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丧尸化的七天》作者:修什么野狐禅 文案 普通人的末世,没有金手指,没有随身空间,没有灵泉。 1v1 he 一天一章 今天先发三章。 练笔之作,欢迎交流。 第一章 公寓 1. 二零四零年三月十七日,阴。 我男朋友被丧尸咬了。 昨天夜里,我正在扯开一个红蓝相间格子编织袋,在阴影与锈迹中将货架上尚且保存完好的袋装食品以及米面油盐等必需品尽可能多的扫入袋中。他手里拿着一根锋利的钢刀,斜靠在数米开外的一堵墙上,刀面反射出电灯泡的惨白色冷光。 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感觉缺乏精神,心跳一直很快,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像阴云一样笼罩着我。我男朋友探了探我额头温度,安慰性地吻了我,说不要紧,我可能只是有点感冒。 我喜欢他的亲吻,这让我感觉到宁静,就像我曾观察过的一只黑领白斑的金眶鸻将头扎进芦苇和盐角草中,细密绒羽反射太阳余晖,像那种安静的氛围。 后来我将这只意外死亡的金眶鸻制成标本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就像他。 我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色彩斑斓的虫子从货架上拎起,丢到地上。蹲下去拉开柜门,灰尘扑面而来。一大群花纹艳丽的细小昆虫窸窸窣窣四散开来。 “咳...咳咳”我迅速捂住下半张脸,过于厚重的灰尘仍然呛入了我的鼻腔。 “有东西!”刀尖掠动,墙面光斑一闪而过。 “嗷!”丧尸吼叫声响起。打斗声。刀刃划破空气,随即有一阵刀刺入肌肉的闷响。几分钟后,破碎的玻璃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钟年从破碎的窗台前确认下方的一坨肉已丧失活动能力,然后转身向我走来。 头痛并未影响我使用异能的效率,亮起的白光细腻温和,我如往常一样迅速治愈了他刚刚在打斗中不慎被钢筋划伤的手臂。 “走吧。”我拉上了沉甸甸的编织袋,对他说。 或许收获后的胜利感会冲昏一个人的头脑,让人对危险的感知能力降到最低。就像猎杀毒蛇的蛇雕在享受猎物在喉咙中挣扎时沾沾自喜,却没想到下一刻被垂死的猎物反咬一口,致命毒液瞬间从动脉扩散到全身。 那只摔下楼的一级丧尸绽裂的血肉吸引了另外一只丧尸。它停留在门外,眼睛红得惊人,獠牙浸满了透明的涎液。 尖锐的嘶叫。 头晕。 耳鸣。 我被发热模糊了记忆,他推开了我,或许我推开了他。我只记得鲜红血液在人的皮肤上渐渐流动滑落,混合泥土后形成褐色脏污的滴落状血迹,还有从手上无力滑落的尖刀。 2. 再睁眼,头顶是天花板。我愣了好一会,才坐了起来,发现身处一个小房间内,身上盖着崭新的被褥。 房间角落木箱里杂乱地堆着一些婴儿用品。我并未过多注意,拿起一旁椅子上搭着钟年的一件外套。我用双臂把它卷进怀里,推开了房门。 屋里没人。 房子很小,我走到玄关,推开门,看到水泥铺设的楼道。地上没清理干净的血迹曲折蜿蜒到楼下。 我用鞋底蹭了蹭,血迹已经灰暗,干涸在水泥地表,混合着一些不明灰黄组织。 楼下,我推开了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死了很久。 两人都是趴伏的姿势。我隐约看见女人肚腹处隆起。两人身上都有扭打痕迹,断了一根手臂,全是血,沾上的不知是谁的血肉。男人半张脸朝着我,嘴角有微笑。 我当然不打算踏入这间储藏室,又酸又臭的腐败气息就已经让我感到晕眩。 门内躺着的大概是原来的主人,而门外的我们并没有支付租金,就强占了这件公寓。我感觉到一种可笑的局促和尴尬。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我飞快地关上门,将自己从腐败发臭的空气中解救出来。 “扬扬?”低沉好听的嗓音传来,站立的男人眉眼俊朗,从鼻梁斜上方有一道细小疤痕,蜿蜒到眼角,平添一分煞气。 “你回来了。”我说。 “里面的人原来住在这吗?” “嗯。”他简单应道,不欲多言。 我追问道:“是一对夫妻?”我握住他的手掌,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中提的米粮。 他看了我一眼,对我的追根究底感到无奈。 “对,夫妻。” “那个男人感染了丧尸病毒,丧尸化后杀了他的妻子?”只是我的猜测。我回想起男人嘴上的鲜血和微笑。 “不,是他的妻子。”他答道。 3. “我进屋时,看到他的状况...”钟年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寻找到了一个模糊委婉的形容词,“...不太好。被吃得差不多了。那女人看起来快生了,如果不是末世,他们会过得很好。” 他的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钟年不喜欢看见同类的死亡,或许因为物伤其类,又或者是他身上过强的同情心。 我常常怀疑命运是否过于随机,治愈异能不应该在我身上,而应该给钟年。因为我既不会因为活着的同类而欣喜,自然当他们死去的时候我也不会感到有一丝哀伤。 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幸福一家,怀抱期待的心情准备了玩具和小衣服,却等来了噩梦。守护妻子的丈夫是否也怀抱着天真的幻想,最后却被爱人的獠牙刺穿胸膛? 感人又可怜。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男朋友反握住我的手,我们一步一步地走着阶梯。 “就像我们一样。”我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不一样。” “不会一样的。我们会比他们更好。”他强调道。 我的手指从他的指缝中露出,在空气里晃动,触摸到了他食指指肚一层厚厚的茧。 4. 回到屋内,男朋友走到客厅,确切来说是厨房——只是简单被几块板隔开的空间。 男朋友把刚煮好的面条放到桌上。 “感觉好些了吗?你睡了很久。” 我点点头,脱了鞋,只穿着袜子走在地板上,没有声音。 我眼前一暗,体温从带有略带力度的手掌传来,视线恢复后,我看到他的神情温柔又关切。 “已经退烧了。来,吃点东西吧。” 我的舌尖滚动着盐的咸味和油香,劲道的面条被简单调了味,并不显寡淡,是我四年来吃惯的口味。 “那辆车已经不能用了。这里离皖苏基地还远,这几天我得找找还有没有其他载具。” “这间公寓还暂时能供电供水,我在储藏室又找到一点粮食,加上我们刚收集的,足够撑一段时间了。” “附近有家废弃的诊所,我明天会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剩余的药品。” “好。你总是有办法的。” 我们断断续续地交谈着,没有人提起其它。 5. 饭后,我窝在男朋友怀里消食。 鼻尖萦绕还未散去的面食香气。睁开眼,我看见男朋友线条利落的下颌。 他在练习操纵异能的熟练度,指尖的液态金属慢慢成型,像一只鸟。因为他一只手圈着一个我,还要忍受我将手伸进衣服下摸他背上那条巨大的伤疤,这只鸟捏得歪歪扭扭。 “知更鸟的鸟喙应该是尖细的锥形,这种弯钩形的鸟喙属于肉食性鸟类。”我伸出手触碰它,鸟的形象渐渐变得清晰。 他将手握紧,金属如散沙一样塌陷下去,消失在空气中。再张开手,手掌里已经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知更鸟。 “给你。”一只小胖鸟被放在我的手上,上面还有上一个人手掌的余温。 我将它拢在手里,用双手捧着透过亮光看,精致的绒羽分毫毕现,闪着金属特有的亮光。 我将它倒过来倒过去,举远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摸上细长的鸟喙,指腹出现微小凹陷。 钟年用剩余的金属飞快地凝结出各式各样的刀,短的,长的,有的像针一样尖锐,有的带一道棱角分明的血槽,时不时沉思片刻,将其中一些毁去,又熔铸成另一些。 我玩累了,将胖鸟收进口袋。 我等待他将金属全部收回指尖,最后一滴消失后,我拉住了他锁骨附近的衣料。 “我想看看你的伤口。”我说。 衣物掩盖之下,斜方肌往上,一个深可见骨的印记露出。 治愈的白色光芒覆盖了已经止血的伤口,白光散去后,两个孔洞的痕迹已经浅淡到几乎消失不见。 “别再动用异能了。”男朋友不赞同地握住我的手。不值得,没用的,我认为我理解到了他隐含的意思。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兴许......治愈异能可以逆转丧尸化进程。或许更高阶的可以,但是对于目前只能治愈一些小打小闹的伤口的我来说,还远远做不到。 两年前,丧尸病毒一夜间席卷全球。有人声称是某个反人类实验室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也有人猜测是从外太空降落的提着镰刀的死神。不过很快,求生的渴望压抑住了纷扬的谣言与指责。 