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会影响我除妖的速度 作者:野有死鹿 文案: 夜深人静,万乐写信: 你好: 师父。还好吗? 你让我下山驱魔除妖,只是这妖怪实在难缠,我只好在这里的高中办了入学。 师父,我一直听你的话,信仰科学,以德服人。 我本次月考考了第二名,第一名实在打不过。他们说再这样下去我能考上重点大学。 只是妖怪还一只没找到,第一名还总觉得我是个骗子。 另外师父,你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男人没事吧? 表面干干净净内心城府很深忠犬道士受X不信鬼学霸富二代高中生攻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奇幻 魔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乐、骆文端┃配角:张得意、武韫、骆武端┃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别惹我,不然藏好你的八字 立意:信仰科学,依法除妖 第1卷 英雄竟是我自己 第001章 道士上炕(一) “给你三个数,把钱还给她,”骆文端站在算命摊子前,深吸了口气,尽量缓和自己的脾气,说道,“不然我报警了。” 万乐戴了副阿炳墨镜,从墨镜后面露出了一双眼睛,问站在骆文端身边的八九岁的小女孩,说道:“你家长?” 小女孩被骆文端拎着,像拎着只小鸡仔,怯懦小心地轻轻点了点头。 骆文端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肩膀上挎了一只运动品牌的书包,高高大大地身形站在算命摊前,把所有阳光都挡住了,万乐整个人被他罩在阴影下,骆文端一张脸冷酷英俊,掏出手机,重复了一遍:“把钱还给她。” 万乐说:“你报啊!” 骆文端还未说话,小女孩紧紧地抱住了骆文端的腿,说道:“叔叔!我是自愿的!” 万乐吓了一跳,道:“妹妹你说啥呢啊,我就算个命,你这措辞我真得进去啊。” “她压岁钱三万多块,”骆文端说,“都给你算命了,算的什么命?三生三世?” 万乐觉得他挺幽默,乐了,然后说道:“这是我俩之间的事,你管得着吗?你快去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抓我。” 骆文端:“……” 万乐催促道:“快去,报警,我就在这等着,你让这小女孩留下看着我,警察若不来我不老。” 骆文端干脆地把手机解锁,按下“110”,然后一抬眼,发现万乐突然拎起书包跑了,骆文端大喝一声,拔腿去追:“别跑!” 小女生一个飞扑抱住了骆文端的大腿,大喊道:“叔叔!不是他的错啊!” 骆文端被她绊倒,手机甩出两三米,柏油马路太过于□□,顿时屏碎一地,骆文端手也挫伤破血了,万乐早已经跑得不见了踪迹,骆文端皱着眉头缓了缓,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小侄女,陷入了沉默。 小女生让他看得抬不起头来,想要扶他起来,骆文端看了她一眼,实在是没话可说,自己站了起来,把手机捡了起来,小女孩看他不理自己,撇撇嘴低头要掉泪豆子,骆文端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走了。 女生又开心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说道:“叔叔,你今天放学这么早啊。” 骆文端说道:“你说呢?” “张得意,我告诉你,”骆文端说,“压岁钱没有了,我一分钱零花钱也不给你,你自己想办法吧,别的小朋友吃辣条,你就只能看着,别跟我哭。” 张得意茫然地说道:“辣条不卫生啊。” 骆文端:“……” 骆文端拿现在的小学生没办法,气也没法生,道理也讲不通,只好把人带回家,骆文端家里是个小二层,回了家骆文端自己找了医药箱出来,张得意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给骆文端消毒,看上去已经是熟练工了,骆文端感觉自己现在终于不高血压了,平静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叫诈骗吗?” 张得意顺着他的心意说:“知道,我刚才就被诈骗了。” “你这金额都可以立案了你知道吗?”骆文端说,“张得意你是真有出息啊,你今年才八岁,就被骗了三万多,多少人一辈子都被骗不了这个数,你创下这么辉煌的记录啊。” 骆文端说道:“你想算命也行,你找个年纪大点的啊,那个骗子比你能大几岁啊?他有十六吗?” 张得意:“……” 骆文端说道:“再说了,你怎么还搞起封建迷信了?什么时候的事?” 骆文端这两天月考,起早贪黑地复习,有几天没管张得意,一回神发现自己侄女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了,天天鬼鬼祟祟,他还以为是搞早恋,今天就在张得意放学的时候守在门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张得意正给那个江湖骗子上供呢。骆文端心想:“还不如早恋呢。” 骆文端说:“是我这几天对你疏于管教了,我告诉你张得意,从今天开始,放学就给我回家,我在摄像头里看不见你你看我收拾不收拾你。你这智商真没必要在道上混了。” 张得意哀嚎一声,终于奋起反抗,说道:“啊,不行啊。” “等你说了算的时候再反抗,”骆文端的手包扎好,他活动了下,说,“我等着老了的时候你来拔我氧气管。” 说着站了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果汁,递给张得意一瓶,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骆文端今天刚考完月考,没什么作业,挺轻松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已经彻底碎了,他犹豫着时买个新的还是修一下,张得意贱兮兮地凑上来,蹭他的胳膊,说道:“叔叔,我找人算过了,你这次考得特别好。” 骆文端:“……” “别火烧浇油,”骆文端说,“你花三万块钱算了我这次月考考什么样?” 张得意说:“算了一年的。” 骆文端笑了,说道:“你给我三百块,我明天就告诉你我考什么样。” 张得意可怜兮兮地一掏校服口袋,空空如也,只剩两团卫生纸,也不知道是擦什么的。 骆文端无奈,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她兜里,说道:“这事别告诉姨奶。” 张得意自然点头,又蹦蹦跳跳地跑上楼,回房间了。 骆文端的表情便全部放下了,正好门口响了响动,门把手被转开,一个头发染得金黄,穿着连衣裙的女人领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看见了骆文端,简单地道:“哦,回来了?” “回来了?”骆文端也冷淡地道,然后拿着果汁,从沙发上拎起书包转身上了楼。 楼下的小男孩叽叽喳喳地转着新买的风车,女人轻声细语道:“你先玩,等等妈妈做饭哦。” 骆文端的房间在二楼正对楼梯处,房间不大,床靠墙放着,墙上贴了几张线稿,放了一张书桌一张琴,就没什么空间了,他一开门,把书包扔在床上,坐在椅子上,亮起自己千疮百孔碎裂地如蜘蛛网的手机,给自己和张得意点外卖。 外卖刚刚点好,房门被敲响,还没等他说进来,女人打开了门,她还没换衣服,化了妆的脸看着有种年轻又俗气的漂亮,她说道:“你爸今晚要回来,你俩下楼一起吃吧。” “可以啊。”骆文端转椅转过来,说道。 女人定着看了他两眼,始终看不懂这个男孩,永远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停顿片刻,没说话。 骆文端说:“帮忙把门带上。” 女人说:“你今天月考?” “考得很好。”骆文端说。 女人彻底没话说了,把门带上了。 骆文端转回去,翻了两页习题。 傍晚的时候,骆明果然回来了,似乎累得很,他这两年的眼袋垂得更厉害了,脸也发黄,三十多岁的时候看上去还英俊潇洒,现在已经显出老态了,体力也不太能跟得上,去了趟缅甸矿场,回来累得不行,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女人坐他旁边,听他聊了半天生意上的事,听也听不太懂,便站起身把饭一一端上了桌,热切地往楼上呼唤:“吃饭了。” 张得意先跑出来,站在餐桌前一把椅子前等骆文端,女人把自己的儿子叫出来,小男孩飞快地跑出来,一把推开了张得意,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张得意有些不自在,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说:“怎么了?坐啊,非得坐那儿?” 说着推开了一张椅子,让张得意坐下,自己也坐下了。 女人笑着解释道:“领领就喜欢这把椅子呢。” 骆文端说:“那么喜欢,让他推回房间去吧。” 女人笑道:“说什么呢。” 骆明问:“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骆文端说。 骆明:“还有钱吗?” 骆文端:“有。” “你妈又给你钱了?” 骆文端:“不是每个月都给吗?” “给了多少?” “两万多。”骆文端。 骆明意味不明,说道:“她是又赚钱了。” 饭桌上讨论另一个女人,桌上的这个女人就无话可说,埋头给自己的儿子夹菜,偶尔给骆明夹两筷子。骆明今天不知怎么了,绕着骆文端的亲妈聊,骆文端不热切,但问什么答什么。 门铃声忽然响了,女人仿佛终于被救了一命,赶紧说:“我去开门。” 骆明终于聊到了骆文端身上,说道:“你学习虽然好,也别太骄傲,刚转学来,太张扬了交不到朋友。” “知道了。”骆文端说。 女人拎着个外卖的保温袋进来,骆明看见了说道:“外卖?” 女人问骆文端:“你点的?” “你跟我说的时候已经点了,店家不同意退,”骆文端站起身接过来,说道,“我明天中午吃吧。” 骆明随口问道:“在家点什么外卖?” 骆明本就是随口问问,他根本没注意到这弯弯道道,但女人脸色登时不好看了。 骆文端没说话,骆明这才感觉到氛围的不对,意识到什么,愣了一下。 骆文端把外卖塞进冰箱,对张得意说:“吃饱了?” 张得意小声说:“吃饱了,姨奶,姨爷爷,我上楼了。” 小男孩道:“妈妈,我也想吃外卖。” 女人当即火了,冲小男孩发火道:“有饭吃什么外卖?也嫌我做得不好吃?老实待着。” 骆文端说道:“没这个意思,吃饭时间不一样,这样谁也不用讲究谁。” 骆明脸色不太好看,从嗓子眼里吭了一声,算是回应。 骆文端拍了拍张得意肩膀,说道:“我俩上楼了。” 俩人推开椅子上了楼,留下楼下的安静,张得意一句话也不敢说,悄悄看着骆文端的脸色,骆文端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一个小时做完作业,不然别想看电视。” 张得意松了口气,飞快地上前抱了他腰一下,说道:“我太爱你了叔叔。” “别来这套。”骆文端用包扎好的手一根手指点着她额头把她推开,“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你今天交的智商税。” 张得意的房间在骆文端隔壁,俩人各自进房间,张得意做作业,骆文端打开物理课本翻看了两页,听见下面果然吵了起来,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厉,骆文端从书架上取下耳麦戴上。 十二月份,揭阳的冬天丝毫没有尊重冬天的意思,温热湿润,班里还开着风扇,学生穿着半袖,坐着的没有坐样,站着的没有站样,歪歪扭扭地像一条条麻花。 靠窗的前排聚集了一圈女孩,埋头凑在一起看小小的八寸iPhone手机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横杠把班里四十人的排名挤满,坐在座位上的马尾辫女生把第一名的名字双指放大,每一科目的成绩看过去,说道:“考成这样,还是人吗?” 齐耳短发的女生说道:“如果是人,还可以竞争一下,对方不是人,怎么赢?” 骆文端从他们背后路过,被挡到了路,说道:“不好意思,让让。” 女生刚好在背后议论,被人家当场听到,脸登时红了,赶紧让出路来,骆文端点点头道谢,回了自己座位,拉开椅子,从座位翻出本书来。 短发女生脸还犹红着,喃喃地情不自禁道:“帅啊。” “怎么会转学来咱们这小庙啊?” 骆文端刚来的时候,班主任说骆文端是从北京转学来的,学习很好,大家虽然料到他成绩不错,没想到这么好。 短发女生说:“我帮我爸干活的时候,在市场见过他。” 短发女生家里是做玉石毛料生意的,在班里已经算是有钱人,揭阳是翡翠之城,很多生意人一头扎进来,都是为了赚第一桶金,但赚钱的人多,赔钱的人更多,小小一块石头要了不少人的命。 短发女生小声说:“他家也是卖翡翠的?” “可能是吧,”短发女生说道,“我也不知道,卖翡翠学习这么好干什么?” 众人嬉笑起来,其他人说道:“像你一样等着继承家业吗?” 骆文端翻了页书,议论声就在耳边,他能听得清清楚楚。 班里的门被推开,中年秃头的物理老师腋下夹着课本,提前一分钟进了班级,班里登时肃静了,慢吞吞地回了座位,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个陌生的男生,物理老师说道:“给大家介绍个同学。” 物理老师道:“从江西来的,姓万,叫万乐,你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万乐盘算说好的几句干巴巴的自我介绍让班主任给说完了,张了张嘴,硬是一句话也没的说了。 班里同学哄堂笑了起来,万乐了笑了,说道:“我这也没什么能说的了啊。” “哦对了,还有一条,”万乐一拍大腿,说道,“同学们,我是个道士。” 骆文端听见这声音,一抬头,看见了张熟悉的脸。 万乐注意到他的动静,转过头去,俩人登时同时一愣。 全班人:“……” 万乐:“……” 骆文端:“……”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我是MC水观音发出性感的声音,谢谢大家~ 第002章 道士上炕(二) 万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跑,还是不跑? 万乐一秒钟头脑里闪过一百万个跑法,最后还是没有动弹。 物理老师说道:“……道士?” 万乐从兜里掏出个蓝本来,说道:“这是我的从业资格证,驱邪捉鬼,算命卜卦,欲购从速,老少咸宜,童叟无欺,一定给大家优惠价。” 物理老师也愣住了,拿起他手里的证书看了看,上头三个烫金大字:“道士证”,再往下看,一行小字“中国道教协会”。 万乐说道:“此外还有传度证和皈依证,没带在身上,这道士证有编号,官网可查,同学们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做诈骗这种事情的。” 骆文端冷笑一声,万乐恰好看见了,心里一凉,感觉自己的高中生涯不会太平静。 物理老师愣愣地把证书递给他,万乐接回来,说道:“老师,我坐哪儿啊?” 物理老师仔细品了品自己的职业和他手里的证书,没找到可以攻击的逻辑漏洞,只好说道:“先坐后排吧,暂时没空位。” 万乐把证书揣兜里,径直走到后面,搬了张桌椅,然后发现除了骆文端身后,整个教室满满当当。万乐默哀片刻,把桌椅搬到了骆文端的身后。 物理老师从咯吱窝下面掏出卷成一圈的书,展开来,说道:“把书翻到68页。” 万乐拍了拍前面的骆文端,骆文端回过头来,万乐腆着脸道:“借我书看看行不?” 骆文端:“?” 万乐凑得近,很素净的一张脸,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薄薄的内双,上面的血管都隐约可见,脸上有几颗小痣,衬托得脸更白,看着确实不像是高二的学生,太嫩了。 骆文端震撼于他的不要脸,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物理老师终于想起来万乐没有书这件事,说道:“文端,你和万乐凑合看一本,他书明天到。” 骆文端看了万乐一眼,万乐嬉皮笑脸,笑了下,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骆文端沉默片刻,把书递给他,转身坐了回去。 万乐愣了下,拍他肩膀:“你不用?咱俩一起看啊。” 骆文端嘴角轻轻动了下,做了一个口型:“滚。” 万乐看着他背影乐了,心想还挺酷啊。 物理老师在上面讲电荷,万乐打开前桌的书,看见第一页潦草地写了“骆文端”三个字,下面英文花体“tel”后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万乐翻了翻书,书上偶尔有些标注和划线,字体非常漂亮,笔记少得可怜。万乐心想:“这有必要还写上电话号码?” 万乐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视线正好盯着骆文端的后脑勺,发现他脖颈上有一颗痣,万乐比了比位置,后脖子正中央,有贵人啊,万乐有一搭无一搭地想。 骆文端一节课没用课本,听得却挺认真,时不时低下头写点什么,万乐心想这不看课本没图怎么学啊,好心地给他标了标老师讲的重点,在他书上记了记笔记,下课铃声一响,便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还你啊。” 骆文端微微侧身接过来,万乐没递给他,说道:“哎,我给你画了画重点啊。” “谢谢?”骆文端讽刺地道。 万乐攥着书,还是没递给他,说道:“你跟我打电报呢?” “什么意思?” “一个字一个字蹦,”万乐说,“你嘴是租的啊。” “好的,”骆文端转过头来,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万乐认命道:“哎,还,还你还不行吗。” 骆文端怀疑地看着他,万乐说道:“我现在没钱,交房租和学费了,分期付款行吗?” “一个月还三千,十个月还清,行不行?”万乐说,“为表诚意,我先给你转三千。” 骆文端感觉其中有诈,万乐这小子一看就油嘴滑舌,他一伸手,示意拿钱来,万乐说道:“哪有现金啊,我扫你。” 骆文端手机一拿出来,万乐说道:“你不是挺有钱吗?这手机屏幕碎得跟满天星似的还用呢,离远了我还以为你屏幕贴钻了呢。” 不提起这茬来骆文端可能还有点好脾气,提起来了骆文端一抬眼,说道:“我没让你赔已经不错了。” 万乐欠揍地笑起来:“昨天摔的啊。” “离张得意远点,”骆文端亮出收款码的时候正好露出包扎了的左手,“你招摇撞骗无所谓,别再骗她,不然我真的报警了。” 万乐说:“大哥,我真的有证啊,带着道士证算命还叫骗钱还讲不讲天理了?你以为我赔你钱是怕你报警啊?我是怕你揍我啊。” 骆文端:“……” 万乐扫了收款码,付了三千,一副上缴保护费的模样,溜须拍马地让骆文端确认一下,骆文端还以为他要死不认账,看他这么痛快还有点意外。万乐说道:“剩下的下个月给。” 他痛快,骆文端比他还痛快,当即把物理书扯过来,塞进书包,一站起来像个小巨人一样,把书包单肩挎上便走了。 周五晚上没有晚课,万乐眼睁睁看着骆文端消失在视野,旁边的男生已经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了,走到万乐身边,说道:“你认识骆文端啊?” “不认识啊,”万乐说,“我谁也不认识。” 男生说:“北京转来的学霸,也是刚来不到一学期呢。” 万乐说:“学霸了不起?我也学霸。” 男生说话带着些潮汕口音,看出万乐在吹牛皮,笑道:“是哦?他这一次月考数学满分,你也考过满分?” 万乐说:“考过啊。” “什么时候?” “小学一年级,”万乐说,“把把一百分。” 男生笑了起来:“你真搞笑,你真的是道士?” “是哦。”万乐开始收拾书包。 男生:“我叫方度,不是夺走的夺,是百度的度。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万乐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方度:“?” 万乐忽然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其实相信科学。” 方度:“??” 万乐转过头去看窗外,骆文端从一楼门口走了出去,长腿一迈,几步便走出了视线,万乐说道:“不说了,我还有事啊。” 方度说道:“哎那你能不能帮我算算——” 万乐没啥东西可收拾,站起来就跑,临走前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卦不走空,明天交钱带着八字来。” 说完万乐便跑了,在校园门口没有看见骆文端的身影,校门口的小卖部里跑出来一个鬼鬼祟祟地小女孩,头上戴了一块方巾,把自己脸遮起来。万乐一把把方巾摘下来了,说道:“姐姐,你在这掩耳盗铃呢?” 张得意说道:“我刚看见我叔了,他去修手机了,我们快走。” “我姨奶和姨爷爷在家呢,你确定你不需要进去就行吗?”张得意不放心地问。 “这叫望风,”万乐把书包扔在背后,说道,“我先看看那东西在不在,在的话晚上再来,你把这东西拿着。” 万乐把一包牛皮纸递给张得意,说道:“晚上下到你小叔的水里,让他喝了。” 张得意一脑袋的古代脑残恋爱剧,难以压抑雀跃之情:“这就是传说中的蒙汗药吗?” “这叫传说中的安眠药,”万乐一拍张得意后脑勺,“你脑袋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这点小事,能不能办成?” 张得意很崇拜万乐,狗腿地道:“放心吧你就。” 万乐看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片子,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着planB了。 张得意一路上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基本围绕着自己的叔叔骆文端的一生进行,骆文端如何牛逼,骆文端昨天晚上吃了什么,骆文端喜欢穿什么球鞋进行,在万乐已经知道骆文端初三那年化学考了多少之后,他们终于到了骆文端的家门口。 万乐抬头迎着光,打量了下这个独门独户的二层洋楼,还未走近,就明显感觉到散发的气场不是很好。 张得意伸出细细的手臂,指向了其中一扇窗户,说道:“就是这个房间,里面有一个鬼。” 万乐眯起眼睛看了眼二层的那个房间,发现居然真的不对劲。 第003章 道士上炕(三) 万乐问道:“你见过它吗?” “见过很多次,”张得意小声说,“它有时候会跟着人,有时候会在客厅里坐着。” 万乐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能看清楚脸吗?” “看不清,”张得意说,“但是我知道它在那。有时候是一团黑色的东西,有时候只是一种感觉。” 万乐心想,那就是道行还不是很高,道行深的厉鬼可以直接显露出身形,这个应该不至于太难清理。 张得意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她说道:“它为什么要住在我们家?” “是你们住进了人家家里,”万乐仰头,看着那个墙的高度,盘算着晚上□□进去的可能性,说,“没折腾你们就算好事了。” 这种情况多半是他们一家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住进了凶宅,万乐想把鬼超度了,可是超度必须要在道观里进行,麻烦得很,想了想,不如就先封印了,等回了山上再说。 张得意说道:“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姨奶和姨爷就总是吵架,我叔叔也总是受伤。” 万乐:“……” “你叔叔受伤确定不是因为你吗?”万乐问。 张得意说:“但有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受伤,也很倒霉,所以才找你算命嘛。” 万乐说:“和这种东西一起生活,肯定是会影响气运的,今天晚上我过来收拾掉,你负责拖住你叔,我告诉你,怎么样都行,千万不要在我办事的时候让他闯进来。” 张得意比了个“OK”的手势,说道:“放心吧。” “我放心不了,”万乐便要走了,看了她一眼说,“上次无所谓,这次你哥要是抓住我在你家,真要报警抓我了。” 张得意说:“你这么厉害,还怕警察吗?” 万乐:“人民英雄只是我光鲜的外表,我的本质只是个高中生好吗?” 张得意:“你也是一中的,是哪班的?我叔是高二三班,是全校最好的理科班。” 提到这事儿万乐就惆怅,万乐看着这个小孩,说道:“什么都你叔你叔的,你是骆文端养的小狗吗?” 张得意:“你怎么骂人呢?” “这怎么能算是骂人呢?”万乐煞有其事说,“狗是多么忠贞的小动物?听过忠犬八公的故事吗?这品质不高贵吗?说你是小狗是夸你对你叔好呢。” 张得意说:“那你是狗吗?” 万乐:“是,我是。” “你是谁的小狗啊?” 万乐正要敷衍着说什么,一转头余光却扫见骆文端从拐角走了出来,当即道:“骆文端!我撤了。” 骆文端没修手机,直接买了个新的,正在同步iCloud,一抬头,看见一个身影从街角飞快地闪过,骆文端皱了下眉头,感觉有点眼熟,他没深究,拿出钥匙开门,张得意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骆文端进来了,说道:“汪汪。” 骆文端:“?” 今天是周五,骆文端懒得揪着她去写作业,拿了瓶果汁扔给她,说道:“离电视远点。” 张得意接过果汁,眼睛还盯在电视屏幕上,屁股往后坐了坐。 骆文端正要上楼,忽然隔壁房间的小男孩哭了起来。 骆文端四处望了望,说道:“你姨奶不在家?” 如果在家现在早就冲过来了,骆文端对张得意说:“你去看看骆领领。” 张得意转过头去,看了眼门口,忽然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陪我去嘛。” 骆文端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我陪你干什么?” 张得意小心地说:“我自己不敢。” “怕什么?”骆文端说。 张得意小的时候就会突然的怕得不行,非要和骆文端一起睡,小的时候骆文端还答应,自从骆文端开始上幼儿园中班,就不再让她和自己睡了,张得意又哭又闹,骆文端就给她拿一块儿童手表,俩人打着微信电话,骆文端在这边讲故事,张得意在那边抽泣着,哭着哭着便睡着了。久而久之,骆文端很少听见张得意说自己害怕了,这还是第一次。 骆文端说:“这世上没有鬼,张得意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自己吓自己。” 张得意轻声说:“哦。” 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蹭一蹭往骆领领房间走,走带门口回头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靠着冰箱,手里捏着瓶复合果汁,没说什么。张得意看他实在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只好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动静,但骆领领还在哭,张得意有些不知怎么办,说道:“骆领领,你怎么了?” 骆文端还是走了过去,跟着敲了敲门,张得意有自己叔叔站在身后,明显松懈了不少,背靠着骆文端,骆文端说道:“领领,在干什么?” 骆领领还在哭,骆文端说:“我去找钥匙,你在这等一下。” 平时这扇门从来不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关上了,骆文端记得隔壁书房有一串房门钥匙,找的时候还隐约听见骆领领哭得越来越大声。骆文端终于在抽屉里找到钥匙,他跑出来,挨个试了一遍,到最后一把打开门,看见骆领领坐在地上,额头磕破了,凳子也倒了,手里攥着床上装饰用的麦穗。因为怕睡觉的时候乱翻,骆领领的床加了婴儿用的防护栏,骆领领经常自己爬上爬下,应该是自己下床的时候,没踩稳凳子,摔在了防护栏上。 张得意不敢进去,在门口踟蹰,骆文端跑过去把骆领领扶起来,骆领领更尖声地哭了起来,大张着嘴巴眼泪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骆文端对张得意说道:“拿一下酒精和绷带。” 张得意赶紧跑了,骆文端抱着骆领领去了客厅,给他擦了擦眼泪,打开冰箱门看了看,拿出根乳酪棒,说道:“吃吗?” 骆领领一边哭一边伸手接过来,还在抽泣哽咽,鼻涕眼泪哭得一脸。张得意把医药箱搬过来,骆文端一转头,听见门响了,他爸和后妈回来了。 俩人似乎是在门口才碰见,还聊着天,女人一进屋,看见自己儿子被抱在骆文端怀里当即一愣,再看见张得意手里的医药箱,马上明白了过来,赶紧跑过来,一把把儿子抱回来,一边颠着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宝宝?” 妈妈一回来,骆领领的哭声更大了,骆文端简直被喊得耳膜疼,他说道:“你把他房间门关上了?他自己想下床没踩稳,摔在床框上了。” 女人说道:“什么门?我从来不关他的门。” 骆文端皱眉道:“你记错了。” 骆明走过来看了看小孩的头,说道:“哟,嗑得挺深,去医院吧。” 骆文端走到骆领领房门前,指着门上的那串钥匙,说道:“刚才门是关着的,我找钥匙打开的。” 女人抱着孩子走过来,说道:“我没关。” 骆文端:“……” 女人马上看了眼张得意,虽然没说话,但是骆文端马上火了,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张得意瑟缩了一下,靠墙站着,像是挨训一样。 骆文端把她拽过来站在自己身前,说道:“你告诉她,你关没关门。” 张得意眼圈通红,小声说:“没有。” 她虽然很紧张,但还是听骆文端的话,仔细地说道:“我没有,我刚回家。” 女人说道:“电视还开着,你怎么可能刚到家?” 张得意眼泪掉下来了,一撇嘴,反过身来抱着骆文端,把头埋了起来。 骆文端说:“你给她说明白。” 张得意却不敢了,一劲儿摇头。 女人还要说什么,骆明喝道:“好了,一家人像什么话?” “快点带孩子包扎,”骆明说,“我开车,梅梅你跟我一起去医院,跟孩子吵什么架?” 李梅梅怒道:“骆明,你是不是孩子的爸啊!” “你就会拉偏架,”李梅梅说道,“你眼里到底把我们娘俩当什么?” 孩子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哭也不哭了,看着妈妈和爸爸的脸色。 骆明面色难看,说道:“你到底是要吵架还是要去医院?” 李梅梅说道:“我用不着你,你跟你儿子过去吧!” 说着摔门便跑了出去。 骆明又怒又尴尬,站在原地缓了缓,看了骆文端一眼,骆文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骆明叹了口气,拿上钥匙也开门出去了。 骆文端想把张得意从自己身上拉开,张得意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松手,骆文端说:“让我看看。” 骆文端扒开她的小脑瓜,看她哭得脸通红,骆文端摸了摸自己衣服,说:“你这蹭的是眼泪还是鼻涕?” 张得意又破涕为笑,骆文端把她抱起来,说道:“你真是个小窝囊废。” 张得意说:“我才不是。” “不是刚才怎么不敢说话?”骆文端说,“你解释了人家才能信。” 张得意却说:“我说了她也不会信。” 骆文端:“那就不说了?” 张得意:“那还说什么啊?” “那你就别哭,”骆文端说,“又有脾气又受不了委屈,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张得意不说话了。 骆文端也不是真的要训她,他说道:“你得解释,不能逃避,知道了吗?” 张得意恹恹地说:“知道了。” 张得意是骆文端表哥家里的孩子,他表哥年轻的时候很喜欢骆文端,总是给他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儿,骆文端还像张得意这么大的时候,表哥送过他一台无人机,一块飘蓝花的无事牌,骆文端现在还放在房间里,从北京带到了揭阳。 表哥是在张得意四岁的时候离开的,不是因为一次两次赌石,而是这些年欠了太多亏空,实在难以为继了,他有一天晚上突然决定离开,然后谁也没有告诉,直接消失了。他走之后,大家才知道他欠了钱,这些年一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嫂闹了几天之后,也跑了,留下了一地鸡毛,张得意也没人养了。骆明那时候还没和前妻分居,想着家里本来就冷清,多一个孩子热闹些,就把张得意接了过来。但接过来还不到半年,俩人就分居了,女人连自己儿子都不带走,更不可能带走张得意,骆明也懒得回家,这孩子只有骆文端来管了。 骆文端在这个家里过得不得劲,但张得意比他还寄人篱下,她下意识地看这个家里的人的脸色,骆文端不在的家的时候,她一天都不下楼。 骆文端今天看她自己坐在楼下看电视还挺奇怪的。他问张得意:“你没背着我干坏事吧?” “没有。”张得意马上说。 骆文端看她回答得这么快,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张得意说:“汪汪。” 骆文端把医药箱收起来,抱着她上楼梯:“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得意笑了起来,说道:“不告诉你。”然后眼神怯怯地看了眼骆领领的房间。 第004章 道士上炕(四) 七点多的时候,骆明和李梅梅还没回来,骆文端又开始打开手机给他和张得意点外卖。 今天张得意受委屈了,骆文端给她点了肯德基儿童套餐的宅急送,张得意趴在他床上做作业,撵也撵不走,骆文端点了外卖,打开物理课本,打算整理一下笔记。一翻开就看见万乐拿各种颜色的记号笔,把他的书标记了个五颜六色。 书的空白部分画了歪歪扭扭的电阻图,骆文端辨认了片刻才确认,这是电阻不是毛毛虫。 骆文端看着这张图,陷入了沉默中。 万乐的课本周一能到吗?骆文端想。 张得意说:“姨爷和姨奶还不回来吗?” “估计在外面吃了。”骆文端说。 李梅梅这个女人好打发,骆明带她出去吃顿饭,回来又像是没事人一样了。 骆文端当然是不会跟张得意说这些,他道:“给你点了肯德基。” 张得意一跃而起:“我爱你叔叔!” 骆文端说:“给我看看你作业。” 张得意:“……” 骆文端把作业拿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打开了作业本,一页一页翻过去,果然看见一大篇子红叉。张得意应该是遗传了自己亲爸亲妈的学习基因,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跟不上进度了,她爸连高中都没念完就辍学做生意去了。 骆文端看见张得意跟个受气包一样,也说不出骂她的话,说道:“有进步。” 张得意果然化悲为喜道:“是吧,我们老师也说我进步了。” 骆文端艰难地点了点头,心里叹了口气。可能张得意还是要继续在数学老师的补习班里待几年。 张得意说道:“叔,学习好是什么感觉啊?” 骆文端不以为意地道:“都一样。” “不一样啊,”张得意用一双小小的豆眼,躺在床上看着骆文端,“肯定很多人喜欢和你玩。” 骆文端听出丝不对劲:“没人跟你玩?” “有啊,”张得意马上说道,把眼神转开,玩着手说道,“我有好朋友。我是说如果你学习好大家都想和你做朋友嘛。” 骆文端还有些不放心,问:“你好朋友是谁?” “白雪,”张得意说,“她学习可好了。” 骆文端以前也没听她念叨过这个名字,他也没多想,便说道:“你就跟好学生玩啊。” 张得意:“大家都这样。” 骆文端觉得这样也行,反正她高兴就无所谓,道:“那你努力好好学习吧。” “汪汪。”张得意说,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外卖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张得意吃完了就困了,骆文端把垃圾倒了,让张得意去睡觉,然后自己继续刷题,十一点一刻的时候终于听见楼下传来了开门声,骆明和李梅梅抱着孩子回来了,听他们说话的动静,是已经和好了。骆文端又把耳机戴上了。 骆文端生物钟就是学习到十二点,洗漱一下就去睡了,今天洗漱的时候,浴室的灯闪动了一下,骆文端没多想,随后水又变凉了,骆文端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热水器上的灯还是亮的,他关了重开,还是凉的。骆文端冲了下便出来了,想明天再看看要不要修一下,身后的灯还没等关,自己灭了。 骆文端:“……” 这栋房子是二手的,他们搬来这里来的匆忙,没时间等装修,骆明从朋友手上买了这栋房子,直接住了进来,好多东西都已经闲置多年,有些老化了,骆文端没当回事。 夜色渐浓,月亮高悬在天空,茸茸的树影倒映在街道上,四下异常安静,仿佛误入了无人的异时空。 凌晨两点半,一个清瘦的身影从街角走进来。 万乐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耳朵里塞着耳机,摇头晃脑地走到了骆文端家楼下,抬头看了眼,把耳机摘下来了。 整栋房子周围笼罩着灰蒙蒙的气,万乐活动了活动手脚,转了转脖子,然后轻轻地吹了声口哨,片刻后,房门轻轻地打开,一个小小的头钻了出来。 张得意吓得要死,看见万乐,赶紧跑出来,然后把大门打开,说道:“你才来啊,我等得好怕。” 万乐说:“睡过头了,不好意思,你把药给骆文端喝了吗?” 张得意:“?” 张得意:“!!” 万乐:“……” 万乐平静地看着她,说道:“你忘了,对吧。” 张得意说:“但我叔睡觉很死的……” “再见!”万乐当即转身就走,“明天再说吧。” 张得意飞身一扑抱住了万乐的大腿,说道:“不要啊,它变得好吓人。” 万乐愣了下,说道:“怎么了?” “它好像生气了,”张得意说,“今天把骆领领给推倒了,进医院了,我感觉它变了,真的好怕啊。” 张得意可怜兮兮,万乐看了她片刻,忽然由衷地道:“大姐,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啊?” 万乐把她从腿上拽下来:“我看你是非要把我折腾进局子才满意。” “事情如果败露,”万乐指着她鼻子道,“你也别想跑,我把你老底给揭了。” 张得意狗腿地点了点头,急迫的样子真像个小狗。 万乐感觉被萌到了,突然有点羡慕骆文端,他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里面夹着几张黄符纸,他确认了一下,然后把本子揣在怀里,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黄色的荷包,递给张得意,说道:“你带着这个。” 张得意:“这是什么啊?法器吗?有什么用?” “心理作用,”万乐说,“这是封建迷信,你就当它能保护你吧。” 张得意:“……” 万乐垫着脚走进房子,身后跟了个鬼鬼祟祟的小屁孩。 万乐一进屋,四周的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站在客厅中央,一抬眼,便感受到了这股气息的源头。万乐顺着这股气上了楼,四周黑暗、寂静,路过了骆文端的房间,一路走到了二楼的最里侧的一间房间,房门紧闭,张得意抓着他的衣角缩着肩膀跟在他身后。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房门,里面忽然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像是哀怨的啼哭和暴跳如雷的怒骂交织在一起,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来者不善,张得意忽然捂住了耳朵,万乐也皱了皱眉,万乐二话不说低声念了个咒决,手指飞速结印,然后一张黄符应声而起,贴在了门上,那声音戛然而止。 万乐飞速地结印,嘴中念念有词,然后从脖子上扯出一条状似鼻烟壶的玉瓶,夹在嘴上,做了一个吸的动作,额头微微发汗,本来就白的肤色在黑暗里格外苍白。 万乐对这一套早已经轻车熟路,分明感觉那东西已经被拽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迎面拂来,万乐登时一惊,飞快地抱住张得意往下一趴,发出巨大的响动,在狭窄的走廊滚了几圈,砸在了墙角停了下来。身后那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万乐滚得眼冒金星,缓了缓,拉着张得意站起来,心道:“大意了,居然是两个。” 这两只的气息太相近了,可能是母子或者是情侣,万乐根本没发现这是两个,所以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万乐却已经顾及不上会不会吵醒骆文端,他站稳后马上结印,两张符纸飞了出去,然后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停在了半空中。 万乐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重新叼起鼻烟壶,喝道:“收!” 身后的房间门忽然打开,骆文端被重物落地的声音吵醒,穿着一身银灰色睡衣走出来,看见眼前一幕,新转来的江湖骗子背对着他站在走廊上,自己的侄女躲在江湖骗子身后,半空中飘着两张符纸。 骆文端:“……” 一瞬间,骆文端感觉自己好像没醒。 张得意一回头,拽了拽万乐的衣角,万乐□□无暇,根本没有管身后发生的事情,骆文端走过来,看了眼张得意。 “开始上门作案了?”骆文端问。 张得意说道:“叔叔,咱家里有鬼。” 骆文端看着她说:“我也发现了。” 张得意:“……” 张得意:“不是说我。” 骆文端拍了拍万乐的肩膀,说道:“咱俩聊聊。” 万乐却大喝一声:“别动!” 骆文端只觉得一阵风吹来,然后他就向后倒去,直接被甩在了墙上。 万乐追了上来,迎面扣上一张符,丝毫反应没有,骆文端整个人神色大变,如被俯身一样向他扑来,万乐说道:“哎呀,用错符了。” “骆文端”:“……” 万乐又从作业本里抽出一张符纸,直接把作业本扔到一边,他一个大跳,按着骆文端的上半身把他扑倒,然后把符纸贴在他的额头上,把鼻烟壶拽了出来,然后对着骆文端说:“你道爷收了你三遍了,够给你面子了,给我进来!” “骆文端”抽搐起来,神色铁青,紧紧地盯着万乐,从嘴里发出意味不明地声音,然后说道:“凭什么……?” “死了就是死了,人都会死,”万乐冷漠地说道,“没有凭什么。” “骆文端”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万乐把鼻烟壶盖上,然后站了起来,已经是大汗淋漓,他擦了擦汗,看了眼地上的骆文端,陷入了沉默。 万乐坐在骆文端书桌前的凳子上,环视着这个房间,看见骆文端床边贴着几张素描的草稿纸,他凑近了看了看,张得意说:“我叔叔做的设计图。” “戒指?”万乐说,“项链、手链,他还会设计这个?” 张得意说:“他亲生妈妈是大设计师。” 万乐没有多么惊讶,有钱人家的故事总是复杂的,他不太懂珠宝设计,但看得出骆文端画的很漂亮。 张得意问:“我叔叔没事吧?” “没事,”万乐说,“明天醒了就好了,但是我得给他消除一下记忆。” 万乐:“你本身就有阴阳眼,所以你的记忆就留着吧,但是他的得消除,才不会影响他正常生活。你平时注意不要说漏了嘴。” 张得意赶紧点头,除了这两个鬼之后,张得意开心死了,说道:“你真厉害。” “那是当然,”万乐说,“找到我算你运气好。” 万乐掐了个决,轻轻地点在了骆文端额心,然后看了眼骆文端的睡颜。 他功成身退,伸了伸懒腰,说道:“收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5章 道士上炕(五) 早上八点钟,骆文端闹钟响了,他一抬胳膊想关闹钟,胳膊传来一阵酸疼,骆文端一动,四肢疼得像是昨晚跑了马拉松。 骆文端在闹钟声中,缓缓地清醒,想了想自己昨晚干了点什么,但也只有从浴室出来之后灯就灭了的记忆。 那之后就睡了?骆文端一用力抬手,拿过手机来把闹钟关了,缓了会儿坐起来,从脖子到脚腕没有不疼的地方。 骆文端上午有补习班,艰难地收拾了收拾自己,去隔壁叫张得意起床,张得意赖在床上不肯起,骆文端连着被子要把她抱起来,张得意赖赖唧唧地不愿意,却突然发现骆文端保持着抱她的动作没动。 张得意:“?” 骆文端:“……” 骆文端一点劲儿也用不上,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张得意看了他一眼,自己爬起来了。 张得意说:“没事的叔叔,我自己来吧。” 骆文端:“……” 骆文端揉着自己的腰直起身来,说道:“你今天补完课别走,我去接你。” 张得意一边挤牙膏一边说道:“好耶!” 张得意特别喜欢骆文端接送她放学,只要他来接自己,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是自己叔叔。但是平时骆文端实在是没有这个条件,小学生的上课时间比他们晚,放学比他们早,骆文端给她买张公交卡,让她自己去上学,只有周六日的时候能去接送他。 早上八点半,骆文端背着画板,张得意背着冰雪奇缘Elsa的迪士尼书包一起出门了。骆文端把她送去了公交站,然后自己转个方向去画室。 张得意坐上了公交车,推开窗户,对骆文端疯狂摆手:“叔叔!” 张得意两只小手摆了颗心向他发送,周围的人看着她笑了起来,骆文端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挥了挥手,说道:“把头伸回去。” 张得意伸伸舌头,把窗户关上了。 另一边,在一栋老式一居室里,万乐睡得昏天暗地口水直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手机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对面喊道:“喂个屁!” 万乐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跪在床上,说道:“师父。” 万乐师父道:“去了这么多天,不知道给打个电话报平安?” 万乐道:“怕你忙啊,师父。” 师父道:“我看是你挺忙吧,是不是都忘了山里了?怎么样,找到线索了吗?” “还没有,”万乐说道,“师父你确定这地方没算错吗?” 师父:“应该没有吧。” 万乐:“………………” 师父闪烁其词,万乐怒道:“我来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当初让我来的时候你说肯定是这!” 师父:“唉,算是这么算的啦。” 万乐无力地栽倒在床上,说道:“那怎么办?” “你再找找,”师父说,“反正离他复活的时间还早,实在找不到再想办法。” 万乐道:“这太草率了吧?!” “那不然怎么办?”师父说,“没办法的事,尽人事听天命吧,唉算了,吃饭了,你也去吃饭了,道士都快吃不饱饭了,这天下没啥必要救了,随缘吧。” 万乐:“?” 师父:“乖宝,还有钱吗?” “有。”万乐说。 师父:“有钱就行,别饿着,别打人哈,师父吃饭去了,今天有驴肉火烧,你师兄昨天开张超度了个寡妇鬼。” 万乐:“那这个征凶咋办啊师父,你先别吃师父,啥时候不能吃?我就在这不回去了?” 师父:“先不用回来了,啥时候找到啥时候再说吧,挂了啊……” “师父!”万乐话音未落,电话挂了。 万乐:“……” 征凶是积攒怒气诞生的魔,每隔一百年诞生一次,每次诞生的地点都是未知的,万乐的师父在卜卦的时候算到了是在这个方位,征凶一旦爆发,每次都会引发大范围的暴动,它会附身于人身招致巨大的祸端,恶会吸引恶,每到这个时候也是其他妖魔鬼怪骚动的时间。 万乐的师姐曾经有过经典的比喻:“这东西就是地球的大姨妈。” 万乐是同辈中出色的道士,被师父送下来处理大姨妈。 万乐躺在床上思考了思考,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想靠山门是没啥希望了,万乐明白了,估计只能靠自己了,他起床收拾了收拾,戴上自己盲人阿炳的墨镜,背着书包出门了。 上一次万乐对地形估计的不太好,把摊摆在了小学门口,招惹的都是些小屁孩,这次万乐重新规划了一下,把摊摆在了揭阳的玉石交易市场旁,这地方应该都是些有钱人,有钱人见多识广,估计可以打听出不少东西。 万乐选了个阳光不错的风水宝地,把摊摆好,把小马扎一支,屁股刚刚坐下,一声熟悉的下课铃响了起来。 万乐:“?” 他一回头,看见身后的大门涌出一群小学生。再定睛一看,背后数着硕大的几个招牌“蓝天补习班”、“中小学英语课后辅导”、“小学奥数训练营”。 万乐:“……” 也行吧,万乐心想,下次出门前先算算吧。 既来之则安之,万乐双手一揣,往地上一坐静待机缘,机缘还没等到,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张得意背着书包从他身边走过,万乐一乐,心想挺巧,正要和她打招呼,却看见张得意身后跟着三个小姑娘,为首那个小女孩喊道:“张得意!” 张得意停顿了下,回过头来,小姑娘说:“你什么时候赔我钱?” 张得意说:“下星期给你。” “不行,”小姑娘趾高气昂地道,“我下午还想看呢,你现在就得还我,让你家长给我。” 张得意道:“你书还能看呢,就是弄了点水,我下星期在赔你钱不行吗?我不会不给的。” 另一个瘦瘦的小姑娘把书拿出来,扔她身上,说道:“你都弄脏了,谁还看啊?” 张得意躲了下,还是被砸了一下,动漫书很厚,书角很硬,砸一下估计疼得不轻,她抖了下,低头看着那本书嘴一撇就要哭。 万乐喊了声,说道:“那边的小孩,干啥呢?” 万乐站起来走过去,把书捡起来翻了翻,扉页上果然有些水痕,万乐低头说道:“咋的,小小年纪,就当小太妹啊?” 为首的小姑娘看了万乐一眼,不太看得起,说道:“你是谁啊?” “我是她家长,”万乐说道,“你不是要找我吗?” 小姑娘说:“你不是摆摊算命的吗?” “是啊,”万乐说,“我们一家都是跟神仙打交道的。” 小姑娘梗了下,说道:“我妈说了,你们都是骗子。” 万乐:“拉倒吧,你妈懂个屁。” 小姑娘:“……” 万乐拉开张得意的胳膊,看着被书角砸得有些红了,他对其他小孩说道:“看见了吗?红了,受伤了。” 万乐拿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我保留证据了,现在就去找你们老师,让你们老师来处理这个问题。” 瘦瘦的小姑娘说:“是她先把水弄到我们书上的。” “弄就弄了呗,”万乐说,“你们这个问题,是钱可以解决的,我们的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懂吗?” 张得意茫然地看着万乐,说:“是吗?” “闭嘴,”万乐对那几个小姑娘说,“你们想想怎么解决吧。” 小太妹们被万乐虎得一愣一愣的,万乐墨镜一推,冷漠地说道:“我打算报警。” 张得意:“?” 为首那个小姑娘虽然不太相信,但是还是有些害怕,看了眼万乐,然后说道:“那我不要张得意赔钱了。” “想得你美,”万乐当即说道,“多少钱?必须赔。” 小女生眼见要被吓哭:“我不要了。” 万乐:“凭什么,就给。” 万乐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说道:“够不够?” 那女生说:“这本书三百八……” 万乐:“……” 万乐惊了:“什么书这么贵?” 他从兜里又掏了三张,有点心痛,然后递给了小太妹,然后说道:“那咱们开始算账吧?” “你这要赔多少?”万乐指着张得意的胳膊上淡淡的红印问。 小女孩仔细看了眼张得意的胳膊,万乐指着那个瘦瘦的女孩,说道:“你扔的,拿五张过来。” 瘦女孩马上退后一步说:“书不是我的。” 万乐抱着臂,一副无赖样,说道:“我管你们呢?你们自己商量吧,反正我要五张。” 那胖女孩直接把手里攥着的四张还给了万乐,然后又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再给一百吧。” 万乐把钱揣兜里,说道:“给不起?把你们家长叫过来聊聊?” 三个女孩:“……” 瘦瘦的女孩不情愿地说道:“又不是我的书,凭什么我赔?我们平分吧。” “我看你们这智商也算不明白吧?一人三十三块,”万乐拿出手机收款码,说道,“剩下的一块不问你们要了。” 片刻后,张得意坐在算命摊前,和万乐一人手里拿了两根冰淇淋。 张得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自己吃两根冰淇淋,又兴奋又哀愁,像是精分了。 万乐说:“小小年纪,你愁啥啊。” 张得意叹了口气,少年老成地道:“我以后在班里怎么混啊?” 万乐:“一个补习班而已,换一个呗,你家那么有钱。” “这是我们数学老师开的补习班,”张得意一脸愁容地看着万乐,“刚那三个是我们班的同学。” 万乐:“……” 张得意:“也不怪你,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 “为什么?”万乐问。 张得意:“我学习不好。” 万乐叹了口气,也有些发愁了。 “你也没办法吧?”张得意肩膀都垂下来,书包耷拉在地上,说,“在学校都没人和我一起上厕所,我一点也不喜欢去上学。” 万乐说:“你叔知道吗?” 张得意摇了摇头。 万乐啃了口冰淇淋脆皮,说道:“还是得跟你叔说啊,他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张得意怀着希望看着他:“你能让他们喜欢我吗?” “你真以为我是神仙啊,”万乐一拍她脑袋瓜,说道,“我要有这个本事还在这算命?” 张得意说:“我看人家电视里的都行。” “那都是编的,”万乐说,“你得信仰科学,现实生活里你叔比我有用多了,你叔有钞能力。” 张得意一撇嘴,有些难过,一边难过一边啃冰淇淋。 万乐也没办法,张得意坐在马扎上,他盘腿坐在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在人潮涌动的中午的街头吃冰。 过了会儿,万乐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咋不回家啊?你叔呢?” 张得意茫然道:“我叔今天来接我放学。” 万乐:“?” “他,来接你?”万乐瞬间四下环顾,马上说道,“起来,马扎还我,我撤了。” 张得意乖乖地站起来:“哦,好吧。” 万乐正好把马扎收起来,听见张得意在身后喊道:“叔叔!” 万乐一抬头,和骆文端面对面。 万乐说道:“这是个意外……” 骆文端说:“你能不能别就薅一只羊的羊毛?” 万乐:“……” “没有薅我,”张得意吃得满脸,说道,“他还给了我五十块钱,还给我买了冰淇淋。” 骆文端:“你吃了几个?” 张得意不说话了。 骆文端看她手里捏的两个纸筒,明白了,说道:“我怎么告诉你的?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 万乐说道:“那个……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啊。” 骆文端抬起头对他道:“我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万乐:“离你侄女远点?我……” 万乐真是有苦难言,他说道:“这次真不怪我啊,谁知道她在这补课啊。这样吧,你下次给我整个你俩的行动轨迹,我绕着你俩走行吧?” 骆文端说道:“她不能吃冰,会拉肚子。” 万乐:“……抱歉。” “我没照顾过小孩,不知道。但是这次没骗你侄女,”万乐也认真的解释道,“她等你来接她,在我这坐了会儿而已。” 张得意不想说自己被孤立的事情,万乐也就选择没说。张得意松了口气,又有点抱歉地看了眼万乐。 骆文端说:“谢谢,但是下次不用给她买零食。” 张得意:“是我想吃的。” 骆文端:“……” 骆文端看着她包庇万乐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万乐感觉张得意简直是在火烧浇油,然后就听见骆文端说道:“我回去再收拾你。” 张得意冲万乐做了个鬼脸,万乐翻了个白眼。 回去的路上,张得意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一侧,对骆文端道:“叔叔,万乐哥哥是好人。” 骆文端道:“他是个骗子。” 张得意:“他不是。” 骆文端说:“那你的钱呢?” “给他了。”张得意老实地说。 骆文端:“你这脑袋,考那个分确实不冤枉。” 张得意觉得他不懂,赌气地说:“反正我喜欢和他一起玩,就算是骗子我也喜欢他。” 张得意很少顶嘴,说完就有点害怕,偷偷地看骆文端的脸色,却见骆文端面色平静地看着前面,过了会儿,骆文端开口道:“骗子当然讨人喜欢,他们只会说你爱听的话。” 骆文端的身体随着公交车晃动,他扶着前面的座椅:“在他们眼里,把你当成个傻子而已。喝干你的血肉之后,最先扔下你的就是他们。” 张得意不敢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磕头了,接下来日更。 第006章 道士上炕(六) 回家之后,张得意有点蔫,吃了饭就回自己房间了。骆文端下午还有补习班要上,没有怎么管她。 骆文端下午要补两门课,物理和数学。上补习班的时候,骆文端坐在有些不太合适的桌椅前,稍微有些不舒服,补习班的座椅对他的身高来说有些太挤了。 这两门课,他上次月考考了近满分,但是骆文端还是给自己找了补课班来上,有些时候补习的老师能给些新的解题思路,练一些课堂上见不到的题。 骆文端自觉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靠从小就打下的比较好的基础和一直也没有松懈过的努力才能考高分。 骆文端看着黑板,上面讲得东西很简单,他的思绪便飘到了其他事情上。 “妈妈明年就来接你。”这句话,他到底听过多少次了? 骆文端和他亲妈打电话的时候,几乎每次挂了电话,都会听见她这样许诺。骆文端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从他妈走的那一年开始,就在等她来接自己,一直到他上了高中,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他妈来说是个负担,并不是亲人,她是不会接自己走的。 骆文端小时候必须要好好学习,才能被父母夸奖,亲生母亲走后,他更要好好学习,才能被接走,他只有学习这一点可以让人喜欢他,骆文端就更加努力,到了最后努力已经成了惯性,即使心里已经知道不用等人带自己离开了,也还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他后背被戳了一下,骆文端从思绪中走出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可以用一下橡皮吗?我的……” 骆文端还没有等他说完,拿起桌上的橡皮扔在了他桌上,男生小声说道:“谢谢。” 一节课听的人昏昏欲睡,很多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了,骆文端今天也很累,浑身像是跑了一千米一样,这个中年数学老师讲题思路很好,骆文端记了笔记,把整节课都跟了下来。 前桌女生转过头来,正是班里的家里卖翡翠的短发女生,她说道:“学霸,可以借你的作业抄抄吗?” 骆文端说:“我还没做。” 女生面露怀疑,说道:“你没做?” “打算周日做作业,”骆文端收拾东西装进书包,站起来说,“今天一天的课,没时间。” 女生抬头看着他,不可置信道:“大家都在课上补作业的,你没有写?” “没有,”骆文端说,“在听课。” 女生:“……” 骆文端后座的男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走过来,那个男生又白又瘦,骆文端的手腕都快赶上他的脚腕粗了,男生手里拿着一杯奶茶,对短发女生说道:“一会儿去吃东西吗?” 短发女生:“你想吃?” “我在减肥,”男生举了举自己的奶茶,“奶茶都是不加糖的。” 短发女生怒道:“你还减啊!要不要我活了?” 骆文端已经走了,俩人看了眼骆文端的背影,男生“啧啧”地说道:“他真的很帅啊。” 短发女生道:“一看就是直男啊,像是那种体育生渣男。” 男生从兜里掏出块橡皮来,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女生马上反应过来,说道:“你变态吧?” “他送我的,”男生言谈之间不自觉地会透露出女性化的感觉,他道,“又不是我偷的。” 短发女生警告道:“小心被玩弄了。” 男生懒得理她,把橡皮揣回了兜里。 骆文端下了课,回家哄孩子,家里李梅梅正在做饭,骆明也回家了。 骆文端把书包卸下了,放在沙发上,拿了两瓶复合果汁,骆明坐在客厅打着电筒摆弄一块石头,看见他回来了,便轻浮地道:“认识吗?” 骆明口气有点瞧不起的意思,骆文端倚在冰箱门上,拧开果汁喝了口,离老远打量了眼那块石头。骆明石头玩了多年,在这方面颇有信心,骆文端虽然各个方面都出色,不太用得上他教育,但是在石头这里,骆文端是绝对不如他的。 骆明说:“你知道这块石头值多少钱吗?” 骆文端说:“木那场口的?” 骆明愣了下,然后乐了,道:“还行啊,有点眼力见。” 翡翠原石产地是固定的,只有那么几个出原石的场口,有经验的商人只需要看一眼石头的外壳,就能分辨出这块石头来自那个场口,每个场口都有自己的特点。 骆文端走过来掂了掂,明显感受到了重量,这东西在行内被称为“压手感”,压手感强,代表石头外壳里面被内化成翡翠的可能性更高。这块石头明显是木那场口的白沙皮壳,部分地方外壳已经出现脱沙,即使不打灯,也能看见里面的肉非常老,寒光十足。骆文端还是拿灯看了看,水足,种老,灯光一照,整块石头通体雪亮。 骆文端犹豫片刻,说道:“一万多吧。” 骆明愣了一下,然后道:“怎么可能?” “这块石头,这价钱怎么可能下的来?”骆明说,“这里面是可以做牌子的,高冰翡翠。” 高冰翡翠在翡翠中当属上品,即杂质很少、肉眼可见的肉水足、像是玻璃一样质地的翡翠,这样的坑料可遇不可求,即使买到了,也一定是高价。 骆文端问:“木那爱出棉,要赌,给不了太高。” 棉,即是翡翠中的像棉絮一样的杂质,裂和棉,是翡翠中最影响高货价值的因素,很多品质很好的翡翠都是因为有棉,价钱大打折扣。 骆明说:“即使是出棉,也不是这个价钱。” 骆文端指着皮壳上的裂,说道:“大裂。” 他又用灯去照脱沙的部分,说道:“从皮壳看,还有小绺,想做牌子太难了,硬要做牌子巧雕,去掉棉和裂的话,价就卖不好了。” 说完,骆文端又没有特别确信,他问骆明:“你多少收的?” 骆明看了他一眼,说道:“一万五。” 这个价钱和骆文端想的差不多,这块料子是有的玩的,值得一赌,切开之后有可能会大涨,只不过骆文端自己要买的话,不会给到这个价钱。 骆明的心情却复杂,这块石头是他谈了两天才谈下来的,货主当时叫价十八万,一万五这个价钱谈下来得并不容易,他已然觉得自己是捡漏了。 骆明:“你看到了多少?” “最多一万二,”骆文端喝空了果汁,把瓶投进垃圾桶里,然后拎起书包,“我看得不准,上楼做作业了。” 骆明手里拿着这块石头,却若有所思。 李梅梅在厨房回过头来,看见骆明的神色,又看了眼自己正在围着她转风车的儿子,脸色非常不悦,喊道:“别玩了。” 骆领领被她骂了只当没有听见,仍然拿着风车一边满屋跑一边大喊大叫,李梅梅把他拦下来,让他别喊了,然后蹲下来,对骆领领说:“你去找爸爸陪你玩,好不好?” 骆领领摇头,冲她吐吐舌头,说道:“就不就不,就不听你的。”绕开她又跑开了,李梅梅打不得骂不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回去继续做饭了。 骆文端对这些并不知情,他敲开张得意的门,递给她果汁,开始给张得意检查作业。 张得意说:“叔叔。” 骆文端:“有话直说。” “我能不能预支明年的压岁钱啊,”张得意说,“你帮我买个手机。” 骆文端也干脆道:“不行。” 张得意说:“哦。” 张得意:“那我就不要了,我也不是很想要啦。” “那最好,”骆文端说,“十岁之前别想了,或者你考双百回来,就给你买。” 张得意自动忽视考双百那个选项,说道:“好耶,还有两年了!” 骆文端:“……” 骆文端在张得意每一个字都写得像毛毛虫的作业本上签了字。张得意报的作业班也帮忙批改作业,省了他不少力气,只需要看看成绩,签个字就行了。 骆文端在张得意的教育上可以说付出过很大的时间和金钱,从小学二年级就给她报过奥数班,奈何张得意实在是没有学习的天分,把老师和张得意都折磨了够呛,骆文端又给她报了几个兴趣班,游泳、钢琴、绘画学了个遍,没一个喜欢的,每天上课像是上刑,骆文端就放弃了。从此对张得意的教育只信奉一个原则:“快乐至上,善良就行”。 张得意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笨小孩,但在这方面心态还是挺好的,骆文端没骂过她,她就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上进心。 骆文端有时候感觉自己应该严格点,但是张得意又确实不是这块料,也就算了。 张得意“大”字型瘫在床上,头朝下看着他说道:“叔叔,你为什么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啊?” 骆文端:“因为那都是假的。” 张得意:“我之前听说,我还有个叔叔,他就可以看得见鬼——” 骆文端看了她一眼,张得意吐了吐舌头。骆文端说:“他是装的,他小时候为了让我妈能只爱他,所以假装自己能看得见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7章 道士上炕(七) 星期一清晨,骆文端背上书包提前半小时走出家门,他身高一米八,蹬上球鞋后更高,肩宽腿长,一身校服穿得像是高定,他看了眼手表,往学校方向走。 骆文端家里离学校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给自己留出了买早餐的时间,往往是到了学校还差十分钟打上课铃。万乐骑着自行车一路按铃,从他身边飞驰而过,然后到校门口踩了个急刹车,在教导主任面前下了车,把自行车推了进去,他一路狂飞,一头短发都已经被吹开,露出光亮的额头,气喘吁吁地扒拉了扒拉头发。 骆文端和他像是不认识,一前一后进了校门,教务主任是他们班上的物理老师,他忽然叫住骆文端,道:“诶,文端,你一会儿回去告诉万乐去我办公室拿新书,我刚忘了说了。” 骆文端直言说:“我和他不熟。” 物理老师愣了下,看了他一眼,骆文端却没等他说话,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骆文端拿着两个早餐包走进教室,万乐已经坐下了,桌上放了一堆作业,埋头苦干,一看就是在抄作业。 骆文端坐下,前桌是个叫姜琦的男生,带着厚若酒瓶底的眼镜,说道:“骆哥,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懂吗?” 骆文端撕开包子下面的纸皮,直接把书包递给了他,姜琦双手接过来,说道:“谢谢骆哥。” 早上有一个抄作业的黄金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骆文端的书包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骆文端抓紧时间吃包子,前面的人在瓜分他的书包,找到自己需要的那本。 万乐把作业本还给隔壁桌的男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说道:“谢谢。” 男生:“不客气啦,你周末去哪儿玩了?” 男生说话虽然没有特别的不同,但是就是能听得出来他有些女性化,从气质上就和这些毛头小子不一样,是精致小气的模样。正是和骆文端一起补习的那个男生。 男生道:“我叫武韫。” “好名字,”万乐说道,“打工去了。” 武韫:“打什么工?我也很像打工耶。” “你去哪儿打工?”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来,调笑道,“去卖奶茶吗?” 男生的语气让人不舒服,武韫只是冲他勾了勾嘴角,没有回应。 男生道:“我说真的,你戴上假发,绝对没人能看得出来你是男的。” 武韫说:“哦。” 姜琦和他们离得近,一边补作业,一边侧过身来,说道:“武韫看得上这点小钱?人家想赚,不能赚更大的?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出来男的女的?” 几个男生发出了心知肚明的暧昧笑容,武韫低下头来做题,一言未发。万乐说道:“我算命的。” 众人都愣了下,过了会儿才反映过来万乐是在回答武韫的问题。 武韫没什么精神,勉强说道:“哦,是吗?” 骆文端把包子吃完了,站起来扔垃圾。 万乐说道:“算吗?给你便宜点。” 武韫便道:“多少钱?” “你看着给,反正卦不走空,”万乐说,“不用给太多。” 武韫想了想,说道:“什么都能算吗?” 万乐:“都行。” 武韫:“我下了课告诉你我想算什么。” 武韫说话小心了许多,显然是不想被男生们抓住什么可以调笑的把柄,尽管是这样,姜琦还是笑道:“算算什么时候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子?” “骆哥,”姜琦看见了骆文端,马上把作业本递给他,“抄完了,谢谢啊。” 骆文端从姜琦手里接过了作业本,扔在桌上坐下了。 坐下之前他看见万乐在看他,面色平静,眼底里有些陌生的颜色。 上课铃响了,大家不敢再说话,物理老师走进来,看着大家上了会儿自习,然后把万乐叫出去拿书。 万乐跟着他出去,物理老师坐在办公室,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道:“还习惯吗?” 万乐说:“还行啊。” “和骆文端相处的怎么样?”物理老师问。 万乐:“……” 万乐说:“我和他相处的还行,他和我相处得不咋地。” 物理老师:“我看也是,你俩有什么矛盾吗?” 万乐看着他,诚恳地道:“这你得问他。” 万乐抱着一摞书,说道:“老师没事我回去了啊。” 物理老师也是没想到,万乐看上去挺听话的,也是个不省心的主,顿时郁闷了起来,道:“去吧。” 办公室里坐着一堆三班的老师,语文老师三十多岁,看上去很干练的一个女人,从作业堆里抬起头来,说道:“新来的那个学生?” “嗯,”物理老师说道,“好像和骆文端关系不太好。” 语文老师看了眼门口:“刚来就打架?” “应该不至于,”物理老师不太放心地说道,“但是这孩子很怪。” 语文老师:“不是说是个孤儿吗?我听校长说是自己来办的入学。这种家庭背景的孩子性格就是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吧。” 物理老师:“话不能这么说。” “他的学习还是非常好的,”物理老师说,“看着也不是什么问题学生。” 语文老师道:“骆文端也不像是问题学生啊。” 骆文端的学习成绩好,语文老师非常喜欢他,话语间便有了偏向,物理老师叹了口气,说道:“再看看吧。” 早自习只有半个小时,打了下课铃之后直接上第一节 课。 他们班的班主任是物理老师,此时咯吱窝里夹着课本走进来,说道:“月考结束了,咱们换座位。” 班里同学愣了愣,女生唉声叹气了起来,非常懒得动。 “老师啊,”有男生说道,“不是才换完吗?都要放假了,还换啊?” 物理老师说:“你越坐习惯了我越要换,这个月考了多少名自己心里没数吗?” 男生:“那还按成绩排吗?” 物理老师说道:“都站起来,我点到谁谁出列。” 万乐没什么所谓,听见这话便站了起来,眼睛看着窗外,等着换位置。 骆文端站在他前面,想座山一样把他挡了严严实实。 这次排位置是把两张桌子合在了一起,走廊顿时宽敞了不少,物理老师手里拿着纸条,叫一个又一个学生,告诉他坐到哪里去, 叫到第二三十个的时候,万乐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物理老师道:“万乐,你往前移一排。” 万乐往前移一排,那就是骆文端的位置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就见骆文端也马上有所预兆,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在俩人的对视的当即,就听见物理老师说道:“骆文端往右让让,你俩做同桌。” 万乐:“……” 骆文端:“……” 俩人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绝望。 物理老师明知道骆文端很不愿意惹是生非,不可能当众顶撞他,所以故意弄了这么一出,骆文端顿感无语,让开了位置,万乐搬着桌子坐在了他旁边。 随后念到姜琦的名字,姜琦被调到了武韫的旁边,倒是离他们还是很近,姜琦撇了撇嘴,做了个“恶心”的表情,然后回头对骆文端道:“骆哥,咱们革命友情不要忘啊。” 物理老师催促道:“快点换,不要墨迹。” 姜琦便搬着桌子走了,万乐看了眼武韫,男生脸色本来就苍白,此时很不好看。 骆文端把课本和笔记找出来,开始翻看起来,万乐看了他一眼,也掏出了自己的课本,俩人一句话没说。 物理老师飞速地分配好了后面的座位,然后说道:“就这样了,如果你们对座位有任何意见可以来找我,但是最好别来。” 同学们笑了起来,物理老师说道:“上课之前,我们来检查一下上星期的知识。” 物理老师翻到上一章的课后题,然后说道:“找人回答一下课后第一题。” 下面响起了翻书的声音,物理老师说道:“万乐。” 万乐被突然点到,头脑还不太清晰,他对这本新书一点也不熟悉,下意识怼了一下骆文端:“哪一页啊?” 骆文端:“……” 骆文端有点烦,把页码亮给他,万乐一想到打开也没用啊,书上一片空白,他直接拿过了骆文端的课本,说道:“选C。” 物理老师:“你对着全班第一的书念答案当然能念对,说解题思路。” 万乐念了遍题,慢慢找到了点思路,这是上周课上讲过的例题的变式,他按照思路讲了讲,物理老师道:“不错,坐下吧。” 万乐坐下了,把书还给骆文端,说道:“谢谢?” 骆文端问:“你嘴是借的?” 万乐当时就是这么怼的骆文端,他听见这话顿时笑了,说道:“是你不跟我说话啊。” 骆文端:“说什么,说你欠我那些钱?” 万乐:“没意思了啊,都说分期付款了。” “那说说你给我侄女买冰淇淋让她闹肚子?”骆文端。 万乐道:“真的假的啊?骗我的吧。” 骆文端刚要开口,听见物理老师说道:“第二题骆文端。” 骆文端只好站起来回答问题,物理老师说道:“挺好,这么快就同桌熟悉起来了?上课少说话,不然出去站着去。” 万乐乐了,物理老师道:“笑什么?你俩一起。” 万乐笑脸顿时耷拉下来。 骆文端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老师批评,一时还有些恍惚。万乐全然无所谓,在桌子底下拿出手机来。 一节课万乐玩了半节课的手机,就在布置作业的时候稍微听了听,刚一下课,一圈人围了上来。 方度带着一群学生,挤在万乐的周围,说道:“都别挤,都有份,让大师一个一个来。” 骆文端被挤得无处安身,万乐一亮手机收款码,说道:“卦不走空,卦不走空,先付款交上八字来。” 方度拿出手机说道:“我先来。” 方度拿出手机扫码,万乐的手机发出一声“微信收款五十二元”的提示音,万乐说道:“来,八字拿过来。” 骆文端被吵得不行,站起身来走了。 方度顺势就坐在了骆文端的座位上,万乐说道:“你看你这八字,金牛座啊。” 方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8章 道士上炕(八) 方度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大师,你认真的吗?” “中西结合啊,”万乐说,“不好意思,我涉猎比较广。” 万乐说:“这样说吧,你这八字,年干倒食,证明你早年家庭不太富裕,而你又是金牛座,金牛座是什么性格,抠门啊,所以你以后就肯定能攒下来不少钱,你财运还是不错的啊。” 方度大脑死机片刻,然后说道:“……有点道理啊。” 万乐:“当然啊,我是持证上岗。” 方度心情有些复杂:“还有吗?” 万乐:“你时干偏印,与子女的亲缘不是很好,但是你上升巨蟹座,重感情,心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辉,所以可能晚年因为处理不好子女的关系而心情郁闷,心情郁闷就会生病,我们俗话说,心理健康会影响生理健康,所以你晚年可能得大病,急火攻心,注意肝脏。” “你就说,科学不科学?”万乐说,“可信不?” 方度听得呆了,万乐掐指一算,说道:“其实你这个人,文昌星入命,是不错的,可能有些艺术天分,你是不是喜欢艺术?” “大师,”方度对万乐重燃希望,一把抓住他的手,“太准了啊,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画画,你帮我算算我又没有希望当个画家?” “画家有点难,”万乐说道,“这个没准,有命也得有运才行呢,努力就会有收获,如果你想有所成就,我给你支一招吧。” 方度:“大师请讲。” 万乐:“好好学习。” 方度:“……?” 万乐:“撸起袖子加油干,才能有所成就,星光不负赶路人啊。” 方度:“大师,你就没有点不这么正能量的意见吗?” “还是得相信科学,”万乐苦口婆心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捷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想要有成功的人生,就要脚踏实地的努力,你从今天开始每天画画到凌晨,十年以后,我保证你学有所成。” 方度:“好的?” “下一个。”万乐满意地点头。 骆文端从厕所回来,万乐面前还在排队,骆文端看了眼手表,说道:“上课了。” 万乐说:“哦哦,我们剩下的下节课再说。” 说着微信还收到了五十二块钱的转账,万乐许诺道:“我记得你,你一会儿来找我。” 骆文端终于有座位了,万乐道:“你别不满意,我这努力赚钱是为了还你钱呢。” “你随便,”骆文端说,“但是别打扰我。” 万乐:“小气死啦。” 骆文端:“报警小不小气?” “能不能别总拿报警威胁我?”万乐说,“我真的是合法的,你知道我们山门的入门心法是什么吗?” 骆文端:“什么?” 万乐:“刑法。” 骆文端:“……” 万乐:“我们师门弟子熟读刑法,绝对不会让你抓到把柄,且不说我有道士证,这是持证上岗,合法的,退一步说,就算你非说我骗你,这也顶多是赠与行为。” 骆文端被他震撼了,说道:“你还经过过培训?” 万乐:“……” 万乐:“你怎么考得第一名?” 骆文端眼皮薄薄的,天生看上去就冷硬极了,偏偏鼻梁上长了颗痣,好像突然多了丝人情味儿,长得确实是很帅,但是嘴说出来的话也是真的损,万乐说道:“你到底怎么样能不跟我作对啊?” “我一直没跟你作对过。”骆文端淡淡地说。 万乐:“对,是没有,你冷暴力我。” 骆文端居然被他大胆的用词一时怼到无话可说了。 万乐道:“我告诉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骆文端说:“所以?” 万乐:“小心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骆文端冷笑了一声。 他当时确实是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以为万乐是开玩笑的,就算万乐真的要报复他,骆文端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可怕的。以致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高中生活过得飞快而缓慢,转眼已经过去两个月。 二中每周二是可以不用穿校服的日子。 万乐穿着改良唐装皮夹克,一放学就把眼镜戴上了,冷酷而帅气,方度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乐哥,现在是晚上九点啊。” 万乐一推墨镜,准备回家,对骆文端道:“同桌,让让?” 骆文端给他往前留了个过道,万乐挤了出来,刚要溜走,就看见姜琦等一众男生坐在武韫的旁边,把武韫给围住了。 武韫一向和女生玩得比较好,但女生们在这个时候也不敢走进来,只能悄悄地往这边看着。 姜琦胳膊搭在武韫的肩膀上,说道:“你到底长没长那玩意儿?” 万乐愣了下,停下了脚步。 武韫说道:“放开我。” 姜琦不正经地笑了起来,说道:“怎么的?男女有别啊?” 众人哄笑起来,武韫眼圈通红,突然下定决心狠狠地推开了姜琦,手上却没什么劲儿,姜琦被他推得动了动,胳膊放下了,脸上还是恶意的笑。 武韫说道:“离我远点,我看你们恶心。” “我们看你还恶心呢?”姜琦冷冷地说道,“你男的女的啊?” 武韫说道:“你管得着吗?” 姜琦:“你恶心着我了知道吗?” 万乐不动声色地坐在了骆文端桌上,看着这一切,骆文端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屁股底下扯出自己的练习册。 武韫道:“你们只会聚众欺负人,其实一个个的都是懦夫而已。” 方度走过来,他知道万乐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悄悄地在万乐的耳边说道:“乐哥,咱们走吧,别管这个闲事了。” 万乐没等回答,听见骆文端背好书包,漠不关心地道:“让让。” 万乐看着他,片刻后让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姜琦说道:“这样吧,我们也不欺负你,咱们公平公正,看看到底谁是娘们?” “今天凌晨,咱们烂尾楼十楼碰碰?”姜琦说。 武韫没有犹豫,马上说道:“好啊,谁怕谁?你也别叫人,就咱俩。” 姜琦:“就你,配吗?” 姜琦脸上还带着不屑地笑,一回头看见万乐看着自己,想到万乐一直对他也没有好脸色,当即怒气上头说道:“咋的,你不满意?” 万乐说道:“是啊。” 姜琦愣了下,万乐把墨镜往上推了推,一脸冷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转头走了。 万乐双手插进自己的皮夹克兜里,耳机塞进耳朵里,听着funky摇头,看见骆文端背着书包走在前面,他也没和说话,转了个方向去取自己的自行车,等他骑上自行车出了校门的时候,却正好看见姜琦把着骆文端的肩头,在电线杆底下说着什么。 骆文端比姜琦高出半头,看他的时候需要低着头,夜色昏暗,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万乐看了眼,不自觉地把车停下了,按了按车把上的车铃。 两人听见声音,往这边看过来,万乐从耳朵里扯下耳机,骆文端有些微夜盲,微微眯着眼睛看过来,有些茫然。 万乐把车骑过来,说道:“密谋什么呢?” 姜琦拉帮手,被万乐逮了个正着,他冷笑道:“你管得着吗?” 万乐直接问骆文端:“你要去?” 骆文端:“?” 万乐说道:“你不会真是这种人吧。” 骆文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里已经有了被冒犯的不耐烦。 “什么人?”骆文端说,“你又是什么人?” 万乐坦然说道:“我这个人再差劲,总比你们要好点,还能算是个人。” 骆文端:“……” 万乐发现骆文端被他惹怒了,尽管万乐每天在他面前挑战他的底线,但是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骆文端面带韫色。 万乐对他的情绪全无所谓,根本没看在眼里,等他的回答,夜色里,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只剩下毫无表情的嘴角。 姜琦发觉自己被万乐骂了,第一反应就是要动手,把袖子撸起来,他胳膊黑胖,抡起来就要揍万乐,万乐眼睛看也没看他,一只手握住了他甩过来的拳头,姜琦居然动弹不得,他吓了一跳,起了身汗,忽然感觉这人根本不像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骆文端好笑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万乐没说话,手还攥着姜琦的拳头,姜琦痛呼说道:“骆哥,骆哥!” 骆文端看了姜琦一眼,根本毫无关切,他转头看向万乐,说道:“我对你们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 “谁要打谁,”骆文端说,“谁欺负谁,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安静地考大学,离开这里。” 骆文端对万乐说道:“所以别惹我,懂吗?” 姜琦刚才确实是跟他说,让他今晚帮他去打架,想教训一下万乐和武韫。骆文端觉得姜琦挺搞笑的,居然觉得自己和他是朋友。骆文端压根没想答应,太可笑了。 骆文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参与过打架斗殴,在学校里甚至和别人连吵架也没有吵过。骆文端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能惹祸,别的孩子有父母来给他们处理烂摊子,他没有。他妈在的时候,更疼爱多病的大儿子,后来大儿子被送上山治病,没过几年他妈也走了,他家里住进了新的女人,更没人可以分心照顾他。所以骆文端在学校什么祸都不会闯,他学习好,长得出众,很容易惹是生非,骆文端在吃过亏之后总结出了生存法则,就是不惹那些混混。只要他不去招惹是非,是非就不会来找他。但是这个平衡今天显然是被万乐给打破了。 骆文端把话放下之后,冷淡地看了眼万乐,一眼没看姜琦就转身离开了。 万乐沉默片刻,然后放开了姜琦的手,看垃圾一样看着他,说道:“你有多少人,就叫多少人,今晚见。” 姜琦怒啐了他一口,甩了甩自己的胳膊,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万乐:“对,我说的,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9章 道士上炕(九) 万乐回了自己租的出租屋,刚把书包甩在床上,顺势躺下了,就接到了师父打来的电话。 万乐:“师父啊。” “徒儿啊,乖宝,”师父说道,“俩月了,找到了吗?” 万乐:“没有。” 师父诚恳地问道:“那你这俩月干啥了?” 万乐想了想,说道:“我这次数学考了138分。” 师父:“?” 师父问:“我派你是去学习去了吗?” 万乐也满心无奈:“没办法啊,毛也没摸到一根,我实在没事干,只能学习。” 师父在电话这头忽然有些惊恐,说道:“你不会要考上大学吧?” 万乐:“?” “不知道啊,”万乐对自己的前途两眼抓瞎,他说,“反正学习挺简单的。” 师父说:“不行啊乖宝,千万不要让文化武装了你的头脑啊。” 万乐:“那你倒是找人来帮帮我啊!你以为我愿意天天上学啊?我还得做早课,比他们累多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你今天就把我二师兄派过来,我想回家。” “你二师兄最近忙,”师父说,“我可以把大师兄给你送过去。” 万乐:“大师兄是只狗啊,我要一只狗干什么!?” 师父:“它长年累月听咱们读经论道,早就已经有灵性啦。” 万乐算是听出来了,师父根本没打算帮他忙,懒得多言,说道:“师父,多吃饭,多读经,注意身体,我挂了。” 师父:“唉,等一下,先别挂,为师这次给你打电话是有事要讲。” “讲。” 师父有些担忧:“我今天没啥事给你算了一卦,算出你最近要和人打架,是不是逞凶斗狠去了?” “能不能别天天算我了啊,”万乐说,“我这命就这么薄,还算?你是不是怕我活到八十岁啊?没有和人打架。” 师父:“那就好啊,师父告诉过你,咱们这种人是不能用自己的本事欺负麻瓜的啊。” 万乐:“知道了。” 师父:“征凶的事情你也别太着急,万事万物自有因果造化,这么多年了,中华上下五千年,也没被它断绝了,为师想着怎么也死不在咱们手上,急也没用,慢慢来吧。” 万乐心想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便答应了,又听他叮嘱了许多句才把电话挂掉。 万乐这些天其实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情弄不清楚:万乐的师承并不是多么显赫,师父一直说他天赋一般,只是其他师兄弟们更是白扯,矮子里拔高个,万乐就成了他的得意弟子,虽然说如此,但是讨伐征凶这样的事情,山里仅仅让他自己来,好像是有些太不像话了。 按理来说,正一派,全真派这样的大家也应该是派出了些什么人的,但是师父也从来没有让他和其他人会合过,说起话来也好像总是藏着掖着,一副自有天意的样子,万乐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是又搞不清楚自己能有什么好图的。 按照日子来算,征凶出世已经是迫在眉睫,师父那边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万乐感觉他并不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如果真的不在意,何必把他派下山来? 万乐左右想不明白,于是坐起来,掐着手指,给自己卜了一卦。 万乐自己先天不足,命不是很好,是以很少会算,以免越算越差,但是这次确实是让他吓了一跳。万乐也算出了自己最近确实要和人有矛盾,这矛盾还不小,可能会见血,而且他的运势偏凶,很可能因此惹火上身。 不能打架了,万乐心想,得想点别的办法。人算出来的命只是一个大概的趋势,这不是不能改变的,比如说有人算出三月份会死于水运,那他只要远离水源,就可以避开这个灾祸,如果下半年有财运,那就更得好好赚钱,如果动婚,就可以去相相亲。很多时候算命只是自己在当下能做些什么。命运二字,命不是不可改的,运才是没办法左右的事情。 万乐实在是看不惯姜琦的做派,怎么能惩罚这些混混呢?万乐躺倒在床上想了想,突然心生了一计。 子夜,烂尾楼。 万乐背着书包,塞着耳机,把自行车骑到了楼下, 他手里拎着一根皮质挂绳,绳上拴着一只碧玉烟壶,这东西很漂亮,但是不怎么值钱,做得工艺也很简单,只是刻了一个古代美女。正是万乐去骆文端家驱鬼的时候见到的那只。 烂尾楼只有三层,最上面那层的楼梯堵死了,万乐把耳机摘了,顺着楼梯上去,发现还没有人来,万乐身手敏捷,顺着脚手架爬上了三层的天台,然后往下望了望,一条街的风景一览无余。 夜色很浓,今天天上没有星星,四下静悄悄地,从天台上看,只剩下几盏路灯,被树冠盖住,这周围是一个公园,居民楼很少,一眼看下去,空旷寂静,一个人都没用。 万乐手里甩着鼻烟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是十二点二十分,街角走出来了一个人,他眼神非常好,看见是姜琦。 姜琦身后还跟了四五个人,有两个是他们班里的,还有两三个不认识的,看上去也不像是学生。万乐其实有些意外,他没感觉姜琦能找来这么多人。 万乐站在房顶,他们没看见,却看见了万乐的自行车,姜琦踢了一脚,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已经来了?” “还是按照原计划,”姜琦把烟掐灭了,在脚底下踩了踩,然后问道,“东西都藏好了?” 身边的男生从腰间露出了一根棒球棒,姜琦点了点头,确认了一下自己裤腰带上别的东西,然后说道:“不跟他多墨迹,进去就揍就完了,困死了,作业还没抄。” 万乐坐在天台上晃荡着脚,也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气。 身边的人说道:“抄谁的?骆文端怎么办?” “他妈的,”姜琦一提起骆文端就恼火,说道,“瞧不起老子,等着吧,下个就是他,有他好受的。” “他好像家里有钱,”朋友也看了眼楼上,不着急上去打架,吸了口烟,说道,“和万乐他们不一样。” 姜琦说:“有钱什么啊,我都打听好了,他啥也不是。” 万乐从上面能把他们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他听着一愣,往下看了眼。 姜琦说:“我姐是骆文端他弟弟幼儿园的老师,骆文端家里还有个弟弟,是他后妈生的,那才是家里的继承人。” “他家是北京过来要开翡翠工厂的,”姜琦说,“有点钱是没错,但轮不到他,不然他学习那么好,为什么不让他留在北京,非要他来咱们这?谁也知道在这的话,考大学就费劲多了。” 朋友也好奇骆文端,他说道:“骆文端还有弟弟?” “才四岁,”姜琦说,“我当时还纳闷了,我也是和我姐聊天聊起来了才知道,她给我说幼儿园来了个小孩,家里有钱,啥都用得最好的,姓骆,你说巧不巧,骆文端也是新转来的,我一对就对上了。” 朋友说:“他家到底多有钱啊?” “搞不清楚,”姜琦说,“想自己开公司的,多少都有点家底吧,他后妈长得特漂亮,每天穿得骚得很。” 万乐在上面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把烟抽完,便要上楼,万乐却看见街角又走出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定睛一看正是武韫。 虽然武韫是今天这件事的主人公,但是万乐也做好了武韫不会来的准备,如果不来也是人之常情。 武韫正好碰上了姜琦,老远就停下了,看见他带了一大堆人,当即说道:“你说过不带人的。” “和你无关了,”姜琦装出一副老大哥的样子,一挥手说道,“快滚,别吓尿裤子。” 武韫怀疑地看着他,说道:“你又搞什么花样?” 姜琦问:“你不知道?” “万乐要替你出头,”姜琦说道,“他没告诉你?” 武韫却是压根不知道这件事,说道:“万乐?” 姜琦踢了脚万乐的自行车,示意他已经来了。 武韫向上看了眼,没有看到万乐的人影,姜琦说道:“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万乐:“……” 武韫茫然了,那一刻估计心里也动摇了。那一刻万乐几乎听见武韫心里问的那句:“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万乐:别。 第010章 道士上炕(十) 万乐“嘿”了一声,说道:“上来。” 万乐手里拽着烟壶,吹了声口哨,在黑暗中显得非常响亮突出。姜琦擦了擦鼻子,仰头看着他。 万乐甩了甩手里的烟壶,把绳子绕在手指上,然后鼻烟壶顺势掉进手心,他轻轻地挑了挑眉,然后拔掉了盖子,几乎顿时,一股凉风从背后袭来。 万乐心想:“对不起了师父,为了不动粗,只能吓唬吓唬他们了。” 万乐小的时候在山里待着无聊,出了早课念经就是敲钟画符折纸,无所事事地时候从师父床底下的箱子里刨出来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书,已经被潮湿的气候洇湿,散发着一本霉味儿,上头用隶书写着“驭鬼术”、“炼丹秘技百招”、“女子防身术”、“符道”等等,万乐刚学会了画符结印,把“驭鬼术”的书偷出来偷着练了两天,没想到不知道怎么回事招惹出来了山下县城里的一只水鬼,万乐吓破了胆子,又不敢惊动了师父,自己躲在屋里封印了第一只鬼,然后养起来玩了。这件事最后还是让师父发现了,把万乐揍得鼻涕拖到脚面,然后把书没收了,后来便再也没有见过那本书了。师父的房间去年搬了,万乐替他收拾房间的时候还看了眼床底下的箱子,里头已经没有书了。 但是小时候学到的东西总是印象深刻,万乐这么多年其实都还记得一些简单地驭鬼术。正统的道士是不用这些东西的,万乐其实后来也知道了这件事其实非常危险,当年是自己运气好没有遇上道行深、怨气重的鬼魂,否则就不知道是谁驭谁了。 万乐手上结了个印,口中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然后一挥手指,仿佛是放了条狗一样,轻松地说道:“出来玩玩。” 姜琦等人已经往楼上走,万乐顺着天台,从窗台跳到了二楼,身后跟着阴风阵阵,万乐掏出手机,找了首氛围感很强的“午夜凶铃原声碟”,放到最大声,顿时阴森的音乐响遍所有房间。 姜琦等人走上楼,忽而感觉很冷,皮肤上乍起一层鸡皮疙瘩,武韫跟在后面,抱了抱自己的肩膀,姜琦说道:“怎么这么冷?” 武韫在黑暗里说道:“万乐?你在哪儿?” “什么声音?”有人说道,“你们听见了吗?” 姜琦也听见了声音,说道:“万乐,你搞什么?” 万乐站在走廊尽头的毛坯门框前,他身上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眼神昏暗不明,在黑暗里脸色显得很诡异。 姜琦说道:“你放的音乐?” 万乐张开嘴说话,但是却没有声音,姜琦奇怪地看了眼周围的人,大家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姜琦问武韫说道:“他说啥呢?” 武韫摇了摇头说:“没听见,能快点打吗?太冷了。” 姜琦便往万乐那边走,却突然好像撞到了什么,姜琦:“……” 姜琦突然停下了,升起一阵毛骨悚然,他登时手冰凉,缓缓地伸出手,身前好像挡着什么,他把手伸回来,看见上面有血。 姜琦:“啊——!!!” 姜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琦疯狂地大喊几声,白眼一翻,险些栽倒过去,身后人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扶起了他,姜琦要晕倒又没有晕倒,再伸出手确认了一下,看见了满手的血,再次:“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 一个人拿起他的手看了眼,吓了跳,说道:“哪来的血?!” 接着他们发现了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万乐冲他们走来了。 那诡异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人说道:“是恶搞的吧?” 接着他感觉肩膀一沉。他愣了下,然后感觉到一行水从自己的头顶慢慢地往下流,他没敢摸,但从身旁人看他的眼神也能看得出自己脸上的是什么东西。 万乐走过来,冲他们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在诡异的音乐,万乐恐怖的表情,莫名其妙阴森的血迹下,所有人都崩溃了。 万乐打算再加一把火,悄悄在身后捏了个决,然后俩鬼开始慢吞吞地在地上写字,写了半天,写了个“死”字。 “死吗……?死吧?” 写“死吧”的时候,还写错了笔顺,重新改成了两笔。但意外的是,显得更他妈的真实了。鬼没文化是符合常理的啊,都多少年不写字了? 那个满脸血的男生二话不说,突然拔腿就往楼下跑去,武韫默不作声地紧紧地倚在墙边,姜琦吓得万乐往前一步他就往后稍一步。 全校人都知道万乐是道士,但是都以为只是算算命的那种江湖骗子,没想到还有这种本事,尽管可能是在恶搞他们,但是只要有几分真实的可能性,就够吓破人胆,姜琦脑补了众多故事,登时后悔莫及,不该惹恼这个人。 万乐的嘴动了动,姜琦却一直听不到他说的话,姜琦说道:“不玩了不玩了。” 万乐看了眼武韫,示意让姜琦求他,姜琦愣了下,然后对武韫说道:“你也怕吧?今天就算了。” 武韫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怕。” 姜琦说:“你腿在抖!” 武韫说道:“是吗?没有,我抖脚而已。” 姜琦登时哑口无言,他对武韫说道:“我要回家睡觉了,不玩了,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惹谁。” 武韫说:“你说了算?” 姜琦:“你想怎么样?” 武韫看了他一眼,说道:“道歉。” 姜琦脸色一变,但却感觉到危险的邻近,他分明感觉有东西停留在自己的面前,他绷紧了脖子,往后稍去,正要说话,却听见楼下跑出去的男生发出一声惊呼。 万乐愣了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放出的两只鬼都在眼前,楼下按理说没什么,就在此时,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一步一步地临近。 所有人登时绷紧了神经,大气不敢喘地看向了楼梯口,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男生走了上来,骆文端冷一张帅脸淡淡地看了眼众人。 所有人:“?” 万乐愣了下,看了他一眼,骆文端也看向了他,然后看了眼姜琦,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什么声音?” 姜琦在一晚上的惊吓之下,已经忘记了和骆文端的不愉快,下意识地说道:“不知道,万乐搞得鬼。” 骆文端对万乐说:“音乐关了。” 万乐:“……” 万乐睁眼说瞎话:“我没放啊。” 骆文端却皱眉道:“说什么呢?大点声。” 万乐登时顿了下,然后道:“你听不见我说话?” 骆文端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是一句话都听不到,万乐立刻想到了刚才姜琦等人似乎也没有回答过自己的问题,他当时以为是吓得,现在看来应该是也没听到自己的话。 怎么回事?万乐心里一惊,驭鬼术的副作用?以前用的时候都是自己偷着玩,没发现还有这个问题。万乐心里闪过众多念头,最关键的一条还是不能再玩了,以免出现差池,他马上一扬手,甩出鼻烟壶,在众人眼里,好像只是随手在玩个项链,他准备把鬼收回来。 收之前,万乐走到姜琦面前,看了他一眼,姜琦下意识往后退,却已经退到了墙角,万乐点了点他的额头,用嘴型说道:“下不为例。” 姜琦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万乐轻轻一甩鼻烟壶,悄悄地盖上了盖子,然后扔进兜里。 万乐站起来,自然地说道:“你来干啥啊?”仿佛刚才的哑语都是故意装的。 骆文端道:“这地儿你家的?把音乐关了。” 万乐掏出手机来,一边把铃声暂停,一边得寸进尺地道:“哎呀,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他们吓的。”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万乐始料未及的事情,万乐在手机上按下了暂停键,但是音乐没停。 万乐愣了下,又按了一下,再次播放,音乐还是没变化。 万乐当即就知道,出事了。 他一抬头,登时脸色一变,说道:“快走。” 他心里登时骂自己,他妈的八岁的时候驭鬼术引出来了恶鬼,十七岁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他道:“快跑!” 骆文端让他一嗓子吓了一跳:“你疯了?能不能到底能不能把音乐关了?” 万乐四下望了眼,突然明白刚才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别人听不见了,引来了更厉害的东西了,把他的七窍封了一窍。 万乐回过头,认真地对骆文端说道:“这音乐不是我开的。” 骆文端:“……” 万乐拿出手机,亮给他看,说道:“你能关得上吗?” 骆文端不耐烦地说道:“你能别来这套了吗?” 万乐顿时一阵无力,他说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间,你能带他们下去吗?” 骆文端却认真地说道:“我来这是想跟你谈一谈的,你这次能别搞装神弄鬼这一套吗?” “明天,你想怎么聊都行,”万乐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的手揣在了兜里,捏紧了出门前以防万一带的防身符,“我随时陪你聊,你现在先带他们下去,我……” 万乐瞳孔登时一缩,感觉到一股浓重的黑暗的气息袭来,他猛然回头,然后一把推开了骆文端,说道:“跑啊!” 骆文端活了十七年,从来不信鬼神,没有一天是活在对未知的恐惧里的,登时被万乐搞得有些火大,他感觉万乐简直可笑,实在无话可说,感觉自己大半夜不睡觉来这确实是有病,他转身便要走,却忽然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湿哒哒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1.上周真的是太死亡了,我实在没办法写,真的对不起我哭了。 2.明天要更1.2w,我哭了。 3.其实那样也就算是补上了,可我真的惭愧愧疚想哭确实不知道怎么道歉比较好了,我哭了。 4.接种了新冠疫苗,人家说不能喝酒,我还说反正我也戒酒了,结果回去之后和朋友吃甜品,吃到第二个我问:“朗姆酒味儿的?”我哭了。 5.爱你们,哭了。 第011章 道士上炕(十一) 饶是骆文端神经强壮如牛,还是吓了一跳,他回头看了眼万乐,示意:“要演到这个份上?” 万乐却说:“你看,我说了早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万乐手里掏出两张符纸,甩了甩,慢慢地走了上来,手机的音乐还在整个楼层若有似无的飘荡,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感在这里却加重了几个等级,仿佛是无孔不入地钻入几个高中生的毛孔里,令人汗毛倒立,此时的温度好像是更低了一些。 万乐路过姜琦,对骆文端说:“照顾好这几个吧。” 女鬼看上去年纪不大,妙龄少女的模样,叫上穿了一双红色的帆布鞋,被水洇成深红色,头发带着水钻发卡,挡住了大部分的脸,此时安安静静地站着,她感受到了万乐身上的气场和力量,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万乐挡在了骆文端等人的身前,疑惑道:“我为什么总是引来水鬼呢?” 女鬼看着他,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整个下巴都裂开,像是一只鲨鱼一般。 骆文端:“……” 万乐笑了,讽刺地对骆文端说:“同桌,你要是不怕的话,不如你跟她试试?” 骆文端震惊地问:“这是……什么?” 万乐没有回答他,从兜里掏出两张叠起来的黄色符纸,然后两指夹着甩了甩,捏决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无风自动,符纸慢慢地飘了起来,浮在半空中,万乐扬手轻轻一挥,符纸飞到了骆文端等人的面前,仿佛是升起了一个无形的空气盾,空气荡漾起了仿佛是水波的涟漪,将他们护了起来。 骆文端轻轻地碰了碰,感觉那空气墙冰凉柔软,骆文端的表情一时间非常的复杂。 万乐对那女鬼说道:“陈述的冤情吧。” 这是万乐师门从祖上传下来的传统,所有鬼留在人间都是有怨恨没有解除,如果下了决心杀鬼,便必须问清楚其怨恨,便算是承认了他的冤屈,如果日后见到这鬼的仇敌,必替他报仇雪恨。 万乐不知道别的师门是否是如此,但他们师门一直是如此,眼前这鬼身上腥臭味极重,怨气黑如浓雾,万乐打眼一过便知道这鬼身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条人命,这和骆文端家里的那两只情况不一样,万乐无法手下留情,他说道:“今日你死在我手下,是因为你身上背了人命,你告诉我你的冤屈,我以后会看着办的。” 女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万乐说道:“说与不说,都是要死在我手上的,邪不压正,鬼的力量永远不会比道士更强,你吃了几条人命都是如此。” 说时迟那时快,万乐忽然甩出两张符纸,二话不说扔了出去,只见那两张符纸仿佛是一道带火的闪电,擦破了空气飞了出去。 骆文端想:“比那晚快了好多。” 等等?骆文端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自己:“哪晚?” 他皱了下眉头,手放在那空气屏障上,紧紧地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回忆,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属于他的回忆忽然浮现出来,万乐站在他家的走廊,又从作业本里抽出一张符纸,他一个大跳,按着他的上半身把他扑倒,然后把符纸贴在他的额头上,登时一阵滚烫的感觉从脑门烧起,他仿佛是灵魂要被撕裂了一样大喊了起来,万乐把鼻烟壶拽了出来对着不耐烦地说道:“你道爷收了你三遍了,够给你面子了,给我进来!” 他紧紧地盯着万乐,狠狠地拽着他的衣领,从嘴里发出意味不明地声音,然后说道:“凭什么……?” “死了就是死了,人都会死,”万乐压在他的身上,不留任何余地地说道,“没有凭什么。” 骆文端顿时感觉一阵眩晕袭来,他往后倒了一下,赶忙站直,忽然意识到想起了这段记忆是哪一天,家里的浴霸和灯在那一天同时坏了,张得意半夜不睡觉,把万乐引到家里,那天他就已经见过鬼了,只是记忆被封存了起来,显然是万乐干的,今天见到了相似的情景,才唤起了这份记忆。 骆文端脑袋极其好使,马上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又撞鬼了。” 万乐已经和那鬼缠斗起来,女鬼身上被贴上了两张明黄的符纸,在黑夜中发着耀眼的光,隐隐约约有经文浮现,万乐口中念念有词,额前也浮现出道道金光,一时间竟然圣光大作,配上万乐不俗的面相,一扫学校里吊儿郎当的江湖骗子的模样,仿佛是天神下凡。 面前这副景象,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情况了,姜琦倚坐在墙角,拽了拽身边的人的腿,说道:“这,这是什么?” “这是撞鬼了,”武韫低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味儿?你尿裤子了?” 姜琦:“……” 骆文端转身便去看窗台上能不能跳出去,外面有的脚手架还没拆掉,胆子大的话是可以跳出去的,骆文端马上说道:“跳出去跑。” 没人敢动,他们似乎觉得待在万乐身边更安全一些,如果出去的话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是骆文端想道万乐看见那鬼的第一反应是让他们赶紧跑,这就代表了外面要比这里安全,而且万乐没有十足的把握保护这些人的安全。 骆文端说道:“在这儿是拖他的后腿,武韫,你走不走?” 武韫试探着看了眼,说道:“有点高。” 骆文端说道:“我跳下去,在下面扶着你。” 武韫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万乐那边却已经是占了上风,那女鬼已经被他钉死在了原地,趴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哀嚎,万乐走过去,看了她一眼,说道:“咦?这么弱?不合理啊。” 万乐:“不跟你回合制,能不能打起精神来?” 众人:“……” 万乐掏出张空白的符纸,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说道:“不然可就没机会了。” 女鬼抬起头来,从头发缝里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睛,张着大嘴看着他,然后发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非人类的声音,骆文端对其他人说道:“有没有人要走?” 有个男生说道:“要不还是跳出去吧,你们觉得呢?会不会更安全些?” “外面不知道有什么,”武韫有些犹豫,“我想在万乐身边,我们抛下他也不好吧?” 骆文端问:“你能帮上他什么忙?” 武韫:“……” 万乐一张符纸慢慢地用血来画完,这效力已经可以灭鬼,但一低头却发现那女鬼身上的两张符纸已经消失不见,她扶着身体,头用一个很极限的角度抬起来看着万乐,笑得满牙猩红。 万乐想到会很棘手,倒是没有过于紧张,暗自往后退了一步,对着骆文端的方向悄悄地挥了挥手,示意快让他们跳出去。万乐手头还有三张符纸,但显然没有太大的用处了,只能拖延一些时间,原来师父说的血光之灾是在这里等着呢。 万乐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这些本事,忽然有了些想法,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甩出了一张符纸,那女鬼飞速地爬行过来,不避不躲地朝他扑来,万乐甩开了鼻烟壶的嘴,然后捏决念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发动了驭鬼术! 骆文端一只手拉起姜琦,一只手拉起武韫,把他们拽到窗前,说道:“不想死就跳下去。” 武韫也看见了万乐的手势,只好往下看了一眼,有点害怕,骆文端说道;“我先跳下去,然后你们看我是怎么跳的,我在下面接着你们。” 骆文端话音还未落,只听得身后人大声尖叫了起来,骆文端一回头,发现那扇窗户消失了。 骆文端:“……” 骆文端回头看了眼万乐,万乐却没有工夫管这边,躲闪着女鬼的攻击,似乎有什么东西时不时地拌住了女鬼的步伐,让她逐渐暴躁了起来。 骆文端感觉到了奇怪,如果只是这只女鬼的力量,似乎不会影响到墙面,如果她有这个本事刚才就用了,那这扇墙刚才就会堵上了,这时候忽然被堵上……骆文端忽然有了个不祥的预感:除非是又来了新的。 果不其然,他猛然四下打量,看见墙面慢慢地发生了肉眼难辨的变化,似乎每一粒水泥都在重组,骆文端拉开了站在墙边的人,细细地看了眼,说道:“它在向我们靠近。” 所有人顿时毛骨悚然,姜琦说道:“万乐!!” 万乐说道:“骆文端!” 骆文端心想:“你喊我有屁用?” 他把姜琦拉开,说道:“暂时没事。” 众人一时心里都有了恐怖的猜想,想象着看过的不少影视作品里,那种可以把人挤成肉饼的机关,一个个少年吓得面色苍白如纸,武韫说道:“我们能怎么办?” 骆文端说:“是又来了新的鬼,不知道是不是万乐弄的。” 骆文端已经想到了万乐多半是法器都没带齐就出来了,可能打不过外面那只女鬼,也许是他自己找的办法。 女鬼也感受到了周围气场的不同,马上停了下来,警惕地嗅了嗅味道。 万乐在你追我赶间累得气喘吁吁,问道:“你和这附近的鬼关系好吗?” 女鬼:“?” 女鬼歪了歪头看着他,不张开大嘴的时候还挺可爱,万乐说道:“还挺萌。” “关系不好的话,你可能就有麻烦了,”万乐站直了,还有点气喘,“你俩商量商量谁来吃我们。” 万乐以为只是一只,他没想到的是,慢慢地从墙面里,走出了三只鬼,像是一家三口的样子,中间那只小鬼还不足一米高。就出现在了女鬼的身后。 万乐心道:“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这世上怨气最重的女鬼和小孩鬼,一晚上全给碰上了。鬼的道行也分三六九等,怨气越重便越难对付,大部分鬼的怨气都是后天解不了自己的遗憾而留下来的,而只有小孩鬼,因为没有体会到人世间的快乐就早早夭折,从诞生之初就带有强大的怨气,年纪越小,怨气就越足。女鬼则是次之。 万乐感觉自己今天应该是确实玩砸了,一不留神闯下大祸了,如果这些男生没事还好,要是真的因为自己受了伤,那才是缺了大德。 万乐顿感巨大压力,看了眼其他人,骆文端也看了眼他,神色倒还算平静,似乎还在确认他的情况。 万乐给他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尽在掌握,骆文端点了点头。 骆文端似乎接受良好,没有万乐想象的反应那么大,再一想其实也是,骆文端应该是那种快速适应环境的人。 万乐得赶紧处理自己这边的状况,从墙里走出来的三个鬼影,似乎道行没有那么深,只有中间那个小的有实体化的虚影,剩下的两个都是在普通人眼里看不到的。 女鬼马上回过身去,然后警惕地逡巡起来,万乐计划达成,他本意就是要再引出鬼来让他们互相残杀,万乐做出严阵以待的模样,摆了个阵势,但是说时迟那时快他飞速收下保护众人的符咒,然后说道:“跑啊!” 众人被他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骆文端拽起了姜琦,然后推了他一把,几人马上往楼梯口跑去,万乐撒开腿也跟了上去,几人飞速地跑下楼梯,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地爬行追逐声音,万乐丢了张符咒扔了出去,暂时拖延时间,此时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他看见前面的大门已经被墙面堵死,他大喝一声:“躲开!”说着扔出一张符,喊道:“破!” 墙面顿时生出裂痕,骆文端一手拎起一张废弃的椅子,然后狠狠地砸了上去,木花四射,划破了他的脸颊,骆文端紧紧地抿着嘴,砸了两下之后,见墙面还是只破了小口,根本钻不出人去,他和万乐互看一眼,同时退后了两步,然后助跑两步,一脚踹了上去,墙面应声断裂。 万乐甩了甩腿,正要说话,身后的鬼魂却已经追了上来,万乐转身回去,甩起自己的鼻烟壶,说道:“真是烦人,穷追不舍!” 万乐以为他们会先走,结果都在身后没有动,万乐正要骂他们,却听见骆文端说:“外面这个也是你弄来的?” 外面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穿着白色的西装,手上拿着一把没打开的黑色大伞,长发及腰,散在胸前,身形非常消瘦,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气质非常温柔斯文。他说道:“不,我不是鬼,我是人。” 骆文端松了口气,说道:“万乐朋友?” “万乐是谁?”男人往里头看了眼,看见穿着高中校服的万乐,顿时明白了,“就是他在用引鬼术。” 男人让开个道,对他们道:“你们先出来吧。” 几人赶紧跑出来,姜琦的裤裆被夜风一吹,一阵冰凉,男人说道:“等一下。” 所有人:“……” 男人打量着他们几个人,手指却悄悄地捏了起来,骆文端观察了万乐一晚上,顿时意识到他在偷偷的施法,男人走过来,拍了拍姜琦的肩膀,说道:“不用紧张,有灰。” 姜琦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哦?哦。” 男人接着自然地又拍了拍武韫的头,挨个碰了碰几个人的衣服,说道:“在这里沾到脏东西可不太吉利。”说着伸出手来碰骆文端,骆文端突然躲开了。 男人愣了下,抬眼扫了他一眼,骆文端自己拍了拍袖子,说道:“我没沾上东西。” 男人往后退了步,说道:“好吧。” 男人说:“你是里面的小道士的朋友?” “算是吧,”骆文端道,“我俩是同学。” 男人若有所思,又听见里面打得难舍难分,叮当作响,万乐虽然手上一张符咒都不剩,但体力却绝佳,引得这些鬼鸡飞狗跳,看着他恨得牙痒。男人看了眼里面的状况,然后淡淡地对他们说道:“这里很危险,回去吧。以后晚上少来这种地方。” 骆文端说:“你能帮里面的人吗?” “他不用我帮,”男人说,“没有你们的话,他早就脱身了。” 骆文端无言以对,只好点了点头,其他人已经等不及想要回去了,有的已经自己往前走了好几步,骆文端便最后看了眼万乐,转身和他们一起离开了,他走了两步,忽而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周围的这几个人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按理来说经历了这一遭之后,咋也要骂两句的,他侧头打量了眼武韫,却见他非常平淡,骆文端说:“用我送你回家吗?” 武韫:“?” 武韫莫名其妙地说道:“送我干什么?” 姜琦忽然在前面停下来,说道:“靠,我裤子怎么湿了?” 骆文端皱了下眉头,挨个扫过其他的神色,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我们刚才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去了?”姜琦似乎有些困惑,一边回想,一边看见了骆文端,突然说道,“诶?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不来吗?” 骆文端:“我怕出事,过来看看。” 姜琦说:“能出什么事?” 他似乎忽然想起来了,说道:“我知道裤子为什么是湿的了!万乐真是玩不起,拿鬼来吓唬我们,整得鲜血淋漓的,那时候蹭的吧?” 骆文端:“……” 武韫说道:“你是吓尿裤子了吧。” 姜琦:“你他妈才被吓尿裤子了,操。” 但姜琦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挺没种的,没再像以前一样挑衅,态度收敛了许多,武韫却说道: “被吓得屁滚尿流,跟万乐求饶的不是你?” 姜琦:“我去你妈的吧,我一点也没害怕。” 武韫冷笑了声,懒得和他说话。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们都看得清楚,大家都被吓到了,姜琦的胆子实在太小了,刚见到血就被吓破了胆。 骆文端却看着这几人,有些沉默。如果意外,这些人就像是那天晚上的骆文端一样,被消除了记忆。这种消除似乎还会自动合理化自己的行为,给自己编一个补充这段时间空缺的合理事件,比如他们此时为什么站在这里,为什么万乐不在这里,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感到奇怪,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 骆文端走到胡同口,对其他人说道:“就到这吧,各回各家。” 另一边,男人走进了烂尾楼。 他把伞点在地上,看着万乐,说道:“师门?” 万乐忙中说道:“长瓴山下,不用管我,先把那几个小子的记忆帮忙消一下。” 男人说道:“全真武当山,已经消了,你是长瓴山的?那山上还有师承?” 万乐愣了下,转头打量了他一眼:“你全真的?” 男人道:“我先问你的。” 万乐躲过小孩扑过来的的血盆大口,跳上了房梁,顺着房梁跑了过来,跳到他面前,说道:“有啊,我就是。” 男人道:“你师父是谁?刘崇?他还活着?” “那是我师爷,早死了,我师父是他大弟子刘灵,”万乐头也不回地踹开一个女人的胳膊,把她甩出去数米,然后伸出手道,“全真也来了,你是为了征凶来的?” 男人却看了眼他的身后,说道:“先把这个处理了吧。” 万乐感觉这男人说话似乎有些高高在上,万乐也没当回事,大门派出来的人多少都会摆点架子,万乐出门前他师父已经给他紧过头皮了,遇上有头有脸的大门派的人,千万别跟人家起冲突,小心人家直接一句话就把你道士证吊销了。 万乐说道:“我没带法器出门,你帮个忙?” 男人看了身后那些东西一眼,似乎犹豫了片刻,万乐刚想说不想帮忙算了,男人道:“可以,但是这鬼你必须给我处理。” 万乐:“?” “你们道上的规矩?”万乐多心,问了一句。 男人简单地说道:“对。” 万乐想了想,似乎也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但还是警惕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男人却很大方地说道:“贫道师承师尊张玄灵,张玄灵三弟子欧阳雪风,道号肃己。” 万乐说:“贫道师承师尊刘灵,刘灵四弟子万乐,道号长乐。” 男人说道:“这回相信了?” “你收吧,”万乐说,“反正我今天也收不了,今天出来得太草率了。” 男人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该如此草率。” 男人的法器似乎是手中的雨伞,他撑开黑伞,顿时一阵风袭来,他的长发随风而动,就在此时,门外却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和一个穿着牛仔裤T恤衫的穿着很前卫的金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一起站在了门外。 万乐:“?” 万乐心想:“今天到底什么情况?这么热闹。” 少年和女孩似乎是认识欧阳雪风,追着他而来的,看见欧阳雪风已经拿出了伞,马上冲了进来,说道:“好不要脸!” 欧阳雪风皱眉看了他们一眼,说道:“约定好了谁先找到归谁,愿赌服输,你们有何不服?” 万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几个人,问欧阳雪风:“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少年好像这才看见了万乐,说道:“你是谁?” 万乐道:“你又是谁啊?” 少年说:“贫道正一派第三十八代弟子宁武雀,她是正一派弟子朱小炜,你呢?” 万乐心说:“好家伙,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万乐说:“我是长瓴第十一代弟子,万乐。” 少年茫然道:“哪儿?” 万乐:“……” “不知道算了,”万乐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到底干啥的啊?大半夜的抢鬼?” 而欧阳雪风却已经不管他们,擅自出手了,他的伞上似乎被炼化过,上面写满了经文,随着他低声的吟唱,手上轻轻地捏了个决,便已经金光大作,在他法器的加持下,这一屋子牛鬼蛇神都有点受不了,万乐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打开鼻烟壶的盖子,收回了两只鬼。 那个叫宁武雀的少年已经上去抢鬼了,只有朱小炜注意到了万乐的动作,看了他一眼。 万乐把鼻烟壶扔进兜里,自然地问她:“你们为什么抢鬼?” “师门辛密,”朱小炜说,“恕不外传。” 朱小炜又好奇地打量他:“你为什么来这?你是怎么把鬼引来的?” 万乐:“哦哦,师门辛密,恕不外传。” 朱小炜被堵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道:“那你多大了?” 万乐:“你多大了?” 朱小炜有些不想说,但又觉得自己不说,万乐一定也不会说,便道:“我十六岁。” 万乐:“17。” 朱小炜道:“你的法器呢?” “没有,”万乐说道,“你们有钱的门派才有那玩意儿,我就画符。” 朱小炜似乎不信,说道:“不可能,骗我的吧。” 万乐:“不信拉倒呗。” 朱小炜似乎对他挺感兴趣,又往前走了两步,对他说:“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你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个女鬼吗?” 万乐瞥了她一眼,说:“不知道。” 朱小炜刚要说话,宁武雀便道:“小炜!” 万乐看着他们两人斗法,这两人的道行都不浅,只是互相之间的敌意很深,谁也不肯帮谁,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女鬼,那就应该一起先把那一家三口鬼魂先收了再说,但他俩先互相拆起台来了,宁武雀显然还差点功夫,拳脚功夫上不敌欧阳雪风,是以才叫朱小炜来帮忙。 朱小炜赶紧跑了进去,从腰上拽下一条皮带,一抖变成了一条雪白的拂尘,然后两下子扫得这些鬼东钻西逃,万乐一愣,这女生居然是道行最深的一个。 那小鬼脾气极大,被连番压制,打出了更大的怨气,从墙上爬来爬去,忽然出现在了朱小炜的身后,长了一口獠牙便要冲着她的头咬去,朱小炜利落地甩出去拂尘,电光火石之间将它直接击落,倒在地上发出惨烈的哀嚎,朱小炜居然丝毫不停,从袖中飞出一张符纸,然后掐诀念咒,拂尘一抖,暴喝道:“灭!” 小鬼不出三秒,便化作一团粉尘,直接散了。这无疑激怒了剩下的两只鬼,朱小炜面色平淡,仿佛是踩死了一只蚂蚁一般,拂尘一扫,遍地是哀嚎声。 万乐的视线一直落在朱小炜的身上,已经顾不得另外两个人了,朱小炜虽然年轻,但这一身手法老练,看上去像是个经验丰富,杀鬼无数的老师父,这种感觉万乐只在自己的师父身上看见过。万乐忽然就明白了师父说自己过于稚嫩是什么意思了,或许是有功法上的不足,但更多时候是出招的时候的迟钝和犹豫。 转眼间,朱小炜就已经把三只鬼都收拾干净了,朱小炜转过头来,对他宁武雀说道:“要我帮你吗?” 宁武雀说:“你说呢?!” 那女鬼躲在了房梁上,万乐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摸了下,是水滴,一抬头,看见那女鬼就正在自己的脑袋顶上。 万乐:“……” 万乐手边什么也没有,下意识地往身后一稍,女鬼却忽而跳了下来,躲在了他的身后。 万乐:“?” 所有人:“……” 万乐看了眼爬在地上躲在自己身后的女鬼,看了眼其他人,疑惑地道:“这是啥情况?” 宁武雀和朱小炜同时道:“你问谁啊!” 凌晨两点钟。 四人一鬼围成一圈盘腿坐在烂尾楼的二层,一阵沉默。 万乐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放在他们几人中间的地板上,这个角度的光线显得每个人长得都有些恐怖。 朱小炜率先打破沉默,说道:“能不能换个角度放手电筒,吓不吓人啊?” 万乐说道:“那要不然你举着?” 朱小炜把手机接过来举了起来,欧阳雪风说道:“你晃到我眼睛了。” 朱小炜只好换个角度,万乐说:“不好意思,晃我眼睛了。” 朱小炜再换了一个角度,宁武雀闭着眼,说道:“放下吧。” 朱小炜不耐烦地把手机重新放了回去,万乐说道:“所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只女鬼就趴在万乐身后的墙上,万乐回头看了眼,说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呢?”宁武雀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万乐:“我是道士啊。” 欧阳雪风却对宁武雀说道:“他是为了征凶来的。” 此话一出,宁武雀和朱小炜都安静了,看了眼万乐,万乐说道:“怎么,你们不是?” 宁武雀说:“你也知道征凶?” “当然了啊,”万乐说道,“我下山就是为了除征凶。” 几人同时扫了万乐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就你?” 万乐说道:“对啊,就我。” 宁武雀说道:“我们也是为了除征凶而来。” “三个月前,师门派我和我师妹下山,”宁武雀说,“找到征凶的踪迹。” 万乐高兴道:“这么说我师父没算错?” 所有人:“……” 欧阳雪风神色复杂,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征凶位落此处,”欧阳雪风说,“道教协会三个月前就已经下发了公文,让咱们汇聚此处,你不知道?” 万乐:“不知道啊,我是我师父让我下山的,他是自己算出来的。” 众人马上说道:“不可能。” “你师父应该也是看了公文,”宁武雀说,“征凶的方位谁能算的出来啊!” 万乐:“那道教协会是怎么知道的?” 朱小炜诚恳地问欧阳雪风说:“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欧阳雪风说:“他师承长瓴,说实话这门派已经几十年没有过踪迹了,我以为已经断绝了。” 万乐道:“哦,我师父确实不太着调干活。” 欧阳雪风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知道道上的风声,倒是也合情理。” 欧阳雪风随即解释道:“道教协会的老神仙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岁,百年前征凶为祸人间的时候,他就参与过那次战争,征凶被灭除之前,在他身上种下了一魄,靠着这一魄,老神仙能感知到下次征凶出现在哪里。” 万乐想了想,没感觉自己师父是在骗自己,他感觉他师父应该确实是自己算出来的,但他没动声色,说道:“是这样。” 欧阳雪风点了点头,说道:“三个月前,我们承师门的命令下山追寻征凶的踪迹,一直毫无线索,但是一个月前,出了一档子事,让我们感觉应该和征凶有关。” 他视线放在了那个女鬼的身上,然后看向万乐,问道:“你知道征凶是如何产生的吗?” “心魔,”万乐说道,“众生的心魔,一百年积攒成征凶。” “是的,”欧阳雪风点了点头,说道,“征凶所在之地能掀起腥风血雨,这个女孩就住在本地,上个月她跳河自尽,化作水鬼,爬上河岸回了家,杀了自己的父母。” 万乐:“……” 万乐回头看了眼女鬼,女鬼警惕地看着欧阳雪风等人,往万乐身后的影子上藏了藏。 欧阳雪风推了推眼镜,说道:“而且她是我全真武当派大弟子王博壬的女儿。” 万乐顿时有些跟不上了:“啊?等等,啊?” “告诉你也无妨,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欧阳雪风说道,“王博壬下山多年了,有一妻一女,上月死在家中,警方判定是他受不了自己女儿自杀了,所以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 万乐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道:“所以,你觉得是因为征凶?” “是的,”欧阳雪风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要带走娜娜。” 万乐说:“她叫娜娜。” 欧阳雪风道:“嗯。我今天本来已经找到了她,准备将她收走,但是你突然用了什么道术,把她召唤到了这里,你是怎么做到的?” 万乐:“……这个,下次再说吧,有点复杂。” 欧阳雪风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执着。 万乐说道:“那你早说啊,带走呗。” 宁武雀嘲讽道:“他带不走,这鬼认主了。” 万乐:“?” “没有啊,”万乐茫然地道,“我没让她认主。” 宁武雀说:“她自己认的,为了保命,找了个你想让你养她,你养吗?她要是变成你养的小鬼,谁也带不走了。” 万乐道:“当然不可能啊!我师父会打断我的腿的。” 万乐就算是出身于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但还是谨记自己师父的教训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个道士,驭鬼术玩一玩可以,绝对不能养鬼,那是损阴德的事情。 宁武雀:“晚了吧已经,你用术法把她召唤来了,她也认主了,她现在已经是你的鬼了。” 万乐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这祸闯的实在太离谱了,万乐感觉自己离被逐出师门可能只有一步之遥,这可怎么办? 万乐冷静下来,说道:“我真不能养。” 欧阳雪风想了想,说道:“你是怎么引的鬼?你把术法交给我,我来引一次,引到我的身上来。” 万乐想了想:“能行吗?” 宁武雀说道:“已经认主的引不了,你们全真派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像个二傻子一样。” 欧阳雪风道:“全真派是名门正派,当然不学邪魔外道。” 万乐道:“……” 万乐感觉自己可能是给师门丢人了,说道:“我们门派其实也是不学的……是我自己偷着学的。” 宁武雀说道:“所以你们想怎么办?” 欧阳雪风客气地道:“和你有关系吗?” 宁武雀说:“怎么和我没关系?要是接着抢的话,我也不介意继续打。” 万乐:“那你们直接收走,我不管,可以吗?我真不能留她,让我师父知道了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 欧阳雪风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万乐便知道没什么戏了,万乐感觉自己要死了,回头看了眼那女鬼,她已经从墙上下来了,趴在万乐的影子下面,枕着自己的胳膊,蜷缩着好像是要睡着了。 万乐看见她就两眼一黑,说道:“不行,我不能接受。” 欧阳雪风说:“你觉得我能接受吗?我今天明明已经要收到她了,被你抢了过来。” 万乐喃喃道:“这下完蛋了。” 宁武雀说:“你咋这么在乎这个啊,你们师门管得这么严吗?” 万乐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万乐说:“小时候不小心引出了鬼,把我揍得高烧,你们能不能帮帮我?” 欧阳雪风说:“这本来就是为了征凶,没办法的事,你师父应该可以谅解的吧?” 万乐:“可是今天不是为了征凶啊。” 欧阳雪风:“是哦,我来的时候碰见不少高中生,他们是谁?” “我的同学,”万乐说,“我是想吓唬吓唬他们的。” 所有人:“……” 朱小炜说道:“你活该吧你!!!” 欧阳雪风说道:“算了,别说这个了,咱们都是为了征凶来的,要不就这样,让她先跟着你,咱们一起调查,等调查清楚了,再把她度化了不就行了?谁也不知道。” 万乐眼睛一亮,心想:“可行啊!” 宁武雀也说:“现在就只能这样了。” 欧阳雪风问万乐:“你们师门除了你,还派出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万乐摇了摇头,说道,“只有我自己。” 万乐的师门算上他一共四个徒弟,他是最小的一个了。 欧阳雪风说道:“我也只有一个人。” 宁武雀说道:“我是我和师妹两个。” 欧阳雪风:“不知道其他门派有没有派出什么人来?” 大家的神色都有些茫然,万乐说道:“应该有的吧,只不过是还没有找到,我之前也以为只有我自己。” 几个人都是少年年纪,梁子结得快,消得也快,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就先这样将就着,让鬼跟着万乐,然后等调查清楚了之后,再把她给度化了。 万乐心里十分复杂,拿出了自己的鼻烟壶,对那个女鬼说道:“你……进来吗?” 女鬼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动了动。 朱小炜惊奇道:“居然真的会听话啊?” “不然你以为呢?”宁武雀说道,“让她去杀人她都会去杀的。” 万乐结印,将她收入鼻烟壶,感觉自己非常沉重,然后收进口袋里,欧阳雪风说道:“留个联系方式吧。” 几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欧阳雪风说道:“你在高中上学?” 万乐道:“嗯,高中人多。”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容易积攒怨气,万乐说道:“有个身份方便点。” 宁武雀若有所思道:“有道理。” 欧阳雪风似乎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道:“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你挺聪明的。” 万乐:“也白扯,上学好麻烦,还得天天写作业。” 宁武雀:“你之前不上学吗?” “上到初中,”万乐说道,“不上不行啊,不上我师父会被警察教育。” 宁武雀说道:“你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万乐却觉得没什么,说道:“怎么了啊?” 朱小炜说道:“算了,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你什么时候放学?” 万乐:“晚自习九点下课。” 朱小炜毫不犹豫地道:“太晚了,逃了吧。” 万乐:“……” “就九点,”欧阳雪风站起身来,说道,“我去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几人便这样说定了,万乐也跟着站起身来,几人走到门口,各回各家,欧阳雪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哦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 万乐:“?” “你有一个同学,”欧阳雪风说,“我没能消除他的记忆。” 万乐有点没反应过来:“哪个?” 欧阳雪风说:“很高很帅哪个。” 万乐懵了。 欧阳雪风说:“他有点防备我,你自己想办法吧。” 万乐心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真是诚不我欺。” 万乐一路往骆文端的家里狂奔,跑到半路忽然想到自己有自行车,又跑了回来,骑上自行车继续狂奔,等气喘吁吁地到了骆文端的家里的时候,看着一片漆黑的窗户,才意识到现在来了也没什么用。 骆文端应该早就睡了。 万乐站在骆文端的门底下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意识到今天是没戏了,有事只能明天早上说,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万乐本打算明天请假的计划也彻底宣告泡汤。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2章 道士上炕(十二) 第二天一大早,万乐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疲惫地守在校门口等骆文端,从早上六点二十一直等到了六点五十,直到打了上早自习的铃声才回了教室,结果一回去发现骆文端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 万乐:“……” 万乐走过去,说道:“同桌,让让。” 骆文端站起来,把椅子拉开,让他走进去,然后自然地坐下了,连个眼神也没赏给万乐。 万乐坐回去,有些呆滞,停顿了两秒钟,看了眼骆文端的侧脸,骆文端正在背单词,看上去有些生人勿进的气氛。 万乐说道:“同桌啊。” 骆文端一抬眼,分了点心给他。 万乐说道:“你感觉怎么样?” 骆文端说:“老师来了。” 万乐只好赶紧随便扯过一本书来,假装正在看书,物理老师顶着闪亮的地中海从班里逡巡了一圈,在讲台上坐了会儿便走了。 万乐无心看书,满心都是自己怎么处理自己的这些烂摊子,骆文端说道:“你的作业还没交。” 万乐:“啊?” 骆文端示意他让看讲桌上收着的一堆作业本练习册,今天课代表把作业收上去之后,正好没有交到办公室里,万乐把自己的作业给掏出来,正要偷偷地溜出去交上去,骆文端却直接把手伸过来,示意递给他,万乐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小心地递给他,骆文端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走上讲台,众目睽睽之下,他最上面的作业本拿下来了几本,然后把万乐的作业本放到中间,用上面几本盖了起来。 众人:“……” 骆文端自然地理所当然,又坐了回来,把两张卷子还给他,说道:“物理作业已经收走了。” 万乐说道:“……哦。” 万乐有点恍惚,一瞬间忽然觉得:“要不然别消除记忆了?” 这样也挺太爽了吧?万乐心想。 但是随即又清醒起来,自己绝对不能再惹祸了。 万乐正要说话,骆文端的视线放在书上,却道:“所以张得意可以看得见是吗?” 万乐有些犹豫,然后说道:“是。” 骆文端说:“这世上就是真的有人可以看得见鬼。” “是的,”万乐说道,“天生的阴阳眼。” 骆文端若有所思,问:“你也是?” 万乐说:“我不是天生的。” 骆文端点了点头,转了下笔,在练习册上排除了两个错误选项。 万乐说道:“原则上说,你的记忆是不能保存的。” 骆文端却道:“张得意的记忆呢?” “她和你不一样,”万乐说,“她保留不保留记忆,都会是这样的人生,只要能看见鬼,人生就会是这样,但你记不记得,人生会被改变。” 骆文端说:“是吗?” 万乐:“是的。” “那就随意吧。”骆文端选出选项,翻出答案开始对答案,说道。 万乐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愣了下,然后道:“哦。” 骆文端说:“你现在就可以开始?” 万乐说:“放学吧。” 骆文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万乐想了想,品味了一会儿,说道:“同桌啊。” 骆文端没回答他,万乐道:“你要是平时也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 骆文端说:“不好意思。” 万乐知道他在为之气的误会道歉,摇手说道:“没事。” 