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男女比例7:1(原兔爰)》作者:阿某【完结】 晋江文学城2009-09-15完结 【白话版小文案】 苏晓:于菲菲,男人是不是喜欢扎堆的动物? 于菲菲:切,那还用说。 怪不得,我二十年的韶华里没人问津,成了大三的老帮菜,桃花滚滚来。 苏晓:乐尧,你说是选儒雅型的还是健康活泼型的? 乐尧:不能多选么? 也是,只是多选会不会被唾弃? (乐尧:要是我的话当然不会咯,如果是你,怎么选都唾弃你!) 苏晓:何敏,像我这样的女主占着有钱人家的漂亮孩子是不是太yy? 何敏:对啊!明明应该是我嘛!还有凭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漂亮, 太不有利于社会和谐贫富差距的缩小了! 何敏,你莫不是被于菲菲上身了? 苏晓:田悦,你说爱情这个事体,能不能大家好就是真的好呢? 田悦:小小,我觉得好迪的广告真是太脑残。 田悦,我只是想说,找个老公能不能让七大姑八大姨男配女配终极大BOSS都高兴呢? (田悦:你妄想!) ——摘自《苏晓和她的闺蜜们》 【神话版大文案】 男女比例七比一,女生从此不愁嫁? 但在T大混迹两年,苏晓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校草是没有滴;大神是没有滴:就是一只蚊子来一亲芳泽,竟然还是雌的! 什么,这个事情,玉帝能忍,月老不能忍? 只是月老老人家您的红线绕的是不是有点多? ——摘自《月老门生实习手册》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阴差阳错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晓 ┃ 配角:T大众人 ┃ 其它:T大 一句话简介:兔爰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519577&chapterid=21 第一章 “唔……”苏晓嘟哝了一声,慢慢的睁开眼睛。 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睛的是寝室天花板上的墙壁,些微泛着黄;四角上钉着以前住的人留下拉窗帘的钩子,一只不知名的飞虫悠闲的度过这片白。 又是新的一天。 苏晓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她睡眠总是不太好。从前并不是这样。不知从何时起,梦中总是吵吵闹闹,纷繁复杂,夹杂着血腥味,纠缠着她。 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从脑子里抽掉了似的。 是什么呢?苏晓迷迷糊糊的想着。右手无意识的插在头发里,一下一下的揉着。 “苏晓,苏晓,再不起可就迟到了!几点了都?我可不等你了!”乐尧冲着还埋没在一堆被子的苏晓喊道。 苏晓艰难的从被子中伸出头来:“乐尧,你先走吧……唔,我还要一会儿。”苏晓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怎么又睡着了?她边兀自纳罕着,边慢腾腾的下了床。 必修课必逃,选修课选逃。苏晓嘀咕了一句。虽然是期中,苏晓却格外神在在起来。T大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一向对成绩要求甚高。因而期中考这种只存在于义务教育阶段的产品,在T大仍是阴魂不散。苏晓却不急,“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最多,在成绩出来之后,做一番“要是我再认真复习点儿就好了”的感慨。下次仍高高兴兴的栽在同一个坑里。 “懒。”苏晓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略带宠溺的说道。但凝神一听,却只有时钟滴答走过的声音。苏晓纳闷,看看手表已然是八点半。勉强能在第二小节前赶到。便也不再追究,拎起包跑了出去。 T大已是入了秋。大学的秋天,因为少了都市的繁华糜烂,总是来得分外早。天空澄澈,南北大道上的毛白杨因着几片落叶,有了些萧索的味道。苏晓在这样的环境下,微微有些分神,停下自行车的时候不幸碰到了旁边的山野车。 苏晓有些急——被碰掉的车貌似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 苏晓暗叫不好,急忙向那辆车伸出手去,还好,来得及…… 可是,这个车筐怎么会在自己的手里?苏晓囧了,虽然被寝室其他三人封为“外星生物”,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者不拒。但苏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臂力是如此惊人。 果然是怪事人人有,苏晓特别多啊。 “同学,你手里的车筐是我的吧?”苏晓在天人交战的时候,却被受害人抓个正着。受害者站在苏晓一臂开外的地方,插着手,上下打量苏晓。他的眼睛漆黑,偶尔会溢出些光,但很快的消失不见。叫人看不出喜怒。所幸薄唇微扬,让人放松不少。 苏晓自知做错,便做小伏低,拉尖了嗓子道歉:“同学,对不起。是我,我把你的车筐拽下来了……”苏晓摸摸自己的鼻尖有些汗颜,多久没这么娇滴滴的说话,竟然还结巴了。 把车筐拽下来了?男子挑眉,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不过他并不打算因为一个车筐与苏晓纠缠太久,正要摆手,却在苏晓抬起头来的时候愣了一下。 “你叫?” “苏晓。”苏晓急忙接嘴,“同学,你放心,我一定会赔的。” “我是丛轩。”男子缓声到来,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晓,苏晓神色如常。“既然抱歉,请午饭吧。我的餐卡正好掉了。” “……好吧。那车?”苏晓迟疑。 “我自己去修就好。你的号码?” “哦,是***********”苏晓虽然纳闷,但还是如实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号。 丛轩拿出手机飞快的按了几下,苏晓的手机震动起来:“我的号,中午见。” 苏晓和丛轩在味斋走了几圈才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味斋的所有者是校方,但有别于食堂。装潢布置都是照着校门外的时尚餐厅的样子,价格却不像后者那么吓人,加之在校内,交通便利,因而常常是座无虚席。 苏晓刚进味斋是感觉有些异样,具体说不出来。直到看见两个女生对着丛轩指指点点,心里才了然。丛轩相貌身材俱出众,在T大这种男生众多的理工学校,竟也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 丛轩却对一众目光不以为意,摩拳擦掌:“终于有人请客,我可要好好看看。” 苏晓有些好笑,帅哥一脸贪婪的样子却是充满魅惑的;相反自己要是想痛宰姐妹,就要被说成目露凶光。果然世事无公平。 “丛轩?”苏晓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一对俊男美女。味斋里灯光昏暗,两人的脸也不甚分明。但仍然能凭借轮廓推测出两人优秀的长相来。 “之遥,丽莎。”丛轩颔首。 苏晓不知该怎么办。但碍着起码的礼貌,也微欠起身,对两人报以一笑。 陈丽莎这才注意到方才没在黑暗里的苏晓。她微微心惊,脸上精致的妆容却将她一时的失态遮盖的完美无缺。陈丽莎马上就回过神来,嗔道:“丛轩,要见上你一面,还真是难。”陈丽莎走近一步:“这位美眉又是谁?”虽是对着丛轩问,但陈丽莎一双善睐明眸却是盯着苏晓。 苏晓立即答道:“我叫苏晓。”距离一近,陈丽莎精致的五官便从黑暗中落出形来,着实让苏晓惊艳。苏晓有个爱好,就是看美女,时常自诩阅女无数。不过,苏晓见过的美女中,大都也只是漂亮而已,离“美”字却总是差个几分几毫。而眼前的陈丽莎,样貌身材自然没得说,难得的是从身上散发的浑然天成的气质,好像笼在她身上的银白光圈,眩人夺目。这么想着,嘴上自然而然的夸赞道:“学姐好气质。” 陈丽莎听到这话确是一愣。她从来以为钱钟书先生的话不错,年纪相仿的女子是断然不愿承认对方的美貌的。而这个苏晓,就这么颇为自然诚恳的说了出来,这样的人,不是太单纯就是城府颇深。 无论哪一种,她相信,都不是丛轩的那杯茶。 这么想着,陈丽莎也放松下来。她将散在胸前的头发拨到身后,笑道:“谢谢。”继而转向丛轩,“我和之遥讨论校园歌手的事儿……你和这位苏晓妹妹是?” 丛轩淡淡的瞥了眼陈丽莎:“你们不是嫌弃我是闲散真人么?最近也想凑个热闹,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骆之遥爽朗一笑,“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来有的忙了。” 苏晓这时才看清骆之遥的相貌。对面的骆之遥,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和陈丽莎站在一起,像是一对璧人。苏晓心下为骆之遥惋惜,苏晓看得出,陈丽莎对丛轩,才是真正的男女情谊。但丛轩对陈丽莎,却是淡淡。 苏晓抿了口咖啡,拉远了自己的距离。又是三角关系? 丛轩听了骆之遥的话,微微偏了偏头,笑:“我也是没定性。只是一头热。” 听了丛轩的话,陈丽莎微微绞了眉,但也找不出差错。再看向苏晓,安慰自己道,这不过是个相貌平凡的小丫头。便拉着骆之遥告退:“那你们继续吃,我和之遥还有事儿。” “嗯,再见。”苏晓欠起身,颇为热情的与他们告别。丛轩只是点点头,待两人走远,侧过头问苏晓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是B城人?” 苏晓一愣,这时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接起电话,是乐尧的声音:“苏晓,哎,我是乐尧。我的U盘落在寝室了。马上就要答辩,帮我送过来。在3号教学楼A区2号教室,快点儿……” 苏晓还没来得及答一个“好”,电话已经断了。她抱歉的看着丛轩,“对不起,我有急事儿……” 丛轩颇为大度:“那你先走吧。不过记得欠我一顿饭。” 苏晓用力点头,抓起包便冲了出去。苏晓个子挺高,瘦瘦弱弱,跑起来,像只羚羊。丛轩熟悉这样的姿势。他敛了目光,自己还真是糊涂了。 第二章 不久期中的成绩就下来了。苏晓觉得自己考得还不赖。必修课平均在88,选修课的期中原本就是用来放水的,一门天文学概论苏晓竟然拿了一百。 至于自己的室友。乐尧和于菲菲都很聪明,成绩也一向名列前茅。于菲菲比乐尧略高了些,乐尧为此对苏晓抱怨了几句。苏晓知道两人私下向来不和,渊源还追溯到了高中。便也不好插嘴。何敏一向迷迷糊糊,也懒得很,成绩可想而知。好在她自己不甚在意。 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考完试总是值得开心的。四个人约好一同到T大东门的烧烤店好好吃一顿当作犒劳。 四个人熟门熟路的找了位置,甫一坐定,便胡天胡地的聊了起来。 乐尧在校会活动组做干事,新闻比较多:“你们知不知道,丛轩可能会竞选主席诶?” 苏晓听见丛轩的名字,心里跳了一跳。苦恼着如何把欠的那顿饭补回去。 于菲菲不屑:“假新闻。丛轩要当还要等到这一届?” 乐尧柳眉一竖:“那天明明有人看见丛轩对骆之遥下战帖的。就在味斋。” 味斋?骆之遥?该不是…… 何敏见两个人又要剑拔弩张,打哈哈:“管他选不选呢?丛轩不一向都是我们学校的无冕之王么?” “咦?”苏晓奇道,怎么人人都知道丛轩?难道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苏晓想起那天丛轩自我介绍时奇怪的表情,原来如此。 “小小,丛大牛的事迹你都不知道?哎……”何敏无奈的一摆手,另外两人也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看向苏晓。 “丛轩,男,22岁,T大计算机系大四在读生。四年蝉联T大美男排行榜第一名宝座。具体家庭背景不详。多次代表T大计算机系参赛,最好名次是亚洲建模赛的第二名……”何敏摇头晃脑,仿佛就是撰写兵器谱的百晓生。 这时烧烤店一阵嘈杂,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惹得旁人不禁侧目。何敏眼尖,轻叫一声,从桌子底下踢了苏晓一脚:“那就是丛轩……rp爆发了今天……”苏晓扭头,果然,丛轩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谈笑自若,真正风度翩翩一公子。但苏晓总觉得此时的丛轩和自己见过的不同。他立在人群中间,笑容正好,动作正好,可一双眼睛却总是冷的,漆黑不见底,看着你却又像望着后面的虚空,竟有些凄然萧索的味道。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苏晓正想着要不要打招呼,丛轩却已经看到苏晓,报以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却像冰原融化一样,切实的映出暖来。 四个人被这笑容晃神,兼是一愣。 何敏首先反应过来,作势便要去掐苏晓的脖子:“小小,好啊你,扮猪吃老虎~你和丛大牛认识,还问我干什么?太不地道了!” 于菲菲淡淡瞥了苏晓一眼,开口道:“他一笑,仿佛百花开~” 苏晓觉得自己哆嗦了一下。 乐尧倒是直奔主题:“说,怎么认识的?” 苏晓把前因后果一说,三人撑不住大笑。何敏更是夸张,使劲的捶着桌子,竟然把眼泪也笑了出来。三个人好不容易止住笑,三双眼睛六粒眼珠便对着苏晓一双手滴溜溜的打转,不发一语。苏晓被她们盯的毛骨悚然,正要发作,乐尧施施然的夹起一朵香菇塞进苏晓嘴里:“小小多吃点,吃饱了好教我拽筐神功~” 苏晓翻了个白眼。这次不知又要被嘲笑到什么时候。 四个人没高兴多久,就接到班长通知。是校运会的项目安排。 苏晓看了看自己今年碰上的项目,铅球和1500,死的心都有了。苏晓一路从小学到高中,从来都只有当啦啦队的份儿。但自从不幸被调剂到这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专业后,女篮,女足,女排,运动会,无一幸免。而这次人品更是创了历史新低。接下来的几天,苏晓都惶惶不可终日。很快,校运会就到了。 校运会选在了双休日。习惯晚起的四人几乎是在梦游状态下参加了运动会的开幕式。凡是全校性的活动,本专业的女生一向被偏爱有加——全数出席,位置靠前。整个专业的男老师们和男生们,都不舍得错过任何向全校昭示他们也有女生这个事实的机会。 苏晓今天穿的是白色短袖白色短裤,愈加的显得手长脚长。长发扎成马尾,原先的刘海儿也被梳向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晶晶亮的眼睛。乍看起来,倒像是走错了地方的高中生。 天已经有些凉了,苏晓这样穿着,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又骂一声,视死如归的走向了起跑线。 苏晓知道自己的实力,但也不想做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在队伍的最末尾慢慢的跟着。随着比赛的进行,陆续有人因体力不支走下了赛场。其他在场上的人,也开始动摇。苏晓却一点也不被影响,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苏晓并不是不想放弃。只是长距离的奔跑让苏晓思考不能。她感觉整个世界中余下自己如雷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一双腿已经麻木不仁,只知道机械的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苏晓恍惚间看见终点线,往前虚弱的探脚,终于到了。 苏晓心下石头落地,却没有留神,脚一软竟然整个的坐在了地上。苏晓神智已经恢复,知道男子5000就要开始,自己不能在这里挡道。心里着急,挣扎着要站起。哪里想越急越使不上力气,脚像灌了铅似的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在苏晓觉得自己要哭出来的时候,手臂上却传来力量,轻轻一扶,苏晓便站了起来。 是丛轩。 丛轩把苏晓扶到一旁的休息区坐定,又抖开搭在肩头的毛巾,披在苏晓身上。苏晓想要拒绝,但手上虚浮无力,拽了几次都没拽下来,便只好作罢。丛轩只是看着苏晓,也不恼。眼角弯弯,倒是带上了笑意,不像前几天看起来那样冷清。他微抿薄唇,声音宠溺像是鼓励小妹的哥哥:“苏晓,今天很勇敢。” 苏晓听了有些不高兴。她的长相称不上娃娃脸,但一双眼睛总是清澈明亮加上总是嘴边带笑,不止一次被人当高中生。在一个追求成熟的年纪,被人当妹妹哄着总是不好过,苏晓哂道:“学长,你在哄小孩儿么?” 丛轩有些失神,喃喃:“你今天……倒真的像我认识的小孩子。” 苏晓不想在纠缠,便转开了话题:“学长是要参加5000米吗?开始检录了。” 丛轩凝神一听,确实。“好好休息。”他对苏晓叮嘱,踌躇一会儿:“帮我加油?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苏晓,一瞬不瞬,苏晓被看得有些别扭,偏了偏头:“我不是叛徒,学长。我要给我们专业加油。”丛轩看向苏晓的眼睛,黑白分明,神情是顶认真的,叹了口气。连讨好人都不会的丫头。 丛轩一走,苏晓就觉得周围射来了一些不太友好的目光。苏晓不以为意,摸摸鼻尖,专注看比赛。 丛轩跑得很快,像只矫捷的豹子。操场四处都散落着他的支持者,只要他经过,就会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加油声。苏晓也会随着周围的人为丛轩加油,不过人那么多,苏晓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但只要自己专业的选手跑过,苏晓便卯足了劲儿,大声呐喊,激动的时候还会上蹦下跳。本专业女生很少,大多正在进行项目。有些空闲的也多是为男朋友或是男性朋友加油。所以苏晓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让他知道,“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哗——”终点处传来欢呼声。丛轩已经第一个冲过终点。一群女生围了上去,不多久,苏晓就找不到丛轩的身影。苏晓心里诧异且佩服。这次比赛中有三个人是体育特招,其中一个是国家一级运动员,不知丛轩是怎么做到的?苏晓正纳闷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再次跑过,见是本专业的同学,便无暇他顾:“加油加油!”一边喊一边跑到终点,手里攥的是自己还未开封的矿泉水。 “李为浩,第七名。”苏晓一听,高兴得拍手,在这样难度的角逐中,已经很不容易。 “恭喜恭喜。”苏晓诚恳的说道,边拧开矿泉水递过去,“学长,水。” 李为浩稍微平复了气息,双手撑膝,抬头看向苏晓的眼里有些疑惑。 苏晓自觉的介绍道:“你好,我是本专业大二的苏晓。” 李为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本专业的女生。但又有些羞愧:“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来……刚才是你帮我加油?” “嗯。”苏晓点头,没被认出来也不奇怪,自己又不是乐尧于菲菲一样的美女,“没事没事。都怪我平时昼伏夜出,做人太低调~” 李为浩呵呵一笑,心里轻松不少。喝了一口矿泉水,感觉心旷神怡。苏晓?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丛轩微微的皱了皱眉。苏晓背对着他与选手之一说话。她说话的时候不像平时一样站得笔直,身子会略微的晃,连带梳着的马尾左右的摇摆。她果然说到做到。丛轩有些气闷的想。便拒绝递上来的毛巾和水,不自觉的向苏晓走去。 苏晓刚同李为浩告别,转过身来便看见立在身后的丛轩。他脸色不太好,苏晓想。也对,刚跑完5000,又是第一。苏晓摘下披着的毛巾,递了上去:“学长,擦擦汗吧。”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你脸色不太好。” 丛轩尴尬,但见苏晓神色如常,明白她误会。原本的抑郁也一扫而空,眼角眉梢都舒展起来。短发上有滴汗珠恰好落下,沿着耳廓下巴一路滚下,最终经过锁骨,没入领口。 苏晓心尖一跳,唾了自己一口:“学长你真厉害。这次可是有三个体育特招~” 丛轩看苏晓兴奋的鼻尖冒汗,不禁想刮刮她的鼻头,但又忍住:“从小练过。我赢了特招你很开心?” 苏晓想也不想的点头:“经管总是靠体特横行霸道,是众矢之的。”说完又嘀咕,不自觉的掰着手指头:“没有特招李为浩就是第四,加分翻一番……” 丛轩看着苏晓财迷的样子觉得好笑。明白她不过是个集体荣誉感强的小女孩,和李为浩倒也真是同学关系,便放松下来。 “苏晓,你还欠我一顿饭。今天打不打算还?” “不行。”苏晓说,“今天晚饭运动员要去庆祝。改天好不好?” 丛轩见她拒绝的干干脆脆毫无愧色,想, 集体荣誉感过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三章 校园之声的前期预热已经开始,海报更是呈铺天盖地的势头。苏晓看的出来,学生会这次是卖了大力气。单是海报上一长串的赞助商名单便让人咂舌,主赞助还是世界五百强的咨询公司;嘉宾方面也毫不逊色,主持是A城本地的名嘴,压轴的乐队也是当红炸子鸡,评委里有指点提携多名天王天后的词曲作家。 苏晓本是不关心这些的。但活动部的乐尧每每回来都要尽力宣传,苏晓便留了心眼。苏晓近来的日子过得有些单调,因为要考GRE,苏晓不得不把作息改了改。基本每天都要往图书馆跑。 学校里要出国要杀G的人去的地方不过那么两三处。图书馆条件好,人文气息又浓,是一群杀G红了眼的人的首选。因此每天早晨,尚不到七点半,图书馆还没开门,就有一队长龙,从门口直排到路的拐角处。 苏晓对出国也没有太大的意愿。她原本打算考本校的研究生,跟着老师做做实验,每月拿几百的津贴,毕业找份安定的工作了事。但父母却执意让她出国,苏晓难得见平时疼爱自己的父母露出那样凝重的神色,只好答应。苏晓隐隐觉得父母的反应奇怪。不单是出国,她报考T大的时候,父母就很不认同,他们原是让苏晓报本省的Z大。苏晓彼时不懂事,也执拗,加之老师和亲戚都为自己撑腰,才能够从B城跑到A城见世面。 李为浩也在图书馆背红宝。一来二去,苏晓和李为浩就混的颇熟。有的时候苏晓犯懒晚起,李为浩便热心的替苏晓占座;有的时候也会一起去食堂吃饭。李为浩健谈,一件小事儿也能说得妙趣横生,逗得苏晓直笑。次数多了,难免碰见熟人。 今天便碰见了何敏。何敏向来是八卦天后,苏晓见她一双大眼睛在自己和李为浩身上提溜打转就知道回去免不了被盘问一番。 果不其然。于菲菲和乐尧是本城人,周末都回家。寝室里只有苏晓和何敏两人,何敏抱床被子就挤到苏晓身边,双手不停,掐着苏晓的腰哈痒:“小小,你招还是不招?” 苏晓告饶:“青天大老爷饶命,小女子招了便是~” “完了?” “完了。”苏晓摊手,本来她和李为浩便没什么,让她去哪里杜撰惊心动魄的故事? “苏晓,”何敏摸着下巴,俨然一位狗头军师,“要我说,那个李为浩对你有想法~” “何大公子,奴家对你也有想法~”苏晓眼睛一眨,算是抛了个媚眼。 何敏怒:“我和你说真的!” 苏晓嘴巴里“唔”了一声,见何敏的长发有些凌乱,便抬手抚了抚,抓了发尾打辫子玩。何敏见她的样子便是心不在焉,刚要开口,便听苏晓说:“何敏,我总觉得有人提前把我心里的位置占了。” 何敏挑眉。在本专业,女生只要不是过于极品,总是不乏追求者。像苏晓这样的女孩儿却一直和花边绝缘,确实有些奇怪。 苏晓知道自己要是不说明白,何敏今天晚上是要睡不着了:“几年前我被车撞过。那年的事情记不太清。好像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人。”便不再多说,闭上了眼睛。何敏不知怎么,有些气闷。这样的苏晓她不曾见过。印象中她和自己多是没心没肺的,苏晓在行动上,自己在言语上。而现在,借着月光,何敏能描摹她淡淡的五官和轮廓,和在一起看来,仿佛是在垂眼呜咽。她不再多话。 苏晓已经许多天没去图书馆。倒并不是避着李为浩。只是社团要招新,一些事情苏晓不得不应付。苏晓参加的社团有一个非常正经的名字——电脑技能研习社。但实际就是一群人凑在一起联机游戏组队攻城的地方。苏晓也不掺和到一群大老爷们中去。原先入社就是碍着社长是高中同校的情分。偶尔苏晓打仙剑卡在迷宫里才会利用一下自己社员的身份,向一群骨灰级玩家请教。其中有一个便是张之栋,他和苏晓是下任的社长和副社,把社团发扬光大的任务自然 落在他们身上。 招新那天苏晓和张之栋不到七点便约在学生活动中心门口见面。虽然是初入冬,T大的风已然有些凛冽的味道,何况时间又早。苏晓把围巾围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一双眼睛,仍然觉得寒意一丝丝往里渗。张之栋看见苏晓这番打扮,不禁嘴角上扬。苏晓有些窘,现在确实不到围围巾的时候,呲牙咧嘴道:“啊,太早了。平常我也不穿那么多。”张之栋用手揉揉苏晓的头发,挑眉:“知道,苏女侠~”苏晓有些纳闷张之栋是否总是这样一副人来熟的样子。他一向喜欢揉苏晓的头发,起初苏晓很不习惯,每次都是吹刘海瞪眼,张之栋却从来没有自觉,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倒让苏晓觉得要真追究下去就难堪了,便也随他。但每次,头还是不习惯的要避一避。 “苏晓?”苏晓听到有人叫她,急忙转身,但因为穿的太多,活动不便,愣是多转了小半圈。好不容易稳下身形,便急急打招呼:“你好啊,骆部。忙着校园之声?” 骆之遥笑笑,小妮子倒什么都知道。校园之声和主席选举差不多是同时进行的。两头都要准备,饶是他这样的老手,也要多付出些精力。只是丛轩那日所谓选主席的意象后来就没有了下文,让他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奇怪。后来才隐约觉得,丛轩那日或许是想在丽莎面前回护这个叫苏晓的女孩子。这样才把苏晓给记住。 “对。你们那么早是?” “社团招新。”张之栋不喜欢被人忽略,接了口,又伸出手来:“你好,张之栋。” “骆之遥。”骆之遥攥着张之栋的手握了握,“经管主席,张之栋?” “嗯。准备的怎么样?” “差不多。”骆之遥谦虚,眼里却是志在必得。他一向和理工科院系的主席走的近,多少忽略了像经管,外语这样的大系。这次能够遇上张之栋,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苏晓听的有些无聊,又困,禁不住的打了个哈欠。连忙用手遮住嘴巴,打量了两个正在交谈的人,暗自庆幸没被发现。孰料这一切早被张之栋看在眼里。他欠了欠身,对骆之遥说:“我们先走,要搬点桌椅什么。招新八点就要开始。”场面上的功夫自然也得过去,何况院系老师也授意他支持骆之遥,便冲骆之遥晃晃手机:“有事电话联系。我的号码院系主席通讯录上就有。” 骆之遥点头表示理解。心底下对苏晓颇感兴趣。张之栋丛轩对她的呵护在意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苏晓的出现,会让陈丽莎看到自己。骆之遥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苦笑,身影在雾蒙蒙的清晨,辽远模糊,像要消失一样。 “天大地大南大北大不如我大——欢迎大家参加电脑研习社……”录音机里社长田悦的声音呱噪着。苏晓一直纳闷为什么自己社团的广告语这么没有逻辑。后来田悦贼兮兮的告诉苏晓:“一般玩网游的人呢,就是喜欢这种新蜜蜂,无厘头的广告语,小苏晓你记着点儿~”脸上是一派“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神情。苏晓无奈。 不过苏晓觉得,如果张之栋是社长,没有这么“独特”的广告,他们这个借研习之名行腐败之实的社团,还是可以赚进大量的入会费。张之栋长得并不英俊,但五官凑在一起,却非常顺眼。加之是校赛艇队的成员,一身肌肤都是好看的小麦色,站在一群人中,异常显眼。果然没多久,苏晓就收到厚厚一叠报名单。 “诶,苏晓?” 苏晓挣扎着从一堆名单中抬起头来:“乐尧?”乐尧今天打扮的非常漂亮。一头柔顺的长发在尾端烫了卷,乖乖的垂在腰际。身上穿的是米色开衫,腰带在身后随意的打了个结。搭配酒红色的百褶裙,棕色的牛皮靴,别有慵懒的性感。苏晓惶然觉得眼熟。想想好像在何敏的时尚杂志上见过,那时候两个人还为这套衣服的价格暗暗咂舌。 “想什么呢,苏晓?给我一张报名单~”乐尧拿手在苏晓眼前摆了一摆。 苏晓奇怪,乐尧对自己这个社团向来不屑一顾。不过还是乖乖的递了过去。她一向对别人的事儿好奇心不强,也不爱追究。 “这位是?”乐尧的眼神不自觉的往张之栋那儿一飘。张之栋却和一个熟人在说话,并没有感觉到乐尧的注视。 “我们下任社长,张之栋。”张之栋听见苏晓的声音,扭头对两人致意。 “哦。苏晓,明天你堂哥来?你要不要准备准备?” “啊?不用吧。我堂哥过来准备考研,又不是旅游……房子也找好了,A城他混的比我还熟。” “那你也该准备些礼物,订个餐给你哥哥接风洗尘吧?何敏今天正好也要出去买些纪念品什么的,问你要不要去?” 苏晓觉得有些惭愧。毕竟堂哥也是多年没见。小时候他总帮着苏晓出头,是几个同龄的亲戚里对她最好的。这次放弃了银行的工作顶着压力过来考研,只身一人。作为堂妹不给他接风表示支持确实不太好,但招新的事儿又放不下:“可是……” “这里我帮你好了……”乐尧的眼神却是看向张之栋,像是寻求意见。 张之栋已然结束了谈话,知道苏晓的堂哥要过来,大手一挥:“苏晓你就去吧。”顺手又把录音机的声音调大:“天大地大……”“有老田帮我们撑着,还怕招不到人……”却像没有看见乐尧一般。 苏晓嘿嘿一笑:“这是我的同学乐尧,也要参加我们社。暂时帮我顶着位置,希望学长多照顾。” “学长学长……”张之栋长臂一伸用把手插进了苏晓的头发里,“叫之栋哥哥就好~” 乐尧面上一沉。苏晓知道他是没正经惯了,也不理他,跟乐尧交代了相关事宜,才骑上车要走。临走前哭了一张脸:“之栋哥哥,昨天刚洗了头发,今天又要去洗了……” 分明嫌他手脏。张之栋叹气,气人的丫头。 第四章 “小小……”甫一碰面,苏晓便遭遇了堂哥周海洋的熊抱。苏晓张牙舞爪连踢带踹的才把自己解救出来:“大庭广众丢不丢人啊?!”说完便退开一步的距离,上下打量自己的堂哥。自打周海洋上大学,两个人就没有碰面了。印象中堂哥是个留着长发的叛逆小白脸,而不是现在皮肤黝黑,一头板寸的精明样子。如果不是那对标志性的小虎牙,苏晓真要认不出他来了。 “大海你……呃,变丑了~” “死丫头,哪有一见面就打击哥哥的?”周海洋往前一步,惬意的一只手臂压在苏晓头上,丝毫不理会苏晓的嚎叫,“当初嘲笑我小白脸的人不也是你这个臭丫头吗?” “大海你本来就是小白脸嘛……你现在叫过犹不及……”苏晓一边叫着,一边扒拉着头上那只手。 “我警告你,不准叫大海……叫海哥,嗯?……哎,丛轩,这边!” 重轩?苏晓纳闷,抬头,却见是丛轩走了过来。他今天穿了件白色V领毛衣,配着黑色长裤,整张脸笑意张扬,炫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学……学长?” 丛轩倒是没有丝毫诧异,看看苏晓又看看周海洋:“周海洋,有这么欺负妹妹的吗?” 周海洋挠挠头:“哪里是我欺负她,臭丫头一碰见我就没有好脸色。” 丛轩挑眉,眼睛里是一片戏谑:“苏丫头平时还挺乖。” 苏晓不服:“我不是丫头……还有学长,你看看,谁欺负谁比较容易啊?我只是在言语上揭露了一个不争的事实而已,却遭到了暴力武装镇压!” 周海洋驳到:“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不是丫头贫什么嘴?听哥哥的就是。” 丛轩拍了拍周海洋的肩膀:“海洋,走吧。不要让赵老师等太久。”苏晓难得机灵,瞅准这个机会就从周海洋的钳制中解脱了出来,她感激的看了丛轩一眼,又冲周海洋做个鬼脸,怕被抓住似的往前跑去。 周海洋无奈:“还说不是小丫头。走路还一蹦三跳的。”眼角眉梢却带着柔情。如果小丫头能一直快乐下去,他就是看着,也觉得开心。 丛轩却没有接嘴,问了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们两个怎么不同姓?” 周海洋愣了一愣,丛轩的观察力一向惊人:“小小本来叫周晓,后来随了她妈妈的姓。” 丛轩唔了一声,心里把几年的曲折过了一遍。一时间脚步加快,便甩下周海洋,兀自往前走去。周海洋一向觉得自己的合作伙伴兼老板喜怒无常,便也不深究,跑了几步追上了丛轩的步伐,又喝斥着前面苏晓走的慢些。苏晓自然是不听,两个人一路斗嘴来到了停车场。 给周海洋接风洗尘的餐厅就选在T大的南门。是一家装修颇有特色的川菜馆。苏晓从来是无辣不欢,而以前最讨厌辣椒的老哥也能在川菜馆泰然处之,让苏晓不得不诧异。 看来这几年,改变的不单单是大海的外貌。苏晓这么想着,便觉得有些心疼。 周海洋自然不知苏晓所想,滔滔不绝的和赵玉赵老师讨论。丛轩只是在一旁听,偶尔会发表些意见,多数的时候跟苏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学校近况。不过多是苏晓在讲,丛轩在听。他至多在苏晓话头停下来的时候,启发苏晓一个新的话题,或是简单的评论一下。T大的学生多是有想法的,因而苏晓能够直抒胸臆的机会并不多。这次终于能好好吐露,让苏晓觉得这样的饭局其实也并不太无聊。 苏晓抿了口鱼汤,想起什么似的问丛轩:“对了,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在一旁说话的周海洋这时插嘴进来:“大概大二的时候一次全国的编程大赛吧?” “诶,大海你学的是计算机?我一直以为婶婶让你学经济呢。” “……说过叫海哥。”周海洋给了苏晓一记爆栗。“你们看看小丫头是不是一点都不关心我?”周海洋呵呵一笑,倒也不以为意。“后来我们三个凑份子开了家软件公司,算是绑上了”一旁的赵玉也搭话。 “赵老师也是我们学校的?”苏晓一直很好奇。虽然丛轩和周海洋都管赵玉叫赵老师,但单从外貌看来,他并不比他们大多少。 “对。你上学期的编程课还是我带的。”赵玉对苏晓是久闻其名。周海洋和苏晓虽是近四年没有见面,但对苏晓一直是挂念的很。公司刚起步通宵做程序的时候,在三个人中最健谈的周海洋便会说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苏晓在其中,出现的频率并不低。 苏晓摸摸鼻尖,有些惭愧。显然她不记得自己程序课的老师姓甚名谁。赵玉也大度:“你哥哥总是提起你,才记住。大学里老师和学生一般都是相忘于江湖,对不对?” 苏晓又摸了摸鼻尖,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心里又把自己骂了百八来遍。直到一直沉默的丛轩开口提公司的近况,才算把话题转了出去。 几个人一顿饭吃到近九点才歇。赵玉接下来还要与同事去KTV,开车先走了。其实几个人并没有互相敬酒喝的也不算多,但周海洋因为高兴,不留神多喝了一些,眼神发直,多少有些醉了,搂着苏晓说个不停。丛轩熟门熟路的把车开到周海洋租房,和苏晓一起把周海洋搀了进去。苏晓烧了些开水,又简单的给周海洋擦洗了一下,安顿好已经是十点多。苏晓本来准备好好审问周海洋,但看他双颊发红的赖皮样儿也心软的很,盘算着以后再算账。最后仔细检查了门窗,确信都关好无疑,才和丛轩一起下了楼。 丛轩为苏晓打开车门,眼睛里光芒愈盛:“你教训哥哥的样子倒像个管家婆。” 苏晓嘴巴微张,但也没有辩驳。她心里自然有些恼。狗嘴里自然是吐不出象牙来的。但象嘴里吐出的不是象牙的时候,你是生气呢还是不生气? 苏晓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感觉有股陌生的气流靠近。苏晓抬眼就看见丛轩漂亮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因为吃了辣,苏晓的脸和嘴唇俱是红的。红色的嘴唇还被烫的有些肿,粉嘟嘟的就像一个邀请。 苏晓觉得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连气流都停止了,只有自己的心跳格外诡异的清晰。 “你头发上有东西。”丛轩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古井无波,掩饰了自己的心虚。他抬手抚了一下苏晓的头发,“好,没了。” 便抽回身,发动了车子。 苏晓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她脑子里不断重播这丛轩靠过来时所见的微青的下巴,紧抿的唇,俊挺的鼻子和流转不停的清爽的有别于自己的气息。朦胧中这张脸和多年前的青涩线条重合,又迅速分开,在她的脑袋中乱窜,激起了一众声音,隆隆作响。苏晓觉得心慌。仿佛有一个隐秘呼之欲出又扑朔迷离,在白雾蒙蒙处幻化出一张狰狞的脸不远不近等着她。她突然紧张的想逃,不是因为羞涩或者胆怯,她想逃避的东西,或许叫做回忆。 “苏晓?”丛轩的声音把苏晓从梦魇般的境地唤了回来。苏晓回神,丛轩眉目如洗,一如自己初见的样子,陌生中些微的熟悉,真实可触,让苏晓安心不少。苏晓心中轻叹,连累着说出的话也带了叹息的意味:“我哥哥……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 丛轩修长的手指抚着方向盘,笑道:“首先,我们绝对是合法经营;赵老师人脉广,多是帮我们拉单子;你哥哥当年是以技术入股。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我哥哥考研是幌子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哥确实是想考本校的研究生。他基本功不错,又有大局意识——以后一定不会单单是个程序编辑员,我觉得他有这个实力。” “婶婶大概要生气了……” “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过得更好吧?他们会理解他的。”丛轩心里还藏了一句话,当年还是你告诉我的。 “哦。”苏晓闷闷的应了一句,挫败感铺天盖地。丛轩比自己了解堂哥要多得多,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不称职。 “你哥当时也是赌一口气。他入伙的时候正是失恋。” “什么?该不是……”该不是女友被有钱老头抢走的狗血桥段吧? “是。”丛轩答了一声,仿佛有读心术一样。接着便不再说话。本来以他的立场是不应该告诉苏晓这些的。但看见苏晓闷闷的为周海洋担心的样子他忍不住。苏晓是大智若愚的人。她早知道周海洋四年里过得并不单纯。让她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告诉她。 “我哥会骂你出卖他的……”苏晓兀自笑笑,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伯伯婶婶该心疼了。”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夜分明已经深了,有仿佛在这时才刚刚拉开帷幕。人们的欲望都变成霓虹,灼灼的在黑夜中炫目。车子在这样流光溢彩的黑夜里奔驰,像旷野里的一只困兽,找寻不到出路。丛轩觉得从头到脚的疲惫。自己大概也是醉了。才会想吻她,才会告诉她这些。他一次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去介入她的生活,但又一次次巧合与相遇却在挑战他的耐心。现在他愿意相信这是命运重新赋予的机会,过去怎样的千疮百孔,明天大概总是新的吧。 苏晓,你说,对不对? 丛轩在心里发问,偏过头去,却见苏晓已经睡着。密闭的空间里响着细微的呼吸声,像低低的天籁,才叫他安心。 第五章 自从周海洋租了房子安心准备考研,苏晓便时不时的去蹭饭。寝室三个姐妹周海洋也已经招呼过,但其他三人总是有事情要忙,不像苏晓那样有闲。于是苏晓便一个人心安理得的让周海洋伺候着。 确实要说伺候。苏晓早就把去食堂这件事情列为与上自习一样不想为而不得不为之的革命任务,而周海洋一手好厨艺更是让苏晓对T大的食堂深恶痛绝。苏晓曾经问过从来一副大少爷样子的周海洋,周海洋但笑不语,两颗小虎牙冲着苏晓闪闪发光,让苏晓不忍心继续追问。 现在的周海洋爱笑,爱说,也爱和苏晓闹,但距离横在那里不远不近。头发柔软的男子总是长情。苏晓叹口气,气息搅得番茄蛋汤上下起伏,有些气闷。 上课铃一响,苏晓便收拾好书包准备往周海洋那儿冲,却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是张之栋。 “喂?”地下室的信号不太好,苏晓只好移动电话移动打。 “苏晓,”张之栋一贯笑得贼贼,“明天晚上我生日你知道吧?到时候不准放我鸽子落跑啊~” 苏晓无奈。上年也被拉去过一次,结果红男绿女衣着光鲜,害得她和田悦两个人只能溜出去嗑瓜子。“我……” 苏晓还准备着措辞,张之栋那里阴森森的已经开始威胁:“你和老田要是不来,明儿我就买个百八十包瓜子印上你们俩的名字一人一份发过去~” “你敢?!” “你们可以试一试~”张之栋说完便心情愉快的挂掉电话。这有什么不敢?从小到大荒唐事也不缺这么一件。况且苏晓最害怕这种在别人面前丢份儿的事儿,这么一说明天不提前半个小时到他就让苏晓跟他姓。 想到这儿张之栋又笑了笑。他对苏晓心怀不轨也不是一天两天,但苏晓在感情方面一向是鸵鸟,逼不得急不得,他也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的耗着。他有时也纳闷。自己喜欢苏晓什么?不过喜欢便是喜欢了,人还没追到手,想这些劳什子的事儿干嘛? 另一头,苏晓急忙和田悦发短信。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被一群人当作山顶洞人围观的感觉总是不好,苏晓想着明天就算是冻得七荤八素也要把面子给撑住了。田悦正好也是这个想法。两个人一拍即合便约好一同去逛街。想了想苏晓又拨电话给周海洋,想着周海洋整日窝在租房里不是看书就是编程,确实也该和自己出来晒晒太阳了。 “苏晓,他是……”苏晓见田悦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自家哥哥,上来就招呼了一掌:“他是我哥,我警告你……” “小气……”田悦见苏晓瞪他,口是心非:“安啦安啦,兔子不吃窝边草,她亲戚。”苏晓和田悦要好,一来是高中校友;二来田悦向来对女人不感兴趣,处起来也轻松许多。苏晓腐则腐矣,但身边的人是gay,原来也有些别扭。 她犹记得那天田悦在网吧里神情凝重:“苏晓,你上QQ,我有事和你说。”苏晓被田悦盯得心里发毛,心情颇为沉重。“I’m a gay.”当屏幕上跳出这样一行字的时候,苏晓松了口气,那点异样的情绪也烟消云散:“就算你是蕾丝边,你还是我的朋友。”不出意料,对面的田悦飞来一记白眼。 苏晓后知后觉的发现其实要带老哥出来活动筋骨未必是要借着逛街这个由头。现在颇有些骑虎难下自讨苦吃的味道。凡是自己视线在某件东西上停留超过5秒,周家哥哥便一副“不差钱”的样子要买下来。与店里小姐璀璨的笑颜成反比的是苏晓满脸的愁云。想着这些东西都是周家哥哥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苏晓就很愧疚。倒是田悦一副白拿白不拿的表情,让苏晓很想把他一脚踹回B城。 经过三个小时的奋战,苏晓和田悦总算挑到了各自还算满意的衣服。田悦曾经刻薄的点评苏晓是太平公主,经过这次采买,苏晓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本来一件颇为华美的礼服穿在自己身上硬是成了长T,丝毫没有前凸后翘的美感。礼服的领子开的颇低或干脆是低胸,让一对锁骨整个暴露在外面的苏晓更没安全感。一群人最后还是相中了一件仿礼服款式的湖蓝长裙,把苏晓整个捂得严严实实才作罢。相比起来田悦就好挑许多。改良后略带嬉皮味儿的礼服和他本来略带阴柔的面孔相得应彰,特有一种痞味儿和慵懒。 苏晓跨出购物中心的时候悲哀的想,她以后再也不嗑瓜子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苏晓一直纳闷自己学校门口为什么会矗立着那么多星级颇为恐怖的高级酒店。现在她算是明白——这些地方的存在完全是为了方便张之栋这样的公子哥及时行乐。她和田悦两个人哆哆嗦嗦的站在这个著名连锁酒店门口时,苏晓发誓,她把张之栋杀了的心都有了。 而张之栋显然并不能了解个把平头老百姓内心的波涛汹涌:“苏女侠,小阿姨,你们果然提前半小时到了……我没猜错,啧啧。” 小阿姨田悦不高兴了:“臭小子我哪有那么老?叫田姐还差不多……要不是苏晓吵着嚷着要出门,我们哪至于这么大早的到这里来插蜡烛啊……” “想不到我在苏女侠心里还挺重要……”张之栋拉开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他今天很高兴。苏晓总算把这件事儿挂在心上,不像上回那样穿个球鞋背个书包就和田悦往里冲。