,竟真的轻松了很多,还觉得见个家长而已,那么紧张是有病吧。 “虽然你不是顾总他们亲生的,但看到你家庭幸福,两个父亲好像对你都很好,”尹倦之真心实意,“我觉得很开心。” “......嗯?”楚珏头脑有点可疑地发懵,轻声重复尹倦之方才的话,“我不是亲生的?” 他抬起挂满礼物的其中一只手,在震惊中按响了门铃。 “对不起啊,我不是......我没其他意思,”尹倦之自责说了废话,连忙辩解地道,“两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我没问过你是领养的还是楚叔叔是二婚......” 越说越混乱,尹倦之有些自暴自弃:“我没想让你伤心......” “我是我爸亲生的!”楚珏反应过来了,虽然仍处于让倦之误会了的震惊中,但他唇角卷起弧度,马上解释道,“我爸早就说你是一家人,可以跟你讲,但是我忘了,现在说不晚。” “倦之,我是顾爸和清爸亲生的,清爸怀胎十月,亲自把我生下来的。” 尹倦之瞪大双眼:“啊?” “哗啦——” 大门开了,客厅的灯光猛地涌泄出来,照亮了尹倦之瞳孔微震的懵逼模样。房门隔音,他们说话声音小,楚清没听见这段令尹倦之三观破碎的对话。 他身形挺秀面容俊雅,让开身体邀请道:“你们回来了?快进。” 尹倦之没想起来进,大脑短路,完全不紧张了,竟当着主人公的面问:“你爸爸生的你?” 楚珏尾音轻扬:“嗯。” 闻言,楚清明白尹倦之的表情是从何而来了,颔首轻笑,嗓音温柔地主动接道:“对,我生的小珏。” “小楚,”尹倦之晕头转向地说,“我对你爸爸感兴趣,好想看看。” “......” 顾烈刚走过来便听到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被楚清叮嘱过多少回,等见了姓尹的小子别太严肃要有长辈的慈祥。 眼神没练的柔软,此时还立马冰冻三尺,拧眉看尹倦之。 楚珏唇角的弧度瞬间消失不见,也跟着看尹倦之。 “呵,”半晌过去顾烈莞尔冷笑,大手捏住楚清后颈,漠声说,“你挺会勾人啊。” 楚珏脑袋微侧,表情很疑惑似的,说话的语气虽然很轻,但显得又狠又戾:“倦之,你是把我爸当成新情人物色了吗?” 第50章 晚饭桌上, 两两无声。 精致的公用瓷勺盛了一碗浓白的骨头汤,动静轻脆。楚清将汤碗递给尹倦之,后者诚惶诚恐双手接住。 “谢谢......谢谢楚叔叔。” 气氛有一抹难言的尴尬。 楚清恢复快。这么多年在医院见过更尴尬的情形, 与人类的躯体相比, 没有什么更不堪的。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柔声说, 言简意赅, “我身体, 跟别人有点不太一样,但是没有其他的毛病。” “没有!不是吓到, ”尹倦之手里还捧着汤碗,香气上飘模糊了他的神情,“叔叔是我太不礼貌了, 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一下子比较震惊......” “嗯, 看出来了。”楚清低笑, 把手边的筷子塞给顾烈, 让他别总盯着自己, “但你的反应是人之常情, 不是不礼貌。小倦也不要往心里放。” 尹倦之:“好。” 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挨着他坐的楚珏, 身体微侧,嘴唇不动道:“祖宗,我脸上有花吗?只是说错话了而已......你赶紧吃饭吧算我求你。” 楚珏垂眸,搁置筷子,戴上一次性手套闷头剥虾。 剥一个往尹倦之面前的空盘里放一个, 并说:“吃。” 楚清身体与其他人不同,多了一套器官, 是畸形的。 自懂得男女区别的那天,他就再也没敢和同学朋友一起去过厕所, 洗澡更没有过,总是自己偷偷地去。 他和顾烈一起长大,但也从不敢主动告知这点。 楚清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大家都是正常的,男孩子只有一套器官,女孩子也只有一套器官。只有他是畸变扭曲的,是双丨性,好像不男不女。 楚清年少时每天都陷在惶恐之中,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仅对医学着迷。 他试图用知识解释畸形,再试图治愈它。 学到的越多,楚清越发现一件事实。他身体健康,多了一种器官并没有影响他的生活,他的生命也并未受到威胁。无非就是两种器官在一起丑了点儿——他总这么认为。 后来他写就关于双丨性的身体结构数据分析的体征论文,在医学界引发热议,如今仍具有研究价值。 他的老师不知道楚清身体有异,但却告诉他:畸形是人类定义的名称,双丨性只是因为他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多得了一种器官而已,何尝不是礼物呢。 好的导师就像父亲,楚清受益无穷。而且顾烈也从来不觉得他是病态的。 他虽然是双丨性,但是体征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受孕率极低。 可是任何的不成熟都架不住有人催熟。顾烈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努力让楚清怀孕...... 还不让他出门...... “叔叔你怀小楚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饭桌上忍半天,尹倦之抓心挠肝,还是觉得非常好奇。 “也没有很辛苦。”楚清柔声说道,“好像每个‘母亲’怀孩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感觉到的应该都是幸福更多一点。所以就不觉得辛苦了。” “仙品,”尹倦之抿唇低语道,“真是仙品啊。”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很低,但餐桌上有两个人已经被他进门时发表的言论惹到了,吃饭时全程一言不发。安静中这句自语声便被听得一清二楚。 忍无可忍,所有待客之道靠边站,顾烈“杀鸡给猴看”,开门先把楚珏丢了出去,让他回自己家好好仙品。 亲生儿子都被赶走了,尹倦之身为儿子配偶,当然只有跟着的份儿。 别墅的大门咣当紧阖,昼亮的灯光倾泻不出分毫,尹倦之忍笑摸了摸鼻尖,没话找话:“你顾爸脾气还挺大的。” “是啊,”楚珏音色淡漠地说道,“我脾气也很大。” 尹倦之:“......” 楚珏长手一伸把尹倦之夹在胳膊底下,二话不说往家里拖。 “顾烈——顾烈!”身后的别墅里,似乎隐隐传来楚清颇显震惊的拒绝,“我明天有班......” “别上了。” 楚清性格比较温顺,外人面前顶多会清冷些,生气的时候连骂人都不脏:“你讨厌死了!我比小倦大了十五岁啊,他和小珏一结婚,都得喊我爸爸的。你就是不想睡书房,故意在这里找借口......前天明明是你过分......就是不准你回卧......啊顾烈!” 当晚顾烈问了楚清好多遍同一个问题:“‘儿媳妇’和‘婆婆’,刺不刺激?” “......” 在顾家吃饭时,尹倦之就觉得有股莫名的异样萦绕心头。回到自己家,他恍然理清了那条原先还很模糊的线。 说完“大逆不道”的话,顾烈不友好地看他,楚珏也威胁性十足地瞪他。 这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们不亲生谁还能亲生? “小楚啊,基因真能遗传的那么神吗?”尹倦之不想被控制四肢,和楚珏打了一架,没打过半个身体都被晴趣带绑住了,双腿汏开极其羞耻,挣动道,“你他妈疯了啊!放我下去!” 器材室里能吊人的银链垂了下来,又升了上去。 “叮铃——” 玫瑰金的铃铛轻轻晃动,平平无奇的音效,却让尹倦之汗毛倒竖,瑟缩着脖颈大喊:“我不要铃铛!狗楚珏,不准往我脖子上手上脚上还有小弟弟上戴什么狗屁的铃铛!” “好。”楚珏答应了,低声说,“不戴外面,那我们让它在里面响好了。” 事已至此,任他暴风雨如何上演,尹倦之自坦然面对,并暗下决心怎么都得占据个口头的上风,伶牙俐齿地说道:“男人生孩子诶,是男妈妈!是如假包换的男妈妈诶,我不好奇不震惊不想看看才显得奇怪吧。我喜欢男妈妈!” “姓楚的,你姓顾的爸上辈子和这辈子加一起到底是做了多少件好事啊,这样的仙品都能给他碰见,也太有福气了吧。我就喜欢男妈妈!” “喜欢男妈妈......就喜欢!” 尹倦之发誓不把楚珏气死也得把他气半死,语气激昂:“喜欢你清爸。” 紧接声调逐渐不稳,有泪止不住:“你脾气也太大了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于清爸的喜欢,只是因为没见过,所以震惊所以好奇......” 趋于虚弱:“不好奇了,什么男妈妈,不喜欢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祖宗。” “祖宗,求你了,你他妈歇会儿吧......” — 隔天尹顾两家的联姻于社会上正式官宣,八天之后尹倦之和楚珏要举办婚礼。 这段时间楚珏联系场地,亲自参与设计流程,和尹倦之选礼服,再跪下哄尹倦之装狗装孙子求他别生气,让他晚上回家住别睡公司,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自“男妈妈”一事后,从房梁上下来,昏睡不清的尹倦之强行把自己唤醒,抬手给了楚珏一巴掌。但由于手掌软绵,连个响都没听着。 震惊之余,尹倦之气哭了。 第二天不亮,他就身残志坚地离家,到公司吃喝睡洗,楚珏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直接睡了整两天。 情况俨然回到了楚珏把他锁在荒郊别墅欺负又回来的日子。 婚礼流程该进行进行,尹倦之并没有撒手不管,楚珏找到公司来,他还会很认真地给意见。 例如楚珏打算在婚礼上用很多新采撷的鲜花,红玫瑰粉玫瑰黄玫瑰白百合......他可以提前吃抗敏药。尹倦之严肃地否决了,说现在假花能乱真,没必要用真玫瑰,不要拿身体开玩笑。况且他不喜欢百合。 最后手捧花都是尹倦之闲来无事,搜视频教程,一朵一朵叠的——西域曼陀罗加洛斯。还用彩色的颜料喷成渐变色的花瓣。 细节谈论得差不多,姓楚的一说回家,尹倦之就抬脚把他踹出总裁办公室。 时间很快来到婚礼举行的这天。 阳历4月28号。 农历3月21日。 各方宾客觥筹交错,高朋满座衣香鬓影。 尹倦之一身高定,量裁得体地修饰出他颀长完美的身形。 结婚证件昨天已领,现下只是举行仪式,但尹倦之却油然觉得哪里不一样。 身份不一样,感觉不一样。 以前他漂泊无依,今天可以和这个人谈情,明日也能和那个人说爱,每隔一段时间醒来,枕边便换了新面孔。 虽然他们都很漂亮,但尹倦之胸腔后的空虚感从未被填满。 现在不同了,他的伴侣固定只有楚珏,不能再像一只花蝴蝶那样四处留情。但奇异地,尹倦之察觉到了26年——将近27年来独有的稳定。 “发什么呆呢。”婚礼仪式还没真正开始,荣雪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的连衣长裙,优雅又知性,她找到尹倦之待的房间,揶揄调笑道,“刚和未婚夫分开一会儿,现在就忍不住想了?” “是啊。”尹倦之离开面前的全身镜,确定自己妥当,弯眸扬唇,说道,“不过马上就不是未婚夫了。” “啧啧啧......”荣雪道,红唇一开一合,“要结婚了就是不一样,男德自己就守起来了。” “你也打趣我,”尹倦之佯装气愤,“我这人道德感那么强一直都很守男德好吧。” 荣雪敷衍道:“嗯嗯嗯,就是前任多了点而已。” 尹倦之:“......” “你给你那些前任发请帖了吗?”荣雪突然语携兴奋地道。 尹倦之连忙朝门口看去,楚珏在隔壁做发型,没来:“好姐姐你别害我,我哪儿敢啊。我看你是嫌我活得命长。” 荣雪掩唇咯咯地笑。 笑够了,她环腰站好,目光审视认真地将尹倦之从头打量到尾。愈看仿佛愈满意,接着她眼圈微微泛起红。 长辈看待家里的晚辈完成人生大事,大抵就是这种表情吧。 尹倦之微惊故作夸张:“荣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今天嫁儿子呢,这么走心。” 荣雪噗嗤乐出来,让他没事儿就闭紧嘴巴,别说话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她走后,尹倦之倒是怕许利过来假惺惺地走过场,连忙抬脚去找楚珏。 前几天许利就给尹倦之打电话说要吃饭,喊上顾烈楚清一起见见,尹倦之没搭理他。 作为生物学父亲,像主动过来和尹倦之寒暄的场面,许利肯定能做得出来。 尹倦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拟宾客名单时,楚珏把许家一家人全漏写,没打算邀请。 按照尹倦之的性格,这样做会让许利脸上无光,他会喜欢。 但“尹顾”联姻不是小打小闹,婚礼上真的不邀请许利,外人说尹倦之白眼狼事小,把楚珏和顾家一齐牵扯进来就实属不应该了。 当时尹倦之一边笑着夸奖小楚做得好,一边哄狗崽子说最好还是不要意气用事,把许氏的几个人名加上了。 楚珏时刻以他为中心,全随他高兴,尹倦之已经相当满意。 他前脚刚走,许利果然后脚就找来了。但尹倦之已经不在房间,去隔壁找楚珏说话。 房门没关严实,许利看见了尹倦之挺拔的小半个背影,剩下大半个被楚珏遮挡住。他有些气闷,却也知晓不好直接打扰,只能离去。 “原来你也紧张啊。”尹倦之的手被楚珏捉住,感受到小楚手指温凉,不似平常火热,找到共鸣,言笑晏晏。 “当然啊,”楚珏羞赧,耳根微红,却垂眸不敢和尹倦之对视,直眉楞眼地道,“倦之,你今天好好看。” “哼,”尹倦之说道,“我哪天不好看?” “哪天都好看,”楚珏连忙说道,小心翼翼地瞧尹倦之,一字一句,“今天格外好看。” 尹倦之被夸得心满意足,愉悦喟叹。 这时,楚珏弯腰垂首,虚虚地环住尹倦之脊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今天我们结婚呢......好倦之,你原谅我上一次吧。” “婚礼结束以后,回家不要和我分房间睡。” 尹倦之挑眉,傲娇道:“你求我啊。” “求你。”楚珏乖顺听话地道,“求求你了......老公。” 第51章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尹倦之没给前情人发结婚请帖, 但“尹顾”联姻广而告之备受瞩目,他的前情人有自备礼金主动过来的。 来者是客,不宜拒绝。 温怀英来了。他独自一人站在角落, 垂首倒半杯香槟, 却没端起来喝。 鎏金色的酒液靠着杯壁轻轻荡漾, 静止的那刻尘埃落定。 酒瓶里的是酒, 高脚杯里的也是酒, 但它们不一样。 霍宣来了。他面沉如水,第一次主动和许利打招呼, 借交谈询问尹倦之与楚珏的感情状况。 去年他与尹倦之在一起的时候,许利惯会巴结他,还对尹倦之说过“尹霍”两家要是能喜结连理就好了。 当时尹倦之讥诮地说, 他身边的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只有固定的一个, 结婚更不可能。 今日物是人非, 尹倦之结婚了, 对象是楚珏。 顾氏——顾烈之子。 他想报缝针削胸的仇, 都得好好地思量思量。 孟漾来了。离开尹倦之的大半年里, 他的资源直线下滑, 黑料铺天盖地。 现下正在拍摄的剧本是并不比十八线网剧好多少的电影,好多人都能对他颐指气使。 没有尊重,没有奉承,地位天差地别。 前不久的一天,孟漾夜不能寐, 突然睁眼幡然醒悟。原来是他离了尹倦之,什么都不是。 而尹倦之没有他, 仍旧风生水起,活得滋润。 尹倦之从来没为他停留过半秒, 遑论可笑的心动。 ...... 章驰来了。与在场的男宾客一身得体的高定西装不同,他戴顶鸭舌帽遮了半张脸,穿全黑的休闲服,存在感极低不显眼,像一个进来混吃混喝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往盘子里夹了几块儿甜点。婚礼进行时,章驰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场上的尹倦之。 他笑得尤为灿烂,仿佛和楚珏有说不完的话,眼睛几乎没往台下看过。 ...... 宋淮谷来了。 ...... 好像都来了。 ...... 尹倦之心里远不如他面上那般开心淡定,只想爆粗骂人。 走过红毯上台,他觉得在好几个方位看见了好几张眼熟的面孔。但时间太短,具体是谁没能想起来,只有头皮下意识发紧。 察觉到那些人或直接或间接地射过来的眼神时,尹倦之不小心和人对视,瞧清温怀英、霍宣这样的前任面孔,尹倦之福至心灵,知道了刚才看见的大概也是前任......们。 四月末的天,不冷不热温度刚好,尹倦之却出了薄汗,甚至想擦擦脑门儿。 他以前知道这些前任都喜欢他了,不然不会分手。但他属实没想到他们那么“爱”他,竟然过来看他结婚。 汗流浃背了...... 尹倦之拿着自己手工做好的西域曼陀罗加洛斯,面色淡然地走向楚珏。 按正常流程,他本该由许利出场把他亲自交付给楚珏,但尹倦之径自跳过这段,让许利没有发挥的机会,几步就平稳地到了台上,和楚珏肩并肩站在一起。 “呵呵哈哈哈......”台下,苏合伸出手接过胡邵明递过来的红酒,道了谢,止不住地低笑。 胡邵明奇怪:“笑什么?” “诶,你觉得姓尹的现在高不高兴。”苏合撞撞胡邵明肩膀哥俩好地问道,目露狡黠。 胡邵明抿口红酒,只看面部的话:“高兴啊。” “我也觉得他高兴,”苏合意味深长道,“他的前任大军可都在台下站着呢。” 胡邵明:“......” 宣告完誓词,台上新郎交换戒指。无名指套了个素圈,尹倦之狂跳的心脏似乎也被牢牢地套住了,安稳平静。他拿出另一枚给楚珏戴,过程缓慢虔诚。 “倦之,”楚珏突然低声说道,“你认出了几张脸?” 尹倦之没听懂,同样几近无声地回应道:“什么?” 楚珏徐徐说:“温怀英,霍宣,宋淮谷,章驰,孟漾......” “当,叮铃——” 银色的戒指掉了。尹倦之清咳一声,对旁边的司仪说不好意思,赶忙弯腰把戒指捡起来,继续拽过楚珏的手戴戒圈,无声快速地夸奖:“老婆你手怎么这么好看,好长啊,怪不得每次都能把我欺负得死去活来。你今天堂堂仪表,我都要被你迷死了,真想回家跟你洞个房啊......” “真的吗?”楚珏精准捕捉重点,“我,我可以吗?” 尹倦之说:“看你表现。” 台下,苏合手里的红酒一滴没喝,依旧在笑:“我大致都能猜到不孝子嘴里在说什么。” 胡邵明说:“天天在一起上班,他还叫你苏妈妈,你了解他不奇怪——你都不知道他跟我吐槽你多少次了,说你是唐僧,老爱念经。” 苏合瞬间垮起脸道:“他要是懂事一点别每天像过家家,我能唠叨他?” “你说得是。不过......”胡邵明好奇地问,“他都结婚了,你不伤心?” 苏合莫名其妙,说:“我为什么要伤心。有神圣收了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朝胡邵明微举杯,苏合抿掉半杯酒,周身淡然满面祝福。 有一次尹倦之与苏合还有另外两个同事到临城出差。 开公司车去机场的路上,尹倦之突然问苏合:“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苏合当然知道吊桥效应,但当时并不理解什么意思。 在临城与合作方谈好又交接完工作,苏合和其他两个同事去泡温泉的时候,蓦地醍醐灌顶。 他发现,自己当年可能不是真正的喜欢尹倦之,只是错把当时帮助他救了院长生命的感激当做了爱情。 陷入绝境的人很容易踏进这样的错觉怪圈。 医疗费用120万...... 当初的苏合连10万都拿不出来,遑论120万。 任何一个人走进死胡同,毫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时,猛地遇到一个像尹倦之这种表面轻浮实则暖心并且不求回报的人,都会不自主地动心吧。 从学校毕业后苏合给尹倦之打工,一直没有动过歪心思。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最开始不和尹倦之开启“谈恋爱”的过程,是怕和尹倦之形同陌路。 所以......如果他确定自己对尹倦之的感情是真的喜欢,按照逻辑,他绝不会同意去尹氏工作。 钱哪里都能挣,又不是非得去尹氏。 暗恋者想要行动,才会想着离喜欢的人近点。 可他完全没想过行动啊,只是想报答尹倦之。 苏合在学校太注重学业,在社会上太注重事业,没有经历过感情,蓦地碰到个追自己的还那么热烈高调,出手大方送钱送温暖,产生错觉再正常不过。 在临城醍醐过后,苏合发现原来这与真正的爱情无关。 他把尹倦之当最好的朋友。 尹倦之不务正业,他想把人拉回正轨,不听就念叨他;尹倦之恋爱如换衣,他会唉声叹气地发愁,想让人收心别做渣男,省得别人起歪心思报复;尹倦之说要联姻,他会担心朋友能不能幸福,让他三思而后行。 等看到尹倦之的联姻对象是楚珏,苏妈妈倒是放了心。 他看得出来,楚珏是真的很爱尹倦之。 不过楚珏的真面目应该不像他表面呈现出的那般纯良无害。 “你不是喜欢尹倦之?”胡邵明惊奇地道,“上次在船上还说,没有人不喜欢他呢。” “是啊,喜欢啊。”苏合身心舒畅,“我现在仍然会说,没有人不喜欢他吧。” 他拍拍胡邵明的肩膀,劝他不要有偏见:“小尹除了花心点儿,其他完全没问题。哪哪儿都好都完美。” 胡邵明:“......” 他道:“你说得有道理。” — 尹倦之和楚珏先给顾烈楚清敬酒,改了口,两个都喊爸。 喊楚清时比较小声,其他人听不见。 外界并不知道顾烈的伴侣是何方神圣,他也不想让外人的焦点放到楚清身上。 他们二人一齐参加宴会的次数很少。社交圈不同,楚清是医生,陪顾烈的时候屈指可数。 身为楚珏的父母,今日却只有“顾烈”这个父亲出席,私下还引起了一波议论。说这样的大喜日子,顾太太竟然没来,顾烈只带了好兄弟,有点不像话了。 既是“顾太太”又是“顾烈好兄弟”的楚清不小心听了一耳朵,面色虽然极其淡然,唇边却还是无奈扬起了浅笑。 给许利敬酒时,尹倦之仍然喊他:“老许。” 楚珏什么都没喊,红酒都只是象征性抿了口。 这么多人瞧着,许利的面上有点挂不住的扭曲难看。晚辈有时不懂事正常,他忍了又忍,没有发作,像个慈爱的父亲那般叮嘱尹倦之一定要和楚珏好好相处把感情培养深。 尹倦之听笑了,说:“我俩感情好着呢。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轮到肖珊,尹倦之说:“小三阿姨,敬你一杯。” 肖珊揪紧手指咬牙切齿,保养得体没几条细纹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许利,似乎在说,我就说我不来不来不来!你非让我来! 社会人士谁不知道尹氏和许氏不共戴天,尹倦之和他的生物学父亲面和心不和——面也不是多和。 外人前尹倦之有多礼貌,谈吐风趣绅士;许利面前他就有多讥诮,字字攻击带刺。 荣雪和律所的两个朋友一起过来参加婚礼,站在远处瞧见这幕,说:“小倦厉害吧。” 朋友主动和荣雪碰杯,由衷说道:“你这几年都把他当成儿子养了吧。你儿子当然帅。” 荣雪红唇提起:“是啊。” 她看着许利和肖珊,还有旁边的许紫莱,漂亮的眼睛弯得弧度更深:“瞧瞧他们那些脸,长得一个比一个丑。” 敬完酒,被当众喊“小三阿姨”的肖珊不愿意理会许利,转头和同样应邀出席的许青云说话交谈,仿佛在以此种方式淡忘刚才的不愉快。 不多时不知许青云说了些什么,肖珊露出了第一个笑容,氛围竟意外不错。 然后她才像哄好自己,和许利说话了。 “啧啧啧......”尹倦之摇着高脚杯,酒红色的液体一圈一圈地贴着杯壁转淌,他和楚珏肩挨着肩,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看了会儿肖珊和许青云,“瞧瞧他们开心的,笑得恬不知耻,把老许都晾在一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也是今天结婚呢,你说是吧漂亮老婆?” 尹倦之说什么就是什么,楚珏说道:“嗯。” 然后他倾身凑近,仿佛什么都不懂似的,挑起原先提过的话题问:“倦之,洞房怎么洞?” 尹倦之:“。” 场上前情人们的眼睛虎视眈眈,尹倦之都害怕他们过来给自己敬酒。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种能把人玩儿死的修罗场最好还不是不要出现,未免太吓人。 “等晚上我教你。”尹倦之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就是床上那点事嘛,我最在行了。” 楚珏眼神意味不明,低低地应:“噢。” 尹倦之:“......” 楚珏说道:“期待晚上。” 尹倦之:“............” 尽管很不希望晚上那么快来临,但婚礼仍然要顺利结束了。 没有前任过来敬酒,大家都很懂事,尹倦之提了大半天的心终于咕咚落回到肚子里。 宾客还未散场,楚珏被顾烈叫过去说事,尹倦之松了松脖颈的领结,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敬你一杯酒吧。”旁边突然有人说道。 尹倦之下意识心中一紧,看到来人是许紫莱,被前任找过来的心虚登时烟消云散,虚伪地笑道:“贱弟弟,都快结束了你才过来敬酒?” “有什么问题吗?”许紫莱说道,“我等那么久也没见你过来跟我敬酒,那只能我来了。” 尹倦之嗤笑:“你也不看看谁是哥。让我跟你敬酒,你也太没规矩了吧,平常你那个亲爱的妈就是这么教你的?没教养。” “你结婚的好日子,就别讥讽人了吧,嘴巴毒。平常没事还是多积点儿德。”许紫莱不跟他一般见识,手上拿了一瓶香槟和两个细长的高脚杯,倒了酒递给尹倦之,“给。” 前车之鉴让尹倦之对外人给的东西很警惕,他看了眼那杯清澈的酒,没伸手接,眉梢轻挑。 许紫莱毫不废话,先仰头把自己那杯酒喝了,一滴不剩。 尹倦之:“。” 许紫莱轻轻笑道:“哥,你不会以为酒里有东西吧?这里是你的婚礼,还有那么多人在——而且我害你会自己先喝?我脑子又没病,你真好笑。” 尹倦之真想一脚踹死他。 今天敬酒喝了好多杯,尹倦之口干,不太舒服,看见许紫莱的脸又觉生气,不怎么理智。况且许紫莱说得是对的,这里是婚礼现场,又不是什么私人场合。 虽然他们平常不对付,但也没什么真正、特别的深仇大恨。 不可原谅无法消弭的恩怨在他们的上一辈。 今天尹倦之结婚,高兴,他轻嗤一声,接过那杯香槟:“行吧,勉强给你个面子。” 许紫莱说:“新婚快乐。” “嗯哼,”尹倦之放下空酒杯,说,“以后见了小楚,记得要喊他哥夫。” 许紫莱垂眸,说道:“我们能谈谈吗?” “有话就说,”尹倦之瞟他一眼,“我把你嘴缝上了吗?” “去其他地方谈。”许紫莱看着他,说道,“这里人多。” 尹倦之表情仿佛在看小丑一样,无声冷笑,转身就走。 “你知道你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吗?!”许紫莱突然说道,尾音略微不稳,“我知道。” 尹倦之回头看他,眼睛里的神色已冰寒一片。 许紫莱说:“......我知道,尹阿姨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们去了尹倦之做发型的空房间。远离场上,一切嘈杂仿佛离世界而去,关门后空寂无声。 尹倦之抱臂倚着门:“这里能说。开始吧。” 许紫莱站在尹倦之面前,垂眸似在组织措辞。 一股似香水的味道方才就若隐若现,现下在密闭的空间中显得浓郁了些,尹倦之皱眉,嫌恶道:“你一个大男人还喷这么浓的香水,难闻死了。” 许紫莱没应这句。 许久,他措辞组织完毕,抬眸盯着尹倦之,说道:“......很多时候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你,同样是许利的儿子,你可以被众人承认,是名正言顺的——许利和尹雪融的孩子。而我无论做什么,都只能是许利和一个小三生的杂种,从小居无定所。” 尹倦之冷笑:“那就只能问你那位好爹和那位好妈了,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烦躁的怒火微涌,他扯了领带,拿在手里缠绕着手指玩,莫名觉得有些热。 “我转过好多次学校,但不出一周,学校里所有人就全都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出生的,”许紫莱说道,“是我妈和我爸设计尹雪融,让我爸和她结婚生子,让她成为小三,把她逼疯,再名正言顺地和我妈这个原配入住尹氏霸占尹氏,同学们都笑话我,说我是个贱丨种,就和我爸我妈一样贱。你是被设计的一环,很可怜,尹阿姨被逼死了,同样......她更可怜。” “你废什么话,”尹倦之厌恶道,“能不能说重点?” “我十二岁才搬进许家稳定下来......现在也没有人骂我了,因为许氏扶摇直上。”许紫莱只和尹倦之差了一天生日,尹倦之儿童节那天出生,他儿童节第二日出生,可人生天差地别,遭遇同样截然相反,“为什么我们是兄弟?如果你不是我哥就好了。” 他恨尹倦之。 尹倦之有尹雪融留下的干净财产,让他身世清白。 他...... 长篇大论没一句尹倦之想听的,许紫莱什么时候这么能说废话了。 尹雪融已经死了十四年,真相如何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现在知道又能怎么样? 到底关他什么事呢? 尹倦之觉得有抹戾气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他得出去透气,离开这里,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统统跟他没有关系。 尹倦之不再倚着门,站直要开门出去。 “扑通——!” 整个身体突然犹如泥一样的软烂,尹倦之震撼瞠目,猛地跌跪在地上的时候手里还抓着门把手,胳膊都被扯痛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许紫莱。 这一刻,如火的灼热感由内而外,尹倦之已经跟这种感觉打过好几次交道,暗骂一句:“玛德。” “哥,你闻到的不是香水的味道,”许紫莱蹲下,看着不可置信的尹倦之一字一句道,“是催丨情的味道。” 尹倦之:“你......” “你知道吗,”许紫莱呵呵地低笑,“上次也是我。” 尹倦之瞳孔微震。 “你在你之前的情人那里吃过亏吧?变得好谨慎啊,不喝别人给你的东西,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做点小手脚了——不过刚才的酒也有东西,你没防住,”许紫莱低眉顺眼地说道,“但是我提前吃了药,没有关系,不会中招的。因为你一个人发晴就够了啊,我想清醒地看着你......看你脸上各种好看的表情。” 如若霍宣在这里,他可以为许紫莱说的话予以真实性。尹倦之被算计的时候,他把当天宴会上和尹倦之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查了个遍,最后锁定一个目标,却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因为霍宣知道,许紫莱和尹倦之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再怎么怀疑,也没敢让思想超出现代社会的正常伦理知识。 和霍宣不同,楚珏不会刻意地去查是谁对倦之下了黑手。但每一个对尹倦之出言不逊且行为怪异的人,楚珏都会直接亲手解决。 “尹倦之,我恨你。你什么都有,”许紫莱咬牙切齿猛地拤住尹倦之的下巴,而后又温声细语地说,“可我也爱你啊。只有你不嘲笑我......就算你嘲笑我也是应该的,你有立场......” “哕——!” 几杯酒,催丨情药,乱丨伦的关系,让尹倦之的胃部不堪重负。他面上火速褪去血色,疯狂地想吐。 ......他没带药。 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丨蛋的世界啊,尹倦之想死,最好一闭眼就再也别醒。 都是一群什么恶心的东西。 脆弱的胃阵阵抽痛,痉挛得背冒冷汗。 婚礼很忙,新郎根本没时间吃东西,尹倦之胃里只有酒,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觉得又烧又恶心,生理性的干呕让眼角沁出繁点的泪意。 “你什么意思?”许紫莱看他明明中了药,本还坨红的脸色变白,表情前所未有地难看,目眦欲裂地质问道,“我让你觉得恶心吗?你到底什么意思!” 尹倦之竟然想笑,下定决心忍着疼咬破舌尖尝到血腥味,保持清醒道:“你......他妈还不够恶心?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许利确实是,你我的生物学父亲,你他妈恶心死了好吗!先滚开点儿我要吐了......” 他奋力锤开许紫莱的手,那只攥着门把的手始终没敢松开半分。在许紫莱恍惚愣神中,尹倦之又咬了一次舌尖,一边颤声说着“疼死了“一边拉开门,软着腿脚踉跄地爬出去。 下一刻,许紫莱握住了他的脚踝,把他往房间里拖。 “嘭——!!!” 几乎能踹断人几根肋骨的脚重如千钧地把许紫莱踹得贴着地板倒滑出去,碰倒椅子稀里哗啦一阵响! 许紫莱痛得捂胃,抑制不住地痛苦低呼,而后猝然抬眸。 楚珏面色泛白,再也不看他一眼,只慌忙蹲下把尹倦之捞进怀里抱住,因为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来会发生什么而感到惊惧的音色颤抖:“倦之,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受伤了吗?” 他只是被顾烈叫过去听楚清说了些婚礼结束后的事,回来后找不到尹倦之,等了几分钟也一直等不到,便打开手机的定位锁定尹倦之的具体位置。 如果他晚来几分钟...... “没,没事。没受伤。”重新看到楚珏,尹倦之比楚珏看见他这副模样的反应还大,像抓住救命稻草那般狠狠抓住楚珏的胳膊,把脸埋进他怀里。 这瞬间所有的极端情绪都像潮水那样疯狂上涌,尹倦之竟觉得非常委屈,神志不清也要插科打诨,哽咽地道:“这个世界上变丨态好多,我有什么错。我上辈子造什么孽了这辈子遇到这么多变丨态......以后还有命活吗?” 楚珏呼吸沉重,眼白里爬上红血丝,眼睛里有杀人的东西。 许紫莱胃部遭重创,一时半会爬不起来,疼得浑身冒汗。看到楚珏投过来的眼神,他疼得更厉害了,身上汗毛根根倒竖。 “你等着。”楚珏一字一顿地冷声说。 他抱起尹倦之,从后门没人的地方跑出去,看出了尹倦之是怎么了,把他塞进车里道:“倦之,我马上带你回家。很快。” “小楚......”尹倦之难受地扯弄衣领,没办法老实坐着,径直往楚珏身上靠,仍然委屈仍然有哭腔,“楚珏......我好难受啊,舌尖也好疼。” 仅剩的丝丝理智告诉尹倦之在司机开车的时候不要胡闹,尽管现在车子还没开。 尹倦之说着舌头疼,却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强行把自己从楚珏身上扒拉下来倒进副驾驶坐好,又一件又一件地褪衣服,边扒边往脚边扔。 严肃斗争中,尹倦之想转移注意力,可楚珏就在身边,他被扰了心智屡战屡败,最后苦中作乐地亲楚珏,让他专心驱动库里南,黏声说道:“老公......要......” “等不及了......快回家。” 第52章 “——啊!小莱, 你这是怎么了?!”肖珊有事来后边,看见蜷缩躺在地上,正努力伸手扶着翻倒的椅子想要站起来的许紫莱, 吓得面无血色, 忙冲过去挂住他胳膊, 喊道, “谁打你了啊儿子!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许紫莱的胃部痛成一团, 直不起腰。 尖锐的女声很聒噪,他不耐烦地挥手:“松开。” 自己踉跄站直了。 不知为何一同过来的许青云出现在门口, 瞧清这幕,眉头一皱:“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肖珊想继续扶着许紫莱,许紫莱却拒绝。胃部的钝痛好似锤扎, 他粗重地嘶气, 蹲在地上慢慢地揉着, 嘴里却不甘心地厉声重复:“是这样......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上次就是被楚珏捷足先登。 这次又是替楚珏做了嫁衣。 为什么? 凭什么! 许紫莱表情扭曲。 几欲癫狂。 以前尹倦之前来许利的生日宴给大家找完不痛快, 晚上会去酒吧纵荡。随机抓人一夜昧宵。 但他不会带情人去, 许紫莱很了解这点。 所以去年许利生日, 许紫莱算计完尹倦之, 晚上就在他常去的那家酒吧里等着。 可尹倦之带楚珏去了。 带了楚珏! 他们在一个房间里,待了一整晚。 许紫莱像个小丑,亲手把尹倦之送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 那时候......尹倦之和楚珏还不是所谓的情侣关系呢。 现在他们结婚,发生什么事更名正言顺。尹倦之美好的,漂亮的, 哭泣的,欢愉的表情及所有的低吟, 全都属于楚珏! 只有他能看见。 “啊——!咣当——!!” 许紫莱愤怒地低吼一声,突然把倒在地上的凳子狠狠地踹飞出去, 把刚要靠近的肖珊吓得捂住耳朵尖叫,许青云忙把她拉到一边,才没被飞过来的断了一条腿的椅子波及伤害。 “紫莱,你怎么了?!”许青云看着许紫莱长大,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不免担忧询问道。 许紫莱眼尾微微抽动,一言不发地踉跄走出去。 凭什么每个人都可以......谁都可以得到尹倦之,就他不可以。 明明他们之间的牵涉交集最深,他们“一起”长大,他们形影不离......他们才应该密不可分。 怒火恍惚之间,他全然忘了他和尹倦之原本是什么关系。 仿佛经历过暴力拆卸的房间里转眼仅剩惊魂甫定的肖珊和面色沉着的许青云,周围浮留一丝浓香。 尹倦之就是被这抹香和酒里的东西折丨磨得燥热难丨耐,双重效力把最后的清醒神智越扯越远,直至完全抓不住了。 耳边却总有一道扭幻的声音不停地说话,像魔鬼,尹倦之揪住胳膊,几近让指甲陷进血肉,想把它们驱赶挥散。 可那些声音一直在。 一直在一直在...... “你知道你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我、知、道。” “......她被逼疯了......你是被设计的一环。” “很可怜。” “......她死了......更可怜。” 她是怎么死的,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鲨吗?谁让她自鲨? 谁自鲨?......谁让谁自鲨? 尹倦之想不起名字,明明近在眼前,明明看见了虚无晃动的影子,他却怎么都忆不起来。腰肢胡乱扭动着蹭被子,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剩,抓着床单往脸上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周身布满厚茧。 藏起来,藏起来吧。 “倦之......”楚珏覆盖在尹倦之身上捧住他的脸,亲他。毫不费力,尹倦之泪眼朦胧,似乎这一刻谁来都不会拒绝,温顺地启开红艳的唇。 “好倦之......不难过了。” 谁在哄他,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不难过? 怎么才能不难过...... 他们今天都喝了不少酒,尹倦之头脑混乱,却迷迷糊糊地知道从楚珏的口腔里尝到了酒液的味道。 他醉得更厉害了。 “不要碰我......”尹倦之瑟缩着肩膀,想往角落里藏,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我怕......” “狗......大黑狗......”他哭着迷茫地说,“许......他叫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我忘了......可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 楚珏双眼通红,哑声:“不碰你,不碰你。” “倦之,别怕,不要怕。” “......你摸摸,我啊,”尹倦之听不到楚珏回答,他像是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空间里,又忘了刚才的话,挥着手主动去摸索楚珏,“混蛋,你怎么不抱抱我......我难受。” 楚珏从来没离开过尹倦之身边半毫米,他更频繁地吻怀里人的唇,更紧地拥抱他。 “药......”尹倦之吐字不清地呢喃,“我是不是得喝药。你是谁......楚......珏。我难受。” 他躲进楚珏的怀里,一呼一吸都需要很用力,好像轻一点氧气就会无情地离他而去,为了活着他不得不卖命:“我好热,好热啊。我喘不过气了,楚珏我真的好难受,药......我胸口,心脏好沉,喘不过气了......” “不喝药。”楚珏颤声,一句一句地哄着尹倦之,“倦之喝酒了,其他的药不能再喝了,对身体不好。” 他温柔中透着急切地吮去尹倦之的眼泪,说:“我帮你,我陪着你呢,好倦之,不哭。别哭了倦之,我心都要碎了......” 