骆文端却似乎有些心事,没再理他,万乐也惦记着自己昨晚闯祸的事情,俩人沉默到课间。 万乐桌上突然放了杯奶茶,他一抬头,看见骆文端桌上也放了一杯,武韫说道:“请你们喝奶茶。” 万乐:“……哦,谢谢。” 武韫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万乐想说想自己后半生应该给自己选个什么款式的轮椅,但是想来他们也不理解,只是挥了挥手,说道:“没事。” 武韫说:“万乐,背得怎么样了?” 万乐茫然道:“啊?” 武韫:“考试啊。” 万乐:“……” 万乐被他提醒了,想到这个星期五要月考,他对这些考试一向不放在心上,便说道:“爱咋咋地吧。” 武韫说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考好高。” 万乐随口说:“抄的。” 武韫:“……” 武韫看了眼骆文端,然后又看了眼万乐,说道:“是吗?” 骆文端忍无可忍,看了眼万乐,说道:“能不能别造谣?” 万乐说:“也没说是你给我抄的啊。” 武韫说道:“……那还能是谁啊?” 万乐:“……” 找一圈,也确实是没人了,周围确实没几个人能比骆文端学习好,万乐说道:“当我放了个屁行不?” 武韫笑了起来,说道:“你俩真逗。” “这还逗,”万乐说,“你跟他同桌试试就知道了。” 武韫说道:“咋啦?” 万乐把吸管插进奶茶盖,吸了口珍珠,说道:“这么甜?他一句话能噎得我三天不用吃饭。” 武韫被他逗笑了,坐在前座的椅子上,回头和他唠嗑,骆文端课间也不怎么爱学习,把几本书摞起来,然后趴在书上睡觉。 万乐也昏昏欲睡,偏偏武韫还跟他聊个不停,万乐心想:“同样是熬夜,怎么他的精力这么旺盛?” 万乐壮起胆子,推了推骆文端,骆文端转过头来,从胳膊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示意有话快说。 万乐恶趣味横生,说道:“人给你买奶茶,不谢谢人家?” 骆文端:“?” 万乐就是懒得看他补觉,成心地捣乱,说道:“懂不懂礼貌了?” 武韫说道:“不用了。” 骆文端坐起来,看了眼武韫,武韫正觉得有些尴尬,骆文端说:“谢谢。” 武韫:“……” 骆文端看了眼万乐,示意:“可以了?” 万乐:“行了。” 骆文端又趴下了。 武韫说道:“干什么折腾他。” 万乐踢了踢他椅子,说道:“骆文端。” 骆文端没理他,万乐说:“你把你练习册给我抄抄,我昨天有几道题没记上答案。” 骆文端没动弹,万乐便自己去他桌子上翻,骆文端忍无可忍,坐起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哪本?” 武韫:“……” 武韫目瞪口呆。 万乐:“当然是化学的啊,下节课上什么不知道?” 武韫:“……” 骆文端低头去给他找,抽出一本练习题,递给万乐,万乐说道:“哦哦,放桌上吧,一会儿抄。” 骆文端说:“还有事吗?” “没了。”万乐说。 骆文端趴在桌上,万乐忽然说道:“我出去上趟厕所。” 骆文端坐起来,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厕所。”万乐何其无辜。 武韫说:“我也去吧,咱俩一起。” 骆文端说:“他不去。” “他就是想折腾我,”骆文端说,“你想干什么?” 万乐:“上厕所。” 骆文端犹豫片刻,站起来给万乐让开位置,万乐推开他椅子走出去,等骆文端坐回去,他又走回来,说道:“忘带纸了。” 骆文端:“……” 万乐心里已经要笑死了,没想到骆文端还有这一面,恶搞他这么有意思。 骆文端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万乐,平静地说道:“你找茬吗?” 万乐说:“咩啊。” 武韫被他俩笑死了,说道:“快别搞他了行不行?” 万乐这才出去上厕所,对骆文端道:“别睡啦,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骆文端被他弄得一脸不耐烦,也不睡了,抽出本笔记来看,没搭理他。 武韫说道:“你可真行。” 万乐洋洋得意,说道:“还行吧。” 其实骆文端也不是很难搞定嘛,只要抓住他在学校不想惹事的心理,骆文端也是很好拿捏的,反正不管怎么挑衅他,他也不会真的跟万乐打架。 万乐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和骆文端相处的精髓,就算骆文端记忆消失了,也有把握能把这兽驯好。 万乐心想:“我连鬼都驯了,还驯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少点,慢慢恢复吧,困死了呜呜呜 第013章 道士上炕(十三) 武韫说道:“你昨天为啥去帮我啊?” 万乐:“为人民服务还要理由?” “昨天谢谢你。”武韫有些不好意思,错过眼神说道。 万乐说道:“不用谢,也不光是我。” 武韫奇怪地道:“说起来,我一直想不起来,昨晚骆文端是干什么来的?” 骆文端来的时候,鬼已经出现了,有的时候前后记忆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人就会自动地把它含糊地糊弄过去,武韫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骆文端是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的。 万乐也懒得编,随口说:“他也怕打起来。” 武韫说道:“真没想到他会管我的事。” 万乐也没想到,骆文端昨天出现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但万乐仔细想想,如果这些脾气火爆的高中生真弄出血来,也不是骆文端想看到的吧。 万乐说道:“他只是学习好,不代表不是人。” “加个好友吧,”武韫看了他一眼,说:“我以后有麻烦还可以找你帮忙吗?” 万乐:“你记一下我的号码。” 武韫掏出手机来解锁,万乐:“110。” 武韫:“?” 万乐心想:“不要当真吧哥哥,我真没有别的心思啊。” 武韫:“没开玩笑,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才加你的。” 万乐道:“回去我加你。” 武韫这才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清爽,有种温柔的气质,干干净净的玫瑰少年。 万乐忽然想,武韫真的挺漂亮的,需要仔细端详才能发现。 武韫说道:“我不去上厕所,在外面等你吧。” 万乐:“哦。” 武韫好像很少在课间去上厕所,万乐进去了之后,忽然想到为什么武韫不进来,感觉稍微有点尴尬,但这感觉也就一闪而过了。 万乐甩着手走出来,武韫正和班里的女生聊天,女生说道:“咱们班来新学生了。” 武韫说道:“又来?今年怎么这么多转校生?” 万乐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班级里。 宁武雀被班主任领到班里,看见朱小炜站在讲台上,愣了,说道:“你来干什么?” 朱小炜说道:“你来干什么?” 班主任莫名地说:“你俩认识?” 宁武雀顿感无语,说;“……算是吧。” 朱小炜说:“不认识。” 宁武雀:“那我也不认识。” 班主任:“到底认不认识?别是一起惹了祸一起转过来的吧?” 转校转得如此痛快,上午临时插进班里来的学生,多半都是在别的学校闯祸了,家里用钱送进来的,插班生太多本就不好管理,班主任一个头两个大,说道:“你俩认识吗?” 宁武雀看了班主任一眼,说道:“这是我亲妹。” 班主任:“……” 门被推开,一个长头发的男生站在门口,说道:“这是高二三班吗?” 宁武雀和朱小炜转头去看,同时说道:“你怎么来了?” 欧阳雪风一愣:“你们怎么来了?” 班主任对宁武雀说道:“咋的,这也是你妹妹?” 欧阳雪风:“什么妹妹?你们干什么来的?” 宁武雀说道:“你干什么来的我就是干什么来的。” 班主任:“?” “什么干什么来的?”班主任茫然道。 欧阳雪风马上说道:“当然是为了学习才来的。” 宁武雀说道:“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 朱小炜:“原来这就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全班人:“……” 万乐推门走进来,看见他们三个到齐了,震惊不已,脱口说道:“怎么都来了?” 班主任已经懵了,指着这三个人,对万乐说道:“什么意思,你也认识?” 万乐:“……” 宁武雀抢先说道:“这是我的表哥。” 万乐:“?” 宁武雀一边使眼色,一边说:“表哥,我妈说和你一起上学互相有个照应。” 万乐读他的眼神,说道:“好的?” 朱小炜说:“我们以后一起努力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吧。” 班主任指着欧阳雪风说道:“那这位是你们带来的保镖?” 欧阳雪风忙说:“朋友,是朋友。” 班主任说:“这么说你们都是江西人?” 欧阳雪风:“对,我喜欢螺蛳粉。” 万乐说:“那是广西。” 欧阳雪风:“……” 万乐快要笑死了,宁武雀和朱小炜是龙虎山传人,自然是江西人,但是欧阳雪风确是北武当山弟子,在湖北人,离江西十万八千里,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 万乐懒得跟他们演戏,走回自己的座位,骆文端趴在桌上睡觉,万乐摇了摇他,骆文端睡得有些懵,站起来给他让位置,看见欧阳雪风,愣了下,问万乐:“他来干什么?” 所有人:“……” 骆文端莫名其妙地看着欧阳雪风,班主任:“咋的,你也认识呗?” 欧阳雪风一副日了狗了的表情。 骆文端反应过来了,万乐仿佛看见了骆文端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骆文端说:“我找万乐玩的时候见过。” 班主任说道:“哦,这么说大家都认识?” 全班人都一脸茫然。 班主任一时间也陷入了疑惑中,怀疑新转来的这五个学生是不是什么神秘的组织。班主任无法,先给三人排了座位,离万乐十万八千里。 宁武雀低声说道:“欧阳雪风你快三十了吧?上高中装什么嫩?” “二十四,”欧阳雪风说,“你有十四?” “十七不好意思,”宁武雀说,“正好高二,我走的正规渠道转校。” 欧阳雪风确实看上去非常青葱少年,穿上校服一点也看不出年纪,仿佛真的是个高中生,唯独是长发违反了校规校纪。 骆文端对万乐道:“这些人你认识?” “不认识。”万乐摇头说道。 骆文端敏锐地皱眉说:“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万乐的出现本来就很突然很奇怪,而又紧跟着出现了这么多这样的人,骆文端马上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他未知的事情发生了。 万乐说道:“确实有些事情,但是这事不能告诉你。” 骆文端说:“有危险?” “在很多时候,”万乐想了想,换了个说法,说道,“这世界都有很多潜在的危险,但这个世界还是在正常的运作,因为很多危险都是这样平静地度过了,所以就平静地活着就行了。” 骆文端沉默片刻,然后道:“你也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嗯,”万乐说,“你知道的越多,我越不好消除你的记忆,别问了。” 骆文端说:“可以。” 上课铃响了,万乐找好了自己的课本和练习册,然后低声说道:“你晚上有时间吗?” 骆文端:“都可以。” 万乐的头被一个纸团精准地打到,万乐接住,回头看了眼,没找到是谁扔的,他打开看见一行写得很漂亮的正楷,上面写着:“放学别走。” 万乐想也知道是这三个债主里的哪个扔过来的,他放学也没打算走,团了团就扔了。 让万乐没有想到的是骆文端一直都很平静,除了一开始好像是有些心事,后来便再也没有缠着他问过什么。 人们都对神秘学很感兴趣,但骆文端似乎不是好面子才不好意思问,是真的不怎么关心,这一天都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学习。 晚上放学。 万乐把书包背上站起来,骆文端说道:“去哪儿?” 万乐正要说话,宁武雀背着书包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去哪儿?” 欧阳雪风也收拾好了,他把头发盘起来了,看上去根本不像个道士,倒像个明星,他两手空空,对着几人说道:“现在是要去哪儿?” 朱小炜道:“你们是复读机吗?” “你们能不能离我远点啊。”万乐一个头两个大。 方度走过来,自然地搭上了万乐的肩膀:“放学走啊,都聚这儿干啥捏?” 武韫说道:“万乐走吗?” 万乐:“……” 万乐感觉自己被一百个人团团围住,每个人都在问自己:“去哪儿?去哪儿?去哪儿?” 万乐说道:“我……” 宁武雀对武韫和方度说:“他归我们了,快走。” 方度说道:“我刚才就想问了。” “你们是一个门派的吗?”方度敬畏地道。 宁武雀当即炸毛:“士可杀不可辱!我跟你拼了!” 万乐拦下宁武雀,说道:“别闹了。” 欧阳雪风说道:“别玩了,办点正事吧。” 方度说:“你和万乐一个门派吗?” 欧阳雪风当即从袖里甩出一把折叠黑伞。 万乐说道:“我看你们真是病得不轻。” 骆文端把作业挨个收拾好了,一甩书包背上,说道:“到底走不走?” 万乐说:“走走走,走。” 五个人一排,走在学校里非常嚣张,骆文端走在外侧,一直低着头皱眉打字。 万乐问:“怎么了?” 骆文端说:“张得意不接电话。” 万乐:“没听见吧。” 骆文端没说什么,只是道:“今天快点吧。” 万乐正要说什么,却忽然看见校门口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万乐登时愣住了。 骆文端回头看他,万乐说:“我跟你说一件事。” 骆文端:“?” “你控制一下情绪,”万乐看着前方,说道,“别太激动。” 万乐伸手指着前面,说道:“张得意……在那。” 骆文端看向校门口,万乐指的方向,空无一人。 骆文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登时道:“什么意思?” 宁武雀也看了过去,说道:“你们认识那小丫头?” 骆文端茫然地站在原地,想把手机放回兜里,一个没放稳,险些掉在地上,万乐眼疾手快捞了起来,替他放进校服兜里,骆文端不明所以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得意站在校门口的大榕树下,目光中满是悲伤地看着骆文端。 骆文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出声。 欧阳雪风看出了问题,说道:“等一下,她不一定是死了。” 万乐说道:“当然不是死了!” 万乐跑过去,站在张得意面前,张得意抬头看他,说道:“哥哥。” 万乐说:“你怎么回事?” 张得意还穿着校服,背上还背着书包,张得意说道:“我不知道。” 万乐:“不知道?!” 张得意眼睛里有一泡眼泪,湿漉漉地看着他,万乐看她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伤痕,他把张得意转过来检查了两遍,都没发现身上有什么伤,他说道:“你没受伤,魂魄离体了?说清楚。” 张得意说:“他们叫我出去玩。” 万乐:“谁?” “白雪,”张得意小声地说道,“他们叫我去看火车,但是我们迷路了。” 张得意:“我摔倒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我死了吗?” “没有,”万乐马上说道,“我有办法,带我过去。” 骆文端手放在兜里,脸色平静,说道:“是她吗?” 张得意看着骆文端,发现他看不见自己,一撇嘴,又哭不出眼泪来,看上去无比可怜,欧阳雪风说道:“大概是吓出魂了。” 万乐对骆文端说:“她迷路了,得赶紧去找。” 万乐问张得意:“和你一起的还有别人吗?” “没有,”张得意说,“我和他们走散了。” 万乐想到了什么,但是骆文端在旁边,不方便多问,只好道:“说个大概的位置吧,去找你。” 说着他拿出手机来,一边拨电话一边对其他人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个车啊。” 朱小炜奇怪道:“你给谁打电话?” 万乐:“报警啊!” 所有人:“……” 欧阳雪风说:“你等着警察给你找人啊?” “不然呢?”万乐,“这么大的事,不找警察找你啊。” 宁武雀拿手机叫了个车,然后说道:“叫了两个车,别打了,警察失踪24小时才立案呢。” 万乐道:“先问问有没有信息。” 宁武雀问骆文端:“这小姑娘是你妹妹?” “侄女,”万乐替他说道,“你们有事没?没事一起。” 宁武雀说:“当然啊!你先回家说一声啊。” 万乐和骆文端同时说道:“不用了。” 电话接通了,警察登记了姓名和一些基本信息,骆文端把电话拿过去一一回答了,然后把电话挂了,说道:“说是能找,让我去一趟公安局。” 骆文端看了万乐一眼,然后说道:“她就在这?” 万乐说:“嗯。” 骆文端道:“跟我说什么了吗?” “没有,”万乐说,“说了你也听不见,你有话直接说就行。” 骆文端说道:“等我回家收拾你。” 张得意:“……” 朱小炜:“车来了,快上车吧。别去公安局了,没咱们快。” 骆文端犹豫片刻,决定上车。万乐莫名有点感动,没想到骆文端选择了相信他们。 一行人分成了两拨,宁武雀、朱小炜和欧阳雪风坐在后车,万乐、骆文端和张得意坐在前车,万乐上车对司机说道:“你别介意,我是个精神病。” 司机:“?” 说着,万乐对后座的空气问道:“哪个方向,记得吗?” 万乐:“能记得多少说多少。” 万乐:“师父先去一下一小。” 司机:“……” 骆文端说道:“你问她晚上吃饭了吗?” 万乐:“她说吃了。” 骆文端点了点头,看着窗外。 万乐说道:“放心吧,晚上肯定是能找回来的。” 司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僵硬地转着方向盘。 万乐再次说道:“我俩都是精神病,你放心。” 骆文端一直坐在后座沉默不语,万乐从后视镜看过去,他手攥得发白。 万乐想了想,说道:“今晚作业做不了了啊。” 骆文端半天后才说道:“嗯。” “你还是第一次不做作业吧。” 骆文端:“嗯。” 张得意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骆文端的侧脸,骆文端表情很冷淡,但万乐了解骆文端,他越不平静的时候才会表现得越平静。 万乐说道:“你不回家不用告诉一下家长吗?” “不用,”骆文端终于不再冷落万乐,补充了一句,“我爸不在家。” 万乐:“哦。” 张得意说道:“我叔是不是生气了。” “你叔差点就要被你气死了,”万乐说,“就差一点。” 张得意有些手足无措。 骆文端说:“没生气。” 万乐从后视镜看了眼他,骆文端说道:“别哭。” 万乐登时有些五味杂陈,张得意听闻,也不管骆文端看不看得见自己,凑过去靠在骆文端怀里,埋起脸来蹭了蹭。 万乐说道:“放心吧,她这样子想哭也哭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4章 道士上炕(十四) 万乐犹豫片刻,问道:“你有她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骆文端:“哪个同学?” 万乐说:“有个叫白雪的。” 骆文端马上说道:“我有他们班级的群。” “你联系试试,”万乐说道,“他们一起去的。” 骆文端掏出手机来,找到微信群,找到白雪的爸爸,申请了添加好友。骆文端不想给张得意买手机,也不全是为了学习,更多是不希望张得意早早地变成网瘾,张得意平时自控能力差,注意力也不够集中,脑袋也不聪明,很容易被网络上五花八门的信息吸引,骆文端不想她看到太多乱七八糟的人。所以张得意大多数时间只能玩骆文端的手机,平时也只会下点小游戏玩,骆文端没给她注册过微信号,她也没用骆文端的号加过好友。 骆文端说道:“还没通过。” “再等等,”万乐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说道,“也许没看见。” 万乐心里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他怕张得意是在学校受了其他小孩的欺负。这事情骆文端还不知道,万乐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万乐看了眼张得意,小姑娘还不知道他心里的焦灼,坐在了骆文端腿上,玩着手指。 万乐:“加你了吗?” “没有。”骆文端失笑。他刚才说没加,万乐劝他等等,结果话音还没落,万乐就开始催。 万乐说道:“打电话吧。” 万乐真想拎着张得意的耳朵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碍于骆文端在场只能苦苦忍耐。 骆文端根据微信号找到了手机号,拨打过去,第一次没有接通,骆文端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些火大,然后又打过去,响了几声之后,终于接通了。 那边一个男人说道:“哪位?” 骆文端道:“您好,白雪爸爸吗?” 男人:“啊,是,有事?” “白雪回家了吗?”骆文端说,“我是张得意家长,张得意说和白雪一起出去玩,她现在还没回家。” 男人说:“白雪在家呢。” 骆文端愣了下,说道:“她回去了?” 男人:“对。” “方便让我给她谈谈吗?”骆文端说。 “不方便,”男人说道,“她做作业呢。” 骆文端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座椅,他看不见张得意,以为张得意坐在那里。 骆文端重复了一遍道:“不方便?” 男人:“啊。” 骆文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劲,他响了想,说道:“你确定吗?” “我侄女被你的女儿叫出去,”骆文端说,“你女儿自己回了家,张得意却没回来,你说不方便?” 男人说道:“关白雪什么事儿啊?!” 万乐转过头去看,骆文端脸色非常平静,他看了眼万乐,然后对着电话说道:“你这个意思,是你已经知道张得意遇到危险了吗?” 骆文端丝毫不见愤怒,他冷静地道:“我没有责怪白雪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张得意是在哪里失踪的。你放心,我不会追究白雪的责任,你可以录音,只要你让白雪帮我找到张得意,事情过后我什么都不会追究。” 男人似乎犹豫片刻,骆文端的手放在膝盖上,掰了掰关节,发出一声声脆响。 万乐听得火冒三丈,骆文端却还耐心地等着,他按了免提,把手机翻过来,放在膝盖上。 万乐听见那边男人最终说道:“白雪,你过来。” 白雪把电话接过来,“喂”了一声,骆文端说道:“张得意到底在哪?” 白雪说道:“我不知道。” 骆文端:“知道多少说多少。” “我们没有一起走,”白雪说道,“她非要上去那个桥柱子上面玩,我们就先回来了。” 骆文端:“你们?” 白雪:“对啊,我和李漫霞。” 骆文端沉默片刻,然后道:“哪座桥?” 白雪:“就是火车道下面那个桥洞。” 骆文端对当地不熟,根本不知道火车道在哪,桥洞又在哪,万乐闻言马上问司机:“哪里的火车道有桥洞?” 司机思考了半天,然后说道:“桥洞?” 骆文端对万乐说道:“你先让宁武雀他们去白雪家,把那个孩子接上,一起去找。” 万乐正要打电话,司机却突然问道:“我知道了,有一个。” 万乐说:“去。” 张得意却忽然坐起来,说道:“她骗人。” “我想起来了,”张得意道,“不是我想上去的,是他们让我上去的。” 张得意催促万乐说:“你告诉我叔叔,不是我自己想去的。” 万乐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自己告诉他。” 骆文端敏锐道:“告诉我什么?” “她跟你说什么了?”骆文端问。 万乐说:“没什么要紧的,等你找到了她自己问。” 骆文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司机说道:“孩子丢了?” “嗯,”万乐说道,“麻烦您快点。” 司机看他们两个都穿着校服,便问道:“家长呢?” 万乐说:“死啦。” 骆文端:“……” 司机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万乐道,“这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能不能快点?” 司机:“已经超速了,后面那小孩把安全带系好。” 骆文端把安全带系上,司机一个油门踩了出去,张得意说道:“他们非要我上去的,我自己不敢。” 电话那边,白雪说道:“我可以挂了吗?” 张得意道:“你是个大骗子。” 骆文端:“可以,再见。” 白雪把电话递给旁边的男人,男人说道:“抓紧找啊,用不用我帮忙?” 骆文端客气道:“暂时不需要,如果找不到可能还需要白雪的帮忙。” 男人看他这么好说话,痛快地答应了。 万乐确认了下骆文端的神色,看不出什么。骆文端此时才看出来些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平时虽然也有些毛躁的脾气,好像还是半大小子的模样,但到了这个时候却感觉除了骆文端和其他人的不同,他非常能沉得住气。 桥洞离一小车程不远,大概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但是前面的山路没有办法开车过去,所以几人便在半路下车了。这里是大片的农田,一片漆黑,万乐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亮眼前的路。 朱小炜说道:“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玩啊?” 万乐和骆文端都没说话。 宁武雀:“我说,学霸。” 没人搭理他,宁武雀说:“第一名。” 万乐说:“他叫骆文端。” “你昨天都看见了?”宁武雀问。 骆文端“嗯”了一声。 宁武雀:“憋死我了,他都知道了,那咱们随便聊吧,” 万乐:“没心情。” 欧阳雪风说道:“我也没什么心情,骆文端的记忆是要消除的,少说两句吧。” 骆文端就安静地听着他们神秘地讨论着这些话题,没有想插话的意思。 张得意老老实实地跟在骆文端身后,偶尔回头看他们一眼,说道:“我叔知道什么了?” 欧阳雪风说道:“知道这个世上有鬼。” 张得意诧异地看了眼骆文端,又看了眼万乐,万乐点了点头,但却发现张得意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更多是担忧,并没有几分开心的感觉。结合骆文端今天白天的状态,万乐感觉这件事似乎还有些隐情。 万乐说道:“他刚都信我了,你才反应过来?” 张得意似乎真的刚反应过来,她慢慢地说道:“是真的啊?” 万乐:“嗯。” 宁武雀说:“你叔那么聪明,怎么感觉你笨笨的。” 骆文端闻言苦笑了一声,张得意却没什么所谓,她已经习惯自己反应迟钝了,说道:“我妈说过,傻人有傻福。” 宁武雀说:“那你妈呢?” 张得意不说话了。 宁武雀也后知后觉:“我是不是问错话了?” 骆文端说:“你妹看上去挺聪明的,你怎么感觉笨笨的?” 宁武雀:“……” “学霸,”宁武雀说,“原来你是这种人啊。” 骆文端说:“哪种人?” 宁武雀:“人家都说你不好相处。” 骆文端:“那没说错。” 宁武雀哑口无言,欧阳雪风忍俊不禁道:“我昨天就见识到了。” 骆文端昨天说什么也不让欧阳雪风碰自己,看上去就不是多好相处的人,几个人也没真觉得骆文端有多高傲,打趣一般地调侃起了骆文端。 万乐感觉到了这其中微妙的氛围,之所以会这样打趣骆文端,是因为骆文端对他们的身份没有任何敬畏之心,骆文端就算是知道了他们是干什么的,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对待他们就像是对待普通人一样。如果真说是谁更高傲,是欧阳雪风和宁武雀他们更高傲,骆文端是这里唯一一个看不见鬼魂的人,但还是很得体,所以他们才会对骆文端的态度如此奇怪。骆文端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调侃的弦外之音,神态自若地和几人聊天。 万乐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行业里确实会存在着一个鄙视链,虽然宁武雀等人有玩笑的性质,但玩笑里也绝对有真心,出身于一些名门的人总是会看不起小门派的人,而小门派的又看不起麻瓜。万乐自己感觉没什么所谓,他从小在棍棒下长大的,他师父是个典型的中国式家长,万乐的基本功都是在鞋底子底下学会的,打完了带他去山下吃驴肉,说两句师父爱你。万乐从小没皮没脸,挨打挨骂,没有几分自尊心,这次下山就做好了被大门派排挤无视的准备了。但骆文端却也消化得很好。万乐感觉骆文端不是没感觉出来,是装糊涂。 朱小炜说:“学霸,明天能借你作业抄抄吗?” 万乐打了个哈气,说道:“他作业很抢手的。” 骆文端却说道:“可以。” 万乐:“?” 万乐马上道:“那我也借。” 朱小炜:“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懂啊,”万乐说,“我先转来的,所以我先抄。” 朱小炜:“你先不要脸的,所以别怪我不要脸。” 万乐:“什么意思。” 朱小炜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地对骆文端说:“哥哥,你借谁?” 骆文端:“……” 骆文端说:“你没事吧?” 万乐嘎嘎大笑,宁武雀恶心得不行,说道:“我也想问,你没事吧?” 欧阳雪风说道:“哥哥,我也想抄。” 宁武雀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抖了抖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骆文端看着他们三个,说道:“你们干这行的不需要念书吗?” 几人茫然地看着他。 万乐问其他人:“需要吗?” 朱小炜说:“不知道,我一直不及格,没所谓吧,我家有钱。” 欧阳雪风说道:“好巧哦,我家也有。” 宁武雀说道:“你大学都毕业了吧!” 欧阳雪风道:“这么关心我?不会是调查过我吧。” 宁武雀说道:“张玄灵的三弟子,你太小瞧自己了,你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道上的人都知道。” 欧阳雪风问万乐:“你知道吗?” 万乐却说:“张玄灵是谁?” 欧阳雪风无语道:“我昨天给你介绍过,那是我师父。” “很有名?”万乐满不在乎地问道,“我不认识啊,我不懂你们那些道上的事。” 欧阳雪风对宁武雀耸了耸肩,示意:“你看,他就不知道。” 宁武雀说道:“你看他知道啥?” 朱小炜说:“你师父既然已经隐居了,为啥还要掺和征凶的事情?” 宁武雀看了眼骆文端,欧阳雪风却示意无妨。骆文端就算听了他们的对话,也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骆文端走在前面,对他们的视线往来无知无觉。 万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 众人一时哑然无语。 万乐确实是这么想的,救天下这种事情,和自己师父隐不隐居有什么关系?师父虽然隐居,但又不是死了。有多大能力用多大能力,师门没几个人,就算只派他出来,尽力了就行呗。 朱小炜率先道:“确实如此。” 万乐说道:“我才不理解,你们财大气粗的这些大门派,怎么就派出这几个人?” 宁武雀一脸你在开玩笑吧的表情。 万乐:“?” “你才下山不清楚,”欧阳雪风说道,“据我所知,宁武雀和朱小炜两个人在正一派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万乐:“……” 欧阳雪风说道:“道教协会主任宁沉的长女嫁给正一派掌门人传人朱家长子朱邵存,生了一儿一女,就是他们兄妹俩,灵气旺盛,道法强劲,十四岁的时候,在考核里拿了第第二名和第三名。” 万乐说:“你呢?” 宁武雀说:“那年他拉肚子,没参加。” 欧阳雪风说:“目前这几年,我们是前三。” 万乐点了点头,说道:“厉害。” 但心里却稍微有些疑惑,他实际上没觉得这些人有多厉害。昨天需要这些人帮忙也是因为万乐自己的准备不足,如果他们就是前三的话,确实不弱,但似乎也没多强? 万乐昨天是一点本事也没露,是以他们也并不知道万乐其实没比他们差到哪去,万乐扮猪吃老虎,说道:“强啊,强啊。” 万乐:“那当年第一名是谁?” 欧阳雪风有些记不清了,问宁武雀:“你输给了谁?” 宁武雀说:“忘了名字了,他只来过那一次。” 宁武雀对万乐解释道:“考核是我们各大门派的弟子为了晋降级才会参与的,不是强制的,有些门派的人不愿意出路费,隔几年才会派人来,那个人后来再也没来过了。” 朱小炜道:“他很厉害,深不可测。” 宁武雀却满不在乎:“还可以吧,现在再比一比,未必是谁输谁赢。” 朱小炜却没给他面子,直言道:“他当年也是年纪很小,没比我们大几岁,我印象很深刻,我看不到他的底。” 欧阳雪风:“真是奇怪,后来再也没听过这号人了。” 骆文端忽然道:“到了。” 众人抬眼望去,黑暗的前方,有波光粼粼的水光影影绰绰地闪烁着,上面是白色水泥的桥洞,在黑暗中非常显眼。 骆文端喊了一声:“张得意!” 万乐说:“喊不醒,张得意的魂儿就在你旁边呢,得找到人才行。” 骆文端小跑了几步,把书包扔下,看了眼浅浅的河水,只到小腿肚,骆文端把鞋脱了,然后淌下河去,往桥洞下面走去,万乐却忽然想到什么,他看了眼张得意的鞋,上面干干净净,万乐说道:“不太对劲。” 宁武雀说道:“哪里不对劲?” 万乐问张得意:“你下河了吗?” 张得意茫然地说道:“我不知道。” 万乐说:“你的鞋穿着呢啊。” 万乐又端详了眼那个高高的桥洞,桥体确实有凸出来的一块水泥,可以承载一个人的重量,但是小学生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万乐仔细端详了下周围的环境,忽然从心底生出了胆寒的感觉,他往上看了一眼,火车轨道旁边并没有设置任何铁丝网。 骆文端站在河水底下,仰头望去,看见了张得意迪士尼书包的一角。 骆文端拍了拍手,打算爬上去,万乐却一边脱鞋一边喊道:“我来吧。” 万乐把裤腿挽上去,下了河,河水冰凉刺骨,万乐“嘶”了一声,冲着骆文端喊道:“你别动,我来。” 万乐说道:“我会中国功夫。” 万乐做了做热身运动,然后一个飞扑,抱住了桥身,一点一点往上拱。 宁武雀说:“嘿,真新奇,看过道士下山,没看过道士上炕吧?” 万乐说:“门票三十。”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5章 初现端倪(一) 万乐把张得意抱起来的时候,低头看见张得意睡得香甜,热热乎乎地贴着他。 万乐抬起头来,果然看见了上方的火车轨道。他心里叹了口气,抱着张得意,闭上眼睛迈腿跳了下去,骆文端吓了一跳,朱小炜都惊呼了一声,只见万乐稳稳地落在了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万乐弓起身护住张得意,浑身衣服湿透贴在身上,被淋成了落汤鸡,他甩了甩自己的头,湿漉漉地把张得意递给骆文端。 骆文端用手擦了擦张得意的脸上的水珠,关心地问:“你没摔到吧?” 万乐:“这算啥啊。” 骆文端问:“她为什么没醒?” 万乐:“别担心,交给我们。” 万乐想说交给我,又觉得可能用不上自己, “我问你一个问题。”骆文端忽然说。 万乐:“什么?” 骆文端:“你觉得张得意是怎么上去的?” 万乐都能意识到这里面有怪事,骆文端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万乐指了指上面的火车轨道,然后说道:“跳下来的吧。” “这是吓得出魂了,”万乐说,“你觉得呢?” 骆文端看了眼怀里的张得意,有种诡异的平静,只是说道:“帮我把她叫醒吧。” 万乐和骆文端趟着河上了岸,骆文端把张得意的身体放在了草地上,而灵魂状态的张得意好奇地站在一旁,碰了碰自己的脸。 万乐看着这小屁孩一脸天真无邪,不由得替骆文端心累。 张得意也挺了不起的,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万乐说道:“我要招魂了啊。” 宁武雀不放心地:“还是我们来吧,保险一点。” 万乐猜到也是这样,转念一想,这活儿也不是很难,念念口诀,烧两柱香的事儿,便让开了,说道:“那来吧。” 宁武雀愣了下,说道:“在这儿?” 万乐:“不在这儿在哪儿?找个黄道吉日?” “不是,”宁武雀说道,“这没有东西啊。” 万乐:“你需要啥?” 宁武雀:“招魂幡、稻草人、生辰八字、钟磬饶钹、蜡烛、衣物,全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弄?” 万乐吓一跳:“需要这么多吗?” 宁武雀:“不然你打算怎么弄?” 欧阳雪风说:“我也需要这些,不过招魂幡不需要吧,魂不就在这儿吗?” 宁武雀不确定道:“不需要吗?这步骤可以省略吗?” “你那一套是魂魄找不到身体才这样的,”万乐说,“她现在魂魄就在这儿,你用这一套干啥?” 宁武雀忽然意识到了好像是这样:“好像是哦。” 朱小炜说:“那怎么弄?” 万乐感觉他们都学傻了,招了招手,对“张得意”说道:“过来。” “张得意”走过来,万乐说:“躺下。” “张得意”答应了一声:“哦。” 她觉得挺好笑,笑了笑,然后脸和自己身体的脸重合起来,万乐笑着说:“别怕哈,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万乐跪坐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张空白符纸,从书包里掏了本书放在自己的腿上,把符纸放在书上,他咬破手指,认认真真地画了一道符。 宁武雀认出来了,说道:“吞灵符?” “嗯哼,”万乐说,“聪明吗?” 朱小炜说:“好聪明。” 骆文端这回是真的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万乐用的是吞灵符,就是现代人所说的拘灵遣将,把生灵或者是死灵困在躯体里为自己所用的一招术士,非常狠辣,可以算是为正道所不齿的一招,虽然写在符术书上,但大多数人只学不用。 《道德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万物变幻莫测,没有一通百通的定法,就比如招生魂只管能不能找得到魂魄,找到之后如何归位却没有说明,而吞灵符虽然是阴毒的术士,但在此时却是最好的办法。 宁武雀不由得重新看了眼万乐,万乐身形消瘦,皮肤极白,如果只是看外貌,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少年,可他刚刚抱着张得意从三米高跳下来的时候却毫发无伤。 虽然他们也学外家功法,但也逃不脱一身□□凡胎,宁武雀自认外家功法多半是比不过万乐。 宁武雀和欧阳雪风同时打量着万乐,万乐却取出了随身带着的创可贴,轻车熟路地把刚咬出来的伤口包上,然后半跪在地上,把符贴在张得意的脑门上,结印,喝了一声,然后干脆利落地道:“醒了。” 所有人:“……” 万乐站起来拍了拍手,说道:“快起来。” 张得意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几人,然后被骆文端抱起来了,张得意说:“叔叔!” 骆文端给她捋了捋头发,把她的小辫摆正,张得意用细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然后把头买了进去。 骆文端抿了抿嘴,说道:“先回家。” 宁武雀看了眼万乐,说道:“你多大?” 万乐:“十七啊。” “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欧阳雪风问道。 万乐:“你们不学吗?” 欧阳雪风:“学,东西是学的,但不是这样学的。” “其实东西都是一样的,只是用法不一样,”万乐说,“书上写的是不会出错的模板,只要套用就行了,但有的时候有些东西要结合实际情况,不用规矩。” 欧阳雪风不是很认同,皱眉道:“还是慎用,很危险,至少我们也不会惹出你昨天那种事。” 万乐顿时:“那是个意外啊。” 宁武雀说道:“你这种意外很多吧。” 万乐多少有些心虚,但还是说道:“不要含血喷人啊,我可没有。” 万乐这些年来虽然招出厉鬼来这种大祸没惹过几次,但是小祸确实不断,时常皮鞭子沾凉水挨上师父几顿打,下山前俩月,万乐给师父做法事放音乐用的蓝牙音响充电,充电器却不知道让他放到哪儿去了,他怕挨揍,就想用雷符给音响充电,结果音响烧了,用水符灭火的时候音响炸了,把全派上下最贵的一张黄花梨桌子给烧黑了。他师父听见声音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二师兄掐着师父人中把师父意识掐回来,他师父把鞋脱了追着揍他屁股,万乐屁滚尿流地跑出去,晚上才敢回家。 朱小炜却说道:“好酷哦。” 万乐假装无所谓地道:“还成吧。” 宁武雀看了眼张得意,确实已经魂魄归体了,不管怎么说,这一招用得漂亮,没有任何问题。 张得意小声对骆文端说道:“叔叔,对不起。” 骆文端说:“回去再说。” 万乐看了眼张得意,示意她趁着这次把话说明白,张得意好像还是有些怕,往骆文端的肩膀上靠了靠。 欧阳雪风忽然道:“那他的记忆……” “先等等,”骆文端说道,“我今天的记忆得留着,有些事情要解决。” 宁武雀毫不知情,问道:“什么事啊。” 欧阳雪风也有些犹豫,看着万乐:“这不太好办吧?” 大家都询问万乐的意见,因为骆文端的记忆和万乐有关,又是万乐的朋友。 万乐却想也没想的同意了,说道:“可以。” 宁武雀和欧阳雪风愣了一下,古怪地看着万乐。 骆文端有些感激地看了万乐一眼,万乐知道骆文端估计是猜到了张得意在学校受到了欺负,想要处理这件事情。万乐仅仅认识骆文端几个月,但也知道,骆文端平时自顾不暇的学习,也一直拎着张得意让她跟着自己,童年的任何事情也没有给张得意落下,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让它这样过去了。 万乐说:“你需要帮忙吗?” 骆文端没有马上明白,下意识地拒绝了,万乐却又说了一遍:“需要我帮忙吗?” 骆文端这次明白了,万乐说的是他的那些手段。骆文端说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骆文端不用他帮忙也是意料之中,万乐其实也松了口气,他也隐约地不希望骆文端让自己用一些手段报复回来,但他还是欲言又止,看了眼张得意,只好说道:“那好吧。” 骆文端和他们几个人告别,上了出租车。 宁武雀打了个哈气,说道:“托你们的福,我已经不想聊了,我想回去睡觉。” 万乐转过头来,终于开始给他们算账:“你们为什么来啊!” 朱小炜说:“上学还要征求你的意见?” 万乐一双死鱼眼看着他:“那不要都来我班啊。” 欧阳雪风说:“这确实是巧合。” 万乐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我是故意找的你的班,”欧阳雪风说,“我说的巧合的意思是我没想到他们也是故意找的。” 万乐:“……” 朱小炜说:“这样不好吗?我们可以一起行动。” 万乐说:“你们不是互相看不起吗?” “为了世界和平,”朱小炜大方地说道,“这些都是可以忍的嘛。” 欧阳雪风说:“那女孩还好吗?” 万乐知道他问的是王娜娜,他说道:“我不知道,应该很好吧,想见见吗?” 欧阳雪风:“她今天应该心情好点吧,把她叫出来聊聊,问问吧。” 万乐:“找个地方去吧。” 所有人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万乐说道:“干吗?” “去你家啊,”宁武雀说道,“不然去哪儿?” 朱小炜说:“我们住在宾馆,不方便。” 万乐想说宾馆不是更方便吗,但他也懒得折腾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等一会儿弄完了就可以直接睡了,便答应了,几个人大半夜坐上出租车,前往万乐家里,万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刚才精神有些紧绷,清醒了些,现在人找到了,万乐在出租车上闭上眼就睡了一觉,一醒来已经到了自己的小区。 万乐在离学校比较近的街上找了个比较老的小区,三十几平,第六层,一个月八百块,不包水暖物业,万乐几乎没怎么看房,从58同城上联络了中介之后,拿着从张得意那里“骗”来的三万块钱,上来看了一眼,直接就签了合同,当晚就入住了。 万乐打了个哈气下了车,从兜里掏出钥匙,带着几个人上楼。欧燕雪风四处望了望,小区已经很旧了,但是生活气息很重,院子里早餐铺、理发馆、米线店什么都有,欧阳雪风说道:“还不错啊。” 万乐说:“啥都有,早上上课之前可以直接在楼下买俩包子,骑着车去上课。” 欧阳雪风想了想,似乎心动了,万乐警告道:“不招舍友。” 欧阳雪风问:“还有出租的房子吗?” “能不能离我远点啊,”万乐说道,“你们是不是在追星啊。” 欧阳雪风:“腿长在我身上,你管我。” 万乐面对这些名门望族,时常感觉无言以对。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这些人入侵了自己的生活,万乐有点烦,然后说道:“走吧。” 楼梯已经有些老旧了,有些楼层的感应灯已经不好用了,一直在闪烁着,朱小炜说道:“好吓人。” 万乐:“……” 宁武雀说:“你晚上回家不害怕吗?” 万乐:“?” 万乐用一种你们疯了吧的眼神看着他们几个,万乐说:“有病吧你们。” 万乐说:“姑奶奶,鬼见了你,到底是你怕它还是它怕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6章 初现端倪(二) 万乐掏出钥匙来开门,他走之前把窗户打开通风,现在屋里有些凉,万乐摸索着把灯打开,灯有点昏暗,照亮了十几平米的小客厅。 万乐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说道:“随便坐吧。” 欧阳雪风自然地扫视四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习题册堆在鞋柜上,卧室前还有个小厨房,收拾得还算干净,看样子像是没怎么用过,沙发前放了张小小的矮桌,摆了朱砂砚台和几张符纸,看样子一直也没放下基本功。 宁武雀说道:“你住多久了?” “记不清了,”万乐瘫坐在沙发上,麻木地说道,“四五个月吧,一直等不到征凶。” 宁武雀说:“你来得太早了。” “师父让我来的,”万乐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你们这次确定吗?” 欧阳雪风说:“这种事没人能百分百确定。就算是算命,你也知道不一定一一应验。” 万乐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宁武雀却很笃定:“一定是这里。” 万乐和欧阳雪风一起问道:“为什么?” 宁武雀理所当然地说:“老神仙怎么可能算得错?” “他很厉害?”万乐问。 欧阳雪风道:“与其说厉害,不如说是值得信赖,他年轻的时候为了征凶抽出了一魄,跟随征凶,这么多年了,就是为了能知道征凶的方位。” 万乐听他们言谈之间,感觉出了对老神仙的敬重,似乎是个德高望重的人。 万乐:“早就想问了,到底是哪一魄?” 几人同时有些尴尬,万乐更加好奇了:“哪一魄啊?” 朱小炜说道:“雀阴。” “啊,”万乐了然道,“他不行啊。” 朱小炜:“是的,阳痿。” 所有人:“……” 万乐说道:“这有什么,我还以为是除秽。” 朱小炜:“我也觉得没什么,但是他们一提这个就像是自己不行似的。” 万乐:“人往往都是缺什么才彰显什么的。” 朱小炜看了眼宁武雀和欧阳雪风,俩人齐声说道:“看什么?” 宁武雀说:“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背后议论人不好。” 朱小炜无聊地说道:“哦。” 万乐:“哦。” 万乐:“快办正事吧。” 宁武雀和欧阳雪风:“……” 万乐把王娜娜叫了出来,本就昏黄的灯光更暗了,屋里温度降了几度,让人感觉阴风阵阵,朱小炜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说道:“夏天挺方便,叫出来就不用开空调了。” 欧阳雪风:“这是折损活人气运的。” 朱小炜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开玩笑的。” 万乐打着哈欠说:“有什么要问的,赶快问。” 王娜娜席地,盘腿坐在了万乐的腿边,沉默地看着他们几个人。 欧阳雪风说道:“娜娜,你为什么自杀?” 万乐说:“你可太会聊天了。” 宁武雀说道:“她杀了自己一家人,还需要很起承转合,客气点?” 万乐示意随便问,自己不多插嘴了。 王娜娜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动了下,众人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最后发现她慢吞吞地自己往鼻烟壶里爬,万乐赶紧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拎回来,说道:“她不想说。” 欧阳雪风:“你让她说啊。” 万乐犹豫了片刻,说道:“你问死因干什么,没必要吧。” 欧阳雪风说:“死也许也是一个关键的线索。” 万乐想了想,对王娜娜说:“你能简单地聊聊吗?” 王娜娜很抗拒,还想往回爬,万乐说道:“那如果他们出去,你跟我说,可以吗?” 王娜娜犹豫片刻,这才有了些松动的痕迹,万乐没有想到王娜娜还有羞耻心,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事情,这代表王娜娜还有人类的自我意识,没有被杀性吃透。 看得出宁武雀和欧阳雪风对这个安排不是特别的满意,似乎觉得万乐直接命令王娜娜交代前因后果更方便一些,万乐没理他们,站起身来说道:“你们随便坐会儿。” 王娜娜跟着万乐走进了万乐的卧室,卧室不足十平,贴了几张周星驰的海报,床头柜上放了好几副墨镜、乱七八糟的充电线和一个台灯,床上的被子没叠,睡衣和校服都扔在上面,万乐跟鬼也没有几分羞耻心,坐在床上,说道:“说吧,你不想告诉他们的我都不说。” 王娜娜似乎有些迟钝,只知道自己并不是很想说,却一时想不起为什么不想说,她道:“因为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万乐:“能不能具体点。” 王娜娜身上湿漉漉的,皮肤惨白,带着青灰色,黑色的长发贴在脸上,眼珠很大,黑漆漆的,思考的时候微微歪头,有种诡异的萌感,王娜娜说道:“因为和妈妈吵架了。” 万乐说:“是为什么?” 王娜娜:“早恋。” “那男的呢?”万乐第一反应问道。 王娜娜:“不知道。” 王娜娜说道:“因为觉得很生气,她摔了我的手机,我们吵了一架,所以我就……” 说到这里,王娜娜身上的黑气更重了一些,似乎余怒未消,也不肯再说下去了,万乐说道:“所以你就把你父母杀了吗?” 王娜娜似乎对那段经历有些茫然,说道:“是吗?” 万乐:“你问我啊。” 王娜娜慢慢地回忆起当时发生了什么,顺着记忆的脉络,一边讲述,一边回顾,说道:“因为我醒来之后回到家里,他们没发现我已经不见了,没人去找我。” 王娜娜道:“一直到晚上他们自己做了饭,但还是没有人去找我,他们一边吃饭一边骂我,我在旁边听得很生气,就把他们杀了。” 王娜娜对万乐说:“杀人好简单。” 万乐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问道:“你爸看不见你?” “没有看见,”王娜娜说,“他为什么能看见?” 万乐看着她,知道她不会对自己说谎,他感觉到了这事情的奇怪之处,欧阳雪风说王娜娜的父亲是全真弟子,那怎么可能看不见自己的女儿的鬼魂?而且当时王娜娜刚刚死亡,也非多么强劲的厉鬼,他对付自己的女儿还会对付不了? 万乐一时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是欧阳雪风说谎了,还是当时真的有什么人在其中作祟。 “堕落的事情本来做起来就简单,”万乐分了神,对王娜娜解释道,“魔鬼杀人都很简单,一念之间而已,就像你想要早恋很容易,想要分手却很难,人就是很容易走进风暴中的。你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就像现在,你杀了人,业障滔天,这笔账永世难偿,你轻易地把自己置于了这样的境地。” 王娜娜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万乐想,可能确实是因为征凶,这种魔障可以增强人性中的阴暗面,也许是他影响了王娜娜。 万乐说道:“你死后有遇到过谁吗?” 王娜娜慢慢地摇了摇头,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不想再待下去了。 万乐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平时和父母的关系好吗?” 王娜娜表情有些茫然,似乎那些东西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很陌生很遥远的东西了。人死后前世那些不重要的记忆慢慢地变淡,尤其是厉鬼,他们的记忆被仇恨和怨恨裹挟,除了这样的感情,其他的东西都变钝了。 王娜娜说:“总是会吵架,会骂我。” “关系不怎么样是吗?”万乐问。 王娜娜又很困惑地摇了摇头,问道:“什么是不好?” 万乐:“……” 万乐:“你真是问对人了,我又没有爸妈,我怎么知道你们怎么相处的。” 王娜娜:“我好像挺恨他们的。” 万乐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你说的这些我可以告诉外面那些人吗?” 王娜娜露出一个很狠厉的表情,但又没说什么,万乐说道:“你这么讨厌他们?他们打你了?” 王娜娜一生气,屋里的气温便更冷了,万乐却不怕,说道:“这也是为了帮你,只有快点解决你身上的事情,才能把你超度了。你很喜欢当鬼吗?你以为当鬼很酷?” 王娜娜:“可以。” 万乐便说道:“回去吧。” 王娜娜早就已经不想待了,她爬回了鼻烟壶,屋里登时没那么阴冷了,万乐走出去,沙发上的三人殷切地看着他,欧阳雪风问道:“怎么样,问到什么了吗?” 万乐说道:“感觉确实有问题。” 万乐把刚才王娜娜说过的东西给他们复述了一遍,然后说出了自己觉得有问题的地方,他说道:“你说了王娜娜她爸是你师叔,他功力如何?” 欧阳雪风简单干脆地说道:“很不错。” 万乐说:“那他怎么会打不过自己的女儿呢?” 欧阳雪风:“这也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所以才一定要抓住王娜娜问清楚。” 万乐:“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还有一点我想不通,”万乐说道,“如果王娜娜真的恨自己父母恨到想要杀了自己的父母,她为什么还要先自杀?” 朱小炜是个女生,对这个问题更能共情,她说道:“可能是因为他们说了什么话激怒了她,人是很情绪化的,你不要带着公式用逻辑去理解一个人啊。” 万乐感觉她说得有道理,点头道:“哦。” 朱小炜:“?” 朱小炜有些不敢相信:“你相信?” 万乐:“嗯?你说得对啊。” 朱小炜还是第一次说服了别人,感觉有些奇妙。她平时和宁武雀在一起,宁武雀个性好强要面子,什么也不肯让她,不肯低头服软,把她当成竞争对手,朱小炜一时感觉非常奇怪。 万乐却没注意到她的表情,问道:“他爸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对他不是很了解,”欧阳雪风说道,“小的时候见过几次,就像普通人一样,没什么不同的。” 欧阳雪风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停顿片刻,然后还是说道:“但是听其他人说,他这人似乎不太能吃得请贫苦。” 万乐便明白了,这事算是他们师门的辛密了,欧阳雪风这话一出,众人至少得知了他们师门两件事,其一是全真内部也并非多么和谐,也有背后议论人小话,其二则是,他们师门也有叛徒。 万乐知道他的为难,说道:“我不会回去乱说的。” 欧阳雪风却说道:“不必。” “这是我们师门的不耻,”欧阳雪风说,“没必要遮遮掩掩,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征凶有关,我们为此负责义不容辞,只要有人问到,你们尽管说实话。” 万乐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欧阳雪风神色并不似作伪。 “还不一定和你们有关呢,”宁武雀说道,“既然王娜娜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明天去她家看看吧,没准还能留下一些痕迹。” 几人都困了,万乐更是哈欠连天,赶紧点头同意,想把他们送走。 宁武雀说道:“这个点了,还能打的到车吗?” 万乐警惕道:“什么意思?” 欧阳雪风道:“不如今天给你个机会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万乐挣扎道:“有女生呢,不方便吧。” 朱小炜:“我没关系啊。” 欧阳雪风:“既然你盛情邀请,我们也不好意思拒绝。” 宁武雀:“叨扰了。” 万乐麻木地看着他们几个人,说道:“你们是故意的吧。” 万乐发现这几个人就是故意在搞自己,欧阳雪风大笑起来,说道:“怎么可能呢弟弟,这么晚了回家很不安全的。” 万乐没有办法,把床垫拖出来,给他们弄了张地铺,欧阳雪风睡地铺,万乐和宁武雀睡在床上,朱小炜住在沙发上。 万乐把门一关,倒在床上,完全不管他们在干什么,说道:“别烦我,我睡了。” 宁武雀说道:“让让。”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7章 初现端倪(三) 万乐躺在床上直接闭上了眼睛,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万乐的闹钟响的第三次,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听见卫生间有冲水的声音,欧阳雪风打开门走了进来,一边刷牙一边说道:“早啊。” 万乐睡得双眼浮肿,一头鸡窝,他挠了挠脖子,嗓子有点哑:“你用的谁的牙刷。” 欧阳雪风:“我从柜子里找的新的。” 万乐:“……” 欧阳雪风说:“我看只剩一把了。” “你不用剃须刀?”欧阳雪风说,“还没长胡子呢?” 万乐忍无可忍,扔了一个枕头过去,欧阳雪风灵活地躲了过去,钻回卫生间漱口。万乐反手拍了一把宁武雀,说道:“上学了。” 宁武雀翻了个身:“我不念了。” 万乐踹了他一脚:“起来办退学。” 宁武雀差点被他踹下床,毛躁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万乐已经去卫生间洗漱了。 三个人一起在卫生间会面,几人面面相觑,然后马上撕扯起来,万乐说道:“这是我家,我先上。” 欧阳雪风道:“我马上就结束,就差梳头了。” 宁武雀:“我要憋死了!” “都滚开。”朱小炜一脸毛躁地站在门前,宣告争夺结束。 四个人踩着早自习铃一阵疾风似地扫进了教室,万乐发现骆文端的座位上没有人,愣了下,但没太意外。 万乐从班级群里找到了骆文端的微信号,然后申请了添加。俩人虽然当了几个月的同桌,但是到现在也没加好友,下了课谁也不联络谁,万乐每个月给骆文端转账,骆文端也没说过要加好友,万乐看出他脾气就是冷淡,也懒得上赶着凑过去找不自在。 骆文端那边没有马上同意,万乐先补作业,但是骆文端不在,也没办法抄,他随便把空填上,无所谓对不对,先不挨骂再说。 下课的时候武韫过来,问道:“你同桌请假了?” “嗯。”万乐才想起来这茬,看了眼手机,骆文端十分钟前同意了他的添加请求。 武韫说道:“为什么啊?” 万乐:“生病了吧。” “哦,”武韫并不怎么感兴趣,问道,“你要不要买吃的?” 学校楼下有个小超市,偶尔学生们会去楼下买点零食,万乐正在给骆文端发消息,问骆文端那边什么情况了,此时正好抬头对武韫说道:“那你帮我买两包干脆面。” 武韫:“……” 万乐说道:“香辣味的。” 武韫本想让他给自己一起去,结果万乐像块朽木,只好说道:“还要别的吗?” 万乐想了想:“那就再来瓶可乐吧。” 宁武雀说道:“两瓶。” 欧阳雪风说:“三瓶。” 朱小炜说:“四瓶。” 方度凑热闹,说道:“五瓶。” 武韫说道:“自己去买。” 所有人顿时起哄了起来,笑武韫偏心万乐,武韫却很坦然,说道:“我拿不了那么多啊。” 万乐说道:“这就对了,别给他们买。” 方度说:“那你俩一起去呗。” 武韫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万乐看了眼手机,骆文端还是没回自己,他作业糊弄完了,没事可做,便站起来说道:“那走吧。” 朱小炜说:“我的那瓶要无糖的。” 欧阳雪风:“我也。” 万乐看见他们几个人就觉得烦,没搭理他们几个,和武韫一起下楼了。 武韫说道:“其实你不用陪我。” “给我自己买东西,”万乐说,“谁陪谁啊。” 武韫看了万乐一眼,似乎有些感动,但还是没说什么。俩人走出教学楼,万乐掏出手机来,给骆文端打了个语音,骆文端刚才的消息没回复,应该是没看手机,所以第一个语音也没拨通,万乐又打了一个,然后打开冰箱,从货架上拿了六瓶可乐。 骆文端终于接通了,说道:“喂?” 万乐说:“你干吗呢?” 骆文端:“刚从医院出来。” 万乐:“啊,怎么样啊?” “拍了片,”骆文端说,“医生说没事,胳膊上有些擦碰,开了点药。” 万乐:“就你自己?” 骆文端:“嗯,我爸不在家。” 万乐又拿了两包干脆面,带到收银台结账,问:“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先报警,”骆文端说,“看看警方怎么处理,昨天晚上问了下张得意,她还给过那几个小女孩钱,应该好处理点。” 万乐愣了下:“给过钱?” 他忽然想到自己上次见到张得意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也是在问她要钱,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骆文端说:“放。” 万乐说:“我也见过一次。” 万乐把上次的事情说了,然后又有些心虚,说道:“我没告诉你,是不是不太好啊。” “谢谢你帮她,”骆文端说,“但你确实应该告诉我的。” 万乐事后才反省自己对这件事确实没有放在心上,如果再多想两步,可能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他当时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只要坐下来认真再想想,也可以想到张得意在学校的处境不会因此变好,反而可能会更差。 万乐真心实意地道歉道:“对不起。” 骆文端没当回事,说道:“跟你没关系。” 骆文端说:“这不是你家的小孩,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万乐哑口无言,主要是觉得骆文端说得确实有道理,说什么都没用,主要还是因为张得意不是他家的小孩。 “勒索过财物反而好一些,”骆文端说,“这样可以报警,让警察介入,通过警方联系老师和家长,省得扯皮。” 万乐说:“你说得对。” 骆文端:“如果顺利的话,晚上就可以回去上课。” 万乐:“大哥,今天周五啊。” 骆文端这才想起来今晚没有自习,他失笑,说道:“忘了。” 万乐一直感觉骆文端挺冷静的,看来还是有些失魂,万乐也不知道能帮点啥,干巴巴地说道:“你也别太着急。” “嗯,”骆文端真情实感地说,“谢谢。” 万乐感觉自己好像感化了骆文端,如果说现在是那种攻略游戏,骆文端头顶上的进度条应该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这不就交上了朋友,天底下还有我讨好不了的人?万乐有些得意,然后说道:“那就挂了,一会儿上课了。” 骆文端:“拜拜。” 武韫拿了两包□□糖,万乐问:“就这些?” 武韫说:“我来吧。” “别,”万乐对收银员说,“一起结。” 说着亮出了付款码,收银员说:“下课了啊。” “嗯啊,”万乐说,“今天生意怎么样啊?” 收银员笑道:“刚开始呢,你们是第一波,一共25。” 万乐付了钱,然后打招呼道:“走了啊。” 武韫有些崇拜地看着万乐,感觉万乐这个人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无论做什么都自然大方,跟谁都处得来,聊得开,身上有一种非常松弛随意的氛围。 武韫问:“你没吃早饭?” “别提了,”万乐揉碎了一包干脆面,一边走一边倒进自己嘴里,说道,“昨天宁武雀他们几个住我家,宁武雀挤了我一晚上。” “他们为啥住你家?”武韫听到宁武雀和万乐一张床,心里有点醋。 万乐有些烦地说:“来玩的。” 武韫说:“你和他们很熟吗?” “不熟,”万乐两口吃完了一袋干脆面,然后说道,“所以才烦。” 武韫:“以后可以叫上我呀。” “好,”万乐答应了,说道,“有机会叫上你。” 武韫笑了起来,把□□糖拆开,草莓味的,先递给万乐,万乐不太乐意吃糖,但还是挑了一个扔嘴里。 万乐觉得自己在嚼橡皮,问:“你喜欢吃这个啊。” “甜的都喜欢,”武韫说,“晚上一起去喝糖水吗?” 万乐:“不了吧,晚上有事呢。” “那下次请你,”武韫“啧”了一声,“什么事啊?上次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家里的一点事,”万乐含糊地说道,他没拒绝武韫,只是道,“等哪天有时间的吧。” 回到教室,万乐挨个飞可乐,然后递给武韫一瓶,武韫说道:“谢谢。” “看到没有,”万乐说,“这句话都会不会说?” 方度说道:“谢谢啦乐哥。” 朱小炜说:“谢谢啦乐哥,为什么不是常温的?” 万乐:“忘记了,你也没说啊。” 武韫把自己的那瓶递给她,说道:“我的这个很温,和你换吧。” 朱小炜本来只是随便找找茬,听见武韫这么说,有些意外,说道:“没事,不用了。” 武韫把自己的递给她,说道:“女生喝凉的不好啦,万乐不懂。” 朱小炜:“……” 万乐:“为什么啊?” 朱小炜有些尴尬,又有点莫名地感动,小声道:“谢谢哦。” 武韫笑了笑,说道:“谢他就行了,也不是我买的。” 宁武雀事不关己地说道:“中午吃什么啊?” “食堂,”万乐说,“你饿了?” 宁武雀:“是啊,早上没吃饭。” 万乐说:“我还有一袋干脆面。” “你可以看着我吃。”万乐贱兮兮地说。 宁武雀:“……” 欧阳雪风一声令下:“抢。” 宁武雀和欧阳雪风一拥而上,万乐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按住了自己的兜,宁武雀双手呈九阴白骨爪状,说道:“交出来,休怪我不客气。” 万乐道:“你俩有病吧?!” 宁武雀两手并用咯吱起来,万乐赶紧松了手,说道:“给你们,给你们。” 欧阳雪风从他兜里掏出干脆面,已经被他们弄碎了,他拆开了,坐在万乐的桌上,给宁武雀倒了点,万乐坐起来,说道:“我觉得你们还是去医院看看。” 欧阳雪风道:“刚忘了让你多买点了。” 万乐说:“滚回去吃,别在我这。” 宁武雀道:“中午到底吃什么?” 万乐诚恳地看着他,问道:“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宁武雀一扬手把干脆面倒进了自己嘴里,拍了拍手,说道:“那还是知道很多的。” 班主任在上课铃之前走进来,说道:“别吃了,回座位上,上课了。” “欧阳雪风,”班主任说,“下周一来的时候把头发剪了。” 宁武雀回头冲欧阳雪风做了个幸灾乐祸的鬼脸。 万乐看了眼身边空荡荡的座位,骆文端这一天都没有来上课。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8章 初现端倪(四) 傍晚的时候万乐他们几个人去了王娜娜的家里。 欧阳雪风在路上给他们讲了王博壬的生平,欧阳雪风说道:“他曾经是我的师叔,习武修道的人最怕的就是别人压自己一头,他是大弟子,压力应该很大吧,所以有一年忽然就下山了。” 欧阳雪风说道:“你们师门会这样吗?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天分,所以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没见过,”宁武雀说道,“听说有。” 朱小炜说:“学习都有好坏,道行自然也有高低,如果连这个也接受不了,证明没有缘分。命里没有这个。” 万乐说:“你们也不好混啊。” “我们不会。”宁武雀一扬眉,少年意气。 欧阳雪风道:“我们师门,年轻一辈早就已经暗中较量过了,谁强谁弱,其实前辈们心里早就已经有数了。” 万乐:“这次把你们派下来,就是对你们的信任呗?” 欧阳雪风默认了,万乐说:“厉害厉害。” 宁武雀问:“你们呢?” 万乐说:“我师父最厉害的徒弟是我二师兄。” “师父说他很有天赋,”万乐如实地说,“不过这两年他一直在外面,不怎么回来了,赚钱养我师父和我们几个。” 宁武雀:“那你大师兄不难受吗?” 万乐:“我大师兄是条狗。” 宁武雀:“……” 万乐说:“我知道你们说的意思,我从来也没有嫉妒过他,可能因为我们两个感情比较好。” 欧阳雪风说:“也可能就是不会嫉妒别人的人。” “都会有吧,”万乐无所谓地说,“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万乐坦然道:“如果不是和二师兄关系好,我可能也会嫉妒他的天分吧,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想‘为什么不是我呢?’。” 宁武雀:“你二师兄叫什么?也许我听过。” 万乐:“不可能啦,他从来不混你们的圈子。” “我师父最喜欢二师兄,”万乐说起来一点难过也没有,反而很骄傲,他说道,“因为他什么都学得快,做得好,我学三遍的东西,他一遍就会。” 欧阳雪风也来了兴趣:“什么时候引荐一下?” 万乐:“也许过几天就来了吧。” 宁武雀多少有些不信,没有搭腔。 万乐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骆文端打来了电话,他接起来,骆文端说道:“下课了吗?” “早就下课了,”万乐说,“你那边怎么样了?” 骆文端在那边训了张得意一句,似乎让她老实做作业,不要偷听,然后走出房门,对万乐说道:“家长给我道歉了,上午就已经道歉了,但是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同意。” 万乐:“不同意能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骆文端有些愁,说道,“要给张得意转学吗?” 万乐知道他这样问,肯定是自己非常茫然了,如果是平时,骆文端不会征求别人的意见。 万乐:“为什么是张得意转学?那几个孩子不能转学?” “上午见了班主任和校长,”骆文端说,“说如果我不接受道歉的话,就不收那几个学生了,让他们家长自己转学,但是我怕张得意因为这件事,以后在这个班里受到孤立。” 万乐:“……” 万乐也有些茫然了,他说道:“那怎么办?” 骆文端叹了口气。 万乐试探着道:“张得意怎么想的?” “她想个屁吧,”骆文端说,“今天那小孩刚给她道歉,她马上就点头了,说‘没关系’。给我气的。” 万乐“哈哈”大笑,骆文端也笑了,有些无奈,说道:“你说不欺负她欺负谁啊?” 万乐:“善良没错啊。” “那怎么办啊?”万乐又问。 骆文端问:“你现在干什么呢?” 万乐说:“在外面,你还记得那天那个女鬼吗?” “记得。” “正要去她家呢。”万乐说。 欧阳雪风几人在旁边听着万乐打电话,此时欧阳雪风做了个嘴型,示意“骆文端”?万乐点了点头。 骆文端说:“去那干什么?” 万乐:“这就说来话长了,你要不一起过来看看?” 欧阳雪风听见了他邀请骆文端,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头,万乐就当没看到,骆文端犹豫片刻,说道:“可以吗?” 万乐:“没危险,来呗。就是可能有点吓人。” 骆文端看了眼门内的张得意,想了想,说道:“好。” 万乐就是试探性地邀请了一下,没想到骆文端真的同意了,估计是因为实在太心烦意乱了,想出来转转。 万乐说:“那正好,我正好把今天的笔记借你,特意今天好好记了。” 骆文端:“那我背上书包,稍等我一下,我打车去。” 万乐:“到时见吧。” 万乐把电话挂了,几个人盯着他,万乐道:“干吗?” 宁武雀:“为啥叫他来啊?” 万乐:“反正都要忘的,无所谓吧。” 欧阳雪风:“还是不要让普通人太多地掺和进来比较好。” “那我就不去了,”万乐说,“他今天心情不好,我只是想带他出来走走,要不你们去,我陪他逛逛。” 几个人:“……” 宁武雀:“你不来怎么搞啊!” 万乐一想也是,保不齐还是要叫王娜娜出场的。他一耸肩,示意:“那没办法了。” 朱小炜说:“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万乐:“?” 朱小炜:“你怎么跟每个人都关系这么好?” “没有吧,”万乐莫名道,“还有谁啊?” 朱小炜:“武韫啊。” 万乐梗了下,没话说了。他对武韫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可能因为没有任何想法,所以才会不避嫌,让大家觉得他们两个很亲密。 宁武雀等人则和万乐不一样,他们从小生活的环境和普通人相去甚远,交的朋友都是同门师兄弟,混迹在人群里难免有些格格不入,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和普通人不是一路人,带着些骄傲。 万乐说道:“可能我比较讨人喜欢吧。” 朱小炜若有所思。 骆文端几乎和他们四个一起到了王娜娜家的小区楼下。这是一个比较老的小区,没有设置门禁,谁都可以进,骆文端背着双肩黑色书包下了出租车,今天穿了件蓝色的卫衣,白色内搭,浅蓝色的牛仔裤,迈着长腿向他们跑了过来。 欧阳雪风说:“你……” 骆文端:“?” “这卫衣什么牌子的?”欧阳雪风问。 骆文端看了看,说道:“不知道,给张得意买衣服逛街的时候随便买的,你要不看看?” 说着把领子给翻了出来,欧阳雪风看了眼,不认识,然后说道:“等我拍个照。” 欧阳雪风道:“好了。” 万乐:“你有没有想过……” 欧阳雪风:“?” “这只是件普通的卫衣,”万乐说,“是因为他穿着才好看?” 欧阳雪风:“……” 骆文端完全抓错了重点,指着自己的卫衣说:“不会,看见这个logo了吗?很有设计感,这衣服不普通。” 欧阳雪风抓对了重点,问万乐:“我问你,你觉得我俩谁帅?” 宁武雀:“不是吧你。” 朱小炜:“你好自恋。” 万乐一丝犹豫都没有:“骆文端啊。” 欧阳雪风:“?” 骆文端:“?” 骆文端转移话题:“咱们能进得去吗?” 万乐说:“我说的是真的啊。” 骆文端一把搂过万乐,让他闭嘴。 欧阳雪风的外貌也很出众,但是气质类的帅,皮肤白,个子高,说话不紧不慢,又有一头长发,身上有一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古意,不过相处久了其实也是个大男孩罢了。而骆文端是单纯的英俊,或许没有哪一方面特别出众,但是一眼望过去就是个帅气的少年。 万乐说道:“他们私下叫骆文端校草呢。” “没有私下,”骆文端说,“你当面不也是这么说的?” 万乐:“怎么了,我真心实意的。” 只不过是骆文端每次听到了都会觉得他们在开自己的玩笑,没当真过。 宁武雀说道:“别比美了,咱们到底怎么进去?” 几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万乐,万乐:“看我干什么?我哪知道啊。” 朱小炜道:“这种旁门左道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万乐说:“我不会奇门遁甲,学不会,太难了。” 宁武雀道:“我也不会。” 欧阳雪风:“我也不会。” “那东西不是人学的,”朱小炜说,“我反正早就放弃了。” 骆文端问:“把王娜娜叫出来,让她在里面开一下不行吗?” 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9章 初现端倪(五) 骆文端之前在自己家里面见识过鬼把骆领领推倒,便知道鬼也可以碰触到实物,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料到把几人问住了。 万乐说:“……有道理。” 朱小炜扶额,顿时感觉自己前十六年全都白学了,居然让一个普通人一语点醒梦中人。 万乐把王娜娜叫出来,让王娜娜进了屋里,从里面把门打开,几人进了屋。 骆文端把窗帘拉上,对宁武雀说道:“可以开灯了。” 万乐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骆文端说:“电视剧看的。” 灯一打开,客厅里雪白的瓷砖上面喷射开来的血迹也映入眼帘,触目惊心,可以看得出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 宁武雀问骆文端:“你说你大晚上的来这种地方散心?” 骆文端看了眼万乐,他是没说过自己为什么想过来的,那就是万乐告诉的他们。骆文端道:“我从小胆子大,这不算什么。” 欧阳雪风说道:“我打听过,死因是刀伤,据警方说,王博壬用水果刀杀了自己的老婆之后,又捅了自己几刀,流血身亡,所以现场很血腥。” 骆文端说:“不太像。” 几人看向他,骆文端说:“看沙发的痕迹,像是妻子在沙发上被杀的,你坐在上面。” 骆文端推了下万乐,万乐坐在了沙发上,骆文端拿着手机,假做水果刀,冲着他走来,万乐下意识躲了下,骆文端说:“正常情况下,即使是自己的丈夫,也会跑开的吧,不会坐在这等着被杀。” “是的,”万乐已经知道不是两人自杀了,但还是觉得骆文端反应很快,他道,“是王娜娜动手杀的,因为她是鬼,所以她死前没有防备。” 骆文端有些意外,说道:“他们女儿?” 万乐说道:“这就吓人了吧。” 宁武雀四下望了望,说道:“这里没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王娜娜却好像很接受不了待在这里,状态非常不对劲,阴郁地站在一角,盯着他们几个人。 欧阳雪风说:“你真的是自己想杀了自己的父母吗?” 真的到了这里,万乐便感觉出欧阳雪风的怀疑不无道理,如此血腥残暴的凶案现场,真的很难想象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所为。而且万乐总觉得王娜娜并非是这样的人。 骆文端看不见王娜娜,他把窗帘拉开了个小口子,看了眼外面,他们家里住在七楼,此时大部分家里都已经开了灯,骆文端抬头看去,对面楼上是黑的。从这个角度,因为高度差,他看不清楚对面的房间是什么样的,但是只要不拉窗帘,对方可以看得清楚他们的客厅。 万乐说道:“你是不是受到了谁的蛊惑?” 王娜娜忽然道:“滚开。” 几人愣了下,看向她,王娜娜说:“滚啊。” 怨气忽而暴涨,黑气缭绕,却直冲着骆文端而去,找到了这里唯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骆文端刚把窗帘放下,一回头,只看几人都望向了自己,愣了下,万乐反应更加迅速,兜里擦出一张黄符,火从他的指间烧起,万乐大喝一声:“躲开!” 骆文端下意识地低一低头,感觉一阵风从自己的后脑勺吹了过去,然后玻璃窗上发出一声巨响。 宁武雀说道:“这房间有问题。” 朱小炜说:“这你都发现了?” 说着甩出了拂尘,凌厉地一抽登时发出破空之声,王娜娜又摔在玻璃上,爬了起来,抬起双手抓住了骆文端的脚,骆文端登时感觉到动弹不得,万乐一张符纸贴了上去,王娜娜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骆文端再一抬脚,发现可以挣脱了。 朱小炜甩出拂尘,正要抽去,却忽然感觉不是很对劲,她说道:“咦?” 万乐骑在王娜娜的身上,说道:“咦什么?来个缚身咒帮帮忙行不行?” 朱小炜说:“我的气消失了。” 先天为炁,后天为气。《道德经》有云:“物物生生,始开于炁。”炁是生命之源,而气则是后天炼化而成的功法,宁武雀一时茫然了,问道:“哪个‘气’?” 朱小炜问:“你说哪个?” 炁聚则生,炁散则死,炁是不能消失的,朱小炜问:“你学到狗肚子里了?” 宁武雀问:“气为什么可以消失?” 万乐说:“我说……” 万乐也指望不上他们帮忙了,对骆文端说:“你帮我把我项链扯出来。” 骆文端顺着他的脖子,扯出一根红绳,鼻烟壶跑了出来,万乐指挥着他打开了鼻烟壶盖子,万乐对骆文端道:“再掏张符纸出来。” 骆文端从他兜里一摸,摸出大概一百张,骆文端:“……” 欧阳雪风说:“我来吧。” “用你的符吧,”欧阳雪风说,“看来你们长瓴的符很强。” 万乐念出缚身咒,将王娜娜收进鼻烟壶中,长长地出了口气,欧阳雪风说:“我的气也不见了。” 万乐说:“我也是。” “那你还能用得了符咒?”朱小炜问。 万乐:“看不出我很勉强吗?” “这里不对劲,”万乐说,“我之前就不明白,你说王博壬功法并不一般,那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被自己的女儿反杀,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房间有阵法吸气,只要走进这里,气就越来越弱,流失的气全都到了王娜娜的身上,她至阴,气至阳,她自然承受不住便会狂怒,快离开这里,不然她就要爆体而亡了!” “是征凶吗?”骆文端随口道,“他布下的阵法。” 几人走出了房间,终于松了口气,万乐说道:“不好说,我没听说过征凶这么做过。往年都只是降下灾祸,让大家倒霉几年,没听说过还耍计谋的。” 骆文端道:“照你这样的说法,征凶并不会自己动手杀人,而是催化别人心里的恶,让别人杀人吧。” 万乐:“对。” “那为什么不能是因为他已经出现了,”骆文端说,“所以催化了别人向王博壬复仇呢?” 万乐灵光乍现:“有道理。” 骆文端说:“他有仇家吗?” 万乐问:“他有仇家吗?” 欧阳雪风说:“我不知道,等我打电话问问。” 骆文端几句话给他们拨开了迷雾,终于有了新的线索,万乐说道:“你真是好聪明。” “这就是第一和第二的区别。”骆文端说。 万乐:“……” 万乐说道:“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宁武雀等人打车回了自己的宾馆,万乐想了想,还是没抛下骆文端,和骆文端一起散步,往家的方向走。 骆文端问:“你住在哪儿?” “学校附近有个小区,”万乐说,“叫万锦家园,你知道吗?” 骆文端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万乐说:“下次请你去玩。” “但是方向是这个方向吧?”骆文端说,“我送你回去吧,然后我打车。” 万乐觉得很有意思,到底是谁送谁比较合理啊?但骆文端就是说得很自然,仿佛没把万乐当成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万乐说:“你想好了怎么办了吗?” “嗯?”骆文端有些走神,然后反应过来说,“我给她找个学校吧。” 万乐:“想好了?” 骆文端:“嗯。” 骆文端说:“有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很尽力了,但还是照顾不周全她。这种事,不就是因为我没尽心吗?” 万乐:“……” 骆文端估计也是实在没有人可以倾诉了,才会说出这些话,万乐却没什么办法安慰他,万乐知道骆文端心思很重,别人的安慰是不起作用的。 万乐说道:“那那几个小姑娘怎么办?” 骆文端:“我回去问问张得意,看看她想怎么办,她自己决定吧。” 万乐一提起她就发愁,说道:“她能怎么办,跟个傻子似的。” 骆文端说:“她已经见过坏孩子了,如果还想当好孩子,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不替她决定了。” “今天下午回家前,给她买了部手机,”骆文端说,“我现在已经无所谓她的学习了,她健康就行了,我琢磨着,如果过几年她应该能赶得上普及十二年义务教育了,应该怎么也能上个高中吧。” 万乐忽然道:“其实我以前给你算过命。” 骆文端才想起来这件事,说道:“张得意找你的时候?” 万乐:“嗯,她把你的生日给了我,我给你算了算。不过张得意也听不懂,就问你能不能考上大学。” 骆文端:“……这用她算?” 万乐:“能考上呢,你文曲星入命,□□和财运都不错。” 骆文端问:“那亲缘呢?和家里人的亲缘。” 万乐愣了下,然后说:“稍微差点意思。” 骆文端点了点头,万乐说:“你也别太担心了,实在不行你教教张得意赌石嘛,不用学习也能赚钱。” 骆文端:“做商人没什么意思。” 万乐没想到他这个商人世家的公子说出这种话来,愣怔地看了他一眼。 骆文端说:“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 “《蝜蝂传》,”万乐笑了,“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印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你还有这种觉悟呢?” 万乐以为商人家里培养出来的也只能是商人,而且他听说骆文端对翡翠很精通,他那次去了骆文端房间,看到了很多设计手稿,也以为他已经想好了要继承家业。 骆文端说:“蝇营狗苟,贪夫狥利。想想也觉得烦,我父母一辈子都在赚钱,过得支离破碎的。” 万乐说:“同桌,那是因为你没缺过钱。” 骆文端忽然你想起件事来:“我都忘了,我回去把你给我转的钱退回去,这两天忙得没顾上。” “你终于想起来了,”万乐赶紧说,“算你有良心,我亏死了。” 骆文端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万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好意思吗?” 万乐又道:“不对,等你忘了这件事,是不是又要问我要回去啊?” 骆文端也想了想,说道:“不会吧,那怎么办?” 万乐:“你把转账记录删掉,就当被偷的行不行?” “试试吧,”骆文端掏出手机来真的开始尝试,“我有张卡不怎么用,用这张卡的吧,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钱。” 俩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让骆文端用他妈给他打钱的那张银行卡把钱转给万乐,然后再把转账记录删掉,骆文端转完之后说道:“我干脆给你弄张卡吧,把剩下的钱给你存上,你每月照常给我转三千,这样我也不会误会你。” 万乐忽然感觉骆文端平时表现出来的和他真实的性格相差甚远,难接近是真的,难相处却是假的。 万乐忽然问道:“骆文端,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要入V了,入的话也就是这两天了哈。 第020章 初现端倪(六) 骆文端感觉莫名其妙,还是说:“没有。” “以前有过吗?”万乐问。 骆文端:“有过吧,小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问这个干什么?” 万乐:“好奇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骆文端淡淡地说:“都行,唯一的要求是必须是看不见鬼的。” 万乐:“……” 没想到短短两天,骆文端就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了。 万乐扫兴道:“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的呢。” 骆文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是个正常人。” 万乐:“除了这个呢?” 骆文端想了想,说道:“喜欢我的。” “喜欢我就行,”骆文端又说了一遍,“对我好的。” 万乐:“……” 万乐不可置信:“这么简单?” 骆文端:“是啊,不然呢?” “长相啊,一点要求没有?” 骆文端稍作思考,然后道:“只要别太丑,看得过去就行。” 万乐没想到他愿望这么朴实,有些不相信,说道:“那他们都喜欢你啊。” 骆文端:“谁?” 万乐:“……就,那些女生啊。” 万乐就算没有刻意地接近学校里的女生们,也知道骆文端在学校的人气很高,很多时候能感受到其他男生对骆文端的排挤,除了骆文端总是摆着张臭脸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受女生的青睐。 “没人喜欢我。”骆文端淡淡地说。 万乐不可置信:“没人跟你写情书,告白什么的吗?” 骆文端:“没有。” 万乐:“一个都没有?” 骆文端有些无奈:“一个都没有。” 万乐:“你肯定是在骗我,我不信。” 骆文端道:“爱信不信吧。” “以前也很少有,”骆文端说,“在北京的时候,也没什么人喜欢我。收到过情书,但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万乐想明白了,他问:“你说,你性格是有多臭,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骆文端:“能不能给有童年阴影造成人格障碍的学霸一点面子?” 万乐被他逗笑了,乐了半天。 “听说过埃里克森吗?”骆文端说,“我是因为人格发展的基本的信任对不信任时期没发展好,所以造成了我对这个世界无法怀有善意,明白吗?” 万乐:“不太明白,你怎么懂这么多?” 骆文端好像什么都会一点,无论聊什么话题都能接上话茬。骆文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因为聪明。” 万乐:“……” 万乐没觉得他开玩笑,认同他确实聪明,骆文端却说道:“当然是看书啊,不然自己悟的?你怎么什么也信。” 万乐:“……哦。” 骆文端:“我聪不聪明再说,我看你是智商确实不太高。” “这就没劲了,”万乐说,“我信你你还骂我。” 骆文端也发现了,万乐似乎对他格外包容,从一开始他说要万乐赔钱,万乐乖乖就赔了,到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万乐似乎都站在他这边,骆文端感觉有点奇怪,因为以万乐的性格,这不是他的作风。 “可是就算你有心理疾病,”万乐说,“你要求也太低了,那你明天就能找到对象。” 骆文端却说:“我只强调这一次,我没病。” “哦哦。”万乐说。 骆文端道:“别人也不欠我的,凭什么对我好?” “爱情不都那样吗?”万乐说,“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我没见过猪跑。”骆文端说。 万乐:“……” 万乐忽然想,估计那个什么森说的是有道理的,一切都有迹可循,骆文端小的时候不被自己爸妈重视,所以他说起谈恋爱,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而是对方必须眼里只有自己。他被自己的父母深深地伤害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被自己治愈好了,但其实没有。 万乐说:“同桌,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哪件事?”骆文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有些走神。 万乐:“你侄女的事情。” 骆文端愣了下,说道:“你觉得和征凶有关?” “你不觉得很巧吗?”万乐说,“姜琦这个事情刚出,然后张得意又出事,是不是很奇怪?” 骆文端:“但这两件事都不是从这两天开始的,都是已经积怨很久了。” 万乐:“这就是征凶啊,征凶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事,征凶是长时间的一种状态,它会让事情愈演愈烈,越来越糟糕。” 骆文端:“那怎么查?” 万乐:“如果真的和它有关,我们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它的根。” “在这些事情中心,一定有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万乐说,“他和所有的人都有关系,他见过王娜娜,见过武韫或者姜琦,见过张得意,才能知道怎么影响他们。” 骆文端说:“那不就是你吗?” 万乐:“……” “你不也是?”万乐马上反唇相讥。 骆文端却认真地解释道:“不可能是我,张得意和我有利害关系,你比我可能性大。” 万乐不可置信:“你认真的啊?” 骆文端:“是啊,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万乐:“我是来抓征凶的!” 骆文端:“没准是你,你自己不知道呢。” 万乐愣了愣,看着他,似乎有些被他说动了,一时也有些疑惑,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我之前不认识王娜娜。” “我差点让你吓死,”万乐终于意识到骆文端是在捉弄他,拿脚去踢他,“我真以为是我呢!” 骆文端笑了起来,跑着躲开了他,万乐拔腿去追,拿书包砸他,骆文端接过书包,说道:“笔记?” 万乐:“带着它滚。” 骆文端:“谢了。” 万乐还尚停留在征凶可能是自己的情绪阴霾下,懒得理他。 骆文端追上他,身上背了两个书包,左肩一个右肩一个,说道:“赔偿你精神损失费。” “什么?”万乐怀疑地睨着他。 骆文端一仰头,下巴颏点了点前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万乐不屑地“切”了一声。 过了会儿,俩人一人叼着根雪糕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 骆文端还是背着俩书包,说道:“这街上有鬼吗?” “哪有那么多,”万乐说,“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 骆文端:“你会不会分不清什么是人,什么是鬼?” “当然了,”万乐说,“不是你想象的电视剧里那样,有的时候只是能感觉到它存在。” 骆文端:“你们都是天生就能看得到的?” “绝大部分吧,比如说我就是天生的,”万乐说,“这行也是只渡有缘人啊。如果看不到的话,何谈降妖驱魔啊。” 骆文端点了点头,万乐看他的脸色,说道:“你总是问这个,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骆文端经历了这么多对他来说奇幻的事情,但对其他的都不是很感兴趣,唯独总是会问能不能看到鬼这件事,万乐感觉似乎有点问题。 骆文端咬着雪糕棍,说道:“没什么。” 万乐不屑地道:“不想说算了。” “……”骆文端犹豫片刻,似乎考虑要不要说,然后道,“我其实有个亲哥,他从小生病,说自己能看得到鬼。” 万乐:“还有这事,没听你说过啊,你哥现在在哪儿呢?” 骆文端:“我妈把他带走了,很久没见过了。” 万乐便明白了,他妈是在两个儿子里,选了体弱多病的大儿子带走了,把骆文端留了下来。 “我其实一直以为他是装的,”骆文端,“因为我不想相信这世上有鬼,不过可能不愿意相信也是因为他吧。” 万乐说:“你妈也只是因为想要照顾他吧。” “可能是吧,”骆文端神色少有的露出些迷茫,“但小孩是意识不到这个的,我那时候不理解她为什么不爱我。” 骆文端:“我学习好,也比哥听她的话,但是她就是注意不到我。所以总觉得是自己有问题。” 万乐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骆文端说道:“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不那么在乎了。” “人们总是想要生孩子,一厢情愿地说‘养儿防老’,”骆文端说,“但是他们没有人想过,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养孩子吗?凭什么生了孩子,就一定要孩子迁就父母?父母不爱自己,也要让孩子自己去思考是为什么不爱自己?” 万乐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孤儿啊。” 骆文端笑了,把雪糕棍接过来,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万乐说:“你还有张得意呢嘛,她多爱你啊。” “让她很爱我并没有让我付出很多,”骆文端看着远处的路灯,吐出口气来,“就只是分了一些时间和精力,完全没有影响到我任何生活,她就已经很爱我了。” 骆文端:“我才知道,对于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养她并没有那么难。她已经懂事了,她也会回报我一些爱,让我觉得一切都不是白费的,这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没那么辛苦。所以我才会发现,我父母就是不爱我,他们两个人,连这么一点点的精力都不愿意分给我。” 万乐:“……” 骆文端:“而且我小时候比张得意要懂事很多。” 万乐感觉话题有些沉重,让他有点透不过气来,骆文端应该也是第一次和人谈这些,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然后道:“不说这个了,你打算怎么找征凶的根?” “啊,”万乐一拍手,明媚开朗地说,“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了哈,我懂规矩,三更哈哈。 第021章 泽风大过(一) 第二天是周六,万乐睡到日上三竿,终于把缺的觉都给补了回来,装扮了一番,把自己墨镜、中山装穿上,蹬上一双运动鞋,拎着钥匙出门,出摊算命。 今日阳光明媚,万乐站在公交站牌前,拉下墨镜,仔细看着站牌上的线路,决定远离任何学校和补习班,往人多的地方去,他手顺着路线往下划,最后敲定了一地方。 另一边。 骆文端刚打完电话,把张得意的所有补习班都退掉了,一回头看着张得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玩手机,虽然骆文端已经给自己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树,但还是感觉血压有点高,人生有点无望。 骆明从楼上走下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骆文端给张得意拿了瓶混合果汁,说道:“眼睛离手机远点。” “哦。”张得意嘴上应得飞快,眼睛还紧紧地贴着屏幕看《星蝶公主》,这动画片以前电视上播过,张得意在北京的时候看的,但是后来搬家,揭阳这边没有这个频道,张得意没看到结局。 骆文端始终觉得这个动画片虽然取了这么个低龄化的名字,但不太适合小孩玩,不利于张得意恋爱观的培养,但是算了,骆文端最近不想管她太多。 骆明坐到沙发的另一边,说道:“今天放假?” “周六。”骆文端说,他看了眼张得意的屏幕,问,“星蝶公主的男朋友不是马克吗?” “早就是过去式了。”张得意满不在乎地说。 “那她现在喜欢谁?”骆文端问,“这个男的是谁?” 张得意说:“tom,但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 骆文端愣了下,说道:“他们不是……” “亲嘴了,但是这不代表是星蝶公主的男朋友啊。”张得意说。 骆文端有些茫然了,看了眼张得意,张得意说:“我觉得星蝶公主只是玩玩而已。” 骆文端:“……” “你等一下,”骆文端伸手制止她,“你还有多久看完?” 张得意:“还差很多呢。” “别看了,”骆文端马上拿过她的手机,说道,“你想看的话,换点别的看,喜洋洋和灰太狼怎么样?” “可是那个好幼稚啊。”张得意不满意道。 “你现在就是幼稚的时候,”骆文端给她找到喜洋洋和灰太狼,按下播放,说道,“看吧,听话,你看美羊羊多漂亮,和星蝶公主差不多。” 张得意:“……” 骆明坐在沙发上半天了,手里捏起那块小小的戒面,清了清嗓子,说道:“文端,你看这个。” 骆文端这才转过身来看到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一块很小的高冰戒面,还没有镶嵌,骆文端接过来,看见戒面整体很干净,只是太小了。 但翡翠就是这样,必须是最好的部分才能用来做戒面,这么小小一颗也已经够用了。 骆明说:“怎么样,这一块戒面,就已经要回本了。” “这是那块料子?”骆文端问。 上次骆明给骆文端看了块木那的石头,那块石头他花了一万五买下来的,骆文端当时说他买贵了。而骆明把石头皮扒开,发现翡翠内化的非常好,有些部分已经到了高冰,但确实是裂多,棉重,出不了牌子,但是却出了一颗戒面。这颗戒面就已经把本钱捞回一半了。 骆明特意拿回来,问骆文端:“怎么样?不亏吧。” “确实不错。”骆文端说着还给了他。 骆明说:“你当时还说买贵了,看走眼了吧。” “就出了这么一颗?”骆文端说。 骆明:“一颗还不够?” 骆文端说:“我的意思是,只出一颗的话,这不就是赌出来的吗?” “我没觉得这石头不好,”骆文端说,“只是觉得需要赌,因为这石头绺裂太多,很容易贯穿,出不了牌子和戒面,这是需要运气的东西,这块是运气好。” 张得意好奇地看向骆明手心那块小小的石头,但骆明没给她看,而是对骆文端说:“赌石赌石,不赌还能叫赌石?运气也是成功者必须的品质之一。” “可能是吧。”骆文端没和他争辩。 骆明说:“做咱们这行得有点胆气。我听张得意说你也时常去市场,赚钱了吗?” 骆文端看了眼张得意,张得意把脑袋瓜缩回去,重新点开《喜羊羊与灰太狼》。 “还行吧,没赚多少。”骆文端说。 骆明:“胆量太小。有空你去我店里看看,先学一学。” 李梅梅抱着骆领领下了楼,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清脆越来越近,人也近了,站在沙发后,说道:“走吧?” 骆明便站起来,把石头收进盒子里,装进上衣口袋,说道:“我们去门店了,你们想不想去?” “不了。”骆文端说。 这便正和两个人的心意,李梅梅怀里晃着儿子,说道:“冰箱里准备了饭菜,记得自己加热一下呀。” 骆文端对张得意说:“你姨爷姨奶要走了。” 张得意按下暂停,站起来,木着说了句:“姨爷姨奶再见。” “再见。”李梅梅挥着骆领领的小手说道,骆领领把头扭到一边,扎进她的怀里。李梅梅笑了起来,抱着他和骆明出门了。 张得意趴在沙发上,看着她出门,悄悄地打量着她。 骆文端问:“看什么?” 张得意坐回去看动画片,说:“没什么。” 骆文端今天没什么事情做,周日要月考,补习班今天的课骆文端翘了,准备自己复习一下,但他忽然想到万乐昨天说,可以教张得意买石头,他试探着问了问:“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汪汪!”张得意翻身起来,不可置信地说,“真的吗?” 骆文端平时学习很忙,很少带她出去,张得意兴奋极了,说道:“你说了,你不能后悔。” 骆文端看她想去,便道:“你穿好衣服,我等你。” 张得意扔了手机,蹲下身,做了一个起跑前的预备动作,骆文端一抬手:“出发!” 张得意一个跑步前进跑回自己的房间,开始找衣服和袜子穿,并背上了自己的哆啦A梦单肩包,披散着头发跑出来:“叔叔,快,扎辫子。” 骆文端从手腕上解下来两根皮筋,问道:“你要扎几个?” 张得意伸出两根手指,骆文端叼着皮筋,拿着梳子,给她编了两个麻花辫。张得意笑嘻嘻地踩着小皮鞋,站在门口等他。 骆文端也有很久没去过私盘了,他带着张得意先去了趟私盘,这个时候马上就要开公盘了,私盘的人并不多,骆文端把张得意抱起来,带他一个门脸一个门脸的走进去,张得意指着一块石头说道:“好黑。” “后江的料子,”骆文端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起那块石头,对他说,“你看他皮壳是不是很细?” 张得意小心翼翼地摸了下,看了眼货主的脸色,货主笑了,带着潮汕口音,说道:“这么小就会看石头啦?” 骆文端看了张得意一眼,张得意说道:“阿姨好。” “会看吗?”货主问。 张得意摇了摇头,抱着骆文端的脖子,说道:“我叔叔会。” 骆文端对张得意道:“你看,把灯压过去,它是不是亮了很多?” 张得意点了点头,骆文端说:“是不是还有绿色?” “这是因为后江一般都是色料,”骆文端把灯贴着石头的皮壳蹭过去,“这种料子很容易出高色,但是你看他压光感,是不是光很短?” “因为他的种有些短。一般我们说龙到处有水,龙就是绿色,出绿色的地方更容易种水也很好,但是在后江料中就未必了,色和种之间,我们要先取种水。” 骆文端:“听明白了?” 万乐说道:“原来如此。” 骆文端自然地接过话来:“明白就……你怎么在这儿?” 万乐背着个包,说道:“我来算命啊。” 万乐、张得意一人一根冰淇淋,蹲在街边,骆文端椅靠着墙,等他俩吃完。 张得意嘴里吃着自己的草莓味,还问万乐:“你的蓝莓味儿的好吃吗?” “不好吃,难吃死了,”万乐说,“吃你自己的。” 骆文端:“……” 万乐:“生意不好啊,我发现这边的人不太封建迷信。” 张得意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叔叔说了,不是生意不好做,是你看着就像个骗子。” 万乐:“这蓝莓味的真不好吃,你不信让骆文端再给你买一根你试试。” 张得意去看骆文端的脸色,骆文端没搭理她,她就知道没戏,大声说道:“我根本一点也不想吃。” 万乐转头瞥了骆文端一眼,说道:“你能不能教教我赌石啊,我不想努力了。” 骆文端:“你不会算命吗,站石头前自己算啊。” 万乐:“……” 骆文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万乐一眼,万乐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骆文端。 “你说……”万乐说。 骆文端福至心灵:“如果咱俩合作的话……” 万乐把包甩到背后,一拍手:“走啊!” 张得意赶紧呼噜呼噜屁股站起来,说道:“干什么,干什么去?带上我。” 骆文端和万乐站在摊位前。 万乐问:“这块怎么样?” “莫西沙,”骆文端说,“种老,水长,有色,皮壳脱沙,有手镯位,相当好。” 万乐:“问题在哪儿?” 骆文端:“裂和棉。” “交给我。” 万乐从兜里掏出三个硬币,说道:“来,你出来。” 万乐把硬币递给骆文端,把手机备忘录打开,说道:“你扔六次。”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六爻八卦,”万乐说,“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骆文端扔一次,万乐便在备忘录上画上一道,最后划了六条线,有的长,有的短,万乐嘴上念念有词,老阴转少阳,老阳转少阴,根据这六条线,又重新画出六条新的线来。 他看了眼,对骆文端说:“这是本卦,这是变卦,你不用看本卦,看变卦,变卦上兑下巽,泽风大过,大灾,你所担心的都会实现,这石头的裂和棉一定很多。” 骆文端说:“就这么几条线。” “对啊,”万乐说,“这就是六爻,不服?你要是不信的话买来试试。” 骆文端:“我倒是想试试,你知道这块石头多少钱吗?” “多少?”万乐没有概念。 “二十万左右,”骆文端说,“至少。” 万乐:“人民币啊?” 骆文端:“不是,津巴布韦币。” 万乐:“你耍我啊。” “那你废什么话。”骆文端说。 万乐:“不也有人爱说缅币吗?” “你不是富二代吗?”万乐又忽然想起来,茫然道。 骆文端:“富二代的钱大风刮来的?” 万乐:“是啊,不然呢?” 骆文端:“刮不来这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申请成功了没,如果成功了的话,后面就还有两章 第022章 泽风大过(二) 万乐:“那能刮来多少?” 骆文端:“抬杠?” 万乐乐了,说道:“换块吧。” 骆文端带着万乐又转了会儿,骆文端觉得可以试一试的,赌性比较大的就让万乐去算,万乐算完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块莫西沙,莫西沙种好水长,拿起来的时候骆文端就感觉不错,还没让万乐算,骆文端就问了价钱,卖家叫价四十万,万乐给吓了一跳,知道翡翠市场叫价高,没想到这么高。长高不足十厘的小石头,能要这么高的价钱。 骆文端给他使了个眼色,对老板说:“拿出去看看。” 灯下不观玉,是因为在亮光下,翡翠的质地会比本身的质地看上去更好、更光滑,所以在揭阳,无论是买成品还是买石料,都可以从店里拿出来,放到阳光下去看。 俩人走了出来。骆文端说:“你算吧。” “你买得起?”万乐说,“我可没钱。” 骆文端:“废话那么多,算你的。” 万乐照旧让他扔了六次钢镚儿,张得意在旁边仰着头看着他俩,忽然问道:“叔叔,这个我也得学吗?” 万乐:“……” 骆文端:“……” “不好说,”骆文端说:“我现在正为了你以后不用学这个努力。” 万乐算出来,说道:“可以买耶,会涨,但应该不是很赚。” “那挺好,”骆文端说,“我就想买这种的。” 万乐没想到他也是这么想的,顿时笑了。因为用这种方法来谋财一次两次可以,凡事过犹不及,如果指望一夜暴富,那得命里有才行,命里无时非要强求,会影响日后的气运。 骆文端说:“我去跟老板聊,你俩别说话。” 万乐和张得意顿时拉上自己的嘴巴,示意绝对不多嘴。骆文端走进去,又看了看其他的石头,然后漫不经心地对老板说:“开个能谈的价格。” 老板说:“三十八万。” 骆文端问:“你不想卖?” 老板看骆文端和万乐都是少年模样,所以确实没有把他们俩放在眼里,听骆文端这样说,才放下手机,说道:“这不是我的货。” 很多时候货主只是把货放到私盘,找中介代卖,成交之后由货主和买家共同承担中介费用,这个老板说道:“货主低价是三十万。” 万乐看了眼骆文端,感觉他应该是很经常和这些人打交道。 “有人开过价吗?”骆文端问。 老板说:“十二万。” “没卖?” “没有啦,”老板普通话不好,说话像是咬着舌头,“你给多少?” 骆文端:“八万。” 老板用南方人特有的慢慢悠悠,轻声细语地道:“差很多啊。” 骆文端:“打电话问问。” “不用打啦,”老板说,“差很多。” 俩人不需要聊这块料子好不好,只谈价钱。万乐也是第一次看翡翠料石交易,顿感新奇。 其实即使是八万,也是笔大钱,他才意识到骆文端是真的有钱。 骆文端说:“八万三吧,我再加点,你给货主打电话问问。” “不用问啦,”老板还是那句话,“差很多。” 骆文端:“九万,不打算了。” 老板:“……” 老板犹豫片刻,打量了眼骆文端,万乐便看出有戏。 骆文端穿得一身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牌子,身边带的这个小女孩倒是打扮得漂亮,看得出一身都不便宜,现在不少家里有钱的孩子来市场练手,老板便把骆文端当成了这样的人,说道:“那我给你打电话问问。” 骆文端不怎么在意地一伸手,示意去吧,然后抱起了张得意,给她指着桌上的另一块石头,说道:“你看这怎么样?” 张得意兴趣缺缺:“叔叔,我好饿哦。” 骆文端:“万乐,你来看。” 万乐趴在桌子上:“同桌,我也好饿。” 骆文端无奈地笑了。 老板挂了电话,说道:“九万可以,但是货主说中介费都是你出。” 有些时候价钱和货主心理价位差了太多,货主便不想出中介费,骆文端爽快地同意了,然后掏出卡来,说道:“刷吧。” 老板把石头给他装进塑料袋,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多大?” “十七。”已经买到了,骆文端便不需要装了,说了实话。 万乐简直服了,九万块的石头,就装了个塑料袋,骆文端还面不改色地接过来了,万乐赶紧说背过身来道:“装我包里吧。” 骆文端似笑非笑,把他拉链拉开,扔了进去,说道:“丢不了。” 老板:“现在的老板都了不得,从小就这么有钱。你老爸是谁?” 骆文端说:“这是我自己的钱。” 万乐掂了掂自己书包,和他一起走出去,迫不及待地说道:“切开切开,切开看看。” “猪吗,这么高的货切开,”骆文端说,“一刀就是几万块。” 万乐任他骂自己也不生气,说道:“那怎么办?” 骆文端说:“跟我去找个老板吧。” 走出不到五十米,骆文端便带他们俩进了小胡同,湿润的空气中有种南方的味道,顺着狭小的石阶拾级而上,骆文端推开一扇铁门,发出“吱嘎”声,里面坐着不少男人,在机器前干活。 一个男人看见骆文端,笑道:“来了,小老板。” “老板,”骆文端说道,“给我扒一块石头。” 老板摘下手套,拿过来掂了掂,万乐发现他们看石头的第一步都是先扔两下,老板说:“不错啊,料子。” “嗯,”骆文端说,“我下午来取,可以吗?” 老板:“俩小时就够。” 骆文端:“麻烦了,削薄一点。” “放心吧,”老板笑道,“我还不懂吗?” 万乐转头去看骆文端,忽然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骆文端。从来都是别人羡慕万乐,觉得万乐的工作很神秘,羡慕他入门有法,万乐还是第一次对别人的专业性心生羡慕,他终于理解了别人看他的时候的那种感觉了。骆文端在这个领域驾轻就熟,他熟悉每一个流程,认识很多人,知道怎么和各种人打交道。 万乐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个的?” “两三年前,”骆文端说,“走吧,去吃饭,想吃什么?” 张得意说:“披萨。” 骆文端问万乐:“你呢?” 万乐:“那就披萨呗。” “你想吃什么?”骆文端还是问。 万乐:“我都行,不过好久没吃火锅了,你请客?” “你请。”骆文端说,“我没钱了。” 万乐:“……” 骆文端对张得意说:“我们去吃火锅,给你订一份披萨,你想吃什么的?” 张得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安排,说道:“榴莲的。” 万乐发现骆文端对张得意的态度非常奇怪,他毫无疑问是非常疼张得意的,张得意想要什么,骆文端不会像其他家长那样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只要是对身体无害,骆文端都会随着张得意,但是他又不会为了张得意而牺牲自己,张得意想吃披萨,就给她定外卖,然后他和万乐去吃火锅。而且张得意也完全配合他的安排。万乐想了想,好像这样带孩子才是最经济实惠的,谁也不会受委屈。 骆文端对万乐说道:“我第一年都是赔,把小时候的压岁钱都赔光了。” “你压岁钱应该挺多吧?”万乐完全关注错了重点。 骆文端梗了下,说道:“肯定没你想象得多,大概二十多万,我存了十多万定投,没办法动。” 万乐“哇”了一声,骆文端说:“赌石是去年才开始赚钱的,也是刚刚回本。这东西巧合性太大了,怕的就是觉得自己会点东西,一头扎进去的人。” 万乐:“我没打算玩,你放心。” “那太好了。”骆文端松了口气。 万乐:“……” 张得意说:“叔叔,能不能抱抱我?” 骆文端把她抱起来走,对万乐说道:“你显然是没这个智商玩这个。” 万乐:“我刚就听懂了,没必要补充。” 万乐好歹也是年纪第二,感觉自己在骆文端眼里就是个弱智。 万乐本来以为骆文端说让自己请客是开玩笑,没想到坐到火锅店,骆文端自然地说道:“你点吧,谁请客谁是说了算。” 万乐:“你是人吗?” “你刚赚了那么多,”万乐说,“让我个一穷二白的草民请客?” 骆文端:“是啊。” 万乐无话可说,气得呕血。 “黄喉?”骆文端接过菜谱,撸起袖子,问道。 万乐:“不爱吃。” 骆文端:“来两份。” 万乐:“?” 骆文端:“肥羊?” 万乐可有可无:“行吧,来两份。” “我不喜欢吃羊肉,”骆文端说,“算了。” 万乐用眼神杀他,问道:“那你别问我了。” 骆文端:“精品牛上脑?” 万乐惊了:“不吃牛肉!这个真不行。” “不好意思忘了,”骆文端忽然想起来道教文化,这回没开玩笑,道,“猪肉可以吗?” 万乐:“行。” 骆文端:“脑花?” 万乐:“好恶心。 骆文端说:“事儿真的多。” 万乐无言以对,点头说:“对对,是我事多。” 张得意抱着手机看《星蝶公主》,骆文端浑身长眼,一边点菜一边拍了拍张得意的后背,让她坐直了,离手机远一点,张得意一下子挺直了,万乐凑过脑袋去看:“看什么呢?” 张得意看了眼骆文端,“嘘”了一下。 万乐说:“咋了,你叔叔不让你看啊。” 张得意说:“我叔叔觉得星蝶公主男朋友太多了。” 万乐:“有几个?” “三四个吧。”张得意说,“有几个不算是男朋友啦,只是暧昧。” 万乐:“……” 万乐把手机拿过来,点了退出,找到《喜羊羊与灰太狼》,播放,然后还给她,说道:“是不太好哈。” 张得意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万乐看着她笑,问道:“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呢,”张得意说,“我觉得那些男生太幼稚了,每天看奥特曼。” 万乐马上道:“奥特曼怎么了,奥特曼很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3章 泽风大过(三) 火锅菜上齐了,张得意的外卖也到了,她自己伺候自己,把披萨盒从袋子里取出来,打开盒子,榴莲味儿便出来了,张得意揪出了一块,递给万乐,万乐道:“谢谢。” 张得意又揪出一块,递给骆文端,骆文端没接,就着她的手咬了口,说道:“谢谢,自己吃吧。” 万乐感觉骆文端真的把张得意教得很好。 下菜的时候,万乐电话响了,是他师父打来的,万乐接起来,说道:“师父啊。” “乖宝,”师父说,“想师父了吗?” 万乐:“想了,二师兄什么时候来?” 师父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二师兄说了,等这次回来就去找你。” 万乐:“他现在能联系上了?” “刚给我打完电话,”师父说,“前两天是他手机让小偷偷了,放心吧,现在小偷已经住院了啦。” 万乐:“……” 师父:“开心不开心?” “开心。”万乐说。 师父:“就知道你开心,嘿嘿,征凶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骆文端把贡菜下进去了,万乐说:“蔬菜后放,先下肉。” 师父:“吃火锅呢?” “嗯啊,”万乐说,“你吃了吗?” “这两天胃口不好,”师父说,“今天早上上称,瘦了二两。” “二两,”万乐说,“那可是大事啊,我真怕我回家都认不出来你啊。” 师父:“……” 万乐:“征凶查到了点线索,师父,你认识王博壬吗?” “那是谁?”师父说,“没听说过。” 万乐:“全真的一个人,好像是因为师门中出现嫌隙就离开全真了。他女儿因为一些小事自杀,变成鬼之后把王博壬和他老婆都杀了。他们现在觉得好像和征凶有关。” “哦,谁们啊?” “全真和正一派都派人来了,我已经见过他们了,现在和我一起上学呢。” 骆文端加了块肉,万乐一筷子挡住,示意给他留一块,骆文端烦得要死,扔到他碗里,万乐乐呵地吃了,催促道:“再下点。” 骆文端说:“亲兄弟,明算账,自己的肉自己下,谁也别吃谁的。” “亲兄弟明算账,”万乐说,“咱俩AA。” 骆文端:“想也别想。” 万乐:“那就给老子下肉,老子花钱了。” 师父:“你跟谁玩呢啊乖宝?那些道士吗?” “没有,”万乐说,“怎么可能,跟他们不熟。” 师父:“那太好了,别和他们玩哈,他们大门派的看不起人。” “但是他们最近缠着我,”万乐忧愁地道,“张得意,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关了。” 张得意悻悻地“哼”了声。 师父:“咋还有个小孩啊?” 万乐说:“路上捡的,我接着说师父,我打算从征凶的根开始找,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没有。”师父明媚地说。 万乐也明媚地道:“那算了。” 师徒俩都没什么所谓,师父说道:“乖宝注意安全,师父可担心你了,我这几个月也想明白了,找得着就找,找不着咱们就和你二师兄一起回来,让全真他们自己忙去吧,世界就算灭亡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万乐道:“就是就是,最坏也就是世界灭亡嘛,我没压力,你放心吧师父。” 骆文端:“……” 骆文端一时间没听出万乐是在认真的还是在反讽。 万乐却是心里觉得好笑,不知道他师父怎么忽然就说出这种话来,他师父这几个月打过来电话也提供不了什么合理的建树,主旨就围绕着:师父想你了,师父胖了/瘦了,大师兄又跑了,被抓回来了,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万乐和他聊了会儿,便说道:“不说了啊,我肉都要让人吃完了,等二师兄要来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 师父恋恋不舍道:“好吧。” 万乐把手机凑到张得意耳边,说道:“说再见。” 张得意也不知道对面是谁,一边塞披萨一边说:“再见。” 万乐便把电话挂了,马上伸出筷子从骆文端的碗里虎口夺食:“你给我剩点!” 骆文端说:“你啥时候给我清除记忆?” 万乐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骆文端:“我不能留着吧。” 万乐叹了口气。按照道理来说,是不能留下的,而且宁武雀他们也不会同意,但是万乐又觉得这两天过得挺开心,如果给骆文端消除了记忆,那不就又回到以前了? 骆文端以前真的挺狗的。 万乐:“等月考完吧。” 骆文端不置可否,万乐忽然有些情绪低落,骆文端笑了笑,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这顿饭真的是万乐结账的,万乐扫完码之后对骆文端说:“我听说了你们有钱人都抠门,还不相信,我现在是真的见识到了。” 骆文端:“走吧。” “去哪儿?” 骆文端:“跟有钱人去逛街。” 骆文端要去给张得意买衣服,张得意笑嘻嘻的,美得不行,对商场里的童装店已经轻车熟路,直奔一扇橱窗而去,万乐视力1.5,看见橱窗里的模特穿着不知道是什么款式的汉服,红的、绿的、白的各种颜色的纱裙。张得意跑进去流连忘返,件件都喜欢。 骆文端和万乐坐在椅子上,让她自己去看,万乐说:“我没见过她穿这种衣服啊。” “我上次没给她买,”骆文端说,“我跟她说下次买。” 万乐:“就是这次呗。” 骆文端点了点头,张得意看上了一条藕粉色的裙子,也是件汉服模样的,胸前绣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莲花,导购帮她拿给骆文端看,骆文端问:“挑好了?” 张得意点了点头,骆文端看了眼,说道:“试试去吧。” 导购问道:“她自己去吗?” “你看我俩谁能进去?”骆文端问。 导购:“……” 骆文端看了眼那裙子,不太好穿,就对张得意道:“你套进去,不会拉链就出来找我。” 导购道:“我帮她吧,走吧小朋友。” 张得意把包给他拿着,骆文端问:“自己穿,拉不上再让人帮忙。” 张得意点了点头,跑了。 万乐站起来翻了翻衣服的标签,吓了一跳,坐回来,假装自然地伸了个懒腰,悄悄地对骆文端耳语:“好贵。” 骆文端也对他耳语:“我知道。” 万乐:“离谱啊,比咱们的衣服还贵。” 骆文端:“算了,养儿防老。” 万乐被他逗笑了,骆文端总是一脸严肃的说一些非常搞笑的话,万乐总是被他的冷幽默弄得猝不及防。 张得意从试衣间探出个小头来,然后慢慢地跑出来,万乐和骆文端齐声鼓掌。 万乐:“绝了,大美女。” “太好看了。”骆文端连连称奇。 万乐浮夸地道:“这是你侄女?” 骆文端骄傲地点了点头,万乐:“真是让人羡慕啊,有这样的侄女,我做梦也能笑出声啊。” 导购被他俩逗笑了,对张得意说:“转个圈看看。” 张得意提着裙子转圈,说道:“汪汪!” 骆文端笑了,他确实觉得挺好看的,说道:“你喜欢吗?” 张得意:“我就想要这件。” 裙子比较贵,一般情况下家长都会让孩子再试几条,骆文端却说:“那就这个吧,结账,就穿着吧,别换了,把她的衣服装起来就行。” 导购没做过这么痛快的声音,看了眼骆文端,说道:“哦,好。” 这条裙子一千二,万乐看着都肉痛,张得意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又跑回来,抱了抱骆文端的大腿:“我真爱你啊。” 骆文端拍了拍她的脑袋瓜,让她去玩。 张得意路上又看上了CD娃娃,趴在橱窗上盯着看,导购在里面道:“喜欢就进来看看。” 张得意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说:“今天不可以再买了。” “好吧,”张得意遗憾地对导购挥手,说道,“再见。” 导购笑得要死,说道:“再见。” 万乐越看越觉得自己给张得意的定位从一开始就非常直击灵魂:像是骆文端的小狗。 骆文端忽然道:“那个卫衣不错。” “哪个?”万乐问。 骆文端走进店里,问万乐:“怎么样?” 是一件宽松的灰色卫衣,两边的袖子上在手肘的部分重工绣了一对白色翅膀。很普通,但是很漂亮。 万乐说:“挺好看的。” 骆文端说着就脱了外套,递给万乐,说道:“给我那一件XL。” 万乐百无聊赖地等他换衣服,店里的导购年纪很小,看着张得意的衣服很喜欢,说道:“谁把你打扮的这么漂亮呀?” 张得意躲在万乐身后,不好意思地说:“叔叔。” “哪个是你叔叔?”导购问。 “他进去换衣服了。”万乐说。 导购:“啊,怪不得呢,我说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漂亮呢。” 万乐:“……” 万乐心想:什么意思? 骆文端出来了,万乐想到会挺帅,但还是帅得有点超出万乐的预期了。 骆文端肩宽腿长,干净利落,就是个衣服架子,导购眼前一亮,夸得真情实感:“好合适啊。” 骆文端照了照镜子,问万乐:“怎么样?” 万乐:“帅。” 骆文端说:“那就拿上吧。” “拿两件,”骆文端说,“你也XL?” 万乐:“?” 骆文端打量了他一眼:“咱俩差不多吧。” 万乐:“送我?” “对,”骆文端说,“你也可以拒绝。” 万乐:“XL,谢谢。” 骆文端付了钱,让导购装了两个袋子,其中一个递给了万乐,万乐有些惶恐:“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骆文端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比了一小截手指。 万乐:“什么意思?这就是一点小钱?” “这就是你的出息,”骆文端说,“就这么一点。” 第024章 泽风大过(四) 万乐把他手按下去:“有这么点不错了。” 张得意说:“我能喝奶茶吗?” 万乐大方地说:“喝,我请客。” 张得意转头就要往旁边的奶茶店跑,骆文端把张得意拉回来,说道:“别去那个,你挑个贵的。” 万乐对骆文端道:“我时常会恍惚……” 骆文端:“?” 万乐看着他:“在你是人和是狗之间犹豫不决。” 骆文端回头去找奶茶店,忽然愣了下,然后转过头来,说道:“快跑,别回头。” 万乐:“怎么了?” 骆文端:“你要是不想多请一杯的话就听我的。” 万乐顿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拔腿就要跑,欧阳雪风说道:“哎,万乐?跑什么!?” 欧阳雪风追得气喘吁吁,拍了拍万乐的肩膀,问:“你跑什么?” 万乐:“你追什么?” 欧阳雪风:“你不跑我会追?” 万乐:“……算了,喝奶茶吗?” 三个人一个小孩,拿着奶茶走在街头,欧阳雪风一边嘬珍珠,一边亲切道:“哎呀,我刚来这里,正好愁没朋友。” 万乐看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说道:“你逛完了就回去吧?” “没有呀,”欧阳雪风完全看不懂眼色,说道,“你们去哪儿?一起呗。” 骆文端可有可无,说道:“去拿石头。” “什么石头?”欧阳雪风一窍不通,茫然道。 “高货,太高了,”老板把石头扒好,递给骆文端,“小老板大涨了。” 骆文端拿过来,却发现这块石头扒开之后的品质并不似他想象的那样——比他想象得要好,好太多了。按照他的预料和万乐算出来的结果,这块石头也只能是小涨,面上必然能看得到一些小裂和棉,但是这块石头扒开,实在太漂亮了。 骆文端马上意识到,那应该是里面的问题很大。石头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即使是扒完了皮壳,直到切开之前,也难以看到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一块高货翡翠,也可能死在切开后的内化上。这就是赌石的赌性,全切开之前,谁也难保是赚是赔。 欧阳雪风好奇地拿起来打量了几眼,随手扔了两下,接住,说道:“这什么?” 老板:“翡翠,这块至少二十万。” 欧阳雪风一口奶茶呛住,手一抖,差点没接住,万乐眼疾手快,双手护住石头,松了口气。 欧阳雪风:“多少?!” 万乐:“手不好使,耳朵也聋了?” 骆文端把石头扔进万乐的书包,随意地仿佛是扔了块橡皮进去,说道:“走吧。” 欧阳雪风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万乐的书包:“这……” 骆文端说:“我去卖个货,走吧。” 老板问:“卖我吧小老板,你开个价。” “不了,”骆文端说,“我去宰我爸。” 老板:“……” 骆文端忽然感觉挺开心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骆明今天在阳美市场,阳美市场是揭阳知名的翡翠市场,以只卖真货闻名中国,在阳美你找不到任何一件假货,大多是小精品成品玉器,即使如此,也不适合外行人进来,叫价实在太虚高,没点道行很容易被宰得晕头转向,骆明有些不想自己镶嵌的货放在阳美市场,这些货不着急脱手,他却时常去摊铺坐一坐,主要是为了看看同行的价。 这两年因为很多矿场绝矿了,不再出矿石,缅甸那边的石头的进口也越来越难,中国的翡翠有种越炒越高的趋势,翡翠越来越贵了。 欧阳雪风说:“原来如此,那我也买点翡翠吧,就当投资了。” “投资去买黄金,”骆文端说道:“乱世黄金,盛世玉,没听说过?” 欧阳雪风问:“我们不是正在盛世吗?” 骆文端说:“不是征凶要来了吗?” “来不了,”欧阳雪风,“我们不是正在找吗?” 骆文端:“我还是买点黄金吧。” 欧阳雪风:“……” 几人进了阳美市场,万乐和欧阳雪风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张得意都比他们俩稳重,骆文端说:“在这里走路要小心。” 旁边的女孩正好从盘子的众多打磨好的石头里随手拿起一块小小的戒面,问道:“帅哥,这个多少?” 老板从手机里抬起头来,随口道:“这个三十。” 欧阳雪风:“三十?塑料的?” “万。”骆文端补上了单位,“这里的单位都是万。” 骆文端:“所以不要撞到人。” 欧阳雪风和万乐同时屏气凝神,欧阳雪风收起自己的购物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骆文端没带他们逛这里,直接找到了骆明的摊位,刘梅梅带着骆领领也在摊位上,正在和隔壁摊位的妇女唠嗑,妇女看上去三十几岁,穿着朴素,趿拉着一双拖鞋,凳子上随意地挂着一个迪奥包。 骆明看见骆文端,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骆文端一招手,示意万乐过来,万乐把后背递过去,骆文端拉开背包拉链,对他说道:“我卖你个货。” 骆明没当回事,笑了起来,戴上了眼镜,从柜台上拿起茶壶,说道:“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 骆明从骆文端手里接过石头的时候明显愣了下,然后抬头看了眼骆文端。 骆文端神色如常,骆明打量了他片刻,然后低下头把茶壶的水倒在了石头上,拿起灯来,打灯一照,通体雪亮。那一刻就连万乐也看出来了这块石头真的漂亮。 骆明一寸一寸地打灯看过去,然后抬起头来,问道:“你买的?” 骆文端:“嗯,我九万买的。” 骆明:“……” 骆明气笑了,说道:“你跟你老子显摆什么?” 骆文端是北京人,平时和万乐他们一起说话的时候还感觉不出什么,当他和骆明在一起时交流说话才会显出很浓厚的北方气息,万乐和欧阳雪风则是南方人,一时感觉非常神奇。 骆文端说:“没显摆,卖你。” 骆明把石头放下了,问:“卖多少?” 李梅梅抱着骆领领,打量了眼骆文端,又看了眼石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笑道:“卖你老爸,还要赚钱?” 骆文端:“十五万卖了。” 李梅梅:“……” “十五万?”李梅梅不悦道。 骆明却一挑眉:“真的?” 骆文端:“卖老爸还要赚钱?” 骆明马上道:“我给你转钱。” 李梅梅不识货,所以看不懂这东西值多少钱,骆明却明白,但凡出了这个摊,骆文端随便去卖,这块石头绝对不会低于二十万。 骆明对李梅梅道:“点钱。” 十万以上的数额,更适合用现金交易,所以翡翠商一般随身带现金,骆明把骆文端当个正经的货主来对待,没说“先把石头留在这,回头再给你钱”那种话,而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梅梅笑说:“一家人,回去点呗。” “点钱,”骆明强调道,“快点。” 李梅梅有些不悦,瞪了他一眼,去保险柜里取钱,骆明问:“什么时候买的石头?” “上午,”骆文端扒拉了扒拉他盒子里的东西,拿起一个小件观音,问道,“这个度母多少?” “十一。”骆明说。 骆文端:“现在是又涨价了吗?” 骆明:“一个是涨价了,还有一个是你拿的那个是高货。” 骆文端:“我想买个豆子,有没有合适的?” “那个春带彩不是挺好?”骆明说,“那一手你随便挑,我回去给你镶嵌,送你了。” 春带彩就是一块料上同时有紫色和绿色两种颜色,因为更漂亮,很讨女生喜欢。骆文端招手,让张得意过来,拿起一颗雕成豌豆的春带彩在她脖子上比了比,然后问道:“喜欢吗?” 张得意不太敢说喜欢,骆明却笑道:“这块确实不错。” 骆明忽然挺高兴,他发觉骆文端真的懂货。为人父母的心情非常奇妙,当骆文端脱离掌控的时候,他会对他的出色感到恐慌,可是当他真的看到自己儿子擅长做一件事的时候,又会有来自血缘亲情的骄傲。 骆明对张得意说道:“送你了,我拿回去给你镶上,你喜欢什么样的?” 张得意说:“谢谢姨爷爷。” 骆文端这回没让张得意自己选,他道:“别镶金了,就拿个链子挂上就行了,小孩子简单点,别太招摇。” 骆明对张得意在学校受欺负的事情有所耳闻,只是没放在心上,此时道:“确实。” “你们是文端的同学?”骆明问。 刘梅梅点出来十五万,放在了个黑色塑料袋里,递给了骆文端,说道:“这么多钱,小心点,赶紧存起来。” 骆明:“晚上回家吃饭?” 骆文端:“晚上上自习呢。” 骆明忘了,登时有些尴尬,骆文端已经在这里上了一年学了,骆明还是没记住他每周六要上晚自习这件事。 骆文端却已经习惯了,他说道:“我走了。” 几个人走出来,骆文端把钱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然后点出九万来,放进张得意的小书包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然后把剩下六万,递给了万乐。 万乐:“?” 骆文端见他没接,就直接塞进了他书包里,拉上拉链,拍了拍,说道:“中午饭钱。” 万乐:“……” 欧阳雪风:“……” 万乐懵了:“什么意思?” “送你了。”骆文端随口说。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开始主线了,怎么样宝贝们,最近猛不猛? 第025章 风天小蓄(一) 万乐说:“……为什么?” “你不是缺钱?”骆文端说,“反正没你这钱也赚不到。” 万乐:“那我也用不上这么……你都把我整懵了,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不要。” 骆文端:“我没‘嗟’吧?” 万乐还是被他逗笑了,还是要还给他,骆文端却死活不要。 欧阳雪风看蒙了,片刻后说:“你们要是都不要的话……” “滚。”万乐和骆文端一起道。 万乐还是收下了,虽然很丢人,但是万乐这还是第一次拿着这么多钱,一时感觉心惊胆战,生怕被抢走,抱着书包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光蛋,下午突然有钱了。 欧阳雪风忽然对骆文端肃然起敬,他说道:“你们这行真不错啊。” 骆文端说:“你要是指望着一夜暴富而入行,很可能会赔。” 张得意摇头晃脑地说:“神仙难断寸玉。” 骆文端虽然没教会她怎么看石头,但是却先教会了心态,张得意啥也没学会,先学会了不能赌。 欧阳雪风:“我教你算命,你教我赌石,怎么样?” “不是要清除我记忆吗?”骆文端似笑非笑。 欧阳雪风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看了万乐一眼,随口问道:“哦对,还有这事呢。” “月考之后,”万乐说,“我没忘。” 欧阳雪风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规矩如此。” “没关系。”骆文端表示理解。 他身后忽然被人碰了一下,往前栽了一下,很快稳住,回过头去,那个男人低下头,很快地走开了,万乐忽然感觉不是很对劲,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了一把。 男人侧身回头,扫了他一眼,挣开他跑了起来,万乐说道:“等等……” 那人忽然跑了起来,万乐把包扔给骆文端,抬腿就追,装了几万块钱的包砸进骆文端的怀里,骆文端和欧阳雪风面面相觑,问:“你认识吗?” “不认识。”欧阳雪风说,“丢东西了吗?” 骆文端检查了下两个包,说道:“没有。” 他又摸了摸兜,忽然说道:“我的手机……” “手机不见了?”欧阳雪风的视线马上看向万乐,万乐追出去大概两百来米,他的体力强悍,跑步实在是太快了,一把抓住了男人的帽子,男人把拉链拉开,直接把衣服给脱了,万乐扔了衣服,然后一个飞身,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背上,压在了男人的身上,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擒拿在地。 万乐本来只是让他把东西还回来,结果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瞳孔中血气缭绕,周身黑雾,臭不可闻,万乐愣怔了须臾,说道:“是人是鬼?!说!” 男人说道:“多管闲事!” 男人一个猛劲儿翻身,想把万乐翻倒,万乐却凌空翻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跟头站住了,男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哪条道上的?” 万乐却已经认出了他:“你是妖。” 男人分明不是死物,却臭气熏天,这是怨气的味道,说明这男人并不是鬼夺舍了人的身体,而是他吃了很多人! 男人舔了舔牙齿,阴恻恻地笑了,也认出了他:“你是个小道士。” 万乐冷静地道:“你身上的怨气,至少吃了上百人,还敢来到城市里是在找死。” 男人张开怀抱,坦然地道:“来啊。” “怕你不成?”男人说道,“以为我没吃过道士吗?” 周六下午的市场街道前人来人往,俩人站在人行道上,身边就是机动车道的车水马龙,很多行人毫无防范地路过两个人,与这个食人的妖怪擦肩而过,欧阳雪风和骆文端跑过来了,骆文端怀里抱着张得意。 欧阳雪风说:“咦,好臭。手机还了吗?” 男人猩红的眸子扫了一眼欧阳雪风,欧阳雪风看到这双眼睛,马上警觉,不动声色地和万乐对视一眼,万乐点了点头。 男人无所谓地倚在了护栏上,从上衣兜里掏出盒烟来,叼在嘴里点着火,苍白的两指夹着烟,烟雾缭绕在他的口鼻间,他用一双红眼说道:“为什么非得追我呢?如果我们谁也没见过谁,都会很快乐。” “你是妖?”欧阳雪风眯了眯眼睛,终于察觉到了男人的身份。 城市里的妖怪非常少,一个是因为道教协会对妖怪的管控越来越严格了,无论是否有威胁,都必须留在昆仑山上的会所里。这个会所对于道上的人大多数来说,都只是听说过没见过。但大家都知道他确实存在,建国之初,老神仙联合正一派和全真派的两位掌门人,道教协会主席宁沉,四个人巧用奇门遁甲之术,造就了一处容纳妖怪的空间。其后捉妖降妖用了二十余年,时至今日,城市里已经很少见到妖怪了,万乐和欧阳雪风之所以一开始没有认出男人是妖,就是因为他们这一辈人近乎没有见过妖怪了。 而眼前这只,不知道是什么妖怪,但显然道行不浅。万乐从来没有和妖怪打过架,欧阳雪风则是在考核的时候打过,那是一只黄鼠狼,北方人把黄鼠狼当成是半仙,这种动物特别容易通人性,狡猾且贪婪,非常难缠,当时是在有协会的保护下进行的考核,是不会真的伤及他们的性命的,尽管如此最后他们小组几个人也还是惨胜,那次给欧阳雪风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尽管是几十年的妖怪,生命力也非常顽强,动物的习性让他们生下来就比人类残忍冷漠。和捉鬼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骆文端敏锐地察觉到了氛围的紧张,他第一次看到万乐如此紧绷,那晚上万乐不小心引出王娜娜,险些收不了场的时候,都不像是现在这副模样。 男人抖了抖烟灰,带着股天津人的味儿,说道:“你们想想办法吧,这事儿怎么解决。” “我初步打算,今晚就杀了你们,”男人一挑眉,吸了口烟,侧头看向街道,“有道士见到我了,总不可能让你们活着回去汇报消息。” 万乐:“为什么等到晚上?” 男人:“?” 万乐说:“现在就决一胜负啊。” “凭什么?”男人说,“满大街的人都是我的人质,我随便杀,你敢动我?” 万乐:“你杀啊。” 欧阳雪风震惊地看了眼万乐,小声道:“你疯了?” 男人愣了下。 “你杀吧,”万乐抱着肩膀,说道,“我等你会儿。” 男人:“……” 万乐指着过去的一个女人,说道:“那个年轻,肉肯定嫩,试试?” 男人费解道:“你真的是道士吗?” 万乐:“长瓴山第十一代弟子万乐,道号长乐。” 男人却忽然神色一变,说道:“你是长瓴山的。” 欧阳雪风:“你知道长岭山?” “刘灵还好吗?”男人问道。 万乐皱眉,说道:“你认识我师父?” “怪不得感觉熟悉,”男人整个人又松弛了下来,两口吸干净烟屁股,扔在脚下踩了踩,说道,“原来如此。” “你是以为我怕引来协会的人,所以不敢当街杀人,”男人用手点了点他,“你把你师父的无赖得不错,本事有他一半吗?” 万乐嘴上不饶人,说道:“你就是不敢。而且你杀了我,我师父也不会饶了你的。” 男人却淡淡地笑了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虽然不屑,但他们三人却明显感觉到,男人的杀心淡了。 “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嘴?”男人问,“别告诉别人见过我,我来这里是有事要做,不会杀人,你们也别去告状,等我事情解决了,自然就走了。” 欧阳雪风没说话,万乐却道:“你认识我师父,那你一定知道我师父的规矩。” 男人一挑眉,示意:“什么规矩?” 万乐:“不和坏蛋做交易。” 万乐虽然刚和师父打电话的时候还说世界灭亡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但那是玩笑话。他们全山上下的文化传统就是言语上的矮子,行动上的巨人。万乐绝对不可能让吃人的妖怪从自己手上逃走,继续为祸人间,他说自己不会吃人,就不会吃人?坏人嘴里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会相信。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万乐说,“碰上你咱俩都算倒霉,今天你和我之间,必须死一个。” 欧阳雪风也叹了口气,扭了扭脖子,说道:“唉,周末加班。” 男人看了他们片刻,似乎在犹豫,片刻后说道:“那你们想怎么办?” 万乐:“非杀了你不可。” “除了杀了我,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比如说……有了。”男人打了个响指,提出了个建议道:“降了我之类的?” 