他以前也知道苏晓瘦,但穿着湖蓝色长裙的苏晓看起来更加盈盈不堪一握。材质柔软的裙子很好的勾勒出了苏晓手臂,腰肢的线条,连小小的胸脯也被绷紧,显得分外可爱。因吸气而深深凹进的锁骨更是让他呼吸一滞。 苏晓心不在焉的骂了一句:“不要脸。”她现在没有力气和张之栋斗嘴。大约是之前吹了冷风的缘故,苏晓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腾,额上突突的冒冷汗。苏晓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并不想去麻烦寿星翁。以前也是忍一忍就过去了。 进来的人渐多,张之栋也不好总是陪着苏晓和田悦,便起身去招呼。田悦认识的人好歹比苏晓多,又存了在酒会上结识美男的心思,也翩翩然离了席。不多久,张之栋便举杯说了祝酒词,在一片热热闹闹中切了蛋糕,吹了蜡烛,灯便黯了下来。 苏晓靠着沙发,静静的注视着舞池中心。俊男靓女衣袂翩翩,舞步飞旋。女子的手搭牢男子的肩,男子的掌覆住女子的腰,在黑暗里靠近摩挲,有着说不出的暧昧。舞池吊顶的灯不断的变幻着色彩与节奏,像是给这种暧昧赋予颜色和节拍,妖媚而不真实。 苏晓突然觉得腹中一痛,接着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苏晓暗叫不好,算了算日子,却还差一个星期有余。苏晓心存侥幸,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液体涌出了身体,苏晓知道,自己是倒霉了。 苏晓连忙翻自己的包,还好之前还存了一片。苏晓在心里把张之栋骂了千万遍,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瞅准机会,趁黑摸向门口到卫生间救急。 刚从卫生间出来,苏晓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晓?” 苏晓这次真要哭了。虽然丛轩总能出乎意料的出现在她面前,但无疑这是她最不想见到他的一次。苏晓只好把遮在身后的包提一提,想要遮住蚊子血。一边盘算着把丛轩打发走。 “苏晓,你……”丛轩又走近一步,逼得苏晓直后退。丛轩纳闷,自己怎么把她吓成那样?又看了看苏晓护在身后的包,脸微微红了红,柔声道:“怎么穿的那么少?”接着便解开大衣,罩在苏晓的身上,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感冒了不怕被你哥骂么?”苏晓习惯性的想要推拒,但被丛轩按住了手。丛轩修长的手指仔细的旋紧了纽扣,暖暖的气息扑在苏晓的脸上:“这件衣服,嗯,够长的。” 苏晓脸腾的红了,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丛轩却已经恢复了一脸镇定,抚了抚苏晓的头发:“我就在隔壁。要是难受打我电话。我送你回去。”这时正有人叫丛轩的名字,丛轩快步跑了过去,没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呆呆的苏晓,用手指示了自己包间的位置,才安心的走开。 “苏晓。”苏晓还没回过神来却看见张之栋黑着脸瞪着自己。心里顿时又委屈又气愤,想着自己在丛轩面前丢脸都是因为这位大爷,理也不理擦着张之栋走了过去。但没走几步,手腕就被张之栋扣住,张之栋的眼里早就蓄满了怒气,勃勃的就要爆发:“这件衣服是谁的?”简直是咬牙切齿了。苏晓觉得莫名其妙,手腕又被张之栋抓的生疼,也异常生气,咬住嘴唇什么也不说,只是拼命的掐着张之栋的手,要他放开。苏晓力气向来小,对手又是体育达人张之栋,几下下去对张之栋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张之栋心里却愈发的烦躁,本来苏晓身上披着件男人的衣服已经让他火大,现在从来不与别人红脸的小妮子一脸委屈难过的掐着自己,更让他觉得又心疼又烦闷。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田悦这时候施施然的走了出来,脸上却是惊讶的。他原以为两个人出来那么久是郎情妾意去了,哪里想到是在掐架。赶忙使眼色让张之栋松了手,又上下打量了低着头不吭声的苏晓,联系披在她身上的衣服,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小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走过张之栋身边的时候,田悦使劲打手势让暴走的某人稍安勿躁。 这两个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田悦在出租上叹了口气,按下了发送键。 张之栋收到短信,刚要摔手机,猛然就住了手,气闷的直揪自己的头发。 田悦的短信上写道: “张大公子,你初中的生理课白学了?” 第六章 第二天张之栋便来道歉了。 苏晓探了半个头出来,还带着点起床气:“干嘛?” 张之栋被堵在单元门外,鼻尖有点红。一双桃花眼带着蒙蒙的水汽:“对不起。“ “?”苏晓脑子有些当机。 张之栋挠头,这让他怎么说? “你不说我就回了,丝——”冻死了。 “苏晓!”张之栋一只手强行插进门缝里,吓得苏晓往后退了几步。苏晓双手抱紧热水袋,一双眼睛瞪得圆圆:“张之栋你想干嘛?!” “我又不知道你大姨妈来了……” “你说什么呢!”苏晓急忙打断张之栋的话,楼道里还有人她还要不要活了?“嘿嘿,我家阿姨确实要来了。” “阿姨?什么阿姨?” 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经过这么一惊一乍苏晓也知道了张之栋道歉所谓何事。“算了。那件衣服是一个学长的,他看我穿得少才借我的。现在也挺冷的,你回去吧。” “学长?哪个?” 苏晓挑眉,“有必要向你汇报么?” 张之栋看谈话又要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了,大手一挥:“哪敢哪敢,苏女侠~对了,我们赛艇队有亲友团观礼票,你来不来?” 苏晓向来不知好歹,上下的打量着张之栋:“亲,友?张先生,我们非亲非故,是敌非友……”苏晓看着张之栋的俊脸扭曲心情大好,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几点?” “九点半……” 苏晓站定,这样冷的天气她要速战速决:“张之栋,其实我还满想去的。但是最近和老师跟了个项目,走不开。我现在就要去回报进程了……” “需要我送你么?” “不用。IM通讯那么发达,老师也想偷懒。还有,赛艇赛上,你加油~不打败B大的话,老田说你小子就等着吧……” 苏晓言笑晏晏,一双眼睛晶晶亮。嘴巴颇有些无法无边的咧着,被风吹的有些干。张之栋呆呆的答了声好。他想他可能就是被苏晓的笑容蛊惑了也不一定。她那么明媚的笑着,仿佛在数九寒冬都能开出一朵花来,真实的可信的快乐的。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些笑容一样,带着算计带着标签,要他费心思的去猜,要他同她们做交易。 张之栋愣神的时候苏晓已经走了。只留下拖鞋在走廊里传出的踢踢踏踏的回音。张之栋觉得这些细细小小的步子仿佛走进自己的心里一般,柔软而绵长,留下深刻的印记。在这样一个冬日的早晨,穿堂风肆虐的走廊里,丘比特不小心路过,金色的箭对准了这个男子的心。“嘣——”是弓箭发射出的余音。与此同时。这个名叫张之栋的男子想,他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这个叫做苏晓的女孩儿了。 苏晓一回寝室,便被乐尧堵在了门口。 “苏晓你答应我一件事儿。” “干嘛?”苏晓警惕。 “先答应。” “先说。” “先答应。” “……唔,先……”苏晓看乐尧一脸哀怨,“说吧,干嘛?” “我就知道苏晓最好了……”乐尧扑了上来,苏晓无奈,照着对待周海洋的法子把乐尧扒拉了下去。 “我们校园之声的决赛马上要开始了……” 苏晓默。然后? “我报名了赛艇队的亲友团……” “去S城要一星期……” 苏晓看着乐尧扑闪的眼睛突然有一种待宰羔羊的感觉:“所以……” “好苏晓,你就顶替我一下,好么?” 果然如此。苏晓撑额。 坐在屋里的另外两人听到。何敏:“你不如让苏晓代你去亲友团。”;于菲菲回魂:“一个星期正好是决赛结束?乐尧数学越来越好了……” 乐尧羞赧:“苏晓,你也知道我盼了很久的……” 苏晓看着乐尧可怜巴巴的眼神就心软。想想乐尧平时像个大姐大似的罩着冒冒失失的自己,苏晓觉得去帮个忙也算不得什么,便安慰道:“好吧,乐尧。” 星期一下午,乐尧坐大巴去了S城;晚上,苏晓上完选修的心理课就直奔学生会会议室。 苏晓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零零星星坐着一些人。抬起手表,九点一刻,离开会还有些时间。苏晓找了一个稍偏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掏出红宝,开始杀G的征程。 苏晓才背了半个list,人已经差不多来齐。苏晓看看时间,也不过九点二十几,于是在心中默默感叹校会和所谓电脑研习社的差距。不过这都是她听到以下对话之前的事儿—— “来那么早?” “你也是啊。……诶,你知不知道啊,今天主持会议的是那个那个谁啊~” “当然当然~~话说他已经很久不出山了,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你也不知道?”一个女生斜了另一个一眼,一副你真没见识的样子,“我们骆部被导师死拖硬拽着去参加什么建筑设计大赛了……然后那谁不是和骆部关系超铁的么?就拜托他咯……” “哎,可惜了。骆部也是美男一枚丫……” “二死了。要不是骆部有事儿,请的动他么?” “倒也是……” …… 苏晓在一旁正襟危坐,手里无意识的翻着红宝,耳垂因为听到八卦而兴奋的一颤一颤。哎,那谁到底是谁呢?不带这样的,哪有八卦不说主人公姓甚名谁的……难道那谁是伏地魔? 苏晓在脑子里yy出伏地魔大人夜巡会议室的场景,一时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一屋子的人都在看我?笑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么?不过为什么那么安静呢?难道,不会是?苏晓抬起眼角,往正座上一看—— 果然已经开始了,而且,原来那谁,是丛轩啊。 丛轩依旧是温和的对苏晓笑笑,但苏晓立即感到周围的抽气声。苏晓摸摸自己的鼻尖,对了,衣服还没有还呢。 “我这里是各个人任务的排表。每人一份,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疑问。”丛轩的声线平且直,语气熟稔的好似部长一直是他,而这次的会议不过是很多次的一次而已。而这样的丛轩,向来是冷的。不像苏晓所见过的那样温柔,而是带着重重的心防,把所有人都隔离在安全距离之外。 苏晓看了看自己的安排,道具组。苏晓腹诽:乐尧你在你们组是什么人缘啊?不自觉的抬头,却撞见丛轩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他的眼睛黑如点墨,光芒从最深处涌出来,却带着一丝压抑的苦楚。 苏晓轻轻的笑了一下,拜托不要老是愁眉苦脸。 这时有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丛轩学长,你主要负责哪个组?”苏晓循声看去,是个脸蛋圆圆的女孩儿,长相可爱,脸上已经带上一丝红晕。 要是张之栋的话,他肯定没正经的说:“你希望我在哪个组呢……” 从轩却是一本正经:“决赛当天你们骆部会赶回来。”苏晓听到一屋子的人包括自己心里一声叹息。“当然那天我也会来帮忙。”一屋子人的心又欢快的蹦了起来。“好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散会?”丛轩看了看手机,浓眉紧锁着,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儿。 一屋子人发出欢呼,月黑风高看片儿夜,谁都不想把自己的青春消磨在开会上。苏晓也想着自己在追的剧集就要更新,急忙挤了出去。 自行车坏了,苏晓只能步行。有了黑暗的荫庇,她难得起了玩性,学着小时候的样子一脚一脚的沿着马赛克的对角线走着。银色的月光从树影里倾泻下来,落在手臂上,腿上,漫漫的浮了一层,有不真实的的凉意。这才是真正的夜凉如水吧。她叹道。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丛轩。他有时候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的凉。 苏晓这么想着,却没有发现角落里寒光一闪…… 第七章 黑暗里破空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手里拿了一把刀,刀锋在月光下发着嗜血的光泽。 苏晓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上一凉,那把刀已然架在了颈动脉上。 “小姑娘,你还认得兄弟两个么?”刀子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苏晓的脖颈,触感奇异而诡秘。苏晓懊悔,千不该万不该啊。 另一个没等苏晓开口,走近几步站定在苏晓前面,闲闲插手:“有些闲事是管的,有些是管不得的。我提醒你,今天中午,南北大道口……” 苏晓悚然一惊,叫道:“你们不是已经被送到派出所了么?!”今天中午不过是看两人偷人钱包气不过,充好汉指了出来报警,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出来了? 拿刀的人颇为得意,施加在刀子上的力气也重了几分:“要不是有些手段,哥们儿怎么混到今天?” 苏晓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只觉得头脑空白,浑身发软,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偷儿,嘴唇发颤,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拿刀的人轻蔑一笑,到底是学生,想的单纯。要不是有人保自己,哪里有那么容易?他募的想起那个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女子:“小姑娘太气人,你们想撒气,我也想撒气……”姣好的面容上是森然的笑意,却愈发显得鬼魅艳丽起来。他喉头一紧,慢悠悠的说:“小姑娘,今天中午让兄弟两个不开心了,现在就让我们开心开心……”眼里放着绿光,像久未进食的豺狼。 苏晓脑子里轰然作响,同时恶心如耗子爬过的感觉袭了上来。紧接着浑身一抖,脑子却回复了几分清明。她怕极反笑,笑容在夜色里却分外晃眼。就是现在!苏晓用尽力气向那人的脚面上踩去,手臂一甩,将将脱身。 苏晓撒腿就跑,却是慌不择路。这条小路她根本不熟。 整片整片的月光洒下来,像一块幕布,遮盖了正在发生的罪恶。黑色的小路仿若没有尽头,苏晓心中凄惶,抑制不住的呜咽,但双脚却丝毫不敢停留。不堪入耳的咒骂声越来越清晰,要被追上了!苏晓心里一慌,绊摔在了地上。 “小妞还挺呛的?想跑?门都没有!”一个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俯身下来,手握住苏晓的脸,一条腿抵在苏晓屈起的膝盖上。 苏晓用力,想要甩脱那双手,却听见“刺啦”一声,自己左肩一阵凉。苏晓一时愣了,绝望从心里升腾起来,发疯似的捶打对面的人。但挣扎却像是激发了那人的兽欲,他开始愈加疯狂的上下其手。 “你们在干什么?!” 苏晓愕然,抬头见到一个人劈开黑暗而来。两个歹徒似乎也是吓了一跳,停止了动作。苏晓立刻反应过来,一脚踹向对面的人,抽身而出,却因为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苏晓闭眼,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自己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张之栋的目光瞥向苏晓的肩膀,眸色骤然一紧。他站在逆光处,苏晓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仍然能从张之栋收紧的臂膀和冷然的目光中读出森然的杀意。苏晓正要开口,张之栋已经将她护在身后,黑色的背影像是一只鹰。 苏晓感到了疯狂的气息。 两个偷儿还来不及叫骂,张之栋已经一拳一个把人撂倒在地。紧接着,张之栋踩在持刀的人的胸口,右手抓住那人的胳膊一震,刀便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把刀丢向苏晓的方向。又往那人脸上补了一拳。但他还不停手,线条毕现的手臂用力的挥舞,拳头砸在那人胸膛上砰砰作响,听的苏晓心惊肉跳。 苏晓感到害怕,无论是两个歹徒,还是张之栋。她颤抖的摸出了手机报警。 两个偷儿发觉,愈发的不安起来。其中的一个已经作势要向苏晓扑来,张之栋立即迅猛的起身,身影划过一道弧,接着一记闷哼,那人又重倒在了地上。 张之栋转身,从苏晓的手中抽过刀,苏晓一慌,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叫到:“不可以。”张之栋身子一僵,手上却丝毫没有松动,一秒两秒三秒……苏晓无力的依靠在张之栋身上,双手却死死的圈住;影子与影子重叠,连同砰砰的心跳,仿佛也纠结在了一起。 “夺——”的一声响,刀身破开空气,终是稳稳的插在土中。 这时警笛声传来,远处浮现了几个身影。苏晓安心,身体滑了下来,腿不知什么时候撞伤,竟又要向地上扑去。 苏晓觉得自己被翻了个儿,一阵天旋地转后对上了张之栋的眸子。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嘴唇紧抿,覆在苏晓腰上的手臂逐渐用力。苏晓有些挣扎,张之栋却把她的头也一并的按进自己的胸口,语气不善:“苏晓你不要逞强!”苏晓无奈,只好僵着身子由他抱着。张之栋复又瞥了眼苏晓的肩膀,面色愈发不善,一声不吭的脱下风衣把苏晓整个的盖住。 一名保安上前来,想说些什么,张之栋却一声冷哼,兀自抱着苏晓走开去。 苏晓扒开罩着自己的风衣,就看见张之栋虎着一张脸,黑面罗刹一样。苏晓觉得委屈。明明是自己要安慰,为什么他那么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们去哪里?” “校医院。”张之栋声音还是硬邦邦的,眼神里却多少缓和。 苏晓想起什么似的:“你不是去S城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张之栋脸上略微松动,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把答案告诉她,好么? 苏晓见张之栋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便又开始打哈哈:“你身手倒蛮好。” 张之栋并不理她,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不知道苏晓那个笨蛋是怎么让乐尧掺和进他们当中来的。 “苏晓……” “嗯?” “到了……”张之栋觉得个中曲折还有些不清不楚。所幸,她没事儿。其他的事情,还只能慢慢来。 苏晓一向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疼痛,哭泣和别离。更何况是在“小西天”?但现在苏晓却异常安心,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午夜幻梦,现在醒了,只留下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或许是因为张之栋在旁边?苏晓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她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困惑已久,期间没有人曾走进自己的心。而现在这个长着漂亮桃花眼,笑得痞痞的男子却好像要打破她内心的安宁。可是在自己了无意趣,绯闻及花边的生命中,她从心底里抗拒和过于优秀的男子的焦急。 “苏晓你看什么呢?是不是我英雄救美后,你要以身相许?”张之栋总算换上了嬉皮笑脸的面孔,凑到苏晓的跟前来弹了弹她的额头。 苏晓觉得自己暗松了一口气。想什么呢?张之栋不一向对女生温柔有加么,看来是自作多情了。苏晓觉得自己也轻松起来,故作一脸嫌恶的挥开他的手,用手理了理刘海:“诶,我的发型~” “我抱你过去还是自己走,嗯?”张之栋挑眉。 苏晓往后一缩:“自己走……”苏晓在心底暗自唾了张之栋一口。死小子要我服软,门儿都没有!但自己走这个事情,难度还真是大啊。腹诽间苏晓觉得自己腾了空,又被张之栋拦腰抱起。 “做人要坦率,嗯?”张之栋低下头看着苏晓,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戏谑。他前额的刘海蹭着苏晓的脸,细细密密的痒,苏晓一时没忍住:“阿嚏——” 苏晓看着被自己喷了一脸的张之栋,不禁大笑。总算是讨了回来,哼。 张之栋也不恼,抹了脸兀自弯弯嘴角。 完了,这小子秀逗了。苏晓恨不得晕死过去。 第八章 江南草长,杂花生树,小镇的春天从城墙一直漫到山顶上。眼前的雾气慢慢散开,小镇渐渐热闹起来。“官人好比天上月,兰贞好比月边星……”破旧的石库门里传来依依呀呀的唱腔,不久就被小孩儿的歌谣声盖过:“打雷来,下雨来,两个老老打跌来……” 苏晓纳闷,怎么回来了?而她脚下却不停,仿佛有个秘密指引着她前进。 面前的夹竹桃热热闹闹的开了一片,苏晓轻轻拨开,却见着一个白衣少年的背影。春天的衣衫是薄的,贴在少年的身上,能够看见蝴蝶骨漂亮的形状和随着心跳起伏的年轻身躯。少年微低着头,只留给苏晓一个漂亮的后脑,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喜欢你……”苏晓心叫不好,撞破了小儿女的情事,想要转身,却愣住——对面的女孩儿,脖子上长得,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啊!”苏晓叫了一声,睁开眼,却依旧是是寝室里泛着黄的墙。扯扯自己的脸,微微的还有些疼。 “苏晓姑奶奶你总算醒了!”于菲菲叉着腰冲苏晓没气质的叫到,“快说,昨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张之栋和你是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你看到的关系呗~” “死丫头嘴硬是不是?”于菲菲叫叫嚷嚷的爬了上来,两只爪子直往苏晓的腰上去:“说不说,说不说?不说就让你尝尝于菲菲十大酷刑啊~” 苏晓左躲右闪,但还是笑得死去活来,只好告饶:“菲菲,你就不能看在我受伤的份儿上下手轻点儿?” “轻点儿?不趁火打劫的就不是于菲菲,你当初不那么说么?”于菲菲不依不饶,手上却停了下来。 “您的好记性全用在记仇上了。”苏晓捂了捂肚子,痒死了,“菲菲,昨天他英雄救美,又送佛送到西,就是这么回事儿。” “切。”于菲菲显然是不满意,欠了半个身子下去捞电脑,风风火火的开了机,输了密码,连完网,有霹雳啪啦输了一通才摆在苏晓面前,“小样儿,同寝室的姐妹知道的竟然是大陆消息,苏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看。” 苏晓为自己的电脑微微默了一下:“于菲菲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话没说完,就被BBS几个大字雷到了:“两歹徒挟持无盐女,张公子仗义救危难——昨天的夜啊,格外的黑”。 “氧化钙,这不是对联加知音体么?菲菲,上下联对的还不公整诶~” 于菲菲瞪了苏晓一眼,苏晓赧然:“当然,这个知音体也不够长……” 于菲菲爆发了:“苏晓你真是有眼无珠!!!重点是无盐女啊无盐女!” 苏晓不服气:“有眼无珠不是那么用的,菲菲。” 于菲菲作势要敲苏晓的脑门,看见苏晓额头上有伤才刹住车:“毛病多!”于菲菲痛心疾首,使劲儿的按着键盘中央的小红点,把网页拖到最后一格:“谁那么缺德还上照片!!苏晓你以后就要成为别人笑话的无盐女了,妈的!” 苏晓听到有照片心里也很急,毕竟昨天和张之栋不是搂着就是抱着:“哎,于菲菲没事儿。没有拍到脸……” “啊?没拍到脸?”于菲菲探头,恨不得把头塞进电脑里。 “没拍到啊没拍到……没拍到啊没拍到……”苏晓一下轻松起来,整片文的重点除了张之栋,还是张之栋,还是张之栋,自己是做背景的小无盐。 于菲菲把头靠在苏晓肩上,苏晓推了推,推不动,不推了,抗议:“我肩膀不随便出借的。” 于菲菲却幽幽吐了口气:“苏晓,你真是淡定。除了这样的事儿还笑得没心没肺。” 苏晓拨了拨于菲菲的头发:“大难不死嘛……当然该高兴。” 于菲菲接着数落苏晓:“苏晓你就是原生动物,进化没完全,被人卖了一定帮人在数钱。” 苏晓有些郁闷:“我有那么差么?” 于菲菲继续说:“你没那么差,拿你和原生动物比,它们都觉得丢脸……我只想你小心乐尧。” 苏晓觉得她和于菲菲谈话的苗头越来越不对,转过头正对于菲菲:“乐尧在S城……”苏晓有些迟疑,“不会有她什么事儿的。” 于菲菲眼睛也是亮亮的:“昨天中午她有些慌慌张张。你小心就好。” 苏晓偏头:“于菲菲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如果说我喜欢你信不信?安啦,我要追我的经管小美男,不会看上你的……”于菲菲叹了口气,“我吃过乐尧的亏,只是不想让她再得逞而已。”于菲菲爬下栏杆,抬头看苏晓:“苏晓你会这样问,证明还有的救。傻的还不是很彻底~” 苏晓无奈。这时欢乐颂又响起来。 “喂?” “苏晓,我是丛轩。”丛轩的声音里难得的有一丝不确定。“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苏晓故作轻松,希望能瞒过大牛的耳朵。 不过事实证明牛耳是瞒不过的。“苏晓,我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丛轩的声音还是平稳的,但隐隐的让人难受。 “和你没关……”苏晓不太会安慰人。 “和我没关么?”丛轩在听筒的另一头轻轻笑了一声,苏晓却觉得冷飕飕。“能让你的同学来帮忙开下门么?” “啊,你不要上来!”于菲菲瞪了苏晓一眼,苏晓只好收声,“我们寝室比较乱。” “周海洋还不知道昨天的事儿吧?” 不带这样的……大牛也威胁小虾米,“菲菲,帮忙下去开下门。” 于菲菲不理苏晓,苏晓把听筒拿远些:“是丛轩,经管小美男的yy对象……” 于菲菲回头:“我去!” 苏晓迅速爬下床,正襟危坐,等着丛轩进来。丛轩进门的时候微低了头,菲菲一脸郁闷。苏晓颇有些得意,眼神发着五个讯号——菲菲小个子~ 丛轩进来丝毫不羞不臊,坦坦荡荡的便找了凳子坐下来。苏晓看向于菲菲,她还是一脸怨怼。苏晓想于菲菲一定后悔没挂个小内在屋里,以报丛轩的夺爱之恨。 “苏晓,这里有些药膏,你擦一下吧。”苏晓这才发现丛轩原是带了个大兜子的,“无论是以你哥朋友或是会议主持人的身份,我都觉得很抱歉……” “以什么身份?”苏晓抬眼,却看见张之栋大喇喇的出现在了门口。 “你怎么进的单元门?!” “小苏晓,只要跟在进门的女生后面就可以了……我们可是美男好不好?”田悦又是一脸老鸨样儿,但待看见屋里的丛轩和于菲菲,脸顿时黑了一层。 苏晓扑的笑了出来:于菲菲喜欢田悦,田悦yy丛轩,错综复杂的关系~ 于菲菲和田悦一起瞪苏晓:小样儿,你和丛轩和张之栋还不是更乱么? 苏晓瞪回去:没影儿的事儿不要乱八。 于菲菲和田悦一齐不屑:鸵鸟苏。 丛轩和张之栋却不理“眉来眼去”的三人,只管走到阳台上讲话。 “张之栋是吗?昨天谢谢你。”丛轩语气诚恳,但并不友善。 “苏晓已经谢我,不劳您大架。”张之栋气闷,苏晓是他的谁么?他凭什么代劳?“份内的事儿。” 丛轩退开几步,眼中光芒大盛。“苏晓谢你,证明她未必觉得是你份内的事儿。” 张之栋眯起了眼睛:“同样,她未必需要你帮她道谢。” 丛轩脸上依旧平静:“我没有替她道谢。我只是以个人的身份。” “会议主持和苏晓哥朋友的身份么?”张之栋走近,脸上却放松了一些。 “不单是。因为我喜欢苏晓。”丛轩说的很平静,也很理所当然。 “所以呢?来竞争?”张之栋口气不善。 “苏晓不是争来争去的东西。” “很深情么?”张之栋不屑。 丛轩只是看向张之栋,并不理会他的嘲讽:“在争来争去之前,我们还是搞清楚究竟谁是幕后黑手吧。” “我已经知道,你不必插手。” “张之栋,未必。” 第九章 周家哥哥不是那么好瞒的,或者说大牛根本只是威胁但却不想履行保守秘密的责任?不管怎么样,在诡异的气场中送走三个男人后,苏晓下午不幸又遭遇了周海洋的狂轰滥炸。 T大快餐厅里,苏晓和周海洋面对面坐着。苏晓只顾低着头,但脸上的表情多少泄露了她的漫不经心。她拧了拧眉毛,嘴唇微微嘟着,小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酒红色的餐巾,已然有些不乐意。周海洋对苏晓半死不活的态度并不理会。只顾前倾着身子,双手撑在膝上,平时就停不下的嘴现在训起人来更富气势和生机: “苏晓你半夜三更去开什么会?!” “T大的会基本就是半夜三更开的……”苏晓嘀咕了一句,改用食指抠餐巾。 “你是嘲笑哥哥当年没考上T大所以在T大食堂吃的盐还不如你吃的饭多么?”周海洋看着苏晓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里憋闷,被苏晓挑了毛病脸上更是有些挂不住。 “哥,一般人吃的盐确实还是饭多……”这个餐巾颜色挺漂亮,不知道是哪里买的? “不要转移重点!”周海洋气结,自己说话什么时候那么多破绽?“好吧,就算都是那个点儿开,你不能骑车么?” “车坏了……”算了,餐巾买回去搁在寝室里肯定要被三个人笑死的。 “车坏了马上去修啊!”周海洋屡败屡战,继续讨伐苏晓。 “我下课发现车坏了的……修车师傅已经关门了。”苏晓回了一句。哥,我不是欺负你没在T大呆过。 “苏晓!”周海洋这时真有点气急败坏了,“就算车坏了你干嘛不走康庄大道走那种小胡同啊?!” 苏晓默,老哥总算是找到重点了。周海洋吁了口气,自觉找回了做哥哥的尊严,欠起的身子也略微回正。刚想安慰苏晓,转念又想起丛轩交代的话,神情有些复杂,眉眼都垂了下去。周海洋稍稍平复内心,又问:“丫头,你还要跟进校园之声?”语气上扬,眼睛里精光乍现,已经是不满了。 “嗯。”苏晓闷闷的应了一声,总算放开食指和小指,饶过饱受蹂躏的餐巾,抬起头直直的与周海洋对视。她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也讨厌因噎废食。昨天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苏晓还是那个苏晓,生活也要继续……她也想过要是张之栋没来怎么办?但那都是假如的事情,既然没有发生,她自不必用这个问题烦恼自己。但自己哥哥又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估计是要吃爆栗了。想到这儿苏晓内心略微挣扎了一下,偷偷按了下额角,希望不要太疼。 周海洋刚要发作,但见到苏晓那副怕疼的小模样和脸上的OK绷,复又垂下手来。心里不是不气闷,小丫头学什么一诺千金?只好缓了缓语气:“再有这种晚上行动的事情多少通知我一声,”看着苏晓又要拒绝,周海洋补上一句:“你让我省点心!”不等苏晓回答,周海洋便兀自恢复了身形,倦倦的坐回椅子上。苏晓看着对面的哥哥,发现他的头发不像初来时那么短了,因而也少了些精神。浓黑的眉毛紧紧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是看着窗外。苏晓收回目光,叹息,丛轩的公司就这么剥削元老?想着想着也觉得无聊,但对面的周海洋已然做好了不开口的准备,便只好把视线放在奶茶中不多的几颗珍珠上。苏晓一直纳闷,为什么人们喜欢把这粘腻的小黑球偏偏说成是珍珠。真是不知好歹。苏晓复又想起陈丽莎,这个美丽骄傲的女子,心情终于是彻底的灰败下来。 苏晓晚上约了丛轩。他的衣服一直没有还回去,就是丛轩杀到苏晓寝室的时候苏晓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苏晓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欠丛轩一顿饭,怎么自己总是欠他东西呢?这个势头可不太好。 苏晓给丛轩挂了个电话,便静静的等在计算机楼下。 计算机楼在整个T大显得颇为另类。T大里的系馆多是有些年头的,样子也非常一致——红墙灰瓦,四四方方,走在上面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便会有种置身静止时空的错觉,安心而恍然。而计算机楼却颇有些现代作风。玻璃幕墙,扁平楼体,楼梯之类古老摆设自然也是没有的,一个个小隔间细细密密的排列着,格外井井有序。若是在夜晚,计算机楼里更是灯火通明,光从黑色的墙体里倾泻出来,衬得整座大楼宛然若一块硕大的水晶,光而不耀,不容忽视。 苏晓兀自出神,并没有注意到丛轩已经走了过来。 丛轩着一件驼色毛衣,系着格子围巾,隐约露出颈下漂亮的线条。他双腿修长笔直,包在黑色的裤子里,隐隐的映出好看肌肉纹理。他快步向苏晓走过来,脚步是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轻松愉快。 “苏晓?”丛轩有些好笑,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这丫头还是这样喜欢走神。 而苏晓却像是吓了一跳,慌忙的跳开几步:“……学长。”便拿起包好的衣服递了过去,“这是你的衣服,那天谢谢你。那个,我要走了,还有事儿……”苏晓只想逃走。一来她不想回顾那个尴尬的夜晚,二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不情愿在丛轩温和的目光下多呆一秒。 丛轩的右手不自觉的攥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愈发显得骨节分明。这是他的一个小动作。就像苏晓心虚的时候要摸鼻尖,丛轩多在担心或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这种时候并不多,但自从遇到苏晓,它的出场率颇有些飙升的态势。 “苏晓,你避着我吗?”丛轩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似的说出这句话,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受伤和恼怒。 苏晓又是吓了一跳。要不是身后便是围墙,苏晓不知又要跳到哪里去。苏晓摸摸鼻尖,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是出汗了。珍爱生命,远离大牛。苏晓痛心疾首,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微咧了嘴:“不能够啊。”接下来就再说不出一个字。苏晓在肚子里百转千回,最终只是化成轻叹一声。自己还真是不会讲话。 苏晓的鼻尖被风吹得有些红,脸上因为焦急有层薄薄的红晕。右脸颊上还贴着创可贴,因为微微的拉扯苏晓嘶了一声。丛轩忽地心软,并不想去追究苏晓突然的疏离。他轻轻的笑了一声,眉眼如初春融雪般舒展开来,走近了几步紧了紧苏晓脖子上的围巾——距离不远不近,亲切的就像一位兄长——复又退后,声音也是和煦的,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存在:“怎么回去?” 苏晓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大方答道:“我骑车过来。” 丛轩有些释然,目光在苏晓的腿上打个圈儿:“腿上没伤么?” 苏晓摆摆手,不似刚才般拘谨,眼睛明亮的如同小鹿:“轻伤不下火线嘛~”说了还豪气的挥了挥手,活脱脱一个小孩子。 丛轩也便放下心来,沉吟一声:“我看了一下你在道具组。要不要换一换?” 苏晓眉间一黯,马上却又笑吟吟:“现在剩下彩排和决赛,整个组只有我一个女生。学长放心,我一定会被照顾的。”苏晓不是不知道,这个道具组还要负责追光和音响,原先三个组要做的事情合成了一个组。就算是同组的男生再怎么好风度,这么多的事情压下来,自己要偷懒是决不可能。换作以前苏晓一定是会爽快答应,而现在,她只求不再欠丛轩人情。 丛轩也不再强求,叮嘱了几句便放苏晓走了。 这个时候,冬天的太阳已经斜了。远处小树林里偶尔会扑棱飞出几只鸟,黑色的剪影落在昏黄的背景下,大约是落寞的。苏晓单薄的背影就这样渐渐的消失在这样的远景中,让丛轩没来由的心慌。他恍然间记起有那么个相似的傍晚,一个女孩儿在他身边轻轻的念着:“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这是首古乐府,寻常的教材里都有。丛轩一向记忆力惊人,但却总记不起这首诗的结局,他也不过是在逃避。 丛轩讨厌那首诗。它仿佛一个穿越千年的诅咒,悬在他们的头顶,化作折磨人的死刑,命运却从来吝啬一个痛快。 第十章 虽然入冬已久,真正的数九寒天却是刚刚开始。不过几天,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已是光秃一片,放眼望去满目萧然。不过与自然界的萧瑟恰恰相反,整个T大校园却充斥着生机与欢乐——因着岁末将近,甜腥的快乐和暖都真真切切的映在大多数的人脸上。 不过这个时候,往往营造快乐的人就会活得比较悲催。比方说校园之声,咳,道具组的苏晓。 原本在春季学期举行决赛的校园之声这次把时间定在了12月31号。丝毫不掩饰与艺术团强强练手的野心。而本来元旦附近便容易节目扎堆。随着校园之声介入,各个文娱节目的竞争已然是白热化。虽说校园之声名声在外,并不缺乏关注度,加之这次又有校艺术团鼎力相助,但这样大幅的时间调整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对活动组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而作为活动组最底层的外来打工妹苏晓同学,自然和一众小虾米们遭到了严重的剥削。 “哼,那个陈莉莎给我们派那么重的活儿,不就为了方便自己缠着丛轩学长么?”苏晓手中的活没有停,抬眼望去,不出所料,便是当天那个勇敢提问丛轩的女孩儿赵晓慧。 其他女生也跟着附和了几句,对陈莉莎都很是不满。女人对女人的不满,无论哪个年龄段,都不外乎三种:相貌,地位和男人。而现在,校花级别美女陈莉莎以校园之声副总监的身份和校草丛轩讨论工作,真真把三样的占齐了。加之一众女孩儿加班加点,本来就是有怨气没处撒,因而无论陈莉莎是怎样的长袖善舞,也讨不来好了。 而陈莉莎似乎也看出这一点,对学生会一边的人更像是礼貌的疏离。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又是美女。即便陈莉莎这样,一帮活动组的男青年们,用赵晓慧的话说,便是兽血沸腾了。苏晓不觉笑笑。这个女孩儿跟自己寝室三个鬼灵精有些像都又不尽然。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在她身上得到很好的体现:在男生面前是一副仰慕的娇憨样儿,私下里又是颇为张牙舞爪。另有一种狡黠的可爱。 “苏晓,你怎么不说话?”赵晓慧把脸凑了过来,大眼睛扑闪扑闪。 苏晓往后挪了挪:“我觉得她满好的。” “好好小姐!”赵晓慧颇为不屑,接着便把苏晓数落了一通,从幼儿园的学前教育直到大学里的马政经,说得苏晓颇为汗颜,觉得自己刚才正是料错了,这个赵晓慧明明就是金三顺上身祥林嫂附体么!!买糕的~ 赵晓慧教育起人来头头是道,直到收工走出会议室,赵晓慧还拽着苏晓的袖子不肯罢休。苏晓撑额,早知道那时候便附和一句了。虽然对陈丽莎谈不上讨厌,但看见她总有股闷闷的情绪堵在苏晓的胸口,进不了退不得,颇为难受。 “苏晓,所以说么……”赵晓慧正要做总结陈词,却不知哪里来了股力量,把苏晓从她的手里拽脱。苏晓一看,原来是早已等的不耐烦的田悦。 “小小你和她废话那么多干嘛?”田悦眉眼挤在一块儿,满是不耐。 “哎,你这个……”赵晓慧踮起脚来,直要把食指戳到田悦的头上,但不知怎的中途收住,头微微一低,抬起来时已是楚楚可怜的模样:“人家是为了苏晓好么~诶,同学你叫什么?我叫赵晓慧……” 田悦的脸更阴,早没了平时的翩翩好风度,直接忽略赵晓慧拖着苏晓便走。赵晓慧丝毫不介意田悦的冷脸,高高兴兴的在后面挥手:“再见啊……同学你记住了,我叫赵晓慧,赵是赵晓慧的赵,晓是赵晓慧的晓……” 苏晓看着一脸郁闷的田悦,没来由的心情大好。本来好不容易把张之栋哄到S城继续参加比赛,又碰上自家哥哥出差,以为能逃脱一众人紧张兮兮的眼光扫射。却不想被张之栋无间道了一把,以丛美男也在活动部,便让田悦天天来蹲点顺便押解苏晓……苏晓愤愤,这个重色轻友的田大妈! 田悦感到苏晓射过来的眼刀,不自在的摸摸脸:“小小,我脸上长痘痘了?” 啊哈,被发现了:“没有没有……” 田悦还是不太放心,一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游游移移了半天,才放下来:“小小,那个老围在丛轩旁边的女人是谁啊?” 不会吧,赵晓慧八完田悦继续八?“是陈丽莎。”苏晓觉得自己头皮都硬了。 “她就是陈丽莎?”田悦挑眉,“怪不得看起来那么欠扁。”不过田悦似乎并不想在情敌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大拇指和中指扣在一起,溢出了一个响指:“苏晓,我想问你,要是被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会怎么办?” 苏晓抬头,被好朋友背叛?该不是……苏晓急忙抓住田悦的袖子:“张之栋和你……怎么了?” 田悦疑惑的看了一眼苏晓,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撇撇嘴:“张之栋还排不上啦……我只是打个比方。” “是打比方么?”苏晓微抬起眼来,眸子里映着漫天的星光,仿佛眼睛眨一眨,这些光便会溢出眼眶,变成落下的泪来,她下定决心又是犹豫不决:“比方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田悦被苏晓眼里的星光迷惑,但仔细一看,苏晓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难得的正经面孔,却没有丝毫的哀戚。田悦搓了搓手,还是把后来的话咽了下去,他内心哂笑,自己的长相可不适合刽子手的造型。 一到寝室,苏晓便接到了周海洋的电话。电话线那头周海洋的声音满是惫懒,似乎还有些迟疑:“苏晓,我明天回来。” “嗯。” “苏晓,今天我顺便买了些手工艺品给你。” 苏晓把拿出耳机插上,听哥哥的语气像是要长谈,便又抽出本小说,翻开几页,漫不经心的答道:“谢谢老哥。” “呵呵。”虽然是笑,但周海洋的声音里满满都是苦涩,“这些小东西只能讨好你这样的小丫头……” 苏晓有些不乐意,用手转着耳机线:“周海洋,你说谁呢!”又不管周海洋看不看得见,把手插在腰上,一副要吵架的势头。 “呵呵。”周海洋还是笑,可是声音里却不自觉的出现了裂缝,缝隙里漏出满满的恨意与疲倦:“苏晓,我又看见她了……” “哥……”苏晓还没说完,便听到嘟嘟的忙音,一下一下,敲打着苏晓的心。苏晓觉得不安稳,连忙开了电脑登上QQ,不出意外,周海洋的号灰沉沉,签名上是一句诗:“绮陌香飘柳如线,时光瞬息如流电。 ” 苏晓心情越来越低落,担忧如张大网把心缚住。她抬起头来,眼神空蒙不知所踪。雪白的颈露出来,嘴唇一张一合,在月光投射下,仿若圣洁的祭司。她轻轻和道:“ 绮陌香飘柳如线, 时光瞬息如流电。 良人何处事功名, 十载相思不相见。” 田悦,我也很想知道,被背叛了的我的哥哥,今天是怎样的心情和辗转难眠。 第十一章 苏晓在二十年的人生中有这样的认知,即事情的出现和我们去食堂排队差不多,总喜欢扎堆等在同一个窗口。她现在就面临这样的境况——校园之声决赛,周哥哥摆架回宫和赛艇队凯旋。校园之声的决赛苏晓不担心,硬着头皮上便好了;周哥哥到了A城只是给苏晓挂了电话说一切平安并且一副倦得不行的语气求苏晓别问,苏晓也便不问;但是对随赛艇队回来的张之栋和乐尧,苏晓却有本能的回避,这种逃避究竟是怎样的面目,她自己也说不清。 不管怎样,12月31日总是到来了。作为一年的最后一天,老天爷也不吝惜馈赠。A城今年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飘起来,纯白的雪落在发间眉梢,却让人意外的安心。 苏晓做得是追光。她头一次听到自己任务分配的时候吓了一跳。追光,简而言之,就是要将舞台灯光快速的定位到焦点上。而操作过程,似乎就是把一个有苏晓那么重的追光灯手动转动。 苏晓坐在追光台上内心颇有些不安。追光这种工作是好坏立显的,苏晓也就在彩排的时候做过,但准确定位这种事情,没有一定的经验和能力绝对做不到。苏晓还在愣神,同组人一个手势,节目开始了。 苏晓不敢怠慢,急忙将灯光锁定在两个主持人身上。