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妃记事》作者:九十九用书生 文案 做为重生前的政敌,静王睿平恨不得晋平侯方彧去死 奈何他死不掉,就只好放自己身边看着了 谁知看着看着…… —— 无辜被指为男妃,晋平侯方彧以为静王睿平跟自己一样是个受害者 天知道…… 穷废宅穿越攻VS重生黑化受 侯爷攻,王爷受! 侯爷攻,王爷受! 侯爷攻,王爷受! 重要的话说三遍,防止大家逆CP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彧,睿平 ┃ 配角:睿安,元隆帝 ┃ 其它:男妃,重生 第1章 楔子 夜深人静,一杯鸩酒。 睿平满目都是不可置信,他怔怔地问元隆帝:“为什么?” “睿平,你不要怪朕,要怪就怪你自己起了不臣之心……又太能干了了些。” 元隆帝微叹:“朕已时日无多,而这天下朕终归是要留给睿安的,朕不想这江山有一天会变得四分五裂,让这份祖宗基业最终毁在自己的手里。” “不臣之心……” 睿平低低地笑。 这话原本没错,太子是君,他们是臣,他却一意要倒太子,不是不臣之心又是什么。 但这不臣之心是谁给他的——若不是他给了他暗示,给了他希望,他敢蠢蠢欲动? 原以为是太子暴虐,进而他心生不满,自己才拼了命地来表现。 不想这么多年,竟都是自作多情,他需要的其实不过只是一块磨刀石而已。 如今刀虽还没有磨好,可磨刀的人已经支撑不下去,为免自己这块磨刀石变成拦路石,自然要清理掉。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谨慎规矩惯了,竟然没落下半点把柄,他也就只好这么赤#裸#裸的来了。 是非公道、骨肉亲情,竟是个屁,君父要杀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睿平没有试图问太子这般不仁,为何一定要把江山留给他;也没去争辩,要想这江山不四分五裂原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此情此景,又还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呢,人心若是偏了,就是百般孝顺,千般功勋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只不知道,除了睿安之外,他心里还会有谁,但肯定没他就是了。 哀,莫大于心死。 睿平冷淡地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火辣的液体一路烧过了喉咙,灼到了胃里,顿时整个胃都火烧火燎般疼了起来。 这种疼很快又转得尖锐,万箭穿孔一般伤着他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几欲让他痛彻心扉,喷涌的血液又让他喉咙发痒,忍不住发出古怪的声音来:“嗬……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我家宝贝还有某多的生日,所以这应该算是篇生贺文 亲爱的,祝你们生日快乐,MUA~~~ —— 小贴士: 元隆帝十二个儿子名字记忆大法——安康新泰,江山和平,温良恭俭 男主老八,所以叫睿平 第2章 第1章 “嗬……嗬……” 亭湖之上,画舫之中,睿平倏地直起身子,睁开双眼,满额满背尽是冷汗。 “殿下又做噩梦了?” 青茗担心地走近几步,帮他拭了拭汗,又新斟出一杯温温的茶。 “……嗯。” 睿平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眼看这面前的湖光山色精美如画、风情无限,才慢慢回过神来——自己重生早已有几日了,此刻正泛舟湖上,方才因为有点无聊,又因为暖风吹得熏然才趴在桌子上睡着,做了这么个梦。 而只这短短一会儿,也能如每个长夜一般,梦到这上一世的最后一幕,并还一样的真切,直到现在五脏六腑都有些隐隐作痛,让他不禁有些叹息。 只怕自己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它了,除非身死,或者……他死! 又或者太子睿安死也是可以的。 杀人诛心,只是失去生命怎么能够,该让他尝尝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滋味才是。 就像他,原本最在乎的也不是皇位。那杯毒酒,与其说是要了他的命,不如说是毁了他心头最珍贵的一点东西,一点对皇帝来说也许最最可笑的孺慕之情。 一抹晦涩不明的光芒在睿平幽深的眼眸里飞快流过,很快又变得清澈明净。 无论如何已是败了兴,他正准备吩咐回去,忽然听得不远处隐约似有水声响起,便下意识地循声看了过去,恰看到一张湿漉漉的脸,朝天喷起一道笔直的水柱。 再下一刻,那个人已是奋勇地乘风破浪,朝他们画舫狗刨而来。 边游还边大声喊叫:“救命!” 这是……晋平侯? 睿平的眸色瞬时又是一暗,因为离得远,容貌上还不能辨清,但这声救命他却是听得真真的,不是晋平侯方彧是谁! 虽是隔了一世了,眼下的晋平侯又远比当日年轻很多,但他的声音他可是太熟悉了。 上一世,说他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也不为过,若不是一直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依着太子本身的暴戾短视,都不需要自己出手,单是老三、老五就能把他干掉了,自己又怎么会一直到最后都没能成事,反得了元隆帝一杯毒酒。 不等睿平回忆更多,方彧已经游到了画舫边,伸手巴住了边缘。 睿平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起身踱了过去,细细欣赏了一回他的狼狈,这才佯装关切地开了口:“阁下看着眼熟,莫不是晋平侯当面?” “这话说得有点早,我离晋平侯且还有段日子呢。” 方彧闷闷地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缠在左臂上的黑纱:“你看还没出孝不是,依着咱大炎朝的规矩,哪有做儿子的孝期没满就迫不及待请旨继承老子爵位的道理?” “这也不妨什么。” 睿平微笑道:“晋平、鲁顺、桂安、湘宁,这四大爵位自本朝开国以来就定了世袭罔替的,方大公子乃老侯爷嫡子,又是独子,承爵不过是时间的事。” “快别说世袭罔替的事了,我可被这四个字害苦了!” 方彧敬谢不敏地连连摆手。 “怎么?” 睿平不解。 “你看我这样……” 方彧指了指自己:“类似的事我都不记得到底第几次了,全特么是世袭罔替的结果!” 这意思他并不是自己失足落水,而是被人害成这个样子的么? 睿平不由一诧。 事情倒是不难理解,一般爵位只得嫡子有继承权,其余人等全没心思可想。而若是世袭罔替,却是旁支也有可能继承爵位的。 以方家为例,方彧若是不幸身死,方母仍可以从旁支当中过继一个儿子来继承老晋平侯的爵位。又哪怕方母也已经不在了,方氏一族的其他长辈仍可代为做主,从旁支当中选出一个人来,充作老晋平侯的子嗣,进而继承爵位。除非方家男丁真正死绝了,又或皇帝下旨剥夺,这爵位就注定在方家一代代流传下去,这才是世袭罔替的真意。 又的确方家此刻称得上是枝繁叶茂,晋平候爵位也足够打动人心,由不得人不虎视眈眈。 只是晋平侯方彧何等人物,也会有这样被人欺凌的时候? 就算被欺凌了,又焉能不报复? 当日他注意到方彧的时候,方彧已经是太子的股肱之臣了,可印象里晋平候府却是自始至终都没闹出过什么太大的风波,上下一排和睦、全无芥蒂的样子。那么究竟是方彧手段太密,所以才能遮掩得全然不动声色,还是因为自己重生一回,有些事情也跟着改变了? 总不会是方彧心胸开阔,平白饶过了那些人…… 睿平一时陷入了沉思。 “我说,哥们。” 方彧可怜巴巴地打断了他:“你别光顾着琢磨我们家那摊子烂事儿啊,好歹先把我捞上去!” “见谅,一时间忘记了。” 睿平虚虚绽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弯腰伸出一只手来。 方彧连忙握住,一个借力,翻身上去。 “谢啦,兄弟!” 小小一个画舫,自是一目了然,方彧张望了一回,确定不会唐突女性,迫不及待地就脱了自己的外衫拧水,而后又脱了脚上的靴子,往外倒水。 睿平惨不忍睹地看着,忍不住有些疑心,自己是认错了人。 记忆中那位可是一丝不苟的存在,明净高洁得犹如芝兰玉树一般,跟眼前这个乡野村夫的形象,哪有一分重合! 眉眼却是半点不差,一样的纤细清秀、精致绝伦,相比当日也只多一份少年人的稚气。 难道正是因为年纪不够,阅历不足,才会显得这么跳脱冒失? 对了,就是冒失,全无半点分寸! 不冒失他哪说得出刚才的那些话,对着他这个皇子,竟然一丝顾忌也没有,大大咧咧称兄道弟,更直指晋平侯府的那些隐私。 还毫不掩饰的对世袭罔替的怨怼,他就不怕他传到御前去? 那可狠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才变成他先前所认识那样滴水不漏的样子的? 是吃够了亏,从而自己学了乖,还是另有高人指点? 亦或是,这只是一层伪装,他是别有用心在接近自己? 晋平侯府其实这么早就已经跟东宫勾结起来了吗? 又为什么要接近自己呢? 难道自己这阵子韬光养晦引起他们的疑心了吗,因此来摸自己的底? 睿平越想越多。 “喂……” 方彧当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反被他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发毛。 他忍不住出声询问:“你只管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哦。” 睿平略定了定,又看了他两眼,终是忍不住心头的那丝由前世所延续下来的猜忌与反感,半试探半恶意道:“尝听人说,晋平候大公子容貌出众,面如好女,今日得以这样近距离相见,不免一时就看住了。” “有这回事?” 方彧全不知是计,疑惑地伸出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下一瞬他的手又爬到了头上,全没形象地挠了挠:“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睿平一笑:“这样的话,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他可没有骗他,上辈子相关他的流言甚至还不止这些呢,另还有一些他和太子的风流韵事,只不过都要在几年后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或者这些竟是真的,不然就凭太子,何以得他那样忠心耿耿? 可那样的人又何以肯委身于太子? 莫不成太子曾救他于水火,就比如眼下这样的困境,而后因此生了相报之心? 当然更可能的是方彧本身心明眼亮,早就洞察了元隆帝的意图,知道唯有太子才是真命天子,因此才会选定了太子这条大船不动摇。 如己者,因一叶障目就看不清现实的能有几个呢? 睿平自嘲地笑笑。 “哎,你别这么笑啊,怪渗人的!” 方彧心里又毛了起来,他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去,重重地在睿平的脸上抹过。 睿平全没能预料到他敢这样大胆,不由一呆。 连带青茗也呆住了,主仆两个一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再一眨眼,方彧的胳膊已然搭上了睿平的肩膀。 “我说哥们,你啥时候回去啊,捎我一段呗。” 方彧无赖地眨着双眼。 是把他丢下去呢,还是把他丢下去呢,还是把他丢下去呢? 感受着肩头冰凉的湿意,睿平冷冷地想。 话说,真要把他就这么弄死在这里,基本就等于斩断未来太子最有力的那条臂膀了,那时候太子岂不是任人搓揉?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下呗~ 第3章 第2章 这样的想法太过诱人,但睿平却不能真就这么做。 晋平侯,哪怕只是未来的晋平侯,那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死必然会震动整个朝野。 他可不是那些蠢货,自以为能做到天衣无缝,进而瞒天过海。 须知元隆帝可从来也没把视线从他们兄弟几个身上挪开过,不出意外,他们一举一动都在元隆帝的视线之中。 前世他只当元隆帝是在观察他们的表现,以便选出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而今却是明白过来了,这不过是在为太子殚精竭虑——他重生得略晚了些,早已无知无识地开始在元隆帝面前崭露头角,此番大彻大悟,只恨自己不够低调,遮盖住所有对太子的威胁性,哪还敢伸手沾上这些? 前世元隆帝是真没能拿到他半点把柄,这才会一直拖到最后万不得已一杯鸩酒毒杀了他,否则稍有不慎,只怕早就跟跟老三、老五他们一样,被光明正大处死了。 因此他绝不能轻举妄动,也就只能指望晋平侯府的那些蠢货能更蠢一些了,就算是为自己争取时间。 要是他们肯铤而走险就最好了,孤注一掷乃至鱼死网破都可以有! 睿平不抱什么希望地期盼着,也没心思去计较方彧的不敬之举,迅速地把他送回了岸边。 这一处堤岸,人流如织,颇显繁华。 方彧在心里赞了一声睿平上道,正好把他放到这里来。 以他现在的武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自不必再担心任何人能暗杀于他。 却不知,睿平会选择在这里把他放下也是有目的的——是特地要撇清自己的嫌疑,如果一会儿方彧死了,绝对跟他无关。 当然,这样的可能不大,但万一呢? 没准那起子蠢货就撞了大运,把他给弄死了。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睿平异常诚恳地和他道了个别:“再见。” 他是说再也不见! “嗯,再见!” 方彧全不知情,也认真地同睿平告别,重重地、非常诚恳地握了握他的手。 而后利落地跳下了画舫。 直到目送画舫远去,他才陡然地想了起来:刚才忘记问那哥们叫什么了! 不过他随即也就丢开了,转过身去,专挑人多的地方走,也不管别人怎么侧目,一溜烟跑到一座楼后。 方墨守着马匹,在那里傻等了已经有一个多钟头,好容易看到他回来,却是这么一副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连声音都有些打颤:“爷~~您这是怎么了?” “嗨,别提了!” 方彧晦气地翻身上马:“还以为那个小娘皮把我引到没人的地方去,是想跟我来场属于大自然中的深入交流,谁知道早埋伏了杀手在那里。还好离亭湖不远,我灵机一动水遁逃走了,不然这会儿只怕尸骨无存了都。” “我的爷……” 方墨又是庆幸,又是后怕:“这就没哪次是平平安安的,咱以后还是乖乖呆在府里,再别出来了吧!” 其实你们府里也不安全啊,方彧心道,你们大公子不就是被人装神弄鬼吓死了的,这才有自己穿了过来么? 不过在府里能动的手脚总归少些,方彧遂无奈地点了点头:“就听你的了。” 方墨倒诧了一诧,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听劝了呢? 先前他可是没少费唾沫星子,也没见爷听进去半点啊…… 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怂了呗! 方彧看着他那一脸明显的问号,苦逼地别过了头。 这一而再的,他是真的怕了,再来两次,说不定自己的小命真的不保。 嘚瑟了这么长时间,他也该醒了,就算完美继承了原身的全部武功又怎么样,他并不就是天下无敌。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就比如今天,那么夸张的阵势,要不是自己会游泳,真会要他好看! 原以为一朝穿成高富帅,从此就可以顺顺当当走上人生巅峰,不想却落得这么个镇日都需要提心吊胆害怕自己小命不保的境地,方彧憋屈地狠狠给了马一鞭子,喝道:“驾!”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等承了爵会不会好一点? 可理论上,只要自己死了,不管什么时候,这个爵位也还会落到方家的头上。除非旁支的人死绝了,又或者那些尸位素餐的能给回力,好歹抓出个把凶手来以儆效尤,就算不能杜绝所有人的野心,起码也起到个敲山震虎的作用,让他们能够收敛些,之后等自己跟老晋平侯一样,完全站住了,也就不用再怕什么了。 “你明天亲自去见京兆尹一趟,给他点压力,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要给我尽快查清楚。” 风驰电掣当中,方彧沉沉地吩咐:“清楚告诉他知道,别想拿那些毛贼来搪塞我,我要知道真凶,背后的真凶!” “是!” 方墨肃然领命。 一时间回到了侯府,两人悄悄从后门溜回了外院当中的书房,正急得团团转的方毫顿时眼睛一亮,像得了宝一样迎了上去,一边快手快脚地帮方彧把那一身已经变得像梅菜干一样的衣裳扒了下来,一边絮絮叨叨道:“您可算回来了,老太太那边都打发人来了几次了,您再不出现,小的可就应付不下去了。” 方墨手脚也不慢,已经从柜子里给他找出套干净的衣服来,还是适合家中穿的,正好接过手来,开始帮方彧穿戴,方毫则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把梳子帮他梳头。 双管齐下,两人很快把方彧重新收拾清爽。 方彧正准备往老太太那里去,突然想起来回头问了一句:“老太太这么急着找我,为的是什么?” 这事儿方毫自然是打听过了的,因是觉得不重要先前才没说,此刻方彧问了,自然没半点隐瞒,忙回说:“听说是老太太想让爷明天陪着去景和寺上香。” 方彧抹脸:“呵呵。” 刚决定了再不往外跑,就不得不往外跑,老天爷真的不是在玩他?! 景和寺是敕造寺庙,逼格极高,往来那处的唯有王孙贵族,寻常百姓轻易不得靠近,因此自然没有普通寺庙那种客似云来的热闹,冷冷清清地坐落于西城外的景山之上。 本身就僻静极了不说,出了城后大半路程还都属于人迹罕至的范畴,实是□□、拦路打劫的上好路线,真要成行,这一路用膝盖想也会知道绝不可能有多消停。 如今突然会有这么一出,背后肯定有人捣鬼,甚至他可以猜到,明天去上香的人绝不会有很多,很可能就只有他跟老太太两个。 只是他却没什么拒绝的余地,老太太是老侯爷的母亲,整个侯府里说一不二的老封君,他这个做孙子的唯有顺着。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前几次遇险——除去穿来的那次是在府里,还是被吓死的,根本就没有证据,接下来几次就都纯粹是他自己作死偷跑出去才会发生的了,因此不好说出来,这次要再能遇险,他的处境立刻就能过了明路,然后……已经没了的老侯爷是她嫡子,自己是她嫡长孙,老太太没道理不紧张他不是? 而能安安稳稳地做这么多年的侯门封君,方彧相信她并不是个多简单的人。 有些事,他做为初来乍到的新人束手无策,甚至做为一直被妥善娇养在深宅里的原身也无法可想,她却很有可能游刃有余,也许因此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来。 至少也是其中之一! 退一步讲,就算不为他,只为着她自己老太太也不可能善罢甘休,毕竟她自己也被算计在内了。 但也因为连老太太都被算计在内了,此行一定更加凶险,最后鹿死谁手,当真难料。 方彧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让自己矬搞不定这些阴谋诡计呢,就只能交给更专业的人来了,为了早日过上安稳的日子,冒点险还是值得的。 为此,方彧做了万全的准备,至少也是自己能做到极致。 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居然都很平静。 眼看着最后一段适合打埋伏的路也要过去,方彧不禁疑心起来,难道是自己想太多,这一趟单纯是老太太自己心血来潮,根本不存在什么阴谋? 又或者背后的人本来只想把他一个人哄过来好下手的,谁知道老太太也非要一起,因此对方投鼠忌器了? 是了,真要连老太太也死了的话,这事就太大了。 别的不说,只是孝期就够呛,阖府谁也逃不过,这承爵的事不免就要拖后,难免夜长梦多。 所以最合适的还是只死他一个,这一路也就不太好下手了。 毕竟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哪,真要出点什么事,她老人家岂肯善罢甘休? 而只他孤身一人在外的话就难说了,大可说是他自己不检点才招来这祸害。 又的确他先前去的地方都不怎么太光彩。 当然他其实没想真做什么,只是好容易来了趟古代,还是以这样不差钱的身份,不去见识一下也太说不过去不是? 也就是说,这一次很可能只是他自己吓自己。 方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直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 慢慢地他开始想,这一点其实不是不能利用嘛,以后他再想去哪里放松放松了,大可以哄着老太太一起。 当然,那些地方就不能去了。 但反正他也见识过了,得说的确不能算是什么好地方,不去也罢。 其它的…… 方彧正绞尽脑汁地想,古代到底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且还要适合老太太,突然听到了一声隐约的兵器碰撞的声音。 侧耳细听,碰撞声更加清晰,且不止一起、杂乱无章。 不是有人埋伏,而是已经打起来了。 也不是什么陷阱,真就是两边交战,还是打死打活的那一种。 有一身武功在,这一点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再往前一点,听得就更加明白清楚了,事情很简单,不过是哪位仁兄,被一些惯做没本生意的给拦下了。 只是这些做没本生意的,到底是主动出手,还是被人买凶就很难说了。 方彧一笑,回头去老太太车边禀告了一声,立刻打马过去。 话说,他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平白得了一身武功,竟几次三番都只在逃命,现在总算苦尽甘来,逮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机会,必须不能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哟~ 第4章 第3章 “是你啊!” 掠过马车的时候发现窗帘已经被撩了起来,方彧顺势好奇地朝里面瞟了一眼,结果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正气定神闲端坐其中的那位仁兄,不是昨天那个忘了问名字的哥们是谁? “方彧?” 睿平自然也能认出他,不禁有些意外。 这一次两次地不期而遇,他们到底是什么孽缘? 而只下一刻,他就参透了其中的来龙去脉,怒火不由蹭地扬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此刻他所遭遇的这场伏杀,分明就是代他受过! 因为此刻杀他,不管是谁,都捞不着哪怕半分的好处,只会平白惹上麻烦,所以只要还有理智在,就绝不会有人肯做下这样的事。 方彧就不同了,那么个明晃晃的侯爷爵位在脑袋上晃着,岂能不惹人觊觎? 还是昨天他自己说的,这样的事早就无独有偶,再多上今天这一起,岂不顺理成章? 怪只怪,自己跟他一前一后,正好走了这同一条路,年纪还又跟他相差仿佛,一时被错认作是他也是顺理成章。 先前他就费解极了,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自己与太子他们的纷争现在只能说才刚刚开始,远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须当不得这样的杀手;自他重生开始又一直在收敛锋芒,刻意要把自己从这漩涡中择出去,也不至于遭人嫉恨,根本没必要这样铤而走险。 谁知从头到尾不过一场乌龙。 明明自己恨不得他死的,现在却帮他挡了一灾。 真是……能被活活气死! 睿平越想越怒,忍不住满目阴霾。 方彧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打完招呼,他就钻进人堆里去了,此刻正把剑耍得跟朵花一样,左冲右突,剑剑见血,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睿平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他就这么死了才好,就算要担些干系,他也认了。 只是局势却越来越好。 他带出来的侍卫中好手不少,因此本来他们两边就算是旗鼓相当,还略占些上风(不然他也不能安心坐在车里),再等方彧这样猛虎下山一般加入了进来,瞬间就压住了那边的气势,很快就摧枯拉朽,把那些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战斗结束得很快,剩下收尾之类的工作,方彧就没参与了。 他重又回到了马车边,问睿平说:“你也去景和寺?” “……嗯。” 睿平定定地看了他一回,不甘地应了一声。 方彧还当他是感动地说不出话来,心中得意极了。 只可惜晋平侯府的车队眼看就到跟前,并没有留下多少时间让他好好嘚瑟一番。 因此他只恋恋不舍地丢下了一句:“那我们回头寺里再见。” 随后就忙忙地回去了方老太太的马车旁,舞手弄脚、挤眉弄眼地督促着大家不要吱声,赶紧快快地过去。 这么一摊子铺在这里,绕路是必须的了。 老太太未免就察觉出了不对,闷闷地在车里发问:“彧哥儿,刚才前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有一户人家惊了马,车子暂时动不了了,所以需要我们稍微绕一下。” 方彧面不改色地扯谎,挥着手又催大家赶快,同时牢牢地盯着马车前面和旁边的帘子,不让它们有被掀起来的机会。 老太太也是想不到别的,一时间还真被他糊弄住了,马车在大家的簇拥之下,风风火火地就离了这里。 “不是,他们就这么去了?” 堂堂静王殿下在这里,竟就这么视而不见,一众王府侍卫看得是目瞪口呆,青茗也万分地不解地发了问。 “他……” 睿平微微沉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是怕惊到老人家吧。”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惨,方老夫人又有些年纪了,很难说受不受得了。 为着祖母的身体,他就担了这干系又怎样? 横竖他刚才出过手,占了份功劳,自己也不好计较什么。 何况他本身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昨天还跟他称兄道弟来着。 盯着方彧渐渐远去的背影,睿平看他的视线头一次带上了温度。 只是一转眼看到了那辆马车,他的眸色忍不住又暗了下来。 此番他们两边都是低调出行,用的只是普通不打眼的马车,还正好一个颜色,乍一看就是一个样子的,再加上所带的人数目也差不太多,极容易混淆,所以果然是因为方彧,他才赶上了这场无妄之灾吧! 偏他还不能说什么,甚至不能给京兆尹压力,真把事实真相给查出来。 虽说想要方彧命的可能远不止一拨,抓住了一个总还有旁的,可总有个杀鸡儆猴的效果在那里,万一吓到了其他人怎么办? 他还指着他们再接在励、乃至变本加厉呢,眼下能兵不血刃解决方彧的办法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但这么一来,自己竟就只有闷声不吭吃下这个大亏! 想到这个,睿平不由大感扫兴,恹恹地吩咐青茗说:“回吧。” “怎么,殿下不去景和寺了吗?” 青茗一愣:“方大公子不是说好了在景和寺等您?” 我管他去死! 睿平冷冷地在心里嘲了一句。 方彧可不知道自己被放了鸽子,都快晚上了,还在那等着呢,孤身一个,巴着寺庙的山门,简直望穿秋水,好不凄凉! 当然,他是有目的的。在被自己救了的对象面前抖威风、显摆救命之恩什么的还是小事,他很有可能遇到一个跟自己一样倒霉会被暗杀的对象啊,不趁机交流一下心得体会怎么行! 就算几率不大,就算彼此都比较矬没有太好的办法,也总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不是,没准就会有什么收获,能收拾掉暗地里的那起子小人呢! 退一万步讲,互相吐吐槽,那也是减压的一种方式! 只是都这会儿了,居然还没把人等到,方彧难免也有些焦躁了。 在他的逻辑里,这种命案是一定要让衙门里知道的,当时那处距离城里非常不近,一来一回,再加上了解经过,查验尸体等等,的确是要好久,可从大上午的一直磨叽到现在……说实话,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到底是古代,办事效率太特么渣了!” 等得实在不耐烦了,方彧忍不住在喉咙里抱怨了这么一句。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天色,这马上就要黑下来了,山里头夜路可不好走,万一那边得到了消息,再派上一波人来……话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同命相怜的哥们,他可不能让他死了! 方彧跺了跺脚,打算下山去迎上一迎。 正待举步,突然耳朵一动,听到了一点他期盼已久的动静。 不多一会儿,一队人马出现在了方彧的视线里,但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一拨。 小小失望了一下,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上前打听:“喂……” “大胆!” 几是立刻,车旁的侍卫就都把剑从剑鞘里拔出了一半,异口同声地喝了一句,压根就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的意思。 方彧不由一怔。 “那什么……” 一头回过神来,他不禁无语地捏了捏鼻子,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前走去:“我就想问个话,不至于这个样子吧?” 谁还不是达官贵人了,在普通小老百姓面前抖抖威风也就算了,对着他这个晋平侯装什么逼——虽然他这个晋平侯只是将来时的。 而听了他这样的话,那些侍卫的反应却只是把剑更拔出了一些,其中有一人更是大声阻喝道:“止步,再往前走,斩无赦!” 矮油,偶好怕怕! 方彧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毛,偏又往前走了一步。 “哐——” 对面所有长剑,顿时全部出鞘,局面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似乎稍有不慎,就是一场恶战。 方彧心里有点发毛了。 这特么到底是谁啊,这么牛逼? 就算是国公里的哪位,那也一样跟他同殿为臣(还是将来时的),没道理就能在他头上拉屎不是? “咳。” 这时候马车里钻出个人来,他瞥了方彧一眼,身形突然顿了顿,随即就冷了脸,口气不佳地训斥起那些侍卫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给我把剑收起来!现在可是在景和寺里,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是!” 阻喝方彧的那个侍卫立刻躬身领训:“属下鲁莽了。” 接着又听到一声齐齐的“哐——”,那些剑全都回到了鞘里。 “见笑了,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太容易紧张。” 那人下了车,三步两步走到了方彧的面前,笑问他:“你刚才说要问话,是想问什么?” “哦。” 方彧认真看了看他的脸,只看出他大概二十几岁,实在没能想起来是谁,也就不管了,如实回答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之前路上遇到过跟你们差不多一样的一个车队吗?嗯……人数应该已经没你们这么多了。” “并没有。” 那人摇了摇头:“我们在路上没遇到过任何人。” “这样啊。” 方彧脸上不由露出些失望。 “怎么,你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吗?” 那人关切地问。 “也不算。” 方彧挠头:“我甚至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说起名字,” 那人笑笑:“我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方便告诉我知道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 方彧爽朗地说:“我叫方彧,方圆的方,彣彣彧彧的彧。”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反问了一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 那人一笑:“我叫李睿安。” 第5章 第4章 李睿安? 李可是国姓。 卧槽,太子睿安! 方彧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眼睛瞬间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太子好笑地伸手触了触他的眼皮:“看来你已经知道孤是谁了。” 是知道了,也明白过来了,这位的确可以在他头上拉屎,并且是想怎么拉就怎么拉。 可他这么大个人物,不好好在宫里呆着,没事跑景和寺来干什么,话说这里的皇孙贵胄不都是深入简出的么? 方彧嘴里开始发苦。 “明天是孤已故母后的忌日,因此孤禀了父皇,明日要为母后念上一整日的经。” 太子似看出了方彧的疑问,淡淡道。 说着他携了方彧的手往寺里走:“你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就随孤一道进去吧。” 方彧可不敢这么托大,他反手一错,托住了太子的胳膊,又稍稍往后退了半步,恭敬扶着太子慢慢往里走。 实是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好把服侍老太太的劲头拿出来了。 太子倒也受用,因此只笑瞟了他一眼,就随他去了。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问起他今年多大了,来景和寺为的是什么这些无关要紧的事情来。 方彧就回已经十七了,陪家里老太太来上香云云。 太子没能盘问多一会儿,很快有一队打扮得相当整齐的和尚从寺里走了出来。 一眼看到他们,忙匆匆迎上,跪下磕头:“鄙寺迎接来迟,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不怪你们。” 太子和煦地朝他们笑笑:“是孤来得早了。” 而后他转过头来,轻轻地拍了拍方彧的手背:“这次孤不太方便,下次再找你说话。” “是。” 方彧如蒙大赦,忙收回双手,又退后一步,恭敬地站到了一旁,躬身送太子离开。 太子又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对那些和尚说:“都起来吧。” “谢过太子。” 和尚们纷纷起身,各自就位,簇拥着太子往里走。 都走了有一会儿了,太子突然又回过了头来,笑对方彧说:“你若得了闲,也只管往我那里去,现在我大半时间倒住在外头。” 太子在宫外也有府邸,这方彧是知道的。 但是他只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又怎么肯上赶着往前凑? 权利漩涡往往最是危险,而他的理想不过是做个太平侯爷,才不要轻易涉足其中呢!