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我热吻 作者: 乔浮桑 简介: 【正文完结】 vb:@乔浮桑 下本开《心动禁止》,文案往下拉。 少女时,梁德旖死守着一个秘密。 她无望的暗恋着一个人,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再见,梁德旖大学毕业。 她终于知道,自己暗恋的人,是名利场中人人都想结识的霍之冕。 多少名媛千金放下身段、主动追求他。 可惜无人成功。 所有人都知,清冷高贵的“霍水仙”不会爱人,一生孤独。 梁德旖不信这话,她费心筹谋,一步一步向霍之冕靠近。 一个夜晚,她凑到他的身边。 她伸出指尖轻点他的唇,眼神勾魂摄魄:“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双爱神之弓的唇。” 男人弯唇:“那你吻过丘比特之弓吗?” 爱神降世,无望的暗恋自此落幕。 可没想到,梁德旖摘下了水仙,却应验了众人的话。 他不爱她。 梁德旖红着眼,离开了霍之冕。 * 一场酒会,梁德旖与男伴相携露面。 众人亲眼见,向来冷静自持的霍之冕折断手中酒杯,一把将梁德旖带走。 霍之冕将她禁锢于怀中。他沉着脸,声音却哑了,“我不能没有你。”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德旖,霍之冕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何融化一座冰山 立意:爱具体的人 第1章 、今日雨 2012年,春。 雨天,是故事的结束。 梁德旖奉老师之命,去江城美术馆参与布展。 宣传海报不够,工作人员把仓库钥匙递给梁德旖,要她去院外库房再取一些来。 梁德旖赶去库房,取海报,登记,锁门。她准备回美术馆大厅,暴雨突然而至。 美术馆为设计考虑,主楼后的草坪无遮无盖,四周没有走廊。 她也没有带伞。 于是,梁德旖被这场大雨留了下来。 雨色蔓延在天际,无精打采的青草被水冲刷,绿意悄然舒展。 远处的灰色水泥墙面挂着大片的幕布海报。海报上印着这次展览的主题标语,“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这是艾略特的诗。 《四个四重奏》里,“东库克”开头写到,“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结尾又写,“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 梁德旖记得清楚,《四个四重奏》是青绿封面,交织出一个字母N。 她学着那人买了本一模一样的诗集,至今还放在床头。 檐下的雨滴落成思绪,牵着梁德旖回到多年前的暑假。 * 那年夏天,十五岁的梁德旖在京城小姨家过暑假。京城的景点她去了个遍。就在回江城的时候,梁德旖终于想起,暑假作业还没做完。 万米高空上,梁德旖赶作业快要抓狂,她真想把作业从安全出口扔出去。 可惜不能。 她咬着笔帽,盯着试卷上的题目: 已知集合P={-1,a+b,ab},集合Q={0,a分之b,a-b},若P∪Q=P∩Q,则a-b= [1] 不是夸张,自从上课时弯腰捡了个橡皮,梁德旖就再也没听懂数学课了。 她正在解题,只听邻座传来一道男声。 “负4.” 梁德旖转头看向身侧。 怪不得好几个空姐频频来到她的座位前,一会儿帮她打开阅读灯,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果汁。梁德旖以为是未成年的自己受到了特别照顾,没想到原因竟然在邻座身上。 梁德旖自幼跟随爷爷学习国画,也曾精雕细琢画过美人。 现在看来,都不及眼前人。 男人气质清贵,五官端正而浓烈。他看向梁德旖,眼睛微眯,内眦弧度明显,有点勾人的意味。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男人的那双唇。 M字型,唇角微翘。班上女生都说,这种唇形被称为“爱神之弓”。 梁德旖只觉得心脏处微酸微麻,真的中箭了。 可她不服输,“你看一眼就知道答案吗?” 男人漫不经心,“很难?” 这话落在梁德旖的耳里,便有了讽刺的意味。她涨红了一张脸,抽出笔记本,对着知识要点边看边算,花了十几分钟,终于算出了答案。 果然是负4. 梁德旖只觉得耳根都要烧起来了。真丢人啊,她辛辛苦苦解题,就为了证明他是对的。 男人轻笑,“恭喜。” 他的音质特别,有种玉器轻撞的矜贵感。 梁德旖心有不甘,气愤地翻过试卷,笔尖指向了一道大题。 已知集合A={-1,1},B={x|x的平方 -2ax+b=0},若B≠空集且A∪B=A,求a,b的值。[2] 题目还没看完,身侧的声音又起: “有三组答案,a等于0,b等于﹣1;a等于1,b等于1;a等于﹣1,b等于﹣1。” 这下,梁德旖已经从不甘变为惊诧了。 她将试卷往男人的方向挪了挪。待他看过来时,梁德旖笑得诚恳,“哥哥,你能不能教我做题啊?” 梁德旖原以为男人傲慢,毕竟那句反问实在刺耳。但当他讲题时,梁德旖发现,男人其实挺平易近人的。 他的解题方式相当简洁,绝不超纲。每当梁德旖露出困惑的表情,男人就会停下笔,将这一题考察的知识点讲给她听。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梁德旖收获颇丰,比上了半学期的课还要受益。 她听课的间隙,偶尔会走神看向男人的脸。 梁德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缺陷。要不然,造物主也显得太过偏心了。 飞机抵达江河国际机场上空,空姐巡查,请乘客收起小桌板。 梁德旖写完试卷,开始收拾书包。男人顺手帮她收好小桌板,动作利落而绅士。她向男人道谢,目光扫过他的膝上。 一本青绿封皮的书,书页边缘泛黄,《四个四重奏》。 看起来挺高深的样子。 梁德旖好奇,“你是大学生吗?” “刚毕业。” “哪个大学啊?” “北大。” 梁德旖觉得不可思议。 他说的是她知道的那个北大吗?就是报纸和电视上提到的高等学府,孩子们上小学第一天就会立下的高考宏愿? “是那个北大吗?”梁德旖又问。 “不然?” 他的反问尾音很轻,伴随下降时的气流颠簸,梁德旖的心脏像是跳到了空中,高高悬在那里。 真厉害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梁德旖又问:“你是什么专业啊?” “数学系。” 不知是不是梁德旖的错觉,在他说到“数学系”三个字时,男人的眼底有光,透出了别样的神采。 梁德旖被那样的神情吸引,看向男人的眼光带了几分钦佩。 真的,造物主太偏心了。 下飞机后,梁德旖跟在男人身后。 要怎么样才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呢? 她的脚步放慢了些,还在盘算该怎么说。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但她一点儿也不慌张。毕竟都是要去行李转盘处拿行李的,她还有时间。 要电话,对方不一定会给;留邮箱,发去的邮件被当垃圾邮件吃掉了,那也没办法了。Q/Q是最好的选择,看起来不像是另有所图,只是纯粹交流学习。 嗯,她只是想好好学数学而已。 想好了说法,梁德旖一路小跑,赶到了行李转盘处。 她看到他的身形,仗着自己瘦小,很快挤到了他的身侧。男人垂眸看她,“你的行李是哪件?” 梁德旖指着一只紫色的箱子,男人帮梁德旖拿了行李,又取了自己的行李。 她留意到,男人的左手小指上戴了一枚有点年头的戒指,戒面是兔子的模样。 两人退出人群,梁德旖故作无意,将箱子挡在了男人的去路上。 她抬头,眼神无辜,“哥哥,今天你教我数学时,我才发现数学很有意思。你能不能留个Q/Q?以后有数学上的问题,我想找你问问。” 她努力将话题重点放在数学上,又推了推眼镜,露出一副好学的模样。 男人眼神含笑,梁德旖总觉得,他看穿了她的心思。 “笔。”男人说。 梁德旖忙不迭递上了笔记本和水性笔。 男人写下了一串字母: TFIVRTHOVEOWRUENSOERSZIEFEEX 梁德旖接过笔记本,Q/Q号不该是一串数字吗,这串字母是什么意思? 等她再抬头时,男人已经消失在出口了。 * 雨声渐歇,梁德旖面前的凹地凝成了一片水镜,映出了她的脸。 长发微卷,眉眼灵动,鼻头圆翘,一双唇浅浅地抿着。 她不再是那个戴着眼镜和牙套的小姑娘了。 虽然没有考到京城,但梁德旖以高分考入江城美院国画系。现在,她快要毕业了。 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当年那串字母密码梁德旖花了三个月才解出来,输入那行数字后,梁德旖看到,他的头像是一片黑色。 名字是,min。 想到这里,梁德旖拿出手机,登上Q/Q。她看到动态有更新提醒,点进去刷了刷,一个沉寂了四年的头像突然出现。 黑色头像,ID是min。 他的动态悄无声息地混在那些花里胡哨的句子和图片里,却格外打眼。 “2007-2012,DIHTZIYDNHTWZBDIIDB.” 还有一张灰得朦胧、又意味不明的配图。 这一次,她没有再花上三个月解密。 雨停,梁德旖已经算出了谜底。 她将手机放回衣袋,抱着海报,往美术馆大厅的方向走去。 大概连梁德旖自己都没有注意,她的脚步急切,马丁靴踏碎了那一片水镜。 水花四溅,一如她泛着涟漪的心。 经过那块幕布海报时,梁德旖顿了顿。 凑得近了,幕布上放大的花纹和字样便失真了,她却奇异地看出了一片灰得朦胧的质感。 朦胧间,还有一行小小的英文字。它藏在标语旁,像是错落的阴影。 太不显眼,稍不留神就会错过。 可梁德旖看了个真切。 “In my end is my beginning.” 梁德旖唇角扬起,这就是他发的那行密文的谜底了。 梁德旖走进美术馆,将海报交给工作人员。 暴雨后乌云散开,天边出现了赤色云霞。玻璃幕墙滤过光线,整个大厅被瑰丽的粉色铺陈,连黑白海报都浸泡在那片奇异的色泽中。 冰冷如宿命一般的宣传语,被最后的暮色点燃了暖意。 这时,有一人走进了美术馆。 他逆着光而来,身姿挺拔,五官不显。有人迎了上去,错落的脚步声敲在了梁德旖的心上,扯得她的呼吸都开始作乱。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是霍先生吗?” 奇怪,梁德旖不自觉抬起头。 那位霍先生恰好也看了过来。 梁德旖面色沉寂,内心却被刚刚的骤雨浇起了一场海啸。 她被一片混乱裹挟,整个世界茫然失真,连身旁的人都变成了一块块光斑。 唯独眼前的他是清晰而真实的。 粉彩流光悄然褪去,大厅内又恢复到正常的色调。明亮的光线直直坠下,落在他的脸上。 骨相好,皮相佳,眼型凌厉,神色漠然。 但那双爱神之弓的唇,犹自多情,让人难忘。 2012年,春。 雨天,是故事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1][2]都是简单的交并集题目,一来凸显女主小梁数学极差,二来是做男女主有“交集”之意。 本来是全符号,不过分号、平方和空集符号显示不出来,只好手动用汉字解释。 因符号缺失带来阅读上的不便,请读者大大们海涵。 下本开《心动禁止》,求个爱的预收啵啵 费南雪乖巧、漂亮,家世极好。 男友薄越与她门当户对,待她百依百顺,是旁人眼中的模范情侣。 两人即将订婚。 订婚前夜,费南雪听到薄越在电话里对别人说:“我需要她名下那价值三亿的地皮,才能胜过薄暝。” 费南雪转身离开。 可请柬已发,豪门皆知她要和薄家公子订婚。 为了不让费家丢人,她给薄暝打了电话。 薄暝,薄越辈分上的小叔,薄家最受宠的人。 