万乐:“?” “不好意思,没有这……”万乐话音未落,男人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征凶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虽迟但到 第026章 风天小蓄(二) 饭店里的木质餐桌,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被抹布擦出了油光,男人把手机放在桌上,手指一弹,手机划到了骆文端手边,骆文端稳稳地接住。 男人翘着二郎腿,挠了挠头,一边抽烟一边问服务员:“你们这儿招牌菜是什么?” 服务员说:“先生,咱们这里不能抽烟。” 男人仿佛没听见,眼睛放在菜单上,专心致志地翻找,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服务员有些尴尬,看了眼万乐几人,万乐说道:“掐了。” 男人非常不耐烦,皱了皱眉头,又狠吸了口,片刻后才把烟头按在桌面上。服务员看了眼桌子上烧出来的黑点,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敢说。 男人说道:“凉拌鸡丝、这个冰糖肘子来一份、来锅猪肚鸡、凤爪有没有骨头?” “有。”服务员说。 男人:“来一份。水晶虾饺来三屉。” 万乐说:“我们不吃。” “那来五屉。”男人道。 男人点了一堆,终于满足了,往后一靠,拍了拍肚皮,说道:“看什么?不让吃人还不让吃饭了?” 万乐烦他烦得不行,问道:“你知道征凶?” “知道,”男人又想抽烟了,把烟盒拿出来,看了眼万乐的脸色,最后只抽出一根来,没点着,放在鼻子上吸了吸,然后说道,“我知道你们道教的人都在往这边赶为了找啥,揭阳这两天道士比他妈的这里的人还多。” 男人道:“征凶嘛不就是。” 欧阳雪风说:“你还看见了其他道士?” “茅山的,昆仑的,龙虎山的,”男人指了指他说,“当然还有你这个全真的。” 欧阳雪风:“你见过龙虎山的?” 男人:“一对兄妹,女的那个更厉害些。” 万乐和欧阳雪风同时心道:“果然是宁武雀和朱小炜。” 男人说道:“前几天晚上碰见的,他们没看见我,当时应该是在追一个女鬼。” 那应该是欧阳雪风和他们抢王娜娜的那个晚上了。 万乐说:“你刚才说你有线索。” “啊,”男人说,“我见过征凶。” 所有人:“……” “那东西很邪门,”男人说,“我也是过了几天之后才意识到他是个什么东西。” 服务员走进包厢,给他们递上来了擦手的手巾和餐具,男人很老练的拿茶壶水泡了泡杯子,然后拿手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说道:“大概是一周前,我在地铁上碰见的。其实我没见到他,但是我感觉到了。” “我们这些东西,”男人无所谓地摊手,说道,“是能够感觉得到的,就是他也在,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而且我们身上的……你们叫煞气,这东西杀过人越多就越重,他肯定已经杀过不少人了,” “我以为是个妖怪,还想找他说两句话,但是他跑了,地铁一停,他就下去了。”男人说道。 万乐:“你没追?” 男人:“没有,瞎追什么?你不追我的话,今天能出这种事吗?” “我不可能放过你的。”万乐淡淡地说。 “你可千万别放过我,”男人说道,“我是狗精,我可以家养的。” 万乐:“……” 男人玩着手里的那支没有点着的烟,说道:“知道我怎么知道他是征凶的吗?” 几人看着他,男人道:“他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已经很久不杀人吃人了,但是那天之后,总从我碰见他以后,我总是很想杀人。” “你觉得我很想偷这些没用的东西吗?”男人说,“我又不能杀人,只能找点事做。” 万乐:“所以说你也没见过他。” 男人:“应该是见到了,一晃而过,是个男的,很高。但是没看见脸。” 万乐若有所思。问道:“如果再见一次,你能认得出来他吗?” “你叫什么?”男人却看着他,问道。 万乐:“长乐。” “那是你的道号,”男人说,“我问你叫什么。” “万乐。” “你师父给你取的?” “你认识我师父?”万乐问。 服务员端着菜进来了,几人便自觉不再说话,等服务员走后,男人在桌面上戳了戳筷子,不待开锅,便夹了块猪肚鸡汤底里的鸡肉扔进嘴里,然后说道:“听说过。” “我不知道,”男人说道,“我不一定能再遇得到他了,而且这城市里带着煞气的人很多。这里玉多,很多鬼都愿意在这里生活。” 男人说:“你师父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当年道教协会号令道士围剿万妖的时候帮过我们妖怪,妖怪虽然没有礼义廉耻,但是我们是全天下最忠诚最信守承诺的东西,我不可能杀你。——不过他就未必了哈。”男人用筷子点了点欧阳雪风。 万乐和欧阳雪风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男人埋头苦吃,像是大饿了一场,一边把肉塞进嘴里,用牙和舌头剔骨头,一边说道:“万乐,我是条狗,我不杀你,妖怪忠诚,狗比妖怪还忠诚,你要杀我就来吧。记得给个痛快。” 万乐:“你来揭阳干什么?” 男人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嘴里还在嚼着,他拿手擦了把嘴上的油光,然后又搓了搓手,说道:“找个人。” “找我的主人,”男人不待他们问,便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三十多年了。不是这两天才来的。” 欧阳雪风:“谁是你主人?” “一个救过我的人,”男人说道,“当年你们道士在全国范围内抓妖怪,很多不想走的,就被当场杀了,我当时受了重伤,就躲在后面那座山的一块石头后面,他是个道士,看见我了,但是没杀我。晚上还过来看我,带了药。他说自己家里很穷,因为供不起三个儿子,所以才把小儿子送上山当道士的。我们妖怪不能欠人的人情,听说折寿,我让他随便提个要求吧,他让我下去帮他看看爸妈,我后来去了,他爸妈早死了。” 男人说:“这世界讲究一个东西,缘分,我和他挺有缘的,我觉得他很惨,他也觉得我很惨。后来这边的任务完成了,他们那些道士就各自会自己的山头了,当时我对你们这些门派不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的,所以我回去就没找到他。” “我叫王子谦,”男人说,“真名。” 万乐:“谁给你的?” “不记得了,”王子谦说,“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随便求了个书生给我取的。” 万乐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王子谦说完,接着不管不顾地继续吃了起来,欧阳雪风说:“那你为什么吃了那么多人?” “就是吃了,”王子谦说,“没有为什么。” 欧阳雪风:“你吃了人,我们就只能按规矩处理你。” 王子谦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人没杀过妖吗?”王子谦虚心地问。 欧阳雪风:“……” 王子谦再问:“人杀了妖之后,有没有按规矩处理呢?”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欧阳雪风的知识范围了,他们这一辈的人已经很少处理这种事情了,听说当年茅山的道士们成立了降妖驱魔会,专门对付妖怪的,但是后来这世上已经不见了妖怪,这个会都早就解散了。 王子谦说道:“当年妖、人混战,对你们来说就是个传说。” “太上老君奉三清主神的命令,要肃杀妖怪,”王子谦说,“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道士从中挑唆。” 这个故事万乐依稀听他师父讲过。他师父肚子里的故事很多,有的是真的,有的是从书上看的,有的是自己编的,他师父向来是真的假的混着说。 他师父有一天讲过人、妖大战的故事。元朝时期,成吉思汗信奉道教,下令召见全真派道士丘处机,丘处机提出两点:其一是休养生息,其二是绞杀妖怪,因为妖怪当道,天下就会大乱。此后便有了著名的《玄风庆会录》。 丘处机回去之后,就在王重阳的手中接过了全真派,成为了全真派的掌门人。那也是全真派最为鼎盛的时期。从那之后,开始杀妖。而妖也吃了不少的人。后来他们说,丘处机向成吉思汗提出的两点提议,并非是丘处机的想法,而是太上老君的奉三清主神之命,向人朝皇帝提出的要求。当年妖怪险些灭绝,乃至于从元朝至今,一直苟延残喘,受道教的压制。 万乐听过这个故事,但是因为离他太远了,现实生活中也没见过,所以就没有当真。没想到这次从王子谦的嘴里又一次听见了。 万乐说:“元朝至今七百多年了,你活了这么久?” “当然没有,”王子谦说,“只是一直到三十年前,我们妖怪都还过着这种日子罢了。” 欧阳雪风说:“如果我们把你交到协会的手里,你会怎么样?” 王子谦:“蹲监狱呗,这几年人性化管理,不流行死刑。” “不过我肯定会跑的,”王子谦说,“你们俩打不过我。” 万乐一时被他的诚实弄得无话可说。 “不过你们人很奇怪,”王子谦说,“妖只要吃了人,从此之后就会弄得一身臭气,隔三条街都知道你是个妖,而你们人杀了妖,洗把手之后,就干干净净,谁也看不出来。” 张得意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玩手机,忽然说道:“是啊,为什么?” 王子谦:“不公平呗。” 欧阳雪风说道:“我刚就想说了,为啥你俩也来了啊。” 骆文端摇了摇自己的手机,说道:“因为偷的我手机。” 欧阳雪风:“现在你俩比我知道的都全。” 万乐却一时不知道该拿王子谦如何是好了,但是他从小到大,只要有事情解决不了,总有一个万能的法宝——万乐道:“等会儿,我给我师父打个电话。” 万乐当着王子谦的面求助场外援助,欧阳雪风犹豫着要不要问问自己的师父,可是他又明知道问了之后的答案。他师父肯定让他按规矩办事。 万乐电话打通,简单地跟他师父说了王子谦的事情,师父说道:“乖宝,那人说自己叫什么?” 万乐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说道:“王子谦。” 师父说:“好像听说过?” 万乐:“好像是听还是没听过?” “不重要啦。”师父说,“放了他吧。” 万乐脱口而出:“为什么?” 师父:“听他讲的故事挺感人的,感觉他是条好狗。” 万乐:“……” 师父说:“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聊聊。” 万乐感觉他今天有些离谱,疑狐着把手机递给了王子谦,王子谦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放到耳朵边,然后说道:“刘灵?”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王子谦皱眉看了眼万乐,“嗯”了几声,然后感觉他整条狗都不好了,说道:“凭什么?”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又坐了回去,非常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然后把手机还给了万乐。 师父说道:“乖宝,搞定了。” “你说了什么?” “我让他帮你们找征凶,”师父说,“他不是见过征凶吗?你拿他当探测器不就行了?” 万乐:“你没威胁他?” “没有呀,”师父说,“他自愿的啦。” “师父,”万乐说,“我就坐在他面前看他打电话,他除了‘嗯’就说了一句‘知道了’,,他是怎么自愿的?” 师父:“哎呀,这你别管。” 万乐说:“师父,我怎么感觉你有事瞒着我呢?” “是有一点事没法说,过去的事情太乱了,你也没必要知道,和征凶无关,”师父说道:“我知道王子谦主人是谁,你放心吧,王子谦不会伤害人的。我答应他帮你找到征凶之后,我告诉他那人的下落。” 师父说:“你二师兄也要到了,你俩赶紧找到征凶回来,我年纪都多大啦,身边一个伺候我的人都没有……” 万乐登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7章 风天小蓄(三) 晚自习,外面夜色浓厚得像谁把钢笔水洒进水里,教室里的窗户全部打开,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耳边是翻书页的和笔划在书上沙沙的声音。 所有人埋头苦读,武韫头埋在桌子下面用手机看小说,时不时地闷笑两声。宁武雀偷着做今晚上的数学作业,一套题从第二道单选题开始就不会做了,解了大半页草稿纸也没解出来,索性不解了,把纸撕下来练习折纸元宝。 骆文端正在看万乐的笔记,问万乐:“这个字念什么?” 万乐看了眼,琢磨了琢磨,说:“‘难’?” “你自己看,”万乐不耐烦起来,“我看不懂。” 骆文端:“你自己都看不懂,你让我看?” “看不看?不看还我。”万乐作势要把笔记抢回来,骆文端躲开了,挥了挥手,让他滚一边儿去。 万乐还心烦着,有些神游天际。回顾着自己下山这五个月都干了些什么。收了一只鬼,养了两只,还放了个狗妖,拿算命的本事讹了六万块钱。万乐忽然感觉自己离清心寡欲距离挺远的,可以说每一步走得都在离经叛道的边缘徘徊。 “同桌,”万乐说道,“我要不然考个大学吧。” 骆文端:“?” 万乐越想越严重,说道:“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行干下去,我早晚要出大事的。” “我很忙,”骆文端埋头在书上,不想搭理他,“别烦我。” 万乐:“你学什么啊?你还有什么可学的?” 万乐摇晃他的手臂,说道:“我是第二你怕什么?你看我能赢得了你吗?” 骆文端一记眼刀甩过去,万乐便不动他了,“啧”了声,撇了撇嘴。 骆文端:“你在烦什么?” 万乐:“征凶……” 骆文端:“你知道怎么样可以解决一个问题吗?” 万乐茫然地摇头。 骆文端:“你知道什么是爬山法吗?” 骆文端招招手,让他凑过来,他把自己的草稿本抽出来,在上面画了一条曲折的山脉,骆文端说:“如果这是一座山,我们的目标是从A点到B点。” 骆文端在线的开头标了一个“A”,在尾端标了“B”,然后笔尖一边顺着山脉的起伏走,一边说道:“当我们爬上一座山的山顶的时候,却发现还需要下山,用肉眼来看,离目标好像更远了。” 万乐说:“哦,对哦。” 骆文端:“但其实我们在离目标越来越近。我们看上去走了一些弯路,但确实一步步地在靠近目标。” 万乐看了眼骆文端,趴在桌上,毫无振奋之感,说道:“所以呢?” 骆文端收起了草稿本,说道:“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做。” “把王子谦叫过来,”骆文端说,“从王娜娜的身边开始查,让他去找王娜娜和这几个学校里奇怪的人到底是谁,找到之后自然就能找得到征凶,之后你就可以把王娜娜送走了,你也能回家了。” 万乐说:“我怎么感觉你说出来这么简单呢?” “你要尝试着解构自己的问题,”骆文端说,“你只觉得找到征凶很难,你遇到的困难很多,但其实如果解构这个问题,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就拿我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来说,听上去很难,但只要我从好好考好每一次开始就行。而我要考好每一次试,当下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 骆文端看了眼万乐,说道:“我的同桌很烦。” 万乐:“……” “对不起,”万乐双手合十,“我改变你人生了。” 骆文端用中性笔敲了敲他的额头,转回头去看笔记了。 万乐却不可避免地在回味骆文端说的话,他忽然感觉骆文端说话真的很有道理。他好像被骆文端给鼓励到了。终于又有了些劲儿。 第二天迎来了月考,他们中学的考场分布是按照成绩来排名的,骆文端和万乐是前后桌,万乐去的时候,骆文端已经到了,手里拿了本生物背诵小册。 武韫从门外探头进来,手里拿了一杯奶茶,对万乐道:“喝奶茶吗?” 万乐指了指自己,说道:“我?” 武韫笑道:“不然能是谁?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万乐说。 “巧了,”武韫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了一个蒸包,“我正好买多了,你吃吧。” 万乐这下就算脸如墙皮,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他琢磨着不要也不是特别好,便站起来,说道:“谢谢,我平时都吃的,就今天起晚了。” 武韫:“我平时也没买多过。” 万乐:“……” 万乐又没话说了,接过来了奶茶和蒸包:“你在哪个考场啊?” “三考场,”武韫说道,“趁热吃吧,我走啦,拜拜。” 万乐和他拜拜,整个人难得有些僵硬。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看见考场里的人都看着自己,唯独骆文端还在看书,何止是用功,简直是用功。 万乐坐回去,感觉大家好像还看着自己,他拍了拍骆文端,骆文端正要不耐烦,万乐说道:“你能不能别学了啊!” 骆文端说:“我不知道。” 万乐莫名其妙:“什么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办,”骆文端简单地说,“武韫。” 万乐感觉他真的神了,怎么什么都知道?一时间看骆文端的眼神都变了。 骆文端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快吃吧。” 万乐一边塞包子,一边说道:“豆腐馅儿,真好吃,他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应该是吧。”骆文端说。 万乐:“那咋办呢?” 骆文端:“你喜欢他吗?” 万乐差点让他一口噎死,赶紧喝了口奶茶送下去,瞪着他。 骆文端便知道了,他说道:“说清楚就行了。” 万乐叹了口气,感觉这包子虽然咽下去了,但压在胃里,压根消化不了。 “今天晚上给你清除记忆,”万乐说,“他们催我呢。” “现在消都行,”骆文端说,“我都迫不及待了。” 万乐作势要掐死他:“你就这么烦我?!” 骆文端笑着转回去了。 万乐把饭吃完,铃声也响了,老师把试卷发现来,万乐翻来翻去看了眼,发现好像都学过,只要是学过的东西,万乐就都会做,问题不是很大。骆文端更是不在话下,俩人考完对了对答案,万乐就已经错了两道了,都是因为计算问题。 月考考一白天,晚上的时候没有自习,所有人收拾东西可以直接回家。 万乐和骆文端站在楼下等其他人,万乐说道:“我真的是算错数了,我其实会做。” “嗯,”骆文端表示理解,“收卷老师还没走远,你要不追上去跟他聊聊?” 万乐:“你不损我是不是活不下去啊?” 骆文端:“因为你是真的烦。” 一开始俩人不熟,骆文端也没发现万乐的隐藏属性,他不仅嘴贫,而且话痨,心里如果憋了事的话一定要反复念叨,念叨到周围人受不了了,站出来帮他想办法为止。 万乐受伤地道:“你现在嫌我烦了?” “别演。”骆文端说。 万乐:“哦。” 宁武雀等人终于从教学楼走出来了,他们三个是转校生,没有成绩,所以直接排到了最后一个考场,考得怀疑人生,一脸憔悴疲惫。 宁武雀说:“选择题最后一道到底选什么?我们三个答案都不一样。” 万乐:“C。” “我就说是C,”欧阳雪风说,“你们不信。” 宁武雀:“你都说了你是蒙的,我为什么要信啊,神经病吧你。” 欧阳雪风:“我是算的,不是蒙的。” 所有人:“……” “先办事吧,”骆文端说,“我得回家看孩子。” 几人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宁武雀说道:“唉,简单地,咱们找个地方先坐下,一下就结束了。” 万乐道:“我约了王子谦,他应该已经到了。” “那一起吧,”宁武雀对那个吃过人的妖怪还有些好奇,马上说道,“先吃个饭吧。” 骆文端想了想,说:“好吧。” 万乐心里叹了口气,感觉怅然若失。他挺喜欢和骆文端相处的,骆文端也是他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但是骆文端之所以和他做朋友,是建立在了知道万乐不是骗子的基础上,如果他这份记忆被修改了,很有可能会影响骆文端对他的态度。 骆文端自己好像没什么所谓,根本当回事的样子,万乐看他这副模样,又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故意没和他说话。 骆文端却问:“你怎么没穿新衣服?” 今天考试,不查校服,骆文端穿了昨天新买的那件卫衣,干净帅气,万乐还是一身校服,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没说啊。” 骆文端:“你穿衣服还用我说?” 万乐又让他怼得哑口无言。 “我只是随便问问。”骆文端说。 万乐:“你真是烦死了啊。” 几人走出校门,王子谦已经等了半天了,非常不蓝封耐烦地样子,脚底下一堆烟头。 万乐说:“你来这儿很久了?” 王子谦说:“等了十分钟。” 十分钟在放学时间,已经够让大部分的学生从校门口走出去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万乐问。 王子谦:“没有。” “真的没有?”万乐有些疑惑,“你认真找了吗?” 王子谦:“你不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8章 风天小蓄(四) “我为什么要信你啊。”万乐说。 宁武雀好奇地说:“你吃过人?” 王子谦阴恻恻地笑了,拿视线剐了他一眼。宁武雀忽然感觉头皮一麻,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仿佛是被王子谦钉死在原地,那是一种来自年龄和力量的压制。宁武雀看了眼其他人,没人发现王子谦的异常。朱小炜正在手机上搜大众点评,想找家好吃的店来吃,欧阳雪风也没察觉到异常,只是说道:“虽然我也不想这样说,但是他暂时是我们的盟友。” 朱小炜:“去吃啫啫煲吗?附近有一家还不错。” “好啊,”万乐说,“我还没吃过呢。” 宁武雀说服自己应该只是自己反应过度,他平静下来,说道:“那去吧。” 骆文端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吃,拿出手机来给张得意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稍微晚回去一会儿。 欧阳雪风好奇地问:“你侄女为什么一直跟着你啊?” “这背后有个曲折的故事,”骆文端言简意赅,“说起来很长,不说了。” 欧阳雪风:“……” 万乐笑了起来。和骆文端不熟的时候会感觉只是有点酷,熟了之后发现骆文端的本质就是谁也不惯着。 几人到了店里坐下,王子谦拿起菜单开始点菜,噼里啪啦地报了一堆菜名,把菜单甩给他们,说:“你们来吧。” 朱小炜:“已经够了吧。” “那是我自己的,”王子谦说,“自己点自己的。” 朱小炜一脸黑线,王子谦问道:“你们到底什么计划?不要耽误我工作。” “你还有工作?”万乐说。 王子谦:“扒手。” “我就算不把你送到协会,你要把你送到警局。”万乐说道。 王子谦百无聊赖道:“送呗,你开心就好。” 一个人只要没有道德感和羞耻感,依旧那这个人毫无办法。万乐发现自己面对王子谦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平时的那些方法都没办法用来约束王子谦。王子谦既不喜欢他们,也不怕他们。 “把我的记忆清除之后,我一定会很奇怪为什么我坐在这里,”骆文端说,“交给你们自己编吧,别太假。” 万乐:“说你来请我们吃饭的可以吗?” 骆文端:“请你们吃饭我不吃?我是来掏钱的?” “我有个好办法,你追求万乐,”朱小炜说,“然后万乐不喜欢你,他是个渣男,只想让你当他的移动POS机,然后他和朋友花天酒地。” 几人齐声道:“滚!” 宁武雀说:“少看点小说吧你。” 朱小炜从书包里掏出本小说来,说道:“我借的武韫的,你们看吗?非常有趣。” 小说标题《一觉醒来我成了霸道恶少的白月光》,欧阳雪风说:“靠,这是恐怖小说吧!” 宁武雀:“不是,主要讲的是俩人搞对象。” 朱小炜:“唉,不看算了。” 王子谦却很有兴趣,说道:“给我看看。” 朱小炜把书递给他,然后对万乐说道:“先想好借口。” “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乐说,“只要是借口就一定有漏洞,提前编也没用,临场发挥吧。” 万乐说:“你把眼睛闭上,对了,张得意怎么办?” 骆文端本来已经闭上了眼,闻言又说:“她不知道什么。” 万乐想了想,张得意似乎确实没接触到什么,他道:“我一会儿跟她说吧,我加她微信了。” 整个过程都显得非常潦草,大家都觉得只要让骆文端远离这件事就可以了,细节不用太过于在意。 骆文端侧过身来闭上了眼睛。他的鼻梁很高,但又不像是外国人的深邃,就是那种淡淡的亚洲人的长相,嘴唇也薄薄的,眼皮也薄薄的,脸部线条干净利落,落了几颗痣,显得皮肤更好了。即使万乐是个男生,也承认骆文端很有吸引力。 万乐在心里叹了口气,手指掐了个决,口中念念有词,感觉力量集中在自己的手指尖,然后点在了他的额头。这东西对他来说简直轻车熟路,骆文端眉头紧锁片刻,然后在众人的瞩目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骆文端:“?” “你们……” “你也来吃饭?”万乐马上说道。 骆文端:“??” 欧阳雪风马上反应过来:“好巧,一起吃吧?” 骆文端:“啊,我……” 宁武雀说:“你要也想吃刚才怎么不说呢?是不是不好意思?都是同学,没必要哈。” 万乐难得看到骆文端如此茫然的样子,笑得不行,说道:“就是,多双筷子罢了,你侄女呢?今天怎么没带着?” 一提起张得意,骆文端似乎清醒了些,虽然还没弄清状况,却抓起来了书包说道:“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 万乐:“回去干吗?” “……张得意在家等我,”骆文端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似乎对当前的状况非常费解,他提起包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吃吧。” 万乐说:“哦那好吧。” 骆文端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转身走了,几人笑得不行,万乐又有些难过,说道:“如果他也是道士就好了。” “他没有机缘,”欧阳雪风说,“文曲星入命,人家是状元郎。” 万乐点了点头,心里不免有些低落。 欧阳雪风拍了拍手,说道:“接下来说一说咱们的问题吧。” “当务之急是抓紧找到征凶,”欧阳雪风说,“我感觉这么久过去了,应该是已经出现了‘根’,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万乐想起昨天骆文端对他说的话,便道:“一步一步来吧,让王子谦在这个城市里仔细地找一找,重点排查王娜娜的学校。现在看来,征凶在学校内的可能性很大。” “今天王子谦不是说咱们学校没有奇怪的人吗?”欧阳雪风说。 万乐:“今天的人不全,很多学生没有出学校,明天让他进学校看看,咱们自己待得学校首先得确认没问题才行。” “可以吗?”万乐问。 王子谦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万乐又问了一遍,他才抬起头来,说道:“嗯?跟我说话了?” “这真不错,”王子谦说,“能借我看两天吗?” 朱小炜:“我也是借的同学的,你周二还我。” 王子谦:“今天周几?” “周日。” 王子谦想了想,觉得不成问题,便把书装进了自己的包里,对万乐说道:“可以。” 万乐说道:“那明天上午?上午老师们都在判卷子,没时间管咱们。” “行啊,”王子谦说,“你们说让我啥时候去我就啥时候去呗,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万乐:“早上十点吧,就算是迟到应该也都来了。” 王子谦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服务员把锅端了上来,王子谦在桌面上戳了戳筷子,说道:“自己吃自己点的。” 另一边,骆文端回了家,张得意从楼上的窗户上看见他回来了,“蹬蹬蹬”地跑下楼,骆文端刚一进门,就看她跑了出来,说道:“汪汪。” 骆文端:“外卖到了吗?” “没有。”张得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哼哼唧唧地赖了起来,骆文端便把她给抱了起来。 李梅梅从骆领领房间走了出来,说道:“你爸今晚回家吃饭。” “哦,”骆文端抱着张得意去冰箱里拿出两瓶果汁,然后把张得意放到流理台上,拧开果汁,递给她,然后对李梅梅说道,“我点外卖了。” 李梅梅站在门口,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最近你爸经常回家,以后还是一起吃吧?” 终于她还是低头这样问了。骆文端勾了勾嘴角,淡淡地笑着,挑眉看了她一眼。 之前在北京的时候,家里有一个保姆,骆文端还没有天天和张得意点外卖吃,但是来到揭阳之后,骆明便不让李梅梅出门工作了,偶尔只让她跟着自己打下手,李梅梅闲了下来,便没有再找保姆,而是一星期叫一次钟点工。刚到这里的时候,骆明和货主以及大厂老板一起去缅甸出差,一去就是三个月,也就是这个时候,张得意开始没法按时吃饭了。 骆文端中午午休时间短,所以不回家,而张得意的学校离家很近,学生中午都是回家午休的,张得意不需要人接,自己小跑着回家吃饭。骆领领白天要上幼儿园,周一到周三晚上还有英语班,周六日上乐高班,排得很满,李梅梅一觉睡到十点多,趴在床上玩手机,做饭从来不准时,大多数时候都是接送完了骆领领,才能回来做饭,张得意到了家也吃不上饭。 就算有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做顿大餐,张得意就得等她一中午,没办法午睡,下午困得东倒西歪。张得意虽然是个小孩,平时没心没肺的,但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跟骆文端抱怨,忍气吞声地样子更让骆文端烦躁,简简单单吃个饭而已,被李梅梅弄得张得意受委屈,蔫了吧唧的。 骆文端忍了两个月,最后导火线是李梅梅有一天接到了骆领领之后,骆领领想吃肯德基,李梅梅便没有回家做饭,给张得意打了个电话,让她自己买点东西吃。 张得意不知道吃什么,打电话给骆文端,骆文端差点当场气死,深吸了几口气,才没打电话骂李梅梅,午休时间从学校跑回去,带着张得意出去吃饭,再把她送到学校。骆文端之前就跟万乐说过类似的话:谁的孩子谁心疼。骆文端没指望李梅梅能疼爱张得意,所以饭桌上从来不见张得意喜欢吃的菜这种小事,骆文端都没挑过,一家子人可以都跟着骆领领的口味来,毕竟骆领领还小,但是不能让张得意连口她不喜欢吃的饭也吃不上。 晚上骆文端平静地通知李梅梅,以后不需要她做饭了,伺候好骆领领就可以。李梅梅也被骆文端弄得脾气很大,痛快地就答应了。她没觉得骆文端会真的不吃她的饭,她不太知道骆文端有多少钱,也不太了解骆文端说到做到,睚眦必较的性格,骆文端绝对算不上个好说话的人,骆明回来的第一天,骆文端就让她下不来台了。 而骆明现在也不出差了,骆文端还是点外卖吃,骆明因为这个事情已经责备过李梅梅过好几次了,李梅梅没办法,只能拉下脸来找骆文端。 张得意大口大口地像完成任务一样地喝果汁,喝了好几个月快要喝吐了,这也是骆文端想出来的办法,吃外卖不健康怎么办?多喝点复合果汁补充维生素。 骆文端说:“还是算了,她长身体呢,饥一顿饱一顿地对身体不好。” “我也没让她饿着啊,”李梅梅反唇相讥,“你这样顿顿外卖,还不如我伺候她那几天呢。” 张得意马上道:“没有。” 骆文端看了她一眼,不让她说话。张得意缩了缩脖子,却不太乐意。张得意是条小狗,谁欺负她都无所谓,但是不能说骆文端有什么不好,不然马上咬人。 李梅梅道:“你这样,你爸还以为欺负你俩呢,我对你们什么样,你们自己知道的吧?” “知道。”骆文端说。 李梅梅:“那……” 骆文端:“其实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请个保姆来就更好了,咱俩都不用费劲了。” 李梅梅:“你爸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他之前在北京的时候不就说好了吗?不再请了,家里贵重物品太多了,那些石头一块就值几十万呢。” “那就还是先这样吧,以后有机会我去跟他聊。” 李梅梅怎么说也说不动他,顿时有些不高兴,骆领领去玩她衣领上的珍珠,被她一把拽开手:“别拽,说了多少次了别拽。” 骆领领被她骂生气了,突然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发出一声脆响,这一声把骆文端和李梅梅都吓了一跳。 李梅梅震惊地说:“你怎么能打妈妈呢?” 骆领领挣脱开她的怀抱,跑回了房间里。 李梅梅有些尴尬,看了眼骆文端,又说道:“你爸让我来跟你说的,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骆文端做出一副深思熟虑,退而求其次的模样:“那好,不请阿姨也行,但是张得意放学回家必须吃上饭。” 李梅梅马上同意了:“行。” 骆文端说:“那好吧,明天我让张得意跟你们一起吃。” 李梅梅终于解决了心头的一件大事,感觉也高兴了不少,问张得意:“你明天想吃什么?” 大人似乎总是觉得孩子是不会记仇的,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给块糖就能哄好。张得意看了她一眼,说道:“都可以。” 李梅梅:“可乐鸡翅?” “想吃什么就说,”骆文端慢悠悠地说,“别和姨奶见外。” 张得意就说:“可乐鸡翅可以。” “这可是我的拿手菜。”李梅梅道,说着去骆领领的房间,“领领,还不跟妈妈道歉?” 张得意看着他,小声地说:“我不想。” “差不多得了你,”骆文端说,“给个台阶就下吧。” 张得意:“你不能自己请个阿姨吗?” “叔叔今天教你一招,”骆文端说,“叫登门槛。” 骆文端说:“如果我想要让她借我十块钱,我就先开口问她借一百。她当然不会答应借我一百,然后我再说借十块钱,她就会觉得自己赚便宜了。” 说着骆文端看了眼骆领领房间的方向,李梅梅被儿子打了一巴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把手机给骆领领,看他在床上玩手机,拍他的屁股,心情不错地问道:“今天在幼儿园学了什么?” 张得意似懂非懂,骆文端说:“我想让她给你准时做饭,她不会乐意,才说要请个保姆的,不是真的要请,懂吗?” 张得意说:“哦。” 骆文端看她这副不聪明的模样,已经习惯了,他把张得意抱下来:“转学手续在办了,下周就能入学,你这两天别玩得太凶,我懒得管你,你自觉点。” 张得意说:“我到时候能不能穿新裙子去啊?” “都行。”骆文端说完又有些担心她穿得太招摇会不会被欺负,他现在多少有点草木皆兵了,凡是只要和张得意相关就格外警惕。 张得意的新学校离学校远了很多,骆文端是在出了事的第二天就给她找好了学校,收费很高的一家私立小学,招生老师用头来担保,不会出现霸凌的情况,骆文端将信将疑地同意了。 张得意这两天没事做,也没学上,每天玩手机,骆文端给她设置了未成年模式,玩到了时间她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待着,骆领领都比她忙。 张得意问道:“万乐哥哥呢?” 一听到这个名字,骆文端脑袋又不好使了起来,仿佛不转了一样,他说道:“他去吃饭了。” 张得意:“怎么没叫你啊,是不是不喜欢和你玩了?” “这不是回来伺候你吗?”骆文端说。 门铃响了,张得意说:“外卖到了!” 她把门打开,来人却没穿着外卖员的服装,是个陌生的男人,张得意登时又怂了,不敢说话了,“蹬蹬蹬”地跑回去喊骆文端,李梅梅从房间里走出来,说道:“哎,别喊了,我找的人来啦。” “我花钱买了台洗碗机,”李梅梅有些刻意地说,“这可不便宜呢。” 男人压了压帽子,说道:“搬进去吗?” 骆文端觉得没意思,拿着书包转身上楼了,听见李梅梅在那里招待人进屋安装。 傍晚。 骆文端躺在床上,看着墙上贴的设计稿,感觉自己的很多记忆在逐渐地清晰起来。 万乐是他的同学,是个神棍,骗了他三万块钱,现在正在每个月三千分期还钱。张得意失踪的那个晚上,万乐帮助他找到了张得意,他因此和万乐的关系拉近了不少。骆文端好像断片的记忆慢慢地连了起来。 他坐起身来,从书桌上抽出来了一本速写本,本子里夹着一把珠宝设计专用尺子。他把速写本打开,有一页已经画了一半,是一条重工项链,吊坠是一块非常大的阳绿色蛋面。看上去贵气逼人。骆文端没什么事做的时候,习惯性地画一些设计很复杂的首饰,对他来说就算是一种解压方式了。 “你说骆文端不会想起来吧?” “不会,”几人吃完饭外面的天都黑了,一个个撑得肚子滚圆,万乐打了个嗝儿,说道,“一开始可能会混乱,但是人的大脑会自己骗自己的,会自己给他编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还会让这段记忆越来越完善。” 宁武雀说:“你说实话,你用这招骗过多少人了?” 万乐:“不是不想告诉你,是真数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9章 风天小蓄(五) 第二天一大早,万乐嘴里叼着包子骑着自行车把车铃摇得叮当响,卷起一阵狂风,一路飞驰地到了学校。 他气喘吁吁上了楼,骆文端还没来,万乐坐下缓了半天,一边吃包子,一边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上课,平时这个时候骆文端已经坐下了。 万乐莫名有些焦虑,一个包子三口吞了,犹豫着要不要给骆文端发消息,骆文端就背着书包进门了。他今天换了件半袖校服,长腿迈了两步便到了万乐眼前,一如往常的平淡地坐下了。 万乐眼巴巴瞅着他想搭话,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盯着眼前的习题册发呆。桌上突然甩过来了两个本子,骆文端说道:“还你,谢谢。” 万乐:“哦哦,你用完啦?” 骆文端:“就算是吧。” “什么意思?”万乐说。 骆文端:“不太认识。” 俩人都笑了起来,万乐这才松了口气。 骆文端似乎没有被影响很多,还是之前那个模样,只是话少了些。因为平时骆文端和万乐聊天,都是关于怪力乱神,如今这部分记忆消失了,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昨天考试没有布置作业,老师们今天又都很忙,课堂气氛松散极了,大家都有些躁动。前桌的女生转过头来,问骆文端:“数学卷最后一道选择题选什么?” 骆文端平时还真记不住这东西,但是他依稀记得昨天考完刚和万乐讨论过,虽然记忆掐头去尾,好多东西记不太清了,他还是下意识地说道:“C。” 女生说:“你做对了吗?” “嗯,”骆文端说,“有点难。” 女生便叹了口气,夸张地道:“你都觉得难,早知道我不做了,我算了至少二十分钟!” 骆文端:“选错了?” “选了A。”女生说。 骆文端便笑了下,女生见他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她同桌转过头来,插嘴道:“为什么选C?能不能给我们讲讲?” 早自习的铃声恰好响了,万乐趴在桌上,看见骆文端接过两人递过来的本子,抽出根中性笔来按了按道:“从哪里开始不明白?” 万乐想起来自己也算错了,骆文端却没叫他来听。 见色忘友啊,万乐酸了吧唧地想。 他百无聊赖,骆文端还给他的笔记本就放在眼前,他随手打开翻了翻,恰好看见上面有些部分用同色的笔修改过了,仔细看,是一些错别字和一些写得不清楚的部分。骆文端字比他好看很多。万乐的字丑得像是小学生的,同门师兄弟因为需要画符,都练过字,唯独万乐写字肆意生长,符却画得不错。 骆文端低声跟女生们讲题,他尽职尽责,思路清晰,女生们却听得脸有点红,万乐一眼便看出她们心思压根没放在题上面。 万乐从笔袋里抽出一根钢笔,却怎么样都不下水,他火气上涌用力一甩,钢笔水顿时甩了整张桌子,他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愣住了。 女生吓了一跳,叫了一声,检查了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被扫射到,骆文端转头去看万乐,从桌上纸抽抽出几张纸放在钢笔水墨迹上,问:“作什么妖呢?” 骆文端偶尔会说一些很北方人的话,万乐能凭借着他的语境猜出大概是什么意思,他道:“笔怎么写都不出水。” 骆文端把桌上的纸抽扔给他,让他自己去擦,他把桌上的那几张吸满了钢笔水的纸巾丢在地上,说道:“下课扫吧。” 万乐:“哦哦。” 骆文端问:“非要钢笔?” 说着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笔袋里挑了挑,找出自己的钢笔递给他,然后接着给女生们证明。 最后一道大题实在是难,证明用了大半夜草稿纸,万乐把桌子擦干净了,骆文端才讲完,万乐说道:“我也做错了。” 骆文端问:“你不是会吗?” 万乐:“做错了啊。” “不是计算错了吗?”骆文端疑惑道。 万乐才想起来,说道:“对,是啊。” 他其实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步算错了,这东西就像是算命一样,有的时候一步错了,得出的结论天差地别,万乐就只记得错了。 人们对于年级第一心存敬畏,就仿佛骆文端不是人,是个神,往哪一摆,不允许人不尊敬。但是对年级第二的态度就随意很多了,女生问万乐:“你考得怎么样?” 万乐说:“不咋地。” “是不是真的啊。”女生不相信,还是凑在骆文端那边在聊。 万乐:“出家人不打诳语啊。” 女生:“……” 万乐既不是出家人,也不可能不说谎话,完全就是懒得聊。他笔记被钢笔水洇湿了一大片,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了,看着就心烦。 女生们这才转回头去,骆文端拿出单词本来背单词,万乐瞅着自己的笔记本发呆。 万乐忽然掐着指头开始算卦,骆文端莫名其妙地问:“干什么呢?” “算算要不要重新抄一遍,”万乐算出答案,“还是不抄了。” 他余光一扫,正好看见班主任的脑袋出现在后门的玻璃窗上,和万乐来了个灵魂对视,班主任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万乐,示意自己在盯着万乐,让万乐老实学习。 万乐顿时一耸,拿起本子来开始装模作样。 成绩是一科一科地出的,第一节 课上完,就听他们传言说是数学卷子已经改完了。好多学生挤进办公室去找自己的卷子,然后帮忙给其他学生捎出成绩来。 骆文端成绩不需要打听,往往第一个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的会直接告诉全班骆文端的成绩,这次是方度大声喊道:“骆文端,你146!!!” 骆文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顺便出去上厕所,方度走过来,顺势坐在骆文端的座位上,对万乐说道:“乐哥,你考138。” “这么高?”万乐吓了一跳。 方度:“唉,你比人家低了快十分呢。” 万乐:“唉,我早就心服口服了。” “这就认输了?”方度说,“你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可以和骆文端一战。” 万乐当时也是这么感觉的,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万乐说道:“我现在只求他能记住我,将来他成了马云马化腾,能提拔一下当时的同桌。” 方度:“哈哈哈哈哈哈。” 宁武雀一脸郁闷地进了班,欧阳雪风坐在骆文端桌上,伸腿挡住了他,说道:“一身是霜啊,茄子。” 宁武雀:“?” “说你是霜打了的茄子,”方度听明白了,说道,“你考怎么样?” 宁武雀伸手比了个“八”。 方度:“八十?” 宁武雀摇了摇头。 方度:“总不至于是八分吧。” 宁武雀平静地看着他。 方度:“……” “咋考的啊,”万乐说,“你上去抓阄也不至于吧。” 宁武雀说:“我是一道题一道题认认真真做的。” 万乐:“……” 欧阳雪风说:“为什么啊?” 朱小炜说:“你们别误会,这是他正常水平。” 武韫拍了拍朱小炜的肩膀,显然已经非常熟稔了,问道:“借你的书看没?你考了多少?” “八十分,”朱小炜说,“不多,也就比他多了个零。” 宁武雀显然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不跟他们斗嘴,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方度说:“虽然不太应该,但是看来我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担心自己是倒数第一了。” 朱小炜对武韫说:“小说简直太好看了,还有好看的吗?再给我整点,我喜欢虐恋情深的。” “有啦,”武韫说,“这周六来我家,我好多,随便你挑。” 朱小炜忽然发自肺腑地道:“你真好啊。” 武韫有些奇怪地笑道:“这有什么?” 朱小炜:“咱俩可以做好朋友吗?” 武韫:“我们现在就是啊。” 万乐忍无可忍地说:“你俩在拍电视剧吗?” 欧阳雪风说:“我居然觉得挺感动的,真是莫名其妙。” 方度:“其实我也是。” 武韫对万乐道:“我看见你分数啦,138,真不错。” 万乐笑着说:“骆文端146!” 武韫:“别和他比,他不是人啦。” 万乐笑了起来,问道:“你呢?” 武韫:“112,我挺满意了,有一道大题忘记公式了,不然本来是会做的。” 在理科班这算是个中等水平的成绩,虽然不高,却也不至于给自己总分拖后腿,武韫的生物和化学学得更好一些,总成绩一直是中上游。 万乐也不知道在哪里听别人说,武韫家里极其有钱,他爸不知道是个什么企业的CEO。武韫在学校没说过自己的家庭,但平时也确实看不出缺钱的样子,高中生一般会有些用钱局促的时候,但是像武韫和骆文端这样的人,都从来没有过。而武韫和骆文端表表现出来的不缺钱有不一样,骆文端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也就只是有钱人了。武韫则是有些藏着掖着的感觉,穿的衣服看不出牌子,有种刻意的低调。 骆文端上完厕所回来,自己座位又聚起了一堆人,他对这种局面已经习惯了,万乐就像是个太阳,只要他在就一定会吸引很多人往他身边凑。 方度把座位让出来,狗腿地用袖子擦了擦桌子,说道:“学霸好。” 骆文端:“厕所有一只狗。” 万乐、朱小炜和欧阳雪风:“…………” 他们三个对视一眼,都想到:“坏了,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0章 风天小蓄(六) 厕所里,一条皮毛黑亮的土狗在厕所里被层层围住,众人对这条突然出现的狗都表示非常的好奇。 万乐从外面那探出个头来,看见了这一幕,吹了声口哨,喊道:“王子谦!” 土狗耳朵一抬,听见了动静,一个俯冲跑了出来,众人惊呼一声,就见土狗消失在了门口。 万乐说道:“你怎么跑厕所去了?” 王子谦抬头看了眼监控,趴在地上没有做声。 马上就要上课了,几个人一起逃课目标太大,万乐便让欧阳雪风等人留在教室,自己跑了出来,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把王子谦领到了教学楼侧面的树林里,说道:“这样,我一会儿不好进去,你从一楼这边开始,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找一找,有没有你那天遇见的那个人,找到了你就叫我,我在这等你。” 王子谦还是没有反应,顶着双死鱼眼睛看着万乐,万乐忽然怀疑起来:“你是不是王子谦?” 不会是一只土狗吧?万乐忽然想。 万乐伸出手来,说道:“如果你听懂了你就拍一下这里。” 那黑狗懒洋洋地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掌心。 万乐说:“不会是被训练过的吧,你是王子谦的话你就眨左眼。” 那狗还是一双死鱼眼,仿佛看他是个弱智。 万乐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道:“算了,快去吧。” 狗便慢吞吞地走了。万乐站在教学楼外,听见下课铃响了,教室外几乎没有人了,他拿出手机来给欧阳雪风发消息:“老师有没有找我?” 欧阳雪风回复地很快:“找了,骆文端说你闹肚子。” 万乐放下心来,开始有些忐忑的逃课。他有些担心自己被抓到,恨不得缩在墙角,在这个时候万乐开始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好好学学奇门遁甲,此刻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万乐听见教学楼里英语老师的声音响起:“哎,这怎么有条狗?叫人过来赶出去。” 宁武雀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师,我有问题想问。” “等一下,”英语老师看见宁武雀站在走廊,说,“那狗……不是你怎么不去上课?” 宁武雀说:“我想反映个问题。” 英语老师犹豫片刻,看他神色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便道:“进来吧。” 宁武雀冲身后挥了挥手,黑狗转眼间便顺着教室的墙根上了楼。 下课。 四个人一条狗一起坐在操场上,万乐说道:“都找过了,没有。” 宁武雀拿了根雪糕,一边嗦一边说:“那怎么办?” “你哪来的雪糕?”朱小炜说,“你上节课干什么去了?” 宁武雀愣了下,不自然地道:“你管呢?” 万乐:“你不是去找英语老师了?” 宁武雀有些脸红,转过脸去不搭话,万乐好奇道:“你说要跟她反映什么问题啊?” 宁武雀:“都说了你别管。” 朱小炜怀疑地看着他,宁武雀终于受不了了道:“我说我想好好学习。” 万乐:“就这个?” 宁武雀:“就这个。” 万乐:“那你不好意思什么啊?英语老师很高兴吧。” “她说以后可以帮我补习。” “这雪糕不会是她给你买的吧?” 宁武雀一挑眉,默认了。 欧阳雪风忽然道:“英语老师多大了?没结婚吧?” “龌龊。”宁武雀简单地说。 欧阳雪风淡淡地道:“我就问问,我也没说别的吧。” 他们几个人只要凑到一起,聊不了几句正事就一定开始跑偏,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王子谦趴在他们脚边,万乐看见他便想起了正事,说道:“唉,下一步怎么办?” 欧阳雪风说道:“那就只能去找王娜娜那边了。” 万乐说:“什么时候去?明天吗?” “明天会讲卷子吧。”宁武雀说。 万乐:“肯定要讲一天啊,讲卷子才适合逃课吧,又没有新的知识点。” 宁武雀:“但是那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错了啊。” 朱小炜:“明天周二,我得去学校还武韫的小说,王子谦你看完了吗?” 万乐:“既然这样那要不就后天吧。” 欧阳雪风:“……” 欧阳雪风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忽然忍无可忍,他说道:“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所有人抬头看他,都被他一榔头敲醒了。万乐:“……是啊。” 万乐念书念得真的昏了头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在意明天要讲什么啊,他是来找征凶的,他又不想考大学! 万乐说道:“我明天要去找征凶,不管你们了,反正学校里也溜不进去那么多人,你们上课吧。” 欧阳雪风说:“一起。” 万乐看了他一眼,说道:“好。” 万乐总是会隐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感觉这一切似乎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他们似乎是在平静的大海上寻找鲨鱼,一直有什么东西潜藏在水底伺机而动。万乐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不能再等下去了。 傍晚的时候,万乐给骆文端打电话。 骆文端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张得意看动画片,看见是万乐的电话,接了起来,奇怪道:“怎么了?” 万乐说:“白天忘了说,我明天不去上课,出了成绩的话你告诉我一声。” “好,”骆文端换了个电视的频道,“你干什么去?” 万乐:“斩妖除魔啊。” 骆文端没当回事,嗤笑了一声,万乐也不在意他信不信,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吃橘子,大大咧咧地直接告诉他:“明天要和一个吃过很多人的妖怪联手找一个叫征凶的东西……” “哦,”骆文端换了个台,“注意安全。” 万乐:“但是多半是找不到哈。” 骆文端:“找不到?” 万乐:“这东西很狡猾呐。” 张得意转过头来,问道:“万乐哥哥吗?” 骆文端把电话递给她:“要说话吗?” 张得意把电话接过来,说道:“哥哥。” 万乐说:“哈喽张得意,这两天有说漏嘴吗?” “当然没有,”张得意伸着脖子说,随后又看了眼骆文端,“我什么都没说。” 万乐表扬道:“不错。” 骆文端一点也不关心他俩,无聊地按遥控器,翻到了一个古装偶像电视剧,女主角吐了一口血,倒在男主角的怀里,张得意尖叫一声:“我要看这个。” 骆文端把遥控器给他,接过手机,万乐说道:“你今天不学习?” “心烦。”骆文端说。 万乐今天都没什么时间和骆文端聊天,他问道:“你烦什么?” 骆文端把胳膊搭在沙发上,仰着头看天花板,一只手拿着手机,说道:“说不清楚,好像忘了点什么事情。” 万乐:“……” 万乐有些心虚,说道:“什么事啊?” 骆文端:“和你有关。” 万乐呼吸一停,片刻后又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呼吸一停了。 骆文端说道:“想不起来,算了。” 他晃了晃脑袋,上楼去了,对张得意说:“看完这集别看了,上楼睡觉。” 万乐事儿说完了,却不想挂电话,没话找话,说道:“好好听课,明天给我讲题啊。” 骆文端:“废话少说。” 万乐笑了起来,骆文端看出他没什么事,也没说要挂断电话,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万乐说:“你这次又是第一名吧。” “可能吧,”骆文端说,“没问别的班的成绩。” 隔壁班有个女生的成绩很好,万乐来之前,她和骆文端的成绩咬得挺紧,但倒是永远都差了一点。 万乐:“只能是你啦,你数学那么高。” 骆文端没有几分满意的意思:“因为题简单。” “你都不会满足吗?”万乐不可理喻地问,“你接近满分啊。” 骆文端说:“到了高考的时候,我的对手不是你也不是隔壁班的那个女生。” 万乐梗了下,忽然想到骆文端是转学来的,明白了骆文端为什么一直对学习保持着焦虑,因为他一开始就没和周围人比,他在和自己之前的同学比,给自己幻想一些很强的对手。 万乐说:“在我眼里你和满分没差别啦,我不懂你怎么想的。” 骆文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从桌上抽出草稿本,拿出习题册,在床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计算。 万乐在那边喋喋不休:“今天我在走廊听见有隔壁班的跟咱们班的学生打听你来着。” “谁?”骆文端漫不经心。 万乐:“不认识,一个女的。” 骆文端:“天天说些废话。” 万乐:“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不好奇。” 万乐感觉他是真的不好奇,而不是在装酷,万乐回忆了一下,说:“那个女生还挺好看的。” “是吗?”骆文端在演算,有点分心。 万乐:“是啊,比李晓天还好看点。” 李晓天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短头发,又瘦又白,小小的个子,长得很清秀漂亮,男生私下里暗自把她评为班花,如果说一个女生好看,就拿她跟李晓天比。 骆文端问:“李晓天?跟她有什么关系?” 万乐:“就是说,比她还好看。” 骆文端是不知道李晓天什么时候成了一个比较好看与否的单位了,骆文端不明白的事情,一律简单地道:“哦。” “那你觉得咱们班最好看的女生是谁?”万乐问。 骆文端只好暂时放下眼前这道题,他放空了下,想了想,说道:“坐我前面那个女生挺好看吧?” 是今天回头问骆文端题的那个女生。 万乐:“程霞。” “对。”骆文端完成了任务,又低下头写写算算,分心听万乐说了什么。 万乐不知道为啥,感觉有些不太高兴,非要较劲说道:“哦,是挺漂亮。只是大家都更喜欢李晓天。”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 骆文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李晓天?” 其实万乐也说不大清楚,但还是硬着头皮胡扯说:“因为她更可爱啊。” 骆文端:“程霞不可爱?” “可爱,可爱,”万乐懒得跟他聊了,说道,“你是不是做题呢?” 骆文端:“嗯。” “你快做吧,我困了,要睡了。” 骆文端:“?” 万乐:“拜拜。” “拜……”骆文端还没说完,万乐已经挂了。 骆文端一头雾水地看了眼手机,感觉他电话挂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扯过草稿本随便打开了一页,忽然看见其中一页上面画了一条像是心电图一样起伏的线。在起点处和终点处分别标了“A”和“B”,是他自己的字体。 骆文端没有印象自己是什么时候画的这条线了,他手指放在上面轻轻点了点,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是什么?”骆文端想。 分明非常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上一章那个名字是随便取的,就是随意想了一个有梗的,如有雷同真的纯属巧合,但是既然已经雷同了,为了不造成作者的困扰我会换一个的,感觉是个好名字,小说一定也很好看,大家想看可以去看,但是不要提我哈,很不礼貌。以及我顺便说一下,之前小说里(尤其是修人间恶道)提到的一些歌名,也不要在网易云歌单里提我的小说和名字,也非常不礼貌,提过的如果恰好看见了记得去删一下啊。谢谢大家了。 然后顺便请个假,可能今晚和明天是不能更新了,我也顺便修一下文哈。 第031章 山水蒙(一) 万乐第二天没去上课,骆文端难得清静了一个早上,上午第二个课间的时候,所有科目的成绩都出来了,核分结束,成绩贴在了教室黑板旁边,人头攒动,凑上前去看,骆文端也过去看,人家推他:“你看什么啊?第一名。” 骆文端视力不是很好,离得远了看不清楚那一行行的小字,问:“万乐多少?” 那人说:“好像是第三还是第几来着。” 骆文端有些不相信,借助身高优势,站在人群后头眯着眼睛看,那人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哎,万乐多少?” 那人说:“比我高一名嘛。” 骆文端说:“你多少?” “第五。”那人笑道。 骆文端一时感觉有些离谱,扒拉开这些人,往前面凑了凑,顺着第一行看过去。第一名骆文端,总分是683分。骆文端匆匆一扫,往下看过去, 第四栏果然是万乐,分数是654分。 骆文端看了眼每科的分数,每科都没有非常明显的下降,但是都比之前差了些,非常不偏科地退步了。 骆文端记了下来,方度挤过来,对骆文端道:“哥,乐哥和欧阳雪风这是受了刺激了,今天都没来?” 骆文端问:“欧阳雪风也没来?” “对啊,”方度说,“好像俩人一起请假了。” 骆文端说:“不知道。” 他拍了拍方度的肩膀,便回去了,方度摸着自己的肩膀,夸张地对旁边人说道:“我今天不洗澡了。” 那人笑道:“你是变态吧。” 骆文端坐回去,在桌子底下掏出手机,低头给万乐发消息,说道:“你第四名。” 过了会儿,万乐也没有回复,骆文端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想知道考多少分吗?” 还是没有回复,上课铃响了,英语老师拿着卷子已经走了进来,看了眼骆文端,说道:“第一名,来发卷子。” 骆文端只好收了手机塞进兜里,拿起一厚沓卷子发下去。宁武雀考38分,正在低头玩手机,朱小炜89分,把头埋进书堆里,偷偷看小说看得面红耳赤,武韫123分,聊微信,骆文端一扫而过,看见聊天框对面是万乐,绿框很多,万乐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回复。 骆文端把卷子发完坐回去,手机一直贴着腿放在兜里,一直都没有响过。骆文端拿着笔在桌上敲了敲,英语老师说:“你们考得都很差。” 骆文端听了会儿,在卷子上随意写写画画,英语老师的嘴一张一合,骆文端意识飘远了,随即意识到自己走神,干脆拿出手机来,低头在桌子下面打开微信,打了半天字,打了删,删了又打:“其实没和前面的差太多分。” 万乐还是没有动静,骆文端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扔进了桌洞里,抬起头来听课。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骆文端感觉到了,他摸出手机来,看见微信的提示,心情终于明媚了点,结果一点开,看见并不是万乐,而是一条添加好友的请求,来自班级群,是宁武雀。 骆文端微微皱了皱眉头,升起些不耐烦,点了同意。英语老师忽然叫道:“骆文端。” 骆文端眯着眼睛抬起头来,英语老师问:“我讲的第几题?” “第四题。”骆文端慢慢地说。 英语老师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骆文端接收到她的信号,正襟危坐了片刻,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 他等了片刻,然后拿出来看了眼,就见宁武雀问:“你能联系上万乐吗?” 骆文端:“?” 宁武雀:“我们都联系不上他了。” 骆文端问:“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宁武雀问,“他刚跟你说过吗?” 骆文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万乐昨天好像跟他说自己要去斩妖除魔?这也不算什么线索,骆文端说:“没有。” 骆文端又感觉出不对劲来,他总感觉自己知道宁武雀和万乐他们有什么秘密,所以万乐联系不上是一件大事,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从哪里来的。 英语老师道:“骆文端。” 骆文端抬起头来,看了眼黑板,说道:“选D。” 英语老师:“再玩手机就给我出去站着。” 宁武雀却还在给他发消息:“他早上就联系不上了。” 骆文端听见身后宁武雀和朱小炜一起站了起来,宁武雀对老师说道:“我家里有点事,老师。” 英语老师看了他俩一眼,愣了下,她知道宁武雀和朱小炜是一家人,宁武雀神色不像是小事,她说道:“哦,那……跟班主任说一声。” 宁武雀说:“知道了。” 说着便和朱小炜一起出了教室,然后骆文端也站了起来。 英语老师看了他一眼:“你家里也有事?” “我出去站着。”骆文端礼貌地说。 英语老师:“……” 骆文端还顺便把手机装进兜里,把门给带上了。 宁武雀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意外地问道:“你出来了?” 骆文端说:“打过电话吗?” “没接,”宁武雀说,“他和欧阳雪风都不接。” 骆文端问:“他俩去干什么了?” 宁武雀:“你真的不记得了?” 骆文端:“?” “我还以为万乐是骗我们的,”宁武雀说,“没想到你真的不记得了。” 骆文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算了,”宁武雀说,“我以为万乐可能跟你联系过。” 骆文端绝对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宁武雀这样吃了吐吐了吃,显然已经惹到了骆文端,但骆文端还是忍了,说道:“他昨天告诉我今天要请假了。” 宁武雀耐心地道:“对,因为他今天要去做一些有点危险的事情。所以联系不上他我们有点担心,你回去上课吧,你帮不上我们的忙。” 骆文端只感觉他非常的扯。 朱小炜问宁武雀:“王子谦回复了吗?” “没有,可能不会回复了,”宁武雀说,“先去王娜娜学校吧,估计他们先去了那。” 这些人名骆文端都非常的熟悉,但说不上是从哪里听说过。骆文端说道:“找到了告诉我一声。” 宁武雀答应了,和朱小炜走了。 身后教室的门忽然打开,英语老师站在门口看了眼骆文端。 “我没让年级第一站在门外罚站过,”英语老师对骆文端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骆文端正要说话,走廊里忽然传来了急匆匆地脚步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拉住骆文端的手说道:“你是骆文端吧。” 骆文端说:“对。” “有人托我把这个东西给你,”那男生一边弓着身喘,一边把张纸条交给了骆文端,说道,“好了,我走了。” 骆文端反手抓住他,说道:“谁让你给我的?” “啊?”那男生眼里带了些迷茫,“我不认识啊,我在校门口碰上的,他给我转了五十块钱,我得回去上课了,拜拜。” 骆文端想去再抓,但男生的手一滑,像条泥鳅一样挣脱了他的桎梏,骆文端奇怪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没弄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男生却已经一溜烟跑走了。 英语老师说道:“这谁们班的学生?是什么东西?” 骆文端打开纸条,看见上面用标准的正楷写了几个字——锦江花园三单元四栋708。 英语老师接过来,说道:“咦,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骆文端说。 英语老师道:“这个小区好熟悉啊,我在哪听说过来着。” 骆文端也感觉自己听说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英语老师却忽然说道:“哦,对了,是当时的那条新闻。” “上个月有一家子人在家里都自杀了,”英语老师类似于自言自语地道,“就是这个小区吧。” 骆文端:“……” 骆文端好像忽然被打了一拳,脑袋懵了一下,他忽然问道:“王娜娜?是这个名字吗?” 英语老师说道:“好像是姓王!” 骆文端联想到了宁武雀刚嘴里说的那个名字。人的大脑是非常精密的,它会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帮你处理好很多信息,比如说此刻,骆文端下意识地没有联系宁武雀,而是完全没有理由地对英语老师说:“我想请个假。” 英语老师:“你家也有事?” “万乐。”骆文端扬了扬手里的纸条,不确定地说,“他好像需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少了点,明天再补 第032章 山水蒙(二) 骆文端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感觉挺离谱的。但是此时有种冲动驱使着他干点什么。骆文端也没等英语老师嘴合上,转身拔腿便跑了。 学校请假需要批条子,骆文端没请假,□□跑的,年纪第一名体育也挺好,没白长一米八的大个子,助跑跨跳,一把抓住墙头,直接翻了下去。腿砸得一麻,骆文端感觉自己血液循环流通了不少,一流通人就清醒了,莫名其妙地想:“去哪儿?” 这是在干什么都不太清楚,但是伸手打了辆计程车。 万乐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有点懵。 四周空空荡荡,一片漆黑,耳边似乎有水滴的声音,但是没有水落下。他伸出手给自己断了一卦,山水蒙。艮为山;坎为水,山下有险,仍不停止前进,是为蒙昧,故称蒙卦。喻险。 遇到蒙卦应该按兵不动。万乐不可自抑地心想:“但是一动不动是王八。”然后又感觉这是骆文端会说的话,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早上他和欧阳雪风跟着王子谦来到王娜娜的家,王子谦说这屋有味儿,然后顺着味儿,带着万乐来到了对面楼层的这间房间。从这间房间,可以正好看到王娜娜家的窗户。 万乐敲了敲门,门开了,里面没人。 现在万乐想明白了,这就叫做“陷阱”。但当时没明白,两人一狗直接走进去了。 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四周空无一物。万乐喊一嗓子,说:“有人没?” 没人回复,声音也被吞进黑暗里了。 万乐判断自己应该是陷入了某种奇门遁甲所造的结界中,只能找到阵眼才能走出去,他在黑暗中走了半天,感觉这里似乎无边无界。 万乐想:“这就是混沌啊。” 天地生于混沌,本就空无一物,万乐索性盘腿坐下来,不走了,拿出手机来,发现没有信号,他躺下来,找了本本地下载的小说武侠小说来看。 卦象上来看,让他别动,别动就真的迎来了救兵,万乐没看几章,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万乐坐起来回头去看,愣了片刻,忽然惊喜道:“二师兄?!” “不会是假的吧?”万乐警惕道。 骆武端行色匆匆跑了过来,抄起鞋底来就打:“臭小子,让你好好练功你不练,出来给老子丢人,这阵都破不了?” 万乐瞬间激动地抱住他,说道:“二师兄,你终于来了。” 骆武端还拿着自己的鞋,不知道是打还是不打,最后拉起万乐,把着他的肩膀端详片刻,也笑了起来:“臭小子。” 万乐说道:“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早上刚下火车。” 骆武端比起骆文端来说,身形更加高大健硕,壮了一圈,他比骆文端大了一岁,但是因为早早地辍学,开始养师父,照顾师弟,照顾起一家老小来,就显得比骆文端成熟很多,而相貌上,兄弟两个长得很像,可骆文端是少年的帅气,骆武端是向青年迈进时的成熟。 骆武端把他拉起来,手背在身后,打量了眼四周,说道:“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放学去接你,但你电话打不通,我有点担心,去学校找你,正好碰见了你的朋友们。” “谁?”万乐说,“宁武雀他们?” 骆武端说:“正一派的两个小孩。” 果然是他俩,骆武端终于找到人了,火气也消了不少,终于带了点笑模样,道:“他们说可能能在这找到你,这阵法你也能被套进来,你怎么回事?乖宝,这么大意。” 万乐一个飞起跳在了骆武端的背上,高兴地道:“谢天谢地,二师兄,靠你了,你不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骆武端来了,万乐明显松了口气,不光是眼前的这点事,他日后怎么办也不知道,从小万乐就是跟着骆武端一起长大的,出了什么事都是他给万乐担着,万乐就算惹出天大的祸来,骆武端硬着头皮给他顶着,顶不住了再一起挨揍,师父一揍就揍俩,揍起来也累,后来就不怎么打了。 万乐养成了什么事请都求助二师兄的习惯,这几个月被迫独立,感觉自己像颗小白菜。 “全真的和正一派那几个小毛贼欺负我,”万乐马上告状,“你替我做主。” “不打架能不能行?”骆武端商量道,“我怕打不过。” 万乐:“他们没你厉害。” 骆武端只好实话实说:“主要是打不过他们爹。” 万乐笑了起来,才有了他回来的实感,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看见……” 骆武端却坦然地说:“骆文端?” “没有。”他说。 “哦。” 骆武端看了眼万乐,道:“他不喜欢我,不见比较好。” 万乐:“以后也不见吗?回都回来了。” 骆武端点了点头:“你以为我看见他不烦?我俩互相都烦。” 万乐便没话可说了。 骆武端说:“他心里恨我,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万乐下山之前,就听骆武端说过自己在山下有一个亲弟弟,骆武端虽然很早就和他分开,但分开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当时他们俩的妈从他俩中间选了骆武端,骆武端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对骆文端心里是有愧疚的。万乐和骆文端同岁,骆武端刚上山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把他当成了自己弟弟照顾。有的时候万乐也会气得他七窍生烟,恨不得拿鞋底子抽他巴掌,骆武端就会说:“你要是我弟弟,我抽不死你丫的。” 万乐年纪小的时候,对骆文端没几分好感,总觉得骆武端更喜欢自己的亲弟弟,而不是他,有些酸,问:“我才不当你弟弟。” “你以为谁都能当我弟弟?”骆武端揪着他脸上的肉,说道,“我弟弟从来不给我惹这么多祸。” 骆武端不是很经常提起骆文端,但是从偶尔提起来的只言片语中,万乐逐渐了解到骆文端是个什么样的人——学习好、听话、可怜的小白菜。 骆文端算是被他妈给扔下了,两个孩子中,他是被放弃的那个。 万乐从骆武端的手机里看见过骆文端的照片,那是一张初中毕业的时候的集体照,像素不高,骆文端站在最后一排的边角上,嘴角抿着,显得有些倔强,站在最后一排的所有男生中,他是最帅的一个。 看到脸的那一刻,骆文端的所有经历都一下子有了实感,万乐感觉自己有点反感起来了他俩的妈妈。万乐从那个时候开始对骆文端升起了些兴趣,时常会问二师兄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骆武端很忙,偶尔才回来一次,有时候会回答,有时候不耐烦,就说:“我管他?” 万乐说:“你俩平时都不聊天吗?” “他不喜欢我,”骆武端把鞋脱了,往地上磕了磕,倒出来了几块石块,蹲在河边的石头上,探下身洗了把脸,甩了甩手,说道,“我也膈应他。” 万乐:“吹吧你就吧。” 骆武端就拿眼睛扫他:“啥意思?” 万乐:“他不搭理你吧,我看你俩聊天记录了。” 骆武端脱了鞋就要揍他,万乐躲了躲,骆武端又没脱鞋,只是指了指他,说道:“少翻我手机。” 万乐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根本没答应。 师兄弟们混得根本没有什么边界感,骆武端房间里有什么都是大家的公共财产,他兜里有多少钱大家都知道,手机密码也是人手都有,大家拿他手机点外卖,给自己开热点,根本没觉得有任何问题,骆武端可以说什么隐私也没有。 骆武端警告地看着他:“你天天打听我弟弟干什么?” “问问,”万乐说,“我真的好无聊啊。” 那时候万乐初中毕业,已经不上学了,每天在山上闲晃,大家都有事做,只有他无聊透顶,他又开始对骆文端感兴趣起来了,虽然知道这辈子都遇不上,但是也在很远的地方擅自替他觉得不值。 万乐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骆文端的,这算是一个意外,就连骆武端都没想到。 万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他的脸,当时有点愣住了,否则肯定早就跑了,不至于让他带着张得意逮到自己,因为当时看见他太惊讶了,眼瞅着骆文端拎着张得意,气势汹汹地来找他算账,走到眼前才反应过来。 万乐跑了之后告诉骆武端这件事,骆武端也有些吃惊,他说道:“你俩有缘分啊。” 万乐说:“你放心,他我罩了。” “谁罩谁啊,”骆武端说,“你看他用你罩吗?” 万乐:“我可是手艺人。” 骆武端在电话那头说道:“他是文化人,这年头文化人最牛逼。” 万乐一想也是。万乐感觉自己可能也不是很想罩骆文端,主要就是想和他做朋友。二师兄提起骆文端的时候,总是感觉愧疚,万乐好像也被他感染了,他有点想补偿骆文端,总是有种想对他好点的那种冲动。 而且不出所料,骆文端真的很需要别人特殊对待他。只要别人对他特别好,他一定千倍百倍地奉还,投桃报李。这其实代表了骆文端从小没有被特殊地爱过,他不太知道怎么回馈别人的好意。 此时此刻,万乐看了眼骆武端,说道:“我和骆文端关系可好了。” 骆武端说:“有多好?他咋不来救你啊?” 万乐自信道:“他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要是知道的话肯定来。” “这是什么阵?”万乐说,“什么也没有。” 骆武端却道:“不是阵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着不能食言,死活是更新了。 第033章 山水蒙(三) 万乐:“我有什么问题?” 骆武端说:“我感觉这应该不是奇门遁甲。这东西不像。” “那是什么?”万乐催促说,“废话少说。” 骆武端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做一个实验吧。” 万乐正要说话,骆武端手里结下印来,直接盖在了万乐的额头上,万乐认出这个印来,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要跑,却被骆武端捉了个正着,骆武端一掌拍了下来,万乐给砸得懵了,吐出半句:“你要……干吗?” 万乐的炁被骆武端封住,顿时四肢无力,往下软趴趴地栽了下去,骆武端眼疾手快把他给搂住,然后把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抬起头来,轻声说道:“你看。” 万乐的头不受控地仰着,忽然发现混沌的鸿蒙之中,忽然闪起了星光点点。那荧光散发着微微的绿色,像是在夜空中游动的星河,在飞速地从头顶游过,万乐瞪大眼睛,棕色的瞳孔中映照出闪动着荧光。 骆武端说道:“你看,这是观心。” 观心。修炼中的一种无我的境地,万乐听说有人曾经见过这个世界。他听说每个人在观心中见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人可以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知道自己上一世是如何死的。万乐听说过,但是没见过。他当时也没信,道教至今每个门派所流传下来的传说和经籍都有互相打架的部分,有的时候真假掺杂,难辨真伪,师父没说过的东西,万乐统一当做讹传。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骆武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切,扶着万乐坐下,说道:“这房间应该确实被施加了什么法术,让踏入这里的人进入观心的境界,刚才是我闯入了你的观心。当我把你的炁封了,这里就变成了我的观心。” 万乐浑身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哼哼出几句,此时想说的是:“快解开,我要死了。” 骆武端却不紧不慢,他说道:“你看那儿。” 他扶着万乐换了个姿势,看向远方,然后说道:“那是我的前世。” 骆武端前世是一头狼。草原上天高云淡,灰色的头狼在半人高的草里穿梭,叼住一只狍子,按在地上,两口咬死。他吃掉内脏,然后退开,让小狼们分食掉这只狍子。 骆武端说:“这居然是我。” 万乐看到了骆武端是怎么死的,时移世易,斗转经年,头狼的奔跑速度慢慢地降了下来,牙齿也不再那么锋利,一头野心勃勃的正值壮年的新头狼,虎视眈眈地盯着骆武端,两头狼对峙起来,彼此都知道这是生死的对决。最终年轻的那只在骆武端的母狼面前,一口咬破了骆武端的脖颈,血染红了骆武端身下的绿草,渗入底下。年轻的头狼的号角响遍敕勒川。 骆武端身下的鲜血慢慢地升上半空,织成了空中的荧光点点的星河。 骆武端看得啧啧称奇,揉着下巴上的胡子茬,说道:“我还挺酷的。” 万乐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断气了,憋得大脑缺氧,口唇发青,骆武端才终于将他的封印解了,万乐登时像是从水中上了岸一样,大口呼吸。 “我一定会……”万乐气喘吁吁地说。 骆武端无聊道:“告诉师父。” 万乐:“对,你谋杀我。” 骆武端还是入神地看着半空,万乐缓了回来,疑惑道:“还是你的观心?” “是的,”骆武端说,“因为现在你是闯入者里。就像刚才的我。” 万乐说:“那为什么刚才我那里什么都没有?” 骆武端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只有一种可能。” 万乐:“?” 万乐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俩人一起道:“你没前世?” “我没前世?” 骆武端说:“想不想再看一次?” “怎么弄?”万乐说,“我封你一次?” 骆武端一摊手,示意随意来。万乐想了想,却说道:“算了,太难受了,我也不好奇。” 骆武端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万乐是不想让他陷入危险。 万乐字典里没有“睚眦必报”这个词,不管别人怎么对他,他都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骆武端欺负他,他就要报复骆武端。 骆武端非常喜欢万乐这一点,总觉得万乐虽然看着像个不服管教的问题青年,但他本性非常善良听话。又因为万乐总是这样,骆武端就更想“欺负”他。 万乐说:“你刚才是怎么进来我的观心的?” “就是走进来了,”骆武端说,“我什么都没做。” 万乐:“为什么?” 骆武端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心里想着要找你,所以才来到的这里。” 万乐:“等等……是不是说,想着谁,就会找到谁?我想的是……征凶。” 骆武端愣了下,说道:“什么意思?” “可不可能,刚才那个根本不是我的观心,而是——” “征凶的。”骆武端说。 万乐又有些不确定:“征凶没有前世?” 骆武端肯定地道:“有。” 万乐:“那就又不对。” “宇宙混沌之初,”骆武端说,“夸父创世揭开混沌,是不是很像你刚才所处的环境?” “我也觉得像是混沌,”万乐说,“不是黑也不是白,无边无际,广袤无垠。” 骆武端:“会不会,那就是征凶的前世?” 万乐说:“那我的观心是什么样啊?” 骆武端笑着说:“想看看吗?” 他又摊开双手,示意万乐封住他的炁。 万乐说:“算了,不好奇。” 骆武端说:“乖宝。” “想想怎么出去吧。”骆武端说,“如果那就是征凶的前世,他想说什么?” 万乐喃喃地:“它是怎么死的呢?” 骆武端没和万乐商量,结印,封住自己的炁,万乐吓了一跳,四周景色登时一变,又回到了最初的混沌之中。 万乐赶紧帮他解开,骆武端大喘了几口气,万乐说:“你有病吧。” 骆武端说:“还是得回来,才能找到线索。” 万乐有点生气,说道:“你自己找吧。我不会。” 骆武端不在乎他发小脾气,打量起周围来,说道:“你们都是冲着征凶来的,为什么去额不在一起呢?” 万乐:“不知道。” 骆武端:“是不是因为……” “这里太大了?” “你们在不同的前世。” 万乐愣了下,说道:“你说的更有道理。” 骆武端挑了挑眉说;“当然,看你笨的。” 万乐对此并没什么异议。无论是和骆文端比还是和骆武端比,他都承认自己脑子比不过,万乐很多时候学会的随机应变的思考方式,都是学得骆武端。他之前觉得骆武端应该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但是遇到骆文端的时候,又觉得好像骆文端更聪明一些。 骆武端聪明但做事大刀阔斧,骆文端则是精明细致,甚至谨小慎微。 万乐感觉两兄弟非常像,又极其不像。 “我刚卜了一卦,”万乐说,“山水蒙。” “按兵不动?”骆武端说,“你卦准,听你的吧。” 万乐:“我按兵不动等来了你,我感觉你就是救兵,结果你来了还让我等啊?” 骆武端:“再等等,说不定还有。” 俩人坐在原地,干瞪眼。 骆武端看了他片刻,忽然笑道:“乖宝,想我了吗?” “想了,”万乐说,“我每天都让师父把你送过来,师父说你忙。” “确实忙,”骆武端说,“不过这次不走了,等这件事解决了咱俩一起回家。” 万乐等到了二师兄,其实就没有那么想回家了,所以并没多么激动,骆武端观察着他的神色,说道:“怎么了,舍不得?” 万乐说:“还好吧。” 其实是有点舍不得。万乐心里知道,以骆文端性格,俩人分别之后,估计就是再也不会有联系了。 骆武端看了看他,没有揭穿他的心思。 万乐正要说话,忽然听得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动物在喘气。他愣了下,“嘘”了一声。 骆武端见状竖起耳朵,还没等听见声音,他忽然瞪大了双眼,看向万乐身后,吓得大吼了一声。 万乐:“?” 万乐僵硬着脖子:“……什么?” 骆武端指着他背后,眼里似惊似喜,一时纠结极了,万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转过头去,只见自己站在一处开阔的山间悬崖的边上,四周青山如黛,漂浮着丝丝白雾——一条参天巨龙盘旋而下! 万乐:“啊!!!!!!!!!!” 骆武端:“啊!!!” 万乐:“啊啊啊啊啊啊啊!” 骆武端冷静下来了:“别……别喊了。” 那条巨龙盘在山腰,头冲着他们伸来,吐息之间一阵阵潮湿的腥咸海风气息。 万乐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了,他完全宕机,呆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那条龙冲着自己而来。 万乐:“……” 龙停在万乐的眼前,万乐甚至能感受到龙息扑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要疯了,浑身乍起鸡皮疙瘩。 在巨大而恢弘的场景面前,本能让万乐想直接跪下,理智又让万乐站在原地。 万乐挥了挥手,说:“嗨。” “这是征凶的前世?”骆武端说,“是一条龙?” 万乐说:“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着?” 骆武端端详着这条龙,走上前来,说:“为什么场景会突然变了?” 万乐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俩人一起回头望去,骆文端穿着一身校服,从黑暗里慢慢地走了过来。 万乐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句台词“我的意中人会驾着……” “你醒醒吧!”骆武端一巴掌甩在了万乐头上。 万乐清醒了。 骆文端看了眼万乐的身后。兄弟俩目光相撞,都没说话。 这场景简直是太复杂了,万乐当下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处理这种问题,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于是他说:“你怎么来了?” 骆文端也确实回答了:“宁武雀说你失踪了,有人告诉我来这里找你。” “谁?” 骆文端说:“不认识。” 骆文端指了指他们的身后,说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似乎对于骆武端出现在这里,一丝意外也没有。反而让万乐显得有些尴尬。 万乐转过头去看,看见场景已经再次发生了变化,天空之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在厚重的云层之中,无数条龙身翻滚而出,又藏了回去,就在这个时候,山上忽然迸发出了一道如烈日一般耀眼的光芒,有人喝道:“妖龙,伏法!” 山上那道士居然在此刻羽化成仙,一句暴喝如雷贯耳,他手拿浮尘,单手捏决,右手轻轻一扫,那盘旋在半空中的龙登时如被缚住一般,在半空中嘶吼起来。 万乐看得莫名淌了两行泪,他赶紧擦去了,却看见骆文端看到这个画面似乎也在咬紧牙关忍耐着。这样的场面让他们两个非常的不舒服。 一条巨龙掉落山间,化作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少年,倒在草丛中,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灰色长袍跑了出来,四下望了望,把少年抱在了怀里。 万乐说:“这就是当年的人和妖的战争吗?” “这里是当年的开始还是结束呢?”骆武端轻声说。 龙退回到懵懂无知的心境,男人将他带在身边抚养长大。这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龙的角露了出来,踪迹暴露出来,男人被神降下了天谴,将成为被世人憎恨的征凶,每一百年诞生一次,然后再被荡除干净。 万乐茫然地说道:“这就是征凶的故事吗?” “这是……电影吗?”骆文端说。 万乐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他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吧。” 反正别人的经历对他们来说,和电影故事差不太多。 骆文端看着他和骆武端,忽然问道:“你俩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4章 山水蒙(四) 万乐说:“同桌,你俩说句话呗。” 骆文端和骆武端兄弟俩沉默地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骆文端抬眼看了看,说道:“这几年还好吗?” “还行,”骆武端说,“你呢?” 骆文端:“还行。” 然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万乐:“……” 万乐说:“你俩有病吧。” 骆武端有些无奈地说:“太久没见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骆文端说:“你不念书了?” “不了,”骆武端轻描淡写地说,“没你读得好,没什么意思。” 骆武端并不是不会读书,他们两个人头脑都非常好,又从小受到优质的教育,在学校里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但是骆武端志不在此,没有骆文端那么用功,所以在功课方面又会落骆文端一截。 骆文端说道:“那你以后干什么?” “搞封建迷信。”骆武端说。 骆文端哑口无言。他和骆武端没那么熟,也不好说什么,但又觉得有点荒唐,所以只能闭着嘴,不予置评。 骆武端说:“封建迷信挣钱。” 骆文端:“你缺钱?” “还成吧,”骆武端用下巴比了比万乐,说道,“我养活一山人呢。” 骆文端登时心情更加复杂了。万乐知道他想到哪去了,说道:“你想啥呢,我那不算骗钱哈。再说了你哥不算命,他是除妖驱鬼的。更不是骗人了。” 骆文端:“跟我说没用。” 骆武端:“没事,我比万乐跑得快,不会被抓。” 万乐哈哈大笑,骆文端也被他逗得笑了笑。 万乐说道:“我跑得也挺快,只不过那天是遇见了你。”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你之前就认识我?” “是啊,”万乐坦然道,“我以前就看过你照片。” 骆文端若有所思。 万乐说:“但是这些都是巧合啦,你不要多想,咱俩遇见是缘分。” 万乐特别相信缘分,他说道:“咱俩肯定特别有缘,你信吗?” “你说有就有,”骆文端说,“你怎么看过我照片?” 万乐才知道原来他在乎的是这个,万乐看了眼骆武端,犹豫要不要说,骆武端点了点头,万乐道:“从你哥手机里看见的啊。” 骆文端看了眼骆武端。 骆武端说:“你初中毕业考得好,我给他们说了说。” 骆文端考高中的时候发挥超神,在重点学校中考了全校第二名,全市高中随便选,家里的反应却很平淡,出了成绩的前一天骆明刚刚出差回家,出成绩的时候他也不在家,张得意在上学,骆领领在幼儿园,家里只有骆文端和李梅梅。骆文端在自己的房间查完了成绩,然后谁也没告诉。陆陆续续地所有人回来,没人问这件事,大家都不记得。 骆文端去接张得意回家,张得意跑出来,拉着他的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半天,局促地不敢问,骆文端不想看她那么紧张,叹了口气说:“考第二。” 张得意夸张地说:“哇,已经很好了哇,你真棒。” 骆文端笑道:“全校第二名。” 张得意这下真的张大了嘴,惊讶道:“啊!” 骆文端揉了揉她的头,说道:“请你吃好吃的。” 骆文端带张得意出去吃饭,看电影。半夜才回家,没人问,他也没说去干什么了。直到快一个星期以后,骆明才想起来这件事,问道:“你们还没出成绩?” “早出了。”骆文端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喝了口,不紧不慢地说。 骆明忽然沉默了,然后有些尴尬,说道:“你怎么不说呢?考怎么样?” “还可以。”骆文端谦虚地说。 骆明说:“考多少分?第几?看我忙的,我忘了你怎么不说呢?” 他又问了一遍。 骆文端就说:“我也忘了,我也挺忙。” 骆明:“……” 父子俩从一些方面很像,骆文端很多时候都很讨厌骆明,他知道骆明很冷血自私,只爱自己,从当初骆明离婚的时候骆文端就知道,骆明根本没把这几个孩子,没把这段感情放在心上,他带着漫不经心地态度对待女人和孩子,只想有空的时候,有这些人在家里他才不无聊。但是骆文端身上也有一些骆明的臭毛病,他在很多时候也表现出来了冷血和漠然,和骆明很像。 “什么话?”骆明说,“你忘了?你忙什么呢?” 骆文端说:“报了个美术班,追一追进度。” “什么?”骆明更火大了,“报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没几天,”骆文端说,“出了成绩之后报名的。” 骆明看着他,忽然感觉很苍凉。这感觉让他一下子无话可说了。 他当然知道骆文端为什么要学美术,骆文端和骆武端小时候都学过,甚至张得意都学过,因为他们家里是做翡翠生意的。多少都要学会珠宝设计。但翡翠又和其他的珠宝设计不一样,翡翠因为材料的不确定性,工艺更加复杂,这种手艺大多数都是从家里传承下来的。 骆文端小时候和他妈一起学过,后来骆明离婚,骆文端没再学过了。但是骆明的工作室是有师傅可以教的,骆文端不去找他,而是自己找了个美术班。 骆明忽然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初二就已经一米七五,很多裤子都已经穿不了了,已经赶上他高了。他的五官也长开了,小时候的一颗幼苗,现在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小白杨,舒展着枝丫,每一根枝条都健硕有力。什么时候开始,骆文端已经长大了? 骆明感觉自己初中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招猫逗狗,欺负女同学,早恋,偶尔去市场看一看石头,什么都不懂,心比天高,不想一辈子玩石头,脚踩在云上,每一步都落不到地面。骆文端怎么就长大了? 骆文端像他,冷漠地长大了,又不像他,因为骆明总觉得,自己不需要多照顾自己的这几个儿子,无论是谁都不需要,他们还能去哪呢?还能离开他不成?但他看着自己面前这棵白杨,忽然意识到骆文端终究有一天要顶破房顶,脱离他的掌控了。 骆明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以至于没有和骆文端生气,也没能回答上什么,就看见骆文端回了自己的房间。 骆文端从小就没有接受过爱,所以他也没有回馈过爱,他此时此刻不太知道怎么去回应骆武端的好意。 万乐说道:“我们全山的人都知道你考得很好。” 骆文端:“……” 万乐很少看见骆文端这么尴尬,笑了起来,靠着他调侃说道:“不好意思了?” “没有,”骆文端说,“离我远点。” 万乐哈哈大笑起来。 骆武端说道:“我告诉妈,她也很高兴。” “她还好吗?”骆文端状似随口地问了一句。 “还好吧。” “前段时间分手了,”骆武端淡淡地说,“那男的气得她胆囊炎,纠缠了几年,分手了。” 骆文端说:“哦。” “她……”骆武端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下去了。 骆文端却还和他有默契在,知道他想说什么,骆文端说:“她也有难处。” 骆武端说:“嗯,一开始是有难处,后来是不好意思去找你。你不给她打电话,也不跟她发微信,她知道你讨厌她。” 骆文端:“是的。” 骆武端哑然。 骆文端说道:“我确实希望她别来联系我。” 万乐说:“你干吗啊。” 骆文端:“不是你让我聊的?” 万乐:“你……” 万乐无奈道:“你真是的。” 骆文端忽然举起手来,说道:“是这个意思吗?” 一股气在他的指间流动,万乐惊喜地说:“是诶,好聪明。师兄,他学会了。” 骆武端笑着说:“我就说你可以吧?” 骆文端做好了准备,说道:“我们出去吧。” 万乐发自肺腑地说道:“你咋这么聪明呢?” 骆文端已经习惯了万乐的吹捧,但是骆文端还是第一次见,他受不了地说:“马屁精,别拍了。” “无所谓,我就是,”万乐说道,“你不知道吗?我是骆文端的舔狗。” 之前宁武雀他们也说万乐爱拍骆文端马屁,万乐却是真的觉得骆文端很了不起,所以也没当回事。 万乐和骆武端盘腿坐下,准备好了被封住自己的炁,万乐仰头笑眯眯地看着骆文端,眼睛挺亮,此时倒是真像条小狗了,他问道:“回去之后你干什么?” “回学校,”骆文端甩了甩手腕,俯视着他,“上课。” 万乐:“火锅吃不吃?” “不吃。”骆文端说。 “为什么?”万乐说。 骆文端耐心地说道:“因为今天没放假。” 万乐扫兴地挥了挥手,和骆武端背靠背盘腿坐着,骆武端谨慎地叮嘱道:“这很危险,一定要记得给我们解开。” 骆文端也有些紧张,他出了口气,说:“知道了。” 骆文端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眼背后的远山和在薄云间穿梭的龙身,他抖了抖肩膀,说道:“来了。” 四周的黑暗褪去,一下子恢复到了正常,房间的景象终于显露出来,骆文端狠狠地松了口气第一时间将他们的炁放了出来,万乐剧烈地喘息了一口。 骆文端说:“你们忙,我走了。” 万乐一把揪住他的裤腿,骆文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拉住裤腰,万乐说道:“你……还得把欧阳雪风他们带出来。” 骆文端想说关我屁事,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5章 山水蒙(五) 骆文端把人都带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宁武雀等人也步入了这个陷阱。 宁武雀等人看到骆文端和骆武端这两人如此相似的两张脸,都有点茫然了。宁武雀指了指骆 武端说:“这是什么……” “人。”骆武端解释道。 万乐说:“这是我二师兄啦。” 宁武雀:“你二师兄不是狗吗?” “那是大师兄。” 欧阳雪风茫然道:“你二师兄为什么和骆文端……” “这是个复杂的故事,”万乐当即打断说道,“我们日后再说,目前我们先关心关心别的。” 骆文端说:“我先走了。” 万乐一把抓住他,说道:“别。” 骆文端:“?” 骆文端把“你还有什么麻烦事等着我”这句话写在了脸上。 万乐却找不到什么可以拦住他回去的理由,有些悻悻地说道:“现在回去也听不成课了啊。都要放学了。” 骆文端:“所以?” 宁武雀看了俩人一眼,有些奇怪,然后对万乐说:“让他回去吧,留这儿干什么?” 万乐看了他一眼,不太乐意,说:“好吧。” 骆武端却从人群中找出了一个人,忽然问道:“你就是王子谦吧。” 王子谦看了骆武端一眼,说道:“哦。” “我出门前师父说起过你,”骆武端说,“你见过征凶?” 王子谦说:“他之前绝对就在这个房间里。” 骆武端说:“你们在观心中看到自己的前世了吗?” “这叫观心?”几人奇怪地道。 也不怪他们不知道,如果骆武端不提,万乐也不知道这是观心。 宁武雀说道:“看到了一条龙。” 万乐和骆武端对视了一眼,瞬间交换了眼神。他们也看到了那条龙,看来那条龙并不是万乐的前世。 骆武端说道:“那条龙可能就是前世的征凶。” “龙?”宁武雀问,“那他让我们看这个干什么?” 骆武端:“也许并不是想让你看,只是想困住你,如果不是骆文端,你们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骆文端说:“不用谢,我回学校了,有事找我。” 骆武端笑道:“不消除你的记忆了,留下来一起玩会儿吧。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解谜游戏吗?” 万乐顺势说道:“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请你吃饭。” 托骆文端的福,万乐现在有钱极了,说话间有种煤老板的阔气。 两人已经留了他几次,骆文端这时候如果再拒绝就显得太不懂人情世故了,他没办法,看了眼手表,说道:“我下午上课前回去。” 万乐怼了他一下,说道:“我让你留下你不听,你哥说你就听?” 骆文端说:“别找茬。” 骆武端笑着看着俩人,没说什么,盘腿坐下了,说道:“这个人想要把你们全都困在这里,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你们在找他。” “但是今天给骆文端传消息,让他来找我们的人又是谁?”万乐问。 骆武端沉吟片刻,说:“可能这里还有第三方势力的存在。” “也可能有人在帮我们,”骆武端说,“只不过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 万乐也跟着他一起盘腿坐下,还拉着骆文端也坐下,骆文端说道:“这是王娜娜家?” 万乐说:“不是,王娜娜家在对面。” 骆文端望向窗外,忽然说道:“我来过吗?” 万乐:“来过。” 骆文端看了眼盖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又升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他走过去,拉开窗帘,向对面的楼层望去,忽然指着对面的一扇窗户说道:“是这个吗?” 万乐走过去,疑惑道:“是吗?其实我分不太清。” 宁武雀也凑过来,却肯定地说道:“是。” “他家沙发上有个抱枕,”宁武雀指着对面窗户后面的沙发,说道,“我记得,就是这个,你怎么记得?” 骆文端看了万乐一眼,万乐马上意识到他欲言又止,说道:“干吗?你又要骂我?” 骆文端说:“你这是什么劣质的记忆消除?” “是你记得太多了,”万乐不满道,“你记忆保留太久了!跟我技术没关系。” 骆文端说:“我这些分明都还记得,想起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学成这样就来抓妖怪?” 万乐:“我厉害着呢,你瞧不起谁?你小心我把你记忆都消除了,让你考倒数第一。” “你来试试。” 骆武端一手一个,扒拉开他俩的脑袋,骂道:“别打了。” 骆文端有些记忆片段,好像是在对面王娜娜家里的时候的一些片段,在那些片段中,他分明有一个很清晰的视角,他站在窗前,向上望去,看见对面一家窗子窗帘拉得很严。他有种很抽象的感觉,那画面是沉默的,他看了一眼就退了回去。 此时骆文端想,他当时看的应该就是现在这户人家。 欧阳雪风说道:“所以就是这样,征凶在这家住了一段时间,然后找准时机害了王娜娜一家,王娜娜家那个古怪的阵法也是他弄的。” 万乐忽然说道:“他好爱用阵,懂得还挺多。” 骆武端问:“怎么说,你怎么想?” 万乐:“会不会是他能力其实不是很行啊,才爱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办法。” “不是,”骆武端说,“笨。” 万乐又让人骂了笨,他有些扫兴,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骆武端说:“表面上看是这样,他从来不和别人硬碰硬,可能是能力不足,但其实是因为只要动手,就会引起道教协会的警觉。” 骆文端忽然问:“如果是今天呢?” 骆武端愣了下,说道:“嗯?” 骆文端:“今天你们失踪了呢?也不会引起道教协会的警觉吗?惊动了很多人吧。” 骆武端梗了下,骆文端说:“不合理吧。” 万乐:“……” 骆武端:“哪里不合理?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道教协会之类的,已经无所谓了吧。还是说你有什么想法?你说呗。” 骆文端:“没准就是打不过。” 万乐:“!” 骆武端哭笑不得,说道:“行吧。” 万乐感觉骆文端在替自己找面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一点点感动。 朱小炜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不耐烦起来,说道:“所以到底怎么办啊?” “简单啊,”骆武端说道,“查查谁租的房子不就得了。” 几个高中生面面相觑,忽然沉默了。 万乐打破沉默说:“……所以,怎么查?” 欧阳雪风说道:“这叫什么小区来着?我给我师父说一声,让他找找关系。” 宁武雀:“我也找找我师父,应该能协助咱们调查吧?” “我也找我师父。”万乐说道。 众人一起看向他,万乐平静地说道:“问问他吃了没。” 骆文端站起来往厨房走去,大家开始各自打电话,万乐倚在骆武端的肩膀上,又一次说道:“二师兄,我好想你啊!” 骆武端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小狗,好像高了?” “没有,”万乐小声说道,“没长。二师兄你比骆文端高。” 骆武端比骆文端高出至少半头,而骆文端其实已经算是高个子了。但骆武端太高了,又高又壮。 骆武端说:“种地种的。” 万乐掏出手机来要给师父打电话,骆文端从门口走出来,说道:“房东说,租房的人叫郑毅,我要到了身份证号,你们要不要直接查查这个人?” 其余人茫然地看着他。 骆文端挥了挥手机,说道:“门口的物业单上贴了物业电话啊。” “哦。”几人齐声说道。 朱小炜问:“原来问物业就行啊?” “不行,”骆文端说,“问物业房东电话,然后跟房东说这个租客转租我房子之后跑了。问了他这个租客的身份证号。” 所有人:“……” 骆文端看着这几个没有生活经验的高中生,欲言又止。 万乐说:“他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们。” 欧阳雪风说道:“没租过房子,不太懂啊。” 欧阳雪风现在还在住酒店,如果他不当道士,应该也是个家里的少爷。 “问到就行了呗,”万乐乐观地道,“快查查,这到底是谁啊。” 欧阳雪风打了个响指,道:“这就好办了。” 几人等着欧阳雪风那边联络人查身份证号,骆文端低头回消息,万乐不经意看了一眼,问道:“跟谁聊天呢?” “嗯?”骆文端随口说,“程霞。” 万乐凑上前去看,骆文端就干脆把手机聊天界面亮给他,万乐也不客气,真的去翻了,程霞上午十点十分的时候问:“你下午来吗?” 骆文端回复:“来。” “怎么了?” 程霞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然后说:“老师说要建立个互帮小组,咱俩是一组。” 骆文端:“好的。” 程霞:“以后要麻烦你啦。” 发了个调皮的表情。 骆文端:“不会,互相帮忙。” 程霞:“哈哈哈哈骗人。” 又问:“你干啥去了?走那么急。” 骆文端:“朋友找我有事。” 程霞:“不会是女朋友吧?” 就聊到这里,万乐抬起头来,故意瘪成鸭子嘴,嗲着问骆文端:“不会是女朋友吧。” 骆文端:“滚。” 万乐问:“什么互帮互助小组啊,那我跟谁?” 骆文端:“我给你问问?” 万乐想知道,又不想让骆文端去问程霞,就说:“我自己问。” “你要回什么啊?”万乐问骆文端,“她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骆文端:“实话实说。” 万乐看了骆文端一眼,说道:“你对人家有意思吧?” 骆文端莫名其妙,说道:“不然我说什么?” 万乐也不知道骆文端该说什么,但他就是觉得骆文端不清白。人家女孩子说一句他答一句,还挺热情。万乐当初跟他聊天的时候,万乐说十句骆文端也不见得回复一句,真够见色忘友的。 万乐说:“我管你呢。” 骆文端:“?” 骆文端本来就打算实话实话,不是女朋友。被他白这一眼,忽然给整不会了,愣了下,最后也不知道回复了什么,把手机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6章 山水蒙(六) 欧阳雪风说道:“找到了!” “找到了住址,是本地人,二十八岁,男性,”欧阳雪风举着手机说道,“咦,这地方离我们学校好近?” 宁武雀说:“这人都已经二十八岁了,不像是学生了。” “不管是人是鬼,马上就能见分晓了,”骆武端拍了拍手站起来,说,“晚上行动吧,不要打草惊蛇。” 朱小炜道:“能打得过吗?” “没有退路可言。”宁武雀说。 朱小炜看了眼骆武端,说道:“再说万乐不是说,他师兄很厉害吗?” 骆武端说:“谁说的,我不知道。” 欧阳雪风笑道:“一直夸你来着,说你来了就不用怕了。 骆武端问万乐:“你都多大了,还吹牛?” 万乐正要说话,宁武雀忽然问道:“咱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吧?”骆武端记不大清楚了,看了他一眼,“没印象了。或许见过,我去过很多地方。” 万乐说:“我师兄一直流窜在偏远乡村。” “别胡说,”骆武端说,“偶尔也去过县里。” 城镇管控很严格,很少出现精怪,而一些偏远农村因为山高皇帝远,更容易出怪力乱神的事情,骆武端背着个登山包辗转在各个农村地区,经常三五天没有信号,谁也联系不上,他一般很少会进城。 宁武雀说:“你看着有点眼熟。” “因为我和骆文端长得很像吧?”骆武端问。 宁武雀仍旧感到怀疑:“可我看骆文端就没觉得很眼熟。” 骆武端耸了耸肩,示意不清楚。 宁武雀怎么样也想不起来,只好说:“算了。” 骆文端出声打断:“各位,还有事吗?” “有,”王子谦说,“该吃饭了。” 万乐说:“吃什么啊。” 骆文端无语地看着他们这支团队,万乐说道:“你别瞧不起我们的专业性。我入门第一天我师父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干什么也得先吃饱饭。” 骆武端点头道:“不错。” 朱小炜又打开手机去查攻略了,王子谦凑过去和她一起去看,在一旁指指点点。 欧阳雪风似乎对骆武端非常的好奇,他看了眼骆武端,说道:“你抓过很多鬼吗?” “很多,”骆武端脸上有种世故的成熟,那些见过很多人,走过很多地方的人,只要一说话就能听出不同,肚子里有一桶水的人和肚子里只有一杯水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的。骆武端说,“不可胜数。” 欧阳雪风问:“妖怪呢?” “没抓过,”骆武端,“但是见过不少。这不就是一个?” 骆武端指了指王子谦,欧阳雪风说:“他们都什么样?” “什么样?”骆武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想了想,说,“和人差不多吧。” 骆武端说:“没看出任何不同来。但是你们这个朋友杀了不少人。” 欧阳雪风:“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处置这只妖,你都怎么处置?” “我处置个屁,”骆武端说,“我遇见了就跑啊。” 所有人:“……” “妖和鬼不同,”骆武端说,“他们是生命,孟德斯鸠说过,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虽然我俩信仰不一样,但是一通百通吧。妖也和人一样,我不配处置。” 欧阳雪风:“如果他杀过人呢?” “那就要打了,”骆武端说,“那也责无旁贷。” 骆武端有种大丈夫的坦然,他和他弟弟骆文端果然非常不一样。骆文端身上有种强烈的冷漠感,爱意贫瘠的土壤里栽种出的骆文端像月亮,而爱里长大的骆武端像太阳。 万乐收到了武韫的消息,武韫回复他:“咱俩一组。” 武韫又发来条消息:“我跟老师申请的。” 万乐说:“我也没什么能辅导你啊。” “数学,”武韫说,“我数学太差啦。” 武韫:“你什么时候来上学?” 万乐说:“明天吧。” 武韫:“什么时候开始补习?” 万乐有些惆怅,从手机里抬起头来,问骆文端:“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补习?” “你和谁一组?”骆文端随口问,“不知道,没商量呢,真要补?不是糊弄糊弄就行吗?” “你猜我和谁一组?”万乐萎靡道。 骆文端心思一动,马上明白了:“武韫。” 万乐点了点头。 骆文端似笑非笑,有些看好戏的样子,万乐顿时一个肘击,捅向了他的肚子。骆文端闷哼一声,说道:“我跟你开玩笑,你要我命?” 万乐大笑着躲开了他拳头,朱小炜说:“就吃这家吧,潮汕火锅,早就想吃了。” 几人一起下了楼,电梯间里,欧阳雪风忽然说道:“今天真是挺危险的。” 几人短暂地沉默片刻,宁武雀说:“还是要谢谢你们。” 骆武端说道:“跟我没什么关系,都是我弟弟的功劳。” 骆文端说:“算了,随便你们怎么说吧。” 万乐现在还是不知道是谁给骆文端送的信。肯定不可能是征凶,那会是谁呢? 只是现在摆在大家面前有更要紧的事情,所以大家都默契地把这件事放在脑后了。 几人下了楼,路过家奶茶店,万乐站在门口,忽然宣布:“谢谢骆老板请我们喝的奶茶。” 骆文端:“?” 骆文端左看右看,大家都望着他,骆文端:“……” 骆文端问:“你们喝吗?” “谢谢了,”朱小炜说,“确实渴了。” 欧阳雪风说:“这么说,我也有点。” 老板站在柜台后,炯炯有神地看着骆文端,骆文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请你们。” 万乐已经看菜单点单了,骆文端等着扫码付钱。万乐问老板道:“老板,你听说这个小区的新闻了吗?”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非常热情,说道:“你说哪个?” “还有哪个啊。”万乐问道。 老板说:“最出名的就是一家三口自杀的那个新闻了。” “到底是为啥啊?”万乐问道。 老板:“听说是因为家里的那小女孩早恋呢。家长发现了之后应该是骂了几句,孩子就自杀了,爹妈知道了之后也自杀了。” 万乐感觉自己脖子上的鼻烟壶稍微动了动,他隔着衣服摸了下,又问道:“你刚才说还有别的,还有什么新闻啊?” 骆文端自然地说了句:“我家想在这买房呢,打听打听。” “这小区还行吧?”老板登时有些犹豫,说道,“没出这件事之前,我觉得这小区挺好的,这楼不便宜呢,这地方住的人消费得起,我生意也不错,出了事之后,我这个月营业额都下降了。” 万乐和骆武端对视一眼,心里一动,都没说什么。 老板说:“还有个事,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有个小女孩在游泳馆溺水了。” “我看见这个新闻了,”朱小炜马上说,“七八岁,是吗?” 老板道:“就是这小区的。我以为你们说这事呢。” 骆文端扫码付款,然后挨个叫他们来取奶茶,一群人走在街上,一人端了杯奶茶,骆武端嘬了一口,说道:“齁甜,忘了要三分糖了,应该就是征凶没错了,靠近征凶的人都会很倒霉。” “嗯嗯,肯定是这样,今晚找到他必须要好好地算一账,他头上已经好几条人命了,”万乐对骆文端说道,“同桌,给我尝尝你的。” 骆文端把管插进去,递给他,万乐就着他的手嘬了一口道:“你的好喝。” 骆文端:“……” 万乐说:“你尝尝我的。” “我不尝。”骆文端警惕地道。 万乐说:“求你了尝一口吧。” 万乐要了杯果汁,骆文端喝了一口甜得上头,万乐说:“喜欢吗?咱俩换吧。” 骆文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就是这样,然后接过了万乐的果汁。朱小炜看着他俩,忽然感觉胸中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热气腾腾,好像还有一丝诡异的萌,她沉默片刻,说道:“你俩……好奇怪啊。” 万乐:“?” 骆文端:“?” 这一刻,朱小炜明白了,这种诡异地感觉叫:他俩好甜,好适合搞对象。 宁武雀说:“我也觉得他俩好奇怪。” 朱小炜震惊道:“你也?” “对啊,”宁武雀说句公道话,“万乐怎么总是找骆文端的茬啊?” 宁武雀问万乐:“你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朱小炜:“……” 万乐茫然道:“啊?” 宁武雀让大家来评评理:“他是不是有时候针对骆文端吧?我看见就好几次了。这样对麻瓜真的不太礼貌。” 欧阳雪风:“有吧?可能。” “你们言重了,都是开玩笑的,”骆武端忽然话锋一转说,“我觉得你俩感情不错,估计是有误会。” 骆文端忍无可忍说:“闭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宝子们! 第037章 风云将起(一) 下午,骆文端去上学,万乐要带着骆武端回出租屋整顿一下,欧阳雪风、朱小炜想要回酒店休养生息,为晚上的大战做好准备,王子谦回家。 众人看着宁武雀,等他的决定。朱小炜问道:“你下午要去哪?” 宁武雀站在十字路口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回学校。 骆文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万乐说道:“这是他发愤图强读书的第一天。” “拜拜?”万乐冲他们挥手。 骆文端看了骆武端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回家吗?” 骆武端有些意外地道:“不了。我没告诉爸我回来了。” “哦。” 骆武端说:“别跟他说了,我也不好跟他解释我现在的工作。” 骆文端干脆地答应了,挥了挥手和他们告别,和宁武雀一起往学校赶。 几人就此分别。 万乐看着两人,感觉很奇妙,这一刻骆文端和骆武端又奇妙地重合了,他们对待父母的态度都是如此暧昧,若即若离,可有可无。谁也没觉得时隔多年见一面亲生父亲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似乎兄弟俩都有一种本事,会划分出一个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会察觉到谁可以进来,谁不可以,对于可以爱的人会毫不吝啬地倾注感情,而他们判断不值得的人,他们都理智保持着距离。只不过骆文端的圈子更小,而骆武端却把很多人都纳入了自己的保护圈里,大包大揽地承担了很多责任,把很多人当成自己人。 回去的路上,万乐和骆武端扫了两个共享单车,万乐骑车走在前头,他忽然想到了件事,说道:“骆文端给了我六万块钱。” 骆武端:“?” “为什么?” “好像没理由,”万乐说:“他送我的。” 骆武端顿时心情复杂:“他现在这么有钱?” 万乐想说,其实也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但是骆文端又是真的有钱。所以他道:“他会赌石。” 骆武端顿时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感叹了一句:“他一直很聪明。” 万乐一直不知道,骆文端是聪明多一些,还是努力多一些。 万乐知道骆文端没有看上去那么毫不费力,万乐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都在看书,赌石也是赔了十几万,才慢慢回本。骆文端是努力的,但这世上也有很多人比他努力,有的人也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但没有骆文端优秀,有的人在石头上赔得倾家荡产,也没有见到回头钱。 骆文端是有回报的,在这个世上就已经足够幸运了,这份幸运让他能够在于家庭和命运地对峙中保持直立,不需要跪下。 骆武端说道:“小时候,大家都说我俩像,只不过我更贪玩,他更稳重,所以我学习差点。但我一直知道他比我聪明。当初学几何的时候,有一道题,要证明平行四边形的面积,我想了半天也不会,他给我做的。当时他比我小一年级呢。但是他从来不会跟别人说。” 万乐:“师兄,你后悔不?” 骆武端看了他一眼,问道:“后悔入行?” “没什么好后悔的,”骆武端说,“乐乐,与妖怪和神仙千万年的寿命相比,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朝生暮死,弹指一挥,富贵荣华都是身外之物,虽然有的时候会羡慕,但是那种生活并不适合我。” 骆武端单手握住车把,比划着说:“小的时候我因为怕鬼总是吓得尿床,我屋里有一个老头鬼,他知道我能看得到他之后,半夜总是挠我脚心。我那时候希望全天下没有这样可恶的东西,等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杀光他们。我现在做的就是我小时候梦想做的事情,斩妖除魔,杀恶鬼于剑下。” 万乐笑了起来,很为他感到自豪。 “别想这些了,”骆武端伸出胳膊去呼噜他的头发,说,“乐乐,我现在很高兴,有你们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晚上九点,所有人在学校门口集合。 骆文端单肩背着书包,背着教学楼的灯光走出来,光影下看不清脸庞,万乐远远地就看见了他,骆文端走路很有特色,他走起路来很像体育生,不知道是不是体育生因为太高了,走起路总是微微地驼背,步子慢悠悠地,跨得却很大,一只手永远插在裤兜里,另一种松松地扶着在肩上快要垮掉的书包带,总是习惯性地低头看眼前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体育生可能在想女朋友,骆文端应该是在想一些别人答不上来的问题。 万乐手做大喇叭,喊道:“嘿,大傻子。” 骆文端抬起眼来,从裤兜里掏出了手,冲他挥了挥,看了骆武端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俩人算是打过了招呼。谁也没多说些什么,就此分别,各做各的事情去。 万乐看见程霞在校门口和自己的朋友告别,然后喊道:“骆文端!” 骆文端停下来了,回过头等她。 程霞拽着书包带跑向他,一边跑一边说道:“数学老师的作业——” 剩下来的就听不到了。 宁武雀终于出来了,他说:“都到了?” “就等你了。” 宁武雀说:“那还等什么?走吧。” 朱小炜说:“就这么走?” 朱小炜看了他一眼,其实意思是他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此行虽然大家没说,但是都心里都知道,可能是很凶险的。其实无论是对付谁,只要是任务,就会有危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也曾经有成熟的道士,接下平平无奇的任务,却阴沟里翻船。他们工作随时都会有危险,宁武雀这次却没给自己准备时间。 “不然吃顿断头饭吗?”宁武雀问。 朱小炜说:“你不会说话把嘴闭上。” 宁武雀把书包甩到了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大点干,早点散,回家还得写作业。” 南方的晚风吹起来,永远带着水汽,把人也吹得湿哒哒的,大家忙碌了一天,糊了一身汗,被风一吹,皮肤发粘,仿佛裹上了一条沼泽。一路上树影重重,这里的树一年四季都绿茸茸的,这条路一年四季都一个模样。骆文端在北京住的时候,北京的春天是很潦草的,偶尔还会有黄沙天,很干燥,大家不是很能分得清冬天和春天的界限,都很冷。骆文端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半,还是觉得很不习惯,最不习惯的是这里的潮湿。 骆文端走回家只需要十几分钟,他一推开门,张得意从楼梯上探出个小脑袋,说道:“叔叔。” 骆文端心情好了不少,说道:“等我呢?” “今天都干了什么?”骆文端像往常一样问道。 张得意说:“姨爷爷和姨奶奶出去吃饭了。” “哦,”骆文端走上楼梯,说道,“你自己在家?” 张得意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小声说道:“骆领领。” 骆文端愣了下,说道:“她没带领领?” 张得意摇了摇头,说道:“刚走的,说让我看一会儿。” 估计是晚上的应酬比较重要,没办法带着孩子去,所以把孩子放在了家里,想着骆文端马上放学了,没什么需要惦记的。 骆文端登时有些烦,但是又不好在张得意面前表露出什么,他只好推开门,骆领领在张得意的床上玩小火车,摆了一床的火车轨道,这轨道平时他都摆在地上玩,全是灰尘,弄了张得意一床。 骆文端没有办法,问道:“领领,来哥哥房间玩。” 骆领领坐在床上,权当没有听见。 骆文端走到他面前,拿起一块玩具,说道:“这东西很脏,不能放在床上,你平时也不会把它放在你床上吧?” 骆领领抢过来,重新摆了回去,说道:“哎呀,少了一块。”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对张得意说道:“你先陪他玩会吧,我去洗个澡。” 张得意:“汪汪。” 骆文端拍了拍她的头,转过身去的时候皱着眉头,拽了拽衣领,一脸不耐烦。 另一边。 万乐和众人一起到了学校临街处一处矮楼楼下,这栋楼只有三层,看上去已经非常老旧了。王子谦仅仅是走进这栋楼,就忽然间表情一变,抬头望向了其中一扇窗户。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从二楼的一扇窗前一闪而过。 几人瞬间进入备战状态,欧阳雪风从袖口甩出自己的黑伞,骆武端当即喝道:“留两个人在楼下防止他溜走,宁武雀、欧阳雪风,你俩留下。万乐、王子谦、朱小炜跟我上去。” 几人愣了下,万乐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其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默认了这种安排。 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力量一直在抗衡,一直没出现一个处于核心地位的人出现,骆武端刚出现,就根本没有跟他们客气就开始指挥起他们,但是他身上确实散发出了有勇有谋的气息,一时之间没人提出异议。 楼梯是露天的,设置在楼外,骆武端一步迈三个台阶,几步登上了二楼,几乎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万乐紧随其后,王子谦也是速度极快,在黑夜里仿佛是一颗子弹,朱小炜差点追不上他们,暗暗心惊。 张得意出事的那次,朱小炜就见识过万乐的体能,他抱着人从桥上一跃而下,毫不费力,此时竟没想到,骆武端的体能显然比万乐还强。 而且骆武端选了上楼的这几个人——朱小炜心里有数,是能力更强一些的人。朱小炜自己也知道,她比欧阳雪风和宁武雀都强一些。王子谦是妖怪自然不需要多说,那也就是说,万乐的真实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作者有话要说: 呀嘿 第038章 风云将起(二) 居民楼里飘荡着炖排骨的香气,楼下的几家面馆还尚未关门,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得到有人闲谈的声音。 骆武端和万乐在黑暗里飞速地对视一眼,骆武端业务比他们熟练多了,手中甩出一道雷符,轻车熟路地甩到门锁上,黑夜里一道电光甩起,引到了门把手上,顿时一阵焦黑,骆武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轻轻地开了。 万乐匆忙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骆武端冲他挥了挥手,无声无息地顺着门缝溜进了屋里,顺手在墙上摸到了灯的开关,按亮之后,偏蓝色的低瓦数日光灯照亮了狭窄的小屋。 屋不足六十平米,屋里的所有东西一览无余,沙发上、地上堆着垃圾、脏衣服、没洗过的锅碗瓢盆,恶臭扑面袭来。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把打火机扔在了茶几上,和玻璃碰撞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脆响。 男人:“以为我会跑?” 万乐看了他一眼,总觉得眼熟,忽然间他想起了从哪里见过这个人的脸,道:“是你?!” 骆武端道:“你认识?” “你还记得我?”男人说。 万乐说:“学校超市的收银员。” 万乐记得自己和武韫一起去超市给大家买饮料的时候,还曾经和他聊过天,他当时没有感觉出任何异样。他后来带着王子谦彻底地盘查过学校,但是唯独没有去超市看过。怪不得当时找不到人。 万乐有些懊恼,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粗心上。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挂的鼻烟壶在微微地颤抖着,他伸手抓住,攥在手心里。轻轻地吹了口气。 骆武端走了过去,坐在了男人对面,他伸手从桌上拿起男人的烟盒,抽了一支,然后捡起打火机,点着了烟,夹在手边,说道:“你就是征凶?” “嗯。”男人说,“把你们下面的朋友叫上来坐会儿吧,我不跑。” 骆武端:“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说:“我跑得掉吗?” 骆武端还是细细地打量着他,他似乎很难相信,百年出没一次的征凶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他仔细地看着男人的脸,研究他皮肤上的每一道纹理,一时并未说话。 “我是你们要找的人,”男人用夹着烟头的手指了指王子谦,说道,“你们这位朋友可以跟我作证。” “他并不是我们的朋友,”万乐警惕地说,“你少说废话。” 男人在茶几上点了点烟灰,然后说道:“他们不拿你当朋友,你还要帮他们?真是条傻狗。” 王子谦站在角落里,说道:“我有自己要做的事,用不着你管。” 几人各怀心事,但王子谦的态度无疑证明了,这个男人就是征凶。 “我也有要做的事,大家都有要做的事情,”男人点头说道:“百年轮回如此,我入了这轮回,就跑不了,你也是。” 万乐听出他话中有话,看了王子谦一眼,王子谦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 “王娜娜一家,”骆武端说道,“都是你害死的吗?” 男人吸了口烟:“她是我前女友。” 万乐:“……” 男人微微皱着眉头,仰躺在沙发上,似乎有些苦恼,他说:“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故意要这样做,而是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我差点就信了,”骆武端说,“你要是没在王娜娜的小区租房子监视他们家的话,我可能就信了。” 男人被他提醒,才想起来了王娜娜父母的那两条人命,他恍然大悟说:“那个是故意的。” “无可奈何,”男人说,“因为他爸是道士,我很怕你们这些道士,怕他找上我的麻烦。我这叫先下手为强。” “我越是喜欢谁,谁就会越倒霉,”那人说,“真的是很苦恼。” 他说话文绉绉的,完全不似在学校里的模样,身上始终不见命悬一线的紧张,腔调仿佛是个老学究一般,令人感觉十分古怪。 万乐隐约感到有些不安,他压制住心里的疑虑,说道:“还有吗?你还害死过多少人?” “没有了,”男人说,“我不是很喜欢闹出人命。” 万乐显然不是很信,男人却说道:“如非必要,我不会恶意地伤害你们。很多事情都不是我有意为之。” “现在是讲道理的时代,”男人说道,“我也是讲道理的人。” 骆武端:“讲道理,你是需要被消灭的魔。这个可以理解吗?” “有道理,”男人瞬间鼓了鼓掌,说道:“我充分理解你们。” 男人提议:“我还有一个道理,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骆武端伸出手,示意:“请。” 男人说:“棋高一着,胜者为王。” 骆武端:“?” 气氛一下安静下来。 “我很早就料到了在这一天,”男人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了,烟在他手指间静静地燃烧,烟灰静悄悄地落下,他说,“所以在学校里等着你们。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男人指了指骆武端,说道:“你回来了是一个意外,如果你不回来,他们应该现在已经被我困死在了观心里。不过问题不大,这影响不了什么,结局还是一样的。” 万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这个房间,这个男人是使用阵法的好手,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未多加防备,但此时他打量四周,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玄机。 男人看穿了万乐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才警惕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另一边,别墅区。 骆文端洗完了澡,穿着一身睡衣,头发滴着水走了出来,他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九点三十五分,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骆领领尖锐的哭声,他吓了一跳,急忙跑出去,正看见张得意手里拿着一截火车轨道,给他拼起来。 张得意看见骆文端脸色当即一变,赶紧解释道:“我想帮他好好拼一下,断开了。” 骆领领一只手抢过玩具,另一只手顺势把手里的火车砸了过去,张得意一转头,小火车正好砸在了她眼眶上,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愣了下,哭了起来。 骆文端扔了毛巾,一把拽过张得意,摸了摸她的眼皮,问道:“能看见吗?” 张得意不说话,呜呜地哭,摸自己的眼眶,骆文端轻声说:“放开,让我看看。” 骆领领不解气地站在床上,尖叫着说:“让你再抢我玩具!” 骆文端没理会他,皱着眉头,有些不烦躁,张得意还用手捂着自己的头,不肯放开,一劲儿地哭,骆文端一把把她手撤开,冷着脸,浑身散发着不耐烦地气息。 张得意愣了下,哭都不会了,傻了一样看着骆文端,显然被他给吓到了。 张得意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骆文端跟她发过几次火,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脸色。她眼泪刷刷地往下掉,人却不出声了。 骆文端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感觉非常的烦躁,他只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发泄。他看了眼张得意的眼眶,被小火车的尖锐的棱角砸破了皮,骆文端顿时心里更烦了,他看了眼骆领领,骆领领被他的眼神吓得梗住了片刻,没有动作。 骆文端站起身来下楼拿药,张得意下意识地拉住他胳膊,不让他走,咽着鼻子眼泪,急急地说:“叔叔,你去哪啊?” 张得意就怕骆文端生气不要他,惶恐难安。 骆文端突然间很烦她总是挨欺负,添麻烦,说:“在这待着。” 张得意不敢抓着他了,一个屁墩坐回地上,又想哭,又不敢,瘪着嘴想了想,爬起来了,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土,看着骆领领,恶向胆边生,放了一句狠话:“我讨厌死你了!” 骆领领向她吐口水,说:“我还讨厌你呢!你赖在我家不走。” 张得意被这句话深深地伤到了,她张了张嘴,无从辩驳,她就是赖在别人家不走,无家可归的小可怜,骆领领说得一点也没错。 骆领领捡平时从李梅梅嘴里听到的最难听的话,轻轻松松地说出口:“你是个赔钱货,笨死了,怪不得你爸妈都不喜欢你。” 张得意说:“我不是,你才是赔钱货。” 骆领领吐着舌头:“我是男孩,这是我家。” 骆领领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孩,狠狠地嘲笑张得意:“你和他都是赔钱货,他妈也不要他了,你妈也不要你了,哈哈。” 这个他说的就是骆文端。 张得意登时脸涨通红,尖叫道:“我不许你这么说!” 她一把推开了骆领领,把他推倒在床上,骆领领头磕了下身后的墙面,也尖叫了起来。 骆文端正在楼下找药,他感觉自己似乎状态有些焦躁,隐约之间似乎总是能闻得到一股烟味,但是家里除了骆明,没人吸烟。骆文端正想找找烟味来自于哪里,忽然听见了楼上的哭叫声。登时又是火冒三丈。 骆文端也不找了,拿起创口贴便要上楼,他听见楼道走廊传来了“蹬蹬”地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张得意的身影,他正要开口说话,只见骆领领也跑了出来,他像个炸弹一样直冲着张得意跑去,骆文端瞳孔一缩,登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喊道:“得意,别跑!” 张得意老老实实地一个急刹车,站在了楼梯的第一个台阶上,骆领领跑到她身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 第039章 风云将起(三) 另一边。 骆武端说道:“你干了什么?” 征凶却活动了活动脖子,挤出几声脆响,然后说道:“赢了我,你们就会知道了。” 万乐早就已经不想再听他废话,他微微地躬身,二话不说,一个健步便冲了上去,骆武端默契地一弯腰,万乐从他头顶飞过,万乐一声清亮地喝声了,说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道火符便甩了出去,征凶却身手灵活,一个跟头躲过,站在了客厅里,朱小炜浮尘一甩,喊了句:“跑哪去!” 朱小炜将浮尘甩得虎虎生风,斗转腾挪间甚至隐隐有金光闪烁,征凶站直了身体,微微低头,斜着眼盯着她,说道:“你比楼下那个强点。” 朱小炜冷漠地说:“对付你,哪个都够用了。” 征凶说道:“所以说,我真的喜欢你们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 朱小炜原地蹬了一脚,身轻如燕地跳了起来,一个猛虎扑食扑了上去,浮尘抖落阵阵金光,甩出一道金色的龙卷风来,将男人团团围住。那金色的闪光隐约间闪烁出一行行小字,正如展开的写满经文的卷轴,将男人卷了起来。 王子谦看到这一招,顿时浑身颤抖,他脸色难看,左右看了眼,见无人注意到他,变回黑狗然后顺着门缝溜走了。 不要说王子谦害怕,就连万乐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招,看得一愣。他第一次见到朱小炜的浮尘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东西法力强劲,不会是凡物,但此时看来,这东西根本是个价值连城的符宝。 这样的东西万乐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甚至是第一次知道真的还有人在用这种东西。现代人已经很少炼化法器了,原因只有一个:没有原料了。 法器符宝只要想上品级,必不可少的需要一些珍稀妖兽身上的零部件,拿朱小炜的浮尘来说,不一定是什么上古妖兽的尾巴制成的。这些妖兽,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低品阶的妖怪大多被道教协会收容了,没被收容的大妖,或死了,或者修炼成仙兽,成了神仙的宠物。几年前,一只蛇妖渡劫失败,劈死了,还上了新闻,后来尸首失踪了,万乐闭着眼也猜得到,是有人抢去炼化法器了。 万乐没用过这样高级的东西,听说古人斩妖除魔的时候大多数都借助符宝,万乐拿着书问他师父符宝的事,他师父说,既然修不成仙,就没必要求什么法宝,他也没有。 现代人修不成仙了,一方面是灵气稀薄,另一方面是这条路已经封死了。通俗一些来讲,就是神仙编制已满,不扩招了。古人炼丹、炼化法器,都是为了升级,既然已经升不了级了,自然就没必要那么在意谁比谁强的那一星半点,道行无论高低,够用就行。 朱小炜亮出这件法器,成功地困住了征凶,万乐却看见骆武端神色一变,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 几人望着那金光闪烁,一时都不敢大声喘气,只见不出片刻,霍然一声破空之声,一只拳头突然冲破了层层包围的金光!朱小炜惊呼一声,下意识倒退一步,却只见又是一只拳头冲了出来,仿佛是撕开破布一样,将金光撕开! 骆武端说道:“不好!他肯定是吸收了其他人的力量。” 他不应该是这么强的,远超出了几个人的预料。万乐忽然想到了王娜娜家里的阵法,以及王博壬离奇的死因,万乐说道:“他吞了王博壬的功力。” “不止,”朱小炜微微颤抖着说,“绝对不止。” 征凶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笑了笑,歪着头看着他们几个,痞笑一声,冲他们招了招手。 骆武端镇定地道:“上!” 三人顿时上前将他围住,无论敌人死强还是弱,万乐是不会退后的,他知道自己的骆武端和朱小炜也是一样,无论是否师出同门,他们一定都被教育过,面对邪恶绝不能苟且偷生。 宁武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退路可言。”说的正是万乐的心情,他从来没想过从成仙,也没想过出人头地,走到今天就只是因为他当年是个孤儿,是师父收留了他,师父与他有天大的恩情,万乐只是听他师父的吩咐,师父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已。 万乐四指并拢,拇指紧扣住手掌,向一把刀一样直冲着征凶的脖子而去,征凶躲过这一击,万乐却忽然掌变成拳,连追数步,拳拳到肉虎虎生风,带出一阵不怒自威的杀气,征凶微微皱眉,足尖一点便到了他身后,万乐一个扫堂腿,让征凶晃了一下,微微喘息了两下。 骆武端的雷符已经引了下来,发出了一声爆炸声,地面被烧得焦黑,骆武端随手一抽,像是划火柴一样,又是一道雷符砸了下来。征凶飞身躲过,万乐从天而降,一个飞踢,将他踢了出去,砸在墙上。 万乐擦了擦鼻子,做了个格斗的姿势,脚不断踮地变幻重心。 师兄弟配合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征凶站起来,看了万乐一眼。 万乐说道:“你瞅啥?” 征凶接了他的梗,挺了挺胸,动了动刚才拉伤的肌肉,说道:“瞅你咋地。” 万乐:“……” 征凶说:“听说了长瓴的符玩得很不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这样的符,至少要换些符纸,炼化几年,才能伤得到我。” 骆武端却但笑不语,只见就在此时,宁武雀和欧阳雪风踹开门便冲了进来—— 征凶这才恍然,骆武端的雷符,打他是假,喊人才是真。 欧阳雪风门上贴上一道隔音符,将门关上,这才说道:“声太大了,一会儿邻居报警了。” 欧阳雪风:“大家都小声点打。” 