尹倦之抓住楚珏的肩膀,恶狠狠地咬他的喉结。 淤血渗出单薄的皮肤,尹倦之像头困兽,牙尖沾染到丝丝的血腥,他仍不松口,自我保护的防御很重,模糊不清地低语放狠话:“不准,伤害我......不准,伤害我......你听到没有。” 楚珏仰着颈,任他咬,喉结上下滚动时,虔诚沙哑的音色既出:“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声音有点熟悉,尹倦之不由自主地一顿,松了牙齿力道,掉着眼泪讨好地凑近,反复吻亲。 “......是不是好疼,”尹倦之说,“对不起。对不起......” 楚珏涩声道:“我不疼。” “......我好疼啊,”尹倦之放松四肢,放弃抵抗意志的无限沉沦,接受楚珏的拥抱,颠三倒四地哽咽说道,“可我好疼......我好疼啊......她总是伤害我。” “我道歉......我说对不起,不要刀,针,剪刀......”他用两条胳膊紧紧地绞着楚珏的脖子,好像要把自己变成锁链,这辈子也别跟眼前的人分开才好。没了理智的人,在说最深处的真话,一句又一句,“她怪我,恨我......只要我在,她就不会幸福......” 楚珏咬牙,闭目,忍着没问是谁。他不愿在这样的时候,故意引导倦之清醒时并不想主动告知的话。 “......我不喜欢她,”尹倦之音色破碎抖动,像漂泊在海里沉浮道,“我也不想......带你去,见她。我不喜欢她......” “那就不喜欢她。”楚珏鬓角沁出薄汗,低头亲吻尹倦之的眼睛,他的睫毛真的很长,扑闪着扫过楚珏的唇时,有股令人心脏剧震的微痒,“好倦之,你看看我——我喜欢你,我爱你。” “喜欢有什么用......”尹倦之喃喃地说,“爱又有什么用......喜欢和爱......才最伤人。” 好多人都说喜欢他,对他用情甚笃今生必求,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全是把他当做一件商品,可以交易,可以争抢。 好像有人喜欢尹倦之,尹倦之这件商品就也必须要回馈同等的价值,因而去喜欢他们。 尹倦之向来能管好自己那颗还会跳动的心,谁的喜欢对他都是负担。 身为一位不思也不进取的资本家,他知道,作为商品,在被有心之人彻底得到后,拥有的会是更加惨烈的被抛弃的命运。 抛弃别人碾碎别人,才是尹倦之能做出的事。 他才不要做那个被抛弃的。 楚珏...... 可是楚珏...... “......楚珏。”尹倦之的唇寻摩着另一片温凉的薄唇,一遍一遍地喊这个名字。 楚珏一遍一遍地回应我在。 “我好疼......”尹倦之哭腔浓重地告状,“我小腹,是不是受伤了,真的好疼......你不要碰。” 他恍惚地说道:“我,流了好多血......” 楚珏手指微颤地松开他的劲腰,掌根没敢再碰尹倦之小腹左边的那道刀伤。 “倦之,它结痂了,”过去许久,楚珏忍着心痛继续很轻地用手指触摸,告诉他真相,“不疼了......不疼了倦之。” 尹倦之不信:“可我还是很疼,特别疼。” 楚珏细细地诱哄,亲他。 接着尹倦之说完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 辨明听清的那瞬,楚珏瞳仁猛震,浑身的热度迅速褪去,如坠冰窟。他忍着止不住颤抖的双手,生怕自己力气大了,把尹倦之碰碎了,只敢缓缓缓缓地把他紧紧拥抱进怀里。 感受他的呼吸他的热度,以及他并不强劲的咚咚心跳。 尹倦之说的是:我一点都不想活着......真的一点都不。 — 晨光熹微,天际翻白,尹倦之侧躺着,睡颜安静,整个人窝进楚珏宽阔的怀抱。 隔着睡衣与太空被,楚珏的大手极轻地拍尹倦之的后背,愿他安眠无梦。 凌晨五点十分,尹倦之昏睡得特别熟,楚珏蹑手蹑脚地掀被起床,赤脚踩地。 他在床边站了许久,像要把尹倦之深深地刻进眸底深处,而后弯腰亲了下他的额头,穿好衣服拿上手机出门了。 二十分钟后,他查到了许紫莱的位置。 其实徐千忆不太喜欢尹倦之的那个弟弟,但许紫莱又很爱来他的酒吧。 徐千忆记得上次,有大半年了,尹倦之照常来酒吧住下,在这之前许紫莱也上了楼,房间大概在尹倦之隔壁。 他们同父异母亲兄弟,徐千忆作为外人,也不好发表什么。 但他跟尹倦之关系不错,许紫莱订了房间,徐千忆就打算等看到尹倦之告诉他。谁知那天尹倦之带了情人,徐千忆才作罢。 那天许紫莱不知道发什么大疯,把他酒吧里的房间砸了,跟神经病似的。 今天又看到许紫莱,徐千忆唉声叹气。虽然谁砸的房间谁赔钱,但身为老板,谁都想做生意安然无事。徐千忆最烦傻丨逼。 “许少,天亮了。”清晨五点半,徐千忆眼看许紫莱好像要把自己喝死,摇头走过去,“你没事儿回家醒醒酒吧。” 喝了一晚上,许紫莱的眼神却没被酒精侵染攻袭,依旧有清明在,酒量一绝。他冷冷地瞟了眼徐千忆,舌头有点大:“怕我喝酒不给你钱吗?” “许少你真是醉了,”徐千忆觉得好笑,说,“我是个富二代诶,根本不缺钱。这晚的酒钱你爱给不给,不给当我请你。我就是怕你醉死在这儿......” 他蓦地住了嘴,看向从门口进来的高挺男人。 每往里走近一步,徐千忆便觉得,那个身穿一身黑的男人身上的戾气就更浓郁一分。 片刻后,他觉得男人眼熟。 等他如携冰霜般地靠近许紫莱,徐千忆马上后退半步,想起来是谁了。 昨天才和尹总结婚的楚珏! 他前段时间还过来这儿调过尹倦之喝酒的监控呢。 许紫莱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突然泛起冷笑:“你......” “扑咚——!!!” 楚珏二话不说抓着他头发猛地往吧台上撞,调酒师刚调好的酒登时飞起来撒了一地。 徐千忆懵了:“楚少......” “楚珏——啊——!”许紫莱眼白里晕出红痕,头晕眼花,手从头顶伸过去抓楚珏的手,嗓子里发出低吼。 楚珏一手抓着许紫莱的脑袋死命往冰冷的桌子上按,一手往桌面上划了一张卡,阴鸷地盯着许紫莱,却对徐千忆说道:“密码是初始的六个0。” “......啊?”徐千忆小心脏扑通乱跳,脚下又退半步。 “哦好好,我明白,你们随意。这里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不给也没事,我跟尹总算合得来的朋友,既然楚少又乐意赔,那我就拿着了。”多年的人精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徐千忆忍着对暴力的惧意上前把银行卡拿走,送了楚珏人情,吩咐别人,“所有人不准拍视频,去把大厅的监控关掉,别在这里待。清场。” 消失前他担忧叮嘱:“人可千万别打坏了,想想小尹总。” 楚珏深沉呼吸:“嗯。” “咚——!!!” 许紫莱始终没抬起的脑袋又重重地被拽着撞了下去,额角破了豁口。 后脑勺的手一经消失,他就几乎半死不活地往地面上滑,像根流血的面条。 人人都有各自的不幸,但他的不幸,不能让尹倦之来偿还。 可许紫莱不会这么想。 他跟尹倦之“一脉相承”应该成为彼此的支柱。 他不干净,尹倦之凭什么能干净。 而且尹倦之本来就是个可以被千人齐万人糙的浪货,比他是小三的儿子这种身份更恶心,许紫莱能喜欢尹倦之,都是尹倦之高攀了吧。 有什么好生气好愤怒的。 他被无数人骂贱丨种,尹倦之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么多年,因为有尹倦之的存在,外界始终不会注意到许紫莱。许利和肖珊在乎他,可给他的压力同样大,他要样样胜过尹倦之,否则就是没用,是智障。 猪都比他聪明。 别人的父母给了爱,他的父母给了严厉,还有不堪的身世。 所有人都在骂他的时候,只有尹倦之不骂他。 肖珊带着他嫁进许家,逼他和哥哥打好关系,却支使萨摩耶差点把尹倦之的腿咬废。 当时尹倦之惨白的脸,惧怕倔强的神色,以及不吭一声死咬嘴唇......每一祯画面许紫莱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尹倦之养了杜宾,萨摩耶被咬死了,肖珊也被咬进了医院。其实许紫莱当时以为肖珊同样会死,但尹倦之像个傻的,多好的报复机会他都抓不住弃之如敝履。 只让杜宾咬伤了肖珊的腿。 有多少还多少。 许紫莱害怕尹倦之让上校咬他,怕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终日惶惶,瑟瑟发抖。 可尹倦之发现他的异样,却说些什么:“我知道你是被你妈逼来的,我不会让上校咬你。” ......谁让他可怜啊。 他不是最应该骂他的人吗? 傻丨逼。 许紫莱都已经记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想要获得尹倦之的注意了。 最明晰的大概是在高中,那时尹倦之穿衣服还像是在装木乃伊,裹得严严实实,从不和别人产生接触,许紫莱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冷着脸就走过去了。 从此他想买什么东西,许紫莱会先买,抢过来;尹倦之在家里想吃什么水果,许紫莱会先捷足先登,也抢过来;长大些,尹倦之开始找各种男人了,许紫莱很生气,愤怒,他照样会抢。 就是要抢过来,尹倦之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都喜欢他......凭什么能跟他在一起,那些男人有什么!全部都要抢过来! 和那些人在一起后,尹倦之还开始骂他了。 总是阴阳怪气地讽刺他,叫他贱弟弟。他乐观了,但他对许紫莱的厌恶也搬到了明面上,毫不掩饰......都是那些傻丨逼男人的错。 都是他们的错! “呵呵......”这时候的酒精似乎开始上头麻痹四肢百骸,许紫莱躺在地上突然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额角流下的血进了眼角,他用猩红难看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仿佛有两个、并且在左右摇晃的楚珏,快意恩仇地恨道:“狗日的小白脸,你他妈的生什么气啊,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尹倦之都给你上了,你在这里打我假惺惺地装给谁看呢?以为这样做就能让尹倦之动真感情喜欢你吗?他就是个表子,我告诉你他谁也不会喜欢!你白忙一场!你他妈的真像个小丑啊,难看的我都怜爱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了?一夜过去,尹倦之变得不那么好上不好糙了是吗?不然你怎么还有空过来......啊——嗯!” 破碎且尖锐的酒瓶碎片猛地扎进许紫莱舌头上,他双目圆瞠四肢抽搐,两只眼睛同时充血。 楚珏卸了许紫莱的下巴,攥着酒瓶碎片,淡漠道:“继续说啊。” 他松了手,碎片就这么留在那条冒血的舌头上。许紫莱身体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地颤手指抓碎片,再惶恐地猛地拔掉。 “啊啊啊啊啊——” 楚珏眼神与表情冷得犹如腊月寒冬,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因为他知道了会害怕啊。” “我不想让他害怕我。他只能爱我。” 这一刻,许紫莱终于切切实实地感到了恐惧。上次他出车祸住院,就对楚珏有所忌惮,今天体会得更加深刻。 他好像一个完全不怕死的杀仁犯,尹倦之招惹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以后还能跑得掉吗? 鞋底重重地踹向许紫莱双腿的中间,楚珏毫不留情,音色骇然地说道:“以后还能不能继续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许紫莱肚子里都是酒水,被踹到小腹的时候,他几乎眼睛凸出地吐酒。 满地狼藉。 可灭顶的疼痛让他顾不上这些,手上带着嘴里留出的血,奋力地去抓楚珏的裤腿,让他停止暴行。 楚珏停止了。 他转身到吧台后面,拿了一瓶威士忌,再找到新杯子倒上满满一杯,最后往里面加了料。 “不喝......我不喝......!”许紫莱惊恐地瞪着向他逐步靠近的楚珏,吐字极不清晰地说道。 楚珏怎么会放过他,踩住他的腿,蹲下捏住他脱臼因此嘴巴大张的下巴:“既然你这么喜欢在酒里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为什么抗拒?喝干净。” 威士忌和着血液流进许紫莱的喉咙,许紫莱发出不成调的吼叫。确定他咽完酒,楚珏好心地把他下巴阖上,接着拎起他的领子往外走。 转眼酒吧里空了。 没有暴行,没有惨叫。 仿佛刚才的声形是一场噩梦的错觉。 楼上的徐千忆从窗户边看到楚珏把几乎半死过去的许紫莱拽走,手抖呼吸颤地抹了把冷汗。 五点四十五分,天边的亮更多了点。楚珏把许紫莱丢进一道鲜少有人经过,但也会有流浪汉经过的胡同小巷里。 “你猜在这里你会遇到些什么人,”楚珏踢了踢开始抓领口衣服的许紫莱,温声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手机还在你的衣服口袋里,我不会拿走,想求救,会不会求救成功,还是没力气求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希望失之交臂——具体结果只能看你自己了,祝你好运。别再出现在倦之面前,你听懂了吗?” 离开胡同暗巷,楚珏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迹,上面沾染着许紫莱的头发。 他找到水源,细细地把身上的污迹洗干净。 ...... 尹倦之发烧了。 双重的药效有伤身体,昨夜情绪又反复过激,病势竟一时来势汹汹。他觉得不舒服,身上好疼,异样感狠重。睡梦里,他拒绝楚珏碰他,又忍不住一再地靠近,想让他抱抱自己。 楚珏最后坚守住底线了吗? 发烧的病患,喷洒出的呼吸是灼烫的,尹倦之难受,不由自主地想掀被子,但好像有一只手一直在替他掖被子,总是跟他对着干,不让他透气吸凉风。 但是右手好像有冰凉凉的感觉,还有液体滑入血管与它融为一体的流动感,好像在输液。 尹倦之微微蹙起眉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手背上有阵阵的刺痛感,眼前乱梦纷扰。楚珏怎么不听话了,他变得好凶啊...... 他好像在欺负他。 尹倦之的眉头蹙得更深,嘴里低声呓语着什么话,一扯动声带,他顿时感觉到喉咙被烧得又干又疼,立马闭嘴不再说话。 眼睫毛不安地轻颤,像下一秒就能展翅飞走的圣洁蝴蝶。他想喝水,想睁开眼,可眼皮太沉了,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倦之。”楚珏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不知第几次给尹倦之掖被子,抚着他的发轻声道,“倦之你乖一点,不要总踢被子好不好。我知道你不舒服,但是生病了要乖。” “嗯......”尹倦之呢喃,“难受......我难受,想哭......” “我知道,我知道,”楚珏恨不得替尹倦之生病,音色满是自责,“退烧了。再忍忍。” 梦里的尹倦之没忍,不像个男子汉,在哭,梦外的尹倦之也脆弱地哭了。他右手输着液,眼尾滑出难捱的泪珠,脑袋轻动往楚珏抚摸他头发的手心里蹭。楚珏诱哄道:“不难受了。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睡醒就会好。” 尹倦之安静下来。 幼时辱骂,不公的对待,鲜血,眼泪,昨夜的脆弱,深情的疯狂,告白,欢愉......全部都化作残影远离尘嚣,被严密地锁在黑暗中无形的盒子里,没再继续侵扰尹倦之分毫。 醒来时已是傍晚六点。 尹倦之几乎一天一夜没正经吃东西,胃里空空,但却没觉得饿,输液挡饿。 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头晕,不过傍晚的光线灰暗,不至于刺激眼球,没让他眼睛更酸。 垂眸看到右手背贴着一张输液胶带,液已经输完了,尹倦之动了动手指,趴在他手边浅眠的楚珏登时抬头惊醒,看清他睁眼松了口气道:“倦之。你现在还难受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他忙把床头柜上刚倒没多久正好还温热的水拿过来,抱起他喂水。 尹倦之靠在楚珏的怀里,虚弱地托着杯底往嘴里灌水,喉咙的干涩瞬时消弭不少。 “......小楚你不用抱着我,我有力气,”尹倦之只是中了一次量有点大的招,然后又发了会儿烧而已,不是生什么大病也不是住院抢救,被楚珏这么照顾觉得脸红,打起精神开玩笑说,“搞得像是我死了一样。” 谁知他这句话像按了什么开关,楚珏神色瞬僵生硬道:“别这么说话。” 声调有点严肃,尹倦之抬头看楚珏,发现他脸色不好看,忙摸了摸他脸颊,说道:“怎么了老婆,是不是吓到你了啊?不是故意的,别害怕。我真没事。”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情,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也是,一个人在神志不清到那种地步的时候,大脑里保存记忆的海马体能起到的作用寥寥无几。 “嗯,吓到我了。”楚珏胳膊环住尹倦之,哑声问道,“倦之,你还觉得难受吗?” “不难受了,”尹倦之感受感受四肢,“但就是有点使不上劲儿,过会儿应该自己能好。” 楚珏应道:“嗯。” 除了绵软无力的四肢,尹倦之还感觉到其他地方。汏腿的内侧磨砂感很明显,涩得慌,尹倦之面色古怪,不确定没睡醒时产生的光怪陆离的记忆是不是真实的,有待确认。 他吊着眼角,极端审视地打量已经和他拥有婚后夫夫身份的楚珏,后者察觉到眼神,心中竟觉得一阵紧张:“怎么了?” 尹倦之非常想知道:“我们真做了吗?” “......啊?”听清的楚珏些微震惊,“可以真做吗?” 尹倦之:“......” 二人四目相望两两对视,不知从对方眼里看见什么,但尹倦之从楚珏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惊疑的脸,他操着一把因半夜发烧的破锣嗓子怒了。 “没做?竟然没做?!”尹倦之比楚珏还震惊,腾地从他怀里爬出去,转过身恨铁不成钢地手指楚珏鼻尖质问喊道,“我都不清醒了,你还能不真进来?就那样看着我吗?玩具有什么好玩的!姓楚的你有事没事儿啊!” 楚珏委屈地说:“你说不让我碰你......” “赶紧闭嘴吧!”尹倦之呼吸不畅,摇头唉声叹气,最后实在过不去这道坎,从被子底下伸出一条穿着睡裤的长腿,裤口露出的脚踝光洁却布满牙印,愤怒地踹向楚珏的胸膛,几乎要对准他的脸踩,磨着牙根说,“没用的男人!废物!” 楚珏握住尹倦之的脚踝,偏头亲那道凸起的踝骨,指节缓缓地滑过上面他曾细细留下的一排牙痕。 然后他忍不住,目光深沉地舔了下尹倦之的踝骨,说:“好倦之,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肯定会好好表现。”楚珏极力争取笃定道。 第53章 “你想都别想!”尹倦之慌不择路地把脚踝从楚珏手心里拽出来, 扭身蹭着被子前移,生怕身后有鬼撵把他拖回老窝啃吃干净似的,“我清醒着呢, 你敢动我——我会宰了你的狗崽子!” “倦之......”楚珏受伤, 接着佯装出秋后算账的架势, “那我们不洞房了吗?” “......” 这种话可是尹倦之在婚礼上亲口说的, 还说等晚上回来就亲自教楚珏呢。 他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肯定洞啊, 洞!”尹倦之义正辞严地说,继而笑容明媚且娇气道, “哎多大点事儿啊,以后的时间多得是,老婆我们慢慢来嘛。” 不愿承认是自己胆小, 极力挽尊地伸出右手, 让楚珏看他手背的输液医用胶带, 再指指脆弱的胸脯, 说:“今天我这身体状况, 我敢扒衣服你真敢来吗?你不怕我散架进医院?” “不怕。”楚珏说。 尹倦之瞪眼:“你试试?” 接下来没再废话, 楚珏目露遗憾, 以及对自己的懊恼,匆匆说了句:“我不动你。” 前行几步重新伸手抓住尹倦之,激起对方一阵战栗反抗,和一声受惊颇高的:“楚珏!” 幸好楚珏及时正直道:“纽扣开了,别再感冒。身体刚好一点, 系严实。” 尹倦之:“......” 一双手在脖颈与胸骨上窝的前方动作。尹倦之低头,瞧见这套睡衣纽扣松散, 莹润的珍珠白色,方才随便一动就开了两颗。 尹倦之跪坐床沿, 看着楚珏弯下高挺的脊背,仿佛做低伏小似的照顾他。 一颗纽扣都要亲力亲为。 昨晚的事记得的不多,这种情况非常多见,尹倦之总是会这么“失忆”。但他知道,他应该是丢人地哭了,还一直在找药。 翌日新阳重升,犯过病的躯体机能却并不能完全恢复,何况他没喝药。 一觉醒来,尹倦之仍觉胸口重如千钧,呼吸有些微的困难。 需要努力地呼和吸。 整个胸腔又酸又窒闷,尹倦之最讨厌这种感觉。 所以这样的状态,肯定很烦人吧。 “......抱歉啊。”尹倦之突然很低地说道。 系好纽扣,楚珏没有站直身体,而是就势坐下,又没事干似的帮尹倦之整理皱掉的衣襟,闻言眉宇微蹙,不明其意。 尹倦之微微苦笑,食指按在楚珏眉心:“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啊。” 唇角弧度逐渐平缓趋直,沉默片刻,他很坦诚地说:“......小楚,我需要时间。” 楚珏眨眼便明白尹倦之说的是什么了。 他想回一句“我知道,我会等你”,唇瓣微张却先想到昨夜既抗拒他又拥抱他的人,还有倦之说的最后一句话......楚珏现在连回想一下的勇气都掌握不住,眸羽垂敛,呼吸轻颤。 “你稍微......等等我。”尹倦之手掌伸出去摸拉楚珏的手,将几根手指塞进他掌心。 修剪整齐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着那一小片皮肤,本该产生微痒的触觉,但楚珏却觉出了灼烧且刻骨般的疼。 “倦之,就算永远不做,你也用不着向我道歉。”楚珏压抑住想要泄露情绪的呼吸,再抬眸时满身清泠,仿佛在他面前就能够拥有足够的安全感,“我喜欢你,我爱你啊倦之——不只是尹倦之的身体。” 浓烈的情感回馈让尹倦之呼吸微窒,竟下意识想要退缩,猛地从楚珏手心里抽回手。 这个举动一做,立马又察觉到自己做出了什么反应后,尹倦之抿唇,觉得自己太过激了。 不过既然已经又间接地提起此事,他就有理由继续生气。 二话不说,尹倦之胳膊一伸从床头拽过来一个东西,哀怨愤怒地甩到楚珏身上:“还知道说你还知道说!机会摆在你面前了竟然不知道把握。上次我被算计的时候咱俩没在一起,你绅士我理解,实话跟你说要不是因为你绅士我还不跟你谈恋爱呢。”砸向楚珏的是能戴在腰间髋骨上的玩具,尹倦之头疼微微扶额,恨不得手舞足蹈地比划,把手怼他脸上,“但昨天是什么情况啊?祖宗我们两个结婚了。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两个人结婚了,睡同一张床也不是非法同居的合法关系啊!我被算计到神志不清,只会呜呜咩咩地哭,什么也不会干。多好的机会,机会多好!然后你——狗东西竟然用假的筒我,用真的魔我的腿,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我还以为一觉醒来能看见一个有出息到一步登天的你呢。楚珏啊楚珏,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这么绅士给我看吗?指望我夸你吗?——你不会真以为我现在会夸你吧?!” 发烧大半夜身体虚弱,尹倦之说多了话,嗓子疼,但实在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又伸出腿踹了楚珏一脚,降低音量却莫名像小怪兽般凶狠地说道:“滚。” 连环珠炮的骂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脸上蹦,楚珏非但不觉难受,还越听越高兴,最后竟低低地笑出了声音。 还真当是夸他了。 但他对自己的行为也突然有点不再理解,说:“是啊。昨天我就应该强硬点下手,和你生米煮成熟饭,管你是哭还是叫,反正人必须得是我的。让你怀孕才好呢。” 尹倦之僵硬:“......” 尹倦之惊疑:“?” 尹倦之浑身一激灵。 当他是他们清爸吗? 这个狗崽子...... 看楚珏似乎认真了,尹倦之收起做作,装不懂地看向别处。 窗外夕阳沉落,他兀自坐了会儿,觉得胸口的窒闷酸涩在方才的一通“争吵”中退场,心情舒缓地下床。凌晨结束的时候楚珏带他到浴室洗得干干净净,但尹倦之生病昏睡得久,又一天过去还是得洗。 “不要洗澡。”楚珏立马叮嘱,“洗个脸刷个牙就好了。” “厨房熬了汤,等你弄完我们直接下楼,赶紧暖暖胃。” 尹倦之认同:“好。” 他穿好两只拖鞋站起来,紧接“扑通——!”双腿的绵阮令尹倦之吓了一跳忙扒住床沿,表情发懵。 楚珏同样被吓到,忙蹲跪下去扶尹倦之,惊慌失措道:“倦之,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我就是腿突然没力气,容我缓缓。”说完尹倦之抿紧嘴唇,垂眸思索人生。 他和楚珏,本该做的什么都没做,可他却一下子没站起来。 以后要是能做了...... 尹倦之突然对以后的生活觉得担忧。 要不还是柏拉图吧。 洗漱完,尹倦之面不改色且对方才的想法绝口不提,否则显得他多么胆小如鼠玩不起一样。 楚珏炖了鸽子汤。 一下楼,飘散在客厅的清香味道便直往尹倦之鼻腔里钻。这时候他觉得饿了。 眼神睃视半天,尹倦之发现客厅有点安静,疑惑道:“将军呢?在它自己房间里睡觉吗?” 狗的耳朵极其灵敏,往常他们还没下楼,只是在卧室里有动静,将军就已经在一楼的楼梯口蹲着等他们,仰着头开心地笑。 没有允许召唤,将军不会主动上二楼。 “先送去爸家了。”楚珏拉开餐厅椅子让尹倦之坐下,“过两天接回来。” 尹倦之不解:“为什么?” 楚珏到厨房端鸽子汤。 沉默期间,他想起昨天回到家,将军见到他们很兴奋,一直想蹭被楚珏抱在怀里的尹倦之。 上楼时,狗的舌头腆到了尹倦之的手腕手背,一个平日里很简单并且倦之也比较喜欢的小动作,昨晚却让他战栗发抖,泣声尖锐道:“狗,走开!不要......” 将军懂人性,明显感觉到尹倦之不欢迎它不想它靠近,飞机耳了好几次。 但它眼里更多的是对主人的担心,喉咙里发出难过的哼唧。 楚珏轻声对它说:“倦之不是讨厌你,等明天就好了。” 将军便没再靠近尹倦之,看着两个主人上楼。 它在楼梯口的地毯上趴到了凌晨五点十分,楚珏从卧室出来穿着干练打算出门,它才猛地站起来。 开车离开前,楚珏怕尹倦之醒了还是“不喜欢”狗,把将军送到楚清门口,交给他带两天。 迟迟得不到回应,待楚珏刚回到餐厅,尹倦之就小心正色地问道:“昨天,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比较奇怪的话?” “没有。”楚珏说道,不给倦之任何看起来像是逼他回顾过往的压力,话锋一转,“你要看看今天的新闻吗?” 尹倦之下意识地道:“什么新闻?” 伸手接住楚珏盛给他的汤。 好饿。但不知怎么,许利和许紫莱的嘴脸突然像鬼一样地冲出来,胃里登时一阵蠕动抽搐。 想吐。 尹倦之没将这份异样表现出来,不愿再让楚珏担心,用汤匙搅拌鸽子汤散热,然后盛起一勺清新的汤汁小心地往嘴里送。 别吐,千万别吐。 好好吃饭。 不要浪费粮食...... 楚珏给自己盛完了汤,平静却语出惊人:“肖珊和许青云在一个房间里接吻,被拍到了。” “噗——” 如数心里建设上了西天,尹倦之惨遭自己偷袭,睡衣上弄了汤汁。但他顾不上管,硬生生忍下鸽子汤呛到气管的咳意,嗓子又疼又痒道:“啊?!” 楚珏忙抽出纸巾给尹倦之擦嘴巴,自责道:“呛到没有?” “没有。你继续说!”尹倦之眼睛几乎冒绿光,兴奋溢于言表,“到底什么情况啊?” “发展的经过大致是,我们两个的婚礼结束后,肖珊说是要找你,所以去了后面,许青云本来要离开,但听到你做造型的那个房间有打斗声,所以就去看了看,”楚珏尽量简短地说,“机缘巧合他们同时出现在那里,看见被打的许紫莱后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许紫莱身上有催晴药。最后许利在找肖珊,和几个人一起去的,然后他们就撞见许利的老婆和许利的兄弟正在亲丨热。” “......哈哈哈哈哈哈哈,”震惊沉默愣神过后,尹倦之突然欢快地笑出声,“不是......所以现在是许傻丨逼把他亲妈都坑了?” 楚珏道:“可以这么说。” 尹倦之张狂地乐,身子东倒西歪,肩膀耸得一抖一抖的。 楚珏说道:“许利身边的人我认识,和顾氏有合作,其中有两个身边跟着助理,助理忍不住悄悄拍了视频。” “舆论是我让人发酵的。” 上述的事情经过都是因为舆论如飓风袭击过境,肖珊立马找媒体澄清,并大方亮出了让她身体变得奇怪的检测报告,所以楚珏才能说出大致的事情走向。 可无论真相是什么,肖珊身为有夫之妇,老公还是抟摇直上的许氏的董事长许利,出丨轨对象又是许氏几乎能和许利平起平坐的许青云,关系混乱炸裂,名声一定会有所受损。 况且肖珊在很多人那里一直都是个毒妇,只不过近十年许氏壮大,大家不想惹口舌麻烦。 经此舆论,无数人想到了尹雪融。因为许利和肖珊,她白送了一条命,人生历尽无妄之灾。 和老公的兄弟偷晴出丨轨这种“小事”,如果是肖珊做的话也算不得奇怪吧。 指不定她有多乐在其中呢。 还得天天喊刺激。 肖珊不敢再出门了。 她觉得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在家里歇斯底里地发疯。 搞得许利都不好再发脾气质问她到底是不是给自己带了绿帽子,肺几乎要憋炸。 被药支配他不是没有过,年轻时玩儿得很花。 女人男人他都有过。 他们夫妻关系先不论,往后许利和许青云的关系绝对会生出罅隙。 过年的时候许青云再想去许家吃年夜饭,肯定就难了。 表子配疯狗。疯狗咬疯狗。 有趣。 “干得好哈哈哈哈......”尹倦之拍着楚珏的肩,毫不吝啬地大夸特夸,”干得好啊老婆。” 楚珏腼腆垂眸,耳根微红。 而后低应道:“嗯。” “除了亲嘴儿呢?他们还干其他的了吗?”尹倦之八卦心熊熊燃烧,“真就只有亲嘴儿?” ”嗯。”楚珏印证了这个事实,语气也很遗憾。 “嗐呀......可惜了,”尹倦之摇头,唉声叹气,埋怨道,“晚点儿过去又能怎么样啊,许利那个憨货去那么及时干什么呢。” 楚珏:“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捧腹开怀,心情好,胃口突然上来了,说这么多话鸽子汤已经凉了不少,他一口闷干净。 “老婆,再来一碗。” 楚珏又给他盛:“别喝得太急,慢点。” 尹倦之难得乖顺:“好。” “对了,许紫莱呢?有他的消息吗?呵——真的,别让我见到他,见到了我非把他打到半残废不可。”尹倦之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鸽子汤,眼神坚定。 动手有点狠,比较血腥,这个楚珏不太敢说实话,垂眉耷目道:“没有。” 尹倦之这两天养身体,一顿三餐吃得很清淡。他没去公司上班,结婚前工作全丢给楚珏,结婚后把所有工作丢给老婆更理所应当,尹倦之没任何心理负担。 对此苏合还念叨了尹倦之好大半晌,说他毕竟是老板,什么都撒手不管像什么话。尹倦之在书房一边看恐怖的小书,一边陪楚珏居家办公,闻言装听不见苏合的话,只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苏妈妈,听着呢听着呢,在工作了在工作了......” 白天听训心里不服,晚上楚珏要爬床的时候,尹倦之长腿向右一踹,就把楚珏蹬了下去。踹完人尹倦之捞过被子把自己盖严实,决绝地背过身去,只露出半颗毛绒绒的脑袋,冠冕堂皇地谴责过去,嘲道:“一个有真基吧的人,戴了一个假基吧。滚。” 说完胳膊伸出去,对准身后方,冲刚从地板上咕噜起来想爬第二次床的楚珏竖了一个中指。 楚珏目光暗沉,没再坚持爬床,背靠床沿坐在地板上面,双手抱臂陷入郁闷。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浓郁的黑色里更显得沉郁阴鸷,似乎正在下某种决心。 两天后是周末,楚清不用去医院,顾烈也没去公司。 晚上尹倦之和楚珏来到斜对面接将军回家,顺便和两个爸爸一块儿吃饭。 虽然楚珏说尹倦之那天晚上没说什么奇怪的话,这个话题之后也没继续。但尹倦之知道,将军既然被送走了,那他肯定说了与狗有关甚至是不喜欢狗的话。 身体完全没恢复好时,尹倦之没太快过来接将军,怕它看到自己有阴影。 “咔哒——” 门铃刚响,楚清就开了门。 “过来啦。”他温声道。 “清爸,”尹倦之喊,然后不好意思地轻笑说,“我们过来蹭饭。” 楚清同样笑道:“短不了你们一口吃的。” “——汪!汪汪!” 别墅门刚开,将军便像风火轮般冲过来,前爪扑到尹倦之身上,哼唧哼唧地扭身子。 尹倦之赶忙弯腰把它搂抱进怀里,借力点没找对,想直起腰时又没站起来:“将军,你好像又重了,怎么这么不好抱啊。” 最后进来的楚珏关了身后的别墅门,快走两步夺走尹倦之怀里的将军把它扔在地上:“让它自己走,别抱。” 尹倦之还没说什么,楚清的表情倒是有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 “小珏你别总盯着将军和小倦了,洗手去厨房帮你爸。”楚清分配任务道。 楚珏便找来新围裙,洗干净手去了厨房。 顾烈见他进来,好像看到免费劳动力似的,一甩手上的水珠抬脚要走,打算撒手不干。 楚珏说道:“我爸只让我打下手,你走了我就告状。” 顾烈:“......” 他们两个做饭都很好吃。 家里只有楚清和顾烈,厨房事务顾烈全包。 尹倦之是生活残废,能花钱请人干的事,他是一点都不会亲自动手。懒得出奇,让他做家务比杀了他还难,而楚珏很乐意养着倦之,从来都是自己下厨房。 但如果楚珏和顾烈同时在场的话,他们的任务就容易分配不均会产生争执,谁也不想多干。 楚清习惯了这幅场景,但尹倦之算第一次见。之前他们来吃饭,饭菜都是现成的,楚珏没进过厨房。 尹倦之一边坐在沙发上疯狂撸狗,一边抬眼看向半开放的厨房。瞧着顾烈想出来,楚珏挡着不让出,最后楚珏转身就走,顾烈反手把他拉回去,自己老实待在厨房不走了,觉得好笑,奇怪道:“爸,他们俩干什么呢?” 楚清无奈摇首,讲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尹倦之听乐了。 无所事事间,他突然想从最熟悉楚珏的人嘴里了解楚珏更多一点,主动开口问道:“爸,小楚那么恐高,是不是连摩天轮都没坐过。” “嗯?”楚清手上剥了个橘子,自己先尝了一瓣,尝完确定味道,拿了一个新橘子递给尹倦之,“是甜的。” 而后疑惑回答道:“小珏他不恐高啊。” 尹倦之赶紧接住橘子,刚说完“谢谢爸......”表情立马凝住。 楚清似乎明白了,不知当讲不当讲:“他跟你说他恐高?” 尹倦之:“......” 何止是说了恐高,他还表现出来了呢! 那表情那神态,出神入化! 尹倦之问道:“所以他蹦极攀岩,根本不会害怕。” “不会吧,”楚清说,“他很爱蹦极和攀岩的。” 尹倦之:“......” “他还喜欢潜水这些,”楚清眼尾突然浮出笑意,仿佛看透一切,盖棺定论,“高中时,可能是因为学业压力比较大,他会去玩很多极限运动。” 尹倦之:“......” 尹倦之愤怒地剥开橘子,恶狠狠地塞进嘴里。 狗楚珏。 楚清音色都有了笑意,继续说道:“当时我还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呢,让他注意安全。不过他做什么事都有分寸,不会太让我担心,玩的次数也不算多,我就没再管过他了。” ”......呵。”尹倦之用鼻孔重重出气。 楚清低笑出声:“小倦,他是不是骗你了?” 尹倦之连忙收了想把楚珏掐死的表情,又剥个橘子,明知故问道:“对。他为什么骗我。” “追你呢,让你同情他再心疼他,”楚清不敢夸大其词,然而这就已经很令人震惊了,稍作思忖无奈道,“小倦,我这个儿子吧,他可能有点不太正常。” “被他黏上,这辈子你肯定是走不掉了。” 第54章 楚清说的话句句真实, 尹倦之也不是第一次得到楚珏的亲身传教。 何止不正常。 那是真变丨态啊。 几经摧残的尹倦之已经相当熟悉,点头说道:“我明白。” 楚清微微叹了口气:“以后你多担待啊。辛苦你了小倦。” “不辛苦的爸。”尹倦之抽湿巾擦被橘子晕染的手指,不掺假并些许自豪道。 去年初见, 尹倦之关于恋爱方面的计划便很明晰。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 但谈来谈去他们都差不多一个德性, 无聊没趣。 尹倦之只打算谈12个对象。 谈够了他就不会再谈了。 而且那时结婚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所以他也没想结婚。 ......楚珏是个意外。 不论跟谁比, 小楚都有很多缺点。他感情偏执扭曲, 也许平常生活中不太明显,但尹倦之一旦表露出不再中意他的苗头, 想要分开,楚珏便会在极端的冷静中失去理智。 第一次被楚珏绑架到荒郊别墅时,尹倦之真的被吓到了。 这样的性格, 为了自身的安全保障, 其他人定会避之不及。 但尹倦之其实很需要楚珏这样的执拗——不是章驰, 也不是霍宣那样的掠夺, 全然不顾忌他的感受。而是哪怕神经质, 也会以尹倦之为第一位。 毫不例外, 身为一个只想吃喝玩乐混吃等死的俗人, 尹倦之喜欢伴侣的细节里处处有他。他心动伊始,就是在楚珏温柔又坚定的细节攻势里步步沦陷。 尹倦之将话补全,笃定又愉悦道:“我要是真不愿意,小楚拿我没办法的。” 楚清低笑说:“我知道。” “啊对了,”楚清话音突然一转, 很正色地一挠额道,“看我这记性......小倦, 真要说起来的话,小珏他也不算真的骗你。他小时候是真的很恐高, 打开窗从二楼阳台往下看,他都跟我说眼睛晕,不敢靠栏杆太近。” “二楼都眼晕?”尹倦之惊讶地说,“都这么恐高了他高中的时候还能去玩蹦极?” “他是从......初中时候,”楚清细细回忆了下时间,说了个大概,“在学校里交了新朋友——其实我觉得不是学校里的。因为他有段时间啊,每天下午放学后就会拿着作业去外面待很久,但又不是在学校待的。” “我看他成绩不仅没下滑还进步了很多,”说到这儿,楚清像是无可奈何似的,“他小时候成绩不太好,老交白卷。所以看他进步我就没管他。然后没多久吧,他回来就跟我说要去试一试玩蹦极,克服一下恐高本能。” 尹倦之微怔。 所以楚珏克服恐高,是因为别人? “我没有阻止他,而且还带他去了,但他第一次没敢跳。中考后他去跳第二次,倒是很勇敢地跳下去了。”记忆如潮水般涌进来,楚清有些哑然,又有些怀念时间久远的惆怅,说道,“在医学上,如果受过创伤后产生应激障碍的患者,或者天生恐惧什么东西,他们想要克服的话,会努力做出一些改变。” “这种改变用专业点的术语来说,就叫脱敏治疗。” “啊......我知道。”尹倦之下意识地低应,而后眨眼回神,好奇道,“他那个朋友呢?” “我没见过。”楚清看了眼厨房的楚珏,“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也会说跟朋友在一起,但不告诉我跟谁,因为他说他的朋友不让说。” 几个月后楚珏和那个楚清没见过的朋友决裂,回家时哭得特别可怜。那副被遗弃的模样,楚清至今还记得。 说实话有点惨兮兮的。 当时楚清劝他:“如果有误会的话,赶紧说开就好了。你们还是好朋友啊。” 楚珏却垂眸默默地流泪,低声说:“他不想看到我。他都没有见过我的脸......我应该高兴,可我很难过......” 两个人相处了好几个月,怎么可能会没见过脸。楚清不太理解,而且又高兴又难过的,太矛盾了,但楚珏不愿意说太多只是掉眼泪,他尊重孩子的秘密,便没有主动过问。 “小倦你不要多想,”回忆愣神片刻,楚清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重点,“小珏跟那个朋友就是很普通的朋友,他那时候虽然初二,但他是因为比别人上学早点,其实年龄才12、13岁,还比较小,不怎么懂那种男女生之间的感情的。” “而且他说了是好朋友,不会撒谎。”楚清怕尹倦之往心里放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不是为他说话,他长这么大确实做了什么就是什么,不会不承认。” “我知道,我没误会。”尹倦之扯唇哑然失笑,忽然有点无地自容道,“爸,要不是我知道你性格好没有其他意思,我都以为你刚才是在故意埋汰我了。” 看到楚清茫然不解,尹倦之摸摸鼻尖:“我情史那么多,小楚还没找事儿呢,他之前交一个朋友还要和我说别误会,我也太过分了吧。” 楚清一怔,随即跟着笑,不信任道:“他没找事儿?” 尹倦之:“。” 楚清笑意更浓:“真的?” 尹倦之:“......” 尹倦之脖子当即后仰,身体懒散绝望地下滑,后脑勺放在沙发靠背,生无可恋地抓了个软抱枕搂进怀里,语气像海浪似的颤啊颤:“当然是假的啦~~~” 楚清忍不住了,合不拢嘴。 吃完饭尹倦之和楚清带着将军回家。 前几天“凶”了将军,尹倦之愧疚,回到家就一直和它玩游戏。客厅足够大,扔个飞盘踢个足球没问题。 楚珏惨遭忽视,坐在沙发上看他们玩。 