他生得俊美,虽离经叛道,但能力过人,早早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多少人想嫁给薄暝,可他公开宣称,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费南雪对薄暝说:“我们订婚,八个月后解除婚约,我名下那块价值三亿的地皮给你。” 薄暝踢开脚边的空酒瓶,“我不缺钱,但我乐意给薄越添堵。” 订婚宴当日, 费南雪换好礼服,往大厅走去。薄越突然出现。他声音沙哑,神情愧疚:“南雪,再给我一次机会。” 薄暝将费南雪揽进怀里,勾起唇角:“不知道叫人?按辈分,你该叫她小婶婶。” 号称不婚的薄暝与费南雪订婚,引起热议。 不少人认定,两人很快就会分开。 八个月后,费南雪带着地皮转让协议找上薄暝。 男人撕了协议,搂紧她的腰:“真以为我乐意搭理薄越?”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她。 特地挑了个情人节开文,希望文比节甜,能给读者大大们带来晚间一点子快乐。 爱你们的桑桑。 第2章 、旖旎在内 两人的眼神错落而过,他抬了下唇角,是客气疏远地回应。 她的目光下移,看了看他的左手。 接着,他被请进专梯,去了VIP休息室。 梁德旖这才知道,她忙活布置了一下午的休息室,是为他准备的。 现场主管招呼,“帮把手,把霍先生送的金属花篮摆在显眼的位置,明日开展时,务必要到场媒体第一眼看到它。” 梁德旖闻声看去,工人正在拆卸木箱,木片落下,长枝探出一角。 标志性的金属扭花一出,梁德旖便知是哪位当代著名艺术家的作品。这个花篮,要价不菲。 花篮中插了张卡片,上面有字,笔力遒劲。 “霍之冕敬上” 除此外,别无他话。 现场主管妥帖地收好了卡片,说明天裱好才能拿出来。 而梁德旖却在回想刚刚的一幕。她知道,霍之冕根本没有把她看进眼底。毕竟,谁会真切地去看一个工作人员? 可她却反复无声地默念着他的名字。 唇形微嘬,舌贴上颚,唇瓣轻抿。 霍之冕。 经年缱绻终于有了递送之名。 * 布展是老师的嘱托,梁德旖时时记着老师的面子,工作认真,从不叫苦,永远留到最晚。 她做完最后检查,和保安道别。 走到门口,一场雨又浇了下来。 路灯把雨丝染黄,如菲菲香雪。她呆看一阵。不想,引擎声浪搅碎了这一片溶溶之景。 再侧头,一把黑伞从白车里绽开。 长伞挪至上方,零星的灯火如萤虫浮游,照得来人的脸不甚分明。 这么晚了,谁会来? 一辆疾驰而过的车亮着远光灯,将他的身形整个儿照亮了。 春风过境,夹着雨丝扫到了她的脖颈。 梁德旖觉得自己心如擂鼓,冷热交替。 霍之冕走到她的面前,收了长柄伞。 他的手在她的面前一晃而过,梁德旖脱口而出,“你的戒指呢?” 说完,梁德旖自觉失言,懊恼不已。她一手掩住了嘴唇,视线下移,不甚自在地盯着那把黑伞。 伞柄是动物,一只红眼睛的兔子。 霍之冕却自然接下话头,“就是来找戒指的。” 他的神态如常,完全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奇怪。他像是天生受尽瞩目,并不在意别人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德旖放下心来。 梁德旖带路。她走在前面,回头看他,“我先带你去保安处登记,需要我陪你找吗?” 他答,不用,谢谢。 然后沉默,只余脚步声。 梁德旖的脊背绷得笔直,走得忐忑,生怕自己被发僵的双脚绊倒。 她和保安交代时,连语速都变慢,调子拉得绵长,一如春雨纤柔。 霍之冕微眯了下眼。 保安将VIP休息室的钥匙交出,梁德旖引着霍之冕走到电梯处。电梯门打开,她先进去按了楼层,出来时轻挡电梯门,“霍先生请。” 他颔首示意,因她的动作,他多看了一眼。 梁德旖和保安在电梯口候着。保安瞥了眼门的方向,“小梁,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带伞了吗?” 她下意识摸了摸背着的布袋子。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了。 “没带,要冒雨回家了。”梁德旖说。 “你这画筒不能淋雨啊,我去保安室找找,看看有没有伞。” 说着话,保安作势准备去办公室。霍之冕走出电梯,递出钥匙,还给保安。 梁德旖看到他左手小指戴上了戒指。 那枚戒指是黄金打造,戒面呈长椭圆,上有雕刻的图案。不用细看,她也知道戒面上是一只呈奔跑状的兔子。 当年梁德旖加上他的Q/Q,问数学题之余,还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在小拇指上戴戒指啊,是为了表示你是单身吗? 霍之冕发了个笑脸,小姑娘懂挺多,但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梁德旖追问。 家里传下来的,没啥意思。他是这么说的。 后来她见过一次和霍之冕类似的戒指,是在博物馆。 “梁德旖,是吗?”霍之冕问。 她错愕抬头,眼神里透着不可置信。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总不会想起来她是谁了吧? 梁德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又腻又痒,心脏悬在空中,怎么都没个着落。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于诧异,霍之冕笑,唇角微翘,眼型却没变。 不是真的笑,又是那种客套的敷衍。他指了指她胸口的工作牌。 她顺着霍之冕的手指方向看去,低头见到工作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梁德旖笑出声,长睫轻颤,在她的眼下投出了一小方阴影。 应该是不知道的,她失落地想。 霍之冕突然出声,“回家吗,我送你。” 是问句,但语气肯定。 她愣住。 霍之冕却先迈出了脚步,他像是笃定她会跟上,甚至没有回头多看她一眼。 * 雨还在下,霍之冕撑伞,梁德旖卸下肩上的画筒,走进了他的伞里。 她还懵懂,不敢相信真的是他主动开口。也不敢相信,两人居然再度相逢。 脚步轻了又轻,生怕惊醒了夜来幽梦。 倾盖覆首,自成一片小世界。雨幕在外,旖旎在内。 她的心思,也全然跟着雨一般潺潺作响。 不停不歇。 行走间,两人贴得很近,衣料簌簌。些微动静透过血脉,流到了她的心脏,刺刺麻麻的痒。 她将怀里的画筒,又搂紧了些。 跑车空间狭小,梁德旖四下看去,决定将画筒安放在后排。 后排搭了件风衣。她的眼皮微垂,心下千回百转。 她将画筒置于不起眼的角落,又将风衣放到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转身扣安全带时,霍之冕看了过来。 他的脸半匿在夜色里,眼型因笑意出现了改变,“下车别忘了。” “当然。” 虽然梁德旖这么说着,但一簇小小的火苗驱赶着羞恼直冲头顶。他的笑意明了,梁德旖知道,他的确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一如当年,她横刀立马,找他要Q/Q号。 霍之冕驱车十五公里,将她送到家。 车上,梁德旖除了指路,就是在偷看他。 霍之冕的发型变了。以前的他还有刘海,现在整个儿将额头露了出来。此外,他的脸上没添皱纹,眼神未见苍老。 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 倏尔五年。 梁德旖握着横在胸前的安全带,神思恍惚,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明明什么都不一样了。 * 到了小区门口,霍之冕先下了车。 他撑伞,拉开车门。 梁德旖下车时,只记得看眼前人,没注意到脚下的路肩。她没深没浅地踢了上去,重心不稳,眼看要栽倒。 好在霍之冕扶了一把。 她借着霍之冕的手稳住身形。而脖子上挂着一颗鎏金拉丝小元宝摇摇摆摆,一如神魂不定的梁德旖。 他的手指修长,沾了点儿雨水,微微的潮。 这种感觉贴在她的手腕上,便忘不掉了。 这一绊,倒是把霍之冕原本的话绊住了。 要说什么来着?只记得那颗在莹白锁骨间摇曳的小元宝了。 他将伞递给梁德旖,“路上小心。” 梁德旖接过伞柄,神色怔愣,“那你呢?” “不需要。” 霍之冕冒雨上车,雨丝拢在了他的眉梢额角。 车门合上。车灯亮起,像是火柴划过,一抹猩红突然迸开。 梁德旖也不在乎他是否看得见,她举手挥了挥,“路上小心。” 当车灯幻成的霓虹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梁德旖拉开布袋,里面躺着一把小巧的遮阳伞。 她的唇角翘得老高。 等梁德旖回到家中,摸出钥匙准备开门,她短促地啊了一声。 她的画筒,真真切切,被他们遗忘在车里了。 * 那夜,她又回到了高一暑假。 霍之冕俯身写下那串字母,梁德旖低头去看,DIHTZIYDNHTWZBDIIDB. 他没走多远,她边追边喊,“我知道答案了,我知道答案!” 得意,又喧嚣。 醒来后,梁德旖清晰地记得那个梦。 梦里的她,真像个傻子。 真不好意思。 * 梁德旖原以为隔日开展能再见霍之冕。可谁知,直到她毕业,两人都没再见。 梁德旖曾辗转向策展方打听过,对方倒也没瞧不起她,只是说霍先生有事出国了,联系不上。 那个画筒,也成了悬案。 画筒装着一幅她画的山水图,被爷爷赞过有几分气韵。她原是拿去重新装裱,谁知就这样遗落了。 算有遗策,是命运在冷笑。 霍之冕的那把伞被她放在房间里,每次进出,都能和那只红眼睛的兔子对视一番。 那双眼是天然宝石制成,凝视时,带了几分剔透和了然。 一如物件的主人,总能看穿她的心思。 好几次,她都想从Q/Q上找他。 可每每打开对话框,看到他2009年1月最后发的那句,“高考加油,考到京城请你吃饭”。 她鼓起的勇气又被那行字扎破,嘶嘶地吹响退堂的讯号。 梁德旖曾在网上对霍之冕说过太多次,她一定会考去京城。 后来她参加京城高校的美术校考。去考试的路上,她乘坐的出租车被抢车道的公交车撞了,右手脱臼,肿到握不住笔。 她不服输,一鼓作气想要凭文化分冲到京城。 最后,梁德旖考上了本省最好的美院。 所有人都在恭喜她,可她特别难过。 她不敢告诉霍之冕这个消息。 就算她说了再多的誓言、付出了再多努力,可这一刻,她还是那个在飞机上解不出简单数学题的笨蛋。 她数次打开对话框,手指落在键盘上,最后还是挪开了。 她实在没有勇气承认,她不够努力,也不够运气,所以失约了。 日复一日的耽误,梁德旖再也没有再和min说过话。 可没想到,他也没有出现过。 难道,min也遇到了无法开口的事? 于是,两人失去了联络。 想去京城,也是过去的事了。 * 毕业后,梁德旖跟着爷爷去老年大学教国画。 每日生活平凡而徒劳,她提前进入老年期,了无生气。 爷爷是老年大学的社交之星。待了一周,梁德旖被各路长辈拉着手问长问短,说是要给她介绍男友。 细细的,琐碎的,具体的条件将异性打散重装,一一安插在“过日子”的模板里,完全失了人味。 梁德旖听来索然至极。 一日上完课,梁德旖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老师问她,目前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去京城的画廊做画家经纪。 听到“京城”二字,梁德旖怔了一下。 曾经的雄心壮志伙同红眼睛的兔子一并滑入舞池,不安与骚动,在心底跳起了华尔兹。 老师说,那次她参与布展,策划展览的画廊主看到梁德旖的表现,觉得不错。目前见习画家经纪有空缺,想问问她的意愿。 梁德旖站在走廊上接电话,眼看一位奶奶走了过来。看架势,又是来派发男友。 她才二十岁,不想要过日子。 她想要爱情。 而这一次,梁德旖不是没有选择的。 第3章 、明媚与黯淡 抵达京城的航班就没有准点的。 