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方彧只虚虚又应了一声:“是。” 后来方彧回到老太太身边的时候,也没提起这件事。 本身太子这样就是摆明了不想让人打扰,他这也是成全他的孝心,算不得什么失礼。 之后两路人马也算相安无事,太子念足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经,第二天连夜就下了山,方彧他们却在这里整整呆了三天,这才慢慢地回去。 一等回到侯府,方彧就彻底收了心,除去常常指使方墨跑去给京兆尹施加压力外,每日不过读书练剑、逗鸟赏鱼,闲了就去刷老太太的好感度,最多再调戏个把丫鬟——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彻底出孝之前都老老实实的,绝不给那些人半点机会。 其实他也不一定非要出去玩,上一世他根本就是个穷废宅,一窝一整个星期都不出一趟门也是常事,先前只是因为刚来到古代,一切都很新鲜,才想多出去走走看看而已,如今再拾起这基本功,他也做得有模有样,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结果才刚猫了没两天,他就收到了太子殿下的帖子,邀他某日亭湖泛秋。 方彧顿时大感棘手。 “还是回了吧。” 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拒绝。 “那可是太子!” 方墨小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我这不是还在孝里么?” 方彧摊手:“国法家规定了,随便出去不得。” “这……” 方墨不敢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拿眼神看他:您自己信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明面上的确无法违逆,但实际上有几个人能完完全全遵守? 那可是整整三年! 方彧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实在太扯,但他是真的不想赴约 “总之你就帮我这么回吧。”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 “我回啊?” 方墨吃惊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吭吭哧哧道:“这……不太好吧?” “让你回就回!” 方彧板下脸来,无情地镇压掉了他后续一连串要劝的话。 他还能不知道不亲自回帖会显得对太子不敬? 也是没办法才会这样。 当日他从原身这里得到的就只有武学方面的能力,相关文学方面的,是半点也没能继承到,因此眼下他只要一提笔,就妥妥会露馅! 当然太子并不知道他的笔迹,他也可以把方墨支开再写,但还是会丢人不是。 那笔狗爬的字且不谈,回帖格式他都不知道好么,更别提文采什么的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且就这样吧。 方彧也烦不了太多。 不过在方墨写好之后,他还是仔细地看了一下,一半检查,一半偷师,好歹囫囵学了些,也算是为以后做准备。 然而回帖才投了没多久,太子那边又有帖子来了。 内中再三言明,这亭湖泛舟只是散心,并非宴饮,不会坏了规矩。 方彧还能怎么办,就只好应了呗。 这一日天气大好,因此尽管方彧刚出府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大痛快,等到了亭湖边就已经跟天气一样,只剩下一片晴好了。 “这里。” 太子已经到了,在画舫里向他招手。 方彧连忙过去给他行礼:“请太子殿下的安。” “在孤面前,无须多礼。” 太子亲热地托住了方彧,不让他真拜下去。 方彧也就顺势停了下来。 很快两人分宾主落座,画舫也晃悠悠地朝湖心而去。 一壶清茶,几碟点心。说是散心,还真的就是散心,画舫里再没有别的人,也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宴饮的东西。 太子提起了茶壶,亲自为方彧斟茶。 “不敢!” 方彧忙站起身来。 他在伸手夺过茶壶自己来和就这么垂手站立一旁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太子就已经倒好茶了。放下茶壶,他笑怪了一句:“先前孤不是说了,无须多礼。” 方彧只好又坐下,心里头很有些想不明白,他这样礼贤下士,为的究竟是什么。 晋平侯这个爵位,当初的确是因为军功得来的,但大炎朝传承已久,兵权经过一代代皇帝的努力,早已完全落在皇家,所以他身上其实并没有让人迫不及待想要拉拢的价值。 要说看中了他的才能,这也不大可能。 老晋平侯死的时候,原身才刚十四岁,根本来不及显露什么声名。 再等晋平侯身死,更是阖府都低调了起来,原身也就只好继续默默无名下去了。 太子哪来资料,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又或者原身当真有过经天纬地之材,不巧还被太子知道了,但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啊! 他身上剩下的,就只有一把子傻力气而已,打架斗殴还成,辅国治世必须不能! 会不会一会儿他就会拿时政之类的来试探他? 要是自己答不上来,他是会当他不识相,还是会看破他的来历,要把他当成异端,架起来烧? 方彧一时坐如针毡。 太子却绝口不提政治方面的事,连庶务之类的也半点不提起,只道:“这是刚下的秋茶,不是什么顶顶好的东西,胜在新鲜,你且将就喝一些。” 又推荐说:“这几样点心不错,并不是宫里的,是我特特找人在市面上寻来的,都是传承了好几代的东西,也算久经赞誉。” 方彧只好顺着他的话且吃且喝,再全不是滋味地赞上那么两句。 太子笑看着他,跟着吃了两块,又说起其它的民间小吃来,进而又延伸到民间工艺并娱乐活动上。 这些话题都比较接地气,偶尔也有方彧能插上嘴的,他便接上几句。 这么一来一往的,渐渐就热闹了起来,先前的那些担心,慢慢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等后来说到戏曲的时候,方彧已经完全嗨起来了。 他奶奶是票友,对黄梅戏可以说得上是钟爱一生,他又是他奶奶带大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算小有兴趣。 这黄梅戏,正好又跟这大炎朝的平京戏对上了,要算不同时空的同一剧种,连有些经典唱段都能合上。 方彧一时兴起,喉咙不由有些发痒:“要不我给你来一段?” 太子顿时眉开眼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方彧便清了清嗓子,唱起了自己最得意的一段:“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是的,他唱的是旦角。 耳濡目染嘛,他奶奶一直唱的就是旦角,孙承奶业,唱得自然还是旦角。 清越的声音,迅速在湖面上铺陈开来。 睿平远远听到了,有些不太真切,将信将疑地问了青茗一句:“这是……方彧的声音?” “……是吧?” 青茗也不太敢肯定。 睿平便吩咐画舫靠过去些。 待到近前一看,何止方彧,连太子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脑子里在魔性循环那段戏……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第6章 第5章 睿平面色瞬时一冷,沉声喝道:“走!” 都撞见了,不去打声招呼,这合适吗? 那可是太子! 青茗忧虑地朝那边瞟了一眼。 但看睿平情绪不太好的样子,到底没敢多嘴,默默去船尾低声吩咐了离开。 之后哪怕回到了府里,睿平的情绪也没能好起来,闷闷地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来,扬声道:“备马,我要进宫!” 现在进宫? 青茗迟疑地看了眼昏暗的天色。 睿平母妃早亡,除了元隆帝再没有亲人在宫里,这个点进宫是要做什么? “殿下有什么急事吗?” 他一边帮睿平换衣服,一边大着胆子劝了劝:“如果没那么急,不如等明天再说?” “不。” 睿平自己也动起手来,加快了自己穿衣服的速度:“这事儿等不到明天。” 几匹快马一路疾奔,睿平很快进到宫中,求得了元隆帝的召见。 元隆帝其实有些不虞,但他并不动什么声色,表情甚至还有些关切:“睿平这么晚还进宫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睿平撩衣,直笔笔地跪了下来:“儿臣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什么?” 元隆帝全没想到这个可能,不由一怔。 睿平磕了个头,又说了一遍:“儿臣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说起来,你也的确是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 元隆帝缓缓地绽开一个慈和的笑颜:“告诉父皇,你看中的是哪府贵女?” “儿臣想求娶的是,” 睿平略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朵红晕来:“晋平侯府,已故老晋平侯方坚的大公子,也就是未来的晋平侯——方彧。” “你说什么?” 元隆帝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没有听错。” 睿平抿了抿唇,坚定道:“儿臣想求娶的就是晋平侯府的方彧方公子。” “荒唐!” 元隆帝拍案而起。 “儿臣是真心想求娶他。” 睿平重重地磕头。 “你!” 元隆帝伸手连点了几下,好容易才勉强收住了自己的怒气,沉声问道:“你且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何时……又怎的对方坚之子起了这等心思!” “儿臣与方彧认识其实不久,也就是前阵子的事。” 睿平略定了定,慢慢道:“先开始大概要算是儿臣救了方彧,之后去景和寺的途中,方彧又救了儿臣——方彧生得极好,武功也非常不错,又恰好出现在儿臣最为危难的时候,当时儿臣就看他看住了,进而产生了一些非分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元隆帝难看的脸色,自解说:“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儿臣不是不羞愧的,还有些慌乱,因此就开始逃避,当日都没去景和寺和方彧会合,而是回来了。慢慢定下心来了,儿臣就想着,这大概只是一时错觉,过段时间也就好了,便干脆把自己关在了府里,一意修身纳性,要把这个惊世骇俗的念头摒弃出脑海。之后直到今天,青茗怕我闷坏了,劝我出去散逛散逛,才又在亭湖遇到了他。而只在看到太子大哥和他的那一个刹那,儿臣就恍然明白了过来,自己先前的那番想法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儿臣已经不能没有他,这一生一世也都非他不可。” 说完这些,他又重重朝元隆帝磕了个头:“儿臣自知这事不对,也曾犹豫了很久,只是怎么也压不下内心的渴望,这才鼓足勇气,来求父皇赐婚。” 元隆帝皱眉:“这事怎么又扯上睿安了?” “跟太子大哥无关。” 睿平忙解释说:“只是当时方彧正好跟太子大哥在一起,又谈笑盈盈的,儿臣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就岔住了,只当太子大哥跟自己一样,也对方彧生了爱慕之心,从而嫉妒发狂……也是因为这个,儿臣才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对方彧,儿臣是恋慕、是占有,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倾心、是容不得他旁边有任何一个人这样一种丈夫对于妻子的独占,所以还请父皇成全。” “你说睿安跟方彧谈笑盈盈?” 元隆帝眼中滑过了一丝阴霾:“他们是几时认识的?什么时候就好到这个地步了?” “这个……儿臣就不知道了。” 睿平惭愧道:“儿臣对太子大哥关心不够,并未太留意他交游方面的事。” “嗯……你没做错什么。” 元隆帝警觉道:“是朕为难你了,如今你们基本都已经出宫开府,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兄弟之间再亲密也该适当有些距离,不必事无巨细都打问清楚。” “是。” 睿平应道。 元隆帝便就挥手:“你先回去吧。” “那儿臣所请……” 睿平害羞地、迟疑地发问。 说起这个,元隆帝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你先让朕想想。” 顿了顿,他又道:“你自己也该回去好好想想,这事你该不该求朕!” “……是。” 睿平默了一默,黯然告退。 他没有太过逼迫元隆帝,因为他知道,要给元隆帝一点时间,至少要让元隆帝确认一下,自己所说的一切是否就是事实。 无他,元隆帝从不轻易相信别人。 而大炎朝历代皇帝手里都掌有暗探部门,元隆帝所掌握的这个叫做风部。 风者,无孔而不入也。 因此对于元隆帝来说,不说整个大炎朝,至少整个京城,尤其是他们这些皇子,在他眼里完全没有秘密。 只要他想,几乎可以把握住每个细节。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这一点元隆帝一直执行得很好,不独对敌人如此,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 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所在。 睿平几乎算是冰冷地想过这些,复又将所有事情前后经过在心中捋了一回,确定自己先前所言,哪怕最细微的部分,都经得住推敲。 原本他也是再三琢磨了才定下了这个滴水不漏的方案的。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一定要娶方彧。 这一出,最大的目的还是离间太子和方彧。 依着今天所见,他们的关系似乎已然和睦到了一定的地步,他再不下手,以后也许就再也找不到机会。 但这事儿却没法直着来,元隆帝疑心病极重,又一意向着太子,他若存心暗示太子和方彧之间可能有点什么,他必然不信,反而要认为是他存心挑拨。唯有这个样子,在这样天大的事中稍稍带出一些,元隆帝才会自己动了疑心——他终究是对太子太过关切了。 事实可见,他滔滔不绝,说了一车子的话,元隆帝在意的却只有相关太子的那一点而已。 因为他是以自污为起点的,也就让人疑心不到别的。不说元隆帝,便是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自己其实为的只是这么点事儿,毕竟代价太大了,基本就是让自己绝缘于皇位的意思。 实是古往今来也没出现过一个男妃,就更别说皇后了。 再者,他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更爱美人而非江山的性情也极容易遭人诟病,就算对皇位仍有企图,理论上也不会有多少人肯忠心跟随。 总之,这还要是个陷阱的话,那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万。 会有人这么傻,做这种事? 连他自己也不肯的! 而他之所以最终仍然这么做了,那是因为他这根本就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万,而是一本万利——别的不谈,单从离间太子和方彧这一点上来说,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这是元隆帝自己要去查的,之后就算什么都没查出,也跟他无关;而一旦查出点什么,太子和方彧他就离间定了! 上一世是怎么回事他不确定,也许是谣言不实,太子和方彧之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也可能是当元隆帝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方彧对于太子来说已经不可或缺,为着太子的将来着想,他只得默认了这件事。 还可能,元隆帝对于方彧的打算跟对自己一样,一直要等到他临死的时候才会去处理,且还要在自己死了之后…… 反正他绝不相信,元隆帝会对太子与方彧之间的暧昧无动于衷,因此此刻只要发现一点苗头,哪怕只是一种可能,他也一定会扼杀掉,方彧自然也就没有加入太子阵营的机会了。 至于自己求娶男妃,这在别人看来,也许是自毁前途,他自己却清楚,这是死中求活,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一条求生路径。 上一世元隆帝最后对于他的评价除了不臣之心,还有“太能干了”这样四个字,其实是顾忌着太子无法驾驭得了他,才会那样以一杯毒酒来一了百了。 为着这个前车之鉴,自己重生以来都一直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又显露出自己的能干来,再次被元隆帝忌惮,最终重蹈覆辙。 如今自己求娶男妃,自毁前程,却可以让元隆帝大感放心。 万一成了,之后自己表现得再亮眼,无缘皇位那也是无济于事,反能更能给太子当好一只狗,元隆帝又何乐而不为? 就算不成,也能让他在元隆帝心中回落下个感情用事的印象,成不得什么大器,之后再用起他来势必会更加放心大胆。 一直低调,并不就是了局。 复仇的焰火一直在他血液里燃烧,而想要成功复仇,这一世他要做的,非但不比前世更少,还要比前世多得多,他怎么能让自己就这么动弹不得下去! 第7章 第6章 元隆帝那边的进展,比睿平以为的还要好。 毕竟睿平不知道太子和方彧的认识经过是何等的精彩。 景和寺前的那场反转,原本剑拔弩张,只一眼过后就变得风消雨歇、进而百花盛开,一般人也许还察觉不出什么,元隆帝对太子熟悉至致,可是一眼就看了出来,睿安对方彧是一见钟情了。 虽未必如睿平那么浓烈,但也绝不单纯——至少是见色起意! 之后泛舟湖上就是证明,那般暖如春风,甚至细致体贴,岂是太子的风格? 从头到尾更是没有一句相关国事,这还要说他是在结识人才,为着将来的朝政做准备,那也太亏心了些! 还有那唱词,为救李郎离家园,哼哼…… 看来那方彧对睿安也并非无意,甚至他就是故意在勾引睿安! 元隆帝几番推敲,竟然全没有为太子开脱的余地,一腔怒火,不由都倾泻在了方彧的身上。他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到底没能忍住,一把抓烂了方彧的画像。 天杀的容貌出众,面如好女,他的儿子怎的一个个都栽在他的身上? 特别是睿安,他怎么敢! “来人!” 元隆帝恨不得立刻就命人斩了方彧,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 只是死怎么能够,他要给他最大的羞辱,让他,让整个晋平侯府都从此抬不起头来! 同时这对睿平也是一种限制,他早就看出来了,睿平是个能干的,此刻让他沾上污点,也能为睿安解决后顾之忧,好放手用他,并一直用到最后。 不过此事不可以操之过急。 他这个做父皇的,怎么也不可能对这件事乐见其成不是,总要表现出他的为难来,之后迫于无奈,再心软纵容,也好显得自己是多么的爱子深切,从而让睿平更加死心塌地。 很快元隆帝心中把这些筹划停当,才慢慢说出下半句话来:“去给朕把太子叫来!” 当务之急,是要敲打敲打睿安。 太子今天意外哄得了美人为他唱曲儿,心中是欲罢不能,但到底忌着方彧是未来的晋平侯,没敢太快下手,因此只拿了身边较为清俊的一个男宠暂代泻火,便没有宿在宫里。 传他的小太监到了的时候,他才刚从那男宠身上下来,不免吓了一跳,一时心虚不已,以为东窗事发(不然何以这大半夜的传他),惴惴地就过去了。 “儿臣知错。” 及至见了元隆帝,太子直接就跪下了。 “哦?” 元隆帝挑眉:“说来听听,你都错哪儿了?” “儿臣,儿臣……” 太子期期艾艾,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咕哝了一句:“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满朝文武、王亲贵族,家里养小官、小厮的多了,又不独儿臣一个……” “这都被你知道了?” 元隆帝怒极而笑:“怎么在政事上不见你这么用心!” “儿臣也没因此耽搁过什么政事啊。” 太子有些不服气地低声反驳。 “是没耽搁,可也没见你做得多好!” 元隆帝把桌子拍得啪啪啪直响,太子噤声不敢说话了。 “若你只这样也就罢了。” 元隆帝看他那样,终是缓缓忍下了心中的那口气,谆谆道:“只要于子嗣上无碍,朕也不忍把你拘得那么紧,一直以来还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你也太过分了些,竟然招惹到了朝臣的头上!” 太子这才恍然,原来是白日里跟方彧游湖的那件事发了,自己所担心的那件事,其实倒不算什么。心里头因此高兴起来,这就算过了明路了,以后谁也不能拿这一点来攻讦他。 但方彧……想到那张脸,还有那身段,那嗓子,他到底有些不舍,嗫嗫地狡辩说:“他现在不还不是朝臣么……” “你还敢说!” 元隆帝又拍起了桌子,太子缩了缩脖子。 “朕劝你还是赶紧死心。” 元隆帝绷着个脸,声色俱厉地教训他说:“朕实告诉你,睿平已经来过朕这里,跟朕求娶了他,朕也打算应允,总之他以后就是你八弟的王妃了。” “王妃?” 睿平要娶他? 最重要的是他父皇还答应了! 太子可以说是惊讶极了,一时倒顾不上去恼怒,有人在自己前面截胡。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元隆帝心头总算稍微宽慰了些,知道他压根儿就没动过跟睿平一样的念头,应该只是一时贪鲜。 但也仍还要防微杜渐,谁知道会不会愈陷愈深? 元隆帝继续震慑说:“是的,他会成为你八弟明媒正娶的正妃,算是你正儿八经的弟媳,所以你的那点心思,还是给朕都收起来吧,不然不说朕不饶你,你八弟也不肯跟你善罢甘休!” 睿平不肯善罢甘休又怎么了,他难道还会怕他? 太子脸上不由自主就带出点不以为然来。 “睿平是个能干的!” 元隆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只得彻底掰开揉碎了来告诉他:“他这样,对你再构不成威胁,用好了就是一大助力。所以你得给朕把他好好给笼络住了,万不可做出让他对你离心的事来!” 主要目的是这个没错,但不也是为了阻止他跟方彧进一步接触? 太子心中透亮。 但这点,他还不至于不智地说出来,连带脸上的表情他都管理得很好,很有些感激涕零地意思。 他朝元隆帝拜了又拜:“多谢父皇这么为儿臣着想,儿臣谨遵教诲。” 元隆帝舒心了,亲自扶了他起来:“今天已经太晚了,你也别来回来折腾了,就跟朕一道歇着吧。” “儿臣听父皇的。” 太子顺势托住了元隆帝的胳膊,扶着他进入内殿。 心里头难免有些荡漾,同样的动作,前阵子方彧刚对他做过,他这还是跟他学的。 只是他却不敢再去找方彧,至少近阶段不敢有什么动作。 睿平更是纹丝不动。 元隆帝还没发话,他这个做儿子的再怎么相思成狂也只好憋着不是吗? 倒是方彧又重新蠢蠢欲动起来。 太子的那番话太勾人了,古代市井在他面前彻底鲜活了起来,相比前几次走马观花地瞥了那么一眼不知道深刻了多少,何况他那几次后来都忙着躲避追杀了,先前看到的那点,在惊魂落魄当中早忘得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太子勾起了他的戏瘾,偏这点又最无法实现。 出去会个友吃个酒什么的其实都还在两可之间,看戏却是万万不能,先前连他们府里养的小戏班子都解散了,孝中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眼看渐渐秋深,方彧终于得了个主意,带老太太去东山看枫叶。 虽然跟市井、跟戏都不搭边,但能看看秋景,也是聊胜于无。 再有那句经典的“停车坐爱枫林晚”在,还是很可以向往些什么的嘛~ 当然,借口还是去上香。 寺庙、道观这种,京城周边从来都不会少,甚至在京城里面都有几个,基本大同小异,也就逼格有所区别,热闹程度也有所区别。 东山上的这个,正好介于热闹和冷清之间,规模还算宏大,以老太太这样老封君的身份,走上一趟并不算有多跌份。 东山本身也介于热闹和冷清之间,是以危险系数绝没有去景和寺那么高,也就不需要那么多的随行护卫了,所以这次虽然一样是低调出行,规模却比上次来要小不少,除去方彧的一匹马,老太太的一辆车,就只有几个小厮随行(贴身服侍老太太的丫鬟与老太太同坐在车中),看上去就像是个寻常富贵人家,与往来的香客相比,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也算是另一种性质的泯然于众了。 因为旨在看景,他们走得并不快,一路上方彧频频哄得老太太撩起马车的帘子朝外看。 此刻正直深秋,但又没有太深,树叶将落未落,枫叶半红不红,最是颜色层次最丰富多彩也最绚烂的时候,整个东山都炫目无比,便是老太太见多识广,也不由看住了。 这种大自然的景观,宏伟开阔,各种公侯府邸,再精致也比不上。 哪怕王府花园,哪怕皇宫禁地,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两人走走停停,直用了小半天才把这段上山的路走完,到了寺庙门口。 老太太心满意足,笑对方彧说:“这景致的确不错,怪不得你非撺掇着让我出来。” “老太太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 方彧笑嘻嘻地朝她作揖:“孙儿的确是自己动了心思没错,但孙儿一片孝顺老太太的心也并不作假,不然孙儿怎么不去撺掇别人呢?再不济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来也是可以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你啊你!” 老太太笑点了下他的额头:“好在你今儿自己说出来了,我也就不罚你了。只是记住,以后再要出府,别人不说,总得到我跟前知会一声才好。还有听说你前几次回来都狼狈的很,须知不可胡闹太过!” 方彧有心分辩一下不是自己胡闹,但眼下时机实在不对,就只好暂时先应了一句:“孙儿都听老太太的。” “好了,我现在要进去听经了。” 老太太打发他离开:“我知道你们小人儿家都不耐烦这个,所以只管自己撒欢去吧,别忘记回去就行。” “不会忘了的。” 方彧又嘻嘻笑着作了个揖:“多谢老太太疼我。” 一回目送着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红墙绿瓦之间了,他才转过身来。 随即就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撞进了他的眼里,他不由惊喜出声:“是你啊!” 第8章 第7章 “可算又见到你了!” 方彧一下子就冲了上去,牢牢地攥住了他的胳膊,抱怨说:“上次你后来怎么没去?可把我等惨了!” 睿平低头看了看他的爪子,忍住了没有拂开,淡淡回答说:“有点事。” “……也是。” 方彧看他答得含糊,难免自己多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想明白过来了。 当时死了那么多的人,不但衙门要应付,家里也该有所交代,一摊子事儿呢,他打道回府才正常的,得多缺心眼儿才会继续去上香啊。 “所以那事儿,” 他关切地问:“现在完了没有?” “应该是没完……吧?” 睿平也不太清楚,因为不想给京兆尹太多压力,这件事他就没多跟进,除去最早先着人说了一声,就再没过问过了,也没注意过那边有回复没有。 但他的这种不确定,在方彧看来却是铁铮铮的无可奈何。明明事关自己生死,却连过问都不方便过问什么的……最后一个吧字可以说是相当的意味深长和心酸了。 至此他已经能十分肯定,对方真就是个跟他一样的倒霉鬼,区别只在于,他是本土的,而自己是穿越的而已。 所以哥俩一定要好好把这事儿说道说道啊,这一次说什么他也不放他离开了。 “来来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方彧热情地把睿平拖进了寺庙里,要了间静室,两人对坐喝茶。 “说起来还真是有缘。” 端起茶杯,方彧先感叹了这么一句:“我们这都第三次不期而遇了吧。” “是。” 睿平微微低头,掩去自己眼眸中复杂的光芒。 他不想承认,但事实还真就是这样。 因为先前已经两次在亭湖上遇见过方彧,并且第二次还碰上了他跟太子一起,这次他是特地避过了湖,选择了山,谁知道还是遇到了他。 若不是方彧在前,而自己在后,他都又要开始疑心,方彧是不是故意在接近他了。 方彧啜了口茶又庆幸道:“还好,不早不晚,你刚巧就在我后面,我一转身就看到了,否则我们又要错过了。” “并不是正好。” 睿平平静地纠正说:“我跟在你后面已经很久了。” “什么,你早就看见我了?” 方彧惊讶了一下。 “是。” 睿平点头。 “然后你就这么一直跟着?” 方彧更惊讶了。 “是。” 睿平瞥了他一眼,再次点头。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愿意这么做,早在看到他的第一刻就掉头离开,但谁让他在元隆帝那里备了案呢? 此刻的自己,对方彧应该是痴心一片的,想要主动接近还来不及,怎可能主动回避? 先前不去主动找他,还可以说是碍于元隆帝的旨意没有下来,如今巧遇还不抓紧机会的话,自己的痴心,在元隆帝眼里,未免就要打上折扣。 这个折扣本身并没有什么,怕只怕,元隆帝举一反三,再把他其它的话也打上几个折扣,这会引起什么后果,自己的用心会不会被怀疑,就很难说了。 现在的他,冒不起哪怕一点的风险。 之前他会容忍下方彧那双放肆的他爪子也是因为这个,只能说他现在是自作自受,作茧自缚……睿平自嘲地在心里笑了笑。 这点微嘲还没从心底抹去,方彧突然站了起来,换到了他的身边去。 “你的心意,哥们收到了!” 方彧伸出了胳膊,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手还用力地在他肩头上握了握。 所以,是什么心意? 睿平心中讶然,但仍旧不动声色地看他。 “这么不离不弃的,不就是想找个机会表达一下对哥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嘛,哥懂!” 方彧了解地又大力握了握他的肩头:“别放在心上,哥跟你说,这对哥来说,那就不算事儿!” 救命之恩,呵呵…… 这么迟钝,到现在也没参透其中真相,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睿平心头微晒。 他自然不会好心到去提醒,但怎么才能阻止他现在的这种自以为是的亲昵呢? 这样的肢体相触,还是这么长时间的,实在太过,他有点忍无可忍了。 睿平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一时怎么也想不到,该如何才能把肩上的这条胳膊不动声色地弄下去,方彧疑惑地又开了口:“那你怎么不叫我呢?就这么一路跟着,你傻不傻啊!” 说到这个,睿平暂时平静了下来。 忆起途中所见,他脸上带出几分温和来:“我终究是个外人,不好打扰你和令祖母之间的天伦之乐。” 当然不想过早接触方彧也是原因之一,不然他大概早很久就要陷入如今这个境地了。 他难道就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到底是谁给了他这样大的胆子,敢对他这么无礼。 偏他还拒绝不得。 对于这么样一个人,睿平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不过有第一次相遇在前,他倒也没太意外,只是有些苦恼,到底该怎么才能脱身。 视线无意识乱飞当中,一眼瞥到柜子上的棋盘,他总算得了主意:“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下棋是要面对面的,这个距离相对合适。 “这个……” 现在轮到方彧蛋疼了。 他继承的是原身武学方面的能力,而下棋这么斯文的事,必须属文,他也就没能继承到。 但原身的确又是会的,所以他还不能说自己不会——方墨寸步不离地跟着哪,只要他一说不会,立马就露馅。 这会儿再要打发方墨离开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方彧想了想,果断地站了起来,箍着睿平,又重新把他拖了出去:“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景色,就这么呆在屋子里下棋,实在太浪费了,我们还是出去转转吧!” 嗯,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果然还是室外更安全一点。 也的确要在室外,才能不辜负这秋天嘛! 这景色,不是他吹的,还是很有些意境的,这要是来了个文人骚客,分分钟能诗兴大发你信不信! 诗兴大发……卧槽诗兴大发! 方彧猛地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位不会正好突然诗兴大发吧? 自己作也就算了,非让他也和上一首的话,那就坑爹了! 他不和,只一味夸他的诗做得好行不行? 可是以他的那点文字功底,会不会夸得不够深刻,甚至曲解了他诗原本的意思,从而暴露了自己的肤浅? 方彧乱乱地想过了这些,要将对方引为知己,进而成立被害者同盟协会,努力消除自己身后潜在危机的这一系列意图,此刻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还是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把身边最熟悉原身的那几个全部都换掉才行。 可他们又没犯过什么,到底要怎么才能打发掉啊? 他那个宅是死宅的宅,跟宅斗可没半点关系…… 方彧越想越偏,越想越灰心丧气,直把一张脸在心里皱成了苦瓜,手底的力量不自觉的加重,险些没捏疼了睿平。 睿平也在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应付眼下这样的局面,这一刻,肩头所感受到的力量终于提醒到了他,迅速地开口道:“那天景山上惊鸿一瞥,方公子的剑术让我惊为天人,至今还难以忘怀。不知今天是否有幸,能再看上一回?” “咦,这个可以有!” 方彧眼睛一亮,练剑他多熟啊,每天日常他都要刷两三遍的好么,不管是谁在场,都绝壁不会穿帮好么,安全系数杠杠的!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去找了块开阔的场地,然后就拉开了架势。 一个耍,一个看,一下子两个人都满意了,也都觉得安全。 对方彧来说,这是他唯一有把握的领域。 对睿平来说就简单多了,单是这个距离就足够安全。 他是实在不习惯有人跟他这么亲近,还是以这样的姿势,就好像,就好像自己被他保护在臂弯里了一样,又好像是某种压制。 此刻压制没了,身上自然一片轻松,心里跟着也就一片轻松,睿平当真起了些闲情逸致,认真观赏起眼前的表演来。 得说方彧剑舞得不错,再加上剑法的可看性本身就很强,睿平渐渐竟真的看住了,心里头的那些杂念,不知不觉间不翼而飞,眼中只得那绚目的剑光,端得璀璨无比。 还有那如蛟龙一样的身姿,也是赏心悦目至极! 这么样一个人,怎么偏是太子的人呢,否则他要是能够把他收到麾下的话,也是很不错的。 睿平心中惋惜极了。 一回回过神来,已是彩霞满天。 睿平心里实是松了口气,今天居然这么容易就应付过去了。 也有些惊奇,时间竟然过得完全不觉得。 方彧练剑练得投入,也是此刻方才如梦初醒。 