夜里十一点十分,尹倦之还没逗完狗,楚珏凉着面色忍无可忍,起身夺过尹倦之还想继续扔的飞盘,捞过他就往楼上拖。 “欸欸欸干嘛啊,”尹倦之被拽得重心不稳,只能顺势倒进楚珏怀里,“还没十一点半,我明天又不去公司,松开。将军帮我——” 将军正在兴奋处,也还没玩儿够,大型犬本就精力旺盛,需要消耗体力。 眼瞅主人要走,它跑过去用前爪扒拉了两下楚珏的大腿想阻止,叫唤:“汪!汪——!” 楚珏垂眸看它,漠声:“回你房间睡觉。” 警告气势威压重,将军哼唧一声,后退半步,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并用爪子关上了门。 尹倦之:“......” 有时候狗能听懂人类的太多话也不行。 和大型犬玩游戏能累死,尹倦之出了一身汗。回到卧室他先洗澡,楚珏要跟进来,却被浴室里的人反锁房门给拒之门外。 洗完漱吹完头发离十二点不远了,尹倦之兀自先睡,背对楚珏不搭理他。 “......倦之。”楚珏低声喊。 尹倦之闭眼装尸体。 楚珏靠过去:“倦之。” 尹倦之用胳膊肘怼他胸膛让他离远点儿。 “倦之怎么了?”楚珏不退反进,捉住尹倦之的肩膀强行让他面向自己,“干嘛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尹倦之奇怪道,“困了,睡觉吧。”拍拍楚珏脸蛋,“乖啊。” 楚珏拉住尹倦之的手不让他抽离,猜测道:“是不是爸跟你说了什么?” “......” “是啊。”尹倦之道。 他腾地坐起来,两只脚一起踩住楚珏的腿,然后把他往床外蹬:“楚珏你恐高吗?骗我!演得跟真的一样,看我心疼你高不高兴啊?狗崽子你想挨揍吧!” 楚珏惊:“为什么你和爸能聊到我恐不恐高的话题?” 俨然对这种谎言被揭穿的方式猝不及防,没编好卖惨理由。 看他表情尹倦之就知道楚珏在想什么,猛地无言气笑了,脚心用力使劲儿踩他:“有时候是真的挺想让你变公公的。” 楚珏说:“不要了吧。”语气虚弱,“我还没真用过呢。” “你还想真用,”尹倦之小腿绷直蓦地发力把楚珏从床沿踹了下去,“我让你去梦里用!今天你去睡书房,出去。” 楚珏连忙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扯过被子躺板正,眼睛不敢看尹倦之,委屈:“我不要。” 被打了一顿后,楚珏道歉说不该骗倦之,可这都是因为他太爱了,只好出此下策。默默地挨下第二顿打,楚珏仍然拒绝和尹倦之分房睡的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走,并求倦之不要太狠心,说他一个人睡书房害怕,太黑了。 他怕黑。 最后折中,楚珏睡了卧室的地板。床尚用品他只分到了一个单薄的枕头,侧身躺在只铺了地毯的地板上看尹倦之的背影。 说:“倦之,地上好凉......” 尹倦之背对楚珏,不出声接话,眼睛紧闭,但没睡着。 他仔细理了理楚珏和他那个朋友的关系。家庭氛围好,学校里不乱学,12,13岁确实不至于深究真正的男女感情。 能因为和朋友要好,去主动尝试自己从小害怕的东西,这应该是很在乎的意思吧。 尹倦之情史多,但他每次分手,可没为任何人伤过心。 所谓前任,没在他心里占据过一席之地,更没得到过他一滴眼泪。楚珏这个只是朋友,绝交了却哭得稀里哗啦,心都掏给人家了吧。 这样一看,尹倦之不像在谈恋爱,楚珏才像谈恋爱。 12岁的时候不懂喜欢,绝交的几年里,做事的时候空闲的时候楚珏会不回忆那个人的存在? 白月光就是这么产生的。 回忆多了,发现越回忆越在乎,感情会不会就此变质? 从朋友的感情变成喜欢...... 楚珏说会为他克服恐高,以后和他尝试各种极限运动,但今天尹倦之知道,他是为了朋友克服恐高。 所以......替身? 再想下去尹倦之的思路大概能发散到外太空银河系。身后躺在地板上的楚珏用可怜兮兮的低沉嗓音,对着尹倦之的背影说了第十八遍哀语:“倦之,地板真的好凉,你让我上床睡吧......” 尹倦之转过身来,借着窗口洒进来的昏黄月光开口轻佻地问道:“宝贝,你有白月光吗?” 可怜的嗓音忽然转性,楚珏蹙眉沉声道:“叫什么宝贝?” “哼,”尹倦之呵道,“我就叫。我喜欢,宝贝,宝贝,宝贝儿啊......” 楚珏翻身而起,尹倦之比他快,立马下床“啪”地开灯,手上忙慌地拿起一只拖鞋,对准已经靠近并抓住他胳膊的楚珏,激灵中强自镇定:“我叫声宝贝怎么了?你也太过分了吧,而且宝贝多好听啊,凭什么不能叫......” “我说了,倦之,我跟他们不一样。”楚珏把尹倦之往床沿拽,“给他们的称呼别给我,我不喜欢听。” “还有,”音色疑惑又格外深沉,“什么是白月光?今天的月光颜色是白金色。” 尹倦之:“。” 尹倦之了解楚珏,这人又纯又色,有时候单纯的要命,有时候凰暴的不行。 既然他这么问,那肯定就是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替身文学吗?”尹倦之又问。 “看到过一些,”楚珏不理解,求教问道,“替谁的身?如果真爱的话会找替身?那不是混球吗?” 尹倦之:“......” 蓦地,楚珏抿唇问道:“倦之,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我是你的替身吗?” 他盯着尹倦之的眼睛,询问的语气就像在荒郊别墅时把尹倦之关起来时如出一辙:“他是谁啊?叫什么?你的前任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人吗?不应该啊。” 尹倦之:“。” 事态反转被倒打一耙了。 但尹倦之不慌,他戳着楚珏的左肩,说道:“呵,楚珏,我一个身边没断过男人的人,要什么样儿的没有?他们都上赶着喜欢我,用得着找替身?而且男人找来找去不都是这个德性吗?我是有病吗要爱某个男人?真的可笑,得多好的男人才能入得了我的眼啊——当然了!” 声调猛地转音拔高,在被楚珏按在床尚的那刻,尹倦之察觉危险硬着头皮继续大声说:“只有你这样的好男人,才会让我高看并喜欢啊。我说真的,真的老婆,你别不高兴,我刚才开玩笑的真的真的!而且我的意思主要是在说你不是替身,你就是楚珏我喜欢你啊,老婆老婆,啊......” 楚珏咬牙说道:“老公你很自豪谈过那么多段恋爱吗?” 这句老公把尹倦之喊得冷汗都下来了:“不自豪不自豪不自豪,我的意思明明是......呜嗯!” 嘴巴被咬住了,声音消失。 翌日尹氏有两个需要做决策的会议,苏合苦等尹倦之,半个人影子没见到,骂骂咧咧地给他打电话问到哪儿了。 刚睁眼便直盯着天花板思索人生的尹倦之,余光瞄到手机亮屏,胳膊一伸捞它。伶仃的腕一圈淤青,拇指上还有牙印。尹倦之清清嗓子,服了:“苏妈妈今天周末,我不是还在放假吗?” “你放什么假?”苏合冷酷无情,“老板应该随叫随到。” 尹倦之:“不去。” “好,我去你家找你。”苏合并不意外地说。 “别来别来别来,”尹倦之头大,怕苏合拎着他的耳朵给他念紧箍咒,说,“这就去了。” 床尾放着今天要穿的长袖长裤,一看就是楚珏准备的。 尹倦之努力悠起来,一件一件地穿衬衫,边穿边骂楚珏。 果然,跟楚珏在一起,他就真的再也没穿过低领的衣服。 他这么白,腰这么细,锁骨这么深,身材这么好,可惜了。 “为什么叹气?”楚珏在楼下做中午饭,将军先听到卧室动静,看到它耳朵一竖,楚珏立马上楼来,刚进卧室就听到尹倦之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昨天玩具玩得有点多,楚珏很心虚。 尹倦之瞟他一眼,真情实感地说:“想念我的低领衫,露背服,收腰装,大短裤......想穿。” 他这么挑衅,楚珏顿时不心虚了,眼神重新坚定下来,没温度地微微扬唇,说道:“在家里我没有不让你穿啊。” 尹倦之:“我想上班穿,出去穿。” “我觉得,你可能更想待在家里永远出不了门。”楚珏说。 尹倦之:“......” “好倦之,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公司。你想睡觉就睡,公务上的事交给我,”楚珏腰间围着围裙,走过去帮尹倦之系纽扣,认真地扣到脖颈那颗,“吃饭去公司之前,我们先定几条规矩。” 真面目显露出来了,尹倦之这次真看清了,用拖鞋踩楚珏的脚,说:“没结婚的时候你装乖说不敢跟我定规矩,现在刚结婚几天你就等不及要定规矩了?” “嗯,我很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有些规矩你也要守。”楚珏说道,“首先你之前的很多衣服不能再穿了,它们有点暴露,我知道穿衣应该自由,但我就是要管你——我总不能把那些用垂涎眼光看你的人的眼珠子全部挖掉吧?如果你说可以挖,那你就自由地穿吧。” 尹倦之:“。” 尹倦之皮笑肉不笑:“多大点事儿,衣服而已,别动不动就这么血腥暴力,乖点啊。晴趣类的衣服只在家穿给你看好吧。” “嗯,我很乖。”楚珏低声说,牵起尹倦之的手仔细地捏摩把玩那几根手指,“倦之,以后不准去酒吧,时刻要记得自己有家室,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十点是门禁的时间,回不来我们就得算账。” “竟然这么多规矩?”尹倦之惊,“还有门禁?!” “目前最后一条,”楚珏忙低声道,“如果我惹你生气,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要跟我冷战,不要不理我。” 他明显记着昨天的事,强势地定规矩,最后却把自己定委屈了:“倦之,我会好好哄你,直到你高兴为止。所以你不能把自己的老婆赶去书房睡。我也不睡地板,就睡床,睡你旁边。” 第55章 规矩过分得令人发指。 吃完午饭尹倦之不想看见楚珏, 怕自己瞧着那张委屈的脸会一口答应所有规矩,得不偿失。 他把楚珏赶去自己公司,让他回顾氏卖命。 “你是苏总, 公司里有你不就行了吗?哪儿用得着我?”尹倦之腰腿不舒服, 唉声叹气地锤锤肩膀, 躺在办公椅上装死, 说道, “苏合啊苏合,你是真的没出息啊......要不我把尹氏的股份全部转给你吧?” “嗯, ”泼天的富贵落下来也得敢伸手接,苏合懒得跟尹倦之贫,冷漠地让他去开会, 并回以冷笑, “然后让你老公误会我们之间有点儿什么, 以后全面封杀我, 让我在本城混不下去?” 尹倦之:“。” 竟然......好像......真是楚珏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可能。”尹倦之护短地说, “小楚那么乖。” 苏合:“恋爱脑真吓人。” 尹倦之笑骂了一句。 会议室里, 负责本项目的员工在前面讲解方案, 尹倦之时不时打个哈欠,再时不时地点头给予肯定。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说“行”“好”“就这么做”。 中途大家畅所欲言时,苏合低声骂道:“尹氏没让你弄破产真是地球奇迹啊。” “呵,”尹倦之困得点头哈腰, 眼睛半眯半睁,听闻讽刺替自己辩解两句, “我十八岁不吃不喝不睡忙到吐血,力挽狂澜把它救回来的时候, 你还在学校里上课呢,没用的书呆子,不准说我。现在我累了,公司自己努力挣钱这种小事它还做不到吗?虽然我很想让它破产,但我的功劳你不能抹灭哦。” 苏合深呼吸:“......” 会议继续,尹倦之正色,拿起平板似乎是在记同事们所说的项目问题,有了总裁样子。 旁边的苏合刚心气顺畅了一些,不小心瞄了一眼,差点被气出心肌梗塞。 备忘录:【家庭规矩】 在外不能穿着暴露,小楚会吃醋。 以后不能去酒吧,小楚会不高兴。 要记得自己有家室,给小楚安全感。 门禁时间十点,每晚十点前要准时在家,小楚需要陪伴。 两个人不在一起时,要记得报备,小楚需要知道我的行踪。 吵架后不能冷战,不能让人睡书房,要一起在卧室睡觉,否则小楚会哭。 每天都要做...... 苏合眼瞎了,自戳双目。 签字笔“啪”地一声被生生掰断。 尹倦之惊恐看过去:“更年期到啦?脾气真大。” 第二场会议,苏合没再让尹倦之出场,让他哪凉快哪待着。 这辈子别来尹氏了才好。 尹倦之食指转着卡宴车钥匙早退,洋洋自得:“哼,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许久没去公园喂猫,今天时间多,到大型商场买了最新日期的猫狗小零食。卡宴径自往公园去。 途径跨江大桥。 去往各路的车辆或前或后地驶过,桥边没人晒太阳。 老乞丐不在。 尹倦之将车窗升上去,径自到公园喂那个狗那个猫。 回来时傍晚五点,夕阳的红色沉挂江面,一片粼粼的粉。 这次桥边有人了,但不是老乞丐。 是个身形陌生的中年男人。 尹倦之不认识。 阳光不错,卡宴停了车,他下去打算晒会儿今天已经为时不多的余晖。 江面有风,起了一层又一层浅细的水色涟漪,尹倦之觉得好看,半眯起眸子瞧风景。 旁边传来一道直勾勾的探究视线,是个人都能察觉。 但这眼神又明显没有恶意。 好像只是在作确认。 尹倦之扬眉,扭头看向那个中年男人道:“大叔,你在看什么啊?不会是在想待会儿要怎么拐卖26岁的大好青年吧?” 中年男人:“......” “啊,不是。”中年男人莫名有些羞窘,但也听出了尹倦之是玩笑,得体颔首,“不好意思啊,我认错人了。” 尹倦之感兴趣,手肘支在栏杆上,问道:“认错谁了啊?” “一个侄子,”中年男人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家那个孩子有点儿自闭症,你一看就挺自来熟的。” 尹倦之弯眸道:“确实。” 简短地聊上十几分钟,尹倦之知道了这位大叔大学时期去国外留学,没毕业在那里得到了就业的好机会,便自此定居。 二三十年来,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回来也是陪爸妈过年。 最近他刚回国,并且不打算再走了,想好好陪着家人。 “你跟你侄子二十几年没见了啊?”尹倦之问道,觉得有些缘分的好笑,“怪不得你能见到个人就开始认亲戚。” “也没有见到人就认......”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只是你刚才那样站着,一眼过去感觉像。” 尹倦之觉得奇怪。 只是在国外不常回来,叔叔和侄子总能打电话,弹视频吧? 可这位大叔说的好像他们不是二十几年没见,而是二十几年互不相识。 他们萍水相逢,有些疑问不宜细聊,不礼貌。 交谈点到即止,分别前尹倦之大言不惭道:“叔叔,既然你能把我认错,那就证明我和你侄子可能有相似之处,所以我猜他肯定也很好看。” 中年男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觉得尹倦之很有意思:“你说得对。我家孩子确实长得很漂亮,小时候像洋娃娃。虽然有点自闭不哭不笑也不爱说话,但和其他小朋友玩游戏时别人都喊他老婆,说长大了要娶他。” 尹倦之说:“人缘真好。” — 确定“尹顾”联姻时,许利便觉得不对劲。好像许氏被一道并不屑于藏在暗处的眼睛黏腻地盯上了。 最近半年接洽的合作屡屡出现各类大小问题。 他没有感觉错。 早在和尹倦之在一起的第一天,楚珏便将调查许氏的一切列为第一要解决的要务。 大半年下来,许氏签订阴阳合同,挪用公款的违法交易,楚珏已经收集详细证据。 只待合适的时机一击毙命。 其余时候,楚珏隐忍不发异常有耐心,全程不动如山。 只是最近他的行动安排在了明面上。 楚珏是顾烈的儿子,又和尹倦之结婚,出乎许利的意料,当时还慌了好一阵。 但人都是为利益而活,楚珏也不例外吧。因此这并不妨碍许利觉得自己可以拉拢楚珏,在他这里下注希望。 这种想法很快分崩离析。 许紫莱不知哪里做错事惹到了楚珏。他先是无故住院——许利接到电话,带着人恨不得后背插上翅膀赶到胡同暗巷时,看见许紫莱躺在地上,像条蛆似的打滚儿,有两个醉酒的男人正在撕扯他的衣服,嘴里嘻嘻哈哈污言秽语,许紫莱身上全是血,惊恐地吼叫着拼死护卫自己岌岌可危的衣服,却又根本站不起来......幸好没发生实质,否则许利都觉得恶心,更别提许紫莱了,清醒了会不会想死都难说。 他舌头差点被玻璃扎穿,见到许利时只能“呜呜哼哼”地告状,半个清晰的字眼都发不出。 眼珠子几乎要暴突而掉。 许利问他怎么回事,许紫莱发着抖,口齿不清地狂喊:“楚珏——楚珏——” 许利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敢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伤人? 许紫莱这个废物,什么证据都没抓住。 许利想讨个说法都像栽赃。 进医院的第二日,许紫莱先前负责的公司项目全被顾氏楚珏揽了过去。 成年人看利益,谁给的点高就和谁合作是商场上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况且许紫莱住院,耽误事。 短短半个月,许紫莱就成了光杆司令,手上什么都没了。 许氏突遭变故,把许利气得够呛。 原本还说拉拢楚珏,这下一看,楚珏明显是尹倦之的狗! 不咬人就不错了,他还敢想着拉拢。 许利在家里磨牙,想质问楚珏要干什么并好好和他谈谈,但儿子住院妻子“出丨轨”令他心烦意燥,他又实在拉不下脸求女婿高抬贵手,兀自生闷气。 最后似是看出董事长不便出面,许青云又想着将功补过,让自己不小心和肖珊亲丨嘴儿的事情揭过去。他去找了楚珏。 豁出老脸为许紫莱说话。 “楚总,您看......”五月中旬天热,许青云快五十岁了,在楚珏旁边待着竟然觉得气场这块儿完全被碾压,赔着笑脸道,“许少爷的年龄还小,他要是做了什么错事,您......” 楚珏要从顾氏去尹氏,着急下班,冷声道:“他年龄小,那我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和一个20岁的人说一个26岁的人年龄小,滑天下之大稽,许青云差点让口水噎死,张了张嘴哑然,脸都红了。 “嗤......” 哪里突然传来一道想笑又立马戛然止住的声响,许青云嫌丢人,赶紧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没看到尹倦之在这里他才松了口气,暗骂是自己神经过度。 “楚总,您既然和小尹总结了婚,是合法夫夫,那和许家也是一家人,”许青云说道,“您和尹总情比金坚,许总又是他的父亲,因为一点小事没必要......” “真以为我跟尹倦之关系好吗?”楚珏蹙眉说道,“你确定我和他结婚,不是为了搞死许氏然后再侵吞尹氏?” 许青云骇然瞠目:“这......” “嗤呵......” 又有人笑! 许青云瞳孔微震,猛地向身后看去。 下班时间,顾氏门前员工只出不进,没有可疑人士,他特意挑的这个时间堵住要上车下班的楚珏,确定尹倦之不在这儿。 尹氏和许氏水火不容,让尹倦之看见许氏不好,再以此当面嘲笑,比杀了许青云还难受。 相信许利如果在这儿,他肯定也是这种感觉。 楚珏说:“我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尹倦之更跑不掉。” 用胳膊推开许青云,让他别挡路,并猝不及防伸手拔了一根他的头发,许青云疼得一激灵捂住头皮,震惊不已。 楚珏捏着那根头发,装模作样地关心道:“你跟许利差不多大,怎么他头发是黑的,你头发都白了。退休前少卖点力吧,一群老不死的。” 坐进库里南驾驶座,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见车响确定他离开,尹倦之一秒都忍不下去,在电话那边大笑出声,嗓子都劈叉了两次,“老婆你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最近半个月,尹倦之管理自己公司,楚珏也回到顾氏。除了早饭和晚饭,还有晚上一起在家睡觉,其余时间他们各自忙碌。 楚珏每天都在跟尹倦之说他想去尹氏办公,尹倦之让他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家庭规矩定那么多,平常还敢腻在一起,尹倦之的命不是命吗?他不能死在床上。 到下班时间,楚珏半秒不会耽搁,每天准时去尹氏接尹倦之外出吃饭。 今天照例,下楼之前楚珏习惯给尹倦之打电话告诉他待会儿见。不过今天他在楼上看见了出现在顾氏大门前的许青云,便和倦之说了,没挂电话。 尹倦之已经知道许紫莱被楚珏打进了医院,听见许青云过来很在行地分析许利他们的心理路程,并让楚珏自由发挥。 能震撼到敌人再好不过。 “许氏”一定要死,但不能在“尹氏”的手里死。当年尹雪融被许利造凰谣的污秽名声好不容易在时间长河里淡净,尹倦之不想再让尹氏落个“弑父”的白眼狼名头。 外人只看乐子,他们不管谁对谁错,谁弱势谁有理。 被逼疯的尹雪融处于弱势,她应该“有理”,但谁让她是疯子呢。疯子的话没人相信。 楚珏愿意做尹倦之的刀。 所以他对许青云说,他和尹倦之感情不好,他就是要自己弄死许氏。 谁都逃不掉。 “我演得好吧。”楚珏还挺骄傲。 “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真开心,“没你在我面前演恐高时候的状态好。” 楚珏羞愧小声:“倦之。” 听起来就是总攻撒娇,尹倦之笑得更猖狂了。 “好好好你专心开车吧,不打扰你,安全驾驶。”尹倦之说道,“待会儿见,我还没有订好餐厅呢,再去看一看。今天继续换换新口味。” 楚珏说:“好。” 电话刚挂,楚珏的手机嗡了一声,进来了一封新邮件。 荣雪发来的。 有关于许氏的违法证据。 她八年前和尹倦之认识,喜欢当年还只有十八岁是个孩子的尹倦之,做他的长辈。 帮他和许氏打官司,把该拿的都拿回来。荣雪负责收地,尹倦之负责让尹氏新生,配合得相密无间。 早年荣雪想问尹倦之要不要讨伐许氏,她可以帮忙。 但她最终没问。 因为她看到过好多次尹倦之独自垂眼沉默,从总裁办往楼下看,一个小时可以一动不动。周身像被黑暗笼罩,荣雪都生怕他下一秒便会破窗跃下。 好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并不是真的尹倦之,是虚假的。 他从来没有喊过累,但荣雪觉得他很累。 现在有了楚珏,他出手,荣雪当然会帮忙。 这几年,她从未停止过盯着许氏,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 荣雪在邮件里说:“收集到的这些哪一条都够他喝一壶。” 开车没法看邮件,楚珏暂时停车,找到荣雪的微信给她发了条简短的语音:“谢了荣姐。” 荣雪大手一挥,豪道:“嗐呀,不客气!” 到了尹氏,尹倦之刚订完餐厅,前面人有点多,需要等,不用出发太早。他没下楼,等楚珏上来。 总裁办的透明门和透明墙换成不透明的了,大门一锁,干坏事不用担心被发现。 楚珏抵达顶层拉开总裁办的门进来,尹倦之抬眼还没说话,就被压在办公桌上吻。 挣扎间文件掉了一地。 “......松开!”尹倦之拍打楚珏掐在他腰侧的手,嗔瞪,“天天像个色丨狼。呵呵,男人果然都是精丨虫上脑的狗东西。” 楚珏耷眼,回味道:“我就亲一下......” “嗯,”尹倦之接道,“又不是上一下。” 楚珏直言不讳:“我想。” 尹倦之用手撑开他,理理皱掉的衣襟,有时候是真的想要家暴:“你定的规矩里有每天玩玩具这点。我已经很满足你了,不要得寸进尺我跟你讲。” 最后半句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字磨碎了洒楚珏脸上把他眼睛迷瞎,少让他用不友善不礼貌的眼光盯着自己。 楚珏无声轻笑:“倦之,你真好。” 尹倦之生无可恋地拿起好人卡,晚上还得陪人玩。 二十岁的男人精力好旺盛。 快撑不住了。 早晚离家出走。 吃完饭已经七点多,尹倦之想喝甜的,楚珏买了两杯温果茶回来。 味道都是尹倦之喜欢的。因为他只让楚珏尝了一口,就不给他喝了,并满足地要求道:“下次继续买这个。” 楚珏:“好。” 库里南驶进车库。第二杯果茶剩一半,尹倦之喝不下了,还觉得晚上要起夜。 转头把剩下的半杯果茶递给楚珏,说:“喝掉。别浪费。” 楚珏接果茶:“好。” 园里草坪的地灯开着,勉强能两人并行的羊肠小路通往别墅大门。灰暗的视野下,门口笔直站着一个男人。 余光猛地瞥见,尹倦之吓了一跳:“操——什么东西。” 楚珏忙牵住尹倦之的手,让他别怕,抬眸看过去。 门前的男人头戴鸭舌帽脸戴黑色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平添一股诡异之感。 楚珏侧首问道:“倦之,你能猜到他是谁吗?” 尹倦之满头雾水:“我怎么猜到?”并严肃澄清地说,“我是个很守男德的人,我已经结婚了,我没有和任何男人搭讪,他肯定不是来找我的。” 紧接着看透一切般圆滑甩锅道:“哦——楚珏,这不会是你的前相好吧?” “我没有任何前相好。”楚珏捏住尹倦之后颈,让他说话注意点,刚才还温柔小意,尹倦之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突然变了脸色,语携警示地说,“章驰,你还记得吧。” 尹倦之:“......” 大门前站个人,尹倦之没再往前走,他们和章驰离得远,对方肯定听不见他们说话。 但章驰好像特别会“察言观色”,“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般转过头来。 尹倦之很想原地死一死,阖眸装傻:“不记得。” “好,答案勉强算对。”楚珏说,“倦之,现在我要解决你这位前任了,然后再解决你。” “不......解决我什么?”尹倦之愁眉苦脸讶道,“你解决我那么多次还不算解决吗?!” “嗯,”楚珏语气轻柔,纯真道,“我在没事找事。” 他垂下眼睑,盯着尹倦之的侧脸与柔唇。 先前错失过良机,也同样争取过机会,尹倦之虽仍抗拒,但在努力地适应。现如今楚珏知道他可以一步一步地试探前行,犹似呢喃地说:“倦之,好想跟你做丨爱啊。” 第56章 楚珏比尹倦之高半个头, 附他耳边说话会垂首,呼吸如热风那样撩着皮肤,略有痒意。尹倦之心乱如麻地一激灵, 脑袋往旁边躲了躲。 离远了看他们姿态亲密, 谁也融入不进去。鹅卵小路两边的地灯攀向他们笔直的身形, 镀了层金光, 让这幅画面平添温馨。 章驰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尹哥。”他出声喊道。 尹倦之不敢回答, 眼神都没分过去半个,忙对楚珏做出请的手势, 绅士颔首道:“老婆你去解决人渣吧,我先回去。” 果断绕过草坪,从另一条小路回别墅, 毫不留恋战场, 也绝不好奇后续发展。 指纹识别别墅大门, 他火速进家, 没注意到头顶有个红点的亮光一闪而过。 “呜——汪——!”门锁即开, 房间里的将军直冲玄关, 往尹倦之怀里撞。 “回来了回来了, ”尹倦之身体半蹲,接住将军的冲击,还是被撞得一歪,顺势坐在地板上抱住它脖子撸狗头,笑道, “是不是急死了,今天我跟楚珏爸爸回来得有点晚......好好好, 不要啃脸,先让我站起来。” 扶着将军有力的脊背站起来拍拍尘土, 尹倦之边往客厅走边看着活力四射一天到晚用不完力气的将军。不明白它为什么在那么懂人性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如此纯真的狗性。 走到客厅发现少了个人,将军耳朵立得很尖,扒拉两下尹倦之大腿,又围着他转了几圈,嗓子里发出疑惑的呜声。 待尹倦之垂眸看过去,将军登时咬住他一点衣角,重新把他往玄关拉。明显是在急切地表达楚珏还在外面,并且门外还有另一个陌生人的气息,想让他开门放楚珏进来。 尹倦之笑了笑,让将军陪他上二楼。做贼似的猫着腰。 接着钻进阳台没拉开的落地窗,头上顶着窗帘一人一狗隐蔽地看楼下。 “吁——将军别出声。”尹倦之小心地叮嘱道。 将军耳朵动了动表示了解。 晦暗的夜色里,地灯撕破浓黑,让楼上的人视野开阔。尹倦之看见花园里洒了好多信封,不出意外,全是章驰之前往别墅的门缝儿底下塞的那种。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章驰突然恼羞成怒,淬骂一句冲上来挥拳,楚珏面不改色,反手按住他半边脸重重地往廊柱上砸。 “咚”地一声,听着就疼。 尹倦之下意识表情扭曲,捂住了将军的眼睛。 小楚也太凶了,私底下没少练格斗吧。 约两个月前,楚珏在别墅门口装了好几个微型监控,没告诉倦之。 几十天来,监控孜孜不倦地工作运转,拍下章驰每隔一天就会在凌晨悄无声息地溜进来,从他们门缝儿底下塞情书。 那些情书里写满了对尹倦之的思念,用词大胆,章驰无穷尽般的爱意在他的自我感动里高涨如潮。这辈子非尹倦之不可。 他说尹倦之结婚时已经做了抢婚的详细计划,最后却因为意外中止。眼睁睁地看着尹倦之与别的男人步入殿堂,心脏仿佛生生剜掉一块,痛不欲生。 “情书”之言愈发过火。他想念尹倦之晴动的表情,难耐的低丨吟——是通过他章驰的手尹倦之才能这么美妙这么漂亮,不是因为楚珏。 除了他,没有人能配得上尹倦之。 然后......这些信突然在两个月前回到了他自己手上。 他送一封,便回过来一封。 信封从未被拆开过,但信表面有人贴了便签纸。仅写着一句话:【谁的老公都敢觊觎,你恶不恶心。】 章驰知道这肯定不是尹倦之写的,是楚珏。 他没有跟这个人有过直接交集,但那句话写在纸上,章驰便有种错觉,好像楚珏真的在用那种看恶心的蟑螂的眼神看他。 自此无论章驰在哪儿,这道明明没出现过的目光都像鬼一样如影随形。 他在家时,随着精准退回来的情书表面多了一句话:【你怎么不去上班?】 他的演艺生涯早已完蛋,明星时期的生活太过奢靡,让他眼花缭乱,根本无法从奢入简。这一年多里他没工作,也把钱花得差不多了,只能忍着从神坛跌落的委屈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工作。 信封也会随着他去工作时退回来,上面又多了句话:【能挣够你买名牌的钱吗?】 逐渐地,这些话描述的愈来愈细致,好像就在章驰身边看着他生活似的。 从他的衣服鞋子颜色,到他今天吃饭共花多少钱,每一件小事全像他自己照镜子般告知他。 他在被监视。 但他完全找不到对方是如何监视的他。 反正楚珏不会亲自来。 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可疑。 章驰开始疑神疑鬼,每晚入睡前都会想会不会有人破窗进来杀了他。日日惊醒,神经衰弱。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不再躲在暗处塞情书,直接过来找尹倦之。 想问问恋人一场,他怎么能让楚珏这么对他,怎么能这么伤害他的真心。 可尹倦之根本不看他一眼。 他都现身出现在这儿了,尹倦之不关心,只顾着和楚珏悄言低语,好像谁也融不进去似的。 章驰爱尹倦之,不跟他计较这种小事,拿着那些信冷声质问楚珏:“是你做的吧?你这种找人监视尾随的行为,并大张旗鼓地把我每天的衣食住行的细节写下来威胁我,都是犯法。” 楚珏不动声色,说道:“你有证据吗?” 章驰哑然,像瞧不起楚珏一样:“你不敢承认?” “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那些信封上没我的指纹,你也找不到我让人故意监视你的证据。况且就算找到了,我把你塞进来的情书退还给你有什么问题吗?现在你这样直接找到我家,又对我这么定罪,我倒是可以说你故意诬陷,”楚珏指了指章驰背后亮着又很快寂灭的小红点,“还有你每隔一天,凌晨就会私闯民宅的监控,我拥有的直接证据倒是很多。你想不想去警局啊?” 章驰瞳孔轻震,猛地回头。 以前没有的...... “倦之对你们这些前任一向有情有义,不想撕破脸。”楚珏用脚底踩住那些落在地上的粉色信封,像在碾压章驰似的,眼神如霜一字一句地道,“但我不一样,我就只想撕烂你的嘴脸,还想让你死。” 男人的自尊心被挑战,章驰怒不可遏,想把楚珏打趴下。 “噗通——!” 十几分钟后,楚珏冷着面色把章驰撂倒在地上,身上没擦破半点油皮。 “你想进监狱,还是想有多远滚多远?”他居高临下地提醒道,“私闯民宅可大可小。不过你闯那么多次不能算是小罪,而且你这种行为对我的精神造成很大打击,我饱受折磨,病得很严重,你的罪说不定就更大了。” 自这以后,章驰再也没出现在过本城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私闯民宅虽然没有让官方介入,但楚珏将其散到了网上。 分手过后还缠着前任的吓人行径令人恐慌。这下不止演艺生涯,有关人品问题,连其他的工作都严肃拒绝章驰的靠近。 没有收入,会渐渐入不敷出直到吃喝拉撒成为困难,万般无奈之下,章驰离开了本城,却发现临城也有对他的“封杀”令。 楚珏在赶尽杀绝。 无法,章驰只好越走越远。 — 楚珏开门进来时八点刚过。 尹倦之提前抱着将军的脑袋从落地窗下钻出来,让它乖乖地回楼下,自己则去卧室洗漱。 冲完澡出来看到楚珏,擦着头发明知故问:“解决完啦?” “嗯,”楚珏说道,“我把你前任打哭了,你伤心吗?” 尹倦之不跳陷阱,头顶毛巾捧住楚珏的脸,啄了一口他的唇角道:“哎呀真是辛苦老婆。你快去洗澡,身上都是土。” 楚珏莞尔浅笑:“嗯。” 八点半,楚珏吹完头发,上了床。尹倦之侧躺着目不转睛地玩儿手机,感受到床的另一边有塌陷,他闭了闭眼睛,不知在做什么心里建设。然后猛地扔了手机翻身而起坐到了楚珏腿尚,楚珏下意识掐住他的腰,语气微惊道:“倦、倦之?” 尹倦之双手扒住楚珏略绷直的肩,指节用力捏,知道他同自己一样紧张,暗自松了口气,尽量让发出的声音自然:”不是你说的吗,想......” 若是楚珏现下在走路,他肯定是同手同脚:“我,我是......当时主要是,想靠近......你。让他看看......” “哦。”尹倦之抬腿转身要下去再盖被子睡觉,腰间的手突然用劲儿,把他睡衣掐得严重变形,楚珏慌张道,“别走。” 尹倦之拧楚珏手背的肉,低呼一声:“想掐死我啊。” “对不起。”楚珏自责道。 他改为搂住尹倦之的腰,不让他走,更不让他逃离。 尹倦之却仍然没轻松,纤长的眼睫毛阖着颤抖,彰显心情同是乱成一团。楚珏肩膀处的衣服被他攥得皱巴巴的,尹倦之抿紧唇瓣:“要不......你试试。” 楚珏缓缓松开尹倦之,胳膊只是虚虚地圈着他。 他从未主动问过尹倦之的过往,倦之也从来没说过。 眼前人的每一处细微表现都没逃过楚珏的眼睛,他亲了亲尹倦之的颈侧,心疼地说道:“倦之,你手变得好凉啊。身体也在发抖,你很害怕......我们不试。” 尹倦之何尝没察觉到自己可恨的表现。 他不想。可这该死的躯体反应,一得到记忆的洪流冲击,就抖如筛糠起来,任尹倦之如何努力自控都于事无补。 这么清醒,怎么能做到。 婚姻不是两个人恋爱,更不是儿戏,他以后总不能真的只和楚珏接受盗具。到底怎么做才能迈出这步?他为什么不失忆? 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能被他牵连抑制本能呢,多难受啊。 “......要不你往杯子里放点儿药吧,我喝了它。”尹倦之手心出了冷汗,他狠狠攥住,不想泄露更多的情绪,低声说道,“我同意的。上次那种药就挺好......” “倦之。”楚珏截断他的话音,额头相抵责备道,“我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让你喝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不要这么说。不然你这次喝药,下次还要喝药吗?等我们之间的姓关系只能靠晴药维持以后,你不仅不会开心,还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 尹倦之沉默,眼睛微酸,呢喃般道:“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关系。”楚珏手指抚摸尹倦之后脑勺柔顺的黑发,“好倦之,我们慢慢来。” 尹倦之敛眸,一股对过去对自己的怒气与恨意油然而生。 明明不是他犯下的错,凭什么惩罚要由他承担。 他总不能真是被神明抛弃的人吧。 这么多年已经做出那么多努力。他试着与人交流,做到了。 试着跟人接触,做到了,试着和人发展感情,也做到了......他不应该被困于囹圄,他都已经跳出来了。怎么单单就这一件事不行?父母的胶配,狗与少年,亲眼目睹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又有什么呢,总不能原地去死不活了吧。 既然他总要活着,就一定得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好好活着啊。 大家都能做的。 他也可以。 ”试。”尹倦之抬头,抓着楚珏亲上他的嘴,“必须试。” 试了。 ......失败了。 尹倦之唇色像涂了白漆,额角冷汗如雨,他猛地远离楚珏飞到床边,裹紧被子自暴自弃地拿后背对着楚珏。 呼吸沉得仿佛在撞钟,兀自平复片刻,他还有心情开个小玩笑:“我果然不行。” 语气松散,但还算自然。楚珏就是等这一刻呢,确定倦之不会抵触才敢从背后拥住他,跟着说:“有进步,没应激。” 话落,尹倦之裹着被子回头看他,恍然大悟:“有道理。” 上次他可是直接冲进洗手间狂吐不止,出来不知该怎么面对楚珏,还决然地和他分手了,这次完全没有。尹倦之虽然胆战心惊地怕,但胃没有不舒服。努力过程持续了好一会儿,甚至相抵的距离都比上次多了半厘米,尹倦之感受明晰,撑。否则他不会突然逃回床边把自己严实地裹起来。尹倦之肩颈缓缓放松,对楚珏心生内疚,转过来窝进他怀里低声说:“......再等等我。” 楚珏吻他额头:“倦之,我喜欢你开心,你最重要。”轻柔的诱哄语气在让他别把这件事当大事,“我等多久都可以。” 尹倦之轻笑:“很快了。” 他心脏回归平稳,不再被噩梦般的窒息牵制,浅浅打了个呵欠,闭眼:“困了,睡觉吧。” “好,”楚珏搂紧尹倦之轻拍他的后背说,“晚安。” 尹倦之嗯了一声,说:“明天接着试。” 时间在往前走,人也是。 许利从来没想到,许氏在那么早的时候就被盯上了。从大半年前开始,楚珏便不动声色地锁定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时他还只是尹倦之的情人呢,根本不确定是否结婚,他怎么就敢对尹倦之付诸所有真心? 竟还想拿许氏投诚。 不对,许青云回来说了,楚珏是许氏尹氏都想要...... 当初许紫莱手上的项目被楚珏截胡,有两个已在进行中。项目到了楚珏手上,他说发现之前的诸多资金流程有问题,让合作方负责,合作方慌不择路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让许紫莱负责。 双方打起来了。 合作方首先给许氏发了法院传票,不多日便会开庭。 “到时候如果真开庭了,合同庭审应该是公开的,你要去看吗?”荣雪穿着中性西装,在尹氏总裁办错眼不眨地盯尹倦之磨黑咖啡,想确定他是怎么磨得这么好喝而自己却做得像狗屎的。 “不去,”尹倦之说,“几个合同纠纷而已,我去凑什么热闹。而且姓许的那些人,我多看一眼都嫌脏哦。” 荣雪的烈焰红唇微扬,用词委婉地说道:“怎么可能只是几个合同。我和你老公收集了好多呢,原告现在是顾氏合作方,顾氏肯定上心啊,说不定会在背后推波助澜。” 尹倦之把磨好的黑咖啡递给荣雪,笑道:“原告的出庭律师不会是你吧姐姐?” 荣雪赶紧接过咖啡浅啜,没嘴说话。 喝完了要走,她问:“你确定不去?” 尹倦之:“不去。” 他正在专心致志给自己的黑咖啡拉花,百合残缺弄得巨丑。 专注间他似乎听到荣雪好像如释重负地低说了一句“那我就放心了”。抬头看去,总裁办里哪里还有荣雪的高挑身影,尹倦之拍了拍耳朵,又继续和拉花斗智斗勇。 最近几天,和楚珏的尝试没停过。尹倦之很积极,回到家不和楚珏废话,径自努力。“拖敏治疗”颇有成效,最成功的一次是昨天,已经有三公分,但很遗憾尹倦之感受到楚珏的可观,治疗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吓得脸色惨白,跑去吐了。 楚珏心疼地追到洗手间,满脸自责。这次尹倦之没像那时一样把他锁在浴室外面,让楚珏陪着他度过难关。 整体评估下来,良好的效果肉眼可见。 尹倦之还是挺满意的。 闲来无事,把拉花失败的黑咖啡喝掉,他拿起平板搜东西。 现在的互联网肯定有“监视和监听”人类的功能,尹倦之刚打开购买软件,上面竟然跳转了什么——“想在床尚和爱人增加晴趣少不了这些东西”。 尹倦之额头爬满黑线,无语地吐槽:“什么鬼。” 一边手指轻动点了进去,身体表现异常诚实。 女仆......猫尾巴......布料没几片的......该漏的不该漏的全都...... 真的好多...... “倦之。” “啪——!”尹倦之正跃跃欲试地边翻平板边啃指甲呢,闻言吓得摔了平板,又连忙弯腰捡起来,手忙脚乱地按退出,再疯狂地按灭屏键。 而后若无其事地从办公桌后抬头:“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爸在那儿,我在不在都行。”楚珏走过去探究地盯着尹倦之的脸,说,“倦之,刚才是在看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吗?” 尹倦之:“......” “呵,”尹倦之哼笑,“什么东西能比你不正经?我看其他的不如多看看你。” 楚珏说:“那你看吧。” 尹倦之骂他不要脸。 坐得太久,他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又扽扽裤腿,说:“今天我们回家吃饭。