梁德旖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江城的八月依旧是流火滚过,呼吸都是烫的。平移到京,空气里有种明朗的凉和脆爽。 梁德旖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城市都是那个样子,桥梁,房屋,半堵半疏的马路,地铁呼啸,行人匆匆。此时的她,还看不出两地到底有何不同。 * 梁德旖就这样在京城安顿下来。 画廊工作时闲时忙,梁德旖在工作日勤恳敬业,休息日便谁也找不见了。 她端着一方小小的Contax T2胶片机,沿着京城中轴线寸寸踩过去。天坛、先农坛、东便门、西便门、崇文门……每一处的照影都留在了底片上。 明清建筑之余分明的季节,在胶卷里便是泼墨重彩,浓得化不开。 她是个跟着指南寻访足迹的人。 跟着谁的指南,梁德旖不愿明说。只是在走到永定门时,她望着那重檐歇山三滴水,无端想起了一句诗。 敛袖翠蛾攒,相逢尔许难。[1] * 一日夜半,梁德旖处理完生活琐碎,接到了画廊老板邴明月的电话。 邴明月在S国出差,参加巴塞尔国际艺术博览会。她妥帖细致,下指令都会算好时差,这次午夜惊魂,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梁德旖接起电话,那边说,“元宝儿,麻烦你早上七点去画廊,有贵客来,你辛苦一点。隔日我批你半天假。” 恰好,梁德旖需要这半天假期。 她爽快应下。 * 梁德旖去画廊做了简单的清扫工作,又把会客室布置了一遍。 她换了衣服,画好淡妆,冲了杯咖啡守在门口。 晨光从玻璃门中探入,落了一米有余。扫眼过去,像是时间长了鬓角。 门口造景特别,加上这一米阳光,趣味盎然。 梁德旖取了相机,调好焦距。半按快门锁定对焦和测光时,有人突兀地推门而入,挡住了她事先锁定的光影。 咔嚓。 来者意外谋杀了一格菲林。[2] 不满如暗尘,染过梁德旖的眉梢和唇角。原本精细筹谋的一张照片被浪费,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相机自动卷过胶片,梁德旖垂下眉眼收拾情绪,再抬头,撞上了一双凌厉的眼。 霍之冕。 贵客是他。 深秋清晨,他一身运动装。发丝被风带乱,倒是露出了几分随意感。他耙了下头发,又拎了拎衣襟前摆。 不好接近的气势淡了些。 白花倒烛,迷魂乱眼。她疑心自己看错,咦了一声。 绝非蓄意为之,却惹得霍之冕一笑,“我来得不是时候?” 梁德旖看了下手里的相机,“是啊,浪费了一张胶卷。” 霍之冕看了眼相机,“你也玩胶片机?” 梁德旖转身将相机塞入包里,“咖啡,还是茶?” “白水就好。”霍之冕说。 梁德旖记下了,刚跑完步的霍之冕,习惯喝白水。 梁德旖关好大门,请霍之冕往会客室去。画廊室内恒温恒湿,体感舒适,她一条贴身高腰牛仔裤,上装只得一件蕾丝雪纺短款衬衣。 身段极好,直教霍之冕疑心,她真是国画专业的学生,不是模特? 久别重逢,本该是漠然的紧张。不过那点儿紧张,已经被她无数次在演练过的相遇场景抵消。此时的她,只剩从容。 没办法,期待来得太迟,已经成了理所应当。 白水摆在桌上,梁德旖落座。 那一粒小元宝晃了晃,又落回锁骨间,往下一寸,大片蕾丝成V形,贴出了凝乳堆雪的惑人曲线。 梁德旖将长卷发堆在胸前,又掩住了绮景。 猩唇鲤尾,很是摧磨。 霍之冕握着水杯,喉结微动。他的指尖在杯沿轻敲一下,“你那画儿,出个价吧。” 画,什么画? 梁德旖直觉以为,霍之冕和邴明月谈了什么买卖。可邴明月并没有在电话里交代,这倒是让她不明不白。 再一思索,梁德旖抬头,“是忘在你车里的那幅山水画?” “是。” “你要买?” 霍之冕颔首。 * 原不是霍之冕要买,一切全赖在“可巧”二字上。 那夜送梁德旖回家,霍之冕接到电话,和国外能源公司合作的项目出了问题。他只能亲自去接洽。 他飞去国外,车运回京城。 哪还记得什么人,什么画。 一连数月,霍之冕辗转回国。甫一回京,便是爷爷的生日。 爷爷身份煊赫,生日更是家族大事。助理早早把从苏富比拍卖行买来的礼物放在了车后座上,是一对儿粉彩御鹿仙人图小盌。 御鹿仙人,意头长寿。 霍之冕驱车前往。停好车,在后排找礼物,才意识到自己开错车了。 他拿着画筒,给助理打电话,躲在暗处的顽皮小堂弟抢了画筒就跑。 等他再去,已经来不及了。 画被展开,千里江山徐徐铺成。爷爷赞到,“此画笔法多取黄公望,还有几分《富春山居图》的苍润辽阔之感。” 身边的人递上了放大镜,爷爷端详题识落款,“河清海晏,草木华滋……尤感江山盛概。辛卯鞠月之朔,绘于江城。梁德旖。” 爷爷中意此画,便留了。他夸奖霍之冕,难得有心,没再用从拍卖行购得的破碗来搪塞他。 出了大院,已是深夜。 借花献佛,总不能招呼都不打一个。 霍之冕拿出手机,拨通了邴明月的电话。 * 梁德旖想了千万种再相见的理由,就是没想过对方成了自己的顾客。 在她的印象里,霍之冕不喜欢画,什么意境用笔,虚无缥缈,不如数字实在。所以,对于他的要求,她是真错愕了一把。 她想问原因,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说。 梁德旖一手托腮,轻眨了下眼,“那就送给你吧。” 她的眼里有话,拿钩子吊他。霍之冕不上当,慢斯条理地松开杯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当是饯别礼,反正我今天也要回江城了。”梁德旖看向了会客室外的工位。 霍之冕也看了过去,一只紫色的行李箱,把手竖着,挂了件飞行员夹克。 箱子上还靠着一把伞,是他随手送的。 “工作不顺?”霍之冕问。 “明月姐和同事待我极好。”梁德旖拨着卷发,搅在食指把玩。 天真而秾艳,一派不自知的风情。 “那是?”他又问。 大概她自己毫无察觉,在霍之冕问出口时,她原本黯淡失神的眼神突然亮了,很是明媚,很是招人。 梁德旖说,是租房和室友的问题。 来京前,梁德旖在网上看好了房。来时发现房屋违建,为了多住人,私自做了隔断。 其中一个女室友天天带男友回家。一墙之隔,梁德旖偶尔听到的是娇喘吟哦,偶尔是粗口叫骂。 凌晨,女室友私自闯入她的卧室呼救,后面还跟着拿了菜刀的男友。梁德旖抵门报警,事情闹大,男友被警察抓走。 男友还不忘威胁梁德旖,只要他被放出来了,一定砍死她。 所以夜半时分,梁德旖是在警局做完笔录后,接到了邴明月的电话。 霍之冕盯着她那张瓜子脸瞧了一阵,梁德旖会错了意,她说:“你要不信,去安贞里派出所问嘛。” 她吸了吸鼻子,鼻头和脸颊都是一片绯红,看着怪委屈的。 那双黑色的眼眸像是浸在了水里,泪汪汪的。霍之冕就手递了张纸巾过去,“没有不相信。” 她到底没擦泪,接过纸巾折了两折,随手折出一只郁金香,“知道只是威胁,还是怕。” 指尖微颤,郁金香歪得厉害。她仍旧在折,赌气一般。 霍之冕看不下去。他伸手,按住那张纸巾,“我来。” 按着她刚才的动作,霍之冕又折了一遍,郁金香饱满馥郁。他将那朵纸花递给梁德旖,“住安贞里,是有点儿远。” 梁德旖接过纸花,表情有点儿呆,“啊?” “我在御金台还有套空房,久没住人,需要打扫。”霍之冕开口道。 梁德旖听来一怔,很快便懂了他的意思。她强压住意外得来的喜悦,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房子可以租给我?” 到底是藏不住的,她纤长的睫毛上沾了水光。一点儿怯,一点儿喜,还有那种纯粹的笃信。 让人错觉自己是她唯一的神明。 霍之冕撤回了视线,他垂下眼眸,“你想留下来吗?” 这话很妙,实虚之间,梁德旖甚至听不懂他话里的指向。不过,也不用听得那么分明。 于是梁德旖答得干脆,“想。” “晚点儿会有人来画廊找你。”霍之冕顿了顿,“姓秦。”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呢? 噩运好运,都有云里雾里之感。梁德旖在两者之间,混沌迷茫。做兴奋还是做疲倦,都像是错的。 梁德旖看着霍之冕,脱口而出的只得一句,“谢谢”。 霍之冕笑,“我差这俩字儿吗?” 难得的,他松弛到京腔都冒出来了。 梁德旖傻傻地问,“那你缺什么呀?” 霍之冕到底没说,起身离开。梁德旖将他送到门口,直到霍之冕的身影彻底消失,梁德旖咬着唇,还是控制不住一直上扬的嘴角。 最后,她干脆放任自己,笑出声。 她捧着发烫的脸颊,感觉到心跳和颈边的血管一同疯狂地跳动。 那种鼓噪,是命运在喧嚣。 租房问题是真的,进派出所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但梁德旖从没想过离开。 她趁夜收了行李,原想今天住酒店,明天半日假期看房。没想到,遇上了霍之冕。 选择都是自己做的。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她选不回头。 已经被他看破了两次借口,梁德旖还能编出第三个,或者,无数个。 作者有话说: [1]《醉公子·岸柳垂金线》五代·顾敻 [2]菲林=film=胶卷女主小梁用的是胶片机。可以直说胶卷,但感觉谋杀和菲林更配,看起来更像杀了个人,罪过比较大的样子。 第4章 、霍水仙 梁德旖拿回了从打印店过塑的郁金香,叫同事方糖一起选画框。 方糖笑她,破纸巾弄成了金价,又是浸染法,又是过塑选画框。不如买真花。 梁德旖将选好的榫卯窄边实木相框靠边一摆,用胶带将郁金香贴在画框玻璃靠左上角的位置。方糖便不笑了。 原是一片纸花,经她妙手一摆,竟成了艺术。 不过想想也应当。平日里,梁德旖最会挑画框、摆氛围、弄典史。有些画经她的手,滞销货变成了高价。 她从不居功,旁人说到这上头,她也绕开话题。 聪明,不着痕迹。 “怎么样?”梁德旖还在问。 方糖叹到,“你说说,你应该是个艺术家,为什么要做画家经纪?” 梁德旖的指尖点在郁金香上,刚要出声,前台来找,“元宝儿,有位秦先生来找。” 左手指尖捏成一簇,是要人收一收的意思。梁德旖说:“夸得太过,我要骄傲了啊。” 说完,便欢喜地跑掉了。 梁德旖来到会客室,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起身,“梁德旖小姐?” 他面容清俊,戴着无框眼镜,有书卷气。 “秦先生吗?” “我是秦律。” 她试探,“云梦人,学法?”[1] 秦律眨眼,敛下惊讶。他笑,“梁小姐博学。” 梁德旖摆手,“爱卖弄罢了。你宽厚,给我面子。” 一番开场,原本的疏离消弭。秦律拿出了三式合同,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接过,一式是画作赠与协议,一式是租房协议,一式是租金免除协议。 泾渭分明的铅字砸在梁德旖的眼底,生生将她从窃喜中拖了出来。这些条理清晰的协议一字一句地告诫她,霍之冕的帮助,不过是以物换物的交易。 看,连价格都算得分明。 梁德旖撇了下嘴,她原也没认定是自己做戏高明,还幻想是霍之冕自己愿意上钩。 没想到,事情的走向迈上了阳关大道,没半点儿解读的冗余。 本该是高兴的,可梁德旖签字画押后,笑容都透出了惆怅。 秦律收好合同,又拿出了两张卡片递给她,“这张是住处的门禁卡,这张是酒店房卡。” 没有解释,秦律离开了。 门禁卡她明白,酒店房卡? 梁德旖想要多想,可顺着霍之冕的逻辑理解,应该是空房久未住人,需要打扫。酒店房间只是供她过渡之用。 除此外,别无他意。 虽然理智缜密,可感情总会左右用事。 万一呢? 抱着那么点儿不可告人的想法,下班后,梁德旖拖着行李箱来到了酒店。 管家带她去了行政楼层。 大门打开,盛京尽收眼底。危楼百尺,手可摘星。梁德旖不知自己是身在银河,还是落在灯火里。 只不过,高枕亭台,唯她一人。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2] 就不该想什么万一。 梁德旖收拾了一番心情,拿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加班。 窗景太好,她又不甘浪费。