女主持不出意外是陈丽莎,而男主持,似乎也是艺术团的成员。陈丽莎着一件黑色晚礼服,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光彩照人。一头卷发现在被拉直,乌黑的发丝与礼服相叠处,自然的融了进去。尤让苏晓惊讶的是在这么远的距离,陈丽莎的一颦一笑,还是能一分不差的落入眼底。娇媚的眉眼,殷红的唇,直挺秀气的鼻子,小巧的耳朵,一丝不差,让周遭黯然失华。而一旁的男主持,相貌普通,但难得有与之相匹的气场。远远看去,两人沐浴在雪白的灯光下,真正一对壁人。甚至苏晓觉得打过去的灯光也是多余,只肖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便能熠熠生辉,胜过人间无数。 一对壁人离开,真正的比赛便拉开序幕。你方唱罢我登场,走马观花似的,却像极了这个如梦的人生。 快节奏的Maria结束,鼎沸的人声突然寂静。暗红色的帷幕缓缓步出一个人,两束灯光的交错处,他站在中央。空旷的舞台上,只有他那处是亮的,而他的周遭,散着凛冽的气息,又是另一种黯淡与冷,和这舞台的寂寞呼应。 声音打开,是淡淡的沙哑,歌者静静的唱道: 我的晓 我固执认为/你是/我的/晓 黎明之后 是/大亮的/天光 白昼/之后 是/漆黑的/夜 而/夜晚/褪去 黎明/未来 我才能/看见 属于/我的/晓 春分/夏至/秋临/冬来 春复来 一天一天的/年少/与/衰老 都能/看见/我的晓 晨晖/与霞 这是/我的晓 lalalalalal…… 春分/夏至/秋临/冬来 春复来 晨晖/与霞 这是/我的晓 吉他声渐渐止歇,只余下些许旋律绕梁。有着修长手指的男子抬头,如洗的眉目,是浓黑的眉,水色的桃花眼,倾吐着一字一句的深情。不同于平时的不羁与戏谑,这是另外一个他。坐在追光台上的苏晓脑子突然空白,只余下一个念头:怎么会是…… 张之栋微笑,仿佛能看见苏晓心中的疑惑。此刻站在空旷的舞台中央的他,仿佛从隐匿的流浪歌手成为这个舞台上的王。所有人的实现被他牵引,看着他把麦克凑近嘴边,看着他饱满的唇慢慢地吐出三个字的蛊惑:“我,的,晓……”与此同时,另一组追光灯倏的转移目标,白色的光影照亮了光的源头,打在了苏晓的身上。 两束光,一束照耀在舞台中央,一束落在观众角落,遥遥相望,仿佛咫尺天涯。 ************* 我是苏晓脑子一片空白的分割线 ************* 苏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追光台的。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张之栋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苏晓裹了一条红色的围巾,脸色显得愈发的苍白,她看着张之栋一脸的认真突然觉得好笑:“张之栋,今天是几号?” 张之栋眉毛皱了皱,他知道苏晓是生气了。她从来不希望成为被人们关注的焦点。现在无疑是犯了她的忌:“苏晓,今天不是愚人节。今天是12月31。”张之栋隐隐有些期盼但多是不安。他从来没有觉得那么踌躇和犹豫过。 苏晓轻轻笑了笑,白色的雪花落擦着她的嘴唇落在猩红的围巾上,融化成一滩水渍。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大约是懊恼的,但又有莫名的冲动与不安,苏晓搓了搓手,头往一边歪了歪:“追光灯好像出故障了,把光打到我这里来。呵呵,很亮啊,你唱歌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很亮啊?” 张之栋哑然失笑,浮上一种无力感。他黑色的眉黑色的眼在夜里愈发的不分明,只有蓝色的火焰在眼里窜动。自己是被拒绝了么?却也不是。苏晓分明是一副鸵鸟的样子,不肯说破,废了他的用心良苦。他不自觉的趋近几步:“你明明知道不是故障!” 苏晓把眼睛睁大,棕色的瞳孔里不是惊讶不是欣喜,只有一缕两缕的无奈和惆怅。她忽然有些气恼,想要绕过张之栋。却不出意料的被张之栋扣住了手腕:“苏晓!” 苏晓敛眉,手腕上有些疼。刚要发火,却意外的发现张之栋松开了自己的手。 苏晓抬头便见丛轩把手按在张之栋的肩上,表情依旧是温文尔雅,只是绷起的肌肉里隐含着警告的意味:“张之栋,你够了。让苏晓自己想想。”张之栋并不说话,唇线紧抿,只是看着丛轩。空气里隐约有了硝烟的味道,连漫天的雪花都无法盖过。 这个时候着一件雪白披肩的陈丽莎也从偏门里走了出来,她看也不看丛轩,一双美目只是盯着苏晓,苏晓被她的眼神迫得低下头去。陈丽莎袅袅婷婷的走到苏晓身边,滑腻的手臂蛇一般的缠上来,贴近苏晓亲亲热热的说:“等一下去开庆功宴,苏晓你怎么忘记了?”苏晓微抬头,感激的看了陈丽莎一眼。总算能够脱身。 这时丛轩的声音却传过了:“苏晓,周海洋要你过去。”再顿了顿,“他让我送你。” 苏晓习惯性的想要拒绝,却中途打住:“好。”苏晓走到丛轩身边,眼睛却看着一脸暴怒的张之栋:“周海洋是我堂哥。”苏晓想了想又说:“张之栋你很……” 张之栋却急忙打住:“别说了。”他害怕那个答案。你很好,但是对不起?这并不是他能忍受的。接下来张之栋已经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元旦礼物而已,不要自作多情。”苏晓有些愕然,接着便笑了笑:“你让我丢脸了。”张之栋却顾左右而言他:“不准绝交!”接着把手掌伸了过来,苏晓犹疑了一下,也把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轻轻的合上再打开,便是一个承诺。 苏晓和丛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里。张之栋有些失落的笑笑。自己终归还是太急了。但他真的不确定。如果不这么做,直等到苏晓知道了乐尧的心思,自己会不会半点胜算也无。也好,今天说了出来,最少在先来后到的顺序上占了优势。 之后要做的,大概便是努力让她爱他。张之栋宠溺的笑笑:小木头,你什么时候能够开窍? 而一旁的陈丽莎已经钻入了一辆银色的轿车。车子高贵美丽,像一只银白色的豹。如果有爱车人走过,大概是要吃惊的。这是一辆迈巴赫。不过若是见到它的主人,却也该释然,只觉得两者相匹,没有比这更妙的组合了——真真的香车美女。而被人艳羡的陈丽莎此时却开心不起来。漂亮的眉眼里全然是落寞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狠。她手指发颤,好不容易摸出一盒烟,又哆哆嗦嗦的点上。猩红的火星在封闭的小室里吐出缕缕烟气,袅袅娜娜,仿佛一种伤。 丛轩丛轩。陈丽莎在心里快速的念着。她不敢停下来,仿佛一停下来她就要被软弱击垮。一遍又一遍,直到眼里水雾退去,深琥珀色的眸子已然满是坚定:他只能是她的! 丛轩和苏晓并没有出现在周海洋的租房下。他们两人站在苏晓宿舍前光秃的梧桐下。 “谢谢你。”苏晓今天真的很感激丛轩的解围。站在礼堂边和张之栋纠缠确实不好,但在庆功宴上被一帮人八卦大概会更惨吧?而且这件事情她还没有想清楚。在想清楚前,她不想失去张之栋这个,朋友?而刚才的情况,却是很危险的。 “不谢。”只要你不避着我就好。丛轩没有讲出来。要是像张之栋一样把苏晓吓走了怎么办?他转了话题:“你不用担心周海洋。过几天大概就能好。只是明天公司里会有个答谢会,我实在有些担心他的状态,他自己却坚持要参加。” 苏晓刚舒展的眉眼又皱在一起:“我可没把握劝动。丛轩,你们那里能不能带家属?” “嗯。”丛轩淡淡应了句,心里却是欢喜的。这大概是苏晓第一次直呼其名。他并不想老被叫做学长。 “那我也要去。就这样,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雪渐渐大了,遮住了来时的脚印。这年岁末,苏晓大概是忘不了了。 第十二章 苏晓和周海洋携手走进温泉宫的时候,苏晓感觉自己又矮了一截:“哥,你们很有钱哦?” 周海洋眼睛还有些红,胡子拉茬,但笑起来已经人模狗样,一点也看不到身上暴发户的痕迹。他牵牵嘴角,笑得矜持有礼:“还好。” 苏晓抚了抚裙上的皱褶,撇撇嘴。当年田悦和自己真是太厚道了。 温泉宫刚造不久,总体是希腊式风格。酒店楼层不高,但占地颇为广泛。若是说建造上的特色,大约要算是酒店的支撑结构。整个酒店靠12根巨大的多立克柱支起,并没有像某些地方将三种柱式混用,而弄的不伦不类。外墙一律刷成白色,远远看去仿若古希腊的神邸。酒店内部也与12相合。以黄白二色为主要基调的大厅分十二面墙,顶头都有盏水晶吊灯,光彩熠熠的照耀着墙面上的神话场景——一律是星座十二宫的希腊神话。而正中的一副画,色彩尤为浓烈奔放,大片大片的黄红蓝绿交织在一起,烘托了画面中心□着身体的年轻男子。他身体的线条刚硬健美,栗色的乱发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迸发出骇人的光芒。这光芒仿若一把利剑,直直的插入与他搏斗的雄狮。而画面的远处是隐在一边观战的赫拉——这便是赫拉可勒斯猎杀食人狮的故事了。 苏晓正兀自有味的欣赏着酒店的布局,感觉周海洋轻轻拍了拍自己环在他肩膀上的手:“小小,我先要到别的地方去。你自己去二层一号包厢,好不好?” 苏晓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她还沉浸在十二幅精妙绝伦的“壁画”中,随意挥了挥手:“7878。” 苏晓转了一圈,直把画上的犄角旮旯看的仔仔细细才罢休。这时肚子也应景的叫了一声,苏晓捂着肚子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才放心。刚要抬脚往里走去,却听见门口一阵嘈杂。 苏晓看去,却是一位穿着大T恤踩着飞跃鞋的老人与一名司机拉拉扯扯。 “老子真是忘带钱了!这几块钱我稀罕赖你么?!”老人虽然年长,但脾气却大的很。 司机是个高大的东北汉子,听了老人的话,眉毛倒竖,攥起拳头便上去:“没钱坐什么好车!你再不掏钱小心我揍你!” 老人倒是分外轻松:“你来啊你来啊!看看我们是谁教训谁?” 饶是这样高级的酒店,还是少不了爱看热闹的人,不多久,就有人围了起来。 苏晓向来看不得欺负老人的行为,不管这个老头儿有没有坐霸王车,围观的人袖手旁观就让人心寒。还没等苏晓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吃力的搭在了司机的肩膀上:“师傅,这是我爷爷。车费多少钱,我付你。” 司机却颇有些不领情:“我才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哪里有坐霸王车还那么嚣张的,大家说是不是啊?”他两手往胸口一拢,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起来。 老人也不识相,眉毛倒竖说:“真稀奇,小姑娘,老头子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孙女?” 话音一落,一众人更是热闹起来,还有人噼里啪啦的鼓起手来。 苏晓面上一红,真是臭老头。嘴上仍然是好声好语的讲:“这位师傅,我爷爷他,咳,有老年痴呆……脾气也不太好,还请你多多包涵。”苏晓往旁一瞥,果然见老人古铜色的脸泛起了红,两撇胡子都要竖起来了,苏晓心下大乐:教训下你个不识好人心的老头! 伸手不打笑面人,况且还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司机颇有些东北人的仗义,想着小姑娘家里伺候这么个刁老头也不容易,便摆摆手说:“哎,算了算了。看在小姑娘孝顺的面上,就收二十块吧。” 苏晓暗松了一口气,幸亏这老头打的的距离还不算太远,不然自己的荷包就要大瘦身了。一旁的老人却更加生气,简直就是吹胡子瞪眼了:“什么就收尔十块?本来只要十块钱!好像吃了多大亏似的。”老人往兜里一掏,扬出张百元大钞,“我跟你说,我不是没钱,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兜圈子坑人的下流做法!!” “你说谁呢?!”司机又冲了上去,赶忙让苏晓拦住:“大哥,你也知道我爷爷的,您就……” “对,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一个疯老头计较!”司机嘴里一边嘟囔,一边往兜里塞钱,“臭老头,不识好歹,绕弯子是因为直走太堵……”便坐进车里,还不忘拉下车窗,沉重的对苏晓说:“丫头,有这么个姥爷,还真苦了你了!”便给了苏晓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绝尘而去。 苏晓做了好事一桩,心里也高兴,施施然便要去好好犒劳自己的肚子,却被老人拧住了耳朵:“臭丫头,你说谁老年痴呆呢?” 苏晓并不客气:“别人好心帮忙却不领情,不是痴呆是什么呢?”苏晓一般不和老人家讲话用这么重的语气,但看着老头子一副我是天皇老子的神气样,总想灭灭他的威风。 果然老人面色一沉,眼里已经有了感慨之色。苏晓暗叫不好,老年人多是不爱别人说他们老的,何况这位还被自己贯上了痴呆之名,便软下声音:“诶,其实您啊,一点儿也不痴呆,比一般人都精明儿。“苏晓咧了咧嘴,老头子手劲儿真大,“只是您哪,疑心太重,别人对你好反而是自找麻烦。您这么活着,到底累不累啊?”苏晓这句话是出自真心,对那些老是疑神疑鬼的人,活着还真是够呛。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愧色,松了手,但还是振振有词:“那个司机就是绕远路!!还有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呀?想和我套近乎?” 苏晓不屑,刚才那么照顾他感情做什么?这位老人家的自信心完全能够媲美德国小蠊的生命力啊!苏晓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急忙扮个鬼脸:“才怪!”便颤颤悠悠的踩着高跟鞋跑了起来,哎,哥哥,多管闲事果然不好诶。 苏晓推门进去,诺大的包厢里已经熄了灯,只有头里的一张长桌上点着蜡烛,盈盈的发着光。周海洋沐浴在光芒中,手里举着玻璃酒杯,杯中红色的液体发着诱人的色泽——俨然是在做祝酒辞。 苏晓心里松了口气,周海洋一向神经大条,恢复力强,自己还真是把这茬忘了。心里感慨,也和一众人拼命的鼓起掌来。 哥哥,是一个为焦点而生的人。 比起上次在张之栋生日宴上的浑身不自在,苏晓觉得这次答谢会还是颇令人轻松的。丛轩的公司似乎做的是企业软件和企业智能化的架构,少不了要有各地的经销商来推广。这群经销商年龄跨度比较大,有的五六十岁,有的也不过比苏晓大了一点,本来就是走南闯北,该做小伏低,该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都由不得自己。因而一群大老爷们一概没有有钱人的做派和讲究,倒是多了些江湖气。五湖四海的人天南地北的聊着,苏晓在一旁听,倒也非常有趣。 “小小,怎么样?”周海洋本来就爱喝,在一群人的起哄下更是豪气干云,现在已是有点微醺了。他嘴角上挂着懒散的笑意,难得的露出了自豪张扬的表情。他身后几步站着的是丛轩。丛轩虽然也被灌了不少,但仍旧绝佳好风度。只是他脸上的线条因为酒精稍显柔和,系着的领带微微松垮着,露出干净漂亮的锁骨,比起平时里多了些雅痞的味道。 苏晓看着比平时鲜活不少的两人,心里也很高兴。但出口却是另外一番说辞:“赵玉老师呢?” “那个小子……”周海洋用手摇了摇酒杯,“他自诩山人,这种俗事他是不会来插一脚的。” 丛轩则是温和的笑笑:“学校里组织学者访问,赵老师大概要明天才会回A城。” 苏晓掐了周海洋一把:“叫你冤枉赵老师!” 接着就从身后传来了笑声:“苏晓不愧是我的学生啊。大义灭亲毫不手软。” 周海洋的眼睛登时大了:“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赵玉推了推眼镜,苏晓眼尖的发现他又换了一副:“要不是早点赶回来,怎么能知道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呢?”赵玉也是温文尔雅的,但不同于丛轩的是,他是真正的温和可亲,当然除了镜片后的那双偶尔会露出狡黠光芒的凤眼。再加上销售方面是赵玉负责,一群人见赵玉进来,一哄而上,嘴里叫的亲亲热热:“哎,赵老师来了!大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便将赵玉给架走了。 周海洋和赵玉目光一对,颇有些幸灾乐祸:“赵老师,谢谢你给我们解围啊!” 丛轩还是一贯的笑笑。 周海洋和丛轩没坐多久,又被一群人拖去拼酒。苏晓松了口气,食指大动,便往自己嘴里海塞。苏晓对待这种酒席的态度向来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好好犒劳自己在食堂里饱受荼毒的味蕾了。 苏晓吃了一回儿,摸摸自己的肚子,满意的眯起了眼睛。只是喝的有些多,苏晓没享受这种酒足饭饱的状态多久,便要起身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刚好撞上自己的老哥从另一间包房里出来。 苏晓往门缝里看了一眼,坐在首席上的花格子T恤很是眼熟,但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苏晓懒得深究,嘲笑道:“周海洋你酒喝多了啊?竟然走错包厢!!” 周海洋打掉苏晓的手:“没大没小,叫哥!”眼里却刻意隐藏了一丝失措和惊慌。 小小,希望你将来不要怪我。周海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寂寞无助的感觉爬了上来。 第十三章 今天田悦很气闷。早上挂了电话给张之栋,被那小子莫名其妙的吼了一道,直接把七大姑八大婆四大阴地零零总总的大道小道无间道的消息憋在了肚子里;出门的时候还不幸撞上了陈莉莎那个妖精,娉娉婷婷,袅袅娜娜,让某人更加纠结自己的暗恋小情怀。 总之,田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种时候,田悦大爷才想起似乎自己还有一只小闺密,于是一个电话过去: “苏晓,你这个死丫头,快给我起来!嗯,图书馆一层,现在,立刻,马上!”田悦挂了电话,心里很舒爽,觉得自己那只破解iphone直逼某电视台隆重推出的金苹果山寨机般可爱了。 小样儿,吼我?那我吼你的小心肝儿好了~ 另一边,苏晓挂了电话,觉得脑子蒙蒙的,难道自己的彩铃是“我在睡觉”?苏晓坚持不懈的与这个问题纠缠,以至于直到碰到田悦,她都没有想起自己应该真正纠结的问题:死田悦,一大早鬼吼什么啊!! 这个时候田悦显然比苏晓反应要灵光,他嫌弃的看了眼苏晓:“苏晓你昨天纵 欲过度啊?怎么长了一脸的黑眼圈?” 苏晓全然不知自己是在图书馆,拍桌:“你才纵 欲过度呢!你全家……” 田悦急忙把苏晓的嘴巴捂上:“小小姑奶奶,你是女的么?” 苏晓不屈不挠:“氧化钙,只许男人看A片,不许女人萌耽美啊!” 田悦要哭了,自己大早上的干嘛招那么座尊神来啊? “苏晓啊,”田悦一只手蹂躏着书页,一只手托着腮,水汪汪的眼睛里只写了四个字——痛心疾首。“这些话儿你都和谁学得啊?”他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闺密精神文明建设的大问题。 “就是那个对你有意思的于菲菲啊……怎么样,还要不要听?我这里有一箩筐呢……” “不要了。”田悦擦汗,自己可是绅士一枚啊。闺蜜精神建设这个问题,还是以后再讨论好了——田悦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总结。“小小,我出门看见陈丽莎了。” “陈丽莎?”苏晓纳闷,“怎么,田悦,你从同性转为双性了?” 田悦给了苏晓一个暴栗:“切,那种女人我会看的上眼?我只是觉得她要死不死的缠着丛轩,非常极其相当讨厌!“ 苏晓默,原来田悦吃醋了。于是想逗逗他:“陈丽莎当然不算什么啦。我哥最近可是成天和丛轩在一起。” “小小,你少来。你哥要和丛轩有奸情,你不先闹翻了?”田悦不以为然,“你怎么来的那么晚啊?没念叨你耳朵痒了是不是?” 苏晓看见田悦不怀好意的开始活动筋骨,连忙讨饶:“哪敢哪敢~乐尧让我帮她代买东西。” “乐尧?是不是张之栋说的那个雇了那两个流氓的乐尧?”田悦不自觉的脱口而出。苏晓脸色却变了变:“哪两个流氓?” 田悦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但转念一想,苏晓被蒙在鼓里之后还是要被那个小妮子欺负,长痛不如短痛,便不管不顾:“不然你以为赛艇队出发那天张之栋为什么刚好赶回来英雄救美不就是那个乐尧联系那两个人被张之栋撞破么?”说了一长串不带标点符号的话,田悦自觉还没有喘过气来,但抬头看看苏晓的表情,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对面的女孩儿落座在图书馆明黄的灯光里,皮肤像透明一般的白,嘴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但是眼睛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清澈透明,仿佛盛满了碎冰,雾气蒙蒙又异常的寒冷。 田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苏晓这幅样子。眼前的女孩儿,在认识的那天起,给人的感觉一直像一团暖融融的光,即使哭泣的时候,这团光也只会越来越明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眼中的光,仿佛就要被破碎的冰棱遮住一般,灰色越来越多的占据了她的眼睛。 这时有人推开图书馆的门,夹杂着冰晶的风漏了进来,伴着低低的呜咽。进来的人穿着靴子,哒哒哒的声音踩在苏晓的耳膜里,震得她思考不能。而寒冷的气息早就消失暖香的空气中,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不存,仿佛抓也抓不住。苏晓感到惶恐,心里却升起奇妙的维和感,她感觉不到悲哀和伤心,只是死一般没有波澜的平静。好像是听了一个再冷不过的笑话,笑声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仿佛就要窒息。苏晓垂了眼眸,攥紧十指,指甲扎进白皙手掌的痛楚,让她微微的清醒。她抬起头来展展颜一笑,仿佛一朵美丽的冬日谎:“田悦,我忘了一盒驴打滚在寝室里。我想回去拿,不然上经原的时候没得吃了。” 苏晓音量控制的刚刚好,打扰不到一旁自习的人;连语调也是微微上扬,略略的带着笑意和窘迫。只是一双眼睛不知道对焦在哪里,只是大大的睁着,嘴唇一开一合,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这时候的苏晓看起来,就像一个破碎的牵线娃娃。 田悦看着苏晓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脑子也转不出安慰人的话来。他嗫嚅着:“小小,对不起……”却再也说不下去,只好暗咒了一声,把怒气都宣泄在今早儿招惹自己的两人身上。虽然苏晓迟早要知道,但告知她的那个人,却不应该是局外人的自己。 苏晓对着发愣的田悦眨眨眼睛,仿佛是困惑的样子。她笑吟吟的把还没翻看的书塞进包里,又不急不缓的把围巾一层层的围好,才拖开凳子要离开。这时田悦反应过来,按住苏晓的手:“小小你要干嘛?” “拿驴打滚。田悦你真蠢。”苏晓还是笑着,但只能让田悦觉得冷。虽然苏晓的笑容还是那样的熨贴舒服,但却好像随时会破裂一样,让人心惊胆颤。 “小小你骗谁!”田悦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什么经原不经原,你压根就没有这门课!” 周围的人因为田悦的声音转过头来,衣料细细的摩擦声格外的清晰。苏晓仿佛受惊似的缩了缩被按住的手,不以为意的笑笑:“骗你……”接着声音却陡然低了下去,努力想要维持的笑反而让她的声音更加抖抖索索,“田悦,求你……”田悦,求你。不然我就要哭出来了。 不然我就要哭出来了。 田悦听了心猛然一抖,手上的力道也少了几分,只是呆怔的看着苏晓。苏晓的手腕灵活一转,便逃脱了钳制。她一步步的往门口走去,脊背挺的笔直,只是微微颤抖的肩膀,怎么也掩饰不了。苏晓将要跨出门的时候,田悦如梦初醒,但他只是将手颓然的垂在一边,滑坐在了椅子上。他费劲力气举起手机,勉强的敲出一封短信,按下发送键。 随她去吧。 让局内人反应,总比自己把情况弄得越来越遭要好。 苏晓出了门,拿手覆住了眼睛。冬天的太阳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刺眼,扎的她眼睛生生的疼,就像一把刀片轻轻划开一样,一开始带着轻微的痒,接着就是细细微微的痛,一点点的蔓延链接,接着就如同扑过来的黑暗,消灭了一切声息,只留她无助的战栗。 丛轩在远处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兀自伫立,直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靠近几步,发现果然是苏晓:“苏晓?” 苏晓并没有理会丛轩,依旧只是覆着自己的眼睛,仿佛是要消失的美人鱼,马上就要变成泡沫,落在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丛轩觉得心慌,不自觉的把苏晓按在自己的怀里,苏晓出乎意料的没有反抗,就像是消失了自己的意志一般,木然的顺从。 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默默站了会儿。周围的一切听起来分外清晰。喷泉的流水声,偶尔匆匆而过的脚步声,树叶缓慢而决绝的掉落的声音,生动鲜活最终都消失于无形。世界对他们来说成了过客,两人徒留在静止的时空里,不言不语。 “丛轩,我们去坐过山车吧。”苏晓募的抬起头,却是这样一句话,前村不着后店。丛轩心里却是一凛,微微眯起眼睛。他仿佛看见多年前有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哭得可怜兮兮拖着自己的手:“我们去坐过山车吧!” 他眸色深深,盯着苏晓,想要看进苏晓的眼里。苏晓却只是扬着笑颜,无声无息的筑了一道心防。丛轩放弃,低低的应了一声:“好。”清爽的气息抚过苏晓的耳朵,仿佛冬天唯一的暖。 丛轩偏过头盯着苏晓。苏晓一路都是安安静静的,时不时会浮现一两个笑,像是湖面上偶尔浮起的涟漪,幻觉一样的出现和消失。而现在她依旧是安静的系好安全带,嘴角微微上扬,连同后颈上没有被束起的微小头发,在阳光里反射着旖旎的色泽,干净的像个孩子。但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的神采,寒冰结了一层又一层,牢牢覆住,让人什么也看不见。 他叹口气。脑子里募的出现一个声音:“你简直是我们小小的灾星!”原来他并不相信,但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会碎掉的苏晓,他不得不怀疑。 仿佛他们之间的羁绊只是被诅咒的孽债,他靠近一步,她就要受伤一分。他有些气闷的握紧十指,关节更加明显。他开始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仅仅是为了贪恋她的暖,让她罹忧遇患。 愁肠百结,最终却只是一句:“小小,要开了。” 小小要开了。 低沉的余音推开空气,带着层层波动,进入到苏晓的耳朵里。苏晓的眼睛里光芒忽然亮了一亮。她记不太清,只是觉得仿佛在上辈子也听过这样温柔的声音,一些七零八落的记忆随着这句话开始涌到自己的脑海里,和着之前纷繁的思绪,浩浩荡荡,叫嚣低呼,让她头痛欲裂。 列车低低呼啸,承着各有心思的两人。周围的一切开始快速的后退,景物扭曲了形状,仿佛是穿行在时空的隧道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猛地一顿,列车冲上了最高点,连原本呼啸的风声,也仿佛成了夜里的私语,而此时远处的太阳,一跃而起,光芒洒在低低矮矮的云层里,仿佛凭空开出来的一朵巨大莲花,美的让人窒息。 丛轩不自觉的把手覆上了苏晓的眼睛。他只知道,以前的她,害怕这一刻的光芒万丈。然后列车下落,开始传来任性而放肆的尖叫声:“啊——”,头发贴着耳朵往后飞扬,苏晓从修长手指投下的阴影里,看见了光,微弱,却让她在这一刻奇异的安静。 指缝间漏下的光芒越来越多,仿佛是纷飞的金色的碟,它们浩浩荡荡的汇合,变成一支箭,刺伤了她的眼睛,却温暖了心。 接着,苏晓被一种奇妙的感觉侵袭,鼻子上开始微微的酸痒,然后一路漫到眼睛里,最后指间开始决堤—— 一滴 两滴 三滴 最终,伤心成了雨。 第十四章 丛轩把苏晓送到楼下。眼睛低低的垂下去,睫毛在眼窝处洒了一圈阴影:“再见。” “嗯。”苏晓应了一声,不自觉的摸摸鼻子,她有点害怕的看了看寝室的门,仿佛那是一只硕大的兽,随时会把她吞进去。丛轩的手在苏晓的背上微微用力,轻轻的推了推:“走吧。”不然真不知道她要赖皮到什么时候。 丛轩看着苏晓进了门,复又看见原来黑漆漆的寝室亮了灯,吁了一口气,才把头转向身边的人:“张之栋?”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却是肯定。早在他们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躲在暗处抽烟的人。 张之栋有些颓然,眼里的光也是涣散的,竟连夹在手里的烟的那点光也比不上:“谢谢你。” 丛轩微微张开唇,笑了一笑:“张之栋,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立场替苏晓谢谢我?” 张之栋猛的抬起头,涣散的光早已聚集成恼怒,有些许阴鸷的味道,但最终他只是把烟揿灭在手心里,灰色的烟雾升起,隐在其中的脸表情并不分明:“确实,我没有立场。” 丛轩皱眉看着颓然的张之栋,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也有些疼。原来苏晓的肩胛骨还是这样的突出,就连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他依旧能够感到那种单薄的触感。一种别样的怜惜和心痛,慢慢的在他的手心烧了起来,就像是一场要蔓延的大火,直烧到自己心里。他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异样:“张之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他自信自己的手腕可以把这件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只是他觉得自己等不了那么久,心里的声音早就失了稳重,催促着自己知道真相。如果苏晓是为了这个小子露出这样快要崩溃的表情……他想不下去。 苏晓犹疑的推开门,“吱——”的一声,悠长辽远,她不自觉的希望这个过程可以尽可能的长一些。只是在屋里的人,却并不会体谅她的心情,于菲菲听到响动,连忙把门拉开,从黑暗里窜出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苏晓,你一整天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连手机都打不通?!” 苏晓有些赧然。在坐完过山车又和丛轩两人无所事事的坐了一整天后,苏晓那颗心微微的开始活动,一些基本的感情和反应,也渐渐回来。她打开包拿出手机,看了一看,举在于菲菲的面前,惨兮兮的笑了一下:“没电了。”眼睛却越过于菲菲往里面看去,在乐尧空空的位置上转了几圈,却问出另外一句话:“何敏呢?” 于菲菲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她最近在艺术团高升,忙着呢!”苏晓应了一声,想往里走,却被于菲菲抱住,于菲菲的声音难得的温柔:“小小你不要难过,我知道是张之栋对不起你。” 这句话晃晃悠悠的在屋里飘荡一圈,才传进苏晓的耳朵里。苏晓有些发懵,乐尧虽然是因为张之栋陷害自己,怪在张之栋头上却好像不太讲道理。于菲菲却没有理会苏晓的僵直,拖过苏晓把她按在电脑前:“我都知道了。” 苏晓有些无奈的笑笑。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眼神却盯在了电脑上。蓝莹莹的屏幕发着慑人的光,中间只有一张硕大的照片。虽然照片有些抖,构图很漂亮。其中的男子微微的低着头,轮廓硬朗,小麦色的皮肤,还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而女子却是微微仰着脖子,尽力的配合着男子,如瀑般的黑发占据了照片的右下部分,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发夹居在正中,仿佛要飞起来一般。两人似乎在进行一个长而甜蜜的吻。日期署在12.30,赛艇队回来的前一天。 苏晓静静的看完。于菲菲紧张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上,有些痒,苏晓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而眼睛却是锁在了乐尧的桌上,那只粉红色的仿佛要飞起来一般的漂亮发卡上。 “这次的标题是什么?”苏晓没有记错的话,上次自己丢脸也上了这个叫做绯闻盒子的博客,还有一个可爱的知音体标题。 于菲菲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的嘴巴比脑子反应要快:“一耳能遮两风,一脚易登两船——看张公子如何潇洒玩转。”说完才自觉不对:“小小……” 苏晓并没有理于菲菲,手指摁着滚轮,快速的看了一眼,语气是没心没肺的:“作为其中的一个主人公,我还是没有名字没有照片诶。” 而心里却是钝钝的痛。她有些懊恼,这种疼痛来的这样的没有缘由,一半为着乐尧,一半却是为了张之栋。今天屋子里的暖气格外的不够,寒冷的地气顺着脚心一点一点的传上来,啃噬着筋骨,传来酥麻的痛意。这样痒而蠢蠢欲动的感觉,苏晓觉得有些熟悉。她微微的眯了眼睛,总算想了起来。有一次社团出游去爬山,自己的脚崴了,趴在张之栋看似消瘦却坚实的背上的时候,分明就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个时候是春天,花都开遍,长风里有了别样的气味和悸动,张之栋还哼着曲子,有点熟悉的旋律,却不太有腔调,害她很久以来都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五音不全。直到很后来很后来,苏晓才猛然想起,那分明是猪八戒背媳妇的调调;可是那确实已经是很后来了,后来到乐尧对张之栋眼神热烈的让人无法逼视,而自己也便这样错过了整个花开的季节。 于菲菲用手环住苏晓的脖子,她觉得有点慌,带着一张面具的苏晓,让她不太确定:“小小,我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我和乐尧,你大概也听说,我们在高中里不对盘。其实不是这样的,刚上学的那会儿,她是我的同桌,两个人腻在一起,再好也没有了。我们那时候还并称A中双姝……后来,你也知道的吧?太好的朋友有的时候连挑男朋友的口味也差不多,反正我和乐尧就是那样。乐尧确实聪明,心眼也多,使了些手段和那个男生好上了。我原来不知道,还强颜欢笑了很久。结果那个男生和乐尧分手后,却来找我诉衷肠,我很生气,直接跑去质问乐尧,这样就闹翻了。 “可笑的是,我现在连那个男生姓什么长什么样也不记得了……而我,”于菲菲低了声音,口气里面充满了怀念,“竟然还是认乐尧做我的朋友的。” 我还是认她做我的朋友的。 于菲菲的声音辽远宁静,她的眼睛里是湿润的,黑色的瞳孔愈发的深黑,有着光泽滴溜溜的转过,左眼眼角的泪痣也莹莹的发出光来。她的整张脸仿佛隐在薄薄的面纱后,不太分明。于菲菲的嗓音原来就有些低,现在更是沉沉的:“我希望你原谅她。” 苏晓并不说话,只是偏过头去看那朗朗悬着的月亮。夜空仿佛蓝色的绒布,最底下是远处房屋的剪影,黑而深的。而月,高高的悬着,和低矮的房屋来开那样大的距离,它也该是寂寞的吧? 苏晓俯过身子,把头靠在于菲菲的肩窝里。“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的颤抖,好像是一根将要断了的弦,尖利而微弱。苏晓紧紧的咬着下唇,她很早就知道眼泪可以逆流,只要对自己足够狠心,就可以把软弱的液体逼进自己的眼睛和心,留下一滩水渍,在一角静静发霉。 “好,我原谅你。”苏晓又在心里说了一遍,忽然又觉得可笑。这种笑意慢慢放大,渐渐成了她嘴边开的一朵花,她不自觉的笑出声来:“呵呵……”她把头微微的扬起来,她记得以前看过的肥皂剧里说过,这样就可以把眼泪收回去,不再伤心。只是原来那都是骗人的,黏黏湿湿的液体像爬虫一样流过她的面,苏晓哽咽无法出声,这是今天第二次哭了。苏晓模模糊糊的想着。真是丢人。 第十五章 有个词叫流年不利,有的时候黄历上会写不宜出行。苏晓深以为然,自己那天没有随传随到的话,大概还能再开心一会儿。但就像许多人都会教育自己的那样,没有假设没有如果,生活就是生活,你只能面对。苏晓深深吸了口气,把所有零零碎碎的心绪都打包塞在心底,然后对着镜子笑了一笑,就真的好像是开心的样子了。大概也仅仅是在入睡或是醒来的时候,苏晓才会浮起难以言说的寂寞。因为对面的那张床,从那天起,便是空的。 “哼,乐尧一定是做贼心虚。”于菲菲将刀子嘴豆腐心发挥到了极致,“坏人家姻缘的事情一做再做,真是造孽啊。”于菲菲这么说着的时候,正穿着小碎花的梅红大睡衣,脸上敷了青色的祛痘面膜,捻着兰花指,非常的大妈。 而于菲菲的人生终极目标,也就是做一名从里到外散发着乡味儿的大妈。“把全城所有超市的促销单拿来,比对比对,再做饭给自家男人吃,人生再美好不过了。” 苏晓笑了笑,确实是再美好不过了。 不只是乐尧,张之栋,田悦,甚至自家的哥哥周海洋,虽然苏晓没有刻意避着,但都不约而同的消失。苏晓有些惆怅也有些庆幸,她确实还没有想好面对他们的表情。而考试周也到了,恰好可以让自己收一收心。 只是苏晓在做总结的时候忘了一个词,叫做天不遂人愿。 “我想哪个妖精搞得我们家小子焉儿巴拉的,原来是你这个小姑娘啊!”面前的老头子笑得张牙舞爪,直露出一排被烟熏黑的牙来。 苏晓上下打量这个老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眼见着自己被他押进一辆黑漆漆的前半部分像越野车后半部分是房车的杂交大车里,苏晓觉得还是想起他是那座尊神的为好。苏晓眼珠一转,飞跃牌?对了,好像是那个无赖爷爷。 “无……哦,张爷爷好。”苏晓暗舒一口气,幸亏自己改口的快。 但面前的张爷爷变脸却更快:“好你个丫头啊,知道自己得罪谁了不是?你把我们家小子害得那叫一个惨啊,还他妈的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说清楚,害得老头子亲自出马。” 张之栋很惨么?苏晓有点幸灾乐祸,也好。但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表情,也不回话,直把张老头子盯得毛骨悚然:“小丫头不要这么盯着老头子了。老头子年纪也大,最疼这么个孙子,两个人把话说开,然后爱干嘛干嘛,这样不就行了?”老人头上的法令纹此时分外的突了出来,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失了光,努了努嘴,又咒了一声:“臭小子!” 杂交大车在公路上飞速的行驶着,苏晓看向窗外。这是一条盘山公路,道路宽阔,一边临着海。海涛声声,碧蓝之上是同样碧蓝的天,苏晓觉得多日来的郁结之气也渐渐舒缓。只是碰上张之栋,自己又该要说什么呢? 张家爷爷施施然下了车,今天为了有些老爷的做派,他还难得的拿了个龙头拐杖。只是真用上了直觉得别扭,又显老,便将拐杖扔给一旁的儿媳妇,抄着手等在一旁观察这个把自己气的七窍生烟把小子迷得七荤八素的丫头。 苏晓看了看张家爷爷身边的美丽少妇,腹诽一句:“老牛吃嫩草。”脸上倒也没什么讶异之色,只是对着漂亮姐姐点点头,算是招呼。才开始打量张老头的老窝。张家爷爷的老窝总的来说呢,就是山窝窝里的金凤凰。苏晓面前的小洋楼整个外墙体漆成金黄色,门口还各立了两只铜狮子,当然也是金色的。四周还有差不多的小洋楼数栋,无一例外的都是同样的装修,呈圆环式的包围着这栋主楼。空处的地方自然是做了绿化,只是那几株碗口粗的桑树让苏晓暗暗咂舌。生在鱼米之乡,苏晓自然知道桑树是一种很难长粗的植物,这么大的桑树,估计单是一株就抵得上好几个苏晓的身价。 苏晓又在心里骂了一句:“万恶的有钱人。” 张家爷爷看见苏晓的眼光在几株桑树上停了停,露出了点欣慰之色。百十号龟孙子到这里来和他套近乎,把自己设计的房子夸得天花乱坠,就没有一个夸到自己心坎里去,都没一个丫头有眼界。 “淑芬,晚饭好了没有?老头子快要饿死了。” “爸爸,都做好了,就等着您和这位小姐呢!”叫淑芬的那位少妇低顺着眉眼,又偏过头对苏晓笑了一笑。 苏晓兀自舒了口气,原来不是老色鬼。虽然对老头子把自己抓来的事情颇为愤慨,但有饭免费吃总是好的,既然不能避免它,那就享受它好了。 进了里屋,落了座,苏晓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偌大的长方桌上只有三个人:自己,老头和淑芬:“张之栋呢?” “哦,那个小子啊。大概晚点回来。他们下午有个什么考试是吧?”张家爷爷精光一闪:“挂念我们家老小了?” “切。”苏晓不以为然,老头子自恋的精神还真是强大。而叫淑芬的少妇绕过来,自发自愿的给苏晓铺了餐巾,仰头笑笑,“是专业课的考试,大概要四个小时。” 苏晓想了想,好像张之栋学的专业确实是有那样一门变态的考试。而且只要作出一道题,就可以得满分。当然多数人是做不出来的;当然张之栋一般情况下是做得出来的,而且貌似还会超额完成。 这就是差距。有些人天生含着金汤匙,体育万能,IQ超高,家里还有金山银山,偏偏要和穷人家的孩子搞不清爽,来平衡一下自己一帆风顺的人生。大概自己的充其量也只是张之栋成功的人生中一个不太成功的小小挫折吧。苏晓拿着汤匙百无聊赖的搅着佛跳墙想着。又抬头看了看张家爷爷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又多了点感慨,这个老头子一定是故意的,□裸的炫富,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么? 而自己就是小白言情里的圣母女主,对着他家金光闪闪的孙子就是不动心……苏晓垂了垂眼,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动心的。 一顿饭就这样在不声不响中进行完毕。苏晓用纸巾按了按嘴,往张家爷爷那看去,等待下一步的指示。从老头子能有这样年纪的孙子看来,他至少有70多,但却丝毫不显老态,看起来大约才50出头而已。他吃饭的时候和现在端坐的姿势差不了多少,腰板板得牢牢,不苟言笑,仿佛周遭有一个极其强大的气场凹陷进去。但是拉远距离看,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的老头,孤单的坐在大吊灯洒下的光晕里,投下一团黑色的影子,和着银色的发,显得格外的落寞。 张家爷爷看见小丫头又发傻似的把眼睛盯在自己的老脸上,干笑了几声,但话却是对着别人:“淑芬,老二公司的账单你先帮我去看看,我和丫头先说说话。” 淑芬便听话的离开,苏晓坐正,又抚了抚衣摆,终于要到正题了。 “丫头你过来。”张家爷爷招了招手,但在苏晓眼里怎么都像只狡猾的狐狸向自己伸出魔爪。苏晓犹豫了一会,蹭了过去。 “你家在B城?”张家爷爷问的问题没头没脑,声音里却满是怀念和感慨。 “嗯。”苏晓应了一声,有些莫名奇妙。 张家爷爷自说自话的点了支烟,味道呛得苏晓只想掉眼泪。苏晓移过眼睛看去,是一包大红鹰,B城一带最普通最廉价的烟。 “当年老头子参军去过那里,好地方啊。每天偷喝点小酒,和弟兄们动动手,日子一点也不像现在这么难过。” 苏晓不语,由着他缅怀过去。 “现在,钱是有了,酒也挑最好的喝,要动手也没人敢。但是快乐的日子是一天少过一天了……” 苏晓轻笑了一声:“张爷爷,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家爷爷看向苏晓,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女孩子的眼神是坦坦荡荡的,仿佛一眼能看到底。但也因为这样,所以他有点不确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的感慨,多少还是有些真的,但放到嘴巴上来讲,凭着自己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自然不单单是为了感慨那么简单。小丫头没有被自己蒙了,在这个年纪也算不错。便也抛去伪装,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家的小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平时大进大出惯了,女朋友也交过几个。身家相貌都是没得说。”张家爷爷顿了顿,看了一眼苏晓。苏晓只是略抬起头,示意他说下去。