一时间,不足六十平米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几人面面相觑。 征凶提议道:“出去打。” 欧阳雪风一抖手里的伞,说道:“废话少说。” 一群年纪轻轻的道士,谁也没有继承老一辈人和敌人啰嗦的传统,平时打架都像是催命一样,根本懒得多说一句话,生怕死于话多。 欧阳雪风看上去文质彬彬,事实上脾气并不好,抖开手上的黑伞,每一节伞骨上甩出一把细细的短剑,在空中一共十二把,欧阳雪风双臂一挥,画了个太极八卦图,登时头发无风自动,短剑在他身后围成一个圆,欧阳雪风手指微微一动,把把短剑直冲征凶面门而去! 宁武雀吓了一跳:“我的天啊,鲲鹏骨伞!” “我的天啊,你哪来的,”朱小炜问道,“这是古物,早已没有音信,原来是在全真手上?” 欧阳雪风手在虚空中比划,用意念御剑。没空理他们。 骆武端一边打架,躲过征凶的一拳,一边说道:“啊?真有鲲鹏骨伞?!” 万乐一脚踹了过去,被征凶抓住了脚腕,扔了出去,直接砸坏了沙发,万乐坐起来,说道:“我的天啊,还真有鲲和鹏啊?” 骆武端忙中偷闲,看了万乐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师弟,平时在外面少说自己师门。” 万乐:“你嫌我丢人啊。” 骆武端:“鲲鹏当然有啊!你祖师爷还能骗你?!” “鲲鹏”最早出现于《列子》,其实对于鲲鹏这一上古神兽,大家知之甚少,资料也并不全面。 骆武端说道:“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翼若垂天之云,其体称焉。你这真是鲲鹏骨伞?” 大多数知道的还是《庄子》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在《庄子》中,又认为鲲可以化身为鹏。但是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这把伞的珍贵程度不容小觑,可以说是惊动整个中国道教的重量型法器。 几人差点顾不上打架,宁武雀说道:“你们不知道鲲鹏骨伞吗?” 朱小炜甩出拂尘,抖出一丝丝金线围成的光圈,紧紧缠绕住征凶的双手,将他掀翻按倒在地,抬起头来说道:“那是当年丘处机从王重阳手里拿到的法器,当年混战的时候,曾有人希望法器出世,丘处机说已经献给了成吉思汗,原来真的是骗人的,还在你们全真的手里。” 万乐对这些东西是真的一窍不通,听都没听说过,他道:“这么厉害?” 欧阳雪风的伞骨剑“嗖嗖”地钉在了征凶的身体里,顿时使他皮开肉绽,哀嚎不止,欧阳雪风站在半空中,脚下踩着一把伞骨剑,俯视着他们说:“本来就是全真的东西啊,怎么说的好像我偷的一样。” 此等法器现身,几个人顿时信心大增,欧阳雪风显然是有备而来,就等着今天大显身手呢,潇洒极了,腾在半空中,微微冷着脸,手腕往下一点,征凶身上的骨伞顿时更深了几寸,引得他痛声哀嚎。 万乐问宁武雀:“他们都有法器,你有啥厉害东西吗?” 宁武雀说:“有一样。” 万乐问:“是什么?” 宁武雀却摇了摇头。 朱小炜说:“他的法器,只在危难之际才会用。” 而此时的征凶,在他们拳打脚踢之下,已经被钉死在地上,四肢插入伞骨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万乐有些可惜,说道:“那今天是见不到了。” 骆武端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只有手心大小,蹲在地上,低头睨了一眼征凶。 朱小炜好奇道:“这是什么法宝吗?” “不,”骆武端说,“这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桃木剑。” 朱小炜:“……” 骆武端说:“你没有?” 朱小炜:“没有这么小的。” “用了缩小符,”万乐解释道,“其实这也是大的。” 那就一点特殊之处也没有了。骆武端将剑恢复成原样,变成正常大小,他感到有些寡淡,有这些万乐的朋友在,他这次应对征凶还没有平时出得汗多。 骆武端说道:“剩下的流程我熟。” “会有点疼,”骆武端平淡地说,“准备好。” 征凶冷笑一声,看着他。 骆武端二话不说,二指摸了摸桃木剑,一行血徐徐地流下,滴在了征凶的胸口,他举起剑便刺了下去。 万乐忽而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升起了一种恍惚的感觉: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 万乐看了眼其他人的表情,大家都严阵以待,并未松懈分毫,似乎都有这样的预感。 欧阳雪风说道:“武端,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这时候倒是显示出了他作为这里年纪最大的一个的稳重来。 骆武端剑没入了征凶的胸口,口中念念有词。骆武端虽然不说,但大家都看得出,在这几人中,他的咒力应该是最强的,这东西看他画的符就能看得出,用最简单的朱砂黄纸画的符,可以轻轻松松地炸毁这个房间。万乐的符已经出类拔萃,骆武端显然更胜一筹。 欧阳雪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骆武端的背影,心中得出了个结论:长瓴不擅长使用法器,外家功夫很强,咒力练得很厉害。但真的打起来,这种打法却很吃亏,只要对方有趁手的法器,也还是一样打不过。 欧阳雪风紧紧地盯着征凶,看他随着桃木剑的力量正在苦苦地挣扎,感觉似乎离胜利近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鲲鹏骨剑好像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那种颤抖非常细微,他几乎以为自己感受错了,但他还是马上喊道:“不对!撤!” 骆武端一个后空翻便退了回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从征凶的身体里逃了出来,直接扑向了骆武端刚刚所在的位置! 几人同时说道:“不好!” 那团黑气越聚越大,发出阴森的狞笑声,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迫的气息,屋里的气温骤跌。 万乐说道:“这是……什么?” “总之……”骆武端仰头看着那团黑气,说道,“肯定不是帮咱们的。” 万乐:“……” 朱小炜坚定地说道:“小菜一碟。” 几人顿时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对这个怪物感到了恐惧。 面对这样看上去就知道力量悬殊的对手,人心里不可避免地会害怕,朱小炜及时地点醒了他们。 万乐说道:“没错,我们可以的。” “我一开始就没觉得会很简单。”欧阳雪风笑着看着众人,反而松了口气。 几人当即重新振奋了心情。 欧阳雪风一招手,他的鲲鹏骨剑从地上一一拔起来,在他身后围成一圈,周身气派仿佛是神仙下凡。 他伸出一条腿,半扎马步,在虚空中画出太极八卦图,鲲鹏骨剑一一散开,欧阳雪风暴喝一声,当即撒了出去,然而这次却扑了个空,剑没入了那团黑雾之中,毫无声响地穿了过去! 几人都是一愣,朱小炜甩出了拂尘,金线围成一道圆圈,锁向了黑雾的身体,黑雾登时化作了两半,让金圈穿了过去。 骆武端不自觉地说了句:“我操。” 黑雾的身体中伸出了无数双手,几人登时躲开,朱小炜跑慢一步,被抓住脚腕,摔倒在地,万乐回过头去,一把拉住了她,朱小炜被拉扯地顿时痛呼一声。 万乐也被拽起在了半空中,他一手死死地抓住朱小炜,一只手从自己的兜里不知道摸出了什么符咒来,扔了出去了,说道:“太上老君帮帮忙!” 万乐大喝一声:“天!火!令!啊!” 屋里登时燃起了熊熊大火,那黑雾放开了手,让他们重重地甩了出去,万乐砸在墙上,顿时五脏六腑一阵剧痛袭来,疼得眼前一黑,险险没昏死过去。 万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挣扎着站了起来,扶起了朱小炜,问:“没事吧?” 朱小炜也摔得七荤八素,说:“谢了。” “客气。”万乐说道。 朱小炜说:“你怎么知道它怕火?” “猜的,”万乐抬头,迎着熊熊的火光,冷静地道,“它不怕火,它只是突然被吓到了。” 只见那黑雾在熊熊的大火之中徐徐地升腾了起来,不久就和那火光混作一谈,一时之间火光、黑雾在空气中炸裂开来,空气都变得滚烫,它居然就这样将火吞并了下去! 宁武雀看傻了眼,抬起头来说道:“乖乖。” “他师兄,”宁武雀对骆武端说道,“你不是见多识广吗?当下怎么办?做个部署吧,我们听你的。” 骆武端坐在地上,让火光烧得整个人汗流浃背,脸上画着□□,看上去有些狼狈,他说道:“我建议——” “有什么招数就使什么招数,上!”骆武端简单地说道。 所有人顿时亮出了自己的法宝和看家本事,稀里哗啦地抖落了出来。 万乐很快恢复过来,身上有什么符就用什么符,通通往下引,一时间电闪雷鸣,水火齐下,骆武端一个打滚把自己送到了万乐面前,说道:“你先等会,你看准了打,杀敌八百,把我们折腾够呛。” 万乐说道:“我总感觉它有破绽。” “那你抓紧,”骆武端说道,“再不结束,这房子要塌了。” 万乐盯着那一团浓雾,仔细地研究,浓雾之中依稀可以看见五官,细看之下黑雾之中似乎隐约有蓝色幽暗的两道火光,好像就是它的眼睛,黑雾的上半部分勉强能看得出来上窄下宽,像是一个怪物的脸的形状,万乐甩出了几道符纸,有意地将每一道雷都往怪物的眼睛方向引,却见它都躲开了,就在这个时候,万乐忽然发现看见欧阳雪风的鲲鹏骨剑也都有意地射向了怪物的眼睛,他和欧阳雪风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欧阳雪风冲他微微地点了下头,率先地冲了上去。 万乐紧随其后,一脚蹬着桌子腾空了起来,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欧阳雪风把全部十二把骨伞全部都射向了它的眼睛,之间那巨大的浓雾瞬间就散了,蓝色的幽光又企图藏了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万乐手里攥着雷符,整个人以一种雷霆万钧、虽千万人吾往矣地气势,扑进了那团黑气之中。 骆武端下意识地喊道:“乐乐!” 万乐闯进这怪物的身体之中,果然又看见了那两团幽幽的蓝光,万乐当即甩出雷符直劈而下,顿时一阵电闪雷鸣,万乐被闪得睁不开眼睛,却感觉到似乎有用,他喊道:“欧阳!” 欧阳雪风也架着他的骨伞冲了进来,看到里面乱七八糟,浓雾裹着电光,万乐指了一个方向,欧阳雪风当即拉开了阵仗,数把骨伞射进了电光之中,却忽然消失了。 万乐和欧阳雪风对视一眼,有些警惕,俩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朱小炜喊道:“你们还活着吗?” 万乐喊道:“活——倒下!” 万乐一个飞扑将欧阳雪风扑倒,只见那骨伞从黑雾中居然冲了回来,直冲着欧阳雪风而去! 万乐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说道:“上当了!” 那蓝光根本不是什么弱点,而是引诱他们的诱饵,朱小炜和骆武端听见了他们的喊声,顿时心急不已,骆武端喊道:“乐乐!” 万乐大喝一声:“别进来!” 骆武端说道:“什么情况?” “鬼打墙,”万乐说,“这里面分不清方向,欧阳的骨伞跟不上目标。” 欧阳雪风说道:“那它的弱点到底在哪里?” 万乐站在黑雾与风暴的中心眼,心跳“砰”“砰”作响,他抬头望去,黑雾已经完全将他们吞没包围了,万乐有些慌张,他感觉到了自己居然有些恐惧,“别紧张。”万乐低声对自己说。 “不要紧张。”万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万乐在这个时候忽然莫名地想到了一个画面,在学校的时候,骆文端靠着窗,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手里转笔,然后在本子上画了一座山,他说:“焦虑和紧张不能解决问题,有时候我们看似和目标很远,实际上其实很近。这就叫爬山法。” 万乐喃喃道:“暴风眼的位置最宁静。” 欧阳雪风没有听清楚,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凑近了说道:“什么?” 万乐却指着前面说道:“还在前面,还要往里走。” 欧阳雪风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为什么,当即向他伸出了手,万乐站上了他的骨伞,俩人一起继续向里冲了进去。 万乐很感谢欧阳雪风没有多问就信任了他,冲他点了点头。 欧阳雪风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管万乐总是说要和他们保持距离,但是其实万乐知道,这次来的所有人都不是看上去那么不靠谱,欧阳雪风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宁武雀和朱小炜虽不知小理,但懂大义,并肩作战的时候他们都是可以托付生命的伙伴。 越往前走,风力越大,阻力越多,浓雾似乎从鼻腔进入了他们体内,万乐屏气凝神,紧紧盯着眼前,他听说,龙卷风的暴风眼最宁静,万乐猜测,这个怪物的命门,就在暴风眼。 目标就在前方,他们明显感觉到寸步难行了,骨伞再无法载着二人往前,万乐引下一道风符,说道:“太上老君,干嘛呢!” 以风来掣肘风,万乐一把拉住了欧阳雪风,被吹得乱七八糟,万乐感觉自己的眼皮都要被掀开了,欧阳雪风说道:“好厉害的符。” 万乐含糊不清地说道:“小意思。” 俩人生拉硬拽,在暴风之中,忽然被推了一把,不知道跌入了何方,忽然周围的一切都平静了。 万乐还拉着欧阳雪风的手,俩人四下望了望,此处正位于客厅的中心,从这里望去,这小小的出租屋里的一切好似都清晰可见,只不过围着一层灰蒙蒙的罩子,他还能看得到骆武端和朱小炜已经负伤累累,已经近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骆武端用桃木剑支起自己的身体,大喝一声,再一次冲了过来。万乐知道,他们彻底进入了黑雾的内部,这就是风暴之眼。 万乐手里拿出一把黄符,说道:“孙子兵法,釜底抽薪。” 这里才真的是怪物的命门,万乐一分一毫也不想耽搁。 正待动手之际,忽然传来了征凶的声音。 男人说道:“你会后悔的。” 万乐根本没有听他的,翻出一张雷符,正要甩出去。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的电视忽然亮了起来,万乐眼观鼻,鼻观心,所有精神都集中在这道符咒,欧阳雪风却忽然叫住了他,说道:“万乐,万乐,等等!” 万乐皱了下眉头,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只是一眼,忽然让他停下了动作。 只见那电视上播放的不是任何节目,而是监控画面,里面的人他们都认识。 别墅区。 在张得意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骆文端感觉时间都停止了。 他甚至是在张得意已经滚落到半截的时候才忽然惊醒,他目眦欲裂,大喊了一声:“不——!” 骆文端爆发了此生都没有过的速度,他一个健步冲了过去,紧紧地接住了张得意,张得意头上缓缓地淌下来了一行血,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还是一样很小,很温暖,柔软。 骆文端不敢动弹,也不敢探她的鼻息,怕结果是自己不想知道的,他就跪在地上,抱着张得意。其实他不知道抱了多久,张得意一直都没有醒来。这一切都静悄悄的发生了,张得意滚落的时候,除了磕在台阶上的闷响之外,一声都没吭,好像是根本不疼,但是却没醒,这一切就像是假的一样,却真实的发生了。 骆文端过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缓了缓,把张得意放在一边,站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骆领领透过扶梯把手的缝隙,正在打量他,此时有些害怕地退后了一步。 骆文端冲他招了招手,一边上楼,一边平静地说道:“哥哥去送她去医院,你自己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快点回家照顾你,好不好?” 骆领领犹豫了一下,果然不动了,站在原地等骆文端,他低下头看着下面的张得意,说道:“是她先抢我玩具的。” “对,”骆文端眼见就要走到他的面前,骆文端说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骆文端站在他身前,俯视着他,骆领领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直觉发作,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跑开,就在这个时候,骆文端伸出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给凌空拎了起来。 骆领领当即大喊大叫地挣扎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去抓骆文端,骆文端胳膊长腿长,伸出胳膊远远地一拎,像拎了个垃圾袋一样。 他甚至非常的平静,把骆领领拎到张得意坠落的那节台阶,他俯视着楼下,然后转头看向了骆领领。 “所以,”骆文端伸出胳膊,将他送出去,看着他双脚凌空,被憋得脸涨得通红,骆文端拎着他衣领的手缓缓地松开,宣布道,“我也什么都没有做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0章 风云将起(四) 离学校不远的有一条比较老旧的街道,这附近的楼层不高,大多都是二十多年前建成的,租客大多是一些乡下来求学的有高中生的家庭,在这个时候,正是高中生埋头苦读的时候。 在外面看,此时正是一派平静,没人知道里面是一幅什么样的毁天灭地的模样。 征凶有趣地说道:“我说了,成王败寇,我会赢。” 万乐怒从心起,急火攻心,眼眶被逼得通红,他指着电视,说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又怎么了,杀的就是普通人啊。”征凶说道,“坏蛋当然恃强凌弱啊,你跟我讲道理?” 欧阳雪风拉住万乐,低声说道:“冷静。” 万乐挣脱开他的手,说道:“停下来,让他停下来。” “很好,”征凶说,“拿什么来换?” 万乐沉默了。征凶想要什么显而易见,他想要自由,想要逍遥法外。 欧阳雪风看着万乐,一时也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对万乐说道:“我们不能和他做交易,万乐,你要冷静一些。” 万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头回带上了无助,像是困在了森林里的幼兽,他们还太年轻了,万乐和欧阳雪风都是第一次面临着这样的情境,天平的另一头,是他们的朋友。欧阳雪风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分析了当前的状况,他们不能因为骆文端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万乐却沉默片刻,他转过头,看着骆文端缓缓地走向了骆领领,万乐深知在征凶的影响下,骆文端会做出多么失控的行为——骆文端还很年轻,他明年考大学,前途无量,但是可能都会毁在今天,是因为万乐,他才卷入了这些事情中。 万乐终于下定了决心,正要他要开口之际,却忽然看见一道黑影闪过,他下意识地闪过去,却见欧阳雪风手做擒拿状,迎面向万乐掏了过来,万乐吓了一跳,大喝道:“你疯了?” 征凶放声狞笑了起来,说道:“你们就站在这风暴中心,你敢走进这里,就没有想过会受到我的影响?” 万乐这才想起来:“征凶最擅长蛊惑人心。” “咦,”征凶说,“你为什么不打他?万乐,杀了他。” 万乐却一边躲避着欧阳雪风的攻击,一边想办法。站在中心圈的力量果然不一样,欧阳雪风的眼睛猩红,短短地片刻时间就已经失去了理智。万乐喊道:“欧阳雪风,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清醒点!” “打的就是你!”欧阳雪风说道,“你以为自己很牛吗?我早就受够了你!” 万乐:“……” 万乐看他已经完全叫不醒了,一时感觉非常棘手。他有心想要用雷符劈一劈欧阳雪风的脑袋,让他清醒清醒,可是又不敢贸然动手,毕竟骆文端还在征凶的手上,此刻的情况也是非常的危急。 征凶却怒不可遏,问道:“你为什么不打他,万乐,你为什么不还手,你凭什么?” “从观心里,”征凶近似于自言自语地道,“观心里,就看不到你的前世,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万乐正要说话,大腿却忽然被欧阳雪风的鲲鹏骨伞射中一件,登时擦破了裤子,血流如注。 万乐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他也火了,掏出雷符就要收拾他,欧阳雪风却又是抽出一把骨剑冲着他手腕射去,万乐一个打滚躲开,刚滚开,地上又被他的骨剑插满。 万乐左躲右躲,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落花流水,跑着跑着,他看了眼那台电视,好像忽然之间被点通了任督二脉。 “看似很远,实则很近,看似很远,实则很近,”万乐豁然开朗道,“我懂了!” 万乐还未等欢天喜地,一个回头,被欧阳雪风迎面一拳,揍倒在地,几把剑纷纷落下,把万乐钉在原地,万乐顿时痛呼了一声,冷汗直流,嚎得痛彻心扉。 征凶道:“无论你是什么,死吧。” 万乐却勉强说道:“未必。” 征凶道:“有时候,我是很羡慕你的乐观。” 万乐看见欧阳雪风用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顿时苦不堪言,万乐说道:“你欠我个人情,给我……记清楚!” 万乐一个扭头,用牙拽出了自己的脖子上的鼻烟壶,狠狠地甩了出去,欧阳雪风下意识地一躲,手一攥就将它捏碎了。 万乐松了口气,看着站在欧阳雪风身后的王娜娜,虚脱了一般说道:“你别着急,我帮你,你也帮我。” 万乐放出了王娜娜,然后终于放下心来,他的手腕被钉在了地上,艰难地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张雷符,欧阳雪风的拳头已经砸了下来,万乐闭上眼,轻轻地念了雷咒。 征凶大喝一声:“你不怕骆文端杀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雷已然引下,噼里啪啦地降了下来,顿时让这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雷暴之气,骆武端和朱小炜站在外头,都已经感觉到了不同,一阵强风袭来,似乎这怪物的内部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力量立刻薄弱了起来。 骆武端马上说道:“就是现在!” 朱小炜踩着骆武端的肩膀,将自己的浮尘甩出金光,大喝一声,凌空抽打着这团巨浪一样翻滚的黑雾。这次居然拳拳到肉! 朱小炜喃喃道:“发生了什么?” 骆武端说:“他们成功了。” 然而这里面却并没有那么乐观,征凶的力量已经收到了非常大的影响,他怒道:“你敢,你敢!” 欧阳雪风忽然失去了他的力量的影响,眼睛里的猩红慢慢地褪去,霎时间茫然了起来。 王娜娜恨极了征凶,从他身上闻到了害死自己的那个男人的味道,她正要露出獠牙,却忽然被万乐喊住。万乐极少运用到的主人的威力,说道:“先帮我。” 王娜娜挣扎了片刻,兽性被勉强地压制住,跪在地上,将万乐身上的骨剑□□,万乐看着她,突然间抱住了她,俩人一起扑向了电视,万乐说道:“穿过去!” 那个瞬间,万乐其实根本没有想明白这后面的原理。他甚至只是想到贞子是可以穿过电视的,那王娜娜说不定也行。电影里没准有真话。 他知道征凶一定进行了复杂的布置,让它的气息可以离得这么远也能影响到骆文端,但是具体的他并没有想清楚,他只想清楚了一点:“是烟。” 征凶的身体就是最大的恶源,以他为中心,以他的气息为半径,靠近了他的人都会或多或少的收到他的影响。而如今看来,影响的大小,完全取决于征凶自己的意图。 万乐想来想去,离得这么远,如果还能影响得到骆文端,那就一定是他提前就已经溜进骆文端的家里,设置了阵法,让自己的气息可以移花接木地传到骆文端家。 是那支烟,他们进屋的时候,他手里在抽的那一支。所以他们才不会收到影响,因为这股气息直接到了骆文端家里。 万乐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就忽然想到了王娜娜。他没有办法瞬移,但是王娜娜是可以的,王娜娜也许可以借助这个阵法,带着他找到骆文端。 万乐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里还有很多事情是他没有想清楚的,但是他决心破釜沉舟,抱着王娜娜朝着那台电视撞去——摆在他面前只有救骆文端和磕出脑震荡两条路可走,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所以当万乐从骆文端家里的洗碗机里滚出来的时候,他满心感激,几乎要跪地下给太少老君磕个头。 骆文端拎着骆领领的领子,只听见一声巨响,万乐叮叮当当地从洗碗机里屁滚尿流地滚出来,整个人伤痕累累,一身血污,仿佛一块破布一样,身体四处漏风。 只见万乐一脸感动,跪在地上自言自语道:“谢天谢地,太上老君我爱你,我爱你。” 骆文端好像是忽然被他惊醒,看了眼骆领领,愣住了,一时之间似乎也不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万乐艰难地站起来,扶着流理台,伸出尔康手,对骆文端说道:“同桌,不要啊。” 万乐走过去,说道:“张得意没事,没死,你冷静一下。” 万乐站在楼梯下,仰头看着骆文端,轻声说道:“放下他,你把他放下。” 征凶的力量已经被万乐削弱,对骆文端的影响也小了很多。万乐动了想让王娜娜把孩子抢过来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愿意相信骆文端。 与骆文端认识这么久,万乐相信他本心是个好人。如果此时让王娜娜出手,以后骆文端可能会有心里阴影,造成他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儿——他曾今杀人未遂。 万乐张开手,说道:“你过来,我有办法,咱俩一起救张得意。” 骆文端只是沉默了片刻,嘴唇紧紧地抿住,低下头去,看见骆领领脸憋成酱红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以骆领领年轻的生命而言,他从来没面临过这样的恐惧,那一刻,他甚至都已经感受到,哭闹一点用都没有。 骆领领年轻的生命无师自通,知道了自己在一个成年人面前,毫无力量。哭闹之所以有用,在于成年人愿意给他安全,当成年人不想给他这份安全的时候,他只能等待命运的发落。 这就是成年人的□□。 骆文端看着他,一丝表情也没有,万乐咽了口唾沫,扶住了楼梯扶手,手在后面悄悄地冲王娜娜打了个手势,如果出现任何意外,让她随时能够救出骆领领。 但是骆文端却在万乐的视线下,慢慢地将骆领领放下了。 骆领领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脚吓软了,趴在地上,缓了会儿,爬起来,手攥着扶梯,生怕再被骆文端拎起来,甚至都忘了接着哭。 骆文端把他放下后,一眼也没有看过他,走下楼梯,站在最后两层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万乐,问道:“你怎么了?” 万乐松了口气,冲他笑了笑,说道:“保护世界和平去了。” 骆文端点了点头,问道:“张得意没事?” “肯定没事,”万乐马上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道,“我向你保证,真的。” “好。”骆文端自顾自地下了楼梯,走了。 万乐:“?” 却见骆文端从客厅拿出一个医药箱,一把手拉过了万乐,万乐有些傻眼,竟然就任他拉着,坐到了沙发上,骆文端打开医药箱,掏出些瓶瓶罐罐,拿出棉签来,沾了些碘伏,直到药水涂到身上,万乐才反应过来,“嘶”了一声。 骆文端没看他,低着头为他消毒,说:“消了毒,再去医院吧。” 万乐有些傻地问:“消毒不都是用酒精吗?” “很疼,”骆文端说,“碘伏刺激小一些。” 万乐:“哦。” 楼上忽然传来了关门声,万乐抬头看去,是骆领领那个小孩跑了,万乐问:“你不用管吗?张得意也……” “你不是说了会没事吗?”骆文端问,“你连世界都能救,我不信你信谁?” 万乐:“……” 万乐轻声说:“谢谢你。” 有一处伤口上挂了土,棉签擦不干净,骆文端轻轻地吹了吹,说:“我谢谢你。” 万乐低头看着骆文端认真地神情,感觉自己好像是骆文端手下的一道数学题,被他如庖丁解牛一般耐心地一一分解,他身上的伤忽然变得丑陋起来,脸上莫名地升起了红霞。 晚上十点二十分,骆文端叫了辆车到家门口,先把张得意抱上了车后座,然后回来,看见万乐自己扑腾着往外走,疼得脸煞白。 人的身体总是在危机的时候爆发无穷的力量,然后在危机解除的时候又矫情脆弱起来,万乐就是在这个时候感觉自己实在是疼得要命,在心里咒骂起来欧阳雪风。 他根本没在征凶那里吃到多少苦头,大多数的伤都是欧阳雪风的杰作。 骆文端问:“欧阳雪风打的?” 万乐说:“我骂出来了?太疼了,丧失理智了我。” 骆文端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伸出手比了一个“停”,让他别动了,然后撸了撸袖子,蹲下身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万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了他脖子:“你干什么?!” “抱你啊,”骆文端问,“没见过?” 万乐想说你背我也行啊,又想到骆文端不是非要耍帅,是因为他身上伤太多,骆文端怕压到才没有背他。 万乐顿时感觉自己又有些不自在了。 这种不自在简直让他手足无措,都没敢问他能不能抱得动,骆文端倒是主动说道:“不沉啊。” 万乐下意识说了一句:“那是当然啊……” 说完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句话也太奇怪了吧?自己又不是女生,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骆文端却没感觉出异样来,他稳稳地,郑重地把万乐抱上车,万乐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颠簸,骆文端揉了揉肩膀,坐在了后座上,把张得意抱在自己怀里,说道:“师父,人民医院。” 然后对万乐说道:“你有没有一百一十斤?” “有吧。”万乐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骆文端说:“没有。” 万乐不服气:“我说有就有,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骆文端:“?” “行吧,”骆文端,“下次称称。” 车子启动了,万乐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骆武端说道:“乐乐,怎么样?” “我这边安全,”万乐问道,“你们呢?” 骆武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解决了。” 万乐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行的。” “都是你的功劳,”骆武端说,“现在在哪呢?文端家里?” 万乐:“去医院的路上。” 他简单地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骆武端,然后骆武端说道:“那你先去,我这边收尾一下,这房子也让咱们毁得差不多了。” 万乐答应了,骆武端又在电话里说:“乐乐。这件事结束了,你知道吧,我们要回去了。” 万乐:“……” 万乐在后视镜里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轻轻地抚着张得意的额发,手扣在她的额头上,微微皱着眉头。 万乐放下电话,看向了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1章 噎鸣之眼 张得意轻微脑震荡,并不是很严重,醒过来之后一直恶心,折腾得小脸蜡黄,吐了之后轻轻地趴在枕头上,没看见骆文端,想了会儿,流了行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了枕头上。 宁武雀翘着二郎腿吃苹果,听见她鼻涕声,抬头看了眼,说道:“咋的,难受啊。” 张得意登时“呜呜”地哭了起来,宁武雀手忙脚乱,把苹果放一边,说道:“这咋办?我叫你叔来?” “我叔来了?”张得意从被子里腾出只眼睛来看他。 宁武雀正要说话,正好骆文端拿着缴费单回来了,张得意登时不哭了,惯力作用下满眼的眼泪还是没处放掉了下来,但是人已经不伤心了,瞪着眼睛无意识地张着嘴看着骆文端,像嗷嗷待哺地小鸟。 骆文端看了她一眼,不意外她已经醒了,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说道:“疼吗?” 张得意:“不疼。” 骆文端:“怎么哭了?” 张得意不好意思说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他才吓哭的,把脸埋在他咯吱窝,赖皮一样钻了进去。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钟,外面的夜色深沉,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了,几个少年一身疲惫地坐在医院急诊,各个被包得像木乃伊,骆文端去给几人缴费,只剩下宁武雀比较健全,没受太大的外伤,来看着张得意,顺便还吃了骆文端给张得意买的水果。 万乐不在医院,骆武端赶来医院把他带走了,说是伤情严重,在寻常的医院,怕医生报警。 万乐自己也能感觉到至少两处骨头骨折了,但他向来能忍痛,还是有点放心不下骆文端,想等等再走,骆武端看了眼他,给他吓得不敢提了。 万乐感觉自己可能就是怕他们姓“骆”的。 骆文端抱了会儿张得意,张得意就困了,想睡觉,哄了会儿孩子,手机忽然响了,张得意本来昏昏欲睡,一听见他手机响了,瞬间警惕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可能张得意也不是特别傻,她也能知道今天晚上家里出大事了,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 骆文端看了眼来电显示:“骆明。” 他脸上表情纹丝不动,按下接通放在耳朵边,没说话。 骆明也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干什么了?” “什么意思?”骆文端也反问了一句。 骆明说:“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他们回家之后,骆领领一定会告诉他们今晚的事,虽然他一定说的不是实话,但是骆明理智尚在,不会完全相信骆领领,但此时打过电话来,还是一副教训的口吻。 骆文端忽然升起了一些和他玩一玩的心情,他用一种从未用过的口吻,说道:“跟你有关系吗?” 骆明:“你说什么?” “反了你了吧,”骆明那边传来了李梅梅的声音,似乎在插嘴让他说什么话,骆明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给我滚回来!” 骆文端:“我不回去了。” 骆文端手微微的发冷,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心脏跑,他心跳很快,但却感觉有一种快意的轻松,他有预感自己终于要挣脱这么多年来无法挣脱的家庭,过一种完全陌生的生活了,那一刻陌生的命运让他有些恐惧,但却无比的轻松,他重新郑重地说了一遍:“我不回去了。” 骆明也冷静道:“你什么意思?” 骆文端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家庭中获得过温暖,所以他也习惯不再向家长解释自己的委屈,但此时此刻,他忽然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对骆明说:“骆领领把张得意推下楼梯了,我现在在医院。” “现在张得意还在昏迷,”骆文端恶意地说道,“如果她醒不了,我会告你们一家三口。李梅梅,你也再听吧?你儿子今天能把张得意推下楼梯,明天推的没准就是你。” 李梅梅果然在听,马上问道:“你们在哪个医院?” 骆文端把电话给挂了。 张得意把脸藏在被子下看着他,静悄悄地没说话。 骆文端没给她解释自己为什么说谎,明明她醒了,还是跟他们说没醒,只是摸了摸他的脸,想了想,俯身亲了她额头一口,说道:“睡吧,我不走。” 骆文端好久都没有亲过她了,张得意却顾不上高兴,问道:“你不回家了吗?” “我也不想回,”张得意小心地问道,“可以吗?” 张得意:“可以带上我吗?” 骆文端笑了,说道:“带你,以后跟我吃苦吧。” 张得意根本不在乎后半句话,听见了“带你”之后就光顾着高兴得头昏脑涨,乐不可支,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不回去了吗?” 骆文端说:“傻小孩。” 却感觉眼眶有些酸。 骆文端挂了电话之后,又担心骆明等人挨家医院打听,找了护士交代不要告诉别人住院的信息,回来的时候张得意已经蹬了被子睡着了。 骆文端关门出来,又去看欧阳雪风几人,躺在急诊的床上疼得面如菜色。 欧阳雪风一脸煞白,浑身疼得睡不着觉,朱小炜还好点,疼得在网上找小说看,用基情来冲淡伤情,宁武雀则是没什么大事,骆文端挑了挑,坐在宁武雀床边,问道:“你们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宁武雀从手机里抬起头来,说道,“张得意睡了?” 骆文端点了点头,宁武雀说道:“你别想太多,这要是我弟弟干这种事,我揍不死他。” 骆文端知道他是怕自己对差点杀人这件事产生心理阴影,点了点头,说道:“那……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什么下一步计划?”宁武雀莫名其妙地道,“都解决了啊?” 朱小炜背着身躺在床上,说:“下一步计划是回家。” “哦,”骆文端,“不上学了?” 宁武雀说:“是挺可惜的,我和咱们班的都混熟了,但是没办法啊,念书哪里都能念,我们师门不再这里啊。” 骆文端沉默片刻,没说什么。 朱小炜忽然翻过身来,看着骆文端,笑得有些猥琐,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怅然若失,仿佛是心里缺了一角?” 骆文端:“?” 朱小炜:“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离别,带走了你的初恋,最爱的人和最爱你的人……” 骆文端站起来,说:“好好治病。” 宁武雀见怪不怪,跟他摆了摆手,说道:“晚安。” 骆文端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给万乐打电话,时间有些晚了,想想就还是觉得算了。 这一晚上,万乐也没有打来电话。 万乐这边正经受着非人的摧残。 骆武端开着高德地图的导航把他带到一个闻所未闻的小胡同,在胡同的最边上,路口处有个挂着黄色牌匾的店铺,透过手机的手电筒光,万乐看见上头写着:“盲人按摩”。 骆武端敲了敲卷帘门,许久都没有动静,骆武端冲着二楼的窗户喊道:“人呢?” 片刻后,二楼的窗户终于亮了,随后就传来了趿拉拖鞋的声音,从二楼一直下到一楼,一个男人一腔的没睡醒,问道:“谁啊。” 骆武端说:“看病。” 卷帘门被打开,男人三十来岁,胡子拉碴,穿着汗衫,露出一身精肉,困顿地挠了挠咯吱窝,伸出手来问道:“道士证看看。” 骆武端和万乐交了道士证,男人看了看,然后核对了下俩人的照片,顿时说道:“辛苦了,进来吧。” “我叫单秀,”男人说道,“道友高姓大名?” 万乐和骆武端做了自我介绍,男人说道:“做什么伤了这么重?” 骆武端简单地说道:“征凶。” 单秀吃惊道:“解决了?” “我之前还想,就是今年了,”单秀说,“但是还没收到消息上头已经派人解决了。” 骆武端说:“我们不是上头派来的。” 单秀佩服地说:“自己行动?了不起。” “还行吧,”骆武端说,“帮我师弟看看,骨折了。” 单秀检查了下万乐身上的伤口,说道:“小问题。” 他让万乐趴在按摩床上,转身从墙面上一排精油瓶里找出一瓶淡绿的玻璃瓶,又从抽屉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木质沙锤,上头刻着一圈奇怪的经文,正好绕沙锤一圈,沙锤的顶点处镶嵌了一颗看不出颜色的宝石,宝石的颜色似乎是会流动的,总在变幻。万乐感觉出这应该是个很厉害的法器。 单秀说道:“不会疼,放心。” 万乐问:“这是什么?方便问一下吗?” “我家的传家宝,”单秀想了想,说道,“告诉你也无妨,知道噎鸣吗?” “知道,”万乐吓了一跳,指着沙锤上的那颗宝石,说道,“这不会就是?” 单秀说道:“这是噎鸣留在人间的一只眼睛。” 万乐:“……” 万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破败的胡同里的盲人按摩店里,见到神仙的眼睛。 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是人世间掌管时间的神仙,早已经不再人世间徘徊了。 与这法器相比,今晚见到的朱小炜和欧阳雪风的法器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万乐说:“你就把它放在……” 单秀居然把这样见一面都算三生有幸的珍稀宝物这么随意地放在抽屉里! 单秀笑道:“再宝贵也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单秀一边给他检查伤口,一边说道:“这是我家祖先传下来的,我祖先曾经与一个妖有缘,这是妖送给他的礼物,一直传到现在。你伤好重,你都不疼吗?” 万乐说:“疼,忍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不会完结呢,下一章第一卷 结束。 明天下一章呢。 第042章 暂时天明 万乐身上快痛死了,但因为不想让骆文端担心所以不敢表现出来,一直忍耐着。单秀看到他身上的伤,说道:“你这痛感简直不像人。” 骆武端在店里四处乱逛,看看这里,碰碰那里,单秀并不在意,解开了万乐的前襟,一只手握着沙锤,放在万乐的胸口上,万乐的肋骨很痛,他感觉似乎是骨裂或者骨折,单秀另一只手在他胸口撒了些绿色的精油,那精油不知道是什么,散发着微妙的植物腐烂的味道。 单秀将精油涂抹开,然后在他的胸口上方轻轻地摇动了沙锤,万乐忽然胸前一阵剧痛袭来,他痛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不说不会疼吗?” 单秀说:“怕你害怕啊。” 骆武端走过来,低下头看了眼,说道:“是复原了吗?” “嗯,”单秀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单秀一边用手摸索万乐的身体,寻找他受伤的部位,一边说道:“但其实不是复原,而是加快了身体的生长进程。复原是回到过去的健康状态,但是只改变时间却不改变事件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万乐还是会受伤,所以我只是加快了万乐伤口的愈合速度。” 骆武端:“明白了。” 单秀道:“你受伤了吗?可以把衣服解开躺下,我屋里已经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 骆武端被他指出四处乱看,也不尴尬,坐在旁边的按摩床上,看着单秀的手法,说道:“我没听说过你。” 单秀低头说道:“我不出名。” “为什么?”骆武端说,“有噎鸣之眼的家族,为什么会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 万乐这才意识到,骆武端在怀疑单秀。 知道这个时候万乐才反应过来,他不由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大条。 单秀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你要看我的道士证吗?” 骆武端:“看看也行。” 单秀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说道:“在楼上,等一下。” 单秀把噎鸣之眼直接放在床边,然后只身上楼了,万乐和骆武端对视一眼,骆武端给了他一个不动声色的眼神。 征凶的狡诈让骆武端心生警惕,俩人看向噎鸣之眼,谁也没动。 单秀走下楼,递给了骆武端个本子,问道:“可以了没?” 骆武端翻开看了看,说道:“不好意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单秀也不生气,说道:“无所谓。” “你没听说过单家,”单秀悠悠地说道,“因为当年混战,单家做了错事,被大家所排挤,慢慢地才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万乐说:“什么意思?” 骆武端却明白了,说道:“你们亲近妖怪。” 单秀:“我一开始就说过,噎鸣之眼是妖怪送给我祖上的礼物。” 万乐:“……” 聪明人说话总是几句话就点透,万乐也算是勉强跟上了他们的节奏。当年的大战中,单秀的祖先作为人类,却帮助了妖怪,所以才会被排挤,时至今日,尽管单秀的手中握有噎鸣之眼,却也没有被道教主流所接受。 单秀很平淡地说道:“这下明白了?” 他打了个哈气,拍了拍万乐,说道:“好了,剩下的皮肉伤自己养一养吧。下一个。” 骆武端说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管你屁事,”单秀说道,“别蹬鼻子上脸哈。” 骆武端反而笑了起来,说道:“随便问问罢了。” 单秀不耐烦地说:“衣服脱了。” 骆武端一边脱衣服,一边躺在床上,仰视着他,说道:“前辈,你这么厉害,肯定是有师父啊,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教的你。” 单秀看着他,说道:“小孩,年纪轻轻这么有城府,你师父是谁?” 骆武端说:“长瓴山,刘灵。” 单秀皱眉道:“那是哪儿?没听说过。” 骆武端愣了下,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若有所思,然后问道:“你呢?你敢把噎鸣之眼放在楼下,就证明你的力量在我俩之上,你师承何门?” “单家的能力,”单秀却说道,“你回去查查就知道了。” 单秀将骆武端治好,打了个哈气,挥手说道:“我真是有病,大半夜的发善心,快滚。” 万乐感觉单秀其实是个很亲切的人,有些喜欢他,但是他感觉出骆武端对单秀似乎一直有些防备之心,到后来也没有消除。 骆武端带着万乐走出来,万乐浑身舒爽,感觉重获新生,骆武端笑着说道:“乐乐,可以回家了,开心不?” 万乐说:“你告诉师父了吗?” “太晚了,”骆武端摇了摇头,“明天告诉他。” 万乐:“开心。但是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骆武端问。 万乐:“……” 万乐说:“这么急?” 他还以为还可以再待几天,没想到骆武端明天就想回家,骆武端说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万乐停下脚步,骆武端转头看他,疑惑地挑了挑眉。 万乐张了张嘴。 一周后。 很早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早上的太阳不是那么的烈,洒在胡同口的梧桐树上,被树叶切成一片一片,正是最舒服的温度。 一个男生几步跑下楼梯,在楼下找到自行车开锁,把书包甩在背上,跨上自行车冲了出去,没骑几百米,又急刹车,在地上搓出尖锐的刹车声,停在小区的早餐车前,说道:“两个包子。” 包子装在塑料袋里递给他,他扫码付了钱,然后揣进怀里,站起身来骑车,往学校冲去。 小区距离学校并不是很远,他骑了不到十五分钟,终于在迟到前进了学校,把车停在车棚,然后跑进教室,教室里的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姜琦笑了,阴阳怪气地道:“第一名迟到了。” 武韫换到了第一排的位置,此时说道:“骆文端,快点进来,老师还没来。” 骆文端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衣领,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旁边的位置空着。 班里风风火火地转来了四个转学生,都已经一周没有来过了,就连骆文端也是才来,请了好几天的假。 骆文端带着张得意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在租房子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选了万乐租住的小区。新生活让骆文端各种不习惯,之前养成的习惯全部打破重来,他不想再让张得意吃外卖,尝试着用厨房做了几顿饭,虽然味道差强人意,但是也耗时耗力,总体来说性价比极低,骆文端开始尝试给张得意简单地做顿早饭,结果开始每天迟到。 自从那件事的第二天早上,骆文端和万乐联系过一次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联络过了。 骆文端不知道万乐去干什么了,宁武雀和欧阳雪风等人也消失了踪影,仿佛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们忽然闯入了骆文端的生活,又忽然消失,骆文端有时候感觉很恍惚,甚至觉得可能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骆文端的笔点在英语练习册上,看上去在思考,其实已经走神了,程霞转过头来,打断了他的神游,程霞拿着练习册说道:“这道题怎么做?” 骆文端凑过去:“嗯?哪个?” 程霞把脸颊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指着一道选择题,说道:“你觉得选哪个呢?” 骆文端看了眼,发觉这道题他已经给程霞讲过了,他问道:“还不会?” 程霞顿时有些脸红,尴尬地笑了笑。 骆文端没当回事,问道:“这和之前那道卷子上的题不是一回事吗?你哪里不理解啊。” 程霞说:“算了……” 骆文端:“?” 俩人正说话,教室门却忽然打开了,一个男生推开门,背着书包笑着站在门口。 万乐:“……” 万乐看见骆文端,又看了眼程霞,只是稍微冷了下来,复又笑了起来,对尖叫起来的武韫说道:“想我了吧!” 骆文端:“……” 宁武雀从后面踢了他一脚,说道:“能不能别挡道啊。” 万乐被他踢进门,宁武雀走进来,身后又跟着朱小炜和欧阳雪风,居然所有都回来了! 班级里瞪大了几十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好奇地看着几个人,几人各自回到自己座位,万乐站在了骆文端旁边,也不说话。骆文端站起身来,让他进去,也没说什么。 俩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万乐把自己的书包打开,又愣住了,停顿片刻,转头问身后的人:“喂,昨天作业是什么?” 后桌说:“啊?” 后桌敏锐地感觉到万乐和骆文端的气氛似乎是不一般,还是老实地说了,谁料万乐又说:“借我抄抄。” 后桌:“?” 后桌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确定借我的?” 万乐:“啊,快点。” 就在这个时候,万乐听见自己桌上一声脆响,他转过头来,看见骆文端把练习册和卷子一起扔在了他桌上。 万乐乐了一下,跟后桌说:“那不用了。” 后桌一脸“好他妈怪”的表情。 万乐这回安静地抄自己的作业,更是一句话也不说了,俩人就这样沉默的度过了早自习和第一节 课,居然一句话也没说。 下课了,万乐站起来,想要出去,骆文端却没像往常一样站起来。 万乐:“让开。” 骆文端却好像没听见一样。 万乐:“你聋了?” “跟我说话呢?”骆文端故作惊讶。 万乐:“……” 骆文端:“我以为不会跟我说话呢。” 万乐给他活生生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章没写完,下章一定结束这卷了。 第043章 各奔东西 万乐说:“想跟我说话就直说呗,用这招呢?” “没想啊,”骆文端无所事事地模样,站起身来让开,“你出去吧。” 万乐顿时感觉他这副模样格外的让人牙痒,想揍他两拳。 武韫隔着老远就冲万乐说道:“你干什么去了?” “拯救世界,”万乐煞有其事,“为了你们的生命去拼命了。” “狗都不信,”武韫笑道,“和奶茶吗?” 万乐:“你是收了奶茶店钱吗?” 武韫:“差不多吧,我办了会员卡,又怕他们家倒闭,只能多消费了。你看我这么可怜,帮帮忙吧,请你喝奶茶啊。” 万乐想了想,说道:“好啊。” 骆文端看了眼万乐,万乐收到了这份目光,翻了个白眼瞪了回去。 武韫:“那我们放学去吧。” “好,”万乐说,“走呗。” 骆文端:“?” 他简直感觉万乐莫名其妙,想按住他问问他想干什么,万乐偏偏不看他,拍拍屁股去上厕所了。 骆文端犹豫片刻,内心经过了激烈地斗争,最终还是站起身来,决定追上去,却被一把按了回去,欧阳雪风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学霸,干甚去?” “哪道不会?”骆文端习惯性地问了句。 欧阳雪风哭笑不得,说道:“我大学都毕业了好吧?真当我高中生,还问你题?” 骆文端“哦”了声,说道:“周报在老师手里,拿回来给你。” 欧阳雪风说:“我不抄作业!” 骆文端审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那你有何贵干?” “事情是这样的,”欧阳雪风郑重地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欧阳雪风道:“任务结束了,征凶死了,我也要回家了。” 骆文端有些意外:“不当道士了?” “你理解错了,”欧阳雪风笑道,“我不是回老家,全真就是我的家啊。” 骆文端有些触动,道:“哦。” 欧阳雪风有些感慨,说道:“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我多有冒犯,你不要介意,……别这么看我,不消除你的记忆了,你留着吧,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是难得的缘分,我只是想跟你告个别。” 骆文端说:“嗯,祝你以后鹏程万里。” 欧阳雪风登时有些意外,他的法器就是鲲鹏骨伞,而骆文端又祝他“鹏程万里”,尽管骆文端说者无意,欧阳雪风这个听者却有心,有些激动道:“谢谢。” 欧阳雪风说:“那我就祝你金榜题名吧。” 骆文端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阳雪风道:“哦对了,其他人也要走了,他们可能也会来找你,我先说了,因为我下午就不过来了,今晚的飞机。” 骆文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万乐要走了,心里也一直在为这件事做着准备,并把所有事情都预设好了“万乐要走了”的这个前提,所以当这件事真的发生,骆文端反而有一种石头落地的感觉,当一件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就不会再怕它发生了。 欧阳雪风走了不久,宁武雀也来了,一屁股坐在他桌上,压住好几本练习册,忧愁地说道:“学霸啊……” 骆文端说:“一路顺风。” 宁武雀:“你真的很让我伤心。” “相处这么久了,你都不愿意听我说两句?”宁武雀说,“是和我无话可说吗?我看见了,你和别的男人聊了那么久,到我这只有一句话?” 骆武端扬声道:“朱小炜!” 朱小炜从教室的另一角喊道:“咋了。” 骆武端说:“藏好你的小说!” 朱小炜:“好嘞!” 宁武雀大声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你真烦。” 骆武端说:“你也回家吗?” 宁武雀理所当然地说:“对啊,回家。” 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包括万乐也是,会把师门当做自己的家,仿佛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骆文端忽然意识到,万乐应该也很想家吧。 已经出来很久了,从来没有回去过,万乐见到骆武端那么激动,也是因为在外漂泊太久,想念师门的兄弟吧? 骆文端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然后对宁武雀说:“真好。” 宁武雀说:“是啊,终于结束了,可以回家了,真好。学霸,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啊。” 骆文端点了点头,忽然有了几分萧瑟的感觉。 他们在的时候,骆文端一丁点儿都没觉得羡慕,等他们要走了,骆文端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裹脚老太,别人如风一样自由自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而他只能困在这逼仄的课桌椅之间,从人生的一场考试,奔赴到另一场考试中,为了那么几分,背得头脑发僵,眼睛发直。 骆文端有种被留在原地的感觉,但是也只是片刻,他马上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人生,他说道:“什么时候的车?” “今天下午。我们几个本来想早点来的,但没想到还得办不少手续,交好多材料,四处盖章,昨天还收拾了一天行李,就拖到今天了。”宁武雀说,“我第四节 课不上了,回酒店拿行李,赶飞机了。” 骆武端想问:“那万乐呢?” 但是没有问,还是等他来自己说吧。 朱小炜背了一大个书包,“哐”地一声放到了武韫的桌上,武韫正和身后的女生聊粉底,被她吓了一激灵,拍了拍胸脯,说道:“这啥啊?” 朱小炜说:“你借我的书。” 武韫:“……” “这么多?”武韫说,“你都看完了?” 朱小炜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一切尽在不言中,武韫懂了,点了点头,说道:“着啥急啊,慢慢看嘛。我又不会问你要。” 朱小炜说:“我要退学啦。” 武韫愣了下:“啊?” 朱小炜:“退学啦,不在这念了,一会儿就走了。” 武韫顿时眼圈红了,从自己桌柜里掏出HelloKitty包装湿纸巾,给自己擦了擦鼻涕,说道:“真的啊?” 朱小炜也感动了,连个屁也放不出来了。 武韫说:“那你还在揭阳吗?” “不了,”朱小炜说,“回广西了。” 武韫:“那好远哦。” 俩人越说越难过,相顾无言,泪眼婆娑。万乐一进门,就看见这副场面,吓了一跳,说道:“宁武雀死了?” 宁武雀探出个头来,说:“你给自己的嘴积点德吧。” 万乐道:“你死了朱小炜也未必哭。” 宁武雀一本书冲着他扔了过来,万乐接住了,发现是英语作业,顿时狂喜,宁武雀顿时警惕道:“你干什么?” 万乐冲着他挥了挥作业本,然后走了。宁武雀追了过去,说道:“还我,一会儿要检查呢,我不跟你闹着玩了。” 万乐一个健步,手撑着桌子,翻进座位,然后说道:“求我啊。” 武韫说:“那你要回我消息哦。” 朱小炜点了点头:“有时间就回。” 武韫:“有小说我网上推给你吧。” 宁武雀抓不住万乐,上蹿下跳,骆文端坐在座位上,没理他们两个人,手里拿着本英语单词小册背单词,宁武雀忽然灵机一动,从骆文端桌上拿起了他的英文作业本。 宁武雀高举作业本:“还我,不然我不还他了。” 骆文端:“?” 骆文端看了宁武雀一眼,说道:“你有病?” 万乐说:“嘁,没意思。” 万乐把作业本还给他,宁武雀把骆文端的作业本还给骆文端,宁武雀拍了拍骆文端,说:“还是你管用。” 骆文端看了万乐一眼,万乐低着头去桌柜里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骆文端没说话,继续背刚才的单词,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一直到上课铃响了,才意识自己一个都没记住。 万乐凑过来,小声说:“唉,同桌。” 骆文端转头去看他,却不小心凑得太进,一瞬间他的鼻头似乎碰上了万乐的脸,感觉有一阵微凉的触感,好嫩。骆文端下意识地想,然后忙看着他,问道:“什么?” 万乐不看他,只是努了努嘴,说道:“我没带课本,借我看看。” 骆文端:“哦。” 骆文端这才把自己的书凑到两个人面前,万乐枕着自己的胳膊,低着头看书,手耷拉在桌子下面,松松地抓着一支笔,骆文端顺着他的胳膊看过去,万乐穿着校服半袖,袖口空空荡荡,露出雪白的胳膊,胳膊肘是粉红的。 万乐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脸上的小痣仿佛是黑芝麻一样,点缀在脸上。他撑着薄薄的单眼皮,抬眼道,茫然地道:“怎么了?” 骆文端说:“没什么。” 万乐撇了撇嘴,又趴下了。 骆文端看着他头发璇儿,黑茸茸的一颗头,忽然道:“你胳膊肘怎么是粉色的?” “啊?” 万乐掰过来自己的胳膊肘来看,他说道:“白呗。” 骆文端干巴巴地道:“哦。” 万乐:“你的是什么样的?” 他说着就动手去掰骆文端的胳膊肘,放到桌上,骆文端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内壁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躲了下,动作有点大,万乐有点受伤,愣怔地看了他一眼。 骆文端有些尴尬,说:“听课吧。” 万乐不说话了,也没再趴下,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盯着黑板,一节课都没再看骆文端。 骆文端感觉这气氛实在是太古怪了,他想打破尴尬,却不知道说点什么,万乐也不太想理他的样子,下了课,骆文端问道:“你物理作业会做吗?” 万乐压根没搭理他。 骆文端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也不说什么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宁武雀和朱小炜忽然站起身来,和大家做了告别,班主任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背上书包离开了,宁武雀冲骆文端摆了摆手,朱小炜则是看了一眼万乐,万乐冲她点了点头。 骆文端一时没有看懂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也因为心烦意乱,没空琢磨。 宁武雀和朱小炜就这样背着书包,喜形于色地回家了,骆文端感觉自己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他开始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万乐闹别扭,太不理智了。至少分别的时候,还是要多留下一些美好的画面。所以又笨拙地试图和他聊天,奈何万乐始终淡淡地,骆文端热脸一直贴冷屁股,贴得骆文端也有点毛了,不耐烦地把笔一扔,不再努力了。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骆文端心烦简直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感觉自己这一天根本就没学什么东西,效率极低,而且还把万乐惹生气好几次,哄到最后把自己也哄生气了,简直太失败了。 欧阳雪风背着书包走过来,笑着看着两个人,骆文端说:“一起出去吧。” 骆文端感觉他们三个一起走,或许万乐能给个面子,没想到武韫过来了,说道:“走啊,请你喝奶茶。” 万乐无所谓地说:“那走吧。” 骆文端:“……” 欧阳雪风说:“一起走出校门吧,我打了车,在学校门口等我。” 三人一起走出教室,武韫看他也背着书包,说:“你是也要转学走了吗?” “对啊,”欧阳雪风说,“我会记得你们每个人的。” 万乐说:“骆文端前桌叫什么?” 欧阳雪风:“……” 万乐对武韫说:“飞机还没落地,他就会把你忘了。” 欧阳雪风道:“你知道吗?” 万乐想也不想地道:“程霞。” 骆文端不知怎么,就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这种毛骨悚然中,他又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内心似乎有一颗陌生的种子正在悄悄萌芽。 几人走到学校门口,欧阳雪风郑重地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以后还会再见的。” 可能是因为欧阳雪风年纪比其他几个人都稍长,所以他对待离别更加慎重,不像是宁武雀和朱小炜一样匆匆忙忙地告别,宁武雀和朱小炜一心想回家,在他们年轻的生命中不会把这一次短暂的相逢和分别放在心中,他们相信以后的人生更加精彩。而欧阳雪风开始知道有些人告别后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永不再见的告别必须要慎重。 万乐说道:“再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啊,道友。” 欧阳雪风笑着道:“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万乐挥了挥手:“会的,放心吧。” 欧阳雪风显然之前已经和万乐道别过了,两个人并没有多说什么,欧阳雪风拍了拍骆文端的肩膀,然后拿起自己的黑伞,转身上了出租车。 他把车窗摇下来,说道:“记得替我向你师父问好。” 万乐满口答应下来。 欧阳雪风在车里挥了挥手,终于离开了,骆文端的心悬在半空之中,晃晃荡荡,他们都走了,意味着骆文端的生活又要回归平静了。 万乐看见车走了,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对武韫说:“咱们也走吧。” “等等。”骆文端忽然拉住他的手。 “干吗?”万乐打了个哈气。 骆文端看着他:“你呢?” 万乐:“什么我呢?” “你什么时候走?”骆文端没拆穿他的明知故问。 万乐装作莫名其妙地样子,问:“我去哪儿啊?” 骆文端:“!” 骆文端听出他的潜台词,心情忐忑地试探着说:“你不回家吗?” “不回。”万乐不耐烦地道。 骆文端简直怀疑他在开自己的玩笑,问道:“真的假的,为什么?” 万乐说:“我想考大学行不行?” 骆文端:“?”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4章 少年心事 骆文端下午上学的时候,看见万乐四仰八叉地坐在座位上,嘬着奶茶玩手机的样子,真的感觉恨得牙痒。 万乐早就决定了不走了,然后不告诉他,故意整他,骆文端感觉他真够幼稚的,又有些好笑。 骆文端推凳子坐下,没说话,万乐拿眼睛瞄了他一眼,脸色不阴不晴,也不知道还生不生气。 骆文端今天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他穿衣服很显干净,脖子上有一颗痣,像是装饰品一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干净、利落的帅气,骆文端拿起笔来,低着头在数学题旁边的空白演算,然后用橡皮擦掉演算步骤,在空白处填上答案。 程霞回头问道:“这道题怎么做?” 骆文端凑过去,微微地眯着眼,说道:“哪道?” 程霞半个身子侧过来,她校服上别了一个白色小马的胸针,万乐看见了,在阳光下闪的光正好射到他的眼皮底下。 骆文端看了看她的题,说道:“不知道,我算的和答案不一样。” 程霞说:“是答案错了吗?” “我错了,”骆文端却说道,“你听老师讲吧还是。” 程霞:“……” 骆文端低下头做题了,万乐又看了眼程霞胸口的胸针,忽然也不那么抢眼了,其实也一般。 程霞转过头去,万乐看了眼骆文端。 万乐凑过去,说道:“哪道啊?” 骆文端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万乐拿过他的卷子,翻开,找到那道题,看到了上面的答案,一挑眉,骆文端知道他的意思了。 卷子上答案填写得是对的。 骆文端只是笑了笑,似乎是纵容万乐的明知故问。 这一笑反而让万乐不好意思了,瞬间脸红了起来。 骆文端笑得仿佛是问他:“你不是不喜欢我给她讲题吗?” 可是万乐不知道骆文端这么笑他,又是什么意思。 万乐本来坦坦荡荡直进的心,忽然波折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今天的话非常的少。 下午放学的时候,俩人默契地都没有走,骆文端坐在座位上,慢慢地收拾桌上的东西,万乐也假装自己桌上东西很乱,把笔都整理进笔袋,书也摆放整齐,等俩人磨得都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了之后,班里人走了大多数,只剩下一些带了面包的学生,在班里吃了起来,骆文端才终于开口问道:“吃什么?” 万乐呐呐道:“都行啊。” 骆文端说:“那先出去看看吧。” 俩人肩并着肩走下楼梯,肩膀偶尔碰在一起,万乐感觉自己的心跳得乱七八糟,有一种紧张的感觉。 俩人顺着学校门口的小吃街一路溜达,骆文端指着一家米线店,问道:“吃这个吗?” 万乐:“一身味儿,不想吃。” 骆文端点了点头,说:“再看看。” 俩人再往前走,骆文端看见了什么店就再问一句,万乐哪个都说不想吃,骆文端也不着急,俩人走得都出了学校附近的街道,骆文端也不再问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染红了云彩,整个街道像是日本动漫里的场景,高楼林立中穿插着一片绚丽的夕阳的边角,骆文端和万乐走在街道上,挨得不远不近,肩头时常碰到一起,手有时候也会互相打到。 骆文端咳了声,问:“为什么不走了?” 万乐说:“考大学啊。” 骆文端:“你好端端地考什么大学?” “就你能考啊?” 骆文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万乐:“那你什么意思。” 骆文端有些无奈地说:“又找吵架?” “没有。” 骆文端皱眉说:“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万乐有些别扭,看着地上的青石砖缝,低着头没说话。 骆文端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看着万乐,万乐茫然地停下,回头看他。 骆文端说:“万乐。” 他还什么都没说,万乐就已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不好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都会使他陷入到一种狂乱的状态下。 万乐想呼叫暂停,可是又不想在此刻说话,所以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骆文端。 骆文端说道:“我……” 他说到这里忽然感觉有些怯,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万乐的注视下,他根本没法退缩,他硬着头皮顶上去,说道:“……喜欢你。” 万乐眼前炸开无数烟花,瞬间耳鸣心跳,脸涨得通红,彻底失去了意识。 骆文端说:“你呢……万乐!你怎么了?” 万乐有些头昏,绊了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被骆文端扶了一把,万乐伸出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万乐说:“等会儿……等会儿,我缓缓。” 骆文端说出来之后,反而轻松极了,他笑着拍了拍万乐的肩膀,退后一步,看着万乐。 万乐感觉到他在看自己,不敢抬头。 骆文端是第一次和人表白,没想到居然是这一种心情,只觉得又幸福又有些尴尬,他不知道万乐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有预感,万乐喜欢自己。其实骆文端是被一种万乐在喜欢自己的感情唤醒的自己的感情,他是意识到了万乐可能喜欢自己,才感觉到自己好像也喜欢万乐。 这是一种被唤醒的感情。 万乐太白了,导致他脸红起来格外明显,像是醉了一样,万乐眼底也有一圈红,他有些紧张的样子看着非常漂亮。 万乐说:“我……” 万乐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 骆文端笑着看着他等着他缓过来,万乐说:“我也……有点吧,应该是。” 骆文端笑了起来,说道:“行吧,有点就行,剩下的我努力。” 万乐:“努力什么?” “努力培养,”骆文端说,“从有点儿到很多。” 万乐干巴巴地说:“啊。” 骆文端笑了起来,看着和煦极了,一点都不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冰冷,万乐发现骆文端早就已经变了,从来不会再用冰冷的眼神看他了,甚至还会在惹恼他之后低三下四地哄他。 骆文端说:“那我们回去吧。” 万乐傻傻地说:“啊?” 骆文端比了比手表:“快上课了。” 万乐:“哦哦,对,好。回吧。” 万乐忽然升起了无数的幸福泡泡,感觉头重脚轻,被幸福击倒在地了,走路都天旋地转。 骆文端是真的很帅啊。 万乐偷偷地看向骆文端,骆文端真的很帅啊。 骆武端也很有男人味,欧阳雪风也很有自己的风格,武韫虽然不帅,但是也很好看,可是他们都没有骆文端让人那么心动。 骆文端干净帅气,走路姿势也很挺拔,就是最直击灵魂的帅到人心里去。 万乐和骆武端相处了十多年,也从来没有动心过,一直都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可是见到骆文端的第一面,万乐就仿佛是被击中了,他就是想接近骆文端,凑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万乐其实早就意识到了这种感觉叫喜欢,他只是不敢承认,只能把他压在心里,让自己用骆武端做借口,来照顾骆文端。因为他压根没想过这会是一份能得到回应的感情。 他没想到骆文端会告白。 万乐被砸中了,他一直喜欢骆文端的帅气洒脱,却因为骆文端向他干脆地告白了之后,更加喜欢骆文端了,觉得他更帅了。 骆文端说道:“我……” 万乐:“?” “牵个手行吗?”骆文端快速地在他耳边低声说。 万乐脸刚下去点儿颜色,又迅速涨红,他含糊地出了一声鼻音,然后说道:“这么多人……” 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骆文端目视前方,迅速地牵起了他的手,捏了捏,然后又放下了,在他握住自己手的时候,万乐感觉自己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爱情”。 万乐头都抬不起来,低声说道:“算是在谈恋爱吗?” 骆文端说:“怎么,还要给个实习期吗?” ——卷二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会尽量日更的,尽可能的更新。 第2卷 变化有时 第045章 无耻之徒 周末的时候,一个少年把自己连帽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自闭地蹲在街边上打电话,表情愁眉苦脸,语气低三下四。 万乐说:“我不是不想家啊。” “那你咋不回来?”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万乐:“不是,我软,我翅膀软,我最软了。” 师父怀疑道:“那咋不回来?是不是搞对象了?” 万乐被正好戳中心事,一个愣怔,不会说了,师父马上抓住了他的沉默,说道:“真去搞对象了?” 师父说:“你为了搞对象不要师父了?” “不是,”万乐无奈地隔着帽子挠了挠头皮,说道,“二师兄不是也总不在家吗?你就当我下山捉妖不行吗,我放假就回去看你啦。” 师父:“现在就给我回来!” 万乐:“啊,师父!” “万乐!” 骆文端在身后喊:“万乐。” 万乐转过头去,看见骆文端牵着张得意站在他身后,万乐敷衍地对师父说:“啊啊,我知道了,下次再说。” 他师父在那边吼得骆文端都听见了,问道:“没事吧?” 万乐淡定地把电话挂了,说道:“没事,就是报个平安。” 骆文端点了点头,估计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万乐不想说,他就给万乐个面子。 万乐乐呵地说道:“咱们去哪儿啊?” 张得意拿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补习班。” 万乐说:“送她去补习班啊?” “嗯。” “补什么?” “数学和英语,”骆文端说,“上午数学,下午英语,中午在补课班吃饭。” 万乐说:“嚯,真忙。” 骆文端随口说道:“我发现有个东西叫‘小饭桌’,可以让她中午在那儿吃饭午休,我打电话问了,说是可以今天去试菜,咱俩送她去补习班,然后过去试菜。” “行呗,”万乐可有可无,“你安排。” 骆文端说:“今天事儿挺多的呢,做好准备。” 张得意说:“你俩要去约会吗?” 万乐故意气她:“对,不带你。” “我叔叔说了,”张得意并不买账,说道,“只要我好好上课,晚上带我去吃披萨。” 万乐说道:“那我不爱吃披萨怎么办?” 张得意:“那你爱吃啥啊?” “反正不爱吃披萨。” 张得意想了想,说道:“那我就自己吃呗。” 骆文端和万乐都笑了起来,骆文端说:“你自己去吃吧,我俩去约会了。” 张得意抬头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得是不是认真的,然后感觉出俩人在吓唬自己,便也笑了,咯咯地道:“你们骗我啊。” 万乐感觉她真是可爱,忍不住把她抱起来掂了掂,捏了捏她的脸,张得意说道:“不能亲。” 万乐:“为什么?” 张得意说:“我是小女生,你是小男生。” 骆文端平时教育的少,不太管教张得意,但是光是类似这样的话,万乐就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张得意说了,“不要碰我的裙子”、“不能亲我”、“我自己换衣服”,这样的话肯定都是骆文端教的,而且万乐发现骆文端也从来不亲张得意。 万乐问:“小男生为什么不能亲小女生?” 张得意说:“长大了才可以。” 万乐挺满意的,捏了捏她的脸,说:“那你抱抱哥哥吧。” 张得意环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万乐感觉满心喜悦,终于也明白了骆文端的心情,孩子笨点就笨点吧,善良健康就好。 俩人一起把张得意送到补习班,张得意背着Elsa的书包冲他们挥了挥手,走进去了,万乐感慨道:“她可真听话。” “早上也不想上课,”骆文端泼了盆冷水,“给了根棒棒糖哄来的,本来死活不想来。” 万乐:“一根棒棒糖就能行啊?” 骆文端:“晚上还得吃顿披萨,我小时候要有人这么求我学,我比现在强。” 万乐说:“哇塞,你还这人真是贪得无厌永不满足啊。” “是啊。”骆文端坦然道。 万乐:“你已经没有进步的空间了,再进步就只能等教育改革什么时候单科卷面分改成200。” 骆文端带着他一起去小饭桌,俩人一人买了一份盒饭,搓开一次性的筷子,坐在小桌凳上吃饭,每顿饭二十八元,两荤一素,量不是很大,但是小孩子吃够了。万乐一边吃一边说:“有点贵。” 骆文端应该是选了最贵的一家,午睡的环境也很干净,看着挺放心的。 骆文端说道:“不贵,我这几天试图给她做饭,把锅烧穿了,一个锅就得两千。” 万乐笑了起来,骆文端说:“墙面也烧黑了,退房的时候还不知道得赔多少钱,28不贵。” 万乐道:“租房这几天还习惯吗?” “比在家习惯,”骆文端随手把碗里的猪肉夹进万乐的碗里,自己扒拉了两口,擦了擦嘴,说道,“我们俩咋样都能讲究。” 万乐听出点心酸单身汉的意思,他忽然有个想法,都是又觉得不好意思,憋住了没说。 谁料骆文端问:“你那个房租什么时候到期?” 万乐:“……” 万乐莫名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吃了骆文端夹给自己的肉,说道:“忘了。” 骆文端:“真忘了假忘了?” 万乐说:“好像是下个月?” “就是下个月,”骆文端肯定道,“搬来吗?” 万乐:“……” 骆文端说:“三室一厅,多个房间。” 万乐:“我,我考虑考虑。” 骆文端好像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说道:“你来了张得意也高兴。” 万乐:“我都说了我考虑一下!” 骆文端忽然笑了,万乐虎着脸说:“笑什么?” 骆文端说:“你考虑啊,我也没说什么。” 万乐就是感觉这对话暧昧死了,让他无地自容。 骆文端却似乎对这种气氛很坦然自若,他收了俩人的饭盒,扔进垃圾桶里,拍了拍万乐的肩膀,说道:“走吧。” 万乐说:“就这儿了吗?” “挺不错的,”骆文端说,“比我吃得还好。” 万乐:“本来也应该是,她还小呢,营养得跟上。” “我也未满十八呢,”骆文端说,“我也需要营养,你会做饭吗?” 万乐有些紧张地说:“会一点点。” 骆文端:“会点儿就行,我爱吃的都不难,西红柿炒蛋会做吗?” 万乐:“会。” “我能连吃一个月,”骆文端说,“那就交给你了。” 万乐说:“这有营养?” “有爱也行。” 万乐恼怒道:“你好好说话!” 骆文端笑了。 万乐在山里的时候,大家都是轮流做饭的,万乐上了初中之后,放假在家的时候也会轮岗做饭,但是做得都很简单,大家都没什么追求,弄得能吃就行。但是骆文端的要求也不高,骆文端爱吃的都是家常菜,报出一系列菜名来,都朴素至极,比如西红柿炒鸡蛋、素炒土豆丝、凉拌黄瓜。 万乐感觉简直手到擒来,他说道:“意思饭店里超过三十块钱的菜你都不喜欢吃呗?” 骆文端说:“对。” 万乐跃跃欲试:“明天就能给你做。” 骆文端:“今天不行吗?” 万乐:“……” “不是吃披萨吗?”万乐找回了些理智来,说道。 骆文端:“给她点外卖就行了,家长也得吃点自己喜欢的吧。” 万乐看了眼骆文端,欲言又止。 骆文端说:“怎么了?” 万乐:“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啊?” “不知道,”骆文端神色如常,“可能我本来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6章 夜长爱多(一) 俩人从小饭桌出来了还不到十点半,万乐提议不如找个图书馆去做作业,骆文端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说道:“为什么要去图书馆?” 万乐:“你说呢,难道是因为我想学习吗?” 万乐也觉得他有病。他是怕骆文端功课落下太多,才这么善解人意地提议去图书馆自习的,谁知道骆文端根本不领情。 骆文端道:“我不去。” 万乐扫兴了,道:“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骆文端:“你去了我和谁约会?” 万乐:“谁跟你约会啊,我作业没做完呢。” “啥作业?”骆文端掏出手机来在美团搜附近玩乐,然后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给你做。” 万乐:“……” 骆文端说:“能去玩了吗?” 万乐隐约觉得不对劲:“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骆文端说,“哪科没做?” 万乐:“我……” 骆文端:“不会是都没做吧?” 万乐点了点头:“不是昨天才放吗?” 骆文端:“但是晚上就要上课了。” 万乐:“你都做完了?” “昨晚做完了,”骆文端说,“不是说了今天出去玩吗?” 万乐:“晚自习抄呗。” 骆文端:“抄不完,周报晚上要收,英语和物理老师今晚会趁着自习判出来,上周英语欠生物一节课,肯定补在今晚,生物作业也得今晚交。” “啊?”万乐看着骆文端,“那咋办啊?” 骆文端淡定地说:“都说了,我给你做。” 万乐:“字迹不一样啊,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咱俩字不一样嘛。” “学好字难,学丑字还不简单?”骆文端说,“一会儿回你家把你书包给我就得了。” 万乐感觉好像是被他给损了,但又没那么生气,想虎着脸不说话,又没忍住,说道:“我符画得可好看了。” 骆文端低头看手机,心不在焉地道:“是吗?去玩密室吗?” 万乐:“我师父对我们很严厉,他也说我的符画得好,二师兄虽然厉害,但是画得也没我好看,这东西跟画画似的,得看天赋。” 骆文端:“嗯嗯。” “恐怖的行吧?”骆文端说,“你肯定不会怕吧?” 万乐:“你有没有听我在讲话!” 骆文端无奈道:“听了。” 万乐:“我不玩密室,有什么意思,都是假的。” “你想要真的我也去不了,”骆文端说,“将就将就吧,你那几个鬼呢?” 万乐:“都已经送走啦。” 骆文端说:“可惜了,不然可以放出来玩。” 万乐:“你是人吗?” 骆文端:“到底去不去?” 万乐提前说好:“我肯定不会害怕,会很没意思的哦。” 骆文端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候,密室逃脱内。 “啊啊啊啊啊——”万乐惊恐道。 骆文端紧紧地拉过他的手,把脱缰的万乐拽了回来:“跑反了!” 骆文端被他冷不丁地叫慌了一下,拉着他闯进了一个房间里,骆文端说:“你怕什么?” 万乐:“没,没有。他突然跑过来,吓我一跳啊。” 骆文端:“你别叫,我让你吓一跳。” 万乐:“啊啊啊啊啊!” 地下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万乐的脚,万乐情急之下一个飞踢,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黑暗中一声哀嚎,骆文端听到声陌生人的惨叫,马上说道:“别打,万乐,别动手!” 骆文端在地上找NPC,NPC被万乐踢了一脚,眼冒金花,骆文端把他扶起来,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门忽然被打开,其他玩家冷不丁看见NPC满脸是血,大声喊了起来,万乐被他们喊得吓了一跳:“啊——” 其他人:“啊——” 骆文端:“别喊了!” NPC:“我是不是流血了?” 骆文端抹了把他的脸,问道:“是你的血还是血浆?” “我也分不清了,”NPC说,“我好像被踢得耳鸣了。” 骆文端:“不是,我也耳鸣。” 玩家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NPC打开了手电筒,一女生看见他的脸,张开嘴喊道:“啊——” 万乐也要喊,骆文端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万乐憋住了,瞪大眼睛看着NPC。 NPC问:“谁踢的?” 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恐怖被打破了,大家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喜感之中,万乐缓缓地举起了手。 骆文端于心不忍,看着万乐,没好意思笑话他。 话筒里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对NPC道:“阿伟你那边怎么回事啊?” “被顾客打了。”阿伟说。 工作人员:“又被挠了?” 阿伟:“这次是个男的。” 万乐:“……” 万乐:“真是不好意思。” 阿伟问:“你是会武功吗?” 万乐:“……” 骆文端问:“很严重吗?走吧,去医院吧。” 阿伟摇了摇头,说道:“没踢到头,算了,下回能不能轻点啊?” 万乐想说自己已经轻着踢了,但又觉得这场合不能这么说,所以就闭上了嘴。 工作人员说:“找人替你吧,你先出来,玩家往出走,千万不要再打NPC了啊。” 万乐有些尴尬,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说:“没事,我理解。” 万乐恼羞成怒:“理解个屁。” 门一打开,新来的NPC画好了妆容,正在门外准备就绪磨砺以须,万乐一开门,看见那个人的脸,忽然愣住了一下。 NPC一脸是血,头发糊住大半张脸,看着恐怖异常,屋里的女生又尖叫起来,万乐说道:“王子谦?!” 王子谦愣了下,在跑与不跑之间犹豫片刻,就已经错过了跑的最佳时机,被万乐一脚踹在地上,坐在他身上当场擒拿。 工作人员在话筒里喊道:“你还打?!” 万乐把王子谦擒拿出去,王子谦妆都还没卸,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佝偻着肩膀,他身材瘦长,像是个落魄的巨人。 万乐说道:“跑哪去了,这几天?” 王子谦:“就在这儿打工。” 万乐:“不偷东西了?” “会被抓,”王子谦说,“早不偷了,上次被你们抓到就不偷了。” 万乐问:“你为啥跑?” 王子谦:“我以为你们打不过的,我看男人很厉害。” 万乐:“打完了你也没回来。” “不好意思啊,”王子谦说道,“你以为狗不要脸啊,我跑了哪还好意思回来?” 万乐:“我真没看出来。” 骆文端买了水回来,给王子谦和万乐一人一瓶,俩人接过来了,骆文端看了眼王子谦,又扔给他一包湿巾,王子谦沉默地接过来打开,把自己脸上的血浆卸掉。擦完的湿巾随手要扔到地上,万乐说:“扔垃圾桶去。” 王子谦只好拿着湿巾去垃圾桶旁边卸妆,卸完了又坐回来。 万乐坐在他旁边,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找主人了?” “找。”王子谦轻声说。 万乐:“我帮你问问。” 王子谦有些震惊地转过头来。 万乐又说:“这是之前答应你的事。” 王子谦:“可是我跑了。” “我早就想到了,”万乐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不帮人,我早就想到了。” 王子谦似乎有些愧疚,一时没有说话。 万乐掏出手机来给师父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挂断了,万乐冷静地再打,直接关机了。 王子谦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万乐说了声“没事”,然后直接打给了骆武端,骆武端马上接了,说道:“喂,乐乐,咋了。” 万乐:“你让师父接电话。” 骆武端那里沉默片刻,然后无奈地说道:“师父不接,生气呢,你上午咋还挂师父电话呢?太不像话了啊,必须批评你。” 万乐一听就知道师父就在他旁边,马上说道:“你开免提。” 片刻后,骆武端:“好了。” 万乐说:“师父啊,你先别生气了,你听我说,我见到王子谦了!” “你之前不是说知道他主人的消息吗?”万乐说道,“你告诉他呗。” 那边半天没有动静,骆武端失笑道:“他说他不管。” 万乐:“……” 骆武端在那边对着师父说道:“你别这样,给万乐点面子。” 师父问:“谁给我面子了?” 万乐听见了,马上说道:“师父,我回去给你买烟,中华,三条,告诉我吧。” 师父问:“哼,什么时候回来?” 万乐:“放假就回去。” 师父茫然地问旁边的骆武端:“什么时候放假?” 骆武端说道:“九月份。” 师父:“?” 万乐说道:“二师兄!” 骆武端赶紧找补:“你可以去看他啊。” 师父:“告诉王子谦,我不知道。” 万乐:“别啊师父。” “真的不知道,”师父却道,“我骗他的,就是骗他帮你而已,他不是也跑了吗?我也不知道,谁也不吃亏,两清了吧。” 万乐愣了下,看了眼王子谦。王子谦却似乎并不意外,还笑了笑。 王子谦站起身来,对万乐说道:“我知道的。” 万乐觉得他似乎并不是多么的难过,甚至是有些轻松,王子谦说道:“万乐,你有夙愿吗?” 万乐有些茫然。 王子谦说:“就是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万乐说:“好像没有。” “最好不要有,”王子谦说,“零敲碎受。” 王子谦:“有了夙愿,就是把你的命送到别人的手里,你别难过,这不是我第一次被骗了。很多人都说过知道他的下落,来骗过我。” 万乐看着他,好像忽然有些不认识王子谦了。 此刻的王子谦有股忧郁又洒脱的气质,并不像是他们平时见到的那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狗精。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7章 夜长爱多(二) 万乐和骆文端去超市买菜,一路上万乐被王子谦的事情影响了,有些心不在焉。 骆文端推着推车,对万乐说:“柿子给我。” 万乐:“啊?” 骆文端:“西红柿。” 万乐笑了起来,递给他:“这是‘柿子’吗?” 万乐说:“它叫‘柿子’,那柿子又叫什么?” “树柿子,”骆文端说,“南北差异。” 万乐对骆文端好奇了起来,说道:“那你们那边西红柿炒蛋就叫柿子炒蛋呗?” 骆文端:“都行,叫西红柿炒鸡蛋也不犯法。” 万乐被他逗笑了,骆文端和骆武端都是北方人,可能是因为地势高,寒冷和干旱让北方人具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这种气质在骆武端身上表现为做人不拘小节大开大合,从来都不与人斤斤计较,而骆文端则是一个细腻的人,他身上北方人的气质则是那种冷不丁的幽默感。 万乐最喜欢骆文端一本正经地幽默,觉得他不光优秀,而且还有趣,很迷人。 万乐说道:“我除了师兄和你,都没有见过北方人了。” “是看不起我们张得意吗?”骆文端随口问。 万乐:“我把她忘了。” 骆文端:“不都是人吗?” 万乐:“不一样,我喜欢北方人。” “不要本末倒置,你只是喜欢我哥和我,不是喜欢北方人。”骆文端说,“就算是抽样调查,你的样本也太少了,不足以直接下结论。无论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是亚洲人还是欧洲人,都是人而已,环境改变不了本性。” 万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本性,”骆文端说,“整体来说瑕不掩莮?风瑜。” 万乐大笑了起来。万乐确实喜欢骆文端和骆武端,其实他也在心里一直都对师父存在着一股崇拜之情,他一直觉得自己师父并非不入流,而是自成一派,但是王子谦这件事,他却隐隐约约地对师父感到了有些失望,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如鲠在喉,此刻因为骆文端的几句笑话,冲淡了不少因为王子谦的事情带来的心里的芥蒂。 骆文端可能是故意为之,但做得不露痕迹。他又挑了两捆青菜,几块肉,简单地就把菜买好了,扔进筐里,带着万乐去接结账,顺手从收银台前拿了根棒棒糖,一起结了。 结完账,俩人走出超市,骆文端从兜里把糖递给万乐,万乐有些意外,说:“给我的?” “嗯。”骆文端没多说什么。 万乐接过来,扒开糖纸,塞进嘴里。他以为骆文端是买给张得意的。 棒棒糖外壳居然是软的,万乐没忍住嚼碎了,发现里面还有水果夹心,味道酸酸甜甜的。 万乐说:“还挺好吃的。” 骆文端说:“这是张得意的最爱。” “那不给她吗?” “她一星期只能吃一根。”骆文端说。 万乐:“太残忍了,我要吃给她看。” 骆文端:“当个人吧。” 万乐笑起来,又觉得骆文端的生活很单纯,除了学习就只有张得意,但是以后又要多一个他了,骆文端的生活也热闹起来了。 俩人赶上放学的时间,去接了张得意回家,张得意小小的身躯背着大大的书包,感觉整个人学得灵魂出窍,萎靡不振,看见骆文端只好才精神了起来,小跑着扑了上来,抱住骆文端的腰,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披萨!” 骆文端接过她的书包,问道:“今天怎么样?” 张得意说:“我今天听懂了三道题。” 万乐好奇:“一共讲了几道?” 张得意:“今天数学老师讲了两套卷子。” 万乐:“……” 骆文端说:“不错。” 万乐看他表情,居然很真情实感,骆文端说:“已经很有进步了。” 万乐知道张得意学习不好,没想到是这么不好。 张得意说道:“但是同桌说我有点笨。” “谁说的?”骆文端问。 张得意:“他们都这么说我啦,叫我笨笨。” 万乐有点生气,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却没表现出什么,他还拉着张得意的手,晃了晃,说道:“他们是喜欢你,想跟你一起玩,才这样说的。” 张得意说:“可是我不喜欢他们这样叫我。” 骆文端:“那你可以告诉他们不要这样。” “我说了,他们不听,”张得意说,“我还跟他们说了你告诉我的话,我只是不擅长学习,我不是笨。” 骆文端说道:“对,你不笨。” 张得意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骆文端说道:“如果你喜欢和他们一起玩的话,就原谅他们吧。” 万乐感觉骆文端在张得意的事情上态度有些变了,似乎张得意之前在学校里受欺负的事情给他造成了挺大的影响,骆文端也开始转变自己的教育方法了。但是万乐觉得这样做似乎不是很好,张得意显得很不开心。 晚上五点多的时候,三个人到了家,万乐撸起袖子来进了厨房,骆文端命令张得意进去给万乐打下手,他去给万乐补作业。三人各忙各的。 张得意干活干得起劲儿,反正只要不学习,什么都做得挺好,万乐悄悄地对她说道:“在补习班交到朋友了吗?” 张得意瘪瘪嘴,没说话。 万乐也知道,小学生都是这样,大家都爱和学习好的孩子交朋友。张得意又不是多么开朗的小孩,在家里看着特活泼,也只限定于骆文端在场,如果骆文端不在,她就自闭起来了。 万乐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喜欢故事书吗?” 张得意:“喜欢。” 万乐:“有吗?” “有,”张得意说道,“叔叔给我买过。” 万乐感觉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应该都喜欢读故事书,他便想到了个办法,但是此时此刻没说什么,而是说道:“你叔怕你在学校没朋友,才这样说的,他不是不心疼你。” 张得意说:“我不喜欢学校。” “可不可以不去学校啊。”张得意说。 万乐说:“当道士也得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别想了。” 张得意的心思被他戳破,有些沮丧。 万乐把鸡蛋液下进油锅里,蛋液顿时鼓起了泡泡,万乐翻了两下,鸡蛋便成形了,他盛出来备用,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出去一下,你洗完就去看动画片吧。” 万乐从客厅没找到骆文端,他对这房子的布局不太了解,找了半天,隐约听见了骆文端的声音,寻着声音找过去,将门推开一条缝,看见骆文端在书房打电话。 骆文端说道:“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骆文端的语气很坚决:“再发生的话,我会退费。” 万乐敲了敲门,走了进去,骆文端转着椅子回头看了眼是他,点了点头。 挂了电话,万乐轻声说道:“补习班的?” 万乐:“养孩子好难。” 骆文端:“别提了,刚才听见的时候气得我肝疼。” 万乐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肩膀,骆文端自然地伸出手来拉住了万乐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万乐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西红柿鸡蛋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骆文端:“?” 骆文端:“有病吧,做成甜的?” 万乐:“你才有病吧,我这不是征求你意见了吗?” 骆文端坚决地说:“咸的。” 万乐挣脱开他的手:“烦死你了。” 骆文端被他甩开手,便转身去给万乐收拾书包,万乐问道:“你都做完了?” “抄还不快吗?”骆文端说。 万乐说道:“那你下次能不能直接……” 骆文端还不等说完,就直接拒绝:“不能。” 万乐:“你都没听我说完。” “那你说。” 万乐:“你能不能直接做完之后替我抄一份?” 骆文端礼貌道:“不能。” 万乐:“……” 骆文端把他书包收起来,挥了挥手赶他道:“做饭去吧。” 万乐:“你真的像个渣男。” “嗯嗯,”骆文端说,“关上门。” 六点钟的时候,家里已经吃上了晚饭,骆文端给张得意点了披萨,他自己等万乐和张得意都吃完了之后,骆文端盛了点米饭,把饭扣在西红柿炒鸡蛋的盘子里,搅合搅合,掺着福根吃完了。 万乐觉得他有点夸张了,说道:“大可不必。” 骆文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万乐道:“少吃点就行。” “我真的爱吃,”骆文端慢条斯理地擦嘴,说道,“不是给你面子。” 万乐:“那就馋成这样吗?” 骆文端便改口:“也有点给你面子的成分在。” 万乐骂了他一句,说道:“去刷碗。” 骆文端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收拾盘子,万乐和张得意坐在沙发上躺尸,打开电视看蜡笔小新。 骆文端收拾好了,擦了擦手,走出来,把书包扔给万乐,说道:“走了,上学去了。” 万乐站起身来,就听见骆文端问张得意:“喜欢万乐吗?” 张得意点头说:“喜欢哥哥。” “那他搬来一起住喜欢吗?” 万乐说:“你有病吧骆文端!”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8章 夜长爱多(三) 张得意惊喜道:“真的吗?” 对张得意来说,这简直是中了彩票一样的大喜事,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这是真的吗?” 骆文端:“问他。” 万乐:“……” 万乐看着张得意期待的眼神,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真的。” 张得意跳起来欢呼,骆文端拿起了自己的钥匙,交代说:“把电视关了,回去写作业,我回家检查作业,听明白了吗?” 张得意问万乐:“啥时候来啊?” 骆文端道:“你好好做作业的话,他下周就搬进来。不好好做作业的话就不搬了。” 张得意:“我做!我做我做我做!”一边说一边迅速冲进了房间。 骆文端背上书包,又去招呼万乐:“上学去了。” 万乐感觉自己又被骆文端安排了,他看着骆文端,无声的谴责他,骆文端毫无悔改之意,若无其事地道:“怎么了?” 万乐想到了一个词,说道:“老奸巨猾。” “用错了吧,”骆文端说,“是不是想说我足智多谋,用错了?” 万乐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万乐还是刚和骆文端确认了关系,俩人一起去上学,又是同桌,万乐本来以为会很尴尬,但是没想到骆文端到了学校以后把作业交上,就没怎么再搭理他。 晚课两节,上课之前还有一个小的自习,这个自习一直以来万乐都是用来补作业的,但是今天意外的作业写完了,他无事可做,便转头去看骆文端,骆文端低头写写画画,不知道干什么,他凑过去,看见骆文端在背公式。 万乐:“……” 万乐感觉谈恋爱对骆文端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他还是稳如老狗,坐在这儿还能不动如山的学习。 万乐说道:“我好无聊。” “想干什么?”骆文端眼睛还放在书本上,有一搭无一搭地问。 万乐也去看他的书,问:“你背得下吗?” 骆文端往后坐了坐,单手捏了捏太阳穴提精神,说道:“半天没背下去了。” 万乐说道:“我才不信,考考你?” “别考了,”骆文端说,“没背下去也记住了。” 说话的时候骆文端还端着脸看书,看上去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学习的架势,同样是开小差,万乐则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已经神游天际了。 万乐说:“你为什么学不进去啊。” “你说呢?”骆文端低声反问。 “我哪懂好学生的心思。” “你想什么,好学生就在想什么。” 万乐脸红心热,把脸贴在桌上去看骆文端的侧脸,心里想:“烦死了,怎么这么帅?” 骆文端拿笔的姿势也帅,假装看书也帅,反正就是好帅啊,怎么搞的。 骆文端还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书,然后把椅子稍微挪过来一点,低声说道:“你看什么呢?” 万乐心说:“看你。” 但面上又不想这样说,就问:“你管我呢,眼睛长我身上了。” 骆文端:“好好说话。” 万乐慢吞吞地坐起来,被他训得有些脸红,可又觉得骆文端严厉的样子很不一样,没什么气势地抱怨了句道:“不让看呗?拉倒。” 骆文端说:“盯得我学不进去了。” “哦。” 骆文端说:“你把单词背了。” 万乐虽然不太情愿,也还是慢吞吞地拿出了单词本,骆文端凑过来,把他的单词本翻开,用铅笔画了个范围,说道:“从这儿背到这儿。一会儿我检查。” 万乐小声地说:“太多了。” “不多,”骆文端说,“别烦我了,快背。” 万乐瞬间火大:“谁烦你了?” 骆文端:“你搞得我学不进去,你说谁烦我了,快点的吧,别墨迹。” 万乐感觉骆文端的话就是有魔力,他一点也不想学习,但是听了这话也还是拿了笔开始记单词,慢慢地进入了状态,也不再骚扰骆文端了。 之后的两节课,俩人也是近乎没怎么闲聊,课间的时候,万乐去上了趟厕所,骆文端本来想一起去,但又被老师叫走判作业,所以也没说上话,一直到了放学,收拾书包的时候,万乐才意识到这一天已经过去了,他和骆文端谈恋爱的第一天。 俩人都没多说什么,骆文端早就背了书包,站在门口等万乐,程霞出来,看见骆文端,说道:“走吗?” 骆文端说:“等万乐。” 程霞:“你俩不顺路吧?” 骆文端搬了新家,和程霞在过学校前那条街的红绿灯之前是顺路的,俩人在路上遇到过几次,但万乐家却在相反的方向。 骆文端说道:“我游戏机落在他家了,我去拿。” 正好万乐收拾好书包出来了,程霞说:“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骆文端:“再见。” 程霞和他挥手,万乐也对程霞挥手,说道:“拜拜了您嘞。” 万乐默许了骆文端送自己回家,俩人今天谁也没骑自行车,走在路灯下,今天的街道比平日里热闹一些,可能是因为是周六晚上的缘故。街边出了不少小摊,在街头支着椅子和桌子,坐了些人,很清闲舒服的样子。 高二的学生,周日还需要上课,他们每周只有周六白天的假期,就连晚上都要回来上两节课,万乐之前觉得上学很累,很无聊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今天是唯一一次,他没羡慕成年人周末的清闲,很期待明天去学校,见到骆文端。 万乐说道:“那是卖炸串的吗?” 骆文端说道:“想吃啊?” “我以为你不让吃呢。” “能吃,”骆文端说,“这有什么不让的?” 万乐说:“你都不让张得意吃糖。” 骆文端:“那不是长蛀牙吗?不然谁管她。而且我也没管住,她自己有零花钱,估计每天偷着吃。” 万乐说:“那咋整?” “能怎么办?”骆文端说,“早晚有她事情败露的那一刻,我等着她牙疼找我呢。” 万乐:“……” 骆文端说:“吃吧,我等你吃坏了找我。” 万乐:“也没有很想吃。” 骆文端笑了起来,说道:“开玩笑的。” 但万乐是真的没有很想吃,只是没话找话,骆文端确认了一次他真的不吃,便说道:“那走吧。” 万乐感觉骆文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觉得他会生气的事情他并不会生气,你觉得他会在意的事情,他也并不在意。张得意可以吃垃圾食品,也可以不学习,万乐也可以什么都吃,但是不能不学习。 骆文端很聪明,聪明到随手就给所有的人都画好了可以胡闹的限度,让他们在这个线里随心所欲,但不会惹出大的问题。 骆文端说道:“你和武韫谈过了?” 这两天武韫再也没找万乐单独聊过天了,完全没有之前的那个劲儿头了,很明显是发生了什么。 万乐:“我以为你不问了呢。” “憋着呢,”骆文端说,“你不是不主动说吗,只能问了。” 万乐确实也憋着劲儿就是不说呢,被骆文端点出来了,也不尴尬,说道:“我这不是以为你不关心吗?”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骆文端说,“适可而止。” 万乐笑道:“我跟他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天中午,欧阳雪风和宁武雀、朱小炜等人各回各家了,骆文端以为万乐也要走,想和他聊聊,结果万乐却和武韫去喝奶茶,骆文端很明显是生气了,面色很不好看,万乐也不是成心要逗他,他本来去上学那天就想告诉骆文端自己不走了,但是骆文端一直惹他生气,最过分的是躲开了万乐的手,万乐也是因为被骆文端气的,一怒之下也不想说了。 俩人心里都生着气,万乐和武韫坐在奶茶店,还是对武韫说道:“我其实暗恋一个人很久了。” 武韫看着他,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有些不死心,问道:“是谁呢?” 万乐说:“骆文端呗。” 武韫愣了下,无端地就觉得,这不是万乐在拒绝他编出来的鬼话,是真的。 武韫说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刚来那天,不就坐他旁边了吗?”万乐看着外头行人,有些兴趣寥寥,说道,“从那时候吧。” 武韫感觉有些鼻酸,吸了吸鼻子,说道:“真好,他喜欢你吗?” 万乐说:“那个弱智他知道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9章 夜长爱多(四) 其实万乐心里感觉比起骆文端不明白更可怕的是骆文端明白,骆文端只是不喜欢他。 “喜欢”这种感情真的很难隐藏,本身对于暗恋的人来说,隐藏感情就已经是一种苦修,而旁人的煽风点火,就让这隐秘的修行难上加难。 万乐自己明白自己的感情是迟钝于旁人在旁边调侃他与骆文端的关系的,在那之前,万乐对自己都是藏着掖着,不敢多想。 武韫说道:“他不像是喜欢男孩子的人。” “我不知道,”万乐有些茫然,有感觉有些累,说道,“随他吧。” 武韫说:“喜欢就应该要勇敢追求,万乐,You only live once,不要给人生留下遗憾。” “其实对我们这种人来说,You only live once这句话有待存疑啊……”万乐说,“但是我感觉已经不用说了,他不喜欢我。” 万乐有些沮丧,但还是振作起来,耸了耸肩膀,说道:“算啦。” 武韫忽然说:“万乐我喜欢你。” 万乐脸通红,坐立难安,说道:“哦哦,……我。” 武韫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喜欢骆文端了。但还是想告诉你,我觉得你很勇敢,和别人都不一样,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没有你一半勇敢,你那天帮我,真的救了我,我本来已经绝望了,但是没想到还有你和骆文端愿意帮我,你把我当成真正的正常的朋友来看待,从来没有男孩这样对我。” 万乐忽然释然了,笑道:“你其实只是感动。” 武韫有些意外,说道:“凭什么这么说?” 万乐:“其实你只是觉得我还不错,不是喜欢我。” 武韫认真地看着他,坚持说道:“不是啊,我真的喜欢你。” 万乐不想和他争辩,只好说道:“好吧。” 武韫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就这样吧,”万乐说,“其实我也该回家的,但是想多留一段时间,所以留下了,就这样吧,待在他身边,陪着他,等他不需要我了之后,我就回家了。” 武韫:“这些事他知道吗?” 万乐摇了摇头。 武韫:“要告诉他啊。” “这话怎么说,说了他很有负担吧,”万乐说,“是我自己愿意的,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武韫看着他,说道:“我真是嫉妒骆文端。” 万乐想说你对我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但是看着他认真地神色,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他觉得武韫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喜欢不是来自于感动和欣赏,不是天时地利人和,而是来自于莫名其妙的心动和无端的崇拜,那天骆文端站在他的算命摊子前,万乐带着墨镜的眼睛一抬,看到了黑白色的骆文端表情冷漠的看着他,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万乐忽然想起了有部片子叫《这个杀手不太冷》,他很想笑,但他又很喜欢电影里的里昂,一时间都忘了跑。 后来说因为认出了骆文端是骆武端的弟弟而忘了跑是他编的一个很完美的没有纰漏的藉口而已,他第一次见到骆文端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他从头到尾都觉得骆文端和骆武端一点都不像。 骆文端天下第一帅。 第一印象十分的准,骆文端的性格果真像里昂,为了掩藏自己柔软的内心而笨拙的冷漠着。但是张得意不是玛蒂尔达,万乐希望自己才是。 此时此刻,周六的晚自习后,骆文端站在万乐家的楼下,说道:“你给我复述一遍今晚的作业。” 万乐说:“放过我吧行不行?” 骆文端自己复述:“数学是错题集和周报,英语是周报和练习册63页一整页,物理抄写公式和练习册,语文背……” 万乐说:“你真觉得我留下来是为了学习吗?” 骆文端:“?” “是为了你,”万乐说,“作业是个屁,我才不做。” 骆文端似乎有些动容,愣了片刻,等他反应过来,看见刚放了狠话的万乐已经拔腿跑了。 骆文端回到家里的时候,张得意趴在被窝里玩她的儿童电话手表。 骆文端给她盖了被子,然后说道:“很晚了,睡觉吧。” 张得意明天需要去上补习班,她有些沉闷,转过头来看着骆文端,说道:“哥哥什么时候搬过来啊?” 骆文端说道:“下星期,取决于你乖不乖。” 张得意:“没有比我更乖的小孩啦。” 骆文端忍俊不禁,说道:“是吗?” “嗯嗯,”张得意说,“小孩还是笨点好。” 骆文端却看着她,轻声道:“你不笨。” “聪明和笨本来就是人类私自下的定义,”骆文端说,“这个定义是狭隘的,不擅长学习不是笨,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你也有自己擅长的,只是需要你自己去找,也许你擅长的事情我根本就做不到。” 张得意眼圈红了,说道:“那是什么呢?” 张得意八岁,虚岁九岁,她不懂的事情很多,但是从大人的态度和其他小朋友的排挤中,她也知道了自己不是那种可以被众星捧月一般偏爱的小孩,她也慢慢地被同化了,知道自己很笨,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张得意被骆文端精心保护的童年开始裂开缝隙,骆文端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张得意,张得意开始有了自卑的萌芽。 骆文端很坚定地对张得意说:“你一定可以找到。” “就算找不到,”骆文端说,“你也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得意,幸福就是一种天赋,有的人是没有的,那些不幸的人,眼睛里只有成绩的好坏,看不到你性格很好,很善良,很爱帮助别人,这些都是你的天赋,你这样的小孩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幸福,一时的成绩什么都代表不了,日后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得意,幸福是天赋。” 张得意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她看着骆文端,点了点头。 骆文端松了口气,觉得在养孩子的路上,又终于渡过了一道难关。 张得意说道:“你也有吗?” “本来没有,”骆文端说,“因为有你,所以我也很幸福。” 张得意说:“我也是,叔叔。” “不要在乎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骆文端轻轻地抚摸她的碎发,然后说道,“有很多人都在用错误的观点在生活,你只在乎爱你的人就可以了。” 张得意说:“叔叔,我是你的拖油瓶吗?” 骆文端:“……” 骆文端的脸色马上放了下来,问道:“谁说的?” 张得意没说话。 骆文端又问了一遍:“告诉我,是谁这么给你说的?” 张得意摇了摇头,马上感觉自己闯祸了,蒙上头说道:“我困了,睡了。” 骆文端看了她片刻,张得意都像是鸵鸟一样,不肯出来,骆文端沉默了会儿,然后拍了拍她,说道:“永远都不是。” “我爱你,”骆文端说,“睡吧。” 骆文端回房间做作业的时候,都在一直思考这句话会是谁跟张得意说的,他首先想到的是骆明和李梅梅,但一时又找不到他们对张得意说这句话的意图和时机是什么。 身边的人偶尔会因为骆文端养孩子付出了太多而调侃骆文端从小就开始当爹,但是没人敢当他的面说出带拖油瓶这种话,他们都知道以骆文端对张得意付出的感情来说,是不能开这种玩笑的。 骆文端在晚上还在猜是谁对张得意说了这样的话,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打算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张得意谈谈,结果第二天早上收到了条微信,骆文端又不好了。 早上七点钟,骆文端刚进教室,今天给张得意买早饭,早餐摊排队太多,他又差点迟到,刚跑进来,就收到了微信,他以为是万乐在催他,就没看,等看到的时候,早自习已经结束了,他问万乐:“你给我发微信了?” 万乐忙着抄作业,说:“没有啊。” 骆文端打开看了眼,看到了个熟悉的头像。 骆文端他妈妈名叫乔巧,微信名是一块巧克力的表情,头像是一张年轻的时候的照片,她坐在游轮上,带着一顶白色的礼帽,风姿绰约地侧头看着海面。拍照片的时候,骆文端已经出生,那是骆文端出生后,乔巧奖励自己的旅行。因为骆文端太小了,所以并没有带他,是骆明、骆武端和她一起去的。 骆文端总感觉自己比骆武端少陪伴了乔巧一年,乔巧更疼爱骆武端是有道理的,可又想,既然你已经那么爱骆武端了,又何必再生一个孩子出来?这个问题估计乔巧自己也不明白,她是个随心随性的女人,婚姻和责任都无法绑住她,她做的事情都是自己一拍脑门决定的。 乔巧问他:“在吗?” 骆文端才发现,他们俩上次的聊天记录还是在去年的十一月份,说了骆文端的户口的问题,骆文端学校需要确认户籍关系,他问乔巧要自己户口的照片。乔巧拖了两天发给了他,骆文端是全班最后一个交的。 有时候父母不在乎自己,并不需要用言语来说,从一举一动里都可以看得出来。 骆文端回复她:“在,怎么了?” 乔巧说:“你哥去找你了?” “前几天来的,已经走了。” “他去看你爸了吗?” “没有。” “好的。” 骆文端以为话题结束了,向往常一样,她只是比较关心骆武端而已,没想到乔巧又说道:“这是你的作品吗?” 骆文端不用点开那张照片,也知道那张照片上的画是自己画的。他去年年底参加了一个珠宝设计大赛,名叫“名匠”,所有流程走完,一直到了这个月月初才评完奖,骆文端并没有获奖,一共六十几人参赛,骆文端得了第五名,并不是多么出众的成绩。 骆文端也没觉得很受打击,他把生活中的大部分重心都放在了学习上,设计是一个需要感受生活,寻找灵感的工作,他并没有在这个上面付出什么精力,而且比起其他人来说,骆文端的工作经验少得可怜,可能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从小就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知道评审的标准是什么样子的,比其他人少走了很多弯路。 骆文端说:“是。” 乔巧问:“你什么时候在玩这个的?” “很早了,小学吧。” 可能骆明都比乔巧要了解骆文端,至少骆明是知道的,骆文端从小学开始上素描课,找乔巧的手稿临摹。 乔巧一心扑在骆武端身上,如今看来,骆文端为了讨她喜欢做得那些举动,都没有进入她的眼睛。 骆文端也释然了,如今再做这件事,也只是因为感兴趣,不再是为了讨谁喜欢。 乔巧说:“我在揭阳,见一面吗?” 骆文端有些意外,但还是说道:“在上学,没有时间。” 乔巧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久没有发过消息来。 上课铃响了,骆文端把手机收了没有再看。 万乐偷瞟了骆文端手机一课间,骆文端以为他要找时间旁敲侧击,没想到刚一上课,万乐的纸条就已经传过来了,直接问道:“那女的是谁?” 骆文端紧绷的表情一下子破功,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0章 夜长爱多(五) 骆文端在纸条上写:“我妈。” 万乐看了之后眉头紧锁,在纸上划拉了几笔之后,把纸条团成一团扔了过来,骆文端打开,看见上面写着:“她找你干什么?” 班主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喊道:“骆文端?!” 骆文端传纸条被抓了个正着,脸不红气不喘,把纸条往手里一攥,抬头看了眼班主任。 班主任伸手,说道:“交上来。” 班上所有学生的目光都放在了骆文端身上,万乐感觉自己简直是芒刺在背,一时间觉得非常得对不起骆文端,骆文端本人却自如极了,很痛快地把纸条交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打开了之后看见俩人的对话,仿佛明白了什么,没说什么,说道:“回去吧,下次课下聊。” 骆文端点了点头,回了座位。 万乐有些愧疚地看着骆文端,骆文端却冲他眨了眨眼,笑了下。 乔巧回来这件事情并没有给骆文端带来多大的心理波动,骆文端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因为万乐又开始搞事情了,让骆文端有些分心。 万乐在下了课之后,就向骆文端宣布:“我在学校不跟你说话了。” 骆文端说:“下课了也不说?” “该说的还是会说的。” “什么算是该说的?”骆文端说,“你给我划一下范围。” 万乐说:“让开,我上厕所。” 骆文端:“?” 万乐:“这种是会说的。” “说什么也没有用,”万乐说,“你不要影响我学习。” 骆文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万乐其实是害怕影响他的学习。骆文端其实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他在和万乐告白之前,就已经把这些可能都考虑到了,他一定会分心,没有那么注重学习,他要谈恋爱,还要照顾张得意,成绩一定会下滑,骆文端觉得这都是可以接受的。 认识万乐之后,骆文端感觉自己似乎对人生的认识也被万乐改变了不少,好像人生也没有必要尽善尽美,有些缺憾也是美的。 万乐就活得很松弛,他喜欢自己的师门,就不会嫉妒别人出自名门,又因为喜欢自己的职业,所以在学习方面就没有那么在意,也许是因为万乐从小就受到了“道法自然”这样的思想的熏陶,他很自由。 万乐觉得自己在带坏骆文端,骆文端倒是没有那种感觉,他反而是感觉自己在变好。 但是骆文端没有解释什么,在一旁看着万乐折腾,没有制止。 这一上午,万乐都没有骆文端说话,中午的时候,骆文端接到了骆明的电话,骆文端还没接起电话,就知道肯定和乔巧有关,果然刚接通,骆明就说道:“你在哪儿?你妈回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骆文端很厌烦,就又拿学习做借口,说道:“下午还要上学,不去了。” 骆明说:“不耽误你上学,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骆文端:“……” 万乐探头探脑地偷听电话,骆文端说道:“去哪儿?” 骆明说了个饭店的名字,在商场里,离骆文端有点远,骆文端想了想,说道:“好吧。” “快一点,”骆明说,“我俩已经到了,就等你了。” 骆明指挥人已经习惯了,说话就会拿腔作势,但是骆文端已经习惯了,挂了电话,万乐自觉说道:“你去吧,我自己去吃。” 骆文端觉得万乐如临大敌的样子很可爱,万乐总是这样,像小狗,对在乎的人掏心掏肺。 骆文端也嫉妒过万乐对骆武端和他师父的感情,他们在万乐心里似乎都是排在他之前的,他也不是多么心胸宽广的人,一直没提也不是因为不在乎,只是他觉得还不是时候,而且早晚有一天,他会超过其他人,在万乐心中的地位。 万乐并不知道骆文端心中的千回百转,还看着骆文端说道:“用我陪你吗?” “见家长有点早,”骆文端说,“再等等的。” 万乐踹了他一脚。 骆文端躲开了,笑着说道:“走了。” 万乐说道:“我随便吃口回教室了,你慢点。” 骆文端忽然感觉自己非常的小肚鸡肠,他非常记恨骆明在电话里催促自己“快点”,而万乐又会交代他“慢点”。就这样无关紧要的一句叮嘱,他也能从中挑出刺儿来,让恨得更恨,爱得更爱。 骆文端到包间的时候,一打开帘子看见了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穿着考究的风衣,脖子上戴着一串抢眼的钻石项链,黑色的裙子,点缀着孔雀蓝的花纹,骆文端先看到了这一层漂亮的皮,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他妈。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乔巧倒是经常会发朋友圈,但是滤镜和美颜实在太重,骆文端感觉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妈。”骆文端叫出口,才觉得挺陌生,甚至到了有点尴尬的地步。 乔巧似乎没有听出来,对他说道:“文文来了,放学了?” 骆文端点了点头,离骆明和乔巧隔出来了一段距离,推开了一张椅子坐下,桌上已经上了不少菜,应该是骆明点的,一桌子鱼肉,一桌标准的谈生意商务套餐。 骆文端早上的饭吃得太早,早就饿了,抄起筷子来便吃,乔巧说道:“文文,听说你搬出去住了?” “嗯,”骆文端说,“怎么了?” 乔巧被他问得有些愣怔,似乎没料到他是这么生硬的一句反问,一时没想好怎么说。从进门到现在,乔巧都觉得似乎怪怪的,此时忽然明白了,因为骆文端对她的态度,像是对一个陌生人一样。那双一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渴望得到她的爱的眼睛忽然变得很英俊很冷淡。 乔巧振作起来,说道:“怎么忽然搬出去了?你还带走了张得意?” “不方便,”骆文端说,“我俩住得自在一些。” 乔巧直接说:“因为你李姨?” 乔巧一直知道李梅梅的存在,她和骆明其实婚姻关系并没有结束,只是分居,但是一直都没有领离婚证,乔巧年纪轻轻的时候,结婚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追求自由,便带走了一个孩子,还谈了一段恋爱,那个男人比她还年轻很多,也很帅气,然后骆明也似乎是负气一样,找了李梅梅,俩人各玩各的,但倒是都不瞒着。 骆文端一直不知道怎么定义自己的家庭,所以当别人都以为他父母离婚了的时候,他都默认了,因为乔巧和骆明的关系很难像别人解释。 骆文端说道:“不是,我的问题。” 乔巧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意,但是又不能开口批评,母亲可以教训孩子,是因为她在孩子身上倾注了爱与责任,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她也早就丧失了可以批评骆文端的权利了,这权利也是她自己主动要放弃的。 但是骆文端并没有因为她把这份养育与教训的权利让出而变差。现在的骆文端,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已经是无可指摘的优秀了。 当年怀抱里,七八岁时哭得满脸鼻涕的小不点,现在已经变得干净帅气,高大英俊。 骆文端身上有着骆明和骆武端都没有的气质——从容。因为反复被抛弃,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扔下,所以养成的冷漠和独立浇灌出来的从容的气质。 乔巧太久没有见过这个儿子了,如果骆文端还是像以前一样摇尾乞怜地看着她,她还是会心生厌恶,但是骆文端此时像一个独立的男子汉一样站在她的面前,乔巧反而能好好地打量他了。 骆明说道:“你妈说,你参加了一个设计比赛,还拿了名次?你怎么不跟我说?那评委我都认识。” “我就试试,”骆文端一边吃饭一边说道,“随便画的。” 乔巧说:“花了多长时间准备?” “一星期,”骆文端说,“改格式用了些时间,我不太会操作。” 乔巧说:“参加赛事就是这样,每个比赛的格式都不一样,下次可以发给我,我给你改,这东西我比较熟。” 骆文端却没答应:“不参加了,要高考了。” 骆明赶紧说道:“他成绩还是很好,一直都是全校第一。” 乔巧说:“小时候也是这样。” 骆明对乔巧道:“武端呢?” 乔巧顿了下,然后说道:“很好,在念高中。” 骆文端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乔巧从来没告诉过他们骆武端当道士的事情,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 骆明说:“咱俩的这两个孩子都挺不错。” 骆文端无端地觉得有些恶心,骆明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一件作品一样,把骆文端这些年的努力轻松地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顿饭终于开始难以下咽了起来。 乔巧提起骆武端,终于有话可说了,她道:“武端小时候身体不好,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很健康,比文端还要好。” 这倒是实话,那次见过骆武端,一身的壮实的精肉,确实已经比骆文端强壮了。 骆明说:“挺好,就应该有个好体格,我一直也让文端去跑步,但是他懒得动,干咱们这行,更应该有个好身体,我去矿场的时候,一天站十三四个小时,站得腿都肿了。让他们俩去,谁受得了?” 乔巧便问骆文端:“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骆文端说:“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学习这么好,随便选吧?”乔巧说。 “也不一定。” 乔巧:“如果可以,还是学一学设计,对以后的工作也有帮助。” 骆文端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样子。 乔巧看着他,忽然升起了些爱来,无缘无故地说道:“这孩子变了好多。” 骆明:“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1章 夜长爱多(六) “长大”是自然趋势,当然不值得感慨,值得感慨的是在两个孩子之中,一个生在阳光里,一个生在角落里,而骆文端是那个从未得到过阳光的倒霉小孩,居然这样沉默地在角落里自己长得很挺拔。 乔巧是个强大的女人,心里居然也生出些复杂的情感来,好像是无意之间翻找自己的钱包,找到了多年之前藏在里面、已经被她忘记了的数额不小的存款,她惊讶地发觉自己的小儿子从各方面来讲,都并不比大儿子差,甚至在设计方面,天分强于大儿子。 乔巧不禁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年来都在有意无意地无视骆文端,她明知道自己无数次关上门的时候,门后有一双可怜的小孩的眼睛望着门口。但每次还是会早早地把门关上。 直到如今,骆文端已经不会等在门外了,甚至一年都不会主动给她打一个电话,“母亲”这个词甚至已经是一个消极词汇,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乔巧忽然想跟骆文端聊聊,她从最肤浅的外貌聊起道:“你多高了?” 骆文端说:“一米八。” “你哥哥比你高点。” 骆文端点了点头,埋头苦吃,中午的午休时间两个小时,骆文端来到这的时候就已经十二点四十了,留下的吃饭的时间不多,中午上课的时候路上一直很堵,他打算空出四十分钟的时间来坐车。这家饭店选的太远了,当父母的两个人谁也没考虑过儿子能不能赶得及。 骆文端觉得无话可说,就开始敞开肚子吃,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经常吃不好,顾得上张得意就顾不上他自己,能好好吃一顿就抓紧机会。 乔巧说:“你现在住在哪儿?” 骆文端说了个小区名,乔巧说:“还有钱吗?” 骆明道:“他钱不少。” 乔巧不明白他话里什么意思,就没接话茬,骆明倒是主动地把骆文端卖石头的故事讲给了乔巧听,乔巧听了心里情感更是古怪了,又给骆文端加了不少分。 骆文端那次卖石头根本没赚到钱,他把钱都给万乐了。当时也说不好是不是对万乐已经有了图谋不轨的心思,但是估计是没有,那时候他也没看出万乐对他有意思,还以为俩人只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给他钱也只是因为和他相比,万乐更需要钱。骆文端觉得钱够花就行,并没有更多的欲望。 乔巧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赌石?卖石头太辛苦了。” 确实和设计师相比,卖石头操心的事要更多一些。乔巧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如果可以,做设计吧。你有这个能力,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来妈妈的工作室,我先给你找一些简单的工作来做,就当是积累一些经验,日后再接单的话,拿出去撑场面。” 骆文端看了她一眼,有点搞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不太知道乔巧为什么突然干这么有母爱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乔巧能给他的东西,都是他已经不需要的了,他也不想再搭这个人情,便说道:“还是算了,学习太忙了。” 乔巧说:“你也不能总是学习吧?没有点个人时间了?” “要照顾张得意,”骆文端说,“真的没时间。” 乔巧想了想,说道:“不然,你跟我回北京吧。” 骆文端:“?” 骆文端感觉她在客套,还是礼貌地道:“不用了。” 乔巧愣怔片刻,忽然意识到,从骆文端坐下来那一刻开始,骆文端已经不下三次地拒绝她了,小的时候,骆文端求着她能把自己带走,她总是找借口推脱,而此时此刻,她主动提出要带走骆文端,骆文端却拒绝了。 乔巧忽然想:“在他心里,我是不是只是个陌生的阿姨?” 乔巧莫名地被自己这个设想给刺痛了,她又很快想:“不可能,毕竟血浓于水。骆文端从小都一直心肠很软。现在也一定只是看着冷漠。” 乔巧觉得相处几天,就会变好的,她忽然有些想要挽回自己儿子了。 骆文端却看着时间,他看了眼乔巧,然后说道:“妈,你什么时候走?” 乔巧笑了起来,舒服了不少,问道:“不想妈妈走吗?” 骆文端也笑了,说道:“嗯,你多住几天吧,好好歇歇,我每天上学,可能走的时候没办法送你了。” 乔巧:“……” 骆文端说道:“我得走了,来不及上学了。” “下午别去了,”骆明面前放着白酒,骆文端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骆明根本就没办法送骆文端去上学,此刻说道,“我帮你跟老师请个假吧。” 骆文端却已经站起来了,说道:“不行,下午的课很重要。你们慢慢吃吧。妈再见,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好久不见了,你还是一样漂亮。” 乔巧本来情绪都保持得很好,此时忽然莫名地一阵鼻酸,好像就要流眼泪了一样。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和骆文端至少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上次见到骆文端的时候,骆文端还是初中,长得还很青涩,像个孩子。一转眼间,居然就已经成了面前这个帅气的少年。骆文端离开北京,搬往揭阳的那天,她也没有去看,她还记得其实也没有很重要的工作,只是因为觉得尴尬,又害怕堵车麻烦,所以便借口要出差,搪塞过去了。 在她错过的这些年里,骆文端是一天又一天地活着过去的,在骆文端需要她的日子里,她缺席了,那么在日后,她也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乔巧抓起车钥匙,说道:“我送你吧。” 骆文端有些惊讶,然后还是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叫了车,已经到了。” 骆文端亮出手机,让乔巧看到叫车的订单,示意并不是骗她,然后说道:“走了,你路上也小心。” 乔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走了。 骆明喝了口白酒,还在自顾自地感慨:“我们的儿子就是独立,从小到大没让咱俩操心过。” 乔巧看着他的脸,忽然很想扇他一巴掌。 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放心地把孩子交给这样一个男人,又能指望着自己的儿子在这个男人手底下,受到什么好的照顾? 乔巧按下了想出去追骆文端,送他去上学的欲望,心里有些焦灼。 骆文端回学校的时候,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万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骆文端一推凳子他就醒了,睡得头发刘海都飞了起来,问道:“怎么样啊?” “打起来了,一地血。”骆文端说。 万乐听见了就知道是没事,慢悠悠地冲他竖了个中指。 骆文端掏出练习册,整理题型,然后说道:“你接着睡吧。” 万乐还有些懵,点了点头,又要趴下,骆文端说:“等会儿。” 万乐:“?” 骆文端说:“手。” 万乐有些犹豫,说道:“干吗啊。” 骆文端伸出手来,没说话,万乐慢吞吞地伸出手来,骆文端翻手握住,藏在桌子下面,然后说道:“睡吧。” 万乐有些脸红,趴下了,转头看着骆文端,骆文端说:“别影响我学习。” 万乐又恶狠狠地转回去了。 骆文端没有攥很久,就把万乐手放开了,万乐松了口气,把自己手藏起来,生怕又让骆文端抓住,他自觉脸皮还没有那么厚,不想被同学们发现俩人谈恋爱。 下午上课铃声响起之前,班主任走进教室,万乐还以为是调课了,正要拿出物理练习册,就听班主任说道:“跟你们说件事。” 大家茫然地抬头,班主任神色有些凝重,说道:“姜琦同学去世了。” 所有人:“……” 万乐和骆文端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空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今天中午发生的车祸,”班主任的声音也带着哀痛道,“是一场意外。” 班级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只听见班主任的声音:“同学们,放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车辆,尤其是骑车的同学,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地闯红灯。” 骆文端想到今天中午他十二点四十才到了骆明订的饭店,因为学校的路上堵住了,他没想到是前面的路上出了车祸。 班主任说道:“学习好坏不重要,我拜托大家平安。” 有女生开始传借纸巾擦眼泪,就连万乐也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和姜琦仅有的一些回忆都不是非常的愉快,但万乐还是觉得非常不好受,他转头看了眼骆文端,发现骆文端好像在发呆,察觉到万乐在看他,骆文端一挑眉,无声地问:“怎么了?” 万乐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从面相上来看,姜琦并不像是个短命的人。所以对万乐来说,一时间也难以接受。他想寻求骆文端的共鸣和安慰。 “对,”骆文端反应过来,语气很平淡地道,“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 万乐感觉有些难以接受,说道:“你不觉得难过吗?” 骆文端看了眼他,然后慢慢说:“好像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2章 夜长爱多(七) 骆文端说:“有点过分吗?” 万乐转过头去不看他,说道:“有点。” 骆文端不说话了。 万乐马上就又后悔起来,好像不应该因为这种事和他吵架。万乐警惕说道:“你要跟我冷战吗?” 骆文端:“?” 万乐警告道:“不行,话必须说开。” 骆文端:“不是你在生气吗?” 万乐:“我没有。” 骆文端:“我也没有。” 俩人面面相觑,骆文端说道:“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万乐:“明明是你不想理我了。” 骆文端抬起手示意不要吵了,他认输,骆文端说道:“行了,这事儿过去了。” 万乐:“你道歉。” 万乐感到有些委屈,他刚才还以为骆文端要不理他了,俩人的第一次冷战被他在吟唱阶段硬是打断了。凭什么是他来,而不是骆文端? 骆文端认错态度倒是非常地积极,说道:“对不起。” 骆文端说:“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 “哼。”万乐嗤之以鼻。 骆文端觉得他发出这一声无端地可爱至极,但是俩人探讨的问题有比较严肃,只好忍住,说道:“我性格就是这样,我尽量改。” 班主任说道:“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去联络姜琦的家长,别打扰他们。” 骆文端低声问万乐:“你会插手吗?” “不会,”万乐说,“我帮不上忙。” 