尽管人类一致联合起来形成联盟,丧尸病毒仍然以顽强的生命力和超越地球上一切生物的进化能力缓慢坚定地推进战线,世界上的人类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减少。 病毒侵入人体后,首先攻击人体T细胞,将免疫细胞同化为异常细胞,让免疫系统的功能在短时间内基本丧失。随后,新转化的异常细胞黏附在脑细胞上,分泌物质使脑细胞合成异常蛋白,促使人体认知混乱,丧失理智。小分子蛋白随血液扩散到全身,促进牙齿的二次生长以及皮肤硬化,最后,心脏停止跳动。 我们逃来M城时开着一辆车,车载电台总是实时放送科学研究进展,一度因为信号不好而中断。听多了,好像和丧尸对抗的时候能让人死得明白些。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从随便一个什么地方传来疫苗研制成功的消息,电台,广播,电视,什么都行。 有时候可能寂静才是绝望的最好注解。 6. 我知道他隐瞒了一些东西。 比如我们昨晚光顾的那家零售店的街上就有一辆车,比如离皖苏基地其实只剩下三天的路程。三天,如果不是因为高速公路已经被截断,只能走弯弯绕绕的小路并且要躲开丧尸,最多两天便可到达。 然而我们都不愿去想象未来。去基地最好的结果是刚好研发了疫苗,刚好疫苗价格低廉,普及度高,刚好能让普通人也有机会注射,刚好疫苗见效比特效药还快。 但是,一发子弹总是更直接而高效,并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而人类喜欢懒惰。 即便他们慈悲为怀,我却不敢与命运去赌那争分夺秒的时间。 人体从来没有这般脆弱。从病毒入侵到完全转化,我所知道的撑得最久的一个案例也不过坚持了七天——广播的激昂男声热情讴歌了人类的无限潜能以及共同对抗病毒的坚定决心,并再三暗示人类救星明天便会降临,只要我们永不放弃。 噢,人类文明万岁。 于是我嘟囔:“我不想去基地了。” “这里就很好。我喜欢吃你做的面。” “至少我们还有剩下的时间。” 他没有回答。我见过羚羊被宰杀时的表情和悲恸的哀嚎,和他一模一样。他的表情从僵硬到一脸不可置信,然后转换成极度的痛苦,仿佛顷刻间被刀尖刺入心脏。他的痛苦是无声的。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具体入微的表情,好像独自卧在浮冰上的半死人,带着最后的了然不顾一切地凿穿了坚冰。下一刻冰层破碎,坚硬的外壳下面没有鱼群,只有冰冷刺骨的海水。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你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我心想。我很快就会拥有更持久更深刻的绝望。七天,也许不到七天。我看不懂他眼神中划过又湮灭的微光。 他一定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有多滑稽,活像我刚刚生吃了一只变异丧尸,并且吐出骨头邀请他一同进食。他的喉咙翻滚几下,想说些什么。 我只好抬头啄吻他长出胡茬的下巴。以前他从来不会忘记剃胡子,因为我有一次抱怨说亲他时扎得疼。 我还记住了关于他的很多东西,但是我不准备告诉他。或者在我和他一起腐烂的前一刻,我和他十指相连,凑在他耳边不断地说,直到他的耳朵被蚁虫啃烂,或者我的牙床脱落。 我说,我不想离开你。 他说,他也一样。 我问他,你不会趁我睡着悄悄一个人走掉吧? 他反问我,你会吗? 我说,我绝不会抛下你。 他说,他也一样。 7. 睡着前,我隐约感到男朋友悄悄地亲了我的额头,我想睁开眼看他,还想冲着他笑,却无法抗 拒沉重的眼皮。 那个轻柔的吻伴随我进入梦乡。入睡前一刻,我模模糊糊地想到,被刺穿胸膛,一定很痛吧。 第二章 巡逻队 8. 二零四零年三月十八日,晴。 阳光刺破阴霾,我揉了揉眼,突然注意到房间内有一扇窗。窗玻璃关着,被焊死了,打不开。然而阳光永远无法被隔绝,它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自由。 床头一张纸条,我拿了起来。 扬扬,醒来饿了就吃些东西,在客厅桌子上。我去医院看看,很快就回来。在家等我(此处有重点符号)。 落款是钟年 我将面汤加热了一下,倒进面条里用筷子搅了搅。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但为了避免被唠叨,不情不愿地把面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早饭(午饭?),我仰躺在客厅沙发,无聊地观察着屋内布局。 房子虽然小,五脏俱全,而且异常整洁。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一个客厅,一间储藏室就是全部。储藏室在楼下,我已经去过。原先沙发正对的墙上挂着的一张结婚照已经被取下收到了抽屉里。室内空间比昨天我刚醒来时大了不少,应该是阿年在我睡得跟白天的猫头鹰一样时搬走了部分家具。 卫生间在客厅左侧,因为太狭窄,墙上全是收容柜,原先应该摆满了东西,现在已经被清空了。 没有镜子。唯一的一块镜子在卧室的书桌上,是那种俗气的红色塑胶壳、背面贴着一张色彩艳俗饱和度极高的飞鸟鲜花贴纸的老式手握镜。书桌紧挨着木制大衣柜,里面放了我们带过来的衣物。 房子看起来并不贵,采光不好,整个公寓只有在卧室的一扇窗户,其他地方显得有点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前面的草坪,更远处被树木遮挡了,看不太清楚。双人床在房间正中央,靠着窗户,我很喜欢被阳光唤醒的感觉,想必那对夫妻跟我有一样的习惯。 9. 过于静谧的气氛给了我一种美好的错觉,好像这只是两年前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 没有病毒,没有鲜血,没有人会死去或即将死去。 不过,在这里死去,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末世到来之后,除了丧尸之外,困扰人类的第二大疾病是精神疾病。据称,躁狂抑郁症发病率比末世前增长了70%,许多人更是在痛失至亲后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无法想象独自一人在丧尸遍地的世界里挣扎求生的情景,幸好我们还有彼此。 然而末世到底也改变了一些东西,我们都变得更寡言。我时刻感受到精神上的过度紧张,独处的时候我曾观察过自己,我和镜中的我漠然对视,就像撕去了笑脸面具下露出的苍白。有些时候,我甚至能具体感受到身体的某个部位正在腐烂。 因此我恐惧过长时间的独处,这会让我失去对情绪的把控能力,除非我找到什么事情可做,因此我开始断断续续地写日记。 我曾提出和他一同外出,但是他温柔而坚决地拒绝了我。 饥饿让我的感知更灵敏,我趴在桌上,生命死去了一半,期待着门外的一切声响。 10. 刺鼻的消毒水。墙壁上悬挂的“医者仁心”锦旗被血污染成褐色。 热汗从太阳穴滑落,钟年将不知道第几个丧尸的脑袋刺穿,直到手臂因为用力过度颤抖不已,他一刀把最后一只丧尸钉在墙上。一只 身穿护士服的丧尸被锋利刀刃挖开脑髓,刀刃翻搅后挑出一颗粉色晶体,鸽蛋大小。放松了一下手臂肌肉,钟年附身拾起晶体,握在掌中,晶体化为无色粉末。 “喀啦。”微不可闻的金属碰撞声传到钟年的脑海里,链接了一道奇异的感知。钟年迅速躲到病床后,拉上门帘。片刻后,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一前一后,两个人。 “听说了么,那什么药剂中心抓了一只四级丧尸。” “啐。四级?真的假的。目前人类异能者最高级的不过刚刚三级而已。”另一道粗犷嗓音传来。 “好像说,四级的已经有神志,会思考了。”瘦小的那个男人握紧了手中的枪,眼睛一直注视着周围。 “他妈的,这些鬼东西进化得这么快。老子还不如直接让它们来一口,省得整天担惊受怕......” “去去。赶紧把这一片巡逻完,回去......” “里面是谁?出来!”其中一人怒喝道。 钟年贴着墙,屏住呼吸,握紧手中刀刃。 一道粗暴的推门声响起,瘦的那个从隔间拉出一个人。 “哎呦。”四十多岁的男人倒在地上,发出痛呼。 “幸存者?”声音粗犷的那个怀疑地打量着地上的男人,手中枪械利落上膛,枪口指着那个男人。男人惊恐地举起手,试图往后缩。 “猴子,你看看。” 瘦的那个一脚踹到男人背上,男人整个人趴倒在地。背上的衣服猛的被让掀开,发黑的丧尸抓痕暴露出来。 “我!我...”男人慌乱着想遮掩伤口,话刚出口,便被一声枪响打断了。 男人扑倒在地,头上一个洞,正在汩汩地冒出鲜血。 “妈的。这一上午遇到的全是被感染的,浪费老子子弹。” 两道声音渐渐远去。钟年才从隔间出来,手里提着一些常见病的药物、绷带和消毒水。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几秒,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钟年拐过弯,从那两个人来时的方向走去。不远处水泥地面几道发白的脚印,延伸到另一头。 