他提着剑,匆匆忙忙朝睿平拱了拱手:“对不住了,我得服侍我们家老太太赶紧回去,不能再陪你了。” “自是老人家的事最重要。” 睿平笑笑:“你不用在意我,其实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那正好,” 方彧归剑入鞘:“我们各回各家……改日再会。” 好容易才咽下了后半句各找各妈。 睿平点头:“改日再会。” 这个再会,自然还是再也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方·撩人不自知·彧 第9章 第8章 尽管这段时间过得不觉得,甚至称得上愉悦,但也比不上两人根本不曾见过。 先前两人肢体相触的不适,直到现在他也还记着呢,最好还是不要再有了! 当然,若是没什么意外,两人终归还是会再见,但那个时候,恨不得两人不要相见的就不会是自己了。 想到这个,睿平心中快意不少。 他不自觉地在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明显的笑,轻松吩咐青茗道:“回吧。” 方彧心里没他那么曲折,倒是实打实地期盼着改日再会的。 嗯,那时候他一定要做好万足的准备,摒除所有可能让他露馅的因素,哥俩好好唠嗑一回。 所以该约在哪里,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再约呢? 想到这里,方彧突然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怎么约? 他竟然又忘记问他名字了,家住哪里、怎么联系更是无从谈起。 唯一能期盼的似乎就只剩下不期而遇了。 不过从他们这样几次三番,不断碰上的巧劲儿上来看,大概、也许、仿佛是有这个可能的吧? 方彧乐观地想了一下,也就丢到脑后去了,一意专心地护送老太太回去。 傍晚的山景,比之上午又有不同,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还算足够,方彧仍旧像早上一样,尽心地引着老太太一路慢慢看了下去,堪堪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了晋平侯府。 这时候睿平已经在静王府画好了一幅画了,正是途中他所见方彧隔帘指引方老太太观看山景的那么一幕。 图上并不见方老太太容颜,只得一辆马车,方彧在马车旁伸手指点着什么,再远处是寥寥几笔山景。 简单至极,那种和乐融融的意味却是跃然纸上。 人最缺什么也就最想要什么,他所欠缺的,正是这样一份最简单的幸福,最平常的慈孝。 而既是自己怎么也求不得,就只能在别人身上寻找一些了。 睿平怅然地看着,忽见青茗走了进来。 “陈公公来了,说是陛下那里传召。” 青茗轻声道。 就这么等不急么? 他这里才刚见过,他那边反应就来了。 或者他该赞他一声消息灵通。 睿平在心里冷冷一笑,对青茗说:“更衣。” 很快他收拾停当,来到了元隆帝的面前。 相同地点,相同人物,连时间都差不太多,下跪的姿势也是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元隆帝的态度。 元隆帝心中似有百般纠结,不停在来回的踱步。 好容易他才停了下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转头问睿平:“你今天见过他了?” 接着不等睿平回答,他又坦诚道:“你不要怪朕找人监视你,这样大的事,朕这个做父亲的,总是放心不下的。” 可以说诚恳至极了。 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一个好父亲,永远滴水不漏,永远天衣无缝。 若不是死而复生,他大概永远也看不透。 为着太子,他也算是苦心造诣了,明明以他自己的强势,根本就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大可以随心所欲的。 而同样是皇子,自己却永远都只是被算计的那个,这大概就是同人不同命了吧? 睿平内心几乎是毫无波动地想过这些,面上露出的则是恰到好处的孺慕之情与少少一些愧赧,他低头道:“是儿臣的不是,儿臣让父皇费心了。” “你我父子,何必说这样的话。” 元隆帝摆了摆手。 略顿了顿,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你今天见了他之后是怎么想的呢,还坚持先前的想法吗?” “儿臣今天见了他……心中很是欢喜。” 睿平羞涩地抿了抿唇,低声道:“若不是他要送方老夫人回去,儿臣恨不得能和他再不分开才好。所以儿臣这是越见他越发觉自己离不开他了,还求父皇成全。” “罢了……” 元隆帝叹息了一声:“前阵子你为了他,连朝也不来上了,我总不能让你就这样继续下去。为着你,朕就冒这天下之大不韪一回吧。” “儿臣恭谢父皇圣恩!” 睿平欣喜不已,重重地磕了下去。 “好了。” 元隆帝唤他起身,略想了想:“过几天就是他出孝承爵的日子,那便这样吧……这承爵与纳妃的旨意就都放在一起好了,正好凑个双喜临门。” 说着他走回了案边,将圣旨一挥而就,盖上印戳,递给了睿平:“我知道这道圣旨要是让别人去颁发,你定然不放心,便由你亲自去吧。” “儿臣谢过父皇,儿臣遵旨。” 睿平欢天喜地的伸出双手去接。 最后一刻,元隆帝却又犹豫了。 略顿了一顿,他才彻底松手,叹道:“尚还有段时间,你再想想吧,到时候若还是非他不可,便颁了这旨意,若你回心转意了,再来朕这里换……于朕私心里,还是想看到你鸾凤和鸣,子孙成荫的。” 这话多漂亮啊,一个一心为着儿子,不得不无奈妥协的慈父形象简直栩栩如生。 若不是今天传他传得这么迫不及待,若不是这圣旨写得这么迫不及待,险些他就信了。 哦,还有亲自传旨这件事,难道不也是好大一个恶毒的陷阱? 这样的旨意,要说双喜临门,只有“被痴心冲傻了的他”才会这样认为吧。 晋平侯府只会当做是奇耻大辱,可想而知,对于亲自传旨的他会如何看待。 要知道,他与方彧的进展元隆帝是完全知情的,应当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至少在他看来,方彧在面对他时的所有表现,哪个细节都称不上暧昧,有的只是纯然的磊落——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但比起他与太子之间那样的氛围又全然不是一回事了。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这段戏词不独元隆帝知道,他更是亲自听见了的,个中情义可以说是相当明了,所以说一定要让方彧嫁一个人的话,他想嫁的也只会是太子。 也是为着这个,他才迫不及待定下这样一个看似荒唐的一箭双雕之计,拆散他与太子的同时,打破自己身上的禁锢。 总之,元隆帝这是在生怕太子误入歧途的同时,还生怕着晋平侯府不恨他入骨,生怕方彧不恨他入骨,让他娶个男妃还不够,还要让他们“夫妻”不睦,让他没有“岳家”势力可借……这到底有多提防他? 或者他该高兴一点,因为这要算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而且无论如何,这也要算是对他的成全。 睿平微微抿唇,低声但相当斩钉截铁对元隆帝说:“儿臣不孝,辜负父皇厚望,但儿臣如今得偿所愿,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之后方彧会是怎么一个反应呢? 睿平谢恩告退,袖着圣旨轻快地往回走,脑子里开始转起后续的事情来。 想要他欣然接受是不可能的了,公然抗旨则应该是不敢,他背后终究还有偌大一个侯府——至少还有一个老太太。 他那样一个纯孝的人,必然舍不得老人家受他牵连。 至于不堪受辱,自绝身亡……前世那个晋平侯的话也许会,现在这个却绝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睿平心下就是这么的笃定。 但无论如何也会不复先前的和睦了——如果他的那种没上没下,不知所谓叫做和睦的话。 最好他能躲着自己,退避三舍的那种,那就皆大欢喜。 如果他还有别的念头…… “八弟红光满面……” 刚一拐角,太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慢慢踱到了他的面前,酸溜溜地说:“想来是喜事将近,孤这个做兄长的,在这里先向你道声喜了。” 这般沉不住气,真是蠢啊。 但有人就是宁愿为他操碎了心,也不肯另选个合适的人呢。 睿平心中轻哂。 不过因为刚撬了太子的墙角,此刻他心中还是愉悦多过厌弃的。 因此他非常真心地朝太子拱了拱手:“多谢太子大哥,到时候还请太子大哥一定要过府喝杯喜酒。” “怎么?” 太子轻佻地问:“光请孤喝酒,就不请孤一起闹闹洞房吗?” “春宵一刻值千金……” 睿平笑笑:“太子大哥是娶过太子妃的人,一定懂得臣弟那时迫不及待的心情,臣弟还请放过。” “我若定是不肯放过呢?” 太子凑到睿平耳边低低地问。 “民间有句俗语……” 睿平也凑到了他的耳边,同样低声道:“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所以真要太子大哥不肯放过,臣弟也就只能豁出去了。” 太子一个激灵,不知为何,似在这句话里听到了森森的寒意。 再等回过神来,睿平已经大力地拍起了他的肩膀,含笑道:“开玩笑,开玩笑,还请太子大哥不要在意。” 在意又怎样? 太子抽了抽嘴角,是他挑衅在先,难道还能告到父皇那里去么? 睿平早又对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天色已晚,臣弟就不在宫中多留了,臣弟告退。” “……唔。” 太子忍了一忍,到底没能忍住不继续挑衅。 他慢吞吞道:“去吧,替孤给彧哥儿带声好,就说孤等他什么时候再为孤唱上一曲《天仙配》。”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太子认为自己是天,方方是仙 第10章 第9章 说完这句,太子自觉扳过一城,得意地去了。 睿平也是服气,元隆帝费尽心机为他做到了这个地步,却不见他有半点的珍惜——单这一句,就足以让元隆帝先前的努力全部化作梦幻泡影。 他还真没见过,有谁这么不遗余力扯自己后腿的。 不过他有所持,这么表现倒也正常。 横竖有人在他背后为他任劳任怨,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挡风遮雨……所以跋扈任性怎么了,肆意妄为又怎么了,到最后总会有事变没事,该他的也一样都不会少。 如自己这样如履薄冰者,才需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也亏得太子这样,否则他现在做什么也是枉然。 所以还请太子这样继续下去吧,千万千万不要幡然悔悟! 睿平低头敛去目中的精光,大踏步地离开。 随后不多的几日很快过去,重阳之后的第二天,便是方彧脱孝的日子。 像是算好的一样,几是仪式刚过,睿平就捧着圣旨来了。 所以,不期而遇什么的,果然还是会有的! 方彧先开心了一下这个,随后又在心里为元隆帝点了个赞。 这个时候会有圣旨,无疑就是承爵的事,不用他上表,直接就把旨意颁下来什么的,简直太上道了。话说他正有些纠结这道本该怎么上呢,回帖的事他可以让方墨代笔,总不能上本还让方墨捉刀吧,所以这道旨意简直就是及时雨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种场合不太方便打招呼什么的。 方彧只好冲睿平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宣读完圣旨之后别急着离开,然后便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只是听完了圣旨后,他却完全顾不得这个了——他呆在了当场。 事实上整个晋平侯府都呆住了,上上下下无一遗漏。 男妃什么的,简直骇人听闻,古往今来他们也没听说过! 一时间众人心中纷纷疑惑,莫非他们府里还有个名字跟方彧同音的大姑娘,比如叫方玉又或方钰什么的。 可圣旨当中又明明白白说是方公子…… “晋平侯,接旨了。” 最后还是睿平轻咳一声,提醒了他们。 方彧总算回过神来,但他心中仍然还是懵逼的。 哥们,莫驴我,这其实是迟到的愚人节玩笑吧? 玩大了哈,这可是古代,假传圣旨是要杀头的! 他有些混乱地拿眼神这么跟睿平说着。 睿平……当然看不懂。 但其中的不可置信他还是能解读出来的。 看着那双明亮的、瞪大了的眼珠子,他心中暗笑,不由分说把圣旨塞进了他的手里,再次提醒:“晋平侯,该谢恩了。” 我谢你奶奶个腿! 方彧在心里狠狠地骂。 他也只能在心里骂骂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谢了。 “今天就不留你了,我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你说什么,日后再会吧。” 像捏烫手山芋一样捏着那道圣旨,方彧沉着个脸送宋睿平离开,低声在他耳边这般说。 又照规矩偷偷在他手里塞了一个份量不轻的荷包。 睿平惊奇地收下了,抿了下唇,淡淡道:“再会。” 之后,方彧只一回到后宅就被老太太单独拎了过去。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了静王殿下的?” 方老太太怒气冲冲地质问:“你都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一道旨意?你害整个晋平侯府都因为你蒙羞,你知不知道!” “我没做过什么呀,也不认识什么静王殿下。” 方彧也是一头雾水,连连喊冤。 “你不认识静王殿下,为什么圣上会把你赐婚给他?” 老太太怒而拍桌,突然她想起来问:“你前几次出去,别就是跟静王殿下胡闹去了吧?” “没有这回事!” 方彧坚决否认,倒算得着了机会,把自己连连被暗杀的事给回了一下。 一边回,他一边在心中叹息,特么都这个时候了,回了又还有什么用呢,马上都要成为静王妃了,那些人难道还敢继续对他下手不成? 这么一合计,似乎成为静王妃也不算什么坏事了。 刚只这么一想,他又连连在心中唾自己:啊呸呸呸,男子汉大丈夫,为了活命就贡献菊花什么的,这也太耻了——他再天真也不会认为自己这个王妃是去压人而不是被压的。 这么乱乱地想着,他没有半点隐瞒,一一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清楚,愧赧道:“孙儿因为的确是胡闹去了,所以一直没敢把这些事告诉老太太听。但要说跟静王结交,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如今孙儿也像云里雾里一般,全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稍稍揉了揉额头,倒没有不信他。 真要方彧跟静王胡闹去了,每次怎么会那么狼狈地回来了呢,她也是一时气急了,才会胡乱怀疑。 “是我大意了。” 老太太叹息:“你父亲一直做得太好,我们府里一直风平浪静惯了,我就忽略了那起子小人的狼子野心。” 说着她搂过方彧来,摸摸了他的头:“还好一直有惊无险,否则将来到了地下,我都难见你父亲。” 方彧宽慰她说“心怀鬼蜮者,才会常常拿怀疑的眼光去看别人。老太太心如琉璃,自然想不到他们会有这么恶毒可怕。” 略顿了顿,他又怀疑道:“他们毫无疑问是冲着爵位来的,所以这件事有没有可能也出自他们的手笔呢?既然弄不死我,让我绝后也是一样——成了静王妃,想也知道,我此生是再也不可能有后的,这晋平侯的爵位想要继续保留下去,我势必得在旁支当中过继一个子侄过来当作嗣子,他们也算间接达成了目的。” “应该不至于。” 老太太想了想,谨慎道:“那起子小人虽然心思恶毒,但还不至于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真要他们能有这个本事,上达天听,甚至左右陛下发出这样一道圣旨,晋平侯这个爵位在他们眼里大约也算不上什么了。” “会不会是某种比较迂回的法子?” 方彧沉吟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个可能:“不是直接上达天听,左右陛下,而是某个人正好认识某个人,这个某个人又认识陛下身边的某个人,最后陛下身边的这个人影响了陛下,其中具体通过几道也说不定,总之就这么曲曲折折的最后达成了目的——皇帝也有三个穷亲戚,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我们实难预料,说不准哪个就机缘巧合认识了大人物呢,就算是我,明明一天朝也没有上过,不还是认识了太子。” “你认识太子?” 老太太心中一凛,惊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景和寺上香那次啊。” 方彧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这有什么不对吗?” “太子怎么突然会去景和寺?” 老太太惊疑不定,命令方彧:“你细细告诉过程我知道,一个字也不要差!” “听说是为元后念经。” 方彧如实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老太太脸色越听越冷,顾不得懊恼自己那时候为什么非要去上香,沉声问道:“所以你后来又去找他了?” “怎么会,孙儿躲他还来不及。” 方彧忙将自己撇清,又迟疑道:“不过太子后来主动找了我一次,我实在推脱不掉,就去了。” “这一次你们做什么了?” 老太太紧张地追问。 “也没做什么呀,只是游了回亭湖,聊了点民间小吃、艺术之类的东西。” 方彧疑惑道:“问题应该不在太子身上吧,勉强我们也算是相谈甚欢,看起来太子也是个和气的人。” “我知道了。” 老太太疲惫地抹了把脸。 有了这些,她已经能大致把元隆帝的目的,连带心路历程都猜了个透彻明白,此刻心中唯剩下一片愤懑。 元隆帝怕太子误入歧途,这她能理解,可彧哥儿何其无辜,整个晋平侯府何其无辜! 明明是太子招惹在先,自始至终也只有太子动了意,她家彧哥儿至今还茫然不知呢。 还有静王殿下,只怕也是个受害者,十有八#九是太能干了,这才被忌惮了。 若是静王殿下能…… 刚只这么想了,老太太心中又颓然失语,都这样了,她还能指望静王殿下怎么样呢? 真要有那一天,于彧哥儿、于他们方家也无半分的好处。 就这么下去,彧哥儿或许还能坐稳静王妃这个位置,一旦静王称帝,无论如何也会立个能生皇子的皇后的,那时候彧哥儿这个原本的正妃又该如何自处? 诺大的后宫也难有他容身之处! 最重要的是,元隆帝会这么做,摆明了就是不给静王半分争位的机会! “彧哥儿。” 老太太怜惜地抚了抚方彧的脸颊:“事已至此,你便和静王殿下好好过日子吧。对静王殿下好些,万不可恼了他,夫……夫和顺方是正理,这也是你能做出的最大的反击。” “老太太……” 方彧急了:“真就没法子可想了吗?” 他说这么多,事无巨细一样都没遗漏,不是为了认命,是指着老太太给他想个法子把这事拒了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老太伤心地说:“这明旨都颁了,哪还有回旋的余地。” 略顿了顿,她又对方彧说:“你和静王殿下两个,日后若要过继子嗣的话,就只从宗室那边过继吧,你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他的子孙就是你的子孙,日后的香火祭祀总少不了你。方家这边就算了,晋平侯这个爵位再不必往下传,就止在你这一代好了……这样也许,陛下能对你好一点。” 卧槽,所以元隆帝这么做,其实只是为断了方家这个爵位的世袭罔替,要把权利全部集中到他们李家去吗? 方彧自以为了解了其中真相,心中宛如日了狗。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方了解的……嗯,只是真相的一部分 第11章 第10章 无论如何,这婚事是定下了,后续的事情也就一项项办了起来。 因着静王殿下的迫不及待,这事儿办得特别的快,婚期就定在刚入冬没多久,可以说是非常的紧凑了。 但规格并没有差上一丝,纳彩、问名、纳吉、纳征等,该有的一项也不差,皇子娶亲,所有东西都只管从内库里出。 这方面元隆帝并不肯亏待自己的儿子,静王殿下还又特特从自己私库里添了不少东西放在聘礼里头,所有其它也都整治得相当整齐,连八字都合了个天作之合,除去嫁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子,晋平侯府可以说是相当荣光了。 不过就算这一点,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的,这可是御赐的婚姻,方老太太扯起大旗作虎皮,放下话来,谁敢说些什么,那就是对圣上的藐视,是对圣上的质疑,是对圣上的不敬!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多嘴? 因此方彧连一句不入耳的话都没听到过,顺顺当当就嫁进了静王府中,剩下唯一可虑的就是洞房了。 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就当自己在看肛肠科好了! 洞房里,方彧暗暗在心中发狠,但是到底其实还是有些抗拒,便借酒消愁起来。 备好的酒食原不是给他这个时候用的,但因为方彧拿着想进王府就得净身这样的借口把方墨他们这些贴身小厮都给打发了,身边就只剩下几个平日不大熟悉他脾气的婢女,因此没人敢劝,只在开头稍微说了两句,之后便就由他去了,一时间竟让他喝了个大醉。 好在方彧还算老实,没撒酒疯,只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衣服当然是没有脱的,不过经她们收拾了一下,把他的姿势摆弄得稍稍矜持了一些,也还算能见人。 但满屋的酒气是无论如何也散不了的。 睿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出人意料的景象。 热热闹闹簇拥着他来闹洞房的人自然也看见了。 “新娘子看起来并不太情愿啊。” 老五睿江冒冒失失地说了一句,随即就被老三拉扯了一下,忙闭了嘴。 其它的声音也都停了下来,原本的人声鼎沸,一下子变成了鸦雀无声。 碰到这样的情况,不独睿平尴尬,他们也尴尬。 有几个人已经暗暗后悔起来了,不该来凑这个热闹,心底里一时又有些埋怨,他们父皇办得这叫什么事儿,整了这么个男妃出来,之后这晋平侯到底要算是他们这一拨的呢,还算是他们王妃那一拨的? 太子倒没什么不自在的,相反,他看着方彧的醉颜很有些蠢蠢欲动。 两颊醉酒的红晕配着大红的喜服是说不出的撩人,这让他想起方彧那天唱到“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时的得意样儿了。 属于状元的红袍,跟眼前的喜服,可不差不多就是一个颜色的。 需得把他闹起来,说不准会有什么惊喜…… 太子眼中兴味的光华暗暗流淌,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老三睿新赶在他前面开了口:“晋平侯定是恼了老八这么晚还不回来,所以才郁闷得睡着了。我们还是别再闹老八了,让他好好哄哄晋平侯吧。” 这个台阶一到,众人忙都接了,纷纷开口告辞。 睿平也顺势送客,因此尽管太子十分想留下,也留不住了。 他不是不能仗着太子的身份做点什么,真要他开了口,在场谁都拦不住,只是元隆帝那里未免有些不好交代。 他可没忘了,元隆帝执意要把方彧嫁给睿平,最主要的目的其实还是敲打他。 以后……总有机会的。 太子最后看了方彧一眼,朝睿平暧昧一笑,离开了。 送走最后一个人,睿平遣散了所有的人,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倒是会讨巧。” 看着方彧全然人事不知的样子,他低声地自言自语。 心里不是没松了一口气。 为着种种目的,他必须娶方彧没错,可也没做好准备要跟他做真夫妻。 不过是预料到了方彧应该比自己更排斥这种事,才会有恃无恐。 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了,只是就这样把自己灌醉了过去也是心大,就不怕他不依不饶,非对他做些什么吗? 真到那时候,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不过也许这就是他的目的吧,不知不觉过去也就算了。 睿平摇头失笑,也没久看,把他往床里面推了推,也这么和衣倒了下去。 忙了一整天,他还真有些累了,因此很快睡了过去。 第天早上先醒过来的是方彧。 练武讲究闻鸡起舞,穿过来也有段时间了,他的生物钟早就被养好,所以虽然昨天醉得厉害,今天到点还是自动醒了过来。 感到自己身边睡了个人,他第一时间先对着自己上下其手了一回。 还好,衣服还在,某个部位也没有任何难以言说的感觉。 再然后他才想起来转头去看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而后立刻他就惊悚了,手指直直地戳着睿平,颤抖不已:“卧槽是你,怎么……怎么会是你!” 一直以为同命相怜的哥们就是静王殿下,一瞬间他被这个真相砸得有些头晕眼花。 睿平被他吵醒,看到他这副见了鬼的样子,顿时有些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先前他会对他那么没大没小,也明白过来了宣旨那天他为什么会塞给他一个装了银票的荷包。 原来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就是静王,那个荷包,不过是塞给寻常传旨之人的好处罢了。 也是,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见过面,他不认识自己才是正常的。 而自己因为前世,却理所当然地默认了他是认识自己的。 也许这会让他会更受不了吧,自己十分抗拒的夫君,竟是一直以来认为的“哥们”。 可能他会感到受到欺骗,甚至是背叛…… 不过那又怎样,睿平平静地对方彧说:“起吧,一会儿还要进宫拜见父皇。” 太子生母是元后,身故后元隆帝一直没有立后,而他自己母妃早亡,皇太后也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辞世,这整个皇宫当中便只有元隆帝一人需要拜见了。 “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方彧抹脸:“你认为我还有心情进宫吗?” “你觉得自己可以不去吗?” 睿平反问。 他就不去了又能怎样! 但事实是,他特么还真不能不去! 方彧苦逼地又抹了把脸,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万恶的旧社会,认命地起床梳洗。 一会儿得了早饭,方彧内心更加苦逼了。 睿平是个不注重物质享受的人,整个静王府又只得他一个主子,一日三餐向来简单。眼下就只得清粥、小菜、花卷而已,最多是熬粥的米更加稀罕一些,花卷更加精致一些——那也还是稀粥和花卷。 这生活质量,不说比方彧在晋平侯府不如,连他穿越前都比不上。 虽然那时候早饭也很简单,但从大肉包子到煎饼果子到饭团烧卖等等等等,可是任君选择的好么! 再不济也还有牛奶面包什么的,甚至泡面。 当然泡面没什么营养,比不上眼前的清粥小菜加花卷更加健康,但至少能把舌头骗过去。 这段日子,他早就在晋平侯府被养刁了胃口。 更何况他这一穿越,没了网络电脑,也没了手机电视,整个二次元都凭空蒸发,总得在其它地方找补回来一些不是? 美食已经是他唯一的慰藉了,如今连这一点都剥夺,简直丧心病狂! 既是不对胃口,方彧不免就吃得有一口没一口的。 睿平只以为他心里不痛快,所以没有胃口,也不去管他——其实就算知道不是因为这个,他大抵也不会在意,只管低着个头,默默自己吃自己的。 不一会儿两人吃完,睿平问方彧:“进宫还要有一会儿,我先去书房,你去不去?” 方彧听到书房两个字就头大,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去练剑。” “那好。” 睿平点头:“我们辰时再见,到时候一起进宫。” 辰时差不多朝会结束,之后是元隆帝用早膳,并简单处理一些事情的时间,再之后的时间元隆帝应该会特意给他们留下来,他们辰时从家里出发正好能赶上。 这些方彧就没研究了,一切听睿平安排就好。 说起来他还真想当面看看,给他指婚的元隆帝到底长怎么一副昏君样子。 把他一男的指给另一个男的,人干事儿? 若是某些特殊类小说里写的那样,男男成婚早就习以为常,甚至男人也有可能生子的就罢了,他好歹也能有个心理准备,可明明这个世界就没那种事的好么,非让他经历,他算是被晋平侯这个爵位给坑惨了,简直累爱!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元隆帝就成了方彧的假想敌,连被他劈了七八百次。 直到有下人提醒,是时候更衣进宫,才算作罢。 一时到了宫门口,看着森严的宫门,方彧不禁感慨万千。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里,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方:=口=,我有句MMB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2章 第11章 真正见到了元隆帝,方彧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元隆帝的面相非但不像个反派,甚至还有几分慈和。 他没说多余的话,先亲赐了睿平一方砚台,而后又亲赐了方彧一把宝剑——双手交托的那种,可以说相当的郑重了。 最后他让人把睿平生母的所有头面端了出来。 那是并不很多的一点首饰,也未见得有多贵重,仍旧双手托举着,要交给方彧。 “我知道你用不着。” 元隆帝略略有点惆怅地解释:“但总是一点念想。你又是睿平正妃,论理也是要留给你的。” 得说元隆帝说得相当的诚恳,再配上他那恰到好处的表情,生生将一个惦念亡妻的至好男人演了个入木三分。 这话细细分辨起来也没有什么毛病,但方彧还是觉得自己被迎面打了一个耳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但他能怎么样,只能接过来啊! “儿臣谢过父皇。” 方彧自然地将刚才双手接过的剑塞给了睿平,再次伸出双手来。 正待接过,门外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老太监,哭哭啼啼、慌慌张张道:“陛下,太子……太子殿下不好了!” “什么!” 那一匣首饰瞬间从元隆帝手里跌落了下来。 好在方彧身手不错,才及时接住了,没让它们零散一地。 不过元隆帝压根也没注意这个,他快走了几步,捉住了那个老太监的衣襟,声色俱厉地说问“梁和通,你给朕说清楚,太子到底怎么了!” “太……” 梁和通哆嗦了一下,含着眼泪、硬着头皮快快回说:“太子殿下先前在宫里遇到了宁王殿下,不知怎的,两人发生了口角。随后宁王殿下推了太子殿下一把,太子殿下不巧一头撞到了墙上,至今……至今未醒,掐人中也没反应了,老奴不敢擅专,特地来禀陛下知道。” “太医呢,太医请了没有?” 元隆帝一迭声地问着,拽开步子就走,几乎像是跑一样了。 梁和通连忙跟上,边跑边回:“请了,老奴当场就吩咐人去请了!” 而眼看他们立时就要离了这里了,方彧忙朝睿平挑了挑眉毛,又朝他们的背影飞了一眼。 是问: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这么跪着,还是跟上去,还是怎么样? 睿平深深看了他一眼,用眼神也问了一句:你就这么担心他? 显然他是误解了方彧的意思,以为他和元隆帝一样迫不及待要去看太子,这是在催促他赶紧跟上。 一时他又有些失笑,方彧和太子不正是自己处心积虑拆散的么,以他们的先前的感情,又或者说交情,会紧张也正常吧,自己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至于心中的那一点点在意,睿平倒没感觉到多少不对。这样的人物,任谁遇到了,总归都会存上一点收归己用的心思的。他也必须要提防,方彧和太子之间究竟会不会死灰复燃。 不过如今方彧已然成了静王妃,再不复进入朝堂的可能——就算他不介意,元隆帝也不会允许,需得防着他们“夫妻”有朝一日变得和睦了,二人合力从而尾大不掉。 先前那匣子头面就是暗示,也是证明,元隆帝已经铁了心要将方彧拘在他的后宅之中。 因此就算方彧仍能和太子重新勾结起来,对于自己也威胁不大了。 想到这里,睿平心里虽仍有些不快,但至少稍稍轻松了一些。 随后他又遥想了一下,不知有一天元隆帝发现方彧其实这么能干,会不会后悔莫及呢? 要知道,拥有一个能干朝臣的风险可比一个拥有一个能干皇子的风险小多了。 但也许重来一遍,元隆帝还会这么选择吧。 因为真要方彧和太子有了什么,就算只是暗地里往来,那也算是太子的一个污点,他怎么肯轻易让太子沾上。 这些想法都只在电石火花之间,只看了方彧一眼之后,睿平就已经无声地起了身,迅速跟在了元隆帝的身后,朝着太子的寝宫而去。 不管这是不是出自方彧的意愿,他们都必须要跟上。 太子出了这样大的事,还正好被他们赶上了,不表示一下关心怎么行? 而方彧其实是想直接回去的,他纠结地看了眼自己手里捧着的首饰匣子,暗叹了一声,自己为什么没有随身包裹这样的金手指,就只好这么抱着个匣子,也跟了上去。 元隆帝对此没有任何表示,甚至没在意两人跟上没有,他心急如焚,在前面脚步须臾不停。 走了一程,他突然想起件事来,怒骂梁和通道:“为什么是你来了,不是其它什么人?朕是看中你办事老到,遇事沉稳,才特地把你指给太子的,怎么如今也没个轻重起来?这时候是你到朕面前卖乖讨好的时候吗?守着太子才是正经!” “陛下放心,老奴是把之后的事情都吩咐妥当了才来的,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梁和通忙解释:“不让那些小太监来,是怕他们人小没经过事儿,太过惊慌,说不清事情,平白惹陛下焦躁。也怕他们不知道事情紧急,只顾傻等着层层通传,平白耽误时间,这才亲自跑了这一趟。” 元隆帝这才罢了,不过仍然冷哼了一声:“如你所言这般便罢,不然朕定不饶你!” 很快到了太子宫殿,众人纷纷跪下迎接。 元隆帝视而不见,看也不看一眼地上齐齐如栽葱一样的宫人,三步两步走到太子床前坐下,怜惜地顺了顺太子地鬓发,拂上了他额上的红肿之处。 须臾大怒:“太子怎么还没醒,太医,太医呢!” “启禀陛下。” 一个小太监哆嗦着跪爬几步,上前回道:“近日太妃缠绵病榻,刚才更是怄血不止,眼看着就要不好了,因此仁和宫里的人过来请,坐班的林太医正好就被请到了仁和宫里去,奴婢们脚跟脚扑了个空。之后奴婢合计着,圣上只怕马上就要到,要问起这个,便和陈书达商议了兵分两路,由他继续跑去太医院请太医,奴婢回来禀明情况。陈叔达跑得快,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太医院了,想必再过不久太医就能到。” 这样一番话,却没能让元隆帝的怒火消掉多少,反而更加旺盛了。 他站起身来,一脚心窝子踹翻了那个小太监:“蠢东西,说了这样一车话,句句都在为自己开脱,打量朕听不出来呢——既是太医被请到仁和宫里去了,为什么你们不去仁和宫请?是仁和宫近些,还是太医院近些!” “奴……” 小太监忍痛翻身起来,砰砰砰磕头:“奴婢知罪。” “知罪了还不快去!” 这么骂着,元隆帝又准备动脚踹。 方彧看着有些不忍,上前一步,回道:“父皇不必太过忧心,太子大哥并无大碍,因此并不急着要让太医过来。” 刚才他在元隆帝身后早觑见了,太子只是撞得有些不巧,闭住了一个比较关键的穴位,因此暂时昏迷了过去,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而且就算太子和太妃情况同样危急,这个小太监也实在没做错什么。 怎么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何况还有一个孝道在头上压着呢,尽管不是嫡亲长辈,那也是实实在在有分位有年纪的老人。 