去超市买点儿要用的食材,你做我吃。” 楚珏说道:“好。” 刚才平板掉地上时碰到了文件,尹倦之伸手整理,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老婆,你生日几号啊?今年的过去了吗?” “还没过,”楚珏如实回答道,“6月16号的生日。” “啊......那快了,”尹倦之将文件堆放好,拍拍手按住楚珏的肩膀,一起往外面走,说,“到时候送你件礼物。” 楚珏问道:“什么礼物?” 哪有人这样问生日礼物是什么的。尹倦之眸弯唇笑,扣住楚珏的手,吻在他戴着戒圈的无名指,回道:“你最爱谁,我就把谁送给你啊。” 笃定发言:“里外都是。” 第57章 现在是五月下旬, 离六月中旬不足一个月,但楚珏仍觉遥不可及。 他惋惜地说:“早知道刚才就说是明天的生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被他想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弊逗得大笑,手不客气地拍他的屁股, 教训般道, “飘了是吧。” 两个人在电梯里, 尾椎骨处一重, 楚珏看了眼头顶监控, 煞有介事地说:“倦之,你说现在会不会有人正在看着我们。” 尹倦之:“。” 他捻了捻手指, 说:“总裁专属电梯,是能随便看的吗?” 楚珏不听,自顾自道:“有点害羞。” 尹倦之:“......” 说自己害羞的到底有没有害羞不知道, 反正表面脸不红心不跳, 牵尹倦之的手还更紧了。尹倦之倒是噎得无声, 耳根有隐隐发热的趋势。 幸好, 直达电梯到楼下了。 傍晚的大型商场人多, 嘈声攒涌, 尹倦之负责挑选食材, 楚珏推着购物车跟在旁边。 食材有荤有素,样样新鲜。 “时间还早,我们去趟公园吧。”尹倦之在看猫粮狗粮,以及其他的宠物小零食。 楚珏道:“好。” 走时他们又买了纯甜的巧克力,尹倦之吃了好几颗, 口感滑香丝甜。 ”我想喝果茶。”路过街边的茶饮店,尹倦之指挥道。 楚珏却没答应, 说:“不喝了吧。倦之,还没吃晚饭呢, 你吃零食都吃饱了。” 等红绿灯的空挡,伸手把尹倦之手心里攥着的两颗软糖拿过来没收,放进中控台藏好。像防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 尹倦之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好大一会儿,突然叹气,躺平道:“爹不疼娘不爱,老婆还要给虐待。” “我没有......”楚珏不敢担这么重的罪,急忙赶在绿灯跳转前的最后两秒重新给尹倦之拿了一颗糖,“真的不能再吃了,太多甜对胃不好,容易反酸。” 目的达成,尹倦之接过糖美滋滋道:“听你的。” 天边似是被抹去明亮的橡皮擦拭过一遍,暗淡降落,调色盘般的染料大片晕开,火烧云灼得艳丽。 入目望去,跨江大桥下面的江面随晚风而波起时,火烧云也在轻轻涟晃。 那个猫跟那个狗除了又吃圆润了一些,没什么特别变化,还新来了两只小伙伴。 尹倦之挠那个猫的下巴,五根手指一起动,那个猫温顺地仰头,罐头都不吃了,眯眼任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尹倦之切实地感觉到,他所处的生活在逐渐变好。 好像他越来越能知晓开心是什么了。 侧眸看向楚珏。他蹲在尹倦之身边,学着爱人的手势在撸另外那个猫的下巴。 两个人可谓如出一辙。 莫名其妙地,尹倦之便被逗笑了,音色低泠短脆。 — 时间飞逝,十天半月眨眼而过。尹倦之昨天联系上了有名的设计师,趁他和楚珏各自在公司工作,自己在总裁办休息室量好了三围,郑重地发给对方,让正经设计师给他做男仆、猫奴、兔女郎等各种不正经的装备。 收到尹倦之的身高三围,已做过太多衣服的设计师为了跟甲方打好关系,已经将自己打造成自来熟:【兄弟,你女朋友知道你给她订做这些东西吗?】 尹倦之比他还自来熟:【哥们儿,我自己穿。】 设计师:【......】 设计师更高一筹:【哇,你们搞第四暧啊?】 尹倦之不会甘拜下风:【非也,我脐橙我老公。】 设计师:【......】 最后无话可说,设计师不想让话题终结于在自己这边:【骗人的吧?你腰围59?】 尹倦之莫名其妙道:【你没有59就说我没有?好过分哦。】 设计师:【......】 双方友好地论几个来回,设计师被“怼”得哑口无言面目扭曲,特别是他还没对象! 这些千刀万剐的甲方,玩儿得真花啊。 设计师看了看自己账户上的定金,五位数。好多,他可以! 心情愉悦地聊完天,尹倦之不好好上班,悠哉悠哉地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哼情歌。手机上进来一条新消息。 荣姐:【和许氏的纠纷明天开庭,你确定不来是吧?】 今天05月31号。 明天06月01号,儿童节,尹倦之不上班,要给自己放上一天假。不过他不是要过儿童节,老大一人了,脸皮再厚也不会疯狂到这种不要脸的地步。 只是他明天27岁生日,当然要给自己放假。 儿童节加生日,拥有双倍快乐不过分吧。 尹倦之没兴趣:【不去不去不去。】 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三遍,态度非常明确。 荣雪回复得很快:【好。不来就行。】 ......不来就行。 无奇且简单的一句话,尹倦之看着,突然就觉得有抹抓不住的异样掠过心间。 像鱼线一样浅淡轻韧,可独有的结实横亘过皮肉,竟引起一阵阵疼痛。 尹倦之蹙起眉宇,不明就里为何如此,只好不可思议又略显夸张地自言自语道:“不是吧尹倦之,许利他们官司缠身,说不定都要坐牢了你竟然不高兴还觉得心脏疼?” 奇异地,刚说完那道异样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尹倦之:“......” 尹倦之服了:“欠骂。” 中午吃饭时间到,恨工作的人不会在办公室多待半秒钟,尹倦之快乐地抬脚就走,就差捧个饭碗冲去餐厅了。 吃饱喝足回来,尹倦之兀自消了会儿食,便躺沙发上午睡。 中午的阳光盛足,玻璃幕墙反光,好像能够融化坠落。 偌大的总裁办一多半都被正当空的烈日侵耀,射在洁白的墙壁地板上,本该热意翻涌,那抹毫无生气的白却像裹了一层死亡的长布一样。尹倦之浑身发冷。 梦里环境纷乱杂扰,有女人的声音在尖锐吼叫。 “小倦......” 有老人的声音沧桑呼唤。 “......泊......” 泊什么,尹倦之听不清,却很焦急地想要抓住。 “爷爷......”稚子的哭腔响彻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浓雾模糊了他的面孔,他小小的身体透露茫然,左右张望害怕地哭泣,一遍遍地道,“爷爷......爷爷......我找不到,爷爷......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在哪儿,来找找我啊......” “泊生——” “尹倦之?......尹倦之!” 尹倦之猛地睁眼,几乎透骨的冷意让他没知没觉地一抖。 头顶更过分的呼喊正好又如排山倒海似的轰过来:“尹倦之别睡了起来签字!” 又把尹总吓得闭眼激灵。 见他有了活气,苏合无语地指指腕表:“你这一觉睡了得有三个小时了吧?五点了,再睡一会儿马上就能下班,你晚上回去还睡不睡?” “......” “我真是......”尹倦之四肢乏力地翻身坐起来捏眉心,然后一拳锤向苏合的肚子,“信不信打死你啊。” 苏合矫健地往后一跳,并用文件给了尹倦之两下。 隔着正装触摸到苏合一点油皮的尹倦之收回手,私人情绪很重道:“你竟然还有腹肌?刚才绷那么紧是想故意勾丨引我?” 他懒散地起身,夺过苏合手里的文件:“省省心吧学长,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呵,你都能有腹肌,凭什么会觉得我没有,”苏合接下尹倦之恶毒的攻击招数,并一报还一报地扬声说道,“我要去告诉你老公你摸我,不但摸了还夸我腹肌好。” 尹倦之:“你......” “摸什么?”楚珏突然推门进来,语气平淡但威压颇重道。 办公室里的两人:“......” 苏合朝楚珏颔首,对尹倦之正经道:“签字,快点儿。尹总您和楚总之间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参与。” 尹倦之握拳:“......” 当天晚上,尹倦之嗓音绝望破败地解释了好多遍:“我、没摸、他。真、的、没、有!” “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怎么能信啊......不信我呢......楚珏......老婆啊......”尹倦之没有胳膊打人,没有腿脚走路,看见器材室里的木马脑袋便觉头晕脑胀,签订不平等条约,“好好,我以后谨言慎行,不会再胡乱说话了,和朋友也不会乱、说、话!我发誓!” 夜空无月色,星点零寥。楚珏将双眼紧闭的尹倦之紧紧地拥进怀里,指腹触摸他的睫羽,低喊:“倦之。” 尹倦之睁不开眼睛,但下意识地应答:“嗯。” 半秒都不敢懈怠。 楚珏低声问道:“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没有忘记吧?” 自从尹倦之问过楚珏是哪天生日,楚珏每天都会提醒对方不要忘了他的生日礼物,俨然把送礼物“应当有惊喜不能问”的桥段忘了个一干二净。 尹倦之有气无力道:“你再敢多问一句,我就不送你了。” 楚珏立马闭嘴:“不问。” 手机只显示时间的熄屏从今日的23:59猛地一跳,迎来崭新的第二天00:00。 “倦之。”楚珏再喊道。 尹倦之睫毛隐颤,应答的鼻音软糯如示弱。 楚珏将尹倦之鬓边的头发别向而后,倾附过去,低语虔诚地说:“好倦之,生日快乐。” 卧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尹倦之倏地抬眸,沙哑着长时间使用的嗓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我又没跟你说过。” “我就是知道。”楚珏吻尹倦之的额头,些微骄傲说,“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 “哼,”尹倦之音色里染了笑,“不可能。” “愿以后的每一天,倦之的生活里都有楚珏,”楚珏捏玩尹倦之的手指,字字虔心道,“愿你快乐,无忧,平安,长寿,健康,幸福......” “好好好好,肉麻。”尹倦之忙捂住楚珏的嘴巴,开心得花枝乱颤,继而戳他肩谴责,“知道我生日还乱搞,我说什么都没用,就差说干爹饶了我吧......” “哪儿有,”这次换楚珏着急忙慌地捂住尹倦之的嘴,让他别满嘴跑火车,怎么什么称呼都乱吐,耳根涌着热意说道,“我很有分寸。” 尹倦之:“呵。” “礼物等白天才会到,”楚珏说,“到时候给你。” 尹倦之不问是什么,保持期待:“好。” 六月份学校里临近期末,楚珏的教授布置了作业,是金融沙盘实验,需要小组一起完成。 今天他去学校了。 尹倦之果然没去公司,在家里吃了玩,玩了吃,竟觉得甚是没趣。手机跟平板上的各大软件已经要被翻烂,没什么稀奇的。 越看越觉得空虚。 这时,微博推送了一条顾氏与许氏的纠纷问题。 闲来无事,尹倦之看了看。 标题取的是两个企业之间有战争,内容却头不对尾,分析的竟然是楚珏和尹倦之结婚琴瑟和鸣,为何还要对许氏痛下杀手。 到底是爱是恨,请看小编细细讲来。 尹倦之:“......” 一群人吃饱了撑的。 尹倦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话不算话。 他记得荣雪说过合同纠纷的开庭大多都是公开的。 市中心的法院离得很近。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法院门前。在家和楚珏随口说话时,他知道顾氏也给许利送了法院传票,不过原告仍由最初的合作方出席,用不着楚珏出面。 开庭地址、时间,原本模糊的声音,眼下都如刻字般清晰。 荣雪肯定是顾氏这边的辩护律师,尹倦之突然想看看了。看荣姐大杀四方。 十八岁那年,荣姐就是气势全开到破冰斩将地替他拿回了尹氏,没让尹倦之受多少委屈。 他们合作无间,缺一不可。 下午两点二十,庭审准时开始。许利和许紫莱作为被告,肖珊作为家属,全家都在。 尹倦之坐在给观众置留的座位上,位置非常靠后。他只是太无聊了来凑热闹,观察片刻却发现原告方的辩护律师不是荣雪。 那个女人尹倦之认识,是荣雪律所里的,同样精英干练。 可能是荣姐太忙了吧。 今天的庭审内容,具体是什么分类越听越迷,尹倦之本以为只是公司之间项目上的合同纠纷而已,但他却从中听到什么故意谋杀刑事案件......乱七八糟,完全把尹倦之弄糊涂了。 而原告被告没丝毫异议。 下午两点五十分,被告方辩护律师发言完毕,轮到原告方重新辩护。 “我方有人证出席。” 一个女人走进来,长发,淡妆,黑连衣裙。她脊背笔直地行至人证席,英气的面容有一股看透生死的淡然,甚至携带冷漠。 被告许利蓦地站了起来。 这个女人曾让他在法律上吃过大亏,看到她出现,他情绪激动再正常不过。 场上细微的纷乱没影响尹倦之的眼睛,他呼吸霎屏,掠过许多或圆或扁的后脑勺,直勾勾地盯着荣雪那张他无比熟悉,此时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脸庞,不明所以。 心脏在胸腔后陡然跃动,震耳欲聋似的,把他的肋骨都震疼了。尹倦之眨了下眼睛,听到荣雪开了口。 “我是人证......” 如果外界的声音是冰,那此时它们一齐被人类的手投掷进了沸腾的热水中。 激荡起滚烫的灼珠,冰水越来越多,把咕嘟出沸泡的水打压至死,翻滚的声音逐渐沉闷。 尹倦之的耳朵好像就被灌入了这种又冷又热,最后又只剩下冰的东西。 嗡鸣瞬起,绵长不绝。 他听不清了。 太阳穴鼓涨不停,他觉得眩晕。身上的皮肤仿佛在溃烂,尹倦之手指蜷缩,呼吸颤抖,突然弯下腰捂住小腹左边。将近二十年的伤口突然疯狂地疼痛起来。 ”嘭——!咣咚——!” 被许利折磨疯的女人将客厅里的东西全部砸碎,她披散着乱糟糟的长发,目眦欲裂地大吼大叫:“我没有疯!我没有疯!” 七八岁的尹倦之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但又不想她难过想让她开心,明知会被伤害还是一步一步地试探靠近:“妈妈......” 尖锐的水果刀猛地捅进尹倦之的小腹,他虽然震惊但也已料到,疼得叫不出声。 “都是你!都是你!”女人尖声瞠目,手上流满了尹倦之的血,却仍不松开水果刀的把柄,跪在地上大张着嘴说,“都是因为你!” 身上的血液在快速流失,尹倦之哭着对尹雪融说:“妈妈不要扎我,我疼......” “就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生,我会做什么事都顾前顾后畏手畏脚吗?!” “妈妈,我真的好痛......” “你就是个累赘,该死的拖油瓶!”女人疯癫地说道,手上去按尹倦之的伤口,血液顿时涌出更多,恨声道,“讨人厌!” “对不起......是我不好......”尹倦之伸出完全没有长大的胳膊想抱抱她,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妈妈,我好疼,你能不能......” 他想挣扎,但总是被制止。 女人狂叫诅咒:“你就应该去死!该死的人是你才对!你才最应该去死啊!!!!为什么你还能活着!为什么!!!!!” 尹倦之视线模糊,不知是泪的速涌还是血液的流淌,他仍然在说:“对不起......” 却躺在地上不再挣扎。 ...... 从精神病院转移至普通规格医院的女人,腹部插把刀,12岁的尹倦之仓惶地跟着。 医院走廊里有人尖叫,尹倦之听不清,只记得非常刺耳,他的耳膜都痛了。 急救车推着女人过去,她像只恶鬼那样猛地攥住尹倦之的衣服,把他矜贵的白色小马甲弄出一片血色的脏污。 尹倦之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犹如地震般颤晃。 “小倦......”女人的眼睛里满是疯魔,她怒目圆睁地死死盯着尹倦之的小脸,像下咒那般嘶哑地说,“你一定要活着......你一定要活下去。我的财产,我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到许利手里,那是爷爷留给我的......那是,那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让尹氏败在我手上——绝对不能!” ......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那么久远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想起。 尹倦之几乎要伏在地上,汗雨如下,小腹像插着二十年前的那把水果刀,满身的血。 一地的艳红色。 好晕。 为什么鼻腔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尹倦之大口大口喘气,却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旁边的人在跟他说话,是被他吓到了吗? 快好起来啊,别吓到别人。 “妈妈,我好疼......” “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 “该死的拖油瓶!” “我错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 “是我不好......” “你才最应该去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该死!你该死!最该死的就是你——去死!!!!” 稚嫩、癫狂的音色像鬼一样撕裂尹倦之脆弱的神经,他不堪重负地跪倒在地上。 庭审中止。 “对不起......不好意思......”尹倦之抓着椅子想起身,对身边的人道歉,每个字都像浸在即将沉入深渊的风筝,抖不成形,“我没事......你们不要怕......” 苍白如冰雪的面容抬起,冷汗顺着尹倦之突然瘦削了一圈的下巴滚落而坠。和远处的荣雪对上目光,尹倦之眼前眩晕模糊的视线,似乎看见了她眼睛瞬睁如坠冰窟的惊恐模样。 这张脸,和她没有分毫的相似之处,尹倦之不理解,两张毫无相像的五官,为什么会忽然让他变成这幅鬼样子。 就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两分钟前荣雪的自我介绍犹如敲响警钟那样,绕梁于耳地重新送到尹倦之耳边: “我是人证......尹雪融。” 第58章 荣雪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有事直接上, 从不顾忌会不会惹出麻烦。 真有麻烦了填上便是,人原本就是麻烦本身。 尹雪融...... 尹雪融易怒,痴癫, 冷静是因为许利受不了她像疯子一样吼叫, 给她使用镇定剂。 温柔......如若她温柔, 那只能算在奇迹头上。 那小片光景里, 她被满是欺骗暗黑荆棘的现实刺得痛不欲生无法呼吸, 绝望地躲在阴影处,透过薄薄的纱帘看着同样遍体鳞伤的尹倦之:“小倦......过来, 我抱抱你。” 幼小的躯体握了握自己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给予自我很大的力量,尹倦之劝这副薄弱的身子不要发抖, 那是妈妈。 藏在衣服底下的皮肉永远是青紫相间, 他一步步地靠近, 依偎在妈妈身边。 “指甲都长了, 怎么也不知道剪剪啊。”尹雪融温柔地抚摩尹倦之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干燥的发, 它们像枯死的藤木, 在这一瞬间毫无生气。 尹倦之的指甲并不长, 他前两天才修剪过。圆圆的月白指甲围着指肚,尹雪融找了一把小剪刀,执住那双小手,认真耐心地修剪起来。 剪刃擦破皮肉流出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 尹倦之牙关打战咬紧唇,手指猛地回蜷, 却又被陡然变了脸色的尹雪融拽回去,抻平。 片刻的温柔像长在她脸上的虚假面具, 非常易碎,原形毕露的真面翻倍奉还,尹雪融瞪着眼睛,眼球竟微微凸出:“我只是给你修个指甲,你躲什么?是不是你也嫌弃我讨厌我,也觉得我疯了是吗?!” 尹倦之哭着说:“没有......” 十根指甲修得兵荒马乱,尹雪融像个完全不会使用剪刀的新手,简便的工具变成武器,这戳破了口,那扎了下肉,尹倦之指尖一片殷红,疼得双耳嗡鸣。 ......这两个人完全不像。 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法院里,尹倦之仍然跪倒在地,双腿完全没有站起的力量。 人群中发生骚动私语,这一刻,所有掌管法律能给人带去公平的法官变回普通人,各个心中惊异不已。 荣雪面无血色,一身黑色的连衣长裙像是在为谁守孝,也许是为尹惊鸿,也许是为过去的尹雪融。 把那张脸衬托得更白了。 是啊......尹倦之找不回身体的温度,思绪竟能续上正道,拨云见日地心想: 是啊,荣雪这么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怎么会因为和许利开庭就一遍一遍地问他要不要亲自到法院观看。看似是邀请,实则等他说不去时荣雪却松了口气。 荣雪虽然是荣雪,但她疯狂地在乎尹氏,尹倦之的恋情一旦被围观,她就会说尹氏门面如何如何。她还说过百合最丑陋。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之前素不相识的人,在互相见面后,担当起长辈的职责不遗余力地帮助尹倦之拿回尹氏呢。 她怎么会没有目的。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你说你是谁?!”许利没来得及坐下便更震惊地站直,但他的身体却犹如遭受了什么晴天霹雳晃了两晃,脸白似鬼,不待人证席上的女人回应,他就又自己道,“不可能!” 肖珊猛地捂住嘴,戴满珠宝的秀气手指紧紧地掐着脸颊,惊恐的短促尖叫却还是从两只手下溢出来。 她惧而睁圆了双眼,活似大白天见到索命无常,颓颤哆嗦。 变故横生,庭审不再继续。 人证席上的人谁也没看,步履艰难地走下来。 短短几道台阶的距离,却仿佛有二十几年那么长,每一步都需要踩着血。 尹倦之眼睁睁地看着已经死去的、虚幻的人撕裂常理,活着出现在这里。 十根手指在疼,小腹在疼。 心脏更是叫嚣着痉挛。 何以至此? 他做错了什么,要经受这样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忡。 他从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出生,至今也没想明白。是不是天底下有很多他这样的孩子,他们生来便被厌恶。 哪怕长大也无法解脱,终日活在梦魇。 27年来......尹倦之27岁了。 他第一次想好好地过一个短暂的生日,如今现实给他当头一棒。他怎么敢拿尹雪融的苦难来给自己过生日。 没有他,尹雪融会好好的。 而他今天竟想庆祝。 多么可笑,多么可恶啊。 27年来,尹倦之找不到走出来的办法,只能荒唐沉沦,被外人取笑银荡成性。他只是想得过且过,抓住一点能活着的善,不至于就此死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 “小倦。”仿佛半个世纪过去,荣雪还是来到了眼前。 她伸出手,想把尹倦之从地上拉起来,满含内疚与仓惶。 可那双手还没伸过去,她就得到上次在尹氏不小心触碰到尹倦之小腹时引起一系列的应激反应一样,尹倦之蹭着地板惊恐后退,猛地抬起胳膊挡住脸,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抵抗颤抖。 荣雪赶忙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泪汹涌而下。 尹雪融年幼失怙,跟唯一的血亲——爷爷——生活。尹惊鸿怜她父母走得早,什么东西好便给她什么。 尹父还在世时老来得女,将近四十岁才求来明珠,对她宠爱有加。 家里唯一的小公主自然要平安快乐地长大,不侵染世俗,不烦忧物质。 尹惊鸿的偏爱变本加厉。 有求必应,从不拒绝。 尹雪融被宠坏了,这也不懂那也不会,说好听点儿她天真得不食人间烟火,难听点儿便是蠢得五谷不分。 更别提人心这种复杂至及的东西,她一旦沾上,只有死地。 而那时,尹惊鸿已经老了。 本以为能护她更久些,没想到从小养成的善良天真没给她带去半分福泽,反而把她推入万丈深渊,死了好几次。 十八岁进入大学,尹雪融便被许利盯上,猛烈的追求让她防不胜防。 俊秀儒雅的外表,温柔细心的性格,处处以尹雪融为圆心的处世都让她弥足深陷。 二十岁步入婚姻殿堂,怀孕生子。 过了两年平静生活,直至她撞破许利和肖珊之间的奸丨情,又发现他已接手公司项目并据为己有的真相。 镜花水月碎了。 她“死”去。 然后用另一张脸回来。 “小倦......”荣雪痛苦地缩起肩颈,揪紧胸口衣裙,“我......” 空气如此稀薄,尹倦之像得了哮喘似的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呼吸,蜂鸣般的长唳糊满耳朵,他哪里都疼。 桌椅被撞倒发出巨大的乱嘈音,余声绕梁,尹倦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身冲出法院,背影寂寥佝偻。 荣雪追出去:“小倦——” 外面的声音也像是沉在湖里一样,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天地仿佛在旋转,尹倦之伸手拦车,逃也似地拉开车门扑进去:“开车!走!快走!!” 司机被他失血过度般的煞白脸色吓了一跳,看他又这么害怕的样子,什么也不敢问,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身后的黑裙女人追不上,突然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先生,您去哪儿啊?”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看那位客人抖得仿佛要厥过去,生怕他是羊角风犯了,紧张得不行,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回,回家。”尹倦之说。 有地方去就行,证明神智还清醒,司机大哥松了口气:“您家地址说一下。” “我家......”尹倦之把脸埋进胳膊里,“我家在哪儿......” 司机大哥震惊:“您家在哪儿都忘啦?” 尹倦之脑中有家的形状,却无具体的路线。 那栋装潢精美的房子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遥远。 他只能模糊地“看见”,却怎么都摸不着。以至于他由不自主地自问,他真的有家吗? 如果他有家,那这27年他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居无定所。 为什么他随时都在做离开的准备。 国内国外这么大,他为什么从来没觉得自己踩实过地面。 而且......家里有狗。 他不要回去了。 连家都那么可怕。 他怎么能回去。 此时法院门前发生了重大车祸。 在荣雪追着尹倦之出去,今天的庭审便已结束,再想开庭得重走流程。 许利处在震撼之中,整个头脑拼凑不出一件真实的事情,鬼使神差地,他也转头跟着冲了出去,想让说自己叫“尹雪融”的女人等等。 红灯没跳,他看着对面蹲跪下去几乎以额伏地的女人,脚下不停。 “咚——!” 一辆明显有事因此赶时间而快速驶过的法拉利,猛地将许利撞飞出去。 惯性刹车让车子的前轮从他大腿上碾轧而过。 时间倏地静止了。 对面黑色的连衣裙在惨白的太阳下散出接近神圣的颜色,荣雪缓缓抬头,流出的眼泪就像血一样让她痛苦。 她苍茫地看着躺在地上吐血的许利,突然不知是哭是笑,肩膀一下一下地抖起来。 这时她那张和尹雪融毫不相像的脸,却突然有了疯女人的影子,癫狂地道:“你想死吗?你死不了的......” 金融沙盘实验还没结束,教授在做总结,楚珏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心神不宁。 这就像长时间联系不到家人时会出现的胡思乱想及焦虑。 他没任由这抹恐慌肆无忌惮地发展,和教授说了一声,楚珏出去拨尹倦之的电话。 只要听到倦之的声音确保他没事,那就证明他疑神疑鬼。 电话接通了。 但不是倦之接的。 “楚总是吧......手机掉在法院了,刚才小尹总情绪很激动......尹雪融......” 那边传来的话音是顾氏的合作方,但楚珏却像第一次听见似的,而且全然不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尹雪融已经去世15年。 为什么她会在法院。 诈尸了吗? 她诈尸就诈尸,为什么要在倦之面前诈? 对方再说些什么都不能往楚珏的耳朵里钻了,因为他脑中全是尹倦之应激发作的惊恐反应。 楚珏呼吸猛滞。 还是不可避免地听见了那一句:“荣雪就是尹雪融!” 他冲出学校,同时给顾烈打电话,慌不择路地说:“爸,庭审是公开的,帮我全面封锁尹雪融还在世并且是荣雪的消息,别让倦之看见第二次!不要再刺激到他!还有发送紧急通知找人,倦之手机掉了我现在没办法定位他!他在法院门口上了出租车不知道去哪儿了!” 明明被不可名状的恐惧攫取心神,楚珏却不敢怠慢分毫,越惊慌越冷静。 顾烈什么也没问:“嗯。” 楚珏先回了家,库里南几乎要飞起来。 受过严重刺激的人,首先会想到自己认为的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比如黑暗,比如自己的家。 — 出租车停在跨江大桥上,尹倦之踉跄地推开车门,可以是说滚下去的。 司机大哥看得膝盖疼,忙下车想扶他一把,奈何这位顾客不识好人心,以更滑稽失措的姿态后退,嘴里语无伦次地:“别碰我......不要碰我......” 司机大哥愁得挠脑袋。 尹倦之没付钱。 司机大哥想提醒一声,但他看了会儿顾客,觉得还是别和病患计较,就当今天做了善事,回到车里想走。 可后视镜里的年轻人浑身发抖地抱膝坐在桥边的人行道,好像下一秒就能跳江,司机大哥发动引擎,却迟迟狠不下心离开。 真跳江了怎么办? 要不等会儿吧。 人命关天。 已经算是夏天的六月太阳强盛,司机大哥觉得热,都想打开车内空调了,可那个年轻人却像处在冰冻三尺的寒地,连手指都是霜白的冷色。 四点,夕阳颜色像初来乍到刚入世的羞涩少女,顶着红彤彤的脸,把平静的江面染得粉红。 尹倦之不再发抖了,他抬头沉默地望着对面,神情竟有一种死人的安详。 一个中年男人来到这儿,神态略显忧伤,看到桥上的人忽地驻足。而后他赶紧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因为太慌还掉了一次。 他忙乱地捡起手机打开相册确认,又靠近尹倦之细看,因为难以置信,五十岁的沉淀岁月让他眼角的细纹轻颤。 “......泊生?” 尹倦之眉眼微动,眼神是一种死寂的麻木。 中年男人的脸有些熟悉,尹倦之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 可他想不起来。 中年男人颤着声说道:“我们上次见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你是泊生吗?” 尹倦之坐着,中年男人弯着腰,那部手机攥在腰间部位,尹倦之很轻易就能窥见其中乾坤。 相册里,没用过智能设备的老乞丐笑脸灿烂却略显僵硬,他脑袋边的尹倦之表情虽自然但脸色不健康。 大约三个月前,尹倦之和楚珏分了次手,无处可去,打车来跨江大桥看风景。 老乞丐说要跟他拍张照片。 自那以后,两个人再也没见过。 “......你认识我吗?”尹倦之的嗓音沙哑得像久病未愈的人。 中年男人眼圈红了:“我叫陈越信,你还记得叔叔吗?” 尹倦之浑身一颤。 这一抖就像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他牙齿都在打架。 “我跟你见得不多,忘了我很正常,”陈越信又说道,“那你还记得我爸......你喊他爷爷的那个人吗?他叫陈冕世。” 颤抖不休的尹倦之茫然地抬头看他。 天地无风无雨,他胸口却不知为何蓦地豁了个窟窿,嗖嗖地往里灌冰。 尹倦之曾经给楚珏讲过一个好笑的假故事。 他与老乞丐几年前相识,由于都在桥头晒太阳,尹倦之犯贱心痒难耐,想和老乞丐说话。奈何老乞丐有脾气,不想多给他半个眼神。 为了哄骗老乞丐的同情,他声情并茂地编故事,说自己小时候丢过一次,要过好些天饭,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小乞丐。 所以看在他们那么有缘的份儿上,希望老乞丐跟他交朋友。 他果然获取到了关注,也成功赢来了老乞丐的一口烧饼,并因此沾沾自喜。 实则...... 实则......尹倦之四岁的时候真的丢过一次,丢了一年多。尹雪融和许利谁也不要他,把他丢在了游乐园。 那里人来人往,没一会儿尹倦之就迷失了东南西北。找不到父母让他害怕,又让他庆幸。 他想要回家,又不想回家。 东躲西藏,警惕谨慎,尹倦之过了许久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睡在垃圾堆里。 他从小便长得粉雕玉琢,但见过他的人,却没想过把他抱走自己养或是卖掉。 因为他不哭不笑,像个天生的智障,只有见到可怕的事时才会大哭不止,奇丑无比。 谁也不能接近。 一个老年人见到了他,心疼他,接近他,不厌其烦一天又一天地冲他温柔招手:“小宝,爷爷不会伤害你,你吃点面包喝点水好不好,不能吃垃圾......” 他是大学教授,当时还剩两年便退休了。 德高望重。 尹倦之污秽不堪地从垃圾堆里爬出来,试探地抓住了陈冕世的手,喊他......爷爷。 爷爷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沉默不说。然后爷爷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陈泊生。 浅短的一生转瞬即过,愿他在凡尘间平安泊停。 尹倦之眼前的视线模糊,但并不是眼泪入涌。 很奇怪,他竟然哭不出来。 “......老乞丐呢?”他像问一位出远门马上回来的旧友,语气不悲不喜。 陈越信即刻明白他开口问的是谁,唇瓣欲颤。 “他胃癌......去世了。”陈越信吸气低声,没让呼吸变形,敛眸,“......昨天下的葬。” 尹倦之四肢动也不动,眼神微晃轻轻侧首,似是怎么都理解不了陈越信的话,只幻梦一场地恍惚心想: ......他一生磕磕绊绊,鲜血尝遍,费劲千辛万苦走到现在。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59章 如果能用“幸存者偏差”来类比, 尹倦之的人生大抵就是反着来的“不幸者偏差”。 所遇幸事寥寥无几,所遭不幸不计其数。 而这种不幸显然还在继续。 老天从未放过他。 他像个被神明抛弃的人,飘零无所依。 “......什么啊。”尹倦之疑惑地哑声问道, 几近无声。 陈越信深呼吸:“他三四年前检查出的胃癌早中期, 把胃切除了......最近也不算是复发, 只是他快八十岁了, 老了。” 话音陡转急下哀婉, 他一瞬间也像年长了几岁,拇指抹过尹倦之的眼尾:“孩子, 别哭。” 尹倦之愣愣的,没躲开陈越信的手,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泪。 生过重病的人总比正常人瘦弱, 有的骨削如柴满脸病容, 有的因为药物激素肥胖如山健康不在。陈冕世头发乱糟糟, 模样面黄肌瘦, 他不怎么修剪的过肩长发遮住大半张脸, 衣着破旧却很干净, 腰杆永远笔直挺颀, 像个有讲究的老乞丐,尹倦之从未怀疑过他已从生死关里走过一遭。 乞丐本身就要消瘦些。 他茫然地不知所措,不确定听到的是否真实。 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够锲而不舍地寻他二十年;而生下他的亲生父母,却要伤他至此。 是上天的玩笑吗? 尹倦之是命运的玩具吗? 看他垂死挣扎, 似泣血泪的模样觉得高兴,很有成就感吗? 他应该是个被诅咒的人。 注定厄运缠身。 明亮的视野突然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 倏地暗了一下,不过很快又亮回来。尹倦之的冷汗从额角流向微微眯起的眼睛里, 涩得他一疼。视线未开阔,那种明灭的交替始终延续。 “叔叔......”他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我想去......看看他。” 送尹倦之来跨江大桥的司机大哥一直没敢离开,还是怕尹倦之寻了短见。看到大叔过来,他非但没轻松还更紧张了,因为他们几句话的功夫,那个年轻人更加生如死灰,残破成泥,像个随时会断线的烂风筝。 大叔扶起年轻人,方便地上了他的车。司机大哥根本不想做这样两个人的生意,但车门被拉开了,他又不能赶人下去,一咬牙决定送佛送到西。 “嘭——” 车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楚珏下车时差点扭到脚,但他丝毫不敢停,库里南没停好就冲进别墅,大喊尹倦之的名字。 将军发觉主人情绪激动,没来得及惊喜便狂吠起来。 二楼台阶被楚珏上成幼儿产品,跨了两下就到了。 卧室没有。 客卧没有。 书房没有。 所有能躲的角落,楚珏一个都不敢放过。唯恐受了刺激的尹倦之自己蜷缩在哪里,谁喊也不出声。 他要找得非常仔细。 焦急恐慌帮不上任何忙,楚珏作深呼吸,用眼睛分辨眼前的事物和他离开时的区别。 卧室是老样子。 客卧是老样子。 书房是老样子。 好像没有人回来过。 楚珏疯狂地在脑海里搜索倦之会去的地方,转身走出书房要下楼。 “咣当——哗啦——!” 将军的狗眼看不明白楚珏在干什么,但它下意识想帮忙,这次没提前经过允许便跟着冲上了二楼。看到楚珏在找角落,他也跟着嗅其他角落。 由于从书房离开时太急,它跳起来的前爪不小心把书桌旁的笔筒打翻。几根签字笔咕噜噜地滚落,里面的一个白色纸心同样掉在地上。 这大概是倦之以前养成的小习惯,会用A4纸叠纸心。上次楚珏收拾书房,从书架的各个书籍上面共找到185个。 加上笔筒里的就是186个。 楚珏没空管纸心,本想直接走,可正面朝上的纸心边缘,透出了内里的黑色字体。 尹倦之在里面写了字。 鬼使神差地,楚珏回去半步把它捡起来,从纸心的开合处轻轻展开。 满是折痕的A4纸面,写着仅有的两个字。 ——【遗书】 字迹透着时间的侵蚀,能看出已经写了很久。 少说也有五六年。 楚珏一刹那便不会再动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尹倦之想写一封遗书,下笔之后又不知从何说起,便苦中作乐地把它叠起来,收进自己的笔筒之中。 楚珏指尖发颤,几乎是用恐惧的目光看向他上次收拾书房而把纸心放进去的收纳箱。 185个纸心。 186封遗书...... 全是尹倦之对这个世界的无言。 本城的所有出租车同一时间接收到了一条寻人通知。 从长相至穿着,所有描述无比详细。 司机大哥刚把尹倦之和陈越信送到陵园,摸出手机看到这条通知,咂摸咂摸回过味儿来。 这找的好像是那个年轻人! 陈冕世的墓不深,进了陵园很快就到了。 夏风是热的,吹在尹倦之身上,却让他起了一身仿佛被冰冻的鸡皮疙瘩。他看着眼前没有照片只刻有“陈冕世”三个字的墓碑,仍未觉出沉甸的真实感。 为了给他们独处空间,尹倦之此时也只适合独处,陈越信没跟着,把他送到这里就下去,在陵园大门外等。 二十三年前的事,谁还能记得清楚,时间是漫长无俦的,空间是虚无不实的。哪怕尹倦之绞尽脑汁,也不会弄明白尹雪融和许利把他丢在游乐园时是什么心境,正如他不敢想象,陈冕世找他二十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尹倦之从小就畏惧别人的触碰,幼儿园小朋友做游戏,需要手拉手,他都不敢靠近只会活在自己的小小天地里从不参与。 游戏会让小朋友快乐,可却让尹倦之痛不欲生。 久而久之,小朋友骂他是怪胎,有的会强行拽住他胳膊,在尹倦之的尖叫声中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又纷纷后退。 他们在爱里成长,不知虐待为何物,那么多的伤生在一个单薄的孩子身上,只会让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们认为是怪物附体。 