是军靴。 钟年顺着脑海里跳动的光点找去,在地上发现了一截铁链。他将铁链卷在手掌上,收拢五指,铁链和脑海中那点奇异的感知一起消失了。钟年隐隐有了猜想。 回去的路上钟年略有所感似的突然望向一个方向。柔软毛皮的剐蹭忠实地传递到他的大脑皮层,形成感觉。他心念一动,附近裸露的钢筋自发射出,将奔跑的兔子串成了一串死兔子。 “四级丧尸已经有神志了。” 那两个人的声音萦绕不去。 地上又躺了几只一级丧尸。钟年沉默地等待抵御伤害的金属化的皮肤恢复,拿起了药箱。 药箱里还有几颗刚洗干净的晶体,都是鸽蛋大小,纯度不高,全是一级的。 晶体碰撞药箱,发出哐当的声响。 11. “扬扬。我回来了。” 我感觉有一个人借用我的身体在说话,我可以轻易捕捉到他的紧张和过度敏感。但我同时又像一个漠不关心的过客,抽离在体外围观一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电影。 我透过我的眼球看到了红色的我,像一团融化的热蜡缠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我大声呼喊让他快逃,然后我看到他琥珀般浅褐的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倒映出我的笑容。我看到他抱住了我,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志在必得的轻蔑表情。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渐渐将他吞噬的红蜡。 下一刻,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铁链缠住了我的脖子,不断收缩。我的脸因为缺氧而变得紫红,我向他伸出手,然而他和另一个我一边说笑一边相拥而去,离我越来越远。 我跪倒在原地拼命地用手指甲揪住锁链,在我即将死去的前一刻,铁链断了。我被泡到冰冷的海水下,离头顶冰层透过的阳光越来越远。 “怎么会有兔子。” “回来的时候捡的。” “真好吃!” “慢慢来,别噎着。还有半只留着明天吃吧。”冰箱柜门啪的一声被关上。 “阿年的厨艺总是那么好。” “嘴甜。再给你吃一块,剩下的不许吃了。吃太多不利于消化。” 不满的嘟囔声。 遥远的距离将声音解离成破碎的杂音。 我的嘴里冒出一串飘摇的气泡。 我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12. 深夜,我醒来了,在床上。 门半掩着。身旁的被子皱成一团,冷的。 我将被子掀到另一边,抽出枕头底下的匕首,翻身下床。脚底传来瓷砖的冰凉,我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脚趾。 我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向房门走去。窗外是浓重的黑暗。我藏在门后的阴影中探出一只眼睛,窥见客厅的背影。 生肉的血腥味萦绕着厨房。我男朋友背对着我,面前是一盘兔肉——或许叫半盘。 我看见他端起那盘生肉,凑到鼻尖嗅闻。我的手无意识地痉挛般抠着门上一块半裂的木板。 他饿了。 异化中的人类开始感觉到无法被满足的饥饿,对生食兴趣渐生。 “阿年。”我走到他身后五米外的地方,停下。 五米是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也不会因为接触太近让人感觉到冒犯。 我镇定地藏好了右手衣袖中的匕首,然后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眼泪在睫毛闪耀水光。 “你在做什么呀。” “我困了,回去陪我睡觉吧。” 男人沉默地站着。 我没有说话,我在等他。 我听到碟子被轻放在灶台上的轻响。 他慢慢转过身,右手藏在背后。 我捂住嘴,又连续打了几个哈欠,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眼睛困得睁不开。 他的胸膛缓缓起伏,我慢慢地凑过去。 我是无害的,我对你没有威胁。我试图像他传递这样的信息。 寒凉的刀刃贴着我的手臂。 我仰着头胡乱地亲他,假装没听到他过快的心跳。他在黑暗里注视着我,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钟年比我高小半个头,但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笼罩着我的阴影有一天会给我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嗡的一声过后,我们都听到了机器运作的闷响。 那碟肉回到了它原先的地方。 “走,回去吧。”他用右手牵住我的左手,我们往卧室走去。 我轻轻合上房门,我的男朋友蛰伏在黑暗里,他在等我过去。 我的脑海里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在尖叫。 他迟早会因为好奇而咬穿我的喉咙。 但是我还是迈着欢快的步伐过去了。 我伸手掖被角,匕首顺着袖子滑回了我的枕头底下。 我翻了个身,躺在他怀里,他的嘴唇贴着我的后脖颈。 第三章 过去 13. 二零四零年三月十九日,晴。 字条: 在家等我,不要出去。 钟年 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背上有一小块地方发痒,摸了一下够不着。 被子面料扎扎的,盖起来不太舒服。可能过敏了。我把被子用消毒水喷了一遍,拿衣架架起来放到窗前晾晒。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没找到那面镜子。奇怪,昨天明明还在这的。 卫生间,那个不锈钢水盆也不见了。所有能反射光线充当镜子用的东西都不见了。 算了,不找了,晚上让阿年看看吧。 14. 早上。中午。下午。太阳西斜。 每天除了睡就是吃,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在危险丛生的末世里的生活。我似乎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丧尸圈养的人类。 长时间呆在屋里,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压抑。 于是我把冰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只死不瞑目的兔子飘散出臭味,静静地跟我对视。我恶意地一刀插入它眼眶,转了一圈,眼珠被完好无损跳了出来,它们以抛物线的方式进入了垃圾桶。 个头不大,但是肉很紧实,脂肪分布均匀。怪香的。 我盯着它发呆。 我记得钟年很喜欢吃兔肉,以前爱吃熟的,以后说不定更喜欢生的。 第一次见他吃兔肉,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15. 那天我带了三个学生去喜马拉雅山上定点观察棕尾虹雉。 上山前,当地人告诉我们昨天这里有一场小的雪崩,有些路断了。我们谢过他们便上山了。去旧的观察点的路果然已经不通,我们只能另辟他处。 那里的雪没有落在红梅上,因此不必细软如轻絮,全是又干又粉,靴子踏进去再拔出来像陷在流沙里一样。我们走的不快,到达目的地已经花了很长时间。 一头利落短发的女生正在给另一个扎辫子小个子的女学生绑好雪地靴,男学生在铺毛毡。 雪下的有点大,稍远一点就一片灰蒙。 短发女生说她们去附近架摄像机,我说别跑太远,感觉不对劲就回来。依稀记得她叫周媛。成绩优异,是我很看好的一个学生。 “小.....那个...”我揉了揉眉心,实在想不起来名字。 “啊,季教授您叫我?”男学生愣愣地转过头,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拿着这个。”我示意他接过我手中有点分量的合金伸缩架和一面纯色三角旗,“到外面找个稍微高的地方架好,把旗绑在上面。” 伸缩架有点分量,加上我们穿的衣服又厚又笨重,男生接过去的时候打了个趔趄,不过很快就稳住了身体。 “去吧”我说,“哎。护目镜别忘了。” “哦哦哦。”男生连忙戴上护目镜,掀开帐篷出去了。 我拍开旅行包上的雪渣,拉开拉链,拿出记录本和另外一些资料,还有几个罐头,几包真空包装袋装食品。 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我翻开记录本,拿出笔凑近火堆,将本子架在腿上。靴子上的残雪化了,变成水迹。 男学生进来拿了东西又出去。那两个女学生还没有回来。我合上笔帽,将记录本放到袋里,起身掀开帘子。 一出门飞雪扑面而来,护目镜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霜。 雪下的更大了,劈天盖地。 我喊上男学生,一起往她们离开的地方走去。 刚走出没多远,就看到迎面跑来两个黑点。 “季教授!一个人!躺在雪地里!”周媛一边拉着另一个女生,一边疯狂向我挥手。 16. 