再者这只不过是多跑几步路的事,何苦把事情做绝,非要抢太妃救命的太医? 这事儿他原本是不想插手的。 虽然他跟太子有旧,但只要太医一到,基本就能搞定,何苦去出这个风头? 眼下他却有些看不过去了,这才挺身而出。 说完那句话,方彧也没等元隆帝有所表示,迅雷不及掩耳地又走到了床前,俯下上半身,一手仍托着匣子,另一只手却伸了出来,在太子闭住了的那个穴位上轻轻揉了那么一揉。 随即,太子低低呻#吟出声,显是已经转醒。 这么一来,元隆帝自然就顾不上方彧了。 顾不得计较方彧的僭越,同样也顾不得感谢方彧的出手,元隆帝此刻眼里再没有旁人! 他急切地握住了太子的手,连声问他:“睿安你醒了?睿安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好?” “咳……” 太子借着咳嗽,偷瞟了一眼忙忙退回原位的方彧一眼,这才回答:“多谢父皇关爱,儿臣已经没事了。” “真的已经没事了?” 元隆帝关切地追问:“不只是头,有没有其它哪些地方觉得不对的……比如有没有感觉到四肢没有力气、懒怠起身之类的?还有,会不会感到恶心想吐,没有胃口?” 之后一直是等到太医过来确诊了的确没事,他才算真正定下了心。 又宽慰了太子几句,帮他掖好被子,让他好好养着。 而这般春风一样的态度,在面对宁王时,几是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不止是声音,连带投向宁王的视线都冷极了,说是数九寒冬也不为过,元隆帝冷冷道:“睿泰,你太让朕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随身包裹这玩意儿,没有的时候总想有 有了还嫌不够大…… 第13章 第12章 虽然太子没事,元隆帝也没想过就此轻轻放过宁王。 更准确地说是,好容易确定了太子没事,元隆帝终于有心思开始跟宁王算账了。 这一点宁王睿泰自己也是知到的,他自知无法幸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事到临头,他还是被元隆的态度给冻到了,愣了一愣才想起来回:“父皇,容儿臣解释!” “朕不想听你的辩解!” 元隆帝不耐地喝止了他:“朕只问你,于私,睿安是兄,你是弟,你需得做到谦恭谨顺,这你知不知道?于公,太子是君,你是臣,你更加需要恭谨顺从,这你又知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权利还有胆子,竟敢这般加害于太子!” “儿臣并没有加害太子的意思!” 睿泰忙喊冤:“儿臣只是气不忿,太子他……他……” “太子他怎么了?” 元隆帝的视线更加冰冷了,睿泰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莫名觉得,真要自己说出了真相,只怕才会万劫不复。 再回想起来,元隆帝这一句一句,哪是不明真相,根本就是不准他说出真相! 太子是怎么样一个人,他身为父亲,还是颇为看重太子的父亲,难道能不了解? 他们这些做兄弟的,若不是气急了,又有哪个敢当真当面对太子动手? 所以对元隆帝来说,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或者说他明知道真相是什么,唯一在意的也只是他对太子的不敬。 意识到这个,睿泰一时心如死灰。 “太子他……太子他……” 睿泰嗫嚅了几回,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只能颓然道:“儿臣并没有加害太子的意思,只是一时失手,推得重了些。” “敢对太子动手,就已经是不敬,不管轻重,都不可轻饶!” 元隆帝冷声道:“我看你也配不得这个宁字,自今日起,就别做什么宁王了,改封宁思吧——且自闭于府中,静思己过,什么时候反思透了,再来见我!” “父皇慈厚!” 睿泰悲怆地伏地叩谢:“儿臣谢父皇宽宥。” 只区区一推,亲王就变成了郡王,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了。 兄弟十几个,除去还未长成的,如今就只他这么一个不是亲王,之后还有何脸面跟其它兄弟来往? 不过这已经是自己退让的结果,他还真不得不谢。 原本以为这就是了结,谁知元隆帝又冷哼了一声:“你该感激的是太子,幸好他无事,又没有追究,否则朕定斩不饶!” “是!” 睿泰心中一凛,知道元隆帝这并不是在恐吓于他,而就是真相。 还有可能这是一种警告。 想想如果自己一意要告太子的状,惹恼了太子,更惹恼了元隆帝,只怕也是这个结果,睿泰不由不寒而栗,他只得诚惶诚恐地又拜了拜太子:“臣弟谢过太子大哥不究之恩。” “去吧!” 元隆帝喝道:“还不回去静思己过,还只管在这里做什么!” 睿泰忙瑟瑟退下:“儿臣告退。” 这一回去,就不止是思过的事了,府里大多东西都要调整,院子大概还要封起来两个,原本符合亲王的陈设、规模,一应都要调整到郡王级别的,否则就是逾制,一旦被谁报了上去,大概立刻又是好一顿排揎,王爵变公爵也不是没可能的。 当然这只是睿泰的事,与睿平和方彧无关。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以后他们未必没有合作的机会,但至少眼下他们还不能妄动。 睿平眼看事了,太子也没什么大事,也顺势告退说:“儿臣和文澜也该回去了。” “嗯,回吧。” 元隆帝点头。 等到睿平和方彧都退到门口、准备转身了,元隆帝又突然想起来说:“这几日朕就不勉强你了,过几日你还是回来做事吧。这朝中事多,你四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立刻又撂下一摊子,朕盼着,你能帮你太子大哥分担一些。” 这对睿平来说,自然正中下怀。 但他仍是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应承了下来:“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为父皇分忧和为太子分担,这其中自是有区别的。 元隆帝皱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 虽说他今天已经借着睿泰的事敲打了一番,暗示了他太子的重要性,让他服从太子。但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总得太子自己做出几件漂亮的事来,让他心服口服才行。 若太子实在做不出来,那就只能多敲打几次了,总要让他明白未来到底是谁做主才行。 眼下却是不妨,终归他还健在,可以慢慢筹划。 睿平也是料到了元隆帝会这么想,才没忙着一步到位,立刻就开始向太子投诚的。 他所谋甚大,一步一步都得细致到位才行,万不能有所缺漏。 在此之前他心中都只得元隆帝一人的,此后就算要慢慢软化,慢慢升华,以至于做到想元隆帝之所想,为元隆帝所欲为,也还要个过程,万不能操之过急。 否则不就是演戏吗,从复生以来他就一直在演戏,演什么不是演? 只是效忠太子而已,并不比掩下自己对元隆帝的恨更难。 因此看来,这一世元隆帝是打算把自己培养为太子的臂膀了,那么被选为磨刀石的又会是谁? 眼下太子的不堪还不算太明显,用以激励太子奋进的磨刀石暂时还不必出现,但总有一天是要用到的。 无论如何不可能会是睿泰。 经此一事,睿泰已经算是被彻底打压下去了,他只盼着,睿泰别被吓破了胆才好。 能力方面,睿泰还是有一些的,若是能为他所用,未尝不是一股助力。 而且他是知道的,睿泰和太子的仇简直可以说是不共戴天——自古以来,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总是无法调解的,是以睿泰怎么也不可能站到太子那边去,自己也就有了争取的余地。 而之所以睿平会知道具体缘由,那是因为,同样的事上辈子也发生过,甚至经过都差不多,只是时间上略有差别,比现在要晚上不少。 还有当时自己并没有成亲,因此也没有方彧出手,直到太医来了,太子才又醒过来。 之后睿泰的下场倒还一模一样,也因为这件事,睿泰彻底沉寂了下来——元隆帝是说什么也不会让跟太子有这么大仇怨的人有翻身机会的。 为着这个,之前睿平还曾考虑过,是不是要帮睿泰脱此一劫,跟他一起干。 只是前世他只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既不知是何时何地发生的,又不知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就算有心阻止他也无处着手,这才罢了,只打算什么时候暗地里提醒他一句小心太子而已,怎料到这一世竟提前到了这个时候,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可为什么这件事会提前这么久呢? 想起昨天洞房里太子的眼神,睿平不由有些将信将疑,问题难道仍旧出在方彧的身上? 也就是说,太子的目标原本应该是方彧的,只是不能得手,不得已才转成了别人。又正好因为自己的亲事,宁王妃是一定会来的,睿泰只顾着兄弟相聚也未必能照顾得到她,不知怎的,就被太子得了机会…… 真是……祸水啊! 睿平暗瞥了一眼方彧,微微皱眉。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过来,自己这只不过是迁怒。 因为前世的一切早就证明,就算没有方彧,这件事也还是要发生的。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还是平静不下来。 这种隐约的烦躁,一直持续至两人都已经回到静王府中了,也还没有消失。 下了马车,睿平管也不管方彧,自顾自去了书房。 方彧看他如此避之不及,不由怔了一怔。 一回回过神来,倒也乐得轻松。 跟哥们相处他没问题,怎么跟“夫君”相处,这他是真不知道啊! 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后院,方彧先去自己房里把那一匣子头面交给身边的丫鬟收了起来。 先前他也就是看元隆帝百般不顺眼,才会觉得这匣子首饰烫手,一旦想开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好歹是真金白银,且从此就算是他的私产,他心中喜欢着呢! 万一哪天自己过不下去要走,这些首饰就算没法买,也能融掉直接当金银来花。甚至自己力气大,只需团吧团吧就行,总之是上好的盘缠,有用着呢! 自然,这只是万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那么想不开非要走。 不过是未雨绸缪,就当有备无患了。 之后很快,他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去了厨房。 昨天洞房里的席面其实不差,但今天的早饭,实实让他有了阴影。 而席面终归是席面,跟正常一日三餐无法相提并论,因此他对静王府的伙食水平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为免自己的下顿、下下顿,乃至下下下顿、下下下下顿……都这么质朴,他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就算是男妃,他也是实打实的王妃,不至于这么点主都做不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方方的需求就是这么朴实只有不是马上洞房,其他都不放在心上……笑CRY 至于元隆帝敲打什么的,听不懂啊,也不关心 第14章 第13章 至于他完全可以吩咐一声,不必亲自来什么的……方彧压根就没想起来。 就算想起来了,他也要亲自吩咐这么一趟。 别人传话,哪有自己讲来得更清楚? 再说了,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趁机他也摸摸静王府的地形,说不准哪天就要用到这个。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距离天子这么近,他得时时刻刻做好跑路的准备! 一回进了厨房,就算厨下的人其实并不认识他,看这穿戴也明白过来他是谁了,自然是是是、好好好,他说什么就应什么。 只是一回头,厨房管事就又跑去了王府管事那里。 不去不行啊,王妃的标准那么高,要求每顿不是有山珍,就得有海味。 豹胎、鹿筋、凫脯…… 瑶柱、鲍鱼、乌参…… 顿顿都还不带重样的,原本厨房每个月的那点款项怎么够! 这么大的款项,王府管事也做不了主啊! 再说这风格跟他们静王府也太不搭了,王府管事又只好跑去了睿平那里。 难道他这是要走祸国妖妃路线,让静王府入不支出,进而逼得自己不得不主动陷身贪腐当中,以维持王府的正常运转? 且不说自己有没有可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就他一个人,顿顿这么作也绝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啊——元隆帝虽然对太子以外的皇子百般算计利用,物质上却从来没亏待过哪个,以他当前的身家,要养一个能吃的王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或者这只是个开始,吃穿用度,吃只是最开始,后续还会有其它更加奢侈靡费的开销? 可他又哪来的自信,自己定会为他支付这些? 睿平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方彧了,他想了想,吩咐王府管事说:“都依了他,有其它事再来回。” 且看着吧。 这些山珍海味想要当天就吃到,必然是来不及的。 从食材采买到具体炮制,因为不常做说不定还要温习一下食谱什么的,方彧体贴地给他们考虑到了,所以当天他们吃的是最简单的火锅。 正好方彧很久没吃过火锅,馋这一口了。 古代贵族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往往越是费工夫的饮食才越上档次,火锅这样简单的东西在晋平侯府必须是上不得台面的。而在晋平侯府又轮不到方彧对吃什么指手画脚,如今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他才算能够放开了。 说起来,静王府的厨房还真不知道火锅该怎么做,得了方彧的指点,才算勉强弄出来。 汤底大约还算到位,用的锅子就没那么专业了,只是想办法弄了临时可以放到桌子上去的炭火小炉子,上面再放上一个铜盆,就算是简易版的火锅了。 当天中午睿平看到的就是这么个东西,不由吃了一惊。 还是新婚夫夫,他暂时又还没去上朝,也没去办公,午饭总要一起吃的。 并且他也想看看方彧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因此就过来了。 原本他以为会看到靡费不像话的排场,不料看到的就只是这么粗陋的东西,怎能不吃惊? 就算他的三餐向来简单,那也没有超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个范畴,就这么把食材堆积在桌上吃法,在他看来其实都不止粗陋,而是粗鄙了。 跟王府管事先前的回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所以方彧到底想做什么? 睿平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禁眉头大皱。 他的这种情绪,方彧是看不出来的。 眼下方彧根本也没空去看,沸腾的骨汤,碧绿的蔬菜,翻滚的红肉白肉并鸭血、豆腐种种,看得他是食指大动! “吃啊!” 方彧热情地招呼说,还体贴地先给他捞了一筷子的羊肉。 至于先前下马车时的那点冷淡,他早忘到脑后去了。 就算没忘,他一大男人,好意思那么小气? 羊肉是直接放在碗里的,另还有蘸酱碟。 方彧没整什么猎奇的口味,就是最基本款的麻酱碟。 睿平轻轻蘸了点,将羊肉送入了口中,意外地觉得不坏。 方彧看他没皱眉,就当他是接受了,便又给他捞了些其他的东西。 当然也没忘了给自己捞,捞完了还要再下新的菜进去煮,然后再给睿平和自己捞,忙了个不亦乐乎,渐渐还真被他找到了几分过去跟哥们一起去吃火锅的感觉来,不由感叹了一声:“可惜没酒。” “酒自是有的。” 睿平淡淡道。 随即无需任何眼色,青茗就已经吩咐人拿了酒来。 看着碗中黄亮的酒液,方彧微微有些无语:哥说的是啤酒。 不过黄酒跟啤酒在度数上倒也差不多,总之不是白酒,且将就着吧。 方彧就开始且吃且喝起来,然后很不幸地,又喝醉了。 这一醉就醉到了晚上,又是危险时刻! 想到昨天就是因为醉酒保住了菊花的,方彧果断没有起床,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一看,不但菊花无恙,自己旁边连个压痕都没有,显然昨天睿平就根本没在这里睡,也不知道到底是嫌弃他醉宿难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然而是因为什么也好,只要能保住菊花就行。 方彧决定,就此彻底贯彻每日醉过去的方针,把保菊大业进行到底! 当然,也不必像这两次一样,真醉过去,看上去像就行了,昨晚不也被他糊弄过去了么。 唯一不大好的一点是,特么憋得慌。 偏他还不习惯用马桶解决,先前在晋平侯府他都一直自己跑茅厕的,如今天渐渐冷了,深更半夜再出去上茅厕……这残忍了点哈! 所以抽水马桶的事迫不及待要解决了! 这件事方彧原本在晋平侯府的时候就琢磨过,他大学念的的专业是给排水工程,整个抽水马桶不说是分分钟的事,总是游刃有余,各种管道该怎么弄心里一肚子的数,就算这是古代,原始条件差点,也不是不能实现。 只是晋平侯府里熟悉原身的人太多,他才没敢轻举妄动。 并且那时候,他也不像现在这样能当家作主。 如今既是大权在握,不让自己过得更好点怎么行! 而后他又想了起来,着眼看着隆冬就要到了,取暖也是个大问题,弄抽水马桶反正是要挖挖挖的,何不一劳永逸,连地龙都解决了呢? 大炎朝目前尚还只能靠熏笼、炭盆之类的来取暖呢,必须不如地龙来得舒服! 心动不如行动,眼看隆冬马上到来,这两样又都是刚需,自然片刻都迟疑不得,方彧风风火火就办了起来。 一声令下,王府各色人等没有半点违逆。 能在静王府做到现在,个个都是老道极了的人物,方彧布置下的诸如找工匠、找砖窑之类的活,不但圆满完成,且完成得格外出色。 令行禁止什么的,有过不少扯皮经验的方彧几乎一下子就找到了工作的爽感,随即就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 这一来,他把伙食问题都有些忽略了,除去中间回门,每天都是忙忙地食不知味地吃了三顿,丢下饭碗就开始勾勾画画设计图纸,又或催促工匠赶紧照着他的图纸把东西弄出来,再就是亲自探看到底该怎么动工等等。 睿平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他接伙食之后的“作”,想看他到底能作到什么地步,也就没有拦着,谁知一日日过去,居然花费一直都极少。 只是折腾青砖、水泥管之类的东西,就算之后又加上了打铁,再加上工匠的工钱,也值不了什么。 因此后来哪怕开始挖挖弄弄的了,睿平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只要方彧不把静王府给挖塌陷了,都随他去。 其实睿平也仔细看了,这并不是胡乱在挖,仿佛方彧认认真真的确要做出件什么事来一样,因此不知不觉间,他心中还怀了些期待。 不过后来他开始每日上朝,下朝了又还要到工部里去办事,镇日间忙忙碌碌的早出晚归,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些挖出来的坑究竟是什么时候填平的,睿平并没能注意到。 但是有天回来,他突然发现屋子里暖烘烘的,而室内并不存在任何熏笼、火盆之类的东西。 “这就是他这段时间弄出来的东西?” 睿平惊诧地问青茗。 自从方彧开始捣鼓东西开始,他都没有带青茗一起出去,特地留了在府里方便方彧支使,又或者说是他留下监视方彧的,因此对这些事定然会了解得多些。 不过只要他回府,青茗还是会回到他跟前伺候的,也好告诉他方彧每天都做了什么。 今天睿平才刚刚回来,青茗还没来得及禀告,眼看睿平主动问了,他忙开了口:“是,王妃说这叫地龙——今天才刚刚完工,奴婢还没来得及回,殿下自己就发现了。” 略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不止这个,还有一样叫做‘抽水马桶’的东西也能用了。只在室内,稍微在卧室旁边隔出一小间来就行,可以代替便桶,即用即冲,十分干净方便,不会有任何异味。这抽水马桶里的水并不需要额外着人送来,王妃改造了府里的一口井,说是如今叫手压式水井,只需在那里压动铁把手,井水自然就会顺着管道流进一个大的蓄水池里,蓄水池里的水又会顺着管道自动流进抽水马桶的水箱当中,存在那里,留作冲水的时候用,之后只一用完了,只要蓄水池里仍然有水,就还会继续流过来。因此只需着人注意别让蓄水池空了就行。” 方彧早就算好了这三样要一起竣工,而后投入使用的,所以今天的事并不能算是巧合,区别只在于是他主动发现的,还是青茗汇报的而已。 关于这一点,睿平心里完全清楚,但这三样东西,不论哪样对他来说都很新鲜,所以仍还要算是惊喜,而惊喜一下子来了三份,那就相当的可观了! 这些都是目前的大炎朝并不具备的,虽然涉及到的只是生活这样小方面的范围,但焉知用不到其它地方去? 睿平连夜命人掌了灯,一一细细看了,并试用了,又还把方彧先前的那些图纸都找了出来看,心中非常确定,这些果然是能改作他用的。 地龙可以照搬到皇宫里去就不必说了,相关抽水马桶的地下走水路线,秉着触类旁通的原则,稍微延伸一下,完全可以应用到城市的地下走水当中去,甚至有可能用到抗洪排涝当中去! 手压式水井除去日常生活中通用外,也还有可能引用到农田浇灌当中去,可以说影响相当的大了。 所以,他的晋平侯,哪怕就被拘在后院当中了,也并不是就完全废了呢。 而他既是肯这么毫无保留地把这一切都展露出来,让自己知道,是否至少表示他并没有防备着自己什么呢? 甚至……这就是一张投名状! 自己现在工部,不是正好涉及到这些吗? 想到这个,睿平不禁心中一热,随即移步朝他与方彧的起居室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方:不是,没有,你想多了……感觉我们并不是活在一个次元?! 第15章 第14章 大婚之后,睿平就很少在三餐以外的时间来这里了。 就只在最初的三天,他会每晚装模作样过来看看,之后一等见到方彧的“醉颜”,就会“黯然”离开。 再之后,他就干脆被当作伤了心,只宿在书房当中了,因此除了洞房里那次真正的醉颜,他就只是第四次看到方彧的睡容而已。 大概是因为觉得两人已然有了默契,还可能这已经代表了某种暗示,这一次方彧并没有把自己弄得酒气熏熏的,房间里又没有别的熏香,说不出的干净清爽,偏格外的让人迷醉……就如同方彧的那张脸,明明不染一丝铅华,却那么的动人心魄。 是的,睿平承认,自己心动了。 他当初对元隆帝撒的那个弥天大谎其实并不完全都是谎话,虽不至于到至死不渝的地步,但那时候,自己对方彧,多少还是动了些心的。 也许是因为前世针锋相对、棋逢敌手,早就让他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也许是去往景和寺中的乌龙当中,方彧的表现的确不俗。 也许是去往东山寺路上,方彧与方老太太(祖)母慈子孝的一幕扣动了他的心弦。 也许是东山寺中,他婉若游龙的身姿太过炫目。 也也许仅仅只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眼中都常常注视着这个人,心中时时惦记着要算计这个人,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总之,自己心里有他。 至于为什么明明同为男子,自己仍还会把方彧放到了心里,这大概是受太子影响吧。 前世他早听惯了他们之间的风流韵事,自然会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 再者,他终究与太子的身体里都流着同一个人的血,会有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这会儿他算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先前自己会在意他对太子的关心。 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那天出宫之时自己那么的烦躁。 不过是那两个字,嫉妒。 好在如今自己发现了,就还来得及。 睿平一笑,伸手轻轻触了触方彧微翘的眼睫,生平第二次在一个男人身旁睡了下去。 再转头看到他平静的睡颜,完全没有半点警觉更没有任何排斥的意思,睿平心中更加安定——以方彧的身手,若不是完全不加设防的话,没有任何人能近他的身。 哪怕在睡梦之中。 的确方彧原本是应该能察觉这些的。 但这些天,他一直忙于地龙、抽水马桶以及手压式水井的事,已经将武功荒废很久了,警觉性自然就差了些。 加上疲累了这么些天总算完工,他心中未免就像放下了一件大事一样,特别特别的放松。 再加上睿平一直以来的行为给了他彼此都很排斥那件事这么样一种错觉,他压根就没想到过还会有这一出。 总之这些所有一起,才是方彧不设防的真正原因,这直接导致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被狠狠吓了一跳! 因为要上朝,睿平已经悄没声息地离开了,但这并不妨碍方彧发现自己身边有人睡过。 而敢睡到他旁边的,这静王府当中,除了睿平就不可能有别人了。 说来尴尬,他虽是男的,可因为占了个王妃的身份,就不可能有任何其它男人能睡到他的身旁。 至于女的,呵呵,那就更不能往他身边凑了,本身她们也只会想往静王身边凑——往他这个王妃身边凑,能有什么前途? 所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必须不可能是走错房上错床这样的乌龙,这也太低级了! 再剩下,再剩下除了李睿平突然改主意,决定跟他做对真夫妻,基本就不可能有别的理由…… 可先前两人一直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吗?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李睿平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方彧蛋疼不已,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把青茗拉过来问。 “那什么……” 想了半天,他也没能想出来到底该怎么委婉,干脆就直接问了:“你们殿下昨天晚上回来都干什么了?” 青茗略略犹豫了一下,随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昨晚睿平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 睿平当日求元隆帝指婚,这件事不能说没有人知道,但知道的人哪个敢随意传出来? 太子倒是敢,却也没心情碎这个嘴,毕竟在他看来被撬墙角的是他自己,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 所以除了这有限几个人,在其他所有人看来就都是元隆帝突然发了疯,才会有这一出的。 当然元隆帝这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造成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打压睿平,而睿平自己却对他感激不尽这样一种状况。 指婚男妃嘛,想也知道睿平是绝不可能有什么前途的了,因此睿平哪怕再能干,朝中那些识相的人也绝不肯依附于他,这就达到了打压的目的。 至于睿平自己,他不但最终成全,还帮忙扛下了所有的压力,这难道还不够感激不尽的? 总之,这件事在外人看来,睿平完全是个受害者,但青茗日日跟在睿平身后,多少还是猜出来一些东西的,这场婚事只怕还是他家殿下自己求来的。 是以眼看着他家殿下日日孤枕独宿,他心里早急得跟什么似的了,这会儿突然出现契机——王妃居然肯主动问起他们殿下了,哪有半点隐瞒的道理! 毕竟他心底里也是和他们家静王一样,以为方彧这发出的是和解的信号,话说他有阵子没临睡前灌酒了。 当然他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把昨晚睿平的举动细说了一遍,仅仅话里话外暗示他肯这样为王府做事,他们家殿下是多么的高兴。 最主要的是,这些就是事实,并且无关痛痒,否则他也不肯轻易告诉方彧知道。 而方彧这里,基本只听到睿平把图纸取走的时候,他就明白过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相对大炎朝来说,这些技术大概多少还是超前那么一点点的。 可他真的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加舒服点,半点也没有建设王府,更没有提高大炎朝整个科技水平的意思啊。 基本这么点东西,也提高不了大炎朝什么科技水平的吧,所以静王殿下,您真的会错意了——方彧更加蛋疼了。 不过如果只是会错意了,大约也并不太难解决。 方彧琢磨了一下,心里大致有了对策。 于是当晚,睿平重又看到了一个酒气熏天的王妃。 这样的拒绝很明显了,而这对兴冲冲回来,且还是丢下一堆要办的事,特地提早回来的睿平来说,不啻是被兜头浇上了一盆凉水。 而这一盆凉水非但没能起到水的作用反成了油一样,熊熊点燃了他心头的无名之火,一时间让他理智思考都不能,五内灼灼,七情上脸,头一次他没有任何掩饰,也不存在任何表演的意图,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了。 青茗在方彧叫酒的时候就有这样的预感了,这时见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愧悔又是生气。 要不是他说了那样一通话,也许王妃就未必会那么做,殿下与王妃的关系最多也就维持在先前的冰点,或者王妃毫无防备会有别的契机,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简直坏到了极点,也把他家殿下伤到了极点。 总归这是他的责任,他得为此做点什么才好。 至于其他的,却是顾不得了,他总不能看他家殿下就这样下去。 青茗下定了决心,第二天服侍了睿平去上朝后,便支走了丫鬟,独自一人牢牢守在方彧和睿平的起居室门口,只一听到房里有了动静,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双膝重重落地,颤抖道:“求王妃不要再践踏我家殿下的心了。” 方彧几乎是立刻就被吓醒了,看着青茗红红的眼圈他有点懵逼,这话打哪儿来啊,虽然睿平昨天的举动有示好的意思,但他的行为最多也只能代表无声的拒绝吧,哪就到践踏那个地步了。 青茗流着泪又道:“若是王妃无心,就请不要撩拨我家殿下了。从大婚到现在,殿下原本已经慢慢死了心了,偏王妃突如其来的来了这么一下子,又给了我家殿下希望,谁知这头心刚热了起来,只一转头就落了空,这一上一下的谁受得了?” 不就一点简单的技术吗,既没香皂实用,也没玻璃让人惊艳,更谈不上发明农具,发现新的粮食作物,提高亩产等等等等具有提高国民生产力的价值,钱反正够用,他一点都没有开拓进取的意思,就是想让自己过舒服些,如果这都算撩拨…… 方彧简直无力吐槽。 让他更加惊疑不定的是,关于这桩婚事,难道他跟静王两个不都是受害者吗,怎么青茗的话里,好像不情愿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似的? 并且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那什么……”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你家殿下,他其实早就对我有意?” 青茗委屈答道:“若是无意,我家殿下怎会屡屡失望,昨天又怎么会伤心成那个样子?看你醉了,他在房里竟是一步都站不住,难过地走了。” 可自己怎么招他了,就让他对自己有意了啊? 方彧是一脸的冤枉。 作者有话要说: 天寒地冻求温暖 大家走过路过唠个嗑撒 第16章 第15章 “尝听人说,晋平候大公子容貌出众,面如好女,今日得以这样近距离相见,不免一时就看住了。” 这句话不期然地浮上了方彧的心头,而后他又想起说这句话之前睿平略显久了一点的端详;乃至自己胳膊搭到他身上时候的坚硬;包括去往景和寺路上,自己问了他是不是也要去景和寺,他却在凝视很久之后才给了回答;又还有后来东山上自己每每揽他都会出现一丝不自然的停顿…… 所有细节,镜头回放一样,一一在方彧的脑子里闪现出来,原本不以为意的地方刹那就变得相当可疑了起来。 明明原身的记忆里,他们并没有见过面,睿平却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这难道不是暗搓搓关注了很久之后才会有的结果吗? 还有第一次见面就说那样的话,面女好女什么的,现在细想起来,特么这就是红果果的调戏啊! 偏自己还作死,主动动手动脚,又是抹脸又是搭肩,后来干脆还来了个华丽丽的英雄救美,这是上赶着让原本只有三分的好感度,直接上升到八分、九分、乃至十分啊! 若不是这样,东山之上,睿平能一声不吭看他练剑看好几个小时? 对于一个文人来说,辣么枯燥的剑法有什么的好看的,睿平当时看的根本就不是剑,是他这个人啊! 方彧心中捶胸顿足不已,十分冲动想穿回过去干掉那个无知的自己。 有这种种,他能否认自己的撩拨吗? 虽然他真的不是撩拨! 忽而又重新想起了那句面如好女的评语,方彧穿越以来第一次揽过镜子仔仔细细地照了起来。 良久,他灰心地按下了镜子。 好看,想日…… 这么唇红齿白、秀丽精致的,连他自己看久了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还能怪旁人吗? 大概自己要是看到这么个人,也会下意识地以为就是个弯的啊。 为什么非要给他这样一个宇宙钢管直男这样一张惹人误会的脸呢? 方彧心中连咆哮的力气都没了。 “我想静静……” 他疲倦地朝青茗挥了挥手。 青茗看了他先前阴晴不定的脸,以及古怪的动作,心里头有点害怕,直觉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动了动嘴唇,试图再说点什么补救,方彧又改主意了:“算了,我还是出去逛逛吧。” 地龙热烘烘的太舒服了,不利于思考。 而且眼前的这一切,不就是地龙引起来的么,就算不是主因也是引子,他需得离它远点,吹点冷风好好静静! 爬山免了,游湖也免了,这些地方也能让他触景伤情。 方彧茫然地蹒跚在东集街头。 当初他不是没下定过决心,狠狠心一咬牙就把原本该尽的“夫妻”义务给尽了什么的,可是这段时间的安逸给了他一种希望,他可以跟睿平就这么相敬如冰地把日子过下去,这突然之间又回到了起点,也未免让他心中落差太大了些。 青茗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对了,这一上一下的谁受得了! 方彧忍不住在心中腹诽:特么你家王爷一上一下的受不了,我这一上一下的就受得了了吗! “方侯爷。” 愤懑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较熟的声音,方彧下意识地循声扭头看去。 太子惊喜地撩着了马车帘子,笑盈盈地对他道:“好巧。” “好巧。” 方彧也扯出一个笑脸,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只是刚扯到一半,这个笑又凝住了,看着太子的热情,他不由想,这家伙别也跟睿平一样,对他怀着的其实不是什么太单纯的感情吧? 他实在是对自己这张脸没信心。 