思来想去,她下楼拎了一瓶啤酒,一包薯片。 自斟自饮,顺便加班。这样也算不错了。 她抠开拉环,哧的一声,伴随门铃一同响起。梁德旖的心如同啤酒,泛出了一层绵密的气泡,咕哝不停。 门铃响了第二声。 梁德旖将啤酒罐收入冰箱,鞋都没穿,赤脚走到门口。 她调整了呼吸,故作平静拉开大门。 陌生的漂亮女人站在了门外。贵重衣料,保守剪裁,戴一只杀手锏似的独粒头钻戒,披夜而来。[3] “霍之冕呢?”女人问。 凭直觉,梁德旖知道眼前人不是霍之冕的女友。 于是,梁德旖往门后看了一眼。女人急匆匆走入,如阅兵般将整个房间巡视一遍。 梁德旖安然穿好了鞋,拿出啤酒,坐回窗边。 她抿了口酒,气泡消散,微微的苦。梁德旖意识到,自己和闯入的女人没什么不同。见惯这种场面和招式,难怪霍之冕对她的演技没有回应。 检阅完毕的女人坐到梁德旖面前,“他什么时候回来?” 梁德旖放下罐子,打开电脑,“没说。” 她偷看女人,对方好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一鼓作气敲门;没找到人,再而衰;不知他何时返,三而竭。 现在的女人,是折了的旌旗,落魄。 “我等他回来!”女人说。 最后的残响。 梁德旖打开了PPT,“请自便。” 梁德旖调试画面和文字,偷看到女人拿出手机,反复拨打一个号码。透过窗景的反光,她隐约看到备注——“霍水仙”。 水仙美少年那耳喀索斯被众神爱慕,却心无所属。一日,他临水照镜,从此贪恋水中的倒影。 忍了又忍,梁德旖还是笑出声,居然有些贴切。 女人眼眶发红,狠狠剜了眼梁德旖,“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我不过是你的前兆。” 一句话脱口,女人打开了话匣子。她也不管梁德旖是不是合适的倾吐对象,一切和盘托出。 两人因家长安排见面,见过两次,霍之冕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她想再约他,他却婉拒了。 女人想问个明白,多番追缠。霍之冕避而不见。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我哪里不好,我为什么不行?”女人冲梁德旖问。 梁德旖抿唇,她要是能答上来就好了。 毕竟,女人还能约见他几次。 她呢,处心积虑的偶遇,还要看老天是否垂怜。 “你手机给我。”女人说。 还没等梁德旖反应过来,女人直接抢走了她的手机。 女人拨出了一串号码,神情叵测。梁德旖盯着手机,心跳被微小的长声拉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他知不知道这是她的号码,他会不会接? 这时,女人突然出声,“之冕哥,你的手机是不是有问题啊?我打了好多次电话,你都没接到?” 女人的说辞让梁德旖打心眼里佩服。她一时竟无法归类,这该是阴阳怪气,还是话术高明。 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霍之冕竟然接了电话。 竟然。 她一手搭在胸前,内心深处,有一丝可耻的欣喜就这样冒出来了。 女人没讲一会儿,把手机递给了梁德旖。她还愣着,电话那头的霍之冕先出声,“梁德旖?” “是我。” 梁德旖甚至怀疑心跳声是否盖过了她的说话声。 “今天的事,不好意思。” 经听筒晕染,他的声音越发澄澈,玉石轻撞,声声入耳。梁德旖觉得耳膜痒得撩人。 她抿唇,想到女人的话,又不甘心。 “我差这四个字儿吗?” 梁德旖学他的京腔,绵软的声音多了几分力度,扑扑脆。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接着,她听到了霍之冕的声音,“明早七点,御金台大堂见。接你住进去。” 梁德旖瞥到女人探究的眼神,强行压下几欲上翘的唇角。她拖长音调,“可是,乔迁新喜,不该有花吗?” 这次不是停顿,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好吧,得寸进尺失败。 梁德旖还在感慨,女人伸手抢过手机。女人操作一番,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她又看梁德旖,“他不会喜欢任何人。所以,我做了件顶好的事,不用谢我。” 女人离开。 等女人走后,梁德旖拿起手机。她点开了通讯记录—— 果不其然,霍之冕的电话号码被删除了。 很难说女人到底是什么心理,但她察觉了梁德旖的心思。 不过,霍之冕没有对她避而不见。 她还有明天。 可躺在床上,梁德旖远没有那么理智。惊喜和忐忑交织,让她有些不安。 梁德旖尝试入睡,最后还是和天花板看对了眼。她干脆翻身起床,打开电脑。 凌晨四点,梁德旖赶完工作,将PPT投送到邴明月的邮箱。 上好闹钟后,她终于入睡了。 * 早上七点十五,梁德旖看了第无数遍手表。 霍之冕没有出现。 等人,总是蠢。 大堂的保安从六点五十就盯着她看,虎视眈眈。 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可梁德旖在心里已经为霍之冕找好了无数借口。有没有他接,她都是要住进去的。 梁德旖从包里拿门禁卡。 没有联系方式,但她记得合同上的地址。 梁德旖抵达五十四楼,找到了那间房。 怪不得没有大门钥匙,这道门是密码锁。 她原想敲门,左手指节弯曲,却看到了大门上的花纹。再凑近,居然是一行字母。 “IN hoC siGno viNCEs” 霍之冕从不做无意义的举动,不出意外,密码锁的谜面就是它。 梁德旖略一思索,收回了敲门的左手。她拿出手机,在网页搜索栏中输入这行字母。 页面跳转,这是拉丁文,意为“凭此标记,汝将获胜”。 梁德旖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纸笔,以墙为桌,演算起来。 不多时,她得出了有七位数的答案。 可一般密码锁都是四位或六位密码,七位算什么? min曾和她说过,密码学,是隐藏信息的涵义。 而破解,则是在全盘考虑后,抓到了对方思考的逻辑。 梁德旖左手握拳,抵在唇边,眼神落在那行拉丁文上。 “凭此标记”,标记到底指的是什么? 忽而转念,梁德旖想起了两人曾经在Q/Q上的聊天。 她曾问过,他为什么叫min。他答,想做区间里的最小数,不要被人注意。 这么耀眼的人,不想被人注意? 这话古怪,梁德旖一直记着。倏然之间,她想到了答案。 她一手点在门锁上,蓝色幽光亮起。 赌一把。 数字依次落下,按到最后一个,梁德旖手指微颤。 她坚定地按了下去。 滴声过后,绿灯亮。 活像一缕生机。 早上的失落轻而易举的消褪,梁德旖下压门把,推开大门。 沙发后有道人影站了起来,往门口走来。 霍之冕带着隔夜的倦意,套头衫也带着新印的折痕,看样子,是睡着了。 是眼里的讶意,叫他醒来的。 作者有话说: [1]云梦秦律:秦律是中国古代最早的法律条文,出土于云梦睡虎地,简称“云梦秦律”。 [2]瞻望弗及,实劳我心。出自诗经《燕燕》 [3]贵重衣料,保守剪裁,戴一只杀手锏似的独粒头钻戒。——木心先生的小句子,应该是《云雀叫了一整天》里的短句。 第5章 、坏人 屋子里暖风熏融,带着清淡的茉莉花茶香。 霍之冕又上前一步,身体微躬,低头看她。沉沉的眼眸里,终于有了她的身影。 梁德旖一笑,“你失约了。” “怎么猜出来的?”霍之冕问。 她装傻,“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我以为你会打电话。”霍之冕说。 他的神情太正了,梁德旖几乎错觉是自己的失误。她眨了眨眼,又找回了神识,“那你欠我一次哦。” 梁德旖端起左手食指,晃了晃。 一声轻哂,他问,“大门密码,怎么猜出来的?” 梁德旖发觉,霍之冕挺执着的。即便他双手插袋,神情松散。可眼里的专注,像是在拆解一段密文。 密钥是她。 “秦律告诉我的。”梁德旖说。 霍之冕摇头,“他只有备用钥匙。” 行,说谎失败。梁德旖耸了下肩,她没有精心骗人的诚意。 “谜面挂在门上,总有人能破解。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梁德旖说。 “你是一次猜对的,怎么做到的?” “运气好,不可以吗?” 梁德旖将抱在手里的外套扔在沙发上。她撩了下长而浓密的发丝,上前两步,和霍之冕贴得很近。 这样的距离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要不然,我能知道什么?” 她不要说,她要等他自己想起来。 距离太近,室内的茉莉花茶香都不灵了。 霍之冕只闻得见她颈上的奶花香。 他退了一步,“运气不错。” 是妥协的口吻,可她觉得不是滋味。比昨夜那罐没气的啤酒更难下咽。 梁德旖卷着头发睨他,“我等了你二十五分钟。” “可以打我电话。”霍之冕说。 梁德旖沉默。 “没存?”霍之冕有点儿意外。 “被删了!” “哦,我收回那句话。” ——收回那句,“运气不错”。 梁德旖好气又好笑,咬牙瞪他,一双眼竖得圆滚滚。 是幼鸟的眼,水灵,动人。 霍之冕转身,肩膀微不可查地轻动了两下。他侧头,“带你参观一下?” 眉眼被落地窗里透来的日光镀过,凌厉被磨掉了棱角。 倒是有几分好脾气。 梁德旖连忙跟了上去。 屋内设计简约,白色为主色调,辅以米色。 一居室的屋子雪洞似的,敞亮,明朗。 “软装随意,但墙面不许有钉痕。”霍之冕说。 梁德旖点头,“还有什么要求吗,譬如一周来检查一次清洁什么的。” 霍之冕垂眸看她,“有。” “那是?”她拉长了最后一个字。 他慢斯条理,“把这里当家。” 梁德旖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想了想,“具体表现是?” “尽量自己解决。”霍之冕说。 懂了。 就是少拿借口找他。 不得不说,他说话表面客气,暗地里,实实在在就是疏离。 君子才重诺,小人常毁约。 她呢,她是厚脸皮。 梁德旖强装听不懂,“那要是浴室漏水、下水道堵塞,我自己女娲补天?” 霍之冕走了几步,拿起门口衣挂上的外套,回头,冲她勾了勾手指。 这动作未免轻佻,但他做来,却是天然一段风流悉堆眼角。 她应了一声,往他的方向跑去,锁骨处的小元宝蹦蹦跳跳。 他轻啧,“外套。” 她这才转身去拿。 霍之冕领着梁德旖去了趟物业办公室。 物业经理没来,前台慌忙拨电话。打了几通,无人接听。 霍之冕也不甚在意,他抬手指梁德旖,“带她来认个脸。” 梁德旖一怔。 “明白明白。”前台向霍之冕说完,又转向梁德旖,“梁小姐,以后房屋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任何”和“随时”,咬得极重。 电话号码报了三个,生怕梁德旖找不到人。 尔后,霍之冕又添一句,“维修费用找我。” 彻底杜绝后患。 还有比他更贴心的房东吗? 梁德旖深吸了口气,哪有这样的人。完美得招人怨恨,礼貌得让人蹩脚。 她是真的找不出借口了。 出了物业办公室。两人站在电梯间,金属门倒映出身形。 梁德旖看着扭曲的人影,忍不住开口,“你也住这里?” 毕竟,早上七点,他是穿了身运动服出现的。 霍之冕抬手按了下行按钮,“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 “我去车库。” 再次阻断了对话。 下行的电梯先到,霍之冕站进去,“再见。” 梁德旖抿了下唇,不想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哪有什么再见,他根本将所有再见的理由都给拿走了,末了还拨她一拨,真真是个可恶的坏人。 他一笑,电梯门恰好合上。 留给她的最后一眼,是真笑。 偶然的,即兴的,可一不可再的。 梁德旖按亮上行键。 * 回到五十四楼,茉莉花茶香越发浓郁。 不是香氛,也不是空气清新剂。 她耸着鼻子,一路嗅到客厅的角落,看到了一个米色的竹编蒸笼,是精巧的电熏炉。 