他这么说自然不是为了埋汰她,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张家爷爷心下宽慰,略略还有些遗憾:“只是我家小子对你,好像是动了真心。动心这种事情,搞得不好是要伤七经八脉。只是……”张家爷爷又猛吸了一口,才发现是吸到烟屁股了,又抽出一根,示意苏晓点了火,“只是老头子当年欠下风流债。娶了一房老婆又离了,后来再娶,拖油瓶加起来有两双,又生了个老幺,跟小子他爹差了整整两轮。”这个时候张老头子眼里透出了凄惶之色,一张黝黑的老脸上连光都照不暖:“可惜啊。别的孩子都不成器,唯一一个可心的,却是死了。” 张家爷爷的声音没波没澜,静静的随着那一轮轮的烟圈消逝。灰色的烟雾一圈一圈的上升,仿佛来自祭奠的香,撩起悠远的回忆: 父子俩把酒言欢,直喝到眼里的屋角也微微发颤; 小子在灵堂上倔强的不哭,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但就是不松手,只是说:“都是假的。”; 小子7岁上学,15岁就会抽烟,20岁喝遍老张家无敌手,没有哭过闹过,倔强的像头牛 …… “老头子再有钱,也给不了小子想要的。”现在却是要把他的爱情也深深掐灭。张家爷爷顿了顿,许久也不说话。 苏晓觉得有些累。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天生含着金汤匙,体育万能,IQ超高,家里还有金山银山的张之栋,人生怎么会有不圆满?她忽的就想起了社团里一起包饺子的时候: “苏女侠,你怎么包个饺子也那么飘逸?” “哼,我爸爸妈妈会包好送到我嘴边的,我要会包干嘛?” “这样啊。……那种饺子是什么味道?” “还能什么味道,饺子的味道呗!” 这么想起来,那时候张之栋露出的眼神,像极了了路边可怜巴巴没人要的小狗小猫,也像极了一个想吃糖的孩子:“唔,那个糖,是什么味道?”我从来没有吃过,我好想吃。 好想吃。 你习以为常的东西对我来说却是奢望。 而我却偏偏在你心中含着金汤匙,连我的爱情在你心目中也是无聊的排遣。 我的钱,你不稀罕要;我的真心,你也不要。 飘逸的苏女侠,除了这两样,我还能拿什么给你?掏心挖肺你会不会皱皱眉,说一句: “什么东西,好恶心?” 两个人默默不语,只有挂钟滴滴答答响着。楼上偶尔会传来脚步声,“沙沙沙”,是管家的?淑芬的?还是不着家的儿子们的?窗口偶尔会闪过灯光,小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还是,寂寞回来了? “老头子……陪不了小子多少年。他的几个叔叔肯定是要和他争的。所以,所以……” 苏晓发觉了老人的踌躇,按着他的性格,这样靠婚姻庇护自己的孙子,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但能怎样呢?老百姓有老百姓的烦恼,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难处。既然穷的只剩下钱和自己,那就用爱情献祭吧? 苏晓笑笑,仿佛嘴里含了苦胆,稍稍动一下,就是满嘴的苦涩。她犹犹疑疑的把手覆在老人的手上,她只能这么安慰这样颓丧的老人: “爷爷,要怎么做,我明白的。” 第十六章 苏晓暗暗的攥紧了五指,该怎么做,她会知道的。心里又有点埋怨张老头,把自己叫来赴鸿门宴,敌人来的时候却甩下自己落跑了,真真不厚道。 张之栋一路无话,只是一心的把着方向盘。古铜色的手指原来除了抓篮球,划赛艇还可以飙车,深色落在雪白的方向盘上,也是说不出的好看。苏晓见张之栋没有发觉,又偷偷的把视线往上挪了一挪。张之栋原来清清爽爽的下巴上多了些青色,寂寞的隐着,人也因为憔悴而显得瘦了些,一双眼睛凹进去,就成了一汪桃花潭。只有柔软的头丝在冬夜惨白的月光下,却仿佛是山涧里的一泓泉水,散出漆黑的幽幽的透明光晕。苏晓觉得自己的食指和拇指微微发痒,她想,这泓泉水,流过手指尖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看够了没有?”张之栋虽然想努力忽视苏晓的注视,但终究功力不够。他有点恼火,心里又有点的期待。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的说:小小,如果你想,可以一直看下去。 苏晓吓了一跳,却仍旧不解风情。她有点颓然的看看自己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没有泉水流过的痕迹。她呐呐的答了一句:“看够了。”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颓然和失望。她晓得要怎么做。她要快刀斩乱麻,给大家一个痛快。 “看够了?”张之栋兀自问着,脚下却没闲。膝盖微微曲起,接着是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他被苏晓的话激得有些气闷,她就那么想和自己两清? 而犯了错点了火的苏晓并不知道。她现在被所谓的惯性轻轻抛起,直冲着车窗玻璃奔去。只是中途腰间传来力量,一个转身,苏晓便看见张之栋的脸放大了几倍的呈现在自己眼前。 他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仿佛和它们的主任同仇敌忾,一一的立了起来,要向苏晓讨个说法。张之栋只是抿着嘴一瞬不瞬的看着苏晓。仿佛一眨,这个在他心尖上的女孩儿就要消失。 苏晓有些尴尬,偷偷的偏了偏身子。只是这一切都落在张之栋的眼里,就仿佛是没入湖心的石子,一圈一圈,在他的心里激起涟漪。 但他又能怎么样?前有狼后有虎,丛轩,乐尧和自己的爷爷,都不会成全他们。又或者,真正不成全自己的罪魁祸首, 就是现在自己对面不知所谓微微张着唇的女子。 张之栋感到颓丧,他所要的平凡的幸福总是不易得到。他想不清几时有过这样的心情。很久远,很痛,所以他不愿记起。落下的记忆,便是一复一日的坐在自家的铁门上张望。他原本以为,离开他的人,可以再顺着这条路回来。 只是,这条路上再也没有投射进令他暖的车灯的光。直到一年秋天,一片落叶曳着身子落在他的身上,他终于流出泪来。 他原不知道落泪是这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伤心。岁月给他经年累月的痛,只是钝钝的,压在心底。可以去想,也可以不想。只是微笑的弧度会低一些,快乐的时间会短一些。他原来以为这一切便是自己所有的情感,但原来更汹涌的蛰伏在内心。在这样一个时刻突然袭来,攻城略地,让他猝不及防。15岁的他捂着脸丢人的哭泣着,泪水从指缝里溢出去,顺着下巴一直没进衣领里,一路曲折而下,最后消失在心的位置。 满是落叶的路上,远处是秋天里不再宁静的海。再拉进,是单薄的少年默默哭泣,年老的女管家垂手立在一边。秋风撩过两个人的衣摆,他红色的,她黑色的。 然后就这样一夕长大。 然后同样无助的感觉再次袭来,他觉得自己自己的心,猛烈而微弱的跳动着;软弱是一条隐在黑暗里的大蟒,缠住了他自以为强健的心脏,慢慢收紧,溢在嘴里的是满满的苦涩。张之栋用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里抹不去的倦:“我没有看够。”讲话时的气息一下一下的喷在苏晓的脸上,仿佛是个纵火的凶手,在苏晓的面上,烧起一片片红来。 可是我还没有看够,小小。张之栋的眸色不觉加深,他忽然觉得不公平,也因此想要抓紧。他在苏晓的腰间用力,想将苏晓带到自己的怀里。而苏晓依旧是反抗,她不自觉的往后仰去,但却贴到了冰冷的玻璃,森然的冷意像爬虫一样酥麻着她的后颈,但前面却贴着张之栋温热得微微发烫的身子,她的心一半热一半凉,她夹在两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这样的张之栋,一切的一切陌生而危险。苏晓觉得喉咙发干,言语不能。她微微用力推开了张之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细微而可怜:“对不起,张之栋,对不起。” 而张之栋的眼睛却在这一刻突然眯起,像只久饥而寻到食的豹子,眼睛里传达着某些苏晓所不能理解的意味。在苏晓反映过来之前,张之栋已经强硬的侵上身来,他恶作剧似的把身体的全部施加在苏晓的身上,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苏晓的发丝,另一只手托着苏晓的腰不让她后退,他伸出舌头,轻轻的点在苏晓的唇瓣上,微不可闻的呢喃随着唇与唇之间的厮摩一个字一个字的烙印在苏晓柔软而冰凉的唇间:“小小,不要说对不起……”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无论怎样我都会原谅你。 因为 我爱你。 许许多多的情绪像潮水般的涨在张之栋的胸膛里,他几乎不能言语。他绝望的想,她永远不会知道的。 她永远不会知道。所以他才欲罢不能,他想撬开她的唇,纠缠她的舌头,让她自己来体味这一切——仿佛苏晓略带冰冷的唇仿佛成了他唯一的救赎,而现在他却迟迟打不开它的通道,注定的万劫不复。 而苏晓,则是丝毫没有意料到张之栋这样的举动。虽然时常取笑她,但他永远是彬彬有礼的男子。她自然不能知道他是怕吓跑她而刻意伪装的苦心。她被这种陌生而能量巨大的情感所震慑,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有些陌生的张之栋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却反映不能。脑子里轰隆隆的炸响,她想要逃,却完全不得法,她模模糊糊的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但却断然不像现在这样。苏晓觉得浑身发软,心里的绝望一层多过一层,泪水再也受不住控制的流了下来,冰冷的液体划过苏晓的脸,浇熄的却是两个人的心。 张之栋仿佛突然清醒,心里却是一片怆然。 是么。我还是不可以么? 他想起了月光下那个男子自负的笑颜: “张之栋,你有什么资格替苏晓说对不起?” 他有什么资格?对啊,他有什么资格?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在全情投入,从头至尾都只是一个人的爱恋。他以为他们缺少的时间,却原来不是。 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 只是因为他晚到了一点点。 但他不甘心! 他本来就是一个聪明的男子,也知道应该如何谋划。继续的轻吻或许会带来肉体上的欢愉和迷离,却会成为他们脆弱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是退回原位原位,徐徐图之。 张之栋努力挤出笑颜:“苏晓,对不起,对不起……”他这么说着,心里却少有把握。她从来是对感情和自己狠心的女子,他会永远失去她么? 虽然脱离了张之栋的怀抱,但苏晓的眼泪停也停不住,她狼狈的用两只手抹着,但却越抹越多。她抽抽噎噎的哭着,却狠不下心来怪张之栋。她讨厌他这么对自己,却更加讨厌自己。给不了他什么,只能让他徒增伤心。 张之栋看着苏晓自说自话的哭着,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又懊悔又焦急。而停车的地方是在商业区,离T大也不过几步。现在正是晚上七八点,这里最热闹的时候。时不时的会有人经过,好奇的往自己车里张望,而现在苏晓只是用两只手捂着眼睛哭,伤心的一塌糊涂,鼻尖也变得红红的,看起来像个半大的孩子。 张之栋用手比划了半天,但就是不敢再碰苏晓一下: “小小,不要哭了。” 苏晓哭得抽抽搭搭:“为什么?” “别人都在看。”还有,因为我心疼。 “可是我伤心啊……” “是我不对,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苏晓看了一脸讨好的张之栋,鼻子一酸,哭得更加厉害。苏晓觉得很内疚,但嘴上又不能说软话,就只好把所有的愧疚化为滔滔的泪水:“唔……” 张之栋有些头疼但更多的是怜惜。但他的计划还是不得不施行。他不要再失去一遍,绝对不要:“小小……” 苏晓睁开红肿的眼睛,轻轻的抽了抽鼻子:“?” “我们还是朋友吧?” 苏晓听了,哭得更加伤心。她知道最好的方式是两清,而不是作为朋友继续着恋人未满的状态,但她却狠不下心。她害怕看见张之栋脸上疲倦的强颜欢笑的神情。于是她不住的点头,只是每点一下眼泪就落出来一滩,不多久,裤子上的颜色就深了。 “嗯,嗯。”苏晓讲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念。 如果不能收容你 可怜的小猫咪 那我希望我是另外一只流浪的小猫 这样 我们就能够一起 像两只毛线球,你蹭蹭我,我蹭蹭你, 以朋友的身份 和你一起取暖。 第十七章 第二天,苏晓顶着两个黑眼圈晃晃悠悠的去考试。苏晓心里有些绝望,氧化钙,鬼知道那一堆轮子是怎么运动的? 于菲菲到得比苏晓早。见了苏晓,连忙比了比口型:“小小,这边。”苏晓感激。苏晓并不是想作弊和谐,只是坐在前排在老师的鼻子底下答题总是难受的。而以她一贯的起床时间和其他同学到考场的时间,除了被发配到第一排就绝无第二种可能。 苏晓就在一众站在走廊里纠结到底要不要去瞻仰老师鼻孔的同学们的鄙视下,向于菲菲跑了过去。中途看见同样辗转的何敏,苏晓招呼到:“何敏,于菲菲那儿还有空位,一起吧?” 低头寻找的何敏看了看苏晓,又快速的把眼睛偏向一边,讪讪的笑了笑:“小小我还是再找找。” “哦。”苏晓摸摸鼻子,真是怪了。换了别的时候何敏早就扑上来了。旁边坐的可是学分大牛于菲菲,小丫头真的一点想法也没? “苏晓你傻楞在那里干嘛?”于菲菲从和一个男生关于占座合不合理,犯不犯法的论战中抽身,朝苏晓叫到。再不快点我可顶不住了。 “同学,你看,现在这个座位上有人了吧?不管怎么样,占座以人为本。”于菲菲得意洋洋的总结陈词,一边用大书包护着另外一个空位,不过毕竟这个位置夹在苏晓和于菲菲两人中间,估计他也没多大兴趣。 男生分别瞪了瞪苏晓和于菲菲,才愤愤的走了。走了半道又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于菲菲不示弱的挥挥拳头:“切,什么人呐!跟女生抢简直一个XXY!” “于菲菲,什么是XXY?”苏晓不解 于菲菲抛了一个这你也不懂的眼神:“染色体啊!女的是XX,男的是XY,半男不女不就是XXY?苏晓你别楞着,快坐过来,那个位置其实不是我占的。”于菲菲指指空位,“这个才是。” “那你……” 于菲菲撇撇嘴:“这是乐尧的位置。哎,室友一场,总不能看着她没地方坐吧。” “那谢谢你!”苏晓转头,可不就是很久没见的乐尧么?乐尧也不理苏晓,把原先在座位上的卷子本子一一收起来,踩着靴子噔噔噔的走到前排坐下。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在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教室里,分外的瞩目,连在前面点卷子的老师也抬了头。乐尧倒是无所谓的笑笑,抚了抚头发看向身边的人,轻轻的抱怨了一句,眉目间满是风情。坐在她身边的人侧过头来,往后伸展着身子,二郎腿高高翘着,一只手放在乐尧的肩上轻轻摩挲,说不出的暧昧。 苏晓错愕,一时拿不出该有的表情。于菲菲反应一向快,轻叹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考完了!”于菲菲和苏晓在彼此的兴奋的眼中都读出这样的讯息。虽然苏晓还有一道大题做不出尽在那里鬼画符,不过考试结束总是值的高兴的。 于菲菲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悠哈,让苏晓拿了点,嘴里说着吉祥话:“提前祝苏晓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生活甜如蜜!” 苏晓呵呵的笑笑,也拱了拱手:“The same to you~还有,一定要早早钓回小美男双宿双飞~” 于菲菲笑:“那还用说。”便站起来要冲苏晓告别,却被苏晓拉住:“于菲菲,乐尧……” 于菲菲柳眉一竖:“苏晓你真不开窍。她今儿摆明了要和我们划清界限,我们也不用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她要跟那个小凯子,不是我说,就是你们俩关系好的时候,你劝得动么?你拦得住么?” 苏晓黯然,也是。她一向没有能力左右乐尧什么。 苏晓一直黯然到手机响起,拿起电话,声音温暖低沉: “苏晓,你哥哥临时出差。让我送你去机场。” 苏晓绞了绞眉,说话不算数的臭家伙。但对丛轩倒还是礼貌:“那就不麻烦了。我自己坐机场快线就好。”苏晓说完,突然想起陈莉莎,又联系起何敏奇怪的反应,几乎是电光火石间,还不及她想明白什么,低缓的声音随着电磁波传了过来: “是么?那好吧。” 苏晓挂了电话,想再理出头绪,脑子却乱的很。她看看时间,大概还有三个小时登机,便拿上书包下去。行李让周海洋回去的时候带上,苏晓这次的行程轻松的很,所以她才很干脆了拒绝了丛轩。换作别的时候,她不一定这么有骨气。 现在是冬天下午的两三点,又是阴天,乌云大片,天光不展,已然是有些黑。苏晓慢腾腾的走下楼梯,便见出口处有个颇为俊逸的身影。四周是有些黑,只有那处灼灼发着光,花坛里刚好有腊梅三两只,提前开了花,在一旁衬着,颇具诗意。苏晓在心里想魏晋时候的名士风流大概也不过这样的光景。 ——她自然想不到那是丛轩。直到走到丛轩面前两三步,苏晓才瞪大了眼睛,仿佛自己不是见了魏晋的名士而是活见鬼了:“怎么是你!” 丛轩微微笑了笑,自然的接过苏晓手上的书包,有些理所当然:“一直是我。”他眼睛里的笑意是暖融融的,漆黑的眸子里也溅起暖色——仿佛宣判也仿佛救赎,在这样一个黑暗的如同末日的下午,他一字一顿的说:“一直是我。”无论经过怎样的路径,从你的起点,最终达到的终点,一定是我站着的地方。 远处有个黑色的影子,顿了顿便消失。 张之栋走在疾风里,黑色的风衣向后面铺展开来。此时风正卷着一片落叶而过,他轻轻跃起,手指灵活转动,便偷来了那片叶子,让它成了他指间的蝴蝶。 张之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想,有些美好看见了就不舍得放手罢。放弃,还没那么容易。 回了B城,苏晓颇有些野猴子被放归山林的感觉,天天呼朋引伴,好吃好喝的养着,对T大不开心的事情倒也忘却了不少。 上QQ的时候,张之栋和田悦偶尔会来打打招呼,问题也多是:“干什么呢?”,“中饭吃了吗?”“晚饭吃了吗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苏晓也无关痛痒的回答,三个人绝口不提敏感词汇。倒是于菲菲总是把苏晓从隐身状态揪出来,怀念怀念过去,憧憬憧憬未来,再对苏晓进行三观的全方面教育,让苏晓一个头两个大,另外对彩虹QQ等一系列外挂产生了强烈的愤懑与鄙视。 这样好吃好喝,疯叫疯玩着就要过年了。苏晓的父母都是不讲究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张罗。三个人就跑到苏晓奶奶家里去蹭吃蹭喝。苏晓奶奶是个颇为有主见的老太太,并不喜欢和儿子女儿们去城里生活,一个人在乡下攥着点生活费买点小酒小菜,平日里去念念佛,日子也很悠闲。除夕的时候小儿子一家也就是苏晓一家会过来,等到初二初三,大女儿二儿子都来拜年,看着孙子孙女外甥女在底下恭恭敬敬的磕头,老太太觉得面子上已经足够了,干嘛非住到孩子家里招不痛快呢? 除夕夜,苏晓一家在老太太的张罗下给祖宗磕了头,上了香,一块说说笑笑的吃了团圆饭。吃完饭,苏晓父母就张罗了邻居来打牌。本来就是平房,紧紧挨着,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忌讳。苏晓在外屋奶奶絮絮的说着话,奶奶把一个锦囊塞给了苏晓,她颇为憧憬的说: “小小,这是我到村里的庵堂里求来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听你爸妈的,有什么合适的人就赶快找。” 苏晓有些羞,毕竟讲这个话的人是自己的奶奶。便把头搁在奶奶的腿上,攥着锦囊不说话。她一下一下的揪着锦囊的穗子,眼睛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亮: 新的一年,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下属于自己的美好姻缘呢? 大年初三,周海洋一家就过来。老太太也有三四年没见到宝贝孙子,一见上,嘴上是骂骂咧咧,手下却是小心的搂着,一下都不舍得碰着。 佝偻的奶奶围着孙子的腰,苍苍白发埋在孙子的胸口,像颗在寒风里颤抖的老槐树。立在一旁的苏晓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竟然也是微微发酸。 “总算是知道回来了,哥。”苏晓坐在藤椅上,双手撑着,微微抬头,就看见老旧的门板上的超级马里奥贴纸。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一起捧着西瓜罐子里的零钱,和周海洋溜去游戏厅的情景,苏晓不禁莞尔。 “是啊。”周海洋有点感喟,烟燃完了都没发觉。“小小,如果发觉一直以为的自己不是自己,你会怎么样?” 苏晓偏了偏头:“大海,你在绕口令哦?” 大年初四,周海洋便要去省城C城。老太太依旧是中气十足的骂着,一根木拐杖敲得咄咄响。但终归是劝不住,但老太太又觉得不甘心,在苏晓耳边说:“你帮奶奶去看看,省城里到底有什么勾得小子连老太婆也不要了。”老太太有些耳背,她自以为的小声其实便是直播。一众人明明听得清清楚楚,但又要作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苏晓的爸妈打着牌,笑得牌张也拿不住。 周海洋无奈的笑笑,长手一捞,拎起自己的堂妹便走。 周海洋停了车,领着苏晓坐了电梯一路向上。苏晓迈出电梯,看了看前台,总算知道是什么勾着周哥哥的魂了:“你们在C城也有分部?” 周海洋点头:“差不多。其实C城应该是总部才对。我们可没钱在A城一样气派的写字楼里搞一层。” 苏晓看了看西装革履的周海洋,再看看穿了一身粉红棉袄的自己,越发觉得和在暴发户的康庄大道里狂奔的周哥哥差距巨大,便晃着周海洋的手说:“周哥哥啊,你能不能给妹妹我在你们公司安插个职位呢?” “干嘛?现在知道我是你哥了?”周海洋好笑的看着苏晓。 “我从来都知道的么~”苏晓只好做小伏低,“我这不是,对了,历练历练么?” “那你初八的时候上班来做打字员吧。”周海洋看着苏晓一个切字又要出口,“如果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苏晓纠结了一会儿,想着回去免不了被爸妈一通数落,什么大海这孩子年少老成,已经做了公司的技术总监还要考研,要多上进有多上进,什么你大学几年除了混吃混喝混成绩还混了什么……苏晓赶忙甩甩头,仿佛苏家二老已经是凑在自己跟前念叨了,便决定自己就算打字也要打得双手发直,眼睛发红,向两位老人家证明自己生了一个多么吃苦耐劳的女儿。 “大海,我认了!”苏晓视死如归。“只是接下去干嘛?现在是初四吧?” “下去,吃饭。”周海洋晃了晃车钥匙,笑得颇有点成功人士的风范。 苏晓看着周海洋的笑容,怎么都觉得别扭,自己是不是被活生生红果果的算计了? 第十八章 愣吃楞玩了三天,苏晓总算是要去被资本家周海洋同志剥削了。 “什么?新年上班第一天又要去出差?!”苏晓拽着周海洋的领带不肯放手,“那谁送我去公司?谁来做饭?你说你说!” “小小,再不独立生活就要懒死你了……”周海洋把苏晓的手掰开,松了一松领口,“你以为我愿意?” 苏晓白了周海洋一眼,眼睛里的意思明明白白——你就是故意的。 周海洋歪歪身子,以便能看见被苏晓挡住的穿衣镜:“小小,要不你和你妈妈沟通一下,对了,还有奶奶,回B城去好不好?” 苏晓差点没上去用领带吊死周海洋——明明知道自己是没脸现在回去的。都怪当时忙不迭的给爸妈打了电话邀功。说什么自己要养家糊口自力更生云云,现在苏家二老就等着苏晓被盘剥完毕拿着钱去孝敬他们,现在回去,岂不是要被记性好得不得了的两位老人家念上个十年八年的? 苏晓不甘心的负隅顽抗:“大海,你们公司就你一个人么?换个人不行么?你可以用新劳动法捍卫你的权利,把年休假,双休日,节日加班补贴,全都向丛轩讨来……如果他不肯的话……” “怎么样?” “……”苏晓纠结了一下,算了,整天吃泡面她也认了,“那你就出差去好了。”苏晓总不能让老哥把玉树临风的丛轩送到法庭席上去吧? “小丫头向着谁呢?”周海洋有些气闷的敲了敲苏晓的头。 “哥啊,丛轩叫你干这个干那个,好像退位让贤一样……”苏晓歪歪头,“当然你是不太贤的啦——他真是瞎了他的神眼。”苏晓嘟着嘴,左拳打在右掌上,盖棺定论。 周海洋终归还是尽了一点哥哥的义务,把苏晓领到了C城主管面前:“要打要骂您随意啊。” 主管年级比周海洋稍长一些,大约30出头。戴着副眼睛颇有些像赵玉,只是镜片后面的眼睛并不总是闪着精光,看人的时候柔和而诚恳。苏晓开始还纳闷三座大神都蹲在A城,读书的读书,教课的教课,连最闲的周海洋还有个考研的大任务,原来是靠着这位笑眯眯的眼镜男把爪牙伸到C城。 眼睛男仔细的听完周海洋对自己堂妹的一顿数落之后,推推眼睛颇为认真的说:“我会随意的。” 表情较真的让苏晓连偷偷的囧一下都不敢,周海洋也有些愣住,只好大力的拍拍苏晓的背,小声说:“小小,自求多福吧。” 于是苏晓就开始了自求多福的生涯。 苏晓一走进打字室,本来猫着噼里啪啦奋手疾打的一干打字员们都齐刷刷的抬起头来,眼里发出绿油油的光,仿佛一群垂着手的鬼魂,晃荡到苏晓的面前欢迎她进入幽冥地狱:“你……来……啦……” 苏晓颈子上的汗毛马上一一的立了起来。 苏晓手里不停,脑子里却是咒念不断,要知道会是这副境地,就算被苏家二老从头到尾嘲笑一遍再克扣下自己的压岁钱再天天洗碗洗得两手发泡自己也绝对绝对不和周海洋争这口气。为什么别人实个习打个工就是欢欢乐乐的QQ,MSN,百度hi挂个遍,淘宝上下个小订单,开心网上互相调戏调戏,自己却是两眼发红,双手发颤,直逼大商场削价被挤到一边又不甘心重入战场的未婚先老的小妈呢? 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苏晓点完最后一个句号,又加了一句,共产主义的思想实在伟大。 当然,如果苏晓做总结的时候记得抬起头来环顾一圈的话,她还可以再加一句——现在群众的思想水平普遍不能达到这样的认知高度,实现共产主义任重而道远。 ——因为人都走光了。 苏晓郁结,难道对新人不应该多点关心和照顾么?下班回家好歹记得叫一声啊。可是,一般人再有觉悟都不会等到晚上七点然后很欢乐的一起回吧?何况苏某人打字的时候由于脑海里的怨念已然是浑然忘我,不知今夕何夕了。 苏晓嘴里嘟囔着整好包,死周海洋,整不死丫的。而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周海洋在觥筹交错的酒宴上失礼的打了一个喷嚏,心里纳闷,谁在骂我呢? 苏晓拖着脚走在大街上,心里微微凄凉。四周的霓虹灯五彩闪烁,高楼大厦是骇人的金刚,默然立在道路的两边,灯光却是璀璨的很,苏晓想起时尚杂志里总是吹嘘的:“低调的奢华”,这些大楼么?明明是孤单的巨人罢了。苏晓真的想敲开建筑师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们怎么忍心把每座城市设计的,这么不真实而……寂寞呢? 苏晓抬眼,愣了愣,想,她最近撞大运了,要什么来什么。现成的建筑师是没有,未来时态的倒是有半个。如果没有记错,他是修了建筑的双学位吧?只是不知道,把他的脑袋敲开来,自己看不看得懂。 站在苏晓面前的正是全须全尾的丛轩。他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笑意吟吟的看着苏晓,比平日里温暖上许多:“小小。” 苏晓有些反应不及,竟然是有些结结巴巴:“学……学长?”她概率论学的不错,知道在这样一个城市里偶遇的概率几乎为零,除非…… 苏晓心尖猛然突了突,划过一丝又酸又甜的感觉。她费了力气把自己的念头压下,耳边却响起了陈莉莎的声音, “丛轩向来是个冷感的人。他对你特别……不奇怪么?” “灰姑娘的故事会流传,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奇迹,发生的太少?而灰姑娘那么多,偏偏就是你苏晓?”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或许,只是因为你,长得像他的那位,故人?” …… 陈莉莎的警告在自己被两个流氓骚扰的第二天就送了过来,但苏晓只是鸵鸟的不去想它。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丛轩于自己不过是学长而已,而自己也只是他好朋友的妹妹。可是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再叫他学长而是直呼其名?而他对朋友妹妹的照顾,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么? 苏晓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一挪。 丛轩把这些都看在眼底,却只是挑了挑眉。他有什么办法?他叹息一声,这种时候也只能搬出周海洋来救驾:“你哥哥怕你一个人冷清,顺便为了惩罚我这个无良老板,就遣我过来陪陪你。”丛轩很顺溜的说完,在苏晓面前他是编了不少谎的,所谓熟能生巧。更何况现在他说的话,一半还是真的。他也不是不知道陈莉莎对苏晓说过什么,只是与其说出真相,还不如让苏晓这么误会。 至少,误会可以解开,真相怎么也无法抹杀吧? 丛轩走近几步,却还在不令人压迫的距离:“他留了两张票给我们。越剧《追鱼》?” 苏晓虽然还是疑虑,却是轻松不少。自己和周哥哥被养在奶奶家时,平时除了上树掏蛋下水捞鱼攒点钱去游戏厅,大概最喜欢的是去看村里的戏班子依依呀呀的坐念唱打了。现在古老戏曲又发新芽,大大方方的走进省城剧院里开门迎客,两个人是早商量好了要去的。苏晓却忽略了一点:周海洋的票是怎么转到丛轩的手上? 或许她潜意识里便想回避,只为一晌偷欢。 苏晓攥紧十指,最后一次了。以后便各归各位,他去寻他的旧梦,她去面对她平淡偶有不如意的人生。 大约也算完满。 剧场的灯暗了下来,戏子水袖一舞,唱到: “碧波潭碧波荡漾,桂花黄疏影横窗,空对此一轮明月,怎乃我百转愁肠。唉!想我张珍呵……” 《追鱼》是越剧的经典剧目,苏晓也不知看过多少遍。原以为只是落魄书生得了鲤鱼精的眷顾,一个水府凄凉,一个寂寞书房,一个未成龙凡心尚在,一个仍白衣不得入堂。痴情鲤鱼桃李丰神容颜美,却是借着她人模样。幸而最终得了菩萨成全,鲤鱼落了凡尘两人终成双。但今天看来,却是有些不一样。她甚至开始去揣测鲤鱼精的心情,当一个人在你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而舞台中央的人自然是无法理会兀自苏晓的落寞。他们演的是读之令人口齿生香的唱本,一双水袖最是多情也无情。 书生只管继续唱到:“怨牡丹,抛恩情,无端变心。” 而鲤鱼精在台上舒缓的挥着袖子,眼波流转,已然是情深,但柳眉微聚,说不得说,心里却是百般滋味:“他那知,俩牡丹,一假一真。” 这句唱词,与之前几句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软糯的声音,些微带着些怨带着些恼,也许是预期了最终的美满,鲤鱼精脸上却不见多少黯然。但苏晓却心有戚戚,不自觉的偏头看了看丛轩。戏院里的黑暗为苏晓提供了荫蔽,丛轩丝毫没有感觉到苏晓的注视。他只是微抿着唇看向台上,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 苏晓心里默默念,他那知,俩牡丹,一假一真。苦涩一点一点的漫上嘴角,她的手无意识的一下一下的划过冰冷的布料。她以为她可以潇洒的放手,但心里的酸涩感是怎么也挥不开。她感觉周围的一切离自己远了。只有鲤鱼精的唱腔挥之不去: 他那知,俩牡丹,一假一真。 看样子自己如何都不得好过。 苏晓恍惚中被丛轩转了一个身。对面的人眸色深深,丛轩有点心疼也微微雀跃。他原来正看得入神,倒也不是多有兴趣,只是想更多的参与到苏晓的生活。只是冰冷的泪水一滴滴砸在他的手背上,扰了他的观看。一开始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是错觉,但转过头来,苏晓已经是泪流满面。 原来他认识的苏晓,是喜欢大声哭到鼻子塞住,双眼通红,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的。在他离开的几年里,她却学会了这样无声的哭泣。变了的,也不单只是他。 也罢,他越变越好,她越来越糟,总能够相交在一点。不然他可没有信心站在苏晓身边,一副宇宙无敌的样子的苏晓身边。 而苏晓也一样并不知道有人将目光胶着在了自己的脸上。她只是紧紧的盯着舞台,不声不响的流泪。好像哭泣不需要力气不需要言语,自然而然,浑然天成。而远处的光影正映在她的脸上,眼睛和泪水划过处,才能被擦亮的。 从不轻易该主义的丛轩想,误会也总不好是误会。误会长了,便是事实。何况,苏晓还会平白多些眼泪。除了原来想的,他想自己该有第三种选择的。这样想着他轻松起来,也不管会不会逾越,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苏晓的眼角,轻轻擦拭。眼泪蓄在手尖上,轻柔的像个吻。 苏晓自然又是一愣。丛轩抿抿嘴角,控制自己不笑出来。苏晓发愣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只小动物,眼睛是大大的滴溜溜的圆,嘴巴微张,总是一副这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情况的样子。 而小动物苏晓却是过了很久才有反应。怎么回事?苏晓的脑袋慢悠悠的转着,直到看见丛轩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才微微的有些恼。苏晓后知后觉的摸摸脸,竟然是一片湿滑,不会是哭出来了吧?有了这样的认知,苏晓一张早已皮实的老脸登时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红了起来,滚烫的感觉一直烧到耳根上:这么憋着声音哭出来的行为真是够矫情够丢脸的。 丛轩又觉得好笑,看来苏晓的思维又发散到别的地方了。这可不行。便稍微正了正苏晓的脸,让她完全的面对自己。虽然这张脸招惹的姑娘有点多,但是情话好像只对眼前的这位说过。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是情圣的丛某人,也有点尴尬。 好在他的决断力一向不错。他深深的看到苏晓的眼底,声音低沉温柔,他说: “苏晓,我不是呆头鹅,你也不是鲤鱼精。一个人和另一人,我从来没有弄混。” 苏晓只觉得自己的魂飘悠悠的出了去,只听到那书生正在戏台上唱着: “想那牡丹爱的是富贵,那及你娘子恩爱长,人间难觅一知己,你……你就是鲤鱼精又何妨!” 咿呀呀朗格里咚呛。 第十九章 新的一天便是另一天。天亮了,晨曦散了,细细微微的声音多了出来,一夜的安眠,会让人有不少决心。 你不是呆头鹅,我不是鲤鱼精,但他们俩最后倒是在了一起。苏晓自嘲的笑笑。 她一向不够勇敢,怕伤心怕疼。虽然人人生而平等,但也不意味着非把背景迥异的人捆在一起。门当户对或许不是偏见,而是智慧。 骑白马来的不管是唐僧还是王子,都不是她的那杯茶。她要的只是骑着自行车的男友罢了,不用多帅,脾气也不见得很好,偶尔可以通宵打dota,成绩一般般却拽的二百五百。苏晓将锦囊放在胸口,深深吸了口气,总能找到吧? 只是,要把王子和唐僧遣回是有难度的,苏晓同学。 苏晓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差不多就叫如坐毛毡了。 因为丛轩的移驾,本来一群女职工已经是像被注了鸡血一样兴奋。 在兴奋的女人面前,千万不要和她们的兴奋点有一点点的瓜葛。 否则……大约是像苏晓那样。 在电梯里狭路相逢的时候,苏晓为了表现自己划清立场的决心,挤走一堆人才抢到壁角。但“碰巧”也进来的丛轩一点都不能体谅苏晓的心情,长腿一伸跨了过来,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晓不说话。苏晓觉得如果丛轩撑个墙壁,再挂上所谓坏坏的笑,俨然是肥皂剧里调戏良家少女的恶魔男主了。 于是苏晓在电梯里被鄙了。 接着在走廊里被鄙了。 接着在打字间被鄙了。 电梯里的女职工成分复杂,眼神里写着两个字:“八卦!” 走廊里的多是成熟女白领,偶尔还会有大妈级别,眼神颇为狂热,也写着两个字:“做媒!” 打字间里的和苏晓年纪一边大,她们的眼神里自然也有两个字:“妖精!” 苏晓感喟道,工作确实还是读书幸福。毕竟自己读的专业雌性动物少啊。 而且丛大牛对折磨苏晓脆弱神经的事情继续持之以恒,而且,很有技巧。 文件这种东西,苏晓不相信需要丛大牛自己取。他只肖勾一勾手指头,就会有大批的女士冲上去,如果田悦在这里的话,也不能排除个把男士们。而且苏晓严重怀疑他拿过去的文件其实一封都没有看。如……如果他看完了的话,好吧,他既然能编个类似于掷色子的程序在MIT,斯坦福,伯克利几大全美名校里随机选一个最后还把别人给拒了,看完这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苏晓还是想抗议。但碍于编制问题,她什么也不能做。连正规军都不是的苏晓,是靠着周家哥哥不太硬气的后门被安排进来,C城总管认为可以“随意”处置的编外。就是茶水间里的饮水机也比她要抬头挺胸得多。 所以,她只能在沉默中悲催的灭亡了。 只是,灭亡,向来不是一条坦途。 丛轩来取文件,巧的很。没有一封是要从苏晓那里拿的。但丛某人风度翩翩的进来的时候,一二三四,走到第四步必定是要在坐在门边的苏晓身边顿一顿,再向其他笑吟吟的同事去取。回来照例在苏晓身边顿上一顿,直看到苏晓背脊发毛。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苏晓都勇敢的抬头回敬了丛轩。可是眼睛没有牛眼睛大,苏晓瞪了一会儿就酸了。 而且丛轩一副不懂的神情,只是笑着看苏晓。 苏晓就不明白了,昨天呆头鹅鲤鱼精的一绕,丛老人家怎么就直向呆头鹅的康庄大道上猛奔呢? 噩梦继续。 今天中午,苏晓得到了与昨天迥然不同的待遇。虽然她还是哼哧哼哧的最后把文件打完,也不妨碍同为打字人的小茜,成熟女性Kathy和不同层不同公司的白领支凡一起热情而强硬的要和苏晓架共进午餐的决心。 “干嘛?”被驾着的苏晓有点慌。 “吃饭!”多么义正词严。 苏晓看着必胜客的牌子,纠结而不情愿的提醒三位:“中午吃那么多,会胖的。” “没办法,谁让BOSS在这吃午饭。”三个人异口同声。连竞争对手公司的支凡,叫起BOSS来也是一个顺溜。 “一般公司不是都有员工餐厅的吧?” 小茜不能忍了,一副我是前辈的样子:“拜托,这里是写字楼。我们公司也就一层,哪里来员工餐厅?” 其他两个则是捂着嘴矜持的点点头。 苏晓做最后的挣扎:“贵……” 支凡挥挥手:“姐姐请你好了。” Kathy鄙视:“支凡,你……算不上姐姐了。” “Kathy!” 苏晓倒很快有了觉悟,自发自愿的挽上支凡的手:“支凡姐,我饿了,我们进去吧……真的是你请么?” 支凡听到这声姐浑身舒坦,拍拍苏晓的手:“当然当然。我可不像你Kathy阿姨那样小气!” 苏晓微微鄙视下自己的不厚道。但可是匹萨哎,她一个人就能吃下一个的最爱。 三人事后被人问起,都是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样子。 既然BOSS在窗边优雅的吃着匹萨,挟着苏晓的三个人自觉这次是有了底气,便在丛轩温和的目光下蹭了过去。 四个人落座,有三个光顾着笑不说话。唯一有行动能力的苏晓对丛轩点点头: “……吃午饭噢?”一说完就接收到三人的眼刀。苏晓觉得很委屈。明明么,自己就想躲着他的,能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来。 “嗯。”丛轩笑意满满的点了点头。 接着就是沉默。 滴答滴答滴答。 丛轩终于有点忍不住:“你们不点餐么?”她们来之前,他业已吃完。 四个人才如梦初醒,咧嘴笑了笑;支凡觉得手没处搁,便大力拍了拍苏晓:“苏晓,姐姐请你!” 您都快拍死我了,不让您请我不是人!苏晓腹诽。 服务员鄙视的看了看四个女人,什么人呐,见着帅哥就掉了魂。又回转头对丛轩笑了笑,先生,您看我多淡定。 淡定的服务员小姐瞥了瞥餐单便交给同事,依旧是杵在那里。哎,每天见些小孩子和蓬头垢面的程序员,自己的眼睛也需要美人养一养了。 而苏晓在淡定的服务员小姐,三位白骨精和一头大牛的注视下有点吃不下去。 她把叉子一放, “我吃不下去了!”眼睛是直直的瞪着丛轩,她饶是好脾气,却也有两个地方是老虎屁股:睡觉不能被吵,吃饭不能被扰。昨天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已经让她长了,用田悦的话,便是满脸的黑眼圈。现在连吃饭的乐趣也被剥夺。 菲菲,你说得,这种情况,就算叔叔忍了,婶婶也该爆发了。 “周海洋说你可以吃掉一整个的?”丛轩有点困惑。 三位白骨精和淡定的服务员小姐都矜持的笑了起来,哎呀,这孩子。 只是…… 丛轩叉起苏晓没吃完的一块,咬了一口,嚼了嚼,颇为认真的点评道: “是有点难吃。” 苏晓彻底崩溃了。亲爱的大牛,你不去喝红酒吃牛排和我们一群小老百姓抢匹萨吃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三位白骨精相互交换了眼神,果然,BOSS的审美是有问题的。 只是年纪小一点的小茜转头又想,好萌啊! 年纪中间的成熟女性Kathy有点坐不牢,幼稚幼稚幼稚幼稚。但要是找到这样的老公,也满好的。 年纪最大的支凡倒是很开心,这块定情匹萨是我付的钱呐。要不跳槽到他们公司算了?靠着红娘的地位,上班不打卡,天天数钞票? 淡定的服务员小姐想,是错觉是错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丛轩当然也动了动心思,既然苏晓会为是替身这个事情伤心,反攻的机会是等到了吧? 第二十章 有的时候,我军觉得敌军很强大,一直不敢贸然行动,怕打草惊蛇。 结果一出击,才发现敌军是黔驴,横竖就一招,好对付的很。 苏晓的境况就和被某个好事者丢进贵州省的小笨驴差不多,面对某头大牛的攻势,除了躲着避着咬着嘴唇不说话,好像也想不出什么招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 苏晓先和苏家二老暗示了这个可能性:“妈,我,”苏晓掐了掐老脸,增加勇气,“我……我想你们了。” “小小,漫游费很贵的好吧?你打的又不是小灵通,我们这里穷乡僻壤双向收费哒。”苏妈妈有点不高兴。 苏晓觉得不能半途而废,便厚着脸说:“让老爸听。” “女儿,你想我,知道了知道了。乖孩子,回来记得孝敬老爸一瓶好酒啊。”不等苏晓回答,就潇潇洒洒的把电话挂了。 苏晓听着嘟嘟的忙音,开始怀疑一个事实:我是你们女儿么我? 苏晓再拨了拨周海洋的电话:“大海,你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 苏晓提了提嗓子,内心默默鄙视了下自己:“……想,想你了。” “小小,秀逗了吧?”周海洋在电话一头笑得贼贼,还不磨死你,“看样子大总管还是不够‘随意’啊,我会和他打招呼的。” “不要!”苏晓惊呼。现在全公司上下对苏晓最不满的大概就是大总管了,只要苏晓出现在他的范围里,无论刚才怎样的春风和煦,立马就变成数九寒天。要是再随意下去,苏晓觉得大总管会上来掐死自己也不一定。 “还有。小小,我觉得回C城太麻烦了。就不回来了昂~”周海洋心情愉快的挂下电话,再把苏晓的号码拖黑,哼着小曲准备洗洗睡了。 苏晓颤抖着手指按回拨键,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死大海!苏晓想很有气势的摔把手机但还是不敢,只好蹂躏着周海洋房子里的大靠垫,我搓死你搓死你搓死你! 在敌军还在苦思对策加内讧的时候,我军已然开始了第二轮攻击。 “叮。” 沉浸在深沉挫败感中的苏晓,颇少了警惕性。矶着拖鞋,漫不经心的开了门。 “丛轩?!” 这……这是什么状况? “你你你……”苏晓略略的有些结巴。在公司不够还骚扰到家里来了,这么屈尊纡贵的行为怎么也和丛大牛的剥削者身份不符。 丛轩扬着嘴唇笑了笑,“周海洋从来不把我堵在门口的。” 苏晓左右看了下,自己两只手撑着门框,踮着脚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友好。 何况周哥哥和自己现在都要仰仗着这位资本家吃饭,虽然苏晓是有气节的无产阶级同志,但还是暂时不要发生正面冲突为好。 那就徐徐图之。 苏晓让开空间,丛轩擦过苏晓身边,熟门熟路的走去盥洗室。 苏晓一路小跑跟过去,继续堵门口:“你你你……” 丛轩交叉双臂,闲闲的看着苏晓:“盥洗室坏了,借用一下?” 苏晓嘟哝一句:“我能不能说不可以?” 丛轩扬眉看了看带来的衣物:“好吧。” 丛轩那么快妥协,苏晓有点反应不及,不甘心的放开门把手:“也不是不可以……”低下头,用脚蹭蹭地面:“你要用就用好了。记得不要弄脏,我不会打扫哦。” 丛轩搓搓苏晓的头:“遵命。” 苏晓偏偏头,厌恶的撇了撇嘴。动手动脚,哼。 苏晓本来是开着电视看电影的。电影叫做《我脑子里的橡皮擦》。 