太子敏感地注意到了他的这种僵硬,纳闷道:“怎么,孤让你不快了?” “哪里?” 方彧忙否认,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刚才扭头扭得太急了,脖子有点疼。” “是孤的不是,不该突然叫你。” 太子笑着道歉:“前面就有家回春堂,方侯爷还请上孤的马车来,孤带你去看看,总要确诊了并不要紧,孤方能心安。” 方彧心中微汗,他这根本就是借口,真要去看大夫了,不是立马露馅! 因此忙回道:“呃,还是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稍微疼一下,估计大夫看了都开不出方子来的。” 太子偏了偏头,却道:“也是,这里能有什么好大夫,你还是随孤回府,召宫里御医给你看看吧。” 御医医术更好,那不是更露馅了! 方彧坚决拒绝:“还是不用了,要看御医,我回静王府找御医来看也是一样的。” “那……” 太子心中惋惜,略想了想,他道:“至少让孤送你回府吧——孤见你身后并没有马车跟着。” 再拒绝就不像了,方彧只好点了点头,拱拱手:“劳烦殿下了。” 一时上了车,方彧又想起太子是不是对自己有企图这件事来,略犹豫了下,刻意挑了个离太子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太子不以为杵,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美人在侧,就算暂时弄不到手,只这么看看也是不错的。 方彧的这种行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提醒,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太子没做什么逾矩的举动,而是投其所好地继续跟方彧聊起市井来:“怎么,方侯爷上次听我说了廖花斋的素什锦,这是亲要去尝尝么?” 方彧这才想起来,廖花斋正在这条街上,只是自己先前全没心思,竟完全没想到这个。 太子不动声色地邀约说:“既是这样,不如先去廖花斋尝了,孤再送你回去吧?” “下次陪殿下吧,脖子还有点疼。” 正好现成的借口,方彧果断拒绝了。 先前没心思,现在也还继续没心思啊,问题还没解决呢。 太子也不勉强,看他闷闷不乐的,只管继续投其所好地拿话引他。 渐渐的,方彧还真被他勾起了一点兴趣,心情稍稍明朗了一些,跟他聊了起来。 这个话题实在安全,方彧聊着聊着,心里头那点怀疑渐渐就不见踪影了,不由暗自开始嘲笑起自己惊弓之鸟一样的小人心态来。 还真当自己人见人爱,是个男的就对他有想法了? 太子的行为何等光风霁月,哪有半点对他有企图的样子! 说是太子顾忌着自己现在是他“弟媳妇”也不对,先前他们相处模式也是这个样子的。 想到这个,方彧愈发心安,也愈发放得开了。 一时静王府到了,二人含笑作别。 睿平刚刚转角,正好看到,面上不显,眼里却不由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先前青茗看方彧神态不对,非要出去,还不让人跟,心里就着了慌,生怕自己闯下了什么大祸,因此只一转眼就把这件事报到睿平那里去了。 拼着自己受罚,原原本本,丝毫也不敢隐瞒地将整个过程都说了一遍。 睿平听了,抓紧时间解决了手头几件实在放不下的事,就忙忙地打马往回赶,心里头有点紧张,怕方彧得知真相,对自己的排斥感更强烈了;又有点期待,撕破了那层纸之后,方彧会不会开始正视这件事,进而接纳自己的感情。 但不管哪种都跟现在这样的场景大相径庭。 他似乎从来没这样对自己笑过——至少大婚之后是这样。 看着方彧脸上异常扎眼的放松,睿平仿佛明白了过来,地龙、抽水马桶、手压式水井这三样其实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投名状”,而是一种补偿。 方彧的感情早给了太子,能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面无表情地,睿平重又打马回去了工部,至夜方归。 方彧原想找他谈谈的,实在等不到,只好也就罢了。 虽然谈什么还没想好,但总归要面对不是? 而且万一谈着谈着就谈出个结果来呢? 类似开会一样,交流信息,相互给出彼此的已知条件,就算不会立马就有结果,至少也能找出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从而得到方向,进而解决问题嘛。 之后方彧坚持不懈地等了睿平十几天,却始终都没有等到。 方彧暴躁了,郑重其事地对青茗说:“你给我告诉他,再忙也给我抽出点时间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句话很快传到了睿平那里。 睿平漠然地想,不就是摊牌吗,急什么? 再说摊牌了又怎样,他已经是自己的王妃,难道还指望自己会休了他,让他到太子身边去? 就算他肯,方家也不肯。 从王妃到太子妾室,哪怕是侧妃呢,晋平侯府也丢不起这个脸! 至于逃避…… 睿平将这个词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不是逃避又是什么——似乎只要不必面对,自己心中所认定的那些就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并不就是真的了一样。 自己是……这样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么? 什么时候方彧对自己的影响大到这个地步了! 睿平心中一凛,慢慢地对青茗说:“你告诉他,东平、南水突降暴雪,不只最近,只怕年前我都脱不开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 平啊,脑补是病,得治…… 第17章 第16章 东平、南水都是鱼米之地,是大炎朝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地属东南,气候一向温暖宜人,别说大雪,一年到头小雪都难得降上一次,而今暴雪,形势立刻就严峻了起来,不知要冻死、冻伤多少人。 并且这涉及到的还不止这一个冬天的事,冬苗跟人一样,也是要冻死冻伤的,明年一开春立刻就要陷入无苗可种的境地,紧接着就是夏季的欠收,这个饥荒可有得好打! 方彧暗自帮着他们操心了一回,立刻认识到了睿平最近的特别晚归还真不是在逃避什么,而就是没有空,便暂时丢开了这些,转而琢磨起赈灾的事情来。 按照以前大灾的惯例,不论是宫里,还是各种公侯王府,都要有所表示的,于他自己心里也很愿意为之做点什么。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对生长在新中国红旗下的他来说简直再理所当然不过。 这次是雪灾,最直接的需求是棉衣棉被,青黄不接这回事要到春夏才会慢慢凸显出来,暂时倒不必着慌,而静王府人口不多,女人更少,说不得要未雨绸缪一把,提前动手,这样才好在赈灾队伍出发之前赶出足够的数量出来。 不说会不会被别的王府比下去,总是对灾区的一份心意。 既是这么想了,方彧立刻召集了人手赶制起来。 正好就安排在有地龙的房间里,免得冻得手伸不开,针都捏不住,也能提高工作效率。 另外汤水什么的也都安排好了,前线他上不了,后勤总得帮忙安置妥当。 同时他又开始在王府、晋平侯府淘旧的棉衣棉被,拿银钱换大家平时用不到,扔了又可惜的那些。 静王府是新开的,并没多少这些东西,晋平侯府却是传承了好几代了,待下又一向宽厚,几乎年年都有新冬衣发,半旧不新的棉衣棉被存量相当不少,方彧收获颇丰。 方老太太看着方彧忙里忙外地张罗这些,心里头安慰不少。 上次回门,方彧和静王看上去似乎并没什么不对,但她何等人物,几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生分和别扭,而今方彧竟能为静王尽心尽力到这个地步,其间还看不出任何勉强,可见两人关系终是融洽了的。 只是一时间又有些心酸,她家孙儿,能文能武,原是栋梁之才,现在却只能做一些后宅主母要做的事情,真是屈煞他了! 于无人注意时,她偷偷拭去了眼底的泪花,随即又打起了精神,屏退左右,拉过方彧的手密密道:“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只盼着你们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略顿了顿,她又说:“只是夫妻相处,除了斯抬斯敬,也还有些别的,无论如何,除了把静王笼络住了,子嗣方面也要注意——日后最好是过继,万不得已让他有了亲子,也要去母留子,养在自己的身边,让他只知有你而不知旁人。” 这赫然是在教导后院宅斗的技能了,还是手黑心也黑的那种! 方彧心中一时复杂不已,半句话也答不出来。 这种为难的表情,一下子又勾起方老太太的难过来,她忍不住一把把方彧搂进了怀里,哽咽垂泪:“我的彧儿……这是作了什么孽哟,非让我的彧儿来承受这些!有什么只管让我老婆子来不行吗,非磋磨我的彧儿……” “老太太……” 方彧伸出双手,也将方老太太紧紧抱在了怀里,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老人家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他筹算为他难过,但他却半点也没有跟睿平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的打算,只想着怎么才能让睿平如先前一样跟他继续那么相敬如冰下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经过那段犹如放飞,凡事尽可自己做主,又不必付出一些别的什么的日子之后,他是真的很难下定决心豁出去那什么了。 可一辈子那么长,睿平又分明虎视眈眈,他真的能保持这样下去吗? 那么是不是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赶紧接受现实进而蜜里调油,像老太太期盼的那样开始正正经经过日子? 方彧有些茫然了。 祖孙二人各怀心事,抱着久久不分,忽而外面有人回,静王殿下驾到,要接方彧回去。 方老太太忙松开方彧,欣慰道:“殿下到底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今天只略晚了一些,就亲自来接了。” 方彧谨慎地问了一句:“殿下有没有说有什么事?” 他不否认睿平也许的确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但他这阵子明明忙成那个样子,日日都半夜才能回去,怎么今天会这么早,还巴巴来晋平侯府寻自己? 别不是当自己躲回“娘家”来了,要捉自己回去吧! 来人又回道:“殿下言,明日一早要与侯爷一起出发去南水赈灾,因此要请侯爷早早回去收拾行装,这才不得不打扰侯爷与老太□□孙相聚,非是为了别的。” 方老太太听了不禁眉开眼笑,不独为其中显示出来的尊重,还为方彧即将要做的事。 原她以为方彧就只能这么在后宅委屈一辈子了,不想还能涉及这些政事,就算是静王殿下私自相携,总也比怎么也摸不着这些事情的边好。 “好好做!” 方老太太鼓励地拍了拍方彧的肩,低声在他耳边道:“后宅种种终是小道,这些事上能让他离不开你,你才算是真正在静王府站住了——甚至有了这些,就连子嗣方面你都不必顾虑太多了。更也许……” 更也许有一天,元隆帝驾崩了,你还能重得自由,重归朝堂…… 这句话方老太太即时咽下了没有说出来。 这只是一种可能,一种理想,一种期盼,实现的可能性太小了,现在说出来白让方彧存了念想,万一并没有这一天,他不知道该会有多失望。 但能有这么一点盼头,方老太太自己心中多少总算松了一些,她催方彧:“你赶紧回吧,莫让殿下等久了。” 方彧此刻也格外放松,只要不是来捉他的,一切都很好说。 说实话他还挺怕睿平跟他翻脸的,自己会被怎么样还是其次,主要是比较冤,明明没做什么…… 说起来,他其实一直以来也没做过什么啊,所有一切不都是直男最自然的反应吗。 简直就是天降奇祸! 方彧在心里抹了把脸,怕老人担心,半点也不敢漏出来,笑眯眯地对方老太太说:“那孙儿就回去了,等从南水回来再来看老太太。” “路上小心,东西带齐备些。” 方老太太忍不住又叮咛了一句:“回来过年是肯定不能够了,万万莫亏待了自己。” 结果却是越说越多:“不行,我还是不不放心。你小人儿家家,这才第一次出远门,怕不够周全,我让方肖陪你去吧。他是方毫、方墨的老子,你熟悉些,年轻时候又长走东平、南水,正是得用的时候……” “不用了,老太太。” 方彧忙止住了她:“我是跟殿下一起出门呢,又是公差,自有妥当人一路照顾周全了,万事都不用自己操心的。”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但想到公差两个字,倒也不好往里面塞自己人,只好又密密地叮嘱了一番,各方面想到的都说了一通,才放方彧离开。 这一来未免就耽搁了一些时间,之后方彧一等见到睿平就忙道歉:“不好意思,头一次出门,老人家不放心,拉着多交代了些东西,劳你久等了。” “无妨。” 睿平静静地看了他一回:“总是老人家的一片心。” 温情总是能被比较出来的,明知自己等在门外,方老太太仍忍不住拉着方彧说了这许久,而同样是第一次离家,元隆帝那里,他便是想得半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虽然他已经不再期待这些了,但是想起来总还忍不住心寒。 也是这些心寒,逼着他将重生时的那点冲动,一点一点付诸现实。 现在是工部,之后刑部、兵部、礼部、户部、吏部,慢慢他总会渗透完全,进而一一掌握在手心里。 方彧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在车里坐定,便跟他说起正经事情起来:“我们这一趟是带钱去呢,还是带东西去?” “物资已经筹备了一些。” 睿平静静回答:“但数量还不够,因此也带了些银钱,可以路上筹办一些,也可以到了地方再从当地官绅、商铺里买上一些。” 方彧点头道:“我这也搞了一批,一起带上吧——数量不多,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你便想用这些细碎的东西来补偿我么? 又怎知,正是这些细碎之处让我愈陷愈深。 睿平深深地看了方彧一回,别过视线。 先前的地龙、抽水马桶及手压式水井不谈,这些技术是让他惊艳不已的,这次预先准备棉衣棉被也是先他所想,不等他开口就准备了起来。 每每这个人都能搔到他的痒处,就仿佛……他懂他至深。 最是细水长流最为可怕,就像蛛网一样,一丝一丝缠绕,不知不觉就万劫不复。 而他,怎么能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 尤其是,方彧这么明显地据自己于千里之外。 看着彼此之间被刻意拉出来的距离,睿平眼中无比的晦涩。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方人美心好,难怪被人惦记啊 第18章 第17章 这个车中的距离始终没变。 睿平本就文弱,又值隆冬,自然不会在外面骑马赶路。 方彧的身体倒扛得住,但能享受的时候他当然宁愿享受,马车虽然颠簸了一些,但密不透风还有暖炉,怎么也比在外面吹冷风强。 更何况他现在是王妃,本身也不太方便抛头露面。 总之两人都在车中坐着,这原本要算个绝好的机会,终于可以正面沟通,把彼此之间的事情说清楚。 但一来有了方老太太的那点期盼,方彧对自己心中的坚持有了些犹豫,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跟睿平摊牌彼此不要太大往来的好,还是怎么着好,也就暂时掩住了没提这件事。 何况马车里总不算什么私密的地方,真要聊起来了,不免被别人听了去,也是不大好的。 除此之外,方彧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作为曾经的宅男,口才绝不能算方彧的强项,二次元也许还能做个键盘侠,三次元直逼社交障碍,就是先前跟太子在一起,也是太子在勾着他说话,而不是他勾着太子说话。 睿平也是静默惯了的人,方彧不说话,他便也不开口,因此镇日之间,两人竟就这么一直默默对坐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越发显眼起来,沉淀地压到了睿平的心上,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重。 变故发生在将到未到南水之时。 他们走的是官道,本该安全无虞,但南方山多,劫匪容易聚啸山林,又恰逢百年不遇的酷寒冬季,只要不是城镇之中,几乎处处人迹罕至,再加上冻得受不了,又饿得受不了,只能出来打劫的那些人,所有作案条件都齐全了,他们遇到劫匪也就没有太大意外了。 早在劫匪刚从山上冲下来的时候,方彧就已经听到了动静,略一计算劫匪的规模,他果断吩咐说睿平说:“他们势大,不是我们这点人能抵挡得住的。我留下来拖延一会儿,你赶紧回去仓平借兵。” 睿平深看了方彧一眼,没多犹豫:“好。” 方彧随即跳出了马车,点人护送睿平回去,自己招呼剩下的人推车摆阵,应付即将到来的劫匪。 兵法……他当然是半点也不知道的,他继承的武仅仅就只是个人武力这一个方面而已。 因此那些装满了物资的车只是被胡乱堆在一起权当掩体而已,横竖不是行军打仗,他也不用担心那些人放火,至于车子毁损,包装好好的东西散乱了之类的,就只能等打完了之后再收拾了。 必须说,这些大车还是相当有用的,在最早先的几轮箭雨当中,他们几乎半点损失都没有,倒是他们抽冷子给对面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再等到了近战,差距更加明显,不说方彧自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剩下小兵基本也都一刀一个。 杀着杀着,方彧慢慢明白了过来,他此刻面对的是真正聚啸山林、良莠不齐的劫匪,而不是昔日遇到过的那些伪装成劫匪的杀手,因此数量上虽说翻了不少倍,质量上却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当然,也不是就全无危险了,这多了十数倍的人数终究是个压力,他们个人战斗力再高,也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若不想伤亡太大就只能舍了这些物资——这大概也是劫匪的目的,要用人海战术,逼得他们不得不自保后退。 算时间,援兵是等不来的了,要不还是保存实力,回头带了援兵再去围剿,把物资再抢回来也就是了。 方彧正这么打算着,后方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却是青茗,远远朝这里喊:“快救殿下!” 中计了! 其实睿平才是目标! 方彧心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个念头,随即长剑一挥,砍翻了身边的两个人,轻功一提,跳上了一匹马,割断缰绳飞速打马而去,只给辅官丢下了一句话:“再挤出几个人跟我来,这里交给你了!” 青茗见他如此,立刻调转马头,把他往来的地方引去。 两人打马飞快奔走,不一时就到了地方,却只剩一辆马车在那里了,剩下只是断肢残躯,并无一个活人。 好在那些断肢残躯当中并没有睿平的,青茗犹在惊疑,自家殿下到底去了哪里,方彧早寻到了痕迹,朝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那是往山上走的,林密山陡,并不适合马匹通行,方彧干脆舍了马,提起轻功,一路往山上纵跃而去,所幸痕迹宛然,倒也不虞追丢。 到了后来,痕迹就只在一处兜圈子了,方彧心下明白这是双方在捉迷藏,想是睿平在刺客被牵制住的时候,孤身一人逃往山上,逃到此处找到机会抹去了痕迹,隐藏了起来,之后兜圈子的痕迹则是要刺杀睿平的那些人留下的,至于现在不见他们的踪迹,必然是听到自己的动静,他们也藏了起来,打算偷袭于他。 敌暗我明,做为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方彧此刻的处境可以说是非常之差的,但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惧怕。艺高人胆大,有这一身本事在身,他巴不得有人立刻动手偷袭,暴露出藏身所在,好上去砍杀。 “咻——” 随着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一道镖光不负期待地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响起来的还有睿平的提醒:“小心!” 要糟! 方彧心中暗道一声,匆匆一扭身躲过了那枚镖,就朝睿平那里扑了过去。 果然,即刻另有一道镖光亮起,目标赫然就是睿平。 这中间还隔着相当长一段距离,方彧鞭长莫及,此间功夫又不像一指禅、六脉神剑那样玄奇,只得抬手把剑扔了出去,把镖打飞。 仅仅随后,又有几道镖光亮起,另还有一支箭,各方向包抄而来。 这时候方彧总算到了睿平近前了,他一伸手接过一枚镖,朝最厉害的那支箭打了过去,剩下却是万万挡不住了,因为手头实在没其他东西好用,时间上也不够,只好一咬牙,合身扑到了睿平的身上。 噗、噗,先后两支镖入肉,一支在肩头,一支在腰上,好在最后关头方彧尽量压缩了全身肌肉还又油滑地抖了那么一下,再加上冬天的裘衣本身就厚实异常,所以入肉不深,不至于要命。 但也疼得可以了,方彧差点没当场就掉下眼泪来。 实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他又一次咬了咬牙,反手一抹,将两支镖从自己身上拔了下来,而后一左一右扔了出去。 这电石火花之间,两个人躲避不及,也是万万没想到还击会来得这么快,各自被镖刺中了要害,只听两声闷哼,伴同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那隐藏着的两个人应声断气。 方彧在睿平耳边低低问:“就两个?” “……就两个。” 暖气熏得睿平微一停滞,片刻后他才低低回答。 “那就好。” 方彧总算松了口气。 而这一口气一松,绷不住的不但有疼,还有怕。 纵然他如今要算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受这样的伤也还是第一次,加上先前与劫匪的搏杀,又一路紧张地赶了过来,这时候说是心力交瘁也不为过,因此理所当然地昏了过去,刹那间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睿平的身上,险些没把他压倒。 好在睿平很快就掌住了,他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激烈起来,一时间觉得如愿以偿,一时间就又觉得空空荡荡,人世间只剩下一片苍茫,一直到感觉出颈边仍由浅浅的呼吸在,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早先的那一出他其实是早有预期的,不过因为上辈子这时候宁王还没出事,工部仍由他领着,这件事因此由他负责,是以他并不知道详情,只知道将至南水时他们遇到了劫匪。 而他原本是打算借由这些劫匪之手将方彧长留此处的——方彧对他影响实在太深,却偏偏对他无心,反似对太子有意,是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留这个后患下来,要尽早在自己尚能自拔之前彻底解决掉这件事。 不能为他所用本无所谓,可怎么也不能继续留他下去为太子所用不是? 还是以他枕边人这样的身份,真要做起什么来,他简直无从防备。所以他一早就决定了要解决掉这个麻烦,当初会让青茗告诉他雪灾的事就是为今天做铺垫,原本是想不动声色地将他引入彀中,最终借由那些劫匪的手解决了他,从而一了百了,不料他的队伍中竟还有想谋算自己性命的人在,借机发难,最后反让方彧救了他。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当时他是那样不管不顾又毫不犹豫地合身扑上,有没有想过,那镖可能有毒,他这一扑可能就是一命换一命? 是他觉得只为自己做那些细碎的事做为补偿还远远不够? 还是说,他心底里也是有他的,只是还不能一蹴而就,立刻就亲密到那样的地步? 毕竟相对男子来说,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总是相当耻极的一件事,何况他本身贵为侯爷。 睿平将手探到方彧的裘衣中,在他湿漉漉的腰上抹了一把。 看着满掌的鲜红,他的心在胸腔中微微跳动,竟是在这酷寒的冬季,止不住地热了起来,又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庆幸自己先前的打算并没能得逞,庆幸自己还没有失去他。 作者有话要说: 平平就是个缺爱的小可怜,上辈子被亲爹毒死,阴影太重了,又事先给方方加了敌对人设 一方面被他吸引,一方面又记着上辈子他怎么跟太子沆瀣一气的,所以生了壮士断腕的心 是怕历史惯性太大,方方又跟太子搞到一起去 第19章 第18章 之后的救援来得很快。 静王殿下的命当然远比那些物资重要得多,而那些劫匪得了物资也不会要死要活,非拼杀到底不可,兼之他也并没有逃很远,因此当晚方彧就被安安全全地送到了仓平。 整个过程当中方彧都没有醒来过,甚至之后处理伤口也没能让他清醒一下,睿平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直到倦极,倒在一旁。 朦胧了不多一会儿,他被手中的微动惊醒,随即欣慰地看向了方彧黑亮的双眼,一叠声地询问:“你什么时候醒的?伤口疼得怎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 方彧幽幽地吐出了一个字,答案跟问题风马牛不相及却相当的迫切——先前那可都是体力劳动,疼痛也相当能消耗能量,这会儿伤口疼还好说,胃疼得他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睿平闻言莞尔:“知道你会饿,让他们一直帮你热着粥呢,预备着你随时能吃上。” 这话说着,他已经不再指望方彧自己能回答什么了,自觉地上下其手,将方彧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确定伤口没有裂开,没有再流血,这才吩咐人端了粥进来, 文火熬出来的鱼粥香气扑鼻,睿平扶方彧在床上斜坐好,亲手执了汤匙,一匙一匙地喂。 “那什么……” 方彧感觉有点别扭:“我自己吃吧,又没伤到手。” “但是伤到肩膀了。” 睿平温和,但不容置疑地反驳道。 方彧一想也是,虽然以他的武学能力可以保证喝粥的时候绝不晃动一点肩膀,但肩部总还是要受力的,会痛,也就不逞强了,乖乖在睿平手上喝了整两碗,直到肚子变得实实在在的,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得说这鱼粥的味道的确不错,乃是他穿越以来从没吃到过的,南水不愧是鱼米之地,京城繁华,但总归在北边,水产方面远不及南边发达,食材方面,总在各种肉类以及干货上打转。所以,就为这么好吃的水产,也得把南水的灾赈好,让南水人民重新过上幸福安定的日子才是! 至于自己从来没干过这活,会不会什么的……总之流程物资都是既定的,他该怎么行事就怎么行事就是,他要注意的只是保证物资的安全,以及别被某些贪官中饱私囊了就行。 想来元隆帝也是因为这个才特意把自己儿子派来的,务必要让救灾物资落到实处。 方彧默默地思忖着这些,睿平早又帮他擦了脸和手,接着解开了里衣。 先是胸膛,接着绕到了脖子后面,温暖湿润的布巾一寸寸擦过去,一直擦到腰上的痒痒肉,感到了微微的酥麻,方彧才突然反应过来,正在给自己擦身,包括刚才亲自动手给自己喂粥的不是他习惯了的方毫、方墨,也不是静王府的任何一个仆从,而是堂堂静王殿下——这可是皇室之尊,这可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并且自从自己醒过来之后,就没感到过一点黏腻,而明明先前因为累又因为痛,自己曾流过一身的汗,按道理现在会很不舒服的。 所以之前他就帮自己擦过了,就像现在这样? 这真是……相当的体贴细致了! 方彧有那么一瞬,分外地受宠若惊,分外地复杂。 不过瞬间他又安之若素了——此刻他肩膀和腰都还在深深痛着,睿平却分毫无伤,这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自己享受这点照顾算得了什么? 再加上穿越过来这么久,方彧早就被服侍惯了,一开始在没想到睿平的身份前他甚至没感到任何违和,此刻心安理得,也就立刻就恢复了平常,心里头转而倒惦念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相较上次去景和寺路上的锦上添花,这次无疑可以称之为雪中送炭,有这么大个人情在前面,睿平应该不太好意思为难他什么了吧? 虽然先前其实也没为难过,但他有所不满有所企图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经过这次他们也许可以换个模式,真正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好基友,搭伙过点平和安心的日子? 就像老太太暗示的那样,让他体会到自己在别的地方的好处,而不仅仅局限于后院内宅。 但这话不好现在说,不然就成了挟恩图报了。 虽然本质上就是这样没错,但怎么也要解决得委婉一点,太迫切了容易让睿平反感不是? 再者眼下最迫切的也不是这个,因此方彧只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就问起那件顶顶要紧的事情来:“物资没损失吧?” “没有。” 睿平帮他擦拭干净最后一小块皮肤,恋恋不舍地帮他合拢衣服又拉好了被子,款款地回答,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先前方彧的那点抗拒,他是感受到了的,自然也感受到了随后理所当然的接受。 这一切跟他先前的推论恰恰合上了,方彧并不是心中有太子,而只是不适应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接触,而现在他正在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接触——他是这样努力地在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 “仓平的援救相当及时……” 睿平细细的,毫无保留地将一切说给方彧听。 个中有些复杂,但总结起来脱不过利欲熏心这四个字。 贪污腐败种种,无论哪朝哪代也避免不了,南水做为鱼米之地,情况又更严重一些,这就不能随随便便让之前很做了几件事,颇显精明能干的静王殿下进入了。 原本他们上报雪灾只是想多贪几个钱顺便推卸一下责任,料想会有钦差来,但万万没想到朝廷会这么重视,偏睿平朝中口碑极好极为刚直,还是基本被剥夺了继承权的那么一位,怎么想都难以笼络,就算能够笼络也必然要花费极大代价——身为皇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就算爱财,那也不是区区几千几万两银子就能打发了的。 因此心疼加心慌之下,有人就选择了铤而走险。 而与贪污腐败无法避免一样,与贪污腐败作斗争的正直存在也从来不会断绝,驻守仓平的孟经正是这么一位,虽一直苦于没有证据,外加文官武官根本不是一个系统,不太好直接插手处理,因此没能把那些蛀虫拉下马,却是一直在关注着他们,更是知道钦差是位殿下之后就直接开始防着他们杀人灭口了,所以才会在今天一查到蛛丝马迹就毫不迟疑地点兵出发,最终及时赶到。 后续的事情也都由他接手过去了,是以此刻睿平才能心无旁骛地在这里照顾方彧。 听完这些,有一件事方彧已然心知肚明,他肯定地对睿平说:“所以你这次南下,目的其实不止赈灾,还有别的什么隐藏的任务在身吧,而他们早就得到了风声。” 睿平承认:“南边富庶,有利可图之处甚多,父皇早想找个机会仔细查上一查,这边的吏治究竟如何,这些人是否合用,赈灾倒是其次了。” 说到这里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才又接着道:“以这边的富庶,原是用不着朝廷如此大动干戈,只在本地调用些物资就足够了的,因此这个幌子总归是薄弱了一些,从这一点看,他们也未必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可能只是防范于未然。” “你说的对。” 方彧想了想,点头道:“他们自己心里有鬼,哪怕你其实就是为赈灾来的呢,也难免做贼心虚,应对起来未免就会有些激动偏颇。”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抱怨说:“我说这种情况,元……” 元隆帝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方彧张了张嘴好容易才咽了下去,改口道:“这种情况那位应该是能想到的吧,那为什么还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你来打草惊蛇?真心要做这件事,难道不是应该派个不打眼的人慢慢过来寻摸真相吗?看上去倒像故意要置你于水火了。”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的不敬,其中不但有着浓浓的抱怨意味,还犯了疏不间亲这样的大忌——元隆帝与他终究是父子,而方彧仅仅名义上是他的王妃,实质上如何,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可他仍然这么说了,可见他是多么全心全意在为自己着想。 这比之先前单纯只是努力接受自己,无疑是又进了一步! 睿平目光闪亮地看着方彧,心中一片欢喜,好容易才按捺住了,尽量平静道:“这或许是一种考验,又或者是反其道而行之,父皇应该是有他的用意吧。” 都摆明了不想让睿平继承皇位了,还考验个P! 方彧在心里冷哼,却也知道这样的话不好说出来,睿平也未必不是心知肚明,他只是……只是忍不住有些为他叫屈而已。 他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爹呢? 又或者皇帝爹都是这个样子的,冷漠无情,天威难测,毫无父子骨肉亲情。 方彧怜惜地看了睿平一眼,不好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而提醒了睿平另外一件事:“你似乎很信任那个孟经?” 作者有话要说: 方·忧国忧民·彧 第20章 第19章 睿平闻弦歌而知雅意,略一沉吟就明白了方彧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你怀疑这件事完全出自他的自编自演?” “就算不完全是,也少不了因势导利的成分。” 方彧撇嘴:“太巧了不是吗?” 不是他小人之心,实在是小说里、电视里类似的情节太多了,最大的反派往往就是看上去最没问题的那个人。而以施救者的身份从天而降,也的确最容易让人放松,被救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要把怀疑的视线放到他的身上吧,岂不是一下子就把自己择干净了? 刚赶上善后什么的……事实上那时候有他们没他们已经没什么要紧了,最多损失点物资,要追回来大概不会太难,基本也会发放给仓平负责。 也就是说,孟经从头到尾做的就只是他们不得不做地那部分而已,哪怕仅仅是来早一步,睿平都不会落入那样危险的境地,自己也不会受伤。 “总之不可不防!” 方彧伸手摸上自己的肩头,异常严肃地警告睿平。 “我知道了。” 睿平双眼温润地看他,心疼地也伸手触了触他的肩,低声安慰说:“不过既然他这样做了,说明至少暂时我们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这倒是。” 