四个人跑了几百米远,就看到雪地上躺了一个人,已经被雪盖住一半,生死不知。旁边散落着摄影器材。 “没死,还有呼吸!”男学生喊。 我和周媛把人抬了起来。另一个女学生连忙拿起地上的摄影器材,男生跑过去拿起重的几件,跟她说:“我来帮忙!” 女学生点点头。 我们一起把人抬了回去,放到我那顶帐篷里。 17.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颈部脉搏,跳动缓慢有力。确认完人没事,我就继续写没写完的记录了。 “咳咳....”剧烈咳嗽声从我身后传来。 毛巾和熟兔肉。 “谢谢。”穿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军装的男人说,他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 我没兴趣询问他倒在雪地的来龙去脉,只是告诉他可以跟我们一起下山。 钟年捧着兔肉咬了一大口,喉结翻滚下刚热好的牛奶,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捧过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被蒸汽熏红一片,脸蛋红扑扑的。 18. 有时候钟年会看到季扬低下头写着什么,有时还会咬笔帽。 指尖翻飞的刀刃被收入刀鞘。 季扬偶尔会凑过来问他需不需要食物,或者水之类的,脸上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像冬日的阳光。护目镜已经取下,因此钟年可以毫 无阻碍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这样的人,钟年想,他原先根本不会和对方有交集。他们的生活轨迹本应是各不相干的两端。 他确实像唯一的阳光,对疲惫的灵魂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钟年想。 19. 大半个月,一无所获。学生们都提不起精神。那个叫钟年的人从没有提起他自己的事,只是跟着我们。 幸好我们的食物和饮用水都会准备额外的分量,五个人也够。 他吃的不多,力气倒是大,来了以后我们的东西他一个人就能拿的差不多。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有时候会有学生跑过来小声问我学术上的问题。钟年一个人在不远处坐着,手里旋转着一把纯黑色的军用刀。有时候他安静得仿佛失 去存在感,有时候他掩藏在深邃瞳孔下的血腥气会让我蠢蠢欲动。 但是当我专心致志地做某件事时,总会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追随着我。尤其是当我露出那种小狗一样软绵绵的微笑时,他的视线会格外强烈。 他来的那天,我看到他的衣角有血迹,新鲜的。 我注意到他腰间的枪套,空的,原先应该有一把枪。 啊,他灵魂中的裂痕总让我着迷。 或许他是个逃兵,假装军人的通缉犯,猎杀珍稀动物的偷猎者。我为他编写了无数个剧本。 我观察过他,他似乎在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和另外一些人联络,只是结果可能不太顺利。 要是他走了,我竟然开始认真想象那个情景,我可能觉得有点无聊。 20. 下山后,几个学生都爬上了车,把自己摔到座位上,一边喊累一边闭上了眼休息。我转到车尾,看到钟年还有另一个人在一起。他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坐着,随意地靠在墙壁上听另一个人说着什么,手上的刀已经收起来了。另一个人身穿和他一样款式的军装,体型魁梧,矗在那儿像一座石头堆成的山。 我凑得更近了一些,听到他们在交谈。 “他......他家里有个重病的母亲,需要一大笔钱。”壮硕的那个男人叹了口气。 “......” 钟年突然转头,看见了我,皱着眉。我干脆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剩下的袋装兔肉。 “那个......我看你挺喜欢这个的,这些就送你吧。” “以后我能再见到你吗。” 钟年看了我一样,神情似乎温和了一些。 “谢谢。也许不太可能了。”他说。 我有点失望,还是腼腆地微笑,脸上两个小小的酒窝。 第四章 知更鸟。 21. 二零四零年三月二十日,晴。 今天的字条只有三个字。 别出门。 钟年 我常常沉浸在过去的喧嚣色彩中,回忆我们的曾经。 过去确切和现在的灰暗不同,又或许是我的回忆剪去了不必要的枝节,让它永远洋溢着甜蜜和雀跃。 以前的记忆模糊得越来越快,我必须尽可能多地写下来,以免遗忘。 22. 命运就是很奇妙,雪山一别我们都只对彼此有一个基本印象,谁会知道我们后来竟会成为一对爱侣。 再见面的机会来得很快。 我刚完成一篇关于春夏季气候异常对欧亚鸲活动范围的影响的论文,就已经深夜了。 研究所里灯光已悉数熄灭,只剩下安全通道微小的绿光以及紫外线的紫光明灭不定。 我走出门,寂静的回廊响起我的脚步声。 我如往常一般转入标本室向我的朋友们告别,本应空无一人的标本室里面却有一个黑影。 他仰头看柜架上密密麻麻的标本瓶。 “好看吗。”我关上门,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那些漂亮的鸟。 “活着的时候应该更好看。”钟年说。他转过头,眼睛看着我,扫了一眼我胸前的铭牌。 “我却更喜欢永恒的美丽。”我说。 我抱着胸,斜斜的靠在一旁,看着他半张脸隐入黑暗,阴影爬到鼻梁上浅浅的刀痕。 “真巧,我们又遇见了。”我笑盈盈地说。 23. “季教授。” “新来的那个叫钟年的,让他当我助手。”我在玻璃窗后,看着他正在安装一台科研设备,时不时转头和其他人交谈。眉眼之间虽有疲惫,那双眼睛熠熠生辉,似乎已经从之前的事件中走出来了。这个人身上永远有旺盛的生命力。 “好。” 24. “季教授和钟哥好有默契啊。” 我和钟年一起到野外记录鸟类生存状况。每次我刚踩上枝桠,前方就会伸过来一只手把我稳稳地拉住。在条件恶劣的情况下,钟年会拦腰抱着我,让我撑在他的肩膀上采集信息,以免惊动警觉的幼鸟。我们甚至不需要言语交流,便可明白对方的想法。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我会用手指卷着他的衣角。在他看向我的时候,腼腆地朝他一笑。 再后来,我们会躲开其他人到山洞里接吻。他咬着我的嘴唇,然后我用舌尖缠绕他的牙齿,轻轻地往他鼻子吹气。我们像两股草绳一样紧紧地缠绕彼此,疯狂地榨取彼此的汁液,什么也不做,只是接吻。 阴暗潮湿的山洞总是能最大限度地脱去一个人的羞耻外衣,让他变得赤裸而真诚。虽然我一直不觉得我有羞耻心这个东西,但是钟年有这种可笑的负担。他甚至拒绝了我说在这里来一发的请求,而拒绝我的理由仅仅是弄脏衣服不好解释。 但是当我的牙齿贴着他的裤裆,唇舌描摹出阴/茎形状的时候,他的手没有推开我,反而把我拉得更近了。 你看,他的动作永远比他的言辞诚实。 25. 工作时间不可以,季扬义正词严地拒绝道。 所以,在整栋楼的灯光全部熄灭,只剩下安全出口标识的绿光和紫外线灯的紫光闪烁时,季扬的双手被领带缚住,然后他被我按在标本架上。 雪白外袍沿着他的腰线垂落,在脊椎末端勾勒出清晰的凹陷。 “阿年,你要干什么呀。”他用那种很甜很甜的语气慢吞吞地问道,平光镜滑落到鼻梁。 “这样不太好吧,明天会有人发现的。”眼睛流露出犹疑的情绪,季扬的眼睫毛因害怕而小心翼翼地颤动着。 我从叉开的衣袍里看到了他的股沟。他里面什么也没穿。而我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 “蓝歌鸲。” “这只是..白尾鹞....呜嗯!” “啊.....嗯.....” “纵....纵纹....腹小鸮。” “季教授教得真好。有没有遗漏的?” “没.....不....再..再数一遍吧。”季扬半贴着我的手,股间液体慢慢地流到我的手掌上。我把液体抹到他大腿内侧,耐心地抹匀。 “这么多品种的鸟,季教授最喜欢哪只?” “最喜欢你的。”季扬很慢很慢地地回答,一眨一眨地看着我,眼睛水盈盈的,惹人心疼又惹人喜爱。 26. 我戴上平光镜,拨弄了一下头发,勉强掩饰脸上未褪的潮红。一双手捡起外袍帮我穿上,系上领带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严丝合缝。 我的手指搭上了钟年的腕骨,将他拉下来。我们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季教授,我来找小媛,这是给她的。 她今天跟另一个研究员出去了。我帮你转交吧。我的手插在衣袋里,露出客套礼貌的微笑。 麻烦您了。家属把头发拢到耳后,扫过我和钟年相握的手,扬唇一笑。 27. 我拿起那只胖鸟,用手指捏着它。 但是,我触碰到的地方,像一只真鸟的肚皮一样陷进去了。