电影里女主对男主说:“我脑子里有个橡皮擦。” 苏晓把遥控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电影里的台词倒是一句没有进耳朵,只听见哗哗的水声。 苏晓霍的站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屁股坐下。 经过于菲菲的熏陶,苏晓在遣词造句方面有了极大的进步。她鄙夷的对自己撇撇嘴:“怎么跟个急色的老色狼似的?” 不可为不贴切。 苏晓泄气得很,便开了笔记本,开机时间一分四十四秒,看样子又中毒了,还是内存不够?苏晓挠挠头,不清楚。 苏晓点开Autocad,既然看不了片,就做作业好了。天煞的,寒假也有作业。学校能不能被投死? 做起作业来,苏晓算是宁了心绪。毕竟是一张要画一周的大图,如果不抓紧大概寒假的最后几天只能在没日没夜的熬图中度过了。 没画几笔,苏晓就停了下来。有个剖面想不清楚,圆柱与椭圆球相交,两个又和一个大圆相贯。统共有五条交线,都是曲面和曲面,是画图里苏晓最想不清楚的地方。 苏晓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微皱着眉头,脑子里一堆球体柱体在打架,越来越像一锅浆糊,浑然没有发现丛轩已经出来。 丛轩站在苏晓旁边看了一会儿,见苏晓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咳了一声。 苏晓悚然一惊,只见灰色的裤管,眼睛一直向上,是黑色的羊绒毛衣,低低的开了V领。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肌肉纹理。苏晓觉得自己色女的基因正在突突冒头,只好努力控制自己不往里面看,把头转向屏幕,脸微微的有点红:“洗好了?” “嗯。”丛轩的声音仿佛氤氲了水汽般低沉好听。他自觉自愿的拖过一条椅子,舒展着两条腿,上身却欠了过来。苏晓浑身僵硬,颈项后的细毛不自觉的立了起来,一颗心突突的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苏晓好不容易平复心跳,准备恶形恶状的把丛轩赶走。却发现丛轩认真的盯着屏幕,嘴唇微微抿着,屏幕上的白光打在他脸上,连茸毛也清晰可辨。 苏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图,你们的作业?”丛轩转了过来,有些近的距离逼得苏晓往后退了退。 “嗯哪。” “Autocad?我们画图的软件倒是一样的。”丛轩继续兴味盎然的转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深蓝的鼠标上划过,圈了圈一堆乱七八糟的线,“这里是怎么回事?” 苏晓舔舔上唇:“这个,很无聊的。你确定要听?” 丛轩转过头,眼里是认真和慨然:“我当初其实最想学的其实是机械。” “你选建筑当双学位,该不是曲线救国吧?”苏晓有点不可置信,不是吧,自己的破系竟然也成了别人的心头爱? 丛轩点点头:“差不多。” 真的!想到自己读的专业是大牛同学梦寐以求的,苏晓不禁抿抿嘴角,偷笑了一下。 却没料到被丛轩看见,丛轩恶作剧的靠过来:“笑什么呢?” “啊,没有没有。”苏晓急忙撇清,这时丛轩湿漉漉的头发里落下一滴水,水珠顺着肌肉纹理一路向下,泛着盈盈的色泽,最后水光一闪,没入了领口里。 苏晓的脸登时就红了。 虽然苏晓也不是没见过光膀子的男人,B城夏天的时候,到处是穿着裤衩的打着赤膊的老大爷们;运动会的时候,也被丛轩的调皮小汗珠调戏过一次。但毕竟这次,距离那么近,丛轩洗完澡那么水灵灵,最重要的是,露出的肌肉既不是松垮垮的一堆,还比当初裹在运动服里多出许多许多…… 所以? 苏晓觉得自己现在心跳如雷,也不算太丢脸。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啊!” 丛轩眼明手快,急忙接住苏晓,用两手拖住苏晓的腰。苏晓本来还好,没嘘一口气,便见丛轩双手搭在自己的腰上,有些微头发还贴在了自己的胸口。苏晓急忙扭了下身,但没有摆脱丛轩双手的钳制。腰间的热度随着衣料一波波传了过来,直侵到脸上。苏晓更加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觉得心里又羞又急,只好更加用力的动作起来。 丛轩本来就是越过椅子托住苏晓,并不能很好的用上力气,被苏晓这样一晃,手劲一松,也随着苏晓往前倒去。 一阵天旋地转,苏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跨坐在了丛轩的腰上。 她简直是要哭出来。 这个小区是中央空调供暖,屋里暖和的很,所以苏晓和丛轩一律只是穿了单薄的秋装。 热量从苏晓光裸的小腿上传了上来,苏晓微微动一动,贴在脚下的布料就会细细密密的划过,仿佛一簇簇小波浪,激起一阵阵酥麻。 而大大的圆领敞开,丛轩口鼻里喷出的热气,一下一下的散在苏晓领口下格外敏感的肌肤上,在雪白上开出一朵朵细密的红色花朵来。 在苏晓身下的丛轩眸色变了变,僵硬的微微偏偏头。 而可以动作的苏晓此时脸上冲了血,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丛轩,眼里面盛满了雾气,仿佛要滴出水来。 而丛轩也不好过。他只觉得有热气散不开,郁结在胸口,再传到四肢百骸。覆在身上的女孩露在裙外的白玉小腿仿佛是唯一的清凉,诱惑着他覆上身体。丛轩微微欠起身,双手在苏晓身后慢慢收紧。而此时苏晓扎起的头发散了开来,从胸口扫下,光亮一下传到发梢,一下一下的抚着丛轩的胸口,纾解了些微的热量。 丛轩抬眸,面前的女孩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苏晓的脸在深黑色的发里若隐若现,已然透出成熟的味道。 她现在就像夏日里悬在枝头的一只碧桃,透出点粉嫩的红来,水灵灵的,有些生涩却因此更加诱人。她的脸,身体,都比初见时长开,有了女子柔软的线条,随着身体流转;不再是单薄的像个少年,搂在胸前就要碎了一般。 丛轩把视线定格在苏晓涨红的双唇上,桃花瓣一般,含在嘴里会是什么味道呢? 他知道。曾经他把那两朵桃花瓣轻轻的吸吮,甜香的味道经年累月来越来越清晰,却在这一刻模糊。 那种味道是怎么样的呢? 丛轩受了蛊惑般的把手指插入苏晓的发间,另一只手探向苏晓的后颈。 滑腻的触感就在指尖,而欲望,也总是比理智来的快一些。 所以不想忍耐,不再忍耐。 …… 而丛轩此时却看见了苏晓的眼睛,她还是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是一双绽满水光的眸子茫茫然的看向他。一如当初在黑暗里向他伸出手的那个女孩儿,只要这样看向他,就能把他从黑色的深渊里一下一下的拉出来。 以前,她是他心里的光。 当他误以为她死后,他的眼前黑暗一片。所谓的上进成功,只是因为,她抵着他的额头,语气郑重,是小大人般的口气: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要上进,懂不懂?”小指和小指勾在一起,仿佛他一生走不出的圆。他只是靠着惯性,不断不断的往上艰难攀爬。只是心,是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重见之后,她茫然的看他,他的世界却像重新照进光来。 华而不耀,足够温暖人心。 而她,却不像以前那样自信满满,天下无敌。她低着眉毛,跟人说话的时候看向一边;偶尔她的记忆会有断层,然后偷偷抿着嘴羞怯的笑笑;只有和亲近的人在一起,她才会回复到原来的状态。 这个时候的她让人心疼。 丛轩暗了暗眸子——蜕变的疼,还是以后一些吧。等她心甘情愿,等她心里满当当的都是他。 他叹口气,双手用力把苏晓微微托离地面,将她放好。 自己才慢慢起身,欠过身去帮苏晓理理上衣的下摆。 “我去吹头发。”丛轩的声音暗哑干涩,留苏晓继续傻傻的坐在地上。 一,二,三,仿佛有人在她眼前打个响指,催眠结束,苏晓猛的醒转过来。 再数三下,苏晓的脸轰然一红, 啊啊啊,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脸丢尽了! 扑倒美男? 这明明是于菲菲才会干的事儿,和她苏晓有什么关系! 苏晓懊恼的捶胸顿足,猛然扑上沙发的垫子上,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没脸见人了,呜呜。 别扯我,走开走开。 苏晓突然想起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不就是被扑倒的丛轩吗? 苏晓觉得自己横竖是有担当的彪悍工科女,便慢慢的把头从垫子里伸了出来,却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丛轩,你看起来很像周小小。呵呵。”便傻兮兮的笑起来,不然怎么办,这样比较不尴尬。 “周小小?”丛轩郁闷,是谁? “以前大海家的兔子。黑乎乎的,毛和你的头发有点像。”苏晓顿了一顿,比划了一下“她那时候喜欢看还珠格格,换台的话就咬这个咬那个直到把台换回来为止。” “是么?”丛轩笑笑,随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苏晓喃喃,“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这时一直开着的电视里,电影缓缓落幕,音乐响起。 谁的故事又散场? 第二十一章 丛轩开着电脑,眼睛在赵玉发来的数据报表上一划而过。 他的瞳孔微微收拢:怎么,要动手了? 这是传来敲门声,丛轩关了文件,将笔记本合上,才去开了门,果然是苏晓。 苏晓一看见丛轩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口气却是犹豫的:“丛轩,我有两个同学,没钱住旅馆,能不能……?”苏晓在心里鄙视自己,这个借口也太没有诚意了。 “同学,谁?”丛轩随口问道,心里差不多猜的七七八八。 “……田悦,张之栋。”苏晓有点懊恼,平时张之栋和丛轩碰在一起,就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知道丛轩会不会收容。 “没钱住宾馆?”丛轩轻笑起来,张凤起的孙子没钱住宾馆?要是传出去可以上财经版头条,再让张氏跌上一跌。 “是……是啊。”苏晓有什么办法,两个不速之客无赖的把行李一放:小小,我们没钱,只能来投靠你!立在一旁的于菲菲则是一脸暧昧的笑着。 苏晓有点为难的挠头:“可我不知道怎么把他们弄过来……” 丛轩揉揉了苏晓的头:“我跟你过去吧。” 周海洋的单身公寓里,第一次聚集那么多人。 苏晓丛轩两个人正在门口换鞋,张之栋无所谓的躺在沙发上,田悦和于菲菲两个人正在抢夺一个遥控器,玩得不亦乐乎。 而之所以会造成这个情况,究其根本原因大概是轻信闺蜜的报应。大约几天前苏晓把自己在智坤打工的事情说漏了嘴,而一向想讨好田悦的于菲菲又急忙去献宝,刚好张大公子因为张爷爷乱点鸳鸯谱郁闷得不行,三个人一拍即合就过来祸害苏晓。 “苏晓,最近老头子要和我断绝关系,钱也没有了,以前的朋友也不肯收留了,你看着办吧。” 苏晓转向田悦:“田阿姨……” 田悦一摊手,丛轩住隔壁,死活也不能回去:“张之栋说的是真的。我么,新年不回家,也被断了财路,回去也会被两位老人家打出来的。” 苏晓想到了于菲菲,于菲菲一甩头:“我怎么可能借钱给两个大男人,要不要脸?”于菲菲把瞪过来的两个人瞪了回去:想留在这里就别说话! 于是苏晓便只好去向丛轩求救。毕竟,总不能四个人睡在同一个屋子吧?虽然自己和张之栋说清楚了,虽然小gay田悦对于菲菲一点意思也无,但是但是…… 张之栋一见丛轩进来,马上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挡在苏晓的面前。 真像护崽的母鸡啊张之栋。苏晓内心不厚道的想。 丛轩看了看张之栋,眼睛含笑,风度是刚刚好:“晚上打算睡在这里?” 张之栋睥睨了丛轩一眼:“你有什么立场问我?”以牙还牙。 丛轩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机:“我没有立场,张老爷子总有吧?” “你!”这时候田悦拦到了张之栋面前:“我们搬过去搬过去。”一边在张之栋耳边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然你被抓回去,他就天天和苏晓比邻而居了。” 张之栋看了田悦一眼,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田悦白了一眼,眼睛里的意思明明白白,他从了我,你不正好么? 两个人就在眉来眼去间达成了协议。 送走三尊大神,苏晓长长舒了口气:“总算走了。”丝毫没有察觉到于菲菲的风雨欲来。 “苏晓,你还我田悦!!!!”于菲菲扑将了上去。 这绝对是苏晓吃过的气氛最诡异的一顿饭。 饭桌上的位置的排布是——丛轩苏晓张之栋于菲菲田悦丛轩,围成一个圆。除了张之栋和于菲菲之前,别的空格里都暗潮汹涌。 苏晓埋在一堆菜里艰难的提议道:“今天是元宵,嗯,我们去庙街吧。” 不然她就要被田悦飕飕射来的眼刀给劈死了。 “嗯。”丛轩点点头,田悦急忙应道:“好!”于菲菲撇了撇嘴:“我没意见。”张之栋看了眼田悦,嘀咕了句:“志气。”往苏晓嘴里又夹了菜:“我也没意见。” 于是几个人就出了门。 庙街是条步行街,街两边的仿宋建筑;一条河将街道分开,相隔大约五十米就有白玉色的走廊,并不能遮住盈盈的水光。 在冬天,这样的水光看着大约是冷的,但却因了良辰佳节,四处张灯结彩,河体也融融的泛着暖光。 苏晓很开心,一路转着漂亮的彩灯;于菲菲在后面追着苏晓,一边叫着:“死丫头。”一边要追着去敲苏晓的头。三个男人则是慢慢的走在后面,并不说话。 丛轩的嘴角挂着笑,眼睛里却是冷的。他是故意和张之栋并排,有的时候他真的羡慕这个公子哥:“张公子真是好兴致,张氏最近那么不安宁,也能到C城来散心。” 张之栋无所谓的撇撇嘴,自家老爷子的手段他大概是知道点。把水搅浑再摸鱼,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有劳挂念。不过我们张氏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丛家人操心。” 丛轩也不懊恼,只是敛上眉眼不说话。田悦在一旁,心里大概是雀跃的,但却因为其他两人的气氛不对,不敢表现出来。 苏晓和于菲菲此时却不高兴。因为是元宵节,一些小摊小贩都出来,其中还有人摆了摊给过往的游人打气球,一块钱十发,如果打五块钱能够中九十五发,就可以领到一个公仔。 于菲菲从来没有玩过,也算是有天赋,十发里面能中四五发。但无奈身材娇小,只能对着高高在上的气球干瞪眼。苏晓以前跟周海洋没少玩过,但大都是在旁边抱公仔,或者是看着老板被周哥哥虐的实在可怜,才去浪费一下子弹,准头自然是没有,和于菲菲是一个水准——于菲菲看见老板在旁边贼笑,心里是不爽的很,想着自己和苏晓已经贡献了二十多块愣是什么也没捞着,便开始掐苏晓:“长那么高干什么用的,上面打不到下面瞄不准,真是笨死你了!”苏晓由着菲菲女王上下其手,撇撇嘴,于菲菲这个A城作女,在自己的地盘怎么还这么气焰嚣张? 田悦看着于菲菲对着自己的小闺蜜下毒手,有点看不过去,拉开于菲菲的手,眉毛一挑,心里很是不屑。于菲菲的脸却红了一红,在白皙的肤色映衬下,很是好看。苏晓懒得去理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心心念念的想着那个大公仔,冲剩下两个男人挥手到:“你们谁会打枪,快点过来,我要灭了这个老板!” 苏晓说完,嘴角有颗黑痣的老板在摇椅上一个没坐稳,差点摔了下来。 张之栋快步走上前去,还回过头向丛轩挑衅:“比比,敢不敢?” 丛轩一扬眉,算作回应。 两人分分站好,瞄好目标,立稳枪把子,扶正,三点一对,一起叩响扳机。 “啪——” 只有一声,却碎了两个气球。 第二枪还是一样。 两个人越打越快,竟然是枪抢命中,枪法神准加之两人相貌出众,不多会儿就围起了人。每声枪响之后都会爆出一阵喝彩声。 全场心不在焉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摊子老板,一个就是苏晓。 苏晓觉得无聊,大概是又要重复和周哥哥出来的命运,又见两个人在哪里都是焦点,微微的有些失落。便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这是庙街的尽头,不远处便是个十字路口,车来车往,隆隆作响。苏晓没几步就踱到了红绿灯下。以前来庙街,只是到了尽头便折回,从来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样子。这次她有点兴致勃勃。 白色的车灯一闪,一辆车子正经过,而这时一团小小的黑影却快速的飞了过去。还没等苏晓反应,尖利的刹车声就在苏晓耳边炸开,一个小小的身体也同时撞入了苏晓的怀里。还未及痛呼出声,苏晓身体一轻,已经被悬空抱起。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丛轩却在这个时候失了稳重:“苏晓你在干什么?!” 苏晓刚是一惊,又被丛轩一吼,觉得很委屈,全然没了平时的好脾气:“要你管?!”说完才惊觉失礼,想要道歉,耳边传来丛轩的声音,干涩而低哑只能让苏晓一人听见:“小小,我爱你。所以我要管。”丛轩确认苏晓并无大碍,便把苏晓放下,再接过苏晓怀里的孩子抱到地面,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面赶来的三人围到苏晓身边,于菲菲拉着苏晓的手仔细打量,田悦看看苏晓又看看离开的丛轩还是追了上去,只有张之栋,抱着一个大公仔,立在一边,面上的表情是哭笑不得。 他一心求胜,丛轩一直留心苏晓,两人却将将打了个平手。 最后一枪,他势在必得,他临阵脱逃。 ——以为自己赢了,原来还是输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气馁。 而苏晓则是呆立着,虽然早就有了预感,但她鸵鸟的不敢确定。直到听到丛轩亲口说出,心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是这样酸酸涩涩却最终被填满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 虽然昨天出了这样的状况,但年轻人总是健忘的不是? 一大早于菲菲把苏晓拉到一边,“小小,今天有日全食诶!毓秀山就是全国最好的观测点,去不去去不去?” 苏晓一向对这些活动兴趣不大,歪歪头:“随便。” 于菲菲看向苏晓,算了,这个懒人不反对就好。便去隔壁撺掇田悦和张之栋,两个人自然是喜欢玩的,三个人便定下来去毓秀山。 只是他们对C城不熟,为了装穷人还不能打的,苏晓又是路盲——想来想去,只能拉上有车有房的C城移民丛轩一起去。 丛轩看了看田悦,签字笔在手上优雅的转了一圈,淡淡的应了一声:“好。” 毓秀山位于C城西面,距离并不遥远。名字取自钟灵毓秀的毓秀二字,也确实名副其实。一座苍山盘踞于C城一隅,即使到了冬天也因为满山的松柏而郁郁葱葱,在一片萧索的景象里,格外的凸显出来。 苏晓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暗自庆幸,幸亏是到毓秀山这样的小山包,换了别的名山大川,岂不是要了自己的小命。又看了看走在前面挺直背脊的丛轩,心里有点委屈,不就见义勇为了一下么自己?而且告白完走的那么快,哪里来得及回答? 苏晓总结陈词,送了丛轩两个字,坏蛋。嘴角却溢出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前面的张之栋和田悦却是在摩拳擦掌,一点没有管落在后面的苏晓。 苏晓看了看,原来两个人是要爬断崖。 张之栋的眼睛里发着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很是可爱;田悦则是一向的绅士做派,在一旁用言语敲打张之栋:“张之栋,你除了每天像野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就没有别的爱好了?” 张之栋不管,搓着手看田悦:“对啊。只是有些人连野猴子的程度也没进化到!” 田悦有点气不过,往前走一步:“来就来,谁怕谁?” 苏晓扶额,见过幼稚的没见过这么幼稚的。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 苏晓的自我催眠被一阵铃声打断,苏晓刚想夸一下中国移动的信号覆盖,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苏丫头,我们家小子是不是在你那儿?” 苏晓楞了一下,看了看正在攀岩的两人,走到一边:“对。” 张老爷子咳嗽了一声:“苏丫头,你答应过我什么记不记得?” 苏晓不做声,让他继续讲:“让我们家小子彻底死心,当我老头子最后一个请求,行不行?”说完便不可抑止的咳嗽起来。 苏晓突然觉得不安。张老头子向来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样子,身体好的不行,为什么会是“最后一个”请求?苏晓压下心头的不安,艰难出声:“好。” 这时整座山却响起了一片欢呼,太阳差不多已经消失,整个天空被擦黑。山路上的灯火一下亮了起来,惊起一片飞鸟,传来一声声惶恐不安的啼声,一下下,砸在了苏晓的心上。 苏晓望着手机蓝色的屏幕兀自出神,慢慢的蹲下来。 她的感觉很不好。 她怕冷似的用双手怀抱着自己,把头埋了进去。 嘈杂的人声仿佛离她很远。她仿佛被丢入一个巨大的梦魇,细细碎碎的过往朝她拍面而来,她却无从躲避。 一颗心像是被不安所抓住,一下一下的捏着。血液一下冲到喉头,一下落在心室,让人不能安稳。 这时丛轩的声音从苏晓头上传来:“小小。” 仿佛一个救赎,沉溺在深渊里的苏晓猛然惊醒。 丛轩蹲下来与苏晓平视,一边轻轻的掰开苏晓右手收拢的五指。温热的气息拂过苏晓的耳边,在苏晓的脸上落下火星。 他的眼睛里盛满星光,两片唇里吐出的文字,像神谕,又仿佛古老的咒语——让苏晓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声音轰隆作响。 他说: “小小,五百年一次的魔术,只给你看。” 话音刚落,黑暗的天穹里突然绽开耀眼的光芒,而此时苏晓的掌心也奇幻般的出现一枚“戒指”。 亮白的,炫目的,在手心盈盈发着光芒的“戒指”,与悬在苍穹中的巨大钻石环,遥相呼应。 苏晓愣愣的抬头,只见丛轩的眼里都是光亮。 那是一个深黑色的洞穴,吸入了一切的光芒。 在那个深情的洞穴里,苏晓的缩影被牢牢的圈了进去。 仿佛永远也走不出来。 苏晓,无处可逃。 “小小,做我女朋友吧。” 苏晓并不说话。 丛轩有些无奈:“五百年的承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他想开个玩笑,但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苏晓真是自己的死穴,在她面前,他不潇洒不自信也不洒脱。 五百年一次么? 最后一个请求? 多年前的少年呢? 苏晓觉得很乱,头痛的不行,三股力量在她体内交战,仿佛是要走火入魔。 而身体却逃出了意识的束缚,她的灵魂仿佛飘了出来,高高的悬着,看见一个女子对丛轩说: “好。”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住在心里的人,张之栋,再见。 那就这样吧。 而丛轩并不知道苏晓所想,他的眼里绽出光芒,和这倏忽而亮的天空同步。 而此时,“戒指”却融化在苏晓的手心里,仿佛要渗入她的骨血,成为永生的封印。 肉体凡胎的她,逃不过整个宇宙下的咒语。 天亮之后,一切都变了。 人生果然是无常。 张之栋兴高采烈的从断崖上下来,看见的却是苏晓和丛轩紧扣的双手。 他上去粗暴的想要分开两个人的手,却被丛轩避过。 饶是好修养,丛轩也不能控制自己不露出这样胜利的笑容。 苏晓抬起两个人相扣的手,不去看另外三人的目光,甚至丛轩灼灼的眼神,也让她不能负载。 她颓然的笑笑:“对,就是这样了。” 就是这样了。 张之栋,回去吧。 快回去吧。 不要这样看着我,快回去吧。 张之栋双眼赤红,恨恨的盯着苏晓,仿佛要从苏晓的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他要说什么? 老头子叫你这样做的吗?门当户对我不在乎? 我不信?你不爱他对不对?上去声嘶力竭,跪地求饶。 不,他不会这样。 苏晓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怎么忘记了呢? 她从来不爱他,把他的心踩在脚底下践踏,可怜自己,因为她无意的一颦一笑而欣喜若狂。 现在报应来了,她连他在一旁默默的守候都无法忍受,要和另一个男人手牵手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难堪,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就这样吧?好,就这样! 张之栋颓然的笑笑,却倔强的不说话,双眼深深的看进苏晓的眼里,贪恋最后一点光。最后大笑一声,转身离开。 张之栋嘴唇上扬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此去经年。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哭过? 眼泪流下,再抬眸,那个大孩子般的男人已经变了。 从此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再也不会心伤。 就是这样。 田悦和于菲菲愕然的看着苏晓,眼里是不理解和愤怒,两个人追着张之栋出去,又只剩下苏晓和丛轩两人。 苏晓张开手指,从丛轩的手里抽了出来。 最终还是成了这样。 原来自己怎么都不能让所有人开心,怎么做都是错的。 苏晓用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倾泻出来。 面对张之栋的时候,她一直忍住不哭,但现在,她再也装不下去。 她对他是有感情的,那个揉着自己头发叫苏女侠的大男孩,有时耍宝有时认真,让人止不住的心疼,却这样被自己伤害。 还有乐尧,还有田悦,还有于菲菲,仿佛她把手放进丛轩的手心后,一切都不对了。 都不对了。 丛轩看着哭泣的苏晓,肩膀一下一下的抖动着,却忍住不呜咽出声,觉得心疼,他把苏晓揽进怀里,有些气馁:“苏晓,你为了别的男人哭,我会吃醋的。” 第二十三章 丛轩坐在大班椅上,面前是气急败坏的C区经理吴锋。 吴锋双手撑在桌子上,他手边是一堆凌乱的报表: “丛轩,你为了讨好女朋友就这么大方?我们跟你那么久你就这么打发了?!” 丛轩微微眯起眼睛,这样的动作却让吴锋心中一滞。 “吴锋,易主之后你依旧是C区经理。要走的是我,不是你们。”丛轩十指交叉,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凭什么给他!”吴锋气急败坏,“如果不是你,他现在还是个不知名的coder!” 丛轩没所谓的笑笑:“是金子迟早发光。智坤只是帮他把时间提前而已。” 吴锋气急反笑,跌坐在了椅子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吴锋,你一直很聪明。只是这次你却猜错了。”丛轩顿了顿,眼眸里是一片漆黑,“我只是把他原有的,还给他而已。” 丛轩走到打字室,看见又只剩下苏晓一个人与一堆文件战斗。 苏晓穿了件宽大的毛衣,束着头发,露出白皙的颈项来。她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边的眼镜,是丛轩买的。看见苏晓偷偷的塞在他钱包里的钱,把他气得不行,但也没有办法。 这样对着电脑,真是一点都不怕辐射。 苏晓自然是不怕的,担心向来是留给身边的人。 她从来是个糊涂马虎的人,竟然丝毫不查觉吴锋的故意作弄。还苦恼的埋头在一堆文件里抓头发:“丛轩,你说我是不是太笨了?” 是,太笨。一点都没有身为女朋友的自觉,自己想要吻她,也是多次未遂。 成天愁眉苦脸的,仿佛一高兴就是对张之栋的罪恶。 怎么会有比她更笨的人呢? “诶,对不起,你是不是等了很久?!”苏晓已经跳到丛轩的面前,眼睛里是百分百的歉然。 丛轩有些气闷的吻了吻苏晓的额头,霸道的箍着苏晓的腰不让她躲开:“不要说对不起。” 苏晓挣扎却不得法,只能由着丛轩抱着,心里很委屈,为什么自己道歉他却是一副生气的样子?还是等了太久,所以不高兴? 丛轩看苏晓又会错意只好放开手,觉得无奈。 苏晓向来只是对亲近的人,犯了错才理直气壮——自己还是被挡在门外么? 丛轩揉揉苏晓的头发,招来苏晓一记白眼。 丛轩的心神为苏晓的飞眼一荡,哂笑:刚才竟然吃起自己的醋来了? 一切还是要慢慢来。 而他忘记了,老天爷给人的时间,却总是比自己预想的,要少却很多。 苏晓在智坤打完工,寒假也差不多要结束。苏家二老并不是很待见女儿,他们准备在正月再讨个年休假出去游山玩水,苏晓直接去学校自然是替他们省却了许多麻烦。 总的来说,放这个女儿一个人呆在家里,比不关窗不关门还要让人担心。 苏晓气闷的挂了电话,嘟嘴:“我有那么差嘛?” 丛轩斜斜的坐着,双腿舒展,眼睛从报纸里探出来,意思再明确不过:你比你爸妈认为的还不令人省心。 苏晓赧然,自从成为丛轩的女朋友,她没有一日不沉浸在深刻的挫败感中。 一日她惊觉作为女朋友的义务后,就信誓旦旦的要喂饱丛轩的胃。 只是,每餐,她只会做荷包蛋,蒸蛋,煎蛋,水煮蛋,蛋炒饭——一切与蛋有关的食物。 到最后,苏晓可怜兮兮的对丛轩说:“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吃吧?” 丛轩撕开一片蛋,放在嘴里咀嚼一下,舒展了眉眼,才慢慢道:“我还是喜欢你做的。”看见苏晓雀跃的样子,又慢慢补上一句:“就算是毒。” 本来一句很好的情话,到了苏晓耳朵里,却成了讽刺她做菜难吃的把柄。 为此没少和丛轩耍赖发脾气。 于是智坤的员工偶尔会看见老板的脖子上吊着一个人——当然只是偶尔,只要被吊着的那一只看见有人进来,她一定跑得比谁都快。丝毫没有撞破老板好事的尴尬,顺便还能欣赏老板平日里巍然不动的俊颜扭曲的样子——这时广大的智坤员工才会夸一夸那名编外的打字员苏晓同学,平日里么,自然是横眉冷对。 因而苏晓也格外的在丛轩面前抬不起头做人来。 苏晓觉得再这么下去实在是有损自己的雄风,好不容易领到的工资,便冲到丛轩面前得瑟:“我赚钱啦赚钱啦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一只……” 丛轩拉过苏晓乱挥的手,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哦,工资,智坤发的?”声音里掩不住的戏谑。 苏晓脸跳开,嫌弃的甩了甩手:“你是万恶的资本家,我是伟大的无产阶级!你自我感觉瞎良好什么!我请你坐火车回A城哦,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苏晓便想很有骨气甩门而去,丛轩长臂一伸,把苏晓圈到怀里:“娘子请的,当然是要坐的。” 苏晓的老脸登时红了。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一次苏晓和丛轩聊天,不知怎么就扯到自己班里一个男生。 苏晓一直看不惯那个男生的娘娘腔:“好不容易有了个女朋友,整天娘子娘子的,肉麻死了!” 丛轩听到,并不作声,漂亮的眼睛直把苏晓盯得发毛。 苏晓不自在,靠近几步:“哎,你怎么了?” 丛轩脸上浮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轻轻的在苏晓唇上一点:“娘子,你这是在暗示我么?” 什么逻辑! 苏晓和丛轩回到A城不久,苏晓就开学了,而丛轩,因为是大四,开学不开学这个事情,完全由着自己的心情。 苏晓和丛轩手牵手的碰到于菲菲的时候,不是不尴尬的。 苏晓赶忙低下头,想要装作没看见,把对面的于菲菲气得跳脚。 丛轩却把苏晓拉到了于菲菲面前,做了一个自便的动作。于菲菲抬眼看丛轩,心里的感觉奇怪的很。 不比苏晓那个宅女,于菲菲早在一些学校活动的场合见过丛轩。那时候丛轩也是一副笑模样,但仿佛就是一个面具,虚浮的漂在脸上。而现在的他,即使不笑,也发出暖暖的光来,也仿佛,更像一个人? “于菲菲……”苏晓抬起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歉意和不安,仿佛是一只不安的小猫,用爪子轻挠着讨好。 于菲菲看见苏晓那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不管怎么样,小丫头还围魏救赵了一回,便小手一挥,砸在了苏晓的肩上:“算了算了,死丫头。你好不容易嫁出去,我死也瞑目了。”再看向丛轩,“你们两个要好好的,不然我可找不到另一个二愣子接收苏晓。” 苏晓推了推于菲菲的手,看了眼笑呵呵的丛轩,觉得没面子。暗地里掐了一把于菲菲:“干嘛把我说的那么差!” 但被称为二愣子的丛轩也不生气,眉毛舒展,紧紧的回握了苏晓的手:“愣子傻子本来就是一对,怎么再找得到第二个?” 苏晓本来还想生气,但想着丛轩也成了二愣子,就自顾自的笑开了。 于菲菲撇嘴,还真是个傻子! 第二十四章 苏晓把手机合上,又打开。 心里很乱。 张之栋发来短信,只有短短四个字:“我想见你。” 今天是丛轩的生日,她的礼物却还没准备好。他拥有的太多,而她不知道拿什么去锦上添花。 而现在的张之栋,却差不多一无所有了。 苏晓难得心血来潮买了一份报纸,却被头条震惊,手上力气一松,报纸滑了下来:“本市著名企业家张凤起因抢救无效于凌晨逝世。” 而仿佛有感应般,叮咚一声,短信发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苏晓的心里却没有伤感,没有疼痛,什么感情也没有。 苏晓外公去世的时候,她便是这样。 她清楚的记得那是元旦假期,她心血来潮的给病中的外公写了张贺年卡:外公,祝你早日康复出院。 彼时苏晓还不知道外公的病情,总以为马上就会好。 哪知一月四号,在A城相熟的长辈发短信让她节哀。 她电话过去,苏妈妈却说是谣言,让她安心考试,不必回来。 苏晓还记得自己当初傻傻的回了短信:“叔叔,我妈妈说是谣传,我外公还活着。他们说,被谣传死了的人,是会长寿的。” 结果,回到家里,父母却说,小小,外公死了。 苏晓听见,依旧在发短信,头也没有抬:“唔。”心里是一种释然。仿佛死刑犯之前日日惶恐,真的刀起头落,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更何况,她天天安眠,连个梦也没有。 外公若是死了,怎么会狠心不入她的梦中,搓着她的头来教训她? 一定是假的! 苏晓茫然的抓起包,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了灵堂外。 苏晓突然觉得好笑,是不是有钱人的办事效率都是这样速度?自己还没有好好平复哀伤,便要搭起灵堂,忙忙碌碌,迎来送往,博得孝子的名声? 灵堂门口挤进去的人,脸上是做戏的悲伤;灵堂里挤出来的人,连装也懒的装,已经勾肩搭背,讨论到哪里去小聚。 “张家老头子也算值了,讣告一出,张氏的股票跌了一块钱。”一个矮胖的人大声说道,“嘿,2.5个亿,好家伙。” 老头子,你值2.5个亿呢。 苏晓仰头看天。 雨丝快速的掉落着,仿佛唯一哀戚的,也只是老天而已。 苏晓举着一把黑伞,默然的立在外面。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见张之栋,如果是老爷子最后的嘱托,那她便该早早离开这里。 可是她迈不动脚步,好像已经看见张之栋红着眼睛倔强的拦在她面前。 而她,也很想去见见那位老人,生前那么嚣张可爱的老人,怎么就死了呢? 是不是又是幻梦一场?梦里的雨歇了,人醒了,便依旧是原模原样的世界? 而叫淑芬的女子却看见了苏晓,她怆然的笑笑,原来真心实意关心老头子的,还有这一个。 张凤起当初帮她家里还了债务,供她上学,还把她钦点给自己风流成性的二儿子。虽然婚后并不完满,但毕竟做了凤凰,她感激他。而这个小姑娘,不过几面之缘,又是为什么? 这样想着,她已经走到苏晓面前。 苏晓抬眼看来人,巴掌大的脸,挽着头发,上面斜斜插了朵白菊;娇小的身子裹在黑旗袍里,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仿佛随时会消散似的。她艰难开了口:“淑芬姐……”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淑芬姓什么。 或是进了张家,所有的都被打上了张字的烙印,一个人的过往和个性,早已经被深深掩埋? 淑芬扯开一个笑,在悲泣的眼眸下显得分外动人:“如果你去见见公公,他泉下有知,会很高兴的。”她轻轻按了一下眼角:“公公临死前还说,他把你们两个拆开,看样子是错了……” 苏晓在张凤起的遗像前深深的埋下身子。 她不敢抬头,也抬不起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为他出头,原来他和她外公,长得是那样的像。 遗像上,他的眼睛发着光,嘴巴开心的咧开,对着每个来人笑着。 仿佛是绝代风华,仿佛要看到你的心里去。 而当初,自己的外公也是这个样。仿佛只要解了一个秘而不宣的咒语,他便会从照片里出来,再一次的活了过来。 他们开开心心的去了,却留给活着的人深刻的悲哀。 苏晓想要狠狠的骂他们,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它们从心底流出,还来不及悲伤什么,就被带出身体,溅落在地面上,永久的消失。 仿佛越是哭泣,心里的阴霾便越少,留下往日的回忆,片刻成金。 张之栋看向苏晓,眼窝深深的陷落下去。 他没有办法不自弃,他用老爷子的死来博取自己的机会,多么可鄙,多么卑微。 可是,连老爷子都离开了,他唯一能够争取的就是苏晓而已。 原来所谓的残酷无情都是假装,他只是因为一丝的幻想不能放手: 如果当初没有老爷子的请求,握着苏晓手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呢? 苏晓用手微微挡着脸,不想让张之栋看见自己哭红的鼻子和眼睛,努力平复声音说:“节哀。” 张之栋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苏晓的肩上。苏晓的锁骨微微突出,这样的姿势并不是非常舒服。感觉到苏晓的僵硬和强自镇定,张之栋叹了口气,却不肯放手:“苏晓,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声音里充满了祈求和无奈。 而他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精光。从门口走来的那个人,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丛家的。 或许,就是丛轩? “苏晓!”丛轩的声音不大,但却是风雨欲来。 不接他的电话让他在T大疯找,原来是在这里…… 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苏晓身体一僵,却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推不开张之栋,也无法面对丛轩。 本来以为,至少能让丛轩开心,原来这样也做不到。 她站在天平的中心,无论往哪里挪一步,就使情两难。 丛轩看着苏晓只是背对着他,更加顾不上什么冷静自持,粗暴的将苏晓从张之栋怀里拖出来,他捏着她的手腕,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跟我走!” 苏晓怔忡的看着丛轩,这样的丛轩是她陌生的。 她以为他永远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深黑的衣服颜色分了两半,一半被雨浸湿,黑的触目惊心。额上的青筋尽数突起,双目赤红,仿佛有着可怕的风暴,要把苏晓卷进去。 “……丛轩。”苏晓喃喃。而张之栋却在这时候抓牢了苏晓的另一手:“小小,不要走。” 不是不准走,而是不要走。 不再是霸道的张之栋,而是拖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走的张之栋。 苏晓的心忽然的收紧。她在丛轩震惊而受伤的注视下,把他的手指一个个的掰开。 “丛轩,对不起。”苏晓垂下眼睛。 对不起。 你拥有的太多,而张之栋拥有的太少太少…… 直到丛轩消失在门口,苏晓才像被抽了力气般的瘫坐在地面上。 她想起他是谁了,虽然模糊,但她确定,他就是那个住在她心里多年的人。 只是……苏晓按了按胸口,锦囊透过衣料抵在她的指间。她已经不像原初那样勇敢无畏了。 对不起。 第二十五章 是夜,A城的天空滚落起春雷。明黄色的闪电擦亮了灰沉沉的天空,云层被分成了两种,骇人的白落在一整片的漆黑如墨中,分外的触目惊心。天地间的人世仿佛一个漆黑炼狱,雨点如同快速坠落的流星,才闪现出一些光亮来。 这样的夜里,连在熟睡的人,也不能够得到安稳。躺在床上的苏晓,微蹙着眉头,呼吸声急促而紧张,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扣住床单——她此时正跌落在梦境里,无法抽身出来。 苏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追着一个男生。 “喂,你等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男生转过头来,抿着唇看向苏晓,不说话。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呢?” 男生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啊!”苏晓很着急,没有留意脚下,被散开的鞋带一绊,就往前摔去。 但却意外的落在了本该远去的男生的怀抱里。 砰砰的心跳隔着衬衣传了过来,连空气要烧起来。 男生半蹲着身子,鼻腔里喷出的热气砸在苏晓的腿上,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男生修长的手指绕起鞋带打完最后一个结,抬起头来,眼睛明亮的像一潭盈满泉水的井:“周晓,因为你笨。” 男生的身影快速的远去,苏晓一愣,发现自己置身在跑道上。呼吸因为不断迈动的步子而变得紊乱而细碎,几乎就要放弃。“笨蛋,加油。”一旁的男生扣住自己的手腕,温暖的力量随着脉搏一下一下的传进苏晓的心里,连步子都变得轻盈起来。 苏晓模糊的记起来,这是一次任务完成赛跑。要求参赛人员将任务中指定的东西带到终点。 “一班,嗯,校花的课桌;二班,物理老师藏在抽屉里的私房钱;三班,班里最……”拿着纸条的裁判,眼睛在苏晓的身上滴溜溜的一转,贼兮兮的笑了笑,又转向下一个班级:“四班,要你拿的是校长的假发!你怎么把他泡着的假牙拿来了?!” “喂,是班里最什么的人?”苏晓缠着男生的手,做事要去掐男生的脖子“快说!是不是班里最……” 男生扒开苏晓的手,脸微微的有点红,拽拽苏晓的马尾:“班里最笨的人……纸条上写的是班里最笨的人。” 苏晓眼睛里的光一下熄灭了:“切。我也不算最笨的好不好?明明上次我差点考第一……” “谁说这个。”男生的手又从马尾转移到苏晓的头上,有点无奈的揉着,眼里却是温暖的光,“真是个笨蛋。” 男生裤兜里安安静静的躺着纸条,上面写着:班里最喜欢的人。 恍惚间,苏晓仿佛又看见一对男女交缠在一起的胴体。King-size的深色大床上,女子羊脂般光润的肌肤分外醒目,旖旎的色泽流转在她胸前,腰上和修长的腿间。她乌黑色的长发铺散在床上,姣好的面容因为身体的起伏而在黑发间若隐若现。她的剪水双眸此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凌厉,两颊上浮现出因为□而分外妖艳的红晕,饱满而丰润的红唇此时正发出一声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而覆在她身上的男子,并不能看见面容,只展露出线条优美的背脊双腿和臀部,他的身上有一层薄汗,让偏黑的肤色显得更加深沉诱惑。两人的下身严丝合缝,正随着某种韵律可耻的颤抖着,苏晓被这种旋律所咳住,胸口仿佛有一只硕大的老鼠迅速溜过,溢出了不可遏止的恶心和绝望感。但她却没有办法逃离,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固定住她的身形,让她体验这种被千刀万剐的剧痛,两人交缠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带着无法遏制的罪恶与沉迷,一波波向她袭来,她感觉自己的心,痛的仿佛就要死过去…… “啊——”苏晓惊叫一身醒来,摸摸脸上,竟然是一片湿滑。这时一股风卷了进来,夹杂着雨水,砸在她单薄的后背上,仿佛要把她的一颗心砸出胸膛。 苏晓蹬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偌大的寝室只有她一个人,乐尧早就搬走,何敏也住在了艺术团的公共宿舍,于菲菲则是周末回家。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被独自留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外头的风从没有关好的窗门中灌了进来,深红色的金丝绒窗帘飘扬起来,发出细不可闻的沙沙声。