四岁的时候,他在游乐园里游荡,怎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幸运地没有被拐卖的人贩子盯上,同时更不幸地被丢弃。 只有陈冕世,只有爷爷......一个月来每天陪着他,给他小面包和水,温柔地和他讲话,哪怕他因为讨人厌的性格一个字不说也没有关系。 他被爷爷带回家,洗干净在垃圾堆里滚出来的脏污,被爷爷教着说话。 那是他最快乐的一年半。 小陈泊生总是会对从大学里回来的爷爷说:“爷爷,我不想离开你,要是我丢了,你能不能找我回家呀......” 小孩子的发言总是幼稚,陈冕世哈哈大笑说:“泊生怎么会丢呢,爷爷会永远在的。” 豆大的眼泪从二十三年后的尹倦之眼眶里砸下来,原来不是不会哭,是全积攒在了这一刻。 他再也站立不稳,几乎是伏跪在地上。新墓面前无青草,尹倦之绷出青筋的蜷缩的手指深深地插丨进地里,喉咙中像吞了刀片嘶哑:“我错了,我不该,不该让你来找我......爷爷,我那时候太小了,我记不起你的脸......对不起......我忘了很多事情......你不要来找我啊......对不起......别来找我。” 这个城市那么小,小到尹倦之独独被陈冕世捡了去;这个城市又太大了,大到他们二十年没有再相遇一次。 再次相见一个成人,一个已老,于彼此来说都是陌生人,这一次更是天人永隔。 明明......陈冕世一直在找他。 一直在找他啊。 他也找了好久的爷爷。 真的找了好久好久...... 尹倦之总是在试图去理解父母,他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母亲,可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他这辈子就是无法理解父母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他四岁时他们可以张牙舞爪地扔掉他,他五岁半时偶然在学校门口看见他,他们又泣不成声地捡回他。 难道尹倦之是一个属性为人的垃圾,可以被随意丢弃拾起? 五岁半的孩子能做什么,大哭大闹是惹人厌,打人咬人是没家教。他重新回到尹家,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爷爷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以为他被人贩子拐走,老泪纵横绝望缠身。 锲而不舍地找了二十年。 刚才陈越信说,陈冕世一直在报警,却因为不会用智能手机没留过照片,只能用嘴和手描述小陈泊生的长相。 但警察的态度从原本的热情宽慰,到最终的不了了之,甚至还说这孩子本身就是你捡的,跟你没关系。 所以他们是得到指令了吗? 尹氏多么气派啊,入目所及皆是权钱,可尹倦之不快乐,他睡在比爷爷整个家还要大的卧室里,每天都在哭,他说他要回家找爷爷,尹雪融就骂他,打他。 他偷偷跑出去过无数次,可在尹家不得不紧绷的神经让他快速地忘掉很多事。一出大门,尹倦之就迷茫地看着眼花缭乱的道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12岁那年,尹雪融去世,尹倦之的偷偷寻找更甚。 可他不知道爷爷当初在哪所大学当教授,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他年幼的记忆像被烈日晒干的湖水,已经枯竭出现裂纹,尹倦之茫然无措。 直到十八岁,尹氏要由他肩负而起,他再也没有时间活在过去伤春悲秋,便只好放弃。 如果......他再坚持的久一点。 可是爷爷说,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孙子了。 尹倦之睁开糊满眼泪的空洞眼睛,想起他去临城出差,自己一个人去吃晚饭时,在路边听到了沧桑的呼唤:“泊生......” 他当时回头寻找,却单以为是错觉。 活了二十几年,他怎么能这么蠢。他明知道老乞丐会去各个城市寻找孙子,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从临城回来,陈冕世就高兴地说找到了自己亲爱的小孙子。 他明明认出自己了......明明都认出来了。为什么不和他相认。 是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所以只想单方面地好好看看尹倦之吗? 连陈越信方才认出他,都是靠陈冕世手机里的相册照片,所以他连儿子都没告诉,怕陈越信打扰他。 奈何他去世,手机遗留,总会被发现的。 阴差阳错,尹倦之不仅知道了,还是以这么惨痛的方式。 二十年前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二十年后仍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爷爷的后半生,全在寻找陈泊生的路上,从未停歇。 他的一生好像被时间分割成两半,前半生既当爹又当妈地抚养和爱妻诞育的儿子,陈越信优秀纯良;后半世教导和寻找与他非亲非故的小孙子,陈泊生长大成人。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怎么都找不到......”尹倦之脊背耸动不停,泣不成音,“我错了,我不该让您白白浪费那么......那么长的时间......我不值得,不值得......” 他们所见最后一面,谈论的是什么话题呢? “小子。” “嗯?” “你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可能。我这样的人会生病吗?” “你哪样的人?” 记忆里陈冕世模样鲜活,眉心布满沟壑,他不认同地看着尹倦之,混浊的眼睛几乎是在责备他妄自菲薄。 “......像我这样的人,”尹倦之手指沾满松软的新鲜泥土,低哑地说,“像我这样的人......才最应该去死啊。” 他二十岁开始玩弄感情,大张旗鼓地追求别人,却又不许别人碰。想起上床就害怕,看见男人的器官就恶心,真是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 好多人都这么骂他。 可是他真的很努力了。男生正常的青春期,第一次梦遗的时候,第一次早上有男性的自然反应的时候,全让尹倦之恐惧。他看见自己的都嫌恶心,甚至买过抑制这方面的药,他想把自己化学丨阉割,病态至极。 他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地试过去,从牵手开始,拥抱开始。他们长相出众,性格比许利好但好像又没有比许利好。男人让尹倦之害怕,女人也让尹倦之害怕。 可他要自己活一辈子吗?要把自己裹在不见天日也不能透气的茧里吗? “我知道自己很荒唐......我知道自己很荒谬......”尹倦之颤抖的手抚摸上陈冕世的新碑,嗓音崩落地低泣道,“可我只是想试着活,试着活下去......爷爷,我只是想活下去。可他们总是逼我,总逼我......” 人的出现与存在,会给世界打上不同的烙印。 环境如此,尹倦之到底怎么才能跳出那个桎梏他的深渊。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对劲。 这么多年,他不快乐,不高兴,对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提不起应有的兴趣。周围的一切全部沉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让尹倦之呼吸困难,每时每刻都像死了。 终有一天他觉得自己不该腐烂至死,应该生根发芽才对。 所以他勇敢地主动向人群靠近,压抑恐惧给自己做了五六年的脱敏治疗,放浪地拯救了自己很多年。 可能很多人喜欢他,可这跟爱无关。 他们的喜欢是掠夺占有,而非救赎。 药好苦啊,医生让他按时吃药,尹倦之总能满口答应,但他爱吃甜的,所以又总是做不到。 不到万不得已,他基本很少会让那些证明他已病入膏肓的药物见天日。 尹倦之害怕对药上瘾,害怕上瘾后觉得自己好了而选择停药的戒断反应,更害怕自己成为一具真正麻木不仁的躯壳。 他想知道活着是什么滋味。 他想活着,想好好活着。 可他总是做不到,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他总是做不到。 ......连活着都做不到了。 尹倦之终于打算放弃了。 今天的风突然变得好冷,呜呜地刮着,好像一个无法重返人间的老人的哭音。 如若陈冕世看见这一幕,不知是否后悔自己没有和尹倦之相认。当年那个仿佛患了自闭症的小孩儿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会叫爷爷会开心地浅笑,怎么就又被一对疯子父母抓回去继续折磨。 怎么能让他这么痛。 “......我还不够努力吗?真的是我,我还不够努力吗?”尹倦之眼前的黑暗持续的时间愈来愈长,他仰着脸,奋力地想把陈冕世的名字牢牢地刻在心里,对爷爷诉诸委屈怨言,“我只不过就是想再多活几年而已,我有什么错?难道真的是我该死吗?我连救一下自己都不可以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有什么错?!就因为我姓尹......就因为我是尹雪融和许利的儿子所以要被这么对待吗?可是他们的错误结合他们的仇他们的怨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茫然地问道:“......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泊生......陈泊生...... 你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怎么又被抓回去。 怎么能让爷爷奔波二十年。 愿你在浅短的一生中平安健康,稍作停泊。 陈泊生,陈泊生......可他根本找不到生的地方,根本没有人收留他。 他们都讨厌他,否则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地拿着武器伤害他。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总是我,”尹倦之想质问都找不到罪魁祸首,仿似含血的声音逐渐微弱低沉下去,“到底为什么啊......” “我罪大恶极吗?我罪该万死吗?“他这么问空旷的天,再自顾自回答下去,呢声,“我罪大恶极,我罪该万死。” 如果生已无希,死又何惧。 尹倦之攥紧胸口的衣服,一字一句像是从他的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爷爷,爷爷......我明明不是胆小鬼,可现在,为什么连空气都能伤害我......我好疼啊。” 他疼得活不下去了,他根本不敢呼吸。 尹倦之颤抖地伏在地上,几乎已经发不出音色,恍惚地呢喃道:“无人爱我,我来爱我......可他们不许。” “无人救我,我来救我......可他们不让。” 太累了......真的好累啊。 “好疼啊,”尹倦之苍白的右手掐住了左手的手腕,拇指指甲横着划过腕部,脆弱的皮肤当即便凸显出一条血印,“我真的好疼。爷爷......你带我走吧。” “楚珏,我好疼啊。” 这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让尹倦之呼吸轻窒,接着不知想起什么蓦地开始低声惨笑。 眼泪从眼角落下去,滑进口腔,咸涩得发苦。 本以为遇到楚珏,明天能柳暗花明,到头来也是一枕槐安。 痴心妄想。 跟他在一起,楚珏的生活也会暗无天日,永坠深渊吧。 左手腕青紫色的细小血管在重力碾压下变形,尹倦之的指甲很短,可每划一下臃红的血痕便立马涌现而出,可想而知用了多大力气。 娇嫩的油皮破了,内里的皮肉出现白印,又迅速被上涌的红覆盖。他划不破血管,为什么划不破血管。 过度的悲忡已经让尹倦之筋疲力尽,他使不上力气,只好把手腕抬起来用牙齿发狠地撕咬。 舌尖尝到血腥的味道时,尹倦之陡然觉得胸口窒闷,同时又有一团火,那股堵烧的感觉让他眼前发黑死去活来。 他想吐,所以也就吐了。 红得发黑的血落在他伸开的手心时,尹倦之还很迷茫,可他嘴里满是黏腻血腥,手心的血迹也在逐渐扩大。 他吐出来的是黑血。 尹倦之缓缓抬起头来,大约是五点了吧。眼球上像是生了许多黑斑,他看不清天空。 遥远的天边很艳,似糜烂的鲜血,夕阳从血海里慢慢落下。 “倦之——!” 风声阵阵,人声轻轻,尹倦之的耳鸣根本没好过,他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分辨声音来源。 眼前天地震荡,尹倦之努力地眯起眼睛,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影如风一般地跑过来,可这幅画面在他的眼里却很慢很慢。 那个人头顶夕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倒在他身边,嘴巴大开大合地在说什么。 尹倦之半个字没听清。 下一刻,最后的一点光源消失殆尽,灭顶的黑暗席卷而来。 风停,世界静。 尹倦之明白—— 他又看不见了。 第60章 在认识的第一天, 楚珏便知晓尹倦之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 想让他交付自我,楚珏首先要敞开自己暴露出脆弱命门,让倦之同情、心疼, 然后心里逐渐有他。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 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 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需要有极大的耐心, 以及浓烈的爱意。 楚珏知道倦之过得不好, 但他并不知道尹雪融和许利都对他具体做过什么,也不了解他的幼时曾拥有过又失去过什么。 病患想要重生, 遗忘和直面过去是最有利的办法,楚珏不想逼迫尹倦之,所以他静静地等。 等到他成为倦之最合格的爱人的那一天, 自会知晓这些。 可他等来了从天而降的噩耗把尹倦之狠狠地打碎了。 楚珏抱着失去意识倒在他怀里的人, 目露茫然。尹倦之唇边染血, 右手心有血左手腕划痕咬痕全渗着血, 他心脏窒停, 一时竟傻得说不出话来。 跌跌撞撞地扑跑过来喊得那声“倦之”抽空他所有力气, 楚珏浑身僵冷的可怕。 手掌呆呆地伸着托着, 却又不敢碰到尹倦之,生怕让他伤上加伤,残碎得彻底。 “血管差点咬破。”楚清打开急救箱,冷静地拉过尹倦之无法再用意识支配的左手,熟练地做应急包扎, 声音微哑心疼,哀声, “这孩子......” 全城找人的通知沸沸扬扬,楚清问顾烈怎么回事, 了解后急得声音都变了。考虑到尹倦之可能会自鲨,他马不停蹄地追上楚珏,怀里抱个硕大的急救箱。 “爸......爸,”楚珏喉头疼得发紧,好不容易能发声,恐慌地看着楚清先给尹倦之处理左手腕的伤,颤道,“他吐血了......” “悲伤过度,胃粘膜损伤吐血。”楚清手上不停,动作非常迅速,同时习惯性站在医生的角度宽慰道,“小珏,别害怕。小倦一定会没事的。” 车子疾驶,很快到达最近的医院,看着医生和护士将尹倦之推进病房,楚珏突然扶着白到刺眼的墙壁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低头紧盯着地面,不敢想象尹倦之如果真的把血管咬断了会如何,如果他不知道尹倦之去了哪儿让他吐完血陷入昏迷又会如何......任何一个猜想都能让楚珏遍体生寒,血液叫嚣着战栗。 胡邵明也没想到,会在医院里看到需要抢救的尹倦之。 病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不似清醒时插科打诨,不详的哀伤笼罩着他,让他看起来随时会死。 他那么活泼好动,为何会这般死气沉沉? 记不起有几年时间,尹倦之像冤大头,每个月都来做全身体检给医院送钱。做完拿着体检报告烦胡邵明问他有无得绝症,像极了怕死的小人。 原来他根本不是怕死,他是想真死。绝症这种不吉利的话问多了,说不定就真的得了呢? 尹倦之昏迷了两天一夜,第三天中午醒来不吃不喝不开口说话,只睁着对不准焦的眼睛看天花板,许久不眨一次。 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 无论看向什么地方,尹倦之的瞳孔都是没有丝毫变化的。那双眼睛美丽却空洞,没了它应有的清明与鲜活。 身穿白大褂的胡邵明在病房外面对楚珏说道:“应激创伤过于严重,心理跟精神又同时受到刺激,他承受不了,所以引起了视觉功能的一时性缺失。不会永久性失明......不过还是看他自己本身的具体状态,别再刺激他。” 又两天过去,单人病房很安静,楚珏坐在病床边,低头用小刀削苹果。尹倦之仍一动不动地躺着,在黑暗里看头顶的景象。 削完苹果,楚珏又在超市买来的小切板上把它切成小块,放进玻璃碗。 “倦之,”楚珏低声,“你要不要吃点水果,很甜。” 很小块的苹果瓤被牙签插着送到尹倦之嘴边,味道清甜。 尹倦之没有不理人,也没有忘我地陷在过去,只是说:“吃不下。” 这几天他只偶尔说些话,嗓子同之前相比发挥的余地骤减,有些生锈了似的,总是透着微微的沙哑。 因为他根本吃不了饭,吃多少吐多少,所以一直在输液维持人体基本的营养。 短短几天瘦了好多。 “吃一点点,好不好,”楚珏说,他似乎在极力地吞咽与压抑呼吸,好半天才重新道,“医生说你要试着吃饭,所以我们先试试水果......就吃很少的一点,尝尝味道就可以。” 看不见的时候,眼睛的感官似乎会自主地转移到耳朵,尹倦之听见楚珏的颤音,不想让他担心,同时心口又有些疼:“你先升一下床嘛,让我坐起来呀。” “哦......哦!”楚珏手忙脚乱地放下玻璃碗升起病床,让尹倦之坐起来,呼吸不稳地更过分。 那根被牙签插着的小块苹果重新递到尹倦之嘴边,尹倦之做了片刻心里建设,启唇慢慢地咬住。 没有反胃,他继续把果肉往嘴里噙,舌尖感受到了苹果的清香,还有......眼泪的苦涩。 苹果不全是甜的。 尹倦之一顿,胸口窒闷,突然伸手摸索楚珏的方向。 左手腕的伤没好,还在长新肉,包扎着几层白色纱布,把那截伶仃的细腕衬托得一样苍白。 看他指节伸直,楚珏连忙坐得更近,语气不动声色道:“怎么了倦之,哪里不舒服?”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楚珏的脸,温热但却湿润的。尹倦之摸了又摸,比眼睛能看见的时候还要仔细认真。他摸到了满手泪。 楚珏反应过来尹倦之在摸什么,身体不自然地想要后撤。可倦之还在触碰他,他又舍不得真的远离,只好僵着四肢不再动。 “我没事,你别哭。”尹倦之这么说。 他被别人伤得如此深,还要让爱人不要哭。 话落,楚珏的泪落下得更加汹涌,而且他不再隐忍,捧住尹倦之的双手,轻轻地把脸埋上去哭泣。灼热的眼泪烫到了尹倦之好几天没温度的手心,他想要哆嗦,起身双腿离地踩着地面,离楚珏更近,抱住他:“我真的没事......我不是第一次看不见,你不要担心。” 之前晚间睡觉,他起夜去洗手间从不开灯,闭着眼都能精准地找到方向,楚珏问为什么不开灯,尹倦之半睡半醒间说:“我喜欢黑暗。” 哪有什么喜不喜欢,他只是习惯了黑暗而已。 楚珏搂住尹倦之的腰身,仿佛是要把尹倦之的痛苦一并哭出来。 病号服把尹倦之的身形装得好消瘦,好像随意一折就能九十度折断似的,楚珏连拥抱都不敢用力:“我知道。” “那就别哭了嘛,”尹倦之轻笑了下,说,“你乖点。” 眼泪停止分泌,楚珏抬头看着尹倦之唇边的那道弧度,第一次生出想把它狠按下去的冲动。 “老婆,我饿了,”尹倦之说,“你去买点午饭回来吧。” 楚珏回神,因为他想吃饭而觉得惊喜,马上道:“好。” 病房很快陷入寂静。 今天的太阳应该不错,尹倦之从病床的被子上摸到了温度,他凭着感觉把手放进阳光中,不一会儿就觉得烫,又收了回来。 他嘴唇平抿,思绪纷飞。 病房的布置大差不差,门在北窗在南,单人病房大多在三楼四楼......胡邵明所在的医院,单人病房在五楼。 从醒来到现在,楚珏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尹倦之洗漱上厕所,都有一个楚珏在旁边,好像他随时会去死似的,不让他有透气的时刻。 这几天走路不多,尹倦之找了找借力点,挺腰站起来,试探性地自己朝前迈步,摸索着到了窗边。 指尖触碰到玻璃的时候,他知道目的地到达。大片的阳光落在脸上,尽管看不见,尹倦之还是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他打开窗户,楼下的说话声鸣笛声像隔着整个天地的距离飘上来,人间的味道浓重。 “——尹倦之。” 尹倦之刚想把打开一半的窗户全部打开,闻言动作顿住,朝后看。 虽然眼睛看不见来人,但他耳朵不聋,放下手若无其事地喊道:“胡医生。” 胡邵明双手插白大褂:“不好好躺着,跑什么呢?” “躺累了,走走不行?”尹倦之咣当关上窗户,重新摸索着往回走。 一只手伸过来要扶,他躲开胡邵明脾气很大似的自己回去。 病号服没合适的了,大了两号,挂在尹倦之身上像裙子。胡邵明看着他,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认识也没看清过这个人。 尹倦之很奇怪,把自己搞得失明,手腕上还有自鲨痕迹,但他醒来后颓丧的模样只持续了短短一天,紧接着话虽不多,但仍会笑会有脾气,仿佛再天大的事情也无法将他击垮。 可这恰恰是最不好的情况。 他什么也不说,对这个世界的戒备没有分毫的放松,相反还更严重了。 也许之前他试着朝外面的世界迈出了珍贵的半步,那现在他就是往回缩了畏惧的两步。 “你到窗边干什么?”胡邵明问。 尹倦之重新躺回床上,翻身背对着胡邵明,说:“今天阳光好像很好,我晒晒太阳。” “楚珏去买饭了,让我过来看着你。”胡邵明拉过病房里的一把椅子坐下,毫不避讳地说。 尹倦之:“......” 刚出病房楚珏头脑里的那抹惊喜便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刚走两步又立马返回,看见尹倦之起身,浑身的血液猛地凉却。 他以为倦之是真的饿了...... 楚珏没开门回去,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再让倦之担心,悄无声息地垂首。 抬眼看见胡邵明亲自查看病人情况,就拜托给他了。 病房里的尹倦之不再说话。 胡邵明跟他聊天他也不说。 像突然睡着了似的。 “尹倦之。” 没人应。 胡邵明继续:“尹倦之。” 尹倦之动也不动。 看着那坨安然如山的颀长背影,胡邵明却突然来了劲:“尹倦之,你......” “不想理你,”尹倦之烦不胜烦地说道,“闭嘴。” 胡邵明哼笑道:“有很多人想理你就行了。像苏合,我,你的两个老丈人还有送你一起来医院的陈叔,当然,楚珏是最想理你的。” 尹倦之再次沉默,这次无论胡邵明说什么他都不再搭理。 好几天没进过食的病人不能吃油腻荤腥,楚珏买了几种清淡的,打包好带回去。 一个女人满面憔悴地出现在医院楼下,似乎是正在做要不要进去且上楼的决定。 不多时,她双眼通红,似是终于下了决心,抬脚往前走,下一刻被一道犹如淬了寒冰的男声制止:“尹女士。” 荣雪......尹雪融浑身僵住,脖子像生了锈似的回过头。 楚珏周身有肃杀,一步一步地走近尹雪融,语气却称得上友善:“你真的想让他活着吗?” 尹雪融本就血色不多的脸霎时间惨白:“我当然想......” “那就别露面。”楚珏字字珠玑,浓黑的眼里突然多了不加掩饰的恨,“你们都对他做了什么啊。” 轻声细语的询问却像携了刀光剑影,尹雪融肩颈颤抖。 她再也无法做荣雪。 ......她从死里爬回来,小心地接近尹倦之,竭尽所能地想对他好,可这些都无法消弭尹雪融曾经犯下的过错。 尹倦之每谈一段恋爱,荣雪就心惊胆战,怕他步了自己的后尘深陷泥沼死无全尸,所以她总是偷偷把对方调查得底朝天,怕尹倦之受到伤害。 可她又不敢靠得太近不敢管得太多,唯恐露出马脚没法圆。 因为许利,尹雪融凋零枯萎破败的人生一发不可收拾。她本该自行承担罪孽,可当时长年住院的尹惊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许利往输液管里注入空气而死亡,死前还在用因为生病而两年不再会说话的嘴巴对她做口型。 “没事,别哭了......坚强。” 被刺激得神经几近失常的尹雪融什么都想不起来做,只会痛苦尖叫。 病房里没监控,空气注完了就注完了,找不到证据。 没死之前,尹惊鸿便是许利威胁尹雪融的筹码。 撞破他和肖珊的奸丨情又如何,发现许利想让尹氏土崩瓦解又怎么样,难道她不想让自己本就没几年好活的爷爷好了吗? 尹惊鸿躺在病床三年,尹雪融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任许利予取予求不敢违抗。 可为什么他死了,她仍然不敢反抗呢。 ......因为有尹倦之啊。 她和许利之间的所有肮脏不堪,全被尹倦之尽收眼底,尹雪融薄弱的神经更加岌岌可危,她总是在伤害...... 总是在伤害小倦。 最后一年在精神病院,尹雪融每日每夜都在噩梦现实里警告自己:“不能疯,我不能疯,我不能疯掉......” 她用仅剩不多的理智捅了自己一刀,再想尽办法假死,整容换掉自己的脸,用整六年的时间深研司法,开了律所。 从回来的那天,荣雪的目的便是一定要让许利不得好死,但跟尹倦之相处得越多,她越舍不得荣雪的假身份,甚至很多时候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什么恨什么恩怨,她都不再在乎。 可尹倦之被她碰到小腹,吓得几近痉挛,让尹雪融绝望地意识到,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没有随着时间消失。 他们深深地烙在尹倦之的身上与心里,这辈子都无法消除。 那天荣雪还是荣雪,她失魂落魄,接连闯了两个红灯,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哭。又看见肖珊开着保时捷和许利闯红灯,而肖珊趾高气扬......她恨,她的恨意直达云霄。 她父母早逝,但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父母感情恩爱。 她对奶奶的记忆也不多,但爷爷奶奶也举案齐眉。 她以为所有的感情都是如此美好,如果不是许利...... 可尹雪融就是尹雪融,她虐待了尹倦之十年是无法抹灭的事实,荣雪的八年弥补完全没有办法与之抵消。 况且尹倦之看过那么多次她被许利强迫......那么恶心肮脏。 法院开庭的时候,她万万次祈祷小倦不要去,还一次一次地确认。 但越不要什么越来什么,尹倦之来了。 医院门前,尹雪融咬住自己的拇指:“对不起......” “放过他吧,”楚珏看也不看尹雪融,转身走进医院,每个字说得都很重,“滚回你们自己的地方。” 闭眼二十分钟,尹倦之没感觉到丝毫困意,只好又睁开感受黑暗。胡邵明还没走,病房里有均匀的呼吸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尹倦之坐起来,跟胡邵明要了一张白纸。 楚珏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尹倦之在平缓却熟练地叠白色纸心,每一道折痕深谙于心,黑暗完全影响不了他发挥,心中猛地一紧。 所有酸涩恐惧涌入胸腔,但楚珏又不敢挑明,深呼吸一口气往里走,没什么异样地道:“倦之,我回来了。” 尹倦之鼻尖动了动:“午饭好香啊。” 胡邵明和回来的楚珏点头打了个招呼算交差,转身出去了。 清淡菜色一一打开,其实尹倦之没胃口,但他既然已经说了好香,总要尝尝的。 楚珏没给尹倦之筷子,只先不动声色地把他手里的白色纸心拿下来搁到一边,然后用筷子夹菜喂他吃饭。 闻到饭菜的味道,尹倦之脆弱的胃在不安的挣扎中蠕动,他别开脸:“......我,不想吃。” “那我们就不吃,”楚珏放下筷子拿吸管,温声说道,“倦之,喝点粥好不好?” 尹倦之也不是很想喝,但还是应道:“嗯。” 甜丝丝香糯糯的山药扁豆粥一点一点地漫进口腔,尹倦之没有排斥,啜着吸管很小口很小口地往嘴里吸。 半晌过去一杯粥还没消失五分之一,尹倦之捏了捏盛粥的软乎乎的塑料杯子,突然喊:“楚珏。” 楚珏看着他喝粥:“嗯?” 塑料杯子在手指的捏抚转揉下发出特别的动静,尹倦之咬了会儿吸管:“......我想离婚。” 楚珏不可置信地盯着尹倦之的脸,微张的唇瓣微颤,再开口嗓子都哑了:“倦之,你不要跟我开......”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尹倦之打断他的话音,“我现在看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他仍紧紧地捏着杯子,语速微快了起来:“上次我失明了四个多月,还只是因为一边要工作一边要上学,压力大,然后下午就突然看不见了。这一次......” 原因已经在嘴边成型等待着倾吐,可尹倦之说不出来,他纤长的睫毛垂落:“我不习惯被照顾,我也不想让你整天面对我这幅样子,你总是跟着我,寸步不离,我会很有压力,所以综合考虑我们离......” “离婚之后呢?”楚珏突然激动地截断,病房里响起噔地一声钝响,是其中一道菜掉了,尹倦之肩膀微抖,楚珏的音量又低下去,但仍然受伤不信道,“甩了我以后呢?你想要干什么?是去跳楼还是再割腕?!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情,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分手、离婚,你这辈子想都不要想!我能关你第一次,就能关你第二次第三次,真把我逼急了我甚至能做到永远让你没办法出门见人,只能待在我认为安全的地方!” 尹倦之缄默,抿紧唇不再说话,但他垂着的眼尾渐渐泛红。 好像天底下所有的委屈都压在了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楚珏颤声道,“我不该这么讲话。倦之......你别再逼我了,不要跟我说离婚,我真的,真的会做出很多不好的事。” “求求你爱我,不......”他连忙中止自己这种过分的要求,捉住尹倦之的手,哽咽,“求求你喜欢我,一点点就足够了......真的只用一点点。” 时隔几天,眼泪这种液体再次涌满尹倦之的眼眶,他深低着头,心脏很疼,想说点什么,出口却自嘲地说道:“楚珏,我不想骗你......我爱不了人。” “没关系,没关系,”楚珏拇指蹭过尹倦之的两边眼尾,祈求道,“我们慢慢来......慢慢来好吗?我要的不多,真的。我爱你啊倦之,你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伤害我和我离婚,你这么说话我受不了,心脏会碎的,求你了倦之,好不好。” 尹倦之的头垂得更低,他闭上眼睛,眼泪澎湃地落下来,砸在楚珏的手背上。 额头抵住楚珏的肩,尹倦之开口说:“楚珏......我很难受。” 楚珏哑声:“我知道。” “我胸口不舒服,总觉得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我知道。” “我喘不过气。” “我知道。” “我身上总是好疼。” 楚珏压抑眼泪,仍说:“我知道。” 尹倦之咳嗽了一声,哭音彻底掩不住:“我根本不开心,我害怕很多东西,我以前害怕狗害怕男人也害怕女人,我不知道怎么做,我总是做无数的噩梦,我耳鸣的时候听不清东西,我眼睛会看不见,我有时候甚至控制不了四肢走不了路,我手指疼胳膊疼腿疼小腹疼哪里都疼,我难过得想死掉,我一点都不想活......” 所有的话音被越来越激动颤抖的哭腔模糊,尹倦之咳得停不下来,整个身体都在痉挛。 “我知道,我知道。”楚珏紧紧拥抱住尹倦之按在怀里,同样几乎说不出话,“我会陪着你的,倦之,你相信我,别怕......我会陪着你的。我爱你啊。” 尹倦之狠狠攥住楚珏胸前的衣襟,眼泪落上去打湿一片。他像抓住世间属于自己的唯一的浮萍,虽还未看到前路但仍愿拼死搏命尝试。 “楚珏......” “楚珏——你救救我。” 第61章 发泄哭过, 尹倦之坐在床上小口喝粥,有一下没一下地啜。 中午的太阳照亮了大半个病房,他的身体全部在阳光里, 头发丝几近透明。 楚珏收拾方才掉在地板上的饭菜, 动静窸窸窣窣。时不时抬头盯一会儿尹倦之, 看他喝粥像喝药似的, 面上满是心疼, 但他知道现在这样已经很好。 “倦之,还要不要吃点其他东西。”收拾完地上的残渣, 楚珏洗了手过来,用夏日里沾了水显得温凉的手指节,碰了碰尹倦之被太阳晒烫的脸颊。 很舒服, 尹倦之下意识地往楚珏那边靠了靠, 下一秒又连忙撤开, 垂着眸羽不说话。 楚珏弯腰, 明知尹倦之看不见却仍然抬起他的下颌, 仿佛他们在光明中对视, 语气放得更加轻:“怎么不理我啊, 倦之?” 尹倦之:“......” 他匆匆咽掉嘴里的粥,用手扒拉掉楚珏的爪子,让他别贱。 顿了两秒又重新摸索楚珏的手,把没喝完的半杯粥胡乱塞进他手心,囫囵躺下, 捞过被子蒙头,留给楚珏一个背影鼓包, 瓮声道:“我困了,要睡觉。你别出声打扰我。” 楚珏突然笑了一下, 隔着一尘不染的医院被子,几乎是趴在尹倦之耳边,甜言蜜语地半哄半忽悠:“老公,在我面前怎么哭都没关系,不要不好意思。” 尹倦之:“......” “我也哭了,”楚珏再接再厉道,“而且没有害羞。” 被子底下的空气随着过分的羞耻而逐渐稀薄,尹倦之紧紧拽着被角,缩成更小的一团,装听不懂楚珏的话,动也不动佯作不耐烦道:“真睡了,别出声!” 楚珏听话:“好。” 唇角的笑却没消失。 尹倦之了解楚珏,知道他偷着乐呢,烦躁地把被子扯得更紧了些,脸热得能煮熟两个鸡蛋。 刚才怎么没把持住,怎么能哭成那个狗德行,一世英名。 他就是......太难过了。 想主动说一说。 27年的重压几乎要将他抹杀进埋尸的尘土里,再不露个头呼吸,尹倦之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算了......和自己的爱人说又不丢人。真的还要隔一层的话,早晚必离婚。 可楚珏这狗崽子明显就不是个会和他离婚的,随便提一句而已,激动得又要把他关起来。以后要是真没法见人......尹倦之仔细权衡利弊,那必然是不行的,他生性不羁爱自由。 腰侧突然有一只手搭上来轻拍,尹倦之思绪中断,感受到楚珏在哄他睡觉,周身放松,闭着的眼睛不再眨动睫毛。 过了许久绵长均匀的呼吸漂浮在病房,楚珏才很轻地动手把尹倦之脑袋上的被子扒下来,不让他继续捂着。 这张睡颜精致如画,世间仅有一个,楚珏入神地盯着,指尖悬在尹倦之的双眉上,缓缓滑到眼睛、鼻尖、嘴巴还有下颌。 苦难为何会笼罩他,因为他美丽又善良吗? 每个见过尹倦之的人,都说他性格随和。再放开了说便是不着调,永远满嘴跑火车。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楚珏说过,小腹的伤是尹雪融捅的,但这个答案太令人震惊,也很难让人相信。 所以他改口说是儿时太不懂事不听话,自己不小心捅的。 ......他还要怎么懂事,怎么听话呢? 曾戏言笑说的每句假话,竟然都是真相。 楚珏怪自己不深究,斥自己为何不查,竟让尹倦之这般痛。 他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珍重地牵住尹倦之的手。左手腕一圈白色纱布,他不敢触碰,只敢让拇指悬着很轻很轻地划过那里的伤,呼吸轻颤。 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 许利命很大,被法拉利撞飞都没撞出能让他去死的致命伤。 现在躺在市中心医院的普通病房里。 不过法拉利速度太快,从他大腿上轧过去,两条腿是不能用了,观察两天确定要高度截肢。 得知这个消息的肖珊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被同样陪在医院的许紫莱赶忙扶住:“妈!” 楚清“啪”地合上许利身体的各项数据报告,公事公办地开口:“你们尽快商量,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恢复情况越不利。” “不......不,他才四十多,没了腿后面几十年怎么过,那不成废人了吗!”肖珊泪眼婆娑,猛地抓住楚清的胳膊,明显认识他说,“你是顾总身边的朋友,我在尹倦......我在小倦的婚礼上见过你,许利是小倦的亲爸爸,我们这种关系,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保住许利的双......” “许太太请你冷静点,医院里面不要大吵大闹,”楚清忍着不适没拂开肖珊的触碰,保持医生的职业素养,“给他动手术的不会是我,医院里太忙了,我只是暂时帮忙传个话。” 他是这所医院的副院长,按理说平常用他亲自动手的手术已经很少,但楚清闲不住,跟所有主任一样该忙忙,所以差不多每天都有手术。 但现在碰到许利,他可忙可不忙,纯粹的“副院长”不会主刀,传个话就不错了。 楚清将手上另一份报告递给肖珊:“这是医院给的方案,你们觉得可以马上手术,就在上面签个字。” 肖珊摇头不签,满面泪痕。 一旁的许紫莱看不下去,没有腿就不能活了?腿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他一把夺过那份需要家属签署确认的方案书,唰唰唰写了自己名字。 “楚主任,麻烦你了。” 楚清:“嗯。” 他合上方案确认书,走前对肖珊说:“许太太,许总虽然活该,但医院会竭尽全力地救助每一个人,你放心。” 怎么会有医生这么说话,肖珊瞪大眼睛盯着楚清,一时竟忘了质问。 许紫莱皱眉:“楚主任,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清不想和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又知道一些,但同时又受了父母恩惠长这么大的孩子交流,仍看着肖珊:“告诉您一声,我是楚珏的另一个父亲,是顾烈的合法伴侣,小倦和小珏一样喊我爸爸。因为你们,他割腕未遂,被逼到呕血——你知道一个好好的人吐血代表什么吗?他几乎遭受了非人能够承受的精神与心理的双重重创,离死只差半步之遥,醒来也是失明状态,现在还在医院里疗养。”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哥怎么了?!”许紫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嗓音都喊劈了。 肖珊面色惨白,似是突然明白了楚清说的活该为何意,甚至也想跟着说一声:“......报应。” 楚清说:“后面许利再有什么事,不要来找我,找他的负责主治医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却迎面撞上已经在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尹雪融,微微一怔。 楚清已经从楚珏那里了解到了尹倦之的家庭,对尹雪融的感官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明白。 只“死而复生”这点,就足够震惊所有人。 身为一个怀胎十月生育了楚珏的“母亲”,他知道荣雪的八年是对尹倦之的好,但他更知道亲生母亲的十年虐待是什么。 她几乎剥夺了尹倦之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快乐的能力,只赠与了他痛苦,磨难,无穷无尽地自我厌恶,永无止境地自我怀疑。 以及......一个好好的孩子竟对死亡产生的向往。 “您刚才......”尹雪融嘴唇哆嗦道,“您刚才说的,他的眼睛看不见了,是真......” 她只知道尹倦之住院,但没听说他呕血、失明。这一刻悔恨如冰冷的深海一样把她淹没,她喘不上气来。 “嗯,真的。”楚清叹了口气,没多说,尽量温和道,“以后少跟他见面吧。我家两个孩子都不容易,不能再受刺激了。他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走廊里这方天地很快只剩下尹雪融和肖珊还有许紫莱,身旁偶有病患经过,却没有谁能融入进去。尹雪融泪流满面,彻底得到再也无法做回荣雪的答案,抬眸盯着肖珊,后者被她看得倒退两步,好像很害怕似的。 这一瞬间,连许紫莱这样的大男人都对她产生了惧意。 死了十几年以后,竟然还能回来,这种令人脊背发冷的场面出现在现实,肖珊都不敢上前确认尹雪融到底是不是鬼。 她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吗? 突然,尹雪融脚下动了,她猛地冲上去狠狠抓住肖珊的头发把她扯进许利的普通病房。等了几天,如今终于可以下手为快。 “啊啊啊啊啊啊——”肖珊不是因为头皮痛,而是觉得被恶鬼抓住了吓得厉声尖叫。 事发突然,许紫莱没第一时间反应,等他冲上去喊妈时,病房门已经反锁了。 除了双腿,许利的什么都没被撞坏,他清醒地看见尹雪融把肖珊抓进来,扬手不由分说地甩了她十八个耳刮子。 肖珊被扇得头晕目眩,鼻血横流,倒在地上捂着头发像个老鼠似的吱哇乱哭。 许利大惊:“尹雪融——” “啪!”重重的一耳光从肖珊脸上转移到他脸上,许利耳边嗡的一声,懵了。 但尹雪融紧接着给了他第二巴掌,第三巴掌第四巴掌......三十八巴掌打下去,许利鼻管里同样流着两条像蚯蚓似的血,两边脸肿得像猪头。 这时,病房门被护士从外面打开,许紫莱猛地冲进来。一边是肖珊一边是许利,他竟不知道先跑向谁。 护士大惊失色:“女士......” “他们打我,”尹雪融先发制人,双手朝上让她们看,“我的手都被他们打肿了。” 手心通红肿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看起来也确实算......护士一下子噎得没了声。 虽然许利脑子没撞出什么毛病,但他毕竟是车祸病患,被三十几巴掌招呼下来,直接被扇出了脑震荡。 市中心医院兵荒马乱,胡邵明这边的医院倒是岁月安好。 接连又修养几天,尹倦之吃饭不那么辛苦,不会再动不动就吐。但因为每天在喝药输液,基本营养能得到传输,尹倦之对吃饭这件事也是能省则省。 他想开心点,但目前的身体机能总是抑制多巴胺的产生,快乐不起来。 不过同刚醒来的那两天比,现在还是好了很多。 “倦之,晚上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人送过来。”楚珏帮尹倦之洗完澡,拿大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尹倦之站着不动,该擦后背了再慢慢转身,配合无间:“我不想吃。” “多少吃一点,”楚珏帮他穿病号服,前天换了合适的,尺码刚好不大不小,他帮尹倦之把纽扣从底下扣到上面,“吃完饭我让你喝果茶,还让你吃糖。” 尹倦之:“......” 什么时候喝个奶茶吃颗糖都需要用吃饭来做交换了。 尹倦之不服:“我就只想喝奶茶再吃糖。” “不可以,”楚珏说,“垃圾食品不能当饭吃。” 尹倦之的手被楚珏牵着往外面走,叹气妥协道:“好吧。” 现在的饭能稍微有一点荤腥了,很香,但尹倦之就是找不到正常时候的口腹之欲,好像吃饭已经变成累赘。 楚珏用勺子喂他吃饭,更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尹倦之不张嘴,看着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其实他是在做心里建设,努力忽略胃部的不适蠕动。 “是不是又难受了?”楚珏放下勺子,帮尹倦之揉了揉胃。 这么一揉,多日来的郁结便会好些,但尹倦之不想让楚珏担心,会嘴硬:“没有难受。” “嗯,是我难受。”楚珏继续给他揉了会儿身为情绪器官的胃部,低着声说道,“那我们就喝点粥吧。” “喝粥又不挡饿,”尹倦之没事找事地说,“你哄哄我,说不定我就想吃饭了。” 楚珏喉头突然有些发紧的干疼,咽口水都像能要半条命,他继续起拿勺子,开口音色未变地哄道:“好倦之,吃了饭才有力气去外面玩,到时候我们去蹦极攀岩,潜水跳伞冲浪。等再去海上的时候,说不定能遇到脾气很好的大白鲸呢。你之前不就遇到过一次吗,这些都需要你好好吃饭才能出去做......” 失明的第九天,尹倦之像个之前从未失过明的患者,表面不在意,实则很多小动作和无法好好吃饭都证明了他非常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楚珏的诱哄突然将尹倦之带到了过去。 十九岁的时候,尹倦之考上大学,但九月一号报道之前,他因为突遇光明不在的情况不得不选择休学。不知道何时能好,所以他选择先休一年。 这么多年,无论遭遇什么事情,尹倦之都能苦中作乐想,再怎么糟,能比现在糟糕? 可事实证明,他经历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第一次看不见,尹倦之觉得天都塌了,也是像现在吃不了饭。 那时他身边没人,只能自己哄自己,摸着总是让他吃多少吐多少的脆弱的胃,边没出息的掉眼泪边说道:“倦之......泊生,多少吃一点饭吧,别再吐了,不然哪里还有命活呀。而且这么多粮食,怎么能一直浪费呢......” 他会宽慰地跟自己说:“乖乖吃点饭。”也会毫不吝啬地对自己进行夸奖:“你最棒啦。” 然后他就会抖着手腕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吃东西。 还算争气的身体努力地垂死挣扎,给他挣了条命回来。 “好倦之,”楚珏提前夸他道,“你真的很棒,吃一点。” 尹倦之现在看不见楚珏的样子更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他感觉到自己眼睛热,有酸涩的泪意极速攀涌。 他张开嘴,像七八年前那样一口一口地吃东西。 一星期后尹倦之出院,回家休养。 走前陈越信来看他。从尹倦之出事那天,他就每天过来。 看到尹倦之的模样,陈越信心痛内疚,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陈冕世没告诉他找到陈泊生的情况下和他相认:“孩子,我......” “叔叔,”尹倦之每次都这么笑着说,“我很高兴找到了爷爷,尽管没看他最后一眼,但是长大后的我也已经和他相处了好几年,没有遗憾的。” 陈越信哽咽:“好,好。” 回家时,尹倦之还问陈越信之前在国外时做什么工作,听说是顾问,他对陈越信抛橄榄枝问他愿不愿意来尹氏。 陈越信当然满口答应。 将军最近没怎么见过两位主人,先养在楚清家。通过楚清和顾烈的反应,它似乎猜到情况不太好。 最近半月大抵是忧思成疾闷闷不乐,脸都瘦了一圈,尹倦之蹲下摸它的时候,觉得自己肯定没摸错,心疼地说道:“将军是不是瘦了好多啊。” 往常见到尹倦之总是猛扑过来的将军,今天虽仍欢悦,但相比之下安静了太多。 它仰脸看着尹倦之的眼,不知道看明白没有,只知道尹倦之的双眼不亮了也不看它了,狗眼耷拉下来布满忧虑,嗓子里低呜地哼叫。 “诶呀,我没事,”尹倦之抓住杜宾竖着的两只耳朵,挠了挠它耳根,“很快就好。” 楚珏没将库里南直接开进别墅的车库,因为倦之说好久没回来,想围着家的附近走走。 他没让楚珏扶,手里拿着白色盲杖,脑子里熟练地回忆着附近的各个道路。将军几乎贴着他大腿走,像个导盲犬似的。 时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他摸索着出门,围着别墅旁边的小路散步。 那时只有尹倦之一个人,身边跟着的是上校。 一条狗一个自己,便是他生活的全部。 但现在他身边多了楚珏。 不知是喜悦还是惆怅,尹倦之不想落眼泪,但这种身体阶段的泪腺功能不受控制,像莫名其妙的哭这种事多得数不清。 迎面扑来下午和煦的风,将尹倦之脸上夺眶而出的滚烫的眼泪吹得温凉。 “你为什么哭?”楚珏突然停下步子,沙哑着嗓音抹掉尹倦之脸上的珍珠。 尹倦之站好没动,任楚珏给他擦眼泪,不加隐瞒地说:“因为我成了瞎子。” 说完他直接伸手摸楚珏,同样从他脸上感受到湿润,哽咽地嘲笑:“你呢?又为什么哭?” 楚珏也不再隐藏,让那抹颤音泄露:“因为我爸打我。” 尹倦之:“。” 他们刚从医院回来,顾烈或者楚清,谁会打他? 周围诡异地静默半晌,尹倦之噗嗤笑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真......” 但他决定不拂人面子,继续玩下去,问:“为什么打你?” “我考试交了白卷,”楚珏不动如山地说,“1 + 1= 2都不会做,所以他就打我。” 尹倦之笑得打颤:“你......” 但下一秒,他就不笑了。 最近瘦削许多却依旧精致的脸突然变得茫然及震惊,尹倦之的眼睛无法聚焦,感受不到任何光亮,但他仍然抬眸“看”向楚珏,慌不择路地去摸他。 19岁的时候,尹倦之第一次失明了,只能休学在家。 第一个月他每天都会叠一封遗书纸心,第二个月他依然想实行计划过的死亡方法,但他在散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笨很笨的小孩儿。 这个笨蛋连1+1=2都不会。 被他爸胖揍还委屈的哭,不觉得自己笨。 甚至因为不服气,叫嚣着和他爸吵架,吵完做题把2 +2 = 5写在了作业本上,又挨了一顿打。 从那以后,笨蛋小孩儿每天下午都会过来把他当老师。那时尹倦之在练习盲文,深知以后肯定还能用到,正好和小孩儿互相监督。 借着教笨蛋做题练盲文,竟然一点都不枯燥。 他们做了三个月的好朋友。 这一刻,尹倦之像是突然不认识楚珏了似的。他颤着手指摸楚珏的脸,摸楚珏的手,摸楚珏胳膊上的三条疤痕,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 “......是你啊,”尹倦之的眼泪忽然更大颗地汹涌坠落,“原来是你啊。” 楚珏颤声:“是我。” 尹倦之抓住楚珏的手腕,狠狠地攥着,不可思议又哭又笑地说道:“原来,你那么早......就看过我最难看的样子。” “是最好看的样子,”傍晚的风来了,吹起尹倦之的发,楚珏轻轻抚摸着,说,“是我当时最珍惜、我现在最爱的样子。” 第62章 几个月前, 楚清对尹倦之说楚珏初中时期交了一个朋友,决裂时他哭得很惨。 数年过去,早已不是19岁的尹倦之哽咽着问出声:“那个朋友......是我吗?” 楚珏并不知道楚清对倦之讲了他曾交过“朋友”的故事, 这瞬间却福至心灵:“是。” “你......”尹倦之嗓子像被什么铅块狠狠堵住了, 突然说不出话, 狼狈地落着泪恢复嗓子。 狠拽着楚珏的两条胳膊不敢撒手, 他额头抵住胸膛, 努力地自我平息:“你怎......我后来,能看见了, 你怎么不来找我?” 漫进胸腔的无数委屈瞬时涌入多年后的时空,楚珏跟着哭成泪人,不甘心地说道:“你不让我来找你。” 风卷向天, 夕阳周围没一点浮云, 将军蹲在地上, 由于不明情况有些焦急, 但没有乱叫, 耳朵时不时地抖一下。 别墅旁的小路上两个人彼此依偎, 仿佛天地中只剩下他们。 那时候还没有将军, 尹倦之身边只有上校。 失明的一个月,他不得不接受要与黑暗常伴的事实。心如死灰前夕,上校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像个大狗家长。只要尹倦之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一个小时一动不动,它就雄赳赳地站起身。先用鼻子拱尹倦之的胳膊, 再用牙咬住他衣襟往外拉。 非让他出去转转。 每到这时,尹倦之便毫无办法, 只好屈腿手扶茶几从地板上起来,拿着盲杖出门, 边慢走边无奈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上校会汪两声回应他。 眼睛看不见,耳朵会变得格外灵敏,皮肤的触觉也是。浅浅的一点风绕过来,尹倦之都会停在原地仰着头感受好久,对上校说:“天气不错。” 上校就汪一声回应他。 18岁离开许家,尹倦之便住在这片高档小区。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房子,时常会觉孤独。 但眼前失去光亮后,他突然想感慨,孤独竟变得不值一提。 身体健康,能做好多事情。 健康不在,会失去更多。 兴许是想到眼部残疾,尹倦之悲从中来,眼眶里清凌凌地坠下两行泪,然后被一个迎面走来的小孩儿瞧个正着。 他问尹倦之为什么哭。 独撑19年,偶尔和互不相识的外人说一下没关系吧,尹倦之便说:“我是瞎子。” 他听出小孩儿声音里哭腔浓重,觉得可以交换彼此秘密,生出了探究的念头,问:“那你又为什么哭?” 小孩儿顿时来劲了,哭得更委屈更汹涌说:“我爸打我!” 尹倦之:“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1 + 1= 2都不会,所以他就打我。不会就不会啊我想不明白做人干嘛要上学,我学好数学能让我以后吃饱饭吗?而且一个1 + 1= 2他在侮辱谁?我以后直接继承家产不行吗?交白卷还要挨打,我写个2+ 2= 5又挨了一顿,我爸也不救我,就在旁边看着真的过分。我觉得我肯定不是亲生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我爸打我,我爸不救我......” 什么我爸我爸的,尹倦之觉得这笨蛋不仅数学不好,语文肯定也是零分。 但他被逗笑了,停不下来。 谁知看到他笑出声,笨蛋直接原地爆炸,道:“你看你也笑话我!你们这些人真的很坏!” “哈哈哈哈哈哈......”那时尹倦之没有见一个爱一个每天还要谈恋爱的臭毛病,衣服虽不至于密不透风,但也循规蹈矩,很少会这么张扬地笑。 笑声穿透时光,让27岁的尹倦之想起这茬儿又笑了一回,仰脸在感受不到光源的世界里问楚珏:“你小时候真这么笨?” “是啊,”楚珏咬牙,“不是你天天喊我笨蛋吗?” 尹倦之身体前倾自然地倒进楚珏怀里,乐得肩耸腰颤。 19岁的尹倦之比现在的警惕性要重,而且那时的戒备是表现在明面上的。不像现在,他满嘴飞瓢说真话也像在故意开玩笑。 笨蛋13岁,不适合做19岁的朋友,但尹倦之觉得自己已经过分地嘲笑了人家,笨蛋又不客气地说你聪明就教我啊。一切发展合乎常理,竟一下子不好拒绝。 况且他正好要学盲文。 每天早上,尹倦之摸摸索索地起床,别墅楼下就响起笨蛋的喊:“倦之,我去上学啦——” 这时上校会从二楼窗户露个头汪两声,以示回答。 关于一个小学生——楚珏说他上六年级——敢直呼大人的名字,是尹倦之听楚珏喊他第一声哥哥时,把水都喷了,说:“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总这么喊我,你突然变得让我很烦躁......我要把你赶出去。” 不等他举起盲杖,楚珏知错就改,没大没小:“倦之。” 尹倦之:“......” 楚珏是走读生,不住校,每天下午会准时从学校回来。 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找尹倦之。拿着六年级应该学的作业,请教倦之数学题。 教学过程中,尹倦之先把楚珏问的问题摸一遍盲文,理解题目后开始讲,然后他体会到什么叫火大。 这么简单都不会,气得想原地恢复光明把楚珏暴揍一顿,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肯定是屎。 甚至还说道:“你爸怎么不打死你,生出这么笨的蛋,他的错一看也不小。” 楚珏:“......” 其实尹倦之不知道,楚珏是初二生,六年级的题完全难不住他。说自己上小学,是他看出尹倦之好像不愿和大人交往。楚珏的爸爸是医生,他耳濡目染能从外形看得懂一些病人。尹倦之眉眼染哀,不快乐。 而且他考试交白卷也不是不会做,是题目太简单了,做起来浪费时间。顾烈揍他是因为他对待学业的态度不好,这种是错误行为,因此需要一再纠正。 但因为交过太多次白卷,两个爸爸以为他成绩是真差,一度愁得不行。 顾烈还反思说:“你爸知名医学院毕业,我顶尖金融学府出身,小时候都是跳级上学,你怎么这么蠢?像谁?” 每到这时楚清就会迅速地撇清关系:“你儿子肯定像你。” 两个月来,哪怕看不见,尹倦之也在尽心尽力地教导。楚珏要让他的付出有回报,再考试的时候便逐步上升——不敢猛地拿第一,不然会被怀疑作弊——回来后告诉尹倦之,给他能开心的成就感。 在一次拿了全班第三后,尹倦之很欣慰,像平常摸上校狗头那样拍了拍楚珏的人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得到夸奖的孺子楚珏高兴地给了尹倦之两块巧克力,一块纯甜,一块微苦。 尹倦之运气差,第一块拆的是苦的,吃进嘴里就忙皱着脸呸呸,嫌弃地说道:“什么东西这么的难吃,好苦啊。” “你不喜欢吃苦的吗?”楚珏把尹倦之手里那块已经拆开的巧克力拿过来,保证说,“另一块是甜的,尝尝。” 认识两个多月,笨蛋小孩儿不至于要做坏。尹倦之勉强信他一次,拆了第二块,果然甜。 “这是什么糖啊?”他问。 楚珏微怔,看着尹倦之无焦的眼睛,好像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知道巧克力。 但他没有发问,回答了“糖果”的名字:“巧克力。” 尹倦之说:“这个很甜。” 楚珏折好第三的试卷,开口问道:“都是巧克力,你怎么不喜欢苦味儿的?” “呵,”尹倦之嗤笑,摸着上校后脖颈的短毛,半真半假地说,“我整个人都是苦的,真想吃苦的话,尝尝自己就好了。” “不能再吃苦了。”他说。 楚珏陈述性地问道:“你不开心。” 尹倦之说:“挺开心啊。” “可以跟我说,”楚珏认真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尹倦之不再轻笑,好半晌没说话。 再开口时他语气里有一抹释然的放松:“你问我的应该是苦难,但苦难不值得颂扬,所以它没什么好说的。” 晚上回家时楚珏沉思良久还是忍不住问楚清,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开心,他想尝试一下。楚清不知道他的朋友是谁,尊重他的隐私也没问,只说对症下药。 如果这个朋友害怕和外人接触,那就要劝他学着大胆点,慢慢走出去。 楚珏不太理解,更有针对性地问道:“是不是我害怕高,但我要学着去适应,让自己不那么害怕的意思。” 楚珏说道:“差不多。” 第二天楚珏就将自己很恐高的秘密告诉尹倦之,并且说要试着去蹦极,尽量克服一下。 他全程从自己的隐私出发,没教尹倦之任何事,但尹倦之听完却低声道:“你说得对。” 不觉间他们做了三个多月的朋友,尹倦之有天早上醒来,眼前突然漏了一点光,但很快又重陷黑暗。 虽然只是瞬间的事,可那刻的惊喜几乎涌顶。 恰好那天下午放学的楚珏问他,语气很期待:“倦之,你想认识我吗?” 喜悦立即降灭大半,尹倦之握着盲杖,顿了顿:“不想。” 从未料过答案是这样,楚珏不敢信:“为什么?” 他受伤道:“如果你能看见了,不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尹倦之语速微快地打断楚珏的话音,冷漠无情道,“可你看见了。” 这样明亮的一个人,不该活在黑暗里,可他一旦恢复光明,楚珏也要从他的世界消失。 他忍着难过,眼睛酸涩得想哭,低声问:“那......要是你的眼睛好了,我怎么才能知道。” 尹倦之说:“我三天不再出来见你,就代表我能看见了。” 能重新看见世界的那天阳光明媚,甚至刺眼。仿佛要确认真实,尹倦之举起自己的手上下左右地看,却莫名觉得怅然若失。 第一天,楚珏眼前的别墅大门紧闭。第二天,楚珏没有成功见到尹倦之。第三天,楚珏心中的想法彻底成型,不再出现。 他回家哭得泣不成声。楚清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楚珏哽咽得不成样子,低语般道:“他不想看到我。他都没有见过我的脸......我应该高兴,可我很难过......” 他高兴尹倦之重见光明踏碎深渊,他难过尹倦之消于昨日不再和他往来。 多年后尹倦之不仅重新回到楚珏的世界,还在他怀里,带着浅显的鼻音无语地说:“你那时候就那么听话?我让你别来你就不来了?” 楚珏心里有怨,说话阴阳怪气:“不听话怎么做你的狗。” 尹倦之:“......” 这事说来确实全怪他。和人玩了三个多月,尹倦之竟然从没问过楚珏的名字叫什么,总是笨蛋笨蛋地喊。最后还以为楚珏真叫笨蛋,想找人都没地方。 楚珏气愤地哭:“你连看看我都不想,还让我别再出现。我说我害怕高去蹦极,你转头就开始穿乱七八糟的衣服玩男人,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尹倦之惊:“。” “诶呀错了错了错了,”尹倦之心疼得很,赶紧摸着楚珏的脸,对他又亲嘴又贴额头,“我那不是......在救自己吗。”有点难堪羞耻地说道,“不是真的想玩男人,是我没办法和人接触,越来越严重,所以就想试试脱敏治疗——不信你去问清爸,他能为这种治疗方法作证,没骗你。” “哼,”楚珏说道,“我十八岁过来找你,你说不跟刚成年的、毛都没长齐的男人谈恋爱,我十八岁半过来找你,你仍然不看我一眼,我十九岁还找你,你却根本没记住过我,我十九岁半第四次过来......” “好好好别念了别念了,你是我祖宗。祖宗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尹倦之没一直摸着楚珏的脸不知道五官的位置,举手想捂他嘴,一次捂了鼻子一次捂了脸,第三次才盖住楚珏那张咄咄逼人的嘴巴,“不难过不委屈了老婆,亲亲你啊。” 手心底下是楚珏的呼吸,尹倦之这次精准地知道自己要追寻的唇在哪儿,仰脸亲上去。 楚珏扣住他后颈,索取。 他们好久没接丨吻了,现在没人再哭,但他们仍然都从彼此那里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方才干涸在脸上的眼泪,正在见证他们的亲丨吻。 他们在自家别墅门前,再走两步就能回家,路上空无一人。 “不是故意不记得你......”吻结束,尹倦之低着头微微喘气平复仓促的呼吸,认真说,“是那两年上校一直生病,去世了......我记性变得很差,记不住。” 蓦地,楚珏二话不说把尹倦之抱起来往家里走,说:“我知道。好倦之,我没有怪你。” 尹倦之搂住楚珏的脖子,哼笑揭穿:“刚才是哪条狗崽子跟我秋后算账。” “我。”楚珏供认不讳,自我感觉好像还挺骄傲。 他脚下不停微微垂眸,怀里的尹倦之眼睛没焦点,始终虚无地落在一处,说:“倦之,我知道你上次说的白月光是什么意思了,专门上网搜了好多。” 尹倦之摇头,嘲笑道:“你幼不幼......” “我为了你克服恐高,以前是,现在也是,”楚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装成你喜欢的样子费尽心机地接近你。除了你,我又不爱其他人,你说我的白月光是谁?” 尹倦之噎住,心脏活了,跳得胸腔疼。 楚珏说:“是你。” 别墅大门打开,夕阳沉入天际,夜晚降临。温暖的灯将屋子点的透亮,楚珏觉得安稳,想问倦之晚饭打算吃什么,他去做。 话未出口却得到刚刚双脚落地的人的投怀送抱,尹倦之凭感觉把楚珏推向门板亲他,一下又一下地啄。 “......今天几号?”半晌,尹倦之哑声问。 楚珏吞口水,看手机,又吞口水:“6月......16号。” “真巧。”尹倦之扬唇笑了下,像个腼腆的大男生,他再次凑上去亲楚珏,发声很轻的嗓音里带点放松愉悦,“老公,21岁生日快乐。” 楚珏喉结上下滑动。 “你想不想......”屋里明亮的灯光对尹倦之完全没有用,他眼前的世界只有黑,但他的心似在光明处,不再有畏惧。 尹倦之伸手摩挲楚珏又滚动了一下的喉结,将话续上:“睡我。” “楚珏,你想做救世主,就不能只救我一次......你得一直救下去。”他带着慷慨就义般的决然态度,低声请求道,“无论我多么害怕......不管我怎么样哭叫,你都别心软——不要停。” 第63章 客厅玄关, 尹倦之没等到回应,眼睛受损也无法看到楚珏当下的表情,只听到了他紊乱的呼吸, 紧张惧怕干涩的各种杂糅的心情突然趋于平静, 笑一下, 强行很懂地说:“不说话......原来你是想和我柏拉图, 我明白。你真懂事, 我喜......”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尹倦之离开楚珏,盲杖小心触索旁边的矮柜, 再把手放上去放大安全感。 胳膊却立马被捉住了,脚下一个趔趄,尹倦之又倒回楚珏胸膛, 手掌按住才站稳:“小心点拉我啊!我看不见。” 拳头“邦”地锤在楚珏一边肩膀, 欲拒还应般地害羞似的。 将军独自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 两个主人还没跟来, 原路返回看什么情况, 汪叫了两声。 “对不起不是吓你。我、我不要柏拉图, ”楚珏攥着尹倦之的胳膊完全不撒手, 说得又重又急,“我们结婚了谁要跟你柏拉图啊你不要胡乱给我下定论,我是那么没用的男人吗?但是我害怕你......” 后面不必再说,尹倦之噗嗤乐出的声音打断了楚珏自以为是的认知,摇头啧道:“你不是没用的男人?那就是有用喽?既然这么有用别人给我下了药把我送到你面前的时候, 你还记得自己的做法吗?两次的大好机会浪费一次就够了第二次还抓不住?我就说我那时候骂你骂得轻,还说你是绅士, 呵......哼,”他傲娇地扭头, 感受到将军在后边汪了一声似乎在捧场,伸手让它过来摸狗头,“狗屁绅士就是没用。” 楚珏:“。” 男人的自尊心一挑战一个准儿。张弓没有回头之箭,楚珏被骂得委屈,愤然:“你等着。” 尹倦之握着盲杖转身往客厅走,嘟囔道:“等着就等着......谁怕你啊。”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每天的消毒水味道闻得尹倦之头疼,本就食欲不振,一闻吃个饭更像喝药,难上加难。蓦地进家,明明没什么特别的气息,但属于家的温馨安稳迅速地包裹尹倦之。他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得到了舒缓放松,兴冲冲地感受黑暗里的家,这里摸摸那里转转。 生病让尹倦之记性差劲,有时候刚做好的决定,说两句话的功夫便怎么也想不起来,回忆的时候需费很大功夫。 家里的每处地方他却记得一清二楚,客厅卧室厨房,需要的东西在什么位置,几乎没有搞混过。因为他知晓自己会和任何光源都感受不到的浓黑打交道,记这些格外上心,独自在世时想照顾好自己。 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人爱他吧。首先,自己就是第一个。 “倦之,我做两个草莓甜点你把它吃完好不好。”楚珏腰间系着围裙,拒绝柏拉图之前得先把晚饭解决了,有力气。 厨房里的清汤刚刚熬上,楚珏开冰箱拿甜点工具,想尽办法让倦之多吃点:“巧克力口味的做两个,你也全部吃掉吧。” 尹倦之:“好。” 他走累了坐沙发上歇息,挠了挠将下巴垫在他膝头的将军脑袋,补充一句:“我尽量哦。” “嗯,”楚珏说,“吃不完我吃,不会浪费。” 在玄关门后说的那些话,全是尹倦之故意激楚珏的,更是断自己的后路。 尹倦之了解自己,他太容易害怕、退缩。养病是一回事,必要时需大胆打破局面,否则很长时间都会在死胡同里打转。 从20岁学着恋爱,至今便是这种前进了但又没完全前进的状况里迷失。楚珏太绅士听话,尹倦之却等不下去。 再不尝试前进一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倦之。”楚珏喊道。 尹倦之回神,朝声音的来源侧首:“嗯?怎么啦?” 楚珏走过来,蹲下把将军的脑袋拨下去,换自己的手摸尹倦之膝盖,有些不满地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喊你那么多声都不理我。” “我想个事情还得跟你汇报想法?”尹倦之摸到楚珏的手拍了两巴掌,“得寸进尺。” 好像是有点过分,楚珏抿唇大气地不计较,重新问道:“忘了说,前天我回来拿东西的时候签收了几个快递,我看上面的信息是衣服,你什么时候买的?” “嗯?我哪儿知......”尹倦之的话音戛然而止,淡定的脸色突变古怪,嗓音干巴了,说,“你打开看了吗?” 楚珏盯着尹倦之的表情,实话实说:“还没有。” “哦。”尹倦之悄悄松了口气,转而又继续提着,站起身镇定道,“你把东西放哪儿了?那是我前段时间在网上买的几件衬衫,特别保守。你继续做饭,我去把它们收起来放好。” “既然很保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楚珏说道,“倦之,你买的该不会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衣服,然后还想着穿出去吧?” 尹倦之:“......” 早知如此......早知现在走个路都需要依靠盲杖倚靠楚珏,尹倦之绝不会找设计师订做什么晴趣套装! 他连衣服样子都没见到,才不会先让楚珏看! “我发誓,”尹倦之三指并立指天,“真不是乱七......就算是不那么保守的衣服,我保证绝不会穿出去,只会给你看。但是现在是绝对不行的,你快跟我说在哪儿,我要去收起来。楚珏,考验你自制力和听话执行力的时候到了,没有允许,你不准私自打开我的东西。” 楚珏心头一痒,竟然被勾得很期待。 但他答应:“好。” 得知几个箱子在卧室,尹倦之让将军伴左右,马不停蹄地上楼钻进卧室,把衣服藏起来了。 甜点做得很香,尹倦之把两个草莓一个巧克力甜点吃净,剩下那个交给楚珏。汤也香,半月来总是闹脾气的胃难得听话地暖了起来,尹倦之心情不错。激完楚珏,自己的心里建设做好,尹倦之认为毫无问题。可洗漱完出来他却好像感觉两条腿打战,手心冷汗频出。不用细瞧楚珏便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也知道倦之是故意“激怒”自己,没有揭穿,真到这时却忍不下去立马心疼得不得了,抱住尹倦之低声说道:“不要想,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现在你身边只有我。倦之,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可以等过段时间......” “废什么话。”尹倦之低促地打断,楚珏越哄他,他越能察觉到自己的无能,女人的尖叫与男人的狞笑,都让他抖得愈发厉害,但他没有退缩,做到了楚珏的腿上。尹倦之抓楚珏的手,颤颤巍巍地倾吻他,让他掐自己的腰,往夏,故作凶狠地说,“我今天就是死,也要说到做到。” 殊不知楚珏最害怕他嘴里的死字,脸色微变浮了冷意:“胡说什么呢?” “楚珏,不用对我太小心翼翼,那样我会更有压力的,”事出之后,尹倦之第一次没为自己的口无遮拦道歉,他手指认真地描摹楚珏深邃的眉眼,低轻的嗓音里竟有抹悲悯,“和以前一样就好。我答应过你的,会好好生活,你别担心。我知道失去所爱又独自活下去是什么滋味......我不会让你生不如死。” 楚珏双眼通红。 “记不清楚是第几年了,我情绪感知能力越来越低,”珠白的宽松睡衣垂着,掩盖尹倦之的部分大腿,绷直的薄肌线条优美晃眼,“除了会难过得想哭,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我努力地找快乐的情绪,可我总是抓住它们,”他腰身直起一截,像接触新环境似的,手上摸握某个东西慢慢熟悉陌生物,脊背微伏缓缓坐下,“我很少看医生,因为他们总说我病得很重,说我的状态就像是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属于我的归属感,劝我找找......可归属感这种东西怎么能是好找的呢,我找不到,很绝望。我也不喜欢喝药......药真的好苦好难喝啊。” 他脸色愈发苍白,长篇大论转移不了注意力,满脑子都是尹雪融许利。 少年和大黑狗。 无数的争吵,泪流,血腥转场,尹倦之头疼欲裂。 好恶心......为什么这么恶心。 楚珏不好受,捉住尹倦之的肩膀,定住他的举动,把问题揽向自己这边,找借口说道:“倦之,我没有戴......” “不需要那玩意儿,”尹倦之努力地挥走脑海里的魔鬼,唇边卷笑,“就这样。” 胃部受到这具身体的情绪刺激,开始翻江倒海地绞痛,尹倦之鬓角挂了冷汗,隐忍按着楚珏让他闭嘴。多年来的伪装让尹倦之像个合格的艺人,他明明不开心,却还能让自己微笑,如若不是他唇色苍白,只从表情完全看不出问题。全部吃掉,尹倦之不知是胃疼还是小腿突遭抽筋,他脊背一抖,一手像捂胃一手像抓脚踝,就这么低呼着狼狈地跌趴在楚珏怀里,溢出的声音像是小兽垂死挣扎的低泣,转瞬即逝。 蓦地,尹倦之胃不疼了腿不抽了,虽然失明完全看不见,但他仍猛地睁眼以表震惊。 楚珏比他还震撼,一时之间连心疼尹倦之正在遭抑郁折磨还受苦受难的情绪全被淡化,极度怀疑人生。 周围双双无言,仅有彼此呼吸的一起一伏,规律且平缓。 “呵哈......”突然,尹倦之趴在楚珏怀里低笑,睡衣蹭得皱皱巴巴,然后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珏还呆若木鸡,像古代的黄花大闺女惨遭调丨戏受了很大屈辱似的,从脸红到耳根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尹倦之笑得止不住,原先胃里的疼转移至肚子,他觉得肚子抽挛,快喘不上气来了,什么尹雪融什么许利统统烟消云散,尹倦之根本忽略不了楚珏的年轻人大作为,笑不够,在他耳边道,“楚珏你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天我陪你去改个名字——楚秒秒,你好厉害啊。” 楚珏想死:“别说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嘲笑绝不能忍让,楚珏开始发“怒”。 尹倦之的嚣张戛然而止,吓了一跳。 找设计师订做的那些衣服眼下一件都不会拿出来,尹倦之把它们藏进了书房。不知怎么,他突然很庆幸没把衣服拿出来亮给楚珏看,什么狗畜生,想骂人。 住院的半个月,楚珏一边照顾尹倦之,一边进行着手上的所有事。例如公司项目,例如确定许利死没死。 苏合今天仍然加班,快九点了才关掉电脑。 离开公司之前,他转头看了眼通往顶层总裁办的电梯,尹倦之许久没来了。 一听说消息,他就作为朋友立马去医院看望尹倦之,那瞬间苏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处事六年,尹倦之永远都是明朗欢快甚至不着调的,可医院里的他手腕缠着白色医用纱布,面容精致却灰败,两只总是爱笑的眼睛空洞的独有黑暗。 苏合不知道尹倦之具体经历过什么,但交谈间他从尹倦之的细微反应猜到,尹雪融还在世的消息是击垮他的第一步。 尹氏再也没有接待过荣雪。 可伤害并不会消失。 苏合又想到关电脑前,看到尹氏最近的两个业务,楚珏从中截过去了。 这瞬间,他似乎明白尹倦之对尹氏的感情是什么样子了。 当年救尹氏为真,近来想让尹氏破产也不假。 尹倦之在养病的时候,楚珏做了很多事。 放晴趣衣服的书房里,桌上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未经允许几乎不主动上楼的将军,突然听到二楼传来尹倦之无助的低喊求救,疑似伴随着辱骂拍打,它耳朵猛地激灵,立马飞起来跑出去,蹿上二楼卧室门前,疯狂地咆哮汪叫起来,又把晕头眩目的尹倦之吓得不轻,哭得更厉害。 “你欺负我眼瞎!楚珏你就是欺负我看不见!”尹倦之怒声骂道,但因为太委屈了,又落着泪跟撒娇似的,“你这么记仇不如直接用手掐死我,在这儿吊着谁呢!我就只是说了一句让你改个名字而已,你这么大脾气?那是我让你叫楚秒秒的吗!你不服自己争点气啊!我不是让你现在争气!你他妈有病吧!出院的时候爸打电话让你好好照顾我,好——好好好,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明天去爸家里吃饭你看我告不告你的状!你就是看我瞎!” 楚珏不理解尹倦之的这段逻辑关系,说:“你之前眼睛看得见,我没欺负你?” 尹倦之:“......” 楚珏说道:“以后你眼睛看得见,我照样欺负你。” 尹倦之:“。” 没谈恋爱的时候,男人是好男人,随叫随到十项全能;谈恋爱的时候,男人也是好男人,嘘寒问暖倦之长倦之短;结婚领证之后,男人根本不是个人,今天不疼明天不爱现在还跟你犟嘴。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样坏。 尹倦之脑袋不小心撞到床头了,楚珏连忙给他揉,尹倦之身心俱疲懒得计较,倒是想说点温情的真话。 “姓楚的,我告诉你,”尹倦之双手懒散地举过头顶凶神恶煞地说,“按照我的原计划,你是我的最后一个男朋友,和你谈完,我就要去死了。”眼尾泪水涟涟地道,“劝你好好对我,别让我想着跟你同归于尽,信不信我拿刀捅死你。” “你才不会呢。”楚珏吮掉尹倦之的眼泪,食指贪婪地描摹他的眉,“上次你跟我分手,我把你关进别墅,你拿着刀都没舍得。倦之......你的心真软。” “呵,”尹倦之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要是真心软,他现在都做皇帝开后宫了,能单单只要楚珏一个?楚珏就是仗着有尹倦之的喜欢才敢这么放肆,早晚治他! 尹倦之看不见楚珏在听到他对谈完最后一个男朋友就去死的计划时,脸色微微苍白。 可他感觉到了。 “倦之,”楚珏低哑的嗓音微颤,声音像是被推出来,一个字挤着一个字,“以后我们不要再产生这种想法了。你说,让我像以前一样,别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你......可是我怕。我很害怕倦之,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永远完整地留下你......我会做得很好,你相信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尹倦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插楚珏心窝子的话,鼻音浓重正态度:“没有其他意思,老公,不要往心里去。都是以前的一些事,在医院里都答应你了......会好好的,我会很努力。” 楚珏抱紧他:“嗯。” “......尹雪融很喜欢百合,我看过相册,好多张照片里,她都开心地抱着百合,全是许利送给她的,”尹倦之抚摩着头顶上方的楚珏的发,像法医解剖尸体那样,残忍地自我剖析道,“那些日子,应该是他们两个的大学时光,我没出生,当然不可能真实地参与。在我的记忆里,尹雪融不仅不喜欢百合了,见到百合还会发疯......许利跟她像仇人,想尽一切办法刺激她,所以有时候放束百合,就能逼她犯神经。” 他的声音像看不见的眼睛那样,仿佛变为了黑暗,虚无得踩不住实地:“可我每次去陵园看尹雪融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一束百合,这样我还能记得她对着我发疯的模样......我会疼,很疼。楚珏,我很怕疼,”最后一句话的音轻颤,尹倦之不安地将脸埋进楚珏颈窝寻求安全,“但是,如果没有恨,我就再也抓不住活下去的一线生机了......我只能让自己恨下去。” 百合纹身,百合花束,每一次触摸真实的或虚假的百合花瓣的时候,都是他在警醒自己。 连许利这样的人都能好好地活着,凭什么他不可以? 楚珏吻在尹倦之发顶,一遍遍地说:“我知道。” “倦之,我知道。别怕。” 就如在医院死而后生,尹倦之一句一句地向楚珏说他身体的各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楚珏坚定地说我知道,会永远陪着他。 尹倦之胳膊更紧地绞住楚珏的脖子,低声说:“但我现在不用只依靠恨了。” “你总是拽着我,不让我离开人间。”他微微仰起头来,噙咬楚珏的喉结,“楚珏,我现在有爱了。” 示弱完又像上次在医院哭过后那样觉得很丢人,尹倦之暗骂自己怎么越来越脆弱了,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眼前没光源,尹倦之看不了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天黑天亮。 意识重新恢复,他龇牙咧嘴地想要坐起来,腰窝一酸又咣当跌回去,睁着眸和黑暗大小瞪小眼,头脑发懵。 这时楚珏进来了,应该是正好将这幅滑稽画面尽收眼底,因为尹倦之听见他快速走过来的脚步,以及他说:“你以为昨天那么几次是白做的吗?躺好,我把晚饭端过来。” 哦,第二天晚上了。而且听楚珏这意思,明显还记着他给他起外号的大仇呢。 尹倦之瞎着一双眼,身为男人第一反应竟然是也不想低头服输,嘴硬地说:“虽然我有点爬不起来,但其实我根本没事,劝你趁热打铁,多玩几天。” 最后一个字落地,眼前蓦地闪过一抹浅亮。 尹倦之即刻噤声捕捉。 笑了。 第64章 模糊的光明顷刻消逝, 仿佛只是错觉,但尹倦之很开心。 比上次失明三个月才见到第一抹光强多了。 “老婆,我坐不起来, 你帮我一把。”心情好, 尹倦之不再跟楚珏呛声, 伸出两条细白的胳膊, “先抱我去洗漱。” 手掌从腋下穿过捞后背, 楚珏直起腰,觉得倦之现在体重有点轻, 打算把他喂胖点。尹倦之慵懒地挂在他身上,累得想继续昏睡:“腰跟腿又酸又疼的......是亲老婆吗?下手这么狠。” 泄愤般摸到楚珏耳朵,一口咬上去, 磨着牙, 故意顿字哼笑道:“楚、秒、秒。” 楚珏面不改色道:“嗯。真男人从不在口头上占便宜, 老公随便喊。” 尹倦之:“......” 尹倦之从楚珏身上跳下, 后腰碰到了洗手台, 转过身面对镜子不理人。 他也瞧不见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但只要能看见的皮肤肯定没好地方, 口舌之快还是少逞。 