须臾,手中的知更鸟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我的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钟年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否则他不会将金属全部收回。 我的身体比思维的速度更快。下一刻,我已经拉开门跑了出去。 楼道有点暗,我却管不了这么多。我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皮肤渐渐染上灼热。 脚下触感一软,我一低头,楼下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从门里滚了出来,我踩到了他的胸口。这种触感实在让人觉得恶心。 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去,三天来第一次走出了这间公寓。 28. 室外的空气有点冷。我抬头望,阳光不见了,遥远的天际处厚重云层呈深紫色,隐隐有雷光闪烁。 “M城的幸存者请注意,M城的幸存者请注意——丧尸潮将在五天后来袭。请在三天内到M城西部古城墙下集合,届时将由军队将未被 感染的幸存者护送到皖苏基地。三天后所有前往基地的通路将被封闭。” “重复——丧尸潮将在五天后来袭。请在三天内到M城西部古城墙下集合,届时将由军队将未被感染的幸存者护送到皖苏基地。三天后所有前往基地的通路将被封闭。” 城市电视台的全城广播被人打开了,整个城市都响起一道女声播报的通知。 我在渐渐浓重的夜色中奔跑,耳旁一直响起广播的声音,路旁废弃的汽车响起尖锐的鸣笛声。 医院,没有。 零售店,没有。 工厂,没有。 最后我停在一条小巷前。 血腥气。 墙上的砖全是鲜血和劈砍的痕迹,地面上散落着零碎的肢体。 我小心翼翼地抬脚躲过了几块被砸出一个凹陷的钢铁状物体,颤抖着向前面倒在地上的人走去。 “阿....阿年?”地上的人小幅度挣扎起来,捂住胸口。 我连忙跑过去抓住他手臂扶他起来,刚碰上的瞬间,触感传来坚硬的反馈。 第四天,他的皮肤开始硬化了。 “阿年!你怎么样?” “你怎么...跑出来了。我没事。”他扶着胸口,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我的不安也随之增长。 “我遇到那只二级丧尸了,那天在零售店那只。它吃人的时候,我把它杀了。” 不远处一只丧尸睁大着灰暗的眼睛,脖颈上插着一只音叉。 我扶起钟年,凝神放出治愈异能笼罩着他。 “我没被它伤到。只是被这东西砸了一下。”钟年踢开那个铁块。 我紧张地看着他,整个人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他下意识想抱我,又因为手上脸上都是血污,张开的手停住,最后收了回去。 似乎有鸟鸣。 “脏,回去再亲你。”他说。 29. 我拉着他,一路低着头走。 钟年几次想凑过来,都被我瞪回去了。 “明天我和你一起出来。”我说。 “不行!”他想都没想,强硬地拒绝道,“外面危险,你在家等我。” “然后呢?”我转过头问他,咄咄逼人,“然后你又像今天这样?这次没事,下次呢?下下次?哦然后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等你回来?” “不,这件事必须听我的。”钟年的态度丝毫没有软化。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30. 晚上。 我们都躺在床上,试探性的询问从我耳旁响起。 “扬扬......你今天...听到广播了?” “什么广播?”我闷闷地回应,抱紧被子背对着他。 身旁的男人不安地动了一下/身,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半天听不到响动,我睁开眼,鼻尖前悬浮着一只鸟,比原来那只更胖,泛着蓝光。 “丑死了,不要。”我瓮声瓮气地说,脸埋进被子里。 “扬扬,真的不要吗。” “不要。” “......” 下一秒,我落入一个怀抱中,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 “货既售出,恕不退换。” 很安静。 “扬扬。我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我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脏搏动。 我说:“最多不过被感染罢了。阿年,我真害怕迟早有一天等不到你回来。我会疯的。” “不会的。”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你丢了,我也能把你找回来。” “骗人。”我转过来窝在他胸膛,头顶被下巴硌着。 “我从来不骗你。” “真的吗?” “嗯。” “那你告诉我,”我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不让他有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把镜子丢掉?” 31. 跑出去的时候,在遇到他之前,我看见了那面镜子。 已经破碎的镜子,印着花草的贴纸粘着塑料壳被摔到地上,镜片都碎裂了,反射出五彩斑斓的怪异又扭曲的镜像。 一只鸟倒在一旁。细尖锥形鸟喙,从脸部到胸/部的羽毛呈红橙色,翅膀上有橄榄绿翎毛。一只典型的知更鸟,也叫红胸鸲,属于欧亚 鸲的一支。 关于知更鸟的传说有很多,大致分为两种。一种说它胸/部的羽毛是因为染上了鲜血而变红,另一种说它为圣母守护篝火,火光染红了羽毛。 相比于篝火,阳光,人类的火种之类的比喻,我更喜欢鲜血。美好总是因为残酷而更加美好。就像将喉咙扎入荆棘丛的荆棘鸟,才能 用泣血的歌喉歌唱出世上最动听的歌曲。 在末世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地球的气候发生异常,末世后这种气候变化更剧烈。明明是三伏天,晚上却能下起暴雪。 环保运动空前高涨,许多人坚信是因为人类滥杀其他生命造成了这一切。于是,新的法律在重压下出台。杀害一只鸟,可能比杀人的 刑罚更严重。 这只红胸鸲远渡重洋,或许在连续飞行多日后降落到低空觅食。 阳光,或是别的什么让它把闪耀的碎片误当成雨露。当它欣喜地将宝石吞入肚腹时,锋利的玻璃割断了它的喉管。 真令人忧伤。 32. “想好编什么借口了吗。” “......” 钟年将手探入我衣服下,揽着我的腰,低下头不说话。这个人装聋是世界一流水准。 “你的异化又加剧了?”我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伸手捏住他下颌骨前端,逼他张开嘴,借着光看他犬牙的生长状况。我用手指摸了摸,拇指和食指捏住其中一只犬牙细看。 我没有将手抽出来。钟年轻轻地用犬牙碾磨着我的手指,尖锐的齿尖在我的指腹压出很小的凹陷。酥酥麻麻的痒。 “咬我吧。”我说。 第五章 周薇 33. 事实上,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34. 和扬扬同居之后,我的生活好像突然有了新的期待。 他有一个非常壮观的标本储藏室,储藏了成百上千我不认识的鸟。 虽然我每次进去都觉得那个房间有点阴森,扬扬却毫不在意,总是呆在那研究他的朋友们。 扬扬对鸟类总是有永不磨灭的热情。 有些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他最初吸引我的就是这种专一的热情,色彩明亮且单纯。 同居以后,我渐渐发现,他不止是在笑的时候会露出小小的酒窝。 我以前一直认为我们是两种人。我在雪山事故后再无法握枪,被强制退役后曾经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扬扬却不同,他的人生轨迹顺遂又完满,他有热爱的事业,并且得到的成就与他的付出成正比。 我曾以为像他那种人心中永远不会有阴霾,但这也仅仅是我所想而已。上帝总是额外偏爱那些色泽诱人的苹果。 在一起之后,他的独占欲渐渐显露了出来。我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而他执着地让它变得更简单。他似乎偏执地认定我们会永远在一 起。为了时刻得知我的位置和行为,他的手段层出不穷。最明显的一次,是在刚子来找我时,装作买草莓冰淇淋不小心碰见了我们,于是顺便邀请他来家里吃晚饭,直到确认我的战友和我并没有超越革命感情的接触才笑眯眯地请人离开。 扬扬讨厌吃草莓。有一次我买了草莓香型的避孕套。他吃到后,一张脸瞬间煞白,到卫生间吐了一晚上。他后来有气无力地告诉我说他小时候的宠物鹦鹉吃草莓被噎死了。他和它的尸体相处了两个星期。后来发现的时候那股尸臭和草莓浓郁的香气已经扭结在一起。 35. 刚子是真傻,人还不用套话,他已经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还说我以前把车当G71战舰开,一趟下来他们全都吐得天昏地暗,连最稳重的老石都脸一阵青一阵白。我反驳他哪有这么夸张,明明易阳就没有。刚子一拍桌,哈哈大笑说因为这小子中途就已经吓得厥过去了。