万乐看出骆文端其实并不是冷血,他只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不关心,在骆文端刚认识欧阳雪风的等人的时候,他对欧阳雪风等人也是这样的态度,根本没有所谓。骆文端的感情像是已经对外宣布告罄,只会留给对他而言重要的人。 万乐记起武韫被姜琦欺负的那一次,那个晚上万乐以为骆文端不会去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去了,现在想想,骆文端不会是为了姜琦和武韫去的,而是真的是因为他。 虽然很不是时候,万乐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在骆文端心中,一开始就没那么无足轻重。 这一天,班级都笼罩在姜琦去世的阴影下,万乐下课的时候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也觉得有些难过。 方度下课的时候找到了万乐,问道:“你能看见他吗?” “他不在这儿,”万乐说道,“应该已经走了。” 和别人想象得不一样,万乐也没有经历过多少死亡,大部分时候他遇见的都是已经死了很久的鬼。 万乐说:“炁聚则生,炁散则死,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回到了自然中,亡者不会感到难过,生者也不用在意。” 话都是用来安慰别人的,万乐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其实他也觉得很可惜。 晚上的时候,大家把桌子拉开,英语老师占用了两节课的时间考了一场试,一切都像是往常一样了,骆文端提前就做完了卷子,把卷子交了,坐在座位上做化学练习册,万乐比他晚交卷二十多分钟,回到座位上偷着玩手机,忽然又想给骆文端算算命。 他其实已经给骆文端算过很多次了。万乐之前吐槽他师父每天给他偷着算命,还说自己的命越算越薄了,但其实也只是随便说说,正常来说命算得次数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万乐不喜欢别人管他在干什么,但到了自己的头上,万乐经常没什么事儿就去给骆文端算命。 他忽然又想给骆文端算命了,想算骆文端的寿命,又不太敢,万乐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知道骆文端能活多大岁数,他之知道骆文端寿命不短,但是具体多少还没算过,这事要面对也需要一些勇气,万乐转而想去算算骆文端的时运。 万乐掐起手指起了一卦,算了半天,却总觉得差点意思,好像不太对,算是算出来了,可却不太明晰。仔细想想,应该是因为万乐关心则乱,打破了卦象的平衡。算不出来了。 这种事情很少会发生,但也不是没有过,万乐当自己是状态不好,又和骆文端太亲近,所以才影响了判断,没有放在心上。 放学后,骆文端把书包往背上一甩,手揣在兜里等着万乐。 万乐问:“考怎么样?” “嗯?”骆文端想了想,说,“还行吧。” 万乐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和他一起走出去:“满分啊。” 骆文端:“满不了,你能?” 万乐一脸你别开玩笑了的表情。 骆文端说道:“有作文呢。” “没作文就能满分吗?” “作文是我文科的遮羞布,”骆文端一本正经地说,“考不好就说作文没写好,明白吗?” 万乐笑了起来,说:“那理科的遮羞布是什么?” “没看清题。” 万乐乐不可支,骆文端正经地道:“这次作文没写好。” 俩人笑着开玩笑,万乐却忽然看到骆文端停了下来,他顺着骆文端的视线去看,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校门口,她也看见了骆文端,摆了摆手。 万乐马上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是谁,也终于知道了骆文端怎么能长得如此人五人六。 万乐心想:“这是走还是不走呢?” 骆文端却道:“一起吧,先送你回去。” 不等万乐拒绝,骆文端拎着万乐的胳膊,把他拽到女人面前,女人笑道:“你同学?” “嗯,”骆文端说,“找我有什么事?” 乔巧说:“这次过来,是有人请我做条项链,我对这边的市场不太熟悉,你陪我去逛逛吗?” “你自己找料?” “是的,”乔巧点头,“一个老头子,儿子要结婚了,他要送给儿媳一条项链,他们家没有人玩过翡翠,所以只是订了款,没有来料。我这次出差,也是要亲自来揭阳找料。” 骆文端犹豫片刻,乔巧道:“其实公司也带了师父过来帮我,但他对揭阳的市场不太了解,我想你一直逛市场,你陪着我们能安心一些。你爸很忙,我也不想搭他的人情,你知道的。” 万乐听了乔巧说的这番话,只感觉她很会示敌以弱,求人做事。这番话下来,骆文端基本上也没办法再拒绝了。 骆文端说道:“我要上学。” 万乐:“……” 乔巧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马上说道:“等你放假了就行了,周六日是放假的吧?” 这周正好是大星期,骆文端他们学校从高二开始执行大星期假,每半个月放一次大星期,上周只放一天假,那这一周可以休息两个全天。周六日放假。 骆文端说道:“你要得很急吧?我可以给你介绍个朋友。” 乔巧却看了眼万乐,扬起笑来,说道:“这个不着急说,先上车吧,送你朋友回家。” 万乐又觉得这女的像是块棉花,戳不动她,多吃几年盐确实是不一样。 当天晚上,骆文端回去之后,十点半左右,给万乐打了个电话。 万乐趴被窝里玩手机,困得迷迷瞪瞪,正要睡着,手机响了,接起来听见骆文端问:“作业做完了吗?” “咱俩没有别的话题可以聊了吗?”万乐问。 骆文端想了想,问:“有不会做的吗?” 万乐:“挂了吧。” “等等,”骆文端说,“什么时候搬过来?” “你家太皇太后回朝了吗?你就敢让甄嬛回宫了?” 骆文端:“没回,周六陪她逛市场去。” “她咋就回心转意了?”万乐问,“你给她下药了?” 骆文端:“你琢磨琢磨,我要有这本事能给她下?” 万乐:“……” “不知道怎么回事,”骆文端说,“刚还上楼来视察了一番,把张得意都整懵了,孩子拖鞋都穿反了。” 万乐说:“所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骆文端说:“不知道啊,可能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吧。” 万乐:“你就没有一丝丝的感动?” “确实没有,”骆文端说,“主要是过了那个年纪了,再早两年她来这一套,我可能直接抱她大腿哭。” 万乐感觉有些心酸。 骆文端自己却无知无觉:“赶紧收拾行李,大星期的时候我帮你搬过来,别烦我。” 万乐出于不想搭理他,没有反驳,说道:“可我没有行李啊。” “那明天就来?”骆文端说。 万乐:“少给我得寸进尺。” “我又不要脸了?”骆文端问。 万乐:“……” 万乐时常感觉自己接不上骆文端的话,对自己感觉非常无语。 万乐问:“你要睡了吗?” “早了,”骆文端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得做作业。” 万乐:“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我想睡了,没事挂了吧。” 骆文端:“是这个意思吗?” “嗯。” “你跟谁学的?” 万乐说道:“网上这么说的,‘我去洗澡’也是这个意思。” 骆文端:“我怎么感觉你懂得这么多呢?” “这不是都分享给你了吗?”万乐说,“你别在这跟我墨迹了,快去学习,早学完早睡觉。” 骆文端笑了,说道:“晚安。” 万乐小声说:“晚安。”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六。 人来人往的翡翠市场前站了个女人,黑直发及腰,穿了一条黑色的高领修身连衣裙,黑色的小高跟,脖子上点缀了一条精致的细珍珠项链,气质非常优雅。 女人站了不到五分钟,眼前一亮,看见了骆文端从出租车上下来了,然后又是一愣,万乐也跟着下车了。 两个人走过来,骆文端问道:“你同事呢?” 骆文端那天听她说还有一个同事陪她一起来的,以为今天她会带着同事一起,没想到只有她自己。 乔巧稍微有些不满,她今天本打算和骆文端两个人一起逛逛,再吃顿饭聊一聊,所以才谁也没带,没想到骆文端却带了自己的同学。 万乐倒是非常自然,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乔巧说:“走吧。” 乔巧走在前面,骆文端和万乐跟在后头,骆文端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手机,万乐怼了他一下,问道:“看什么呢?” “等搬家司机的电话。”骆文端说。 乔巧马上说道:“你要搬家?” “不是我,”骆文端说,“万乐要搬去我那儿住。” 乔巧有些不理解,但骆文端说得如此光明正常底气十足,她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两个要一起住了?” 万乐说:“我是外地人,骆文端看我可怜收留我呢。” 乔巧说:“哦,这样。” 她不是非常地关心,转头去看密密麻麻的摊子上的货,乔巧和骆文端不愧是母子,就连心不在焉的时候样子都如出一辙。 乔巧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图纸,说道:“需要些这样的料子。” 骆文端拿过来看了眼,发现并没有什么难度。是一条白金镶翡翠的项链,项链的主体用阳绿圆形戒面拼成,每颗戒面边都镶嵌了一圈南非钻石,而项链坠则是三颗水滴形戒面,尺寸更大,镶嵌的钻石也更加豪华,整条项链珠光宝气,就是明晃晃地把“有钱”挂在脖子上的一条项链。 骆文端也才知道为什么乔巧不远万里从北京来到这边找翡翠,这样的料子在其他市场确实是有价无市。 骆文端说道:“你预算多少?” 乔巧手指比了个“5”,骆文端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吧。” 乔巧:“这单基本不赚钱,这老头一家人是工作室常客,这不算是他们在这里买的最贵的。” 骆文端却不感兴趣,只想快点带她看看交差,他约了下午的搬家公司,很怕赶不上。 骆文端说:“你这货,前面有家铺子有几颗,你看过吗?” 乔巧这几天自己也逛过,她说道:“看到了,一颗要80。” “太贵了,”骆文端说,“50差不多。” 乔巧:“人家50不卖。我们库房里已经有两颗了,它尺寸和库房里的大小还不太一样,如果买的话,也要改款,就在犹豫买不买。” 骆文端:“我爸没有吗?” 乔巧:“不在他那买。” 骆文端表示明白,然后说道:“考虑改口料吗?” 乔巧眼睛一亮问:“有?” “走吧。”骆文端说。 骆文端也没想到自己还真能帮上忙,他头两年逛市场的时候,倒是真的看见了一块阳绿改口料,所谓改口料既半明料,把原石切开之后,可以让买家直接看到里面的肉。因为赌性较小,所以深受珠宝商们喜欢。 骆文端把乔巧带到一家铺子前,那老板已经认识骆文端了,冲他点了点头,骆文端说道:“把你那块改口料给我看看。” “又来?”老板说道,“到底买不买,让你盘出包浆了。” 老板说着打开保险箱,拿出了块红布包着的石头,放在桌上,骆文端说道:“这次估计要买了。” 老板一边把布打开,一边说道:“好货好价哦。” 红布一揭开,万乐看到乔巧的神色顿时一变,她一下子眼前一亮,下意识伸手摸了下石头。 从横截面来看,一摸厚厚的阳绿穿肉而过。老板年纪不大,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穿着汗衫拖鞋,一身精肉排骨,眼睛很小,但是精光闪烁,拉着长音说道:“龙到处——有水。” 乔巧从包里掏出一把小的珠宝专用灯,形似手电,打开灯照了照,然后看了骆文端一眼。 老板倚着柜台,说道:“这小兄弟看过好多次喽,是不是好货,他知道。” 乔巧没有马上说话,拿着尺子比了比,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话,这块石头出一条项链完全不成任何问题。 万乐感觉无聊,看了看柜台上的其他东西,他也没觉得那块死贵的石头好看到哪里去了,万乐眼里,绿成这样的石头老气横秋,他还是更喜欢不带颜色的翡翠。 他随手拿起了一块小小的冰种平安扣,说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懒洋洋地说:“六万。” 万乐玩心大起,不走心地回道:“六千卖吗?” 老板:“卖。” 万乐:“?” 骆文端:“……” 乔巧:“……” 翡翠市场最忌讳叫价不买,老板说道:“现金还是支付宝?”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3章 黑暗围城(一) 万乐看了眼手里那块翡翠,又看了眼老板,有些石化了。 老板说道:“不会要反悔吧?” 万乐:“你坑我啊。” 乔巧无奈地说:“算在我账上吧。” 老板和万乐同时开口拒绝了,万乐想说不用了,老板说道:“这东西和他有缘,和谁有缘,谁就把它带走,你要是买,就是六万我也不卖。” 万乐说道:“我信你个鬼。” 老板笑而不语。 骆文端把那平安扣放手里掂了掂,越掂越无语,这东西确实不值钱,市场价也就两千多点,就算去专柜卖也超不过三千,万乐这一时兴起的玩笑至少让他赔了三千。 骆文端看万乐一脸冤大头相,忍俊不禁地笑道:“掏钱吧,万老板。” 万乐说道:“都是因为你啊。” 万乐本来也不想和乔巧出来逛街,都是骆文端非要他来,他才过来的,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万乐恨得牙痒,掏出了手机。如果不是因为乔巧还要在这里谈石头,他都想直接跑了。 老板亮出收款码,万乐说道:“我买了,你给他们便宜点哦。” “一码归一码,”老板却油盐不进,说道,“好货好价,谈完这一笔,我们再谈下一笔。” 万乐心里在骂人,转过去六千块,心都在滴血,他要这个东西干什么啊。果然是言多必失,一时间万乐都希望自己下半辈子干脆当个哑巴算了。 老板把平安扣放在桌面上的盘子里,往万乐面前一推,由万乐捡起来。这就是所谓的“玉不过手”。在翡翠市场上,任何一个有经验的翡翠商人,都不会直接把手上的翡翠递给别人,以免发生纠纷时无法厘清责任。 万乐没当回事,把平安扣捡起来,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对骆文端说道:“你帮我拿着吧。” 骆文端刚要接过去,老板就说道:“你自己戴呗,保个平安。” 万乐说:“你都卖了,你管我呢。你要不满意把钱退我。” 老板一脸你无理取闹的表情。 万乐还是把平安扣递给了骆文端,骆文端也没有多想,揣进兜里了,他琢磨着找个时间把这个东西帮他卖掉,剩下的钱他自己填上,再还给万乐。 老板顿时看上去像是不大乐意的样子,乔巧说道:“可以谈一谈这块石头了吗?” 老板说:“五百。” 乔巧果断地说:“看不到。” “你能看到多少?”老板好奇道。 乔巧:“五十。” 老板一伸手:“出门右拐。” 万乐心想,同样都是抹了个零,他怎么就不卖了呢。又被自己逗笑了。 乔巧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也谈一个可以商量的价格。” 老板想了想,这回说道:“二百吧,这个小兄弟知道价格。” 骆文端说:“我不知道。” 老板:“你都来看多少次了?” “你不是要五百吗?”骆文端说,“这就算不知道。” 老板:“二百不能更低了,我也要吃饭。” 乔巧有些犹豫了,她感觉赌性太大了。尽管是改口料,但是里面也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料不到的绺裂和棉,一旦无法做出蛋面,就赔大了。尽管余料也可以留在库房里,但这样就会积压库存,减少流动资金。 骆文端也看出了她的犹豫,然后说道:“你可以多叫些同事和朋友过来帮你看看。” “少来,”老板说,“想好再来。” 乔巧压灯看了又看,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心理价位,只是一时有些纠结,她想了想,说道:“我们可能会再见面的。” 老板打了个哈气,还是那句话:“想好喽再来吧。” 万乐没忍住说:“你这么做生意真没出过问题吗?” 老板:“少多管闲事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万乐感觉这个人脾气好古怪,没有再接话茬。 乔巧心里装着事,有些心不在焉,对两个人说道:“我回去和团队商量一下。你们两个要不然——” 骆文端主动道:“我们还有事。” 乔巧点了点头,笑道:“今天辛苦你了。等我忙完了一定请你和你朋友吃饭。” “举手之劳,不算什么,”骆文端说,“你先忙吧。” 乔巧顿时又很满意,觉得骆文端很得体。 几人就此分别,万乐转过头来就对骆文端说道:“这笔账怎么算?” “我赔,”骆文端赶紧说道,“我赔你。” 万乐:“你怎么不拦着我点啊?” 骆文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给我机会了吗?” “算了,”万乐大人不计小人过,说道,“东西送你了,抵房租了。” “谁让你掏房租了?” “我还想意思意思给点,”万乐说,“现在已经不想了。” 万乐一脸不堪回首,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东西,然后说道:“你拿着,别再让我看见。” 最近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南方又潮湿又热。树影已经开始茂盛起来,街上好多人已经换上了短裤和吊带,炎热之下,那种专属于南方城市的气味开始升腾起来,仿佛就连忙碌都带着一股懒劲儿。 骆文端穿着个宽松的运动短裤,跟着搬家师傅楼上楼下跑了十几趟,累出一脑门汗来,万乐躺在沙发上,陪张得意写作业。 门一关,万乐说道:“辛苦了。” 身后却没有动静。 万乐:“?” 他一回头,吓了一跳。 “姜琦,”万乐仔细看了看说,“你怎么在这儿?” 姜琦穿着一身校服站在客厅,发着一身冷气,从万乐叫出他的名字开始,身形慢慢地清晰起来,万乐开始嗅到他身上的死亡的气味,他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这是鬼身上的味道。 万乐站起来,对张得意说:“回房间。” 张得意一句废话都没问,收起自己的平板和手机,一秒溜回自己的房间。 等张得意进了房间,万乐说:“你来找我?心愿未了?” 姜琦却没有任何动作,只见他缓缓地转过身去,下一秒钟,骆文端搬着两个箱子进了门,累得气喘如牛,说道:“没有了。” 万乐下意识地说道:“小心!” 骆文端愣了下,抬头看了眼,姜琦也转过头来看万乐,一脸茫然。 万乐有些尴尬。 下午四点半,万乐和骆文端面对面坐在客厅餐桌前,万乐旁边还推开了一把椅子,上面并没有坐人。 “所以。”万乐说,“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儿。” 姜琦沮丧地说:“是的。” 万乐:“那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度了吧。” “什么意思,”姜琦说,“我可以投胎了吗?” 万乐说:“也许会,也许不会。” 姜琦警惕道:“什么意思?” 万乐说:“就是我也不清楚的意思。” 姜琦:“你怎么能不清楚呢?” “这样吧?”万乐说,“我跟你介绍一些我们的工作,理论上来说,我所谓的超度是一招魂飞魄散之术,我这一招用完并非超度你,而是完全打散了你,你已经彻底变成了一股气,回到了天地间。但你这股气是否还会聚齐,是否会进入所谓的五道轮回,这点我们还在研究中,主要是也没见过。” 姜琦一阵天旋地转:“这也行吗?你们这么几千年都没研究出来吗?” 万乐:“你这句话破绽很大,首先不是几千年,其次不是没有研究出来,而是有争议。也许真相早就出现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姜琦不可理喻地道:“所以我可能就魂飞魄散了?” “有这个可能。”万乐如实地说。 姜琦:“再见。” 说着就要跑。 “你能跑到哪儿去啊,”万乐叹气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轻则会在长久的寂寞中慢慢地丧失记忆,然后变成孤魂野鬼。重则会被其他恶鬼吃掉,或者你吃掉它,然后变成恶鬼。” 姜琦真的被万乐吓住了,又坐了回来,无助地看着万乐。 万乐说:“这是伟大的大自然不可抵抗的规律,生者生,死者死,当鬼是逆天而为,不是长久之计啊。” 姜琦可怜地看着万乐:“真的不能投胎了吗?” 万乐想起来姜琦本来就是色厉内荏,胆子很小,姜琦现在很希望万乐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万乐又真的说不出来。 “也许是可以的,”万乐说,“确实是有这个说法,传统黄老道理说了五道轮回,但是修仙又只求今生,不修来世。我个人感觉这件事我们得辩证地来看。你可以赌一把。” 姜琦要疯了。 万乐说道:“你缓一缓吧,等你做好了决定来找我。其实死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们都会死的,做鬼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姜琦看着万乐,有些颓废。 “所以到底是怎么撞的?”万乐说,“你不像是短命的人啊。” 姜琦揉了把自己的头发,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是一辆摩托车,”姜琦说,“我只记得是一辆摩托车,我还在人行道上,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辆摩托车,我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它一眨眼就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还想摩托车还能怎么样?顶多骨折,我没想到我挂了。” 万乐听说司机也是当场死亡,便说道:“你见到司机的鬼魂了吗?” 姜琦摇了摇头,说道:“但是这几天见到很多鬼,这城市里居然这么多鬼吗?” 万乐没放在心上,他以为是姜琦是鬼,所以有吸引同类的体质,便随口道:“应该是吧。” 姜琦:“那他们也都会失去记忆吗?” 万乐:“没有例外的,逆天而行没有好的结果。” 姜琦叹了口气。 骆文端听万乐聊了半天,大概也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便说道:“那他现在去哪儿?” “可以待在我这儿,”万乐掏出兜里的鼻烟壶,然后说道,“但是早晚都是要走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就可以上路了。” 姜琦顿时有些感激地道:“谢谢乐哥。” 万乐心里也有些复杂,看了他一眼,也很难说现在的心情。 骆文端说:“带在你身上不会影响你吗?” “这个是个法器,”万乐说,“很低级的法器,但是很有用,基本不会影响我。” 骆文端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4章 黑暗围城(三) 傍晚的时候,乔巧给骆文端发了消息,决定买下那块石头。 骆文端还有些意外,万乐说:“有啥好奇怪的,她不是着急吗?” 骆文端说:“没想到她这么痛快。” 说是痛快,但是骆文端心里却觉得有些莽撞,这不是一笔小数,乔巧如此居然一天就下了这样的决心。翡翠商人在别的地方可以挥金如土,一掷千金,但在买玉上必然是锱铢必较,乔巧这做法的确和骆明不一样,如果是骆明,估计可以跟货主熬个半个月。 万乐说:“就算是她想熬,买家不是着急要呢吗?” 骆文端说:“这种货不接急单,一般都是提前半年订的,真正的工期很短,都是在前期采买上费工夫了,不知道她着什么急。” 万乐:“你挺关心你妈的嘛。” 骆文端:“怕她以后给不起生活费。” 万乐:“不至于吧,这么一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吧?” 骆文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一点钱的问题,而是她做生意的态度让我觉得挺危险。” 万乐觉得他这话特别少年老成,但骆文端又确实就是个少年老成的人,年纪轻轻装了一肚子心事,现在万乐也是其中一件了。 骆文端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吹牛?” 万乐摇头道:“没啊。” “我觉得你好厉害,”万乐说,“你懂得好多,你想的问题好多我都没有意识到是个问题,你脑子真好用。” 骆文端:“……” 万乐太真诚了,第一次让骆文端没词了,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万乐却没觉得有什么,他说:“我说真的呢,你笑什么?” 骆文端摆了摆手,示意别说了,又笑了起来。 万乐莫名其妙,说道:“我又没骗你。” 万乐觉得再正常不过,如果他不崇拜骆文端,他就不会爱上骆文端。爱里带着崇拜再正常不过。 骆文端确实很优秀了,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只不过别人只是必须承认骆文端很强大,而万乐则是崇拜骆文端,欣赏他的努力和天赋。就像是动物世界中,总是会有一些动物会追逐强者,这是最简单的社会心理,被称之为慕强。万乐觉得这无可厚非。 骆文端妄想开玩笑糊弄过去,说:“知道了,感谢知遇之恩。” 万乐道:“那你应该去感谢学校老师,他们忍你很久了。我不是知遇之恩,你应该感谢我勇敢追爱。” “是我追你,”骆文端说,“你好意思吗?” 万乐:“这是重点吗?” 骆文端:“好吧。” 万乐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夸你你就虚心接受就得了,别再这转移话题,好烦啊你。” 骆文端举手投降:“好,好。” 万乐这才放他一马。万乐越接触久了骆文端越发现他心里其实有些自卑,总觉得没有人会爱他,尽管他努力摆脱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了,但是这种家庭氛围还是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做事方式,他已经习惯了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赢得别人对他的爱了,小的时候他想要通过考一百分来赢得乔巧的爱,现在他又希望通过承包万乐生活里的一切来赢得万乐的爱。尽管万乐已经把爱给了他,他还是在这样做。 万乐和乔巧不同,万乐很珍惜这种被注视着的感情,但又心疼骆文端太累了,所以想出了这个办法,就是赞美骆文端。 骆文端山猪吃不了细糠,被万乐整得有些懵,头昏脑涨地进厨房去洗菜了。 万乐看着他去厨房的身影,觉得自己首战告捷,他虽然不如骆文端聪明,但他可以驯服骆文端,这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骆文端一边打着视频一边洗碗,欧阳雪风问道:“你和万乐一起住了?” “是。” 欧阳雪风品了品,咂么出来了些味道,说道:“你洗碗啊。” “嗯。” 欧阳雪风:“第一天啊。” 骆文端心不在焉:“嗯。” 欧阳雪风下了判断:“你要完了。” “什么?”骆文端把盘子放在流理台上,没听见欧阳雪风的话,问道,“你刚说什么?” 欧阳雪风:“没什么。” “找我有事?”骆文端擦了擦手,拿起了手机,看着摄像头,说道,“还是找万乐?” “就找你,”欧阳雪风直奔主题说,“能帮我买块石头吗?” 骆文端问:“什么石头?” 欧阳雪风:“十多年后能涨好几倍的那种。” 骆文端:“……” 欧阳雪风搓着手,兴奋地说:“钱不是问题,我有三百多万,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去借。” 骆文端说:“挂了。” “别,”欧阳雪风赶紧说,“是真的,我回去之后认真地思考了,这个办法真的不错,我把我的养老钱都拿出来了,等我八十多岁的时候我就把它转手一卖。” 骆文端说:“你有没有想过……” 欧阳雪风炯炯有神地看着骆文端。 骆文端说:“如果这个办法可行的话,为什么每年破产那么多货主?” “有破产的吗?”欧阳雪风一窍不通。 骆文端看他一脸无知,只好说道:“有很多。” “并不是你买了石头,石头就一定会涨,也不是说石头涨了,就一定会卖得出去。”骆文端说。 骆文端:“只有钱才可以流通,翡翠是不可以的,再有价值的翡翠,想流通都需要卖掉,而如果积压在你手里,那就不是钱,而是货物了,货物只要积压,就有卖不出去的风险。有的翡翠商人仓库里有价值几千万的货物,还是要宣布破产,你有大脑吗?” 欧阳雪风:“……” 骆文端说:“再说我也没有本事保证一定能涨。” “好吧,”欧阳雪风说,“那你还是帮我买一个吧,我收藏投资。这总可以吧?” 骆文端没什么意见,说道:“你要什么样的?” 欧阳雪风:“你照着三百万买。” 骆文端:“……” 骆文端坐回客厅,被他气得半死,万乐看见了,凑过去看了眼屏幕,打招呼道:“哈喽欧阳。” “哈喽万乐,”欧阳雪风随口道,“别生气,我听懂你说的了,你听我说,我真的挺喜欢翡翠的,这几天回来研究了很多,感觉很有品味,决定买个东西回来装一下。” 骆文端:“我给你个建议。” 欧阳雪风点头:“嗯嗯你说。” “你去老x祥,周各种生去看看,”骆文端说,“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带回家,人家的礼盒还很漂亮。” “那我还要你干什么?”欧阳雪风说,“你就帮帮忙,实在不行二百万也行,二百万不行,一百万的也凑合。” 万乐说:“你这么有钱,还蹭我的奶茶喝?” 欧阳雪风说:“不然我钱哪来的?一分一分攒的,越有钱越扣,你没听说过?” 骆文端不想说了,做了结束陈词:“我有空帮你看看。” “别想敷衍我,”欧阳雪风说,“我下周找你。咦,你屋有鬼啊?这鬼这么眼熟,我靠,姜琦死了?” 万乐回头看了眼,他刚把姜琦放出来透风,姜琦说道:“他能看得见我?欧阳雪风也是道士?你们几个都是?哈喽欧阳。” 欧阳雪风:“哈喽,怎么死的?” 姜琦:“出车祸啦。” 欧阳雪风:“这么不小心啊。” “是啊是啊。” 万乐:“有毒吧你俩。” 欧阳雪风说道:“死了就快上路吧,不要因为有万乐这层关系就滞留人间,小心变成恶鬼啊。” 万乐说:“我给他点时间,让他想通了再走。” 欧阳雪风道:“给什么时间啊,直接一张符呼上去直接送走啊。” 姜琦:“……” 欧阳雪风笑道:“开玩笑的,不过真的不要停留太久,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 姜琦羡慕地说:“你们新来的同学都是道士吗?” “除了骆文端都是,”欧阳雪风说,“当道士有什么好的?一穷二白,想挣点钱还得低三下四地求有钱人带一带。” 骆文端不耐烦道:“再磨叽挂了。” 姜琦说道:“真好啊。” 姜琦虽然认识这几个人,但是却没有了解过他们,之前上学的时候只觉得他们几个每天都很忙,神神秘秘的,但是又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唯一接触过骆文端,但也没见过骆文端平时是什么样子,姜琦一直以为骆文端也只是学习好一些,没想过他还会赚钱。 此时他看见这三个人,顿时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根本什么风景都没有见过,甚至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没有找到,和他们一比,自己的人生简直是黯淡无光。 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姜琦的情绪,万乐问道:“你回去之后怎么样啊?” “还那样,”欧阳雪风说,“我拿了个奖章,给我工资涨了二百。你呢?在揭阳怎么样?” 万乐:“还和以前一样啊。” 欧阳雪风:“我现在还挺想念之前的生活的,除了上课什么也不用想,等哪天我回去看你啊。” 万乐点头:“好啊好啊。”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他立即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窗子上贴着一张人的脸。 万乐看着他的脸,陷入了片刻的茫然,然后叫出了他的名字,说道:“单秀?” 他下意识还以为单秀死了,这是单秀身上发出的冷意,但骆文端也给吓了一跳,问道:“他怎么上去的?” 万乐看了眼骆文端,发觉骆文端也能看见单秀,那就不可能是鬼,他定睛一看,发觉单秀身后跟着黑压压的,密密麻麻的一片黑影。仔细看去,居然全都是鬼魂!单秀背后不是黑夜,而是全都是鬼! 万乐震惊了,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单秀正在被鬼围攻,他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打开窗户将单秀拉了进来,一张符扔了出去,仿佛是炸开了一道惊雷一般噼里啪啦地引爆,他把窗户关上,窗户传来一阵撞击。 骆文端家中四面都被万乐布下的阵法,除非是骆文端和万乐请鬼入门,否则寻常的鬼根本无法闯入。姜琦被万乐和骆文端视为同学,所以可以寻常地闯入,但是其他鬼魂万不可能进来。 这个阵法是骆文端搬来不久,万乐就已经布下了的,因为万乐又要经常出入他们家,所以他就把自己也加了进去。 单秀被拉了进来,一身冷汗,坐在地上喘气,万乐说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单秀正要说话,忽然扫见姜琦,马上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万乐:“这我同学,没事。” 单秀放松下来,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今天下午我那儿忽然来了很多鬼,他们应该是冲着——” 他忌惮着外人在,话没说全,但是万乐明白了,那些鬼是冲着噎鸣之眼去的。 欧阳雪风说:“摄像头举高点啊,咋回事?让我看看。” 骆文端:“举哪儿?我也不知道鬼在哪儿。” 单秀说道:“你让他看窗外吧。” 骆文端把摄像头对准窗外。 欧阳雪风:“没有啊……我靠?” 万乐说:“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鬼。” 单秀道:“这两天,这座城市的鬼变多了,你发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5章 黑暗围城(四) 万乐啥也没发现,一脸茫然。 单秀问:“你这几天在干什么?” 万乐感觉有点难以启齿,怎么也不能说是沉迷于谈恋爱吧。 但事实就是万乐确实是沉迷于谈恋爱,出门也都是跟着骆文端,骆文端不能见到鬼,俩人在这方面近乎没有共同话题,所以万乐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这上面。他并没有关注到最近周围环境的变化。 单秀说道:“从上周开始,鬼变多了,我还以为你一定知道是为什么。” 万乐说:“我不知道啊,我哪有这个本事?” 单秀说:“你屋里这只怎么来的?” “哈喽,”姜琦礼貌地说,“你好。” 单秀也礼貌道:“你好,怎么没的?” 万乐说:“他是我同学,上周出了车祸。” 单秀敏锐地道:“也是上周?” 姜琦说道:“我和外面那些没啥关系,他们真吓人啊。” 万乐吓唬他:“你以后可能也会变成这样。” 姜琦:“……” “你有什么不平的事?”单秀问。 姜琦:“可能就是我才17吧。” “这不算,”单秀说,“这不是你留在人间的原因。” 万乐马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觉得有人故意把姜琦留下的?” 单秀说道:“你觉得呢?” 确实有这个可能,一个地方的鬼突然暴增,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有东西引来了他们,要么就是这个地方的人死掉之后,都直接变成了鬼。单秀怀疑是后者,有人故意在这样做。 单秀虽然说得简单轻松,但是这件事极为严重,万乐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眼神里,万乐意识到单秀其实已经心里确定了答案。 万乐说:“你已经查好了。” 单秀说道:“对。” 万乐:“谁有这种本事啊?” 就连万乐都没有接触过这样的邪术,但他可以想见,这样大规模,如此逆天的阵法,必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他自己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也没见过真的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道教协会里的那些老古董没准可以,但又没道理这样做。 显然单秀也明白这件事,他也想不明白,摇了摇头,说道:“没找到是谁。但是这里的所有鬼都是新死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在人间。说不出为什么,却没有消失。” 万乐看了眼姜琦,说道:“和他一样。” 单秀说:“你的朋友还保留神志已经很幸运了,外面那些都已经被聚在一起互相影响了。” 欧阳雪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说道:“你们还好吗?” 万乐对骆文端说道:“电话挂了,好烦。” “万乐!”欧阳雪风说,“我可以帮忙,我帮你们问问是什么情况。” 万乐:“那也挂了。” 单秀说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之前除征凶的时候,他也在,”万乐简单地说道,“是全真的。” 骆文端注意到单秀的表情在听到全真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地收了起来,万乐没有发现,对单秀说道:“他师父的人脉很广,也许可以帮我们打听打听。” 单秀说:“好。” “你挺厉害,”万乐说,“这么多鬼追你,你能逃这么远?” “跑?”单秀莫名其妙地说。 “我没跑,我只是引过来给你看看,”单秀说,“我想请你帮忙,怕你不信我,让你眼见为实。” 万乐:“……” “恕我直言,”万乐说,“那你完全不需要我帮忙。” 单秀:“要的,我想知道是谁在这么做,这些鬼一直跟着我,吵得我很烦。” 万乐也学会了单秀的装逼大法,随口说道:“他们就是想要你的噎鸣之眼,你给他们不就不得了?” 单秀:“……” 欧阳雪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骆文端直接把手机递给了万乐,欧阳雪风的语气有些凝重,说道:“我师父说,是锁龙阵。现存的法术中,只有锁龙阵有这个本事,可以锁住死者的灵魂。” 万乐说:“谁会啊?” “问题就是这个,”欧阳雪风说道,“没有人。法术已经失传了。” 欧阳雪风:“最后一个会这个法术的人,是一个半妖,在当年的大战中,死于凤凰火下,他死后,他们一家子人都已经死完了,再没有后人了。” 万乐说:“又是当年的大战呗。” “你什么语气?这个是有记载的,”欧阳雪风说,“当年那个半妖用锁龙阵锁住了一位全真掌门,炼化的鬼魂为自己所用,你回去问你师父,他一定知道。” “有点像养小鬼?” “不一样,”欧阳雪风说道,“锁龙阵是在死者生前下的,然后由施术者亲自杀死他。” 万乐:“……” 姜琦说:“所以就是那个骑摩托的男的……” 万乐说:“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姜琦:“带着头盔,我没看到,但是……” 姜琦茫然地看着万乐:“他也死了啊。” 所有人:“……” 单秀说:“你确定吗?” 姜琦:“我妈确定,我妈说的。” 万乐说道:“施术者死了,术不会停止?不是,我其实觉得没死吧?” “不会停止,”欧阳雪风说,“不要想当然,鬼都已经出现了,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过我也觉得没死,不是觉得,是肯定没死。” 万乐说:“那怎么办,找到他?” “找肯定是要找,”单秀说,“但是当务之急应该是要把这些鬼都除掉,不要再挤压在城市里了。” 万乐想了想,对单秀说道:“那就开始吧。” 揭阳的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单秀显然已经调查了一段时间了,他找到的地方都是鬼聚集的地方,老远能感到一股浓重的阴气,万乐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鬼,但幸好都道行很浅,没有什么威胁。骆文端和张得意在家里,万乐跑出来为人民服务。 单秀人看着文弱,但是力气却不小,下手更是稳准狠,万乐看他举起放下的仿佛是没有用力,但是拳拳到肉,从不空招,便意识到单秀的本事不浅。 万乐说:“你和道教协会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不去找他们帮忙?” 单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不找?” 万乐坦然地说:“我和他们不熟啊,不知道怎么找。” “我也是,”单秀说,“我和他们也不熟。” 万乐:“骗鬼吧你,你给他们打工啊。” “弼马翁知道吗?” “知道,”万乐说,“什么意思?” 单秀:“我就是弼马翁。” 万乐好像有点懂了。 “蟠桃现在被偷吃了,”单秀说,“你会觉得是我吃的吗?” 万乐说:“是和噎鸣之眼有关系吗?” “是,但不全是,”单秀平地扔下一颗惊雷说,“我是半妖。” 万乐:“……” 单秀笑了,似乎是故意吓他的,然后慢悠悠地道:“骗你的。” “我是半神才对,”单秀说,“我是噎鸣后人。” 万乐:“…………” “所以我有噎鸣之眼,”单秀说,“这也是为什么,道教协会无法收走噎鸣之眼。这就是我家的东西。” 万乐第一次见到单秀的时候,单秀说,这是噎鸣赠与他祖上的,现在看来,并非是简单的赠与,而是噎鸣与一个女人相爱了。并把自己的眼睛送给了那个女人。 万乐说道:“你是……神仙啊。” 单秀:“准确的说,只是神仙的后人。” 万乐:“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人物,你等我想想,用跪吗?” “不用,”单秀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和道教协会的人处不好关系。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置我。神仙成神之前,也是妖而已。我有神仙的血统,在人间却只能当妖。” 万乐:“怪不得你这么厉害。你和协会的老神仙比,谁厉害?” “当然是他,”单秀感觉万乐有点不聪明,说道,“我还不到三十岁。” “你还不到三十?”万乐随后又觉得不太礼貌,说道,“但你是神仙的后人啊。” 单秀:“你祖上还是山顶洞人呢,我看你也不像猴啊。” 万乐:“没必要打这种比方,你好好说我也能懂。” 万乐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好好修炼自己的本事,多少年没有人能修仙了,你不试试吗?” 单秀摇了摇头,说道:“人的命早就有定数。现在的世人再也无法修仙这是已经早就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光是我,是天底下所有人都无法修成神仙与天同寿。我的身世听上去厉害,其实什么用也没有。” 万乐一想,可能单秀说的是真心话,并非是谦虚。从单秀的境遇来看,他应该是被排挤在协会的边缘了,大家既想要他的噎鸣之眼,又忌惮他的身世,也无法处置他,谁也不知道拿单秀怎么办了。 万乐说:“那你查这件事……” “和你一样,”单秀在黑暗中看了万乐一眼,说道,“我也只是想要帮帮忙而已。” 万乐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以为说是骆文端,看也不看就接起来,对面却想起了武韫的声音,武韫说道:“万乐!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6章 黑暗围城(五) 万乐说:“发生什么事了?” “能来医院吗?”武韫声音很着急,“我在这里等你。” 万乐马上对单秀道:“又出事了。” 单秀不意外,说道:“陪你去看看。” 万乐有些感激地点了点头,坐上了单秀的车。车是一辆已经有些破旧的老款英吉利,险些四面透风,万乐刚才坐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忽然感慨万分,说道:“神仙后人就这种座驾啊?” 单秀目不斜视:“神仙后人也不给编制。” 万乐说道:“给了编制更买不起了,你看欧阳雪风那么有钱,他是靠编制吗?” 单秀:“那更没戏了,我穷三代。” 万乐唉声叹气,单秀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万乐:“跟我一起算命吧。” “不去。”单秀干脆地道。 万乐:“赚钱啊。我的本事加上你的身世,好好包装一下,咱俩肯定闪亮出道啊。” 单秀说道:“你觉得谁信?” 万乐:“傻子多了去了。” 单秀:“……” “反正我不干,”单秀道,“泄露天机的事情我才不做。” 万乐说道:“所以你受穷啊。” “你懂什么叫文人风骨吗?”单秀说,“你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万乐:“因为我师门很穷啦,得先谋生才能有文人风骨啊。” 单秀不相信,说道:“长瓴山很穷吗?” “咦,”万乐说,“你不是知道我师门吗?” 单秀面不改色:“听上去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万乐却不傻,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长瓴山吗?” 第一次见单秀的时候,骆武端也在场,单秀听到他们师门的时候,那反应像是丝毫没有听过,而刚才的语气,分明是了解长瓴山的。 万乐说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没有,”单秀说,“我自己回去百度过。” 万乐勉强相信,说道:“合作最重要的是坦诚。” “知道了,”单秀哭笑不得,“你师门有什么好的,我还非得知道?” 万乐:“不知道啊,这次下山觉得奇怪得很,有的人听说过,有的人没有,那天遇到个妖怪,居然认识我师父。” 单秀说:“妖怪见多识广,人脉广点也正常。” 万乐:“不要瞎说呐,我师父嫉恶如仇,不会和妖怪交朋友啦。” 单秀敷衍地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万乐又想起王子谦的事情,心情有点低落,也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在沉默中抵达了医院,武韫攥着手机等在门口,万乐下了车,看见武韫还是一身睡衣,便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武韫说道:“我爸现在神志不清,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万乐和单秀对视一眼。 据武韫所说,他爸是在路上遇见了抢劫,被刺了两刀,抢走了身上的财物,后来被路人发现才叫了救护车带走,但是到了医院人就醒了过来,开始说胡话。医生说是正常现象,但武韫总觉得他爸说的话离奇,好像和他爸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一样。他想来想去,背着他妈妈偷偷地联系了万乐。 万乐说:“说的是什么?” 武韫说:“你来听听就知道了。” 万乐和武韫一起到了病床前,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万乐心里一沉,看了眼单秀,单秀摇了摇头。 俩人一进门,其实就感受到了一股死气。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似乎见鬼见得多了,就会对这种气息很敏感,什么人死了,什么人还活着,一眼就能望得出。 男人应该是已经死了。 床上的男人微微张着眼睛,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万乐还以为他只会发出这种声音,等万乐走进的时候,忽然听见很清晰的一句话:“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武韫说道:“妈,我同学来看看爸爸。” 武韫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可以看得出眉眼间有岁月的痕迹,但岁月在她身上似乎变成了温柔的褶皱,让这个女人更加立体丰满,万乐看得出武韫很像他妈妈,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武韫二十几年后的样子了。 武韫妈妈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回家?一会儿让司机送你们吧。” 单秀说:“我开车来的,正好在附近,听见武韫说了这件事,我是大夫,我来看看吧。” 武韫妈妈赶紧说道:“真的吗?那,谢谢了。” 单秀凑过去,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床上的男人面色发青,摁住自己的喉咙,说道:“宝宝好疼,喘不过气来。” 单秀:“……” 单秀和万乐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不好搞,是个小孩。” 小孩子早夭,怨气最大,一旦成鬼很少能够善终。 难处理是一方面,如何告诉武韫又是另一方面。 单秀站起身来,对女人说道:“发烧了,有些意识不清醒。” “大夫也是这样说的,”女人有些担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应该是好不了了,单秀看到男人身上包扎的伤口,腹部那一刀应该是致命伤。但是人已经醒过来了,应该也没当回事。 万乐看了眼武韫,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院门外,万乐说:“怎么办啊现在。” 单秀:“就跟他们家里人说没事啊,咱俩找个时间把鬼除了。” 万乐愣了下,单秀道:“怎么,你还想跟你同学说实话啊?” 万乐本来确实是这么想的,被单秀一说,意识到这样不妥,说道:“没有。” 单秀道:“现在人还没抓住,等人抓住了,也许就有线索了。” 万乐说:“你是说,和那些鬼有关?” “当然了啊,”单秀说,“肯定有问题啊,不然现在谁身上还带钱包?为了这么点钱把人往死了捅。” 武韫正好走出来,听见这句话,犹豫了下,说道:“我爸身上的东西挺贵的。” 单秀不以为意:“能有多贵?” 武韫说:“他的表和包都不见了,五十多万。” 单秀:“……” 万乐早就知道武韫家世很好,有了预感,没太惊讶,问道:“警察现在有线索了吗?” 武韫摇了摇头,说道:“说是还在查。” 万乐不担心有钱人在追责上受欺负,便没有多问,说道:“你……也别太难过。” 武韫:“?” 武韫茫然地道:“你们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哦,”万乐只好说,“我的意思是,你早点休息。” 武韫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们了。” 万乐心想:“麻烦的还在后头呢。”但是没说什么。 等武韫送了两人出去,单秀便道:“宜早不宜迟,等他们没人看护,马上就要动手。你可别妇人之仁。” 万乐:“知道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单秀说道,“必须要尽快找到罪魁祸首,不然还会出更多的命案的。” 万乐有点沮丧,又有些心烦意乱,他说道:“为什么总有人在作恶呢?” 单秀正色道:“当年的那场混战就已经注定了会有今天。” “只要杀生,就会滋长仇恨,”单秀说,“杀一人,仇恨十年,杀一妖,仇恨百年,当年死了那么多妖怪,如果算起来,妖怪的反扑才要刚刚开始。你以为你斩杀的是现在的妖怪吗?是百年前被人类虐杀的那一只,而不是眼前的那一只。” 万乐却摇了摇头说:“我没杀过妖怪。” “征凶不是吗?”单秀说道,“我都没找到征凶,你们很厉害。” 万乐:“你也找了?” 单秀:“很多人都在找,你以为只有你们几个吗?也不知道是你们几个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万乐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武韫的事情只能先放下,因为这一晚他家里人肯定会彻夜陪床。单秀打算自己去处理掉这只鬼,让万乐不要插手。万乐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确实是心有不忍,如果鬼被除掉,男人的性命确实就没了,武韫再也没有爸爸了。 尽管万乐一直没见到过自己的父母,但却能共情武韫的不幸,所以也不想亲眼见到这一幕。 单秀相比万乐,确实成熟得多,也冷酷得多,可能跟年纪与阅历也有一定的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万乐睡得昏天暗地,不知道今夕何夕。在睡梦中好像听见外面的门铃响了,骆文端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万乐迷迷瞪瞪地想:“谁来了?” 然后又开始做梦,忽然间被子被掀开,万乐霍然睁开眼睛,一个激灵,醒了。 欧阳雪风说:“surprise!” 万乐大吼:“你神经病吧!” 欧阳雪风穿了件巴宝莉风衣,带了把黑伞,头发扎起来,额头上还挂了一副墨镜。 万乐端详了他片刻,欧阳雪风骚包地变幻了下姿势。 万乐说:“好土。” 欧阳雪风:“你眼睛有问题。” “你不热吗?”万乐说,“你一路就这么来的?” 欧阳雪风:“你神经病吧,我大老远地来,你就看见我穿什么了是吗?” 万乐不耐烦地道:“你来干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7章 黑暗围城(六) 欧阳雪风:“你什么态度?” 骆文端问:“吃饭了吗?” 欧阳雪风马上说:“没吃。” “自己下去吃吧,”骆文端说,“我回去睡了。” 欧阳雪风怒道:“你们就这么待客吗?” 万乐躺回被窝,大声说道:“别烦我!” 骆文端只好换了鞋,穿着背心大裤衩,拎着钥匙和手机,对欧阳雪风说:“走吧,咱俩去。” 欧阳雪风放下行李,张开双臂拥抱住了骆文端,说道:“好久不见,弟弟。” “哥哥,”骆文端说,“什么时候走?” 欧阳雪风:“我刚来。” “嗯,”骆文端,“随便问问。” 俩人笑起来,骆文端说:“万乐昨晚凌晨三点多才回来,你这个时候来,他才刚睡下没多久。” “知道,”欧阳雪风说,“我知道肯定出事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骆文端也不懂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只是点了点头。 欧阳雪风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儿戏?” 骆文端:“?” 欧阳雪风说:“看不出你很紧张的样子。” “无知者无畏,”骆文端说,“我什么也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上次你们都来了,我也没觉得很紧张,感觉总是要有一群人在做事的。” 欧阳雪风:“可是这次很吓人呐。” 欧阳雪风的视线落在大街上,在骆文端的眼中,大街小巷一片安静,现在这个时间太早了,就连路人都很少,而欧阳雪风却面色凝重。从出门到现在,他已经数不清见过多少鬼飘荡在街头了。 “我师父说,征凶刚死,就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欧阳雪风道,“这背后很有可能有更深的阴谋。” 单秀在背后道:“什么阴谋?” 欧阳雪风吓得大喊一声,说道:“你谁啊!” 单秀打了个哈气,问骆文端:“去哪儿?” 骆文端说:“吃早餐,你来干什么?” “找万乐,”单秀说道,“算了,和你们先吃一顿吧,饿了。” 欧阳雪风这才认出来,这是昨晚在视频中出现的那个人,他说道:“是你啊。” “你认识我啊?”单秀说。 “不认识。” 单秀扫了他一眼:“全真的人,欧阳家的千机伞,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呐,欧阳雪风吧。” 欧阳雪风顿时有些洋洋得意,对骆文端说道:“我还挺出名吧?” 骆文端捧场地点了点头,其实也困得麻木了。 欧阳雪风对单秀拱手礼问道:“敢问方士高姓大名啊?” 单秀说:“我姓单,单名一个秀字。” 欧阳雪风:“……” 单秀他不认识,但是姓“单”的他知道的只有一家…… 欧阳雪风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骆文端,一脸的不可置信。骆文端说:“怎么了?吃啥啊。” 单秀站在店门口,看了眼菜单,说道:“来份豆花,来俩包子,来份咸菜。” 骆文端指了指欧阳雪风:“你呢?” 欧阳雪风马上恢复了正常,说道:“我都行,没想到单家的人在南方。” “你这么说也可以,”单秀打了个哈气,擦了擦眼泪,他听出了欧阳雪风的试探,“不是单家的人,是只有我在这里。” 欧阳雪风道:“那其他人呢?” 单秀说:“异时空。” 欧阳雪风马上就明白了,当下所有妖怪都被送到昆仑山的异时空里收容了,而道教协会无法处置单秀一家半人半神的身份,便将单家的人安排到了异时空中当管理员了。 欧阳雪风犹豫片刻,说:“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在我手上,”单秀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就想知道眼睛在不在吗?” 欧阳雪风确实是想问这个,却又觉得有些露骨,顿时尴尬了起来。 骆文端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也能感觉得出单秀应该是大有来头,他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大所谓,结账付了钱,找了个座位坐下了,人已经慢慢地清醒了,掏出手机来打开了电子英文词典。 欧阳雪风说道:“真是冒昧了。” 不管怎么样,单秀一家的血脉都决定了,他们和常人不同,本来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但单家人从古至今一直与世无争,从不爱靠近权贵,所以慢慢地便被排挤,边缘化。但在面子上,欧阳雪风还是必须要恭敬起来。 单秀百无聊赖,随意点了点头。 “这次是协会派我来的,”欧阳雪风说道,“兹事体大,陆续还会有一些援手来,我是第一批过来的,你已经了解了一些吗?” 单秀说道:“你去问万乐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欧阳雪风只好点了点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万乐和单家人很像,都对权力不是那么的敏感,万乐很可能都不认识单秀,也不知道单家人的不寻常之处,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和单秀走得近。而欧阳雪风自问,是没有办法把单秀当成平常朋友来相处的。 骆文端感觉到俩人之前的冷淡,假装当做不知道,接着背自己的单词,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骆文端拎着给万乐打包的早餐,说道:“回去吧。” 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估计又要和以前一样不平静,问欧阳雪风:“住我那儿吗?” “最好是,”欧阳雪风说道,“你家附近有空的房子吗?住近点比较方便。” 骆文端说:“我哪知道。” “住我房间吧,”骆文端说,“我睡沙发。” 欧阳雪风虚伪地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骆文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回去的时候,万乐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玩手机醒神,骆文端把早餐放桌上,进屋去招呼他:“单秀也来了。” 万乐挠了挠头,说道:“你没睡好吧。” 昨天骆文端在家里等万乐,也等到了三点多,俩人差不多一个时间睡下,今天早上又招待了欧阳雪风,万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骆文端说:“你先趁热吃了早饭再出去,我去睡个回笼觉。” 万乐说:“张得意没醒吧。” “天塌下来她都不会醒,”骆文端说,“不用管她。” 万乐挠着脖子从床上下来,一脸困意地说:“不一定出门吧,我去看看他们什么安排。” 骆文端提醒说:“他俩看着有点奇怪。” 万乐:“怎么啦?” 随后他想起了什么,马上明白了,说道:“可能是因为单秀的身份吧。我给你说,单秀是半神。” “什么叫半神?”骆文端坐在万乐床上,打算直接在这睡了,随口道。 万乐:“就是他有一半神的血统。” 骆文端:“就是半仙儿呗。” 万乐:“……” 万乐:“不这么叫。” 骆文端无所谓,总结说:“所以欧阳有点奇怪,你别瞎说话,惹了事。” 万乐还想跟他唠嗑,说道:“我都不知道单家,师兄也不知道,欧阳知道得真多啊。” 骆文端:“你们这一行,小门派和大门派之间的差距,也就只有资源和信息不对等了吧。” 万乐:“你知道得也挺多。” “我和你的差距,”骆文端说,“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万乐:“说你胖你就喘。” 骆文端:“谦虚使人退步。” 万乐每次都让他一本正经地逗笑,骆文端已经躺进了万乐被窝里,拿着手机刷,万乐凑过去,在骆文端脸上蹭了蹭,骆文端逮住他,锁住他的喉咙,万乐踹了他一脚,骆文端被踹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无声地尖叫,万乐笑着跑开了。一出门,被单秀通知道:“我把武韫他爸解决了。” 万乐愣了下。 单秀说:“你安慰下你同学吧。” 万乐想到这件事可能马上就要处理,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拿起手机,不知道该不该给武韫打这个电话。 单秀做得是没有错的,他只是没有通知万乐,但从理智上来说,没有通知万乐也是正常的,万乐和武韫是同学,关系不错,按常理来说,就是会被感性影响判断的。 万乐想了想,还是没有打这个电话,因为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单秀说道:“宜早不宜迟,你能理解吧。” 万乐点了点头,说道:“能。” 欧阳雪风说:“什么情况?” 万乐简单地给欧阳雪风说了下情况,欧阳雪风吓了一跳:“武韫他爸?” 单秀道:“最近的死亡率太高了,必须马上解决这件事。” 万乐说:“上面不会就派你自己来的吧?” “怎么可能,”欧阳雪风说,“还有援手,今天就会陆续到的。”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万乐顿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打开门,宁武雀不满地说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万乐说:“……朱小炜呢?” 宁武雀:“后面买雪糕呢。” 万乐转过头来,对欧阳雪风说:“这就是援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8章 黑暗围城(七) 欧阳雪风耸了耸肩:“不是我安排的。” 宁武雀说道:“刚走了,又回来,你以为我想?” 欧阳雪风:“不要这么说,你们不想念大家吗?” 万乐和他们分别的时候,还以为以后不会再见面了,确实是有些遗憾的,但是此时他们又回来了,站在他面前,万乐又开始感觉到血压奇高。他有种打游戏的时候那种不靠谱又不得不依靠的队友们重新上线了的感觉。 万乐说道:“好吧,这次我们好好合作。” 宁武雀说:“你师兄呢?没来?他比你靠谱多了。” “就只有我,”万乐说道,“爱用不用。” 宁武雀:“什么态度?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向上级报告,让你们长瓴也收编进队伍,你们也太自由了,我看不下去了。” 宁武雀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问:“骆文端呢?” “睡觉呢,”万乐说,“你小点声。” 朱小炜站在门口喊道:“快来拿雪糕,要化了!” 张得意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说道:“好多人啊。” 朱小炜道:“来啊妹妹,吃雪糕。” “她不能吃,”万乐已经彻底认命,说,“给我来根。” 这一群人极其没有素质,在骆文端家肆意妄为,欧阳雪风甚至在早上八点点了麻辣小龙虾外卖。单秀估计是懒得和这些人在一起厮混,和宁武雀等人打了个照面便回家去了。 张得意兴奋极了,她之前家里从来没来过这么多骆文端的朋友,她从左跑到右,再从右跑到左,最后去敲骆文端的门。 骆文端一觉睡到九点,等大家坐在桌前吃小龙虾的时候,他才推门出来。看到客厅满目疮痍,已经非常坦然了。 宁武雀说道:“坐下吃啊,别客气。” “好的。”骆文端搬了个凳子坐下。 宁武雀说:“喝点吗?” “差不多得了。”骆文端说。 宁武雀说:“真是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骆文端:“在今天之前,都不错。” “没办法啦,”宁武雀毫无愧疚之心,“天下大乱,英雄们需要征用一下你的居所也是无可厚非吧。” 骆文端客气地说:“请用,这里就留给你们,我这就去申请住校。” 宁武雀:“那倒是不必了,我和朱小炜住酒店,已经订好了。” 万乐对欧阳雪风说:“你能不能和人家学一学?” 欧阳雪风道:“我们谁先到谁住你家,没抢过我。” 万乐:“所以你才大早上的来我家?” “对啊,”欧阳雪风,“不然呢?” 万乐:“你们真的有病吧!” 宁武雀说道:“无所谓吧,我看你和骆文端住一个房间不就正好?” 万乐和骆文端在一起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看样子,这些人都已经默认两个人在一起了,果然都是一些人精。 万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没接话茬,骆文端说道:“太感谢了,要是没你替我操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宁武雀:“……” 万乐笑了起来,尴尬顿时消散了。 吃完饭,几个人又像以前一样,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 万乐刷着刷着手机,忽然看到了一条新闻,写着:“昨晚抢劫案凶手现已缉拿归案。” 万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正好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单秀把这条新闻的链接发送给了他,说道:“行动。” 万乐说道:“走吧,来活了。张得意,不许再看电视了,马上去写作业。” 张得意说:“我也想去。” “你还想上天呢,”万乐说,“也上吗?” 欧阳雪风:“那简单啊,我帮你。” 万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欧阳雪风道:“念书是大事。” 万乐对张得意说:“回房间做作业去,我回来之前你如果做完了作业,我就给你看动画片。” 骆文端正在房间看书,听见动静走出来,对张得意说:“和哥哥们再见。” 张得意只好乖乖地道别。 几人出了门,欧阳雪风忍了又忍,没忍住说:“你俩也太和谐了。” 万乐:“?” 欧阳雪风:“简直是中年生活啊。” 万乐听明白了,说道:“养孩子吗?” 欧阳雪风:“小小年纪,就当妈了?” 万乐故意说:“是啊,傍大款了,你羡慕啊?” 欧阳雪风确实有点羡慕,说道:“骆文端真的有两下子。” 万乐:“可惜你醒悟得太晚了。” 欧阳雪风:“什么意思?有守门员就不能进球了?” 万乐:“……” “你有病吧,”万乐说道,“你好没有下限。” 欧阳雪风:“我说真的啊,他的脑子是无价的,我愿意为了他变弯。” 万乐:“那我祝福你们。” 宁武雀说:“这就是你的爱情吗?” “不用你管,”万乐说,“管好你自己吧。” 单秀骑着摩托车等在楼下,把头盔夹在咯吱窝,看上去和他有些寡淡的气质非常违和。 单秀问:“申请了吗?” 欧阳雪风说:“申请了,等等吧。” “申请了什么?”万乐好奇道。 欧阳雪风:“灵魂审判通行证。” 万乐没有听说过,问道:“哦,那是什么?” 其他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万乐毫无羞愧之心,说:“怎么了?我们小门派的人信息滞后很稀奇吗?” “灵魂审判,”欧阳雪风说,“以前审判半妖的办法,就像吐真剂,你和半妖的灵魂一起进入异世界,在他意识混沌的时候,问他想问的问题,一般都会得到真话。” 万乐说:“这么回事,没听说过。” 宁武雀道:“我感觉你已经不是来自小门派的问题了。” 万乐:“?” 宁武雀:“你像是刚入行。” “没人教过我,”万乐说道,“我师父没说过。” 宁武雀:“那你师父到底教你什么了?” “刑法,”万乐说,“怎么样赚钱能不被判刑。” 欧阳雪风说:“实用派。” 万乐说:“学以致用嘛。” 万乐坐上了单秀的后座,然后自然地对其他人说道:“咱们派出所见。” 单秀带着万乐发动摩托车,一踩油门便冲了出去,万乐抱着单秀的腰,感觉单秀挺酷的。 单秀说:“你不喜欢这些人。” “我?”万乐说,“没有,都是开玩笑的。” “他们确实挺烦的,但是心地不错。”万乐说,“都是些好人。” 万乐感觉到单秀笑了,却没说话。便从后面问道:“你笑什么啊。” 单秀说:“你能看出人的心地?” 万乐:“我们一起除掉征凶,共患难了。” 单秀没说话,万乐感觉到他的沉默似乎有不认同的意思,便想到了骆文端跟他说,单秀和欧阳雪风似乎不太对付。 万乐有心想劝劝,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 万乐说道:“人自己闯荡江湖,还是要多交一些朋友。他们真的人不错。” “不必了,”单秀说道,“只能算是道友,不能算是朋友。” “好罢,”万乐马上放弃了,说道,“你开心就好。” 万乐感觉自己似乎从骆文端身上也学到了不少,如果是以前他估计还要劝,但遇见骆文端之后,他就很喜欢骆文端身上的那股劲儿,骆文端从来不干涉身边的人怎么生活,也不多管闲事。他周围的人都可以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活着,骆文端呈现出一种比较冷淡的风格,可万乐又觉得这种气质很迷人。不知不觉地他也被影响了。 单秀应该也比较喜欢万乐不说废话,俩人到了派出所门前,等了大概一刻钟,宁武雀等人才从出租车上下来。 正好通行证也下来了,欧阳雪风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亮着一张图样古怪的符咒,万乐好奇地说道:“这就是通行证?” “对。” 万乐跃跃欲试:“我来画。” “不用,”欧阳雪风说道,“这是电子版的。” 万乐:“?” 宁武雀说:“说你是土鳖你还不乐意。” “谁能乐意?”万乐说,“你说我土就行了呗,非加上鳖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少,明天会多写点 第059章 黑暗围城(八) 欧阳雪风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派出所,说道:“就是这里吧?” “估计是吧,”宁武雀从手机上查了查,说道,“挨个试呗。” 单秀确定地道:“就是这里。” 欧阳雪风没说话,嘴里吹了声口哨,哨声似乎有些古怪,声调极高且长,盘旋在整个派出所上空,声音化作一道透明穹顶,闪烁着明黄色的符文,将眼前的建筑物罩住。 欧阳雪风面色自若,亮起手机屏幕,捏出二指,将符文往外一划,透明的符文射了出去,贴在了穹顶的最上方,欧阳雪风口中念念有词,单秀看了眼欧阳雪风,神色微动。 欧阳雪风说道:“走吧。” 几人迈入穹顶,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切变得虚幻起来,物与物的边界也不再那么清晰。 “这是异世界,”宁武雀解释道,“我们在这里出入,除了咱们几个,谁也看不到我们,尽管是老神仙那样的高手,也无法察觉。” 万乐看了眼周围,说道:“好厉害。” 宁武雀说:“是厉害,不过这种通行证很难申请的。” 欧阳雪风说:“咱们这样S级的任务难度才能申请到。” “还评级吗?”万乐问得有些傻。 “不,”欧阳雪风说,“我只是觉得这样说比较酷。” 万乐无语。 几人走近派出所,在一楼的走廊边找到了蹲在脚边的一个穿着发黄的T恤的中年男人。 万乐一下子便意识到就是这个人,可能是因为在这个异世界里,中年男人是他们来这里的任务中心,所以万乐一下子就将他认了出来。 宁武雀说:“把他搞进来。” 欧阳雪风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仅仅是在他肩头轻轻一拍,男人的神色微微地恍惚,眼睛迷茫片刻,睫毛扇动片刻,自然而然地走入了这个世界中。 宁武雀看见万乐皱眉,解释说道:“不用担心,在外人眼中,他只是走神了。他自己也不会记得。” 万乐叹为观止说:“时代进步了,真是太高级了。” “是的,”朱小炜说,“这是最新研发出的技术,还没有完全投入使用,因为不好处理使用范围的问题。” “也涉及到了人权,”朱小炜说,“如果施术者的行为越线了,很难管控。” “这个咒很难啊,”万乐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说道,“不是谁都学得会吧?” 单秀忽然说道:“很简单。” 万乐疑惑地看着他,欧阳雪风也说道:“确实很简单。” “我们用到的是储存起来的力量,”欧阳雪风说道,“是前辈储存起了自己的气,我们只需要念起符咒,就可以调动起这些气来。” 单秀打断说:“开始吧。” 男人已经慢慢地走进了他们,几人和男人在异世界的走廊里见面。 男人神色恍惚地看着他们。 万乐意识到,这个人和撞死了姜琦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姜琦说撞死自己的那个人很年轻,而面前这个人至少也有四十岁了。 万乐一时间想到了不少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单秀说道:“你杀人了是吗?” 男人面露迷茫,单秀换了个说法:“昨晚你抢劫了一个男人,用刀捅了他很多次。” 男人这次干脆地点了点头。 万乐说道:“为什么?” 男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带着一种常年被贫穷勒索的窘困的面相,说:“他欠我的钱。” “欠多少?” “八万,”男人说道,“一年的工资。” 万乐想到这人应该是体力劳动者,卖命赚钱,才能一年赚这么多。 男人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说的话让人半懂不懂,道:“我妈生病了,一粒药就要两百块。” 他伸出比他的年纪要苍老得多的手指比了个“2”。 几人沉默了片刻,欧阳雪风道:“你妈叫什么,住哪里?需要多少钱?” 男人一咧嘴,说道:“死啦。” “前天死啦,”男人笑得很灿烂,可能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死了很好,说道,“不用受罪。” 万乐发觉在这个世上,他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山下的世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以前以为好人和坏人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后来发现善良的人会做恶事,恶的人也会做善事。最后发现善不是善,恶也不是恶,世人只是活着而已。 万乐忽然有些想骆文端,想问问他:“你觉得呢?” 他想骆文端也无话可说。 而事情却远远不会这样结束。 单秀说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男人说道:“我心里不好受。” 单秀:“谁让你杀人的,那天你遇到了什么?” “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敢做这种事情的?如果你有这样的胆子,他也不可能拖欠你的钱这么久。”单秀的话近乎绝情,说道,“你一定是个老实人,他才敢这样对你,那你为什么忽然要杀了他?” 可能是因为在异世界的灵魂审判中的缘故,男人并没有表现出愤怒,而是迟疑地说道:“没有什么。” 男人说:“只是心里不好受,只想要杀了他。” “我脑子里只要一件事,”男人说,“恶有恶报,他要给我妈负责。” 单秀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听罢转身便走了。 万乐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许根本没有一个真正的凶手在左右现在的局面。 欧阳雪风沉默片刻,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测:“会不会征凶还没有死?” 几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件事情越来越像征凶了。 万乐心情有些沉重,没和他们几个人一起出去吃东西,而是回了家。他忽然感觉很害怕,很冷,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想马上见到骆文端。 他回家的时候,骆文端还守在书桌前做没完没了的习题,题永远也做不完,骆文端很有耐心,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每一分钟。骆文端听见开门声,偏头去看门口,果然万乐下一秒钟就打开了他房间门,倚在门边看着他。 骆文端说:“回来了?就你自己?” 万乐:“怎么办?” 骆文端莫名地说:“怎么了?” 感情先于理智,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先伸出手来,示意可以抱一抱,万乐像个炮弹一样冲了进来,扎进了他的怀里。双腿也缠在了骆文端的腰上,结结实实地把自己扎了进去。 骆文端有些紧张,摸了摸他的身体,发觉没有受伤,一颗心放下大半,然后说道:“到底怎么了?” 万乐摇了摇头。 骆文端严肃道:“快说,马上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你这样我很害怕。” 万乐说:“他们觉得征凶没有死。” 骆文端:“就这点事?” “啊?”万乐说,“这还是一点儿事吗?” 骆文端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万乐:“好吧,还有一件事。” 万乐把今天遇见的男人告诉了骆文端,然后端详着骆文端的神色。 骆文端想了想,然后说道:“万乐,武韫也许不知道这件事。” 万乐说:“是吗?” “知道了他也左右不了什么,”骆文端换了个说法,说道,“就算是让法律来量罪,武韫也是无辜的。” 其实万乐最伤心的一点就是这里,他不知道武韫知不知道他爸是个什么人,他在这个故事中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昨天晚上见到武韫和他妈妈,还觉得他妈很和善,怪不得武韫的性格也很好,而现在感觉忽然就一切都变了。 武韫他爸出门戴几十万的腕表,却开不起民工的八万块工资。他自己住着最高级的病房,却让别人死在家里。 骆文端也打量着万乐,看着他的神色说:“你比我想的还要天真一些,万乐。” 骆文端一开始认识万乐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游戏人间的浪子,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看得透,慢慢地才发现万乐只是见到的事情太少了,他没交过几个朋友,也没见过多少人,好人坏人都没见过太多,所以什么事请都显得兴师动众。 在骆文端眼里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在万乐眼里,就那么不可置信。 和万乐想象的不同,骆文端说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情就行了,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自己吗?” 万乐:“没准我也能遇上这么坏的人呢。” 骆文端:“那确实没少遇见啊。” 万乐知道他说的是征凶和王子谦那样的人。 骆文端:“没事,你朋友多,他们都会保护你的。” “对,你不行。”万乐故意开他玩笑。 “嗯,你们那种我不行,”骆文端若无其事,“我会在别的地方保护你。但最好还是别用我,我建议你自己努努力。” 万乐:“……” 骆文端说:“你刚才和张得意一个模样,我还以为你也被欺负了,回来找家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0章 黑暗围城(九) 万乐不管骆文端听懂听不懂,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话,说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 骆文端确实听不懂,还是匀出一份耐心来听,手里的笔转得飞快,然后打断道:“万乐,你说这些我听不懂。” 万乐说:“哪里不懂,我给你讲讲?” 骆文端有些无奈,说道:“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万乐,我没法给你什么意见。” 万乐安静下来,硬巴巴地“哦”了一声。 骆文端转过椅子来,看着他,说道:“焦虑什么?” 万乐不承认:“没有啊。” “好吧,”骆文端说,“都会解决的,不要担心。” 万乐不是很满意他的态度,站起身来,不高兴地说:“不打扰你学习了。” 骆文端拉住他的手,让他重新坐下,说道:“坐这儿。” 万乐仿佛被绑架了,被绑在这儿,懒得跟绑匪发生任何眼神上的沟通。 骆文端说:“不是嫌你烦,你跟我说这些我根本不懂,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你还不如去和他们聊。” “我没想让你给我建议,”万乐说,“我就是想和你聊天。” 骆文端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万乐说:“就是焦虑,想跟你说话,你不想听算了。” “回来,”骆文端拉住他,说道,“说吧,说。” 骆文端说:“我想听,你们的事情我都想听。” 万乐说:“我不想说了。” 骆文端有些无奈,说道:“你跟我说这些,我也给不出意见,觉得什么也帮不上你,也挺难受,不是嫌你烦。” 骆文端一直以来都是帮人解决问题的那个人,张得意有什么难题,骆文端都能想办法解决,只要是他在乎的人,无论是什么问题他都可以想办法,但是万乐又不一样,他头回一点也没办法。 骆文端说道:“如果你不嫌我跟得慢,可以跟我说。” 万乐眨了眨眼,说道:“哦。” 万乐挠了挠脸,说:“征凶如果还活着的话,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 “这是核心问题了,”骆文端说,“你先解决面前的小问题吧。” 万乐说:“武韫会很难过吧。” “这问题解决不了,”骆文端头疼道,“再换一个。” 万乐:“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被影响,怎么能停止呢?” 骆文端说:“不知道,再换一个。” 万乐说:“欧阳雪风晚上住哪儿?” “住我房间,”骆文端终于有一道题会做了,说,“我住客厅。” 万乐看着他,没说话。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道:“住你房间,你住客厅?” 万乐:“?” 骆文端试了最后一种可能:“住我房间,我和你一起住。” 密码正确,万乐说:“可以。” 说完,俩人都有些不自然,骆文端咳了一声,说道:“作业呢?” “不写。”万乐底气十足地说。 骆文端叹了口气,说道:“你拿来。” “不用你,”万乐说,“你学你的吧。” 骆文端确实是有点拿他没办法了。 万乐说道:“不要替我做作业,但是这里。” 万乐点了点自己的脸,虽然行为很无耻,但是多少言语上还知道羞耻,没敢说什么。 骆文端说:“过来点。” 万乐往前凑了下,骆文端探身在他脸上落下了个干燥的亲吻。 万乐感觉出谈恋爱的美好来,坐在骆文端的床上,衣服也不脱,侧躺着玩起手机来,又从骆文端的枕头底下翻出无线耳机来刷没有营养的短视频,骆文端坐在书桌前学习,俩人几乎不说话。 万乐起身给骆文端倒了杯水,又去看了眼张得意,张得意抱着洋娃娃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流了一枕头口水,他回到骆文端房间,又躺下了。 骆文端理解不了刷短视频的乐趣,问道:“一点也不学是吗?” 万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给我随便拿一本吧。” 骆文端要给他去拿书包,万乐说:“不用,给我拿本你看完的就行。” 骆文端挑了挑,不知道给他哪本比较好,万乐随手抽出了物理练习册,骆文端已经做完了,写好了答案,他打开看了看,说道:“学习好累。” 骆文端说:“刚打开。” “已经累了,”万乐说,“不知道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真是厉害。” 万乐也不是多么的不学无术,只是没有什么动力,他一开始来的时候,还存了想和骆文端较劲的心思,但是后来他发现骆文端是他无法逾越的高山,所以干脆学也不学了,失去了动力。 万乐看着他的脸,忽然问道:“你想学什么专业?” 骆文端没什么想法,万乐说:“设计吗?” “设计不是学出来的。”骆文端倒是说。 万乐问:“你没有什么喜欢的吗?” 骆文端没有马上回答他,似乎在自己想,万乐又说:“因为你什么都学得好,所以不会选了吧。” “你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能养活自己,”万乐说,“你的未来也有太多可能了吧?” 万乐没有嫉妒的心情,只是感慨。 骆文端无论是往哪个方向去走,似乎都会顺畅,因为他足够认真努力,也足够聪明,好像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有这两点,都能做得很好。 万乐自己也有些小聪明,但他清楚自己心浮气躁,没办法脚踏实地,所以万乐总觉得自己很佩服骆文端。他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就可以一眼手机都不看,笔沙沙地写在纸上,一刻不停,那么辛苦的事情,让骆文端做出了一股禅意。 骆文端说:“你以后去哪儿?” 万乐:“?” “不知道啊,”万乐说,“你去哪我去哪儿呗。” 万乐说得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骆文端不敢表现得太惊讶,两人都表现得像是本该如此的样子。 骆文端还是没忍住问:“你师父呢?” “我长大了啊,”万乐说,“我本来也不能一直待在山上的。师兄也不是一直待在山上。” 万乐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以后怎么办,等骆文端考上了大学,随便是哪个城市都行,他就跟着去当地,没准报一个当地的学校,也可能干脆就不念了,干回自己的老本行,没事算命,要是除妖。反正骆文端有钱,他也不是很愁。 万乐说:“你不欢迎啊?” “没有,”骆文端说道,“太感动了,有纸巾吗?” 万乐:“我给你拿,你今天不哭出来不许走。” 骆文端说:“你误会了,我意思是想去上趟厕所。” 万乐去掐他脖子,恶狠狠地道:“你不开玩笑会死吗?” 骆文端任他掐自己脖子,正要说话,门铃响了,应该是欧阳雪风几人回来了。 骆文端起身去开门,却半天没有回来,万乐有些担心,追出去看见乔巧眼睛通红地站在门外,六神无主的模样。 乔巧说道:“石头被偷了。” 万乐在心里“我靠”了一声。 石头买回来之后直接放在了保险箱里,工作室有监控,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失窃事件,所以乔巧也从来没有想过会丢,今天是想拿出来让取件的师父看一看,规划一下怎么取比较好,结果打开之后里面什么都没缺,唯独少了这块石头。 乔巧脑袋里当即有些发蒙,还抱有希望是工作室的人拿走了,结果打电话问了一圈,也没有人动过这块石头。查了监控,监控里有一段被删掉了,从昨晚的十二点半到一点半之间。乔巧在社会上浸淫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只在法制节目看到的事情。 万乐想到那块贵得离谱的石头,顿时感觉到非常肉疼。就连乔巧一时也无法接受这么巨大的损失,报了警之后,还没敢跟老板联系,几人决定先瞒下来看看警方能不能找得到,乔巧实在心里憋屈,想出来走走,无处可去,找到了骆文端这里。 她连骆明也不想去找,骆明知道了一定又要拿出男人那套事后诸葛的模样来数落她的不是,这次回来,她见到了骆文端之后,更加讨厌骆明了。 骆文端似乎还是有些担心的,他问道:“你不是住在工作室吗?” 乔巧点了点头,骆文端说:“别住了,太危险。” 乔巧登时感觉有些感动,但是强忍住没哭。 骆文端说道:“工作室监控删了,还有街道和停车场的监控,会找得到的,最主要的你被盯上了,你和同事都换个地方住吧,这几天别过去了。” 乔巧还是有些惆怅,说:“那么多钱……” “算了吧,”骆文端说,“还想钱呢?” 乔巧虽然有钱,但也没有钱到无动于衷的程度,她还是有些担心,骆文端看了万乐一眼,说:“会找到的。” 万乐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刚就悄悄地给乔巧算了一卦,发现这石头应该是可以找得回来,但是中途会遇到始料未及的事情,让这件事变得面目全非。他也有些没有看懂这个卦的走向,打算一会儿悄悄的告诉骆文端。 万乐看着乔巧的神色,心里却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安。 这时候,欧阳雪风等人也终于回来了。 欧阳雪风说道:“遇到个老熟人,你们猜是谁,哎这是谁?” 骆文端起身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几个人一看到家长在,顿时有些尴尬,骆文端问:“看见谁了?” 欧阳雪风说道:“王子谦,他还在揭阳呢?” 万乐和骆文端听见了也是一愣,万乐说道:“还在吗?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乔巧说:“你们聊吧……我走了。” 骆文端跟万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送一送,乔巧应该还有些话不方便说,万乐便没有跟着。 等骆文端他们出去,把门关上,宁武雀才说道:“怎么回事?这是骆文端他妈?太年轻了,有三十五吗?” “有吧,”万乐不太确定,说道,“你真八卦啊。” 宁武雀道:“你不想知道吗?装什么?” 万乐:“我想知道这个干什么啊,我又不和她谈恋爱。” 朱小炜:“但她是你婆婆耶。” 万乐:“……” 宁武雀:“你都不出去送一送,还在这聊天?” 朱小炜:“态度也太随便了吧。” 万乐让他们说得有点怀疑自己,有点想跟出去了。 欧阳雪风道:“别逗他了,万乐,骆文端他妈是不是出事了?” “你看出来了?”万乐有些意外,说道,“她丢了块石头,被偷了。” 万乐说了乔巧的事情,又说了自己卜的卦象,说道:“我不太明白这个卦象,你们明白吗?” “能找回来就行,”欧阳雪风忽然说,“但是有一件事,万乐,你发现了吗?” 欧阳雪风有些严肃地说:“最近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都很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1章 黑暗围城(十) 万乐对这件事已经有所预料,所以并没有感觉非常意外。 欧阳雪风说道:“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如果征凶没有死,那他可能就在你周围。” 万乐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觉得欧阳雪风说得很含蓄,或许在他们已经在怀疑,万乐就是征凶。 欧阳雪风说:“这件事很可怕,我会上报给师父。” 万乐说:“我也会告诉我师父。” 宁武雀说:“扯淡,也有很多死了的人,万乐根本不认识啊。” “所以我没有说是万乐,”欧阳雪风说,“我只是觉得和他有关系。” 万乐心情本来就很糟糕,现在更是一头冷水泼下来,完全没有劲头了。 外头这么吵,张得意睡醒了,头发乱成鸡窝,懵懵地走出来,身上穿着Elsa的睡衣和小鸡拖鞋,一身的小孩味儿,把几个人萌得心肝颤。 张得意一张嘴就是:“叔叔呢?” 第二句就对万乐说:“饿了。” 万乐张开手,说道:“过来,梳梳头。” 张得意皮筋儿都睡飞了,万乐把皮筋儿解开,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张得意打着哈气,一身软绵绵地,说道:“吃什么啊?” 万乐说:“就知道吃,作业呢?” 张得意不回答这个问题,对欧阳雪风说:“你的伞好酷啊。” 欧阳雪风把鲲鹏骨伞递给她,说道:“拿去玩吧。” 张得意却不要,说:“叔叔会给我买。” “你叔叔有钱,”欧阳雪风说,“我也不是看不起他,但我觉得这个他应该是不太好买。” 张得意说:“万达啥都有。” 万乐说:“对,就是,去万达买。” 几个大哥哥大姐姐被小姑娘逗得笑死了,朱小炜又拿了自己的拂尘去逗张得意,张得意对姐姐还是有些好感,轻轻地摸了下,又说让叔叔买。 朱小炜说:“你叔叔出门一趟,回来发现欠你这么多东西。” 张得意对这几个人不是很熟,还有些腼腆,不太爱说话,倚着万乐扒拉他的手机看外卖,欧阳雪风说:“你们仨就点外卖啊。” 万乐思考了片刻,说:“也不是顿顿都能吃上外卖。” 万乐倒是有心想要做饭,但是这两天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他看着怀里的张得意,其实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骆文端还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征凶还没有死,他们几个人也是为了找征凶想尽办法,一天晚上,骆文端问万乐:“不会是你吧?” 万乐被骆文端的设想吓了一跳,等骆文端说是开玩笑的,心里才踏实了些,当时他想,王娜娜他也不认识,他不可能是征凶。 可是现在他又不确定了,总不会真的是他吧?如果是的话,他怎么可能自己不知道呢? 万乐感觉不太可能,却又担心:“万一呢?” 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却不敢说出来。害怕从别人嘴里听到认同。 这些事确实离他越来越近了,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骆文端回来了,把钥匙挂在墙上,手里拎着两大袋子餐盒,张得意欢呼一声,扑了上去闻味儿。 骆文端从楼下打包了些饭菜上来,说道:“顺利吗?” 几人齐声说道:“别提这个。” 骆文端看他们一个比一个丧,没说什么,去餐桌前拆饭盒,几个人不客气地坐上餐桌,万乐不满意地道:“你们不是刚吃完吗?” “边吃边说,”宁武雀挥着筷子,说道,“太烦了,来点东西垫一垫。” 万乐这回是真的有点烦了,他回来想跟骆文端过一会儿二人世界,结果还是甩不掉这几个人,骆文端倒是看不出什么,还挺有待客之道地去冰箱里拿了果蔬汁。 “家里只有这个,”骆文端说,“还有开水。” 万乐觉得骆文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非常有感觉,一种很有男人味儿的感觉。他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安置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骆文端是北方人,会用“开水”来形容“温水”,骆文端偶尔透露出的那些语癖都被万乐一一挑出来,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是骆文端说出来的,所以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欧阳雪风接过果蔬汁,这包装一看就是为了照顾家里的孩子买的,便对张得意说道:“学习怎么样啊?” 骆文端说:“别提这个。” 张得意忽然说:“我以后会捡垃圾。” 几人都是莫名其妙,以为是骆文端说的,骆文端也是不太明白,问:“为什么?” 张得意宣布说:“电视里说学习不好的小孩长大了捡垃圾,我以后就捡垃圾了。” “捡垃圾没法穿裙子了,”朱小炜说,“很脏很臭的。” 张得意:“我看了,大家都有黄色的工作装。我不捡垃圾的时候还是可以穿裙子的。” 骆文端明白了,说道:“作业没做完。” 张得意有点紧张地看着骆文端的脸色,说:“捡垃圾不用学习好。” 欧阳雪风又试图劝学,但张得意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以后捡垃圾。 所有人都在等着骆文端发号施令,骆文端却说:“行。” 吃完饭,骆文端对张得意说:“把垃圾都收了,扔楼下垃圾桶去。” 张得意一口答应下来,收拾盒饭,骆文端说:“汤洒了,擦干净。” 张得意一手按住垃圾袋里的饭盒,一手去够着厨房纸巾擦桌子,骆文端说:“用抹布擦,把抹布洗干净。” 张得意:“……” 万乐等人坐在沙发上看骆文端教训张得意,欧阳雪风又说:“如果我喜欢男的,肯定轮不着你。” 万乐:“吹吧你就。” 张得意被骆文端使唤了一晚上,到了要睡觉的时候,终于不再提自己要捡垃圾了,把作业拿出来,点灯熬油地补作业。骆文端没有让她补完,十点多让她去睡了。 万乐洗完澡,躺在被窝里,麻木地刷短视频,脑袋里空空荡荡,心里忐忐忑忑。 骆文端擦着头发进来,坐在床边吹头发,他头发很短,两下便吹干了,很自然地掀开被子上了床,倚在床头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万乐给他分享了大概二十多条搞笑视频,骆文端一条没看,直接无视,看见乔巧发了信息,说已经找好了酒店办理了入住,骆文端回复了:“好的。” 万乐歪着头偷偷看他,骆文端眼都不转,问道:“看什么?” 万乐说:“你今天还学习吗?” “不学,”骆文端说,“睡了。” 万乐“哦”了一声。 骆文端忽然道:“你知道……” “欧阳雪风的伞在哪买吗?”骆文端说,“你能买到吗?” “我……”万乐霎时压力山大。估计是张得意刚才偷偷地跟骆文端说自己想要了。 “不是买不买的问题,”万乐顶着压力,说道,“是原料找不到了。” “那是一把鲲鹏骨伞,主要是我猜这世上,可能是没有鲲鹏了。” 骆文端:“……” 骆文端:“如果我一定要呢?” 万乐当即起身,说道:“等着。” 骆文端笑了起来,拉过了万乐,说道:“算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动不动都是这么吓人的东西。” 万乐经过这么一闹,感觉自然多了,然后又感觉骆文端应该是故意的。 骆文端发乎情止乎礼,从上了床之后就没有做过任何过界的动作,伸手关灯之前告诉了万乐一声要关灯了,万乐老实地应了声,把手机收了。其实现在还远不到他睡觉的时间,但是万乐也感觉没什么心思玩了。 灯灭了,四周陷入了黑暗里,万乐下意识地瞪大眼睛适应环境,视觉不灵,别的感官便敏锐了起来,能感觉到骆文端躺下了,床陷了下去。 骆文端说:“晚安。” 万乐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好像是安全了,着陆了,但又有点失望和扫兴。万乐感觉自己也挺纠结,想干点什么,又没胆子。最后还是只能道:“晚安吧。” 安静了片刻,万乐还处在有些懊悔的状态中,骆文端撑着胳膊坐起来了,万乐在黑暗里眨了眨眼,骆文端半个身子压上来了。 万乐微微张着嘴,便被亲了上来,人有点傻,情已经动了。 …… 万乐喘着咽了口唾沫,手里还攥着骆文端的衣领,平时的伶牙俐齿也卡壳了,喘了两口之后,又觉得自己矫情,憋住了,但手还是没撒开,甚至还想再抱抱。 万乐说:“你刚说啥?” 他刚没有听清楚。 骆文端说:“冒犯一下。” 万乐:“……” “你不是挺能装吗?”万乐又有点本事了,找回了平时的状态,嘲讽道。 骆文端:“这话让你说出来怎么这么难听呢?” “那我怎么说?” “这叫尊重你。” 万乐:“那你有种尊重到底呗。” “没种,”骆文端说,“这款可能不适合我。” 但骆文端到底也还是没继续下去,万乐不太想分开,抓着骆文端衣服不松手,骆文端让他松开,然后胳膊搂着他,俩人环抱着,终于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了。 万乐以为可能要失眠,但其实睡得很快,没多一会儿,他就开始做梦。 万乐在梦里也能感觉到自己就是在做梦,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很离奇,他梦见了一条龙。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2章 黑暗围城(十一) 这条龙万乐见过,那日在观心中,就是这条巨大的青龙,吐息之间能把人吹跑。 万乐还记得那天他在观心看到的故事,那是征凶想让他们看到的前世。而在梦中,他成了那个救下妖龙的少年。 他是一个年轻的道士,师父刚刚死了,被师兄弟嫉妒,赶下了山,听说人间大乱,他想要帮帮忙,便往战乱中心去,山上雷雨交加,一道巨响之后,他胆战心惊地凑上去,看到了一条幼龙。 这场面直冲人心——幼龙不足半人高,浑身鳞片雪白,唯独在爪子和脊背的毛发上夹杂着青色,砸出一个山坑,遍体鳞伤,雪白的鳞片上淌下一股股的暗红色血液,它的胸腔在缓慢地颤动,仿佛濒死,但在死亡的进程中展露出凡人难以窥见的华美。 幼龙眼皮微微抬起,便在艰难地喘息中,见到了万乐,万乐和他对视一眼,便失去了动作。 仿佛他的徘徊犹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杀心,在龙的坦然的一眼面前无所遁形。 而这眼前的一切和万乐在观心中看到的景象略有不同,他那天在观心中看到的是小道士捡到的是一个少年。但在梦中,捡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它是一条妖龙。 他抬头看着山上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看见道道金光在山间树林穿梭搜寻着龙的踪迹,不知道是什么心里作祟,他居然一咬牙,将这条龙抱进了怀里,划下了一个变幻法术,便将幼龙变成了个人类小孩的模样。并隐去了它的气息。 万乐能感觉到自己力量庞大,做这些事信手拈来,这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灵力充沛,道士的道行很深,但这也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水平,他感觉自己是个厉害的高手。 万乐将龙背在身后,裹上自己的被褥,摘下自己的行囊,挂在了胸前,背着下了山。路上,碰见了搜寻妖龙的道友,打量着他,问他有没有看见龙的踪迹,万乐摇了摇头。 那人问:“这是谁?” “胞弟,”万乐说,“吃坏了,带他去看大夫。” 那人扒拉开抱着孩子的被褥,摸了摸脸,没看出异常,说道:“快去吧。” 万乐面色如常地道了谢,顺着山路一路往下走。 万乐清醒地感觉到,自己不是在下山,而是在慢慢地踏入一个巨大的麻烦之中。 下山了如果情况不对,可以再杀掉。 不,是一定要杀掉,不可以留下……也许可以把他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趁他力量微弱,封住他的妖力,让他无法在日后伤人。 但妖的寿命是漫长的,人的寿命不足百年,他总有死的那天,这条龙如果挣脱了他的禁锢怎么办?妖龙不同于其他的妖物,是妖中之王,怎么可能会一辈子受他的掣肘? 万乐慢慢地下山,脚步沉稳,但手却逐渐变得冰凉,一种恐惧涌上心头。 他显然已经骑虎难下,陷入了两难的困境之中。 万乐背着幼龙,一直走了一日夜都没有停下来过,他甚至怀了隐隐的期待,这只龙已经死了,等他在傍晚的时候,将它放下时,还是叹到了呼吸,妖族的性命哪有那么容易取。 万乐在支起的火堆前看着幼龙幻化成的小孩的脸,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最终还是将他放地上,盖上了被子。 两个人走了五天,幼龙的状态越来越好,在没怎么吃药的情况下,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中间醒了三次,但他似乎是没有之前的记忆,就连智力也退化得如一个小孩一样了。路过一片甘蔗地,万乐用剑削断了一根,将甘蔗的汁水挤出来,幼龙还闭着眼,伸着舌头张着嘴咕咚咕咚去接,喝了几口,咂么咂么嘴,又睡过去了。仿佛根本没醒。 万乐知道凤凰涅槃,心智和身体都会变得变成小时候的模样,但是没想到龙被打回幼体时,也会有同样的现象。 但是这样也很好,万乐找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陌生村庄,看到这里灵力充沛,山上作物长势喜人,但决定就留在这里了。 他拯救苍生的计划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一阵响亮的铃声一直盘旋在耳边,万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直到实在忍受不了,他翻身去枕头底下摸手机,一时没有找到,人却醒了。 他躺在床上,身边已经没有了骆文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万乐看着天花板,缓慢地消化这个梦,以及这个梦可能预示着的事情。 救下妖龙的人,最后受到了天谴,变成了征凶,每一百年现身一次,被世人杀死。而万乐在梦里,就变成了那个人。 万乐有种很想抽根烟的冲动,但是他又不会,家里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乐想,那日在观心中看到的东西,难道真是我的前世? 他下意识地想将这件事给瞒下来,可又马上意识到不行,如果他真的是征凶,岂不是会害了更多人? 万乐一时间也如梦中的自己救了那条龙之后的心情一样,冰冷地意识到自己在陷入困境。 门被推开了,骆文端摇了摇手里的塑料袋,肉眼可见地里头满满当当装着豆浆、油条、豆花。和一些装了辣椒的调料袋。 万乐出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来,说道:“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骆文端看了眼手表:“有半小时了。” 骆文端普普通通地穿着校服裤子,运动鞋,却因为身材高大挺拔,看上去很阳光帅气,对比之下,万乐躺在床上,一时有些萎靡。 骆文端以为他是还没睡醒,说道:“我收拾一下,你赶紧洗漱。” 万乐说:“哦——” 他已经听见欧阳雪风和张得意坐在饭桌前说话的声音了,他坐起来慢吞吞地穿上衣服,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张得意把筷子插进油条里,当糖葫芦一样吃,骆文端催促她快点吃,一会儿早点上学,又问欧阳雪风:“你们今天干什么?” 欧阳雪风无聊地说:“不知道,找征凶啊。” 万乐把卫生间门关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起牙刷来。心想:“等人齐了再说,现在还不是机会。” 但其实心里也清楚,他还没做好准备。 几人匆匆吃完早饭,派无事可做的欧阳雪风去送张得意上学,几人分道扬镳,万乐和骆文端去另一边。 万乐整个早上都有点心不在焉,到了学校的时候,看见武韫的座位是空的。 他心里又被刺激了一下,本来还想要找机会再说的,他看见武韫没来,忽然决定不等了。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直接快步走出了教室。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接通了,平时这个点儿刘灵还在睡觉呢,被吵醒了脾气很大,说道:“干什么?” “师父,”万乐说,“问你个事情。” 刘灵听他语气不对,看了眼手机上,又贴回耳朵,清醒了,说道:“什么事?你遇到什么事了?” “你从哪捡的我?看到我父母了吗?” 刘灵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万乐平静地说:“你告诉我就行了。” 刘灵顿了下,道:“乖宝,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早上开门的时候,你就被放在篮子里,放在门口,我没睡醒,差点一脚踩着,如果真踩下去了,早就没你了。” 万乐轻声说:“我其实一直有一件事还是不太明白。” 刘灵疑惑地道:“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那天,”万乐说,“二师兄来找我,我俩都被困在了观心里,险些出不去,是二师兄的弟弟骆文端找到我俩,把我俩救了出来,他说是有人告诉他了我们在哪的,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是谁说的。” 刘灵:“……” “是你吗?” 刘灵:“不是,乖宝,征凶不都已经找到了吗?怎么又提这个?”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万乐说,“师父,你是怎么知道征凶在揭阳呢?在协会的人算出来之前,你就已经让我在这里等着了。” “师父之所以是师父,”刘灵轻松地说,“本事自然是大大的有啊。” 万乐说:“那是不是因为我是征凶,所以我去哪儿,征凶自然就在哪儿呢?” 刘灵严肃道:“万乐!” 万乐吸了吸鼻子,说道:“师父,我昨晚做梦,梦见我救了一条龙。” 万乐眼圈也慢慢地红了:“师父,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坏人啊。” “等着,”刘灵只是说道,“师父必须当面教训教训你了,你中了敌人的攻心计。”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3章 黑暗围城(十二) 骆文端手揣着兜走出来,从背后拽了万乐一把,把万乐推到柱子后面藏起来,冲迎面走过来的班主任点了点头,班主任头顶的头发几乎绝迹了,一点头就从光滑的头皮上滑下来两根细嫩的毛发,说道:“作业收上来了吗?” “收了。”骆文端正气凛然。 班主任满意地离开了,对万乐说道:“你老实一点。” 万乐手机藏在袖口,敬了个礼。 等班主任走了,骆文端才问:“跟谁打电话?” “我师父。”万乐实话实说。 骆文端说:“你看有人在过道打电话吗?” 万乐:“没有。” 骆文端:“你特殊呗?” “不是。”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说道:“打完了吗?” “完了。”万乐低着头,不想让骆文端看自己的眼睛。 骆文端凑过去看了眼,所幸没看出什么来,说道:“不想说你,被抓住了又要挨骂。” 万乐:“知道。” 骆文端感觉出万乐情绪不对,说道:“你怎么了?” 骆文端平时就没见万乐这么老实过,感觉出有些不对劲,顾忌到这是在学校,周围人来人往实在是多,就拉了他袖子一下,让他过来一点,又低下头看他的眼睛,还是没看出什么,万乐就没掉眼泪,只是红了下,早就看不出什么了,骆文端猜测道:“是征凶的事情吗?” 万乐点了点头,骆文端语调很平,说:“很麻烦吗?” 万乐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啊。” 他心乱如麻,好脾气地对骆文端说:“没事,会好的。” 不知道是安慰骆文端还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万乐真的是征凶,那么之前的日子里,害得张得意从楼梯摔下去,骆文端险些推下骆领领的人就是他自己。万乐看着骆文端,不知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骆文端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那武韫的爸爸死了也跟他有关系,姜琦的死也是因为受到了他的影响,万乐没有办法接受如果他是征凶,当前的这个局面。 他也无法对任何人开口说这件事。万乐看着这学校里如此多的人,有了一种想要马上离开的感觉,如果自己是个定时炸弹,那他最好离所有人都远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万乐感觉身后有个重物从楼上掉了下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万乐回过头去,只听见一声闷响,他顺着声响看向楼下, 万乐迈腿向前走了一步,看向楼下,一滩血。 万乐一时间五感具失,片刻后感觉骆文端在扶着自己,他回过头去,看见骆文端脸色很差。 万乐说:“我……” 他找不到话来说了。 一天后,万乐的师父来之前,骆武端先风尘仆仆地到了揭阳。 万乐感觉很感动,骆武端两次来揭阳都是为了自己,两次都是如此风尘仆仆,一身旅途的疲惫。 骆武端到了,没说什么,先张开双臂,给了万乐一个拥抱。 万乐埋在他的肩膀上,鼻子尖红了,吸了吸鼻子。 骆武端说道:“谁说的你是征凶?” 万乐说:“没人啊。” 骆武端说:“你自己琢磨的呗。” 骆文端帮他把包卸下来,伸手打了个车,说道:“回家说吧。” 万乐昨天目睹了学校的跳楼事件之后,终于还是跟骆文端和盘托出了,并且表明态度,在弄清楚这件事情(香啊香)之前,绝对不去学校了。骆文端也没说什么,去了趟办公室,然后就回来收拾了俩人的书包。 骆文端一副别再多逼逼的表情,万乐也不敢再让他别管自己了。 万乐感觉这两兄弟好像都是这样,很重感情,还不允许别人擅自感动。 回到家里,家里没有人,欧阳雪风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早早就出了门,张得意去上学了。 骆武端坐下了,说道:“没告诉别人吧?” “暂时没有,”万乐说,“不过……” 骆武端果断道:“先别说。” “我和师父都认为是别人给你下套了,”骆武端道,“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可能就不那么好解决了。” 万乐有些失落,说道:“如果是真的呢?” 骆武端道:“不可能。” 他很确定地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是谁。” 这似乎坚定了一些万乐摇摆不定的心。 骆武端说道:“你没有告诉欧阳雪风他们吧?” 万乐摇了摇头。 昨晚他险些就要说了,但还是没能开口。骆武端看了眼骆文端,问道:“你怎么觉得?” 骆文端看了眼万乐。 昨晚他们两个其实谈论过这件事情,骆文端和万乐都想要和欧阳雪风他们和盘托出。 毕竟这件事可能会使更多人陷入危险。 骆文端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万乐,但是别人却未必,或许可以让他们躲远一点,让问题提早解决。 骆文端说:“你说得对。” 万乐便知道,尽管骆文端表现出很镇静的样子,但其实他也有些着急了。因为他也被骆武端劝动了,两个人都是当局者迷,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傍晚的时候,欧阳雪风回家了,看见了骆武端愣了下,说道:“你胖了啊。” 骆武端说:“我是他哥。” 欧阳雪风是故意这么说的,无所谓地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骆武端在房间里四处找东西吃,找到了一盒张得意的好吃点饼干,拆开扔进嘴里,说道:“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欧阳雪风:“你们这样到底赚钱吗?谁给你报销?” “不赚钱,没人报销,”骆武端说,“为爱发电。” 欧阳雪风说道:“你怎么不去协会找份工作呢?不是挺厉害的吗?多少还能赚点。” “不去了,”骆武端说,“他们看不起我。” 骆武端是出自小门派,就连欧阳雪风等人,一开始见面的时候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们,质疑他们的能力。 欧阳雪风想了想,也坐下了,说道:“给我块。” 骆武端把饼干递给他,欧阳雪风拿了两块,和他并排坐在沙发上,说道:“你俩看得都挺开。” “谁在乎?”骆武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万乐和骆武端身上都带着随遇而安的气质,丝毫没有为自己的门派自卑的感觉。欧阳雪风忽然生出了一些好奇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师父能带出这样的徒弟来。 最主要的是,万乐和骆武端的能力确实不弱。 欧阳雪风说道:“有机会登门拜访一下。” 门铃响了,欧阳雪风去开门,单秀进来了,看见骆武端,说道:“胖了啊。” “我是他哥。”骆武端好脾气地说。 单秀也礼貌地说:“开个玩笑。” 单秀说:“给我块。” 骆武端递过去饼干,单秀坐在沙发上,说道:“今天还是没有找到,但是听说万乐他们学校死人了?” “昨天就听见了,”欧阳雪风说道,“他们学校我们上次就找过了,不过明天再去一次吧。” 单秀问:“万乐呢?” “下楼买菜了。”骆武端说。 单秀有些意外,说道:“没去上课?” “不去了,”骆武端自然地说,“我没让去。” 单秀和欧阳雪风:“?” 骆武端:“这么危险,我让他保护我弟了。” “说起来,”单秀若有所思,“这几件事确实都和骆文端离得很近啊。” 骆武端说:“是啊。” 单秀:“他怎么样?” “考得不错,”骆武端说,“考一流不是问题。” 欧阳雪风说:“谁问你这个了?” 骆武端:“不然还能怎么样啊?没出问题啊。” 单秀微微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骆文端和万乐一起出门。这两天万乐都和骆文端同进同出,因为觉得实在是有些危险。 万乐出门前,给张得意发了消息,问她想吃什么,张得意用小天才电话手表回复了几个大字:“大鸡腿!!!” 万乐和骆文端就去超市准备给她买点鸡腿,骆文端自己推着车在前面走,万乐双手插兜根在后头,感觉自己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些。 自从骆武端来了之后,他放心了一些,好像找到了以前自己无论闯了什么祸都能躲在师兄身后的日子。 骆文端去找生鲜区,路上顺手拿了几包调味料,一回身没看见万乐,不知道是跑到哪边去了,俩人逛超市的时候也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情,逛着逛着就各买各的东西,过一会儿也就找到了。 骆文端没有太在意,继续去找生鲜区。他多少有些分心,在想自己这两天落下的课程,其实跟着万乐请假,骆文端是毫不犹豫地下的决定,他已经没有那么在意成绩了,只是因为无事可做,所以才继续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他已经没有要用成绩讨好父母的心力了。 但是如果因为万乐请假成绩下滑,万乐估计心里也不会好受。 骆文端还是头回有这样的感觉,不是因为责任,也不是因为讨好,只是心里牵绊着一个人,所以才感觉身上沉重。这感觉很奇妙,竟然甘之如饴,没有丝毫的负担。 骆文端有些分神,就是这个时候,有个人走到了他面前,骆文端看着这张脸,一时有些恍惚。 女人已经有些老了,自然和乔巧这样精心保养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岁月的痕迹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却还是可以看得出曾经美丽过的痕迹。 骆文端说道:“舅妈。” 女人的头发染成茶色,口红和眼线也都好好地画着,看她的装扮和状态,似乎已经走出了低谷,骆文端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女人说道:“文端……” 骆文端看着她,一脸的冷漠。 “我来了好几天了,”女人底气并不是很足,笑容的姿态放得很低,说道,“没敢来找你,没想到今天碰上了。” 她指了指上面,说道:“我住在上面的酒店。” 商场同楼的B座是出名的酒店,骆文端听出女人暗含的一些意思:她已经不缺钱了。 骆文端说:“找我吗?” “我不知道你和意意搬出来了……”女人说道,“我去了姐夫家里一趟,他说你俩已经不在家里住了,你们俩怎么生活呢?” 骆文端无意挣扎,希望所有的痛苦不要先张牙舞爪地恐吓他,他直接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道:“我想,我以前穷,养活不了孩子和我,只能把她……就是说,我现在条件好了点,女儿还是跟着妈妈,更好一点吧?” 骆文端看着她,尽管已经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预料到了这个局面,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沉默了。 万乐怀里抱着一堆果冻和果蔬汁找到了骆文端,哗啦啦地扔进购物车,看见眼前这个女人,说道:“你好……这位是?” 他看向骆文端,想让骆文端介绍一下,却发现骆文端面色冷漠。意识到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下意识地站在了骆文端的身前,骆文端却说道:“你见过张得意吗?” 女人马上道:“没有,没有,我想先找你。我不会擅自去找她的,你……这些年,我听说了,麻烦你了。” 骆文端留下了句绝情的话:“那你去找她,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万乐几乎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4章 黑暗围城(十三) 回去的路上,骆文端看上去和往常无异,还是买了张得意想吃的鸡腿,甚至提议了要做成可乐鸡腿,还买了一桶五升的可乐。骆文端一手拎着超市的购物袋,一手拎着可乐,拉了万乐一把,让他先上电梯,自己走在后面。 尽管万乐武力值强到有些变态的地步,但是骆文端在生活中还是会把这种细节做得很好。 万乐在师门中一直被当成苦力来用,还是在骆文端这儿体会了一把这样被关心的生活。由俭入奢易,万乐很顺畅地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骆文端站在他身后,两只手都拎着东西,万乐转过身去的时候,看见骆文端看着下面,似乎在找那个女人的身影,没有找到,又转回来,表情还是淡淡的。 万乐知道骆文端不会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平静,他只是不想表现出来。骆文端和万乐以及万乐认识的任何人都一样,骆文端好像完全不需要倾诉。 认识骆文端已经很久了,万乐有时候还是会觉得骆文端不可接近的样子很有距离,因为有距离,所以很酷。 距离张得意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回到家之后,万乐拎着东西进了厨房,竖起耳朵,听见在阳台上,骆文端跟骆明打电话的声音。 声音断断续续地,但是骆文端也没有要背着别人的意思,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明白。 骆明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骆文端道:“她又生孩子了吗?” “她没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吗?”骆文端问,“如果那个男人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最后骆文端说:“你想多了。我不拦着。只是问问。” 万乐快把头埋进案板里了,好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继续给鸡腿改刀。 骆文端挂了电话,一回身看见骆武端倚在门框上,估计听完了全程,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不意外地说道:“舅妈回来了?” “嗯。”骆文端说道,“回来了。” 俩人都很自然地谈起这件事,仿佛是两个人都已经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 “要带张得意走?” 骆文端收了手机,点了点头,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见茶几上的饼干盒,说道:“那是张得意的饼干,你吃的?” 骆武端说:“你不是又给她买了零食吗?” 骆文端有些疲惫,说道:“昨天问我要欧阳雪风的骨伞,我没给买,说给她买饼干的,今天找不着肯定问我要,你赶紧下楼去买。” 骆武端不以为意,说道:“知道了。” “鲲鹏骨伞去哪买啊,”骆武端觉得好笑,“你这孩子养的。” 骆文端不说什么。 骆武端道:“怎么,你要把她还给他妈吗?” “你们都问我,”骆文端觉得很烦,说道,“我说得算吗?” 这句话着实把骆武端问得有些愣住了。 无论是张得意他妈也好,还是骆明,骆武端他们几个人,都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是骆文端可以决定的,来问骆文端放不放手。但其实于情于理,骆文端确实没有任何立场做决定。大家都忘了。 骆文端当初养孩子的时候,是因为没有人在乎张得意,没人把这个小可怜鬼放在心上,骆文端才一直带着这个孩子,他从养孩子的那一刻他就清楚,这份爱随时可能会被她的亲生父母带走,他到时候都没有任何的立场阻止。对于一个小女孩而言,他可能永远都比不过她的父母在她心里的地位。 只要张得意的父母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环境,他就必须要把孩子还回去。他只是一个高中生,没有能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抢不过任何人,也不想去像物品一样去抢夺张得意。 骆武端说道:“她如果说不走呢?” 骆文端:“养她呗,不走就一直这样下去。” 骆武端的眼神好像是看出了骆文端故作无所谓,但是没有点破,只是说道:“那女的可能还没有你靠谱。” 骆文端头枕在沙发上,按了按眼睛,没有接这句话。 “她不会跟她妈走的,”骆武端说,“咱们家的人都重感情。”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慢慢地说道:“重感情的话,就应该跟她妈的感情更深吧。” 哪个孩子不喜欢妈妈呢。骆文端这个自觉倒是有的,张得意爱他,但也不会不爱她妈。 骆武端似乎也有些尴尬,坐在骆文端旁边,胳膊肘放在大腿上,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张得意当晚,到了平常放学回家的时间,没回来。 欧阳雪风看着一桌子的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拿了张椅子,扯过筷子就要开动,万乐说道:“等会儿吧。” 骆文端却说道:“吃吧。” 万乐睁着眼睛看着骆文端,骆文端已经推开椅子坐下了,像是平常一样。仿佛只是随口解释了一句:“张得意和她妈一起吃。” 欧阳雪风才意识到有点问题,看了眼桌上人的眼色,说道:“啊?张得意有妈啊。” “说的什么屁话,”骆武端说,“谁没妈啊?” 欧阳雪风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碗筷,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骆文端说道,“她妈有事走了一段时间,现在回来了。” 这话说得有些委婉,骆文端还是把他舅妈抛弃张得意这件事润色了一下。但是欧阳雪风也不是傻子,结合他了解到的情况,也就理解了。 万乐想问张得意是不是给骆文端打过电话说过不回家吃饭了,但是又犹豫了,还是没有开口。 这种沉默一直停留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张得意都没有回来,骆文端也没有跟万乐解释这件事。 万乐心里憋着这件事,七点多就躺到了床上,骆文端洗漱完,坐在了床边的书桌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开了数学练习题。 万乐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观察着骆文端的动静。骆文端手机忽然响了下,万乐马上转过头去看,但骆文端只是看了眼屏保,都没有打开,万乐推测好像只是一个通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九点多,骆文端似乎终于累了,放下了书本,拿起手机看了会儿,休息一下。他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分出些神来发现这晚上的万乐过于安静了,转头去看,万乐侧身躺在床上,眼睛手机悄悄地在打量他。 骆文端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万乐的局促。 万乐认为是因为他,才导致了现在的这个局面,所以他今天晚上才不敢多说什么。 骆文端感觉有些懊恼,把手机扣过来,想了个比较自然的过渡,说道:“你干什么呢?” 万乐愣了下,看了自己手机,说道:“买东西呢。” “买什么?” 万乐看了眼,页面上显示着一排的羽绒服,骆文端凑过来看,万乐有些尴尬,把屏幕按灭了。 骆文端说:“打算什么时候穿?” 万乐:“……” 揭阳温度越来越热了,哪里穿得上这东西。 骆文端顺势躺了上去,倚在枕头上,想了想,说道:“张得意晚上的时候给我发了消息,只是我没看,我猜应该是说今晚不回来了。” 万乐说:“你咋不告诉我一声呢。” “忘记了,”骆文端说,“我忘了你也在担心她了。” 万乐有点难过,但是笑道:“没事。” 骆文端:“不是没事,我太过分了。” 万乐转过头去,没让他看自己。 骆文端说:“乐乐,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万乐没说话,骆文端继续说:“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我早就想到了。就算是张得意她妈不来找她,她爸也会来,一定会来的,他们俩在欠钱之前,对张得意都很好。” “我也想了,”骆文端轻松地说,“人生很多事都不能用结果是如何来衡量,我不是在照顾张得意,是张得意在陪我走了一段时间。” 张得意的出现,虽然确实给骆文端带来了一些或真或假的负担和麻烦,但对于几年前的骆文端而言,更多地还是为他带来了一些难得的温情。 骆文端体会到的为数不多的亲情,几乎都是张得意带来的。张得意像是一个礼物,送给了骆文端,陪他走过了最孤单的一段时间。 万乐还是没有说话,骆文端如有所感,凑过去看了一眼,万乐在哭,眼泪把枕头打湿了一小滩痕迹。 骆文端心里顿时一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万乐哭,好像也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流眼泪。骆文端几乎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居然这就是心碎。 万乐被发现了,也就不再忍耐,有些狼狈地吸了下鼻涕。 骆文端说:“你……” 他有些慌乱,去抽桌面上的纸巾,递给万乐,万乐没接,他意识到这个时候好像得替他擦眼泪,手有点笨。 万乐觉得他有点碍事,挡开了他的手,又藏了藏脸,背着身蜷缩起来,看着好像悲痛欲绝。 骆文端端着手上的纸巾,干巴巴地说:“怎么了啊。” 万乐说道:“是不是没有我就不会这样啊。” 骆文端想,从超市遇见了那个女人开始,一直到现在,万乐一直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5章 黑暗围城(十四) 骆文端感到非常地无力,又有些愤怒。 骆文端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万乐没有说话,感觉像是拒绝面对这一切。 骆文端说:“就算没有你,我就可以让张得意爱我吗?” 万乐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湿润着,显得很亮。眼睫毛粘在单眼皮上,看着像是小狗。 骆文端说:“万乐,我问清楚了,那个女人没有再要孩子,张得意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找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孩子。男人是翡翠工厂的合伙人,不是那么有钱,但这也不是坏事。” “如果张得意可以很幸福,”骆文端说,“这件事就不算是不幸。” 万乐说:“你怎么说得出这种屁话啊。” 骆文端笑了,说道:“本来就是啊。” 万乐已经不知道骆文端这样算是什么了,骆文端在这样的事情面前总是显得很想得开,骆领领把张得意推下楼梯,他觉得也没什么,搬出去住就可以了;他妈回来了,态度忽冷忽热,他也觉得只要不理就无所谓;现在张得意亲妈回来了,要接走张得意,他也觉得只要张得意能过得好,这也不差。 骆文端总是这样,他总是在一件坏事发生的时候把它曲解成好事,解构命运的恶意,自己为它穿上善良的外衣。 万乐不知道骆文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的这个习惯,远看上去,这像是乐观,可似乎又有些过度了,不像是正常人的心理。 不管如何,分离都是痛苦的,骆文端却掠过了痛苦,直接开始畅想张得意以后的幸福生活。 骆文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如此的无情。 骆文端不知道万乐的想法,还是在说道:“这件事情和你无关,我也没有怪你,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把这种事赖在你身上的。” 万乐正是知道骆文端是什么人,才会觉得受不了的。 万乐根本不想再想这些了,他想了那么多,都觉得他至少现在应该离骆文端远一点,但是听到骆文端这么坦然地说不怪他,他就想继续当缩头乌龟了。他真的不想离开。 万乐说:“她真的会走吗?” 骆文端点了点头。 万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这么确认,但他很信任骆文端,他觉得骆文端说的一定是真的。 怀着伤心的情绪躺着骆文端的枕头,这样睡着了。 晚上的时候,又梦见了龙。 梦里的那条龙长大了,已经长得及膝,因为是妖怪,所以也很漂亮。 万乐在梦境中,感受到了很陌生的感情,看这个幼崽无论是干什么,都觉得很可爱,很了不起。 梦里的男孩叫游潜,万乐总是会叫他大名:“游潜,这不是吃的。” 游潜抓起一个菜叶上的粉虫,要放在嘴里,被万乐拍了一巴掌,白白的胳膊被拍红了,张开嘴就大哭了起来。 万乐又顿时有些懊恼,感觉自己脾气有些大了,这几天总是会打游潜。他拿起游潜的胳膊看了眼,感觉下手好像是重了一些。 万乐看到这些记忆,仿佛是万花筒一般,他好像是主人公,又好像谁个观众。但是这一切都非常的真实,万乐知道,不管这记忆是不是他的,都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万乐也想知道这份记忆到底是谁的,但是在梦里,他总是远离人群,没有人认识他,从他带走那条龙开始,就过着没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的生活。而游潜只叫他“爹”。 万乐的梦境大多数的时候,都非常的无聊,很多日子都是重复的,他在梦里大概也只有那么几件事可以做,上午和下午的时候,会给游潜做一顿饭,非常简单,大部分情况下是鱼。 剩下的时间里,他会把游潜放在院子里,腿上绑上一根绳,拴在门上,游潜有些不好的习惯,让他没办法出门,比如说爱抓生食吃,有时候会藏不好自己的角。这些都是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梦中的万乐把游潜栓子院子里自己玩,他则练功打坐。 可能那个时候灵气充沛,万乐在梦中打坐的感觉和在现实中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感觉到的是无尽的能量在自己的体内流转,他的这具身体好像真的很强,每一天都在进步。 偶尔也会有人路过,冬天,挑着货的男人路过这座山,往里面打量的时候,看见游潜穿着单衣,敞着胸膛,手里拿了块木头做的弹弓,冲他射了块石子儿,直冲着天灵盖而去。 万乐坐在院子里,也穿着单衣,抬头看了眼,一甩手便将那块石子儿半路击碎,正要说话,那男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抛开一担子的货物下山去了。 万乐看了眼游潜,出门捡起了一团男人担子上掉下来的缝衣服用的线,意识到游潜对人类并没有好感,他总是想恶意地伤害人类,这似乎是本能。 他对万乐倒是没有什么敌意,这可能也是因为本能,动物崇敬害怕父亲的本能。 这是梦里,万乐第一次带游潜搬家。 这次之后,万乐意识到躲是不行的,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游潜藏在山里,万乐卖了不少自己画的符篆,冒着危险,带着游潜住在了城中。 万乐支着摊算命的时候,游潜就盘腿坐在旁边吃手,可能是因为是龙族,所以涎水实在是多,总是流一下巴口水,万乐给他绑了一块口水巾在脖子上,总是湿漉漉的。 三岁多的时候,游潜长得像是人类的六七岁,长得实在可爱,很讨女人们喜欢,少女们在万乐的摊子前算了不少的命。 万乐拿着钱给他送进了书院读书。 游潜便开始天天打同学,和老师顶嘴,让人给送了回来,钱也没退。 万乐琢磨了一下,便开始自己教。没有人来找他算命的时候,万乐拿着本书,听游潜背。 游潜并不非常聪明,总是分心,不过倒是可以记得住。 他似乎还算是喜欢万乐,谁也管不住他,唯独能听万乐的话,因为万乐是真的会揍他。 有时候,一些妖怪的事和神仙的事也会传入万乐的耳朵。 大家都说,伏妖这件事已经快要结束了,龙族都已经死绝,什么也不剩了,剩下的余孽也被众道士奉仙家的命都赶往了异界,不可能再留在人间了。 说这话的时候,游潜就在挨揍,他偷人家的鱼,塞进嘴里生吃,满嘴鱼腥气,邻居家丢了鱼,倒是没有怀疑他,只是说话的时候随口聊了起来,万乐回来问他,他不承认,让他张开嘴一闻,便露馅了。万乐让他伸出手来,掌心挨了五十下戒尺,揍得他掌心通红到发紫,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就是不服软。 万乐说:“龙族覆灭,妖族近乎灭绝,你还偷鱼吃,成了年马上滚罢。” 游潜被他说得恼火,也恨恨地说:“不用成年,我也能滚。” 梦中的万乐早就猜测到游潜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一试探,果然如此。 万乐顿时心寒,也相信他早就不需要自己,绷住了嘴,一句话也没说。 游潜见他也不拦自己,便冲出门外去,万乐耳聪目明,听见他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知道找没找到,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万乐没出门,稳稳当当地坐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养了三年,还不如抱块石头。 怪不得都说妖怪生性残忍,杀父弑母不在话下,看来名不虚传。 万乐坐到黄昏,天黑了才意识到要添柴了,打开房门,如有所感,抬头看了眼房顶,游潜坐在房顶看着他,忿忿的样子似乎还在生气。 万乐吓了一跳,意识到游潜真的功力大涨,就坐在自己头顶,他居然也没有发现。 早上骆文端的闹钟响起,虽然请假了,但是骆文端还是像往常一样的时间起床,给张得意准备早饭,送张得意下楼,回来的时候坐在客厅的餐桌上早读,等万乐起床。 尽管闹钟第一时间被骆文端给关掉了,万乐还是醒了,但是还是仍然闭着眼睛装睡。 一开始是在装睡,但是骆文端轻手轻脚地起床了之后,万乐又睡过去了,这次终于没有再做梦。 万乐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张得意回来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听见客厅里有好几个人聊天的声音,万乐睡得一脸浮肿,趿拉着拖鞋走出去,看见张得意坐在沙发上吃果冻,身边坐着昨天见到的那个女人。骆武端和骆文端两个兄弟坐在沙发另一边,欧阳雪风在餐桌上吃饭,离大家都有点远,看上去好像是有点刻意回避的意思。 女人看见了万乐,有些为难地说道:“你们一屋子都是些男孩啊?” 骆文端感觉她好像再说废话:“我上哪找女孩去?” 女人好像又觉得有道理,但又感觉有点不满意。 万乐发觉这些山下的人总是这样,不去看的时候,能狠心的把女儿扔下,多少年都不问候一下,根本不管她在过什么样的生活,而回来的时候,又好像突然捡回来了所有的母爱,一夜之间安装到自己的身上,看一切都觉得无法忍受起来。 万乐看张得意吃着果冻,还美滋滋的,根本感觉不到当下这尴尬的氛围。 