方彧想了一下,点头承认。 先前没能成功弄死他们,再要下手就没那么方便了。 此番他们又做足了好人,也没那个必要再做什么。 而真要他的猜想成真的话,这件事就相当的棘手了,有这么个心机百出的人在这里,他们想要抓住什么明显的把柄就不会多么容易,睿平这一趟也就不会多么轻松。 到底该怎么跟这些贪官污吏斗智斗勇啊? 方彧忍不住用眉尖在额头上挤出个川字来,既先前一系列暗杀事件之后,又一次懊恼起自己的智商不够。 明明他仅仅想做的就只是一个富贵闲人,却为什么一再陷入这样的境地啊! 方彧苦恼极了。 睿平伸出手指,轻轻推平了他眉间的褶皱:“你安心养伤,不必费心什么,这些事都有我。” “也是。” 方彧闻言释然。 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自己权谋方面的才能是不够,但不是还有睿平吗,自己只需要保护好他的安全,剩下的都交给他好了!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方彧放松地说。 “你似乎……” 睿平的双眼忍不住又亮了亮:“对我特别有信心?” “这个自然。” 方彧不假思索道,再怎么他也比自己靠得住吧! 睿平却只当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禁不住微微笑了笑,低低在他耳边道:“我不会辜负你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好像有哪儿不对似的…… 方彧耳朵发热,微微有些不自在,睿平早又直起了身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帮他掖了掖被子:“你好好休息,我去做事了。” 既是说好了不辜负,当然要为之付出努力,接下来几天,睿平废寝忘食,几乎完全扑在了公事之上。 因为方彧还要养伤,赈灾的事他干脆交托了出去,横竖有他坐镇在这里,倒也不太怕还有谁敢中饱私囊。 而既然对方业已开始下手,说明此行的主要目的应该已然暴露,他也就不再掩饰什么了,直接就从仓平开始,大肆清查起各种账目来。 当然他并没有忘了方彧,每天早中晚三次,都会准时出现在方彧的床边,亲手为他换药、擦洗,喂食粥、药。 而方彧只在床上躺了两三天就彻底躺不住了,枯燥、无聊,没有电子产品的养伤过程根本就是折磨。 重点是不放心。 相对自己,睿平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就那么让他在群狼环伺之下火中取栗,方彧忍不住要为他捏一把汗,鬼知道会不会前脚查出点什么,后脚就被人灭口了,再纵个火什么的,连带证据都能被清理干净。 人闲下来了难免脑补,方彧越脑补越坐不住,干脆溜溜达达地去找睿平了。 “你怎么来了?” 睿平看到他又是意外,又是悬心:“伤不要紧了吗?” “其实没啥大事。” 说到这个,方彧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起了床才知道,这点伤根本不影响什么,只不过以前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自己把自己吓到了,才这么一直在床上傻傻躺着。” 睿平听了他的话,一时间心潮忍不住百般起伏——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伤,第一次就为了自己! “你……” 他微微动了动喉结,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方彧拦在他前面,从怀里摸出卷话本来,对他说:“你不用管我,我就借你这地方呆一会儿,不用你招呼,也不会打扰到你,你该干嘛还是继续干嘛吧。” 方彧是生怕睿平开口邀请他一起查账,因此早早做了万全的准备。 实在是那玩意儿他一工科□□本不可能看得懂啊! 睿平略一思索,猜想他是要避讳,故意不沾手这些,为怕元隆帝因此猜忌自己。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不来,那大概是因为担心自己吧。 他可以明显观察到,方彧表情虽然闲适,身体却有些紧绷,似乎是在提防着什么。 再想到方彧先前对自己说过的孟经可疑,分明是生怕自己遭遇什么不测了。 连带的,方彧说伤没事,大概也要打上几分折扣的。 睿平心下一片柔软。 这样一个人,叫他怎么才能不放在心上? 如此这般心猿意马了好一会儿,睿平才收束好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账本上。 只是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对方彧开了口:“没有问题。” 因为眼前这个人,他突然很想倾诉。 睿平头一次没有掩饰自己,将一种淡淡的挫败感完全暴露在了方彧的面前:“就目前所审核过的账本来看,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但这是不应该的,因为太……” “太完美了是吗?” 方彧从话本中抬起了头来,这个情况他倒不意外,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嘛。 轻轻敲了敲桌子,他对睿平说:“不把账面抹平了,大概他们也不敢把账本捧到你的面前来,所以要不要从其他方面下下功夫,比如污点证人,又或第二本帐什么的?” “无论是哪里,都不可能铁板一块。” 睿平若有所思地接过了他的话:“而因为涉及金额巨大,为避免分赃不均这一类情况,私账他们也总要记一记,所以有问题的账本一定会有,虽然这样的账本上不可能附有什么实证,但对照着现在的账本来看,应该很容易就能挖掘出其中的问题了。” “要不……” 方彧被勾起了点兴趣,有些跃跃欲试地扬起了眉:“什么时候让我去夜探一下——我是说去那些比较特殊的地方,比如书房之类的,找找线索,摸摸底细,没准会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就算真要做这件事,那也不是你我。” 睿平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目前整个南边的视线此刻都牢牢盯在你我身上,真要察觉我们有什么动作,怕不是要狗急跳墙了。” “……也是。” 方彧不得不承认睿平说的对,他现在是王妃,又不是什么不惹眼的带刀侍卫,行动哪有那么不动声色、自由方便。 睿平笑笑,没告诉他,哪怕不为这个,自己也不可能容许他亲身犯险。 让他因自己而受伤这种事,有过一次,就已经后悔莫及。 不管存心,还是无意。 “这样的话……” 方彧眼珠子一转,猛然间得了另一个主意:“我们不防试试声东击西。我的意思是,越是他们视线集中在我们身上,我们越要做出点动静来才是,不过不要太过激,让他们紧张一下就行,这样他们就会顾不上别的,我们的人也就好暗中行事了。” 睿平微微颔首,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准还可以打草惊蛇,而后引蛇出洞。” 两人再细一商议,当晚就通知了下去,之后几天的工作将主要放在清点各种库存之上。 这几乎是一个避不过去的环节,也是地方迎接盘查时最首先要应付的一个环节,因此对地方来说,这方面的工作一般都是最先做好的,又的确这事儿容易糊弄,就算有什么亏空,临时找几个富户、又或商铺拆借一下也就是了。 所以睿平和方彧根本没打算能从这个上面查出些什么来,不过是给出点态度,表现出他们的一丝不苟来罢了,顺便也吓他们一吓,勾住他们的注意力。 做贼心虚这种事大抵是有的,如果真是拆借来的库存,他们总要担心一下,会不会忙乱之中忽略了什么,从而留下蛛丝马迹,进而被人顺藤摸瓜…… 作者有话要说: 平平在以火箭的速度奔向万劫不复 脑洞一旦甜蜜起来,那真是齁死人! 第21章 第20章 睿平和方彧完全没能想到,只在第一站他们就出了事。 这一切其实并非完全没有预兆,异常偏远的地理位置,加上甲胄齐全的守卫,这两者组合起来委实是非常适合杀人灭口的,但因为他们所选清盘对象的特殊性,几乎是必然的,就被他们忽略过去了。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先,南水又是产粮胜地,因此睿平和方彧清查的第一选择,几乎根本不用考虑就定了是粮仓,而想要屯下大量的粮食,必然需要极大的地方,要在城中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建一个超大仓库,显然不合适,那么偏远一些也就正常了。 又加时值这样钦差都会被抢的尴尬时期,对粮仓守卫更加严密些简直理所当然,睿平和方彧因此也丝毫提不起警惕之心。 最主要的是,他们万万没预料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于这么明目张胆地来! 所以当他们刚一进到粮库之中,就被那些他们所以为的守卫团团给围住的时候,他们心中是非常吃惊的。 不过领头人居然就是那个自诩为忠臣的孟经,这一点倒没让他们太过意外。 “这是……” 环视了一圈空无一粒、仅仅放着几堆柴火的仓库,睿平很快平静了下来,恍然道:“图穷匕见了?”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你们会选择刚过仓平就动手。” 方彧摸着下巴跟着道:“因为仓平才是南水最大的漏洞,万一你们得手了,自然什么事都没有,包括钦差,包括这空空荡荡的仓库,尽可以推到那些劫匪头上去。而万一你们没得手,因为仓平曾在其中出力,多少会降低一些、甚至完全洗清掉仓平的嫌疑,多半会被轻轻松松放过……再剩下的大概你们都已经有对策了,总之把我们应付过去应该足够。” “王妃慧眼如炬。” 孟经平静地回答:“但其实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王爷王妃的意思,只是想把仓平从其中摘出去。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另一路人马同时出手,并因此伤了王妃,就此让王爷和王妃在仓平滞留了下来,从而让仓平陷入危机当中,是以这一刻,下官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王爷王妃体谅。” 方彧听了不由心中一动,既然看上去是正派的人其实是反派,那么有没有可能看上去是反派的人其实是正派,也就是说,当初暗算睿平的那一拨,未必真是想要睿平的命,可能只是想让他受个伤什么的,从而能在仓平留下来? 不过如果真把睿平弄死了,仓平乃至整个南水更加脱不了干系吧。 甚至这有可能只是为了成就元隆帝的一个借口…… 算了,水太深,越想越可怕,还是不要瞎想了,横竖想也无益,直接动手算了! 方彧在心中摇了摇头,一手果断抽出了剑,另一手半抱着把睿平在怀里护好,立刻就要杀出条血路来。 他们多少也是带了几个人的,要全身而退也许不能,但也没到完全任人宰割的地步。 孟经见此,自也不会有多迟疑,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动手,战斗一触即发。 这些都是正规士兵,还是孟经手下格外亲信也格外得用的一批,战斗力自然远胜那天他们所遇到的劫匪。但眼下的情况比起那天来又不同,那天是他们要拦住别人的打劫,现在却变成了别人要拦住他们的去路,而经过刚穿越过来的那几次暗杀,这样的场面,方彧其实……挺熟! 虽然眼下要额外多带一个睿平,但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也许行军打仗时更加悍勇无比,做起这种活终究比起那些江湖好手来终究还是差了些,因此过程是惊险了一些,结果还是让他们逃了出去。 将最后一个追兵力毙在剑下,方彧认真侧耳听了听,总算松了口气,告诉睿平说:“暂时安全了。” 睿平闻言,随即挣出了他的臂弯,托起了他的胳膊仔细地看。 那里,因为要护住他已然又添了两道伤。 方彧循着他的视线,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安慰说:“没什么,就是划破点皮。” 有先前见血的经历在先,现在他已经相当能等闲视之了,又的确这次伤得不重,只被割破了浅浅两条口子。 不得不说冬□□服穿得厚那是相当的有好处,包括上次,包括这次。 睿平的神色却没有因为这样的安慰而轻松半分,他小心地撸起方彧的袖子,露出那两道略略有些翻卷的伤口,抿了抿唇,陆续从袖中取出一小葫芦的酒,一小卷白布条并一小瓶金疮药出来。 “我去,机器猫啊你!” 方彧几乎脱口而出,对古人随时随地能从袖子里掏出点什么的这种人设一时惊讶到了极点,而这些东西,本来也不该在一个王爷身上出现? 睿平并不明白方彧说的机器猫到底是指什么,但明白他在惊奇什么,因此一边撕了一小块布头,蘸了些酒,轻轻擦拭伤口,一边解释说:“原本是为你肩上和腰上的伤准备的,怕有什么意外,崩裂了伤口……”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了起来,这个意外已经是足够的意外了,一路打斗逃亡了这么久,也许真的早就已经裂开了呢? 想到这个,他顿时心慌意乱起来,不由分说就要去扒方彧的衣服。 那两处的伤,可不是胳膊上这一点能比的! 方彧愣了一愣,回味了一下才察觉出来他想做什么,忙阻止说:“没裂没裂,好着呢,都养了好几天早结疤了,你又包扎得好,我自己也够小心注意,所以放心啦,没事的。” 但到底他还是没能拦住睿平,而的确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斗、逃亡,伤口已经裂开了。 没那么厉害,但多少渗出些血。 睿平手指颤抖地轻轻拂过,默不作声地拆卸开来重新上药包扎好,之后才又去开始收拾手臂上的伤,细细擦干净、敷上药,也包扎了起来。 做这个活计,如今睿平也算是熟练工了,很快他把一切都处理妥当,又帮方彧把衣服整理好,然后小心地把那一小葫芦的酒,以及剩下的白布条和金疮药又都藏到了袖子里去。 “还够两次用的。” 他低低道,心里头有些忧虑,不知道这两次内他们还不能安定下来,届时方彧的伤该怎么办? 方彧却没大注意到这个,他朝来处看了一眼,提议说:“走吧,应该没有别的人来了,他们不是没能逃出来,就是跟我们失散了,等回头安定下来,再派人找他们吧。” 话虽这么说,其实方彧心里头知道,其他人多半已经遭遇了不测,就算暂时还没有,大抵也等不上他们了。 相比现代,古代的生存条件要残酷太多,明明是冷兵器时代,杀人相对不易,死亡率却是那么的高,自他穿越以来,别说见到的,就是亲手了结的性命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慢慢不复最初的心惊肉跳、恶心抗拒。 当然这也可能跟他身处的位置有关,如果他还是一个平头老百姓的话,大约也不容易接触到这些,只管每天按部就班过日子就行。 不过如果自己真穿成了一个平头老百姓的话,也许会更加平静,可万一遇上点什么,简直丝毫抵抗能力都不会有,只能任人鱼肉,因此倒也说不上哪个更好了。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论起身不由己来,终归是平头老百姓更无奈一些吧。 方彧默默在心底里唏嘘了一回,放目四看,然后……懵逼了。 他们现在能往哪儿去? 粮仓本就在城外荒僻处,突围时又是慌不择路,此刻他们眼前就只得这么一片荒山雪岭而已,虽能勉强分辨出东南西北,但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通往哪儿他现在是一无所知,更加残酷地说,他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其它又从何谈起? 睿平虽是个土著,但估计也是无法指望的,自己好歹曾经有过旅游的经验呢,这位这辈子除了这次,怕是最远的就只去过景和寺。 再说年纪也在那儿呢,十八岁,在他那个年代才是高中毕业刚考上大学的年纪,除去青嫩还是青嫩,少不得要自己照顾着他点。 电石火花间想过了这些,方彧很快在心中做出了决断,他牵起了睿平的手,向山上走。 跑了一通又打了一路,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去山上寻摸点吃的,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能遇到饿得受不了出来寻觅吃食的野鸡是最好的,不然寻摸到几个松鼠洞也可以,打劫点小东西过冬的口粮,譬如松子什么的,就算不当饱,总能稍稍填下肚子。 再者登高才好望远,没有手机地图那就自己创造地图,到山顶上俯瞰一下,多半能分辨出自己究竟在哪里,之后再决定要怎么办。 不过那会儿就只能指望睿平了——生存技能他自信胜出一筹,勾心斗角、筹谋决断却大抵还要靠这位打出生就生活在皇宫那么可怕地方的主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蓝水墨”,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30 11:28:05 读者“蓦蓦”,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30 11:23:55 读者“小米锅巴特别好吃”,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23 10:36:04 第22章 第21章 睿平并没有发现方彧的意图,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去推测方彧的意图,心里所念,脑中所想,就只得方彧那只温热的手而已。 正值隆冬,又是大雪,最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这本该是伸不出手的季节,就算伸出手来,只怕也要立刻冻僵,方彧却因为自幼习武,手掌一直保持着热度,连带的,自己的手也被他捂得热热的。 那热气,似乎还有着绝强的穿透力,一路流过手臂,挤向心脏,捂得他整颗心也热热的。 热潮澎湃间,似有什么涌到了嘴边,睿平不自觉地唤出了声:“文澜……” “你刚才说什么?” 方彧没听真,转头问他。 我在叫你啊,文澜……你的字。 睿平定定看他,无声回答,心底里有些奇怪,方彧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字一点也不敏感。 过了一刻,他才发觉不对,自己这是叫早了,方彧如今未及弱冠,文澜这个字还没到出现的时候。 究竟自己多想跟他再亲近一点啊,这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唤了他的字。 睿平心中喟叹。 陡然他又想了起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唤方彧的字了,更早在自己求元隆帝赐婚的时候就失口提到过。 所以原来那么早自己就已经在心里把方彧放在那样亲近的地方了吗? 睿平笑笑,认真地对方彧说:“我送你个字,叫做文澜可好?” 虽然其实不太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是在骂他。 方彧纠结地看了睿平一眼,他所继承的就只有原身武学方面的才能,文什么的……不要太打脸! 睿平只当他不想接受自己取的字,难得强势地看着他,非逼他当场点头不可。 本朝本代,大家族中,女子的字都是出嫁后由夫君亲取的,他虽从不曾将方彧当女子看过,但他现在是他的妻——原本这只是个流于表面、姑且为之的权谋策略,如今他却想将之锤为事实。 方彧当然想不到这么深,他根本也不在意字由谁取,代表的又是什么意义,单纯接受不了字面含义。 稍微想了想,他试探地建议:“咱能别带文吗,从武方面入手怎么样?” 这话一出,睿平瞬间明白过来了方彧先前到底在犹豫什么。 知悉并非被拒绝,他心中顿时熨帖了不少,又有些蓦然心动,与其沿用先前的那个,难道不是自己亲自重新给他取个字更好? 睿平沉吟半晌,终于有了决断:“叫衍之……怎样?” “好吧,就叫衍之。” 方彧放松地接受了,虽然仍然不太理解衍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总之不叫文澜就好。 睿平微笑,正式唤了一声:“衍之。” 非文非武,乃是原本的命运线外重新衍生出来的一段,他如此,他亦如是,他的……衍之! “……哎。” 方彧莫名地应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郑重让他有些懵逼,但既然睿平在意,他配合一下也没什么。 至于逃亡路上为什么突然会讨论起这个,直接被他归纳为文人墨客的雅兴了——到底是不是,并不要紧,权当入乡随俗。 睿平看出了他的这种不以为然,倒也不以为意,只笑笑看着这种近乎全无条件的包容,内心一片宁静,之后也没再说什么话,只轻轻紧了紧手,便继续跟着他朝前走了。 方彧一路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留意有没有人追踪是其一,找点吃的是重中之重,早上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先前做的还是非常消耗体力的事,他早已饥肠辘辘。 可还没等他找到吃的,就发现了睿平的不对劲。 先前一路疾奔,睿平狠出了一身汗,刚才只一停下来,汗立刻就冷了,因着天气前所未有的酷寒,再加上肚子里没食,冷又一路往冰里去。而他不比方彧,是常年练武异常结实的身子,生病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方才他别的全没感觉,只感到方彧手暖,其实就是预兆。 到了这会儿,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方彧手的温度了,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燎一样,竟是在这冰天雪地里作起烧来,愣是烧得连完全没留心他状态的方彧也察觉了出来。 几是一留意到手心里非同寻常的温度,方彧就意识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睿平烧得通红的脸,又认真地看了看睿平微有些发散的瞳孔,心里头又凉又惊——只这一会儿人就烧糊涂了,这荒山野岭、缺医少药的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在这残酷的古代,仅仅是风寒也有可能闹出人命的! 这会儿回仓平是肯定不行的,别说肯定有人盯着要他们的命,他们压根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会有人烟。 退一万步讲,这天寒地冻的,睿平怕也撑不了大几个时辰到城里去。 所以到底如何是好? 方彧有心找睿平问问办法,却见睿平双眼一合,往他身上一靠,竟是彻底昏睡了过去。 顿时方彧心急如焚,架起睿平就跑。 虽然仍然还没有确切的方向,脚步是怎么也慢不下来了。 到后来他干脆打横抱起了睿平,开始四处乱撞。 这一撞,还真被他撞出个地方。 那是个不大的山洞,应该是某个猎户平时将就过夜的地方,因为冬天猎物稀少,又因为天气太冷所以被暂时弃置不用,但好歹是个可住人的地方,甚至有几张破烂的皮毛,还有个非常简易的炉灶,并几根干柴,一个陶罐,就着外面的积雪,烧点热水还是可以的。 这玩意看着简单,做起来可难。 方彧好容易才生着了火,折腾出热水来,喂睿平喝了几口,接下来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并没有相关确切经验,所以方彧其实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护理一个高烧病人,他努力回忆联想了一番,用剩下的热水帮睿平从头到脚擦拭了一下,又喂了几回水,最后脱光了自己,只穿着内衣抱住了睿平,用衣服并那有限几张皮毛将两人严严实实地裹好,帮睿平发汗。 到底这样有用没用啊……方彧心中根本没底。 类似的情节他只在小说和电视里看到过,鬼知道具备不具备科学性,但是这会儿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而后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一时庆幸,一时后悔。 庆幸自己今天跟睿平一起来了,否则只怕还在仓库,睿平就被那些人给剁了,说不得还有一把火,最后落得尸骨无存。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打草惊蛇的事,如果自己昨天没去找睿平,两人没说那番话,是不是睿平就还在查账,也就没今天的事了? 明明已经逃出生天又陷入窘境什么的,委实让人蛋疼。 就这么蛋疼着,方彧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路他着实够呛,虽不至于生病,但也累得可以,此刻歇了下来,便再也撑不下去,最终进入了黒甜的梦乡。 第二天还是睿平先醒的,练武人的怀抱炙热得像个火炉,又严丝合缝地裹着他,生生逼出了他体内所有的寒气,因此此刻他虽还没好透,却也没那么烧了,身上也有了点力气。 就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光,他轻轻将手从方彧的怀里挣了出来,一点一点细细描摹方彧的眉眼、鼻梁、唇线。 其实方彧的容貌整体是偏向精致柔和的,甚至有点妩媚,但因为练武的关系,又因为方彧本身的性格,生生带上了一点英气和一点洒脱,凑在一起矛盾又迷人,却再不是记忆中的端庄风雅与完美无缺了。 这是因为遇到了自己,遇到了重生后的自己,生生扭转了他的命运轨迹才会变成这样子的吗? 现在的方彧,再不是那个为虎作伥,并疑似与太子有暧昧的方彧了,而是……他的衍之!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睿平暖心地笑笑,他悄悄凑近意中人的嘴唇,轻轻厮磨,又轻轻舔舐。 如果不是还在危险之中,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是没什么的。 片刻后,睿平遗憾地停了下来,他最后在方彧眉心吻了吻,起身行事。 再等方彧醒来,睿平早已经烧好了热水,听到动静,他立刻兑了一碗,端到了方彧的面前。 看着睿平额上的黑灰,方彧不由有些发笑,他一边伸出手去帮他擦掉,一边戏谑道:“啧,让一位王爷亲自给我烧茶端水,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你何尝不是以堂堂侯爷之尊帮我烧茶端水? 睿平无声地看方彧。 那时他虽在昏睡,但发烧的人睡不沉,虽不清楚知道,模模糊糊还是感应到方彧都做了些什么的,最明显的也是脸上的黑灰,只不过早在方彧醒来之前,他就已经帮方彧擦干净了。 这样的他们,真的是很像寻常夫妻了……睿平浅浅笑笑,将水碗递到了方彧的唇边。 方彧也不推辞,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转而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烧退了没?身上有没有力气?” “好……” 睿平正要回答,方彧突然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呼—— 终于有点进展了,虽然还是单方面的 —— 感谢 读者“多多”,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01 09:40:18 第23章 第22章 “有人……” 方彧凑到睿平耳边吐气出声。 睿平心中微警,偏又觉得耳朵发热,半边身子发麻。 略定了定,他同样凑到方彧耳边吐气道:“应该是风部。” “自己人?” 方彧瞬间领悟。 稍微犹豫了一下,为保万全,他还是向睿平求证了一下:“你确定?” 他这一问,睿平还真迟疑了一下。 他先前发出的暗号,的确只有元隆帝一手掌握的风部知道没错,但既是通知别人的信号,就难免醒目以至于让人瞩目,难说要他们命的人会不会因此过来看看,也难说是他们先还是风部先。 再退一步,焉知风部里就没有想要他命的人在? 总之谨慎些吧。 两人对了个眼神,方彧悄悄领着睿平从一个不起眼的洞里钻了出去。 在大山里谋生的猎人最是老辣谨慎不过,就算住在山洞里也会早早给自己留好退路,不至于被某些猛兽恰好堵住门洞,从而瓮中捉鳖,这一点只一进来方彧就已经查验过了,这会儿正好用上。 之后两人也没有就这么走掉,而是悄悄绕到了背面去。 这么一耽误,局面又有了变化,此刻加上他们已经有三拨人了,其中一拨很明显就是昨天追杀他们的那群,领头的还是孟经。另一拨面生的很,却是敌我不明。 按说应该就是风部了,但因为没有正式碰面,他们并没有给出明显的信号,所以睿平并不能十分肯定。 也因为没能找到他们,孟经和风部一时不能确定对方是敌是友。 但只迟疑了一刻,孟经就决定下手了。 这样的事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又正好他们人多,自然要抓紧机会杀人灭口。 场面瞬间混乱,流矢乱飞。 方彧他们藏身的地方虽比较隐蔽,却不能完全遮挡流矢,两人一下子被逼了出来。 这下子孟经和风部的目标都很明确了,一个要杀,一个要救。 方彧和睿平在孟经的杀戮名单上明显是要优于风部的,当下孟经就指挥部下转了火,而风部虽腾出了手来,但终究人单势孤,要完成援救这样的任务还是力有未逮。 因此场面一下子又回到了昨天仓库里那样,于方彧的好处不过是从室内到了室外,左右没有遮挡,奔逃起来更加开阔了而已。 但并不是没有坏处,山上终究不是平地,方彧在拉扯睿平躲避一支射向他的箭时,一不留神踏了个空。 厚厚的积雪相当具备迷惑性,饶是方彧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也预判不出雪下的坑洞,待他察觉不对,试图挽救之时,又有几支羽箭射到,竟是封住了他所有可以闪避的方向。 眼看白雪厚实得犹如好几层厚的棉被,大大降低了滚下山的危险,方彧当机立断,干脆将错就错,直接将睿平扯进了怀里牢牢抱好,顺势滚下山去。 在方彧看来,这不失为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只是他今天运气实在不好,怀里抱着个人也影响了发挥,将将就要触底时,偏还撞到了一块嶙峋凸起的石头上,耳听得“科擦”声响,腿骨已然断裂。 在地上狠打了几个滚,堪堪卸掉坠下来的重力,方彧不及查验自己的伤势,忙先问睿平:“你没事吧?” 睿平心下熨帖,眉目松展,笑意将绽未绽之际突然品出了方彧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顿时又将眉头锁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有事?” “腿断了。” 方彧如实说。 “这里?” 几乎没多犹豫,睿平摸上了方彧左边的小腿。 “是,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方彧很好奇,因为古代长袍的原因,此刻他的双腿都掩在长袍下,从外表来看,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落下时……” 睿平撩起他的长袍,露出他微微有些僵直翘起的左腿来,不敢用力,只虚浮地拿手抚了抚:“我曾感觉你这条腿向前撞了一下。” “啧!” 方彧咂舌:“那你可够敏感的,我都没注意到,还以为自己把你保护得好好的,根本滴水不漏呢。” “是保护得很好!” 睿平认真强调:“当时就只轻轻那么一下,几乎立即又向反方向收了回去,带着明显的勉强和刻意……” 睿平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感受,半含期待地轻声问:“就那么怕伤到我吗?” “那必须!” 方彧自己也伸手摸到那处,双掌轻轻一推,已然将骨头正好,一边支使睿平去给他找相对直一点的木棍充当夹板,一边回答说:“那会儿我肯定已经是废了的,要是你也出了什么问题走不动道的话,我俩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么被动,可不适合咱们现在这个处境。” “先前风部是措手不及,应该是实在没能料到孟经竟然这么大胆,也没料到我们会躲得这么深。现在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山上到这里又有段距离,时间足够他们安排,接下来我们再不会有事。” 睿平找来了两根相对笔直地木枝,仔细削光滑,一边看方彧不算熟练地给自己捆扎,一边慢慢地说:“这些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出来,所以你所说的理由应该并不成为理由,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什么,我猜不出来的啊! 鬼知道那什么风部是怎么回事! 方彧在心底里咆哮,但这是不能说出来的,不是不符合原身聪明机智的人设,就是不符合原身应有的社会阅历……总之,睿平说他能猜出来,那他就必须能猜出来,不能也得能! 扑闪了会儿双眼,方彧总算想出个朴实且真诚的理由来:“总不能再饶上一个吧?” “那什么……” 他灵机一动,指了指给自己正骨的木枝:“真要你也废了的话,这会儿给我找树枝的人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 睿平轻声喟叹,定定地看进了他的双眼:“一定要解释成是为了自己才救我的呢?” 那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我承认完全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呢? 方彧无声又困惑地把话反问了回去。 他完全不了解睿平执着于这一点的意义在哪里。 不过最后他还是败退了下来,捋好袍脚,无奈地摊了摊手,实说道:“坦白说,我当时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该那么做,然后就那么做了。” ……本能吗? 睿平仿佛明白了什么,蓦然间粲然一笑。 特么有什么好笑的啊! 方彧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愤怒地拿眼神控诉。 “是我不对。” 睿平歉然朝他笑笑:“我不会再逼你了。” 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 道歉没问题,可这道的是哪门子歉啊,自己计较的明明是他莫名其妙的笑好吗? 方彧一头雾水,但看睿平有翻篇的意思,也懒得再去计较了,直接伸手把他拉到了怀里,紧紧搂住了问:“你冷不冷?” 放目四看,再没有遮风挡雪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风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他是真担心睿平这不是十分结实的小身板坚持不到那会儿。 特别是之前他还烧着,只那么被他搂着睡了一觉,没吃药没打针,更别提吊水什么的,也不知道好透了没有,最怕雪上加霜,就算最后救回去了,也要大病上一场。 这么想着,方彧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人往怀里又紧了紧,只盼着自己能让他稍微暖和上那么一点,别冻得太坏。 于是,这还是本能吧。 本能地怕他受伤,本能地怕他冻着,本能地处处为他着想,本能地把他裹在怀里亲密无间…… 睿平满足地在方彧怀里笑笑。 这就够了。 