扬扬很腼腆地挽着我的手说没有啊,阿年开得很慢,坐他的车很有安全感。 刚子像噎着了一样,像老石那会的脸一样半青半白。这是狗粮吃撑的后遗症。 易阳那小子倒是精明,可惜用错了地方。 36. 那天我们四个人在山上值守,突然就有尖锐的哨声。易阳主动提出和我一块去看看,剩下两人留在原地继续站岗。这小子三番四次想甩掉我,被我看出来了。于是我故意让他以为成功了,然后偷偷尾随,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这小子,以为周围就他一个了,撒开腿跑到一处地方,拿出枪就瞄准不远处的鸟。 那鸟的羽毛五彩斑斓,在阳光下异常好看,价值非凡。我喝住了易阳,问他要干什么。 易阳握紧了枪,眼神变化不定,一咬牙,枪对准了我。 我一愣,说你这小子是不是魔怔了!然后便伸手夺枪。我们在雪地上扭打起来,易阳跟着了魔似的,说什么也不放手,跟铁焊似的。这小子撞得头破血流,我当然不会真把他往死里打,手就慢了。这一犹豫,易阳一肘子重击我下颚,我头嗡的一下,瞳孔都无法聚焦。 这小子平日训练偷鸡摸狗,这会倒是把我教的格斗技巧都他妈用上了。 易阳!我半跪在雪地上朝他大吼。 你他妈想清楚了!你这一枪下去,明天这子弹就他妈进你太阳穴了。 他一愣神,我扑上去把他撞倒,反锁他双手把他压在雪地上,一脚把枪踢落山崖,惊飞了那些原本在山崖边的鸟。 易阳绝望地大吼一声,看见和枪一起飞落的雪沫星子以及四散的鸟群。 他眼圈瞬间红了,眼球睁得仿佛要脱落,死死的盯住他面前的一小块雪。 跟我回去!我说。我起来,押着他往回走。回去得狠狠关他几个月禁闭。 易阳像失了魂一样走着,正过着一段线路。易阳暴起,挣脱了我的桎梏,反手拔出了我别在腰间的手枪。 易阳一边用枪指着我,一边慢慢向后退去。 停下!我出奇愤怒了。 你后面是悬崖!有什么事好好说! 不。易阳摇了摇头。 你今天是想一枪打死我是吧?来,朝这里!我指着脑门中央。 你他妈有种就一枪朝这里打。懦夫! 不。易阳绝望地看着我,他根本不可能朝着我扣下扳机。我五年前将他从毒贩手下救出来,给了他和他的一家人重新面对阳光的机会。 易阳朝着我跪在悬崖边,佝偻着腰,神情癫狂又绝望。 我需要一笔钱.....我妈...我妈等不起!他崩溃地朝我大吼,随后又精神失常一般喃喃自语。 钱我可以借你,我说,找兄弟借,缺多少都可以凑齐。我慢慢接近他,用手势示意他安心。 在握上枪把时,易阳突然咧开嘴笑了。 不够的。而且,我不能再欠你第二回 了。 “砰!”易阳握着我的手狠狠地扣动了扳机,身体向后一蹬。 但....是...抚......恤金...够...... 易阳!!! 我看着他渐渐成了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轰隆隆的闷响逐渐接近,我看见了我的手掌上残留的鲜血。 我还恍惚着,身体却下意识地躲在一块大岩石后面。 我的眼前一直晃荡着那片血。 雷鸣般的轰响携着漫天雪尘而来,在岩石激荡出沉重的巨响。然后,我随着被掀起的岩石一起被卷入其中,失去了意识。 37. 尽管他试图掌控我的一切,我却无法对他升起真实的恶感。我稍微语气严厉一些,他有百般手段让我低头。有时装哭,有时抱着我撒娇,有时一边哭一边抱着我撒娇,屡试不爽。我妥协后,他立刻就笑得像一只狐狸精。我早在心里给他划出了好大一块地,他有足够的权利在里面无理取闹。 我承认我已经离不开他,就像药物成瘾一样。我曾经试图和他谈了谈我们之间的问题,就在冰淇淋事件后。结果是我们破天荒大吵一架,冷战了一段时间。 直到那一天。 38. “现在为您插播一则消息:一种不明传染病在多处地方被发现。感染此病症的患者会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目前该事件正在被紧急处理中。在此,本台呼吁群众切勿恐慌,不传......” “扬扬!呆在家里别出去。锁好门窗,别让任何人进来!” “阿年,出什么...嘟嘟嘟”电话挂断。 眼前数十个只会嘶吼生食人肉的怪物向我涌来,这显然用传染病就能解释的通的。 我没有任何武器,冷静地往身后退去。我捡起地上一把折叠椅,在电梯门关闭前一秒把它丢了出去。丧尸没有来得及冲进来,被厚重的电梯门碾断了手臂。 我冲进屋内,把门狠狠关上,挪动家具顶住门,然后去查看昏迷的季扬的情况。 季扬的身体时不时窜出一道微弱的雷光。我的手一触及他的额头,便被惊人的高温吓到了。 “咔擦!”一双有尖锐指甲的手穿过了木门,我拿起柜子上的长刀像它砍去。 破洞越来越大,我甚至能看到门后面闪烁着数量惊人的红眼。 39. “唔......”季扬悠悠醒转,全身发红,脑内隐隐作痛。 屋内一切已基本成为废墟。钟年躺在地上,背上横插着一把刀,割出一道贯穿背部的伤痕,深不见底。 钟年已因为失血过多而脸上苍白,背上的伤依然在不停出血。 “阿年!”季扬扑了过去,在碰到对方的瞬间看到了自己遍布雷电的双手。 “不....这是.....这是什么。”季扬不可置信地看到被自己双手触碰到的地面瞬间被烧灼成漆黑。 窗外阴云密布,闪烁着紫色雷光。钟年流的血已经太多了,下一刻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季扬从未如此恐惧。他在这一天发了誓,如果能让钟年活下来,那么,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只要钟年这个人活着,他都可以接受。 最后他活下来了,以最健康的方式,甚至还有了异能。代价就是季扬未发育完全的雷电异能转化过程被强行中断,变异成治愈异能。季扬的治愈异能先天不足,升阶速度极慢,且只能发挥出同阶段异能者一半的能力。 但是钟年活下来了。季扬想,只要他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40. 那天之后,我们再没吵过架。我好了,他却病了个彻底。 季扬无法容忍我片刻的离开,他的眼神永远追随着我,连被毁去的标本都无暇顾及。 我很担忧他的心理状态,却无计可施。凭恃着他的爱,我尝试引导他回归正常。 刚开始,我只能让他处于频繁做/爱后的极度疲劳中才能脱身。渐渐的,我尝试与他短暂地离开他,两分钟,十分钟,半小时,半天。 他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但是可以阳奉阴违。每当我发现他偷偷跟上来,他就会得到惩罚。比如,我不会再碰他。 一开始的惩罚是我不理会他的任何举动,但是这种漠然以对的态度只会刺激他,让病情加重。于是我更改了措施。 我如往常一样与他聊天,将他抱在怀中,和他分享我的经历。 没有亲吻,没有下一步。我告诉他,好孩子才能得到奖赏。 第一次接受惩罚的时候,他甚至在半夜全/裸着坐在我的胯上,一边流泪一边用他迷人的鹿眼哀怜地看着我,请求我用阴/茎插入他体内 的任何一处。 我温和地拒绝了他,将他锁在床上抱着他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在睡梦中感受到他的嘴唇隔着布料含住了我的阴/茎,于是以后的惩罚里除了锁链,他的身上还多了诸如口枷之类的东 西。 金属异能的好处。 41. 季扬的情况在渐渐好转,至少表面如此。我无法区分他是否在演戏,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正是对方所需要的。 如果一个人能演一辈子正常人,那么他就是一个正常人。 42. 他的情况稳定后,我们便往皖苏基地赶去,途中停在M城补给,谁知道这里就是我们的终点站。 43. 二零四零年三月二十一日,阴。 我在电视台附近遇到了从前的战友,老石。 我们打了一架,很尽兴。老石是力量型异能者,对他魁梧的身材来说如图锦上添花,他应用得很好。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三十来岁的火系异能者。老石喊她周姐。 她一身红色风衣,眼角细纹显示出年龄,红唇张扬得犹如燃烧的烈焰。 这个女人很强,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已经接近三级低阶。 “老大老大!”那个瘦的像猴一样的男人殷勤地凑上前,在女人耳旁低语。 “发现一间小公寓......”说完,瘦猴又急急忙忙退到一旁,和另一个强壮的男人恭敬地站立在女人后面。 “幸会。我叫周薇。”她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犹如一条毒蛇注视着我,“听说你和老石从前是战友。” “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不。”我简短地回应,转身离开。 她抖落香烟燃烧时的灰烬,又悠悠地吸了一口,“因为你的小情人?” 我拔刀。那两个男人蠢蠢欲动,老石沉默地站在一旁。 “你想做什么。” 一个金属外壳的信号弹滚到我面前,上面有湛蓝印记,还有中文字写着皖苏基地四个大字。 “我不需要。” “拿着它。你会需要的。” 一道毒液落在我脚跟前一寸位置,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音过后,地面焦黑脱落。 这个女人是火系和毒系双系异能者,实力深不可测。 