水渍横陈在地面上,湿漉漉的一滩,在黑色的屋子里流转着诡异的亮色。 苏晓呆呆的看了看那弯明亮的水体,心脏仿佛被悲哀和绝望击中而不能负荷,终于抱着双腿,无法自制的呜咽出声。 第二十六章 于菲菲和苏晓从系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于菲菲有点担心的看向苏晓:“苏晓,你真的要去参加这个交换项目吗?” 苏晓冲着于菲菲一笑:“对。机会那么好,我托福成绩也不低……上次学姐不是说只要考了托福都能去吗?” “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于菲菲拽住苏晓,和她面对面,“丛轩也不来找你。你也不过去。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晓无所谓的笑笑:“不怎么回事儿。可能我们都倦了吧。” “倦了?!”于菲菲简直要跳脚,“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怎么,才把张之栋气走一个月不到,你们觉得没人耍没人虐不好玩了是不是?!” “对对对!于菲菲你讲的一点也没错!”苏晓几乎是叫了起来,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中分外清晰,把于菲菲唬的一怔。 “苏晓……” 苏晓微微的垮了肩:“菲菲,和丛轩,我们是不会再有可能了。” 于菲菲还想说些什么,但苏晓的表情已经是倦极,眼睛里头闪现的情绪倔强而绝望的光。她垂下手,放弃了继续劝说的念头。这个世界上谁能顾得上谁呢?何况苏晓的倔强她并不是不知道。 这时候苏晓的手机恰好响了起来。 还是那首欢乐颂。欢快跳跃的旋律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反而冷冰冰的让人伤感。苏晓闭了闭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把手机拿出来,放在耳边:“喂。” “苏晓。”张之栋的声音有些急迫,“你在哪里?” “系馆。” “接下来没什么事吧?我过去接你。” “我……”苏晓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 于菲菲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晓,苏晓无奈:“是张之栋。” 于菲菲叹了口气:“苏晓,希望你自己有分寸,不要再伤害他了。” 苏晓走在前面的脚步一滞,单薄的背影满是落寞:“菲菲,我知道的。”接下来苏晓咕哝了一句什么,于菲菲并没有听清。 苏晓其实在说:“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爱上什么人了。” “怎么回事?”苏晓一路小跑过来,还微微的有些喘。 “一言难尽。到车上再说吧。”几天功夫,张之栋就瘦削了不少,本来漂亮的眼睛凹陷进去,下巴还微微泛着青。 苏晓还想说什么,却突然闭上了嘴巴,十指攥紧,仿佛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张之栋感到苏晓的身子一僵,顺着苏晓的眼光看去,远远的走过来两个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看起来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正是陈丽莎和丛轩。 陈丽莎也看到了两人,她的手环上了丛轩的手臂,亲昵的靠在丛轩的身上:“张之栋,苏晓,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丛轩听完眉头紧锁,深黑色的眼睛里仿佛风雨欲来。但他并没有推拒陈丽莎,僵立在那里任她施为。 张之栋刚想叫解释,却被苏晓拉住,苏晓攀着张之栋的胳膊,视线在丛轩的身上一顿才艰难的别开:“张之栋,我们走吧。” 此时丛轩握紧了双手。 苏晓挽着张之栋兀自镇定的走了一段,直到确定离开了两人的视线,手才无力的滑下:“张之栋,对不起。” 张之栋扬起嘴角笑了笑:“苏女侠,最近好能耐,竟然也懂得拿别人当枪使了。” 苏晓更加窘迫,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才她只是一心想要和丛轩撇清关系,忘记考虑张之栋的感受。 “苏晓,我对你一直贼心不死。你这样,我会误会的。”张之栋自嘲的笑笑,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深情。 苏晓尴尬的别开眼:“不是说有事儿吗?走吧。” “苏晓,你来了?”淑芬亲切的迎了上来。事先苏晓已经问了张之栋淑芬的姓氏,因而也礼貌的称呼了一声:“李小姐。” 淑芬掩着嘴笑道:“怎么,几天没见,怎么生疏了?是不是张之栋告我的状?”说完又别有意味的看向张之栋:“小子,这个家里除了你爷爷,大概也就是我真心对你好了。” 张之栋微侧过脸,对上淑芬的眼睛:“多谢。” 李淑芬仿佛有点恼,理也不理张之栋,挽着苏晓走了进去。 张家的大厅,苏晓是来过的。不同上次的落寞冷清的是,这次的人华冠丽服,或坐或站,大概二十有余。 见到苏晓进来,室内的气氛马上起了变化,几乎是有点剑拔弩张了。 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裙的女子袅袅婷婷的站起来:“我以为老头子是要把遗产分给哪个小妖精呢?原来还是个学生妹。啧啧,最近的大学生真是越来越不简单。” “大姑!”张之栋走上前几步,把苏晓护在身后。 虽然刚来,苏晓大概是明白了些意思:老爷子留了遗产给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儿?但被这么挑衅,苏晓自然是有怒气,怒极反笑,说道:“阿姨,物相心生,佛印和苏东坡的故事你知不知道?” 苏晓刚说完,在列的几个人已经笑了起来,那个女子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也知道不是好话,只是瞪着一双眼线画的过浓的眼睛看向苏晓。 心里装着狗屎,看到别人就像一堆狗屎,老爷子的大女儿,你说是不是?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站了起来,他脸上也挂着笑意,心里对这个小姑娘是欣赏的。他拿出文件,笑着递给苏晓:“这是张凤起先生的遗书,请苏小姐。” 苏晓接了过来,迅速的翻看了一下:“什么?!要分我10%的张氏股份,我不……” 苏晓还没说完,就被李淑芬拉了拉袖子,李淑芬冲苏晓摇了摇头,示意苏晓收下。 苏晓心里疑惑,但看看张之栋的神情,也是一样的意思,便硬着头皮问:“那我要做些什么?” 律师抿了下嘴:“苏小姐,这是张凤起先生自愿赠予的,你不必付出什么代价。如果你同意,请在这里签字。” 剩下的人一片哗然。“遗书是假的!”,“凭什么分给这个小丫头10%”……甚至还有人扑上来,巴巴的想要抢过律师手里的遗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苏晓看着这个人可笑挥舞着的双臂,突然产生了厌恶恶心的感觉,对着这群衣冠华丽内心贪婪的人,她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便快速的签了字,递给一旁的律师,想也不想,调头走了出去。 苏晓快速走到门外,用尽全力呼吸。空山新雨后,空气潮湿的像要滴出水来,从鼻腔里进入,带着清新的草木味道,连人的胸膛也被打开,郁结一扫而空。 “到底怎么回事?”苏晓转过头,却意外的发现追出来的人是李淑芬。 李淑芬看出苏晓的惊讶,淡淡的笑了笑:“张之栋还要和他的叔叔伯伯们周旋呢!这10%你先收着……” 苏晓连忙摆手:“10%!已经高出平均水平了。”20多个人,每个人分到是不到5%,非亲非故的自己,又是凭什么拿到这10%呢?无功不受禄,这让苏晓觉得不安。 李淑芬抓过苏晓的手,把苏晓的手指往里按成一个拳:“你拿着这10%,董事会里表决的时候,还可以帮帮张之栋。更何况……” “什么?”苏晓连声问道。 李淑芬又好笑的看向苏晓:“什么年头,给你钱怎么这么不招待见?老头子说他年轻的时候对不起一个人,长得和你很像,也是B城人,叫苏梦诚。” 见苏晓茫然的睁大眼睛,李淑芬也没有惊讶:“老头子想到了,他找她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大概是隐姓埋名了。这是老爷子的信,想拜托你帮忙找到她。而这10%,算是给你们两个人的。” 苏晓接过信,觉得奇怪。张凤起找不到的人,凭什么苏晓就能找到?更何况,就算苏晓找到了,劳务费是不是有点多? 苏晓把信装进口袋里,感觉就像是块烙铁,只想赶快把它出手才好。 第二十七章 香港科技大学交换的申请很快就批了下来。 所谓的面试,也就是用小学英语的水平回答了几个“WHY””HOW””WHEN”的问题,其实成绩过关,在T大这种科研氛围过于浓郁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是好办的。 于菲菲看着欢天喜地的苏晓,托着下巴:“小小,你真的要走?” “嗯。”苏晓一边看着OFFER,一边心不在焉的回到。 “那丛轩呢?你怎么办?”于菲菲看见苏晓的身形一顿,不过又马上恢复了懒洋洋趴着的姿势:“凉拌!” 于菲菲叹了口气:“喜欢上你还真是他们倒霉。”便积着拖鞋走了出去。 苏晓这时才抬起头来,墙壁上挂着的是钻石环的图片,嘟了嘟嘴:我也很倒霉的,于菲菲。 虽然名义上成了有钱人,苏晓还是很不安。 她横横竖竖的读了一遍张凤起的信,只知道一个叫丛卫国的人和苏梦诚有过一段后,她就失踪了。唯一能相认的凭证,就是张家祖传的祖母绿镯子。 这次读完,她还是没有新的收获,便仔细的叠好信,锁在了抽屉的最底层。 苏晓叹气,老狐狸生前捉弄她,死了也不让她安生。 “走了!”苏晓用力的和于菲菲,田悦,张之栋三人拥抱,“不要太想我~” 田悦点了点苏晓的脑袋:“才怪!想你我就找于菲菲做女朋友。” 苏晓看了看脸微红的于菲菲:“看样子,你是不会想我了……”果不其然遭到了于菲菲眼刀的荼毒。 张之栋用力拍拍苏晓的肩膀:“保重!” “轻点!”苏晓一把推开张之栋的手,是要把人的心敲出来还是怎么样?但又见张之栋一脸担心,只好安慰道,“安啦安啦,为了那10%我也会活着回来。” 张之栋给了苏晓一肘子,苏晓连忙捂住心口,假装喷了一口血,于菲菲看着好笑,推苏晓:“什么时候了?快进关,不然机票延期改签,扣钱不心疼死你!” 苏晓看了看手表,果然,这不就快要起飞了吗?便冲三个人大力挥了挥手,笑着告别:“再见!” 转过身来,苏晓的脸立刻就垮了下去,两个月,够不够忘记一个人呢? 但愿。 坐在飞机上,苏晓犹疑的拿出手机,飞速的按下了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接着她打了几个字,又快速的删除,一旁的空姐在她身边来回走动:“请各位旅客关闭手机,手提电脑等通讯工具;请各位旅客……” 苏晓咬了咬下唇,打了几个字,按了发送键,直接撤了手机电板,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她写道:“我们分手吧。” 下了飞机,苏晓们就立即被接到了科技大学。分完床位,整好行李,一群人已经快要累趴下。 “哎,你干什么去?不累吗?”同寝室的B大交换生秋李看见苏晓晃晃悠悠的要出去,便好心提醒道。 “还好。”苏晓笑了笑。自从那天起,好像自己怎么都不会累似的,不想休息不想停下来,因为只有那样,她才不会想起丛轩;才不会想起从手机那头传来的,他和陈丽莎两人交缠的呼吸声——这样的让她无处遁形。 她不自觉的就来到科大的操场上。 科大座山面海,远处碧波万顷,能看见点点白帆。从海上吹来的水汽落在脸上,弄乱苏晓发丝的同时也沁起一丝阴凉。 苏晓站在起跑线上,心里默数一二三,便迈动脚步,跑了出去。风声呼呼的响在耳边,记忆也一帧帧的开始回放。 “嗳,学长你有那么多学校的offer?MIT,伯克利,哥伦比亚?”女孩的眼睛晶晶亮,好像手里攥了一把美元大钞似的,苦恼的皱了皱眉头:“都很好,到底去哪里呢?” “其实我最想去的是香港科大。” “咦?” “这样就可以每天吹吹海风,跑跑步……” 体育无能的某人一脸鄙视:“切。学长你果然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我跑不动……你不要拉我,我跑不动,让我死在这里好了!”女孩半坐在跑道上耍赖。 男孩子泄气的揉揉苏晓的头:“怎么这么懒?”围着女孩转了一圈,煞有其事的下结论:“周晓,我发现你胖了。” “哪里哪里?”女孩立即精神起来,伸起胳膊扭着身子检查。 男孩趁女孩不注意,长手长脚的,一下就把女孩抱了起来。 “哼。你骗我!”女孩后知后觉的发现,一跺脚,又要赖下去。 男孩拉住她,双手在女孩的腋下围了一圈,微微收拢,脸有些红:“那里,确实是胖了……” 过来许久,才传来女孩的怪叫声:“啊啊啊,你这个色狼!” …… 终点。 苏晓睁开眼睛。 那个人并没有在。 苏晓自嘲的笑笑,兀自握紧了十指,怎么可能呢?明明他已经换了另外一条跑道,去迎接另一个人。 从此,她的起点,终点都不会再是他。 第二十八章 科大的校园祭很快到来。 樱花在这个季节已经盛开。粉色的花朵在风中颤动,远远的望去像层层覆盖的红云,煞是好看。 苏晓她们的展台,正是摆在一片烂漫的樱花树下。 校园祭的时候,几乎是每个社团都会倾巢出动,除此之外还有到科大来的不同地区的学生。大家都卯足了劲儿要展现自己那个团体的风采,所以无论是在服饰还是在展台的布置方面都下了不少心思。而正因为如此,整个校园祭精彩纷呈,来参观的不只是本校的学生,有些颇上了岁数的校友也会挑这个时间专程赶来。 因而A城来的同学,都觉得有这个必要在东方之珠展示一下古老的皇城风韵,便做了茶道的展台。服务生的衣服也尽可能的往古风靠。苏晓彼时穿了件玉白色的旗袍,上面点缀了几朵红色的团梅。头发分成两股,各自盘起,就变成了两个可爱的小花苞。 不过顶着可爱花苞头的苏晓却有点郁闷,头发这么盘起来让她整个脑袋都生疼:一个好好的校园祭怎么就跑来出卖色相了? 但看见一边日本留学生穿着护士服,黑色蕾丝袜提到大腿根摇曳生辉的走过,苏晓也就打消了抱怨的念头。 苏晓他们在樱花树下放了大概七八张木质的小矮桌,安置了六个精致的紫砂小杯。坐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品龙井,应该也算得上是美事一桩。 但一开始来的人并不多,苏晓和秋李,王一新几个女生半倚在工作台上,颇有些无所事事。 这时候在旁边展台的Mary跑了过来。Mary是香港本地的学生,皮肤白身材好,平时喜欢打网球游泳,整个人都散出健康的活力来,性格也是非常爽朗可爱:“嗨,你们看,”她捅捅苏晓的胳膊,“对对对。就是那张桌子,背朝我们坐的那个人。单看背影就知道他一定是个handsome的boy~”说完就托起了脸,陷入了无限的陶醉和花痴当中。 苏晓抹抹桌子,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我们那儿有句话:背影看着想犯罪,正面看着想自卫——送给你那位背影帅哥。“ Mary咕哝了一声,大概是抱怨苏晓扫兴,便蹦蹦跳跳的走到背影帅哥身边。苏晓见没有生意上门,刚想倚着桌子假寐一会儿,就被Mary摇醒:“那个靓仔的茶喝完了,你快去倒!” 苏晓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刚认识不过几分钟的帅哥竟然比一起上学半个多月的同学还重要,“Mary,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地位?” “第一。”Mary握拳,言之凿凿,“另起一行的第一。” 苏晓打了一下Mary的额头,但也被Mary逗乐,便拿上茶嘴足有一米多长的茶壶,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 “先生你好。”苏晓微微的俯下身子,算作鞠躬,“现在由我为您表演提壶倒水的绝活。” 便立起身子,把壶嘴竖在身后,正要反转手臂将将壶身调转过来,背影帅哥转过来的脸却让苏晓吓了一跳。深刻的眉眼,紧抿的双唇和俊逸的线条,不就是—— 是,是丛轩! 苏晓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她从来没有想过能在这里碰上他。虽然午夜梦回,总会思念他的眉眼,但这样见到他,她的心里竟然最多的是做贼心虚的恐慌。这么想着苏晓的手一个没抓稳,滑溜的提壶就从手中掉了下去,眼见着提壶就要和地面碰撞,而里面滚烫的水正是要溅出落在自己的身上!苏晓猛的睁大眼睛,身体却是不可控制的抖了一抖,眼见开水正要向自己的脸上扑来,苏晓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而此时苏晓突然感到腰间传来力量,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苏晓已经跌落在了丛轩的腿上,而恰好在这个时候溅出的水发出“哗”的一声,像落在了实物上——便是丛轩的手臂。丛轩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固定苏晓身子的双手,没有挪开一丝一毫,但紧绷的肌肉已经是微微在颤抖。 苏晓骇了一跳,急忙想抓住丛轩的手臂查看。却被丛轩只是冷着眼避过,丛轩的神情是苏晓所不懂的——陌生疏远漠不关心。 苏晓觉得鼻子一酸,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丛轩……” 丛轩只是看了苏晓一眼,又快速的别开眼去,连一刻都懒得停留。这时Mary凑了上来:“丛,你真是太帅了!”苏晓心里一突,原来丛轩并不爱和别人搭讪,一般都是冷冷的避开,可是怎么会? 苏晓走神的时候,丛轩已经把苏晓从身上推开。他对Mary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一边抚平了裤子上的皱褶,掸了掸,向Mary点头示意,看也不看苏晓,便站起身,擦着苏晓的身子走了过去。苏晓几乎就要被带倒。 她在原地兀自呆楞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握起双手,追了上去。她抓住丛轩袖子的下摆,几乎是用祈求的声音说:“嗳,丛轩……” 丛轩听见苏晓的声音,更加挺直了脊背,过了一会儿才微侧过身来看向苏晓,眼睛里面漆黑一片,既无风雨也无晴——让苏晓不能猜透他的想法。 苏晓低下头,不敢直视丛轩;她小心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上唇:“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丛轩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苏晓,又看了看苏晓拽着不肯放开的手,目光凌厉,迫得苏晓头皮发麻,大气也不敢出。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丛轩低下头,气息轻轻的喷在苏晓的脸上,有着格外诱人的青草味道,他把苏晓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掰开,一如当初苏晓所做的那样,指间的关节打开,带来的疼痛竟然是这样的尖锐而疼痛的。苏晓咬着下唇拼命的想拽住,但根本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无力的从白色挺括的布料上一一滑落,指间在冰凉的空气里颤动——她大概体会了丛轩那日的心情,十指连心,手指一个个被掰开的时候,连情感也无可救药的在脱离。 “苏晓,我是好是坏……”丛轩迫进几步,气息拂在苏晓的耳边,从某个角度看来,仿佛亲密的在接吻,但他的声线却是冷漠不带感情,仿佛是宣判,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前世今生,“和你无关。” 声音炸开在苏晓的耳朵里,苏晓不可抑制的一抖,手上的力气却更加松懈,丛轩抽身而出,毫无留恋的转身,向前走去。 看着丛轩远去的背影,苏晓不知是哭是笑,只是无意识的摊开自己的右手,上面的掌纹深刻而清晰,一条感情线绵长坚定的贯穿。相士曾经告诉她,她会有美满而长久的姻缘。可是那个可以带给她这些的男人,却越来越远离;他走的那样快,那样快,仿佛马上要走出绵长温柔的羁绊,永远的走出她的生命之外。 第二十九章 我是好是坏,和你无关。 苏晓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心里有如刀割一般,当冰冷的字眼从丛轩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疼痛就锐利的让人晕眩,仿佛是心被打穿,被震成一片片。他终于是放手了,哈,终于放手了! 苏晓想要笑出来,这不是她所期待的么?可是心里却是那样的空洞和疼痛,一阵阵的麻,钝钝的,传遍四肢百骸。原来她是个骗自己的傻瓜,望梅止渴的傻瓜,她的心一直渴着,却自说自话的逃离了水源。 跑到香港,她本来以为可以靠距离和时间拉开想念。结果当丛轩在樱花树下徐徐偏头看向她的时候,她才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费。时空不过是将思念铭刻的更加隽永而已——她无能为力,甚至一点不想去改变。她愿意痛下去,这种绵长的思念,拔不出来戒不掉,是胸口的刺青,如果剜去的生命就无法再继续进行。 在彻底决裂的那一天,亲爱的,我才知道,原来,我爱你。 Mary追上来,握住兀自出神的苏晓:“丛,是个好人呢。” 苏晓回过头来,微微笑了笑:“对啊,很好的人呢。” 你是很好的人呢,没有我,也要幸福啊。 第二天早上五六点的光景,苏晓骑车跑到了距离科大颇远的维多利亚湾。 她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内心有东西在驱使着她,如果她不去,她便会在那一片 因为丛轩而起的愁云惨淡里窒息。 她想静一静。把一切心事和思念都交付大海,在心里做个了断,以致可以永远的告别。也算作留一个永恒的念想,到深蓝的海体。以后便挥别过去,好好生活。毕竟,她的生命里,不只爱情,不只丛轩而已。 此时的维多利亚港,还在沉睡当中。水的颜色近乎淡灰,上面的云层很厚,压着海面,两者仿佛亲密的爱人,如此相近和渴望彼此,但总有条地平线将它们生生隔离。 苏晓闭上眼睛,感受着细软的沙子从脚趾间漏过,细而痒,就像丛轩的指尖,温暖的指肚磨蹭着肌肤,温柔的像是一首十四行诗,盛开在每个仲夏夜。 苏晓嘴角泛起一起苦笑,从前是肉体上的背离,现在连彼此的爱恋,也在自己任性逃跑后消磨殆尽了吗? 她慢慢打开眼睛,却被刺眼的光芒所灼伤。 此时丛轩正全须全尾的在她面前,他穿着白色的开领T,头发有点湿,显出深深的青黑,站在一片阴霾里,灼灼的发出光来。 “小小,早。”丛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仿佛昨天的绝情绝义都不曾存在。 而苏晓却是有点气恼,她撑手想要站了起来,潇洒的扭头就走。她不是小狗,主人动动手指头就能过去。苏晓的心情写在脸上,丛轩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他明白,这样孩子气的反应,早就泄露了她的妥协。便俯下身,慢慢的靠近苏晓,眼睛定定的看进苏晓的眼里,耐心的给她下蛊,终于,他闭上眼睛,慢慢的去加碰触苏晓的唇。 他的动作那样的小心翼翼,微蹙的眉间和合在一起的眼睛泄露了他的不安与沉迷。“小小,小小……”丛轩低声呢喃,湿润的吻辗转到苏晓小巧的耳朵,轻轻的啃咬着苏晓薄薄的耳廓。 一点一点细小的啃咬,有点恶作剧有点心疼又带着无可奈何,丛轩不疾不徐的吻,是羞于启齿的诉说,掺杂着热情与热量,在苏晓的耳朵上推进炸开。苏晓有些不知所措,她原本准备张开全身的刺,虽然软弱,但也下定了决心。可是对方却出乎意料的投降,让她乱了阵法。她不想再继续这场注定一败涂地的战争,她想放弃,她想没有志气的哭泣,只是为了贪恋温暖,只此而已。 苏晓被丛轩吻得迷迷糊糊,理智去了大半,只有感情为她做着决定。苏晓的双手不自觉的圈上丛轩的脖颈,她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无能为力去想,她只是想用一个吻,赌气似的证明,她,未必爱的比他少。 感觉到苏晓的投入,丛轩微微放松了身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光华,但却隐隐含着怒意。 之前是不安,现在,他却要开始计较。他不知道苏晓是发了什么疯,既然她也爱他,为什么却要一声不吭的落跑,让他可怜到要由情敌告诉他自己的女朋友去了哪里? “混蛋!”丛轩咬牙切齿,不自觉的在苏晓的嘴唇上加深了力道。 她的不告而别让他害怕的不能自己,仿佛回到了七年前,苏晓浑身淌血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个瞬间。 恐惧像是个巨大的黑洞,坠入其中便再也投不进半分光芒。 “你这个混蛋……”丛轩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仿佛是一句温柔蛊惑的情话,再也见不着半点锋利。 只有她在就好,只要她在就好。苏晓身体上若有若无的淡淡芬芳奇异的安抚了他的心,也激起了他更深层的欲望。 丛轩的吻一路辗转而下,落在苏晓的颈窝。“小小,小小……” 苏晓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的降落在软腻的沙子中,沙子经过了一整个夜晚,冰凉冰凉。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却丝毫不能为苏晓降温。而苏晓周遭的细沙,开始流动起来,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放大了数倍传到耳中,又合着丛轩低沉暗哑的声音,仿佛是困在岛上siren的诱人天籁,让人甘心为它死去。 苏晓松开了手,她浑身火烫,思考不能,她愿意把一切交付给丛轩,其实那也不差。 “呜——”一声汽笛骤然响起,苏晓迷迷糊糊的想起两人是在海边,接着陈丽莎的俏颜又仿佛跳入了眼中。 苏晓猛然清醒,用力推开丛轩。丛轩没有防备,摔坐到一边。 “苏晓。”丛轩有些恼火又有些不解,苏晓仿佛是突然变了个人,原本柔柔顺顺的,现在却仿佛是弓起身备战的刺猬,让人无法靠近。 “丛轩。”苏晓低下头拢了拢衣服,她差点就可以忘了,但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想起了自己坐在巨大的波音747里,耳边轰隆隆的巨响,她不安的按着手机的按钮:“我们分手吧。” 鬼使神差的,她又开了口:“我们分手吧。丛轩,我们分手吧。”苏晓始终没有看向丛轩,只是望着维多利亚湾不远处的高楼,平静而不带感情的说完。接着便翻了个身跪坐在沙子上,双手一撑艰难的准备起身。她有些重心不稳,尝试了几次,还是摔在了沙子上。周围的沙粒像流水般的往她身边聚集,仿佛是掉入了一个沼泽,怎么也无法全身而退。 “分手?!”丛轩颓然后退几步,“苏晓,分手……你真是好样的。”他放下自尊千里迢迢的跑到香港,本来就是举白旗投降。本来骄傲如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而这次好巧不巧在维多利亚港碰上,他以为是上天给的机会和缘分,原来,不过是让苏晓,手起刀落,再次狠狠的伤他。 他不是圣人,他会权衡利弊会患得患失,会不甘心。他几乎快要一无所有了,匍匐着求她,一颗真心却还是被她丢弃在一边。他想装可怜,开口告诉她他为她付出了多少,但骄傲如他,却只能扣住苏晓的手腕,无意识的重复:“苏晓,苏晓!”他没有平时的冷静自持温文尔雅,苏晓失踪的几天就要把他逼疯了,他已经原形毕露,他还是以前那个冷酷自私缺乏安全感的丛轩,如果没有了生命中唯一的光,他的优秀宽容,做给谁看? 他倾身上前,不管不顾的吻住苏晓。他不去理会苏晓的抗拒,他心心念念的只想占有她,仿佛只有那样,才可以补上他心里漏开的洞,让他抓住最后贪恋的温暖。 他原以为他习惯了淡然的生活,却原来,他还是不能忍受被抛弃,被抛弃在无边无色的黑暗里,一个人寂寞终老。 丛轩的吻又狠又急,他的舌挑开苏晓的唇瓣,牙齿用力啃咬着苏晓。他很痛,因此也要她感同身受——现在的丛轩只是个感觉不安全的小孩子,他需要确认,需要温暖,自私而人性。 这时海岸上已经陆续来了人,人声渐渐嘈杂,已经有一些人往这边看。 苏晓本来面皮就薄,又想到丛轩和陈丽莎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更加气闷,发了狠的捶打,但嘴巴却因为被丛轩堵住,呜呜的发不出声来,但眼睛却是倔强的红了,一瞬不瞬的瞪着丛轩,但眼睛深处更多的是无力感和心疼。如果她不这么爱他,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可是谁能在爱情开始的时候,管住自己的心? 陈丽莎管不住,丛轩管不住,苏晓管不住,一切都乱了套。原本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生生插进了第三者,她是一条美丽的蛇,用妖娆的身体骗走了她的爱人。 此后,无人能得圆满,没人可以往生。 第三十章 “苏晓苏晓,有A城来的学长请我们吃饭呢!”秋李很高兴,一双眼睛都要放出光来。 A城来的学长?苏晓直觉的反应出是丛轩,但是…… “你去不去?” 苏晓沉吟一声,他的手不知道怎么样了……便犹疑着开口:“嗯,我去。” 地点是在香港有名的餐厅,一堆英文看的苏晓头疼的不行。一餐饭虽然吃得宾主尽欢,但对于苏晓却像折磨:她仿佛能够感到丛轩飘过来的眼神,但一抬头,丛轩正兀自和别人交谈着,目光落在了刚好相反的方向。苏晓怕被发现,总是匆匆瞥了眼丛轩的手臂便转开眼睛。 幸好,活动自如,没有什么大碍。 “哎,我们去学长的酒店玩玩好不好啊?”一吃完就有人提议,“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一群人齐声附和,毕竟,大家都很好奇香港的五星酒店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晓刚想开口:“我……”却被丛轩凌厉的眼神扫到,只好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秋李搭上苏晓的手:“苏晓,我们走吧!”苏晓讷讷的答应,心里却因为丛轩投射过来的眼神转出百种心思。 结果一群人到了,发现除了装修豪华点,多了些智能化难操作的功能,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倒是路过的服务生被这样的阵势吓到,走过的时候难免要多看几眼。 一群穷极无聊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始斗地主。 女生们多数在一旁看着,大多的几个围在丛轩身边,巧笑倩兮,丛轩也会浮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坐在沙发上的苏晓心里一阵憋闷,按遥控器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了几分。 没过多久,选择对打地主情况不闻不问的苏晓感到困意袭来,周围的声音和影响越来越模糊,眼皮重重的阖上,胶在一起,没有力气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苏晓醒转过来。她睁眼一看,整个包房已经黑了灯。十几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各处,有男有女,如果是放在大陆,应该是要被骂做不检点了。但是这里大都是在香港呆了不短时间的交换生,生活习性大多被影响,也算是习以为常。 苏晓从沙发上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衣服。深黑色剪裁得体的西装上还充盈着淡淡的青草味道,熟悉的几乎让苏晓要落下泪来。苏晓的手指贪恋的转过一颗颗纽扣,最后把衣服拿起来放在脸上轻轻摩挲,过往点点滴滴的涌上心头,她以为她可以忘记,原来真的做不到。 思念仿佛是镌刻在心口的刺青,除非是她死了,不然那种酸楚甜蜜又无望的感觉,戒不掉,也逃不了。 仿佛是受了蛊惑一般,又或者是黑暗让她大了胆子,她默默的对自己说:最后一次了,苏晓,最后一次。 她轻轻的走下沙发,小心的绕过一具具“横尸”,才来到丛轩身边。 丛轩也早已疲倦的睡着,但他在熟睡中依旧保持着端正的身形。苏晓觉得心痛,大概寂寞无望的童年才造就了现在做事情几乎严格到刻板的他吧。 但阖上眼睛的丛轩,在黑暗里,看起来有些孩子气,不像见面时那样迫得苏晓抬不起头来。苏晓的指尖轻轻的描绘着丛轩的眉毛,鼻子和眼睛,她想要靠近,但没有勇气。指尖和丛轩的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却已经有了温暖的幻觉。房间里的挂钟发出一下下深远悠长的声音,“铛——铛——“ 苏晓绝望的笑了笑,午夜的十二点,连灰姑娘也要被打回原形。 而此时的丛轩却突然张开了眼睛,仿佛黑暗里倏然开出的花朵,里面盛满的星光让苏晓不能逼视。 “苏晓。”几乎是咬牙切齿,丛轩的手猛的扣住了苏晓的腰,“是你来惹我的。” 苏晓刚要惊呼,声音却埋入了丛轩的齿间。这个吻来的又狠又急,充斥着难以言说的疯狂和思念。苏晓想要躲开,但丛轩箍在她腰间的双手却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是将苏晓更加用力的扣近自己的身体,恶作剧般的分开了苏晓的双腿,让她以一种暧昧的姿势挂在他的身上。苏晓觉得羞愧又可耻,但身体却因为丛轩的吻而失却了力道,丛轩的舌头霸道的纠缠着她的,仿佛是一阵疾风暴雨,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苏晓理智上想要推拒,但感情上无法拒绝。她的灵魂和身体都在思念和渴望这样的亲近,她什么都不想去想,没有过去,不想将来,只要现在。 不知道吻了多久,当苏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两人的嘴唇才微微分开,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因为充满着□而失态的自己。丛轩看着苏晓的眼睛里,有着难以抹平的伤痛和近乎疯狂的思念。他几乎是哑着声音说:“苏晓,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为什么?” 冰冷的空气灌进苏晓的嘴里,让苏晓有了些微的清醒。苏晓又想起了多天前从手机传那边来的令人绝望的喘息,她把双手撑在丛轩的胸前想要逃开。 “你又想逃了?”丛轩的声音无悲无喜,却让苏晓觉得阴森的可怖,“每次招惹了我就走,很好玩是不是?!” 苏晓刚想辩白,却被丛轩抱了起来,整个人都腾空。苏晓隐约的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因而双腿开始拼命的扑腾起来:“丛轩,放开我!” 丛轩不理苏晓,一只手圈住苏晓的腿,抱着苏晓径直的走进了里屋。 苏晓被扔在床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无力的弹了弹。丛轩双手撑在苏晓的两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晓:“苏晓,我就是对你太好了!现在就是惩罚!” 说完,丛轩覆上身体,一贯来的理智自持已经离开了他。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占有苏晓。他是那么的惶惑不安,他要用身体最亲密的方式宣告他的拥有,他要用彻骨的痛来报复这个将他的真心戏耍于鼓掌间的女子。 他用力的吻上苏晓,这种唇齿相依的感觉让他沉迷不能自拔,他只想无限度的加深这个吻。而苏晓则是抗拒的扭动着,身体却无意识的贴近了丛轩的身体。丛轩倒抽了一口气,苏晓柔软的身体贴在了他的身上,美好而诱人,仿佛邀请着他进一步的掠夺。他眸色一深,吻也辗转到了苏晓的颈窝,一只手解开苏晓衬衣纽扣,一只手微微托起苏晓的身子,一路向上,拨弄着苏晓内衣的后缘。 “丛轩……不要……”苏晓句不成句,她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是直觉的抗拒着。 苏晓言语之间,衬衣已经被退到肩膀下,露出深深的锁骨。丛轩埋着头细细密密的啃咬着,头发摩擦着苏晓此时异常敏感的肌肤,又痛又麻的感觉传来,苏晓努力遏制住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她觉得异常羞愧和不安,而此时胸前的束缚已经松开,湿润缠绵的吻正一路向下…… “丛轩……”苏晓积聚起一些力量,环抱住丛轩的头,“不要,求你不要。” 丛轩的气息喷在苏晓的心口,让苏晓不明白他的心思。仿佛过了很久,丛轩撑起了身子,帮苏晓拢好衣服,修长的指尖挑起一颗纽扣,准备旋紧。 这样的动作让苏晓更加脸红,她有些尴尬的推拒:“丛轩……” 这时丛轩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他说:“苏晓,我真是败给你了。” “为什么要抛弃我,嗯?”丛轩吻着苏晓的太阳穴,轻声问。 原来黑夜里有些话真的比较容易说出口:“你生日的那天,我晚上打电话,结果……听到你和陈丽莎……那个的……声音。”苏晓不由自主的颤抖,像只淋了雨的小猫。 丛轩轻轻的圈紧,心里却打了个突,怎么会是这样?心里又怒又喜:“我的手机掉了,就在那天。” “啊?”苏晓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残留着眼泪。心里却是很高兴,不由自主的圈上了丛轩的脖子:“真的?那条短信你也没收到?” 丛轩拍了拍苏晓的后背,身体僵硬的有点不自然。他把苏晓从身上抱下:“苏晓,我是不是太失败了,你这么不相信我?” 还不及苏晓说什么,就把苏晓放在床上:“五星级的酒店套房没人睡?便宜你了。”便急匆匆的走出去。 他在阳台上点了支烟,望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他烦躁来回走了几圈,又把烟头掐灭。心里有些恨:丫头真是太会磨人了! 第三十一章 和好之后,苏晓才发现,原来这样一个冷冰冰的现代都市,也有可爱的地方。 但是看着有事没事傻笑的苏晓,Mary和秋李两个人很怨念。 Mary几乎是嘟着嘴巴:“Sue,你哦……”秋李则是叽叽喳喳个不停:“原来你就是他女朋友啊……可是传说中不是超级大美女,艳冠A城吗?苏晓,你,唔,看不出来……” 苏晓一听,便知道秋李说得是谁,随意的牵了牵嘴角。 不管陈丽莎和丛轩曾经到底有过怎样的纠葛,她现在只想相信丛轩,把自己的手安放在他温暖的手心,一直一直走下去。 Mary看苏晓突然停下脚步,顺着苏晓的视线看了看,露出了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冲一旁的秋李做了个鬼脸,比了比口型:“Let's go.”秋李看看苏晓那副甜蜜的小模样,捂着嘴窃笑了一阵,便勾着Mary的背偷偷溜走。 走开的两人还是在嘀咕。 “真的是靓仔啊。”Mary不无遗憾的说。 秋李吊着Mary的脖子:“Mary你考虑我怎么样?如果是男生的话,我也会是靓仔的……” “跟你女朋友分手空窗了?我不是同的。” 丛轩正等在一颗樱花树旁边,虽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一个人闲闲的插着裤袋半斜着身子站着,让苏晓的心不自觉的漏跳了半拍。 苏晓觉得丢脸,每次都是自己被丛轩迷得七荤八素要不就是伤心的死去活来,好像从来自己都没有整过他?唔,这样子可不行。 苏晓做了个结论,便苦恼的皱着眉头撑额拼命的开动脑筋,思考着怎样去吓一吓自家宠辱不惊的那位。其时,刚好有三个女生推推搡搡的挪到丛轩身边,要和他合影。丛轩有点僵硬的推避。脸板得很紧,身子也挺得笔直,一点都不像几天前被苏晓在迪斯尼插上老鼠耳朵的可爱影子。苏晓不厚道的想,哈,他在害羞。又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时候她突然蹦出来,丛轩的脸色一定不好看。 脑子里一浮现出丛轩那张冰块脸突然崩坏的样子,苏晓就贼兮兮的笑了起来,活像只偷吃到灯油的小老鼠。 “丛——”苏晓张牙舞爪的刚想从背后偷袭丛轩,而这个时候丛轩也刚好回过头来,看见苏晓这副样子,忍俊不禁,朗声笑了出来。那三个女生的眼睛一下就直了。本来以为冰山帅哥是王道,现在才知道,冰山融化的样子才真的是动人心魄。因此心里又开始转动小九九,再顺着丛轩的目光一看才发现一脸郁卒完全被噎住的苏晓,那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确实很滑稽,也没有忍住,一个个都扑哧扑哧的笑出声来。 苏晓觉得很没面子,本来想要整人的现在却被整了,这这怎么行?!一激动没有留心脚下,脚下一个虚浮,便往前倒去。 “啊!呀!”苏晓惊呼出声,心里想的倒是简单:完蛋了,我的大脑门儿。 丛轩无奈的叹口气,长腿一跨,把苏晓捞了起来。 苏晓心有余悸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对着三位目瞪口呆又要笑不笑的女士示意:“嘿嘿,嘿嘿。” 苏晓觉得丢脸的很,拜托拜托,忘记这一切吧,小姐们。念完独家咒语,便连忙把两只眼睛固定着地面,一动不动,好像是想生生的烧出一条缝来,好让她钻进去。 其中一个女生开口:“你女朋友?” 其他两个人则是一脸失望加难以置信的样子。 要是在平时,苏晓虽然不至于到处瞎得瑟,但是有了丛轩这样优秀的男朋友,被别人一问,从来是点头如捣蒜,还恨不得加一句如假包换假一赔二来证明真身。但今天苏晓不知抽了哪根筋儿,急忙报上丛轩的胳膊:“不是不是……他是我哥。”说完还冲着丛轩甜甜一笑:“哥哥。” 三个女生将信将疑的看着浑身僵硬眼睛仿佛冷的能冻死人的丛轩和一脸心虚的苏晓,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也没有个所以然,便悻悻的走了。边走还边回头,都一律被苏晓笑着给瞪了回去。 苏晓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丛轩的神情,只是耍赖似的挂在他身上:“丛轩丛轩,今天去哪儿?” 丛轩一脸嫌恶的把苏晓掸了下来:“叫哥哥。” “嗳,丛轩,不要那么小气嘛……”苏晓讨好的围着丛轩转了一圈,“小轩轩,亲亲小丛丛,丛轩大BOSS,不要生气啦不要生气啦……” 苏晓声音并不小,周围的人听到,都偷笑起来。丛轩本来绷着的脸,也不自觉得随着苏晓肉麻的称呼柔和下来,把苏晓半抱到怀里,向她耳边吹气:“丫头……” 苏晓一个没忍住,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恨恨的看向丛轩,果然看见他狭长的眼睛里促狭的笑意。 唔,还是输了。 第三十二章 “喂,今天去哪里?”苏晓有点不情愿的被拖到商业街。她其实不讨厌逛街,但是由于自己那对脆弱的脚后跟,苏晓通常没走几步就累得呲牙咧嘴,进到店里一定是往又松又软的沙发上扑。为此于菲菲乐尧何敏没少埋汰她,一个个都信誓旦旦的表态坚决禁止苏晓陪同扫货,但苏晓又是一个任劳任怨的优秀劳力,当三位找不到裙下之臣的时候,也只能让苏晓将就一下。所以可怜的苏晓同学,就对逛街这件伟大事业,产生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丛轩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苏晓,晚上我要参加一个酒会,去吗?” 苏晓有点转不过来,但反应倒是很快:“不去不去!”她可不想叮呤当啷blingbling的像个首饰架子杵在酒会里。 丛轩有点为难:“据说要带女伴。”右边的眉毛挑起看苏晓:“那我……” 女伴?说得好听,不就是家属吗?自己这个正牌女友不去,让别人和丛轩勾肩搭背?这样可不行。苏晓连忙将脑袋的左右摇晃改成上下运动:“我去我去我去。”说完一时间福至心灵,明白丛轩要拖着自己去哪里:“我们快去挑衣服吧,嗯嗯。”苏晓除了存着不想在酒会上丢脸的心思还有其他原因,想来香港是购物天堂,免税的诱惑是怎么也抵挡不住的。 苏晓看出来,丛轩也不太习惯在众多店面里逛来逛去。苏晓记得以前丛轩刚转到自己班里,还不像现在这样老成持重,如果有谁不知好歹的要和他勾肩搭背,他一定会皱着眉头一脸厌恶的掸去,现在从他微微僵硬的肩膀看来,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 没走几步,丛轩就把苏晓带到了一家店里。这家店与周围名牌旗舰店相比并不是很大,大约也便是七八十坪。整个店的色调统一,但具体怎样,又说不太上来。