让一个男人嫁给另一个男人何止奇耻大辱? 他能动心就已经难能可贵,何苦一定要逼他承认心里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Mmmmm~自觉挺甜的 第24章 第23章 冬去春来,转眼三月,桃花片片飘飞。 桃树下,方彧丢开拐杖,试探地走了几步,并未感觉十分的疼痛,不由大喜。 跌打损伤一百天,他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骨折,从南水到回来,一直都被睿平压着结结实实地将养着,轻易不让下地,几乎没憋坏了他。 眼看着终于好了,连大夫都已经松口,让他适当做些复健的运动,他怎能不趁机好好放松放松! “青茗青茗青茗……” 他有些忘形地一叠声唤道:“备马,我要出去!” “您还是悠着点吧。” 青茗撇了撇嘴,劝说:“这才刚好呢,哪就能骑马了,咱们坐车行不行?” 这样说话未免有些不太恭敬,但自从方彧受伤初始,他就被睿平指派了每日贴身照顾方彧,早已跟方彧混熟,难免受了他的影响,变得分外不拘小节——也就是没大没小起来,至少在方彧面前,他是什么话也都敢说。 这可以说是方彧身上,最为独特的魅力了。 果然方彧也不在意他的口气,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劝诫,只是忍不住叹惋了一下:“是我飘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养伤三个月,复健整两年,要想不留下后遗症,且还有得好熬呢。” “那咱们就坐车吧,赶紧的,我都快在屋子里捂霉了,今天可要好好散逛散逛!” 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来,吩咐青茗说:“就去亭湖,坐在船上好好看看风景春光,也不用走路,感觉是最适合我现在做的了。” 青茗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再没有更好的建议,忙去吩咐人备车,并让人早早在亭湖边租好船等他们过去,而后又开始服侍方彧换上外出的衣服。 所有大家都是办事非常老道的人,因此很快方彧就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画舫里。 竹篙轻轻一点,画舫离了岸,慢悠悠地飘到了湖中心,远看杨柳堆烟,近看波光粼粼,当真是非常的惬意了。 “可惜你们王爷不能一起来。” 方彧啜了一口热热的香茶,不无遗憾地对青茗说。 多半不是抱怨殿下不能陪他,只怕还有些幸灾乐祸王爷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半刻闲暇。 青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非常了解方彧了,知道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因此再不会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指望他能对殿下打开心扉。 只是殿下也让他越来越看不懂,说他不在意王妃,每天再忙他也不忘过来坐坐看看。 说他在意,却是再不复先前的患得患失,始终一片平静,好像笃信王妃心里有他一样,又好像根本不在意王妃心里有他还是没他了,一味包容,好像王妃怎样也好。 这到底是因为王妃受伤,暂时且顾不得这个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青茗心中费解极了。 不过有两次弄巧成拙在先,而今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一直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殿下不会再感到难过,王妃整天也开开心心的。 青茗出神地想。 “那边舫上的可是晋平侯?” 不知何时他们画舫旁边已经多了一艘画舫,有人隔空朝他们喊话。 青茗定睛一看,赫然是太子殿下睿安。 只是什么时候太子这么平易近人了? 青茗心中纳罕,忙跟方彧一起匆忙起身,隔船朝太子行礼问安。 太子眼中自是没他,笑对方彧抬了抬手,嗔怪地说:“你在孤这里这么多礼做什么。” 接着不等方彧回话他又说:“可是巧了,正好遇到,不如两船并一船,一起聊天赏景罢——孤可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一直养伤没出过府。” 方彧解释说。 “怎么偏是你受伤了呢。” 太子唏嘘。 难不成要让睿平替他? 他那小身板,连风寒带骨折,岂不是要送掉半条命? 方彧心中奇怪,未免还有些不满,因此一时倒不忙过太子那边去了,继续稳稳在自己穿上呆着。 太子也没再提换船的事儿,只管拿眼睛朝他下半身看去,关切地问:“是伤着腿了吧,可大好了?” “好了。” 方彧回答:“不然也不会出来,且还在府里将养着呢。” “可留下什么后遗症不成?” 太子关心地又问。 “应该……没留下吧?” 方彧挠了挠头。 除去最初自己的应急措施,剩下从救援到护理,睿平都是盯住找了最妥当的人,最专业的妙手,半点也不肯马虎,换药擦洗等更是亲力亲为,这样还会留下隐患,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只是断骨重生,到底会留下点什么吧,比如阴雨天会酸疼什么的。 但这到底算不算后遗症他就不清楚了。 “总之……” 太子看出了他的不确定,指尖在桌子上点了点:“没留下疤吧?” “这倒没有。” 方彧不假思索地摇头,爽朗一笑:“就是留下了也不妨事。男子汉大丈夫,只要不缺胳膊断腿的,身上留几个疤算什么!” “不可大意!” 太子微微皱眉,指尖又在桌子上又点了点:“需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留,还是不留的好。” 方彧以为他是在说能不受伤就不受伤的好,当下又是一笑:“这个自然,多谢殿下关心!” “其实,” 太子突然想起点什么,嘴角微勾:“留了也没什么……” 他还打算说些什么,瞟了眼青茗到底还是咽下了,改口道:“这大好春光不可辜负,过些日子孤再约你出来赏玩吧,想必那时候你也更好一些了,不必在船舱里枯坐。” “好,再约吧。” 方彧笑笑,只当是下次请你吃饭这样的场面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两艘画舫就此交错而过。 又在湖上消磨了一些时间,方彧领青茗去廖花斋打包了几个素菜也就回去了。 几个月相处下来,尤其是南水那段时间,几乎是朝夕与共,方彧对睿平的口味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整体偏向清淡,喜素多过喜荤,廖花斋的素菜——至少从一贯流传下来的名声上看,最适合他不过。 事实证明,廖花斋的素菜果然名不虚传。 当晚睿平只尝了尝,就觉出不对来,对方彧道:“这个菜不错,似乎不是我们府里的厨子做出来的?” “果然不是!” 方彧钦佩地看了睿平一眼,回答说:“是廖花斋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买廖花斋的菜?” 睿平问,随即又恍然,莞尔一笑:“你这是出去了?这阵子把你闷坏了吧……” “还好还好,养伤嘛,还能怎么样。” 方彧挥手略过这个,好奇地问:“你居然吃得出来这不是我们府里厨子做的?” “我为什么吃不出来?” 睿平也好奇起来了:“我平时给你的究竟是怎么一副印象?” “就是……” 方彧摊手:“对吃什么根本不在意那种吧。” “我是不在意。” 睿平略略无语道:“但并不是没有品味鉴赏能力,廖花斋的菜跟我们府里的厨子做菜完全是两个风格,我自然能尝出来。” “倒是你,” 睿平看他:“明明你平时都喜荤多过喜素的,怎么偏去了廖花斋呢?” “我也不是一点素菜都不吃的好吧,廖花斋很有名啊,我当然不介意尝尝。” 方彧挠头,不经意地说:“再说你不是喜欢素的吗。” “我……” 睿平朝他笑笑:“的确喜欢的紧。” “那就多吃啊。” 方彧开心地帮他夹了好几大筷。 “你也吃。” 睿平也帮他夹菜,方彧平时爱吃的都夹了一些,也夹了廖花斋的素菜。 方彧忙阻止:“你别尽顾着我,赶紧自己吃啊。好容易碰上喜欢可口的,你多吃些也好养出点肉,没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吃上其实一向被你照顾得很好,仍然会瘦,原因还在于忙。” 睿平放下筷子揉了揉额头:“东平、南水的吏治刚刚肃清,用人方面未免有些青黄不接。正好又逢雪灾过后,排水、春耕都是问题。” “这些也还好说,忙归忙,总归都能解决,最让人操心的是排水问题。” 睿平凝重道:“现下还看不出来,春季雨少,积雪融出来的水并不难排泄,但到了夏季就难说了。夏季向来多雨,今年土壤不似以往干燥、河流积水也比往年多上三成不止,可以想见,今夏只要雨势稍大些,就有可能成涝……雪灾之后再继洪灾,东平、南水这一整年的收成就相当危险了。之后排洪、重新政治百姓家园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可能几年之内都不能恢复。而原本是产粮重地,却反而需要赈灾的话,这一转一逆之间,对国力的消耗就不可谓不大了。” “是吧。” 方彧点头赞同:“真要涝了,还得防着会不会有瘟疫蔓延,万一出现瘟疫,那麻烦就更大了!” 没看过猪跑,但总归吃过猪肉,电视上常常这么演,因此方彧一下子就想到这个了,忙说出来提醒睿平。 睿平还真被提醒到了,肃然道:“你说的是,真要有了瘟疫,那才是真正的惨绝人寰——所以我们还得注意到药材储备!” 因为上辈子并没有爆发瘟疫,所以他一直所做的预算当中并没有这一项。 而事到如今,不论是方彧成为他的王妃,还是宁王提前被贬谪,亦或钦差成了自己,都已经迥然不同,焉知道东平、南水的局势会不会有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提到留不留疤那段比较隐晦,不造你们看不看得懂 唔,反正方·宇宙直男·彧不懂 -- 对了,再提示一下 那句“怎么偏是你受伤了呢”,也不是没有来由的 第25章 第24章 睿平暗暗警醒自己,不要被既有的经验给迷惑了,再来一次,原就是重新洗牌的机会,当真一成不变,他重生这一回又有什么意义? 方彧这里,已经就他先前的问题展开了讨论:“药材肯定是要备上些的,不过这最多算是亡羊补牢,尽量弥补损失而已。其实最该做的还是防治,搞好排水问题,让东平南水根本涝不起来,这些就都省下了。” “是啊,根本还在排水。” 睿平微叹:“只是知易行难,眼下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 方彧咬着筷子有点纠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帮助迅速排水,虽不能保证一定避免洪涝灾害,但对短期内减轻急雨造成的灾害颇有成效,只要雨不是没日没夜没完没了的下,最终造成河堤崩溃,多半能减轻一些损失……” 睿平心中一动,立时想了起来:“你是说如我们府里这样的地下排水?” “咦,你知道啊?” 方彧稍稍惊奇了一下,放下筷子:“你既然知道那就更容易说了。我的意思是,就按这个模式全东平、全南水,甚至全国都可以搞起来,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总能缓解几分洪灾的压力,对于平时生活来说也有好处,特别方便干净!” “这是……” 睿平微微沉吟:“相当大一个工程了。” “当然眼下是不可能来得及的。” 方彧耸肩:“我们可以先紧着东平、南水来——也不必全东平、全南水都搞,挑几个重点容易出事的府县抢修一下就行。正好春暖花开,地没先前冻得那么结实了,方便动土,几处齐头并进、遍地开花的话,没准能赶在雨季前完工,然后就可以派上大用场了。” “就算仅仅只在几个府县动工,但要遍及那整个府县,也需要耗费相当数量的钱粮。” 睿平垂眸默默计算。 “问题就出在这儿。” 方彧坦然道:“这玩意儿费钱费力,效果还不能立刻看出来,甚至没遇上事之前让人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好处,但这的确又是有利无害的事。” “那就做!” 睿平没犹豫太久,很快做了决定。 “有胆识,有眼光!” 方彧对他挑了挑大拇指。 这会儿他对睿平是真有点刮目相看了。 就像他刚才说的,这玩意费钱多好处还看不太出来,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得不偿失,乃至无事生非,变着法子圈钱,对于睿平来说风险那不是一般的大,偏他这么快就做了决断,还没半分犹豫。 而既然睿平愿意担了这干系,他也不可能再继续藏拙。 当下方彧抓起筷子连扒了几口饭,一边吞一边忙忙道:“赶紧赶紧,吃完了我列个需求单给你,然后就好赶图了。等图出来,再列好一二三,你拿着它们上奏也算多几分说服力。” “……好。” 睿平柔和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肯去纠正他那绝算不得优雅的吃饭方式,跟着紧吃了几口,就随方彧忙碌了起来。 方彧所需的东西多而杂,好在睿平在工部早就做熟了,工部都有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都在哪儿,不算了如指掌,大致方向上总不会错。而他在工部做事已经颇有些时候,人都收服得差不多,说不上如臂指使,至少吩咐下去的事情没人敢打折扣——哪怕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差事。 方彧想要的那些东西左右脱不过工部的范畴,因此不长时间竟都凑齐了。他清点了一下,再没遗漏,当下拉开架势干起活来。 这时候睿平已经帮不上什么了,他默默看了会儿,也在一旁铺开摊子,继续处理白日里尚未处理完的工作。 红烛无声,不知不觉间渐渐燃烧到尽头,青茗算着时间进来换蜡烛,推门时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呀”,睿平霍然于梦中惊醒,从案上直起身来,不及看青茗,先看了一眼方彧,看他仍旧聚精会神,半点也没有困意的样子,不禁问了青茗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睿平问得声音极轻,像是怕打扰到方彧一样,青茗不由跟着也放轻了声音,低低道:“回殿下的话,寅时了。” “这么晚了!” 睿平惊了一下,忙唤方彧。 却是连唤了几声才唤应,应了也仍还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睿平又是心疼又是感念又是好笑,柔声提醒他:“该睡了。” “你先去睡,我再弄会儿。” 方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明天再继续。” 睿平也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耐心地劝说:“今天太晚了,是时候休息了。” “没事。” 方彧解释说:“我还不困。” “你现下不觉得困,那是因为被事情岔住了,再等身体反应过来你就受不住了。” 睿平不赞同地说:“别的不说,平时这个点,你早在梦里了。” 他们这种靠设计图纸维持生活的人,那就是闲时老干部、忙时连轴转的体质,没活干的时候朝五晚九小日子过得再轻松不过,赶活计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没什么要紧,弹性大着呢! 方彧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反劝睿平说:“你赶紧去睡是正经,明天还上朝呢。我这儿活赶完了有多少睡不得?” 睿平心下一熨,随即又皱眉:“也不必争这一时……” “怎么不争?” 方彧反驳:“我早一天把图做好你就能早一天上奏;你早一天上奏,折子就可能早一天批下来,南水东平也就能早一天动工——这已经是春天了,夏天就在眼前,南水、东平雨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自然能早一点是一点。” 一回他又想起来说:“不如你先在你父皇那儿把风吹起来,等他意动了,差不多我这儿图也该出来了,你立即就呈上去,这样还能再节省点时间。” 睿平不说话了,他定定看了方彧一回,认真道:“听你的。” 的确他自己是撑不住了,也没回房,就在书房的榻上歪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又醒来,被青茗轻手轻脚地伺候着穿戴了前去上朝。 临行前他密密地嘱咐青茗,由着方彧干活,却千万不能短了他吃的喝的,万一他睡着了,千万不要惊动他,但别忘了给他披上点东西,免得着凉。 这般夜以继日,方彧的图纸终于完工,其中种种好处,也被他绞尽脑汁诠释了个清楚,务必要使元隆帝尽量看清楚其中的得失,认识到这是一件短期投资虽大,算起来长久好处却是远远多过投入的工程,除了费些钱,简直有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费钱这项他也格外标注清楚了,免得元隆帝真的批了折子,到时候费钱了又心疼,从而迁怒睿平。 等忙完这些,他再支撑不下去,丢下笔就睡了个昏天暗地,几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从头一天大中午,一直睡到第二天大太阳升起来。 青茗早备好饭候着,看他醒了,忙伺候他梳洗吃饭。 练武人的身体,十分经得住折腾,吃饱后方彧便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 他满足地剔着牙,开始琢磨着有什么活动可以放松放松,万一奏折批下来了,等着他的又将是没完没了的图纸了,没意外他还要一处一处去亲自去查看地形,确定图纸并指导动工等等,几个月内都不会有半点闲暇。 不等他想到这娱乐生活相当贫乏的古代到底有什么可消遣的,眼一错蓦然发现,自己画好的图纸还在书案上放着,包括写的那份说明书也原样在那里没动过。 方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天色,若不是现在还算是上午,比昨天他睡下去的中午要早一些,他简直要以为自己其实只打了个盹,根本没有睡了。 但事实就是,几乎一天一夜过去了,睿平非但还没把东西呈给元隆帝,似乎看都没看过一眼,完全失去了他不眠不休赶制图纸的本意。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方彧不解极了,他拿下巴示意案上的东西。 青茗了然地瞥了一眼,解释说:“似乎北边出了什么事,殿下被留在宫里商议对策,从昨天上朝到现在就没回来过。” “到底北边出了什么事?” 方彧警觉地问。 实在是北边这个位置太敏感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十有八X九跟某游牧民族入侵有关。 “青书没说。” 青茗心里也有类似的担忧,但因为没有确切的信息,并不好就这么说出来,只能实事求是道:“青书只回来说了这么一声,又忙忙地回去伺候殿下了。” “总之希望不是战事吧。” 方彧怅然了一下。 否则不管是人力还是物资,大概都是要紧着战事来的。 无关轻重,只分缓急。 但防洪的事又的确刻不容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涝了,再来个瘟疫,不论是百姓伤亡,还是经济损耗,都不比一场战争损失得少。 方彧没犹豫太久,他果断地卷起了图纸,对青茗说:“你送我去见睿平。” 作者有话要说: 给排水工程专业的师兄们到底有没有这么牛,其实我是不知道的 就假设方彧足够技术宅吧 不能总仗着从原身那继承来的武功逞凶不是,咱们也要发挥一下主角本职专业能力 第26章 第25章 这么大的事,方彧本身很难权衡清楚,因此他打算把决定权交给睿平。 他现下所能做的不过是没有任何耽搁就把东西送到睿平手里而已。 这会儿他甚至有点后悔,没有昨天一弄好就把东西给睿平送去。 不过谁能想到北边突然来了事儿呢? 彻夜未归这种,就是他跟睿平关系还在冰点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段时间睿平更是几乎每天都准点回府,只不过回府之后常常在他跟前说不了多一会儿话就要到书房里去办公了而已。 千金难买早知道,事已如此再嗟叹也没有意义,方彧很快抛弃了这些不必要的情绪,飞快地上了马车,并在马车里把图纸又看了一遍,仔细思忖到底还有哪些要交代给睿平知道的。 已经耽误了时间,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再找补回来一些,比如将说明做得更完善。 不过方彧是做图做惯了的,习以为常事先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一时间这说明除去文采方面还可以润色一番,竟已经不能更完美。 但把行文搞得更加华丽一些什么的,显然并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因此方彧找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改进的地方,倒也松了口气。 眼看就要到宫门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并往旁边避让。 方彧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来,这是遇上大人物了,而能比静王还大的人物,除了太子再不会有旁人,毕竟元隆帝轻易不会出宫。 既然太子已经出来了,那会不会睿平也要出宫了? 方彧正琢磨着,马车侧边的窗帘突然被人撩了起来,却是太子的马车正好交错而过,但太子并没有就这么过去,而在旁边停了下来,看样子是要找方彧说话。 两辆马车要贴近成这样,还真不太容易。 所以有什么话要跟他说的话,干嘛不把直接他从车里喊出去? 方彧心里微妙了一下,不及细想,忙先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太子细细地把方彧打量了一回,疑惑道:“才只几天没见你……怎的你看上去似乎憔悴了些?” 没日没夜赶了几天的图,哪有不憔悴的? 虽然已经吃饱睡足过,但出来得太匆忙,并没能好好收拾一下,还是比不上平时精神。 不过方彧穿过来之前糙惯了,哪里意识得到这一点? 就算意识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当下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是吗?” 随即就急急忙忙打听起睿平的事来了:“殿下从宫里来,可曾见到过我们家睿平?” 我们家睿平…… 太子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阴郁了一下,而后很快将视线落在了方彧怀里的东西上:“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送给老八吗?” 不等方彧回答,他又接着道:“那可不巧了,老八被父皇留着跟那几个老臣子一起商议用兵的琐碎事宜,只在御书房外,时不时就要召见,就算你进宫了,一时半刻也见不到。” “那怎么办?” 方彧低头蹙眉。 “真要很急的话……” 太子含笑道:“不如这样,孤帮你跑上一趟,把东西递送给他。” 方彧思忖着,这事儿多半睿平已经给元隆帝吹过风了,因此就算被太子知道了也不妨碍什么。反过来,要是他能说服太子的话,睿平立时就凭添了一股助力,这项工程马上就能动工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退一步讲,万一有点什么也好有人分担,不必睿平一个人扛着。 同样,如果有功劳,势必也会分摊给太子一部分,但这算起来却是值得的,谁让这工程功劳一时半刻的并看不见,风险却就在眼前呢。 当然方彧并没有坑太子的意思,他里里外外将这项工程的风险和功用都讲了个透彻,因是这么隔窗说着话,不可能有多详尽,个中厉害关系却是讲了个清清楚楚。 太子也听得认真,末了接过东西,掩卷一笑:“孤都清楚了,就都交给孤吧。” 随后太子转头回宫,正好是用兵讨论的间隙,元隆帝正待处理些别的事情,太子趁机就把这件事给回了——事实上,就算不是正好,太子基本也不会有什么顾忌,想回什么就回什么了,只要不是胡闹,元隆帝多半都会听下去。 总之趁着新鲜热辣,太子转头就把方彧对他说的那一通对着元隆帝复述了一遍,详略得当,娓娓道来。 元隆帝听着欣慰不已,当即把睿平等工部的几个召了进去,又让太子讲了一遍。 睿平声声句句听着,心中疑惑不已,无缘无故,太子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来了? 偏还有条不紊,知之甚详的样子,看上去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待得图纸传阅到了他的手上,这才恍然,这一句一句,只怕都是方彧教的。 再回味起太子先前的话,方彧的个人风格就非常浓了。 不知为何,方彧的说话行事风格常常让他有种与整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感觉,再仔细去追究,却又追究不出什么来。 总之这种风格是非常好辨认的,而眼下更有图纸上的笔迹做为佐证,太子的这份发言必然出自方彧之口无疑,可方彧为什么会教太子这些呢? 越是确定,睿平的心越是往下沉,恍惚间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他有些如坠梦里,自己不就只一夜没有回去吗,怎么这份原本为自己准备的图纸就到了太子的手上了? 若太子说得差了些,他还可以当成太子使了手段,派人盗了甚至是抢了这份图纸,可仅仅是盗、是抢,怎会如此条理清晰,风格炯然? 而就算是……就算是他偏着太子,也明明事先就说好了这份图纸是为自己准备的呀,当真一点顾念都没有,毫不犹豫地转手就给了太子?! 生生咽下一口到了嗓子眼里的腥甜,睿平听见自己回答元隆帝这份图纸有效可用。 之后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最后元隆帝把这件事派发给了他,又着太子将绘制图纸的人一并派发过去,立刻就开始着手这件事。 总之暂时别的都可以放一放,这件事先抓紧做起来……也算他得偿所愿。 所以该感谢太子么? 否则这件事可能没这么容易被决定。 至少也没这么快。 睿平茫然地想着这些,茫然地做着事情,茫然地回去府中。 踏入静王府大门的一刹,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情也好,孽也罢,现下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放手的了,那就在事态变得完全不可收拾之前……让他彻底成为自己的人吧。 一桌丰盛的酒菜,在睿平的吩咐下很快被送到了他与方彧的面前。 睿平遣散了侍奉的人,亲自为方彧执盏。 “那事儿成了?” 方彧琢磨着这该是庆功宴,非常开心地问。 “今天不谈国事。” 睿平虚虚垂下眼睑避而不答。 他实在不想知道这份开心究竟是因为太子还是因为自己。 说起来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太子在元隆帝和群臣面前得到了表现,而他也能够顺利推行这件事,于推行过程中自然另有收益,譬如巩固了他在工部的地位,还可以与南水、东平再次牵扯上,渐渐壮大自己的根基。 真正算起来,太子得的只不过是名声,自己得的却是实惠。 不过名声与实惠究竟孰轻孰重谁又说得清呢? 太子现下需要的也只是名声而已,而自己所得的这些实惠,如果没有太子被怨声载道的前提,根本就无所谓实惠,最多只让自己吩咐起事情来更加令行禁止罢了,这却不是他所需要的。 轻轻转了转酒杯,睿平将之递到了方彧的唇边,静静道:“我敬你。” 这样的举动明显已经有些过界了,不过方彧只当睿平太开心了,又自觉担得起这杯酒,便不肯推拒,就这么就着睿平的手喝了下去。 而后立刻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杯子给自己倒酒,转而去敬睿平。 可是敬什么呢? 睿平都说了莫谈国事了…… “这杯……” 方彧很快得了主意,笑向睿平道:“这杯敬我门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啊…… 睿平觉得自己已经淋漓滴了一个下午血的心上再次被深深划下了一刀,流淌出新鲜的血液来。 一个敬字,再加上一个宾,多温柔,又多残忍。 这静王府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客居的地方而已,他对自己,也只有敬而无有其它。 所以先前那样奋不顾身救自己就只是因为敬么? 那样不假思索死死护住自己也是因为敬了……就像护卫守护守护自己的安全,只是一种职责与义务罢了。 做为天潢贵胄,自己原也配有这份殊荣。 怪这怪自己错把敬护当做倾心,错把旅客当□□侣。 错付……自己一颗真心! 覆水难收,事到如今就只有将错就错而已。 睿平伸手取去了方彧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到桌上,而后颤抖地抚上了他的脸颊,咬唇道:“就算你会恨我,我也是顾不得了。” 等等,这不是庆功宴来的吗??? 现在唱得究竟是哪一出!!! 方彧是三脸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 咳,平平是一时急怒攻心,失了理智 第27章 第26章 微微的眩晕这时候侵袭了方彧,他恍然明白过来,质问睿平:“你在酒里下了药!” 不过他心中的懵逼并没有好多少,睿平为什么要给他下药,下的又是什么药,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等等,这一系列都毫无头绪——他自认目前的自己并用不着睿平杀他来灭口。 不过也难说,万一需要自己给他的正妃腾位置呢? 方彧的思路模模糊糊往宫斗宅斗上去,不过只刚想了一下,立刻就又否定了。 话说过河才好拆桥,南水、东平的下水道还没开始挖呢,最基本的图纸什么的都还没出来,睿平真要领了这差事,哪来的底气杀他灭口? 除非他的图纸惹怒了元隆帝,睿平弃卒保车,只好提前杀了自己。 不过不应该啊,元隆帝不满意大不了不用就好,何必多此一举要杀他? 要么他这制图水平太超前了,远不是他们这个时代应有的水准,进而被他们窥探出自己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时空,为了拨乱反正,所以他们决定弄死他…… 可应该没那么夸张吧,他的技术并没有多么离奇的地方,最多被当个比较天才的技术宅了也了不得了,毕竟他没有过任何影响这个世界当前生产力的行为,这才是根本不是吗? 方彧忙忙乱乱地想不清,身子软软地往下倒。 睿平适时地扶住了他,半拖半抱地把他往床那边弄,瞄着那拥有特殊属性,可以纯洁也可以不纯洁的家具,方彧终于灵光一闪,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副阵仗了!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想法一般,一团无名邪火适时从他小腹烧起。 方彧险些没被气乐了,这是用了迷药还不够,还给他下了些助兴的东西啊,这又何必呢,横竖只要用到后面就好,何苦把他前面也弄起来。 睿平避过他嘲弄的眼神,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密密地亲他的脖颈,仿佛爱人私语般低低在他耳边解释说:“虽然我是在强迫你,但我也不希望整个过程中你只感到痛苦。” 神特么“不希望整个过程中你只感到痛苦”! 方彧简直无力吐槽,心里头十分想不明白,明明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在外面过了个夜,再回来就变了个人了! 莫不成战事吃紧,睿平这家伙要丢下东平、南水的事,改上战场了,并且他对战事十分不看好,并不认为自己还有回来的可能,所以打算要在临死之前把他弄上一回? 或者自己就当可怜他,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 方彧心乱如麻地感受着睿平在他身上的种种为所欲为,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特么……还是接受不了啊! 劳资掏心挖肝拿你当兄弟,命救过不说,事业也尽量支持了,到头来你却还是只想上劳资……方彧越想越怒,泼天的火气烈焰一样燃烧,未几,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又或是那种助兴的药本就是跟迷药相冲的,他那一直瘫软着的身体里突然就有了力气,不多时恢复如常。 狠狠掀开睿平,方彧冷眼看着他的震惊、痛苦与意乱情迷并不着急离开,一半是怒,一半也因为那助兴的玩意儿太邪性,让他此刻十分非常异常地想把睿平试图对他做的事,反过来在睿平身上来上一回。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他自找的! 这次的心理建设做得格外容易,方彧没多犹豫,一把把睿平翻了过去,旋即覆身上去,不管不顾、胡天胡地地弄了一回。 直到那股无名火尽,这才清醒过来,忙忙地扎束好了自己,如飞离去。 睿平眼睁睁地看着,因是实在动弹不得,内心又有些茫乱,并没有说些什么。 他有些疑心,就算自己说了,方彧也绝不会理。 而他也无法着人拿他,左右仆从早在自己想对方彧做些什么的时候就远远遣开去了,连风部的动向他都注意过了,并不在这左右,因此一时间竟落得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步。 何况现下自己成了这个样子,他也不肯让别人看了去。 易地而处,真要被自己得手了的话,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就成了方彧? 睿平有些茫然地想。 不,不会! 睿平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已经做足了功课,绝不可能让方彧受这样的伤。 一时间他又想,这只是身上而已,心上他不定伤成什么样子呢,但看他先前的怒气就能猜出来了,他是非常抗拒这件事的。 而自己……这大概要算是罪有应得? 终归,他还是失去了他,并以这样狼狈方式…… 一直忍住了的眼泪,到了这时突然流了下来,睿平再没能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双目一合,陷入了早就该有的昏迷。 再醒来时,他已经被泡在热水当中,方彧正小心地帮他清理。 睿平睁开眼看了看,又重新把眼睛合上了,告诉自己:“这是梦。” “不是……” 方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不是走了么?” 睿平并不睁眼,没什么情绪地问。 “本来我是要走的,都快到城门了,又回来了……” 方彧一边手下动作不停,一边回答。 “为什么还回来?” 睿平淡淡问。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方彧实说:“我想着,你都被我弄成了这样,我还就这样把你丢下了,未免也太不是人了些……就又回来了?” “哦?” 睿平不置可否:“不怕我杀了你?” “怕。” 方彧坦言:“只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真你铁了心要杀我,横竖我躲到哪里去都不会有用,左不过是汲汲皇皇如丧家之犬一样偷得一天算一天罢了,这又有什么意思?” 