手心里多了柄牙刷,楚珏挤好牙膏递来的。尹倦之攥住,张嘴刷牙。 等楚珏给他洗完脸,用毛巾擦干,尹倦之觉得胃里空空。 饿得前胸贴后背。 尹倦之叹气, 感慨道:“只让干活,不让吃饭。” 楚珏变了, 突然与单纯相距甚远,说:“你干的活?” 尹倦之:“......” 尹倦之不信邪, 猛地伸手摸到楚珏的耳朵。有点烫。 楚珏没躲过,也不会躲倦之伸过来的手。 “哼,”尹倦之捻手指,凯旋般讥诮地道,“装。” 楚珏只好沉默:“......” 晚饭仍是偏清淡的,闻起来很香,食欲大增,楚珏将勺子塞尹倦之手里:“老母鸡汤,炖了好久呢,你尝尝。” “好。”尹倦之单手小心地捧着腕,确定位置,别洒了。 喝了几口,浓香味浅,越喝胃里越暖,尹倦之把碗往楚珏的方向推了推,说道:“还要。” 楚珏盛第二碗。 这一碗尹倦之喝累了,丢下勺子往桌边一趴,半边脸颊贴着桌面,说:“腰酸得坐不住。” 楚珏便又往他腰后多垫了一个扁抱枕,小声:“第一次......没忍住。” 一整晚,尹倦之骂都没用。 尹倦之说道:“是啊,不是第一次你还不那么快呢。”笑了声,补充说道,“不要害羞,处男都这样。” 餐桌上晚饭香气四溢,袅袅地冒着浅雾,那点儿热意好像全跑到了楚珏脸上,奈何尹倦之失明,否则看见又得好一顿嘲笑。 楚珏不服,挽尊:“你那样对我,我只是太激动了所以......” “嗯嗯,没事老婆,”尹倦之打断他又说一遍,劝人想开点儿,“我明白,处男都快。” 他们刚确定关系一起洗澡那会儿,尹倦之撩拨楚珏,也说了类似的话。 楚珏明显想起这茬儿,消声好半天没吭声。 他用筷子夹了块蓝莓味的甜品,递到尹倦之嘴边。 甜点的香气钻入鼻腔,胃口又开了一点,尹倦之坐起身张嘴咬住,两口吞干净。 确定他咽完,楚珏说:“我后来快吗?” 尹倦之:“。” “昨天你说了好多话,”楚珏又夹了一个甜点,慢腾腾地说道,“倦之,你还哭着骂我,让我别那么争气呢,你......” “好好好,你赢了闭嘴吧别再说话。”尹倦之警告威胁,直接用手夺过唇边的甜点一口塞进嘴里,脸上的笑容生无可恋。 最后追加一句:“今天晚上你睡书房,不准爬我的床。” “不可能。”楚珏立马严肃地说,“我们定的规矩里面其中有一条,不准把自己老婆赶去书房,也不睡地板就睡你旁边。” 尹倦之咬牙切齿,真想和楚珏打一架。 但是奇异地,有楚珏这么一下,令尹倦之记忆犹新,将幼时那些恐怖恶心的画面取而代之。 竟然是剂良药。 时间流逝得飞快,在无光的世界里,尹倦之没办法上班,安心在家疗养。 为了陪着倦之,楚珏大多时间在家办公,只有重大决策需要商议,他会开车去公司。还会带着尹倦之,怕他自己在家无聊。 殊不知,工作让尹倦之更觉得没趣,在公司里待在哪儿睡在哪儿,眼睛几乎没睁开过。 后来再要去公司尹倦之就不愿意去了,只想在家里宅着。 “你去吧,我不去。”尹倦之倒在客厅沙发里,懒洋洋地搂个抱枕,“你去工作竟然还要让我在旁边听着,太过分了吧。” 楚珏说:“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暂时看不见,又不是胳膊腿儿残废生活不能自理,”尹倦之伸手召唤神兽,摸到将军的脑袋,拍了拍,“狗在家呢,有它陪着我不会无聊,你赶紧去上班吧。” 这时不知想起什么,楚珏松了口,说:“好。我半个小时给你打个电话,你听见了要接。” “一个小时吧,”尹倦之蹙眉说道,“半个也太勤了。” 楚珏不容拒绝道:“半个小时。” 尹倦之点头:“好好,半个就半个。但我过会儿要午睡,你别真立马给我打电话,先让我睡会儿。” 楚珏:“好。” 别墅门打开关上,客厅少了一个人的气息。尹倦之仍然窝进沙发里一动也不动,手上撸着将军的脑袋,脑子里思绪纷飞。 失明的第36天,尹倦之只见过一次一瞬即逝的白色,后面没再遇到。 这些日子里,楚珏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从吃饭到穿衣,尹倦之一点儿心不用操。 与之相对应的,他对外界的许多消息也一无所知了。没有再听到过许利的名字,尹雪融的名字亦是。 他们还在打官司吗?许利应该会坐牢吧? 如果消息是这样的话,尹倦之还是很想听听的,并且抱有期待值。但提起这两个人,他不确定消息是否如此,因此第一反应是抵触,也就不愿再深究。 “唉......”想得头疼,尹倦之闭上眼睛揉眉心,躺在长沙发上午睡,脑海里全是楚珏。 这狗东西,自从开了荤每晚必发疯,数不清多少天了,尹倦之像个被楚珏从头摆布到尾的娃娃,胳膊是零件,腿是零件,全部能拆卸,否则他不会每天都觉得四肢不是自己的了,晚上睡觉楚珏一靠近就条件反射地激灵。 谈恋爱时对楚珏说他很感敏不是玩笑话,尹倦之皮肤对这种事的感知能力异常灵敏,反应很大,他喊叫着说不,并想逃,楚珏却根本不听,抓住他...... “玛德......狗男人。”午睡梦中,尹倦之深深蹙起眉宇,不知梦见什么,愤怒地嘟囔骂出声。 市中心医院。 单人病房5 3 8号 ,今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许利的双腿最终还是截了,仅剩半个身体躺在床上,表情憔悴看起来想死。 他脑子没有被车撞到,条理清晰,能说会道,修养好后坐着轮椅仍能回许氏掌权。 肖珊刚给许利擦完身,许紫莱前脚下班,提着买好的午饭进来,后脚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楚珏出现了。 酒杯的玻璃碎差点贯穿舌头的痛,与放了药的酒入喉,都让许紫莱在看见楚珏的那一刻下意识后退半步,强撑道:“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看看你爸。”楚珏说道。 许紫莱:“不需要!” 楚珏手里拿着份卷成纸筒的文件,不礼貌地打量病房,仿佛全然没看见许利疑惑的神情和肖珊不欢迎的眉眼。 明面上,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所以才能忍着不发作。 “许氏和顾氏的项目纠纷问题,昨天得到了解决,”楚珏收回目光,看着许利一个月都没得到恢复的苍白脸色说道,“第一负责人是许青云,所以他只能坐牢了。” 许利倏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许紫莱。 为什么他在医院,没有听说任何消息。 短短时间内,许氏接连失去两个主心骨,后面怎么办?! 他的目光太具有质问性,许紫莱心虚垂眸,说:“您不是在养病吗,我打算过段时间再......” “胡闹!!”许利闷声咳嗽起来,“项目的第一负责人怎么可能是你许叔,你......” “爸你什么意思?”许紫莱猝然抬眸,问道,“你想说应该是我负责对吗?可那项目不是你给我的吗?他不负责难道你去负责?你这幅样子怎么去?!” 人的劣根性在几句话的利益面前暴露无遗,许利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自己的儿子,久未回神。 没了腿,话语权也拥有不了多久,要不了太长时间,他就会被迫下位吧? “我还没死呢,”许利咬牙道,“公司的事情你本来就该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他相信许紫莱才没安排公司的其他人向他请教工作。 再亲的外人也亲不过亲生儿子......没想到啊。 “送你一件礼物。”眼看他们要吵起来,楚珏没兴趣听,适时插话。 卷成纸筒的文件抛物式扔到许利身上,许利下意识接住,满面狐疑。 紧接着他眼睛瞪大了。 不知为何,文件逐渐打开的时候,床边的肖珊便不由自主地感到烦躁。看见许利瞠目,她脑袋里的某根弦好像极速断裂,啪地一声,震耳欲聋。 “你......你......”许利眼睛瞪得像铜铃,猛地侧首看向肖珊,一张脸憋得犹如死猪肝,双手仿若得了帕金森,颤抖个不停。 “怎么了爸?没事吧!”许紫莱见况不对,什么父子仇先搁一边,赶紧过去顺许利的胸口,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厥死。 可许利却好像碰到洪水猛兽似的推开他:“滚——!!!” DNA亲子鉴定报告。 许青云许紫莱,父子血缘关系99.99%。 噩梦成真,肖珊脸色煞白一下子软倒在了床边。她惊恐地看着楚珏,仿佛他们这些人的秘密全部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只要还活着,这辈子都别想再好过。 许紫莱的毛发组织是楚珏动手打他那天拿到的。 许青云的毛发组织是楚珏拽了一根他的白头发得到的。 正常时候他不会想到这两个人有关系,多亏了倦之。许家年夜饭,尹倦之故意恶心饭桌上的许利肖珊说许青云是男小三;他们的婚礼上,肖珊和许青云有说有笑,尹倦之无所谓地对楚珏说他们两个更像两口子。 楚珏上了心。况且确认一下又不难。 “肖珊!你这个臭表子,我为什么跟尹雪融在一起?还不是你说你想要钱!想要好生活!你要什么我没给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那样对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三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每晚都梦见她哭,她说她好冷她不甘心!”许利咳得胸闷气短,因为爆炸的消息眼冒金星,“你给我戴绿帽子,还是和许青云!我养了26年的儿子,是个别人的恶心玩意儿!贱女人臭表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倒在床边的肖珊双腿还没使上力气逃走,头发就一把被狠拽住,脑袋几乎要像和身体分家似的猛地往上提,她疯狂地嚎叫起来,恐慌地扭动挣扎。 许紫莱如遭重创。 那些话具体什么意思他一个字没听懂,但地上的报告他看懂了。他和许青云......是亲父子? “哈——”突然,许紫莱跪在地上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癫狂地翻阅起来,可那些字眼就算看烂了也是科学事实,他笑得双目通红,“哈哈哈哈哈哈哈......恶心,怎么能这么恶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我和他是乱轮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那张脸变成哭,变成恨,最后崩溃。许紫莱站起来跟许利一起殴打肖珊,这一刻忘记她是母亲,打完肖珊又殴打许利,忘记他是父亲——哦,他不是父亲。许紫莱脸部的肌肉狰狞地微微抽搐,打得更起劲了。 闹剧混乱,楚珏面无表情转身离场。下一场戏,下次再来。 病房门关上的那刻,楚珏冷漠的眼睛看见许紫莱拽起肖珊的头发,掐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我不干净,但我他妈没想到我会这么的不干净!你还要不要脸啊!!!!!” — 别墅里,尹倦之做了梦,楚珏说什么都要一直做,是打是骂都没用。他呢喃着说不要,燥热地在沙发上一翻身,眼看着要掉下去,还好将军眼疾身快,立马过去托了他一下,汪叫了一声。 身下触感不一样,尹倦之惊讶,赶紧手忙脚乱地按住沙发沿往里面翻身,心有余悸道:“将军没把你压坏吧?” 将军昂头汪了两声,没事。 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得能震翻天,尹倦之用语音接电话,楚珏的声音传来:“倦之。” “嗯,”尹倦之黏糊地应了一声,搂着抱枕伸懒腰说,“打的也太巧了,我刚醒。” 楚珏轻笑道:“嗯。我跟你心有灵犀。” “那心有灵犀的老婆,”尹倦之愁眉苦脸道,“咱们商量个事呗。” 楚珏洗耳恭听:“什么?” “一星期做一次,”尹倦之说,义正辞严,“年轻人太重欲不好,容易肾虚还容易秒秒,你觉得怎么样?” “嗯?信号不好。”楚珏突然说,“倦之,我要进电梯,信号跟不上,先挂了,等回去我们面对面再说。” “你他妈是要跟我床上面对面说吧!”尹倦之愤怒,“早晚被你玩儿死!你跟空气过吧,我睡个觉满脑子都是你,手段五花八门......你能不能别那么色啊?” “你是觉得花样少?”楚珏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我不......” 这次楚珏真进了电梯,信号被迫中断。 听着那边的忙音,尹倦之垂死挣扎,不敢再凶,对着空气虚弱地哼唧道:“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救命啊......” 他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找到项圈给将军戴上,把睡皱的衣服抻平。收拾了小半天,拿起牵引绳手握盲杖出门,离家出走。 忘了带手机。 半小时后楚珏打电话,尹倦之没接。 再打,还是没人接。 查看定位,上面显示尹倦之在别墅,哪里也没去。 但他不会故意不接电话,所以根本没在。 楚珏脸色倏地冷下来,一个小时后逮住尹倦之,神色没好看多少。 回家大门一锁开始发飙。 第65章 尹倦之离家没走远, 去了楚清家。 今天周末,楚清没去医院。 眼前一片黑暗,搞不好要出事, 尹倦之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过马路去对面的时候, 他没听见旁边有车声, 但还是低头问将军:“现在能过去吗?” “汪!”将军二话不说带动了牵引绳往前走, 尹倦之便明白了, 跟上。 开门看见是尹倦之,楚清没有惊讶, 赶紧握住他的手腕让他进:“小珏去上班啦?” “我赶他去的。”尹倦之开始叭叭告状,“他去个公司还要带上我,爸你说他过不过分, 我看不见还要上班。” 楚清莞尔:“过分。” “你不去医院, 顾爸会让你跟他去公司吗?”尹倦之问。 “会, ”楚清说道, “所以他也是被赶出去的。” 尹倦之低笑出声。 从办理出院手续那天起, 尹倦之和楚珏时不时就会过来吃晚饭, 除了不住在这里, 跟没回过家差不多。 但现在尹倦之说:“爸,晚上我要睡这儿。” 闻言楚清毫不意外,甚至还很懂地了然。不过尹倦之看不见这抹过来人的意味深长的表情,听到楚清回答:“好。小珏的房间一直都有打扫,随便住。” 尹倦之:“不让楚珏住。” 楚清没忍住掩嘴乐, 但没发出声音:“好,不让他进来。” 下午刚过四点, 商议好拒绝楚珏进门,并把他好一顿编排的两人说说笑笑, 别墅大门突然被推开。 “咣当”一声,惊天动地。 楚珏快要急疯了。 找不到尹倦之,最坏的念头他都想了一遍。 那些冰冷可怖的想法刚涌入脑海便被楚珏猛掐手背制止,想着倦之应该走不远,他先来了两个父亲家。 看见沙发上坐着活生生、还是笑着的尹倦之的那一刻,楚珏满身冷汗猛地褪去,双腿差点脱力。但紧接着一股后怕的气愤由心底像火似的蹿上来,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尹倦之被开门声吓得微一激灵,忙问楚清:“是顾爸么?” 楚清尾音拉长:“嗯......” 尹倦之懂了:“我老婆。” 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来爸爸家玩一会儿,又不是犯错误。可他没听到楚珏说话,只听到了那人熟悉且如带风刃的脚步,尹倦之莫名有点慌。 楚珏两个大步来到尹倦之的面前。尹倦之看不见,但感觉到了旁边的压迫,楚珏现在肯定在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对眼下的情况不明就里,尹倦之却不自主地咽口水,伸手找救星:“爸!” 楚清连忙把胳膊递过去,尹倦之拽住往他身后躲:“爸救命啊救命救命......” 楚清劝和:“小珏。” ”爸你不要管。”楚珏冷声打断,弯腰去抓尹倦之胳膊,把他找楚清寻求保护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来,扛起他就走,“我们晚上过来吃饭,现在先回家了。” 楚清伸长胳膊,尹倦之五根手指还企图抓,好像他们在上演一对深情伴侣要分开的戏码,好生凄惨。 将军转脸跟上去,却被步下生风的楚珏关在玄关门后,一脸懵,后焦急地狂叫。又转身找楚清扒拉他的腿,催他开门似的。 楚清发愁地说:“你等晚上再回去吧。” “楚珏——楚珏——!”尹倦之摸瞎殴打,心里知道哪里不对劲,但不愿深想承认,“你抗得我头晕,快点放我下来!当着爸的面你像不像话!你不是在公司吗?我又怎么招你了啊,让你不上班回来找事儿!” “咔哒”一声大门反锁,尹倦之刚被楚珏放下来就立马后背贴墙壁,暗恨自己还不好,想跑都看不见容易绊趴下。 “为什么不带手机?”楚珏上前,把抓着盲杖想走的尹倦之重新拽回来,逼到角落里,克制着音色,“我刚把你一个人放家里,你就这么吓唬我?” “啊?”尹倦之努力往角落缩,感受到楚珏是真生气了,竟然没敢放肆。 闻言心里一咯噔,风驰电擎间立马明白楚珏怒在何处。 他有自鲨前科,楚珏找不到他,肯定会被吓得不轻。 如今的情绪更像劫后余生。 “不是......老婆你听我说,别生气,”尹倦之忙抓住楚珏的胳膊安抚解释道,另一只手又摸裤子口袋,“手机是忘了,不是故意搁在家里......我哪里也没去,我一个人也不会走远的。” 6月1号那日,左手腕被指甲划牙齿咬的伤口早已结痂,不仔细看好像连疤都没留下。楚珏拇指来回摩挲尹倦之腕里那点娇嫩的皮肤,仿佛这样就能抵消这里曾遭受过的疼痛,以及尹倦之经历的一切...... 力道既浅又温柔,尹倦之却被抚得呼吸微窒,踮脚摸到楚珏的脸吻他,很用力。 楚珏立马反客为主,把尹倦之按在墙上,捏着他的后颈,难舍难分。不多时,尹倦之竟被单手抱起来了,他两条腿缠在楚珏腰间,有些微的喘不过气。 “老公,真的没事。”尹倦之趴楚珏颈间休息,食拇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他的耳朵,“别总是担心我。” “嗯,不担心了,”楚珏淡声说,“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犯了错就得算账。” 尹倦之:“......” 他苦脸道:“没必要吧。” 虽是无心之举,但情绪牵连甚广,今天不罚还有下次,长了记性才能完善。楚珏不搭理尹倦之,几分钟后脚下踩着褪了满地的医裳,尹倦之慌得拽酷子,没拽住飞了下去。然后他急得让楚珏等等有话好好说,挣扎着想下去,奈何楚珏就是不松手,尹倦之后背是墙壁,匈前是楚珏,夹缝生存,前后全无路,就这么像挂件似的挂着......严丝合缝。尹倦之搂住楚珏的后背把脸埋进他脖子里,张嘴一下咬住他肩膀,泄愤似的呜泣。 “以后出门还会不会忘记带手机?”楚珏侧首问道。 尹倦之服输:“不会了......不会,真不会了。以后你半个小时打次电话,我全部都能接。” 楚珏问道:“要是再让我找不到,你说该怎么办?” 尹倦之咬牙:“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楚珏说道:“倦之,你确定让我自己定规矩吗?” “别......”尹倦之慌张地开口而出,抖得像胸腔装了一个破风箱,呼吸吭哧吭哧,“你......先让我想想。我好好想想......” 旁边矮柜上放了库里南的钥匙,进门时楚珏扔上去的。尹倦之没放弃逃,尽管眼睛瞧不见手上仍胡乱摸生路,能打人的物件没摸到,倒是把车钥匙挥地上去了,把尹倦之吓得以为事情败露连忙缩回手,被楚珏按向墙壁。 这下连手都没了,更没有取胜之地。尹倦之仰起颈子,后脑勺跟着靠向墙壁,想来想去还是那些办法,想让楚珏不生气就得按他的涩心来,只好说道:“我就一条命,你有分寸......想要怎么玩儿都依你行吗。” “好啊。”楚珏抱着尹倦之上楼,打开了器材室的门。 房门关闭,仿佛悲从中来似的,尹倦之哽咽感叹:“狗哔崽子我早晚剪了你......你晚上睡觉别闭眼!” 托晚上要去楚清家吃晚饭的福,尹倦之半死不活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歇过来了。 起身被楚珏伺候穿衣服,雷打不动地长袖长裤,他还含了一个胖大海,嗓子好受许多。 “我本来打算等你眼睛好了再把东西送给你,”衬衫的贝壳扣一一扣好,楚珏稍挽尹倦之的袖子,触摸他左手腕的内侧,一本正经地说道,“但你今天真的不太乖,我很害怕,所以这个东西你现在就要好好戴着。” 尹倦之听得发懵,舌尖一滑一顶,把腮帮子里的胖大海换位置,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手环。”说着,楚珏明显把东西拿出来了,不由分说地扣在尹倦之的左手腕上。 触感光滑,较薄,厚度两毫米宽度一厘米左右,表面没有雕刻纹路,应该是普通的饰品。 尹倦之仔细地摸着,没摸到打开的地方,也不明白楚珏是怎么扣弄上去的,好像是直接从他手腕上长出来的一样:“我怎么打不开?” “指纹才能打开。”楚珏说道,“而且只有我的才能开。” 尹倦之:“......” 他挑眉福至心灵:“里面是不是放了东西?” “嗯,”楚珏说道,“实时定位。” “监视我?”尹倦之问道。 楚珏供认不讳:“嗯。” 坐在床沿的尹倦之一脚踹在楚珏肩膀,足心碾他心口:“惯的你,越来越过分。” 话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有段时间和楚珏闹分手,去酒吧喝酒,和温怀英到餐厅吃饭,楚珏明明没跟他在一起,却对他的位置了如指掌。 尹倦之攥住楚珏衣服,把他拉到面前:“我手机里是不是也有你安装的定位?” 楚珏应道:“是啊。” 尹倦之气笑了:“你行。” 自从原形毕露后,楚珏再也没隐藏过,他蹲跪在床边,一手搭在尹倦之膝头,一手摩挲尹倦之的下颌,凑上去吻他的唇,慢声细语地低沉道:“倦之,除了我,谁跟你都不般配,谁也不能跟你在一起——只有我可以。” “哼,”尹倦之倨傲,“行了吧,知道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非我不可了,别亲我,要是你把持不住再来一次我肯定得残。” 伴侣太过火的掌控欲会让大多数人感到窒息,楚珏怕倦之不高兴,可他又改不掉。闻言不仅没有听话,还宣示主权般地再次亲上去。 “好了啊......”尹倦之躲开楚珏捏他下颌的大手,意识到他当真,脸上笑容渐大地说,“你这么放肆还不都是我惯出来的,傻子吧你。” 楚珏放下心来:“嗯。” 这个手环是楚珏当初给尹倦之订做的独一的生日礼物,今日终于派上用场,并且没有他就摘不下来,他很满意。 — 尹倦之恢复光明是在听说尹氏破产的时候。 这天楚珏去公司,他在家里昏昏欲睡。 七月下旬的天很亮堂,尹倦之的眼睛感受不到,身体能。 被太阳照上一会儿就热的离谱,恨不得扒光了遛鸟,反正他自己在家。 还没动手解开衬衫扣子,电话响了。尹倦之以为是楚珏打来的,用手机语音接听,一听声音却不是。 “......呦,什么风把苏妈妈吹过来啦?”尹倦之笑意满满道。 身为尹氏总裁,两个月没去过公司,苏合把心操得飞起,一边疯狂加班,一边时不时给尹倦之打电话催他回来工作,俨然没把他当失明人士。 每到这时尹倦之就骂:“无情的资本家,滚。” 其实最近楚珏都在尹氏,不需要尹倦之坐镇,苏合给他打电话也只是询问确定下情况,怕尹倦之恢复不好,被骂两句反而放心,犹如一个受丨虐狂。 “西北风刮我过来的,”苏合说道,半真半假,“尹总,你真是嫁了一个好老公啊。” 尹倦之开的免提,不用拿着手机,摸到茶几边倒凉水,疑惑道:“什么意思?” “尹氏的股东变了,”苏合放下惊天大雷,“要是说得更明白一点,你破产了。” “噗——!” 一口水没咽下去立马呛咳着喷出来,尹倦之惊:“啊?!” 这两个月,楚珏对工作的态度不是上心一星半点,好像尹氏是他的一样。但从尹倦之失明楚珏出现在尹氏总裁办第一天,苏合就知道,楚珏在侵吞尹氏的业务,一桩桩一件件毫不手软,像个掠夺成性的暴制皇帝。 原先苏合不懂,甚至想质问楚珏在干什么,难道趁尹倦之不在他就能这么做吗?顾氏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这么对尹倦之。 可尹倦之的状态不好,苏合想问之前都得有顾忌。 直到苏合想通...... “啊?!!”尹倦之的震惊再次穿透苏合的耳膜,“你说什么东西?苏妈妈你再说一遍!” “......”苏合微笑道,“我说尹氏股东已易主,你破产了。” 下一秒,尹倦之低笑出声。 接着是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这种好事呢?” 由此,苏合当初想通的事情在今日得到证实,尹倦之是真的想破产,千真万确求之不得。 尹倦之笑得停不下来,推出大致的来龙去脉,说:“我老婆搞的是吧?” 苏合道:“可不是嘛。” “他嘴真严啊,一点儿风声没露。”尹倦之窝在沙发上,懒散地靠着沙发背,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 时间带着他回到过去。 尹倦之对尹氏的感官不是一般的复杂。他恨尹雪融,可尹雪融“死”前目眦欲裂地让他把尹氏从许利手里夺回来,尹倦之靠这点信念活着。 为了这个曾拥无限辉煌如今却深陷落魄的百年企业,尹倦之几乎付出所有。别人十八岁已经上大学,他十八岁在公司,使劲浑身解数力挽狂澜,能做到的全都做,做不到的想办法也要做。 压力最大的十九岁,尹氏步入正轨,也让他第一次和失去光明这样的噩耗打交道,尹倦之好多次都在问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大抵是想问心无愧。 保住尹氏,他就再不欠尹雪融什么。这条命也算还上了。 随着时间越过越无聊,尹倦之找不到乐趣,对尹氏的怨念愈来愈大。 只要他在总裁办待一天,所有弥足深陷般的回忆便像带着死亡的魔爪伸过来。所以他懈怠且不务正业,好像尹氏是凭空蒸蒸日上,与他毫无关系。 “楚珏真懂你。”苏合说。 电话挂断,尹倦之仍仰躺在沙发上,唇边有抹释然的笑。最后抓过抱枕盖住脸,他眼尾渗出湿润的泪意。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洞悉他一切想法还会绝对实行的人。 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在这瞬间突然粉碎,尹倦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蓦地发觉余光有亮。 他一怔,小心地把抱枕拿下来,努力地捕捉。眩晕模糊的白光逐渐浅显地出现在视野里,尹倦之眼睛疼,不由自主地眯起眸子适应。 直到光亮不再明灭旋转,世界的颜色回归。 茶几上放着一本书籍,是他怕无聊要用的,专门买的盲文版本,尹倦之以前很爱这一本。 敞开的内页里,是罗曼.罗兰的一句话:【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 几年前尹倦之特意标记过这句话,没失明时还在正常版本的书旁写过吐槽:【爱不下去,趁早去死。】 指腹轻轻触摸过已经熟悉多次的字眼,尹倦之呼吸微颤,第一次觉得不该写下那样的批注。 卡宴车钥匙在卧室床头柜的抽屉,尹倦之拿出来,再到衣帽间换衬衫长裤。衣服褪掉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尹倦之心中的温情霎时烟消云散。 胳膊,脖子,胸口,两侧的腰,小肚子;大腿,小腿,甚至是脚踝,没一处好地方,全是狗啃的哈喇印子,两天绝对消不下去。 他一天天的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见到楚珏非打死他不可。 想到这儿,衣服换得不仅利索还带了点雷厉风行,尹倦之开车去尹氏。 谁知到了公司,想到“第一次见面”尹倦之竟紧张起来了。 楚珏在认真办公,正在看新方案,期间有不认同的地方自己动手修改。尹倦之推开总裁办的门看见的便是这幅画面,被专注的男人面容晃了眼。 门开有动静,楚珏抬眸,漠然地看是谁,随即狠狠地怔住。 他傻了一般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公司站在他面前的尹倦之,久久未动,而后不可置信痴迷地对准那双仿若会勾人的眼睛——有焦点的笑眸。 楚珏猛地站起来,办公椅哗啦倒摔在地上,响声震天,他没回身去扶,仍维持那样的表情紧紧盯着尹倦之。 “怎么这样看着我。”尹倦之这么说道,认真描摹楚珏眉眼的神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心口发涨,眼睛酸涩,伸手摸上楚珏的五官来来回回描着,嗓音有些许的哽咽,“几个月不见,你这张脸怎么还是能让我一见钟情,想给你送玫瑰追求你......但是你花粉过敏。” 他笑了一下,玩笑道:“那我们就这么相爱吧。” 第66章 他们像是第一次相见, 刚熟悉对方外貌,贪婪地盯着彼此。 若不是苏合推门进来,说不定他们会原地做点什么不干净的事情。 “额......不好意思, 我马上出去。”苏合两眼猛眯了一下非礼勿视般别开脸要走, 下一秒又重新把脑袋探进来不可置信, “尹倦之?你能看见了?” 尹倦之后腰靠着办公桌, 全然没有被同事抓包办公室恋情的尴尬, 施施然地挥手招呼:“是啊苏学长,那么久不见还真挺想念的, 你还是这么苗条。” 满腔温情喂了狗,苏合眼睛里因太久不见朋友的酸热一下子逼退回去,说道:“当着楚总的面, 你说话注意一点。” 楚珏的手已经从身后伸出去勒住了尹倦之的脖子后带, 侧首面无表情地附和:“苏总说得对啊倦之, 说话注意点。” 尹倦之:“......” “开个玩笑, ”尹倦之的手搭在楚珏的手腕上让他别威胁似的勒那么紧, 讪讪道, “只是放松一下, 别当真。” 转头问前来的苏合:“学长是有事找楚珏?那你们聊吧,我去磨一杯黑咖啡,好久没喝过了有点馋。” 最近几个月尹氏的掌权者是楚珏,苏合有事自然找他。两个人签了几份文件,期间只是偶尔说两句话。 想到尹氏股东已经易主, 尹倦之不确定苏合跟着楚珏工作习不习惯。细细数来,他跟苏合已合作太多年, 换一个人效力丝毫不会影响苏合的工作态度。 苏合跟着尹倦之是因为当年还在学校里的人情,四五年过去再大的人情也该还完了。 他应该自己做“皇帝”。 “学长, ”尹倦之摆弄黑咖啡,头也不抬地说道,“尹——现在是楚氏产业,子公司缺个首席C E O,你直接过去呗。反正也都在本城,很近。” 文件签完,苏合正要走,闻言愣住。 楚珏也怔愣。 苏合是惊讶尹倦之的决定。 楚珏是震惊倦之已经知道尹氏产业被侵吞的事,他还没主动告诉呢。 不知如何开口,正在纠结。 给黑咖啡拉了多年的花,至今也没练出名堂,尹倦之想弄朵玫瑰,搞得花瓣像是木瓜,枝茎像棵杂草,抬眸轻笑着征求董事意见:“小楚,你看行吗?” 楚珏直接道:“行。” 天降一所公司,还是受董事会极重视的。苏合脑袋懵然,有些同手同脚地出了门。 所以......他以后会更忙? 苏合带着“这辈子真是加不完的班”念头按了电梯下楼,总裁办一时没人说话。 半晌过去,楚珏低声:“倦之......” “你干嘛一副我会生气而且要对你失望的样子?”尹倦之在黑咖啡上弄出了一朵奇丑无比的玫瑰花,端着走到办公桌边,先给楚珏尝尝味道,玫瑰虽丑但咖啡很香甜,加了六块方糖呢,没苦味,“好不好喝?” 楚珏说道:“好喝。” “我的心情就像现在被你品尝的这杯黑咖啡,它好喝让你满意,你觉得好喝让我满意,”尹倦之捧着杯子啜一口,心中更觉得满足了,说,“楚珏,这辈子我真的非你不可的。” 他们像刚谈恋爱似的,晚上浪漫地吃了烛光晚餐。重见光明比一直拥有光明的人更加享受眼前的一切,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会倍加珍惜。只是苦了回到家的尹倦之,楚珏对他的眼睛又亲又吻,做暧的时候还让他抬头在镜子里好好地看着,看楚珏如何禁祛如何初莱,看自己如何低吟如何哭求。尹倦之耐不住了,便被楚珏报着更过分地敞開细细地瞧,顾名思义好不容易重拾光明必须要多看看,尹倦之大骂楚珏是發晴的攻狗诅咒他羊委。姓楚的岿然不动埋頭苦淦,比任何时候都更能证明自己的真才实学。 几通架打下来,尹倦之很想抽烟。他呼吸微弱甚至奄奄一息地盯着天花板,有些亮堂,窗外的鱼肚白翻起来了。 一条胳膊伸过来轻轻搭在他的腹部,尹倦之吓得猛激灵,翻身就要躲避。意识疯狂运转身体却纹丝不动的时候,尹倦之便明白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必再挣扎,张嘴说道:“祖宗......你歇会儿吧......” 楚珏没听清:“什么?” 尹倦之绝望地阖眸,再睁开后清了清发不出声音的嗓子,说道:“我好困,让我睡。” 楚珏把他拖拽进怀里,眸有笑意,语却无辜:“你睡啊。” 睡着前,财经类新闻公布了一条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热搜爆了。 #尹氏破产#爆 #尹氏股东楚珏#热 半年前,尹倦之第12位的男朋友的身份曝光,顾烈之子,楚珏。尹倦之要和他结婚。众网友纷纷惊叹事情的走向具有一定魔幻性,但不得不承认,从此以后尹倦之很难再有新恋情曝出,他踏入了婚姻坟墓。 尹倦之的数万恋爱粉哭天抢地,看到楚珏的颜值和身份,又不能昧着良心说不般配。 但是今天,楚珏竟然把尹氏干掉了!他和尹倦之结婚存的什么坏心思昭然若揭,恋爱粉们原地爆炸。 他们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尹总怎么可以破产!怎么可以穷!怎么可以流落街头要饭! 【楚珏你要什么没有?怎么能这么对小尹总,你敢让他要饭我就鲨辽你!】 【玛德,现在公布的是尹氏破产,下一步公布的不会是尹楚离婚了吧?尹倦之爱情没了,事业也一落千丈?!】 【那是尹倦之18岁不吃不喝累死累活打下的江山啊,楚珏和人家结婚没半年,把人家整个企业都吞了,我他妈想鲨人!】 【我们小尹总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年轻时候花心点?至于要被惩罚这么厉害吗?知人知面不知心,楚珏你怎么能不珍惜这样的大美人!】 【神特么年轻的时候......尹倦之现在也才27岁......靠,27岁拥有亿万资产,谈过12个对象,结婚了,离婚了,破产了,短短27年他把别人的一生都过完了,牛】 【......】 网友真情实感,一眼望去竟然都挺害怕尹倦之要饭的。 而有同样想法的,是尹倦之的前任们。“患难见真情”,当年谈恋爱的时候,尹倦之非常有钱,他们要什么尹总给什么,给钱给资源毫不手软。如今尹倦之破产落寞了,他们再回忆起来第一反应竟不是落井下石,而是更加美化地觉得,尹倦之看他们的眼神有爱。那种喜欢装不来。 如若尹倦之真的被楚珏净身出户沦落到住桥洞要饭吃,他们愿意出手把他带回家仔细养着。 不说给星星给月亮,也仍能做到让他金尊玉贵。 混了这么些年,前任们早混出名堂,有了地位和金钱。 楚珏没想到一个热搜会带来偌大的隐患,尹倦之更是连前任有几个都忘得差不多了,睡得呼吸绵长,根本不醒。 就这么过了几天,周末尹倦之在楚清家,楚珏继续去公司。 中午没下班,楚珏提前出了公司门,开车去了许家。 六月中旬他在路边捡了两条流浪狗,中型体格,一条黑一条白。楚珏看着它们可怜,喂了几天食物,流浪狗和他熟起来。然后楚珏带着流浪狗找了一个训狗师,耐心地训练它们。七月中旬的时候,把它们送到了许家。 病人早晚要办出院手续回家休养,许利刚进家门,就被楚珏送了两条狗。他不明所以,四肢百骸却涌入冷意。 “达官显贵”的家庭如有出丨轨离婚这样的谈资出现,一定程度上会影响股票。许青云已经坐牢,许利恨肖珊是表子,但不愿许氏受损,窝囊地忍气吞声。 训练有素的流浪狗由楚珏交给肖珊的时候,他说:“虽然以前是流浪狗,但现在很干净。好好养着,要是它们病了瘦了被虐待了,你们会有一样的下场。” 语气平淡,可里面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警告威胁。 肖珊战战兢兢地接过狗绳。 如今已是八月初,楚珏过来检查成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鲨了我,你鲨了我!!!” 刚进许家,未进客厅,许利惨绝人寰的绝望喊叫几乎能直冲云霄。楚珏享受地听了会儿,推开门进去。双腿高位截肢的许利只剩下大半个身体,他不着分寸地趴在地板上抠弄地毯前爬,半天却爬不出去两公分。白狗脑袋前身下压,截停在许利面前,獠牙毕露地发出呜鸣,威胁他不准逃跑,否则就一口咬上去。而黑狗停留在许利后面,在他没腿的谷间作弄,像不停歇的马达。许利脸色赤白地朝缩在角落的肖珊伸手,嗓子嘶哑地喊着求:“你鲨了我!你鲨了我你快点过来鲨了我啊我求你!!!!!!!” 肖珊躲在窗帘后面,紧紧攥着那点布料,听着声音吓得抱头尖叫,嚎啕大哭。 这种污秽恶心的画面不知持续了多少日,许利吃饭睡觉,只要不死就得接狗客。肖珊的任务只有一个,不准让许利死。 猜到了客厅会是这幅无法直视的腌臜事,楚珏目不斜视地扭脸搜寻肖珊在哪儿:“人呢?” 大哭声戛然而止,肖珊浑身战栗地从窗帘后面爬出来,跪行至楚珏面前,多日来的精神心理攻势让她破败成垃圾。她涕泪横流,双手弯成爪状想抓楚珏没一丝褶皱的裤腿,但意识到楚珏肯定不喜欢他们这样的人碰他,又连忙缩回来,咣咣咣地给楚珏磕头:“楚总我求你,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我们知道错了,要不你直接鲨了他......” “我一个守法好公民,许太太在说什么?”楚珏蹲下冲白狗招招手,喊了一声,“小白。” 白狗暂时放弃守门员,下一个就是它做马达了,小黑做守门员。小白摇着尾巴来到楚珏面前求摸头,楚珏也真就毫不吝啬地抬手摸它的脑袋说:“好狗。” “许总都脏成了这样,你不知道替你老公洗洗?”楚珏漠然地瞧了眼肖珊,笑了声,“让我猜猜......还是说你也想这样?” “不要——!!”肖珊惊恐地瞪大双眼痛哭流涕,更加卖力磕头,“不要,楚总不要,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我不要和狗,我不要,不要和狗......” “所以我才让你好好地照顾他啊,这么一点小事情,”楚珏低声问道,“你都做不好吗?” “我能......我能!我能!” “嗯。暂且信你一次。”楚珏拍拍小白的脊背,让它继续去做守门员,站起身说道,“许太太,我再跟你说一遍,许总如果不是自然的生老病死而是自己结束生命,又或者你帮了他......无所谓,许紫莱还活着呢。” “我知道!”肖珊欻欻地点头,眼泪砸了一地,“我知......我知道我知道!” 走前楚珏又给了许利几份文件纸,像施舍一般。上面标明许氏没了。 楚家。 将军是大型犬,运动量比较大。奈何尹倦之每天都体虚,根本不想动,白天最想做的事情是窝在沙发里躺平,夜晚最想干的是好好睡觉——楚珏不许。 “呜汪......”将军嘴里咬了个飞盘,用鼻子拱尹倦之手心,让他接住飞盘和它玩。 “诶呀......”尹倦之抓着抱枕盖住脸哼唧说道,“我被沙发封印了,现在的沙发真有意思,竟然还能成精呢,阳气被吸了我根本起不来。” 一旁正在看一本厚重的医学书的楚清闻言低笑,主动扛起重任,招手:“过来将军,不要烦你倦之爸爸了,我跟你玩儿。” 过去找楚清之前,兴许是想到尹倦之好久没和它玩了,将军丢掉飞盘,很生气地仰天汪了一声,又用鼻子恶狠狠地拱了下尹倦之的手背,急得转圈。发完脾气,重新叼起地上的飞盘跑着去找楚清,开心地咧嘴。 尹倦之:“......” 姓楚的狗不听话,姓将的狗也不听话。看来这个家是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尹倦之郁闷,靠着沙发背的身体一歪,在沙发上躺得更加平整,就不起来。 傍晚楚珏下班直接回两个爸爸家,尹倦之能发脾气了。当着两个爸爸的面故意没事找事儿,把楚珏好一顿说。 楚珏下班想抱一下,尹倦之推开他,说:“在爸家里呢,你别总这么腻腻歪歪。” 顾烈也觉得没眼看,难得附和,对楚珏说:“嗯,你家属说得对。” 饭桌上,楚珏动手给尹倦之夹他喜欢的饭菜,尹倦之没挑出来,还心安理得地吃了,但嘴上却说道:“清爸顾爸看着呢,我自己有手能自己夹。” 楚清知道尹倦之每天晚上要被楚珏欺负,自是心疼,点头迎合道:“小珏,多听小倦的。” 饭后,顾烈收拾碗筷到厨房洗,一直被“排斥”没怎么触碰过倦之的楚珏觉得气闷。他坐在沙发上和尹倦之肩膀挨肩膀,看了眼楚清在找东西,猛地揽过尹倦之的脖子把他压向自己,在他耳边说:“好倦之,晚上是不会回家住了是吧?” “爸!”尹倦之立马举手像个小学生似的告状喊道,“楚珏欺负我,我晚上要睡在这里。” “好。” “不让。” 两句话异口同声,楚清说的好,顾烈说的不让。他们两个对视一眼,楚清正要再说,顾烈直接凉着面色,先发制人地蹙眉对楚珏道:“老婆都哄不好,还能让他跟你分家睡,你上学成绩差就算了,结婚感情也这么差?这么笨你到底像谁啊?” 楚清下意识撇清关系:“你儿子当然像你。” 顾烈:“不可能。” 他们两个就“楚珏到底更像谁”这个问题产生争执。就像尹倦之第一次来顾家知道楚清的身体有异,评价仙品,顾烈把他们丢出去一样。这次说一不二的顾总因吵不过楚清,只好把气撒到楚珏身上,又把他们丢出去了。 “明天别来我家吃饭。”顾烈说,咣当关门。 二人一狗站在夜色之下,尹倦之不想叫顾爸了,说:“你顾爸脾气还挺大。”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耳熟,还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就听旁边的楚珏说:“我脾气也很大。” 尹倦之:“......” 路灯一盏一盏地亮着,把马路照得如白昼。尹倦之决定不和楚珏计较,摸了摸肚子:“吃撑了,散步消消食吧。” 正好能多陪一陪将军,让它少点儿怨气。 楚珏应道:“好。” 高档小区的路很多,楚珏一手捏将军的牵引绳,一手握尹倦之的手,走了好几条道路。 回来时,马路对面的不远处停了一辆最新款保时捷,两人没在意,径自往家走。 谁知保时捷开了门,从车上下来的人还喊道:“尹倦之。” 尹倦之下意识回头,虽然不认识这张脸,但看见是个男人他不由自主地头皮麻,心都虚了。 仔细地确认一番,确实是不认识,不过有点莫名的眼熟。如果搁在以前,这种长相可以说是长在他的...... “长在你的审美上?”楚珏突然出声问。 “没有啊!”尹倦之双腿想打摆子,老实地垂眸看狗,“没有没有没有......” “你们还没离婚啊?”男人看见他们相握的手,表情有些许的尴尬,但他好像相信尹倦之和楚珏会马上离婚,又正色起来。 楚珏扫了尹倦之一眼。 尹倦之马上道:“不是......你谁啊?不要乱攀人缘啊。” 男人惊讶,而后受伤:“尹哥,你......” “等等等等等!”能叫这种称呼的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尹倦之是真的冷汗频出,不想确定是谁,和楚珏十指相扣的手一用力就要溜,“老婆我累了,走走走我们快点回家。” 尹倦之的前任们,楚珏熟悉得很,眼前这位就是尹倦之的第三个男朋友,现在是导演。 不过看倦之那么慌,楚珏竟有些愉悦,不愿和江丛计较了。 他们转身离开。 江丛深刻地记着楚珏弄垮了尹倦之的公司,现在他竟然还这么恋爱脑和楚珏牵手回家,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姓楚的手上啊? 难道他真到流落街头的那一天才能醒悟吗? “尹哥!你们俩离婚了你别去要饭!”江丛想要把尹倦之的恋爱脑喊醒,大声道,“来我这里!我会养你的!破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这下,楚珏停下步子,也拽得尹倦之被迫驻足。他侧首看向江丛,又垂眸看着尹倦之,无声冷笑了一下。 尹倦之腿都软了。 第67章 “汪!”狗灵敏, 率先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机警度绝高地冲江丛的方向低叫。 “不是......这位先生,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要饭?”尹倦之匪夷所思地问道。 杜宾体格大, 轻松把江丛唬住了, 高喊要养尹倦之时前进的半步距离快速地退回去:“所有人都这么说啊。” 尹倦之攀住楚珏的肩膀, 手指暗地里捏他胳膊:“都说我什么, 说我拿着破碗沿街乞讨?” “也不是......”尹总一个大好青年, 做什么不是做,怎么可能会去要饭吃, 江丛觉得今天来太冲动,有些骑虎难下,但楚珏有坏心思是真的, “你们俩离婚是迟早的事!不止我, 肯定好多人都等着这个消息公布呢, 所以我想先过来表明态度。” 自我感动中底气渐浓, 江丛昂头挺胸道:“尹哥, 你以前很喜欢我, 总是说我傻得可爱!” “我不是, 没有,根本不可能。”尹倦之撇清三连道,“我喜欢单纯的,不是喜欢傻的。” 余光瞥见楚珏嘴唇微动要发表高见,他忙伸手捂住, 投怀送抱生拉硬拽地说道:“老婆他瞎说,信我。走走快点回家, 跟外人废什么话啊。” 同时喊着冲江丛吼:“我们不会离婚!别盯着我这样的有夫之夫!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这种行为很不礼貌!再过来封杀你啊!封杀之前先放狗咬你!不准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将军听懂最后一句,果断地朝江丛迈了两步:“——汪!” 吓得江丛连连后退, 咣当退到保时捷上,这才没跌趴在地。 但尹倦之避如蛇蝎的行为更验证了他的猜想:“尹哥,他是不是有你什么把柄啊,你不要害怕——” 尹倦之拉着楚珏跑得更快。 抖抖索索地心道,我能有什么把柄?我的把柄全是过去那浪荡的几年和你们这些拿不出手也根本不敢拿出手的前任们。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楚珏有多难伺候! 他们相差六岁。楚珏21又刚吃上肉不久,正是胡搅蛮缠乱来的时候,只要玩不废,就往废里玩。尹倦之27,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只想做老年人躺平,咸鱼混吃等死,被楚珏摆弄都觉得累。 一个合格的前任应当是做个活着的“死人”,不要动不动就来打扰他眼下的生活。想想自身的倒霉体质,尹倦之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低头认命。 “喜欢单纯的......”回到家里楚珏把仍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扒拉掉,握在手中摸腕骨,“意思是说只要是个单纯的都喜欢?” “没、有,”尹倦之后颈起寒毛,顿着字说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楚珏反问:“是吗?” 今晚没有前任出现,也要尽责地“承爱受宠”,多了个前任无非变成在劫难逃花样多些,尹倦之坚强,讲道理:“你有本事直接让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别让我和别人谈恋爱。要是没本事你就闭嘴,我20岁的时候你才多大啊,開裆裤都没扔几年呢。” 正常发挥下,尹倦之的一张嘴惯会气人。特别是他知晓说什么大抵都于事无补,要躺平被翻来覆去时,就非得占这个嘴上的便宜,直至被教训到改口。两个小时没到,尹倦之的话术果然变了,半个身子露出窗外,抓着楚珏的头发呜声道:“老公......老公我错了,我不该阴阳、阴阳怪气地跟你说话。但我还是要,好好地跟你确认一下这件事情的因果关系。尹氏破产,不是你找媒体公布的吗?为什么有人找过来你却要跟我算账?还有,啊......人无论是生是死都得混个明白吧,我真的很想知道,今天来的这个傻蛋他妈是我的几号前任?我根本没认出来啊,这你也要在意?” 楚珏单手拤住尹倦之的下颏上抬,亲他汗潮的眼睛:“公布尹氏破产,是为了让你开心。倦之......你不高兴吗?”拇指指腹控制着分寸按压尹倦之的喉结,多量的呼吸被阻碍吸入,尹倦之唇瓣微张,像一条搁浅在岸边的金鱼。高昂的感官灭顶般袭来,尹倦之阖眸睫毛颤,抓住楚珏的手纠缠,濒临窒息实话实说,“当然开心啊。” 百年企业辉煌如左,但他最厌恶尹雪融留给他的——属于尹雪融的尹氏,牢牢绑住他的前半生,几近不得善终。 尹氏没了,他真的很松快。 “江丛,”楚珏字句清晰地问,“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仍是实话实说,尹倦之眉宇轻蹙起,道:“不记得。” 太久远的记忆谁会牢记?尹倦之记性很差,记不住是常态。 不知是否满意答案,楚珏喟叹地低笑,好像很满足似的。 他一笑,尹倦之就觉得要生气:“所以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还找事儿?” “当然是故意的啊。”楚珏低声,态度竟显得理直气壮,一字一句地说道,“倦之,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好好把握。” 尹倦之:“......” 要是现在手还能动,他一定会对楚珏拳打脚踢。锤死他! “而且你有前科——总是那么花心,江丛来了你还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呢,是不是还长在你的审美上?我担心很正常吧。”楚珏的眉眼沉着,捏住尹倦之的脸颊让他只能对着自己的面容,这次没有分毫的玩笑之意,仿佛真的想让时光倒流回到过去把尹倦之绑在身边,故意道,“不花心的人谁几年能谈完12个对象,歪瓜裂枣......就我一个好瓜。” 尹倦之:“......” “呵、哈哈哈哈哈......”尹倦之笑得肚子疼,觉得被楚珏直击心脏,“哈哈是是是,就我家楚珏是个好瓜。” 楚珏任他笑,紧紧抱着尹倦之闷声说:“我没有安全感。” 没有其他办法,尹倦之无条件给他安全感:“好好好,你来你来......你随便来好吗。” 最后尹倦之也没想起来和江丛的过往,每次临门一脚觉得有了点儿模糊的回忆,都被“察言观色”的楚珏精准捕捉从中作梗恶狠狠地打断,并说:“劝你多想想我。” 尹倦之再不敢想别的男人。 窗外无风有月,睡着前,尹倦之余光瞧见银色的月光爬到窗户上,像山间里的温泉,泠泠地温柔滑过。 楚珏拥着尹倦之,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左手腕的手环。尹倦之恢复光明后,认真研究过这个环子。 通体曜石质地的黑色,太阳光底下有彩虹光,犹如燕子的外衣。远看和灰暗视野下,都是无奇的浓黑;近看和太阳光底下欣赏,就是五彩斑斓的颜色。 手环圈着尹倦之的腕部,找不到任何打开的缝隙,没研究出名堂,他让楚珏打开试试,楚珏不同意地说道:“不让你看是哪个指纹。” 尹倦之踹他一脚:“我又不会趁你睡着偷偷给自己摘了。” 楚珏装不懂,还说:“需要有三个指纹才能打开,并且先后顺序不能错。” 尹倦之嘁了声,气得想笑出来:“你可真看得起我,当我记性那么好能记住指纹顺序呢?” 时至今日,尹倦之也没看到过这个手环打开是什么样子。他窝在楚珏怀里入睡,迷糊间觉得手环被摩挲,动了动手指,咕哝道:“一直摸我手环干什么......” “倦之,除了实时定位,它还有其他作用。”楚珏低声说。 尹倦之眼也不睁,道:“什么作用?” 楚珏:“以后再告诉你。” “什么时候?” “你说我坏话的时候。” “......”尹倦之张开手胡乱摸楚珏的脸让他闭眼,“神经。” 奇奇怪怪的。 他对手环的另一个作用并不好奇,甚至胡说八道:“有新功能就有呗,它要是能每天晚上拍下我们在做什么事情,第二天投影到天花板上让我好好欣赏,那才有意思呢......” 楚珏沉默了。 两秒后尹倦之睁眼,抬眸盯着楚珏莫名有些晦暗的眼神,头皮微麻说脏话:“......操,不会真是这样吧?” “不是。”楚珏说道。 尹倦之没放松,狐疑:“那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楚珏若有所思地低声说,“倦之,你有点变丨态了。” 尹倦之:“......” 楚珏跃跃欲试道:“你刚才说的那个,确实是有可能......” “闭嘴!我胡说呢!”尹倦之勒住楚珏的嘴巴,“赶紧闭眼睡觉,不准想乱七八糟的。” 楚珏可惜:“嗷。” 翌日楚珏该上班上班,尹倦之该睡觉睡觉。 从早上睡到傍晚,尹倦之浑身酸阮,觉得这样实在不行。这时如果堕落,他以后会越来越没办法应付楚珏这样的体力,得支棱起来加大锻炼。 尹倦之爬起来洗漱,晚上订了餐厅,要和楚珏二人世界,吃浪漫的烛光晚餐。 镜子中的脸同之前相比长了点肉,不再有病气。挂好擦脸毛巾,尹倦之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楚珏逼他签了什么东西,法律能生效的文书。但他老在糕潮,几次三番要觉得没命,根本看不清内容。此时想起,尹倦之有气无力地啧了声,狠狠地自我谴责,楚珏真像个祸国妖姬,签的什么文件他都不知道,不会把他卖了他还在帮忙数卖了多少钱吧? 就算是老夫老夫,也要保持一定的警惕心啊。尹倦之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早晚瘫在床上。 家里器材室的隔壁改造了一间健身房,设施齐全,项目应有尽有。尹倦之一周进去四次,养病期间有些松软的肌肉迅速塑型回归,他从不耐到耐糙,能应付楚珏这条狗了。突然有一天,尹倦之发现还不如不耐呢。不耐的时候身体散架,能自主昏睡;耐的时候身体更散架,还昏不过去了,从头到尾陪着楚珏。意识到这一点,尹倦之想痛哭流涕,暗骂自己没事找事,健身房不愿意再去。可楚珏不会同意,为了身体好也必须要锻炼,敢懈怠就去隔壁的器材室逛一圈儿。二选一的情况,尹倦之当然选健身房。 重见光明的第三个月,尹倦之觉得恍若新生。之前的苦痛遥远如天,他都摸不到了。 周末的时候尹倦之和楚珏去蹦极,跳伞,攀岩,冲浪......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极速攀升,四肢大展躺在沙滩上时,尹倦之竟恍然觉得,自己过得好像一直是这么开心的生活。他望着以人类的手完全触不到的高空,胳臂向旁边扫,抓住躺在他身旁的楚珏,眼睛被太阳刺得酸疼。 飞鸟在目之所及的蓝天里翔行,大海轻轻拍打海岸吟唱。这一瞬间,尹倦之竟心神动荡地想要感谢生命。 他让自己渺小的声音响彻在天地里:“楚珏。” 楚珏用尽全力回应,好像他的低喊有多么伟大:“我在。” 尹倦之翻身靠近楚珏,整张脸趴向他胸口,热泪盈眶地衷声说道:“我感谢你。” 楚珏珍重地回拥尹倦之。 夕阳沉西前,尹倦之带楚珏去看陈冕世。上次生死一别,他们已经半年未见,尹倦之不敢再过来,害怕自己会被多年前的回忆勾出怯懦,溃不成军。 他的想念一日盛似一日,如今也浴着火重生,不再害怕了。 “爷爷,好长时间没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怪我。”尹倦之把一束清淡白菊放在陈冕世的墓碑前,来路上觉得能坚强,来之后看到陈冕世三字,幼时唯一的曙光撕裂浓黑固墙救他逃生天,眼睛不受控地泛热酸涩,“本来眼睛好了,就该直接过来的......可是我有点不敢。你看我现在又忍不住哭,要是之前来了,肯定会丢人地说不出话。” 楚珏知道陈冕世在尹倦之的世界里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双腿弯曲跪下,隆重地给陈冕世叩了见祖宗才会磕的头。 他在心里说,爷爷,谢谢您那时救倦之,以后就交给我吧。 陵园无数常青松柏,与风相携发出合拍,跳舞吟唱一般。 磕完头,尹倦之同楚珏一起站起来,脸上泪痕抹去,只有红彤彤的眼睛映着笑。 “爷爷,我现在,是真的挺开心的......没说谎。”他说,“你不要担心我,我想再试试好好生活——和我的爱人。” 这时,楚珏垂眸执起尹倦之的手,拉过来往他手心放东西。 尹倦之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随后猛地怔愣,见陈冕世的温情都一下子被击散了不少:“给我这个干什么?” 他好笑又紧张:“不是......老婆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啊?要是丢了事情就大了。” 躺在他手心里的,赫然是顾氏的首席执行官的印章。 小小一件东西,把顾氏卖了这种离谱的事它都能做到。 “这几个月,我在合并尹氏许氏产业,还有顾氏——当然不是顾爸的顾氏,是我自己掌权的公司。资产合算项目顺利,产业拧成一股的时候,能申请这样的总印章,需要一些时间。”楚珏让尹倦之拿好东西,眉眼里有清风一样的温柔,轻声说道,“现在尘埃落定,我想把属于你的尹氏......”他定定地看着尹倦之,更清晰明了地说,“独属于尹倦之的尹氏——把它给你。” 每个字眼尹倦之都明白,可一句一句地听完,他唇瓣微张呼吸轻颤,眼神竟有些无措。尹倦之抬眼看楚珏,又垂眸看手心印章,迷茫地舔了下嘴唇。不知是被踩中心事,还是楚珏再一次地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眼圈瞬间更红。 “你......” 近些年尹倦之工作效率并不高,每次都是被苏合赶着。救完尹雪融的尹氏,忙碌过后他也确实只想做一条咸鱼,不想掌握什么企业大权。楚珏告诉他,是属于尹倦之的尹氏,这单独的一句话就足够尹倦之身心震荡了。 “你两个月前跟我签过一份文书,”楚珏说道,“那是我的股权转让。法律生效的。” 尹倦之呆愣。 “当着爷爷的面,我想告诉他,你有我,还有公司产业——班我上,钱你挣,希望他可以放心。”楚珏眼睛微弯,说道。 通红的眼圈由泪染湿,尹倦之的眼泪决堤了,开口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表达不出来:“你......” “倦之不哭。”楚珏拇指轻蹭尹倦之落泪的眼尾,语气低柔得像梦,愉悦,“你娶了我,这是我的嫁妆。” 尹倦之又哭又笑,缓过嗓子的窒闷,终于能说话了:“......我都没有给你聘礼。” “给了啊。”楚珏说,“你给了我一个尹倦之。” 真挚的心通过声音满溢,他由衷地说道:“我最想要的就是你,你就是我最珍贵的聘礼。” 第68章 出陵园时, 夕阳已沉,只有天边的火烧云还彤红。 手里拿着全部身家,尹倦之紧张地频频垂眸, 唯恐半路印章掉了, 那他们得立马联系媒体宣布终止这枚印章的任何作用, 说不定还得报案呢。 “老婆, 以后不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 多吓人。” 楚珏乖顺:“好。” 本城的这座陵园很大,他们踏上了出去的最后一条石阶, 恰逢哭声。 “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浅淡的余晖之下,暖橘的光铺满大地,同样包裹着人。女人脊背佝偻以头抢地, 圣洁的白裙散在干燥的褐色土地上, 青草随风拂动。 “......我当年, 不该一意孤行要和他结婚, 把您气进医院......都是我......我不该任性。爷爷, 我学会听话了......真的学会了......可你为什么, 从来不入我的梦啊......” 尹倦之的脚步驻停。 他站在女人身后不远处, 看到那是尹惊鸿的墓。 尹雪融跪跌在地上,就如当日尹倦之伏跪在陈冕世的墓前。 “二十年......之前我不敢来看你,我出不了医院和尹家,我太没用了,你原谅我。之后我也没有办法来看你......我不是雪融。荣雪......没有办法过来, 那样做会露馅的......可是我,不明白,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明知道,回不到过去, 我却仍然还是走到今天......”尹雪融薄弱的肩颈颤抖,一言一句皆询问,字里行间又自问,“我放不下这股仇......所以我也不配求原谅,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我的孩子好过一点......爷爷你告诉我......” 尹倦之想逃,但他没动。 左手突然被紧紧牵住,他侧首看去。楚珏摩挲他好像有些褪去温度的手指:“别怕。” 尹倦之垂眸莞尔,摇头。 多么奇怪啊,楚珏仿佛始终站在他前面,而不是身边,细致入微地替他挡住来自过去的大半伤害。撞见尹雪融,竟然没能激起他心中对痛的极度恐惧,反而一抹释然轻涌,触碰了一下尹倦之早已脆弱不堪的心口。 他们的对话由风卷着吹向尹雪融,她身体蓦地一震,仓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尹倦之。 尹倦之坦然地凝视她。 这道目光里没有了惧怕,甚至有抹怜悯。犹如一个陌生人看见另一个值得同情的陌生人,能给些明面上的情绪反馈,多余的便给不了了。 尹雪融应该高兴,可更深处的东西变成魔鬼张牙舞爪地冲她叫嚣。那是种直觉,今天会是她和尹倦之的最后一次相见。 嘴巴张了张,尹雪融踉跄地站起来想说点什么话,奈何牙关咬得太紧,冷得她止不住打战。 意识到不打扰尹倦之才是最好的,尹雪融慌乱掩眸,缩肩弓背地转身就要跑。 下一秒却被人张口喊住。 “荣雪。” 尹雪融身体瞬僵,仿佛血液与四肢都灌注了成块的水泥,抬不动腿,只能做到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喊住她的尹倦之。 夕阳垂死,挣扎着从火烧云后露出今天的最后一点边角,陵园变成红色,仿似新生。尹倦之逆着光,安抚性地拍了拍楚珏紧握着他的手背,上前一步,换了个称谓:“尹雪融。” 尹雪融浑身哆嗦了一下。 “......你很厉害,”尹倦之缓声说道,“能活着回来。” 尹雪融通红的眼淌出泪,这一刻她脸上不再年轻,有了中年女人的风霜。 “小......小倦......” “我也很厉害,”尹倦之继续说道,“能活着存在。” “呜......”尹雪融掩嘴,几乎要将自己矮到地底,泣不成声。 “以后我仍然会当作你不在了,但请你不要怀着对我的愧疚活下去,那对我只会是累赘,我希望你可以轻松一点。”尹倦之紧挨在楚珏身边,很轻地笑了一下,“以后我要好好地生活,不愿意时刻去想,你会不会因为想对我赎罪而反复地折磨自己。我知道你很累,我也很累......让我们都轻松点活着吧。” 尹雪融狠咬手指:“好。” 这一刻,过往这座困了他们二十年的高墙轰然倒塌,粉碎湮灭,尹雪融不觉间便站直了。 她抹了把脸,努力挤出一个笑:“我马上就走了,出国,不会再回来。小倦,以后......你开心一点。楚珏,谢谢你。” 晚上回家,肩上无形的雪山全部融化,尹倦之高兴,热情似火,把楚珏按下去,他座上去。楚珏被钓得晕头转向俨然成为一个昏君,第二天上班迟到了。因为他起床后打好领结,看见睡得香甜的尹倦之,总觉得斜火丛生想要......把尹倦之作醒了。嗓子不自主地哼出吟唱般的天籁时,尹倦之脑袋差点撞床头,不可思议中他一口咬向楚珏的脖子,仰颈破口大骂。抵达公司已是中午十一点,能吃午饭了,尹倦之自己在家昏睡到不知今夕何夕,完全没有时间概念。 不能对男人太主动,男人会疯。数不清第几天,尹倦之头脑迷懵气若游丝,觉得在健身房锻炼都要对付不了楚珏了,翌日身残志坚地爬起来去公司上班。 见他出门楚珏没往倦之要工作上想,贴心地说道:“今天周三,爸不休息,他家里没人。” “我不去爸家,”尹倦之头也不回,“我要去上班!你今天不要去尹氏了,回你的楚氏。” 楚珏:“......” 最近太过分的某些画面历历在目,楚珏明白了,说:“现在都是你的尹氏,我不去尹氏能去哪里嘛。” “虽然董事是我,但之前你在哪里工作,现在就还回哪里工作,”尹倦之条理清晰道,“楚氏里你是C E O,滚回去打工。我是你上司,你敢不听?” 楚珏怕倦之更生气,没敢太放肆,故作失落道:“好叭。” 继而表忠心:“我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多数情况里,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互不了解的两个人,尹倦之知道楚珏装可怜呢,冷哼一声夺门离去,根本不搭理他。 然后他晚上没回去。 直接住公司。 傍晚来临,楚珏去接尹倦之下班,尹倦之闭门谢客,在总裁办里面给门上锁:“加班呢,今天回不去。” 楚珏垂眸抿唇。 尹氏从破产到不破产,消息还没公布。尹倦之在申请变换东西,需要一点时间。 住在公司的第三天,尹倦之睡得好吃得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也不需要补觉了,很快乐,满足的很。 一方高兴一方郁闷,苦了楚珏,想尽办法跟尹倦之道歉,故技重施求倦之原谅,甚至写了整三页的保证书。如何节制,如何克己,何时轻点,何时慢点,写的事无巨细,尹倦之看得口渴舌涩,红着耳根把保证书拍在楚珏的脸上让他滚远点儿。 被欺负的是自己,楚珏把他惹生气了就得负担起责任。好不容易能对姓楚的颐指气使让他乖点,尹倦之当然不会那么快放弃这样的机会,得继续强势两天。 听说尹倦之回到公司,又听说尹氏董事再次易主,苏合叹为观止,觉得尹倦之和楚珏没一个是正常的,把产业当足球踢。要不是尹氏根正苗红,他还以为这是块烫手山芋,碰不得呢。 今天苏合有个项目要和总公司探讨,谈完看见尹倦之,知道了他已离家三天,更觉得这对夫夫真有病,晴趣玩儿得飞起。 上次好友间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尹倦之想找人说话,请苏合吃晚饭。 苏合直觉会听尹总说一些家长里短的狗粮...... “学长我跟你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坏,”尹倦之与人并肩出公司,嘴上叭叭,“教不乖。一边说听我的一边骗人......” 苏合抬眼望天,突然觉得这顿饭不吃更好。 “倦之。” “阿倦。” 两道音色异口同声,尹倦之下意识地朝喊“倦之”的人看过去。楚珏面上没来得及表示类似正面的情绪,唇角一抿,淡漠地寻找喊“阿倦”的男人在哪儿。 温怀英在马路对面朝尹倦之挥手,长身玉立。 多日来的硬气悍然,在见到尹倦之本人还记得的前任时,心先虚弱了一下。 楚珏仍在锲而不舍地接倦之下班。和苏合吃饭,尹倦之提前告诉楚珏了,他们会一起去。该吃饭吃饭该说话说话,尹倦之不会和楚珏冷战,只是不想回家挨泡而已。 况且他们又没吵架,尹倦之自己体力不行,只好躲远点儿。 楚珏记温怀英很深刻,因为倦之说对他的初恋记忆很深刻。 “你初恋来了。”楚珏面无表情道。 尹倦之:“......” 短短一句话,苏合察觉到不对劲,面不改色溜得很快:“尹总,改天再吃饭吧。” 尹倦之:“。” “我跟温怀英连手都没有牵过!”尹倦之低声辩解,“你能不能成熟点。” “哦,”楚珏说,“你嫌我幼稚,我确实没有他成熟。” 尹倦之愁眉苦脸:“老婆我不是这个意思......” 初恋逐渐和尹倦之的距离缩短,温怀英没听见他们说话,看了一眼楚珏,明目张胆地对尹倦之说:“阿倦,你公司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如果你需要帮助......” “阿、倦。”楚珏冷呵,阴阳怪气地重复这个称呼。 上次出海前相遇,确定尹倦之正是和楚珏情深似海之时,温怀英不会插足,全名全姓地喊尹倦之名字。 如今尹氏破产,尹倦之看错了人,让楚珏从中作梗,说不定他还会被净身出户,温怀英便想像之前亲昵,试试主动追求。 “啊温先生!”尹倦之连忙说,“我不需要帮助,我的公司也没有事,我和我爱人很好!” 温怀英有些惊讶尹倦之对楚珏的态度,楚珏明明...... 他想细问,有什么困难只要尹倦之说,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但尹倦之说完便觉得这里有洪水猛兽似的,拉起楚珏就跑,还道:“老婆你听我说......” 楚珏有没有听不知道,总之晚上尹倦之回家了,并且第二天没去上班。这样乱来尹倦之没制止,因为能下床了他就觉得自己能够继续“生气”,深知与温怀英的账已经深入地算过,楚珏不能再找事儿,尹倦之趾高气昂起来,又去公司不回来了。 谁知倒霉蛋体质永远不能掉以轻心。最近不知怎么,尹倦之的前任跟发了洪水似的一个一个地找过来,有说“当年在酒吧定情至今难忘,现在就等他和楚珏离婚”的;有说“那年杏花微雨他们夜不归宿一起看星星许愿,问楚珏什么时候会退位”的;有说“以前他们探讨过未来,许诺给彼此一个家,所以希望他踹了楚珏和他再续前缘”的;有说...... 尹倦之疯了,前后吞吃苦不堪言,想抱头尖叫,如果没事根本不敢下楼,怕走两步就碰见前任。甚至有的他根本没印象,早忘干净了,可楚珏却每个都能替他回忆得清清楚楚,说这个是谁那个又是谁......尹倦之想亖。 多日浑浑噩噩,尹倦之不中用的脑子好像有点想明白他的前任为什么全来了,因为他现在面对大众的身份是破产总裁,这些人好像真的在追他......尹倦之从来没觉得男人这么可怕过,特别是家有公老虎,尹倦之难逃生天。 得趁早公开尹氏还在,可楚珏老是霸着他,他找不到机会。 “你不能这样......”某天,尹倦之几近无声,淌着眼泪试图纠正楚珏,“你这种病态的,占有欲,还有控制欲——不正常,真的不正常,你得改。” 受了顾烈二十年熏陶,基因强大,怎么可能正常,楚珏甚至觉得倦之有点无理取闹,对尹倦之振振有词道:“顾爸就是这么对清爸的。” 尹倦之不管:“必须改!” “改不掉,”楚珏委屈地说道,“清爸的微信里就只有顾爸一个人,我都没有让你这样。” 尹倦之震惊地直起腰,又倒回去:“你爸疯了?” 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楚珏看着尹倦之,好一会儿没说话,但眼神中似乎已有这种意思,正在规划什么似的。 尹倦之服了,爆粗:“......卧槽。这怎么受得了的?要是我早就把他踹了。” “哦,”楚珏低问,“你踹顾烈是不可能,但你能踹我啊,是这个意思吧倦之?” 尹倦之:“......” 尹倦之摇头,害怕道:“恋爱脑谈恋爱真可怕啊。” 楚珏呵道:“你嫌弃我是恋爱脑?” “......” 三天后尹倦之计算着这些离谱的前任,好像全来完了,应该再无后顾之忧,可以皆大欢喜地好好生活。 回到公司后,他马不停蹄地把一切流程弄好的“尹氏不仅没有破产,还愈发壮大”的消息通知了财经类新闻,高调宣布,告诉所有自不量力的前任,没人能养得起他! ——除了楚珏。 他想被楚珏养着。 晚上回家,楚珏来接。公司门口像最近时不时就等着个男人一样,又站了一个男人。 在尹氏门前等了一下午,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尹氏没破产的财经信息,孟漾心中忐忑。当初和尹倦之分手两个月,孟漾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爱尹倦之。 离开了尹倦之,他什么都不是,他过得越来越不好,他想求人回来。 初秋晚间的风凉,楚珏替尹倦之挡了风,视线冷漠地扫视对面,认出了孟漾。 想到倦之以前和前任们去过酒吧,看过星星,夜不归宿......楚珏握住尹倦之的手腕,小心又强势地往怀里扯,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重复数条家规:“倦之,不准去酒吧。记住你有家室。十点是门禁。今天晚上要跟我做暧......” 尹倦之根本没认出孟漾,只是发觉对面站了个男人,下意识地想要哆嗦。 他是真害怕发疯的楚珏,忙先发制人讨饶地说:“我腰快断了,你饶了我。” 做人不要太浪,否则婚后碰到楚珏这样的,这也计较那也计较,能吃得消就是奇迹了。 下班高峰期,宽阔马路上车驶人行,尹倦之在鸣笛声中胆战心惊地说道:“都是年轻不懂事惹得债,老婆给我一次机会,真的,你放过我吧。” 楚珏说:“不给。不放。” 第69章 秋季, 天气凉爽,做什么都合适。 前任们一一找过来,尹倦之哄楚珏哄得头大, 开发得炉火纯青。健身房器材室轮流进出, 尹倦之腹肌都更明显了。 财经类新闻公布尹氏各董事信息, 尹倦之和楚珏的名字“大名鼎鼎”, 无人不识。 众网友在网上看到过尹倦之的前任攻们在他破产以后, 争着抢着要养他的事迹。感叹尹总魅力无限的同时,大家觉得无论如何, 事业惨遭低谷的尹倦之不会再饿死了,很是欣慰。 今日财经信息一公布,众人纷纷震惊, 热搜爆。大家意识到自己“被耍”哭天抢地说尹倦之你敢骗我! 但事情发酵到最后, 评论已然变成全是羡慕尹倦之和楚珏情比金坚的。真夫夫就是会玩儿。 “......别烦我, 累死了。”尹倦之嘟囔道, 他脸颊酡红发烧了似的, 蜷缩在床角, 攥着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愿靠近楚珏, 可楚珏仍然从身后靠过来,还对着他的脸打开手机,屏幕最低度的光射出,尹倦之却觉得刺眼,脸往被子里埋, “干嘛呀......说了让我睡觉......老公,你说话算话点......” 楚珏低声道:“评论, 全在说我们很般配。” 尹倦之右眼睁开一条缝。 视线晃一晚上,他觉得眼睛都不好使了, 现在还晕着,左眼跟着睁开一条缝,尹倦之仔细辨认文字。原来是因为尹氏的财经新闻引发出的热搜,他微微侧首重心后靠,挨紧楚珏的胸膛,说道:“开心了吧。” 楚珏说:“开心。” 尹倦之真想用胳膊肘狠狠地杵他一下,奈何没力气,重新闭上眼:“什么前任什么按摩......从现在开始全部翻篇,你不准再闹脾气了——故意的更不行,你要是天天故意还得了吗?我伺候不了你。你行行好,发发慈悲......” 消声沉默须臾,扭过身来把脸埋楚珏胸,倦怠腔浓重:“照顾照顾我这种老年人。老公~” 谁人不爱伴侣撒娇?楚珏想原地摇尾巴,紧抱住尹倦之,全部答应:“好嘛。” 生活重迈正轨,尹倦之该上班时上班,该摸鱼时摸鱼,事业心还是没有多重。每天去公司踩点去,每天下班提前溜。 不过现在尹氏是尹倦之的尹氏,他还是很负责的,公司开会商量决策,不会再昏昏欲睡,更不会闭目塞听乱画涂鸦,给出的意见特别中肯。 他的经济头脑得以解封,要重现辉煌了。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尹总的事业心竟逐渐上升,上班还踩点但下班不早退。 最后真的热爱起了工作。 这时候楚珏还当倦之只是体验体验工作狂的新鲜感,累了肯定还会摸鱼,没有特别当回事。 等意识到不对时,尹倦之已经因为要加班而住在公司了——不是受不了楚珏不节制,就是单纯地加班。 问就是工作多,需要处理。 连续两日独守空房的楚珏坐在床边,百思不得其解,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一日三餐两人会一起吃,分开时间并不多,只不过两天没一张床而已,但楚珏还是觉得像天塌,非常不习惯。 所以尹倦之再住公司时,他也跟着住尹氏。 看他吃完晚饭没走,跟着自己进休息间,大有一副赶不走的架势,尹倦之问:“你干嘛?” 楚珏抿唇:“睡在这里。” 尹倦之下意识退半步,并一手揪住衣领,警惕道:“在公司呢,你别给我乱来,一会儿还得加班呢。” “我没有想乱来,”楚珏不高兴地说,“班又加不完,明天再工作不行吗?你今天都第四天不回家了,以后都要住这儿?门禁十点你忘得一干二净,我要过来住你还防我,前天你说不行的时候,我明明都很听话......” “闭嘴吧狗崽子。”尹倦之速声打断,眼睛羞得乱瞟无处安放。但不想回忆的记忆还是突涌到眼前,被楚珏弄得尿初莱的画面历历在目,尹倦之扶额,心道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家了,太丢人......刺激了。尹倦之清咳一声,胳膊一伸猛地拉过楚珏的衣领到办公桌前,让他好好看最近的项目,义正辞严一本正经地说,“和临城有合作,但目前还没有谈妥,我想掌控主导权让他们按我的规划来,不是......”咬牙嘴硬,“不是因为你才不回家住,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楚珏说:“是吗?” 尹倦之:“......滚回家去。” 楚珏拒绝:“不要。” “你......” “倦之,我保证我不会动办公室抽屉里的玩具,但你也不要赶我,”楚珏手指意有所指地勾住了某道抽屉的把手,“不然我就打开,还把你按在这里。” 尹倦之点头,面不改色地改口:“老婆,你必须住这儿。你不住谁住!我爱你。” 翌日尹倦之要出差,和苏合一起,还有公司另外两位主管。 临出发前,其中之一位搭档换成楚珏,尹倦之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叹息一声,接受了楚珏的粘人。 工作和生活,楚小狗还是能分清的。他能力强效率高,他们双剑合璧事半功倍。 和临城的合作果然顺利,尹氏主导,合作方辅助。 将工作一一分配好,尹倦之暂且清闲,楚珏见缝插针地邀他去玩,例如出海。 尹倦之欣然往之。 ”需要喊一些朋友吗?”他问,“两个人会不会太无聊。” 楚珏说:“就我们两个不可以吗?我们都好久没怎么过过二人世界了,你嫌我无聊?” 尹倦之:“......” 尹倦之哭笑不得,给了楚珏一巴掌:“祖宗你消停会儿,把你那绿茶味收收,我这双眼阅人无数,什么白莲花红绿茶,一看一个准儿,你就仗着我爱你使劲作。知道了知道了,去去去,只和你一个人去,行了吧。” 楚珏满意点头,并缓声重复某个词语:“阅人无数。” 尹倦之:“......” 蓝天阔野,碧波白日,尹倦之申请完游艇航线,确定好日期找了个好天气和楚珏出海游玩。 去前满心喜悦,觉得能好好潜泳放松;去后尹倦之“满心怆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甲板空旷,眼望蓝天时,尹倦之才猛地想起来,他第一次邀请楚珏去海上,却带了苏合和胡邵明这样的电灯泡,是因为怕楚珏“发狂”,按着他欺负,正是害怕天不应地不灵的“恐怖”情况;一年过去,尹倦之被楚珏润物细无声的爱侵蚀得没自我,忘了这茬儿,现在想回去都需要几小时,楚珏这混账还让他当老师教给他开游艇......这怎么教,站都站不直!尹倦之想要家丨暴,先对楚珏骂骂咧咧,继而对楚珏破口大骂,最后痛声哑道:“回到家你看我不剪了你!” 楚珏亲他明亮的眼睛,轻声道:“倦之,都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还、没、开、始......确实还没开始。可尹倦之仿佛听不懂这几个字具体什么意思,不可置信地瞪着楚珏,颈子一仰唇瓣一咬像引颈就戮的人:“好,好,你咬死我吧!小畜生,以后你跟空气过,别要什么老婆了......” “胡说,我就跟你过。”楚珏贴尹倦之的额头,在平静的大海上说,“倦之,我很爱你。” 尹倦之微微阖眸,说:“我知道。” 这次他们运气很好,潜泳的时候遇到了白鲸。尹倦之非常惊喜,潜水镜里映出庞然巨物,大概有四米长。他和楚珏变得像飘在海上的粟米一样渺小,可他却不觉惧怕,不自主地伸出手,朝白鲸的方向游过去。 上岸后,他把潜水镜推到头顶,抹掉脸上的海水,对楚珏迷信道:“别人说遇到白鲸,会有很好的事情发生。” 楚珏说:“对啊,所以我遇到你了。”他勾住尹倦之抓游艇栅栏的手指,“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好的幸运事。” 尹倦之扭头看向楚珏,扬唇欢笑,手作筒状冲平静无波的大海高喊:“楚珏,我也是——” 从海上回来已是夜晚,互诉衷肠表过浓烈心意的尹倦之翻脸无情,一脚把楚珏踹进书房并且锁好了门,让他面壁反省。 刺激的一天,尹倦之过得很开心,听到楚珏在书房里隔着门板道歉更高兴,笑容不止。他回到卧室,把平常放重要物品的收纳盒拿出来。 当初因为楚珏花粉过敏,结婚时尹倦之自己动手做了纸叠的手捧花,材料还有剩余。心情还处于激昂中,又刚吃过晚饭,尹倦之不想洗漱睡觉,找到材料做东西。 公司项目上有些细节需要确认,不怎么急,但苏合找了尹倦之一天,晚上才打通电话,这就有点让人生气了。 身为首席执行官,手机怎么能打不通? 苏妈妈唐僧附体,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尹倦之脑袋大,并且他本来就被楚珏玩得腰酸腿阮像面条,听见公司需要总裁坐镇顿时觉得楚珏更乱来,想着确实需要深深谴责。 好不容易逮到自己能插话的机会,尹倦之跟苏合吐槽:“你说得都对,我跟你说,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 “是吗?”历尽千辛万苦才把书房门弄开的楚珏突然出现在卧室,面色沉冷语气阴郁,“那你想跟谁过?旧情人?还是又物色了新情人啊?今天我们在海上的时候没见任何外人,怎么,你看上白鲸了?你再说一遍没办法跟我过日子的话,我听听。” 尹倦之浑身紧绷:“......” “不是,你听错了。”尹倦之赶紧倒戈煞有介事地谴责苏合道,“苏妈妈你真是,没事儿干嘛管我的家事,多不好啊,以后不能这样了——挂了!” 电话挂断,尹倦之轻笑了一声,走到楚珏面前把刚才做好的一支西域曼陀罗加洛斯送给他。 七彩渐变的花瓣,洒了点水珠,像是刚采撷的新鲜玫瑰。 “诶呀......不要再想我胡说八道的话了,你知道我是嘴欠开玩笑嘛。看看这朵玫瑰,我亲手做的——也就是说它跟我亲手种出来的差不多,好看吧。”尹倦之说道,“你不能手摸真花,但你能拥抱真的我。” 楚珏忙伸手接玫瑰,每一步动作都透露虔诚:“好看。” “这种玫瑰的花语很美,叫遇见你是奇迹。”尹倦之靠楚珏更近,需要仰头才能看全楚珏凌厉却含柔的眉眼,“楚珏,我能遇见你,真的是奇迹啊。” “除了你,没人适合我。” 楚珏心口乱跳,开口说了一样的话,感情却更加浓郁。 “倦之,除了你,没人适合我。”他低声道,“我永远不会放开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从晨曦至黄昏,日落到天明。” 六月一号出生的尹倦之,尝了苦难27年,从今往后,便只会有快乐和幸福了。 楚珏既是他的后盾,也是他的前锋。无论走到哪里又去往何处,楚珏都会坚定不移地陪伴。 至此余生,朝朝暮暮,艳阳明月,不离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