大概有点像小叶紫檀的那种色泽,不太眩人眼目,沉沉的且厚重,但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饱满的颜色中流转的光彩,是怎么也掩不住的。里面的店员,穿着黑色的上衣和长裤,在领口,袖口处分别修饰了与店面色调相呼应的纹饰。店员并不多,三男两女,除了一位是黑发的外国帅哥外,其他人都是典型的亚洲人长相:眼睛细长,笑容温和。身上也没有过于浓郁的香氛,或坐或站,井井有条的各司其职。 “先生,小姐,你们好。”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女店员走过来,微微欠身,算是鞠躬。 苏晓有的不好意思,总觉得是长辈。便也情不自禁的往下弯腰。丛轩看着苏晓的头快要和店员撞上,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微微扶正苏晓的腰,带到自己的身边。店员直起身子,看看苏晓又看看丛轩,脸上是了然的笑意,便问:“请问两位是定制还是……” 苏晓一看店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出洋相。心里有些懊恼,偷偷瞄了眼丛轩,暗自使劲想要把手抽出来。丛轩发觉苏晓的小动作,低下头,嘴角轻扬,但怎么看有点警告的味道。苏晓只好悻悻的由他握着,丛轩这才转头看向店长:“有劳。成衣,女士晚礼服。” 苏晓偏头看了看丛轩。丛轩的脸色在男子里算是偏白的,在店里白色灯光的映衬下,格外的透明一些,下巴上是清清爽爽的,微微的冒着些小胡茬,有着清爽的男子气。苏晓看着看着又觉得开心,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以前看肥皂剧的时候,男主角总会牵着女主角去参加酒会,那个时候苏晓觉得又老套又没有新意,自己亲身体验一把才发现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买衣服,是这么甜蜜的。 丛轩见苏晓又自顾自的笑起来,眼神里也温柔了不少。揉揉苏晓的头发,示意她和店员进去。苏晓恨恨的瞪了丛轩一眼,但嘴里却不好意思说,眼睛里意思明明白白:警告你,我不是小孩子! 丛轩不管苏晓,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单手支着头等着。另外一位女店员走过来,柔声询问丛轩是否需要杂志报纸,丛轩偏了头,眼神柔柔的看向苏晓的方向,微微抿了抿嘴角,拒绝了。 而苏晓呢,在和蔼的店员的带领下,觉得有些纠结。 “哎,这件挺好看的……能帮我拿一下吗?”苏晓急着把店员支开,便胡乱一点,“哎,对对,就是那件。” 店员的脸色又些古怪:“那件?” “嗯嗯。”苏晓点头如捣蒜,“多谢有劳。”等店员一转身,苏晓便急忙拿来一件衣服往领口看。嗳,吊牌呢? 在寝室三位和周家哥哥的教育下,苏晓大概知道和男朋友出来逛街,遇到这样的情况,抢着付钱是不太给他面子的。何况,苏晓在心里暗自揣摩了下,估计她掏空钱包可能也付不上这里一件衣服的腰带钱。但无论怎么样,能省一点是一点。 苏晓还没找到吊牌的时候,女店员已经过来了。苏晓连忙垂下手,装作热情的去接礼服。 礼服是银灰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布料,搭在手上很软很凉,滑溜溜的有些抓不住。苏晓没怎么留心,手一抖落,整件礼服便铺展开来,苏晓这才发现礼服的背面只是系了几根细小的带子,就没有多余的布料;裙子的下摆也只是刚刚好安全而已,至于那个大领口,更是有点形同虚设的味道。 苏晓的脸轰一下就红了,手里拿着礼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刚想把礼服塞给店员,丛轩恰好转过头来,苏晓心里暗叫要命,连忙把礼服抱到胸前,但已经来不及了。丛轩的眼睛在苏晓和她胸前的礼服上转来转去,满是促狭的笑意,更可恶的是脸上还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把原本就很郁闷的苏晓羞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此时灯光的色调刚刚好,苏晓便错过了丛轩泛出红晕的耳根。 “这件?”苏晓小心翼翼的挪到丛轩面前。 “不好看。” “这个……”苏晓又领着裙摆出来。 “颜色太浅。” “它呢?”苏晓捂着领口颤巍巍的走出来。 丛轩皱了皱眉头,直接摇头。 …… 结果被折腾的够呛的苏晓还没有发飙,好脾气的女店员先不干了,高跟鞋踩得夺夺响,停到丛轩面前,半弯下腰,有些愤愤的说:“先生,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水准!” 丛轩悄悄的拉开和女店员的距离,并不生气,踱到一排礼服前,抽出一件:“小小,你试试这件。”看苏晓踩着高跟鞋颤颤巍巍的要过来,便跨开一步,手轻轻的在苏晓的腰间一提:“小心。” 丛轩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缕春风,柔柔的拂过苏晓的脖颈,苏晓愤恨的想,哪里有这样作弄人的道理? “现……现在呢?”苏晓有些紧张,连镜子都不敢照就把头探了出来。因为,她的审美已经在女店员和丛轩两股截然不同的风格下凌乱了。 丛轩的眼睛亮了亮,牵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好脾气女店员为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走到一边;三个男店员看看苏晓,表情是如释重负。 苏晓被几个人盯得心里发毛,感觉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时年轻一些的女店员走过去牵起苏晓的手,转了一圈:“小姐,你先生的眼光真的很好!” 苏晓大窘:“不是先生不是先生,是男朋友,男朋友。” 女店员努努嘴,明显不信:“虽然两位看起来年轻一点……但如果只是男朋友,眼睛哪里有那么毒……丛先生,你说是不是?” 丛轩撑着头但笑不语。 什么和什么嘛?!苏晓暴走,明明只打过KISS,眼睛要毒能毒到哪里去?再说未婚同居也很多的好不好? 打住,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苏晓拎着袋子气势汹汹的杀了出来,拽住丛轩的袖口:“你耍我!” 丛轩无奈的看着苏晓:“没有。”双手一摊,表情认真的很。 苏晓气结,有人说过长得好的人撒起谎来也特别的正义凛然吗?“既然你明明已经看中了,干嘛还要我试来试去!”害得我被店员mm的眼神荼毒。 “我觉得每件都很好看。”丛轩盯着苏晓,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你看你是在耍我吧?”苏晓作势要扑上去,IQ高就欺负人,太没有天理了。 “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好……” “咦?”苏晓没听明白,“什么?” 丛轩把苏晓托起来,抱好。 “嗳,你你你……放开,这是在街上街上!”苏晓瞪圆了眼睛威胁,心跳的很快,颊上已经绯红一片。 “丫头,不准装傻。” 我哪有!苏晓心里一阵悲戚。 第三十三章 苏晓挽着丛轩的胳膊,觉得幸福的快要飞到天上去。 丛轩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色挺括的衬衫,领口的前三颗纽扣打开,可以看到漂亮的线条。视线再往上,是收拢的下巴,丰厚的唇,俊挺的鼻子,和着身上传来的清爽味道,仿佛就是风度翩翩的王子。 苏晓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梦里。年少的时候谁没有过对爱情的憧憬呢?而丛轩,则是让这一切美梦成真。 苏晓小小的面庞因为幸福发出光来,一双眼睛里的光芒流转,竟然让人移不开眼睛。丛轩情不自禁的捏捏苏晓的鼻尖:“我真舍不得让别人看到你。” “啊?”苏晓的眼睛又突然睁大,像只无辜的小动物。显然,她的注意力只是放在了丛轩修 长的手指上,而且似乎马上又要开始张牙舞爪。 “丛轩!”一个白色的身影袅袅婷婷的过来,随着而来的是令人晕眩的香氛。 苏晓有些怕生,瑟缩的想要抽回手,却被丛轩扣住,苏晓抬头,见到丛轩眼里又是那样霸道又温柔的神情,便不自觉的加重手上的力道:也对,她怕什么? “你好,李总监。”丛轩微微欠身,算是礼貌,又轻轻拍拍苏晓的手:“这是我的女朋友,苏晓。” 苏晓见到李美女脸上的表情一僵,很不厚道的幸灾乐祸了一下。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男朋友这样清楚的和爱慕者撇清关系还确认自己的身份,大都数人都会觉得很甜蜜吧?何况,她苏晓只是一个平凡人。 李总监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答应,咕哝了一声转身便走了。苏晓觉得尴尬,怎么一个总监比平时学校里的公主党还要横行? “她全名叫李立,是这次酒会举办人的女儿。” “哦。”苏晓了然,心里又泛起了一次甜。难道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吗? 丛轩带着苏晓站在下首,远离了挤在中央的人群。酒会的主人,也是JAKS大中国区的CEO李福起,正端着酒杯说祝酒词。李福起应该是经常举办这样的活动,因此说起来颇为滔滔不绝。但他的快乐明显是建立在了苏晓的痛苦上。平时常T配板鞋的苏晓第一次穿高歌鞋,没站多久,脚跟就开始疼,像针扎一样,非常难受。“唠叨大叔。”苏晓抱怨了一句,却不想被丛轩听去,丛轩附嘴在苏晓耳边:“确实。”边说着丛轩边紧紧搭在苏晓腰上的手,苏晓有些抗拒,丛轩的下巴轻轻抵着苏晓的头,不让她乱晃:“乖。”右手用力,便把苏晓带离了地面——苏晓的脚虽然还是虚踩着,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已经转移到丛轩的身上。 丛轩的前胸正贴着苏晓单薄的背脊,他沉稳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不知怎么的,好像是带着热度,让苏晓心虚的不敢回头。一边苏晓又暗自庆幸前几天为伊消得人憔悴,腰上的肉肉和体重都还可以,不然真是要丢脸死了。 李福起总算是讲完了,一群所谓的精英人士开始呼朋引伴,凑成一堆堆的散落在会场各处。 “小小,你接下来想?” 想吃!苏晓一个没忍住就想说出来,但实在是没好意思:“我们四处转转吧。”既然丛轩平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会答应跑到这种精英扎堆个个笑得嘴角抽搐的地方,估计对他对坤和总是有些重要意义的,作为他的女朋友苏晓也不好意思拖后腿。 苏晓没过多久便后悔了,要早知道李立辉过来纠缠,她就该无赖耍泼,和丛轩两个人躲在一边贪吃,也好过被李立的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变成该千刀万剐的靶子。 李立挽着李福起的手,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指责的意味:“爹地,当初你不让我追丛轩,现在他都有女朋友了!” “小立,不要胡闹。”李福起作势拉下了脸,但眼睛里却是父亲的慈爱,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转过头来温和笑道:“丛,终于找到女朋友了。丛卫国总算是安心了。” 丛卫国?苏晓觉得有些耳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但转念又想到李福起对丛轩父亲的称呼,怎么也算不上友好,到底是为什么呢? 丛轩笑笑:“现在正在拍拖,还想多开心几天。暂时还请伯父保密。” “好好好。”李福起忙不迭的答道,看来心情颇为愉快。“对了,之前小张报到我这里说货款有延误。我查了一下,还真是企业里面管理漏洞了。只是……小立,你就先陪苏小姐到一旁转转,我和丛轩说点正事。” “不要!”李立嘟起嘴巴,“她才是外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听!” “放肆!”李福起瞥了眼丛轩的脸色,才真的虎起脸来训女儿。苏晓感觉到丛轩隐隐的怒意,轻轻回握了丛轩的手,算作安抚。这样,丛轩的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 “李小姐,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家的花园非常好看,能带我去逛一逛吗?” 李立虽然娇气,但好歹是聪明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一般,看着苏晓自发自觉的递来的台阶,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顺着下了:“那是我设计的,要看跟我来。”言语里虽然谈不上友好,但一丝得意和骄傲,却也是掩不住的。 李立领着苏晓走了几步,便顿住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凌厉的眼风让本来穿的单薄的苏晓一个寒战。 “明明都不如我嘛……”李立把右脚支在左脚踝处,睥睨着苏晓,抱着双臂下了一个结论。此时搭在肩上的卷发中的一缕刚从一旁滑落,扫过袒露出的雪白胸口,让同性的苏晓,也不自觉的呼吸一滞。 苏晓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对方是一位暴脾气的娇小姐,说话也是伶牙俐齿不饶人,但别有番天真的不加掩饰,比起这个酒会里矜持娇贵的淑女,不知道可爱多少倍。但怎么着也不能因着心里的好感,笑眯眯的和她说:“对,你说的没错。丛轩真是看走了眼,你们两个才是一对。”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可不想输了阵势。 苏晓正在挣扎的时候,一个略带轻佻但又格外悦耳的男声响起:“阿立,你在这儿。我找你很久了……” 苏晓偏头去看,似乎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贵公子。他斜倚在墙上,敞开的领口松松的系着一条领带,□在外的皮肤有些偏白;表情是一脸的玩世不恭,但像被露水浸染过的眉眼,却湿漉漉的显得格外诱人。 李立看见来人,双手一插,眼睛瞥向一边:“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 男子撑离了墙面,眼风扫到苏晓:“这位小姐是?” “什么小姐不小姐?!”李立立即收起爱理不理的神情,快走几步到男子的面前停下,半侧了身,贴着男子哼了一身。她的小腿肚微微绷直,身体前倾,仿佛是备战的状态:“Leon,你什么意思?!” 叫做Leon的男子双手一摊,耸耸肩,状似无奈的笑笑:“丛来了,你把我踢到一边。泡妞的事情,你管不着吧,Lee?” 李立一张俏脸顿时气得通红。Leon是她的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向来好,她也知道Leon对自己不是没有想法。但自从遇见丛轩,李立便也淡了和Leon恋爱的心思,但两人之间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却一直在继续。 虽然自己未交付真心,但对Leon,她却有着独占的心思。就像是自己小时候玩腻了的芭比,即使是丢进废物箱她也不喜欢施予别人——她要的东西从来都是独一份。 因而,她从来不能忍受Leon的眼神在其他女人身上多停留一秒。更何况是眼前这位。 “哈,你不说我也知道。丛的小女朋友,对吧?”Leon迫近几步,苏晓却不后退,只是仰着头看他,嘴角往一边斜去,仿佛是挑衅,无声的质问:干嘛? Leon看着苏晓这副样子心情大好,颇为无法无天的笑了一阵,竟然到后来还撑不住的半弯下腰。苏晓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便戳戳他的肩窝,心里琢磨着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古怪,真是…… 结果苏晓感觉指尖力道一紧,接着整个人就往前跌去。Leon全然无视李立气得跳脚的样子,两手分别捉住苏晓的双手将它们交叉锁住,把苏晓带到怀中,微偏下头用唇瓣轻擦着苏晓挽起的发髻,声音明丽流畅,像叮叮咚咚的春水:“苏小姐,我要追你。” 第三十四章 苏晓对着镜子照照,衬衫仔裤板鞋,嗯,扫货轻松装,出发~ 苏晓本来没什么心情在购物天堂里遨游,只想好好疗伤。现在既然和自家的那位冰释前嫌,而丛先生前几天又刚飞了A城,闲下来的苏晓才重色轻友的想起在遥远的A城一群娃儿嗷嗷待哺的要等她的礼物呢。 “啊,完了完了……”要错过购物直达班车了!苏晓一边在心里拼命盘算着最短路线,一边穷途末路一样撒腿狂奔,全然看不出是张氏10%股份代管人的做派——总的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但有钱穷人苏晓还没有冲出科大校门,就不留神撞到一堵白墙上,“砰砰”两声,苏晓还没回过神来事怎么回事儿,就在眼冒金星的状态中被人一脚踹了进去。 “啊——”苏晓看清了来人,吓得差点没从再从车里滚出去,眉心一点痣,一双桃花眼,这这这不就是那天信誓旦旦要追自己结果又和李立美女双宿双飞的狮子大人吗?! 苏晓从包里抽出手机,挡在脸前:“你你你……我报警,报警!” “拨多少号?110?” “对!”苏晓一抬头一挺胸,怎么样,怕了吧?! “小姐,这是在香港,你穿越了?” “穿穿……越?!”苏晓两个眼睛四个大,他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请叫我网络写手Leon,苏小姐。”Leon魅惑一笑,便再不理会被雷的外焦里嫩的苏晓,发动,踩油门,GO! “下来。” “不下!”苏晓抱着安全带,死活不松手。 “你,下来!”Leon指着苏晓的鼻子,“快下来!” “我不……”苏晓继续往里面缩,誓不妥协。 “苏小姐,其实,有些事情,要是我想,在车里就可以办的……你是下呢,还是下呢还是下呢?” 好女不吃眼前亏,更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车……苏晓咬着嘴唇斗争了一会,最终是扒着车门一步一步挪下来,眼泪汪汪的:Leon你大陆的热门剧真是一部都没有拉下啊?!貌似还有点某人的恶趣味。 灯光昏暗的PUB里,从来是埋没在人群中的苏晓受到了格外的关注和洗礼——也是,换做任何人穿着一身运动的行头背个大麻袋进这种地方,想不引起注意也难。 又一个妖冶的女子一身清凉的摇晃着从苏晓面前走过,还不忘回个身对LEON哀怨一笑。苏晓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不自在起来:“你……到底想干嘛?”把自己拖到酒吧里欣赏他有多么的受欢迎? Leon奇怪的打量了苏晓一眼,接着便换上天真无害的笑容:“追你啊。”理所应当加鄙视的语气。 苏晓被惊得抖了一抖,怎么,他和李立还没有斗气完?苏晓气的想敲他那个大狮子头,他们赌气关自己什么事儿:“喂,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人人都喜欢丛轩。”Leon一脸居心不良的把手指放在苏晓的嘴唇上,惊得她立即跳开,“我想,把他泡到手的女人,一定非常有趣。” “你有趣,你全家都有趣!”苏晓炸毛,感情她是成了小白鼠还是怎么的?还有,明明,没有怎么泡么…… 香港人Leon的大陆通功能暂时丧失,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漆黑的眉毛一竖:“厚,你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人我会有兴趣?”说完眼神鄙视的在苏晓的胸口,腰上转了几圈,不屑的哼了一声。 苏晓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那你找我干嘛?去找死啊……”心里默默的下了一个结论,此男逻辑有问题,罹患王子病——晚期。 “I don't know~”Leon摊手耸肩,眼风扫向一个方向好像是拼力思索的样子。也对,找她干嘛? 虽然苏晓有的时候乖顺的像只小绵羊,但碰到这种蛮不讲理没有逻辑还一脸纯良的美男,向来是额头青筋突起,恨不得一巴掌把对方引以为傲的一张俊脸打扭曲。但想着好歹在外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努力压下蓬勃的怒火:“我走了!”打折最后冲刺期了,还要代购一堆东西,能帮忙省一点就一点吧。 结果苏晓还没来得及甩一甩她运动服那不长不短的袖子,突然身形一个不稳,跌到了Leon的怀里,苏晓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一阵天旋地转,睁大眼睛的时候,竟竟然……嘴唇便被Leon封住了! 苏晓立刻一个手刀下去,直劈Leon的脖子,“呸呸!”不由自主的使劲儿擦了擦嘴唇,想到丛轩在机场里点着自己的鼻子让自己要乖乖的,又是一阵心虚。 而被苏晓击中的Leon只微微缩了缩头,便退到一边,看也没看一脸嫌恶加暴怒的苏晓,只是直直的盯着一个窈窕身影消失的方向,右手因为拼命压制而不停发颤。 刚才,李立看向他时的眼神,厌恶还带着些欣喜,让他突然绝望。 “我很早就喜欢Lee。当年那么小的一个baby,用她小小的粉红嘴唇一下下的舔着我的手指的时候,就好想照顾她一辈子……明明那时候我只有三岁,但却把这件事记了二十年。” 苏晓支着头,示意Leon继续说下去。虽然被这个男人利用还好死不死的强吻一回,但苏晓看见他落寞的样子,还是不忍心。还好,网络作家Leon此时除了讲话磨叽一点还是可圈可点的,毕竟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凌人气质——男人的爱情,有的时候不也是低到尘埃里去了吗? “05年12月13周三,我和Lee在日本,是学校的camp。Lee当时挤着脸说:‘狮子,巫婆好烦,我们逃吧……’结果我们两个人在京都的街头,假装被人追杀一路狂奔……”Leon瞥了眼苏晓,眼睛里淡淡的,“就是玛丽苏……那时候我们一个17、一个14,也不小;结果Lee一个人跑进了一个古庙了,就是在京都比较繁华的街道……我快找疯了,她才满脸眼泪鼻涕的撞到我的怀里来,在这里……”Leon闭着眼睛在胸口徐徐画了一个圈,“那天之后,我的心就丢在了京都,找不回来……后来还迷了路,结果被带去警局关了一天,我想她会不会是因为看太多我的糗事,才不能爱上我?” 苏晓忽然想起于菲菲对一名追她的男生的评论:他菜鸟的时候全被我看光了,现在虽然是大牛,但总觉得长了一对鸟翅膀——会这样吗?苏晓偏头,明明丛轩和自己遇到的时候,也只有14岁,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他很好,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是个又冷又臭屁的小破孩儿。 Leon顿了顿,他看见苏晓眼中不期然流露的光芒,轻轻的泻出,有些心痛,便把头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后来我问自己,为什么放不下。其实,可能已经不爱了吧,但是……” 苏晓双手支起,托住下巴,转了转眼睛:“其实舍不得的是回忆。Leon,因为它是无法复制的独一份——只有和那个人在那个时间。”苏晓叹口气,她不怨乐尧甚至还想重归于好,或许便是舍不得两个人一起说笑的日子。选择可以变化,记忆怎么也复制不了。 Leon深深地看向苏晓,然后收回双眸:“我送你回去吧。” 苏晓刚到寝室楼下,却突然被拽进一片漆黑里。 惊呼声还未出口,却已经落入了另一个人的唇间。唇舌之间的纠缠,带着思念和霸道的意味,让苏晓的双颊不禁染上酡红,而身体也不自觉的开始发软——苏晓已经知道来人是谁,那淡淡青草香气是永远也忘记不了的。 “丛轩……”嘴唇分开的瞬间,苏晓无意识的溢出一声轻唤,声音的软腻让苏晓羞赧万分,但脑子里却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反应。而丛轩的眸色却在此刻加深,腰间的力道一个加紧,被拥在怀里的苏晓皱皱眉心,发出呜呜的抗议。 丛轩却不管苏晓,将苏晓压到墙上,更加汹涌的吻袭来,有着不安与愤怒,苏晓在这样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交出了自己游离的意识,又丛轩掌控,只是感觉到丛轩的舌尖在自己的口腔里所放起的烟花和火焰。 绚丽灿烂的燃烧着的念想。 “嗳,你怎么?”两个人一分开,苏晓半靠在墙上,眼睛里还是迷离的神情,好不容易拼凑成一句话:“怎么来了?” 丛轩在黑暗里扬起的嘴角并不能被苏晓看见,她只是呆呆的盯着丛轩眸子里漫天的星光:“丫头,记住,这里只能有我的味道。”丛轩顿了顿,把微凉的指尖抚上苏晓滚烫的唇瓣,“这是惩罚。” 第三十五章 “死小小,你总算回来了!”于菲菲一个用力拍在苏晓的背上,另一个手拉着苏晓的行李箱不松手,“货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苏晓捂紧了自己的旅行箱,这么千里迢迢的运过来,竟然不问候一下,狠心的女人。 “不交是吧?嗯?不交是吧?”于菲菲柳眉一皱:“小小,你家男人看着呢。你那小抠样儿给我收敛着点!” 苏晓立即放手,不满的瞪了于菲菲一眼:“菲菲,我家男人说了,不管怎么样,都爱我。” “少来,厚脸皮,这种没水平的情话你也编的出……当你丛轩天天泡在网上看小说当宅男?想骗我,哼~” 苏晓心虚的看了丛轩一眼,额,确实是不像这么肉麻的人。不过丛轩自从那天风尘仆仆的赶到香港又呆了差不多一星期才和自己回来,期间用行动证明了,咳,比肉麻更高的境界。 苏晓上完了高级口语,被英伦老太太昏昏欲睡的念叨了一个多小时,刚整理起来要往外走,却被一个窈窕的身影挡住: “我们谈谈。” 苏晓抬头,原来是陈丽莎,依旧是漂亮美丽,妆容完美无缺,只是眼睛下却留着淡淡的一圈阴影。 “如果我说不呢?” 陈丽莎粲然一笑:“你不会。” “对,我不会。”苏晓干干脆脆的答应,总是要有一个了结。不用丛轩来庇护,自己和陈丽莎做一个了结——这次她绝不放手。 “但我觉得你会后悔呐。”陈丽莎勾唇一笑,把身子靠过来,浓郁的香氛像条毒蛇一样缠得人呼吸一滞,“不过,也会感谢我。” 苏晓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的避开身子,走到门口,看向陈丽莎,用嘴唇比了两个字:“不会。” 还是那间咖啡馆,同一张桌子。 苏晓记得上一次,陈丽莎就是这样一幅胜券在握的表情。这次故地重游,陈丽莎也是做了百分百的准备。 苏晓心下一凛,但只是更加挺直了背脊,等着陈丽莎开口。 陈丽莎闲闲的倚靠在椅背上,领口敞开,露出雪白的胸脯。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苏晓,唇角的笑容在晦暗的灯光下并不分明。 陈丽莎仿佛是一只逗弄小鼠的猫一样眯起眼睛:“苏梦成。苏晓,你听过苏梦成这个名字吗?” 苏梦成?苏晓有些懵,潜意识里又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的熟悉。 苏梦成,老头子,祖传手镯……原来是她。 苏晓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却不想在陈丽莎面前露怯:“认识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语气里的颤抖,被她强压了下去。 陈丽莎轻轻抿了一口咖啡,顿了顿:“确实不怎么样。但看样子,你对这个苏梦成很有兴趣还是在紧张呢?” 陈丽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让苏晓觉得不舒服。苏晓很少与陈丽莎一类的人打交道,没有多少的招数套路和心机。她只觉得陈丽莎是胡搅蛮缠,撑起身子就要走:“没有其他事儿的话,抱歉,我先走了。” “来都来了,不把八卦听全了多可惜?”陈丽莎半弓起身子,俯身向前,咬着苏晓的耳朵,几乎是近乎引诱的口气:“我以为你会对你的身世有兴趣呢,苏晓。”陈丽莎边说着,边扣住苏晓的手腕儿,猩红的指尖陷入苏晓白皙的皮肤里,像散开的五朵梅花,零零落落的,像一种伤。 身世?苏晓没有料到陈丽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睁大眼睛,看向陈丽莎。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惶恐不安—— 苏梦成,百分之十的股份,自己莫名其妙成为托管人?难道是因为…… 陈丽莎满意的看着苏晓颓然坐下来,慢悠悠的开口:“苏晓,你的母亲,我调查了一下,以前竟然是叫做苏梦成。” “哦?”苏晓努力维持着镇静。虽然很想知道自己所谓的身世,但自己的家人被调查,苏晓还是觉得难以忍受。一股邪火噌噌的往上蹿,但依旧是慢条斯理的说:“有劳。这些事情连我这个女儿都不知道呢。” 陈丽莎自动忽略了苏晓言语里的讽刺,隐隐有些兴奋,不自觉的抓住了餐巾:“呵,我知道的还不只这一点。”陈丽莎顿了顿,一双美目里发出嗜血而兴奋的光:“苏晓,据我所知,苏梦成,婚前认识一个叫丛卫国的男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苏梦成就大着肚子嫁人了……” 什么?苏晓心里一惊,喉咙里已经涌起一股腥甜。“咳。”苏晓咳了一声,平复了自己的声线:“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为什么相信我?”陈丽莎缓缓的露出一个笑颜,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苏晓,你大可以回家看看伯母手里有没有张家祖传的碧绿手镯——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张凤起所谓的相认的证据吧?” “你怎么知道?!”苏晓原来已经是被吓到,现在看着陈丽莎的信誓旦旦,唯一的念头就是质疑陈丽莎所说的一切。 “咦?你不知道吗?张凤起一群不争气的儿子女儿早就把遗嘱的内容公诸于众了——现在琉璃厂里天天有人要仿造张家的碧手镯呢。至于你么,要不是张之栋护着你,估计每天接上个几十上百个认亲电话总是没有问题的。”陈丽莎满意的看着苏晓的脸色不出所料的越来越黑,心里涌动出报复的快感,酥酥麻麻的,非常惬意。 不过,陈丽莎冷笑一声,这点惩罚还是太轻。她微微离开座椅,身子前倾,附耳在苏晓嘴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切齿: “还有,苏晓,丛轩的父亲,就叫丛卫国呢。” “苏晓,丛轩竟然是你哥哥呢。” 第三十六章 苏晓出了火车站。初夏的日头还非常刺眼,远处知了的叫声长长短短的很清晰。车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张张面孔都是不相同的,却带着同样淡漠的表情。 苏晓觉得心里一阵抽痛,接着便是泛起不安,一阵又一阵。 “已到B城,勿念。”苏晓发了enter键,轻轻吐了一口气。陈丽莎约自己出去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丛轩,也竭力不露出异样。自己的恋人突然变成同父异母的哥哥?拜托,又不是在演肥皂剧。 “去平和新村,二幢。”苏晓一出车站,便拦下了一辆三轮车,递给车夫三块钱。 这就是江南的小城,古韵犹存,消费低廉。在湿润的空气里,不出一小时便可沿着护城河绕城一圈,整片的绿叶一阵阵翻滚,点缀着些许还未绽放的新荷,叫人开心。 苏晓垂了垂头,心下也宁静不少。她始终不信,母亲是这样的人。虽然是个粗心的妈妈,也并不美貌,但她有她的原则和骄傲。 作为她的女儿,她相信她和自己。 苏晓把钥匙孔插进锁孔,咔嚓一声,门开了。玄关处苏晓的拖鞋还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簇新簇新,并没有蒙上灰尘。旁边父母的拖鞋正挤在一起,仿佛两个人恩爱的样子。 苏晓心里一暖,几乎要放弃验证的念头。 而此时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父母卧室的门恰好被推开,来回晃荡了几下,发出敲击门框的砰砰声,声音悠长而深远,在狭小的空间飘荡开。房间里若隐若现的黑暗里,仿佛潜着一只兽,眼眸里散着骇人的光,引人走进。 苏晓挣扎一会儿,还是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虽然知道父母此时都在上班,但苏晓还是没来由的心虚。她害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撞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晓在父母的卧室了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忽然想起母亲有一个檀木质地的匣子,林林总总的装着各色首饰,象牙白的手链,蓝宝石的戒指等等——但母亲多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打开这个匣子,苏晓知道它的存在,也只是因为恰好撞见过几次而已。 虽然只有几次,但苏晓不会忘记母亲打开那个匣子时的表情,生动而温柔,低垂着眉眼,微扬着嘴角,仿佛沉浸在往昔美好的记忆里。 苏晓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 苏晓按了按胸口,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一双脚则不受控制的在房间里走动,檀木……匣子? 床头柜,衣橱,置物箱,苏晓一一的打开检查,但都没有收获。苏晓有些颓丧的坐在地板上,心里又有些庆幸。 或许,所谓的檀木匣子只是苏晓年幼时的一场幻梦,而自己的母亲,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中年妇女而已,而不是张老头嘴里的苏梦成? 苏晓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睛却停在了床底的暗格上。仿佛有一股力量牵引着苏晓,又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苏晓不由自主的打开暗格,果然,一个檀木匣子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开还是不开? 仿佛是面对一只潘多拉的盒子,苏晓明知道不应打开,却控制不住自己。 最终苏晓还是伸出了手,指尖旋转,“哒”一声,盒盖翻开,一只通体翠绿的镯子便出现在苏晓的面前。 虽然还装着一些其他的珠宝,但那碧绿的镯子,无疑是最夺人眼目的。明亮的翠绿色,仿佛春天的远山青黛,流转着沉静而摄人心魄的光芒。 苏晓啊了一声,几乎是跌坐在了地板上,往后挪了挪:不可能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和丛轩不就是……? 苏晓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吸进的空气也是冰冷的没有温度。这样呆愣了几秒,苏晓忽然想起什么似弹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捏起镯子对上窗户里投射进来的日光。 碧绿色的镯子,很多家里都会有,不能说明什么。但如果…… 张凤起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遗书会被公开,所以便把鉴定的方法,写在了一封信里寄给苏晓。七七一满,那封信也如期的被送到苏晓的手中。 苏晓仰头,努力的睁大眼睛寻找。碧绿色的镯子在日光下,仿佛有灵气一般,发出带着橙黄的翠绿,镯声更是通体透明,显出平时不易发现的六处蝇头小字来,都一式一样的写着:“张子陵”。整个张家引以为豪的先人,某个朝代科举考试连中两元的进士。 原来…… 苏晓颓然的放下手,把镯子放好,扣好匣子,推上暗格,才一步步的退出去。 苏晓没有哭也没有笑,一张脸苍白的仿佛透明。她感觉自己仿佛被留在了一个诡异的时空。周围的空气带着难以言说的燥热压向她,喘不过气,越是挣扎越是束缚,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变形。 “嗒嗒嗒。”虽然是新买的房子,但和平新村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脚步声一声声的很清晰,仿佛是踩在苏晓的神经里,突突的疼。 苏晓猛地回神,急忙向门口走去。 如果自己的母亲真的是苏梦成,就当面问清楚——这是苏晓原来的打算。可是听到母亲的脚步声,她又开始怯懦。 她不想去怀疑,一个四十多岁仍旧眼眸明亮的女子,一个点着自己的头,宠溺的说:“你给我活在理想里就好!”的母亲,会做出在那个时候认为伤风败俗的事情;她也不相信一直疼自己烧一手好菜的爸爸,竟然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妈——”苏晓站在门口,看着脚尖,莫名心虚。 “你个死丫头。”苏妈妈把一兜子菜放在地上,一边换鞋一边骂,“不打声招呼自己就去香港交换了,现在又一声不吭跑回来——不对,还是说了一声的,买好车票坐在火车上才知道说一声……”苏妈妈换好鞋,推开苏晓的手,自己拎起一兜子菜往里走,边走边数落苏晓:“上了大学,主意是越来越大了,小苏?” 说完苏妈妈一个转身,绷着脸看向苏晓。跟在身后的苏晓不提防,险些就要撞上去。 看见苏晓一脸吃瘪又唯唯诺诺的表情,苏妈妈紧绷的脸一下子松下来,咧嘴一笑:“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叫我们两个人怎么放心啊,小苏?诶,好了好了,你不要来帮忙,每次越帮越忙!你爸爸回来跟他聊聊天顺便拍拍马屁就好了。” “哦。”苏晓闷闷的应了一声,爸爸?其实是一名尽职尽责的便宜爸爸?心里一阵难过。 “怎么这次回来这么傻傻愣愣的?食堂里提价了还是伙食费不够了?不够就和妈妈说,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苏妈妈边在围裙上抹手,一边絮絮叨叨,不忘给苏晓指点迷津。“小苏你以前不是最会溜须吗?待会儿你爸回来了,就跟他说,脸又瘦了,肚子又平了,还是很年轻,迷倒一大帮小姑娘,保准他把私房钱都掏出来给你……拿到钱我们就分一半,你爸太精,存折密码我试了十多遍,一遍也没试出来。呵呵。”苏妈妈眼睛的细纹舒展开来,一条条都溢盛满了幸福。 但看在苏晓眼里,却让她更加难受。她只好跟着干笑了几声,走出了厨房。心里却飞速的转着一家人的点点滴滴。 记得小时候邻居朋友叔叔阿姨总喜欢抱着苏晓小小的身子,一脸羡慕的说:“老周,好福气啊。小毛头像爸爸,以后很有出息的。” 再后来,老周会带上苏晓去钓鱼。一大一小在水库旁边正襟危坐,平时静不下来的苏晓竟然也学得像模像样,真就钓上了几条小鱼。 等苏晓长大一些,总是和老苏吵架。老周两边都要讨好,有的时候又里外不是人,到最后总是落得被和好的两人嘲笑的收场…… 点点滴滴,很小很平凡,却温暖的让人放不开。 苏晓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慢慢屈起膝盖,双手围拢,把头搁在膝盖上。 而此时,B城的点歌台正放着一首哀伤的歌曲: 七月七日晴 忽然下起了大雪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地球边眼睁睁看着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七月七日晴 黑夜忽然变白天 我失去知觉看着相爱的极限 我望着地平线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五指之间还残留你的昨天 一片一片怎么拼贴完全 …… 苏晓模糊的想起,曾经有这样一部同名的小说,一对兄妹的纠葛,最后是荒原里的两座坟冢,圆一个一生一世的诺言。 自己和心心念念爱着的男孩儿,难道也要经历这样的苦难与煎熬吗?苏晓不自主的问自己,眼泪却已经开始泛滥,她摊开手心,掉落的水渍像面放大镜,映着粉红的掌纹——这样温柔而缓慢延伸,仿佛成了绵长而无可救药的伤,永远烙在了胸口。 第三十七章 日式料理店的一隅,一男一女端坐着。 店里假山上的流水潺潺而下,流过竹筒,竹筒上下摆动,发出“嗒嗒”的声音。 两人的交谈似乎带着些微的硝烟味,但又很轻,要仔细辨别才能听出来。 “……就算他们分手了,还是轮不到你,不要再痴心妄想……” “我不信。如果不是你的……他不可能拒绝我……” “……你以为你做过的事情他不知道?……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 “哼,两家的面子他总要顾吧?还有,他看样子不是对你睁一眼闭一眼吗?……说起来,你和他到底是……” 女子还没说完,侍者已经走了过来。一双美目狠狠的剜了男子一眼,女子便恢复了平日里高傲的姿态,捋了捋衣服坐正。穿着纯白色和服的侍者把一个个精致的小蝶码好,鞠够离去后两个人也没了交谈的兴致,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默不作声的开始吃起来,各自想着心事。 不像江南小镇B城的酷热,A城前几天难得的下了雨,温度降下不少。在初夏,还微微带着凉意。穿着亚麻白衬衫的丛轩正立在火车站出口,双手插着裤兜,静静等待。他是个走到哪里都有好风度的人,虽然车站有些拥挤,他又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但还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有些超然出尘的味道,引人侧目。 而丛轩从来不在意旁人的关注,他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右手紧扣的五指,微抿的嘴唇,无一不透露了一个信息——他在紧张。其实早在苏晓成为股份委托人的时候起,丛轩已经开始不安。苏晓逃去香港之后,他以为她已经知道真相,一度放弃重归于好的念头。但实在气不过她不辞而别,就追了过去,幸而也因此得知只是小误会而已。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丛轩明白苏晓爱他,但偏偏却不够爱他。她生命力不光光只有爱情,对亲情、友情,她一向坚持而且认真。苏晓很善良,有的时候真的会傻兮兮的许一个希望世界和平没有战争的愿望;也聪明,知道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如果放弃爱情能使周围的人都得到幸福,她从来没有犹豫。 七年前便是如此。为了成全他们的父辈,她推开自己挡在了车轮前,还了自己的情也切断两人所有的羁绊。 而这次,当硬生生剥离了记忆的她再次面对同样的问题时,大概,被放弃的人,还会是自己吧。 丛轩揉了揉蹙起的眉头,觉得有些好笑。他周围从来不缺少死心塌地的爱慕者,但他都不要。而对这样一个一再放弃自己,伤害自己的人,他怎么也放不开手。一切的伤害,只要来自于她,他甘之如饴。 正想着,丛轩就看见人群中一抹火红的身影。一下子就能把苏晓从芸芸众生里认出来,大概又算得上他另一项特异功能。 “小小,这里。”丛轩挥了挥手,疾步走上前去。 苏晓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终于还是迎了上去,扬起一个笑脸:“我回来了。” “嗯。”丛轩应了一声,便把拉过苏晓的手放入掌心,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他不出意料的感觉到苏晓的瑟缩,但只是故作糊涂,拉着苏晓往前走:“伯父伯母好吗?” 苏晓轻轻颤抖了一下,过了很久才答道:“嗯,都很好。” “你小姨呢?” “小姨?”苏晓重复了一句。“不知道。行程太紧,没没来的及去看她。” 丛轩隐隐觉得苏晓的反应不对,但这个念头也只是稍纵即逝而已。现在,他只是急着想办法把苏晓多留在身边一天:“差不多到夏天了,澄沙江边上的荷花快要开了吧?” “对啊。”苏晓朗声答道。虽然面对种种问题,但一想起那整片盛开的荷花和两个人在一起的点滴,苏晓眉间的忧郁淡了一些,“那时候我还把荷花叶当成了芋艿叶子,硬拉着你去挖呢。后来发现不是,我好像还哭了很久。” “呵呵,是啊。你从小就是个爱哭鬼。”丛轩的大掌覆在苏晓的头上,一下一下。 “没有从小,我们认识也不过……”苏晓突然顿住,仿佛是明白了什么。 她停下脚步看向丛轩,深深的,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丛轩,我这趟回B城……”她咽了咽口水,有点说不下去,“我这次回去,我发现,原来……” 终于要说开了吗?但他还是舍不得。 “嘘。”丛轩把手指覆上苏晓的唇,阻止苏晓再说下去:“小小,所有的事情,到明天再说……”看着苏晓眼神闪烁,丛轩又急忙加上一句:“明天,明天我就放手。”信誓旦旦的语气,反而让人更心酸。 苏晓感觉自己的眼眶一酸,微微别过脸去,埋进丛轩的怀抱里,轻声说:“好。” 丛轩略带粗糙的手指擦过苏晓的脸,挑眉:“?” 苏晓用力点头:“骗你是小狗。” 丛轩和苏晓漫无目的的走着。 原本以为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旅游逛街吵架再和好,只要和对方一起做的事情,无论多傻,都乐此不疲。但一直相携走到这里,才发现山穷水尽之后未必有柳暗花明,所谓的一辈子,倒成了一个青天白日梦。 那么多的地方要去,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却只能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无疾而终。 两个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个广场。 广场一角,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流浪艺人正吹着萨克斯风,忧伤的旋律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丝丝缕缕的行走,触动每个爱过的和曾经爱过的人的心弦。 丛轩的脚步突然停下来,苏晓不解的看他。 丛轩眼角弯弯,平日里紧绷的线条也在这一刻奇迹的融化,英俊的脸闪现的光彩,让人不敢直视。 他轻轻的拉起苏晓的手,小心的放进手心。才弯腰鞠躬,眸子里是漫天的星光:“小姐,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苏晓只听得见丛轩一个人的声音,深情而沉迷,无可奈何的仿佛要碎了一样。 苏晓反握住丛轩的手,脸上的笑容飘忽而辽远,她仿佛舞会上的女王,矜持的欠身,轻轻答道:“……好。” 黯淡的灯光照耀下,广场空旷而寂寥,好像剧院里人潮退去后的舞台,繁华后的清冷,午夜钟响,仿佛只剩下一对翩然起舞的痴情怨偶。 丛轩紧紧的扣住苏晓的腰,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低头看着苏晓,七年前就刻在心底的女孩儿,一如初见时那样带着点孩子气,但又多了些成熟的妩媚。他觉得自己平素里不起波澜的心在抽痛,像有一把细细密密的刀子划过,带着酸涩和心悸,疼痛而上瘾。他多想自私的把她留下,却只能放手,以爱的名义。缓慢而细微的痛楚变成唇齿间的旋律,低沉又使人沉醉的嗓音,难得的有了一丝颤抖,深情而纯净,每一个路过的女子听见,都会爱上他的歌声,和他的爱情。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将要失去爱人的痴情男子,夏天的风中,他沉迷的低声吟哦: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嘿 Jude 不要这样消沉)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唱首伤感的歌曲会使你振作一些)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记住要永远爱她)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开始新的生活) ” 苏晓抬起眼,眸光如水,嘴唇是娇艳欲滴的红,仿佛一朵深夜吐蕊的玫瑰,只为他一人盛开。丛轩的唇轻轻擦过苏晓淡淡的眉毛,手间用力,便让她踩在自己的脚面上,承受全部重量。“丛轩丛轩……”苏晓懵懵懂懂的低声呢喃,双手缠上了丛轩坚实的背脊,左手的掌心仿佛贴着他用力跳动的心,一下一下,让她沉醉让她安心,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仿佛是波涛里的一叶扁舟,只想跟随着波涛深情而危险的旋律,接受他最后的祝福: “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无论何时,当你感到痛苦的时候) hey Jude, refrain, (嘿 Jude 放松一下自己)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lders. (不要去担负太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 For well you know that it's a fool who plays it cool (要知道扮酷 是很愚蠢的 ) By making his world a little colder. (生活中总是会有不如意的时候) Hey Jude, don''t let me down. (Hey Jude 不要让我伤心) You have found her, now go and get her. (如果你找到你所爱的人,去爱她吧)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记住要永远爱她)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生活会更美好)” …… 广场上的人慢慢停住了脚步。 嘈杂的人声渐渐安静,不约而同的为他们让开脚步。 没有人吹口哨,没有人鼓掌,淡淡的静默,是对他们爱情的致敬——每个人都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过去抑或是将来。无论是怎样面目的爱情,那其中的心痛和不舍,都像春水一般孜潺潺流过贫瘠的心田,百般缱绻,言语不能诉说,既然这样,不如跳舞。 不知是从谁开始,停驻的人慢慢聚集,再散开,一对一对,也开始随着萨克斯风的旋律摇摆。 这首圆舞曲里,有金婚老人,有相看两厌的平凡夫妻,有青涩美好的初恋,都不约而同的用脚尖划开的旋律,描绘着心里的悸动和脉脉温情…… 没有人会嘲笑他们,许多人都开始沉沦,沉迷在危险而诱人的情愫中,只有身体的一同摇摆和律动,才是一首最美的情诗。 对于永恒的东西,整个人类的心意相通,比如说,为了爱情在沉醉的风中,跳的最后一首圆舞…… “再见。”丛轩把苏晓紧紧的搂在怀里,贪恋最后一点温暖。苏晓身上清爽的味道充盈着他的鼻腔,呼吸再呼吸,告别的时候,他要牢牢记住。 他想,如果不那么爱她,该有多好。而现在,他只是不想她为难。如果她要放弃自己,他只能成全。有的时候放手,或许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爱的忘了自己,爱的伤痕累累,只希望对方能够无忧无虑的微笑。 “再见。”苏晓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她那双平日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现在却满是哀伤的神色。丛轩知道她在哭,滚烫的液体打湿了自己胸口的位置,一点点渗入肌理,仿佛烙下了永久的伤痛。 “再不走就要关门了,苏晓。”丛轩松开怀抱,后退一步。“以后不要来找我,不要让我看到你,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反悔。”丛轩恶狠狠的说,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柔情与心疼。 “……好。”苏晓一直埋着头,不敢看丛轩,“你也是。不要来找我,不要让我看到你,不然,不然……” 苏晓再也说不下去,抑制已久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去,落在红色的T恤上,仿佛是一潭血迹。她一向是软弱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她通红着鼻子仰起脸,终于挤出一个笑:“丛轩,闭上眼睛。” “苏晓。”丛轩低低的咆哮。不要再来挑战我的耐心。 “你不听话,都要分手了,听我一次,好不好?”苏晓故作轻松的撒着娇,把手覆上丛轩的眼睛,轻轻合上:“数到一百,再睁开眼睛,嗯?” 一二三…… 数到七的时候,嘴唇上有了柔软的触感,淡淡的独属于某个人的味道,像片落在唇间的羽毛。 七八九…… 数到十的时候,温暖的触感消失,嗒嗒嗒的声音,是离去的脚步声。 十一十二十三…… 数到六十的时候,他听到有无数的门在被打开和关闭,而其中一扇的声音,轻易的被分辨出来,隆隆的响在耳际。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 数到一百,他打开眼睛,看见的是斑驳的梧桐树干,小小的空间这么安静,仿佛苏晓从来没来过。 又仿佛,从来,他只有一个人。 第三十八章 “哎,那个不是苏晓吗?” “苏晓?是不是丛轩的女朋友?哦,不对不对,是前女朋友,嘻嘻……” “就是她。当初我就说了当小三的不会有好下场的,现在她也遭报应了吧。” “不过能挤走校花,肯定也是个狐狸精。现在一副假正经的样子,切。” “喂,你们在讲什么?什么狐狸精假正经,你们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于菲菲冲上去,要和咬耳根的两个人理论。 “哎,这不是于菲菲吗?”一个女生跨前一步挑衅,“你也够丢人的,好歹长得还行,结果自己打光棍,朋友倒是……” “哎,我说,于菲菲,你现在这样,是不是你旁边这位扮猪吃老虎啊?” “有可能,有可能。当初丽莎学姐对那个谁多照顾,还升了她的好姐妹何敏的官,哪里想到……” “你们有完没完?!”于菲菲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认得这几个人,是陈丽莎手下的艺术团的干事。“苏晓!” 苏晓牵牵嘴角。如果真掐起架来,可能最后还是自己吃亏。这种事情,不知道的人,永远是站在所谓狐狸精的面的。 为什么?谁让你之前风光占尽,现在自然是墙倒众人推。 苏晓拉拉于菲菲的袖子:“菲菲,算了,走吧。” 说完,那两人又是一阵娇笑:“你看你看,她们心虚了……” 于菲菲实在是气不过,但眼前苏晓一脸淡然的样子,她有什么办法?她余光瞥见了放在教室外的小盆栽,她拿起手来用力一丢,“哐”一声,花盆在两个女生中间炸开。两个人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死女人你疯了!我们要找学校投诉!” 苏晓看看两眼喷火的于菲菲,觉得心里一暖。 有友如此,为了她,她也应该说上两句。她微微一笑,看得那两人神色一凛:“投诉就投诉吧。我们四个一块儿去,前因后果才说的清楚。”苏晓往旁边扫了一圈,她实在不喜欢被人围观,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如果周围的同学能一起来做个证,那就更好了。” 毁坏公物是一码事儿,造谣生事是另一码事儿。学术氛围颇浓的T大可以对学生的鲁莽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这种互相压榨看得却是很紧。更何况,她的名声已经是一片狼藉,能让对面两个人狼藉一点,她倒是很乐意。 “苏晓你这是在在……”两个人的脸憋得通红,她们确实只是想吓唬一下苏晓和于菲菲。真要搞到学校里去,拜托,单是见到教务那张脸她们就浑身不舒服。 “作证?”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算我一个。” 苏晓和于菲菲回头看去,来人正是张之栋和田悦。田悦继续懒懒的说:“刚才手机不小心按在了录像状态,刚好拍下来了……”看着两个女生脸色越来越差,田悦继续说:“要是再把这个传到网上,凭这两位的相貌身材长相,估计会很火爆吧?哎,你们说,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田悦一说完,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第三者插足,掐架,教务,网络视频?实在有趣。 两个女生脸色彻底灰败下来:“一群神经病!懒得理你们,我们走!” “哎,我在手机里的视频还没有删呐,你们不要了?……哈哈。” “是你们,刚才谢谢了。”田悦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张之栋抄手立在一边当帮凶,幸好,他们还没有变。 于菲菲见到田悦来了,脸上又一红。想着刚才砸花盆的样子全被他看见了,有点不甘心的跺了跺脚。 “于菲菲,干得好!”田悦出乎意料的夸了于菲菲,“哎,我记得我们下节是不是要上‘老子与庄子’,走吧~”说完就大摇大摆的揽着于菲菲的肩走了,回头还朝张之栋比了个“V”。 苏晓摇头,自己在田悦心目里智商也太低了吧? 苏晓走上一步:“正好,张之栋,我也有事要找你。” 张之栋扬眉,干脆的答应:“好。”眉宇间多了层霸气和肯定。现在他掌握了张氏的绝对控股,而苏晓也和丛轩正式分手,这段时间他走的实在是顺风顺水。 苏晓抿了口冰水,对张之栋微微笑了笑。 原来他也变了。 以前少年喜怒哀乐一目了然的眼睛里,多了鹰一样的光芒,老爷子可以安心,他的孙子终究是长大了。 与此同时,张之栋也迎着苏晓的目光打量她。苏晓还是原来那副清清淡淡,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快乐仿佛在这张脸上挺不住也持久不了。一双爱笑的眼睛,现在也是空洞的没有聚焦。 不过,他相信,自己可以让这双眼睛重新暖起来。 “家里的事情都定下来了吧?恭喜你。” “呵,谢谢。”张之栋的手指擦着咖啡杯,苏晓口气里的距离不远不近,让他气闷。“我听说,你和丛……” “我前几天回家一趟呢。”苏晓觉得有点头痛,揉了揉眉心。“你爷爷要找的人……苏梦成,就是我的母亲。” 张之栋正要放下咖啡杯的手没有停顿,淡淡的回了一声:“嗯。” 果然这样。 张之栋抬眼看看苏晓,又垂下,看向窗外:“苏晓,你没有猜错。老爷子第一次和你见面,就已经怀疑你是苏梦诚的女儿。伯母和老爷子有过一段,后来又跟了丛卫国,按照老爷子的脾气,肯定不可能让我和你在一起……他要面子,他面对不了伯母。” 苏晓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虽然早猜到是这样,但被张之栋亲口证实,心里还是一惊。虽然和丛轩分手,但她的心里,却从没有放弃过这段感情,总觉得可以再续前缘。 但现在,千山万水,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吧? “人之将死,很多想法都会变。老头子到最后,软弱不少。老头子之所以能够创办张氏,多亏伯母当年给他的首饰和字画——老头子说,当年你们苏家解放前也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毕竟那个手镯,打死他也不能卖给别人,所以当作定情信物给了伯母,结果……”张之栋回头看苏晓,苏晓的脸是惨白惨白的,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好像能够穿过去。鼻子上纠缠的青色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所以这百分之十,你们受之无愧……”张之栋这才完全的看向苏晓,“他写那封遗嘱,也是想帮我一把。” 张之栋的眼睛里温情脉脉,却有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芒:“老爷子说:臭小子,便宜你了。” “他说:当年我抢不过丛卫国,原来都是为了你这个臭小子。” “还说:要不咱就把苏丫头留咱们老张家吧?” 张之栋把手放在苏晓的手上:“他还叫我问你一句:‘好不好’?” 苏晓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彼时苏晓看见电梯口有两个人。 俊男美女,状似亲密的交谈。 一个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乐尧。 而另一个,便是丛轩。 那么快么? 苏晓眼角一涩,几乎是脱口而出:“好。”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这样,至少还有你能,功德圆满。 第三十九章 现在大约是上午的八九点。 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正斜倚在蔓藤编的竹椅上。他面前站着的女子,扎着马尾,刘海齐齐的贴着眉毛,微抿着嘴唇,手指旋转,正专注的在为男子打着领带。 张之栋微微偏过头去,他知道苏晓未必希望被自己盯着。不过,这没关系。他有足够长的时间,让她忘了丛轩,让她爱上自己,然后两个人相携到老。 想到这里,他往张家大宅的门口瞥了瞥。清一色的黑色大车已经排布在了门口。他扬起一个浅浅的,但又志得意满的笑容。 苏晓木然的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的苏晓,精致的像个芭比娃娃。平日里随意扎起的头发被放了下来,已经过肩,深黑色的如锻一般,乖乖的垂在脑后。遮住额头的刘海被束了起来,与耳边的碎发系成一股,被深蓝色的水钻发卡松松的夹着,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她的眼睛线条深刻明显,眸子深黑中带点淡咖啡,所有的情绪都浅浅的漾在里头,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眼角上淡淡的扫了微红的眼影,斜斜的飞入两鬓,映衬在白 皙的肤色上,有一抹待嫁娘的娇羞。不甚完美的鼻梁因了不同粉底颜色深深浅浅的组合,高起了不少。再下来是如花瓣般粉嫩的唇,线条优美的下巴。柔柔的脖颈被浅灰色的礼服包裹着,显出与她年龄不符的淡漠与出尘来。 陈丽莎此时正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礼服,清淡的颜色依旧是盖不住霸道的好身材。眉眼是刀刻般的分明,嫣红的唇瓣,喜怒哀乐显而易见,比呆坐着的苏晓,多了许多鲜活的生气来。 “小小,你今天好漂亮!”于菲菲按着苏晓的肩头,脸轻抵着苏晓乌黑的发丝,红唇扬起,露出整齐的贝齿,诚心诚意的夸赞道。 听到于菲菲的话,苏晓绽出个浅浅的笑容。 只是镜花水月一般,没多久就像一滴露珠,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菲菲看在眼里,知道苏晓心里并不情愿。她刚知道苏晓和张之栋交往的第二天,就从田悦的口里,得知了两人要订婚的消息。 “就是这样,张大公子和苏女侠一个月之后就要订婚了。婚讯都已经发了,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田悦眉头微锁,露出了难得严肃的表情。 于菲菲也很想知道苏晓到底在想些什么,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去质问苏晓:“苏晓,你和丛轩两个人分分合合的把我们当猴耍就算了,现在还牵上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张之栋,做人要不要那么赶尽杀绝!”于菲菲柳眉倒竖,看样子真是气坏了。 苏晓忽然觉得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曾经的恋人怎么变成哥哥,也不知道只是一个“好”字怎么突然的就会订婚。她只是模模糊糊的觉得,大概只有结婚才能断了自己的一切念想,这才答应了张之栋。 她走上几步抱住暴怒的于菲菲,头轻轻的抵在于菲菲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菲菲,是他们要把我赶尽杀绝……” “菲菲,丛轩,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 于菲菲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轻轻附嘴在苏晓耳边:“小小,一切都会过去的。开心起来。” 苏晓皱起眉头,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质疑:会过去吗? 于菲菲轻轻抚上苏晓眉间的褶皱:“小小,至少张之栋开心了,不是吗?” 苏晓勉强的牵起嘴角,也是。就让她用自己的爱情和身体,去献祭他的幸福吧。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着。 苏晓积攒起来的勇气也随着时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 她漠然的看着于菲菲,张淑芬和其他人忙前忙后,每个人微扬的脸上,写着的是她所不能理解的欢乐与愉快。仿佛是独身一个人站在曲终人散的舞台上,明晃晃的灯光中,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寂寞孤单的让人发指。 一想到以后的日日夜夜,苏晓就绝望的想哭:她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容纳一个爱她但她却无力去爱的人,她没有力量也不想去承受那份疼痛;她的名字会因为张氏这个庞大的家族而隐去,像淑芬一样,做一名面目模糊的没有过往的张氏的一员——而即使张之栋宠她爱她,让她成为一个特例又如何?她只是一个没有了丛轩的苏晓,心灵永远的在一片幽冥深暗里,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光。 苏晓艰难的撑起身子,想要走出这里,却被张淑芬犹疑的拦住:“苏晓,你最好……” 苏晓扬起一个安抚的笑:“淑芬姐,我只是想去透透气。你们在这里忙,我什么都帮不上——当废人的感觉真不怎么样。” 张淑芬看向面孔苍白的苏晓,忽然心有戚戚,垂下手给苏晓让路。 她只是想起多年前的一天,当她要成为张凤起的二儿子、张启妻子的那一天。 任由别人摆布的她也是这样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心,努力的想要微笑出来。 ——那种感觉她永远忘不了,那是一种绝望至死的感觉。 苏晓站在天台上,海风吹着她的面颊,远处是浅白的沙滩,微微泛黄的海水。海鸥形单影只,不知所谓的飞翔着。 这是在A城的富豪上流之间颇为有名的会所,依海而建,离张家大宅不过几公里。但他们一路过来,仍然是香车宝马,令人侧目。 张之栋抓着苏晓的手,一双本就多情的眸子里有着戏谑的笑意和不易察觉的认真:“小小,你就依我一回。这样大张旗鼓的,你就不敢跑了。” 宽敞的车座里,张之栋大大咧咧的把头枕在苏晓的腿上,微合上眼睛:“小小,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梦……” “我从来没有美梦成真过……” “现在我很害怕,怕这一切不是真的……” “假的话,也不要告诉我——麻烦你,骗我一辈子。” “如果你把它毁了……” 张之栋倏然的把眼睛打开:“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尾音中,那么深的惆怅与无奈,让苏晓几乎错觉,连对丛轩那点念想,也成了罪恶。 苏晓收了神。她努力的吸气,感觉冰凉的空气充满自己的胸膛,仿佛浑身真的就充满了力量。这辈子,谁能离不开谁呢?如果抱着这样一颗残败的心,让一个人美梦成真,大概也算功德圆满。 “苏晓。” 苏晓的心猛地一颤,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人——乐尧。 “乐尧!” 乐尧穿着一件浅白的T,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接着是牛仔裤,人字拖,与这场订婚宴的气氛格格不入。 乐尧的一双眼睛,带着些怨毒和无奈:“苏晓,你总算是成功的报复了我。” “你要和张之栋订婚了吗?” “恭喜恭喜。” “只是,”乐尧顿了顿,转过头去,不再看一脸错愕的苏晓。她的声线很低,不再有原来的甜美动听,“只是,丛轩,快要死了呢……” “苏晓,丛轩他快要死了呢。” “他问我,你,会不会心疼呢?” 第四十章 苏晓木然的坐在急救室外面。 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乐尧的话:“什么,你是丛轩的妹妹?呵呵,太好笑了。你们两个人竟然是为了这样的误会分开。苏晓,周海洋才是丛轩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你的堂哥,不对,表哥周海洋一直在暗地里挖丛轩的墙脚。”“你看见我们在一起?你醋劲儿倒是挺足。不知道于菲菲有没有跟你说,我是私生女。我追张之栋到后来跟别的富家子在一起,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联姻而已……丛轩承诺让我出国摆脱家族的束缚,我才帮他……我们乐家虽然不是什么望族,成年旧事倒是知道不少。” 乐尧垂下头来看苏晓,她的眼睛有些半透明色,像白白的笼着一层雾。她紧了紧苏晓的肩膀:“苏晓,你真是个好妹妹。挑在这么个关键时刻和张之栋订婚,丛轩急着赶回来,才出了车祸。巧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和周海洋串通好的。” “哼,你真是我的克星,这样一来,我又走不掉了。” 乐尧说完就要走,苏晓拉住她的手:“你……” 乐尧轻笑了一声:“苏晓,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多管闲事。我和丛轩,只是雇佣关系而已。再见。” “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我说不是。你信吗?”乐尧并没有停下脚步。 苏晓迟疑一声:“我……信。” 乐尧的脚步顿了一下,冲苏晓摆摆手:“呵呵。苏晓,再见。” 下一个转弯,乐尧便蹲下来,抱着双臂痛哭失声。她雪白的颈侧有道划痕,正丝丝的向外冒着血。 【急救中】的灯灭了,苏晓刚想走过去,却被一个高挑的身影拦住,是陈丽莎。 “苏晓,想不到你心计那么深。”陈丽莎脸上是酣畅淋漓的笑意,“你凭什么和我来抢丛轩?这些事情是你勾结那个私生子做的吧?然后两个人一起分家产?嘿,你们苏家的人真是没一个好货!” 苏晓肩膀抖了一下,呐呐道:“对。” 骆之遥拉了拉陈丽莎,陈丽莎甩开他的手:“苏晓,你知道吗?你不配!你不配去看丛轩!这条门谁都可以走进去,就是你不行!你爱他?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丽莎对丛轩的感情,也许一开始是爱。但走到现在,更多的变成了执念。 丛轩是生是死,她一点都不关心。她只是想看到苏晓一触即碎的表情,那种报复的快意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浮起来,像是毒品,致命而上瘾。 医生看了看又笑又癫的陈丽莎,皱了皱眉头。绕道走到苏晓面前,沉吟着开口:“你是伤者家属吗?……” 这时一个凌厉的女声打断:“她不配!”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打扮精干的女士,头发一丝不乱,娇小的身形包在黑色的套装里,一双杏目坚定陈毅,让人不敢直视。 她面无表情的擦过苏晓,对医生说:“你好,我是丛轩的母亲支凡依。我儿子……” 说话间她有意无意的往一边走过去,不多久,苏晓就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伯母。”苏晓拦在支凡依面前,吸气再吸气,手在身边开开合合。“丛轩,他……怎么样了?我可以……” “不可以!”支凡依的声调猛然提高了八度。二十多年前,一个叫苏梦诚的女人让自己的前夫惦记到今时今日,而现在,她的外甥女害得自己的儿子成了瞎子——怎么能叫她不恨?!“你滚,你给我滚!”支凡依指着门口,“你休想再见到我的儿子!” 苏晓瑟缩了一下,沉沉的看了眼支凡依。再缓缓的,缓缓的弯下身去,一头乌发从肩上滑落,一起掉落的,还有苏晓冰冷的眼泪。苏晓梗咽:“伯母,对不起。” A城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样的雨。雨幕密密的织着,天地之间,距离清晰可见。 天地熔炉,万物刍狗。 苏晓抱着双腿,蹲在路边。偶尔会有车辆驶过,“哧——”一声,溅起的水花当头浇下。浑身湿透的苏晓还是呆呆的蹲着,一直维持着仰头的姿势。 从这里,她能看见那扇小小的窗,窗后是她魂牵梦因的男子。 雨水不断的砸进苏晓的眼睛,她模模糊糊的看见黑色的裤管。她一喜,仰起头来,却是张之栋。 张之栋还穿着黑色笔挺的西装,眉目如洗。如果不是他浑身淌着的雨水和一脸的狼狈,苏晓几乎以为,他是某场婚礼里风度翩翩的新郎。 张之栋用尽力气把苏晓拽起来,咬牙切齿:“你跟我回去!” 苏晓一滞,垂下眼眸:“对不起。” 今天她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伯母,对不起乐尧,对不起陈丽莎,对不起张之栋。她几乎怀疑,她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张之栋只是重复:“跟我回去!”现在的张之栋只知道,苏晓欠他的,就要用一辈子来还! 苏晓也固执的重复:“对不起……” 张之栋眼眸一深,撕开苏晓还未换下的礼服,发疯似的啃咬。雨水顺着苏晓的脖颈没入一片雪白,冰冷的让人心惊胆战。 张之栋的唇舔舐着苏晓的温暖,狠狠的咬下去,他要她尝一尝这种痛——他早就没有耐心和她耗下去。他要她后悔,他要禁锢她一辈子,让她对今天的所作所为补偿。 苏晓双手微微张开,像一片无所依附的落叶。她只是木然的由着张之栋啃咬着,没有声息,没有动作。她看见他一身的伤,但已经厌倦去抚慰。 能如何呢?如果他要她去还,那便这样吧。 他要她的人,她便给他;他要她痛苦后悔,她早就万劫不复。 只是,他要她的心,她爱莫能助。 她的心,早就冷透,再也暖不起来。 第四十一章 周海洋坐在大班椅上,从玻璃幕墙往下俯瞰。 他的脸上起一个虚浮的笑意。 他想起了丛卫国忽然沧桑的脸,心情愉快的吹了口哨。 自己的父亲始乱终弃。母亲生下了他,当天就把他转送给姐夫的哥哥。而和父亲的第一次见面,自己的女友,竟然正一 丝 不 挂的在他身下承欢。 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没有哭,没有痛苦,他只是想,他要报复这一切。 偶然结识的丛轩,恰好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这是他背井离乡来到A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总经理,有位叫苏晓的女士,要找你。” 周海洋的笑容僵在脸上,报复过于酣畅淋漓,他几乎忘了自己的小妹妹。 “苏……”周海洋努力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还没有出口,却被苏晓噎了回去。 “周经理。”苏晓抬头,看着周海洋的下巴。 据说,这是最为恭敬和礼貌的看法。 尺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距离不远不近的卡在那里。 周海洋往前欠身,沉吟一声,道:“小小……” 苏晓依旧面无表情:“周经理,苏晓想请教你几件事情。”说道“苏晓”两个字,她的声音放得很慢,仿佛提醒周海洋,她只是一个叫苏晓的陌生人,不是他曾经的堂妹,现如今的表亲。 周海洋闭眼,皱了皱眉头:“你问吧。” “我的姑姑以前是不是叫苏梦诚,而我妈妈以前叫苏梦成,只是两个成不一样,对不对?” 周海洋说:“苏晓,你很聪明。” 苏晓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什么时候知道丛轩是你的哥哥?” “到A城没多久。” “你早就知道?那七年前,我和丛轩的事情,你也知道?” 周海洋沉沉应了一声:“对。”苏晓的语气里已经有凉透了的冷意,他想为自己辩白,但却不得法。 他早就知道丛轩是苏晓挡在车前救下的少年。顺便也知道了一件荒唐的往事:七年前,丛卫国饥不择食,向保姆下手。怀孕的保姆在别人的唆使下以为能母凭子贵,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雇人撞死丛轩。没想到,被苏晓救了下来。 他本来不想从丛轩那面下手。只是丛轩看苏晓的眼神,和丛轩所拥有的一切,让他嫉妒,让他发狂,也让他找到了绝佳的报复机会。 苏晓冷笑一声。她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因为丛轩爱她护着她宠着她,她就无所顾忌的抛弃他,利用他,为虎作伥。她最爱的人,反倒她最辜负了他。 苏晓拿出支票,推给张之栋:“这是张凤起给你的。” 周海洋按住苏晓的手,现在的他,根本不在乎这些钱。但这些钱……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慷慨能换来苏晓的原谅:“小小,你收下吧。” 苏晓抽手:“我嫌它脏!” 说完,苏晓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很单薄,风吹一下,就会散了一般。 叫做苏晓的风,早就散在了周海洋的世界里。从此,井水河水,互不相干。周海洋一直压抑的情绪开始浮了上来,恹恹的,淡淡的,但足够持久——原来什么事情都是有副作用的,何况是真刀真枪杀人见血的报复。 他背过身,落下的日头,正照射进来,染得他的脸上手上身上,没有一处不是血红,仿佛昭然若揭的罪恶。周海洋忽然觉得厌倦,这一场报复过去,这一场胜利之后,除了这样一个位置,他除了失去,便不再得到。 多可笑。 苏晓走在街上,夕阳的光有点冷,往来的人面目模糊,形色匆匆。仿佛一个暮光之城,马上就要进入夜里,狼人和吸血鬼,欲望和罪恶。 “苏小姐,丛先生想请你过去一趟。” 苏晓轻笑一声,终于来了吗? 对面的人,头发已经全白,眼窝深深凹陷下去,但一身卓然的风度,还是让人移不开眼窝。 苏晓盯着他,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 “你姑姑,她,还好吗?”老人双手支起一个尖角,眼睛看向一边。像在紧张。 苏晓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丛卫国。 气氛就僵了下来。 丛卫国放弃抵抗,轻叹一声:“苏小姐,丛轩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苏晓依旧维持着原来的表情,但十指已经握紧,身子也不自觉的向前倾。 “想不到……想不到……”老人身体颓然下落,陷在椅子里,自言自语,“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苏晓等着丛卫国开口。果然,没过多久,丛卫国直起身,两手一握,说:“苏小姐,我,求你一件事。” 苏晓这才开口,小心翼翼道:“好。” 她削尖了脚要穿上灰姑娘的水晶鞋,如果注定是一晌偷欢,不如让这个梦,做的更美一点。 第四十二章 丛轩嘴角一弯,溢出一个浅浅的笑。苏晓把他从医院里带出来,已经是第三天。两个人在A大附近租了个房间,只有二十多平。五十多岁的房东把一个房子分成三部分租了出去,各部分简单的格了格就完。 苏晓没课的时候,就窝在租房里,咋咋呼呼的和其他房客抢厨房做饭;或者买一份晨报,絮絮的念着,犄角旮旯街头巷尾一概不放过;大多时候苏晓把头靠在丛轩的背上,静静的数着两个人的呼吸,偶尔说几句,也不觉得闷。 丛轩熟门熟路的往床头柜上探去。他起床的时候容易口干,苏晓出门时都会放一杯温水。热水是苏晓早晨新灌的,掺些矿泉水,等丛轩起床的时候,水体澄澈,水温正好。 丛轩呷了一口,手机响了起来:“喂,喂,是丛轩学长吗?苏晓喝醉了,你能过来接一下吗?” 丛轩皱了皱眉头,仔细记下了苏晓聚餐的地址,急急的拿着拐杖出了门。 走盲道,坐地铁,转公交,两天而已,丛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苏晓醉眼迷蒙窝在同学的怀里。她看见远处有个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苏晓呵呵笑了一声,往后一仰,等着丛轩过来。 “死瞎子!滚开!”丛轩微蹙了眉头,高大的身形有些笨拙的避开。刚好有个小孩儿跑过,冲丛轩做了个鬼脸,恶作剧的推了他一把:“哈哈,瞎子瞎子!” 苏晓心头火起,刚走过去,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丛轩……” 丛轩把苏晓仔细的抱在胸口:“怎么喝那么多酒?”声线醇厚动听,满是宠溺的味道。竟然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苏晓的同学走上几步:“丛学长……啊,你!”苏晓一个眼刀飞过,她才呐呐的住了口。她扬手拦下出租,斟酌了一会儿才说:“学长,你和苏晓还是打的回去吧。” 丛轩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过一会儿才答道:“谢谢你。” “四十。”司机哼了一声,把录音机又开响了一些。 蜷在丛轩怀里的苏晓,迷迷瞪瞪的感觉到他往兜里掏了掏,顿了一下,才付了钱。 苏晓的心,发出了细微的破碎声。 丛轩关上房门,小心的把苏晓放在床上。苏晓嘴角浮出一抹笑,酒醉的红晕斜斜的扫入两鬓,微微的带些媚态。苏晓勾住丛轩的头,身体软软的瘫在丛轩的怀里,嘟哝一声,声音软软腻腻的,好像能掐出水来。被丛轩一避,又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更加往丛轩怀里埋了埋,轻轻蹭了一下。 感觉到丛轩的身体一僵,苏晓的脸上露出了得逞般的笑意。她两条腿夹住丛轩腰,双手一放,整个人的向后倒去。丛轩被她一带,也颇为狼狈的随着苏晓滚落在床上。 丛轩撑手想要起来,苏晓咯咯笑了一声,用额头抵住丛轩的额头,艰难的在丛轩的鼻尖印上了一个吻。 苏晓虽然醉了,脑子里却很清楚。她厚着脸皮和丛轩同睡一张床,不是要他天天晚上规规矩矩的抱着她。丛轩不肯给她,因为他觉得他是瞎子,是废人,要不起自己了——真是个傻子呢。 “丛轩……”苏晓轻唤了一声,手指摸索着打开丛轩的纽扣。她喝了点酒,脑子里并不清醒,手指上没有力气,柔柔的掠过丛轩的皮肤,一次,两次,三次,都像在点一团火,手指擦过的地方,会留下湿软的水渍。丛轩身上冒出的汗,让苏晓高兴,也让她胆怯——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平时单是想想,两颊就会飞红。但现在,却要执意向前,她觉得自己软弱的要哭出来。 丛轩觉得自己的理智正一点一点的被吞噬。他看不见了,因而别的感官分外清晰:苏晓的手指像在他的肌理上弹着钢琴,每一下都重重的撞击着他的心,他的灵魂和他的欲 望。他仿佛看见苏晓轻垂着头,两脸绯红,紧抿着嘴唇的样子,带着些娇憨,带着些柔媚,羞涩的样子快要让人发疯。他哑着喊苏晓的小名:“小小。”企图找回一些神智,一只手急惶惶的推开苏晓,着急着要和她分开。 “你不信我。”苏晓低喃。接着丛轩听到了衣衫滑落的声音,接着手上就有了柔软的触感,仿佛是抓住一只乖巧的兔子,它的心正被他捏在手中,砰砰的跳动。 苏晓的衣衫半褪,衬衣散在腰际,略显单薄的上身,在昏暗的室内,闪着淡淡的光晕。丛轩的手覆在她雪 白的禁地上,僵硬的没有丝毫动作,让苏晓觉得挫败。苏晓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多少清明,她沮丧的想要逃,但嘴唇还是依附上了丛轩的嘴唇,推着他抗拒的手,把自己滚烫的身体贴在他的滚烫上。苏晓生涩的吻着丛轩,她不知道没有他的引导,该如何继续下去,只是反反复复的用她的嘴唇熨着他的嘴唇,用舌尖一遍遍的想要挑开他的牙关:“你不信我……” 苏晓几乎是梗咽出声,而这个时候,丛轩觉得自己始终绷着的神经,啪一声断了。 我信你,我信你。丛轩想要说出口,但最终只变成一个狂 乱的吻。他早就被苏晓挑的没有耐心,他急切的想要她知道,他信她,无论如何他都信她。他沉迷的吻着苏晓,把她压在身下。他的吻顺着苏晓的嘴唇一路来到苏晓的脖颈,用力的把吻印在上面。苏晓觉得自己快要断气,双手按住了丛轩的肩膀,头抵在床板上,整个上身迎了上去,贴合在丛轩满是薄汗的上身。 丛轩的手托住苏晓腰,才继续往下,用唇齿细细描绘苏晓身体的曲线。苏晓觉得自己仿佛一把竖琴,因为丛轩手指的撩拨,不住的轻颤起来,这种感觉陌生而快乐,但她说不出来,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好像是掉落在时而滚烫时而温暖的水体里,马上就要溺毙。 苏晓觉得下面一凉,冷的脚趾头都蜷了起来,屈起双腿想要从丛轩那里寻找温暖,丛轩的手灵巧的分开苏晓的双腿,让它们挂在他的腰际。苏晓无力的攀着丛轩的肩头,下意识的夹紧——她可耻的想哭出来,整个身体吐露了最后一个隐秘,而她则惶恐的等着丛轩的宣判。 “小小……”丛轩声线一沉,接着苏晓就在难以言说的疼痛中,整颗心整个人,被丛轩填满…… 晨光透进来,照在丛轩的脸上。他阖着双眼,鼻梁挺直,整张脸线条深刻,美好的宛若神明一般。苏晓在丛轩的脸侧映上一个吻,过了很久,才抬起脸来。 丛轩信她,她却要骗他。她看不得他兀自神伤又努力展露笑颜的样子。 丛家,可以医好他的眼睛,可以还他原来那个意气风华的他,只是,这一切都绝不能有她的参与。 她狠不下心来带他远走高飞。就像他狠不下心抛下她一样。 苏晓眷恋的看了丛轩最后一眼,阖上门,十指飞快的按键,掉落的泪水模糊了手机的屏幕:【在南星2幢263室。我走了。】 而一门之隔的丛轩,就在这时打开了眼睛,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没入领口,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一如他们的爱情。 第四十三章 “LEON叔叔!”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入了LEON怀里。 LEON捏着丛乐的鼻子,夸张的瞪大眼睛:“今天乖不乖啊?” 丛乐摇晃着小脑袋自夸起来:“乐乐最乖了,老师和妈咪最喜欢我。”说完窝起小手,贴着LEON的耳朵说:“班上的女生也最喜欢我~” LEON正想逗逗臭美的丛乐,苏晓急急忙忙赶了出来:“丛乐,不准没规矩!”LEON耸耸肩,只能把小丛乐放到地上,冲丛乐挤挤眼睛:“乐乐的妈咪是坏蛋,竟然凶叔叔。” 丛乐一路小跑过去抱住苏晓的腿,冲LEON吐舌头:“哼,叔叔才是坏蛋!妈妈最好了~”说完晃了晃小身子,一脸讨好的看看苏晓。 苏晓无奈,把丛乐抱了起来。这样的性子,到底是像谁? 想到这里苏晓的眉间暗了暗,对LEON道了声多谢,便把丛乐放回地上,牵着他的手走远。 单薄的身形笼在咖啡色的风衣里,说不出的萧索凄然。LEON点燃一支烟,长叹了口气。 苏晓当时一脸落魄的来投奔他的时候,从来冷眼旁观的他鬼使神差般的应承了下来。 开始,他还说服自己,他帮苏晓是因为他有这个本事儿帮苏晓逃过丛家人的围追堵截。 到后来,这个理由他自己也不信。对于感情他向来坦坦荡荡,对LEE他已经变心。他投诚了这个顽固的像块石头的女子,到现在,都没有让她暖起来。 那个他呢?他能吗?LEON忽然很期待。 丛轩漫无目的的走着。 现在的他,害怕去很多地方。 A城,T大,智坤,南星……还有香港,一切和苏晓有关的地方,他都再没有勇气去。 在苏晓离开的时候,他知道,他和她永远不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们的爱情背负太多,而她想两全其美。 他只是不想她为难。 只是,在他和周海洋一笑泯恩仇后,他很想知道,他和她,到底还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再次相遇,再次相爱,终于能够白头偕老。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啊…… 我的气球!”一个小小的身影飞过来,撞在了丛轩身上。丛轩一把搂住咋咋呼呼的孩子,终究身形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丛乐!” 丛轩抬眼,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顿住了脚步。 他笑了起来,笑意染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一时间日光倾城,时间静止,期待着新的故事开场。 掠过的阳光像羽毛一样撒在了他们的身上,驶过的红色跑车带来了动听的旋律: 观看了一颗流星坠毁了 所有的人会为此而难过 抱怨着城市日光太曲折 只有日光还唱歌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