她离开时,在经过我的时候说:“或许,我可以上门拜访一下季教授。” 44. “没见过上赶着送死的。”周薇哼笑一声,将烟碾灭。 “周姐,那个不识好歹的人,我们要不要......”粗犷嗓音的男人建议道。 “你打不过他。别去给我丢人现眼。”周薇命令道,“你,瘦猴。去古城墙。把今天的份额先完成了。” “是!”瘦猴谄媚地笑道,“绝对一个感染者都不会留下!那个老大,你看这晶核......” “好好做事。该是你的就不会少了你。” “哎!是是是!”瘦猴高兴地拉着男人离开。 “没本事的废物。”周薇厌恶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不过这种人最容易控制,周薇暂时还需要他们。 “老石,你这老朋友心气还挺高。” “他一直都这样。”老石应道。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周薇叹了口气,“我还是一想起小媛就......” “以她的能力,本来可以轻轻松松地进入研究中心,远离和丧尸战斗的危险,谁知道......” “我还是很感谢你,老石。你肯奋不顾身地去救一个陌生人。小媛在天之灵也会感谢你。” “没什么可感谢的,最后我也没把她从丧尸手里救出来。”老石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渐渐走远了。 第六章 我们 45. 二零四零年三月二十二日,阴。 昨晚我让钟年咬我。他拒绝了。 “扬扬,我们之中至少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他温柔又悲伤地说。 他这几天一直让我吸收晶核。钟年每天外出除了找食物,就是在收集晶核。在大量晶核的供应下,我和钟年的异能都成功升到二级中阶。 然而钟年不满意这样的速度,他感到挫败了。 他沉默的时间比以往更多,我敏锐地觉察出他的情绪,但却并不明白这种情绪的由来。 于是我细声细气地说:“阿年,我可以与你做/爱吗?” 46. 钟年将我摔在床上,脱我衣服,同时空气中凝结出四根金属铁链分别缠缚住我的四肢,将我拉成一个大字。 他的手抚摸着我光裸的肚腹,带起阵阵瑟缩。 “阿年,你好热啊。”我咯咯地笑个不停,“你忍了多久啊,我亲爱的阿年。” 下一秒我就彻底说不出话了,金属口枷凭空出现在我的口中。我用舌尖舔弄中间的金属圆球,牙齿在上面咬出印痕,带着它不停转动。我故意发出暧昧不清的呻吟,眼睛看着钟年,却发现他没有脱衣服,只是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我。 我有一点生气。 那么,是因为昨天我没听他的话跑出去了,让他生气,所以在惩罚我吗。 我乐于遵守游戏规则,并且认为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只不过一切的前提是钟年性命无虞。 他不要妄想着我会乖乖听话,然后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插入的金属器皿过于寒冷,我实在不喜欢它们。不过,我习惯了钟年给予我的一切,并且一直都在享受着它们。同样的,他也喜欢全部的我。 不只是一部分,零碎的,是全部的我。 我从像一个小偷一样肖想着他的一切,到登堂入室明目张胆地掠夺,也不过短短四年。我渴望更多的他。如果我是雷电异能,有足够强的能力杀死他,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异化后的钟年吃得干干净净。他将永远属于我。没有人能将他从我身边抢走。 可惜,我的雷电异能虽然还在,却永远被掐灭了生长的幼芽,只剩下可笑而讽刺的一丝。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的四肢被铁链锁住。我的性命与欢愉任凭另一个人作主。我期待着异变完成的那一日,他一边将我送上天堂,一边撕咬着我的血肉,即便不是现在。丧尸的行动总比人的时候好猜测得多,虽然我依旧留恋他还是人类时不沾染血肉的亲吻。 我射/精了。 我充满迷恋地微笑着,极度的快感让我的意识彻底抽离。我无法呼喊,我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将我的身体拱手让人,期待着戏剧的结局。 47. 第一天。我一直惴惴不安。但是我发现他似乎误以为被咬到的是我,一个大胆而惊险的想法从我的脊柱爬到了大脑,我决定将错就错。 我太了解扬扬了。如果他知道被感染的其实是他,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的身边,而我永远无法阻拦。 第二天。我遇到了巡逻队。对于我来说,他们是同伴,是救星。而对于扬扬来说,他们是敌人。我必须阻止扬扬离开公寓。于是我把门从外面用铁链一圈一圈地缠住。他很乖,还记得我们的约定,没有试图出门。然而那一天我遭遇了一场恶战,我不得不收回全部的金属用于作战。当我看见他跑出来时,我感到无尽的恐慌。于是我无法抑制地强硬的命令他必须呆在公寓里。 同时,我开始整晚整晚地失眠。那天晚上我走到厨房,意外地发现停电了。我拿出肉闻了闻,确认它是否有变质。 “阿年。” 我全身的冷汗在这瞬间迸出,我感觉到肾上腺素极速飙升。 我的右手伸到背后,顷刻间便凝出一把尖刀,就像我平时和丧尸作战一样熟练又迅速。 第三天。他还在安睡,我却发现他的皮肤上开始出现斑状痕迹。所以我将所有可能让他发现真相的物件都搬走了,包括那面镜子,目的是维持我为他编织的这场摇摇欲坠的梦。 第四天。我意外地遇到了那只丧尸。它正在撕咬着一个人的肢体。我凝聚出铁块向他砸去,可惜那个人早就死了,我没能救下他。丧尸挥舞着音叉向我扑来,我脖子上的痕迹就是这么来的。我们扭打在一起,最后,我赢了。 躺在肮脏的地面,我望向头顶天空。我在想,如果我能早一点进阶,是不是就有足够的能力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杀死它?那么今日两难的处境将不复存在。 第五天。我遇到了老石。他告诉我刚子已经死在第一波丧尸潮来袭的时候了。我又问起易阳的母亲,随即自己都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危险丛生的末世不会容许一个孤苦无依,重病缠身的老妇人存活。易阳用命换来的生机到底如昙花般转瞬即逝。我还问了很多从前的旧识,得到的回答要么是沉默,要么是死了。 这见鬼的世道。我感叹了一句。然后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没动用异能。我们打得大汗淋漓,我一把用手勾住老石的脖子,像从前那样。 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些我爱的,记挂过的人们都渐渐离我远去了。 48. 铁链仍旧发出碰撞声,杂乱刺耳。 “扬扬?” 回应我的是一声嘶吼。他眼睛里的爱意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我血肉的渴望。 我的脊梁骨仿佛一节一节被人敲碎,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六天。他变成了一头只会嘶吼的怪物。 49. 刚开始有异能的时候,我曾经捏过一颗心,挂在他的脖子上。 帮我保管好。我说。 他一脸幸福地捧着那颗心。 他笑着跟我说,每当他用手指触碰到那颗心,闪烁的电流总让他有一种心脏触电的感觉呢。 然后他拉着我的手,放到了那颗心上。指尖微弱电芒在我们之间流动,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快乐许多,仿佛真的被电流击中了。 50. 到M城后,回家,是一个既让我觉得甜蜜又让我恐惧的词语。 每一天,我不知道在家里的是期待我回家的爱人还是等待我自投罗网的怪物。 每一天,我回到家,总是看见扬扬安静地坐在床中央。房间逼仄又阴暗,天花板遍布蜘蛛网,年久失修的痕迹无从掩饰。 房间里最明亮的是他的微笑。 他很喜欢看向他右手边的墙壁上。他喜欢跟我说今天又看到窗外有什么鸟飞过。 但是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窗户。 只有一幅画,画着阳光,草地和鸟。 第七章 永恒(上) 51. 我从未想过他会误认为被感染的是我。当他躺在我怀里,反反复复地承诺他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弥漫开苦涩。 我的爱大概比不上他那么热烈,不顾一切。我永远有一层顾虑,因此我自惭形秽。我忘不了他的每一句话,但同时这些话也在叩问着我。 那么我呢?我能履行我的承诺吗? 有时候坐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姿,看到青紫的血管渐渐爬到他的脸上。 漫长的折磨。死神已经下了宣判,却迟迟不来收割灵魂。 在烟草的白雾缭绕中,我有一次甚至萌生过一丝想要离开的想法。 毕竟我是健康的,我完全有自保能力。 但随即这种想法被一种更痛苦的如海一般深邃的悔恨感淹没。 “咬我吧。”他说。 那一刻我所有情绪都偃旗息鼓。他总有操控我情绪的魔力。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竟然会想到放弃。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阿年。”他朦朦胧胧地说,翻了个身。 他睡着了。 晚安,扬扬。 52. 我在房间内坐到深夜,试图用各种方法唤醒他的神智,无一例外失败了。 我开始后悔我当初的天真想法。我竟以为在短短五天内可以让扬扬升到四级。 但是,那确实是我唯一的期盼了。 紫色闪电划过窗外,惨白光芒映衬着季扬痛苦的吼叫。 我上前,却被他掀倒在地,后背直直的撞向衣柜。柜门被撞裂后,我倒在了衣服堆里。 他在风暴雷鸣中挣脱了锁链,逃到了倾盆大雨中,消失不见了。 53. 一枚信号弹刺破紫色阴云,炸裂开湛蓝的焰火。 与此同时,一千公里外的研究中心爆裂开响彻寰宇的欢呼。 两个研究员在天台,注视着楼里欢呼的人群。 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女研究员忧心忡忡地说:“阿铭,我心里总是不安定。你说,解毒剂真的研发成功了吗。” 男研究员扶着栏杆,侧过头安慰道:“肯定没问题的,珊珊。这么多专家教授都在场。而且,你也看到了,那只四级僵尸被注入解毒剂后彻底丧失了攻击能力,变得和平常人无异了。” “哎......”女研究员遥遥地注视着欢呼的人群,目光里是化不开的忧虑。 最高级别安全室内,四级丧尸柔顺地露出脖颈,任凭研究人员注射药业。它半红半白的眼睛一动不动望向窗外。 萦绕不散的阴云近在咫尺,已经呈深紫色,几乎遮天蔽日。 在夕阳的余晖下,研究中心的主体建筑恰似一只张开双翼的知更鸟,面对着唯一的光亮,欣喜地扬起了它的喉咙。 **** 附 前文明纪元部分相关文献资料 来自人类自然研究中心的报告 京津基地负责人: 我中心已确认丧尸潮系丧尸新一轮进化引起,降临特征为深紫色隐有雷光的云层。目前作用机制不明。 人类文明万岁。 报告人:研究员 于珊 高铭 2039年10月2日 来自皖苏Z014小队的巡逻报告(三) 皖苏基地负责人: M城电视台已启用。大部分感染者已清除。中心城区发现一名二级中阶金属异能者。 人类文明万岁。 报告人:队长 周薇 2040年3月21日 来自皖苏Z014小队的巡逻报告(五) 皖苏基地负责人: M城幸存者已成功全部转移。“城墙”已开启。 人类文明万岁。 报告人:副队长 石山 2040年3月23日 来自京津基地方面的消息 各基地: 三日前午夜时分人类自然研究中心遭遇丧尸群袭击,已确认无一生还。相关资料已全部损坏。原羁押四级丧尸不知所踪。 人类文明万岁。 报告人:京津基地负责人 王平 2040年3月26日 来自皖苏Z014小队的外出巡逻申请(九) 申请人:副队长 石山 2040年4月1日 答复意见:批准 批准人:皖苏基地负责人 张一名 2040年4月1日 来自皖苏Z014小队工作报告(一) 皖苏基地负责人: 基地出现不明毒烟,伤亡人数为十七人,皆为高层人员。原基地负责人张一名确认死亡。其余小规模动乱已平息。 人类文明万岁。 报告人:队长 钟年 2040年4月3日 来自皖苏Z014小队外出任务申请(一) 申请人:队长 钟年 2040年4月6日 答复意见:批准 批准人:皖苏基地负责人 周薇 2040年4月7日 来自皖苏Z014小队外出任务申请(二) 申请人:队长 钟年 2040年4月8日 答复意见:批准 批准人:皖苏基地负责人 周薇 2040年4月8日 来自皖苏Z014小队外出任务申请(四百七十三) 申请人:队长 钟年 2041年10月7日 答复意见:批准 批准人:皖苏基地负责人 周薇 2041年10月7日 来自西北基地搜救部队的报告 各基地: 丧尸已出现基本结群组织。西北,西南已完全被丧尸占领。 人类精神永存。 报告人:搜救部队 2042年2月7日 来自闽粤基地的求救信息 各基地: 我地发生小规模异能者暴乱,请求支援。 人类精神永存。 通信人:闽粤基地负责人 陈鑫 2043年5月1日 来自东南联合基地的通信信息 北方联合基地: 我方坚持联合作战策略,尊重你方意愿,敦促你方尽快作出正确决定。 人类精神永存。 通信人:东南联合基地总负责人 周薇 2043年6月23日 来自东南联合基地第十四队报告 东南联合基地总负责人: 陈鑫,王平等发动的叛乱已镇压。另,北方联合基地总负责人及其亲卫队不幸丧生。 人类精神永存。 报告人:第十四队队长 钟年 2043年6月30日 来自全国联合统一基地第十四队报告 总负责人: S市附近发现四级变异雷系丧尸。我军一人失踪,三十九人受伤,零人死亡。 人类精神永存。 报告人:第十四队队长 石山 2043年8月19日 来自第十四军队队员的确认死亡申请 总负责人: 我军队员“钟年”已失踪七日,我方申请对“钟年”的死亡确认。 申请人:第十四军队长 石山 2043年8月26日 答复:批准 批准人:全国联合统一基地总负责人 周薇 2043年8月27日 第七章 永恒(下) 51. 男人弯腰在丛生的草木之间穿梭,急切地追赶前方的影子。 “扬扬!”钟年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的影子,心念转动间身旁利刃突起,割断拦路的枝桠。 黑影在一片空地中停下,生长过于茂盛的草木遮天蔽日,一片昏暗。 它转过头,苍白嘴唇藏在阴影里。泛红的双眸被白色的结缔组织包裹,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它尖锐的指甲上缭绕着青白雷光,一握拳,雷光炸裂,在钟年前方轰出一道焦黑。 “滚开!”嘶哑的喉咙发出近似兽类的威胁,獠牙闪烁出捕猎的前兆。 “扬扬,真的是你。”钟年眼眶瞬间红了,他坚定又缓慢地继续往前走,同时将环绕全身的金属利刃收回。 “你记得我,对吗。” 钟年慢慢靠近。 瘦了。原本细软柔顺的头发变得干枯。毫无血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青紫血管。身上勉强还能看出穿的是人类的衣物,灰色T恤污浊不堪。袖口露出细痩手腕,尖利指甲亮的惊人。 这个人类很强。兽类的求生本能在它脑中发出预警。它看着人类一步步接近,肌肉绷紧,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但它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因此不会轻易发起进攻。 这个人类眼角已经有细纹,脸上有刚冒头的胡茬,略显憔悴。但他的眼睛明亮得惊人,使他有一种区别于其它“食物”的独特气质。 它模仿着脑内不时浮现的微弱声音说,阿年。它看到那个人类的眼睛更亮了,耀眼得仿佛闪烁着灼烧一切的烈焰。 它顺从地任由人类将它抱入怀中,听到他发出惊喜的呓语。于是它又连续说了几遍,它感到人类将它抱得更紧了,似乎要将它勒死在怀里。 多日未进食让它的眼睛被猩红覆盖。求生的本能和对血肉的渴望终于让它以极快的速度仰起头,将獠牙刺入近在嘴边的血管。 人类闷哼一声,手中金属快速成型。它知道这是猎物的反扑,下颚用力,獠牙刺入更深,几乎带起血红皮肉。同时尖利指甲在人类躯体上洞穿五个深不见底的血洞。 人类倒下了,更方便了它的进食。 鲜血迅速涌入它的喉咙中,激荡起鲜美甘甜的反馈。随着血液流下,它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恢复了一丝清明。 在倒下的前一刻,钟年手中凝结的不是刀刃,而是一颗漆黑的心脏。 金属心脏以万钧之力被推入它的胸腔深处。但是它没有痛觉。 钟年眼中黑点渐渐遮蔽视野,因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抽离了部分对于疼痛的感知。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头靠在它胸前。 奇异的光点在他的脑海中连接成心脏模样。 砰砰,砰砰,仿佛是真正的心脏在跳动。 黄昏给他们投下深紫色阴影。更远出的天空,又有深紫云层渐渐聚拢。 他们在阴翳中拥抱,仿佛吸血鬼给予眷属的初拥。 (完) 钟年也变成丧尸了?他脑海光点的凝结是在形成晶核? 制作出解毒剂的时间是在四级丧尸逃离之前还是之后啊? ... 钟年脑海中的光点是升阶后新获得的能力,即对周围的金属的感知能力,详情在第二章 。因为丧尸不会有心跳,结尾说钟年脑海中光点凝结成心脏,代表季扬的心脏会在他的脑海中永远跳动。 解毒剂是在丧尸逃离前制作的。解毒剂被注入四级丧尸体内后消弭了丧尸的攻击性,因此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在庆祝实验成功。实际上这并非人类的救星。研究中心主楼形似知更鸟也暗喻那只欣喜地吞下玻璃碎片被割喉而死的鸟。解毒剂带来的副作用会在续作中说明,现在只是先抛出来做个引子。 季扬的雷电异能和深紫色云层有一定关系。异能的形成与自己熟悉的东西(比如钟年是金属)或者产生异能的环境有关。 感谢你的认真(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