梁德旖蹲下身,打开蒸笼,里面均匀铺撒了茉莉花茶。 白烟袅娜,嫩香醒脾。 “乔迁新喜,不该有花吗?” 她想到自己昨天随口的一句话。 梁德旖又看向沙发,霍之冕是从这里醒来的。 她的心间涤荡着山谷的风,将那点儿心思吹得又响又动人。 总觉得是能看到那些浮光幻影的。 他一大早带着茶和熏笼,来屋内布置准备。他俯身,在熏笼上铺就花茶,该是沾了些茉莉花的香气。 所以,这是为她准备的乔迁礼物吗? 茉莉花茶也算花? 梁德旖失笑,就他会偷换概念。 那就当他是个可恶的人,拿掉那个“坏”字。 忽而想起什么,她走到门口,从外套口袋里捞出了手机。 她的Q/Q一直开着会员,就是为了方便查看异地消息。 梁德旖点开了min的对话框,循着记忆,找到了某一日的对话。 【Icarus:京城不会只有豆汁吧?】 【min:你也可以喝茶。】 【Icarus:京城还有茶???】 【min:张一元的茉莉花茶,还成。】 梁德旖握着手机,不知是空调温度高了,还是紧张的原因。她的手心有点儿冒汗。 他记得吗?还是搁谁都介绍茉莉花茶? 梁德旖起身,有些气闷,重重将手机摔到桌上。手机倒霉地歪到一边,她这才发觉,原来桌上还有两包牛皮纸的小袋,鼓鼓囊囊的。 是张一元的茉莉花茶。 她拿来一看,上面有字。一包写着“熏”,一包写着“喝”。 翻开背面,一包写着“无灾”,一包写着“无病”。 是霍之冕的字,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只不过,如此老派的祝福,是百年前的古人才有的吧?她爷爷都不会这么写。 难道,他觉得学国画的,合该这么老派? 无端端的,梁德旖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她拆了那包写着“喝”“无病”的茉莉花茶。白花气息兜头铺面,骨头里都是香的。 梁德旖烧了开水,拿了杯子。 花茶被滚水一卷,花舒叶展。 待水温降了,她拎着杯子喝了一口,脸上挂了不自知的笑。 起码,也算达成了小小的心愿。 * 梁德旖在五十四楼住下来了。 上班之余,她如蚂蚁搬家,将屋子的软装整个儿换了一遍。长绒地毯,天鹅绒窗帘,连沙发都披了一层毛绒绒的盖毯。 她将裱好的郁金香放在了入口玄关处,一眼既得,很是醒目。 卧室里,放了巴斯奇亚的“战士”版画。她又贴了层深蓝的墙纸,挂了朱色的绒面窗帘,换了丝缎床品。 灯光昏暗,那鲜红的战士,像是在一段情/欲里奋勇厮杀。 还是原来那间屋子,但到底也不一样了。 什么是风格,大抵如此——“一切由你重新估价”。 冰天雪地,自此化为十日小阳春。暗香浮动,私情昧蒙。 * 后来,屋子里厨房的下水管道是真的出了问题。梁德旖找物业报修,隔日便处理了。 霍之冕没有出现。 梁德旖失落地想,也许他们的确不在一个机缘里。想遇见,三分天注定,六分靠心机。还有一分,除非他找她有事儿。 面都见不上,有心机也无力使。 尽是些无缘之缘。 就这么妥协,也不甘心。 梁德旖拿出手机划拉,纠结再三,还是点开了instagram。 这是梁德旖偷摸干的事儿,说出来顶不光彩的。 她曾仔细地观察霍之冕的Q/Q空间,看谁给他留过言,又看他给谁回复过留言。接着,她搜索那些互动频繁的人。 梁德旖试图从别人的社交网络中拼凑出霍之冕的信息。 很可惜的是,他的信息几乎为零。 她关注了好几人的ins和微博,也没扒拉出他的身影。 大概是习惯吧。梁德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搜索那些人的ID,看看他们的生活。 一日,她在一片灯红酒绿里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形。她将照片截图,放大再放大。 直觉告诉她,那张朦胧的脸,就是min。 手比脑子快,回过神来,她已经关注了那个叫pingping的账号。 梁德旖很早就用ins,专注艺术领域,偶有自拍,粉丝不少。 她一关注,pingping很快回关。他找到了她的照片,留言,“哇哦,美女!” 他开朗主动,时常和她私信聊天。 梁德旖说得不多,反而引得pingping对她越发好奇。 聊天里,她得知他在京城开了间酒吧。 于是,梁德旖登上ins,点开pingping的私信。 上次聊天,是两个月前。她拍了张故宫的照片,pingping发私信,你来京城了啊,来我场子玩啊! 梁德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落得缓慢,“地址给我。”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总要碰碰运气,千帆尽试,才肯放弃。 第6章 、降落的谜底 牌桌上,麻将响成一片,但最响亮的,是倪乒乒的一声操。 “乒乒,你又诈胡!”有人嚷。 “告儿你啊,我们之冕哥在牌桌上,他都没发话,你诓谁?” 倪乒乒将手机屏幕按熄,“压根儿就不是牌的事。” 话是这么说,唇角要翘到太阳穴去了。 一脸好事将近的样子。 “胡了。”霍之冕将牌放倒。 众人惊呼,胡这么大吗? “你们偏要拉他凑角儿,谁不知道哥会算牌啊?我们哥儿几个啥牌,他心里能不清楚?”倪乒乒乐滋滋将牌推倒,又从抽屉掏出筹码,递给霍之冕。 “输钱还傻乐,就你这祖宗笑得出来。”旁人说。 倪乒乒让出位置,“你不懂。输了钱,自有别处得意。” “怕不是情场得意吧?” “嚯,您那情儿啊,都能拉出Excel表格来调度排班了吧?”有人调侃。 “这位不在其中。” 倪乒乒抱着手机坐到沙发上,一字一字敲上了酒吧地址,还问,要我手机号吗? 对方又消失了。 倪乒乒烦闷,将手机一扔,一骨碌,手机钻沙发缝里去了。 他又热闹起来,张罗服务员进来给他拆沙发、掏手机。 有人凑近,“哪个妞儿啊,没见你这么上心。” 倪乒乒拿到失而复得的手机,一双眼笑得是桃花潋滟,“鬼和女人,都是不能见人的才好。[1]” 对方竖起了拇指,“不愧是桃花浪子,逃避问题一套套的。” 他长了双桃花眼,性本多情,引得狂蜂浪蝶。这才多了个诨名。 霍之冕看了倪乒乒一眼,略含告诫。 倪乒乒不以为意,点开私信。 他看到了对方的消息,抬头去寻霍之冕,却找不见了。 倪乒乒要找霍之冕,却被几人缠住,聊投资的事。 他心下不耐,脸上却还是笑,用惯性去应对。 聚会接近尾声,倪乒乒在露台上找到了霍之冕。 他一手执烟,并不抽。明显是找了个借口,跑这里躲懒了。 “哥。”倪乒乒喊了一声。 两人的确沾亲带故。只是倪乒乒从来不说,免得有人通过他,和霍之冕攀关系。 霍之冕将烟按灭。 华灯盛景,被他的身形力压一筹。他披着大衣,神色松懈,眼神却凌厉。 他嗯了一声,“又惹事儿了?” “那哪能呢?” 倪乒乒反思自己,是不是只有在遇到麻烦才会找霍之冕。不过,他现在不就遇到了麻烦吗? 于是他大方递出手机,“哥,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密码?” 霍之冕看到备忘录上的一行字母: yvtwejgmraxybrpmltkxj “不知道。”霍之冕答。 倪乒乒犯了愁,“你都不知道,那我也没辙了。那算了,明儿不来了,去水手盯场子去。” “宇宙水手”,是倪乒乒的酒吧名。 “那敢情好。”霍之冕笑。 “不是,哥,你再给我看看,能不能瞧出点啥来?”倪乒乒嘴上自暴自弃,手机却一个劲儿往霍之冕面前递。 “单凭一行字母,没用。”霍之冕睨他。 话音落,他想到了前些时日。 可不是有人单凭字母,猜出了他的密码。 霍之冕又看了眼备忘录,敛下眼皮,心里有了方向。 只是,缺了密钥。 倪乒乒纠结再三,还是说了,“就是一网友。我看她来京城了,问她要不要来我的场子。她说要来,我问她啥时候来,要不要我的电话方便联系。她就给我发了一串字母。” 说完,他摸了下头发,“这还真是一祖宗奶奶,回消息轮回不说,连回复都加密。多稀罕似的。” “那就甭搭理。”霍之冕说。 “不成啊,这人有意思。”倪乒乒反驳。 “长了仨眼俩鼻子?”霍之冕问。 “你不懂。” 屋外的灯光落入了倪乒乒的眼里,将他那双桃花美目染得发亮,“在她面前我都不用装,做自己可舒坦了。” 霍之冕看他腕上的理查德米勒,“是吗?” “我说了这么老些,你到底看出来没啊?”倪乒乒怀疑地看着霍之冕。 “做自己?”霍之冕轻哧一声,“小心被骗。” 霍之冕转身,往屋内走去。 倪乒乒在后面喊,“哥,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欸!” 推开门时,霍之冕回头,“维吉尼亚密码,电话,自己想。” 回应他的,又是倪乒乒那一声彻天的操。 * 梁德旖职位转正,签订了聘用合同。 同事们商量为她庆祝,预定了一间颇为出名的日料店,然后有人说,饭后应该要来点儿有酒精的活动,不然哪能称得上“庆祝”。 大家一言一语,梁德旖突然问,“方糖,你之前说有个酒吧风格特别,叫啥来着?” 来了京城一段时间,梁德旖偶尔会改口,不说“什么”,改说“啥”。 “宇宙水手!”方糖回应。 大家对这家酒吧挺有印象,赛博风格,宇宙元素,播放的歌单以Bebop音乐为主。 最最重要的是,女同事都说,老板非常好看。 “那就这间,我来定位。”梁德旖自告奋勇。 * 周五晚,九点二十。 一行人来到了“宇宙水手”。 今日有演出,梁德旖预定了离舞台近的位置,既可以欣赏表演,又能聊天。 梁德旖安排好酒水,只见方糖左顾右盼。她伸手,方糖急吼吼地按下,“别耽误我的视线。” “怎么,大冬天里赏桃花啊?”梁德旖调侃。 方糖往她嘴里塞了块水果,“你吃东西的模样更可爱。” 梁德旖嚼着嘴里的橙子,酸汁四溅。她手机一振,是pingping的消息。 “哪儿呢,没见着啊。”pingping问。 恰好九点半。 有人碰杯,琳琅脆响,撞进了梁德旖的心里。 难不成,是霍之冕帮他解开了谜底? 不过那个密码不难,稍微有心,也能解开。 毕竟,中间还有两三日的空余呢。 梁德旖还是存了一线希望,如果她运气绝佳呢? 耳边响起方糖压在嗓子眼里的低呼,“来了来了!” 梁德旖抬头,一道浅蓝色的身影由远及近。 来者穿着婴儿蓝毛衫,白色休闲裤,白色guidi短靴。一张脸俊得人畜无害,桃花眼浟浟含情。 人比照片更好看些。 梁德旖低头回复,“堵车,还没到。” 浅蓝色的身影顿住脚步,摆弄手机。 pingping,“来了发消息。” “啊,他走了。”方糖的声音饱含失望。 而梁德旖放下手机,长吁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演出也热烈起来。 同事们投入地看表演,梁德旖举着酒杯看向别处。 她一直未看到和霍之冕类似的身影。 梁德旖自叹天生不宜作运气绝佳者。她空有一腔希望,却不甘于承认,十分十分不甘于承认。 他们似乎,真的,没那么有缘。 梁德旖放下酒杯,拍了拍同事,“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拿着手机挤出人群,给pingping发了私信。 “一楼,洗手间。” 这次,没心思弄密码了。 酒吧设计贴心,洗手间外有长椅供人休息。 梁德旖落座,看到pingping的回复,“马上来。” 一抹淡蓝靠近。 倪乒乒两指捏着手机,置于梁德旖耳边,摆出了思索的神态。 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眼前的男人是炫人心目的尤物,光线劣质,都藏不住他那水淋淋的浪子模样。 “yuanbaobao11?” “pingping?” “梁德旖。” “倪乒乒。” 倪乒乒听到她的名字,笑了下,“真以为你叫元宝宝呢,都是ABB,咱们也太配了。” 两人交换了微信,梁德旖把名字发给了他。男人低头去看,一点儿白光染得他深情款款,咬字发音,更是自成一套习惯。 这是浪子的本钱。 “梁德旖(yī)?” “德旖(yǐ)。” “那不该啊?”倪乒乒看向她,神色惑人。 梁德旖脚步一顿,“什么?” “你这样好,故事讲不完的。没个了结,是不得已(德旖)才对。”倪乒乒歪了下脑袋,惯性使然,他眼里有风情。 