女人说道:“我把她送回来玩两天,等想来找我的时候,我再接回来。” 这话说得万乐有些不明白了,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骆武端说:“你在这儿有住处吗?” “有,”女人赶紧说,“找了酒店,我会一直待在揭阳,有事随时找我。” 女人对张得意道:“想妈妈随时给妈妈打电话。” 张得意点点头,又看了眼骆文端,好像还带着点闯祸后的胆怯,似乎在担心骆文端生气她昨晚先斩后奏地没回家睡觉。 张得意出去一晚上,换了一身新,新裙子是白色的太阳花连衣裙,带着白色的发卡,看着很漂亮,有了美人坯子的感觉,好像只有女人能搭配出这样的穿搭,骆文端就只知道花钱买贵的。 张得意自己应该也是很喜欢的,吃果冻的时候一直探着头,不想滴在衣服上。 万乐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玩得开心吗?” 张得意点了点头,说道:“我给你带礼物了。” 万乐假装很好奇,说道:“是什么啊?” 张得意从新买的棒棒糖书包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了之前骆文端奖励她才会给她的棒棒糖。 万乐接过来,抿着嘴,说道:“还有多少啊?” 张得意知道他什么意思,伸出手指比了一个“1”说道:“我只留了一根。” 万乐心里非常不高兴,但又因为没有立场,所以没说什么。只是把棒棒糖收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啊,万乐心想,为了讨好孩子,都不在乎张得意的健康。 但是骆文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张得意说自己今天不想去上学了的时候,平静地问了句:“干脆别去念了,怎么样?” 张得意:“……” 张得意最害怕骆文端冷脸,顿时一句话不敢说,马上表示要去上学。 女人便试探着问道:“我昨天去接她,看见好像没人接送她是吗?” 万乐忍不住了,说道:“就隔了一条街。” 女人:“其实也挺危险的。” “我在上高中。”骆文端提醒女人。 女人似乎也处在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中,她一方面感觉骆文端对张得意的照顾敷衍至极,存在着很多漏洞,另一方面又因为抛弃过张得意,没有立场指责,所以感觉非常的矛盾。 骆武端适时地张嘴,说道:“这么在乎,之前怎么没看见你呢?” 女人顿时瞪大眼睛看着骆武端,说道:“我……那他爸呢?他爸又去哪了?” 这就又开始扯之前的那些烂账了,三个男生都开始头疼,骆武端对这个女人并没有好感,说道:“给你养孩子,养出错了吗?” 女人:“她不是你们家的吗?” 骆文端怒道:“闭嘴!” 万乐吓了一跳,不光是万乐,大家都有点吓了一跳。 骆文端强硬地说:“张得意,回房间。” 张得意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收拾收拾自己的果冻和书包,搬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还很懂事地把门也关上了,方便大人扯皮。万乐意识到,从小到大,她应该已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了,甚至可能已经习惯了。 骆文端看着房门关上了,对女人说道:“你就一定要当着孩子面说这种话吗?” 女人:“……” 骆文端看了女人一眼,说:“你跟我过来一下吧。” 骆文端和女人进了万乐房间,把门关上了,客厅里只有万乐和骆武端大眼瞪小眼。 欧阳雪风终于结束了偷听,从餐厅凑出个头来,说道:“去哪了?” “你实在是太猥琐了,”万乐忍无可忍地说,“你不能找点事去做吗?” 欧阳雪风摊手:“这不是在等你吗?” 万乐说:“我不去,我在家,这个家需要我。师兄你陪他去。” “我不去,”骆武端翻找着女人带来的塑料袋里的水果,拿出了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说道,“这个家也需要我。” “什么意思,”欧阳雪风感觉不对劲,说道,“意思是这个家不需要我?” “不是。”骆武端说,“不是不需要你,只是觉得你有点碍事。” 欧阳雪风说:“好烦啊你们俩。” 万乐笑了起来,又想起当前的处境,很快收起了笑容。 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感觉事情不会像他期望的方向走。 欧阳雪风也有些担忧地问:“所以到底孩子跟谁啊。” 欧阳雪风也没有看热闹的意思,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关心。他还挺喜欢张得意这个小孩的,经常会给他捎些零食。 骆武端忽然说道:“你干什么呢?” 万乐这才看见张得意房门打开了条缝。悄悄地往外看。 骆武端说道:“小屁孩,瞅啥?” “我叔叔呢?”张得意小声问。 “跟你妈谈判去了。” 张得意说:“我的饼干呢?” 骆武端:“……” “你妈给你买那么多好吃的,你还惦记饼干呢?” 张得意:“回家了就不能吃了啊!饼干是我叔同意我吃的。” “你过来,”骆武端冲她招手,说道,“先别提饼干了,我问你件事。” “你想跟你妈妈走吗?” 张得意慢慢地说:“是不是你吃了啊。” “不是。”骆武端义正言辞地说。 “哦。”张得意便相信了。 骆文端从来不跟张得意撒谎,张得意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骆武端也不会骗他,欧阳雪风都打算承认了,看见骆武端这么正义凛然,只好又咽了回去。 张得意说:“我不跟妈妈走啊。” 三个男生顿时瞪大眼睛看着她,感觉她好像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就是骆武端一开始还很确定地说张得意重感情,不会离开骆文端,此刻也有点惊讶。 万乐说道:“你不想跟妈妈回家吗?” 张得意摇了摇头,感觉他问的问题很蠢,说道:“不啊。” “可是,”万乐说,“那是你妈妈啊。” 张得意也说不出什么一二来,只是摇了摇头。 万乐感觉有些感动,拽过来按头抱了抱这个小丫头。张得意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慰他。 万乐说道:“那你昨晚怎么都不回家啊。” “想玩,”张得意似乎也觉得昨晚不回家会惹骆文端生气,所以从刚才进了家门,一直表现得很老实乖巧,她诚实地说道,“不想写作业了。” 万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又揍不下去,只是拍了拍她脑袋。 张得意说:“我叔叔是不是生气了啊。” “可能已经快气死了。” 说到这,万乐又觉得有些嫉妒,骆文端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个小屁孩呢? 万乐说道:“你自己去哄吧,没人能帮你。” 张得意想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样能哄好骆文端,只能愁眉苦脸地说:“我去写作业了。” 欧阳雪风笑了:“是个好主意。” 几人还这样说着,只见骆文端和女人打开阳台门,走了出来,女人似乎有些激动,眼睛还有点红。 骆文端跟在女人身后,万乐一开始没看到他的表情,等他看到他的脸色之后,顿感大事不妙。 骆文端每次憋着大事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果然,他听见骆文端说:“张得意,去收拾行李,跟你妈妈回去吧。” 这句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张得意直接就傻眼了。 万乐说:“你干什么啊?” 张得意反应过来之后,看了眼骆文端的脸色,没有一点松动的痕迹,往地上一坐,张开嘴,“哇”的一声开始哭了。 一时间房间里也只有张得意大哭的声音,因为哭得实在是太惨了,压根也没有办法交谈。 骆文端蹲在地上,想要把张得意抱起来,张得意一边哭,一边挣扎,生怕要把她直接扔出去,从地上爬了两下子,抱住了万乐的大腿。 万乐:“……” 万乐快要崩溃了,试探着伸了伸手,张得意并不排斥他,这才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张得意四肢全都缠在万乐身上,狠狠地扒着,一副谁也不能把她带走的架势。 女人看了这样,心里估计也不好受,也哭了起来,要去拉张得意,被骆武端一把抓住胳膊拦住了。 “你抢她?”骆武端说,“抢她更不跟你走。” 骆文端试图要跟张得意聊聊,但是张得意处于崩溃状态,根本不听任何人说话,抱着万乐不撒手,仿佛万乐是这个世上唯一能保护自己的人了。 骆文端对女人说:“你先出去,不要让她看见你。” 女人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了,骆文端又试图去拉张得意,张得意还是不愿意看他,光顾着哭。 万乐说道:“别嚎了啊,嗓子不要了?” 骆文端大声地说:“你周六日可以回来找我!” 张得意也大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放开我!别碰我!” 骆文端深吸了口气,说道:“你随时可以回来,寒暑假也可以回来,你算算,你才离开几天?” “你不要我了!”张得意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绝望地喊,“你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骆文端似乎被她戳到了痛处,眼神暗了暗,说道:“我没有不要你。” 可能孩子不能明白到底是抛弃,但是在场的几个半大不小的男生都明白,并不是骆文端不要张得意了,而是张得意离开了骆文端。 骆文端还是那么不自私的选择了让张得意会更好过的一条路。让张得意跟在自己妈妈身边,拥有完整的家庭,不用再每天吃外卖,喝果蔬汁补充营养,也终于有人能接送她上下学。 骆文端在和他妈妈的竞争中毫无优势可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张得意,看见女人的时候,即排斥,又羞愧。 张得意现在是不会明白骆文端这样复杂的想法的,她压根没有感觉到自己跟在骆文端身边已经吃了很多同龄人不需要吃到的苦头,所以也不明白骆文端下的决定,只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又一次被抛弃了。 骆文端说:“你可以再住几天,等想走了再走,也随时可以回来。” 张得意还在喊,骆文端伸手给她擦眼泪,被张得意拍开了。 万乐分明看见骆文端瞬间眼睛红了,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但是骆文端马上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很坚决地模样,说道:“不许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6章 黑暗围城(十五) 万乐发觉自己还是更心疼骆文端。 他又觉得何必这样,骆文端只是个俗世中人,何必追求把事做得如此大公无私,至善至美,以张得意的智商,可能就算是成了年,也不会明白骆文端的良苦用心,只把他当成一个没有担当的叔叔。不光张得意不会理解他,就算是其他人,可能也会觉得骆文端是在推诿责任,假装伟大。 而在这个故事中,骆文端之前的所有付出,那段他们互相陪伴的时光最终会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这个故事的结局变成了骆文端抛弃了她,她的童年也变得真的不幸了起来。 可是骆文端并没有要和万乐商量的意思,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不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做。 万乐完全明白骆文端并不是在假装伟大,骆文端一定是真心地希望张得意幸福才让她回家,因为骆文端觉得和自己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下午的时候,女人先离开了,离开前交代了明天下午会来接张得意,如果张得意实在不愿意走,也可以再推迟几天。但是因为涉及到转学的办手续问题,最好是要快一点。 张得意下午的时候自己在房间里,似乎是一直在哭,万乐再进去的时候,她也要赶出去,她妈妈走了,现在暂时谁也带不走她了,她就开始谁都不亲近了,觉得他们都是敌人,预谋着要把她送走。 万乐从张得意的房间出来,骆武端在沙发上吃薯片,万乐说:“骆文端呢?你长在沙发上了吗?” “这是我愿意的吗?骆文端他妈找他,走了。”骆武端说,“怎么这么多破事?” 万乐叹了口气,垂头丧气了起来。 骆武端说:“跟师兄走吧。” 万乐莫名其妙地道:“去哪儿?” “回家啊,”骆武端说,“回山上,清净清净。” 万乐听到这话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骆武端。 万乐感觉骆武端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关心骆文端,下山之前,他一直觉得骆武端其实是很喜欢自己的弟弟的,但是这些天慢慢地,万乐发现骆武端对骆文端的关心都是淡淡地,点到为止的。就现在此刻,骆文端遇到这种事情,骆武端居然还劝他回山上。 万乐满不在乎,骆武端严肃道:“万乐,你什么时候回山?” 万乐也生气了起来,说道:“我不回了。” “?” 其实万乐根本还没想好,但是刚才忽然就说出这话来,他想了想,感觉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可以不回山上了,骆文端是要考大学,在俗世中生活的,如果他上了山,他和骆文端怎么办?分手吗? 万乐早就在心里偏向了不会像以前一样一直住在山上了,其实只差正式地告诉大家这个决定。 万乐想好了,就有了底气,说道:“可能会回去看师父和你们,但是我不想回去了。我在这很好。” “在哪里?”骆武端说,“这儿?” 万乐解释说:“我喜欢骆文端。” 骆武端:“玩玩可以,你认真的?” 万乐说:“当然啊。” “我玩什么啊,”万乐说,“就算是玩,也是骆文端玩我,我能玩得过骆文端吗?” 骆武端仔细地看着万乐,似乎在看他是不是认真地,片刻后说:“你小子是这么想的?” “算了,”骆武端说,“你现在还上头呢。” 万乐说:“可能是吧。” 骆武端说:“别荒废自己,万乐,你很有天赋,你自己也知道的,你那几个朋友哪个也比不过你,假以时日,你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万乐说:“无所谓吧,师兄,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些了?” “当下快乐就可以了,”万乐说,“我现在只想留在这里。” 骆武端还想说什么,万乐忽然说:“我走了骆文端怎么办呢?” 骆武端笑了,说道:“你小瞧他了,他比你聪明,怎么样都可以活得很好。” 万乐心想:“那怎么能一样?” 这笔账真的是这么算的吗?因为骆文端很聪明,很强,所以大家都可以随便对待他吗? 万乐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大家总是会忽视骆文端呢。 大家会同情张得意,觉得张得意可怜,可是张得意是回了自己妈妈身边。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乎骆文端的感受。 而在另一边,骆文端被乔巧叫走了。 乔巧的翡翠丢了,监控又失去了失窃那一段的录像,但是工作室坐落于商圈,楼下停了三四辆车,那一晚没有开走,从行车记录仪上,找到了线索,锁定了一个嫌疑人。 乔巧把复原出来的照片给骆文端看,骆文端皱着眉头端详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乔巧心里早就有了预料,也不是很失望,说道:“没事,警方说很快就可以找到的。” 涉案金额这么大,骆文端也觉得应该是可以找得回来,只是看见乔巧的面色不好,眼下有了黑眼圈,似乎也憔悴了不少,还是说道:“你别太着急。” 乔巧有些意外,感动道:“好。” “我听说了,”乔巧说,“你舅妈回来了。” 骆文端点了点头,乔巧道:“她要带走张得意吗?你看到她了吗?” “看到了,”骆文端说,“我同意了。” 乔巧有些惊讶,张大了眼睛,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张得意要走了?” “还是待在她妈身边比较好,”骆文端说,“我身边都是男生,不方便。” 乔巧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过了会儿还是说道:“那……张得意呢?” 骆文端简单地总结:“哭了会儿,明天给她收拾行李。” 乔巧看他如此冷静,就算是想关心也没话说,她总是有种隐约的感觉,骆文端此刻的冷漠表现,似乎是与她的所作所为有关的。 可是现在想要忏悔,似乎又太迟了,这许多天来,乔巧也终于意识到,骆文端也并没有给她这个弥补的机会。 她这些天经常给骆文端发消息,也时常会约他出来吃饭,想给他买点什么,骆文端回复得并不积极,除非是真的有急事,一般不会见她。 一来二去,乔巧也明白了,骆文端的生活中,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乔巧说道:“她应该很难过吧。” “有点,”骆文端说,“习惯就会好了,跟着她妈,总比跟着我强,慢慢就习惯了。” 骆文端忽然提起件似乎不相干的事情:“每次转学的时候,老师都会要求填孩子父母的信息。” “我会填张得意爸妈的信息,”骆文端说,“但是电话号码都填我自己的,因为如果张得意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联系我。” “张得意第一次被人欺负的时候,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接通之后,问我是不是张得意母亲。” 骆文端静静地看着乔巧,然后说道:“我当时也不是很想解释,说我是她哥哥,但班主任还是要找她妈。” “给她办转学关系的时候,”骆文端说,“学校需要她的学籍,我去教育局取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要我找户口本上的直系家属来。我感觉正常是不需要这个流程的,应该是看我不太靠谱吧。” 骆文端说:“无所谓了,就算是张得意以后记恨我也无所谓了。” 乔巧发觉自己简直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骆文端和乔巧在咖啡厅门口分别,回去的时候,骆文端打了个车,本来想跟司机说回家,但是话都到了嘴边,忽然改成了去翡翠市场。 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去过市场了,进去之后看到摊上琳琅满目的翠绿石头,心情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以前骆文端经常来,大多数时候只逛不买,看看货就走了,但是这次倒是突然间想买点什么,骆文端认识万乐很久了,但是从来没送过万乐翡翠。 他有了些兴趣,想给万乐挑一份礼物,心里已经差不多已经想好了大概要买什么样子的,一定要冰种,不需要很绿,但是一定要灵动。 骆文端本来是想买一些比较新颖的题材来讨万乐的喜欢,逛着逛着始终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如果想是送给万乐的第一份礼物,就都觉得很普通。 骆文端逛着逛着,忽然有个牌子映入眼帘。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拿着看了起来。 “有眼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说,“没上学?” 骆文端抬起头看见正是上次他带乔巧来买翡翠改口料的那个老板。 上次这个老板把改口料卖给乔巧,又讹了万乐六千块钱,回去之后石头还丢了,这次骆文端居然又一眼看中了他摊位上的东西。 这是一块冰乌鸡种水牌子,像是山水画一样的黑白色翡翠,料子并不出奇,水头虽然不错,但是乌鸡本身价不高,不过骆文端主要看上的是它雕的题材却很少见——黑白无常。 在翡翠行业中流传着一句话:玉必有意,意必吉祥。 黑白无常这样的题材虽然听上去可怕,但是真正懂行的便知道,这是一个真正吉祥的寓意。 相传白无常名叫谢必安,黑无常名叫范无救,二人生前关系亲密,情谊深厚,有一天下雨,谢必安忘记带伞,便让范无救等自己回去拿伞,等谢必安走后,忽然雷雨大作,范无救不想失约,依旧在桥下等谢必安,谁知道雨越下越大,范无救竟然被淹死了。等谢必安返回的时候,范无救已经不见了踪影,谢必安悲痛万分,吊死在桥上。 后世有人说黑白无常是一对兄弟,有人说是一对兄妹,也有人说是一对眷侣,在这一方面,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但二人担负的职责却是明确的:谢必安,就是酬谢神明则必安;范无救,就是犯法的人无救。 是以,这样的题材做玉,其实寓意很吉祥,代表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祈求天下太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骆文端虽然也觉得寓意不错,但想买这块玉的主要愿意还是,世人传言谢必安和范无救其实是一对情侣,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不愿意苟活。 万乐是道教中人,他一定知道这个故事,可能也会明白骆文端送他这块玉的意思。骆文端总觉得万乐最近没什么安全感,这个东西没准能让他开心片刻。 骆文端说道:“多少钱?” “一万。”老板说道。 骆文端听了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仔细地在灯下看着这块石头。这块牌子雕刻得很漂亮,看得出师父的功夫很强,在飘花的部分,白色的地方被巧雕成了谢必安手中的一盏灯和他头顶的帽子,黑色的部分雕成了范无救的袍子。骆文端正要还价,却好像突然发现,玉上的范无救的眼睛好像是闪动了一下。 骆文端愣了下,再看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样。 骆文端不动声色,看了眼老板,老板正眯着眼睛,打量着骆文端。 骆文端说道:“你想干什么?” 老板骨瘦如柴,目光如鼠,说道:“什么意思啊?” 骆文端陪着万乐等人经历了那么多,如果此刻还认为这是错觉,那就太蠢了。从那天这个老板逼着万乐买下那块平安扣,并不允许把平安扣送给骆文端的时候,骆文端就已经感觉出奇怪来了,但是当时万乐什么都没说,好像并没有任何异常,骆文端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而此时此刻,骆文端的心里又浮上了那样古怪的感觉。 他感觉这个老板好像忽然变得很邪恶,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手里的翡翠牌子也放下了。 老板眯着眼睛看着骆文端,这人的眼睛小如豆,黑眼珠却格外的大,如此眯起来的时候,很像是只老鼠。 骆文端感觉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头,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想走,那老板却冷冰冰地说道:“不出三个月,你就会死。” 骆文端转过身来,看向了那人的眼睛。 老板声音阴森,周身气场都变了,说道:“你想知道死因吗?” “你说。”骆文端有点好奇。 老板:“众叛亲离。”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7章 黑暗围城(十六) 骆文端把那块玉放下了,神态自若地说道:“是吗?” 老板看他并不慌张,说道:“看来你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太清楚了,”骆文端说,“不买了,回见。” 那老板看着他的后背:“小心点吧。” 骆文端本来已经走出去,听见这话,又转过头来,不耐烦地说道:“你想要怎么样?” “并非是我要你怎么样。” “你猜我是人是妖?”那老板笑着说。 骆文端皱着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板说:“我既然是妖,那为什么上次万乐却没有揭露我的身份呢?” 骆文端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再听了,他退后一步,老板得意地说道:“你已经猜到答案了。” “是他派我来的,”老板说,“他才是我的老板。” 骆文端笑了声,似乎觉得很可笑,老板说道:“并非是我想要你怎样,而是他想要你怎样。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奇怪之处了。” 骆文端站住没动,老板说道:“他设计让我送你的平安扣,那东西并非是真的祈求平安,只要带着它一天,你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幸,你没发现最近你身边的事情都不可控起来了吗?” 老板目光深沉说:“离他远一点,不然你很快就要跌落谷底,我为你卜了一卦,你即将自寻死路。” “你问我有没有发现奇怪之处。” “第一处就是,”骆文端说,“你凭什么帮我?” 老板说道:“我有我的理由。” “说来听听。” “想听就代表你已经信了,”老板说道,“是吗?可以说,但如果你不信,我就不说了。” 骆文端说:“别废话。” 老板想了想,说道:“没别的,只是觉得烦了。” “征凶每一百年轮回一次,”老板说,“我每一次都要替他找替死鬼,累了。” 骆文端说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老板说,“征凶是因为救了我们族人被神诅咒才变成了现在的命运,每百年被消灭一次。我们妖族欠了他这份大情,所以每一世都在找他,替他摆脱这个诅咒。妖族从不欠人情。” 骆文端说道:“征凶的命运是可以摆脱的吗?” “当然了,”老板说,“只需要找到一个人,自愿接替他成为征凶。” 骆文端:“……” 老板看出了骆文端的猜测,说道:“要求只有两点,其一:买命不行。因为钱财买命并非是自愿。真正的自愿必须是这个人发自内心地想要接替征凶,成为新的征凶,他必须要明白,成为征凶意味着什么。其次是,这人最好没有任何慧根,不属于任何一方,不是神,不是妖,也不修道。这是因为防止成为征凶之后,三者之间抗衡的力量偏移。” 骆文端说:“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 “哪有那么容易?”老板不可理喻地说道,“这不是送一条命,这是送了生生世世的命。往后无论几世都会一出生就变成征凶,只等着被人消灭,然后再诞生,再消灭,要有多大的恩情,才有人能这样甘愿去做?” 骆文端说:“所以你们看中了我?” “是吧,”老板说,“很早就决定是你了。” 老板补充道:“你哥选的。” “万乐的师父也和妖族大有渊源,万乐的襁褓是大妖亲自送到了他手里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万乐的身世,你哥是上了山不久之后才知道的,不到三年。”老板说的话很谨慎,带着令人信服的味道,“他们身边接触不到适合给万乐换命的人,因为修道的人是不能成为征凶的,所以你哥想到了你。” 老板说:“为什么选中你了,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知道吗?” 骆文端说:“不知道。” 他看上去还像是完全没信,就只是听了个故事一样,但还是感觉有趣地搭了一句话,说道:“也可能是觉得我缺爱。” 那男人不理解这句话。 妖怪可能是很难理解人类之间的复杂感情,因为骆武端觉得骆文端缺爱,所以他才可能会因为别人对他有一点点好,就掏心掏肺。 骆文端倒是也确实觉得自己好像是这样的人。 老板把那块玉佩扔给骆文端,说道:“送你了,报平安的。你那平安扣趁早扔了。” 骆文端下意识地接过来了,看见那雕刻的眼睛已经不动了,老板说道:“耍个小戏法让你相信我的说的话而已。” 骆文端想了想,没有拒绝。 回去的路上,骆文端照旧在楼下打包了外卖,带上了楼,上去的时候,还不到下午五点钟,家里只有万乐和张得意。 万乐贴在张得意的门上,正偷着听里面的动静,看见他回来了,马上站起来,比了个“嘘” 。 骆文端说:“哭了?” “刚停啊,”万乐有些发愁,说道,“你怎么样?你妈找到了玉了吗?” “没有,但是监控拍到了,”骆文端发现万乐看见他回来之后,眼睛一亮,仿佛是都有了精神一样,他停顿片刻,突然问道,“你在家干什么了?” 万乐:“?” “什么也没干啊,”万乐不知道他问什么,说道,“伺候张得意,她感觉不太喜欢我了。” 骆文端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想我了吗?” 万乐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是骆文端撞鬼了,问了这种话,他磕磕绊绊地说:“没,没。” 骆文端笑道:“真没有?” “你有病吧。” 万乐马上转移话题,说道:“我去叫张得意吃饭。” 骆文端不笑了,看了万乐一眼,说道:“先不吃。” 万乐不明所以,骆文端说道:“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他神色看着挺严肃,万乐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看见骆文端把外卖放到了餐桌上,然后对他说道:“回房间说。” 今天的天气不错,万乐在家里的时候闲着没事,把几个房间的地都拖了两遍,房间里还残留着清新的花香消毒水味儿,房间里的窗户被打开,傍晚的微风吹拂起了白色的窗帘,窗前的原木书桌也被擦得光亮,昨晚骆文端随手放上去的练习册被摆放整齐。 骆文端一进屋,就看到了这屋里的变化,万乐却没说什么,随意地坐下了。 骆文端去过万乐的家,在万乐还是自己一个人租房子的时候,和欧阳雪风等人一起去过,当时感觉万乐过得不拘小节,似乎不是一个多么爱打扫的人。 骆文端自己就不怎么爱做家务,从来都是少做一样是一样,可能是因为平时的精力都分给了学习和养孩子,他也没有额外的时间去管其他事了。 他觉得万乐也是这样的人,今天之所以如此反常,只可能是心里不安,闲不下来。 万乐面上倒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还像是往常一样,看见骆文端把自己叫进来,无端有些紧张,他一紧张就爱随口胡说,说道:“到底要说啥啊,求婚?” “做梦吧。”骆文端说,“想嫁豪门这么容易的?” 万乐马上笑了起来,放松了不少,说道:“那还需要什么条件啊?你得给我个奋斗的目标啊。” 骆文端说:“先别这么功利,伺候好大少爷什么都有了。” 万乐:“……” 万乐犹豫道:“你家大少爷不是你哥吗?” “啥癖好啊。”万乐说。 骆文端忍无可忍,扇了他后脑勺一下,俩人笑了会儿,对视片刻,都没再说什么。 万乐时常会感觉自己不了解骆文端,没有走进他的内心,但是在此刻,他在这笑着的沉默中,感觉自己和骆文端似乎来了一场玄而又玄的心灵的对视,感觉出了一些有难同当的氛围。 骆文端没有怀疑他,相反,骆文端相信他,也在依赖着他,这对万乐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万乐正想说点人话,衬托一下现在的氛围,骆文端忽然说道:“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万乐仰起头看他,骆文端慢慢地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块玉佩。 骆文端简明扼要地把今天下午遇到的事情转述给了万乐,但是再讲到了那块平安扣的时候,他短暂地思考不到一秒钟,决定把这一段隐去。 如果万乐知道了可能是因为平安扣导致了眼前这一团乱的局面,可能又要不舒服,骆文端仅仅是一瞬间就决定先瞒着这部分,看看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说这件事。 而万乐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非常懵逼的状态中。 万乐:“……真的是在放屁啊!” 万乐怒不可遏:“怎么能放出这么离谱的屁来!?” 万乐撸起袖子就要去出去找那人理论,被骆文端拦住了,说道:“你觉得他可能还在那里等你吗?” 万乐还是感觉离谱,说道:“你信吗?你觉得可能吗?” 这话其实也是白问,因为骆文端如果信的话,那他就不会告诉万乐了,既然选择跟他说,也就是说骆文端根本就不相信。 但是万乐虽然明白,还是想听骆文端自己来说。 于是骆文端道:“一个字儿都没信。” 万乐这才稍稍解气,他还是觉得不可理喻,说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他是妖怪吗?我完全也没看出来,我以为他是人,上次欧阳雪风和咱们两个一起去逛市场,不是也没发现他吗?” 骆文端平淡地道:“不用跟我解释。” 万乐说:“……总之,他说的都不是真的啊,你说的这些,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是阿丽亚躺在我的大腿上写完的更新,狗每晚都不想自己睡觉,只要我在写东西,她就一定要躺上来,今天也是的,蛮可爱吧,哈哈。 第068章 黑暗围城(十七) 骆文端感觉也是,这件事非常蹊跷。 万乐还想说什么,骆文端道:“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信。” “但是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骆文端说,“我总感觉不太对劲。” 现在的情况更像是万乐被什么人盯上了,但什么人会盯上万乐呢? 骆文端感觉万乐一直也没得罪过人,甚至没有得罪的妖怪,得罪的鬼虽然不少,但都已经送走了,算得上根本没有纠葛,这样数,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他们正在找的那个人,那个被称作征凶的人。 骆文端看着万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万乐:“?” “什么意思啊?” “你有什么可图的?”骆文端想不通,说道,“傻蛋似的。” 万乐:“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 “?” 万乐:“我傻蛋,看上我的你就更傻蛋,宝,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自己。” 骆文端简单地说:“滚。” 万乐笑了,说道:“你看不起谁啊,我可厉害了,师兄说我前途无量啊。” 骆文端无聊地说:“我小时候他还说我前途无量呢。” “可你就是啊。”万乐诚挚地看着他,目光异常真诚。 骆文端:“……” 万乐说:“所以说得很对啊。” 骆文端头回让他弄得有些局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打岔道:“这块玉,你看看有问题吗?” “你不回家,去市场干什么?”万乐接过那块乌鸡牌子,看到上头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黑白无常,好奇道,“这是不是很值钱?” “一般。” 万乐仔细地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半天,说道:“没问题啊。” 万乐茫然地说:“这玉很干净,你去买它干什么?” 骆文端:“想送给你的。” 万乐张着嘴,还保持着痴呆状。 骆文端觉得挺可爱,笑了,说道:“想送你个礼物,没有什么好送的,就打算挑块玉。” 万乐想了想,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说道:“你……” “你送黑白无常啊?”万乐说。 骆文端:“?” 骆文端看他的表情,猜测自己估计是万乐不是很满意这种礼物。 他试图解释一下,万乐却笑了,说道:“也行吧,好酷。” “给我戴上,”万乐凑过脖子来,说道,“我要了。” 骆文端说:“你确定没问题?” “没有,”万乐催促说,“快点,戴完去吃饭了。” 万乐盘腿坐在床上,低着头伸过来,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脖颈,因为很瘦,脖颈上埋着一道脊椎骨头的痕迹,骆文端就这么看了会儿,被万乐催促了一声,才动弹,把牌子挂在了万乐的脖子上。 万乐直起身来,把牌子摆到自己胸脯中央,他穿着一件骆文端的白色T恤,这件T恤是骆文端初三毕业的时候班里订的班服,他当睡衣穿了一段时间就小了,万乐很喜欢穿骆文端的衣服,这件穿着刚刚好,不管出门还是在外面,几乎天天穿着。衣服是白色的,人的肤色也是白的,牌子不大,是黑色的,线也是黑色的,一黑一白衬得颜色很分明。 本来年轻人带这样的牌子是会显得不伦不类的,骆文端也没有指望万乐会每天都带,但是此时看见万乐戴上,却感觉有种莫名其妙地和谐,这可能是因为万乐身上从一开始就带了神棍的气息,有种不伦不类的江湖气。 万乐自己也比较满意,只是看了这块牌子上雕刻的黑白无常,还是觉得搞笑,说道:“你比奇葩男友还奇葩啊,我真想上网上投稿你。” 骆文端说:“什么?” 万乐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自己觉得还挺满意,站起来说道:“吃饭去了。” 骆文端想解释一下,他刚开口,万乐嗯嗯啊啊地假装在听,客厅的门响了,欧阳雪风和骆武端一起回来了,手里拿着超市的购物袋,塞得满满当当。 万乐说道:“回来了?正好开饭了。” “干什么去了?” 骆武端举了下手上的购物袋,说道:“还张得意的。” 下午骆武端在家待着没事,被万乐赶出去买上次偷吃的饼干,骆武端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今天又无功而返的欧阳雪风。 欧阳雪风说道:“我去找单秀了,今天又死人啦。等等,你牌子新买的?这什么?黑白无常?你有病吧,买这东西。” 万乐:“……” 万乐看见骆文端肉眼可见地脸变黑了,笑得想死,欧阳雪风这才看出不对劲来,说道:“啊。你送的啊。” 骆文端说:“这有典故。” “哦哦。”欧阳雪风显得不耻下问,“什么典故?” 骆文端显得非常不厌其烦,又讲了一遍。 骆武端说:“给我瞅瞅。” 万乐凑过脖子去,骆武端拿起来端详了片刻,说道:“太吓人了吧。” 骆文端:“……” 万乐替骆文端找补道:“挺好看的,我喜欢。” 骆武端不轻不重地看了万乐一眼。 万乐假装不知道,踢了骆文端一脚,让他去叫张得意吃饭,骆文端却拿出来了两盒饭,说道:“你们吃,我去陪她。” 和孩子讲道理是件挺难的事情,何况张得意又不是聪明小孩,所以一直到第二天她妈来接人的时候,张得意也都没有哄好,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看也不看骆文端一眼,接过书包就跑了。 万乐觉得有些心酸,骆文端倒是适应良好,已经拿起手机打开了短视频软件开始刷了起来。 万乐说:“你啥时候也玩这个了啊。” “找找她妈的账号,”骆文端说的话让万乐静音了,“没准能更新点张得意的视频。” 万乐无言地看了眼骆文端,最后比了个大拇指。 张得意的房间空了出来,骆武端自发地退了酒店住了进去,屋里住着四个大男生,除了骆文端每天在书桌前学习之外,其余的几个人基本不着家。 这一天,万乐等人出门了,骆文端又是自己在家,门铃忽然响了。 这扇门在骆文端自己在家的时候很少会被敲响,几乎所有朋友都是来找万乐的,只有在万乐在家的时候才会过来。骆文端忙于照顾张得意和学习,在学校的朋友几乎没有朋友,这时候张得意走了,他就更没社交了。 此时门铃响了,骆文端站在门前听着外面的动静,透过猫眼看向门外。但是猫眼似乎被黑色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与此同时,门铃又催促一般地响了起来。 骆文端犹豫片刻,从鞋柜上找到了万乐留下的护身符,揣到了兜里,攥在手心,然后单手打开了门。 门外站了三个男人,两个人三十岁左右,还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看着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在揭阳这样的天气下,三人都穿得非常正式,白色的衬衫款T恤,黑色皮鞋,二十七八岁的男性长相文质彬彬,推了推眼镜,笑道:“骆文端,你好。” 骆文端侧身,问也没问,说道:“请进。” 年轻男人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斌。” “道教协会秘书长,正一派六十五代传人,”许斌伸出手来,和他握手,“打扰了。” 骆文端说:“朱小炜他们……” 许斌笑着说道:“本家。” 几人坐在沙发上,许斌说道:“这位是广东省道教协会会长,许寒光,这位是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李戒。” 骆文端想了想,还是主动伸出手去,握了握,然后说道:“喝什么?” “不用了,”许斌说道,“不麻烦你了,这次来就是想简单地跟你聊一聊。” 骆文端说:“好。” 许斌对骆文端的态度和反应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骆文端的性格,于是便说道:“你学习很紧张,我就不过多地占用你的时间了,你和万乐关系很好是吗?” 骆文端说:“还是有话直说吧。” “好,”许斌愣了下,推了推眼镜,说道,“我们怀疑万乐是征凶,他设计在害你。” 骆文端一时间脑袋里想到了很多,主要是想到了那个妖怪老板,所以暂时没有说话。 许斌感觉他的沉默似乎并不是代表了怀疑和不信任,便继续说道:“其实不是怀疑,我们已经确定,万乐就是征凶。” “很多证据都已经表明,”许斌说,“他想要让你跟他换命。” 骆文端点了点头,说:“是吗?” 许斌:“……” 许斌有些疑惑,说道:“什么意思?” 骆文端说:“我知道了。” 许斌伸手要掏出自己的道士证,骆文端说:“不用了,我知道你们是真的。” “那天的那个老板也是你们安排的吧,”骆文端说,“我一直感觉想不通是从哪来的人。” 许斌顿时看了眼身边两个人的表情,李戒此时开口道:“挺聪明。” 话说得是褒义,语气却似乎有些讽刺,骆文端只当没听出来,说道:“他是人吧?” 许斌似乎有点被揭穿之后的尴尬,笑了声,又推了推眼镜,说道:“是我们的一个员工。” “但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确实是一只鼠妖,”许斌开口道,“是驻扎在你身边的一只妖怪,只不过是在前几天,协会地毯式清理揭阳的妖怪,才把他给拔除,换成了我们的人。” 许斌说:“目的也只是想要给你一个警示,让你知道自己所处的情况。” 骆文端说:“什么时候拔除的?” 许斌有些奇怪,还是说道:“应该是一个月以前。” 骆文端想,那他第一次带乔巧和万乐去见那个老板的时候,那人就已经变成了道教协会的人了。 骆文端说:“那两块石头呢?” “平安扣是个追踪定位系统,”许斌解释说,“本来是要给万乐戴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显然他自己没有戴。” 许斌:“本来这个东西是用来检测他的行动的,这件事没有成功,后来就付出了些别的努力。” 骆文端说:“那块乌鸡牌子呢?” “那东西是给你的,”许斌说,“确实是保平安的,是咱们会长做过法的,专门给你带的,因为你的处境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 骆文端没什么表情,从始至终显得非常震惊,许斌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推了推眼镜,感觉这个高二学生有种说不出的世故和深沉。 许斌说:“你是不信吗?” “还好,”骆文端说,“相信。” 骆文端道:“那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许斌:“……” 许斌感觉好像完全被骆文端牵着鼻子走,他重新振作精神,说道:“我们还不知道万乐在计划着什么,他一定还有其他的阴谋,还有眼线埋伏在全国各地。” 李戒忽然开口:“这件事已经做了一百多年了。从上一次征凶现身,死伤了上千人开始,我们就已经在准备这次的清缴行动。上一次的征凶现身,我们才发现,他身边有很多的妖怪在暗中帮他,这些妖怪都已经杀人无数,满身死气,那一次他失败了,这些妖怪也都消失于无形,但是经过一百多年的沉淀,我们也终于掌握了一些主动权,一个月前,我们抓住了一只征凶身边的妖怪,你也见过他。” 他声线很沉,让人感觉有种于外表不符的苍老,因为相貌周正,一脸光明正大之相,让人感觉仿佛是家里的有威望的长辈一样,不由得让人感觉很信服。 骆文端心有所感,说道:“王子谦?” “是他,”李戒说道,“一只狗妖。” 看骆文端面露怀疑,许斌赶紧解释道:“王子谦根本就是万乐养的狗,他脑袋有关于这件事的全部记忆,我们就是通过这个记忆,才确定了征凶就是万乐。” 许斌说:“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一看,王子谦就在我们所里。我们查了他的记忆发现,去年万乐指派他来到揭阳,对外谎称是找自己的主人,但其实是在观察你,摸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他来到了揭阳,用他了解到的这些你的喜好来接近你……” 许斌可能是想说“勾引你”,但是半路停了,改了个说辞,他咳了声,说道:“你很聪明,能听得出谎言,我可能不需要再多说了。” 骆文端道:“其实不太明白。” 李戒的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和蔼,说:“你尽管问,今天就是为了解决你的问题才来的。” 骆文端并不吃这套,说道:“你们王子谦的主人是万乐?” “是。” 当初王子谦和万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骆文端正好在身边,同时在场的还有欧阳雪风,但是万乐表现出来的厌恶和恐惧的感情并不像是作伪。 骆文端倒是没有感觉自己看人有多么准,一定不会出错,但是万乐对王子谦的感情从始至终都很抵触,王子谦在危难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抛弃万乐跑了。 尽管这也可以说得通,如果万乐是背后的主使,他自然可以自保自己不出出现任何危险,但是一切就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骆文端觉得这里有问题。 但是骆文端什么都没说,全都压在心里,面上说道:“原来是这样。” 他这个态度属实是要把许斌搞得焦头烂额,许斌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人交流,好像无论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许斌说:“你知道吗?如果他真的得逞了,他不是要了你这一条命,而是你就变成了他,你会生生世世的受折磨,像他一样。这件事问题真的很严重,我们已经专门成立了小组来解决这个问题,你身边的人,包括也有我们安插的人手。” 骆文端忽然说:“很受折磨吗?” 许斌说:“至少是不会好受。评价一个人命运的好坏,很简单,就看有没有人想要成为他,我猜没有人会主动去接受这样的命运。” 骆文端说:“你说安插了人手,是谁?” “暂时不方便告诉你,”许斌说,“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如果你知道了,就会影响你以后和他的相处,怕被万乐发现破绽,所以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骆文端没有异议,只是点了点头。 他今天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让三个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和他们所预料到的不太一样,他们来之前多少都会觉得骆文端至少会感觉非常愤怒震惊,但是这些都没有,骆文端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甚至比他们还平静。 这让他们一时感觉有些尴尬。 “我们需要你继续留在万乐身边,”许斌说,“等待我们的进一步指令,等我们把他手下的所有妖怪都摸清楚之后,一起扫清,这样就可以不留隐患。” 骆文端笑着说:“好,听你们安排。” 许斌说:“……” “那就这样?”许斌对身边的两位领导说。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许寒光说道:“揭阳盛产美玉,你家里世代都是翡翠商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 “神仙难断寸玉。” 骆文端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许寒光的普通话带着潮汕的口音,但是说得每个字都很清楚,他说道:“无赌不成玉,再老道毒辣的翡翠商人,都无法通过皮壳百分百的保证里面可以开出什么样的翡翠来。” “每一道绺裂,每一处砂皮壳,尽管都看上去像是里面会有好翡翠,但不到下刀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我敢保证,从来没有一个老商人,一辈子从没看走眼过。” “我说人心隔肚皮,你可能不会听进心里,”许寒光说道,“但是我跟你讲玉,你也许就会懂。” 许寒光道:“征凶是非常凶险的东西,他积压了太多的怒火,早就已经变得阴险狡诈,面目全非,你无法想象他为了摆脱命运,会把自己伪装成什么模样。他已经活了几百岁,你有多大?十七?十八?” 骆文端停顿片刻,说道:“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9章 黑暗围城(十八) 许寒光看出了骆文端的不信任,但还是很有礼貌地点到为止,临走之前,许斌给了骆文端一个联络电话,说如果出现紧急情况,可以打给他。 许斌说:“电话随时都可以打,但是不要存到你的手机里,你背下来,然后把纸烧掉,不要被人看到痕迹。” 骆文端点头,接过来之后扫了一眼,已经记了下来,直接把纸还给了他,说道:“你带走吧。” 许斌有些意外,确认了一遍:“背下来了?” 骆文端复述了一遍,许斌有些惊讶,笑道:“你记忆里真好。” “这件事情解决之后,”许斌抛出橄榄枝,说道,“有兴趣来找个工作吗?” 这也不仅仅是因为骆文端的记忆里好一点,许斌对骆文端的资料已经很清楚了,从骆文端从小学到现在的成绩单也都在手里,他们早就知道骆文端是一个什么样的男生,但是那都不比今天一见来的直观。 比聪明更难得的是骆文端的冷静慎重。 许斌不禁奇怪,说道:“万乐为什么会选择你呢?” “你们不知道吗?”骆文端说,“我以为是不得不选择我。” 许斌:“征凶要满足两个条件,确实你都符合,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不能有灵根。这些你确实都没有,但是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有很多,我们至今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你。” 说着说着,他又笑道:“难道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帅?” 骆文端也笑了起来,接受了这样的评价。 三个人走后不久,门铃又响了,骆文端以为他们落下了东西,一开门,看见外面是乔巧。 乔巧带着墨镜,看见了他之后,把墨镜摘掉了,眼睛有点红,她笑着说道:“喝一杯吗?” 骆文端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拿起鞋柜上的钥匙,穿着拖鞋走了出去,说道:“走吧。” 乔巧开车带着骆文端去了一家日式居酒屋,骆文端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拿起菜单来看了半天,最后点了一杯梅子酒,一份手握寿司。 乔巧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点得轻车熟路,跟老板说:“看见酒没了,就给我续上,不用我说。” 清酒被放在木头方子里,送了上来,乔巧一口干了一杯,对骆文端说道:“你会喝吗?” 骆文端摇头,乔巧笑道:“你哥会。” 这次乔巧回来,很少会当着骆文端面提到骆武端,这还是第一次。 乔巧说:“我以前在家喝红酒,他好奇,我就让他尝过,他天生就酒量很大,比我还能喝。” 骆文端兴趣寥寥,说道:“是吗?” 乔巧看着他的脸,好像第一次发现一样说道:“你们两个长得一点也不一样。” 骆文端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但是没有打断乔巧。 “你哥哥出生的时候和你一点也不一样,”乔巧忽然说,“他很乖,很少哭,很少见那样的孩子吧?就连半夜都很少会把人吵醒。保姆都说,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乔巧:“他太听话了,断奶的时候,也只是哭了两嗓子,就不再哭了。他还不到两岁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吵架了,阿姨把他抱到楼上去了,我哭了,阿姨跟我说,你哥哥在楼上好像感觉到了,也哭了。” “我还以为所有孩子都像他一样,”乔巧说,“所以才有了你。” 骆文端这才明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在和哥哥的比赛中,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原来比赛早就已经结束,在他还没懂事之前,他就已经输了。 乔巧也想到了过去,笑着喝了一杯酒,说道:“你可太不老实了,每天都在哭,你一哭,我就生气,没忍住打了你两下,没想到你就记仇了,后来只粘着阿姨,也不找我。” 乔巧:“阿姨见过太多小孩子了,她当然很有耐心,可是我只养过你哥哥啊,我那时候每天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孩呢?生你哥哥的时候,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羡慕我,结果到了你,大家背地里都笑话我,说你不喜欢我,说我总把你扔给保姆。” 骆文端听完评价道:“我确实挺烦的。” 乔巧却摇头说道:“不,不是你的错。” “我只是最近有些不明白,”乔巧说,“为什么我们就走到这一步了呢,然后我就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你不亲近的?好像是很小就开始了。后来你哥哥又生病,我一心都想当他的好妈妈,让他更爱我,所以就忘了你。” 骆文端道:“没事,都过去了?” 乔巧看着他,认真地问:“真的吗?” “真的可以过去吗?” 骆文端想了想,说道:“可以。” 乔巧却笑着摇了摇头。 “年纪越大,犯的错误越无法弥补啦。”最终她说道。 骆文端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又实在没有什么感慨可发,没有胸怀需要抒。 骆文端觉得,就算是乔巧重来一遍,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还是无法控制内心的偏向,骆文端这时候不想说任何话,说什么都显像摇尾乞怜。 乔巧喝了几杯清酒,看上去酒量不错,但是明显健谈了一些,她说道:“老板知道玉丢了的事情了,刚打电话,我和他吵了几句。” 乔巧笑着说:“我不干了。” 骆文端:“……” “钱赔给他,我不是赔不起,”乔巧说,“只是觉得有些不值,我给他们卖命卖了十年。我以为大家是朋友,同行来撬我,我来电话都不接,百十来万而已,就撕破脸了。” 骆文端想到万乐曾经说,武韫他爸欠了工人八万块钱,工人没钱救自己的老母,最后老母死了,工人逼上绝路,杀了武韫他爸。家破人亡,也就仅仅是因为八万块钱,乔巧嘴里,百十来万还只是“而已”。 虽然人就算是关掉自己的水龙头,水也不会流向渴死的人,但是骆文端还是觉得人间有些荒唐,乔巧一直对他来说有些陌生,此时此刻就更加陌生了,仿佛是不认识一样。 乔巧应该是有不少钱的,只是这对她来说仍然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能也是她几个月的流水花销。 骆文端也不知道当下这个情况需不需要安慰,按理来说,乔巧确实是损失了,但其实走到乔巧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办法被真正的打倒了,她是个手艺人,有人脉,有家底,什么也不能真的伤到她的根本,其实乔巧的痛苦是一种无关痛痒的炫耀。 骆文端问:“那你要回北京了吗?” “不回了,”乔巧说道,“我订了下周去日本的飞机票,旅游。” 骆文端:“这边的案子呢?” 乔巧有些心累,扶额说道:“随他吧,找到找不到,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骆文端没觉得这案子会这么难破,但是据说就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监控里的人,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在两截道路的监控录像里凭空消失了。 骆文端忽然想,也许这也是围绕着他展开的阴谋的一环。 但是戏弄乔巧,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骆文端头回感觉自己的头脑不够用,几乎处在一种卡壳的状态下,目前而言,全部都是谜题,但是一个答案也没有找到。 乔巧忽然用自己冰凉的手握住了骆文端,说道:“去旅游吗?妈妈带你去。” 骆文端说:“下学期高三了。” 乔巧漫不经心:“你总能考上的。” 骆文端失笑,他有时候其实想问问,在这些人的眼里,是不是觉得只要他去考试,就一定能考到第一名? 好像在考试和第一名中,唯一划等号的就是骆文端需要坐在试卷前答题,但是骆文端是如何会这些题目的,就已经不在他们思考问题了,骆文端好像是一台永动机。 骆文端说:“不去了,最近很忙。” 乔巧终于有些醉了,她撑着自己的头,头发滑落下来,遮住眼睛,朦胧之下,她的长相完全看不出老态,仿佛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性。 乔巧说道:“你忙什么?怎么每次找你,都感觉你不开心?” 骆文端说:“哪有?” “前些天很开心,”骆文端想了想,又改口道,“前些天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乔巧说:“是因为你的小男朋友吗?” 骆文端心里一跳,乔巧却暧昧地笑了起来,手指放在嘴边,示意自己会保密,说道:“我看见你俩悄悄牵手了。” 乔巧:“别担心,我支持你们。” 骆文端:“……” 乔巧说道:“放心吧,不会跟你爸说的。” 骆文端忽然明白了乔巧和骆明就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乔巧后来离开家庭,找的男友一个比一个年轻帅气,共同点是那些男人几乎都是国外镀金回来的,乔巧从小家境殷实,在上流社会中长大,她看不起骆明的闭塞和保守。 骆文端想:“人与人之间即便看上去那么相似,但身上也可能流着背道而驰的河流。” 俩人这顿饭从天亮吃到了快天黑,乔巧挥手给骆文端打车的时候,看上去还很清醒,只是稍微有些精神亢奋,显得有些醉态,但是意识很清晰,甚至还记得交代骆文端:“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骆文端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关怀,说:“好。” 出租车慢慢地驶离,骆文端从后视镜里看见乔巧裹紧身上的针织衫,显得身材非常纤细,而黑暗的夜色仿佛是将她包裹住,但乔巧又像是很有力量,很强大的女性,在黑暗中仍然在闪着光,不被吞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0章 黑暗围城(十九) 傍晚,骆文端还没回来,只是发了短信给万乐,说是和乔巧在吃饭,会晚一点。万乐等着他,一直没洗漱,收到消息之后决定不等了,先去刷牙洗脸,欧阳雪风刚洗完澡,把头发用浴巾全部包起来,在餐桌上翘着一条腿刷手机,吃冰棍,骆武端在客厅看电视。 姜琦在骆武端身边,战战兢兢地蹭电视看。 欧阳雪风忽然大叫了一声,万乐从卫生间凑出头去,看见客厅的灯灭了,好像是坏了。 万乐有些无语,一嘴牙膏沫,说道:“叫什么啊。” 欧阳雪风:“吓我一跳啊!” “你抓鬼的啊,怕什么。” “因为抓鬼的所以才怕啊,”欧阳雪风说,“因为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万乐:“……” 欧阳雪风说:“这怎么办啊?” 电视里放着脱口秀节目,骆武端和姜琦笑得狂拍大腿,万乐说道:“下楼去便利店买个灯泡。” 欧阳雪风:“谁去?” 万乐:“?” 欧阳雪风指着自己的木乃伊头,然后又指了指二两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看电视的骆武端,万乐说:“我去?” 欧阳雪风:“快一点哦,我会怕。” 万乐吐了牙膏沫,冲他比了个中指,认命地趿拉上凉拖,拿上手机去买灯泡。 傍晚的空气又潮又闷,吸一口气仿佛都能把肺拧出水来,万乐还没洗澡,白天又出去跑了一天,感觉一身臭汗,粘得要死,连着去了好几家超市,都没有家里需要的灯泡,最后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门开着,店长却不在。 万乐想着先看看再说,逛了逛,居然真的找到了灯泡,他拿起来走到收银台,喊了两声“老板”也没人应,打开门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应。 欧阳雪风发消息问:“买到了吗?” 万乐只好去找付款码,打算自己扫五十块钱,然后拿走算了,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付款码,只看见一个超市扫码的机器,他尝试着拿起那玩意儿,对着包装盒下的码扫了一下,居然真的在显示屏上弹出了价钱。 万乐一看有戏,转到收银台前,不太会操作,先尝试按了下回车,看看有没有扣钱,结果屏幕上问他:“是否确认?” 万乐心想:“还得问两次?” 他一点回车,“哐当”一声,收银抽屉弹了出来,一张张的百元大钞出现在万乐的眼前。 万乐:“!” 等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帘响动,他一抬头,和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西瓜,一只手里拿蒲扇的老板面面相觑。 老板看了眼收银机,看了眼万乐,万乐看了眼老板,低头看了眼收银机。 老板退后了一步,万乐马上伸出手说:“你等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板道:“你想干什么?” 万乐拿着自己的灯泡,说道:“我想付款,真的,我就想自己付个款而已。” 他忽然想起来这里应该有监控,说道:“你去看监控,我真的是想付款,找不到付款码。” 老板有些疑狐地看着他,说道:“你哪里人?” “我就住在这儿!” 老板:“压根没见过你。” “我刚搬来,”万乐说,“2号楼4单元,我没骗你,你看监控啊!” 老板:“哪有监控?早坏了。” 万乐:“……” 老板走进来,问万乐:“你有武器吗?” 万乐:“?” 万乐说:“我都说了我是买东西的!你开店怎么不在这看着啊!” “买瓜啊,”老板说,“只有这时候才卖,用你管吗?让开,我数数钱。” 万乐给他让开,让他看自己的衣服,浑身上下连一个兜也没有,最后连袜子都脱了,才证明真的没有偷钱。 老板一边摸一边说道:“真没偷啊?咦这东西怎么在你身上?” 万乐一低头,看见老板摸到了骆文端送自己的乌鸡牌。万乐:“?” 万乐:“你认识?” “不不,”老板马上意识到说漏了嘴,“不认识,没想到还有翡翠,看来不缺钱嘛,哈哈,走吧。” 万乐感觉自己这一晚上简直是莫名其妙,最后被赶出来了便利店,一低头发现灯泡给带出来了,忘了付钱了,他重新返回去,听见老板正在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上……我操,你怎么又回来了?” 万乐拿出手里的灯泡,说道:“多少钱?” 老板:“?” 老板一把抢过来,那扫码器扫了下,说道:“十五!” 万乐付了款,感觉非常古怪。他一边走,一边想这件事,忽然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自己身边,万乐一低头,看见骆文端正在副驾驶给司机付款,万乐喊道:“骆!文!端!” 骆文端没想到能碰上他,下车说道:“你干嘛呢?” 万乐拿起灯泡,说道:“厨房的灯泡坏了。” “早就该坏了,”骆文端接过来,拿在自己手上,背过手去,扒拉了一下让万乐走在里侧,说道,“之前就有点电压不稳。” 万乐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骆文端问:“怎么了?不顺利吗?” “还好,”万乐说,“刚才好奇怪,那个便利店的老板摸到你送我的牌子了。” 万乐把刚才的事情简单的跟骆文端讲了一下,说道:“又不像妖怪。” 万乐自认为除了妖怪谁也没有得罪过,如果不是妖怪的话,应该不会有人想要算计自己的。 骆文端想了想,说道;“也许是人呢?” 万乐:“什么意思?” “我听了之后,感觉好像是有人在调查你,”骆文端说,“没准那老板都是有人安插在这里的。” 万乐愣了下,看着骆文端,说道:“为什么这样?” 骆文端随意地说:“你在怀疑自己是征凶,也许也有人这么怀疑你,也可能不只是怀疑你,没准也在怀疑我,或者欧阳雪风他们,咱们几个都是走到哪里哪里倒霉。” 尽管骆文端说得很轻松随意,但是万乐忽然感觉有些笑不出来了,万乐一直觉得骆文端很聪明,而且他现在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万乐说:“那怎么办啊?” 骆文端:“不知道啊。” 万乐:“?” 骆文端在夜色中看了他一眼,笑道:“真的不知道啊。” 骆文端说的是真心话,他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万乐:“?” 万乐有点没弄懂:“你说什么呢?” 骆文端道:“意思是——” 骆文端忽然踹了万乐一脚,把万乐踹得一懵,骆文端说:“你不是挺厉害吗?怎么都不知道躲?” “你有病啊!”万乐说,“谁知道你要踹我啊!” 万乐说着抬腿就要踹回去,骆文端已经拔腿跑了,万乐追道:“你怎么这么用力啊!你找死吧!” 一边追着打着上了楼,骆文端拿出钥匙来开门,这才没躲过去,被万乐踹了回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打开门,欧阳雪风已经吹干了头发,把头发散在沙发靠背上,敷着面膜仰头玩手机,像个鬼一样。 万乐说道:“你这模样姜琦看了都做噩梦。” 姜琦看着脱口秀比赛,一边说道:“你回来了?” 欧阳雪风含糊不清地说:“你回来了,再不回来天都亮了。” 万乐本来想抓着骆文端去按灯泡,但是骆文端进了门之后,谁也没搭理,直接进了门。 欧阳雪风莫名其妙地说:“他怎么了?” 万乐:“刚还好好的呢?” 万乐把灯泡扔给他,说道:“自己安。” 说着进去找骆文端,发现骆文端正在找自己的素描本,从书架上拿出来之后,打开自己正在画的那一页,万乐说道:“你怎么了?” 骆文端神态自若,说道:“嗯?” 万乐:“感觉你不太开心。” “还好,”骆文端想了想,好像才想起来一样说道:“乔巧离职了,要走了。” 万乐坐在骆文端身边,没有说话。 骆文端拿铅笔在本子上画了两笔,继续给自己那个很繁杂的珠宝项链增添细节,但是有人在他身边,好像也没办法专心,骆文端就说:“最近确实不太有值得开心的事情。” 万乐倚在他的肩膀上,说道:“你想张得意了吗?” 万乐觉得骆文端并不是很在乎乔巧,能让他不开心的可能只有张得意的事情。 骆文端说:“没想,她妈给我看视频了,她还挺高兴的。” 万乐说:“她一定很想你。” “但不会24小时想我,”骆文端冷静地说,“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快乐。” 万乐倒是没法反驳这句话。 骆文端说:“早晚都会忘记。” 今天的骆文端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人感觉非常的冰冷。 但是骆文端又笑了起来,摸了下万乐的头说:“臭的。” 万乐脸顿时爆红起来,他跑了一天还没有洗澡,刚才要洗澡的时候被使唤下去买灯泡了,万乐所幸凑过去,拿头蹭骆文端的胸口,骆文端笑道:“滚一边儿去。” 万乐说:“臭吗?还臭吗?” 骆文端拿素描本拍他,让他离远点,有点烦说道:“没皮没脸。” 万乐最后狠狠地蹭了他一下子,然后笑着跑去洗澡了,拖鞋踩在地上,踢踢踏踏地。 骆文端看他走了,转回椅子,对着台灯把素描本扣在了自己的脸上了。 骆文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万乐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和他师父视频,骆武端坐在万乐身边,一只胳膊搭着万乐的肩膀,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对着手机讲两句。 万乐看见骆文端出来了,说道:“你洗完拖地了吗?” 骆文端:“没有。” 万乐拿手一指,说道:“滚回去。” 骆文端指着骆武端,示意他还没洗,骆武端说:“我不洗了。” 万乐说:“师兄最长记录是半个月。” 视频里的师父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在外面不要这么丢人!” “我弟家,”骆武端指了指万乐说,“他对象家。” 这句话给万乐和骆文端都说得虎躯一震,不知道什么时候,万乐师父都已经知道这件事,甚至可以拿出来平淡地聊天了? 万乐战战兢兢看他师父脸色,他师父说:“那谁是外人,我呗?” 万乐这才知道,原来他师父的老眼早已经看透一切,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但同时有感觉被活生生不留情面的拆穿自己拙劣的伪装有点尴尬。 他面对师父和师兄的时候,一直把骆文端的身份说的暧昧不清,有一种友情以上的感觉,但是也绝对不敢说自己和骆文端搞在一起了。他还以为他师父知道了要翻天,没想到根本没当回事。 师父说:“你们大师兄在外面乱搞,珠胎暗结,那母狗上门讨债啦。” “早就说过了,得带大师兄去绝育,”万乐说道,“不绝育死得快。” 师父:“我还以为他能修炼修炼呢,一旦幻化个精怪出来,没了小辣椒多可怜啊。” 骆武端说:“对于他们妖怪来说,有没有小辣椒不是很重要。你参考一下白蛇传里的小青。” “那不一样吧,”万乐说,“蛇这个物种和狗这个物种就是不一样的,幻化的规矩估计也不一样。” 师父:“对吧,得给你大师兄留条后路。” “拉倒吧,”骆武端满不在乎地说,“它每天不思进取,连握手都不会,你说十句,它十句听不懂,没听说过傻狗能成精的,趁早死心吧,王母娘娘养也养不成精。” 师父忽然冲他猛“嘘”,让他小点声,说道:“你大师兄在旁边吃饭呢!” 骆武端忽然提高音量,说道:“我就要说,那就是条傻狗,有那时间你还不如绕山跑两圈减减肥!” 欧阳雪风:“……” 欧阳雪风忍不住加进来,说道:“真精彩啊,你大师兄是什么狗?” “哈士奇。”万乐说。 欧阳雪风:“?” “你师父挺乐观。”欧阳雪风点评道。 刘灵听见有人提到他的狗,便热情道:“全真那小子吧,有空来山上看看,他们大师兄很聪明的。” 欧阳雪风说:“好啊。不过长瓴到底在哪儿?我回去跟我师兄弟聊天,他们有人说这山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啊。” “是吗?”刘灵说,“怎么会找不到呢?下次让万乐他们带你来。” 欧阳雪风:“是不是还设置了什么结界,不让生人进入?” “怎么可能。”刘灵说,“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怀容纳天地!谁想来就来,找不到给我打电话,我亲自下山去接。” 万乐道:“之前是设过的,因为大师兄每天挨山下的土狗揍,师父就设了个结界,不让土狗进山,结果把人也拦下来了,一直没有人上山,也没香火钱,师父就撤了。” 欧阳雪风:“……” 师父说道:“他们大师兄很憨厚,不是打不过,是不想打。” “好的,”欧阳雪风礼貌地说,“有机会拜见一下。” 万乐说:“你师兄弟想找长瓴山干什么?” “好像是因为有人想要拜师,去你们那里,”欧阳雪风说,“结果没找到山,所以就去了我们那。” 欧阳雪风:“去了之后,当地人跟他指路,他去了之后怎么也找不到上去的路,就以为不是。” 万乐对刘灵说:“你瞅瞅你干的好事!” 刘灵说道:“这说明没缘分啊。” 欧阳雪风道:“但是这阵法好厉害,你们就用来撵狗啊。” 刘灵说:“偶尔也会赶一赶没有缘分的人啦。” 欧阳雪风感觉这话好像有些深意,正想再问点什么,骆文端拖完地出来了,万乐马上说道:“挂啦,我回房间睡觉了。” 师父说:“晚安啦乖宝。” 骆武端这才把胳膊伸回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困。” 骆文端说:“妈在揭阳,你知道吗?” “知道啊。”骆武端莫名其妙地说。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说:“她最近心情很不好,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和她聊聊。” 骆武端想了想,说道:“看情况吧。” “文端,”骆武端说道,“我不好见家人的。不是我不想。” 骆文端点了点头,骆武端又说:“我觉得,你陪她就够了,当儿子,你比我强。” 骆武端只比骆文端大了一岁,俩人本来差的不多,但是总感觉好像幼稚的时候极其幼稚,成熟的时候又极其成熟。 骆文端说道:“你随意吧。” 说着把万乐拉了过来,万乐坐在床上,翻开骆文端的素描本,骆文端说道:“在看什么?” 万乐:“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在画这个?”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很开心的,”骆文端说,“你呢?” 万乐说:“当然啊。” 骆文端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忽然说道:“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1章 黑暗围城(二十) 骆文端今天一天脑子里其实都在闪回着一句话:“他爱过,并在其中找到了自我。然而大多数人的爱都是为了迷失自我。” 他也不记得是从哪看到的,半夜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还是在想着这句话,他打开手机查了查,发现是来自于黑塞。 骆文端这才想到,有段时间看了黑塞的书,书写了什么记不清楚了,估计是被公式和单词都给挤出脑袋里了,但这句话今天倒是一直不停地闪烁着,记得居然一字不差。 万乐躺在骆文端身边,侧着头埋在他胳膊和床之间的缝隙里,半个身子光着,睡得昏天暗地,完全没有醒的意思。 骆文端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又感觉有些燥热,燥热下去之后,又有些冷。 他看得出万乐的青涩,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骆文端对万乐的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满溢。本来心里发了狠,最后也没有舍得多么这么他,而万乐对这一切听之任之,一无所知,骆文端给的什么都觉得是好的。 骆文端这么多年来都清楚自己聪明,他一直看人脸色生活,好像已经对人的态度非常了解了,因为有这样的本事,才能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下去。 但是此时此刻,又觉得自己过于聪明了,他好像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请了。 骆文端躺在床上,在心里慢慢地画素描,给自己的画稿增添细节,然后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结尾也在心中慢慢地拼凑出全貌。 他相信万乐是征凶,他从第一次去王娜娜家的时候,就怀疑万乐是征凶。 当时试探着说过一次,万乐的反馈实在太过于自然,后来征凶又浮出水面,被他们剿灭,骆文端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但是今天道教协会的人来的时候,骆文端第一时间就相信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没有那些人想象的那么简单。骆文端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陷入别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之中,这个陷阱已经布置了很多年,没有漏洞,一种隐隐约约的被窥视的感觉浮上水面。 爱里没有阴谋,因为阴谋产生的爱也不算是爱。 骆文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水到渠成的感情似乎每一步都是被算计好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另一位当事人万乐,也是不知道的。 这可能是万乐之前的打算,在他还不是万乐之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如何脱身,骗一个人为他付出生命,不会那么简单,于是万乐也把自己算计进去,亲身投入在这场逼真的爱情剧里。 万乐的一切都太自然了,在遇见他之前,骆文端没有被这样自然、大方地爱过。没遇见过像万乐一样开朗自信的男孩。万乐的完美确实像是假的,骆文端时常感觉自己在做梦。 即使没有父母的爱,失去了张得意,骆文端已经能被人说一句命运坎坷,骆文端自己却真的有想过,即使这样,他有万乐都算是幸运。 其他的都没有,只有万乐,他也可以幸福,幸运,也可以觉得并没有多么的不公平。其实压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公平。 现在发现是真的在做梦,反而一切都看上去合理了很多。骆文端也觉得,自己是不配拥有幸福的,如果不是因为这算计出来的水到渠成,万乐也不会真的喜欢上他。 骆文端倒是没有觉得自己哪里非常差劲,他只是很清楚,自己性格有很大的缺陷,可能这些缺陷这一辈子也不可弥补了,尽管在其他方面他已经尽力在好好做,但也不值得有人真心爱他。 骆文端慢慢地想,想明白了,万乐给他的爱是真正的爱,尽管有期限,尽管有条件,但在这一瞬间,万乐是真心的觉得他是值得托付的人,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圆满。 骆文端一直希望能成为谁的一面墙,成为值得信赖的人,成为顶梁柱,这种想法从他发现自己从小就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之后,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但是万乐短暂地让他圆了这个梦。 在阴谋中开出了一朵还算漂亮的爱情花,花期虽然短,但对于骆文端来说已经算是足够。 而栽培这朵花的阴谋持续了多少年,骆文端想了想,总感觉似乎是用了十八年。 似乎是从他开始出生起,他的一生就已经划定好了所有的曲线,一切都在让他朝着毁灭的放下飞流直下。 骆文端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亮了,他几乎一夜未睡。 万乐睡得很香,转过身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剩下都藏在被子里,很漂亮的一幅画面,让骆文端莫名地想到了日本女人和服后面露出的脖颈。 骆文端在真实和虚假之间,几乎头重脚轻地翻滚头。 早上八点钟,万乐才醒来,没听见闹钟响,一翻身感觉浑身不舒服,一下子清醒了,脸登时红得像虾。然后发现骆文端居然不在房间。 门被轻轻地敲了下,骆文端推开门,说:“吃饭。” 万乐问道:“闹钟呢?” “关了,”骆文端说,“我让他们先走了,说你不舒服。” 万乐自己做贼心虚,听到这话顿时感觉一阵绝望,感觉欧阳雪风他们一定知道了自己昨晚和骆文端干了什么。 万乐说:“你……算了。” 骆文端说:“我叫你了,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万乐:“你全家都死猪!” “再说我为什么像死猪?”万乐气急败坏,“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坏猪!” 骆文端笑了,说道:“吃饭。” 万乐有点扭捏地出去之后,发现骆文端居然在餐桌前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顿时感觉一阵心里发寒,举起大拇指说道:“你能成大事。” 骆文端:“怎么说?” 万乐:“这就叫做头悬梁,锥刺股吧?” 骆文端:“如果是你坐在这里,可能叫锥刺股吧?” 万乐当即明白他什么意思,脸一片酡红破口大骂。 骆文端笑了,说道:“没事做,等你起床太无聊了。” “你无聊做题,”万乐说,“你真可怕。” 骆文端:“你才可怕,不管怎么样都睡得像死猪。” 万乐:“你他妈的不要在这里找茬。” “好的,”骆文端说,“知道了。” 万乐摔筷子,说:“你当然不累啊,我又疼又累,你就这个态度啊?我的青春还不如去喂狗啊。” “不会是要哭吧?”骆文端警惕地说。 万乐真的有点生气了,瞪着眼睛看他,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骆文端把题本亮给他看,说道:“你看我做了吗?” “我昨晚一宿没睡,祖宗,”骆文端说,“我都恍惚一晚上了,你还不让人歇歇?” 万乐果然松动了,怀疑地说:“你一晚上没睡?” “没有,”骆文端说,“听你打一晚上呼噜。” “放屁!” 骆文端笑道:“怎么说什么都不满意?” 万乐感觉自己简直恨他恨得牙痒痒,他怎么感觉自己在电视里小说里看到的事后清晨都不是这个氛围呢?为什么无论是什么情况到了骆文端这里都能变得这!么!气!人! 万乐简直想把筷子从骆文端的眼眶捅进去戳进他的脑子里搅一搅。 万乐心有不忿,大喝豆浆。 骆文端的手机响了声,万乐有些警惕,说道:“谁?” 骆文端说:“微信让你删的就剩下仨女的,你还有什么可问的?” 万乐伸出四根手指。 骆文端不可理喻地道:“张得意也算?” 万乐问:“你妈?” “张得意他妈,”骆文端说,“问我要不要见一见张得意。” 万乐试探着说:“你见吗?” 骆文端:“不。” 万乐:“?” 万乐感觉有些不能理解。 骆文端说:“没什么用。” “以后也不会见,”骆文端说,“有事再来找我吧。” 但其实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张得意自己有一张卡,上面有她的压岁钱,就连那张卡的预存电话都已经改成了张得意她妈的。 骆文端可以说已经全方面的退出了张得意的生活,甚至像个倔强的老头一样,拒绝儿女探视,根本不需要张得意来看自己。 万乐试探着说:“怎么不见一见呢?我听说,她还挺想你的。” 骆文端:“听谁说?” 万乐:“……” 万乐确实经常在微信上联系张得意,张得意有小天才手表,还是骆文端送的,偶尔俩人会互相发送两个表情,张得意也挺倔的,坚决不原谅骆文端。 万乐感觉自己有些抑郁了。他发现这叔侄俩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能犟死几头驴。 吃完饭,万乐懒得联系自己的队友,只想躺在沙发上,踩着骆文端肚子玩手机。 他现在有种很不吉利的预感,就是这件事他们根本解决不了,这几天他们追着征凶屁股去现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获,万乐感觉有点累了,有点想撂挑子不干的冲动。 骆文端今天似乎也不怎么在状态,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不知道在看什么,万乐凑过去,发现是看视频组装乐高。 万乐:“?” 骆文端皱着眉说:“你戴耳机刷。” 骆文端一直嫌万乐刷短视频吵,万乐说道:“你看哑剧啊?” 骆文端根本就没看进去,心绪有点乱,又被万乐的手机吵得够呛,说道:“你管我?” 万乐:“对啊。” “我不管你谁管你啊。”万乐理所当然地说。 骆文端感觉有点好笑,说道:“哪学的?一套一套的。” 万乐:“情到深处自然会啦。” 骆文端懒得理他,拍开他,让他上一边去,万乐腆着脸说道:“不好意思啦?” 骆文端说:“再多说一句就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2章 潜龙勿用(一) 万乐一点也不生气,感觉骆文端太好笑了,看着他笑了半天。 骆文端有些无奈,让他弄得真的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把他头按回自己腿上,说道:“玩你的手机吧。” 万乐:“手机哪有你好玩啊?” 骆文端发狠道:“要不就回床上试试。” 万乐马上退后说道:“我玩,我玩。” 他点评骆文端:“玩玩就攘沙子呢。” 这话还是跟骆文端学的,万乐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还带了点南方味道,说这种话的时候感觉很费劲很搞笑,一点也没学出精髓来,但他还是很坚持在学习北方俚语,骆文端每次听他说出这么不伦不类的话来都觉得非常搞笑。 万乐说:“你昨晚还没有安慰我,我很疼啊。” “你也没安慰我,”骆文端说,“我还很害怕呢。” 万乐不可理喻:“你害怕个锤子啊。” 骆文端:“我第一次。” 万乐怒道:“我不是吗?” 骆文端:“你非要算这么清楚?” 万乐:“?” 万乐被他气得脑袋发晕,说道:“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骆文端这才笑了起来,说道:“还疼啊?” “疼死我算了,”万乐说道,“我昨晚咋没疼死了,今天就不用看见你了。” 骆文端说:“真生气了?” 此刻的骆文端就类似于小学时故意惹女生生气的臭小子,看见万乐真的生气了,又有点后悔,感觉自己有点蠢,说道:“我开玩笑的。” 万乐从沙发上下来,就要回房间,被骆文端拉住了,万乐挣了下,说道:“我去睡觉。” 骆文端:“刚睡醒,睡哪门子觉?” “你管我睡哪门子觉。”万乐又说得不伦不类。 骆文端笑道:“别生气了,还很不舒服是吗?” “你舒服不就得了?”万乐说。 骆文端强行拉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说道:“当我放屁,行吗?” 万乐说:“本来就是,放了一早上屁。你一直也没好好跟我说话。” 骆文端:“……” 万乐说:“人家都不是这样的,只有你是这样的。” 本来万乐也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说着说着真的有点气了,说道:“就你这样!弱智,聪明个屁!” 骆文端收下人身攻击:“对,对,是我。” 骆文端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心理畸形,他真的觉得万乐那么可爱,他希望万乐露出一些不可爱的瞬间,冲淡他的感情,但是他越过分,万乐就表现得越可爱。万乐好像是天生不会让人讨厌,没有人讨厌他。 俩人躺在沙发上度过了半天,中午万乐炒了西红柿炒鸡蛋,正要上桌的时候,骆文端接到了乔巧的电话,电话里问他有没有时间。 骆文端说有,乔巧就说,让他来派出所一趟。 万乐把菜端出来的时候,骆文端把手机揣兜里,说道:“我出去一下,晚上回来。” 万乐马上知道应该是乔巧的事情,说道:“我陪你去吧。” 骆文端只是看了他一眼,说道:“在家休息。” 万乐匆匆忙忙赶紧亲了他一口,骆文端说:“菜给我留着,别让他们吃,给他们定外卖。” 万乐大笑了起来,骆文端马上走了。 骆文端出了小区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说道:“派出所。” 话还没说完,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许斌压了压帽檐,笑道:“你好。” 骆文端:“……” 骆文端回头看了眼身后,乔巧坐在后座上,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许斌率先说道:“我先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通知了你父母,因为你还太……” 骆文端吸了口气,说道:“所以你没什么事?” 乔巧在后座,似乎也是处在云山雾罩的状态,有些茫然地一把把头发撩到后面,说道:“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骆文端叹了口气,说道:“他不都告诉你了吗?” 乔巧:“所以是真的?” 许斌说道:“你跟你妈说了,你哥也在揭阳的事情。这件事可能你比较难以接受,昨天我也没喃凤有好直接说,你哥和这件事很可能是有关系的。” 骆文端没什么意外,只是挑了下眉。 乔巧却说:“你哥真的在揭阳吗?我前天还给他打过电话,他说在江西。” “他住我家。”骆文端说,“你要早来一会儿还能碰上他。” 乔巧:“……” 许斌道:“骆武端是万乐的师兄,我怀疑他万乐的事情是知情的,他们师门一直以来都很神秘,刘灵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和道教正统格格不入,长瓴山以前在协会中很活跃,但是自从刘灵接手之后,再也没有和协会联络过,去拜访的师兄弟们甚至连山门都进不去,一直处于失联状态,这事本来就很蹊跷,我们还专门派人去查过。” 许斌问乔巧:“你是怎么把你儿子送上去的?” 乔巧说:“我在手机上查的。” 许斌:“?” “我大儿子从小喜欢这些神秘学,”乔巧说,“他说自己可以看见鬼,时间久了,我觉得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就想带他去找人看看,在网上搜了道观,听人说师父很厉害,所以就带他去了,我见到了他师父,他师父说要收下武端,武端也很喜欢那里……本来我是不同意的,怎么也不想同意,只答应他在那里住半年就回来,但是……” 许斌说:“你儿子不想回家,是吧?” 乔巧点了点头。 许斌说:“这也是正常的,我们干这行的,一般也很难融入正常社会。” 乔巧一提到这件事,就显得有些不安,似乎心里一直是对大儿子进了道门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乔巧说:“你是说,他师父有问题?” “现在不是骆武端的问题,”许斌说,“是骆文端的问题。” 许斌觉得她有点抓不住重点,说道:“是骆文端可能被你大儿子和他的师门一起是设了个陷阱。” 乔巧马上说道:“不可能。” “胡言乱语,”乔巧马上就想下车,说道,“你刚不是这么说的。” 骆文端适时地向许斌解释说道:“别提我哥。” 许斌也只好说道:“好吧,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没有确切的证据。” 许斌觉得乔巧的态度有些奇怪,好像只关心大儿子一样,但还是说道:“但是万乐陷害骆文端是确定的。” 乔巧说道:“只要不给他这条命,不就没有关系了吗?” “是的,”许斌终于发现骆文端身上那股难聊的劲儿是从哪来的了,乔巧也是一张嘴就把他的话堵死,他只好说,“协会希望你俩能好好聊聊,大家还是害怕骆文端想不开。” 乔巧说:“不会的,我儿子很聪明。” 骆文端笑了笑,说道:“对,不会的,你们多虑了。” 许斌:“……” 许斌终于忍不住了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多余?” 骆文端说道:“这小区你安排了很多人?” “是,”许斌也有些烦躁,说道,“昨晚很可能露馅了,所以全都换回去了,加班加了一晚上,给之前的老板做记忆,让他们都回去上班,把我们的人都换了下来,新来的这批人质量真的差,这种简单的卧底行动都做不了。” 骆文端感觉许斌其实有点话痨。 许斌道:“怎么样,昨晚万乐发现后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骆文端说,“他没发现。” 许斌马上道:“不可能。” 骆文端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万乐不知道自己是征凶。” 许斌:“?” 骆文端:“你们有很多办法可以篡改记忆,万乐的记忆也被篡改了,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道士。” 许斌马上道:“这不可能,这和王子谦的记忆不符。” 在王子谦的记忆中,万乐明显是主动在促成这一切。 骆文端道:“王子谦的记忆也是假的呗。” “你太小瞧我们了,”许斌笑道,“假的记忆只能骗过普通人,我们的技术部是不可能被骗的。” 许斌说:“编造的记忆有一个特点,就是缺少细节,因为它是假的,很难会构建出一个完美的虚假记忆。比如说,我要给你编一个你今早去买菜的记忆,这很简单,只需要植入这句话就可以,但是你的记忆里也就只有这句话,而没有别的东西,比如说,你从第几个摊贩上买了菜,市场上除了你要买的菜,旁边还放了什么,买菜的大妈是骑的什么牌子的电车。” 这些东西都是空白的,只要技术人员走近他的记忆,就会发现在一片空白中,只有一个摊贩,只有一棵白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普通人不会深究回忆,但是技术人员会。这就是为什么王子谦骗不了我们。” “也许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骆文端说,“只是在很多年以前吧。” 许斌:“……” 骆文端:“也许,我猜,王子谦的记忆中所处的场景没有明显的时代痕迹,也许是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里面什么都没有,万乐对王子谦下了一个命令,就是为了今天让你们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3章 潜龙勿用(二) 许斌:“但是……记忆中有万乐的脸,多年前他不会长得和现在一样的。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有必要吗?” 骆文端说:“你们见过征凶的长相吗?” 许斌犹豫了一下。 骆文端看到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说道:“万乐既然是王子谦的主人,那他们应该已经认识很多年了,王子谦的记忆中,有他的长相吗?” 许斌说:“查过,很多年以前,王子谦和征凶只是见过一面,在那一面里,是一个成年男人,但当时那个人的面目王子谦已经记不清楚了,那时候征凶还是人,曾经在山上救过他一命,所以他一直在等着报恩,等他找到征凶时,发现救他的人已经受到了诅咒,成了征凶。从那时起又见过两面,都是那个成年男人的模样。等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万乐的脸了。” “你说的这种可能,确实不太合理,除非他已经在上一次现世的时候,就已经在用现在这张脸了。而且他这真的没有理由故意在我们面前暴露自己。” 但骆文端没说话,显然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没有被他说服。 许斌也觉得有点没意思,他本意是想让乔巧来劝一下骆文端,让骆文端对他们协会放下防备,知道现在问题的严峻性,但是没想到乔巧并不是很担心,骆文端也不是不明白情况。他也感觉自己有点多此一举,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于是把乔巧放到了咖啡馆,又叮嘱了一次,近期不要再出国,然后和骆文端两个人坐在车上。 骆文端忽然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他是征凶的。” 许斌没听清楚:“什么?” 骆文端想,他是明白万乐的想法的——在万乐还是征凶的时候的想法。 骆文端清楚他对于万乐而言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有些聪明。 即使是他对鬼神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也很早就从周围得到的零星信息中怀疑了万乐。 有怀疑是不好的,骆文端得到的信息越不完整,就会越有怀疑,会对一切心怀戒备,他会觉得万乐是在骗他。 但是当一切真相都出现在骆文端的眼前的时候,骆文端反而能看清楚局面。 骆文端知道万乐是故意这么做的,万乐也知道骆文端会猜到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两个人都很聪明,相隔几十年在时间的尽头遥遥相望。徒留现在的万乐一无所知。 骆文端忽然问:“我的前世是什么呢?可以看得到吗?” 许斌说:“你进过观心,观心就是可以看到前世的,前世的痛与爱一般会让人迷失,观心就是因此得名,‘观我得失,观我痴心’。你能看见前世自己最印象深刻的回忆。” “观心里是前世?”骆文端说道,“我那段记忆已经不清楚了,被万乐消去了,再想起来的时候有些片段就不是很清晰,我听他说,当时看见了一条龙。” 许斌:“那不就得了。等会儿……?” 许斌忽然想明白了,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他会找上你啊。” 骆文端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过了,他成为征凶的原因。” “是的,”许斌说,“我猜你可能就是那条龙,但是这事还得再确认一下。那我就知道了,从他的视角里,你欠他的。” 骆文端说:“从谁的视角里都是。” 许斌说:“那你哥又是怎么回事?” “也许不是人吧,”骆文端说,“我妈说他从小就很听话,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我哥。” 骆文端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甚至没什么反应,许斌看了他片刻,说道:“你真的无所谓吗?” “嗯?”骆文端说,“什么无所谓?” 骆文端明白过来,说道:“哦。” “还行吧,我不是欠他们的吗?” 骆文端在不知道自己就是害了万乐成为征凶的那条龙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亏欠,知道之后,只觉得一切落到了实处,他确实是亏欠,确实是不配。 骆文端说:“这些天万乐一直有一块心病,就是他不明白他和骆武端被困在观心的时候,是谁给我送了信,让我去找他们。他觉得找到那个人,也许就能找得到征凶。但是他一直也没有找到,那个人凭空消失了。现在看,可能也是失忆之前,他自己安排的吧。” “那就很明白了,”许斌说,“这一切都是万乐的计谋,包括我们找到了你。他故意让你知道他是征凶,也故意引你进观心,就是让你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他的身份,他想让你爱上他,爱上他还不够,还要感觉亏欠他,让你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骆文端说:“可能是吧。” “我有个问题,”骆文端说,“那条龙是怎么死的呢?” 许斌回忆了会儿,说道:“我回去给你查查,我也不太清楚。” 骆文端也并不是非常感兴趣,只觉得有些疲惫,说道:“好。” 许斌却陷入了一种亢奋之中,这种亢奋大多数来自于骆文端的聪明敏锐,闻一知十。他从骆文端的话语中,慢慢地拼搭出了事情的全貌,那些他不明白的细节都一一展现出来,万乐也是那么聪明,两个无比敏锐的人,隔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博弈,显得精彩绝伦。 许斌说:“但是……如果那份回忆是几十年前做的,在王子谦的记忆中,万乐的相貌为什么一直都是一样的?” 他自己提出了一种可能,说道:“会不会是有人变成了他的模样,故意对王子谦说这样的话,制作了这样的假记忆?” 骆文端说:“王子谦知道前因后果,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命于主人,派一个人来骗他,他不会相信,回忆就会出问题,而提前告诉他要制作假记忆,你们又会发现。” 许斌点了点方向盘,说道:“确实是这样,我们查得很彻底,不可能出这样的纰漏。” 骆武端说:“也许一百年前的万乐从来就没有死。” 许斌:“……” 骆武端喃喃自语道:“是不是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呢?” 许斌马上说道:“不可能,老神仙亲自杀的。” “长瓴山是什么时候开始进不去人的?”骆文端说,“是因为害怕征凶的存在影响到山下的人吗?” 许斌忽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骆武端岂不是早就知道了万乐的身份?这不就证实了骆武端是征凶那一伙的? 许斌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就知道他是真的懂了。 许斌状似随意地拉家常,说道:“我听说你家丢了一块翡翠,找着了吗?” 骆文端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们给赔吗?” 许斌:“……” 许斌有时候感觉骆文端奇怪死了,连自己的命看上去都无所谓,倒是对点钱斤斤计较,但偏偏他又有点底气不足,说:“我……去给你问问吧,别报太大希望,今年太缺钱了。” “还有一件事,”许斌说道,“最近这个情况,让你妈还是尽量别出城了,太危险了,现在全国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揭阳了。” 许斌说道:“你妈还挺年轻的,我找到她的时候还以为找错人了。” “嗯。” “但是一接触发现你俩还挺像。” “不像。”骆文端看了眼车窗外,乔巧走向咖啡厅,随口说道。 许斌看出骆文端在避讳乔巧,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他有些好奇,但还是选择尊重他,没有多问,说道:“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协会发展?” 骆文端想也不想:“不愿意。” “为什么?” 骆文端说:“不想从事我没有天赋的工作。” 许斌想了想,说道:“你很聪明,其实可以做好的,不过也是,你看不见鬼,已经被这行给拒之门外了。算了,不干就不干吧,干这行也没什么好的,累死累活也没人记得。” 骆文端道:“我想,也许我哥也是参与人吧。” “你了解你哥吗?”许斌拿出一盒烟来,示意骆文端可以吗?骆文端点了点头,许斌点上了烟,打开车窗。 骆文端说:“不太了解。” 许斌:“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的猜测也是正确的,你打算怎么办?” 骆文端说道:“无所谓了。” “烟可以给我根吗?”骆文端礼貌地问道。 许斌递给他,问道:“什么意思?” 骆文端点燃,吸了一口,这还是第一次尝试,但是没有被呛到,他吐出烟,说道:“听天由命吧。” 许斌正色说:“你不会真的给他自己的命的,对吧?” “不会。”骆文端看他坚持,随口说。 许斌却不肯放过他,说道:“其实我不讨厌妖,各有活法,各有无奈。” “杀人是真的,”许斌说,“但人不是也杀妖吗?我倒是觉得因果循环,死死生生,随他吧。” 许斌说:“所以你前世是什么我不在乎,这辈子你这条命真的不能轻易送人,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要知道,这不是一辈子的事情,这是生生世世的折磨。” 骆文端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4章 潜龙勿用(三) 骆文端出门了,万乐无事可做,就很无聊地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上显示:“潜龙勿用。” 万乐第一次占卜出这个卦象,觉得有些新奇,随后又想,这是什么意思?谁是潜龙? 他打电话给骆武端说了这件事,说道:“师兄,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骆武端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很嘈杂:“你算这个干什么?都说了多少次了,少给自己算。” 万乐说:“你快给我破解破解,我实在是不太明白,谁是潜龙?” 骆武端无所谓地说:“既然说是潜龙,那就是龙呗。” 万乐:“?” 万乐:“哪来的龙?” 骆武端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万乐:“你说啥呢?你现在干什么呢?这么吵。” 骆武端说:“工地砸死了一个人,我们来这边看看,……欧阳雪风,你后面那鬼都快把你吃了,你收一收。你来不来?” 万乐一听又死人了,心里一沉,说道:“那我去吧。” 骆武端说:“来不来都行,就是一阵风吹来把人从高架上刮下来了,啥也查不着。” “你也知道什么是‘潜龙勿用’,”骆武端说,“龙隐藏在水下,局势大好,只需要静待时机。” 万乐说道:“我知道啊,我只是不明白啊。” 骆武端含糊道:“早晚会明白的,我和欧阳雪风晚上早点回去,给留口饭。” 万乐感觉他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梦里的那条龙名字叫游潜。 骆文端出去很久都没有回去,万乐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犯困,不小心睡着了。 梦到了龙之死,是极其壮烈的场面。 天气从万乐看见他头上暴露出来的犄角开始变得阴沉,游潜被一条蛇妖找到,蛇妖认出他是真龙,又是世上最后一条真龙,从他身上看到了妖族的命途从此有可能逆转,不再是人类手中的玩物。 蛇妖蛊惑了心思单纯的游潜,让游潜将他看做知己。游潜天生厌恶人类,他从小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类,只是跟着万乐游览人间,万乐则一直在压抑着他内心对于人类的厌恶,不允许他憎恨人类。而蛇妖却纵容他的恨。爱与恨都在极乐之巅,游潜没得到爱,便失足于恨 转折出在那一天,万乐在多次感觉到游潜有事瞒着自己之后,终于抓住了蛇妖。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妖怪,与恐怖丝毫不相干。万乐在梦中感觉到了不妙,他为这个怪物的美丽感觉到了不安。如果这是一只丑八怪,可能还是一件好事。就是因为看到了蛇妖的漂亮,他才意识到了游潜已经长大了,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他就知道蛇妖诱惑了游潜。 万乐感觉到梦中的自己的怒不可遏,不是因为蛇妖的无耻,而是因为游潜从两条路中选择了轻松的那条路。做一只妖怪,憎恨人类,他完全无视了万乐这么多年付出。 万乐怒从心起,压制不住,拔剑而起,就要当场杀了蛇妖,游潜拦他,他一剑便刺了出去,游潜怒而显出龙相,龙吟声响,龙角显形,俩人居然打了起来。 梦里场面一片混乱,万乐感觉到梦中自己也已经失控,他处在第三视角,忽然意识到已经中了蛇妖的计谋,但是梦中的他却无知无感,双目猩红,似乎要杀了游潜一样。 游潜留有余地,处处让着万乐,万乐发觉之后感觉更加愤怒,险些斩断游潜的胳膊,血流如注,游潜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如果你想,你就杀了我。”游潜捂住伤口,说道。 “好,”万乐说,“杀了你。” 万乐真心想要让他死在自己的手里,能少一些罪孽。虽然他被蛇妖影响了心智,但也知道,如果纵容游潜下去,游潜早晚会成为祸害人间的妖物。 游潜放开双手,说道:“你来啊!” 万乐挥剑时,山洞四面风声大气,忽然雷雨交加,一行道士出现在山洞门口。 一个樵夫说道:“我见到一个男人,头上长着龙角,他就住在这里。” 道士往里望去,闻到了龙血的味道。 游潜忽然感觉到了外面的气息,对万乐说:“你派人来抓我?” 万乐说道:“什么?” 那一日游潜杀了不少人,然后被人所杀。 因游潜杀人过多,万乐被受到连累降下天罚,成为征凶,不入轮回。 万乐醒来,发现背后的衣服全湿了,天气还是太热了。他燥热难当,口渴异常,又觉得心里有团火迟迟无法浇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点燃,什么东西又在熄灭。 醒来半天,才发现骆文端回来了,在厨房不知道干什么。他趿拉上拖鞋,走过去,骆文端回过头来,说道:“醒了?” 万乐说:“醒了。” 骆文端手里正放着短视频,万乐这才听出来是在看做饭的教程,骆文端看得很仔细,看一步暂停一下,自己动手去操作,现在已经进行到了下锅的环节,万乐道:“煮什么?” 骆文端说:“西红柿炒蛋。” 万乐说:“这也要看教程?给我吧。” 他接过锅来,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骆文端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万乐说:“刚刚。”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话都在空气中飘着,气氛有些心照不宣又难以言明的沉重。 骆文端手机响了,他接通了,是张得意的妈妈,骆文端说:“什么时候?” “随时来吧,”骆文端说,“最近都在家。” 挂了电话,万乐问:“怎么了?” 骆文端说:“张得意学校让定做的印章落在我这里了,说明天来取。” 万乐:“怎么还在揭阳?不搬走吗?” 骆文端:“下学期搬走,说是太频繁转学不好。” 万乐没说话,女人很认真地对待张得意这个曾经被她抛下,又腆着脸要回去的女儿,她越认真,骆文端曾经存在过的立场就越尴尬。 万乐说:“我最近总是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骆文端转过头看他。 厨房的光线昏暗,骆文端开了一盏灯,但是灯也是昏黄的,人的脸总是一半在黑暗里闪烁,一半在光明。 万乐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奇怪地说道:“我梦见自己是征凶,我还养了一条龙。” 骆文端似乎没什么意外,转过头去说道:“热了。” 万乐注意到油锅已经开始冒烟,于是下了鸡蛋液,鸡蛋在油锅里炸成一张饼,万乐将它搅开,翻炒的声音盖过了两个人沉默的声音。 万乐说:“盘子。” 骆文端递过去一个空盘,万乐装进炒好的鸡蛋,说道:“你最近也挺奇怪的。” 骆文端笑了,说道:“我?” 万乐似乎想了很多,但还是决定要坦诚,他总感觉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习惯于依托于人,在之前他总是依托于师父和师兄,现在他总是习惯性的依赖骆文端。万乐想:“真诚大过一切。” 于是他说道:“我最近总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骆文端说:“你给自己算一卦试试?” “算了,”万乐说,“潜龙勿用。” 骆文端听到这个词,沉默了。 万乐手上不停,把西红柿翻炒出汤汁,然后放进去鸡蛋,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骆文端说:“慢慢就会知道的。” 万乐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说道:“你就是很奇怪。” 骆文端说:“放心吧,不会出问题。” “无论如何,我站在你这边,”骆文端只好说,“这样可以吗?” 万乐想:“这样真的就足够了。” 万乐把菜盛出来,说道:“吃饭吧。” 万乐在心里很不安,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这种事情在今天格外明显,人在发生什么大事的时候,心里总会有所预料,万乐一直很相信这一点,人的命总是这样的,小事上可以和命运较量,大事上却总是难违天命,所以每到一个无法违抗的节点的时候,似乎总是有一些似爱似恨的不甘。 骆文端向他告白的那一天,万乐就有这样的感觉,今天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傍晚的时候,骆武端和欧阳雪风回来了,带回来一身血腥味。这味道让万乐藏在鼻烟壶里的姜琦都憋不住了,非要出来,万乐没有同意,握住鼻烟壶,说道:“你俩干啥去了?” “杀猪,”骆武端说道,“野猪进地铁了。” 万乐:“?” “哪来的野猪?” “问谁?”骆武端说,“反正杀了。不知道是谁放的,你有衣服吗?我一起洗了。” 在山上的时候也是这样,骆武端洗一大家子人的衣服,万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道:“等会儿我找找。” 骆文端给他俩拿了毛巾,欧阳雪风擦了擦头发上凝固的血,一脸惨不忍睹,说道:“太恶心了。” “越来越离谱了,”欧阳雪风说道,“这里绝对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骆文端抬头看了眼他,发现欧阳雪风也在望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5章 潜龙勿用(四) 傍晚的时候,骆武端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万乐洗完澡,毛巾搭在肩膀上,路过客厅,骆武端说道:“万乐你过来一下。” 万乐听见他这个称呼,忽然就心底一沉,感觉好像是发生了什么,骆武端从来不会叫他全名,骆文端倒是很爱喊万乐的名字,也不找什么昵称,只是叫这两个字,万乐总是能从骆文端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感觉出一些亲密的感觉,但是骆武端从来不会这样叫。 万乐走过来,说道:“你怎么不开灯?怎么了?” 从他轻松的语调里透露出一种渴望,他希望骆武端找他没什么要命的事情。 骆武端的手机还没有按灭,放在胸前,冲他招了招手,可能看出了他的紧张,但还是没有让他放下心来,只是说道:“你来。” 万乐看了眼房间,骆文端的房间门没有关紧,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念书,万乐走过来,下意识地小声说道:“怎么了师兄?” 骆武端看着他的表情很古怪,他说:“跟你说一件事。” “总觉得该是时候了,”骆武端想了想,从这句话开始说起,“你当时也并没有交代什么时候才能让你想起来。” 万乐:“?” 万乐感觉自己面部的肌肉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好像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控制着自己的脸色,让它变得更好看一些。 骆武端打了个响指,甚至没有用到任何符咒与咒语,只是凭空地,周围忽然漆黑了下来,他们进入了观心。 万乐:“……” 万乐茫然地看着骆武端。 上次进入观心,还是掉入了征凶的陷阱中,而此时此刻,万乐看着自己的师兄,好像有些不认识他了。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必要问骆武端是怎么会用观心了。 从这些天各个方面感受到的和收集到的消息里,此时此刻万乐已经知道不一般了。 骆武端抬起头来,看了眼在黑暗中远方山涧的山清水秀,说道:“那天你已经见过了。” 这个时候的山涧并没有那条巨龙盘旋,从远山静静地地掉下一帘瀑布,水花闪烁着阳光,一派鸟语花香的宁静之相。 万乐没有看到那条龙,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忽然说道:“潜龙勿用。” “嗯,”骆武端说,“骆文端是龙。” “那天他进入了观心,”骆武端说,“你看到了他的前世。” “很漂亮啊,”万乐轻声说,“我是说他前世。” 骆武端:“妖而已。” 万乐转头看向他,说道:“你不是吗?” 骆武端神色一变,意识到他已经慢慢地记忆回笼了。 但是万乐其实并没有想起来,他只是从慢慢地推测出了一些细节。 骆武端坦然地说:“曾经是。” 万乐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 骆武端一挥手,前世的画面顿时在眼前浮现,这些都与万乐在梦里所见相差不大,万乐早就已经看过了。 万乐说道:“我是征凶?” 骆武端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们一般不这么叫你。” 万乐:“?” 骆武端说:“恩人。” 万乐:“……” 骆武端说:“妖物的命虽然不值钱,但却从来不欠人情,这你是知道的。” 万乐感觉自己居然感觉没有多么痛苦和震惊,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好像是因为这些天来他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只不过他虽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却不清楚当下的处境。 万乐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说:“我……” 骆武端说:“这是你亲自设下的一个局,只等你最后清醒过来。” 万乐说:“什么意思?” 骆武端:“我们不会放任你再遭受这样的命运,现在只需要一条命。” 万乐已经知道他说得那条命是谁的。 他看着骆武端。 万乐退后了一步说道:“不不,不必了。” 万乐说:“我不需要他替我去死。” “要是死那么简单就好了,”骆武端忽然一笑,说道,“如果是死一次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么就不需要弄得这么复杂了。” “生生世世遭受折磨,你知道是什么意思?”骆武端说,“总之这是最后一世,我们已经布置好了,只剩下最后一哆嗦,我猜到你可能会这样后悔,你这一世比以前心软太多了。” 万乐问:“你认识我很久了。” 骆武端:“确实很久了,三世了,多少年记不得了,不想数。” “这一世是我们最顺利的一次,”骆武端说,“你想得很周全。” 骆武端随地坐下了,伸出二指在虚空中点了点,举手投足间有了万乐没有见过的气质,像是古人的做派,说道:“你先是算出游潜降生之处,并算出他是家中的第二个孩子,偷走大儿子,换成我。骆文端今日的所有遭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万乐你向来算无遗策,我很相信你,你做得都是对的,骆文端真的打算顺水推舟,让你一手,把这倒霉的命运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去。” 骆武端鼓了鼓掌,说道:“我很佩服你。” 万乐看着他,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感觉好像钉死在原地,意识还清醒,但是也被击昏在原地。 万乐心乱如麻间抓住了无关紧要的一个问题,问:“所以师父也是……” “他愿意帮助你,”骆武端手指撑着下巴,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头说,“但又不愿意被卷进来,无论修为如何,只要是人就还是活得蒙昧,他怎么可能不被卷进来呢?从他手下你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不知道最后协会的人会如何处置他。” 万乐:“……” 骆武端事不关己一般地说道:“比起人,他总是和妖怪的关系更好一些。我也不是很懂他。”、 万乐说:“所以这一切,他也是知道的……?” “是啊,”骆武端说,“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被他支过来的吗?” 万乐说:“那…… 骆武端说道:“我没有你懂人类,是你跟我说,他一定会帮你。” 万乐问:“我的记忆,为什么还不回来?” “不会回来的,”骆武端说道,“当初为了保证真实,不被人挖到记忆,你的记忆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我只能让你看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但是无法让你自己想起来。” 万乐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骆武端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当初说过,你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万乐在心里想:“也许忘了也好。” 可能他以前确实怀有那么深切的恨,但是此时此刻却已经没有了。他并不那么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当初的计划是什么,也不是那么想知道此时此刻,他身边还有多少人,是他安排的演员,在他和骆文端的身边演戏,万乐只感觉非常的可笑。 万乐说道:“你们是因为欠了我的人情才帮我的,这么多年,你没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人类什么都有,想怎么活都可以,却性命短暂,朝生暮死,所以很在乎用了多少年去做成一件事,”骆武端满不在乎地说道,“妖怪一无所有,只剩一条命无边无际,我没什么事必须要做,也没什么人必须要见,都无所谓。” 万乐想到了骆文端,叹了口气。 万乐说道:“我真是机关算尽。” 骆武端说:“一直很聪明。” “我怎么能没想到,骆文端比我聪明呢?”万乐说道,“他怎么可能是我可以拿捏的人呢?” 骆武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道:“为什么不是?” 骆武端说:“你早就想到无论如何都瞒不了他,凡是经过必留痕迹,凡是谎言必遭戳穿,所以你让他就算是发现被你骗了,也没有办法再回头了。从他很小开始,你就已经在控制着他了。他无论如何,也聪明不过你。” 万乐想,那真是未必,千算万算,唯一的遗漏就是记忆无法恢复,万乐只要记不起曾经的自己过得多么凄惨,就没有办法让骆文端替自己去死。要么就让他恢复记忆,要么就干脆他全盘放弃。 万乐不想说这些,也盘腿坐在了骆武端的身边,望着山涧,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匹灰色皮毛的狼,在草丛间伏地而行,捡起万乐的尸首,驼在背上,消失在了视野里。 骆武端望着这一切,似乎陷入了当时的回忆中,但却没有几分伤感,似乎对于妖怪来说,本来就不存在伤春悲秋,一切过往中的苦难皆是报应,相反欢愉才是罪大恶极的。 万乐说:“你和他都是妖,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万乐说得克制,其实何止是不喜欢,骆武端甚至设计陷害他。 骆武端有些意外他这么问,说道:“我没有不喜欢他。” 骆武端望着自己奔驰在草原上的身影,说道:“我很恐惧龙。所有妖都恐惧龙。” 骆武端说:“蛟修行千年,都可以站在我头上拉屎,何况他生来就是龙,我只是帮你罢了。” “我们欠的是你,这个人情不还,妖怪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骆武端说,“你以为是老天爷惩罚你,其实是在惩罚我们,昆仑山也是能待的地方吗?只要你还是征凶一天,我们就还要再待一天,你身为人,替妖受难,那妖就打不过人,矮了一截,没有办法。” 万乐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这时候才完全显露出骆武端自己的气质,他是一头头狼,所以他习惯了照顾身边的比他弱小的人,在山上的时候也不是出自关爱而对师兄弟言听计从,而是处于野兽的本性,对弱小的动物仁慈。 那骆文端身上怎么就完全泯灭了妖性呢? 万乐想,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也是有的,骆文端那么不喜欢与人相处,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劣势下都不低头,都是龙的品质。 骆文端和骆武端如今彻底地分割开了,骆武端残忍,骆文端冷漠。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6章 潜龙勿用(五) 万乐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没有那个必要了。 骆武端给了他一些时间做缓冲,又说道:“你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你曾经在这里待了一年,想出了这个计划。” 万乐只能哑然地点了点头,有苦难言。 他忽然生出了想见一见之前的自己的想法,虽然过去的那些经历他都已经见过了,可见过也不代表亲身体悟过,他当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想要杀了游潜呢? 万乐恐怕,过去的他也早就爱上了龙,万乐并不成熟,但是以这一世的记忆来看,所有的遗憾与愤怒中,求而不得最折磨,嫉妒最丑陋。他恐怕自己在那一世,先是求而不得,后来又是嫉妒,这都是谁也不知道的隐秘的私事。他自己的私事,就连他自己也不想让以后的自己看出来。 骆武端应该对这个计划中万乐的私心一无所知,万乐私心想要据骆文端为己有,想要让他也体会到自己的痛苦,这些他谁也没有告诉,他狡诈又寂寞地只是把它包装成了一个自己的计划。 万乐坐在观心中,好像想明白了自己,又好像是还没有。 万乐说道:“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骆武端对这种问题比较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回答,他想了会儿才楞楞地说道:“你挺好的。” 万乐笑了,骆武端挠了挠鼻子,说道:“我不明白。” 骆武端看着远方的草原,说道:“你们人类,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万乐:“我不算人类吧。” 骆武端:“也对。” 万乐说出这句话,感觉有些遗憾,他居然不算是人类。凭心而论,万乐是难过的,当了十七年的道士,一直最恨的是妖,结果他比妖还恶,害死了很多人,糟践了很多人的人生。 万乐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慢慢地才反应过来,在漫画里,自己才是那个恶贯满盈的反派,可却没有一下子坏到底,偏偏让他没了记忆,这实在是太荒唐,也太痛苦了。这可能是折磨一个反派最残忍的手段了。 骆武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指着远方的幻象,说道:“这座山,叫祷过山。” “山坡上遍地的金玉和矿石,山下生长着凶猛的犀牛,”骆武端说,“我从这座山上醒来,就已经有了‘灵’,见到了一只鸟,那只鸟长着人的脸。” 万乐说:“哦,瞿如。” 骆武端:“是的。” 骆武端说:“她已经修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她还活着吗?” “不知道,”骆武端说,“也许吧。” “我觉得她已经得道成仙了,”骆武端说,“早就不在人世间了吧。” 万乐:“你很想她?” 骆武端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说道:“我想她做什么?” “她对我不好,不想教我,只是我爱缠着她,”骆武端说,“我随口说说,看你似乎很无聊。” 万乐笑了,有些无奈。在毫不掩饰的情况下,骆武端的妖气非常重,甚至比王子谦还要重。 骆武端说道:“她当时跟我说‘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上下虚空不可度量’。” 万乐说:“太虚了。” 骆武端说:“我是想把这句话送给你,别装傻。” 万乐:“……” “东方虚空是不可度量的虚妄,”骆武端说,“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是假有,你是好是坏,是真是假,何必在意?当个好人有什么用?看破红尘,逃出轮回又有什么用?及时行乐。” 万乐顿时觉得这人的世界观真是粗暴又毫无道德,他脑海里的勇敢诚实的大师兄彻底倒塌了,他没想到骆武端居然能说着这么理直气壮地无情无义的话来。 万乐有些疲惫说道:“算了,我想出去了,让我静静。” 骆武端无可无不可,只是说道:“希望我没有影响你。” 万乐站起来,说道:“你影响不了我。” 骆文端的房间还留着一条门缝,透出一条光,打在地面上。 万乐想,漫天的云、飞溅的瀑布、无边无际的草原、回响在耳边的恢弘的自然之音、刀光剑影的斗法场面,都不如这一条打在地面上的灯更给他震撼的感觉。 骆文端的心的强大,难道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万乐推门走进去,骆文端倚在床头,画着什么。万乐以为还是那个他画了很久的很无聊的设计图,便拿了过来,放到一边,说道:“在等我?” 万乐其实知道不是,这本身也不是骆文端睡觉的时间,但是还是故意这么问。 骆文端拉过他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万乐这荒唐的人生从眼前飞快地闪过,沉重的过去反而像是一场梦,而虚幻的当下才是真的脚踏实地的他的人生。 万乐想:“如果这就是我的人生该有多好?” 他低下头,闭着眼吻了骆文端。 骆文端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笔,放在桌上,伸手去扶他,万乐坐在他的身上,摸了摸他的眉眼。 万乐看着他,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 骆文端往后一倒,倚在床头说:“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万乐忽略了他这句话,说道:“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 骆文端笑了,说道:“你还记得呢?” 万乐皱着眉头说道:“每一刻我都记着呢。” 万乐:“你那时候好帅,我觉得你很有理想,后来你给了我六万块钱,我第一次拿那么多钱,你做的事和你说的话一样。我一下子就从喜欢变得爱上你了。” 骆文端让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万乐看着他,想说的很多,但似乎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他甚至体会不到太多的挫败感,好像这一切早就有所预料,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连遗憾和不甘都是迟钝的。 他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骆文端,但是就算这样,时间也显得过于快了。 骆文端把灯关上,万乐就开始感觉迟来的恐惧袭击了他,他有些发抖。 在黑暗和沉默中,万乐听见骆文端说道:“我也爱你。” 万乐忽然流了眼泪,骆文端可能是听见了,但是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骆文端穿衣服去买早餐。 万乐醒得有点早,看着他出门,说道:“我其实每天都很不想吃早餐。” 骆文端顿了下,妥协说道:“那今天不吃了?” 万乐:“好嘛。” 不下楼买早餐,骆文端有些无事可做,愣了会儿,又坐回了床上,万乐抬头看他,说道:“你干什么?” 骆文端:“不知道啊,陪你待会儿吧。” 骆文端已经习惯了照顾张得意和万乐,一直保持着这种生活节奏,忽然慢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 万乐笑道:“不学习?你堕落了。” 骆文端:“我这叫想开了。” 万乐严肃道:“不行,还是得学习啊。” “再说吧,”骆文端说,“没心情。” 万乐有点笑不出来了,然后又调动起精神来,说道:“我们出去玩吧。” 骆文端没问为什么,说:“玩什么?” 万乐突发奇想道:“我都没看过雪。” 骆文端想了想说:“现在北方也没雪了。明年吧。” 万乐:“唉。” 骆文端说:“换一个,这太难了。” 万乐想了想,说道:“算了不玩了。” 骆文端:“你人生还长着呢,因为这事生什么气?” 万乐想说:“你知道个屁”,咽回去了。 万乐:“你都不想想办法。” 骆文端:“我打电话让雷公电母通融通融,你等下。” 万乐笑了起来,骆文端说:“我能想什么办法啊?你太离谱了。” 万乐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无理取闹,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很想看雪,更何况他的生命那么漫长,肯定在之前见过雪,他只是想看骆文端无奈的样子。 他很像看更多骆文端的表情和反应。 万乐说道:“算啦,看电影吧。” 骆文端:“上午去不了,下午吧,上午张得意要来。” 万乐:“?” 万乐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骆文端:“你不想看看张得意?” 万乐哑火了,只好同意在家看电影。骆武端和欧阳雪风今天一早就不见踪影,骆文端没有问他们去哪了,也没问万乐为什么没去。 万乐觉得骆文端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多,也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有些蠢得要死的自作聪明。 可就算是知道,还是没有办法。 俩人坐在电视前找电影看,万乐提议找个爱情片看,骆文端兴趣寥寥,万乐问他想看什么,骆文端说都行。 万乐说:“你是不是不想看啊。” 骆文端说:“我没看过。” 万乐:“?” 骆文端对影视剧的了解仅仅是《喜羊羊与灰太狼》《星蝶公主》和《汪汪队立大功》这几部张得意比较常看的东西,平时自己的娱乐项目几乎没有,万乐虽然也了解得不多,但是还能说出几部经典影片,说出些出名的明星,但是骆文端居然一部也没看过。 万乐最后决定选择经典老片《肖申克的救赎》,让骆文端大开眼界一回,这电影万乐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班主任在班级里给全班同学一起放的,万乐虽然当时懂得不多,牛嚼牡丹,但也感觉出了经典的味道。此时也不介意和骆文端再看一遍。 刚放片头,万乐问:“上学的时候,老师不带你们去看电影吗?” 骆文端说:“我会留下自习。” “没什么朋友,就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 万乐总是很难想象骆文端被孤立的样子,但骆文端身上的痕迹又证明,他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融入集体,骆文端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自从张得意走后,家里的冰箱终于没有果蔬汁了,转而变成了万乐喜欢喝的可乐,骆文端拿出两袋薯片,扔给万乐,把可乐拧开,碳酸的气体响出爆炸声,爆炸声结束,可乐被递到万乐的面前。 万乐想,骆文端是被两块石头压住了根茎的白杨树,在畸形的环境,稀薄的阳光下长得笔直。 万乐没觉得现在的自己会比过去的自己更理智,更聪明,也没觉得自己有那么邪恶,或者那么善良,他总觉得自己一定从始至终都很无奈的倒霉鬼。他现在做出的决定,未必以后不会后悔,但是如果真的让骆文端替自己去死,万乐此时此刻宁愿永世不得超生。 生与死的决定也不过是一瞬间地冲动,万乐想,不要沉重地对待一切。 骆文端看得很认真,显然被剧情吸引进去了,万乐已经看过一遍,甚至还记得电影中的经典旁白,他把骆文端的胳膊打开,自己舒舒服服地窝进去,骆文端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在他头上落下轻轻地一个吻。 万乐想:“再多一秒,就再一秒钟。” 以前的他是不是真的很爱游潜呢。 恨是抓不住摸不着的空中楼阁,爱是推着人疯狂生长的黑土地,他真的恨游潜吗?恨到让他替自己换命? 万乐忽然想,到底是爱,还是恨? 骆文端安静地看着电影,万乐看了眼他的侧脸,忽然想:“带着空空荡荡地记忆,重新遇见一次游潜,我必然还要再次爱上他。” 万乐忽然明白了。 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选择罢了。 没有这么多年的苦与痛让他变得盲目,没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私欲,没有那么多纠缠不清羞于启齿的爱,没有过往的一切经历,他想知道一身轻松的自己到底会如何选择。 万乐不是不明白自己,他是太明白自己了。 他完全知道自己当局者迷,也知道情深不寿,虽然都明白,也想试试。 此时此刻,万乐真想跟骆文端说点什么,想问你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吗?爱到生恨,恨里又再生出爱,爱到此时此刻,我对你毫无怨言,只剩遗憾,遗憾不能再多一秒钟,哪怕一秒钟。 万乐看着电影,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都是因为他老婆不爱他。” “嗯?”骆文端说,“是啊。” 万乐说:“强扭的瓜不甜啊。” 此时此刻剧情早就已经走了十万八千里,万乐忽然提起开头毫不相干的剧情,骆文端说道:“强扭的瓜可以蘸糖吃。” 万乐愣了下,说道:“说什么屁话。” 但也还是短暂地笑了一下。 虽然觉得骆文端对于他百转千回的愁肠一无所知,对于他长了一张嘴,一肚子的儿女情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件事,骆文端可能永远也不能再知道了,可能在骆文端的眼里,自己只是个想要利用他的小人,但是万乐还是被短暂地安慰到了。 电影看完了,骆文端坐在沙发上,一条腿盘起来,胳膊搭在腿上,似乎还在回味。 骆文端说:“好看。” 万乐:“当然啦,还有几部也很好看。” 他打开手机,点开骆文端的头像,在对话框里一口气打了十几部电影,其实骆文端去搜高分电影就可以搜得到,但是他还是想做这个无用功。 骆文端收到短信看了眼,没说什么。 万乐伸了个懒腰,说道:“回头慢慢去看,你错过太多精彩了。” 骆文端可有可无,又收到短信,张得意他们已经下了出租车,到楼下了,时间刚刚好。 张得意跟着她妈一起进门的,等她妈走进来,她才跟上,感觉似乎有些拘谨,很像是过年去亲戚家串门的小孩。 总而言之,万乐得出结论,张得意在她妈身边过得挺好,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但到底哪里是蜀也说不好。 “进来坐。” 骆文端又去开可乐了,她妈看见可乐,面露难色,说道:“她有虫牙,不能喝这个。” 骆文端手一顿,万乐马上接过来,说道:“我喝。” 骆文端递给他,点了点头,坐下来了,说道:“什么事?” “得意说在你家喝过果蔬汁,很好喝,”女人说,“我带她去超市又买不到,想问问你在哪买的?” 张得意说:“还有那个酸奶。” 骆文端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道:“在网上买的。” 他想了下,才拿出手机来,问:“我发给你链接?” 女人道:“那太好了。我找了好久。” 骆文端低头摆弄手机,说道:“以后这种事打电话就可以了。” 女人笑道:“她也想你们了。” 骆文端抬头看了张得意一眼,问道:“是吗?” 张得意脖子上还带着骆文端送她的翡翠豆子,当初张得意跟着他,因为没有父母,总是受到同学的欺负,骆文端特意选了一款不那么高调的项链,平时也让她藏着戴,怕太惹眼,又被欺负,但现在张得意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骆文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学习怎么样?” 女人道:“慢慢来吧,落下的太多了。” 骆文端就假装听不出这里的埋怨,把链接发给女人,说道:“酸奶是进口的,找代购买的,最近停产了,你再等等吧,我把代购推荐给你。” 女人打开手机,却问道:“这就是饮料啊。” “这果汁含量也太低了,”女人问张得意,“你要的就是这个?” 骆文端没说什么,万乐问:“您好,这么关心孩子,头几年干什么去了?” 张得意看了眼万乐,又看了眼自己妈妈,往沙发里坐了坐,尽量缩成一团。 骆文端马上说:“你回房间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女人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万乐已经忍了这个女人很久了,说道:“那你什么意思?” “既然这么在乎孩子,为什么当初要扔下她?”