稍顿了顿他又说:“再说了,总不能让你就这样被别人看了去——你可是王爷,日后还要做人的,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了,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说着他小心告诉睿平说:“我没让人进来,只隔窗唤了青茗,让他着人把水送到了门外……又要了药。” 并解释:“先前出府也没惊动人,所以他们应该猜不出来受伤的其实是你。” “那你该知道……” 睿平微讽道:“今天你已经要了水又要了药,我们之间就再不存在什么清白了,明天阖府的人都会知道,之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也都会知道,而如果受伤的那个人不是我,那就只能是你了。” “这没什么。” 方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名声上的事的话,我并不太在乎的。” 所以实质上发生过的事情,你还是很在乎的是吗? 睿平在心中无声地发问。 所以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是绝翻不过去的是吗? 所以从此以后,哪怕他们想要恢复到先前那样的和睦也是不能够了是吗? 眼下的这点温存,不过是弄伤自己的补偿罢了。 睿平眼睫微颤,感觉自己又要流下眼泪来。 却终究还有几分不死心,他声音嘶哑地问:“以后……” “以后……” 方彧吞吞吐吐地回答:“只要你不杀我,只要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我总还是会护着你的。”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问:“话说回来,你今天这突然是怎么了,先前不都好好的吗?我以为我们已经形成默契了,就这么搭伙过日子,你纵着我在这静王府里,想干些什么也好,而我则尽心尽力帮你护你,不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珠联璧合?” “你的意思是,在我这里,就只肯做这样只用出力的幕僚?” 睿平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尽数流到了心里去,再流不出来了。 他简直想不明白:“你告诉我太子到底是哪点吸引了你,值得你这样为他守着,半点也不肯看看我?” “这特么……” 方彧目瞪口呆,忍不住爆了粗口:“跟太子有个毛的关系啊!” “呵,跟太子没有关系,那图纸又是怎么出现在太子的手里的?” 睿平也忍不住了,他讥诮地笑笑:“就连话你都一句一句教好了,你要告诉我,你们两个并无私情?” “不是,我跟太子今天只是偶遇,而且我只是托他把东西带给你,并帮忙说话的啊!” 方彧终于明白哪里出问题了,忙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末了不忘拉上青茗作证:“当时青茗就在旁边,你问过他就该知道我说的一个字也不差了。至于太子,我就只跟他见过有数几面,顶多能算聊得来,再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其实只是自己杯弓蛇影,被前世蒙了眼,一意疑心方彧跟太子有点什么,而事实上这一世方彧和太子并无多么深厚的情谊的么? 睿平睁开了双眼,怔怔地看着方彧,心里头一时欣喜不已,一时又悔到了极处。 喜方彧心中并无别人,悔自己先前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方彧定了罪,导致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后再要叩开他的心防,只怕更难。 至此,他再不会被前世懵逼住双眼,但却似乎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而此刻方彧心中就只有一种感觉——宛如日了狗! 哦,比日了狗还要严重,他日的是堂堂静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沟通正式开始 第28章 第27章 所以说,这泼天大的祸事,起因仅仅是某人吃了壶相当没有来由的飞醋? 方彧也是无力透了。 他把睿平从澡桶里抱了出来,妥妥当当擦干,又上好药,这才塞进被子里去。 “那什么……” 做好这一切,他期期艾艾地发问:“你到底要不要杀我啊?” “你……” 睿平一愕,忍不住笑了:“你会这么问,到底是因为我在你心里太过不分是非、草菅人命,还是你当真觉得我并没有做错?” “天潢贵胄……” 方彧抬头看屋顶:“总归是有些特权的吧,也有些……不怎么把人命当人命。” “他们也许是。” 睿平轻轻道:“不过在我心里总还要讲个是非公道的,谁也没有权利,无缘无故就妄断别人的生死。” 是以他不服上辈子元隆帝对他所做的裁决。 是以他复生一回,心心念念要把那一切都报复回来。 又的确,太子并不适合那个位置,真要由着他走上那个位置,从此更加唯我独尊,这天下还不知要有多少无辜枉死的人。 至于他先前心心念念想要方彧死于非命,那是因为不想让方彧继续助纣为虐。 前世太子做了那许多恶事,最终却能脱身事外,除去元隆帝的护持,那个方彧居功至伟。 可以说,如果是那个方彧的话,死上十回都不无辜! 但眼下这个方彧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总之如果只是因为那件事的话,我并没有任何资格惩罚你,更遑论取你性命。因为……” 睿平轻轻垂下了眼睫:“这不过是我咎由自取。” 方彧看他鸦色的眼睫那么轻轻颤动着,不知怎的,心弦似就被拨动了一下。 他吞了吞口水:“那什么,判我个防卫过当还是不冤的。” 只是逃跑,那并没有什么,可他反过来把人上了,这罪过就大了。 尤其是他还把人折腾得那么惨! 想到先前睿平那处血肉模糊、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心里头的歉疚一阵一阵的往上翻,再想到他软弱无力地任由自己抱进抱出澡桶的样子,更生出了不少的怜惜。 他轻轻帮睿平拢了拢被子:“现在我们还是别说这个了吧,趁着还有些时间,你赶紧睡。” 一想到第二天睿平还要这个样子去上朝,他不由蹙了眉,小心建议说:“明天你是不是就别上朝了?递个条子到宫里去告个假——就算担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名声,总还是把伤养好更要紧。” “本来也不必去的。” 睿平略略尴尬,低声道:“东平、南水的排水工程已经批下,别的事我暂时都不必再管,只要专心筹备这件事就好。而这些,只在工部就可以完成……本来我昨天就应该开始着手的。” 结果被那件事给耽误了么? 所以这究竟是多深的执念啊,让一个忧国忧民的工作狂连刻不容缓的本职工作都抛下了! 想到这个,方彧的心情不由有些微妙,同时也不是不尴尬的。 “那什么……” 他急促地打断了睿平的话:“其实也不必一定要到工部去吧,你之前不是在家里处理过事情么,横竖咱们王府跟工部也不太远,你让他们有什么事都往这里回好了。” 微微顿了顿,他又补充说:“有很多东西是我要用的,本来也要送到王府里来。” 睿平抬眼看他,有点想问——你有没有注意到先前说了个家? 或许在方彧心里,早就把静王府当家了,是自己敏感多疑,才畏相敬如宾这个词如虎,过分解读成那个样子。 当然也可能并不是过分解读,但相依相伴、相濡以沫至今,不管方彧心里有没有自己,自己都该给他足够的信任才是。 “……抱歉。” 睿平终将这句迟到的话说出了口。 “啊?!” 方彧的思绪还在明天怎么安排上,反应了一刻才反应了过来,不由隔着被子搂了搂睿平:“该道歉的是我才是,最后……终归是我伤了你。” “那就……” 睿平犹豫地问:“扯平了?” “扯平了!” 方彧肯定地回答。 “我们之后……” 睿平仍还有些犹疑不定,伤害可以抹平,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却不会完全没有痕迹留下,方彧心中能毫无芥蒂吗? 方彧用自己无比坚定地态度安慰了他。 “还那样!” 方彧斩钉截铁地说。 这话骗得过睿平却骗不过方彧自己,他哄着睿平沉沉进了梦乡,自己却始终都培养不出半点睡意来。 静静地看着睿平的睡颜,一句话在他心中滚来滚去怎么也过不去——你睡了这个男人。 他控制不住地将自己的手落在的对方的眉眼上,头一次发现,这个人原来生得这么好看。 而今天自己前前后后,除去一开始那种类似被背叛那样难以抑制的怒火,以及发现自己闯祸了之后的慌张,竟然再没有任何其他不良反应,比如难堪,比如恶心。 后来更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回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看到他那么狼狈又忍不住要帮他清理。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凭自己一身本事,并不至于走投无路。 浪荡江湖,乃至落草为寇,甚至远走海外,总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让他能够潇洒生存下去,最后他还是回来了,左不过那三个字——放不下。 到了这个地步,方彧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睿平的。 或许源于平淡生活中的细水长流,或许来自同生共死中的电闪雷鸣,不知不觉之间他就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了,否则先前又怎会那样下意识地护着他。 算来算去,自己所有的意不平原来并不在于要跟睿平发展一段超越友谊的关系,只不过抗拒自己被这个人压制而已,一种,微妙的从生理上到心理上的压制。 早习惯了平等独立的自己,骨子里抗拒着这种独属封建社会、来自帝王之家的压迫,而这个人……给了他这样大的惊喜! 说实话,他之前是抱着必死之心回来的,万没料到事情的发展竟是这样。 这样一个本该高高在上的人,一向也表现得那么清冷的人,颠覆了所有他对封建王权的印象。 是非公道,这四个字何等柔软又何等坚韧! 在这样的人面前他才是个人,他们才会有真正的平等。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把百姓当人,虽不至于真正的众生平等,但也绝不会视如蝼蚁,逐如麋鹿。 这一点,自己其实早该看出来的不是吗? 他是这样挂心东平、南水,殚精竭虑,未雨绸缪,并不惧风险支持自己的想法。 他在此间,是不同于旁人的人…… 方彧的心越想越柔软,他轻轻低头,在睿平的眉心烙下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咳,所以方方真正抗拒的并不是睿平,他只是……抗拒做受 第29章 第28章 方彧很有些挂心睿平的伤势,恨不得时时能够查看,到底好些了没有,又好到什么程度,但事实上他很快就顾不上这个了。 只从第二天开始,流水价的资料就被送到静王府里来,他要充分利用这些资料,纳入山川走势,土质影响,城市规划等种种种种因素,迅速绘制出合理可用的图纸出来。 本来他应该亲自去当地踏查走访了再谨慎绘图的,但工程情况迫在眉睫,眼下并容不得他细细做这些,他便跟睿平商议了只掌握好大方向,给出基本水道走向的粗图,剩下细节再由各地自己召集能工巧匠来完善。 高手在民间,同时也最是当地的人才最了解当地的土质等,明白究竟该如何动工,以至于确定能不能动工。 具体的事情,包括施工过程当中的质量监督也都需要他们去做。 饶是这样,方彧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因此这次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没日没夜只为把活计赶出来,而是严肃规划了自己的作息时间,务必将吃饭睡觉这样的日常压缩在最短的时间内,节省下所有能节省的时间来,投入到没完没了的制图当中去。 在这样的严苛的规划当中,他挤出给睿平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还是饭时——仅仅每日一顿正餐他会跟睿平一起用,吃饭的间隙里抽空问上一两句他好不好,伤怎样了,以及叮嘱他注意休息、吃好睡好等。 这段时间里,方彧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练武打熬出来的健康身体,隐隐竟透出几分虚弱。 睿平看在眼里,忧在心上,却并没有说什么。 时间并不容许他们停下来,现在他们紧张一分,东平、南水夏日的危机便浅上一分,众多东平、南水民众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们身上,逼迫得他们必须抓紧再抓紧。 而且就算他说了也并不会有什么用,论起忧国忧民来,方彧半点也不输他,早在东平、南水的雪灾刚曝出来的时候方彧就开始准备赈灾的物资了就是例子,这个人的心比大多数人都要柔软很多。 小到体贴孝顺府里的老太太,大到为国为民,不必是多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单只是尽己所能。 也没有多么指点江山,而是踏踏实实在做实事。 他……没有钟情错的人! 好在这样的忙碌并不会没有尽头,这样的忙碌也不会没有回报,刚刚赶在汛期前,东平、南水几个重点高危府县的排水系统都被成功地做了出来! 从天而降的大雨迅速消失在各个下水道入口,再通过最合理的路线汇流到江河湖海中去,余下唯一需要担忧的就只有江河支流、乃至主干道是否能承受住总水量了。 无论如何,这些江河所承担的压力比之前小了不少,毕竟四通八达的地下排水系统,本身就能存储下一定的积水。 之后整七、八、九三个月,京城的视线都集中在东平、南水,都集中在那些排水系统。 好容易汛期过去,整个东平、南水竟没出现过任何一次过大的灾情,全国上下都可以说是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大家其实还不能将成功度过汛期的功劳按在这地下排水系统上,但比较了一番各地大大小小的受灾情况之后就很明了了。 抢修了地下排水系统的除去几个重镇外都是洪涝多发府县,的确这几府几县的地势并不占优,降水量也远超其它府县,但这些地方的受灾情况明显比某几个县要好很多,从街面上看过去也干净许多,绵长的雨季几乎没能留下什么痕迹,有数几处受灾的地方,还是因为房子年老失修,被雨水泡坏才会倒塌。 再比较那几个受灾情况严重的地方,已是十室九空基本住不得人了。 湿洼遍地,断壁颓垣遍地,灾后复建的工程远远超过当初修建地下排水系统所需的钱币,那几个县甚至约好了联民上书当初为什么没修到他们府县来,这才导致灾情如此严重,全不记自己当初是何等庆幸,不用担这劳民伤财的差事。 因为着紧战事,当初修建这地线排水系统,那些府县都被命令了自身也要凑集出一半的钱币来,所以当时普遍大家都对这件事抗拒得很,因是实在扛不住上面给的压力才不得不修建了这项工程,而今看来,却是他们赚了。 而亏也好,赚也罢,这地下排水系统的功效是实实在在的出来了,那些羡慕嫉妒恨的酸话元隆帝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龙心大悦的论功行赏。 可以说,这样的功劳比起前线打了胜仗也不差,尤其是恰逢这边疆战事相持不下的时候,万一东平、南水大面积受灾,那无疑是内忧加外患,很难说会有怎样的后果。 只是这赏却没到方彧的头上,不论是太子这里,还是睿平这里,不约而同地都将方彧在其中的作用隐了去。 太子是因为不肯让元隆帝知道自己与方彧仍然有勾连,所以当初就掩住了根本没提那图纸的来源。 的确元隆帝也不关注这个,这样的工匠艺人只要掌握在手上就可以了,并担不得他太多的注意力——本身士农工商当中工的排位也很低,商人虽说身份低了些,但架不住有钱,倒比工农二者更受人瞩目了。 睿平那里,亲自细细向方彧解释了其中的缘由。 这一回当真是庆功宴了,睿平再次为方彧执盏。 他认真将一杯酒递到方彧的面前,抱歉道:“最大功臣其实是你,不止我,东平、南水万千百姓都要感谢你,让他们度过了这个有惊无险的雨季,其中避免了多少损失,难以细数;挽救了多少人命,难以统计;之后还会绵延多长时间的福泽,也难计算,然而我却不能让你在其中拥有姓名……这是我对不住你。但元隆帝生性多疑,却是不得不防。如今我已然身在重位,你身上又有爵位,哪怕只是个空爵位,元隆帝心中未必就不忌惮,再让你显出些能干来,只怕他要试你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说不得还要后悔这指婚的事……” “那什么……” 方彧忍不住打断了睿平的话,他此刻心中是吃惊极了。 睿平竟然直呼元隆帝为元隆帝,这莫不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就是他这样对封建帝王全无恭敬的人也只敢在心里唤两声而已! 而从平时表现来看,睿平与元隆帝并没有十分的矛盾。 首先元隆帝算计他婚事就不存在,自己原是他自己去元隆帝那里求来的。 至于上次东平、南水之行,虽他们疑似被元隆帝坑了一把,但最终得救却还是多亏了元隆帝的风部,从这一点上来讲元隆帝也算将功补过了,并不至于让睿平恨到这个地步才是。 可眼下,睿平口口声声直呼元隆帝不说,语气当中还没多少尊重,反似忌惮很深、甚至带着不屑……这得是有多大的仇,又是积了多少的怨? 仅就他十几不满二十的年纪而言,应该还来不及跟元隆帝产生政治上的分歧,以及权位方面的争夺,因此问题不在这方面。 那难道矛盾出自后宫,跟他生母的死有关? 方彧只这么想了一下,随即自己又否定了。 当真恩怨跟睿平母妃有关,睿平此刻的感情应该更复杂一些才是。 生恩不及养恩大,元隆帝把他养到这么大,对他又不可谓不重视,但凡他有点良心也不该完全对这些好处视而不见,心中仍只剩下仇恨——除非他知道,这种重视其实一文不值。 但以他目前的年纪阅历又是怎么勘破这一点的呢?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再匪夷所思也是答案。 何况自己明明跟太子见都没见过几次,睿平却那样猜忌自己与太子的关系,这也太可疑了不是吗? 终于捋清了这一切,方彧笃定地看进了睿平的双眼:“我说,你是重生的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论脑洞,其实谁也不输谁 第30章 完结章 “当!” 睿平手中的酒盏瞬间跌落到了地上,同时他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此生最大的秘密毫无预警地突然被人揭露了出来,他有种措手不及的惊惶,再也保持不住一向沉静的表情。 方彧顿时心疼了,他忙把睿平揽到怀里来安慰:“你别紧张啊,重生不算什么的,这个设定在我们那小说里都写烂了。就算在这儿……也不还有我陪你呢吗?你是重生的,我是穿越的,正好我们互相拿着对方的把柄,谁也说不着谁。” “……穿越?” 睿平被这个词吸引力注意力。 “是啊,穿越。” 方彧坦然点头:“就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我才不是方彧,原本的方彧早死了,不知道被方家哪个子侄后代找去的道士装神弄鬼弄死了,然后才有我穿了过来,接替他继续活下去。” 所以这才是方彧与前世性格迥异的原因所在吗? 也是方彧能设计出抽水马桶、地龙、下水道这些东西的原因所在? 因为他掌握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而如果说真正的方彧当有此劫的话,那是否他前世那个方彧也并不是真正的方彧,而是同样一个来源于其他世界穿越而来的人? 毕竟那个方彧在这些方面并没有什么建树,最擅长的还是权谋。 而他简直想象不出来眼下这个方彧跟人勾心斗角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的方彧从来不属于别人。 他是单单为自己而来! 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溢上了睿平的胸膛,他无声地抬起自己的双臂圈住了方彧的腰,往他怀里挤了挤,又挤了挤。 “呵。” 方彧察觉轻笑出声:“现在好点了没,我知道了你最大的秘密,你也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我们这辈子再拆不清了。” “……嗯。” 睿平轻轻应声,稍迟疑了下,他问方彧:“你在那个世界也叫方彧吗?” “这倒不是。” 方彧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本来叫方或来着,比方彧少了两撇,所以其实我不是什么文化人,也所以我当初不肯让你叫我文澜来着。” 原因原来在这里吗? 倒也幸好有这个原因在了,否则方彧就还是文澜,而不是他的衍之了。 “说起来……” 方彧突然想起来说:“文澜其实应该是你上一世认识的那个方彧的字吧,大概你当时有点心不在焉,随口就那么唤了出来,然后才装作要帮我起字的样子,想把这个字再按给我。” 睿平不禁莞尔:“现在真相大白,却是瞒不过你了。” “还好我当时坚决推辞了这个字!” 方彧有点小庆幸:“不然名字用人家的,字也用人家的,我也太惨了些,特别是,这个文澜只怕还跟太子有些不清不楚。” “你先前疑我就是因为这个吧?” 方彧问睿平。 睿平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其实也只是谣传,我并不清楚上一世那个文澜究竟跟太子是个什么关系——因为没那个必要,我没有仔细探究过。但他们之间一直极好却是不假,是因为这个我才先入为主的存了疑心,总觉得你随时会丢下我,重新回到太子的身边去。” “这是我的错。” 睿平道歉:“我该对你多点信任的,无论你是不是前世那个方彧,一直在你身边的是我,一直护我周全的则是你,我怎么也不该因为前世的那点事就疑心到那个地步。” “不过我还是庆幸,” 睿平由衷地紧了紧自己的双臂:“你并不是他,你只是你。”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缘分,重生的自己遇上了穿越的他,又正好自己费尽心机把他绑到了身边来。 也只有他,让他在前世今生这么些日子里终于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感受到有一个人将自己放到了心上。 睿平合上眼眸,梦里一样呢喃:“衍之,谢谢你。” “嗯……” 软玉温香在怀,这样低的姿态,又这么柔软服帖,方彧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又亲了亲他的头发,并深深嗅他的味道。 在察觉自己的某个部位蠢蠢欲动、几欲抬头之前,方彧及时把睿平推回原本的位置上坐好,重新捡起了最初的话题:“所以前世其实元隆帝对你很不好,这一世你是复仇来的?” “他临死前用一杯鸩酒毒死了我。” 睿平平静道:“原因仅仅是因为我有不臣之心,应该会不服太子继位。” “不肯跟太子走,那就跟我走……” 方彧目瞪口呆:“我还以为这句话只存在在笑话里!” “不只如此。” 睿平嘴角勾起了一个讥讽的微笑:“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他对我青眼有加,是有意扶植我代替太子的。” “这太毒了!” 方彧很抽了一口凉气:“他是有意勾着你放飞自我啊,然后……目的大概是给太子做磨刀石,给他增加些危机感?” “是啊,若不是有这样浓烈地危机感,当初太子又怎么会少少收敛了一部分他的荒淫无道呢?”睿平漫不经心道,当时自己是看不清,重生一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偏是一叶最能障目,元隆帝抓住了他心里头最想要的那点东西,用那点似是而非的父子亲情蒙蔽得他好苦。 “荒淫无道?!” 方彧却是被这个词吓到了,他复又狠抽了一口凉气,讷讷道:“看不太出来啊,跟我有数几次见面,他看上去都挺平易近人的?” 不等睿平开口,他又忙解释说:“我这不是在质疑你的话,只是有些惊叹有些人当真是不可貌相,怎么太子看上去也相貌堂堂、人模人样的吧,竟然会是那样的人……” 略略迟疑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因为现在太子还没那么坏?” “你看不到他的坏,不过是他目前对你还有所图罢了。” 睿平嗔怪地斜睨了他一眼,点了这么一句。 方彧慢慢回味,有些反应过来了。 他说怎么初次见面时,太子卫队前倨后恭的态度变化那么快呢,原来是跟着主子来的,大约是他们跟着主子狐假虎威惯了,及至太子被自己惊艳到了,释放出了善意,他们才跟着转了脸。 而后方彧又想起图纸的事情来,明明他是托太子把东西带给睿平的,最终却让睿平生出了那样大的误会,怎么想其中都有猫腻,或有意或无意,太子多半误导过睿平自己这是将东西给了他,而非只是托他带进去了。 也就是说,睿平那天会突然变态,固然有他自己脑补过度的原因在,太子也绝不无辜! 当然结果并没有恶劣到崩坏的地步,甚至让他与睿平的关系突破了某个界限,也让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但既然他和睿平早就两情相悦,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水到渠成,而不该是以那样的方式! 想到这里,方彧不禁抿了抿唇。 睿平看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了,缓缓又道:“还记得宁王的事吗?” “哦不,现在应该改称为宁思王了。” 睿平讥诮一笑:“就是发生在你我大婚后第二天那件事,你大概并不知道为什么宁思王会突然动手打太子吧?” “为什么?” 方彧下意识地询问。 “因为前一天,也就是你我大婚当天,太子玷污了他的王妃。” 睿平一字一顿地说。 “天!” 方彧简直叹为观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却连兄弟的媳妇也敢动,太禽兽不如了吧! 睿平慢慢又说:“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起,只是之前,他还没动到自己兄弟头上罢了。” “动到谁头上也不对!” 方彧忍不住问:“元隆帝就不管管?” “私下里也许会管的吧,谁知道呢?” 睿平漠然道:“但在当时他是绝不肯让这件事透出来的,否则怎么会那般威压老四,让他有冤无处伸呢?” “你的意思是……” 方彧瞳孔微缩:“当时元隆帝其实是知道原因的,但还仍旧那么处理了?!” “就算不确切知道,也总能猜出来是太子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四的事——他的好儿子,他哪有不清楚的。他更加知道,若不是被逼急了,没人会也没人敢对太子动手,毕竟这会儿太子的不堪还没积累到完全不堪造就的地步,他还在时时不忘教导我们,太子是君,而我们只是臣。” 睿平讥讽道。 “这……” 方彧无语极了:“他这心怎么能偏成这个样子啊,太子是他儿子没错,难道宁王就不是他的血脉后代?” “不单是宁王,换了我们任何一个也是这样。” 睿平淡淡指出。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方彧费解极了。 “其中原因我也曾苦思过。” 睿平答:“这大概是因为……只有太子是他所钟爱的元后生的吧?爱屋及乌,他比起我们来自然就不同了。” “屁!” 方彧恶狠狠吐槽:“真要他爱元后爱到那个地步,哪来的那后宫三千,又哪来的你们,不过是故作深情罢了!” “也许……” 睿平沉吟了一会儿幽幽地回答:“他从头到尾要打动的,本来就只是他自己。” “总之,这也是个变态没跑了。” 方彧厌恶地说,这父子两个,一个比一个人渣。 算起来,元隆帝比太子还要可憎些。 太子只是坏,他却利用自己手里的无上权利包容了这种坏。 执法犯法,不外如是。 包庇纵容,罪加一等。 甚至某种程度上说,太子的这种坏,完全是他一手娇纵出来的。 “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方彧义愤填膺地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我帮着你一起灭了他们!” 说不得要从脑子里挤一挤,把那些还记得的那些化学物理原理都用上一用了,还有那些道听途说的杂七杂八玩意儿也要努力回忆起来,就算会改变这个世界的生产力进程也不要紧。 因为这都已经不仅仅是疼自家媳妇了,还是除魔卫道! “其实我并不在乎那个位置。” 睿平浅浅地翕动自己的睫毛:“我也已经不再在乎他待我如何,但却不能不问个是非公道。” “哪怕抛弃了前世的一切。” 说到这里,睿平的眼神锐利了起来:“便就现今这个太子,他当得起那个位置吗?” “所以……” 睿平认真地执起方彧的双手:“最终执掌这天下的可以不是我,随便其他一个什么人都好,只要于国于民有益就行,但怎么也不能是太子!” “干了!” 方彧斩钉截铁地应道。 睿平唇角微勾:“其实我目前透露出来的只是太子私德有亏而已,究竟太子治理天下的能力如何你并不知道……你就这么信我,跟着我上了这条不知道会不会有明天的贼船。” “我信你。” 方彧简短道。 其中透露出的意味却如有千斤。 睿平定定地看他,好久才移开视线,先前准备的诸如上次他们东平遇险其实就是出自太子之手之类的话题再不提起——那其中所代表的意味他只想想都会恶心,还是不要让方彧知道了吧。 而为着把看上的人弄到自己手里,进而杀人全家这种事,太子早做过不止一次。 否则单单只是作风上的问题的话,于他那个位置,最多落个风流好色的评价,哪里称得上荒淫无道? “不谈他了,我们吃饭吧。” 睿平将太子置之脑后,举起筷子帮方彧夹了一些凉了也没什么要紧的菜——经过这一番恳谈,桌上的菜早就凉透,能吃的也就只剩下那些。 方彧也帮他夹,一边吃一边听睿平说:“东平、南水的事这就算定了,接下来我会争取让元隆帝派我到北边去。” 方彧会意:“这是工部掌握得差不多了,再要去渗透兵权吗?” “兵权从来都是重中之重,先前因为东平、南水的事耽搁了,此番再不容错过。不过要说掌握了整个工部还远远谈不上。” 睿平淡道:“但总归让他们知道了我是怎样一个人了,日后再用起来,要方便上不少。” “总有清流、有真正为国为民的人认识到你的好,从而忠心追随你的!” 方彧肃然道。 “不止这个。” 睿平轻轻摇头:“也是让某些墙头草认识到了我的能力究竟如何,届时在是非利益之前,他们会做出更好的选择。” 这就太过复杂了,远超出他的脑容量能处理的范围。 方彧可怜兮兮地看睿平。 睿平笑笑,知道这已经为难到他了,解释说:“我只是告诉给你知道,并不需要你理解。” “不止这些,从今往后,我所有事都会告诉你知道。因为……” 睿平冲方彧莞尔一笑:“我也信你。” 从此花并蒂,勿再两相疑。 后记) 许是北边战事实在吃紧;又或许是元隆帝怕他在工部待得久了、根基渐深,后续不好掌控;还或许元隆帝只是正好没人可用,睿平的北疆之行最终顺利付诸现实。 军中并不乏晋平侯旧部,虽因年代久远,皇室又有意削权,他们与晋平侯府的关系日益淡薄,但比起毫不相关的人终归多了几份情面,方彧的性子又格外适合跟那些军士打成一片,因此睿平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的在北疆立了足。 之后知人善任,狠打了几场胜仗,其中不是没有遇到过非常危急的情况,但有方彧时刻在他身边护卫他周全,总算都是有惊无险。 就这样,睿平渐渐在军中有了根基。 待得边疆平静后,睿平又辗转一一呆过了其它四部,最终不动声色地掌握了几乎大半个朝堂。 其间方彧一直隐身幕后,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些能提高生产力又或有其它作用的点子,努力造福民众,同时也可以用于帮睿平巩固他的势力。 他的这些行为比较隐秘,但渐渐还是被元隆帝察觉了端倪。 当然,元隆帝并想不到方彧芯子里早就换了个人,只是万万没想到,怎的自己这么一指婚,竟生生给睿平指了贤内助出来。 他是实在预料不到,堂堂晋平侯,当真甘心委身于人,与睿平把这夫夫给坐实了。 因此,元隆帝有时候会后悔,当初没把方彧留给太子。 既然方彧能成为睿平的贤内助,没道理就不会成为太子的贤内助不是? 当然,他不可能给方彧太子妃的位置,也不可能过了明面,但既然方彧这么能屈能伸,应该心里有数太子和睿平哪个更可靠,知道该唯谁马首是瞻。 他始终不相信方彧和睿平之间是真爱,只以为这是方彧万般不得已、不得不委曲求全。 是以他一开始还会约束太子对方彧的觊觎,渐渐竟然默许了,是为离间睿平夫夫,将方彧收为己用。 而大约没得到的总是最好的,的确方彧的风情本身也无人能及,太子一直没能歇了对方彧的心思,且越是无法得手,越是放不下。 一开始还只是软着来,后来渐渐失去了耐性,便开始变得强硬起来了,再等得到元隆帝的默许,简直无计不出。 好在方彧得了睿平的提醒,早对太子生了提防之心,更加个人武力值有保障,因此哪怕他本来没什么心机,也看不懂朝堂上的这些纷纷扰扰,还是把各种陷阱应付了过去。 每次在方彧那里受挫,太子都会另找人败火,有时候只是身边的人,有时候则是方彧这样他能看中了,但不该他沾手的人。 除去这方面,太子另还有其它恶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一次他没了那个叫做文澜的方彧帮他出谋划策,又有睿平并其他几个渐渐察觉元隆帝用意的兄弟帮着落井下石,日益将自己的不堪暴露在群臣面前,屡屡遭御史弹劾。 元隆帝一次次压制下去,但集腋成裘,最终还是到了他再也无法力挽狂澜地步。 元隆帝故伎重演,想鸩死群臣当中呼声最高的睿平。 是为杀鸡儆猴,让其他兄弟心生畏惧,也是要让群臣别无选择。 但这一回睿平早有准备,他再做不成“你们不跟太子走就跟朕走”这样的事了。 睿平拿到了元隆帝的这个把柄,趁机兵谏,逼迫元隆帝退位,众望所归之下登上了帝位。 而后是封后大典,方彧继成为大炎皇朝第一位男妃之后,又成了大炎皇朝的第一位男后,并是终睿平一生唯一一位配偶。 帝后琴瑟和鸣,恩爱异常。 帝后又都无比能干、无比贤德,大炎皇朝上上下下井井有条,民众安居乐业。 后世有人评价,元隆帝一生所做过最好的事大概就是把晋平侯指给了静王,此举在当时虽显得多么的惊世骇俗,却着实福泽无穷,使得大炎皇朝的盛世向后绵延了足有百年! 而在先前那个时空,仅仅元隆帝去世不足十年,大炎皇朝就已经四分五裂了,并最终被北狄所吞并。 许是大炎皇朝的列祖列宗无法承受如此深痛,这才把睿平送了回去。 至于方彧的到来,这便是连他们也无法预料的了。 而幸好……是这个方彧。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全文完,因为本来想写的就是感情纠葛不是权谋什么的,所以到“从此花并蒂,勿再两相疑”就已经完结啦,后记只是适当交代一下后来。 怎么说呢,只是想写两个柔软的人——睿平的柔软是身在皇室,但始终对亲情有期盼,对人性有坚持,他的复仇,他的黑化,也是建立在一定的原则基础上的,可以说唯一无辜被设计的就是方彧了,但这是建立在上辈子的误解上的,算是情有可原吧。 方彧的柔软则在于,他始终心怀善念,虽然不擅长勾心斗角什么的,却是一个热诚正直的青年,从对祖母的孝心,到对睿平的放不下,都属于这份柔软,最初他打动睿平的其实也是这份柔软。 而感情方面,方彧对睿平其实是从友情和亲情开始的,直到睡了之后才转化成了另一种感情,这其中有责任的成分在,但终归已经变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肯轻易辜负别人的人,所以以后一定会夫唱夫随,琴瑟和鸣的。 是为HE! ———— 感谢相伴到这里的大家,希望给你带来的是享受而不是别的什么 有缘江湖再见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