说者是否有心,她并不在乎。但听者,她,被捏到了七寸。 故事没个了结? 那就是说,她还可以期待? 倪乒乒真妙,梁德旖沉倦了整晚,此时被点亮。她看着他,“请你喝杯酒?” 他失笑,“在我的场子,请我喝酒?” 梁德旖背着手,凑到他的正面,锁骨间的元宝也雀跃,“不好吗?花我的钱,买你一笑,多划算呢。” 是模仿浪子的口吻。 倪乒乒也是真地笑了,“随你。” 来到吧台,梁德旖看酒单。 桌面是电子屏,游鱼四散,虚拟小世界。 梁德旖抬手,“一杯哲学家。” 倪乒乒又笑,他觉得今晚有点儿放肆。遇到她后,脸颊肌肉牵牵挂挂,松不下来。 “我,哲学家?”倪乒乒觉得新鲜。 “Visse Scrisse Amo.”梁德旖说。 嗯,是他ins上的简介。 “司汤达的墓志铭。” “是。” 倪乒乒觉得梁德旖是懂他的。 “哲学家”上桌,梁德旖将酒推到他面前,“别人爱看你什么样,你就表现出什么样,还不够明智?” 她摆出请的手势,“明智的哲学家,请。” 恍然,倪乒乒想到了霍之冕。 霍之冕曾说,一个人只要高超一点,对人就是危险的。 自此,倪乒乒学着收敛。别人爱看他的漂亮皮囊,期待他的空空头脑,他就如此登台表演。 收获掌声,收获喝彩,收获别人的满意。 从中悄然获利。 他都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 可今夜,却被揭透了。 倪乒乒招手,“一杯知己。” “哲学家”和“知己”相撞。 倪乒乒说:“与公瑾交,如饮醇醪,不觉自醉。[2]” 梁德旖想,浪子真的要本钱。倪乒乒既有文学的家产,还有哲学的庄严。 * 倪乒乒还要留她,梁德旖表示有同事在场。 他想了想,“送走同事,一块吃个宵夜?” 极认真的口吻,不似别有心神。 梁德旖点头。 梁德旖回了桌,同事们商量着散场。 她叫车,送人。 送走了最后的方糖,接近午夜。身后的“水手”喧嚣热闹,不休不止,不停不歇。 外面空气沁凉,梁德旖有些累,找了台阶坐下,打算醒一醒再去找倪乒乒。 有三五人走出酒吧,拦车。车未至,一人坐在她的身侧。 女孩一张嫩脸,和天上的明月交辉。她眨眼,“你在等啥呀?” 梁德旖没应,女孩又问,“你,就你,你在等车吗?” 梁德旖转眸,撑着下巴,“我?” 女孩夸张地点头。 “我在等船。”梁德旖认真地回答,“在等一艘宇宙飞船。” 女孩笑得像鹅,咯咯咯一阵乱叫,“你比我还醉!” “等宇宙飞船,顶多听来荒唐。等人,就蠢。我不想看起来那么蠢。”梁德旖看女孩。 女孩突然捂嘴,往梁德旖的方向倒来。 梁德旖躲闪不及,却被人拎住了手腕,退到一侧。 一滩秽物沿着她刚坐的台阶淌下去。 再回头,酒吧招牌旁的霓虹飞船停靠在她的视网膜上。 一并降落的还有, 霍之冕。 作者有话说: [1]鬼和女人,都是不能见人的才好。出处应该是日本电影《阴阳师》,忘记哪一版了,记性成灾。 [2]与公瑾交,如饮醇醪,不觉自醉。出自《三国志·周瑜传》 有读者大大问小梁啥时候得偿所愿,那我也只能用一句废话回答:那就要看她手段如何了。 感谢大家的留言!品留言品得滋滋有味的桑桑留。 ps:文内密码均可解,欢迎对答案。 从今天这章起,留言区随机有小红包掉落,谢谢捧场,欢迎光临。 第7章 、爱情神话 寒风料峭,他的手是暖的。 连带梁德旖被握住的手腕,连带血脉,一并热起来。 霓虹之下,霍之冕的眉眼被暖色涂抹。他确认梁德旖站稳后,这才松手,“没事吧?” 梁德旖扫了下衣角,半点没沾染。她笑,“你来得及时。” 尚在心灰意冷之际,一盆命运的凉水落下前,就来了。 总这样巧。 霍之冕颔首,神情一如既往。梁德旖站到他的身边,好奇,“你也来酒吧?” 这话说的,霍之冕眯了眯眼:“我该回去睡觉?” 梁德旖掰着指头算了算两人的年龄差,“嗯,我以为人到中年,都该早起早睡的。” “你的区间内小样本不够。”霍之冕回应。 而且,他没到中年。 梁德旖哦了一声,跟着霍之冕往酒吧里走,显出了同路人的架势。 霍之冕瞥她,“顺路?” “也可以顺。”她乖巧点头。 “我找老板。” 这不就巧了吗? “那就太顺了,麻烦你带路。” 梁德旖心下万分感激倪乒乒。宵夜提议,真是绝妙的好点子呀。 霍之冕舍下她,被路过醉鬼一挤,又被迫走回她的身边。 梁德旖又笑,“好巧啊。” 夜场灯光昏暗,梁德旖眸子青青,一派纯然。 她的身上染了酒气,还有一丝细细的茉莉花茶香,欲寻还无。 之前在门口相遇,霍之冕原想等她走了再进去。 她非但不走,还和醉鬼认真对话。 那模样,荒诞里拌匀了几分真心。 * 两人走到办公室,霍之冕敲门,没应。 梁德旖掏出手机,冲着那头说:“我在办公室门口等你。” 那头嗓子都要喊拗,“来了。” 她得意抬头,眼里的俏皮劲儿溢出来了。她说:“我们都用微信,即时联系。” 特地咬重了“即时”二字。 霍之冕转了话题,“你认识乒乒?” 问出口时,已有猜测。 梁德旖抬了抬下巴,“你问他?” 霍之冕回头,倪乒乒举着酒杯走到了面前。他高扬着杯,看到霍之冕,又安分拿下。酒液不受力,在空中涤出抛物线,掷地有声。 倪乒乒讶意,“你俩认识?” 梁德旖和霍之冕默契的沉默,没人回应。 “找你有事儿。”霍之冕说。 倪乒乒指着梁德旖,“可我要和她吃宵夜。我们是事先约好了,你这行为纯属临时插队,不作数的。” 言之凿凿,好像吃宵夜是天大的事。 “看看手机,我从几点给你打的电话?”霍之冕声音微沉。 “那也不算,人家三天前就预约了。”倪乒乒口吻缠绵,愣把这话说得情意四溅。 梁德旖叫糟,要命,万一他误会了怎么办? 她偷偷看霍之冕,男人连眼神都没变。 好吧,何来误会,他俩本就无关。 她努了下嘴,收回视线,却撞上了倪乒乒玩味的眼神。 “明天,你给我送去。” 霍之冕说完,转身欲走。倪乒乒拦在他面前,“要不然一起?” “哪儿去?”霍之冕问。 “宵夜,然后去古北。”倪乒乒说。 “不去。” “那先去古北,然后宵夜。” “不去。” “哦哦,去是吧。那走呗?” “……” 梁德旖以为自己脸皮够厚,现在看来,还需再接再厉。 * 三人上了一辆埃尔法。 倪乒乒借口喝得太多,一人坐在前面。 梁德旖自然坐到了霍之冕身边。 暖气很足,梁德旖除下长外套,衣服落了大半在地上。等她意识到,霍之冕帮她拾了起来。 她去接,两人指尖相触。 霍之冕抬眸,“冷?” 她的指尖像一段冰雪。 梁德旖摇头,“一到冬天就这样,末梢循环不太好。” 霍之冕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车辆上了高速,又快又稳。梁德旖盖着外套,昏昏欲眠。 偏巧倪乒乒和霍之冕压低了声音讲话,说得都是她听不大懂的话题。什么清洁能源,什么古镇开发,什么安全公司。 不知不觉,她闭了眼。 依稀间,她好像听到霍之冕在说,前面加油站停一下。 半梦半醒间,梁德旖感觉手上温温的。 她抓着热源,睁眼一看,居然是灌了热水的矿泉水瓶。 暖融融的,像是抓了个小太阳。 倪乒乒冲她笑,“再睡会儿,还没到。” 她唔了一声,小动物似的,含混不清说了句谢谢。 倪乒乒侧头看霍之冕,“人家对你说谢谢呢。” 霍之冕看他,“我没聋。” * 目的地到,梁德旖下了车,手上还抱着矿泉水瓶。 此处黑黢黢一片,依稀可见江南水乡的雏形。 “没想到北方也有水乡。”梁德旖说。 倪乒乒脚步一顿,“有需求就能生造。” 这倒是。 “你已经看腻这种建筑了吧?”倪乒乒又问。 “倒也没有,只是在这里,更向往北国风光。”梁德旖应。 “比如?”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江城也有雪。” “只是没见过结冰的湖。”梁德旖说。 倪乒乒看霍之冕,“等后海冻结实了,咱带着小元宝儿一块儿去?” 霍之冕拐进一家酒店,“人到中年,怕摔。” “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啊。”倪乒乒又去看梁德旖,“我们带你去。” 梁德旖笑着应了一声,像是谁在心里放了把火,整个人都热烈起来。 * 酒店古色古香,装潢完毕,软装欠妥。 倪乒乒拉着梁德旖走到空空如也的大堂,指着白墙,“我安排宵夜,你想想,这里该怎么布置。” “这堵墙?” “大堂。” 梁德旖怔住。 她的确在ins上po过关于酒店大堂艺术品陈设解读,因讨论度不高,她便没再放此类内容。没想到,倪乒乒竟然看过? 原来,他早有预谋。宵夜不过是幌子。 倪乒乒意有所指:“天下没有免费的宵夜。” 这话倒是和霍之冕说得一样。 “我想想。”梁德旖说。 “有不清楚的,问他。”倪乒乒抬了抬下巴,指向霍之冕。 梁德旖走近霍之冕,“能带我四处走走吗?” 他颔首,走在前面带路。 两人间隔着三拳,前后错开半个身位。霍之冕的脚步不紧不慢,轻声指说着布局造景。 廊边挂着灯笼,微光撒了满地。 他们的倒影搅在一起,无比贴近。 梁德旖边听边记,走了一圈后,心里盘算出大概。 “还要看吗?”霍之冕问。 梁德旖摇头,拿出随身布袋子里的纸笔,写了几行字。 本子就在眼皮子底下,霍之冕瞥见了其他的痕迹。 几个不甚清晰的字母错落其间,依稀是“MIAN”。 “A”被划掉。 想要再看清楚,梁德旖将本子立了一半,很是警惕,“不许偷看灵感来源。” 霍之冕收回视线。 有人下楼来请霍之冕和梁德旖去餐厅。 梁德旖收好本子,来到餐厅。 一方八仙桌,几行小菜。久不露面的倪乒乒问,“粥还是面?” 梁德旖和霍之冕异口同声,“面。” 她添了一句,“不要葱,不要香菜。” 霍之冕多看了梁德旖一眼。 * 吩咐完厨房,倪乒乒落座,梁德旖凑到他身边,说着自己的想法。 梁德旖表示,此处建筑有几分像退思园,加之京城四季分明,不若将“春夏秋冬”四时之景融入园中。 至于大堂布置,四季更替时巧做变换,以主题为噱头,还可以吸引回头客。 但其余艺术品,还需要拿到报价才能做预算。现下,只能估个大致。 倪乒乒觉着这事儿有搞头,两人越聊越多,聊到三碗面上桌。 梁德旖端着没有葱和香菜的面,摆在了霍之冕面前。然后,她拿起筷子,将那份有葱和香菜的面拌匀了。 她心跳得厉害,装作无意,继续和倪乒乒说话。 这是故意的。 因为他不爱吃葱和香菜的秘密,应该只有她一人知道。 多年前,梁德旖问min,他有没有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min隔了好久才回复:不爱吃葱和香菜算不算? 梁德旖很疑惑,反问,这种事为什么要掩饰,不吃就不吃啊。 min却说了一句让她感慨了好久的回答。 他说:“你很幸福,要珍惜。” 到今天,梁德旖也想不明白,可她却不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还要隐藏这种小事。 于是,大胆假装错手,把面换给了他。 * 这次,霍之冕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梁德旖的身上。 他不爱吃葱和香菜,但他从不说。 是她一时错手? 霍之冕看梁德旖。她吃了口面,神色如常,没觉察异样。 倪乒乒注意到他的视线,“咋了这是,我和元宝儿说话冷落你了?” 霍之冕拿筷子,“食不言。” “得,吃完再说。” 除他外,无人瞩目关于面的小插曲。 霍之冕看着莹润的汤头,筷子一动,水面涟漪。 应该是意外。 * 热腾腾的宵夜后,霍之冕离开了一阵。 再回来,身后跟了两条黑影。 他走进大堂,梁德旖这才看清,黑影是两条金毛猎犬。 两犬分坐于霍之冕的两侧,毛色水亮,神情沉稳,只是尾巴摇成了螺旋桨。一派暗地里的高兴。 原来,他深夜前来,就是为了接它们? 梁德旖着实有点儿没想到。 这时,倪乒乒凑到梁德旖身边,“俩狗是一对儿,被人扔了。我哥晨跑时被它俩合起伙来碰瓷,就这么赖上了。” 梁德旖想到自己扮可怜接近霍之冕。 感觉,是一回事儿? 三人两狗往停车场走。 两只金毛头次见梁德旖,时不时凑过去嗅她,热忱而殷切。 霍之冕唤回两只犬,“Hero,Leander,过来。” 两犬无奈,拿鼻头拱了拱梁德旖的小腿,跑到前面去了。 梁德旖的心跳重重一落,以为自己错听了。 倪乒乒来了兴致,“元宝儿你猜猜,这两只狗,谁叫Hero,谁叫Leander?” 