万乐说,“你已经把孩子扔下了,有什么立场指责别人没照顾好她?骆文端是个高中生,他欠你的吗?” 万乐说:“这么在乎一杯果汁,张得意上学,中午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你在哪儿呢?你给她送过一顿吗?” 女人看着万乐,瞪大眼睛,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甘心地说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哪个女人会……” 万乐说:“我管你去死啊。” 万乐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他已经活到头了,根本不在乎言面,只是不想让骆文端再受一丁点委屈,他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母亲啊,你演这出戏我看了作呕。” “快滚,”万乐说,“别再来演戏,以后张得意想来,让她自己来。” 万乐知道张得意在听,他故意说道:“她不想来,那就当骆文端养了一个白眼狼,谁对她好她都不知道。” 骆文端看得一怔一怔地,头回有点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弄了,坐在沙发上等万乐发号指令。 万乐说:“送客!” 骆文端站起来,挠了挠头,说道:“……那。” 万乐雄赳赳气昂昂地打断女人的前摇,说道:“张得意留下,晚上骆文端给她送回去。” 女人走后,骆文端看着万乐,眼神挺复杂。 万乐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屋里那个赶紧出来。” 张得意把门打开,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带着亮晶晶的发卡,看着像个漂亮的小公主。 万乐说道:“你哑巴了?” 张得意说:“……汪。” 万乐和骆文端都笑了。 如果不是张得意,今天万乐谁也不会让他来打扰自己,但是为了骆文端日后考虑,万乐还是决定勉强加上这个电灯泡。 万乐挺喜欢和骆文端逛街的,他和骆文端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就逛过街,骆文端逛街的时候不会抱怨累,买的东西又很有品味,很知道在什么时候要照顾人,遇到奶茶店的时候还会主动去排队,总而言之,万乐和骆文端逛街的时候无论是审美还是身心需求,都被照顾得很舒服。 三人又一起去逛街,一人手里拿着一杯奶茶。骆文端胳膊上挂着张得意刚刚血拼的玩偶。 万乐看着张得意的玩偶,来了灵感说:“夹娃娃去啊。” “我不会,”骆文端诚实地说,“夹不出来。” 万乐:“你这辈子有没有为一个人拼过命?” 骆文端摇了摇肩膀,说道:“走。” 换了五十个币,万乐投了十个,血本无归,他给算了一卦,说道:“我今天不吉利,还是得那你来。” 骆文端一副严阵以待地严肃模样,晃了晃脖子,接过硬币,万乐和张得意坐在游戏机旁边喝奶茶,看着骆文端夹娃娃。 骆文端无论是干什么,都看上去很专注,仿佛是在完成什么大项目,万乐对张得意说:“他都是为了你好,你别气他。” 张得意说:“我懂。” “你懂个屁。”万乐叹了口气。 万乐这时候感觉有些恨,因为他有些放不开手,明明知道骆文端未来也可以过得很好,只要脱离了他,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早晚有一天会彻底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拥有自己的平静生活,但是万乐还是感觉不放心。 周围的世界已经被万乐糟践地差不多了,万乐留给骆文端的人生早已千疮百孔,全是破绽,要多久才能重建呢? 万乐看着张得意,很怕这个小笨孩会伤害到骆文端。 万乐说道:“一天给他发条消息,怎么也不算是很难吧?” 张得意没心没肺地说:“每天都要发啊?” “对啊,”万乐说,“没话说,你就发早安晚安也行,或者发张自拍也行。” 万乐:“过年过节,你要发个祝福,也不是很过分吧?” “哦。” 万乐考她:“骆文端生日是什么时候?” 张得意:“10月……” “10月26,”万乐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不孝女,说道,“送礼物,送礼物!” 张得意不满道:“我每年都送的。” “今年不一样了,”万乐说,“之前你都是在他身边,当然忘不了,现在你不在他身边了,很容易就忘了的。” 万乐说:“你现在就定闹钟,我看着你定。” 张得意嘬奶茶里的珍珠:“你提醒我呗。” 万乐拽着她的耳朵说:“定闹钟,废话这么多。” 张得意倒是听话,就拿出自己的电话手表定闹钟,万乐还有些不放心,说道:“不要换手表哦。” 张得意警惕地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哪有?”万乐说,“我是怕你当不孝子啊。” 万乐说:“我到时候要看你记不记得。” 张得意信誓旦旦:“那我肯定比你记得清楚。” 万乐:“屁。” 骆文端狠狠地一拍娃娃机,攥了攥拳头,给自己打了个气,万乐说:“加油!” 张得意道:“你想我吗?” “想死你了,”万乐看着骆文端,心不在焉地说,“你叔叔也想你,大家都想你了。” 张得意犹豫了下,到底没把那句话憋出来。 万乐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了?想回来了?” “那我妈妈会不会很难过啊,”张得意说,“我想叔叔了。” 万乐顿时五味杂陈。 他想,小姑娘还是有良心,没有辜负骆文端一片苦心。 万乐说:“肯定啊。” 张得意有些苦恼,撑着下巴说道:“我妈做饭好好吃。” “猪,”万乐骂道,“我做饭不好吃?” 张得意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说道:“还是差了一点。” 张得意:“你也不是天天给我做啊。” 万乐:“你快回你妈那去吧,别给骆文端添堵了,我看他不伺候咱俩就会过得挺好。” 张得意说:“可是我还是想他。” 张得意一低头,裙子上就掉下两滴小雨滴,湿了一下片。 万乐看了一眼,无话可说了。 张得意说:“我想回你们家呢。” 万乐看着前方,说:“你可千万要把这些话说给他听。” 张得意:“我不敢,我妈说她不能没有我。” 万乐说:“可能他们都是这样的吧。” “爱的时候那么爱,”万乐说,“恨的时候又那么狠心。” 张得意听不大明白,故作明白地叹了口气。 骆文端拍了下手,终于松了口气,低头从下面的出口拿出来了一只画着腮红的小兔子。张得意激动地站起来,万乐比她更快一步,跑上前面去抢过来,警惕地说道:“干什么?这是我的。” 张得意:“你怎么跟小孩抢啊。” 万乐说:“凭什么老让着你啊,我还未成年呢。” 俩人都去看骆文端,等着骆文端一锤定这只丑陋的兔子的归属,骆文端像个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完全不管后续的结果,说道:“你们想吃什么?” 万乐把兔子塞进自己的背包里,露出两只粉红色的耳朵,用不容商榷地口气宣布道:“下次的归你,这次的归我。” 张得意不甘心地对骆文端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骆文端没办法,只好对万乐说:“要不你……” 万乐说:“休想。” 骆文端站在原地看着俩人,显然没有人打算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有些无奈,晃了晃手腕,说道:“等着。” 过了会儿,骆文端手里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兔子回来了,张得意这才勉强高兴起来,说道:“你从哪抓的?” “后面。”骆文端指了指。 这关终于过去,才要去吃饭,万乐说:“可以啊你。” “别提了,”骆文端小声凑过去,说道,“二百。” 万乐觉得比较满意,自己的是抓到的,张得意的是买的。区别对待永远让人心动! 万乐抱着自己的兔子,决定在自己短暂的生命末期善待它。 他其实想说的话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也还有不少,但这些也都不重要,他发自内心地感觉在骆文端身边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他是个糟糕透顶的恋爱脑,网上说的没错,搞男人真的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不过说什么都晚了,后悔本来就是以后的事情,以后的事情就留给以后。 万乐的给自己的规划是,尽快了断自己的性命,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最好是在今天晚上。 无论怎么美化离别和死亡,都无法冲淡这其中的苦涩,但是万乐昨晚就给自己想了一个缓解痛苦的自我麻痹的方法,他安慰自己:这一定不是我们的结局。 他和骆文端一定会在某一世再见,这一次一定不是永别。 就算是只剩下留着这份记忆,骆文端把所有都忘记,万乐也愿意再重新认识他一次,他还没有爱够骆文端。 在一世又一世的赎罪中,万乐相信总会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让他能够在这个世上站稳脚跟,不再奔波向死。在那个时候,他一定能求得一个和骆文端的结果。 无论是好是坏,我要和他纠缠,我要他给我一个结果,我不要无疾而终,我不要一地鸡毛,我要爱,要真正的爱,他爱上我。 人活着若就是修行,那对于他来说确实是苦修,但都会有尽头的。就如同把一桶水搬上二十层,在第一层的时候,就会幻想接下来会有多累,会流多少汗,但是也总会有到的那一刻,万乐不知道自己现在站在第几层,但是他觉得自己也敢抬头去看上面。 所以不要埋怨不是这一世幸福,万乐想,我会等到的。 万乐不想受苦的事情,不想独自守着回忆又是一件多么孤独的事,他把黑白无常的牌子挂在兔子上,又把兔子放在自己的座位旁,和自己并排坐好,有些雀跃地搓手说:“好久没吃火锅了。” ——第二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3卷 是病非禅 第077章 士不可杀(一) 商场二楼的栏杆旁,站着一个女人,女人身材性感纤细,黑发及腰,带着一顶鸭舌帽,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她身着紧身上衣和牛仔裤,两臂依靠在栏杆上,手指掐着半根烟,身上透露出颓废又能豁出一切的气息,路过的人频频地望向她,侧目而视。 女人吸了口烟,吞云吐雾间,望了眼楼上餐馆的玻璃窗。 一个年轻的男孩挽起袖子来,给身边的人倒茶水,然后又坐回去,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看着旁边两人聊天,偶尔说话,男孩的表情天然地带着距离感,在不说话,不做表情的时候,看着很冷漠。 女人把烟踩在脚底,用靴子底碾了碾,两只手交叉伸向背后伸了个懒腰。女人显然没有意识到今天这商场的不寻常之处。 这小小的商场,每一层都布下了不少于二十个注册道士。 万乐也不知道这件事,他和张得意为了能多点两个冰淇淋球,在和骆文端起义。 骆文端有点不耐烦,把菜单甩给他们,说道:“随你们便。” “那算了,”万乐看骆文端生气了,马上叛变,说道,“我也不是多想吃。刚才都吃了好一个冰淇淋了,张得意,你怎么不知道适可而止呢?” 张得意:“?” 张得意愤怒地叉起腰来,正要斥责他的叛变,万乐把一个班戟塞进她的嘴里,说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骆文端手里在回复消息,他妈问:“你和你哥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骆文端手一顿,乔巧的短信又进来了,问道:“如果真的和他有关系,会判刑吗?” 骆文端停顿片刻,回复道:“不清楚。” 乔巧说:“你在哪儿呢?” “外面吃饭。” “我给你哥打电话,他嫌烦给我挂了,”乔巧说,“我总觉得不对劲,你能出来吗?” 骆文端很平静,打下一串字:“我在外面吃饭。”然后就把手机扣过去不再看了。 手机又连着响了几声,骆文端就当没有听见。菜上来了,骆文端把茶水移开,让服务员把菜端上桌。 万乐看了他手机一眼,其中询问的意味不言自明,骆文端随口胡扯说:“朱小炜他们想来蹭饭。” 万乐马上道:“不要回他们!” 骆文端笑了,说道:“已经这么做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出现了骚动声,两人一起往门口望去,俩人心思各异,但心头都是一动。 门外五六个人围住了一个人,那人的身形被挡住,但是从身高来看,应该是个女人,万乐没觉得这是个巧合,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骆文端微微皱眉,悄悄地看了一眼万乐。 女人在靠近万乐和骆文端的路上被几个人忽然拦住,女人忽然意识到,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像是普通人。居然全都是道士! 女人顿时退后一步,手臂一展,一把泛着紫光的剑现身,她微微弓下腰:“谁的人?” 这话问的离奇,现在局势几乎已经算是明朗,只差收尾,这女人的问题像是不知道情况一样,但几人没有给她太多的说话的时间,就已经准备动手。 女人的道行不浅,忽然说道:“里面的人出来!” 缠斗之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不是找我的?” 万乐站在门外,看着几人,莫名其妙地说:“你谁?” 女人看了他一眼,问:“你谁?” 万乐:“?” 女人:“?” 老板心惊胆战地走出来,说道:“找我啊?” 女人喊道:“游潜,出来!”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骆文端推开凳子走出来,弯腰摸了摸张得意的脸,对她说:“你看见围着那个姐姐的那些人了吗?” 张得意点了点头,骆文端说:“如果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去找他们。” 张得意茫然地看着他,骆文端语气中有很残忍的冷淡,他说道:“不要去找骆武端,不要相信之前我们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张得意:“你去哪儿?” 骆文端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走了出去,说道:“谁是游潜?我吗?” 就在这个时候,还不等女人说话,四面八方忽而现出无数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两日不见的朱小炜和宁武雀等人,均在人群之中,站在道士的行列中。这几人下意识地都避开了万乐的视线,但是万乐也没有看向他们。 在妖怪的队伍里,消失了很久的王子谦站在另一边,这里头居然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是骆文端在生活中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他们居然也是妖怪。两方人拉开阵营,顿时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氛围。 骆文端注意到,这里没有骆武端。 女人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场面,顿时喊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我只找游潜,不想插手闲事!” 王子谦说道:“几傃,我都快忘了你了,这么多年了,你放出来了?还活着?” 女人定睛一看,似乎嗅到了他的味道,警惕道:“你是王子谦,你是那条狗。” “蛇。”王子谦说,“正好,我杀你,不过分。” 万乐听到他们的对话,已经意识到这是谁了。这应该就是当年那条离间了他和游潜的蛇妖。 想到这里,万乐的眼神霎时变了。 骆文端又看了眼那个女人,目光里带了探究,但是这眼神却有些惹恼了万乐,万乐说道:“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的?!” 女人说:“你是谁?” 万乐正要说话,忽然间,一个道士大喝一句:“抓了带走,少废话。” “在这里动手,后续要多麻烦?”万乐说,“这么多人的记忆怎么消除?我没有说过要反抗吧?” 王子谦说道:“万乐,不要乱说话。” 万乐道:“别管我。” 单秀道:“都不要动手,坐下好好聊聊,我知道,我们中间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 万乐欣然同意:“好啊。” “但是要把她抓起来,”万乐指着几傃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人。” 几傃终于明白过来,说道:“你不会就是——”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同时听见一声孩子的尖叫声,万乐和骆文端同时回过头去,看见张得意被一个男人抓住,那人目光中的寒意透露出了妖怪的气息,两个人登时怒不可遏,骆文端说:“放开她!” 万乐也说道:“你是谁?放下,没人让你动她。” 妖怪说道:“我不听命于你。” 他一只手拎着张得意的衣领,微微地佝偻着身体,看着那群道士,说道:“不要动。” 男人说道:“骆文端,你知道该怎么做。” 骆文端克制着,绷紧下颌的肌肉,说道:“我知道,放下他。” 万乐诧异地看着骆文端:“你知道什么?你什么意思?” 骆文端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没必要这样,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我不需要你们要挟我。” 在商场的高层,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身边站着一个挺拔的穿着衬衫的年轻男人,老人微微眯缝着眼睛往下望着,伸出手来,接过许斌递过来的擦干净的眼睛戴上,他脸上的遍布的老年斑和已经过度萎缩的身材,彰显了他比看上去的还要老。 老人说道:“动手吧,别等了。” 许斌当即挥了挥手,仅仅是细微的一个动作,登时所有的道士接收到这个信号,等楼下的骆文端意识到的时候,战斗已经开始。 张得意大声尖叫起来,登时围上来了四五个道士,将妖怪团团围住,骆文端不顾一切地欲冲过去,却被提着后颈逮了起来,欧阳雪风说道:“你放心,他们都去了,不会有事。” 骆文端看见朱小炜他们都过去了,心稍微放下,欧阳雪风抓住他还不放开,快速地说道:“你都知道吧。” 几傃在身后喊道:“别跑!” 骆文端忽然甩开了欧阳雪风的手,欧阳雪风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骆文端转过身去,看见万乐站在原地看着他。 万乐发觉自己没办法指挥这些妖怪,他意识到,这些妖怪并不是听令于他,而是有其他人在控制着,这个人可能并不在这里。 万乐苦笑着看了眼骆文端。 欧阳雪风道:“你疯了?什么意思?” 骆文端说:“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万乐看见骆文端挣开欧阳雪风的桎梏,随后和欧阳雪风说了什么,最后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坚定决绝,随后两人便踏上栏杆,跳出了他的视线之中。 万乐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然后站在这纷乱之中,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干点什么。 没有妖怪听命于他,但是他们又不让道士近他的身,他站在风暴的中心,居然是最平静又无关紧要的人,甚至有些无聊。 万乐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他的计划,但是唯一的遗憾也只有:“这个告别不算是很美。” 他知道妖怪要救他,但是他并不是很像被救,可是他师兄很明显并不是这么想的,也不应该再叫师兄了,他都不知道骆武端的真名叫什么。 万乐想了想,绕过人群,转过身看见身后乱七八糟的战场,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抬腿站在了栏杆上,他身材非常单薄,站在栏杆上张开双臂的时候,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他吹跑。 万乐大喝一声:“都住手!” 所有人:“……” 万乐说:“妖怪们,再动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所有妖怪顿时举起双手,紧张地看着万乐。 万乐指着抓住张得意那个妖怪,说道:“你,哪个单位的?给我放下她。” 那个妖怪犹豫片刻,万乐撤开一条腿,金鸡独立地站在栏杆上,顿时重心失衡,晃荡了两下,那妖怪马上放手了,把张得意的衣领扔了,张得意被朱小炜以浮尘卷住了腰,站了过来。 万乐见此,马上说道:“都别动啊。” “听我说,兄弟们,听我说,”万乐诚恳地举起双手说,“我投降,我一点也没想抵抗。” 王子谦说道:“主人!别跟他们说这些。” “别瞎叫,”万乐道,“我们是平等的!” 王子谦固执地说:“不,我是你的狗。” 万乐:“?” 万乐:“那我宣布你是自由的。” 王子谦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万乐说:“我这就去死,你们别打了。朱小炜、宁武雀、单秀和欧阳雪风,他们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死后别为难他们。” “还有,别去打扰骆文端,他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朱小炜几人听到他们这么说,面色都有些沉重,看着万乐的眼神太让人难以承受了。 万乐觉得自己有些酷,学着神探夏洛克跳楼的姿势,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说道:“拜拜!” “等会!”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道行不浅的道士跑出来,说道,“谁让你死了?” 万乐:“?” 那人说道:“带回去!” 万乐:“别!过!来!别动,我跳了啊,我可跳了啊!” 众人赶快又停下脚步,这些道士的手段很花,万乐担心他们耍阴招不让自己死,万乐说:“我不去,你别耍花招,我要跳楼,你们别拦我。” 那人干脆地说:“那不可能。” 万乐一时无语了。 那人说道:“下来,跟我们走,下面也有我们的人,你肯定死不了,死心吧。” 就在一分钟之内,局面就扭曲到三方都非常凌乱且搞不明白状况的地步了,王子谦的信念非常简单,是这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说道:“不能让他们带走他!” 万乐伸出一只手,示意冷静,说道:“等会儿,等我想想。” “听我说,”万乐终于反应过来了,说道,“妖怪,不要动,我手里有武器,你们要是打架我这就跳楼。” 王子谦说:“但是他们不让你跳啊。” 万乐说:“……” “是的,”万乐说,“你挺聪明,我还可以有很多办法死。” 万乐从脖子上拽下来自己的鼻烟壶,说道:“这里有一只恶鬼,我养了一百年了!你们拦我,我这就把它放出来,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我自己了。” 万乐心道:“幸好没有把姜琦超度。” 但是宁武雀他们却是知道里面是姜琦而不是恶鬼的,幸好他们并没有说什么。万乐心里有些感激,又说道:“你们想要抓活的,我理解,但是我不能被你们抓住,” 万乐手里攥着鼻烟壶,以一种视死如归地态度说道:“谁也不要拦我,不然我就把这鬼放出去了,别跟我赌,我可没有道德底线的。” 万乐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死在这里,这是短时间得出来的最优解,如果被道士们抓住了,肯定是生不如死,为了防止他再次转生,也许会将他永生囚禁,万乐不可能接受这种命运,他还要见后世的骆文端的。 被妖怪抓回去也不是一件好事,骆武端不在这里,一定是在结阵,这阵是什么不言而明,必然是骆文端和万乐换命的阵,他如果回去,危险的就是骆文端。 万乐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 他又看了眼头上,骆文端和欧阳雪风离开的方向,并没有看到人影,他知道也许骆文端是去想办法了,但是这件事是没有一个好办法的,是注定不能善终的,万乐有些遗憾,但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是很后悔。 万乐对王子谦说道:“帮我去做一件事,不要让几傃好过,绝对不能是死这么简单。” 说完,万乐果断地二话不说攥着鼻烟壶倒了下去。 众人瞬间动了起来,万乐向下坠落的时候,看到他们爬在栏杆上望着自己,二楼不至于死,万乐特意头冲下,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会很快,但其实却比他想象的要漫长,足够想很多事情,对几傃的恨充斥着他的心,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来坏事呢? 就在这个时候,万乐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忽然轻盈了,那感觉就好像是他忽然变成了一片羽毛,没有丝毫的重量。 万乐慢慢地睁开眼睛,发觉他竟然轻轻地落在了地上,仿佛被一片叶子托住了一样。 他躺在地上,莫名其妙地留下了两滴眼泪。 万乐这种失重感持续了近一周,后来才知道,这是天命的枷锁在他身上抽离后的轻盈感。 欧阳雪风等人一直没走,一直陪在万乐身边,一开始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后来万乐自己想明白了,也就不再怪他们了,相处的时候才回到原来的感觉。 王子谦一直不肯离开万乐身边,万乐走哪跟哪,万乐实在没办法,让他去找骆武端,王子谦说,骆武端抓了几傃之后就失联了,万乐这才意识到骆武端应该是在躲自己。 他有太多账要算了,很多屁股要擦,就没再去管这件事。他是到了一个多月以后,才敢问欧阳雪风,骆文端是怎么做的,让老神仙能听他的话。 欧阳雪风说:“就只是说,他自己愿意换命。” 万乐:“你说实话吧。” 欧阳雪风斟酌片刻,轻轻地带过一般地说道:“还说可以随协会安排。” “你不好控制,又有那么多妖怪保护你,”欧阳雪风说,“协会忌惮你,即使抓住了你,也怕控制不住,但他……不是没有那么多势力吗?” 万乐没说话。 “会有办法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轻飘飘,说完,连欧阳雪风自己都觉得太没有说服力。欧阳雪风对万乐有种莫名的愧疚感,他也想,如果那天他不带着骆文端去找老神仙,可能这一切不至于到这一步。可万乐和骆文端之间本身就是个死结,今天这样似乎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偏偏悲哀的就是,眼前的局面,居然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欧阳雪风还是没忍住,说道:“……对不起。” “嗯?”万乐说,“什么?” 万乐:“你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吧。” 万乐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问:“你觉得骆武端为什么不敢见我?” “那么短的时间内,这些怎么可能安排得那么刚刚好呢?” 许斌去看过骆文端两次,骆文端还和以前一样,但可能是因为身心各方面都承受着折磨,他甚至比平时更话更多一些。 骆文端现在住的地方,想要见他一面并不容易,在昆仑山山脉旁修建的这处关押征凶的场所,老神仙着手建造已经快完工二十年了,但大家建成之后,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等到了投入使用的那一天。 这处特殊的监牢占地面积足有八十平方公里,并且建在了荒芜人烟的地界,与妖怪的异世界分据昆仑山的两头,并上了重重的结界,由十位道士在边界值守。所有镇压法器均出自老神仙之手,其严密程度堪称当世罕见。 许斌拿着申请通行证,坐着吉普车在这座监牢中穿行,进了一排平层建筑物,拿着钥匙和通行符咒,过了十三层安保,终于到了一扇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人回应,许斌推开门,看见骆文端坐在桌前,闭着眼睛。听见开门的声音,骆文端睁开了眼睛。 仅仅是两个星期,骆文端的眼神已经变了,征凶在影响着他的性格和身体,他不可避免地在被同化,他的眼神阴沉了很多,但是似乎理智还在。 许斌:“还习惯吗?” “习惯,”骆文端说,“有什么事?” “奉旨前来,”许斌推了张椅子,坐在了他对面,看了眼四周,说道,“怎么连盏灯也没有,上次不是说了加个灯?” 骆文端:“我能看见,没有必要。” 骆文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变得很清楚。” 许斌:“征凶唤醒了你的龙性,你本质上来说,还是龙,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下次转世,很有可能还是妖怪。” 骆文端点了点头,在等他说正事。 许斌说:“老神仙问我,你的要求想好了吗?” 骆文端摇了摇头。 许斌停顿片刻,问道:“你想知道他的事情吗?” 骆文端这次慢慢地摇了摇头。 许斌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往后躺倒在椅子上,说道:“现在问这个虽然有些晚了,但是你真的没有后悔吗?” 骆文端:“别问这些。” 他语气很寡淡,似乎真的觉得这问题很蠢,很不耐烦。 许斌说:“感觉怎么样?” “很累,”骆文端说着动了动肩膀和脖子,“像是背着一座大山。” 许斌:“是啊,你背着诅咒呢,孙悟空的五指山能看得见,你的看不见罢了。” 骆文端:“他一直都是这种感觉吗?” 许斌知道他说的是谁,他想了想,说道:“就算记忆没有了,但是是的,他的感觉肯定还是和你一样。” 骆文端笑了,说道:“那他这十七年,都不知道正常人是什么感觉。这两天一定很爽。” 许斌:“他以后都会很爽的。” 骆文端:“那很好。” 许斌道:“现在为你这事开了好几天会了,其实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不过算了,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那些老家伙倾向于就这样把你关下去。” “不杀你,你就不会死,”许斌说,“也就是说,他们的意思是关你永生。” 骆文端说:“那最好给我装个电视。” 许斌看着他,说:“不好笑。” “我知道。”骆文端说,“我想到了,有心理准备。” “书够看吗?”许斌说,“还有什么想看的,让他们跟我捎个话就可以了。” 骆文端:“没怎么看。” “我听人说,你在画画,”许斌道,“有画好的吗?给我两张。” 骆文端揉了揉眼眶,说道:“没有,以后吧。” “你现在什么感觉?” 骆文端似乎在想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慢慢地说道:“有些愤怒,有时候会想自残。” 许斌悄悄地注意到他的胳膊,袖子放到最下面,隐隐露出一些血迹。 “你体内的征凶会想要伤害其他人,”许斌说,“但你方圆百里没有人,所以他在影响你,让你逃出去,这是我们之前预料到的。” “嗯,”骆文端说,“感觉也很敏锐,在你开车进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许斌:“它在唤醒你的妖性,你知道我来了刚怎么不理我?” 骆文端看着他,没有说话,许斌却已经自己回答了自己,说道:“因为它在影响你的性格,现在的你讨厌我。” 骆文端说:“我不明白。” “什么?” “他是怎么以这种状态活下去的,”骆文端平静地说,“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痛苦,生不如死。我不知道他怎么能那么乐观的。” “也许有压制的法门,你还不知道,”许斌,“但他已经习惯了,他只是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8章 士不可杀(二) 骆文端说:“但这本来就应该是我来承受的。” 如果不是当年万乐救了他,那背负征凶的命运的或许就会是他,总之无论如何落不到万乐的身上,万乐只是过于倒霉了。 许斌说:“这不好说,只能说大概率是你。” “总而言之,你已经遭到报应了,别想那些没用的了,”许斌说,“我累死了,在这眯十分钟,你到点儿叫我,连轴转了俩星期,出去了还有一堆活。” 骆文端看了眼手表,表示可以。 许斌真的趴桌子上睡了一觉,没一会儿就传来呼噜声,看来是真的累得够呛。 骆文端看了眼许斌,眼里带了些思考,许斌累是真的,演也是真的,半演半真实在他面前,到底是为什么? 过了会儿,许斌没有用得上骆文端叫自己,在铅笔划在纸面上的声音中醒来了,许斌揉了揉脖颈,说道:“你画什么呢?给我看看。” 骆文端收起画册,说道:“你该走了。” “在这里待太久不好。” 许斌对他这态度倒是没什么不满,只是说道:“你妈那边怎么说?主要问题是,你妈不信你死了。我们也不好暴力对待。” 骆文端说:“你说我死了,我哥还活着,就行了。” 许斌有些怀疑:“她都闹好几天了,她还有两下子,找了不少人,打听了挺多东西的,之前那件事,她应该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骆文端说:“写记忆,你们不是很擅长吗?” 许斌:“是擅长,那不是你妈吗?” “写吧,”骆文端说,“你可以让她永远不要记得,有我这个儿子。” 许斌:“……” 许斌觉得这句话并非多么可怕,因为这也确实是可以接受的结局,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听到这样答案的准备,但令人毛骨悚然地是骆文端说出这句话时的冷漠。仿佛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情。 许斌此时有种强烈的莫名的欲望,想要激起一些骆文端的情绪,于是他问道:“那万乐呢?张得意呢?” 骆文端抬眼看了他一下,说道:“也可以。” 骆文端的手放在桌上,双手合拢,说道:“如果你们可以做得到的话,帮他们重写记忆,让他忘记我,我会很感谢你。” 许斌感觉到非常震惊。 那种震惊已经是很多年没有过的了,他在协会工作近十年,也是第一次如此被一个少年的冷静震到欲言又止,最终无话可说。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的谈话是博弈的话,许斌知道自己这一场已经彻底输了,再多说下去会暴露更多,他马上告辞。 另一边,在广东。 万乐打了一晚上游戏,眼冒金光,手脚虚浮,去客厅喝水,一打开房间门看见灯火通明。 茶几上放了一堆零食饮料,满屋狼藉,欧阳雪风、宁武雀和朱小炜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可言地三排。 万乐说:“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走过去,拿起一瓶开了瓶的可乐,灌了一口,说道:“打完赶紧走啊,你们还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啊?” 宁武雀说道:“吃他四级兵。” 朱小炜:“别送了。” 欧阳雪风百忙之中说道:“啊你说什么?” 万乐无奈,只好去收拾起房间来,就在这个时候,门锁响了,只见单秀拿着钥匙打开门进来了。 万乐:“?” 单秀:“?” 两个人面面相觑,万乐说:“你哪来的钥匙?” 单秀:“欧阳给的。” 万乐:“欧阳哪来的钥匙啊?” “不知道,”单秀不耐烦地把一袋塑料袋扔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说道,“吃吧。” 万乐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袋炸鸡,看着是新鲜出炉。 万乐说道:“欧阳雪风,你哪来的我家钥匙?” “啊?”欧阳雪风说,“对不起你说什么?” 万乐简直服了,单秀说道:“你吃吧。” 万乐说:“你又是为什么来我家?” “嗯?”单秀好像没明白。 “我就没走。”他说。 万乐:“……” 万乐这几天从傍晚开始就不出房门,每天早上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出现在自己的客厅里,还以为他们是每天早上来报到,没想到是根本不走? 万乐说:“你自己没家?” 单秀:“人多热闹。” “可以四排。”单秀补充说。 万乐已经麻了,等几人打完游戏,万乐一边啃着炸鸡,一边宣布道:“都给我赶紧滚蛋。” “哪来的滚回哪里去,”万乐说,“把垃圾也带走,房子给我收拾干净。” 宁武雀无聊地翻看着自己的战绩,说道:“去哪儿啊。我们无家可归了。” “这几天总是输,下回别带欧阳了,”朱小炜说,“我们师门流传着一个谣言,说是我们和征凶是同伙,都抵制我俩呢,我师父让我们出来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回去。” 欧阳雪风道:“凭什么赖我?我那边也差不多。” 万乐:“去旅游吧你们。换换心情怎么样?” “没钱。”几人同时说道。 单秀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万乐道:“那你能不能先回家呢?你也无家可归了?” 单秀:“人多热闹。” 万乐一身疲惫。 朱小炜可怜地道:“就收留我们几天吧,行行好!” 万乐状似死鱼一样瘫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翻看朋友圈,也刷不出来新动态来。 朱小炜他们几个人已经开始愉快地打起了游戏,万乐连着睡了好几天,人越睡越废,躺沙发上又困了,说道:“算了,你们打吧,我去睡了。” 朱小炜从手机屏幕前抬眼,说道:“认真的吗?还睡?早上八点吃的饭,吃完饭九点睡到十二点,下午一点睡到五点,你又困了?” 万乐:“所以就别叫我起床吃饭不就行了?” 宁武雀说:“你冬眠啊。” 万乐有些无奈,又坐了回来,说道:“那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朱小炜:“我昨天和姜琦聊天……” “他说他死前有个心愿。” 万乐:“他早就死了,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他就愿意离开人世了。” 宁武雀好奇地说:“什么愿望?” 万乐看着他们几个人表演,表情很冷漠。 朱小炜:“他想去一次昆仑山,看一看雪山之巅……” 万乐马上站起来,说道:“拜拜,恕不远送。” 朱小炜拉了他一把,游戏里传来了宣告她死亡的声音,她说道:“咱们一起去啊。” 万乐:“我不去。” “我就说了你这样太生硬了,”宁武雀不满地对朱小炜说。 “看一眼你不就安心了?” 万乐认真地说道:“我不去看他。” 欧阳雪风也放下了手机,几方队友被疯狂单杀,他说道:“你也不是真的在和他生气,为什么要浪费这些时间呢?” 万乐:“我凭什么不能是真的生气?” “我不能生气吗?”万乐觉得他说的话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欧阳雪风换了个说法,问道:“那你觉得,协会会怎么安排你呢?” “安排你,安排我们萳,风,”欧阳雪风说,“就放任我们这么散漫下去?” 游戏里只剩下单秀一个人在努力,他有些无奈,也放了手机,揉了揉眼睛,说道:“投降点一下。” 万乐说道:“什么意思?” 欧阳雪风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趁现在你还有机会见到他,应该去见一见,省得以后后悔,也许以后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万乐:“你们去啊。” “他不见我们,”朱小炜看着他说道,“他谁也没见。” 万乐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骆文端的事情。 “联络不上他,”朱小炜说,“连话也说不上,我去过一次,在门口被拦住,等了两个小时,只是说不见。他也够绝情的。” 单秀沉默地听了会儿,说道:“万乐,古人一直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我为了这句话,深受其害。” 单秀有神的血脉,却一直被排斥在边缘,他对这种事情可以说非常了解。 “协会可以容得下骆文端一时,”单秀说,“未必能容得下一世。其实说实话,这一时我都觉得有些意外了。” 万乐:“什么意思呢?” “你听懂了。” 欧阳雪风说:“去看看,有什么话说开了不好吗?逃避有什么用?” 万乐:“见了有什么用啊,是他能出来还是我能进去?是说下辈子他能记住我,还是我能记住他?” 欧阳雪风递给万乐一张纸,万乐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几人安静片刻,朱小炜说:“好感人哦。” 所有人:“……” 安静中,单秀问:“骆文端会转世吗?” “不会吧,”宁武雀说,“估计协会也不敢让他再来一次了。” 单秀看了眼万乐,慢悠悠地说道:“那就只剩他记得你了。” 万乐已经和常人无异了,自然也会生老病死,可骆文端却可以通过驾驭征凶的力量,甚至觉醒出自己的龙力,骆文端会不老不死。 老天爷或许能算明白这笔账,究竟是先死的人痛快,还是永生的人安宁。 以万乐对骆文端的了解,他代替老天回答这个问题,对骆文端而言,永生是最残酷的刑罚了。 是万乐摧毁了骆文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但也是因为万乐,他必须要永远留在这个令他恶心的世界上。 万乐忽然说道:“走吧。” 万乐自己想明白这件事,废了很大的力气,说服自己不生骆文端的气,平静地对待他,想了很久还是感觉心里不舒服,他总希望自己能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调整到在他面对骆文端的时候,能够毫无芥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从心里觉得平和的状态,但是单秀的一番话,又让他醒悟了,他的人生从此开始就是有限的,他不能再跟骆文端耗下去了。他必须要在有限的生命里让骆文端无限地记住他,要纠缠到底,至死不渝。 万乐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定了决心,到了昆仑的时候,虽然有些近乡情怯,想要打道回府的想法,但好歹还是被大家拦住了。 万乐是想过骆文端可能不会见他,但没想到真没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9章 士不可杀(三) 万乐站在门前,一时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这扇门是一扇巨大的铁门,里头能望见的都是荒漠和戈壁,门外建了个门卫室,守门的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桌上放着的茶缸,玻璃已经被茶渍得发黄。 万乐看着他,问道:“他干啥呢?” 男人笑起来还挺和善,说道:“不知道啊,小兄弟,除了许斌,他谁也不见的。” 万乐扒住窗户上的铁窗,把脑袋卡进去,盯着他说道:“你有说是谁吗?你说我名字了吗?” “说了,”男人说,“你们几个的都说了。” 万乐怒不可遏,指着电话说道:“你再打一次,我亲自给他说。” 男人苦笑了声,说道:“别为难我啊。” “上头不允许。”男人说,“上头说了,除非在这院里,否则不允许他和外头的人有任何沟通。” 欧阳雪风拳头掩着嘴,咳嗽了一声,说道:“道长,尊姓大名?” “牛国忠,”男人说道,接过来了欧阳雪风递过来的烟,说道,“谢谢,谢谢,客气了。” 欧阳雪风打着火给他点上,说道:“哎呀,牛道长,我好像听说过您这名字啊。” “名常见,”牛国忠说道,“你们欧阳这个姓才是如雷贯耳,你爷爷还好着吧?” “托您福,”欧阳雪风笑着凑上去,胳膊肘把在窗棱上,说道,“您认识我爷爷?” “有幸一起出过一次任务,”牛国忠说,“你爷爷道法高深,让我印象深刻啊。” 欧阳雪风凑过去,说道:“正好我爷爷还留着点日月无光珠,您看您……” 牛国忠说:“哎哎,别来这套啊。” 欧阳雪风:“不是,真不是那意思啊,他现在退居二线,留着那些东西也没用啊,家里都没地方放,都让我奶奶扔车库去了。” 牛国忠:“……那好东西,扔车库也太可惜了吧。” 欧阳雪风上赶着附和,然后说道:“我们几个都是骆文端的朋友,就想跟他说句话,上头不让我们和他沟通,不是怕我们受他影响嘛,我们都不是普通人,不可能有问题的。” 万乐说:“就两分钟。” 欧阳雪风顺势就把电话拿起来,说道:“您拨个号。” 几个人赶紧起哄,牛国忠被挂在了这,犹豫片刻,笑了笑,说道:“算了。” 他在座机电话上,按了一串数字,拿过话筒对对面然后道:“你把他叫出来,让他出来接个电话。” 过了会,他把听筒交给了万乐,万乐想也不想,直接递给了欧阳雪风。 欧阳雪风:“?”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万乐,万乐忽如其来的紧张,说道:“你先给他说两句。” 欧阳雪风说:“你有病吧。” “你先说两句!”万乐说,“他来了吗?说话了吗?” 欧阳雪风作势要递给他:“你自己听啊。” 万乐躲炸药一样躲开了,欧阳雪风又把话筒放回耳朵边,问道:“来了没啊?说话。” 骆文端在那头笑了声,说道:“来半天了。” “万乐想跟你说话,”欧阳雪风看见万乐疯狂使脸色,表示不敢接电话,只好又说道,“你先让我们进去。” 骆文端说:“没洗脸。” “你俩是不是都有病啊。”欧阳雪风感觉自己快气麻了。 “怎么了啊,”骆文端说,“好几天没洗脸了,有事电话聊。” “电话是聊事的地方吗?”欧阳雪风看了眼牛国忠,转过身低声说道,“他状态不好,你别作。” 骆文端只是说:“不方便。” 万乐搁旁边听了半天,也听出了骆文端分明是知道情况,就是不愿意见他,万乐感觉自己一时间脑袋里千回百转,大概是伤心担忧尴尬五味杂陈,最终是愤怒占领了理智的高地,他拽过电话,还没听清有没有再说话,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骆文端:“……” 万乐机关枪一样:“我飞机转火车转大巴,我走了三十几个小时,一口饭都没吃,我来这你请我吃闭门羹啊。你是打算跟我恨断义绝是吗?是让我滚,再也不要来烦你的意思吗?” 万乐骂得自己眼泛泪花:“你觉得自己特别酷吗?” 骆文端一时没有说话,万乐还以为他已经挂了,一闭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他索性也不忍了,拽着袖子擦着擦不干净的眼泪。 电话那头传来骆文端的声音:“不酷,很丑。” 老式的电话线里传来了万乐在那头的风声,他的哽咽声,还有他身边朋友们安慰的声音,骆文端能够想象到那个场景。独属于北方的,即使在夏天也狂啸的山风吹拂他的衣服和头发,自由的风吹拂自由的人,万乐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备齐,这故事里不再需要多余的一个人。 万乐在哭,骆文端还是觉得心痛,还是希望这种事不要发生,眼泪不要从他的眼里流出,但是骆文端也知道应该习惯,以后的事不归他管。 骆文端把电话线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他的手边还放了一只铅笔,电话打来之前,正在画画,万乐来的突然,但是这个场景他早想到会发生,在心里已经演练了几十遍,该说什么话也都已经想清楚。 骆文端问他:“强扭的瓜是不是可以蘸糖吃?” 万乐有点悲极生乐的意思,差点让他逗笑,憋出个大鼻涕泡来。 “你可太丢人了,”骆文端说,“快别哭了,小心欧阳雪风给你录像。” 万乐说:“你别废话了。” 骆文端:“说废话的人幸福感高。” “我可能还有很长的寿命,我会一直在这,”骆文端说,“从现在开始数,五年以后,你再来见我。” “我不会走,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不要提前来,也不要来晚,五年后的今天,我会等你。” 万乐急切地说:“我不想,我不想,别这样,骆文端我求你了!” 骆文端说:“你听我说,衣柜里的兜里,有我的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钱不是很多。” 万乐急于想证明不是这样的,未来不是这样的,他们并不是就这样结束了,这不会就是结局,骆文端打断他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这非常好。” “比起我自己,我当然更希望你幸福。”骆文端说,“你就尽可能地好好生活吧,把以前没体会到的都去体会。” 万乐:“那你呢?” “人与人之间的命本来就不同,”骆文端很释然,说道,“我不在乎那些。” “不要觉得是你害了我,”骆文端说,“不要觉得愧疚,觉得你塑造了我的个性,让我为了你牺牲。我上辈子是妖怪,妖怪心里都只有自己,父母啊,亲人啊,朋友啊,我本身就不是那么在乎,他们也并没有爱过我,所以影响不了我。我很感谢你爱了我那么久,我不是因为恨而这么做,我是因为爱才这样做,你感化了我这个妖怪。” 骆文端:“当人也很累,我在这倒是感觉挺轻松,我还想,没准这才是适合我的地方。” 万乐摇头哽咽。 “先去生活吧,再来找我,”骆文端说,“我倒是也挺想见你,但是我还有太长的寿命,我有点怕把你记得太深。” “带我向他们问好,麻烦他们白折腾一趟了,”骆文端说,“你再说一句话,让我听听。” 万乐急切地说:“我明天还来,我明天还来。” 骆文端:“别来,不能再接电话了。” 万乐:“你等着。” 虽然不是骆文端想听的话,但也可以,骆文端闭上眼睛,挂断了电话,起身回去。 昆仑山下,天黑之后有些凉,几人暂住在此地的服务区旅馆,条件很有些艰苦,一般情况下再这样重要的据点,都应该有协会设置的补给点,但昆仑山情况特殊,此地有妖怪的异世界,大多数人往返都会直接进入妖怪界内,不会来人类的服务区停留。因此这个地方的建设还是很原生态。 几位大少爷大小姐初来乍到,都有些不适应。在脏乱的旅店房间待不住,来到外面点燃了篝火。万乐坐在旅店的篝火前,身上披了块毯子,眼泪已经不在流了,望着篝火的火星,在发呆。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因为没有恨,所以也无需消解恨。” 骆文端对自己没有恨,万乐这些天最害怕的就是骆文端恨他,但是骆文端没有。 万乐以为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但此时又有些茫然了。 好像又不该是这样的。 旁边的几个人似乎都有些想劝他,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万乐忽然说:“你说,天这么冷,他屋里有毯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0章 士不可杀(四) 几人让万乐这话问得有些抑郁。 万乐自知有些扫兴,便控制着自己,不再说话了。 怪不得是妖怪栖息之所,真是又阴又凶,信号上了楼有两格,下了楼只有一格。 万乐拿着一格信号的手机刷视频刷不到,打游戏又被卡出去了,什么什么干不了,一翻身就去睡觉。 房门被推开,试探着往里看,万乐说:“没死。” 宁武雀说:“斗地主啊。” 万乐:“几毛啊。” 宁武雀:“五毛。” 万乐坐起来:“可以一试。” 宁武雀、万乐和欧阳雪风斗地主,单秀和朱小炜不会打,坐在旁边吃楼下买的八毛钱一袋的干脆面,在旁边观棋就语指点江山。 万乐牌运极佳,每次都能抓到好牌,把微信收款码放在腿边,把把拿钱,不一会儿赚了五六十,宁武雀坐不住了,要求换位置。 万乐说:“迷信。” “太对了,”宁武雀说,“我祖祖辈辈搞封建迷信的。” 欧阳雪风:“风水学不可不信,等我算一卦。” 万乐“啧”了一声,说道:“玩个游戏怎么还认真了呢。” 欧阳雪风算了一卦,说:“再有半小时,我马上走运。让开,我坐西北方。” 宁武雀算得也是西北方,两人对视一眼。 气氛有些尴尬。 最终三个人决定谁也不坐西北,三人呈扇形分布,开始了新的一局。 万乐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看我牌啊。” “谁看啊,”宁武雀说,“我不可能是那种人。” 万乐觉得宁武雀在看自己牌,宁武雀觉得欧阳雪风在看自己牌,三人边打边骂,万乐又赢了五十来块。 “怎么打啊,”宁武雀说,“你是不是出老千?” 万乐:“有那个本事,谁在这跟你们玩五毛一局啊。” 朱小炜说:“咱们明天去妖怪界玩吧。” “你们有通行符?”万乐问完,就后悔了。 几位少爷公主们,弄张通行符当然不在话下。 “我搞,”宁武雀说,“问我师兄要得了,他专业抓妖的,一年往返几十次,有年卡。” 单秀:“有钱吗?” 妖怪界只收金银珠宝,几人有些茫然。 欧阳雪风说:“明天去跟骆文端借点,他手里肯定有。” 几人:“……” 提到他,万乐不免有些黯然。 朱小炜说:“是哦,他手里没准有翡翠。” 万乐其实手里也有,还是骆文端送他的那块无事牌,但怎么也不可能拿去花的,而且他对骆文端能不能见他这件事,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理智上来说,他觉得骆文端言出必行,不会见自己,情感上来说,他又觉得自己不一样,估计有戏。 “欧阳雪风,你是不是精神病啊!”宁武雀怒道,“他手里有双王,你还炸啊!” 万乐怒道:“你又看我牌!” “不玩了!”宁武雀说,“你牌贴我脸上我也打不过,看看怎么了?不玩了,没意思。” 欧阳雪风说:“你不是有三个二吗?你怕个屁啊。我给你送牌啊。” 宁武雀:“你看我牌啊。” “你仨干啥呢,”朱小炜开始嗑瓜子了,“小学生啊。” 单秀说:“五毛一局,就差打兴奋剂了。” 万乐扔了牌,躺在床上,抓过一把瓜子,又开始颓废起来。 “明天赶早啊,”宁武雀踢了他一脚,“看你对象去,是死是活给个痛快。” “死的是我,活的也是我。”万乐有气无力。 宁武雀:“哥几个不是陪你守寡呢吗?你等一天,哥几个陪一天,你等一年,哥几个在这找个班上。” 欧阳雪风说:“等一年还是算了,这风沙太大。” 他摸了摸脸:“我这脸啊,一万块的面霜都扛不住了。” 万乐:“你们在这给我找个班上怎么样。” “牛国富那活儿你喜欢不,”欧阳雪风说,“我使使劲,把他给换了让你上。” 万乐:“喜欢。” “想想得了,”朱小炜说,“你当门卫,骆文端得连夜逃跑。” 宁武雀说:“我让我大爷给你找个妖怪界的活儿呗。” 万乐一下子坐起来,精神了:“好啊。” 几人听他这么积极地想留在这,也没有劝他,都处于一种差不多得了,孩子还想好好活着就不错了的心情中。 几人晚上玩到十二点多,都有些困了,什么事都没有讨论出来,扯了一晚上皮,然后就散了。 房间里又剩下万乐一个人。躺在床上,又莫名其妙地掉了几滴眼泪,有些茫然。 万乐想,自己凭什么运气这么好呢。 打牌的运气好,身边还有一群帮衬他的朋友。骆文端身边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呢,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没洗漱也没换衣服,万乐带着眼泪,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万乐醒过来,洗漱的时候意识到骆文端见自己的可能性为零。有些自暴自弃,连头发也没梳,洗了把脸,就下楼了。 几个人一起朝着关骆文端的牢房进发,一路上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此行注定无功而返,已经在商量着一会儿去妖怪界要观光哪些地方了。 到了门卫室,白天又是牛国富值班,他说道:“还来?” “这次不能打电话了啊,”牛国富说,“说什么也不行了。” 欧阳雪风道:“你问问骆文端,有没有带翡翠来啊,我们一会儿想去妖怪界玩,没钱花。” 牛国富:“有也不行,送不出来,咱上头不让。” 说着又拨通了电话,接通后又向昨天一样,向对面说清楚来了几个人,来得是谁,对面说了几句,他应了,然后说道:“好的。” 牛国富挂了电话,说道:“不见。” “他说,别再来了。”牛国富说。 万乐深吸了口气,笑道:“行。” “走吧,去玩。”万乐说。 几人都有点惊讶于他的痛快,万乐拽了拽包带:“走啊?愣着干什么?” 大家虽然觉得他离疯不远了,但此时此刻,大家都恨不得把他供起来,纷纷附和好的好的。 与此同时,骆文端的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早上和晚上都需要开一盏台灯。 骆文端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书。 门外层层把守,传来了人的脚步声,骆文端心里一跳,转过头去,带着一种莫名地期望,看着门口那扇铁窗,脚步声音越来越近,骆文端一瞬不瞬地看着门外。 许斌的脸出现在窗外,骆文端松了口气,但心跳还未恢复平稳,那感觉不上不下,吊起来的情绪,就像被扎破的气球忽然撒出去,无着无落。 那一瞬间就是谁也说不好,到底是期盼看到还是害怕看到。 许斌结术打开门进来,推了张椅子坐下,说道:“来的时候碰上人了。” 骆文端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看着都是小屁孩,其实谁也不好惹,”许斌给自己倒了杯水,推了推眼镜,喝了口水,说道,“世家子弟,名门高徒,昨天一个电话打到协会高层去,今天就得把我搞来看看情况。” 骆文端想到了,昨天万乐几个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协会的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许斌:“怎么没见见?” “不想见,”骆文端说,“麻烦你了。” 许斌无所谓地说:“我就当出来旅游了。” 谁愿意来这种地方旅游?客气话骆文端听听就算了。 许斌:“欧阳雪风昨天肯定贿赂牛国富了,你和万乐打过电话了?他们几个真是没有谱,不能让他们几个一起玩了,再凑一块,天都能让他们几个捅出窟窿来。” 骆文端:“打过了。” “说了点啥?” 骆文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你还能给他清除记忆吗?什么时候动手?” 许斌:“不敢动,怕上头还要找他谈话呢,等这件事结束吧。” 骆文端不置可否。 许斌真的很好奇俩人聊了什么,但骆文端显然不想多说。 许斌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放脚底下的公文包里掏出来一摞书,上面还放了一个素描本。 “给你带的。” “谢谢,”骆文端诚心诚意地说。 许斌:“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是很累吗?” “好很多,”骆文端很配合地回答他,“可能是妖力慢慢恢复,所以感觉可以支撑了。” “无聊吗?” “还好。”骆文端说。 可能是怕许斌不信,骆文端想了想,又说道:“因为不用和人接触,所以觉得还好。” “不用担心有人会离开我,没有人会讨厌我,感觉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1章 士不可杀(五) 许斌叹了口气,说道:“我点根烟,不介意吧?” 骆文端当然是无所谓,许斌在烟雾缭绕中吸完了一根烟。 吸完了这根烟,许斌说:“门卫换了,下次你也注意点。” “好。” 许斌叹了口气,似乎也对这个少年没有什么办法,主要是无能为力。 他怎么也忘不掉在外面见到骆文端的场景,前途无量的少年,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了。 成年人当然是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许斌自己也是这种人,才能在协会混到今天,但面对骆文端的时候,倒是大部分都是真心。原因大概是因为忘不掉那双眼,骆文端的双眼中那被平静淹没的绝望,或被绝望淹没的平静。年轻时刚毕业,许斌去甘孜旅游,在贡嘎山下遇到了牦牛的队伍,他把车停在路边,放下车窗,一头牦牛从他的身边走过,许斌看见了它的眼睛,他感到震慑,开始相信万物有灵,从此以后那双眼睛他久久不能忘怀,多年之后从骆文端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一双眼睛。 那是对于被屠宰的命运的全知的一双眼。已经知道未来就是行将就木的生活,品尝了无趣味的人生中夹杂着的那一丁点的欢愉,他们汇成一条平静的溪流,上游是真实的生活,下游是腐朽与死亡,同时流进一双眼里。 这种感觉,绝不仅仅是为他感到可惜那么简单。 骆文端确实状态还算不错,早睡早起,看书绘画,除了屋外几十个看守执勤人员之外,见不到其他人,这种生活反而让他轻松了起来,见到许斌的时候,比在外面还健谈。但许斌在外面,他在里面,本身也没有多少话聊,这次之后,许斌又去过几次,但聊得话题也只有那些,慢慢地去的频率降低了不少。 第四年的时候,许斌已经十三个月都没有再去见过骆文端。 漫天紫云,一条河流倒流着吊挂在半空中,喷散的水雾缭绕,四周山脉紧凑,高耸入云,作物长势惊人,大腿一般粗细的藤蔓连接着两座山脉,天地之间飞禽走兽,络绎不绝。 一个年轻男性背着一把剑,站在山顶,一跃而下,在半空中展开双臂,身后的剑飞向脚底,他在半空中兜了个圈,又飞了上来,一路冲向对面的山壁,一直到快要撞上去,才看得清楚上面密密麻麻的藤蔓后,遮住了小小的山洞。 万乐进了山洞,收了剑,说道:“有人没啊,谁报的警?”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地上一条蛇滑行而来,趴在地上,缓缓地化作了人形,变做了一个干瘦的男人的模样,男人说道:“詹山虎偷了我的鲛人泪。” 万乐说:“你怎么知道是他偷的?” “只有他知道我有,”男人道,“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万乐在本子上写了两行字,又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 蛇向来是冷血动物,睚眦必较,万乐也没有指望着他能不要这鲛人泪,于是只好说道:“我去看看。” “必须要讨回来,”男人说,“否则我就去找徐光。” 徐光是昆仑妖怪界的区域主任,万乐的顶头上司,他没办法,至少说道:“行吧。” 妖怪不好惹,万乐招惹不起,只好顺着毛说话:“我去看看。” 万乐是知道他有鲛人泪的,他来这里工作已经有两年半了,一直只负责化犷区的妖怪,这里一共三百九十八只妖怪,万乐对他们了若指掌。 妖怪界有个“八集”,每个月逢八的日子里都会有一场集市,以金银珠宝易物,上个月二十八号,集市上一只乌龟精拿出来了一颗鲛人泪,因为鲛人早已灭绝,这东西才开始罕见起来,有不少人竞价,万乐也想买来着,但是因为实在太贵,最后让蛇妖买走了。 万乐去找詹山虎,詹山虎死不承认。 万乐叹了口气,看着他。 詹山虎问:“你有什么证据?” 万乐说:“搞什么啊,你有头有脸的大妖怪,能不能不要为难我啊。” 詹山虎:“我告你诽谤。” 妖怪不可怕,就怕妖怪有文化。新时代的妖怪受到法律的熏陶,都非常懂得保护自己的合法权利,万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群比他大几百岁的无赖。 “那你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八点以后去哪儿了?” 詹山虎:“在家睡觉?” “八点睡啊,”万乐说,“你稍微编一编啊。” 詹山虎说:“你搜吧。” 万乐又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兜里装着的电话响了,这里一般的手机没有信号,只能是内部用的通讯网络才能联络,万乐知道这是又有工作了。 他接通了电话,站起身来,对詹山虎说:“你主动点吧,赶紧交出来,不要闹到上面去。我再给你点时间。” 电话那头是他的上司徐光,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万乐拎起剑来,踩上去便飞了起来,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说道:“收到。” 妖怪界的所有人类办事员的办公室都在结界入口的山下,建了一栋几百平的三层楼,徐光的办公室在三楼。 万乐放下剑,走进去的时候,有一个新押送来的妖怪和他擦肩而过,万乐路过他,总感觉他在看自己,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去,那人双手被法器捆住,身后站着办事员,正催促他快走,他却眼睛盯着万乐。 万乐有些奇怪,那人说道:“你现在在在妖怪界?” 万乐说:“什么?你谁啊。” 那人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看出他不是装的,扭了扭脖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便道:“那就算了吧。” 说着便转身走了。 万乐没有放在心上,转身上楼。徐光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万乐走进去的时候,看见桌上放着的是自己的履历表。 徐光说:“今年九月份,你的服务期就要到了。” 万乐之所以来这里工作,是因为朋友举荐的,当时是因为想把他分配到总部去,但是需要考试,万乐不想学习,也自觉考不上,朋友就推荐他来支援支援西北,混三年,混个项目生,再回去参加考试,可以获得加分。 万乐也不想回师门混吃等死,反正也无处可去,就来了,这里生活还挺有趣,三年时间一眨眼就要过去了。 徐光说:“考虑留下吗?” “主任,”万乐说,“我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徐光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多么意外,便说道:“那么,给你加入项目生的人才库里,你准备准备参加考试吧。” 万乐没想多留,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主任,刚来新押送来了一个妖怪?” “嗯?”徐光正在操作电脑,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见了?” 万乐:“他好像认识我。” “是吗?”徐光从电脑屏幕上抬起眼睛来,推了推眼镜,说道,“是只狼妖,已经通缉很久了,前天线人在地铁站碰上他了,他好像受伤了,没费多大力气就抓回来了。” 万乐印象中并没有这只狼妖,于是没说什么。 徐光说:“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这件事很快被万乐抛在脑后,下午的时候,办公室里值班的办事员邀请万乐打台球,万乐不想去,待在办公室里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 电脑上的微信图标亮了起来,他点开,是工作群消息,通知他们周末需要加班。 万乐本来只看到这条消息中这一句重点,但是因为实在闲来无事,才看到前头写着:“3月7日-3月8日(即周六周日),为迎接领导检查工作,全员上班,7日全体办事员前往征凶羁押处等候安排,8日所有办事员返回原工作岗位,正常上班。” 同事们收到这条消息,顿时怨声载道。 “加班,”万乐旁边的女孩绝望道,“又加班。” 女孩看着这条消息,说道:“他们有这么怕死吗?” “什么意思?” “上头领导七号检查征凶牢房,八号检查妖怪界,”女孩老道地说,“为什么七号让咱们去征凶羁押处?因为领导怕死呗,怕那几个人手控制不住里头那个人了。” 万乐:“不是吧,咱们算什么啊,领导身边还缺人手?” “不然怎么解释?”女孩左右看看,才凑过来,小声地说道:“我听说,里头关着的人,眼见就要压不住了,上头的人正想办法呢。” 万乐说道:“什么办法?” 女孩手一攥,有些稚嫩的脸上故意做出了个凶狠的表情来:“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万乐:“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2章 士不可杀(六) 蜘蛛纸牌玩到一半,又听说他们区域的办事员被妖怪揍了,跑的时候从飞行器掉下来了,锁骨摔断了,万乐他们几个人凑到窗户外面去看热闹,看见徐光站在楼下打电话骂人,没看见那个被揍的办事员。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多少有点心里没底,他们和妖怪的关系就和狱警与囚犯的关系差不了多少,指望着有多相亲相爱是不太可能。妖怪的心很难掌控,又往往冷漠嗜血,看他们像看盘中菜一样,大家都是年轻人,说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徐光是个厉害角色,妖怪们老实大部分情况都是看他们背后徐光的面子,在他的地界上惹他的手下,显然是没有好果子吃。 大家都在猜这个妖怪会是什么下场,万乐耳朵好使,听见打电话的时候,徐光说了句:“大熊猫多点啥?” 万乐心想估计是处理不了什么结果了,人家是保护动物,怎么说也比人命值钱。 下午五点下班,万乐不需要值班,拿上钥匙便准备回家,旁边的女孩问他:“你回去干什么?” 万乐说:“屁事没有,干什么?” “陪我去买点东西,”女孩说道,“请你吃饭。” 万乐感觉这人是真的有钱。八集之外,还有个日常的典当一条街,妖怪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人类的一些玩意儿,都在这里出售。因为进货困难,卖得价格也奇高。 他们这些办事员,有时候缺了牙膏毛巾之类的东西的时候,实在是急用,也会去买,因为出去见一见文明世界实在是太难了,他们这地出去之后,也是鸟不拉屎,飞行器出去了就不能再使用,坐车得几十公里以外才有超市。万乐充电器坏了的时候,也在这里的集市买过一次,花了六百多买了一条充电线,心疼得无以复加,后来对自己屋里的一砖一瓦都珍爱有加,再也没去过。 女孩有钱,办公室的人也都看得出来,不在乎这些小钱。 俩人先去食堂吃饭再去买东西,不然一会儿就没有饭了,万乐刷了俩菜,一荤一素,花了女孩十五元整。 女孩名叫李一冰,万乐总是记错,叫她刘一冰,后来干脆就当好玩,随便混着叫了,目前来说还是分不清这俩姓。李一冰脾气不错,把这个当个梗来玩了。 李一冰还是挺好看的,白白净净的,有点肉,看着很可爱,平时也很爱美,一件衣服都很少看见她穿第二次,万乐时常都好奇,她是不是也有什么空间法术,不然那小宿舍怎么装得下她的行李。 李一冰要了两颗狮子头,一筷子插一个,塞进万乐碗里,另一筷子插一个,自己啃着吃。 “你服务期快到了吧?” 万乐头也不抬,说了声“嗯”。 “以后干吗啊?” “不知道,”万乐提起这个就有点愁,“考试吧应该,考北京。” 他才想起来,李一冰好像和他是差不多时间来的,只是比他早来了一个月,万乐问道:“你呢?” 李一冰:“我也考试。” 李一冰是北京人,也只能考回去了,她问万乐:“你考什么岗?” 万乐想也不想地说:“文职。” 李一冰有些意外:“为什么啊?” “不想打架了,”万乐其实也说不好为什么,只是道,“在这干累了。” “你还挺厉害的,”李一冰说,“坐办公室也太可惜了,文职都是没本事的人坐的,你这么有天赋,去那浪费了。” 万乐:“我厉害?” 李一冰:“你还不厉害?要求别太高了,咱们这一代人,不能和以前比了。” 万乐偏偏就挺想和上一代人比的,其实他们这些道士没有一代人这种说法,都是有天才出现,混出名堂来,才算是出现了这一代。从老神仙那一代开始,新的时代一直没有产生。 万乐有时候想跟大家比比,正经较量较量看看谁输谁赢,但没有这个机会。 李一冰目标明确,说道:“我肯定是要走外勤。” 万乐说:“那太好了,咱俩不用竞争了。” “有没有出息啊你。” 李一冰正骂万乐胸无大志,办公室的男同事却看见了俩人,端着饭盒走到俩人桌边,笑容有些暧昧,掺扎着点猥琐。 “又约会呐?” 李一冰说:“无聊不无聊啊你。” 男人年纪有些大了,年轻时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没有走,现在已经失去了离开这里的机会,在妖怪界待了快十年,老光棍一条,看什么都有些畸形,说的话也不大好听。 万乐说道:“坐?” “不打扰你俩,”男人说,“不当电灯泡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调侃听上去多少就带一些阴阳怪气,似乎孤男寡女坐一块吃饭是什么多不耻的事情,李一冰脸色便有些不对,万乐笑了起来,说道:“那可太谢谢了,我俩结婚,你可千万来。” 李一冰又笑了:“对对,等你包红包。” 男人听出这话不太好听,脸色不大好,随便说了两句便走了。 等他走了,李一冰翻了个大白眼,骂了一句。 万乐说道:“你瞅瞅这什么地方,给人都憋疯了。” “他不是憋疯的,”李一冰说,“他这是心里有问题。” 眼见食堂人原来越多,俩人也不想让人多嚼口舌,抓紧吃了两口,没多停留,就去逛街了。 集市离得不远,临近天黑,妖怪们往往昼伏夜出,慢慢地都出来活动了,没什么正经的摊位,在平原处立了两根门柱,走进去,有妖怪们搭建的简易的茅草屋,门前铺了几块草席,上头摆着一些出售的物品,整趟街也不超过五十米,还有不少位置是空的,有些妖怪已经死了,或者换了新的住处。 万乐总觉得这趟街住的妖怪像是妖怪中的商人,大多都是鼠精、黄鼠狼精之类的地禽,又精明又警惕。 李一冰也没什么具体想买的东西,就是想逛街,万乐把她这个毛病称之为:“花钱瘾犯了”。 摊子上也实在没什么太多好逛的,毛巾、洗衣盆、充电器,这些在外头常见,在这里有不太好弄的物品,有些妖怪也很喜欢用。 李一冰看得兴趣寥寥,还在找那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万乐双手一背,也不说话,就陪着她。 俩人都是人类,又是办事员,其实进去之后就引起了妖怪们的骚动,不少目光打量在两个人的身上,这也是万乐愿意陪她出来的原因,自己来确实不太安全,有时候他自己来,都会有些瘆得慌。 李一冰也不知道是真的胆大心大还是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逛着,眼睛都不抬一下,没过一会儿,看见了一只很漂亮的口红,蹲下来拿了起来。 她抬起头来,这个角度看她笑得很漂亮,冲万乐摆了摆,说道:“怎么样?” 盒子很好看,万乐说:“不错。” 李一冰倒是没有买这个,左看右看,又拿起了旁边的一把小梳子,说道:“我办公室还缺一把!” 万乐已经有了一些经验,知道这种话都不代表着她想买,所以没说话。 最终李一冰选择了一条看不出质地的手链,摊主是只老鼠精,要了她八百八十八。 万乐一听这价就觉得好笑,妖怪也学人类图吉利了,李一冰讲价讲到六百块,和万乐那条充电线价格差不多,万乐没说什么,兜里掏出两粒黄金,递给了他。老鼠精去称重,找给了万乐两块小小的银块。 李一冰有些惊讶,说道:“你干什么啊?” 万乐说:“送你了,还你的饭。” 李一冰似乎有些感动,话都有点多了,她一点也没想过让万乐替自己掏钱,钱虽然不算多,但性质却不一样。 万乐拿过那条手链,上头穿着小小的绿色珠子,很绿,但颜色却很浑浊,他掂在手里:“这什么材质?玉?” “没准是翡翠。”李一冰说。 万乐:“那你可赚大了。” 李一冰看他也不懂,自己也不太懂,套在手上带上了。万乐送她回宿舍,李一冰还有些意犹未尽,站在宿舍楼下,问道:“去我那打游戏吗?” “不了大姐,”万乐说,“我进去了人家真以为咱俩要结婚。” 李一冰笑了:“也是。” 单身宿舍分了前后两栋楼,前楼是女寝,后楼是男寝,都只有两层,设施也比较简陋,比大学宿舍好些,送完了李一冰,万乐想了想,没有回去,而是转身走了。 在这里,白天和黑夜是两极。 白天万乐觉得这里还算很美,因为妖怪与灵气共生,这里的树木长得很好,妖怪也因为在白天,受到妖怪界的结界镇压,力量薄弱,没有那么可怕,一到了晚上,这里就变得危险又可怕了起来。 在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万乐晚上根本不敢出门,房门都锁得紧紧的,是一年多过去以后,他才敢走夜路。 他踏上剑,循着白天的路,一路到了半山腰处,悄悄地收了飞行器,放缓了脚步,走向了一块巨石。巨石上盖了很多藤蔓,两块巨石之间亮起微弱的光。 一个女人长着虎斑仰躺在地上,她的身材健硕,头发迤逦地铺开,她异常的美,仿佛是来自西方的雕塑,力量感与脆弱的美丽在她身上共存,但是在微弱的烛光下,她的呼吸却非常的微弱。 沿着她的下腹部到胸口,有一道漆黑的伤口,散发着恶臭,女人一呼一吸都会带动到伤口,她闭着双眼,眉头蹙着,显然在昏睡中忍受着非人般的疼痛。 詹山虎坐在女人身边,背着身,烛光使他背影是一片漆黑。 万乐走进来,看了眼女人,坐下了。 詹山虎似乎早就知道他来了,并没有理他,而是一直看着女人的脸。 很久之后,詹山虎忽然打破沉默:“真想杀了你。” 万乐哑然,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 詹山虎的老婆因为在外面受伤,而被道士抓住,送进了妖怪界,詹山虎回家之后,寻着踪迹,也自愿来到了这里。 他老婆是被蛇妖所伤,中了蛇毒,那妖怪也不知道是修炼了什么邪门歪道,毒性刚烈,无药可医且痛不欲生,唯有在阳光下照射来能缓解疼痛,但到了黑夜,伤口就逐渐加重。 鲛人泪研磨成粉,加入蜡烛油中,可以制作长生烛,照射伤口可以代替日光,缓解疼痛。 万乐早就知道詹山虎偷鲛人泪是干什么用,所以才没有逼他,也知道詹山虎痛恨蛇妖,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虽然那只蛇妖并非是伤他老婆那个,但这几个月下来,他们也早就势同水火了。 詹山虎想杀的不是他,而是把他们关进这里的人。 可是万乐又有些茫然,就算不关进这里,他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吃人进补吗? 万乐看着那根蜡烛,显然长生烛已经做好,母虎的伤口暂时没有加重,或许加重了,但速度太慢,他还没看出来。 悲悯和残忍同时在万乐身上出现,他既不催促,也不留有任何余地,说道:“等她死了,你把长生烛还给那条蛇。不要让我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3章 士不可杀(七) 周六,万乐根据工作群里的通知,前往羁押处,出发的时候,收到了李一冰的微信,要和他一起去。 万乐站在女寝前等她。他本来高中毕业后就长高了不少,拉得腰线细,腿更长,此时又穿着白色运动羽绒服,拉链敞开露出里面规整的白色衬衫制服,扎进黑色裤子里,更显得身段挺拔漂亮。头发有些长长了,到了耳朵边,他捋到后脑勺,露出一双薄薄的眼睛来,又很快不听话的滑下来。 李一冰从二楼看到了万乐的背影,愣了下神,她想起第一面见到万乐的时候,就觉得这男生帅,不是英俊的那种帅,而是看见他就有一种到了冬天的感觉。一种雪天里,看见太阳的清爽凛冽的帅气。当然后来一问,万乐居然是南方人,就是后话了。 此时万乐低头在玩手机,看着似乎比当时又变了些,细琢磨变了哪些也找不到根据,就是仿佛更有味道了,难道是更稳重了一些? 李一冰一边想着,一边下楼去,不少女人路过万乐,都被他吸引到,认识不认识的都笑着打声招呼,万乐也挨个点头,终于看见了李一冰,松了口气。 李一冰不想夸他今天很帅,刻意并不说这个,又对别的女人这么看得上他感觉不爽,居然一时没话可说。 万乐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也太慢了。” 李一冰手上还带着他送的手链,在袖子里晃了晃,流苏掉下来让她握在手上,她心想:“算了,忍了。” 万乐好像也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也懒得找话说,俩人并肩上了飞行器,速度提上来,寒风中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俩人出了结界,下了飞行器,一同坐上大巴车,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一起,整个过程中万乐都显得很自然,对大家若无其事地往这边瞟过来的视线他也都熟视无睹。 李一冰有些搞不明白万乐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乐没有女朋友,在这里上班的人,有对象的都想尽办法在假期出去找对象约会,但万乐只接待过几次朋友,几乎都是男生,唯一有一个女生,李一冰也曾经在食堂见过,当时女生身边还跟了几个男生,几人的氛围一看就是朋友,毫无暧昧的气氛。 李一冰觉得万乐能看得出自己喜欢他,但他的态度又让人捉摸不清,他有时候很主动,就像昨天替她买单,但是如果李一冰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从来不会主动联系李一冰。就像今天,如果李一冰不提前联系他,万乐一定自己走了,和其他男生坐一起唠没营养的闲磕,也不会想到来找她。 李一冰也谈过几次恋爱,当然知道男人在和女人的相处中如果有这样的态度,唯一解就是不太喜欢,可知道是知道,李一冰从小应有尽有,家境好、学习好、工作出色,已经条件优越成这样了,配万乐不是绰绰有余吗?他有什么可挑剔的? 李一冰也存了些赌气的心,所以也不戳破俩人的这层纱,就跟他耗着。 李一冰说道:“你吃饭了吗?” “没,”万乐说,“起晚了。”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加班。” 李一冰:“自己?” 万乐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说道:“还能跟谁?” 李一冰又隐约听出这话里的亲密感,好像是在跟她解释一样,被隐秘地取悦到了,没有再问。 万乐叮嘱她系上安全带,然后掏出手机来,这里信号薄弱,只有办公楼才能联网,出了办公楼之后,就收不到消息了,万乐打了一把单机的泡泡龙,就到了地方。 所有人下了大巴车,把工作证挂在脖子上,刷卡进入。这还是万乐第一次进入这里。 不愧是征凶羁押处,这个地方占地极大,一眼望不到头,来回往返甚至需要坐摆渡车。 徐光站在前面向他们颁布任务,给他们分配好执勤岗位,万乐和李一冰被分配到了牢房室内,需手持法器立岗。 李一冰隐约有些激动,小声说道:“这么说,咱们能看得到他。” 万乐:“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谁一辈子能有这种机会?”李一冰说,“我爸都见不到耶。” “小心人家逃出来,第一个吃了你。” 李一冰无所谓地说:“他肯定不想逃。” “为什么?” “我听说,他是自愿进来的,没有人逼他,”李一冰说,“他好像精神有问题。” 万乐并不是十分感兴趣,顺口问了句:“听谁说的?” 徐光也要进牢房内,听见两个人聊天,转头说道:“安静。” 这里确实是层层把守,每个工作人员都带着防护面具,可能是因为怕被里面的人看出执勤的规律有机可乘,在进门之前,他们每个人也被发了一个黑色头套面具。徐光带他们和其他十几个人进去的整个过程中刷了至少十道卡,只见徐光将掌心放在了门上的机关上,红光闪起,门自动弹开。徐光收了掌心,对万乐和李一冰说道:“你们两个在这。” 万乐和李一冰将面具戴上,手里拿着法器,面对面靠墙站好。接下来就是等待。 万乐来到这里的第一感觉就是有些冷,这屋里的取暖似乎不是很好,他穿着棉袄,并不会很冷,但是李一冰却只穿了一件毛呢风衣,里面是执勤的白色制服,冻得缩了一下。三月份的西北,还是很冷的。 李一冰说道:“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来,不会要站一天吧?” 万乐没有接话,面具遮住了万乐的表情,李一冰也看不出他听见没有自己说话。 他们这个位置并不能看见征凶,前面还有一道门,过了这道门,才是征凶的房间,那里由徐光和一个资历深的前辈把守,李一冰悄悄地透过铁门的栅栏探头往里面看,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一位门卫挡在她的面前,无声地制止了她的行为,李一冰翻了个白眼,看向万乐,万乐却没再说话,李一冰自觉无聊,只好立岗等待。 大概两个多小时以后,上午十点半左右,他们才听见一些细微的动静,来自于身后的门外。 因为这牢房实在太大,外面的动静并不能完全听清,但摆渡车停下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紧接着,是门一道一道的解锁弹开的声音。 一行人的脚步传来,李一冰也赶紧站好,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他们身后的这道门也被打开,稀稀落落地脚步声传来,似乎来了不少人。为首的男人看上去年逾古稀,看上去已经老态龙钟,手里拿着一把龙头拐杖,万乐匆匆一瞥,只看见了他花白的头发,脸上的老年斑,以及手上带着的翠绿色的扳指。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老神仙。 走在他身后的有两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和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短发女人,女人走在这一排,无疑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却看不出她是四十岁还是五十岁。周身的气度和紧致的皮肤,都让她看上去不太简单。 在往后一排,则两个年纪更轻一些的人,大概三十岁左右,手里还拎着东西,表情看上去就显得有些紧张了。 一共来了六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全部人,他们路过了万乐,老神仙伸出手来,解开了门上的锁,全程都静悄悄的。 万乐听见他们走到了征凶的门口,老神仙似乎又在门前操作了些什么程序,解开了法阵,然后听见门卫开锁的声音。 万乐猜测,这个整个安保系统都是双重的,一层是法术结界,一层是物理结界。法术结界似乎依赖于某些血契,只允许特定的人经过,其他人都不可能进去,而且极有可能这种血契也是动态变化的,今天可以进去的人,不代表明天也可以。 确实很严密,万乐想,估计是最高级别的安保程度了。 最后一行人中,只有老神仙走了进去,其他人都等在门外。 大家都严阵以待,生怕发生任何不测,提心吊胆地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门被从里头打开,老头走了出来。 就在万乐以为今天的检查到此结束时,却老神仙说道:“把他带过去吧。” 说罢,他带着一行人原路走了回去,路过万乐的时候,万乐无意发现最后一排有一个男人在观察自己。 那种眼神并非是无意的瞟到,而是隐秘地在观察他。 万乐带着面具,站得笔直,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人认得出他,他也并不认识这个人,万乐微微皱起了眉头,感觉有些被冒犯。 但男人很快就跟着人群一起离开了,等他们走后,徐光带着人走进了屋里,随后过了一段时间,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金属声——那是锁链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 然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实在是非常高,甚至需要低一下头才能从门里走出来,手上也带着一副锁链,那金属上面锈着神秘的符文,看上去就经过很厚重的发力加持。 万乐看不见男人的脸,这整道走廊,只有尽头才有一扇窗,阳光正好背对着征凶,万乐只能通过面具下的余光,看见男人高大的身材的剪影和他缓慢的步伐。 男人站在铁门前,等待开门。 万乐就站在门的这头,他感受到了非常浓烈的感觉,那感觉让他头皮发麻,好像这就是危险。 门一下子弹开,男人低下头,走了出来,万乐在面具下,看见他越走越近。 他看见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也看清楚了他真的非常高,却并不强壮,甚至有些营养不良一样的干瘦,那过分粗壮的锁链在他手臂上,都似乎能压断他的骨头,顺着衬衣偷偷地往上看,万乐看见他脖子往上过分白的皮肤——以及他的脸。尽管他皮肤惨白,瘦骨嶙峋,可却看得出他骨相英俊,眉眼深邃,只是实在是有些脱相了。 万乐手里攥紧自己的法器,紧张的情绪下,他感觉有些失去呼吸。 越是紧张,越是出了意外,只见征凶慢慢地走过来,明明已经路过了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万乐带着黑漆漆的面具,微微扬起头来,看见征凶转过了身,看向他。 他带着将他捂得严严实实的面具,却感觉那男人一眼看到了他的心里。 万乐站在原地,仿佛是钉死在了那儿,一动也动不了,他透过面具和男人对视,却看见身后的徐光要催促男人继续向前,就在徐光伸出手要推男人之前,男人却忽然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哭哭 第084章 士不可杀(八) 徐光低声对万乐和李一冰说道:“跟上。” 万乐和李一冰跟在徐光等人身后,万乐得以看到男人的背影。明明前面有很多人,但万乐只能注意到男人。 在这座建筑物中,万乐穿着羽绒服尚且觉得阴冷,男人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他后面的头发一直长到盖住脖子,有种颓废的感觉,可气质又极其尖锐冷冽,万乐盯着那宽阔的背影,不由得看呆了。 男人走姿并非多么端正挺拔,因为太高了,肩膀有些塌着,可能路过每一道门都要低头弯腰,所以就不想站直了。 他步伐既不快也不慢,处于徐光在忍耐的极限,如果再慢,徐光就会催促他,他迈步时会传来脚上锁链的声音,可是抬腿时却没有沉重感,仿佛那厚厚的锁链不存在一样。 万乐盯着男人的背影,总有一种感觉,好像是这个男人随时会转过头来,会看他一眼,但是一直走到尽头,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男人都没有再停下,也没有回过头,他甚至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们一直走出了这座牢房,走出了户外,最后一扇门打开,光打进了屋里,照在了男人的脸上,万乐看见男人微微仰起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肩头好像微微动了动,非常细微,如果不是看得仔细,不会有人能发现。那种耸动的幅度,更像是轻轻地出了口气。 万乐想:“四年了,是不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天空?” 男人再次迈步,走了出去,身后的人严阵以待地观察着他的动作,见他走了出去,提着一口气,都跟着他,那场面不像是他是囚犯,好像是他是王,身后的人是他的簇拥一样。万乐感觉自己的想法也挺可笑的,但又有些莫名的紧张:“这是去干什么去?” 难道是真的要杀了征凶?他要死了? 万乐居然为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感到了提心吊胆,但他向来同情心泛滥,并没为自己产生这种忐忑的心情觉得有多奇怪。 但是接下来的场面,让他觉得,比看到男人死了还难受。 室外的场地空旷,黄沙漫天,荒草随风簌簌作响,在这样宽阔而又荒芜的情境下,人就会显得非常渺小。 男人被带到着步行,到了另一个院子中,而老神仙等人已经率先到达,在这里等待。 万乐跟着队伍,进了这个显然很小,像是被新开辟出的院子里,看到了院中央的架起的台子上画着的巨大的太极八卦图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升起。 男人的身影并没有任何迟疑,他走了上去,其他人都留在了下面。 万乐不可自控地看着盯着男人的双眼,那双因为消瘦而格外深邃的双眼再没有向下看过一次。在黄沙吹拂下,他的头发被吹动,露出额头来,一张冷酷又英俊的脸彻底显露出来,因为万乐离得远,那高大的男人显得更遥远,更加如天神一般不可接近。 这是一场酷刑,万乐已经认出来了,这场法事名叫“降格”。 因为其残忍和痛苦的程度极高,并没有写在主流正统的传度书籍中,万乐在长瓴的时候,看见过这场法事,是在刘灵床底下的木箱子里,一本压在最下面的书。 万乐自己学过不少邪门歪道,也对这个法事感到恐惧。 “降格”最开始是对背叛师门的弟子的惩罚措施,古时如果有弟子逃下山如果被抓住,就会结下这个法阵,将他在师门学到的本事全都取回来,降低他的修行。后来对有一定修行的大妖也有人用过,原理大同小异,和驱鬼的法咒很相似,人学到的本事,已经融入血脉,怎么可能被外力剥夺呢?其实就是打断经络,让这具身体再也无法感受到灵气在体内流转。 残忍是因为这个过程受术者会感到非人的疼,仿佛是扒皮抽筋一般,痛苦是因为很多人无法忍受被降格后的再无任何本领,泯然众人矣的平庸。 老神仙说:“那就开始吧。” 看上去倒是和蔼,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 万乐嘴唇不自觉地抿住,手攥成拳头,全身仿佛都在使着力气。就在这时他的袖子被轻轻地拽了一下,李一冰悄悄地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知道这是干什么吗?” 万乐微微皱眉,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他低下头,李一冰只好拢住手在他耳边说:“我怎么这么害怕?” 万乐没有回答她,轻轻动了动胳膊,挣脱开了她的手。李一冰以为他怕被徐光看见挨批评,也没有多想,便放开了。 万乐再抬起头来,男人却没有看任何人,当然也没有看他。 老神仙坐镇,就注定了今天这次法事不可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不拔下他一层皮来是不可能的。 方才遇见的那两男一女的年长的道长围绕着老神仙,分别站在法事阵眼上,一抬手,众人便感到了一阵微风拂面,那不是普通的微风,而是暴风雨即将到来,一波猛烈的攻势即将产生之前,产生的那轻微的涟漪。就像是水下潜伏着一只凶猛的恶兽,这只兽在水下轻轻吐了一个泡泡,在水波面上轻轻乍起一朵小花,马上到来的是惊涛骇浪。 男人除了刚才对万乐露出那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并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并不恐惧,甚至有些无聊。 阵眼上的四人高举的手上,分别显现出一副水墨般的画卷,高高地向上展开,在男人头顶展开一道穹顶,生成的屏障上经文闪烁,慢慢地旋转着,那经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快,逐渐变得看不清楚,男人的身形也在这经文之中变得不可辩。 万乐依稀看见男人抬起头来,似乎在看头顶上的经文,很快“降格”的力道便显现出来,那经文如有实体,一道一道抽打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狠狠地捆住。 万乐站得离男人很远,按理来说他应该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总感觉好像有一声闷哼从台上传来,他仔细去听的时候,又只有风声了。 一鞭一鞭抽进他的骨头里,男人在台上踉跄一步,埋着头半跪了下去,扶着地的胳膊青筋暴起。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身上散出一些金黄的粉末,迎风飘扬,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法阵的玄妙,但没过多久,众人开始发现,阵眼上的这几位道长随着金粉的飘扬,逐渐吃力了起来。 老神仙再一发功,咬紧牙关,也显出誓死不败的尽头来,就在这个时候,骆文端身后忽然爆发出一条金龙的幻影,撞在了穹顶上! 那龙的幻影似遭受着巨大的伤痛,发出阵阵痛苦的龙吟,撕咬着要撞破穹顶结界,男人也随着它的痛苦,头越埋越低,看上去已经无力支撑。 万乐这才知道叫他们来的意图,协会应该已经找了最有把握的几位高手来布阵,却仍然有失败的可能,因为对手是一条龙。 李一冰可能是又害怕了,往万乐身边凑了凑,万乐没有注意到她。 他视线一直放在台上,是忽然觉得牙酸疼,下颌发麻,才意识到自己咬牙咬得太紧了。 老神仙几次发力,脸都已经憋出酱红色,那道道金符却锁不住金龙的身体,尽数被挣断,徐光看了许久,脸色越来越沉。 阵眼上的几位道长也是大汗淋漓,早已力竭,互相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在这个时候,老神仙右手松开拐杖,重重地扔到一边,双手放在了穹顶上,大喝了一声,那声音震耳欲聋,吼得万乐眼冒金花,吓得万乐嘴唇不自觉地抿住,心里一惊,光是这一声,就能看到出他有多深厚的功力。 随着这一声,那穹顶内的金符的抽打力道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是雷霆一击,那金龙瞬间被锁住了喉咙,帮助了爪牙,只听得一声嘶鸣,化作一片金沙,尽数洒在了男人的身体里。 也随着这一下重击,男人昏死在地上,呕出一口黑血。 万乐听说,从心口里吐出来的血才是黑色的。 身边的人忙去扶老神仙和几位道长,三位道长满脸苍白,脖颈里尽是冷汗,老神仙倒是看上去面色无虞,只是有些疲惫地出了口气,伸出手来,拒绝了来搀扶他的人。他身后跟了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麻利地捡起了他的拐杖,双手递给了他。 大家都去照顾道长,台上的真正的伤员倒是一时无人在意。 万乐不由自主地想上前,却被一个戴面具的道士拦住了,他低声说:“别去。” 随后,万乐看见上去了一些人,将男人架起,原路带了回去。 李一冰找到万乐,抓住他的胳膊,松了口气道:“总算结束了,吓死我了。” “他长得真帅啊,”李一冰说,“真可惜。” 万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天的李一冰格外烦,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万乐火从心起。 李一冰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万乐本来想说:“我嫌你烦。” 话已经在嘴边不吐不快了,徐光却对万乐等人说道:“你们几个护送老神仙上车。” 万乐四下望了望,有些六神无主,徐光骂道:“你他妈干什么呢?发呆!” 万乐被骂了一个激灵,赶紧找了个空位,在老神仙身侧拿着法器充当起了保安。其实征凶已经成了那副模样,还有什么可护送的呢? 果然是一路平安,路上连一块绊脚的石头都没有。 老神仙下了摆渡车,门口接应的是一架飞机。 他回过头来,看了眼众人,说道:“明天不查了,告诉大家散了吧,辛苦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老神仙往他的位置看了一眼,但是很快的就错开了视线。 徐光说:“好。” 随后老神仙又低声和身边的人吩咐了什么,带着三位道长上了飞机。 虽然他看上去步履轻松,万乐却注意到他路过的地上,那根拐杖,深深地陷进了土里,留下了一个个半指深的洞。轰隆隆的飞机振翅的声音响起,卷起一片黄沙,把那地上的土坑也填平了不少。 飞机内也是一片巨大的飞机发动的声音,最终还是起飞了,离地面越来越远,轻微的失重感传来,让飞机上的几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老神仙闭目坐在窗边,忽然睁开眼,猛地咳嗽了数声,却没有吐出血来。 众人上去搀扶他,他制止了。 老神仙:“看见那个小孩了吗?” 带着眼镜的许斌说:“看见了。” “有破绽吗?” “不像是记得的样子,”许斌谨慎地说道,“记忆是我编的,我还进去审过几次,没有问题。” 老神仙:“他一直看着征凶。” “本身也是个心软的孩子,”许斌说,“即使不认识,也见不得人受罪。如果真无动于衷,才有问题。” 老神仙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相信,还是觉得他们可笑。 许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认识骆文端四年了,看到今天这一幕,觉得于心不忍,想了又想,一时气血上涌,语气恭敬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本来也不该让万乐来看,没有必要,一旦刺激他想起什么呢?” 老神仙却冷笑了一声,看也没有看他。 “一只小虾能掀起什么浪花?”一直坐在旁边的中年短发女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冷酷无情,“今天让万乐来不是试探他记不记得,他记不记得起又能如何?什么也影响不了。” “让他来是让骆文端看到,万乐在咱们手上。”女人平静地说,“想干什么,都小心一点。” 许斌无话可说。 老神仙:“他想考到北京来?” “对。” “让他来,”老神仙悠悠地说,“得让他活着,要好好活着,士不可杀,他在一天,征凶就会老实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5章 纵我不往(一) 回去的时候,万乐感觉很累,李一冰说的话一句没回,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扣住半张脸,倒在车上装睡。 他今天连续冷落李一冰很多次,李一冰也感觉出来了,怎么想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会得罪他,不知道万乐为什么甩脸子,想着想着,反而越想越气了,凭什么自己非得迁就他,次次主动? 李一冰索性也不跟他说话,置了一路气,但这一沉默,反而万乐感觉世界安静了不少。 不到十分钟,大巴便把他们送到了地方,万乐感觉到车停了,睁开了眼,站起来对李一冰说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李一冰没忍住,问道:“什么事?都放假了。” “工作。”万乐简单地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李一冰盯着万乐离开的背影,心里感觉很乱很烦。 万乐这副模样,忽冷忽热,时而好时而坏的态度,让李一冰每天一颗心都随着他的态度上上下下。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李一冰也生出了些心累的感觉,她也尽力了。作为一个女生,主动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豁出脸皮了,随他吧。 而这边,万乐下了车,是真的有工作,他心里放心不下詹山虎和他老婆,想要再去看看。 妖怪界需要穿过一道墙,在外界看来是一条死路,但是如果随身带着通行令牌,就可以出入,万乐进了墙,跟看守的道士刷了脸,那道士看了一眼,说道:“哦,有你的一个快递。” 万乐愣了:“什么?” 万乐来了这里两年半,还是第一次收到快递,因为他第一天入职的时候,徐光就说过:“除非是你家里人的病危通知单,否则不要买任何东西邮寄到这里来。” 这里是可以接收快递的,但是比较麻烦,因为不能像普通人暴露妖怪界,所以运输的快递只能发往附近的城市,然后由专人去取,送到这里来。 上头虽然体恤民情,让他们可以收发快递,但是徐光却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干脆断了他们这个念头,因此就连李一冰这样的购物狂,都戒断了网购。 那个包裹很轻,万乐看了眼寄件人,上头写着“阳美市场”,再仔细一看地址,来自揭阳。 万乐在那里分明没有朋友,他有些莫名其妙,和道士说了声谢谢,然后拿着快递走了。 虽然心里非常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快递不能在外面拆,鬼使神差地,他把快递塞进兜里,踏上飞行器,去找詹山虎了。 妖怪界百草丰茂,即使在冬季,植被仍然长得很好,这里有不少在外面从来看不见的植物,比如说三米高的蘑菇树,枝干盘根错节地向上撑出一把蘑菇伞的形状,顶部则是长着细绒绒的叶子,一到了春天就会簌簌地落下鹅黄色的种子,随风飘扬。又比如说“垃圾花”,顾名思义,就是远看仿佛是垃圾一样的花。这种花生得很大,直径往往超过一米,又开得非常饱满,成年男人撑起双臂来都抱不开。花瓣颜色多种多样,但以黄色、粉色、绿色和紫色为主,同一朵花上能绽放四五种颜色,盛开的样子似牡丹,花苞的形态又像玫瑰,但是颜色却饱和度极低,花瓣非常柔软,如此巨大的花瓣、发灰调的颜色,让这种花堆在地上的时候,如果不仔细看,仿佛是一些漂亮的垃圾。 此时詹山虎就坐在开满垃圾花的山坡上。 万乐去找他的时候,下了飞行器,便看见詹山虎坐在山坡上,胳膊放在膝盖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太阳。 万乐走过去,问道:“你媳妇呢?” 詹山虎一看见他就烦,站起来就要走,万乐:“去哪儿?” “别跟着我,”詹山虎比划了一下,“揍你。” 但万乐就是站起来跟上了:“你怎么没去跟着她?” 随后万乐又想到了他刚才做的那个动作,也看了眼太阳,他说:“你在找太阳?” 准确来说,詹山虎是在找太阳光线最好的地方。 詹山虎说:“怎么?太阳也是你的?” 他态度不好,万乐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说道:“这里光线不是很好。” 垃圾花很美,但是因为花瓣太大,遮住了不少阳光。 “只有山顶是光线最好的地方,”万乐说,“虽然很冷。” 詹山虎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万乐跟在他身后,万乐心情也并不是多好,只打算看一眼她的情况就走了。 但女人却不在山顶,她躺在不远处的半山坡上的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伤口仍然看上去触目惊心,随着呼吸,巨大的伤口在一点一点的起伏。 万乐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为什么在这儿?” 女人一天大概有二十三个小时都在昏迷中,这句话当然是问詹山虎的,詹山虎听了这话,表情却很古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万乐:“什么意思?” “山顶是狼的地盘,”詹山虎说,“狼妖的领土。” 万乐:“你打不过?” 詹山虎冷笑地说:“是,打不过。” 万乐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妖怪界会为了避免同一族群的妖怪沆瀣一气,会把同一族群的妖怪分散到不同的区片来分而治之,一个区片的同一种妖怪原则上不会超过五只,而万乐所在区域的狼妖一共只有四只,狼需七匹成群,所以据万乐所知,这几只狼并没有形成气候。 他想了想,说道:“我去看看。” 詹山虎似乎对他这样说感到意外,万乐却没给他发表感想的机会,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通讯器响了两声,万乐打开看见是新的消息,来自徐光,第一条问他:“你又惹什么祸了?” 第二条是:“有条蛇妖举报你。” 万乐深吸了口气,关了通讯器,假装没有看见,也没有回复。他实在是懒得回复徐光的消息,每次跟他汇报工作要解释的东西都很多,徐光又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置可否的样子仿佛万乐做什么都是欠妥的。就今天,万乐打算放纵一次,别管他丫的。 蛇妖等不及了举报他,那就举报吧,万乐想,大不了不干了。 他踏着飞行器,一路仰冲上山顶的时候,就是带着这样的火气上去的。 这座山的山顶平缓,仿佛是斧头拦腰削出来的一样,有一个整齐的横截面,而山上的风确实要烈很多,部分岩石上还有些未化的积雪,上面还稀稀疏疏地开着淡淡的黄花,万乐扫视四周,没有看到有狼妖,他又往下望了望,看见了站在一片雪地上的男人。 万乐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在妖怪界,大多数妖怪会因为接触不到人类社会,而化作原型生活,但是这个男人却还是保持着人类的模样——这就是昨天在办公楼门口,那只认错了他的狼妖。 男人强壮高大,相貌也是非常的出色,尤其是一双眼睛的精光逼人。只见他一只脚踩在石头上,胳膊支在大腿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万乐只是看着他,就皱了皱眉头,越是和动物相处,他越相信直觉,相处的动物越多,他的直觉就越准,那天碰见他,他就感觉到了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这种危险感,和刚才的征凶经过他的时候的气息很像,那是人类的本能,对自己无法掌控的人的接近拉响的警报。 万乐说道:“你叫什么?” “不记得了,”狼妖说道,“随便吧,想怎么叫怎么叫。” “人类都怎么叫你?” 狼妖的表情一时有些难以琢磨,他甚至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上一个假名是武端。” 万乐若有所思,说道:“谁给你取的名字?” “不关你事。”骆武端果断地说。 万乐也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妖怪问得多了,他说道:“我叫万乐。” 骆武端挑了挑下巴,示意有话就说。 万乐说:“有一只虎妖受伤了,这几天需要来山顶晒太阳,你们不要找他们的麻烦。” “这不行,”骆武端说,“你家可以让别人随便进吗?” “可以啊。” 骆武端却认真地说:“我不行。” “好吧,”万乐说,“那你别怪我不客气。” 骆武端一伸手,示意:“请尽情不客气。” 没有吓唬住他,这下万乐有些为难了,就算真的和他打一架,他一个人单挑四个被妖怪界压制住的妖怪,也是不在话下的,但是就算今天打赢了,让詹山虎他们来山顶晒阳光,他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如果他走了,这个男人又报复怎么办? 但万乐又观察这人的神态,感觉这男人似乎不像是完全在拒绝他……男人如果真的不答应,在刚才万乐说要不客气的时候,就应该甩袖子走人了,可这狼妖居然还站在他面前,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万乐就觉得他有话可说。 万乐:“你有条件?” 骆武端停顿了片刻,万乐立刻意识到这事有戏。 骆武端把腿放下了,抱着肩膀,打量着万乐,好像是在打量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样。 万乐并不打怵:“我听听看。” 俩人对峙片刻,过了会儿,骆武端说道:“那你给我个东西吧。” “只要徐光的一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6章 纵我不往(二) 徐光的一滴血并不好弄,万乐穿着出门时穿的衣服,直接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的,仿佛是要生病了一样。 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征凶的脸上。 万乐翻身,仰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万乐在想,如果直接拿着针走进徐光的办公室,让他给自己一滴血,他同意的可能性有多大。 估计是零。 最主要的问题是他要徐光的血干什么?要逃走?妖怪界的结界也并不是徐光设下的,而是老神仙的手笔,徐光只是个看门人,他的血并没有什么作用。 难道是想要进羁押处?也不应该,徐光今天虽然可以进入羁押处,但应该也只是临时的血契,下次肯定不可以了,万乐确实是想不明白,徐光的血除了拿去验DNA还有什么用。 难道徐光在外面有私生子? 无厘头的想到这里,万乐笑了一声,嘴角短暂地勾起片刻,又马上落下了。想起了那个男人今天看着他的笑。 万乐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相机,把那个笑在头脑中反复播放,播放过几十次后,万乐意识到那个笑容很短暂,很浅,显然不是为了让人看见才笑。他看到万乐的时候,是看了一会儿才笑的,那就不会是笑他的面具丑,也不会是因为看见他感到开心才笑,如果是这两种情况,他会一开始就笑起来。 男人是在为自己笑,万乐得出结论,他看着万乐,为他自己而笑。 万乐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重复今天见到男人的场景,试图分析出一点点东西。 男人每次路过一道门时,都要低下头,他低头时总是肩膀往右偏。他穿着一身合身的衣服,鞋是几年前的运动款,很干净,说明他的房间里有洗衣机,也不会给他上镣铐。 万乐像是个侦探一样,想从男人身上的毛发上推断出他的完整人生,但实在是线索太少,所以不知全貌。 万乐想着想着,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一翻身忽然压到了什么东西,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坐起来,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来了那个快递袋子。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天色已开始暗了下来,他坐在自己单人宿舍的床上,打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影影绰绰,他没有拿剪刀,用手把快递撕开,里面掉出来了一个用泡沫纸包裹着的东西。 泡沫纸裹了不少层,万乐失去耐心,双手攥住使劲一扯,一个东西掉在了他腿上。 万乐拿起来,看见是一块玉,黑白色的玉。他放在台灯下仔细去看,上面刻着的人也很奇怪,好像是黑白无常,雕刻的人物手上提着一盏灯,灯上有一抹绿。 万乐:“……” 万乐在揭阳已经没有朋友了,他曾经奉师父之命,在揭阳寻找征凶,在找征凶的时候,顺便在那里上过半年学,但是他只在那里找到了征凶的根,把根除掉之后,他并没有找到征凶,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在那里认识的道士朋友有几个,也都保持着联系,但是他们也并不是本地人,早已离开那里了,他不知道揭阳还有哪个人能给自己寄出这个快递,尤其是这块玉看上去价值不菲。 万乐在灯光下反复观察着这块玉,明明是这样诡异的题材,他却觉得很喜欢。 也许是有人寄错了,万乐想,一旦有人来找,不知道能不能买下来。 万乐这两年赚了不少钱,又没有地方可以花,大部分都转给了师父,剩下的钱也有几万块,他不懂玉,但觉得买这块玉也够了。 万乐这样想着,把这块玉放在了桌上,片刻后又觉得不妥,打开抽屉,放进了抽屉里,和自己的铭牌放在一起,重新躺了回去。 黑白无常其实是有情有义的一对兄弟,万乐想,这并不是别人的恶作剧,而是非常富有寓意的题材,象征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面对天地神明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万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又坐起来把那块玉拿了出来,又拿出妖怪界发的人手一块的铭牌,把这块无事牌串进铭牌的项链上,做完这些之后,他照着桌上的小镜子,把它带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羽绒服碍事,便把外套脱掉,扔在椅子上,衬着白色衬衫,黑色的无事牌显得不伦不类,和他的气质不太搭,万乐做了一个有些酷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副墨镜,就是忘了放哪了,找了半天,最后在行李箱里找到了放置了多年的墨镜戴上,再照镜子,就合适很多了。 万乐照了半天,终于满意了。这副墨镜还是他上高中的时候出去摆摊算命,为了撑场面买的,市场价值288,他带着这墨镜,穿上假唐装,看着像模像样的。 改良的皮夹克唐装已经找不到了,万乐带着当年那副墨镜,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也变成了黑色,伸手把台灯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万乐醒过来,墨镜已经睡掉了,身上的衬衫也皱成了一团。 他坐起来清醒了一会儿,洗漱完就出门去了,期间接了徐光的电话,让万乐上班去他办公室一趟,万乐说自己还有事,得晚一会儿,徐光沉默片刻,说道:“你自己看着办。” 看着办就看着办,万乐一头扎进山里,一直忙到上午十点半,才回了办公室。 回去了,徐光马上叫人来找他,万乐收拾了收拾,便上了三楼,站在门口敲了三声门。 徐光说:“进。” 万乐打开门,看见徐光站在办公桌前,拿着毛笔,蘸着朱砂气定神闲地在画符。 “来了。”徐光又看不出有多着急了。 “嗯。” 徐光画到困难处,屏住呼吸,集中全身的注意力,一口气画完,收了笔,欣赏了下自己的作品,万乐马上夸道:“您画得真好。” “少来,”徐光说,“咱们整个楼,谁画符比得过你?” “我都是花架子,不能跟您比。” 徐光知道他在拍马屁,但也不耽误他被拍得挺舒服,笑了一声。 万乐说道:“您找我有事?” 来北方呆了这么久,他已经学会了广泛使用“您”这个尊称。 徐光:“你那举报怎么回事?” 万乐知道就是这事,早有准备,把准备好的说辞倒了出来,又添油加醋说了些,詹山虎和他老婆如何辛苦,那蛇妖如何可恨云云。 “好了,”徐光有些不耐烦,“那你想怎么处理?” 万乐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说道:“那母虎活不了多久了,等她死了,詹山虎就还给他了。” 徐光说:“还要等多久?” “快了。” 徐光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谴责他办事不牢,万乐又没有别的办法,他道:“法外有情嘛。” “唔,”徐光说,“话不能这么说。” “是是。” 徐光:“好吧,举报我就当没看到,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不能再拖了,必须要还给那蛇妖。” 万乐顿时笑了,心花怒放道:“谢谢您。” 徐光:“法外有情,我不是不讲理的领导。” 万乐一秒也懒得听他多说:“您没事,我就回去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詹山虎了。” 徐光开恩似的一挥手,万乐顿时脚底抹油要溜,忽然听到什么声音,“啪”地一声,拍了一掌,说道:“领导,您屋里怎么有蚊子?” 他张开双手,让徐光看见了蚊子的惨状,徐光没当回事:“把门带上。” 万乐邀功未果,只好把门带上走了。 出去后,便直接踩着飞行器去了山顶,男人枕着双臂躺在雪上,翘着腿晒太阳。 听见万乐来了,也没抬头,说道:“没有商量。” 万乐却扔给了他了什么东西:“给。” 骆武端接住了,看见是一团卫生纸,展开一看,上面有一点血迹。 骆武端:“……” 骆武端有点不可置信。 “我让詹山虎带着人上来了。”万乐低头俯视着他,“说话算话。” 骆武端:“你搞什么?怎么弄来的?” “办法多的是,”万乐说,“你说话算不算?” “算,”骆武端说,“只要你告诉我你怎么弄来的。” 万乐:“我去山下森林里抓了一只大个蚊子,放进徐光办公室了。” “就这么简单?” 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因为这地方树木多,所以蚊子也生得非常大,蚊子大,肚子才能看出鼓不鼓,万乐找了俩小时,才找到一只挨着饿,肚子瘪的蚊子。抓住时,也套了一个极小的结界,在进入徐光办公室的时候,送到徐光的身前时破开结界。还在徐光要赶走他的时候,为了吸引蚊子来找自己,挤碎了垃圾花的花蕊,所以才能在他面前自然地拍死蚊子。 如果不是万乐着急,其实这件事可以做得更简单一些,他只需要早上把蚊子放进去,晚上再去偷着抓回来就好,但万乐不太想等。 这些万乐都没有说,他只是说:“不就这么简单吗?” 骆武端笑了,似乎有点无奈,说道:“行吧,你把人弄过来吧。” 万乐便踏上了飞行器,就在这时,听见背后的骆武端说:“你就不好奇我要他的血干什么?” 万乐转头看向他。 “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敢把领导的血给我?” “什么也干不了,”万乐淡淡地说,“他的血没有任何作用。” “你怎么知道?” 万乐想了想,又走了回来,看着他说:“那你说,你要他的血干什么?” 骆武端有些恶劣地笑了,用口型说:“不、告、诉、你。” 半年后。 羁押处走廊里,久违地响起了脚步声。 许斌一进屋,就轻车熟路地拽了一把椅子,疲惫地瘫倒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骆文端倚在床上,手里拿着个球,有一搭无一搭地扔在墙上,等它弹回来,再扔过去。 许斌睨着眼睛,说道:“憋疯了吧。” 骆文端笑了声:“就还行。” 许斌:“给你送的书,都看完没?” “没看,”骆文端说,“你那书,没什么意思。” 骆文端说话变得慢了很多,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不与人沟通,说话已经变成非必须的技能。 据看守人员反映,骆文端近一年以来,一天里总是坐在同一个地方闭着眼睛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在第一二年的时候,他画了很多的设计图稿,并要求了一台雕翡翠的机器,做了不少东西,翡翠和石头都雕,但这些东西都放在他的桌上,花了几个月设计出来的图纸,他做完之后看也不看一眼。 第三年的时候,看书的速度慢了很多,说话时反应也慢了,许斌托看守的道士多跟他聊聊天,讲一讲外面的事情,骆文端不太爱听,后来就完全不回应了。只有在许斌来的时候,才会变得健谈,许斌猜测,那是因为自己能告诉骆文端万乐的事情。 骆文端从来不会主动问万乐的事情,许斌一开始以为他不爱听,后来他发现,尽管骆文端不问,但在他说的时候,骆文端听得很仔细。 “他要离开妖怪界了,”许斌刚刚结束完一个任务,又赶路赶了一天,非常累,叹了口气,“就这个星期了,已经在办手续了,上面已经给他批了项目生的申请。我李一冰说,他在备考了。” 这个“他”是谁,俩人都不需要点明。 骆文端照旧是没有说什么。 许斌已经知道了他的秉性,继续道:“他和李一冰发展得也挺顺利,俩人说好一起考北京,李一冰外勤,他文职。” 骆文端手上抛球的动作一直没有停,听到这话,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有时候许斌真想直接问问骆文端:“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骆文端必然是喜欢万乐,说喜欢都实在轻贱了这份感情,骆文端爱万乐。这个词许斌自己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也早就不在当今的时代流行,但除了“爱”这个词,没什么能形容骆文端的沉重的感情了。 可是这么爱,骆文端听到万乐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反应一直都是漠然的。或许是他装的,但又何必呢?万乐失忆了,他又没有失忆,有感觉,会伤心,不是正常的吗?没人会在乎他,不需要连这个都要伪装。 许斌忍了许多年,终于没有忍住,问道:“你听见了吗?” 骆文端手上的球停下了,有些意外,笑道:“听见了。” “你笑什么?”许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有什么好笑的?” 骆文端:“怎么了?” 骆文端的表情好像是在说许斌无理取闹,确实是,这么多年不都这样吗?骆文端神秘莫测的感情,让人捉摸不透,许斌也一直装作不好奇,一直装作可以理解。现在怎么突然不装了? 因为许斌真的不相信。快五年了,当年骆文端才17岁,如今都已经22了,当年的冲动劲儿早该磨灭了,他还是不觉得后悔吗? 自从上次“降格”时见过骆文端一面,他俩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见面。许斌也很奇怪,他和骆文端萍水相逢,他居然挂心了这么多年。虽然上级领导也授意他保持一定频率地来探视他的情况,但许斌并没有必要给他送书,帮他买翡翠,帮他添置很多非必须的用品。这些年来许斌虽然人不到,但是给他送来了很多东西,他也很奇怪自己居然这么用心。 这其中,或许大部分原因是好奇,他真的想知道,骆文端是否会后悔。 当年骆文端不让许斌问自己后不后悔,如今呢? 许斌坐起来,看着窗台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翡翠雕件,说道:“你这是给谁雕的?” “不给谁,”骆文端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台,“时间太多,没事做啊。” 许斌故意说:“哦?那送我吧,可以吗?”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可以啊。” “拿走吧。” 许斌:“……” 他不是真的想要,但已经说到这里了,他只好站起来,走到窗台下,仔细地看了下那些雕件们,以前没仔细看过,这次才发现每一个都雕得栩栩如生。 许斌一眼就看到这里有一块格外漂亮,那是一块冰种翡翠,底子并不纯净,夹了很多棉絮,但这些棉絮却被骆文端巧雕成了大雪纷飞,一个小人在狂雪中踯躅前行,整块牌子雕出了“风雪夜归人”之情景。 许斌拿起来看了看,不由得说:“这块应该很值钱吧?” “不知道,”骆文端看也没看那块翡翠,“不知道现在的市价如何。喜欢就拿走吧。” 许斌到底还是没有拿走。 他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有主人的。 当年刚来的时候,骆文端唯独不给许斌看他的设计图稿,许斌就猜到了这些作品都是给万乐的。 骆文端说:“我很久没有和人聊天了,也许猜得不准。” 他慢慢地说:“你跟我,又生得哪门子气?” 许斌坐回去,重申了一遍:“万乐要走了。” “嗯。” “他要离开这里了,”许斌说,“北京离你十万八千里。” 骆文端居然笑了声,说道:“没那么远吧?” 许斌没觉得有一点好笑,他说道:“他走以后,你俩以后真的不可能再见面了。” 骆文端说:“他在这里,也没有见过几次。” “那能一样吗?” 许斌或许觉得还不够,他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那能一样吗?” 骆文端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问:“那你希望我,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哭哭 第087章 纵我不往(三) 许斌忽然冷静了。 是啊,骆文端又能怎么样?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骆文端无能为力吗? 许斌说:“是的,你什么也做不了。” 他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骆文端得知万乐的记忆已经被修改后的反应,骆文端并非那么的高兴,也并非不能释怀,而是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其实骆文端从一开始就说明白了,这就是他的全部想法,他不是非要当伟大的圣人,爱情里谁想当圣人谁就是傻逼,他只是思维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两个人最好的结果了。” 许斌却真的觉得不够公平,他如今坐在这里,就会想:“凭什么呢?” 当年的两个孩子,凭什么就一个人在天堂,一个人在地狱?万乐凭什么过得这么幸福呢? 他对万乐没有爱,自然没有骆文端的奉献精神,即使站在旁观者的身份上,他也觉得不值得。 骆文端说:“许斌,你不要再来了。” 许斌:“?” “你累了,”骆文端漫不经心地说,“好好休息一下。” 许斌:“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骆文端说,“也许我会睡一段时间。” 看他不太明白,骆文端补充说:“我最近想起了一些东西,我以前的,我身上的这个东西的记忆,挺有意思的。” 许斌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些不对。 “什么时候醒?” “说不好,”骆文端说,“几百年的记忆,也许要睡一段时间吧。” 许斌听明白了,他冷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根烟来点上,在烟雾缭绕间,说道:“你这是不打算醒了。” “没有,”骆文端无所谓地说,“你们有需要,随时叫我。” 许斌有些烦躁,这烦躁来自于他无法改变骆文端的想法。 “等等吧,”许斌说,“我听说这个月,老神仙会再来一次。” 骆文端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许斌:“万乐要走了,他应该是不放心吧。上次给你‘降格’,他也想亲自看一下效果。”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吗?”不知道为什么,许斌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是老神仙的手下,自然不敢说自己老板坏话,但这次他也知道老神仙时隔半年,又要来看骆文端,很可能是又有场酷刑,这频率真是有些过分了。 骆文端只是道:“这次还要让他来?” 这个“他”是说的万乐。 许斌也不清楚,他含糊地道:“带吧。” 骆文端表情淡淡的,没有说什么。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骆文端开口说道,“但这几年封闭的生活中,我已经疯了又疯,脑袋里没有完整的想法了。” 他说得很慢,却很清晰,很坚定,语调让人无比的舒服,又能流淌进人的心里去,仿佛讲话已经成为了一种艺术。 “昨日死,今日生。这些年来,我所有的观念和信仰总在摧毁后重建,重建后再摧毁,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时间没有尽头。” “我永远活着,但只是活着,活着的日子日复一日,今天睁眼看到的景象和明天睁眼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这样的生活会把人折磨疯的,但是因为我体内的这个东西,我的妖性,我的征凶,他们又在尽力不让我疯掉。所以我人性在慢慢地消失,如果我真是个人,早就没办法和你坐在这里聊天了。所以现在坐在这里和你聊天,我也在克制着自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跟上你的思维。” 骆文端说:“你不能理解,其实你们的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太遥远了。” 骆文端看着他,目光很温和,仿佛是有温度一样,但又好像并没有落到他的身上,而是落在了远方的哪里:“你和我说的这些你们经历的事情,万乐经历的事情,他的朋友们经历的事情,我都好像是在听上辈子的事情了。因为如果你碰不到这个世界,那你就不在这个世界上。我在你们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骆文端说,“对我来说,过去太久了。我只希望他们过得都好,既然已经忘记了,就再也别想起来。” 许斌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有些不知名的难过,掩饰似地弹了弹烟灰,用手指指腹揩掉鼻梁上的眼泪。 骆文端笑了,有些释然地说道:“我天生就是这样的。” 许斌回去的路上,坐在飞机上,脑海里一直都是这句话:“我天生就是这样的。” 许斌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天生就倒霉,还是说他天生就对什么都无所谓,还是说他天生就会为了年少时的爱人受苦。 也可能是这句话不指向任何一件具体的事情,只是说骆文端形容自己的人生,就是“天生就是这样的”。这句话无异于“那就是我该死吧”。 一直到回了北京,回到了人群里,在纷乱忙碌的工作和生活里,他偶尔还是会被这句话重重地打一下。 九月份中旬,万乐办理了离职,然后回了广西老家。 李一冰很不满意,她也服务期满,已经提前回了北京,本来约万乐来北京一起学习,但万乐离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回家的车票。 李一冰生气极了,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万乐很直男地回他:“我不是北京人,是‘去’,不是‘回’。” 李一冰气得两天没有回他的消息。 万乐站在长瓴山下,看着从下到上高高的青白台阶,久违地熟悉感扑面而来,好像是以前的那些日子就在眼前一样,他还没有下山时,就每天在这一千多级的台阶上来来回回,那时候没觉得有多长,现在再看,居然一眼望不到头,他手里拿着两大箱行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犹豫了片刻,做足了心理准备,提上行李箱,硬着头皮往上爬去。 许久不锻炼,万乐爬了五十多分钟,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终于把两个行李箱重重地砸在地上,自己坐在台阶上,用手扇了扇风,再转头去看,台阶已经爬完,剩下的是一些狭窄的山路。 树林里却传来一些动静,万乐有些警惕,手伸进兜里,慢慢地转过头去,就在这个时候,一条大黑狗从草丛里冲了出来! 万乐愣了下,惊喜道:“大师兄?!” 大师兄激动地舔万乐的脸,万乐为了躲开差点顺着台阶滚到山下去,他说道:“你还记得我啊。” 大黑狗的岁数已经不小了,鼻子附近的毛变成了白色的,万乐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你也没有成精。” 师父一直希望大黑狗可以成精,不过这确实很难,尤其现代道士不炼内丹,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它吃的助他一臂之力的药。 万乐提着行李,跟着大黑狗往山上走,大黑狗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确认一下他有没有跟上。 回到山里,万乐觉得好像自在了一些,这里的一切还是以前的模样,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 万乐到了院子门口的漆红的大门前,门没关,大黑狗顺着门缝钻了进去,万乐轻轻推开门,拎着行李走了进去。 这院子还是非常的整洁,地上几乎没有落叶,银杏树长得葱葱郁郁,万乐还记得他师父在他小时候种下了两颗苹果树,上头已经结了红色的果子。 万乐走到三清殿的门口,把行李放下了,自己走了进去,殿中央摆放着朱红色的功德箱,上面写着“随缘善功广种福田”,顺着功德箱,万乐仰头看了看三清殿供奉的三尊神像,虽非金像,却也栩栩如生。元始天尊手捻混元宝珠,灵宝天尊手持金玉如意,道德天尊手持太极八卦扇,万乐想起以前每一次抬起头来,看着这三尊神像,总会觉得他们在看着自己。 他想点根香,正要去拿,却听见门外有人说道:“长乐?” 万乐说:“师父!” 刘灵去后院打水,回来看见远门大敞,行李放在殿门口,就想到了可能是万乐回来了,进殿一看,居然是真的。 刘灵有些不可置信,说道:“你回来了?” 万乐笑道:“我回来啦!” “你回来了,”刘灵喃喃道,“你回来了,你还敢回来?!” 刘灵抄起挑水的竹竿就去抽万乐,万乐仓皇鼠窜,说道:“师父!三清殿前,肃静!” “少给我来这套,”刘灵抽不着他,指着他鼻子说,“你给我站那。” 万乐举起手来,商量道:“你冷静下,师父。” 刘灵怒道:“站那!” 万乐在心里默数:“1、2、3。” 三个数数完,他忽然间拔腿就跑,刘灵举着竹竿撒腿就追,大黑狗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游戏,也加入了战场,两人一狗你追我逃,画面乱七八糟。 万乐被抽了好几杆子,终于被抽懵了,情急之下往自己之前住的房间跑,到了却发现上锁了,打不开门,他一回头,迎面一杆。 万乐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8章 纵我不往(四) “你怎么能真打呢?” 万乐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块湿毛巾,敷在自己的额头上,感觉还是有点疼:“不会给我脑壳敲碎了吧?” 刘灵气还没消,闻言又要脱鞋抽他:“我这就给你打漏了!” “师父!”万乐捂住自己的脑袋,往床里头躲,说道,“差不多得了,清净之地你干什么呢?!” 刘灵:“少来这套,拿我教的东西来教训我,长本事了?” 万乐脑门还没消肿,感觉火辣辣的,但是看到刘灵还是很开心的,看着他那张脸,笑了。 刘灵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显然还在气头上。 万乐这已经是第五年没有回来了,当年走的时候,大师兄还正值壮年,如今已经是一条高龄狗了。 万乐虽然五年间,一直按月给师父转钱,但联络却不是很多,工作很忙,他也总有事情要做,和师父打电话这件事就从每星期都做的諵砜事情,变成了过年过节才做一次,到后来,有些节日他也在忙,就连电话也不打了。 刘灵以前是一个很爱唠叨的老头,在师兄弟里又最疼爱万乐,在万乐去外地上学的时候,总是打电话叮嘱他,但是可能是因为知道他工作后就忙了起来,也不会打扰他了。 万乐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难过,也不再开玩笑,说道:“我这次多待几天。” 刘灵:“哦,随你。我老了,不值钱了,今天留住,明天也得走,我不在乎。” 万乐:“……” “你怎么这么说啊,”万乐说,“那我不走了。” 刘灵斜着眼睛看他,显然是不信。 万乐:“那我就留山上呗,你别撵我啊。打水呢?我去吧。” 万乐说着就下了床,刘灵道:“坐那吧,早打完了,等你这口水,我早渴死了。” 万乐笑了起来。 刘灵说:“怎么回来了,不干了?” “服务期满了,”万乐索性下地收拾行李,把行李箱打开,一共两个行李箱,万乐把大多数东西都扔在昆仑了,行李箱里大多数都是给刘灵买的礼物,“这是钙粉,早上冲着喝吧。” 刘灵:“干喝这个?” “配这个,”万乐又拿出来了一个大袋子,里头都是些高档糕点,“太贵了,省着点吃。” “多少钱?” “五百多。” “这么贵?”刘灵扒拉着正反看了看,也没看出门道,说,“能退吗?” 万乐感觉舒服极了,高兴地道:“不能啊。” 刘灵端详着他,说道:“你……是不是长病了?” 万乐:“?” 刘灵怀疑道:“你要死了?” 万乐:“说什么呢!” “那你怎么这么不正常?” 万乐没有理他,继续把刮胡刀、智能手环、檀木梳等等东西往外拿,放在刘灵怀里,最后刘灵怀里放了满满当当,才发现万乐自己压根只带了两身衣服和一根牙刷。 刘灵这下怀疑更甚了,把东西放下,捻起手指,万乐马上看出了他的意思,说道:“我没生病!” 刘灵:“你跟我说实话,你在外头干啥了,你杀人了?” “我求你了,你盼我点好吧。”万乐哭笑不得。 刘灵:“说不说?” 他目光严肃了许多,万乐败下阵来,只能说道:“真没什么,就是太久没见过你了,给你买点东西而已。” “那你行李呢?” “扔了,那都是些身外之物,”万乐说,“我送人了。” 万乐临走前几天,到处送东西,但其实他住了五年,除了衣服和几个碗,什么也没买,衣服都送给隔壁的同事了,一些日用品也找了几个看得顺眼的妖怪送出去了。他什么也不想拿。 刘灵说:“你要是有事瞒我,小心我算你。” 老头虽然已经快五十多岁了,五官全都老去了,牙也开始发黄,但唯独一双眼还是非常年轻,带着活气,他并不特别瘦,所以精神饱满,还能折腾得动。还带着个灰色的锅盖帽,像以前一样,一怀疑万乐惹祸了,就会压一压帽子,头皮发痒,想要揍人。 “知道了,”万乐无奈道,“真没事。” 万乐回了家,感觉哪哪都舒服了,但一直待到下午,也没看到自己的师兄弟们。他问起来,刘灵简单地说:“打发下山去了。” 万乐:“?” 万乐再问他就不耐烦起来了,要揍他。 万乐已经习惯了,明白他师父就是这个脾气,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翻脸,找茬发脾气,可是万乐却觉得这问题不简单,打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这个问题。 虽然之前山里的人也不多,但至少还有几个年轻人陪在师父身边,如今师父居然自己和一条狗住在这深山里,事事亲力亲为,万乐便有些心酸。 他晚上去做了饭,端上桌,俩人简单地吃了口,把剩饭给了大师兄,俩人向往常一样,一起做了功课,万乐坐起来,看着刘灵,说道:“师父。” 刘灵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告诉你了,他们下山了。” “都走了,”刘灵看着他,说,“全都走了。” 万乐轻轻地问:“为什么走了?” “我怎么知道?”刘灵不愿多说,端起碗来,便去水池边刷碗。 