梁德旖终于听清,她不太敢信,“Hero和Leander?” 倪乒乒颔首,理所当然。 可倪乒乒不知,这是她曾经说给min的神话故事。 * 【Icarus:给你看个画。】 【Icarus:[图片]】 【min:看不懂。】 【Icarus:那,跟你说说画里的故事?】 【min:说。】 【Icarus:传说,Hero是维纳斯的祭司,终日生活在海峡的神庙中,美名远扬。海峡另一端,有一美少年Leander。他渡海而来,为Hero倾倒。维纳斯以丘比特之箭射中二人。】 【min:听起来很圆满。】 【Icarus:Hero每夜执火炬迎候,二人相拥入塔。一日,风浪太大,火炬吹灭。Leander迷失方向,溺海而亡。Hero悲恸,跳海,亡。】[1] 【min:……】 【min:系统拒收并退回此段内容。】 * 梁德旖看着那两只围绕在霍之冕身侧的犬,手心微微发热。 原来,他有这样的柔软。 她抬头,看到了满月。 无端端想起了一支小令: 剔秃圞(luán)一轮天外月,拜了低低说,是必常团圆,休着些儿缺,愿天下有情底都似你者。[2] 明月清冷孤掷,却总被冠以“情”的象征。 像他。 梁德旖说:“公的是Leander,母的是Hero。” 语气笃定,没有半分犹豫。 听到梁德旖的答案,霍之冕回头。 她一身清辉,神情稚嫩,眼睛却比月亮还亮。 说得这样准,还是意外吗? 作者有话说: [1]希腊神话故事,自己描述了一下。外加小梁发给霍之冕的画是英国画家约瑟夫·玛罗德·威廉·透纳的《The Parting of Hero and Leander》。 小小声,不翻译名字不是为了装杯,是不舍得破梗。Leander在后文还有作用,暂时不能揭,抱歉抱歉。 [2]清江引·托咏明·宋方壶 第8章 、错听 三人两狗上车,梁德旖坐于原位。 Hero蹲在一侧,盯住她不放。 梁德旖甚至从它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丝儿不开心。 她看向霍之冕,“这是?” 霍之冕捏了捏鼻梁,刚要说话,Hero平地起跳,窜到了梁德旖身上。它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好,将脑袋置于扶手处,眼巴巴看着霍之冕。 梁德旖成了一张坐垫。 解释姗姗来迟,“你占了它的位置。” 前排的倪乒乒笑出声,“Hero很黏哥,乘车要并排坐。” 几十斤的大家伙生生压在梁德旖身上,尾巴掸得扑扑响。它回望梁德旖,还讨好地舔了她一口。 简直哭笑不得。 “不然,我坐后排吧。”梁德旖说。 霍之冕将Hero从梁德旖身上拽下来,Hero不从,哼哼唧唧扭头,大爪子恨不得抠在她身上,誓不从命。 而Leander守在梁德旖脚边,堵了她的去路。 “这又是啥意思啊?你们谁给翻译翻译?”梁德旖抱着Hero,探到了它的肚皮,暖融融的。 霍之冕抬眼看她,一点儿笑意溅了出来,“它喜欢你。” “它”字来得很轻,“喜欢你”格外清晰。 梁德旖只觉得浑身血液冲过头顶,整个人都热透了、煮沸了、烧开了。 不敢抬头,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张嘴,那些藏不住的感情就止不住地跑出来了。 她不爱断章取义,但这一刻,理智抽离。 只想故意错听。 她将座椅放倒,和Hero分了一半。 一人一犬赖在一张椅子上,还有一只,压住了她的脚。 这会儿,梁德旖手脚都暖了,都被盖住了。 倪乒乒半侧身,和梁德旖接着聊酒店软装。说到艺术品采购,他多问一句,“你在哪儿上班?” “木恩画廊。”梁德旖说。 “明月姐的画廊?那赶巧了,你明儿给她说说,把手里其他活儿推了,先赶我这个。”倪乒乒说。 “明月姐还在出差,我尽量。”梁德旖没把话说满。 霍之冕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脖颈光洁,怀里搂着大狗,显得天真。 可这话,霍之冕敛下眼皮。 倪乒乒没接茬儿,“住哪儿,我把你送回去。” 梁德旖报了地址,倪乒乒眉尾稍扬,原是有话,又吞了回去。 * 下车后,倪乒乒又嘱咐,“别忘了,千万当回事儿啊。” 梁德旖回头招手,“记住了。” 倪乒乒摇上车窗,回头看霍之冕,“下地库去?” 霍之冕点头。 “所谓机缘,就是你和元宝儿。” “我和这里的住户,全是前世回头扭断了脖子。”霍之冕淡然道。 倪乒乒笑,“哥,要刻薄,也要不刻薄。” “你自己的活儿,把她搅进来?”霍之冕问。 “算来算去,就她是自己人咯。”倪乒乒混不在意。 “坑自己人?” 倪乒乒没答。 哪里是坑,分明是有偿置换。 只是—— 他拿出手机,查阅未来的天气,“啥时候下雪啊。” * 雪没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梁德旖偶尔用灌了热水的塑料瓶暖手。方糖笑她,“你给一矿泉水瓶织了这么好看的毛线瓶套,它也是一烫就坏的塑料瓶啊。” “环保。”梁德旖解释。 那天回家,她顺手把瓶子带了回去。 原想扔掉,又想起这瓶水貌似是霍之冕灌的。 于是,梁德旖把水瓶收了起来。 灌了几次热水,瓶子萎缩,成了一副丑样子。 梁德旖还是舍不得,闲时给瓶子织了毛线瓶套,穿上去有模有样。 大不了,最后当摆设。 倪乒乒的活儿,梁德旖和邴明月说了。她隐了相识经过,没推工作,只说倪乒乒要得急,如果可以,她想把方糖加进案子里。 邴明月思索一阵,“你舍得?” 梁德旖绕开了问题,乖巧道:“案子是明月姐的面子,任务也要等明月姐分配嘛。” 邴明月天生一张美人面,笑起来更是动人。 她颔首,“去吧,晚点儿再说。” 晚些时候,邴明月消息来了,应了梁德旖的请求。 她还给梁德旖带了个充电暖手宝,要梁德旖把破瓶子给扔了。 也是应了梁德旖的投诚。 梁德旖感念她的好,也无奈,怎么人人都看不惯塑料瓶? 梁德旖趁着下班前的空隙,找方糖说了这事儿。方糖的脸红了个透,明显不是因为暖气太足。 “过几天签合同,我就不去了,你去。”梁德旖说。 方糖咬唇。 “有花堪折直须折。”梁德旖冲她笑。 方糖伸手,将梁德旖抱住,“元宝儿,你可太好了!以后有事你发话,都是我欠你的!” 梁德旖有几分心虚。 不是她好,是倪乒乒太周全。 精明太过,不得不防。 那次宵夜回来,梁德旖醒了神。 倪乒乒与她投缘,暗中伸出援手,可利用她时,也绝不手软。什么宵夜,什么一起去滑冰,根本就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帮他做酒店软装布置。 若是她推了画廊工作,一味干他的活儿,难保邴明月不会多想。她喜欢这位女老板,不想白白失了信任。 加之两人有私交,公事上被他用私交压着,就被动了。加个人从旁牵制,不至于被压得太狠。 她一面要借倪乒乒见霍之冕,一面要平衡自身价值和朋友的关系。 哪一样,都不简单。 * 周六,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雪。 梁德旖拍了家居照,刻意突显纸折郁金香,po上ins。 发文:“你再不来,我就下雪了。”[1] 窗外灰蒙蒙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忙完家务,梁德旖拆了刚送来的包裹。 她买了一块软木板和画架装饰客厅,木板空空,还缺照片。 梁德旖决定将胶卷送去冲洗。 刚下楼,她接到倪乒乒的电话,“忙着下雪呢?” 梁德旖仰头看天,电话里说:“看路。” 她平视前方,看到了雪白外套的倪乒乒。 “嘛儿去啊?”倪乒乒问。 “北风把你吹来了啊?”梁德旖也问。 “那哪能呢,合同把我刮来了。”倪乒乒眼角上扬,浪子登场。 梁德旖干笑一声,“有问题吗?” “那天你怎么不来?”倪乒乒问。 “方糖更专业,还不是怕你吃亏?”梁德旖一口咬死,绝不话多。 “成,你这借口找得好。”倪乒乒递出盖章签字的合同,“收好咯。” 秘而不宣的心思,两人绝口不提。风一吹,都揭过。 “你特地来,应该不是为了送合同吧?”梁德旖问。 “找哥吃个饭,聊点事儿。你呢?”倪乒乒问。 “冲照片。” 倪乒乒眉头微皱,叹了口气,“人人都讲效率,你怎么和他一样,痴迷这种又不方便、又不能反悔的东西?” 他,霍之冕。 梁德旖正欲解释,倪乒乒拎着她的衣领,原地转向。 世界在她眼里退了一帧,像是时光倒流。 “他家有暗房。你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倪乒乒说。 有没有本事,让霍之冕帮你冲洗照片。 倪乒乒唇角挂着笑,是看好戏的表情。 “戏台都搭了,不能不演啊。”梁德旖说。 * 五十七楼。 梁德旖在心里默念了一万句,霍之冕是骗子。 他好有本事,明明住在同栋楼里,却装出自己只是过客。天底下,就他一人了吧? 怕贼惦记? 到底没压住那口气,梁德旖冷笑出声。 倪乒乒敲开大门,两犬先窜了出来。那粗壮的尾巴,愣把梁德旖的冷笑抽了回去。 两犬将梁德旖拱进了门,门口站着的是秦律。 “哥呢?”倪乒乒自顾自换鞋。 “书房,刚开完视频会议。”秦律说。 “我找他。” 秦律看了眼梁德旖,两人颔首示意,没人出声。他牵着两犬往里走,又回头,“没有女士拖鞋,你将就些。” 原本的不高兴烟消云散,绵软的袜子,落在了过大的拖鞋里。 屋内布局一如梁德旖所想,白米色为主,空荡,寂寥。 全屋最柔软的沙发,貌似不如她的袜子软和。 她正犹豫往哪里坐,倪乒乒和霍之冕出来了。 男人身着轻薄的套头衫,休闲裤,羊皮拖鞋,身姿依旧挺拔。 只是在看到她时,神情里流露出了一点儿惊讶,也没说什么。 “有事儿?”霍之冕在沙发落座,拧开茶几上的瓶装水。 “遇到小元宝儿,就想到酒店的事有进展,给你汇报。”倪乒乒说。 “自己处理。”霍之冕拧紧瓶盖。 “那不成啊,我看方案,有那谁的作品。”倪乒乒一手搭在了沙发背,和霍之冕凑近了些,似要看清什么。 梁德旖坐在一侧,双腿拢着,双手却紧紧拧在一起。 那谁,是谁? 方案里有哪位艺术家的作品和霍之冕有关? 她竭力思索,找不出答案。 梁德旖抿唇,记起了邴明月的话。 为买家挑选合适的画,是多维度的。拣错了画,触了忌讳,是自断前景。 可在选画时,的确有给邴明月过目,前后改过七版名录。 问题出在哪里? 梁德旖吸了口气,空气里有凛然的松木香,笔直而凝神。 她神思清明。 故意的,倪乒乒在诈。 虽然不知倪乒乒为什么这样做,但她不想自己的声誉被滥用。 更不希望,霍之冕陷入被动。 “我恰好还记得艺术品名录,需要复述吗?我也想知道我的问题在哪里。”梁德旖开口。 霍之冕侧头看她。 小姑娘揽下责任,为他解围? 他有点儿想笑,看向倪乒乒,“你午饭吃了吗?” 倪乒乒下意识接话,“没呢。” “厨房还有二斤盐,别客气。” 倪乒乒噎了一下。 拐弯抹角骂他闲(咸)得慌。 作者有话说: [1]你再不来,我就下雪了。是木心先生的小句子。 第9章 、借口 倪乒乒没承话,转头看梁德旖,“我记得你找哥有事儿对吧?” 梁德旖眨了眨眼,原以为装傻混过去了,没想到他还要摆她一道。 她刚被倪乒乒的话吸引了注意,全然忘了想好的借口。 硬着头皮来吧。 “我听乒乒说你家有暗房。我可以借用吗?”梁德旖拿出衣袋里装胶卷的小盒子,以佐说法。 霍之冕看了过来,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的视线总是凌厉的,此刻也带了几分考量。 “画幅?” “135.” “黑白,彩色?” “C-41就可以了。” 霍之冕扬眉,半点没掩饰自己的意外。 没想到她如此专业。 他起身,“我带你去。” 梁德旖跟上,倪乒乒挤眉弄眼,好似在说,这不算数,他没帮你洗照片。 梁德旖当然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 暗房位于屋子的角落,甫一开门,浓郁的黑让梁德旖彻底失明。 名副其实的暗房。 霍之冕开灯,“东西都在。” 梁德旖扫了一眼屋内陈设,井井有条。仪器上贴有标签,格外详尽。 而且,她偷看霍之冕的神情,对方抱臂,不打算搭把手。 