万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半夜,万乐躺在自己从小躺到大的那张小床上,感觉有些恍惚。 他其实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踏实的感觉了,万乐从自己的睡衣里掏出来了那块无事牌,在清冷的月光下静静地端详了片刻。 那块水墨无事牌和写着他名字的铭牌挂在一起,两块牌子碰到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发出清脆的铃声,万乐有的时候在外面,偶尔听见这个铃声,就会觉得很舒服。 这半年,万乐已经把这块牌子上面雕刻出来的每一道刀痕都记在脑海里,但还是会经常拿着看,翡翠无论何时摸,都会有温润冰凉的手感,冬天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冷,到了南方的夏天,就刚刚好。 万乐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了。 他想了想,坐起身来,放倒了桌边的行李箱,打开之后,从夹层里掏出了一个灰色的皮面本子和一根黑色中性笔。 他收拾好行李箱,拿着本子和笔坐起来,拧开了桌上的台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打开笔记本,想了很久,只是写:“今天回长瓴了,大师兄老了,师父还康健。” 只写下了这句话,万乐就把日记本合上了,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待了会儿。 万籁俱寂,在深山里,只能听见树叶和不知名的虫鸣声,月光顺着窗子打进来,很明亮。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在这样的深夜里,显得声音很突兀。 万乐从愣神中缓过来,拿过手机,看见是微信消息。李一冰已经两天没有跟自己说话,他也因为在办手续、收拾行李和赶路,没有再和她说话,他以为这个时候是李一冰在找自己,本来不想看,但是还是点开了,却看见是许久没有亮起来的“大便超人”一个头像。 宁武雀:“你回家了?” 万乐:“你怎么知道的?” 那边的消息来得很快:“你跟欧阳雪风说,不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万乐笑了,回复:“他比你关心我。” “放屁。” 宁武雀那边显示着正在输入,过了会儿:“我和欧阳一起出来干活了,离你很近。” “你俩怎么凑到一起了?” 宁武雀:“接了个活儿,本来打算一起去昆仑接你呢,谁知道你先回来了。” 万乐说:“那来找我玩吧。” 宁武雀回了一个“OK”的表情,然后说:“等着。” 万乐放下了手机,又从桌上拿起了那个日记本,漫不经心地向前翻去,这本子一百页,已经记了大半本,从外表看上去,保存得还很新,只是越往前翻,纸张越旧,因为被人翻了太多次而变得很软。 万乐似乎对这个本子已经非常熟悉了,他直接打开了第一页。 只见在第一页的开头,很用力地用钢笔写着:“你不可以过得幸福。” 然后空了一行,他的笔迹又写着:“这不是你真实的生活,你的记忆被修改了。” 万乐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是太熟悉这本日记,几乎每一句话,他都倒背如流。 “没有时间了,他们马上就要清除掉我的记忆,会在我的身边安插眼线,监控我的行为,一旦被清除记忆,不会再有任何人有机会帮我,所以我把这一切都写在日记里,姜琦会把这个日记本交给武韫,武韫是普通人,他有机会接触到我,等我失忆后,他会把这个本子藏在漫画书里,交给你。” “我想也许你会不相信我,你是否还记得你那次偷用阵法招出水鬼后,为了躲师父,藏在了哪儿?没有人能找得到你,因为你藏到了后山的狗洞里,在那里还见到了人的腿骨。你把骨头埋了,因为太害怕,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这世上只有你自己知道。” “就算现在你不信我,五年后,你会有一个机会见到他,那时候你也会相信我,因为你爱他,不会随着记忆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9章 纵我不往(五) “你必须要救出他。” “他叫骆文端,但也许以后大家都会叫他另一个名字‘征凶’。他是为了救你才会变成征凶的。” 最后这句话划掉了,重新写道:“别怀疑他对你的感情,他很会伪装自己。” 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判断情况非常紧急,所以把最重要的事情交代完了之后,他马上写下了自己的计划。 “我马上就会被监控起来,不可能再和朋友们商量这件事,所以我们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已经制定好了全部计划,我们都还年轻,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帮我们,羽翼单薄,这个计划可能会失败,也可能会导致朋友们断送前途,但是他们都愿意帮助我,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如果以后他们有任何事情需要你帮忙,都要竭尽全力。” “记住,在今后的五年内,对这个计划都要绝口不提,无论是和谁都不要提起来。他们会履行自己的任务,不要探他们的口风,你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在你失去记忆后的五年后,计划才会开始启动。你上次去探望骆文端,骆文端告诉你,五年后再去见他,当时我们以为这是个随便说的数字,但是后来在宁武雀的打探下,从许斌那里得知,骆文端前世的妖力在征凶的召唤下在逐渐苏醒,长此以往下去,为了控制他的力量,协会会采取办法镇压他的力量,这个时间应该是大概五年左右。五年后,骆文端认为自己的力量被削弱,不会再对你产生负面影响。” “协会对他力量削弱的那一天,就是计划开始的那天。那一天,老神仙会去,协会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会增派很多人手。单秀会想办法,溜进那些人中,然后把噎鸣之眼留在羁押处。” “噎鸣之眼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他可以迅速恢复骆文端的身体,并让他身上的妖力更加迅速地觉醒。” “单秀如何潜入进去,又将会把噎鸣之眼藏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还有五年的时间留给他,我们相信他可以做到。” 万乐闭上眼睛,想起了那天在羁押处,他看见骆文端在降格台上倒下,忍不住要去扶,被一个带着面具的道士拦下,那个道士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去。” 那时候,老神仙来的日子,比他们预料的都早,早了整整半年。 但万乐当时听出了他的声音就是单秀,他当时便知道,这场为时四年多,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的约定,还有人在遵守。 “骆文端在噎鸣之眼的加持下,会在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速度下快速进化,但是他始终还是人,他不会变回龙。” “因为他没有龙珠。” “查过很多资料,我们得知,当年他被道士所伤,逃走不久,未过半年便死于道士手中,他的龙珠已经被当年的道士收走,现在不知道藏在何处,但我们猜,那只蛇妖会知道的。” “宁武雀、欧阳雪风和朱小炜三人会找到那条蛇妖,并在她口中撬出龙珠在哪里。那条蛇妖忽然现身来找骆文端,我们认为她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事要办,有话要说,也多半与骆文端化龙相关,那也就与龙珠相关。” “之所以要让骆文端化龙,是因为我们推断,前世骆文端是一条角龙。因为我前世见他时,他已有尺木,可以腾云驾雾,也长了逆鳞,所以才身负重伤。这证明他前世早已渡过雷劫,半只脚踏入仙门,是因为妖界大乱,才意外失去了妖力和记忆。” “所以你看到这里已经猜出我们的目标。我们并非要救出骆文端,也不是要让他成为妖怪,而是要让他——肉身成圣。” 最后四个字,万乐写得极重,上面画了几个圈,把四个字圈起来。 “宁武雀、欧阳雪风和朱小炜找到蛇妖后,如果能找得到龙珠,就会想办法将龙珠交给骆文端。但这肯定很难,凭我们几个人无法做到。我们想,也许可以找一些妖怪帮忙。” “唯一可能会帮我的只有王子谦和二师兄,可是二师兄已经失去了音讯,王子谦也因为是我的狗,所以不可能被道士们信任。无法接近骆文端。” 似乎是写到这里,万乐的思绪有些乱,他把这句话划了下划线,强调了一下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但是另起一行,他就又燃起了希望。 “师父一定可以帮我找到二师兄,我需要回山里一趟。” “二师兄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他会变化之术,可以找到机会接近骆文端,只需要让他吃下龙珠,让骆文端成为角龙之躯,然后——也许很难,骆文端需要渡过天劫。” “天劫”两个字下面,万乐点了很多个点。 “有噎鸣之眼在,这一切都会来得比想象中的更快,骆文端需要尽快吞下龙珠,才能不被老神仙发现,他吞下龙珠后,也需要尽快修炼,化出龙魂,生出双翼,变成天龙。” “肉身成圣,就可以摆脱征凶的命运。” “很难,”万乐写道,“真的很难,我们只有几个人,没有人能帮我们。” “我们的判断是,大概率不会成功。” 尽管这样,当年他似乎也并没有丝毫动摇。 “但我们在这五年间,不会有任何动作,也不会进行任何沟通,我们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一部分任务。不要管别人的计划是否成功。” “你会被很多人盯住,也许还会有一些人被安排在你身边做眼线,所以你没有被安排任务,你只需要假装失忆,无论别人如何试探你,你都不要暴露自己知情的事实,并在你的朋友们传来信号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如果事情不幸败露,你需要写下一封陈情信作为遗书,把所有责任揽下,把这本日记销毁,然后自杀。” “你的朋友们都拥有雄厚的家世背景,只要有你担下责任,他们不会被牵连太多。” “希望是如此。” “我知道大概率会失败,我们都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计划,但也是我们想了三天,想出的唯一办法,对于目前的我们而言,我们其实别无他法,走投无路。” “我知道也许你会有些难熬,所以提前送了一份礼物给你。揭阳市阳美市场,我认识一位妖怪老板,我寄存在他那里一件东西。我通知他,等什么时候你见到骆文端,就什么时候把那东西交给你。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交给你,但是妖怪不会失约。” “这份礼物一定要保存好。” 这份日记写得很全,在最开始把计划写完之后,他当时似乎就已经没有什么惦记的事情了,于是写了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 “骆文端有个侄女,还挺可爱的,但是大概率会被他们删掉这些关于她的记忆,微信估计也会删掉,那你就没办法看见她了,因为张得意的朋友圈有权限。” “昨天骆文端他妈来找我了,看见她就烦,我也没给她倒水。” “武韫昨天来找我上学,我都忘了还得上学了。他爸爸的事情,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骆文端当时也没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导致那件事就那样不了了之了。但武韫是个好人,我求他帮忙,他什么也没说就答应了。我不应该对他有偏见的。” “我不想上大学了,骆文端没上,我也不该上。把高中念完,我想去离他进一点的地方生活,就是不知道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自然一些。” “五年还是有点长的。” 失忆之前这段日子,似乎很漫长,因为这本日记记了很厚,他有些时候会写一些生活里遇到的琐事,这些事大多是跟骆文端相关,围绕着一些骆文端的东西,骆文端的朋友,骆文端的家人展开,好像是他能够从这些事中汲取一些力量,让他感觉到骆文端还没有消失,他还在他的生活中存在着。 也有一些时候,他会忽然翻脸,破口大骂骆文端,穷尽一些自己的骂人词汇去招呼到骆文端脑袋上,力透纸背,恨得辗转反侧。 “我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识了这个大傻逼。” “就让他去死吧,操他妈的。” “谁瞎了眼会觉得他聪明?没见过这种纯种大弱智。” 但是骂完之后,往往都会划掉。 再状若平常一般地另起一行,写着:“北方有暖气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0章 纵我不往(六) 失忆前的最后一篇日记,万乐似乎精神有些崩溃,写的东西前后反复,一会儿否定自己,一会儿为自己狡辩。 他写道:“我也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我,说实话他也不是多宽宏大量的人,上次去看他,没见我,没准是在心里恨我。 “可是凭什么恨我,那我恨谁去?” “在里面待得时间久了,也许真的会恨我。一开始不恨,以后也会恨的。” “但这也不是我愿意的,我也没想让他替我。” “讨厌我呗,我无所谓。” “反正他就算出来了,也当了神仙了,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了,总之就是不行呗。” “去当了神仙,过个几百年,估计连我是谁也会忘了。我下一辈子也会把他忘记了,我俩没有可能了。我斗不过老天爷,他如果真的不再喜欢我了,那就算了吧。” 万乐在日记里反复在求证骆文端几年之后还会不会喜欢他,如果不喜欢他那会不会恨上他,但是没人能给答案,所以显得有点疯。 这篇日记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天先写到这吧,明天早上早起带张得意去游乐园玩了。” 但是这一篇结束后,很久都没有在更新,这篇日记的第二天他失去了关于骆文端的记忆。 山里的月光很明亮,照耀着重重树影,绣在窗户上,万乐端详着树影,咂么出了一些禅意,但又因为心中一片乱,纷乱如麻,在乱中取静,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他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还是把日记放回原处,然后干巴巴地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万乐睡得有些懵,顶着一头乱发,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他打开手机,刷了一会儿。 这会儿刷手机,一般都是在唤醒大脑,意识还不算是完全回笼,看了会儿视频之后,他又点开了微博,看见有人给他私信了一条新闻链接。 宁武雀一直有这个习惯,总是会在短视频软件和微博上给万乐分享各种链接,万乐有时候也给他回敬一条有趣的链接,大部分时候是已阅不回,但也都点开看过。 这次是一条新闻,标题是:“9月17日凌晨2时,巴宁市军山发生森林火灾,巴宁市森林防火指挥部经过两个小时的奋力扑救,至18日上午10时,有效控制火情。经查,本次森林火灾起火源自一条被雷电劈中四米长的巨蟒。” 万乐:“……” 万乐什么也没回复。他猜测宁武雀也不是很需要回复。 顺着这条蛇的脉络,万乐已经渐渐地明白了他们都在做什么。 有意无意地,万乐总是能得知一些消息。詹山虎的老婆被一只蛇妖所伤,那只蛇妖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术,毒性邪门,中毒后只能晒日光维生,但很快,詹山虎的老婆也死掉了。 在詹山虎的老婆受伤后不久,他的二师兄骆武端也被抓去了妖怪界,听徐光说,是因为和妖怪斗法受伤了,才被道士们有机可乘地抓住。 万乐当时有一种直觉,如果骆武端受伤的事情是真,那他们应该是被同一个妖怪所伤。 在妖怪界的时候,骆武端率领着狼族占领了山顶,万乐见他时,他就站在日光照射最强烈的地方。 万乐怀疑他也受伤了,但是并没有什么证据。如果这一切都像他猜测的那样,那么那只蛇妖已经失控了。 什么情况下会失控呢?或许是走火入魔。或许是她曾经想过要找骆文端,想要拿这颗龙珠要挟他,或许是其他什么,总之骆文端却没能和她说上话,就被抓走了,那这颗龙珠也许当时就在她手上。 如果一只贪心不足的蛇,手中拿着一颗角龙龙珠,会发生什么呢? 当然是吃。 万乐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蛇如果想要修炼成龙,需要历经磨难,其中有三灾无法避免,分别是雷灾、火灾和风灾。其中的火灾又名阴火劫,蛇是至阴至邪之体,而龙是至阳至圣之体,如果想要化龙,则要从涌泉穴下烧起阴火,烧灭邪性,从外面看身体无虞,但是其五脏六腑则忍受着烈火燎原般的痛苦。 书上没有写这灾如果没有顺利度过会如何,但是这阴火的习性,实在很像是万乐见到的他们的伤情。 万乐帮骆武端拿到了徐光的一滴血,他当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估计和救命有关。 宁武雀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这么一条新闻给他看,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条蛇就是当年迷惑了骆文端的那一条,她已经死了。 万乐心里还想着龙珠,或许拿到了吧。那东西寻常的妖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吞了,真龙的龙珠,说到底,就像噎鸣之眼一样,就算是拿在手里,都怕折寿。 正发着呆,万乐手机收到了条消息,他点开,看见是李一冰。 “你到家了?” 万乐没有多想,回复了:“嗯。” 李一冰:“到家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吗?” 万乐:“昨晚太累了。” “行,平安到家就行。” 李一冰那边显示了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发过来:“那我去找你。” 万乐皱眉,打了一个“?”,但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万乐:“好啊。” 万乐一直到中午才出房间门,他师父倒是没有像以前一样追着他屁股骂。 大师兄已经在他门口嗅了半天了,趴在他门口等他出来玩,万乐听见他的声音了,才趿拉上拖鞋,穿着大背心,推开了门,迎面撞上了大师兄的舌头。 万乐艰难地抱住大师兄,穿过走廊,去了前院,没有找到师父,他坐在石凳上陪狗玩了会儿捡球,师父才提着菜回来。 “做饭啊。”万乐说。 刘灵把菜放他桌上,说道:“去吧。” 万乐也不意外,打开袋子,看见里头不少青菜,便挠了挠脑袋:“做饭不洗碗。” 刘灵:“少谈条件,菜还是我买的。” 万乐嬉皮笑脸地去洗菜了。只留着刘灵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万乐在山上住的第三天。 在屋里玩手机的时候,听见大师兄在叫,这一般都是来了生人才会有的叫声,山里好久没有来人了,万乐走出去,听见师父喊他:“乖宝,你朋友来找你。” 万乐以为是李一冰,邋里邋遢地走出去,看见站在门外的欧阳雪风和宁武雀。 欧阳雪风穿着一身棉麻材质的白色中式衬衫,身后背着一把黑伞长身而立,头发高高地扎起来,看着气质温润沉稳,飒爽英姿,宁武雀穿了件黑色T恤,踩着名牌运动鞋,精神焕发,像个帅气的大学生。 万乐四天没洗头,两天没洗脸,眼屎挂在眼角,熬夜熬得脸色蜡黄,昨天半夜一桶泡面吃得他脸肿得像个馒头,一个哈欠没打完,看着俩人目瞪口呆。 这并不影响俩人见到万乐的激动,宁武雀跳进来,说道:“万乐,你们家可真难找。” 欧阳雪风风度翩翩走进来,说:“是啊,怎么道门前布阵?差点没命。” 万乐:“……” 万乐对刘灵茫然地说道:“什么阵?” 刘灵打马虎眼,说道:“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啊?” 宁武雀说:“啊,这是我的行李。” 刘灵:“哦哦,行李,我帮你收起来哦,你们聊。” 刘灵一边说,一边做退场状,欧阳雪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道:“刘道长,久仰大名了,我早就听万乐聊起你来。” 刘灵:“唔,你好你好。” 欧阳雪风:“你门口这阵法真是玄妙,敢问叫什么名字?” 刘灵:“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万乐说道:“你到底搞了个什么阵在门口?我说师兄弟们都不见了,他们是不是压根找不着家啊!” 刘灵怒道:“你别管我。” 万乐:“你给我说清楚啊!” 宁武雀赶紧说:“别打架!” “谁打架!”刘灵和万乐怒气冲冲地说。 刘灵道:“说了别管我了,烦死了!没大没小!我死了算了!” 一边说,一边往后院去了。 三人:“……” 万乐和宁武雀、欧阳雪风面面相觑,片刻后三人无奈地笑了下,万乐擦了把脸,说道:“你们也不提前说一声,进来吧。” “听你刚才说,师兄弟出事了?” “没有,”万乐说,“那老头神秘得很,不知道为什么,把师兄弟都遣散了。这次来能多待几天吗?” “后天走,”宁武雀说,“要回北京述职,正好离你这里近,我们就想过来看看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1章 纵我不往(七) 万乐和他们两个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面了,两年前他们和朱小炜一起去妖怪界看过他一次,因为押送了一只妖怪前往妖怪界,顺路便找了万乐玩。 万乐理解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在他的新记忆中,他和这几个人的感情也并不多深厚。 他也不是很清楚宁武雀等人是否还留有记忆,在日记中,失忆前的万乐对这件事也无法做下保证,但这几人无疑要比他自由得多,也不会有那么多眼线在身边,就算失去关于骆文端的记忆,重改回去的难度也比他小很多,这其中只需要一些信任的人,把他们的记忆按照事实还原重改。 他们似乎当时对这件事并没有过多的商量,因为默认了各司其职,所以也就互不干涉。 万乐带着宁武雀和欧阳雪风参观了下院子,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几人潦草地看了看之后,回万乐房间打游戏。 宁武雀说:“你家唯一的好处就是网快。” “谢谢,”万乐说,“我师父对网速这块要求很讲究。” “他每天看视频赚钱,一个视频两分。” 宁武雀:“现在还有‘分’呢?” “我也是才知道,”万乐翘着二郎腿倚在床上,说欧阳雪风,“别送啊。” 欧阳雪风又死了,看着画面黑屏,有些心力交瘁:“我工作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这不是休息呢吗?” “这游戏比工作还累,”欧阳雪风说,“给我倒杯水。” 万乐不乐意地说:“自己倒啊。” 欧阳雪风指使不动他,只好自己起身去倒茶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万乐的书桌,堆得东西乱七八糟,看上去非常“正常”。他一转头,看见了万乐倾斜着身子,脖子上挂着的无事牌从宽大的T恤领口划出来,万乐没有察觉仍然埋头玩手机,说:“给我也倒一杯。” 欧阳雪风“嗯”了声,递给他水,走进看见万乐把无事牌和自己的铭牌挂在了一起。 也许万乐是故意的,宁武雀和欧阳雪风对视一眼,很快分开。 尽管大家已经约定好,什么都不要说。但是有时还是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坚定的信号。 其实当年也没有和骆文端关系好到要为他铤而走险的地步,这一切也只是因为五个年轻气盛的青少年没办法坦然释怀。万乐当然不必说,他是最没有办法接受的。但是欧阳雪风一直知道,他和万乐、骆文端一直不是一类人,宁武雀和朱小炜才和他是同类,他们三个家境相仿,前半生的人生历程也很雷同,他们三个的想法才最重合。 如果非要厘清楚,那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欧阳雪风和宁武雀下午才到,俩人到了不到六个小时,李一冰的电话来了。 万乐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就觉得不妙,皱着眉头接起来,李一冰在那头很平静地说:“你出来接一下我。” 李一冰提着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来的,万乐想到她费劲地把这个行李箱扛上山,就觉得这人也挺不容易的。 李一冰看见万乐的朋友表现得很惊讶,然后直接叫出了俩人的名字。万乐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几个人都认识。 宁武雀和欧阳雪风表现得还算自然,宁武雀甚至还开了万乐和她的玩笑。 李一冰也不否认,笑得很自信。 宁武雀说:“这么远来找万乐,怕他跑了啊。” 李一冰大方地说:“是啊,怕他在老家有青梅竹马,我亲自来提人了,这回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不然我就在这住下了。” 万乐适时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欧阳雪风说:“真不错,羡慕了。” 李一冰道:“你羡慕什么?我听人说——” 话还未说完,就被欧阳雪风打断了:“唉,可以了,别闹。” 万乐听出不对劲,这回真感兴趣了,问道:“你有女朋友了?” 宁武雀冷笑一声,说道:“何止。” 欧阳雪风大窘,脸红地严肃说道:“够了。” 李一冰却笑道:“你不好意思什么,你被人追,又不是追人,这有什么?” 万乐说:“啊?谁追他啊?” 宁武雀:“大小姐驾到!” 欧阳雪风站起身来,背过手去说道:“我出去透透风。” 说着推门出去了,他走了,大家反而不说了,气氛又安静下来,宁武雀和万乐坐在床上,李一冰不好意思去坐,便坐在了万乐的书桌前,她看了眼万乐的桌子,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收拾起来。 万乐赶紧站起来,说道:“唉你别。” 说着自己赶紧动手收拾,宁武雀看着牙酸,说道:“怎么你们一个个的——” 李一冰收回手,把头发挽回耳后,说道:“还没遇上合适的?” 宁武雀:“没,有合适的给我介绍啊。” “好啊,”李一冰开朗地说,“只是怕你看不上呢。” “不挑。” 万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觉得真是大家都长大了,已经着急谈恋爱了,一边又觉得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会演戏。 当年万乐就是这样被他们演过一次,他们受协会之命卧底在自己身边骗了自己。万乐在日记里也没有表达出对这几个人的背叛的恨,似乎当时他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找回骆文端,他对一切能帮助他的人都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当然不会计较那些事。 现在仿佛又是一样,他们还是一样自然地演戏,万乐不怀疑他们能做成一些任务,因为他们总是适时适度地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 李一冰什么也看不出来,就像是当年的万乐也什么都察觉不出来一样。 宁武雀和欧阳雪风来了六个小时,她就匆匆赶到,是不是上面还是对他们几个的见面很担心? 万乐从李一冰看上去自然的状态下,揣测着老神仙的意图。一直到现在,那个老头也没有对他放松警惕,真够谨慎,够小心眼的。 李一冰也真是听话,不知道能领到多少薪水,其实如果不是阵营不同,李一冰应该也是个不错的朋友,只不过是认识的时机不对。 只是她从出现开始,就带着明显的意图和任务而来,她就是明晃晃地举着招牌来渗透他的生活,监视他的一切。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她都要把自己挤压进万乐的生活里,无时无刻刺探他在做什么。 这很像是万乐一开始对骆文端做的事情,只不过万乐是出于动物般的本能,是出于自己都不知道的对骆文端的喜欢,李一冰是出于来自领导的绩效的压迫。 李一冰亲自来抓人,万乐也没办法再抵抗,他们在山上待了两天后,万乐和他们几个人一起回了北京。 临走的时候,刘灵没有留,和往常一样洒扫,多炒了几个菜。刘灵已经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们这些人念经书,念到不讲孤独。但万乐想,他们又不修仙,没必要那么不坦诚,他是真的觉得刘灵自己住在山上,只有一条狗陪着,是孤独的。 以前没想过留下来,万乐总是想在外面,想离骆文端近一些。但刘灵这两年忽然老了,他决定如果这次事情结束,他要是还能回来,就回山上陪刘灵。 万乐来的时候没行李,走的时候也没有,万乐拎着个空行李箱上路了。 刘灵懒得送,说没有必要,但来他屋里看了眼,万乐连行李也没有,他也没什么好叮嘱的。 万乐说:“师父啊。” “别念叨,”刘灵说,“人不经念叨。” 万乐揣摩不透这句话意思,抬头看了眼他。刘灵却还是那副老顽童的样子,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看着他咧嘴笑了。 如果是别人说的,万乐会觉得他在打机锋,可是刘灵是一个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人,刘灵的话是表浅的,永远只浮在水面,从来不拐弯。也许只是随便说说。 刘灵只交代一句:“乖宝,到了打个电话。” 万乐居然有些想要落泪,他不由分说地抱了下师父,刘灵拍了拍他,说道:“你大师兄出去玩了,就不送你了。” 万乐:“这种时候,能不能别提那条狗。” 刘灵破天荒没骂他不敬重师长。 万乐眼泪又憋了回去,放开师父,其他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很贴心地给师徒俩人留下时间告别。 但俩人也真的没有说很多话,万乐觉得还没待够,在山里的时间实在太幸福,所以过得太快了,回去之后又要过没有师父罩着的日子了。水也得自己打。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2章 子宁不嗣音 回京三个多月后,万乐做了一些事。他参加了一场考试,那些考的书他近乎没看,堆在书桌上吃灰,去考试的时候也只写上了实操题,理论的大题一道不会。选择题能蒙的蒙,不能蒙的就看自己喜欢哪个选哪个。就算是这样,月底出成绩的时候,居然也考上了。 面试安排在一月底,万乐觉得很不合理,那时候快要过年了,他还想回家去看看刘灵,也不能回去了。 除了考试之外,他还干了件事情,就是见了许斌一面。 深秋的时候,许斌主动找到了他,万乐有点意外,还是见了他一面,他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也不心虚,俩人约在了咖啡店里,很坦荡地坐在临街的位置。 但许斌好像并不是带着什么任务来找他的,坐在对面,苦苦地和一杯咖啡,看着有点憔悴,除了寒暄之外,没说什么话。他眼神里有些潦草的深沉,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乐无聊地看着他喝了一下午咖啡,看得都困了,也没明白许斌到底找他干什么。 最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告别了,万乐回去之后,有些失眠,在失眠间,他在想,是不是和骆文端有关系呢? 其实当时就有这个猜想,只是不敢深想,但是到了夜晚,在黑暗和孤独间,这种可怕的想法就被放大了。万乐疑神疑鬼地觉得,可能是因为骆文端出事了,许斌在暗示他。 万乐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心慌得要命,必须要想办法确认这件事。但是宁武雀等人都不在北京,他也无法轻举妄动。 这样熬了一周,欧阳雪风先回来了,幸好,他一回来就联络了万乐要一起打桌球。 万乐去了才知道,这一天还有第三个人,是一个很文静女生,皮肤很白,黑色长发,眼睛黑亮,穿着粉色格子毛呢,万乐觉得女孩的气质毛茸茸的,像是一只小羊羔。 欧阳雪风却好像是苦不堪言一样,看样子今天本来应该是他们俩的约会,欧阳雪风怕尴尬,才叫了万乐来当电灯泡。 万乐兢兢业业地当电灯泡,然后对欧阳雪风状若无意地说起了许斌来找自己的事情。 他口吻刻意装得漫不经心,由欧阳雪风先说起桌球是文人游戏这个话题之后,万乐仿佛才联想到了喝咖啡这件事,然后提起许斌很莫名其妙地约自己坐了一下午,却什么也没说。 欧阳雪风神色微微一动,似有所感,很快地瞟了一眼万乐。万乐没看他,反而转移了话题,看向那个女孩,说道:“我根本不会喝咖啡。” 女孩笑着说:“中国人本来也没有喝咖啡的传统。不喝就不喝呗。” 万乐觉得自己很喜欢这个女孩,不知道欧阳雪风有什么不满的。 女孩看欧阳雪风的眼神带着仰望和崇拜,亮晶晶的,万乐觉得这就是真正的喜欢。 什么年代了,还有爱情,欧阳雪风居然也不知道珍惜,况且他们俩在一起,谁也不会阻拦。 万乐有些愤愤不平,但欧阳雪风这时候还在细细品万乐刚才的那番话。 万乐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说这件事,既然说了,那肯定是有理由的。 许斌这几年总是去看骆文端,欧阳雪风对这件事略有耳闻,骆文端除了许斌以外谁也不见,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欧阳雪风也想过,也许是因为许斌有什么特殊之处。后来再一想,或许是因为骆文端根本无人可以见。 骆文端不见万乐,自然也不会见他身边的朋友。这个理由很简单,触景伤怀罢了。 骆文端当年和他们几个人相处得还不错,只是那都是因为有万乐在中间做联系的桥梁,如今万乐断了,他自然也不会愿意见他们。 那么骆文端在外面根本没有可以联系的人,他的家里人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么绝密的事件中,所以就只有许斌一个人,歪打正着,成了骆文端的亲信。 或许这么说也不合适,欧阳雪风暗自思考,许斌是老神仙的人,不是骆文端的朋友。他见骆文端也是为了向老神仙汇报情况而已。 那许斌为什么要去找万乐? 万乐可能已经想到答案了,所以才来暗示他,欧阳雪风掏出手机来,漫不经心地给三人买了冰淇淋,然后想,难道是因为骆文端在里面出事了? 那应该有消息吧?他的消息也不至于滞后到这个地步,比许斌还晚知道。 到底是为什么? 欧阳雪风有些郁闷,他又看了眼万乐,万乐啃冰淇淋,还和贾静尔聊得火热,看这个状态,也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再说,这也不合理,就算是骆文端出事了,许斌找万乐干什么?万乐已经失忆了,也帮不上忙——等等,欧阳雪风忽然一愣,想到了这件事的关键之处,并非是骆文端怎么样了,而是许斌来找了万乐这件事本身。 于情于理,许斌都没有道理来联系万乐,他来找万乐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动摇了。 许斌的欲言又止,正是他被骆文端影响了的表现,他在摇摆。或许他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但是却不敢,所以只能找万乐。他以为万乐忘了,所以才来见一见他,来替骆文端见一见万乐,看一看万乐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让骆文端为他付出了自己的命运。 欧阳雪风忽然懂了。 他联想起了那颗还未送出去的龙珠。那颗从蛇妖腹中刨出来的龙珠,至今也没有找到任何机会,送到骆文端的手中,明明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眼见就要成功了,却卡死在了这一步,他们本想再等,毕竟做大事切忌心急,但现在万乐好像已经把机会送到他面前了。 想到这里,欧阳雪风又有些恍惚。当年他从师父口中听说万乐才是征凶,策划了这么一出大局之后,有过怀疑,他总觉得万乐有勇无谋,不像是攻于心计的人,只是今天这么短短片刻的交锋,他好像才突然窥见了真正的万乐的一角。 他不知道万乐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又是什么时候做出了这个计划,通过这种形式提醒他的。这一切确实足够精妙。 年底的时候,万乐终于要考试了。 在考试之前,万乐得到了一个消息,老神仙又要去见骆文端。 万乐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分分钟坐立难安,他开始想办法再混进去一次,他无法用语言形容有多么想去看一眼骆文端。 但是无论怎么想,都行不通,他已经不在妖怪界,老神仙不可能找他去。 万乐呈大字状躺在出租屋的房间里,最后破罐子破摔,打通了许斌的电话。 许斌电话接得很快,声音有些疑惑:“万乐?” 万乐开诚布公地说:“我能不能去看骆文端?” “你说什么?” 万乐听出他那边的不可置信,万乐说道:“你让我见一面老神仙也好,怎么也行,我想去看他一面,求你了。” 许斌不可置信地问:“你想起来了?” “那不重要,”万乐说,“我什么也不做,就让我看看他,好吗?” 这通电话,也许会被监听,也许会暴露一些东西,但是万乐如果不想想办法,行动起来,他感觉自己就要疯了。 许斌在那边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去的人员已经拟定了,这次不会动用很多人。我没办法,对不起。” “你去给老神仙说,好吗?”万乐哀求说,“你跟他说,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了,求求你。” “你是想起来了吗?” 万乐只是哭:“我不知道他还活没活着,我真的熬不住了。” “活着,”许斌说,“你为什么给我打这个电话?” 万乐茫然了,他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明白,想不通。 他也聪明过,也狡猾过,可如今除了“求求你”什么办法也想不出了。能求的人好像也只有许斌。 到底还是没有见到,那天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万乐那天之后,病了一场,考试那天还在发高烧,没有去成。李一冰得知之后,气势汹汹地赶到他家,从被窝里把他拽出来,看见万乐满头大汗,甚至顺着额头往下淌汗水。 吊水打了一周,朱小炜抽空来看过他,万乐醒着,没玩手机,看着空气发呆。 朱小炜握了握他的手,万乐瘦骨嶙峋,摸着手像是摸着一把骨头。 朱小炜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说道:“我打听过了,他没事。” 万乐忽然动了下,转头看她,朱小炜于心不忍:“你怎么就没忍住呢?” 万乐嘴唇动了动,流了滴眼泪。 他是被吓病的,居然是被吓的。 朱小炜觉得,万乐这场病终于发了,当年就该病,但是他憋着不发,憋了五年,因为老神仙忽然去探视骆文端,把万乐这场病吓出来了。 万乐唯恐老神仙再把去年对骆文端做的事重做一遍,更害怕骆文端吞了龙珠的事情暴露,万乐殚精竭虑,心惊胆战,理智被恐惧杀得片甲不留,身体与心灵同时战败。 万乐轻声、似喃喃地问:“怎么办?” “许斌没告密,”朱小炜不认同地说,“但你这样,太冒险了。” 万乐惊恐地看着她,似乎让她别说出来。朱小炜却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会儿,神色复杂地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万乐,老神仙受了重伤,在重症监护室里呢。” “我听他们说,估计是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面啦。 第093章 匪石之心(一) 万乐看着她,眼神表达出惊讶,可能更多是惊喜。 朱小炜凑过来,趴在万乐耳边,轻声说:“看完骆文端,就病了,你说巧不巧。” 她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他受伤肯定和骆文端有关。去年那次,他去羁押处,其实就已经受伤了,只是藏住了,你一定也看见了。” 万乐确实看见了,他没有看见老神仙受伤,而是在事后看见了老神仙上飞机后留下的拐杖的印记,非常深。 那时候他就想,也许是受伤了。没想到朱小炜他们也知道。 “好好养病,”朱小炜说,“别担心了,他们已经控制不了骆文端了。” 万乐有些绝望地担忧,不知道这种失控究竟是好是坏。 他从网上看到一句话,叫做:“恐惧是因为未知。”实在是太能形容他现在的状态了。 万乐缠绵病榻一个多月,最后拖得开始做雾化,病得精气神也散掉了,本来也没有二两肉,又瘦了很多。瘦得没什么力气了,谁来看也不怎么说话。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以后,来了个稀客,让他打起了精神,不是别人,是梦里见到了骆文端。 万乐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在做梦,吃药吃得昏昏沉沉,常常半睡半醒,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睡觉,但好像又没有。 骆文端也没有敲门,他如有所感,一睁眼,看见骆文端坐在自己的床前,他还挺好笑地想:“这场面本来挺吓人的。” 万乐没害怕,反而瞪大眼睛看他,本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情,端详着骆文端每一根发丝。 骆文端还是去年见到的时候的模样,只是看着更有攻击性了一些,他虽然一言不发地坐在这里,因为非常高,坐在医院的圆凳上显得有些局促,头发也许久不打理,像个英俊的流浪汉,但他骨相已经改变,少年的稚气全脱,脸上的轮廓变得深邃,让整个人都看上去危险了起来。 万乐使劲去瞅他的时候,他也在看万乐。 过了会儿,万乐看见他直起腰来,微微抬起下颌,万乐从自己的角度来看,他的表情有些冷酷。 骆文端说:“瘦了。” “哦。”万乐发觉自己在梦里居然也没什么力气,他强硬地调动身体全部能量,迸发出非人的决心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真的好高啊。” 这话他去年就想说,这么久以来,印象最深刻的也就是那个非常非常高的背影,在走过门的时候,甚至要低头。他甚至还莫名其妙地产生了意象的联想:“如果长得高,就要总是低头。” 骆文端非常短暂地笑了一下,显得非常敷衍。 “你失忆了吗?”骆文端问。 万乐点头,幅度非常小,但也足够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了。 骆文端若有所思。 万乐有些着急,赶紧解释:“但我想起来了。” 骆文端若无其事地说:“是吗?” “嗯,”万乐说,“我都知道。” 骆文端似乎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好笑,又笑了一下。这种笑容万乐已经见过两次,都因为太过短暂,虽然是笑,却显得有些陌生。 万乐又开始恐惧了,手动了动,想去抓骆文端的手,不是想碰他,主要是怕他忽然走了。 万乐又抓不住,所以连眼睛也不敢眨。 骆文端看见他使劲往前够,骆文端的沉默显得有些袖手旁观,过了会儿,说道:“喝水?” 万乐摇头,还是把手伸出来,骆文端看明白了这个意思,是想要骆文端牵他的手。 骆文端端详了半天那只手,这对万乐来说实在太久了,他支撑不住,胳膊又耷拉下来,顺着床沿滑落下去。 骆文端也还是没有牵他的手,只是淡淡地问:“怎么病成这样?” 万乐有些绝望了,转头过去不看他,也拒绝说话。 但他马上听见了骆文端起身的声音,万乐以为他走了,顿时后悔,一转头,看见他在看床尾的贴着的病情单。 “我走会告诉你。”骆文端好心地说。 万乐掉了滴眼泪,气得要死,又没办法。 骆文端直起腰来,手揣在裤兜里,一站起来显得房间都有点小,他说道:“哭了?很难受?” 万乐说:“别装了。” 骆文端没说话,仍然是有些冷漠地看着他。 万乐哽咽地说:“不想看我就滚。” 骆文端说:“不想看你,为什么来?” “我不知道,”万乐说,“你是个人渣。” 万乐估计是哭得实在太难受,有点被自己的鼻涕呛住了,骆文端都没有给他擦一擦,万乐想自己去拿纸巾,有些狼狈地撑着胳膊,这时候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够到了一片纸巾,给自己擦了擦。 真是丢死人了,万乐破罐子破摔地想,随便吧,他不爱我,我也不在乎在他面前的形象了。 万乐:“你已经出来了吗?” “没有,”骆文端半晌才说话,声音有些沉,“只是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万乐笑得有些勉强,问:“是什么?” 骆文端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来,拿在手里,他手很大,万乐看不清上面的东西是什么。直到他走过来,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他才看到那是——噎鸣之眼。 万乐呼吸停了片刻,瞪大了眼睛看着骆文端。 骆文端:“谢谢。” 万乐:“……” 万乐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 “你要走吗?”万乐问。 他虽然问了,但不是很敢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骆文端有些出神,说:“算是吧。” “现在不走。” 万乐不说话了。 万乐对面前的骆文端感到非常的无力。他也想过很多种可能,让他再见到骆文端的话,两个人会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甚至连尴尬都想到了,没想过是这么的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骆文端想干什么,骆文端太陌生了。 骆文端站在窗边,看了眼窗外,只有路灯照亮的一片景象稍微有些意境,一切都太普通了。 万乐觉得自己可能和窗外的景象一样,太普通了。他萎靡不振地卧床很久,整个人又憔悴又邋遢,甚至因为没什么力气,话也说不出几句。 骆文端说:“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事。”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可以等等我。”骆文端补充说,“不会很久。” 万乐想说:“如果你抛出这个问题的话,对我来说事实上根本没有选择。” 这话太长太复杂,他只能轻飘飘急匆匆地说一句:“好。” 骆文端的神色里有些他看不懂的深沉,但万乐没有深究这其中的原因。 “别哭了。”骆文端最后还是没忍住说。 万乐生气地说:“我忍不住。” 骆文端身体崩得很紧,看着他,说道:“你坚强一些。” “我很坚强,”万乐的眼神很倔强,“我只是生病了。” 骆文端不欲和他争辩,说道:“那少生病。” “你回来我就不生病了。” 骆文端又笑了,这次笑容在脸上停留了会儿,说道:“知道了。” “我走了。” 万乐:“你去哪儿?” 这话属于白问,不过骆文端还是回答了:“回去了。” 万乐着急地问:“我还要等你多久?” 骆文端沉默片刻,才说:“取决于你。” 万乐还没有问清楚,骆文端就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停顿了会儿,万乐以为他要摸一摸自己的头,但他只是说道:“赶紧好吧。” 骆文端是从那扇门离开的,他又用那宽阔的背影对着自己,打开那扇门,然后走了。 万乐睡醒之后,马上翻天覆地地去找,整个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噎鸣之眼。他更确信这就是一场梦了。 找不到噎鸣之眼,他又马上去找自己的日记本,日记本还在,他怕梦很快就会忘记,把这一切记在了日记里,连骆文端的一个细微的表情也没有放过。 因为骆文端从那扇门背对着自己走出去,万乐从这天晚上开始,开始恨上了这扇门,非常地讨厌它。 又从讨厌这扇门开始,他求生的意志力终于惊人的爆发,连续恶化了一个月的身体开始恢复,以离开医院为目的,万乐终于决定努力和疾病作斗争。 万乐正在大口往嘴里塞苹果的时候,李一冰来看他了。 这几天她来得频率低了很多,人看上去状态也和平时不太一样,不似以前那么热情,这可能是因为李一冰平时过于热情了,此时只是变得正常了。 李一冰来了也没说什么,先把包放下了,站在一边,看万乐正认认真真地啃一个苹果,看了会儿,从床头桌上拿起水果刀,又给他削了一个。 万乐眼睛钉在电视上,接过来时小声说了句:“谢谢。” 李一冰忽然开口,毫无预兆地问道:“其实你都知道,对吗?” 万乐:“什么?” “别装了,”李一冰生硬地说,“都这个时候了,再装没意思。” “哦,”万乐慢吞吞地咽了口苹果,说道,“你说那个啊。没装,这个药药得我反应慢。” “我都知道啊,”万乐说,“我是主谋啊。” 万乐:“这还用问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了要更新,今天晚上就想睡一觉再写,结果眯了一觉一睁眼都凌晨两点半了。哈哈哈所以晚了点,8好意思啦大噶。 第094章 匪石之心(二) 万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其实他是可以装傻的,但这一刻他一点也不想这样。 他撑着胳膊,侧身在李一冰耳朵边,充满恶意地说:“我讨厌你。” 李一冰呼吸停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万乐一字一句地说:“我讨厌你。” “那天你在羁押处,故意拽我的袖子,”万乐一笔一划把这笔账记得清清楚楚,“让骆文端看见了。” 李一冰被他忽然地变脸吓到了片刻,又很快镇定下来,她退后了一些,和万乐保持了一些距离,说道:“那最好,因为我也很讨厌你。” “如果不是因为师父给我的任务,你以为我很愿意接近你?” “不,”万乐恶劣地笑道,“你喜欢我。” 李一冰从来没在万乐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她一开始接到任务的时候,拿到了关于万乐的资料,上面描述万乐的性格是机警灵敏、诡计多端、八面玲珑。是以她一开始不敢过于明显地试探接近,但相处了近一年,她也没在万乐身上发现这些品质,只觉得万乐是个普通的男青年而已。如今李一冰第一次感到万乐的城府深沉。 李一冰冷笑了声,似乎在笑他自作多情。 万乐舒服地躺下倚着靠背,看着她笑了起来:“不能总是我一个人倒霉,大家都有些报应才公平。” “你想骗我,我才骗你,”万乐说,“咱俩谁也别说谁。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 李一冰那天在骆文端面前,故意凑到万乐的身边,做出亲密的假象,尽数被骆文端看在眼里,万乐一直、一直记得这件事。他始终无法释怀。 他经常会半夜想起这件事,伴随着对李一冰的恶心感,加之对骆文端看到这个画面的感受之后的反应的未知,好几个长夜都无法入睡。 李一冰说:“我不喜欢你。” “哈,”万乐说,“你能骗得过谁?你自己能信吗?” 如果不能伤害到李一冰的话,万乐是不会说的。他之所以坦诚一切,就是因为他要伤害李一冰,他要让李一冰痛苦,这是让骆文端感到了痛苦的代价。 他知道怎么伤害一个人,那就是把她珍贵的东西当着她的面践踏。 李一冰就是这样做的,万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真可怜,”李一冰站起身来,愤怒和窘迫让她脸色涨红,她抓起自己的包,已经无法在这个让她感到屈辱的地方再多待一秒,她放下狠话,说道,“你能有今天都是活该。” “是啊,”万乐做了个碰杯的动作,“你也是。” 万乐笑着说:“我比你强,不管我这个人如何,我的爱一点也不脏。” “哈哈,”万乐说,“你真是好臭。” 李一冰摔门而去,万乐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睛放在电视上,拿起一颗苹果来,塞进嘴里。 下午的时候,就有人礼貌地来了医院“请”了万乐。 万乐穿着大号的病号服,晃晃荡荡地下了楼,坐上了一辆车,一只手还攥着一根香蕉,在车上还吃了一根,因为有些晕车,另一根没吃。 下了车之后,他发现这里是在钢筋水泥森林的商区,面前是一座通天的高楼。 万乐找了个垃圾桶把香蕉皮扔了,然后跟着几位“请”他来的保镖上了楼。大家把他夹在中间,万乐瘦得很薄,披着病号服就显得更弱不禁风,此时站在这些人中间,仿佛是个走失的儿童一样。 万乐攥着根香蕉,进了顶层,电梯门打开,里面是充满着科技感的非常现代化的装潢,这不像是办公室,而像是住宅。 万乐跟着人走过客厅,进入卧室中,一个老人躺在床上,身上连着各种仪器。 万乐认识这个人。 老神仙微微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他。 万乐并没有露怯,也直直地与他对视。 老神仙微微挥了挥手,大家便都退了出去,他看了眼身边伺候的医生,医生想了想,也放下了手里的仪器,转身走了出去,还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万乐走过来,低头看着他。老头的脸看着连仿佛是一张蜡纸画的一样,看着有些虚假,让万乐联想到了木乃伊。 万乐甚至怀疑他还活着呢吗?不会是一具干尸吧? 万乐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听见老神仙说道:“坐。” 万乐没客气,直接推开椅子,坐在了他面前。 “其实我可以马上杀了他。”万乐面无表情地想。 他的手甚至在病号服的兜里攥紧了。 万乐在这一刻感觉到危险,他知道如果老神仙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激怒他,那这一切真的会发生。 万乐说道:“想说什么?” 老神仙看着他,那种熟悉的上位者的审视又出现了,仿佛天然的带着责备和蔑视。 万乐偏偏不吃这套,说道:“到底说不说?我没有时间。” 老神仙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嗯,”万乐说,“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你和你的小朋友们,”老神仙淡淡地说,“把天都捅出窟窿来了。” 万乐也漫不经心地说:“没有那么夸张,你不是天。” 老神仙嗤笑了声。 万乐翻了个白眼。 老神仙说:“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万乐:“不知道。” “事已至此,”老神仙说,“说吧,我不追究你的朋友们。” “人之将死,能放他们一马就放了。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万乐不是很相信他就这么死了,也不相信他口头的保证,坐在这儿也不说话,扒开了自己的香蕉。 老神仙看着他,说:“这也是你的计谋吗?” 万乐不客气地说:“对,这里藏了炸药,我要和你玉石共焚。” 说着咬了一口。 老神仙微微地抬起手来,指着墙壁上的鱼缸,说道:“看见那条鱼了吗?” 那是一条红色的鲤鱼,长得很大,闪动着尾巴轻轻地游动着。 “等那条鱼死了,我也大限将至。”老神仙说。 万乐:“为什么?” “唔,”老神仙说,“昨天接回来的,不知道他们从哪搞的,借来了几天命吧。” 语气很轻松,话却极端恐怖。 万乐觉得他们这种人总是干这样的事情,用漂亮的话来掩饰自己残暴的行为。 老神仙仿佛真的只是好奇,说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的话,万乐真不知道这个头是说写日记的时候,还是他失忆后。 但他都没有讲,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头子不会对烂俗的爱情故事感兴趣,他只想知道计谋与拉扯,人生埋下的每一笔草蛇灰线,都隐含着其中的危险与隐喻。老神仙只想拉着这根线,抽出所有的他不知道的其他可能。 “你犯的第一个错误,应该是在五年前,”可能是看他可怜,万乐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你太过谨小慎微,想要派一个亲信定期去探望骆文端,向你汇报他的情况。” “但是你忽视了他——不,不是忽视,你是小瞧了他,他是征凶。征凶最可怕的不是他带来的厄运,而是他影响人的心智,让人变得疯狂极端。” 万乐这么说着,忽然发现原来当年认为的那么多艰难的事情,都是命运无意间的提携。 “随着骆文端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对人的影响也越来越强烈,”万乐说,“你定期更换护卫,并且为了防止有人作祟,都是用随机抽取的方式决定看守护卫,这本来非常安全,但是你却忘了你的亲信。” 老神仙说:“许斌。” 万乐:“哦,是他。” “骆文端是个有人格魅力的人,让人想要帮助他,并不是非常难的事情。更何况他有影响人心智的能力。” “许斌背叛了我。”老神仙饶有趣味地说,“这我倒是没有想到。” 万乐说:“说实话,他不算是背叛你。他只是不再信仰你了。” 万乐:“你犯的第二个错误,是因为你太过于自信,你想打压骆文端,所以在去年“降格”时,故意招了很多人参加了这场法事,你的目的是想让他看到人群中的我,让他知道我还在你的手中,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你的这一举动也带来了其他人,” “你的朋友们进来了。” “有人给骆文端送来了法器,让骆文端能迅速恢复力量,并比以前更强。”万乐隐去了单秀的关键信息,只是模糊地说,“你因为刚做完‘降格’,一定觉得骆文端不会再掀起大浪,会放松对他的警惕,这时是最适合趁虚而入的时机。” “我的朋友们在上一世的蛇妖的手中,找到了骆文端的龙珠。”万乐说,“有了龙珠,他的力量又恢复了很多,他能化龙,也许——甚至可以化仙。” “怪不得,”老神仙微微闭着眼睛,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天我感到他那么强。” “不,”万乐却说,“前几天,你去找他那天其实他还没有拿到龙珠。” 老神仙睁开眼,用眼神打量他是否在撒谎。 万乐说:“你去得太急了,尽管说服了许斌,但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把龙珠送给他。他上一次去见骆文端是在三个月前,去得太频繁,会引起你的警觉。” “我们本来也没有想利用许斌,他是我们计划外的人物,”万乐说,“但是有他的出现,确实方便了很多。我们本来想要再等几个月,等你再派他去见骆文端的时候,再把龙珠捎去,但是没有等到那一天。” 老神仙明白了:“因为我要去见他。” 万乐:“是的,你肯定要带许斌。” 老神仙:“但是那天,他一直跟在我身边。” “是啊,”万乐说,“可有人不在啊。” “我有一位二师兄,他会变化之术,”万乐说,“一年前,他拿到了徐光的血。” 老神仙:“……” 万乐说:“你会除了许斌,还会带着谁呢?第二次你去见征凶,这事并不光彩,你不欲张扬,不会想要带很多人,但是还需要一些安保队,我的前领导是你的得力助手,他忠诚、愚蠢、道法强大,你去了昆仑,用他是再顺手不过的了。” “我的师兄潜入妖怪界,在某一天变化成了徐光的模样,成为了徐光。许斌只需要把你的什么东西落在牢房里,”万乐说,“再让徐光去找,徐光就有机会进入骆文端的牢房。几年间这有这么罕见的一次,这座牢房的血契会认徐光,因为是你亲自特许的。” 老神仙难得有些情绪,问:“徐光呢?” 万乐:“我不知道。” “我师兄杀过人,”万乐说得很轻,“他也许杀了徐光。” 老神仙看着万乐,说道:“与虎谋皮,你也变成了虎吗?” “道长,”万乐轻声说,“你们才是虎啊。” 老神仙闭上眼睛,眉头紧皱,旁边的仪器开始发出“滴滴”的报警声。 门被推开,医生跑进来,赶紧确认他的状态,给他注入了不知道什么液体。万乐转过头去看墙壁上的那条鲤鱼,那条鱼安静地沉在水里。 老神仙的声音却又传来:“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 “你在自寻、死路,”老神仙苍老的嘴角勾了起来,“你有多久没有联系你师父了?” 万乐霍然回头看向他。 老神仙在一阵剧烈地咳嗽间,说道:“他收养的徒弟,尽是妖怪,无一是人。你这么聪明,告诉我,依古法,该如何处置?” 万乐恍然间,想起了很多零星的片段。 “师父,你为什么把所有的师兄弟都遣散了?” “打发下山了。” 万乐再追问起来,刘灵便不耐烦地说道:“你别管我。” 原来……这么多年来,刘灵都在骗他,不光是大师兄,其实大家都是妖怪吗? 万乐说:“你要挟我?” “我阻止不了骆文端,”万乐霍然站起来,身后的保镖瞬间将他拦下,万乐激动地说,“骆文端不受我的控制,他不爱我了,他不可能为了我师父让你如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乐说:“你冲我来,行吗?” “你永远不明白,”老神仙说,“如果想要耍计谋,就要把自己的软肋早早藏好。” “这是没意义的,”万乐极力说道,“他已经吞下龙珠,力量又无法被人控制,他已经回不去了,你就算是杀了我师父,也没有用。” “没人想要阻止他,他想成仙那就去吧,”老神仙却说了令万乐胆寒的一番话,“你不是还在这儿吗?” “神仙,”老神仙说,“不是更好吗?” 万乐想到了那条半死不活的鱼。 他看到了老神仙那诡异的神色,有种恐怖的想法,在心头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5章 匪石之心(三) “中央气象台2月1日发布雷电红色预警信号:新疆、青海、西藏等地已经出现强烈的雷电活动,且可能持续,出现雷电灾害的可能性非常大,并伴有8-9级阵风,请附近居民注意防范。” “中央气象台专家表示,1日以来,气象部门累计发送雷电、暴雨、大风预警累计1876条,雷电预警信息1109条,雷电红色预警209条。” “雷电预警范围内居民请将门窗紧闭,尽量不要使用设有外接天线的电子设备,不要接打电话,避免外出。政府及相关部分正按照职责做好抢险救灾工作。” 万乐坐在出租屋的家里,看着新闻。 女主持人在电视里说着串词:“这场来势汹汹的天灾虽然猛烈,却并没有人遇难,这与政府及有关部门的正确决策有分不开的关系,雷电预警片区自1日起,进入重要防御状态,及时转移受灾群众,妥善安置群众,群众们互帮互助,上莮?风演了天灾无情人有情的动人一幕。” “今日22时,下了一周的雷雨已经停止,24小时之内不再出现强烈雷电活动。” 万乐调了个台,看起了《甄嬛传》。 看到熹贵妃回宫那一集,听见了外面的看守换班的声音。他百无聊赖,打开了刚泡好的泡面盖子,吸溜着吃了两口。 北京的租金实在太贵,他只租了一个单人公寓,不到五十平,一室一卫,卧室和客厅一体,沙发就在床边,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盘着腿猫着腰,在茶几上吃泡面。 因为前面的楼是底层,看不见万乐的房间,他并没有拉上窗帘。 只见一道从天边顺着窗户闪劈了进来,万乐吓得泡面弹到手上,烫得他扔了泡面桶,眼见就要扣到了腿上,一双手指节分明的伸过来,接住了那桶面,放回了桌上。 万乐嘴角还溅着泡面汤,呆滞地看着他。 骆文端离他很近,和那日在梦里见到的有所不同,他的头发更长了些,甚至及肩,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肤色很白,颌面凌厉,眉弓高、眼窝深,微微向下看,睫毛很淡。 万乐甚至看清楚了他睫毛那么细,没有弯度,也很短,看了那么一会儿之后,才猛然意识到距离过近,他后知后觉,夸张地往后倒了一下,胳膊撑着身体,看着他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们两个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是以连公寓门外的看守人员都没有发现屋里来了一个人。 万乐哑然地看着他,无声地说道:“你……” 骆文端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他神色很平静,仿佛听见外面有几个人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伸手在嘴边“嘘”了一声,站起来向门走去。 万乐又是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但好像这次他并不是要走。 骆文端推开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让他放心。然后把门推开了一条缝走了出去,还轻轻地把门关上了,万乐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大脑宕机,停止思考,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会儿,门被敲响了,万乐这才被唤醒,赶紧站起来,打开了门,骆文端站在门外,外头那些看守已经不在了。 万乐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来,给他让开路让他进来了。 骆文端身上似乎还带着水汽,万乐道:“你……换件衣服吗?” 骆文端愣了下,好像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说道:“不用了。” 晚上十一点钟,两个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两边,电视上还放着《甄嬛传》,万乐显得有些僵硬,那桶泡面放在茶几上,他也局促地没有动。 骆文端微微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我打扰你了吗?” “没,”万乐像被点穴了一样马上说,“没有。” 骆文端抿着嘴,看了他片刻,忽然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骆文端说着便站了起来,万乐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这不是万乐本意,本来万乐只是想拉住他的袖子,没想到拉成了手。 万乐磕巴着说:“你、回来了?” 骆文端有些无奈地笑了,重新坐了回去,这一次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个人的腿靠在一起,骆文端耐心地看着他,说道:“嗯。” 万乐:“我是说,不是我在做梦之类的……” “如果你是说你生病那次,”骆文端说,“那并不是做梦。” “可我没有找到噎鸣之眼。”万乐像是守着空碗的小狗,看着有些可怜。 骆文端:“还给单秀了。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已经不需要那个东西了。” “可是……” 万乐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可是你上次那么冷漠,仿佛我是陌生人。那次的见面让万乐感觉毫无安全感。 “可是什么?”骆文端一动,他的头发就会挡住眼睛,他伸手去撩头发,露出额头来,显得那么温和,看上去有种沉稳的力量感。 万乐说:“没什么。” 骆文端说:“那次我只是分出了元神来看你。我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不能出去太久,也没办法碰你。” 万乐:“……” 他感觉自己被非常妥帖地安抚到了。 万乐无法释怀那天自己伸出手去,骆文端却没有握住这件事。但那么长时间的耿耿于怀,被一句话就很好地一笔带过去了。万乐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不可忍受。 骆文端说:“我还需要保存一些力量,将噎鸣之眼还给单秀。” “他也见过你了吗?”万乐说。 骆文端:“嗯。” “那现在怎么办呢?” 万乐说:“你要走了吗?” 骆文端:“如果我说是呢?” 万乐心里一沉,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油然而生。 本来也是这样,他就是这么倒霉,不该抱有任何侥幸的想法的。幸福从来不会降临在他身上,无论几世都是一样。 骆文端看出吓到他了,说道:“不走。” 骆文端把万乐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住,又重复了一遍:“不会走。” 万乐听到这句话,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 骆文端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感觉出自己得做点什么,但还没等他道歉,就看见万乐面无表情地眼睛里掉下了眼泪。 万乐哭得毫无知觉,也没有表情,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万乐问:“到底呢?到底走不走呢?” 骆文端豁然间重拾了多年未见的心痛感。 “吓你的,”骆文端说,“我会想办法。” “哦,”万乐说,“好吧。” 骆文端也有些束手无措了。 万乐说:“几点了?我该睡了。” “我不知道,”骆文端拉住他,说道,“万乐,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来得毫无缘由,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但是此时此刻,似乎这句话是最优解,他感觉自己需要说出这句话来填补对话的空白。 万乐说:“啊?不用啊。” “我才对不起啊,”万乐认真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啊。” 骆文端看着他的眼神有点痛。 万乐站在他面前,手无意识地攥住自己的裤缝,他说道:“我这一切都是活该的,我都无所谓的,但是我师父他真的很无辜啊,他被老神仙抓住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呢?让老神仙放了他。他是因为你才被抓住的,虽然说吧,归根到底也是我的错,但是也跟你有一些关系吧,你现在混得这么好了,就别计较这些,救救他吧。” 万乐自顾自地说道:“这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是不是很简单呢?我不知道。” 骆文端察觉出不对劲:“万乐,你怎么了?” 万乐瞪大眼睛说:“什么?” 骆文端拉着他坐下,手放在他的脸颊旁,最终还是轻轻地抚摸了片刻,沉默片刻说道:“都好。什么都好,不要担心。” 万乐:“谢谢你。” 骆文端两世受灾受难,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痛都受过,也还是被这三个字捅了个对穿。 骆文端面色如常地擦掉万乐脸上没干的眼泪,说道:“不用谢,吃点东西再睡吧。” 那之后,万乐吃完了泡软了的泡面,送走了骆文端,万乐就什么都不管了。 他的身心都在抗拒之前的殚精竭虑,所以彻底罢工了,每天都处在放空的状态,一天24小时躺在床上,除了吃喝拉撒的本能以外什么都不思考。 从第二天开始,门外不再有人看守。 万乐完全松懈下来,剩下的一切都不受他的控制,他也不想再去恨任何一个人,不想控制任何一个人为他做事,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骆文端会每天来看他,留下一日三餐,收拾掉万乐前一天的垃圾。陪万乐坐在电视前看上一集电视,如果很闲的话,会多待几个小时。 万乐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效果不佳。 骆文端对这一切好像都接受良好,表现得很自然。 人在面对力量强大的人面前,会有一种失控感。万乐在那天见到骆文端时,就如动物一般嗅到了这种失控的感觉,他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力量的悬殊,也明白了骆文端已经和他们这些凡人有了云泥之别,骆文端以一种不可控的姿态进入了这个互相拉扯的局势中,任何人都无法再掌控他。 万乐晚上又开始失眠,往往天亮了才能睡着,所以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多,人醒来了,眼睛还没睁开,四处摸手机的时候,感觉到屋里好像有人,他睁开眼,看见骆文端他床头的书桌前,整理着他的东西。 万乐马上警觉起来,仔细看了会儿,确认他应该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日记,眼睛还是盯着骆文端。 骆文端看他如猫一样紧盯着自己:“怎么了?” “我饿了,”万乐紧紧地盯着他说,“太饿了。” 骆文端似乎感觉出有些莫名,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给你带了吃的。” 万乐说:“哦,一起吧。” 骆文端退后了一下,离开书桌,说道:“好。” 骆文端发现自己一离开书桌,万乐马上松弛了下来。骆文端没说什么,给他把饭拿出来,万乐吃了点,看见骆文端只是坐在旁边。 万乐停下来,嘴里还塞着馒头,说道:“你不吃啊。” “不饿,”骆文端淡淡地说,“你慢点。” 万乐忽然想,骆文端是不是不需要吃东西了?想到这,又有些烦。 在雷电红色预警取消了的第一周后,万乐时隔很久,在自己的家里见到了他的朋友们。 还是自万乐失忆后的第一次,万乐、单秀、欧阳雪风、宁武雀和朱小炜他们几个人齐聚在了一起。 万乐听见敲门声,开门看见他们之后,愣了一下,有些迟钝地反应了会儿,才打开了门,请他们进来。 几人好像没有发现万乐的迟缓一样,朱小炜把手里的红酒交给了万乐,说道:“有杯吗?” 有吗?万乐站在那儿想了会儿,然后才不确定地说道:“有吧?” “我去找找,”朱小炜脱掉鞋和大衣外套,自来熟地打开了厨房柜台,“哇,好多水果,洗了没有?” “洗了吧。”万乐说,“好像是。” 骆文端可能洗了。 单秀笑着对万乐说:“好久不见。” 万乐看着他,都有些不认识了,他印象中单秀一直有些颓废丧气,可是此时此刻,却很有精神,显得人都帅气了一些。 欧阳雪风说:“单哥结婚了。” 万乐这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恭喜你,”万乐说,“我都不知道。” 单秀:“说好了不联络的,不怪你,现在随礼也不迟。” 几人笑了起来,万乐说:“要补上。” 可能是因为朋友们来了,万乐死气沉沉的大脑终于又活泛了起来,眼神显得灵动了些。几人看在眼里,只当做没看见。 单秀已经不在揭阳了,他去了广东,在那里的协会上班,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当年为了帮骆文端,也算是逼了他自己一把,去了外面的世界里看了看,硬是逼着自己挤进了曾经挤不进去的圈子里。 单秀说:“我也要感谢你。” “啊,”万乐说,“你们知道我师父怎么样了吗?” 几人对视一眼,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万乐以为出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朱小炜说,“我以为骆文端跟你说了。” 骆文端什么都没有和万乐说过,骆文端这几天来了只是帮万乐整理一下房间,看万乐吃点东西,陪他看会儿电视,俩人的对话都非常少,除了日常的沟通什么都没有聊过。 万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师父6号晚上就失踪了,”欧阳雪风说,“肯定是被骆文端救出去了。老神仙还想办法弄了个锁龙阵,没捆住骆文端,他应该已经不是龙了吧,没人能管得了他了,万乐,他没跟你说吗?你已经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万乐想,其实骆文端是说过的,回来的那天,好像是说了,让他别担心。只是这种话万乐从小听到大,大家都说别担心,可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万乐从来不相信这种话。 只不过万乐忘了,骆文端一向说到做到。 宁武雀说:“老神仙想要用你和你师父威胁骆文端,让骆文端助自己长生不老,只是你身边那些道士,骆文端第一天就解决了,你师父当晚也被救走了,老神仙被叫了这么多年神仙,就以为自己真的是神,他也没想到,骆文端不可同日而语了。当初那么难,万乐,都过去了,你选了最难成功,也最有利于大家的一条路,终于守得云开了。” 几人都精神饱满,状态很好,虽然他们并非是以功利的心去帮助骆文端,但是骆文端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甚至力压老神仙,让协会内部都开始出现了对老神仙不满的声音,协会的权力中心也开始分裂、倾斜,似乎一场巨变即将发生,而他们无疑是站在了胜利的那一方,选择了骆文端就相当于选择了光明的前途。 万乐说道:“没有那么简单。” 几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万乐却说:“没那么简单的。” 单秀说:“什么意思?” “他走了怎么办呢?”万乐问。 几人同时沉默了。 万乐的想法中并没有关于前途和命运的部分,他也看不到仕途,只是想:“其实这条路一开始通往的就是分别。” 骆文端可能会走,角龙成仙,力可撼天,真的能留在人间吗? 在人类的世界中,出现了完全倾斜的权威力量,没有了稳定的平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宁武雀说:“交给他来想办法吧,你休息一下吧。” “哦。” 宁武雀难得温柔一回:“当成是给他的考验。” 万乐并不想给骆文端考验,他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他想,这些朋友应该也是骆文端找来的陪他的。可能是看他这些日子萎靡不振,忧思过重,所以才找人开解他。 万乐确实觉得开心很多,但心里头始终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着。 几人玩到深夜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万乐喝了点红酒,终于在凌晨感觉到了困意,在他们走后不久挣扎着睡着了。 还没有睡醒,就感觉到有灯光晃着自己的眼睛,万乐有些烦躁,身体感觉到还在深夜,翻身继续去睡,可是又感觉不放心,最后还是一掀开被子,看见骆文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万乐一下子掀开被子坐起来,看清楚了他手里的东西,正是他的日记本。 骆文端显然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已经翻了一半,看见他醒了,也没有被抓住的自觉,甚至仿佛是故意让万乐知道自己在看一样。 万乐下了床就要去抢,骆文端没让他抢到,万乐急得眼睛和脸一起红了。他打不过骆文端,又不想让他看,又急又气大喊大叫了起来。 万乐崩溃地跺脚,让他还给自己,骆文端只是坐在转椅上,沉默地看着万乐。 万乐感觉仿佛是自己是个透明的人,不穿衣服被扔在大街上看了个精光,他像个孩子一样耍了半天疯,骆文端不闻不问,只是在旁边看着,万乐绝望了,一屁股坐在床上,哭了起来。 骆文端这才动了,伸出手去,要去抱万乐,万乐像是鱼忽然被捞出水里一样剧烈地要挣脱,骆文端以一种不容拒绝地姿态拥抱住他,万乐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仰头嘶声哭了起来,眼泪汇成河流顺着脖颈流入睡衣。 万乐大哭也就只有半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在缓解自己的情绪,偶尔抽泣一下,擤鼻涕,折腾到了凌晨四点多。 无论万乐如何抗议,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骆文端脱鞋上床,让万乐躺在自己的怀里,看着自己看完了那本日记。 那些万乐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日日夜夜看了无数遍翻烂了的东西,拿在骆文端手里就像是多么令他深恶痛绝无法接受的破烂,他闭上眼睛抗议。 骆文端也不在乎,一字不落地看完,天都已经亮了。 天亮之后,骆文端还宣布了一件事:“你要去看医生。” 万乐失眠已经持续了有很多年了,在最近一年格外严重。他也感觉自己这些日子有一种在精神上提不起重物的感觉,很容易就被一点事击倒,被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刺激,说出伤害人的话,越伤害别人,他就越觉得痛快,可伴随着痛快也越觉得悲哀。 骆文端显然已经忍耐了万乐一段时间了,他谨慎地规避开这些精神上的问题,还请了万乐的朋友来陪万乐,但是万乐没有好转的迹象,所以才忍无可忍地用了强制的手段。 万乐又想说“我不去”,但是看见骆文端的表情,这话还是呐呐地咽回去了,只能去穿衣服。 他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卫衣,穿上了骆文端拿出来的巨厚的羽绒服,跟着骆文端出门了。 他好久没有出门,感觉外面实在是过于空旷,这世界过于大了,他因此生出一种绝望无助的感觉来,主动拉住了骆文端的手。骆文端马上回握住了,用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 “见了医生,”骆文端交代说,“要实话实说。不要有所隐瞒。” 万乐很听话地说:“嗯嗯。” 骆文端又笑了一声,万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骆文端已经不笑了。 骆文端有手机,万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拿着手机预约挂号,打出租车扫码付款,操作得非常熟练,万乐想说我没有你的手机号,但一想,好像他俩现在还在秋后算账的阶段,他还得看完医生才能定下来生死,现在要手机号,不太合适。 骆文端送他到前台确认预约,前台看见骆文端显然都被帅懵了,年轻的小姑娘常规的几句话术被她说得春意盎然,眼珠子精亮,问道:“是本人问诊吗?” 万乐马上从骆文端身后站出来,不悦地说:“是我。” 骆文端问:“我可以进去吗?” “不行,”小姑娘说,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不够亲切,她又补充说,“您进去会影响效果哦。” 骆文端也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点了点头,小姑娘说:“您可以做沙发上等待。” 骆文端看也没有看一眼,对万乐说道:“去吧,我在门外等你。” 万乐也觉得这样正好,沙发离前台太近了。 骆文端把他送到门口,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声地鼓励他,可当身后的那扇门一关上,万乐就又感觉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坐在屋里的时候,万乐总在担心那个小姑娘在要骆文端的微信,神色有些不安。随之又在想,或许他出去之后骆文端就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他越来越焦虑,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刻也待不了了。 门,又是那扇门,怎么总是有这么一扇门,让他这么害怕! 万乐度秒如年,总算熬完了医生的问题,他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向门口走去,一下子打开了那扇门。 骆文端倚在墙上,听见开门声,转头看向他。 万乐:“……” 这扇门只能阻挡住万乐,阻挡不了骆文端,万乐想:“他一定都知道了。” “焦虑症,”医生说道,“伴随着恐惧症。” 骆文端坐在医生对面,沉默地听着。 医生:“听他口述,应该是因为压力过大和过去的不愉快的回忆导致的,但是他说得很含糊,对我不是很信任。恐怖症是对一些无实际威胁的人或物的非理性的恐惧,这种病症往往伴随着焦虑症,他的情况不轻,我看他总是看门,也许以前有过和门相关的痛苦的回忆。” 骆文端若有所思。 医生说道:“家属需要耐心一些,很多行为,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骆文端找的是私人心理咨询室,还是欧阳雪风推荐的,据说这医生很有名气。骆文端听完之后,觉得真是扯他妈的淡。 他走出去,看见万乐拿着药,站在大厅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看见他出来,顿时迈步像他走来。 万乐实在是过瘦,穿着宽大的羽绒服,人都仿佛被压在里头了,他走过来,说:“拿完药了。” “新人关注公众号,可以便宜五十,”万乐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前关注过了,我给你注册一个,你能给我手机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6章 匪石之心(四) 太拙劣了,骆文端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他差一点就想戳破万乐的谎言,但还是伸手接过了万乐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万乐小心地接过来,然后截了个图,才按了保存,在名称上面打了一个“文”字。 骆文端看见他截图的时候,几乎就窥见了万乐动荡不安的精神世界。 骆文端:“不去注册吗?” “哦,”万乐心不在焉地说,“回去注册就可以了。” 万乐可能也不在意自己的谎言完美不完美,只要达成了目的,他就无所谓了,有些敷衍地应付骆文端。 骆文端说:“好。” 万乐无心留在外面,似乎归心似箭,骆文端看出来后,便带他回去了。 万乐一路上对自己的病情都表现得不是很关心,连问也没有问过,药瓶也被他随意扔进羽绒服兜里,坐上车后,差点掉出来,骆文端给他捡回来,没再让他拿。 万乐似乎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坐在出租上的时候,目视前方,看着好像是在严阵以待一样。骆文端稍微动一下,他就用余光去瞥,侧着耳朵听他在干什么。但安静的时候,又从来不看骆文端。 骆文端感觉很烦,这种烦躁的心情让他很想破坏点什么,想拉过万乐让他大大方方地看自己,让他勇敢点面对现状,但是还是被刚才的庸医影响到了:不能刺激他。 但万乐的这种安静并没有坚持太久,他到了家之后,就开始显得不安起来,坐在床上找了会儿,又去书桌上翻了翻,然后没有忍住,对骆文端说道:“我的日记呢?” 骆文端没有回答,而是道:“吃药了,乐乐。” 万乐有些可怜地问道:“我的日记本呢?” “你要它干什么?”骆文端平静地问,“我放起来了。” 万乐说:“放哪了?” 他有点着急,又问了一遍:“你放哪了?” 骆文端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试图用自己的平静安抚住他:“你好好说,你要它干什么?” 万乐说:“我……” 他该怎么说?万乐只是不想让它在骆文端手里,太难堪了。 “我想自己拿着,”万乐又有些小心地加了一句,“可以吗?” 骆文端发现,这次再见万乐,万乐在他面前显得很无助,似乎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这当然不是万乐的原本的样子,骆文端认识两世的他,两世都找不到这样的万乐。 骆文端说:“还给你,还会给我看吗?” 万乐:“……” “送我吧,”骆文端读懂了他的沉默,不经意地说,“你的生活你自己都知道,我却不知道,真的需要看的是我。” 万乐说:“不是这样的。” “别着急,”骆文端说,“你先吃药,这件事可以商量。” 万乐在着急下吃了药,然后又瞪着眼睛等骆文端和自己商量,骆文端去洗杯子,拿出他们在楼下买的早午餐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下,就是故意没有看万乐的目光。 万乐拿出手机来,打开微信搜索骆文端的手机号,没有找到骆文端的微信。 万乐顿时有些绝望,怎么不是同号?那他怎么去要骆文端的微信? 万乐又尝试着在前面加上了骆文端的名字首字母“lwd”,后来又想,可能不是这个名字,又试了“yq”,只不过都不是。 他确实没有办法了,躺在床上,吃完药之后,觉得有些困。 昨晚几乎算是一夜没睡,万乐又吃了药,在骆文端准备好饭之前,他居然睡着了。 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都昏沉了,万乐睡得浑身僵硬,拿起手机看了眼,已经下午四点了。 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万乐后知后觉地觉得脑袋疼。但他马上意识到骆文端不在。 因为屋子很小,几乎一览无余,万乐听出这屋里没有其他人的动静,他顿时慌了起来,抓起手机来,下意识地就要给骆文端打电话,但手机号都找出来了,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穿上拖鞋走下去,看见桌上放着自己日记本。 万乐拽紧了身上的毛衣,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翻了一下,他看见了自己的日记上面,每一页都贴上了黄色的便利签。 他打开了第一页,看见了自己最开始的那一句:“你不可以过得幸福。” 下面贴上了一张便利贴,骆文端漂亮的字体写着:“乐乐,我爱着的你是笑着的。” 骆文端和万乐在万乐的日记本上,展开了一场跨越了时间的对话。 万乐:“就算现在你不信我,五年后,你会有一个机会见到他,那时候你也会相信我,因为你爱他,不会随着记忆改变。” 骆文端在这句话旁边贴了一张便利贴:“那天我见到你,看到你的身形,就认出了你,知道你还坚强地、努力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很开心。” 万乐:“昨天骆文端他妈来找我了,看见她就烦,我也没给她倒水。” 骆文端在便签上写:“不要理她。” 万乐:“我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识了这个大傻逼。就让他去死吧,操他妈的。” 骆文端:“嗯,我是。我是最该死的人,唯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这样善良的男孩,最后再救我一次吧乐乐,我需要你原谅我。” “北方有暖气吧?” 骆文端:“因为妖力觉醒,没有冷几天。” 失忆前,万乐疯狂地自我审视,怀疑骆文端是否还会爱自己,是否会回到自己的身边,骆文端写满了整整一张纸,夹在了日记里。 骆文端字迹工整地写道:“乐乐,你好。时隔这么久,很抱歉现在才回答你的问题。 这五年里,我过着很单纯的生活。前两年,许斌给我带了很多书,我大多看书打发时间,这些书中有:成功学、厚黑学、心理学、日本推理小说、哈利波特和一些国内外经典名著。许斌挑书的品味不是总能合我心意,看完之后,并未留下什么痕迹。后几年,又重拾了雕刻的兴趣,各类石头都雕一些,皆是我凭着印象设计的,有些作品水平尚可,勉强可以一看,有些则半途而废,扔在一旁积灰。这些作品之所以有机会问世,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因,便是我怀着可以有一天送给你的心情,在做这些无法寄出的礼物。这些年间,少有动脑思考的时刻,饭吃得也不多。” “我很少会想你,如果想到了你,便会睡觉。并非是因为责怪你,而是因为想念过于沉重,我也恐惧因想念而做出于你有害的错事。” “五年间,我唯一的企盼,只有你的幸福。我是一个自私自利、心胸狭隘的人,我并不是为了任何人变成征凶,而是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所以才选择成为征凶。” “离开那里之前,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梦,想起了很多还是妖怪的时候的事情,见到了很多没有见过的人,在梦的最后也见到了你。” “前世有一句话,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冒昧地在这里替他转达:‘我恨人类,是因为我无法变成人类’。” “好像这两世,都是老天爷有意捉弄,没办法向你表明我的心意。我从未被蛇妖蛊惑,也没有恨过你。如果有的选择,也没想过离开你。我长了手、长了嘴,却总是说不出你想听的话,如果你能看到我的心,你就会明白,我的近乡情怯,不可言宣。更多辛酸,草草不尽。” “我接受你的一切批评,乐乐,别放弃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爱你,吻你。” 万乐在失忆后,第一次见到骆文端的那个晚上,没有敢写日记,而是在很久以后,才敢把那天记录下来,只是那之后的日记,写得都是只言片语。即使这样,骆文端也贴了便签。 万乐:“看见了二师兄,没有他帅。” “他那房间没有暖气,穿得也非常少。” “我恨李一冰,她故意扯我衣服,让他看见了我俩拉拉扯扯,不知道会不会多想,但他看上去完全不在乎,好吧。” 骆文端写道:“什么好吧?不是不在乎,只是没有立场在乎,不知道如何在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吗?” 万乐:“生病梦见他来了,还是穿得很少,难道是没有衣服穿吗?对我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无所谓了,以后还会找到爱我的人的,我不在乎。” 骆文端写道:“有衣服。不要去找别人。” 时隔几天,万乐又写:“我真的好讨厌那扇门!!!好想拆了它!” 骆文端问:“为什么?” 在这之后,万乐没有再记日记了,但他还是怀有不可言说的期待,又翻了一页,真的掉出来了一张纸。他捡起来发现这是一张设计图纸。 图纸上,画着一块翡翠牌子,牌子上画着一片大雪,一个在山间行走的头戴蓑笠的男人,踟蹰着往山下的一户人家走去。画功精湛,栩栩如生,看上去似乎耗费了很大的心血。 骆文端在下面写着上标题《风雪夜归人》。 然后在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去看书桌抽屉。” 万乐拿着那张纸,仿佛是通往什么绝密圣地的门票一般,以难以言说的心情拉开了抽屉,看见了满满一抽屉的玉雕,那块风雪夜归人也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7章 且共从容(一) 骆文端晚上回来的时候,万乐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甚至提前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去干什么了。 骆文端在电话那头有些吵,他说:“他们找我有些事,怎么了?” 这个“他们”是谁,骆文端没有解释,万乐知道的兴趣也不大,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骆文端听了这句话,心里一动,待在这里的耐心彻底告罄,他把电话收音筒按住,然后对身边的人说道:“我走了。” 许斌等人登时愣住了,问道:“你走了?你去哪儿?” 办公室里坐了至少二十多人,围绕着巨大的办公桌,大家一脸肃穆,气氛剑拔弩张,非常紧张。 大家都在等待一个消息:老神仙今天上午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他早上开始控制不了大小便,拉了一床,据说,就在这个晚上了。 今晚等着他死的人很多,不光是屋里的这二十几人,但能坐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以各种手段走到拥有话语权的地步的人,权利的动荡或许就是一瞬间。 骆文端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坐在这里,许斌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有事找他帮忙。骆文端想到欠他人情就过来了,但是却是在这里枯坐。 许斌追了出来,说:“哎,你去哪儿?” “回家。”骆文端干脆地说。 许斌拉了他一把,然后松开,说道:“你怎么,你再待会儿啊,待会儿,就不一样了。”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说道:“许斌,我不关心这些。” “……” “你们谁当老大,我不在乎,”骆文端说,“不关我的事。你可以让我帮忙,不一定需要我坐在那里,你可以以我的名义去说一些话,做些事,但我不能帮你更多了。” 许斌拿他没办法,说:“好吧。” “祝你好运。”骆文端说。 许斌也只好说:“有你我会好运的。” “你要去哪儿呢?”许斌复又问道,“去找万乐?你俩怎么样了?” 骆文端:“很好。” 许斌一开始决定帮助骆文端,也不是为了名和利,不是为了扳倒谁,只是被征凶影响,无聊的正义感忽然作祟了而已,他在老神仙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协会内部的做事风格,看惯了无辜的人被牺牲和有能力的人被打压,或许当时,如果没有征凶对他心智的影响,他不会那么冲动,但不管怎么说,当年的铤而走险都为他带来了好的结果。 许斌不愿意去思考一旦和假如,他珍惜当下,现在的境遇可遇不可求,就算是再没有野心,他也想把握住机会,既然一定要效忠一个人活下去,不如选一个自己觉得称心如意的。 许斌是骆文端的恩人,他的身份不容轻视,无论他选择谁作为新的领导人,都会为那个人带来很强大的后盾,如果骆文端本人在这里更好,不在也不致命,骆文端已经为了他露面了,在这里坐了一下午,这已经足够代表骆文端的意思了。 而且现在显然有更加重要的人把骆文端叫走了,许斌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从那个人手中抢人的。 骆文端和万乐纠缠了这么多年,就连许斌都在奇怪,把感情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旁人看了都觉得痛的感情,他们相处又该是什么样的? 是当个瞎子哑巴,对痛苦熟视无睹,还是说非要掰扯清楚谁对谁错?好像无论如何,在痛的时候,感情才是美的,一旦安稳下来,就沾上了俗世的泥沙,落于平庸了。 左右不过是你爱我,我也爱你。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 许斌甚至隐隐地觉得有些惋惜,伟大的爱情似乎就该死于洪烈的浪潮中,Happy Ending是庸人审美。虽然他当年感到惋惜,但是如今又暗自想,如果骆文端真的一走了之,消失于人世间,这感情才算是烘托到了极致,悲惨到了极点。越美丽的东西就应该被打碎。 骆文端并不知道许斌的这些想法,他回去的路上看见大楼楼下有人在卖烤红薯,他走过去,问道:“这是什么瓤的?” “山东蜜薯。”那人说道。 骆文端买了一个,揣进了自己的怀里,拉住了拉锁,打了出租车回去了。 骆文端到家的时候,万乐已经把饭重新又热了一遍,他没有多少吃东西的欲望,只是怕骆文端还没吃东西。 万乐用电器的时候,有感觉自己头昏脑花,去网上找微波炉热饭需要多久,查完了发现自己拧得时间太多了,又没办法回调,只能坐在机器边,等着时间到了手动拔了电源。 这么做完,他自己也发现自己意识不清醒了。 他又对自己这种状态感觉恐慌,去给自己找药吃,可是不知道骆文端把他的药放到了哪里,找了半天,骆文端回来了。 骆文端侧了下头过门,万乐假装没有在意,仿佛很自然地说:“我的药呢?” 骆文端脱了鞋,走到微波炉旁,在上面拿起了万乐的药瓶,递给了万乐。 万乐一只围着微波炉打转,唯独没有看到自己的药。 万乐说:“白瓶,我没看到。” 微波炉也是白色的,万乐想,也许是因为都是白色的,所以才不明显。 骆文端明显没有在乎这些,拉开拉链,从怀里掏出了烤红薯自然地递给他,然后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两颗。”骆文端说。 万乐倒了两颗药,一吞完就说:“我给你热饭了。” 骆文端说:“我不需要吃东西,不过没关系,一起坐下吃点吧。” 万乐坐下了还没有吃两口红薯,就听见骆文端说:“收拾收拾行李。” 万乐看着他,等他接着说下去。 骆文端的语气温和了很多,不自觉地带了些安抚的意味,说道:“我们回揭阳玩几天。” 万乐却忽然脸色一变。 骆文端看他的表情,感觉这种表情不太像是欣喜若狂的样子。 万乐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骆文端说,“因为我们都没有什么事做。” 万乐:“我……” 他想说自己有事,可是想了半天,他确实无事可做。 万乐:“可我要养病。” 骆文端平淡地:“你不想去。” 万乐没搭茬。 骆文端:“告诉我,为什么?” 万乐:“我吃饱了。” 骆文端一把拉住他,让他坐回来,说道:“乐乐,别这样。” 骆文端犹豫片刻,伸出手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看着自己眼睛,万乐却眼神飘忽。 骆文端看了会儿他的表情,忽然又放弃了,说道:“算了,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万乐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僵硬地说:“我不舒服。” 骆文端放开他,万乐却没有马上离开他的怀抱,而是换了个姿势,以一个相对自由的方式坐在了骆文端的腿上,也不想和他对视,继续扒自己的红薯,骆文端看到那红薯的瓤,黄得喜人,看上去确实很甜。 骆文端发觉自己没有丝毫的悲伤和不耐烦,没有沮丧和痛苦,没有对万乐的无可奈何和忍无可忍。骆文端从心里知道,万乐不是故意要这样的,他也知道他能永远包容万乐,无论万乐是什么样子的。他的耐心是无尽的。 爱情最不堪的模样他都已经见过了,他完全不在乎万乐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万乐,只要是在他身边,怎么样都无所谓。 骆文端试着去想万乐会喜欢哪里,他问道:“去你家呢?” 万乐耳朵动了动,转头看他。 骆文端知道这次的答案对了。 揭阳不是万乐的故乡,没有给万乐带来快乐的回忆,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家乡。 骆文端没说什么,打开手机,给两个人订票。 万乐看着他打开微信买票,嘴唇动了动,想了想,正要说话,骆文端就适时地开口,说道:“我还是之前的账号。” 万乐:“哦。” 骆文端把自己的手机亮给他看,就连置顶也还是像以前一样。 万乐终于有了一种实感,骆文端曾经真的出现过他的生命里,不是他的幻想,现在也真的在他的面前。 骆文端定了两个人的票,然后让万乐去收拾行李,他在旁边帮忙。 万乐打开了行李箱,把那些石头挨个小心翼翼地移进去,因为不放心,每一块都用卫生纸包住了之后,在用衣服包住,每进行这么一次操作之前,他都会把那些雕件摆在自己的胸前,偶尔给骆文端看看,大部分时间是自己照照镜子。他把镜子放在自己的脚边,时不时就拿起来看看。 这么收拾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骆文端终于催促他:“你还有别的东西吗?” 除了这些石头和那些包着石头的衣服,万乐什么也没带。 万乐又拿出了自己的充电器和充电宝,从卫生间拿出了个牙刷,两块毛巾。然后在骆文端的注视下,从枕头底下拿出了日记本。 骆文端看着他拿出日记本时候,忽然想到了万乐在这个屋里想尽办法藏日记,放了许多地方,最后还是放到了枕头底下的画面,觉得可爱,笑了。 但很快又笑不出来了,万乐没有别的行李了。 骆文端问:“只有这些?” 万乐说:“上次回家也是这样的。” 这无疑不是什么好事,这证明万乐在过着一种虐待着自己的生活,骆文端想起了万乐在日记的开头写的那句话。 “你不可以过得幸福。” 骆文端想了想,蹲下身来说道:“好,重新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8章 且共从容(二) 骆文端和万乐谁也没有通知,在第二天早上离开了北京。 在机场,托运完行李,两人一身轻松,骆文端拉着万乐的手去安检。万乐对此显得并不抵抗。骆文端感觉万乐对人群没有负担,有负担的是巨大空旷的场景。 安检完,两个人找了家拉面店坐下,骆文端无事可做,看着万乐吃面,吃得还挺香,他就直接问道:“到了那儿之后,有什么想做的吗?” 万乐脸埋在拉面碗里,说:“大师兄还在家里呢。” 骆文端知道他说的是那条狗,他想了想,说:“你想知道你师父的下落吗?” 万乐抬眼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这就是让他说的意思,骆文端道:“你师父喜欢妖怪,收养的师兄弟都是妖怪,他想把你大师兄培养成妖怪,多半也不是玩笑话。我那天把他带出来,让他随便跑吧,不过想到你可能会担心,也问了他要去哪儿,他没有告诉我。” 万乐没什么表情。 骆文端观察着他,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他并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不知道。” “哦,”万乐说,“他除了山里,哪也没去过,可能不知道能去哪儿吧。” 骆文端:“他有傍身之计,等他安稳下来,再来找你吧。” 万乐说:“不会来找我了吧。”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万乐说,“他一直都喜欢收藏那些邪门歪道,藏在床底下,我趴在他床底下看了不少书,才学会了那么多奇怪的东西。他收养我,也只是因为我是个奇怪的东西吧。我二师兄是妖怪,其他师兄弟也是妖怪。我师父也真奇怪。” 骆文端听出他话里隐晦的自轻自贱,他没有马上反驳万乐,而是迂回地说:“有一些人,觉得我们对妖怪太残忍了,当年你不是也这样吗?” “我?”万乐自嘲地笑了下,然后趴在拉面碗里喝汤。 骆文端说:“你。” 万乐:“好吧。” 他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骆文端说:“你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吗?你觉得你当年救我,是因为一时糊涂吗?” 万乐:“当然不是。” 他本来想说,不是一时糊涂,但却忽视了前半句话,把整句话都否定了。 骆文端:“你本来就是善良的人,看不惯有人受苦,所以才会救我,你就算觉得是一时糊涂,再让你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这么选择,所以我们两个的见面是必然的。你师父也是个善良的人,不是觉得你们奇怪、有趣才收养你们,而是想帮你们。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刚转过来,在班里说自己是个道士的时候,你是很引以为傲、很快乐的。这是你师父的功劳。” 万乐哑口无言,他又被教育了,可却被教育得很舒服,骆文端说话就是这么厉害,妥帖地让他所有翘起边来的疑虑都被轻轻地安抚下去。 骆文端说:“别着急否定爱,乐乐,大家都很爱你,给他们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万乐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没有,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就是在否定。 否定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否定自己的价值,他觉得自己已经毫无价值,留不下骆文端,身边的人也会慢慢地离自己远去。 万乐看着他,毫无预兆地眼红了,说道:“你骗我。” 他忽然间哽咽,眼泪瞬间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说道:“你分明就是骗我!” 万乐的愤怒来得铺天盖地,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转变了情绪,让骆文端也有些措手不及,看着他,手放在桌上,还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还是骆文端这次看到万乐之后,第一次见到万乐的眼泪。那天留下日记,再回家之后,万乐的眼睛有些红,应该是哭过了,但是骆文端装作不知道,他也没有直面到万乐哭的场面。 这次还是第一次正面撞上。 万乐说:“你是第一个走的!” 骆文端:“……” 万乐不爱吵架,更不会翻旧账,这次倒是狠狠地翻了一次,而且骆文端哑口无言。 万乐的状态敏感,仿佛是被激怒了的刺猬,声音很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视,骆文端视而不见,马上找回了理智,说道:“但我已经不会走了。”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我之前没有说过。”骆文端冷静道。 万乐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眼泪还是由于惯性,在哗啦啦地从脸上溜下去,“扑通”“扑通”落尽兰州牛肉拉面里。 骆文端说:“我之前从来没有这么承诺过。” 万乐怀疑道:“没说过吗?” “没有。”骆文端说,“你知道的,不能保证的事情,我不会承诺你的,以前没说过这种话,这次是第一次。” 万乐:“是吗?” 骆文端看出有戏,马上说道:“对,你不了解我吗?” 万乐了解,所以觉得他说得居然非常有道理。他努力去回忆骆文端以前有没有承诺过自己永远不离开自己,确实找不到任何记忆,好像这是真的。 万乐将信将疑,因为被这件事分了心,眼泪也停了会儿。 骆文端趁这个功夫把账结了,两个人去登机口,骆文端和万乐站在验票口的尾端,骆文端很高,平视着前面所有人的后脑勺,面色很平静地说道:“这次我一定可以做到。我不会走。” 万乐:“可是……” “没有可是,”骆文端仿佛是在谈论午餐吃什么一样,随意地说道,“我选择留在哪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不在乎身外之物,更不在乎我在哪里,好几世了,风景早就看烦了,有你就够了。” 万乐声音很轻地说:“但是我会老啊。” 这好像是万乐的一块心病,他怎么也过不去,所以就连说出来,也不敢太大声,显得这句话过于重,压得他难以自拔。 骆文端说:“你也会死。你去哪,我去哪儿找你。” 开始检票了,身后又来了人排队,在后面往前挤,万乐抬头看着他,骆文端退后一步替他挡住人群,那一刻骆文端好像真的有无穷的力量,什么苦难降临,都能挡在他的前面。无论万乐的魂魄转世轮回去了哪里,骆文端也真的都能找得到他。 万乐说:“但是你不要骗我。” 他没有任何可以拿来要挟的东西,全身上下都已经为了骆文端树了投降的旗帜,就连眼泪都不受他自身的控制,只要骆文端吹口气,他就开始摇摆倾斜。 骆文端很简单地说:“好。” 困扰着万乐这么久的事情,他心口压着的千斤重的大石头,在这么一个一点都不庄重,甚至很吵闹的、拥挤的登机口,被骆文端用小拇指轻轻地移开了,而骆文端的态度,好像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么小,这么不值得大惊小怪。 飞机上,万乐开始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的烦恼真的那么可笑吗? 想不出答案,因为骆文端坐下之后就拉住了他的手,他就不想思考了,靠着他的肩膀,看座椅前的电影。 骆文端偶尔和他说两句,万乐想起了那天他们一起看《肖申克的救赎》时,他是那么的绝望。 他一心觉得自己要死了,要离开骆文端了,拼命想给骆文端留下些什么,那时候他以为骆文端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其实骆文端早已经准备好了牺牲自己。 那是一场悲伤的电影,骆文端和他都在和对方告别。与骆文端相比,自己的告别显得那么生疏拙劣。 他又想起那天,他还在想,第一场电影是和他一起看的,以后骆文端的电影会和谁一起看呢? 今天就是第二场,原来还是和他。 造化弄人,那天他说“强扭的瓜不甜”,骆文端说“强扭的瓜蘸糖吃”,他还笑了。现在觉得说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万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我们是强扭的瓜吗?” 骆文端:“别管那些。” 万乐不知道骆文端是懂了还是没懂他在此时此刻问出这句话的意义,他又躺回去看电影,心不在焉地想,或许是懂了吧,只是告诫他警惕语言的虚伪和陷阱,别被意象所左右。 骆文端其实没有变化,17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实用主义者,看不起任何虚无的造像。他说什么话,都不是含沙射影的影射,而是此时此刻这场对话里需要这句话。 无论多少次,万乐都迷恋这样的骆文端,无论多少次,爱情都要重新点燃。 回去的旅程两个半小时,正好看完了一场电影,下机之后,离开北京,呼吸着故乡潮湿阴冷的空气,万乐忽然感觉心情轻松了一些。 这种轻松持续的时间没有很久,一直到他们辗转着坐了客车,来到山底下,骆文端手里拿着两大箱行李,俩人站在山地石阶上,网上看一望无际的山顶,骆文端还拒绝使用任何法力时,就荡然无存了。 骆文端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也感觉到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左手拎着的皮箱里,全是万乐塞满的石头。 万乐说:“你为什么不能用点办法啊。” 他都已经是神仙了,难道还要自己搬行李爬楼梯? 骆文端撸起袖子来,说:“不远,走吧。” 万乐说:“你是不是根本不行?” “是。”骆文端毫无男人的无用尊严,不吃这套。 就在这个时候,俩人听见了一声笑声,万乐抬起头来,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还没人的台阶上,站着一个男人,负手背对着阳光,看着他们。 骆武端彬彬有礼地说:“你们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第099章 且共从容(三) 大师兄从骆武端的腿后面跑出来,冲着万乐冲来,万乐张开双臂,说道:“大师兄!” 骆文端搬上行李,走了几个台阶,离骆武端还有两三个台阶的时候停下,两人差不多同样高,骆文端只需要微微抬头看着他,说道:“最近怎么样?” 骆武端说道:“凑合吧。” 俩人的渊源实在是讲不清楚,谁欠谁的也算不明白。骆武端本来设计陷害骆文端,精心谋划了十七年,但最后也还是帮他们把骆文端救了出来,骆文端能有今天,也离不开他的帮忙。 现在在相遇,谁也没有提起旧事的打算,默契地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不称兄道弟,也不分外眼红,就只是当认识的一个旧相识。 骆武端接过了一个行李箱,轻轻松松地换了只手,转身上了台阶。 “就留下了?”骆武端漫不经心地问。 “嗯。”骆文端说,“你呢?” 骆武端抬头看路,漠不关心地说:“有一天活一天,朝生暮死罢了。” 万乐抱着大师兄,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骆文端说:“放下让它自己走。” 万乐假装没听见。 骆武端看了眼他怀里的狗,想了想,忽然说道:“你还是别抱了。” 万乐:“?” 骆武端说:“老神仙死后,对妖怪的管理松了不少,不少妖怪都开始露面了,” “有你的对头?”骆文端问。 骆武端:“我不是这个意思。” 俩人没听懂他的暗示,骆文端也不关心,提着重物拾级而上,忽然一抬头,看见从山上冲下来了一条油光水滑的黑狗,直冲着万乐而去! 骆文端本有所防备,又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谁了,没有拦住,让开了路。 王子谦四条腿跑得飞快,冲到万乐脚下,先是扑他,后又冲着万乐怀里的狗,大声吠了起来。又激动又生气,理智全无。 万乐吓了一跳,说道:“救我!” 骆文端说:“王子谦!” 许是等级压制,王子谦瞬间老实下来,蔫头蔫脑地坐在地上,瞥着万乐的脸色。 万乐说道:“好吧,你怎么也来了?” 万乐放下大师兄,大师兄只是一只傻傻的丑狗,黑不溜秋地夹杂着几缕黄褐色的毛,看着既不威严,也不可爱,一放下,和王子谦相比,顿时相形见绌了起来。 王子谦自觉自己皮毛光亮,油光水滑,有些狗眼看狗低的架势。 骆武端说:“他已经等你很多天了。” 万乐看了眼骆文端,猜想这都是骆文端计划中的“巧合”。 骆文端一派平静,正大光明的装聋装瞎装不知道。 这几天,万乐已经把能见的朋友都见一遍了,如果听骆文端的建议,今天去了揭阳,估计“偶遇”的就是武韫、张得意等人了。 万乐说:“好吧。王子谦,你最近还好吗?” “不是很好,被道士打伤了,暂时化不出人形,”骆武端代替他回答,“现在就是一条土狗。” 王子谦冲他吼了两声,万乐居然感觉自己懂了他的意思,说道:“他不是土狗。” “中华细犬,”骆武端说,“有区别吗?” 万乐:“二郎神也是细犬。” 万乐想了想,说道:“大师兄没办法修炼成妖怪,是不是因为血统原因啊?” 骆文端说:“关系不大。” 万乐只好罢了。 “你真想让他成为妖怪?”骆文端犹豫片刻,问道。 万乐听出他的意思,愣了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说:“这,是不是不是我说了算?” 骆武端冷漠地说:“左右不过是一辈子而已。” 几人继续往上走,万乐忽而说道:“我其实有个问题,你一直没有回答我。” 骆武端转头看他。 万乐:“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万乐以前问过,骆武端回避了,骆武端的性格实在是太像一匹孤狼了,他像是狼王,冷漠又强大,沉稳又可靠。行走在人类和妖怪的边缘,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但又因为强大的气场,让人无法不在意。 骆武端这次想了想,说道:“很久之前,有过一个名字,他们都叫我‘石应语’。” 随后他淡淡地说:“太久了,也可能记错了。” 骆文端听了之后,神色一动,转头看了他一眼。 骆武端说:“也许就是你想的那个。” 山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 骆文端猜测这名字来自于这首诗,不过没有多问。 万乐并不明白这诗的意思,只是说道:“你这不是有名字吗?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们。” 他话里其实没有责怪的意思,骆文端还是制止道:“万乐。” 这次之所以骆武端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骆文端在这里。 骆文端是龙,是神仙,妖怪对于危险的感知是最为敏锐的,对于强者的臣服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即便骆武端很厉害,他在骆文端面前,也无法反抗什么。 万乐提出了这个问题,那么骆武端只能回答。尽管他一定是非常不愿意的。 万乐是人类,感觉没有那么敏锐,又因为骆文端在他眼里,从来都没有建立起过威严的形象,对这种东西的反应迟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没有说话了。 “不要这么叫我。”骆武端只是说,“不想让人叫的名字,不就是没有吗?” 几人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上了山,万乐一进门就发现水缸里的水是满的,香火还奉着,大师兄的饭碗里也有饭,证明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有几天了。 骆武端丝毫没有觉得在这里等他几天这有什么关系,把行李搬到了万乐的房间,问道:“吃什么?” 万乐说:“有什么?” 骆武端:“我去做吧。” 骆文端把袖子挽起来,说道:“我帮忙。” 最后就留下万乐坐在台阶上和两条狗一起玩,撸完这个撸那个,两条狗疯狂冲着他亮肚皮,舔他手,万乐一手撸一个,吸得整个人都平和了。 晚上,吃完饭,万乐撑得肚子疼,躺在床上玩手机,身边躺着两条狗,万乐腿搭在王子谦身上,倚在大师兄身上,整个就是一个昏庸皇帝的模样。 门忽然被推开,骆文端走了进来。 万乐顿时精神一紧,刷手机的手指一停,两条狗感受到他的变化,有些警惕地看着骆文端。 骆文端也许是因为身上的气场太强,无论是动物还是妖怪,都有些不敢进犯的样子。 骆文端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头发还没有干,对那两条狗说道:“出去。” 王子谦没有办法,看了万乐一眼,见万乐没有替他说话挽留的意思,只好夹着尾巴和大师兄一起溜了。 万乐说道:“干什么啊你。” “什么也不干,”骆文端直白地说,“睡觉。” 万乐瞪着眼睛:“这里很多房间。” “不想去。”骆文端说。 万乐简直哑口无言。 骆文端脱了鞋上床,躺在外侧说道:“这件事不商量,睡了。” 万乐看着他背着自己,说道:“那你,往里点啊。” 骆文端转头,感觉有些意外。 万乐躺下了,盖上被子,给他分了点。 俩人躺床上,都看着天花板,都睡不着,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骆文端闭着眼睛,在沉默中像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乐轻轻地问道:“你睡着了吗?” 骆文端:“没有。” “我们和好吧,”万乐说,“不要生气了。” 骆文端停顿片刻,开口道:“我没有和你生气。” 万乐:“那行吧。” “那我不生气了,”万乐说,“你也别气我了,我这病不能生气。” 骆文端想了想,说:“哪种算是气你?” “你要走之类的。”万乐紧张地说。 “那不会。” 万乐:“哦。” 骆文端说道:“和好了?” “嗯。”万乐点头。 骆文端虽然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分手的,但还是说道:“握个手吧。” 万乐伸出手来,骆文端握住了,俩人在被子外牵着手。 在这样一个宁静祥和的夜里,万乐想起了不少曾经的事情,感觉出了点物是人非的苍凉,没头没脑地说道:“你还记得程霞吗?” 骆文端确实是想了老半天,刚想说有点印象,就听见万乐说:“高中的时候,你每天晚上送她回家。” 骆文端:“?” “你确定吗?”骆文端说,“每天晚上。” 万乐:“很多次很多次。” 骆文端决定避其锋芒,不做反驳。 但万乐又说:“你还喜欢她吗?” “骆武端在妖怪界的时候,给你恢复的记忆是吗?”骆文端忽然问。 万乐:“嗯,怎么了?” 骆文端:“没什么。” 万乐:“?” 骆文端看着天花板,说道:“闲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啦,会有番外的家人们。如果想看可以多写几章,但是说然让我写一百章的我把账号密码给你你来吧! 第100章 完结章 在山上,万乐过了一段混吃等死的生活。又陆陆续续和骆文端清算了很多之前没有来得及算的余账。 比如说,万乐在吃梨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来,问骆文端:“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见我?” 再欣赏骆文端比死了还难受的表情。 万乐说:“你说说看,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肯见我?” 骆文端说:“因为我是个弱智。好吗?” “不好,”万乐不买账,“你倒是说清楚啊。” 俩人聊起来这些事情,其余无关人等就会自觉退下,可能是不想看骆文端局促,更可能只是觉得尴尬。 骆文端很是苦不堪言了一段时间,他实在是觉得万乐太难缠了,虽然说可爱,但也太难缠了。 俩人在一起,万乐时不时就要给他出个问卷来让他答,让他说清楚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做出了这样愚蠢的举动。 骆文端不是不能说,他只是和万乐不一样,他不觉得什么都是可以说得出来的。言语的表达能力有限,更多的东西是言语表达不出来的。他和万乐之间的感情,骆文端认为,更多的是无法表达的东西。 责任感、爱、感情、友情、愧疚、同情等等东西,他和万乐之间纠缠了那么多年,此时此刻做的决定,可能是来自于几百年前的纠缠,这些东西万乐也不是不明白,骆文端知道,万乐只是在刁难他。 骆文端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万乐随口乱扯:“你把大师兄变成妖怪。” 骆文端古怪地看着他,说道:“你确定。” 一到这个时候,万乐就又犹豫起来了。 骆文端把大师兄变成妖怪似乎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可能只需要他吐口口水、或者给他一片龙鳞之类的,就能点化了大师兄,可是变成妖怪之后呢? 这世界这么危险残酷,大师兄这么没有天分,这么笨,如果以后受罪了,是不是会怪万乐? 万乐说:“先算了吧,等师父回来再说吧。” 俩人把先前的账都翻得差不多了,骆文端甚至开始庆幸万乐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后来骆武端走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回来住了两个星期,又走了,他们的师父也并没有回来。 万乐不是很想再等了,他也终于对这种每天都重复的日子感觉有点烦。 那天,骆文端把院子里已经死掉了的银杏树木砍了,木头沫子飘了满院子,大师兄和王子谦的身上都滚了好多木屑,骆文端有一搭无一搭地做了两三天,做出来了一把很宽敞的摇椅。 这时候也正好入夏,万乐终于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晒太阳。 院子里的银杏树挡住了部分阳光,这是很理想的光照条件,每天下午五六点钟,万乐都准时躺在摇椅上睡上一觉。身上窝着两条狗,退休也不过如此了。 家里的很多家具都是骆文端亲手去做,他做之前也不会和万乐商量,万乐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把工具准备好,开始动手了。 万乐这次醒来,发现身边放了把蒲扇,看上去和买的一样,手工非常精细,甚至看不到接缝。 万乐摇着蒲扇,去厨房找骆文端,问道:“你买的吗?” “不是,”骆文端把一条鱼利索地剃掉鱼鳞,对半劈开,扔进锅里,爆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转过头来说道,“做的,怎么了?” 万乐想了片刻,说道:“我们就这样了吗?” 他这话的意思当然不是不满,而是想问:“我们就这么在这里活下去了吗?” 骆文端说:“你烦了?” 当然不会,万乐想说。 他觉得自己已经厌倦这个世界了,没有骆文端在的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对万乐来说没有分别。 可是他又觉得这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有种很隐约地颓废感。 万乐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骆文端想了想,往锅里泼了一瓢水,把正在播放的教程视频关掉了,然后抱着肩膀靠在厨房门前,看着他说道:“那你想去哪儿?” 万乐看着他,觉得真是他妈的帅惨了。 万乐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于是他说了句十恶不赦的话:“随便啊。” 骆文端:“……” “行,”骆文端咬牙说道,“等着。” 晚上,万乐喷了驱蚊水,又躺在躺椅上晒月光,一边摇扇子一边刷手机,笑得不亦乐乎。 骆文端把碗洗了,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个画面,万乐开始上膘了,胖了一圈,看着终于不那么瘦了,状态看着也完全正常,能吃能喝,一天能保证睡十六个小时,整个人沐浴在一种宁静祥和的光下,人都变得更漂亮了,只是这几天天天日光浴晒黑了点,却抵消了一些疾病带来的苍白,看着更健康一些,他像是镀了一层阳光在身上,穿着短裤躺在躺椅上,脚一晃一晃的,像是刚从河里拔出的莲藕,也挂着一层油,带着些青涩的新鲜,瘦得极美。 骆文端一开始见到万乐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他,就是这个模样。但其实是还是有些区别,那时候他刚十七岁,比现在白,没有现在瘦,眼睛架在鼻梁上,穿着改良中山装,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此时此刻,万乐却把所有的棱角都磨下去了,不再张牙舞爪地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而是安静地坐在这里,不想再享受被人注视,也不再为自己的小小才华沾沾自喜了。 骆文端忽然升起一种巨大的冲动,那种冲动就是坐在他身边。 万乐看了他一眼,给他往旁边让了让。 做这把躺椅的时候,骆文端就存了要一起温存的私心,做的时候他在心里比量过,刚刚好是一个人太宽,两个人稍微有些挤的宽度。但做好之后,估计是怕司马昭之心被万乐马上发觉,他还一次都没有坐过,这还是第一次。 万乐没什么思考地、只靠本能地、找出了最舒服的姿势,他把骆文端的胳膊放在自己脖子下面,整个人窝在了骆文端身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万乐说:“你看,今天的星星。” 骆文端抬起头来,看见漫天的繁星,像是被击碎的玻璃碎渣,闪烁在黑色的幕布下,每一片都闪着光。 万乐没有考虑任何征兆、任何凶吉、任何关于他专业方面的每一颗星星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单纯地说道:“真漂亮啊。” 骆文端说:“你不是玩手机呢吗?” 万乐并不害臊:“我自己看有什么意思?” “好吧。” 万乐问:“你想到我们要去哪儿了吗?” 骆文端说:“等明天再说吧。” 骆文端在浪漫这方面实在是有些没有天分,万乐对此并没有抱有期待。 他已经停药很多天,症状都已经减轻,万乐在心里隐隐地想,其实他有些想回揭阳看一看,但因为当时那么坚定地拒绝了骆文端,让他有点说不出这句话。 万乐躺在骆文端身上,仰头看他,问道:“你看什么呢?” “嗯?”骆文端说,“你不是让看星星吗?” 万乐无语地说:“平时也没有这么听话。” 骆文端:“别找茬。” 万乐翻了个白眼。 骆文端就低头看他,万乐说:“又看什么?” 骆文端:“星星。” 万乐:“……” 万乐自己撩闲,又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两条狗在他俩的脚下睡得呼噜连天,骆文端不想再浪费时间,拍了拍万乐,说道:“回去睡觉。” 万乐不大想动。 骆文端也没说什么,站起来就把他抱了起来,万乐搂住他肩膀,笑了起来,骆文端还掂了掂手感,然后对两条狗说道:“回去睡觉。” 两条狗悻悻地垂头耷拉脑地走了。 万乐看了眼说道:“要给大师兄也找个对象了。” 骆文端还没说什么,万乐就道:“我不是偏心,可是王子谦还且能活呢,不着急。他和二师兄一样都不着急。” 骆文端根本不在乎这些,单手抱着他把门打开,然后用脚踹上,把万乐放在了床上,这几天床铺上了凉席非常舒服,万乐激灵了一下,然后说道:“把风扇打开吧。” 骆文端已经当惯了丫鬟,伸出胳膊去给他打开风扇,万乐说:“可是没有合适的母狗,大师兄还没绝育呢,要绝育吗?” “安静,”骆文端说,“接下来别让我听见任何一条狗。” 说着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个东西,万乐看见了便安静下来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龙性四季都本淫。 后来,万乐在一次无意之间,又打开了自己的日记本,看见上面骆文端用花体英文,写了很长的一段英文句子。 “Together with you, I want to idle away the time. I want to idle away the sunset, taking a walk to kill the time till the stars fill up the night sky. I have squandered my world,it passes me by, tired and seemingly never loved. However,tomorrow, I will still do the same,idling An eyeful of flowers, life should be just as beautiful or meaningless Together, fritter away the delicate ancient universe. Till all the things that have been squandered behind our backs grow thin wings.” 万乐查过后,知道了这首诗的名字叫做《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他想,他在很多时候向骆文端发问,骆文端都没有当即回答,但他也确实都一一回答了,在很久以后,用更加婉转、深切、珍重的方式,给出了自己无比真诚的答案。 很多时候,万乐都为他们两个无法回到过去的模样感觉无法释怀,他幻想过很多次两个人一起上大学,在学校里谈恋爱的模样,这注定只能是不能实现的愿望了。 可过去的骆文端也无法如此把他珍之又重地放在心上,给他每一个困惑一个妥帖的答案,让他每一次怀疑都被安然地填平。过去的遗憾有今天的完满做弥补,只要有骆文端还在身边,万乐就不算是输了。 万乐很久没有写过日记了,他找了张纸,夹在了日记本里,在上面认真地写着: “那些绝望的爱和赴死 为我们带来短暂的沉默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 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写过之后,万乐短暂地把这东西抛在了脑后,重新投入了眼前的生活中。骆文端带着他回到了揭阳,在阳美市场支起了一个自己的摊子,卖一些自己做的东西,万乐坐在前面卖石头,骆文端坐在后面打磨石头,画图纸,两个人到了三点就会下班,约会、遛狗、做饭、洗衣服,打发时间。 有一天,万乐在阳美市场见到了个女孩,很多记忆都涌现在眼前。 女孩长得很漂亮,半扎着头发,系着一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身上穿着很漂亮的连衣裙,看logo价格不菲。她瘦瘦的,长得很高,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女孩和自己的朋友一起来的,俩人在看骆文端上个星期雕刻出来的一尊观音。 骆文端今年开始,雕刻已经有了自己的明显的风格,不再追求具象的作品,而是更在乎石头本身的条件和意境,大多是一些写意的作品,这种东西,只是追求翡翠的价值的顾客无法欣赏,而不追求这些东西的顾客,在这个行业中只占少数。所以在业内小有名气,价格不低,销量不大,刚好够他们俩的小康生活。 女孩喜欢上了这尊观音,这观音确实很漂亮,骆文端刚雕刻出来的时候,万乐就很喜欢。那是一块很好的阳绿冰种料,只是有一些很小的裂,导致它无法做无事牌。骆文端想了很久,在翡翠上划了一条线,然后顺着这条线,给观音开了脸,仅仅用了三条线,一条画脸,两条画细细的眼睛,剩下的都隐去做留白,观音的身体画了仅仅四五笔,做出衣服的褶皱来,剩下的皆不做刻画。挖去一些肉,做出立体感来后,就送去打磨抛光了。 女孩问道:“这个多少钱呢?” “等会儿,”万乐不动声色地说,“我去问问。” 女孩笑道:“好啊。” 万乐把店铺就留给她和她的朋友,自己去了后面,敲了敲门,说道:“你去看看。” 骆文端戴着眼镜,闻言还以为出事了,把眼镜摘了,问:“怎么了?” 万乐摇了摇头。 骆文端出去后,一眼认出了那个女孩是谁。 女孩看见骆文端,眼睛顿时亮了下,却不带任何感情,单纯是被骆文端的外貌惊艳到了。 骆文端问:“看中哪个了?” 张得意总觉得他有种莫名的亲切,看着他,说道:“你们两个,谁是老板?” “他是,”骆文端淡淡地说,“我只是打工的。” 张得意:“可是你好帅啊。” 骆文端:“你也很漂亮,还在念书吗?” “这都可以看得出来吗?”张得意惊讶道。 她的朋友推搡她,笑道:“拜托,你长得很幼稚呀。” 张得意笑了起来,她比她的朋友更漂亮,也更大方可爱,敢大大方方地和陌生人说话。 “我好喜欢这块观音,”张得意说,“但我一定买不起,你告诉我多少钱,让我死心好不好?” 骆文端:“你有多少钱?” “爸爸给我十万块。”张得意说。 骆文端随意从柜台里拿出来了一块,直接递给了她,说道:“这个吧,十万给你了。” 张得意:“……” 一块玻璃种无事牌。张得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骆文端提醒说:“只收现金。” 张得意说:“啊。” “不好意思,我忘记换钱了,”张得意说,“但是真的吗?十万块吗?” “是的,”骆文端说,“你的项链不错。” 张得意摸了下自己的项链,那是一块春料豆子,她已经忘记了是从哪里来的,好像是他爸爸离开家之前送给她的,但是今年她爸爸回来找她,却说自己不记得这条项链了,但她已经戴习惯了,不愿意取下来了。 张得意说:“家里长辈送我的,其实和你这里的货比起来,太差了。” 骆文端道:“十万块,无事牌给你了,这条项链送我吧。” 张得意对这个要求显得有些一头雾水,骆文端解释说:“我觉得它工艺不错,拿来研究一下。” 张得意更觉得离谱了,这石头用的是最普通的工艺,十个摊子上九个都有这种豆子,有什么工艺可学?可骆文端却不像是个骗子。 张得意说:“可以啊。” 她说着,就道:“那好吧,你等我去换钱。” 骆文端笑了下,看着她,说道:“算了。” 他把自己的pos机拿了出来。 张得意的闺蜜一脸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显然是怕张得意上当受骗,张得意却二话不说就刷了卡。 万乐给她包装,这块石头骆文端一开始卖三十万,看上去像是骆文端让张得意占个便宜,但万乐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骆文端曾经拿过张得意她爸爸的一块无事牌,骆文端在还这份人情。 张得意还在恍恍惚惚,感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万乐看见她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无法说的心酸。 当年他们俩为了这个小屁孩费劲了心思,生怕她在成长的某一段路程上走歪了,骆文端光是为了她的学习,就为自己做了多少年的心理建设,终于说服自己相信学习不好的小孩也有自己的出路,而此时此刻,张得意就这么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万乐想,张得意本性善良、真诚,好像本来也就应该如此。当年总觉得告别太匆忙,但后来再想,那确实已经是最好的告别的时机了。 万乐看着她,仿佛就看到了很多很多过去抓不住,又放不下的过往,都展开了铺平了,呈现在了他面前,没有面目全非,而是一切如昨。 万乐说道:“不要弄丢啊。” “我会用生命守护着它的,”张得意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把自己的项链郑重地摘下来,递给了骆文端,“谢谢哥哥们。” 骆文端笑了一下,对她说道:“不算哥了,叫叔吧。” 张得意说:“谢谢叔叔。” 骆文端摆了摆手,回后面去了。 张得意走后,万乐回去看骆文端,见他还在写写画画,便明知故问地道:“你要她那条项链干什么?” 骆文端却答非所问:“除了你,以后我不会送别人翡翠了。” 万乐知道他的意思,骆文端不会再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人情纠葛了,他慢慢地会把所有东西都抛下,丢弃,所有东西都会成为他的累赘,那些曾经放不下的过往,全都变成了过客,唯独万乐会成为他的世界的常驻民。以后所有的纠葛与爱,金钱和残暴,都留给万乐。 很久以后,万乐再打开那本日记,看见在自己的字后面,骆文端写了一个“好”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的速度我就不保证了啊 会有一个二师兄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