她咬牙,面上云淡风轻,“好,谢谢。” 实则心里发憷,她什么都不会。 “当心点。” 说完,霍之冕体贴关门,离开了。 梁德旖攥着一卷胶卷,看着玻璃制的瓶瓶罐罐,一阵无奈。 这人的心肠只怕也是水晶玻璃心肠,看得透彻,偏不给她留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余地。 无奈,梁德旖找了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搜索“如何冲洗胶卷”。 她看过一遍方法,不是很难。 可她又不是真的为了洗照片才来的。 霍之冕不给余地,就没有转机了吗? 梁德旖走到门口,关灯。 她打着闪光灯来到工作台前,拿起烧杯,关掉闪光灯。 一切归于黑暗。 三, 二, 一。 烧杯落地。 * 客厅。 霍之冕和倪乒乒正在聊区块链。霍之冕表示,他挖了好些比特币,给倪乒乒的账户也存了一份。 倪乒乒根本忘了自己还干过这事儿,“有多少?” 霍之冕报了个数,倪乒乒愣了。 他的账户有这么多,只怕霍之冕的账上更可观。 倪乒乒缓过神来,“也是,比特币作为计算机复杂数学问题的奖励,当然难不倒你。” 霍之冕食指曲着,抵着下巴,“它的概念有点意思。” 听到这里,倪乒乒欸了一声,“叶悯学长不是要你和他一起做那啥玩意儿来着?” 他皱眉,努力回忆,了悟,“线上数字艺术!” “不懂艺术。”霍之冕说。 “不是有人了解吗?”倪乒乒意有所指。 一声脆响,引得犬吠。 秦律出现,“先生,是暗房传来的声音。” * 梁德旖住进了一片黑暗里。 因看不见,听力却异常管用。 脚步由远及近,门被推开,头顶灯光亮起。 她遮眼,从指缝中看到了霍之冕的身形。 手掌拿下,梁德旖吐了下舌,“对不起,原想适应一下暗房环境,没想到惹祸了。扫帚在哪儿,我来打扫。” 她刚准备从椅子上下来,霍之冕出声,“别动。” 梁德旖低头,一片很锐的碎片朝上,寒光闪闪。 果断收回了脚。 倪乒乒站在门口,趁霍之冕和秦律没注意,冲她比了个拇指。 * 收完碎片,暗房重回秩序。 梁德旖是犯了错的小孩,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倒是可怜。 霍之冕走近,“没受伤吧?” “没。”她抬头,一双眼接住了灯光,亮得惊人。 婴儿蓝的眼白纯情,藏不住半点儿心事,一切袒露无遗。 “胶卷呢?”霍之冕垂眸看桌面。 梁德旖拿起桌上的胶卷小盒子,“也挺好。” 霍之冕慢斯条理卷起袖子,回头,看倪乒乒,“你和秦律去吃午饭,我有事。” * 暗室只有霍之冕和梁德旖。 光线昏暗。 霍之冕将器皿摆开,取了一瓶蒸馏水,调试药水。 梁德旖在一旁,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甲面修得平整。 不过,左手小拇指没戴戒指。 霍之冕调好试剂,静置。 他侧头去看梁德旖,没说一句话,梁德旖却懂了。 “我可以摸黑缠胶卷。这个没问题。”梁德旖说。 霍之冕颔首,“成。” 霍之冕关掉了幽暗的灯光。 梁德旖唇角一翘。 刻意的是,她踢了下椅子。 动静不小。 “还好吗?”霍之冕问。 梁德旖没出声,她站在原地,嗅到了淡淡松木香。 右臂处有温热感。 梁德旖故作不知,往右侧转,撞上了坚实的胸膛。 松木香浓郁起来。 她的右手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恰巧是心脏的位置。 套头衫很薄,体温透了过来。 甚至,梁德旖清晰地触了他的心跳。 这一瞬间,时间慢了。 她所有的感官都在指尖。 温热,蓬勃。 有加快吗? 梁德旖还没数过两拍,就被握住了右手。 柔软而炙热的掌心落在她的手背,却熨得梁德旖的整条右臂都近乎麻痹。 她的灵魂有一半流走了。 鼻息里全是他的气息,手背上是他的温度。距离近得好像一切都溶解。 她不是被黑暗笼罩,是沉湎于他。 都是他,只是他。 “我开灯。”霍之冕说。 “别,那不就白费了吗?” 梁德旖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抽出了那只右手。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却佯装胆怯,“借一下你的肩膀,我很快就习惯了。” “嗯。” 这次,倒是没拒绝。 她的手指轻触他的肩头,指尖依旧残留着被电流爬过的错觉。 贪恋他的体温,和奇妙的化学反应。 梁德旖拿出胶卷,往仪器上缓慢缠绕。她的鼻底总有淡淡的松木香,心跳都被勾得快了一拍。 可手上还是老老实实。 说可以,就不能马虎。 交出底片时,梁德旖刻意避嫌。 却还是碰到了他的手心。 也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梁德旖小指微弯,在他的皮肤上轻刮了一下。 哪知这时,霍之冕伸手,将操作台前的灯打开。 暧昧被微弱的光线照透。 可梁德旖的手心好似残留他的心跳和余温。 她抿唇,右手轻攒。 谓我何求,谓我心忧。[1] 后续工作,霍之冕一人完成。 梁德旖在一侧看着,如同在看老电影。时光慢,岁月长,画质感人,但男主角英挺吸睛,让人挪不开眼。 梁德旖想,玩胶片机,是她人生最对的决定之一。 * 冲好的胶卷扫描至电脑,还要时间。霍之冕要她留下邮箱,方便他把照片压缩打包传过去。 梁德旖刚要写邮箱地址时,笔尖一顿。 怎么能写私人邮箱? 写了,心迹就暴露了。 毕竟,她的邮箱域名太打眼。 Icarus_min@xx.com 她动笔,写了画廊统一注册的工作邮箱。 yuanbaobao11@realmoon.com 梁德旖抬眼,递纸,“谢谢。” * 周三中午,梁德旖收到了霍之冕发来的邮件。 分明都是邮件,她却觉得这封格外不同。她没有急着打开,决定放到下班回家再看。 这种心态很是微妙,像是小孩儿得到了最珍爱的糖果,揣在口袋,捂在手心,想要缓一缓再去尝试这口甜。 方糖起身,“元宝儿,你盯着我笑啥啊?我口红颜色有问题?” 梁德旖不好意思,蹭了下鼻子,“枫叶红特别适合冬季,像米拉德画里的女人。” 她指着背后待售的作品,红唇女人斜倚,端详桌前的花,神思缥缈。 竟和方糖有几分相似。 看到霍之冕的邮件,梁德旖想到另一件事。她冲方糖招手,“问你件事儿。” “嗯?” “之前萝苑所有的艺术品名单,你有存吗?”梁德旖问。 “明月姐不是定了吗?” “想再看看。” 萝苑,即古北那家古色古香的酒店。 “全部吗?” “全部。” 不多时,方糖将文件发了过来。 梁德旖挨个儿查阅比对。 他们一共做了七版艺术品名录,删掉的艺术家和作者起码有五十来个。逐一比对,是件功夫活儿。 可梁德旖还是在午休结束时,把这事儿处理完了。 她看着那份被除名的艺术家名单,想,倪乒乒说的是谁? 谁和霍之冕有嫌隙? 抑或者只是一句玩笑? 信息缺失,她还需要继续探查。 * 回到家,梁德旖除了鞋子和外套,扑向电脑。 她打开邮箱,点进霍之冕的邮件。 点击,下载,解压。 她用反键查了下文件数量,三十六个项目。 不对啊。 一卷胶卷能拍三十七张照片,这里为什么只有三十六个项目? 梁德旖又查一遍,还是三十六。 无奈,梁德旖点开照片,一张一张排查。 从中轴线查到公园街景,升旗仪式,家居一角…… 她发现了。 那日清晨,霍之冕意外闯入镜头的照片没了。 这是请霍之冕洗照片,又不是请他筛照片。 万一那张拍得好呢? 她岂不是损失了一张霍之冕的单人照片? 越想越亏,梁德旖当下点击“回复邮件”,想和霍之冕讨论那张照片归属权的问题。 转念一想,他最擅装无事发生,蒙混过去,怎么办? 梁德旖关掉页面。 照片是死物,能和他产生交集是实际价值。 若是让他产生亏欠,就是看涨的机会。 梁德旖细细思索,目光落在了还未拆封的、崭新的羊毛地毯上。 机会来了。 * 一场应酬宴。 餐桌上,有人走到霍之冕身边。 霍之冕的小叔起身,介绍来人,“这位是芮锐,X省首富之子。刚来京城,你多带带他。” 芮锐举着酒杯,“之冕哥,久闻大名,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霍之冕一手罩住杯口,另一只手伸出去,“你好。” 芮锐无奈,放下酒杯,和他握手。芮锐又问:“之冕哥,咱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那肯定方便,是吧?”小叔问。 霍之冕拿出放在桌上的手机,解锁,芮锐从旁瞥过一眼。 看到了ins账户的页面。 账户名后缀着小写的“L”,也有可能是“1”。 更具体的,没看清。 宴会结束,霍之冕离开。 芮锐瞅着缝儿跟上,“之冕哥。” 霍之冕停下脚步,“有事?” “晚上还有party,在麟会所,一起?”芮锐试探道。 霍之冕礼貌地笑,“有个视频会议,你懂的,时差。” 正经严肃,真假难辨。 “那我送你?”芮锐不死心。 “司机在等。” 滴水不漏地拒绝了。 * 霍之冕回到五十七楼。 他心知小叔的意思,不愿遂意。 芮锐的父亲和小叔有生意往来,想联手做煤炭能源,欲拉他入伙。 可集团早就制定决策,重心往再生能源与清洁能源转型。他隐晦提及此事,小叔面上应承了。 可现在看来,小叔还有想法。 他抬手,刚想解开衬衣最上方那颗纽扣。 动作停。 他家门口,凭空多了个一米多高的圆柱体。 还有一团毛绒绒的人形。 作者有话说: [1] 谓我何求,谓我心忧。出自诗经·王风·黍离。 霍之冕身上的松木香,是根据小众品牌pino silvestre的一款香水“林间松树(绿松果)”编出来的香味。主要是松木这个英文单词pine很有意思。名词时是松木,动词时有渴望、痛苦、为…憔悴、哀悼等意思。恰好pine的含义和霍之冕的人设复杂度不谋而合(后面会揭),感觉很有缘,所以他就是松木香了。 虚荣桑小小声许愿,希望收藏点击和留言再涨涨。 第10章 、暂停 听到脚步声,梁德旖心下微微发紧。 霍之冕的脚步声较旁人更轻、且干脆,没有拖沓的余声,一如本人利落。 不用抬头,她就能断定是他。 Berluti的乐福鞋停在梁德旖的视线下方,男声传来,“有事?” 他总这样。简单两个字概括来人目的,无事就不该叨扰。 梁德旖抬头,掀下毛绒绒的连帽,“上次摔了你的烧杯,这是给你赔礼。” 她指着一旁卷起的地毯。 霍之冕双手插袋,“没找到密码锁的密文?” 梁德旖愣住。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她还在想如何应对他的发问,他却直接跳过婉转的缘由。 不过,问得也巧。 他还记着上次她破译大门密码的事。 而这扇门上,也有密文。 梁德旖指着门锁沿边处由“.”“-”组成的一圈花纹,“找到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缠得巧妙,常人不会注意。 灯光通明,显得霍之冕一双眼越发凌厉。 “没破译?”霍之冕又问。 难得,他主动问出了两个问题。 向来都是她拧干心思找问句,今日倒轻省。 梁德旖抹亮密码锁,“可以吗?” 男人从衣袋里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德旖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落下。 滴的一声,绿灯亮。 那一抹绿,被霍之冕看在了眼里。 * 梁德旖进门,才不管地毯的死活。 反正只是借口,留给霍之冕就好。 此时,两条金毛窜了出来,舞龙舞狮一般摇头晃脑,梁德旖笑了起来。 她拿出自备的拖鞋置于地板,回头看霍之冕,“我新买的拖鞋,可以穿吧?” 霍之冕恰好拿地毯。 他看了眼地毯,又看了眼她的拖鞋。 没忍住,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三种物品,全是毛绒绒的。 和屋子的质感格格不入,颜色却格外相称。 全是白色。 他点头,“穿吧。” * 再坐上这只沙发,梁德旖比上次自在。 她晃着双腿,拖鞋上的兔耳朵跟着颤,得意几乎溢出来。 霍之冕递了一瓶水,她接过道谢。 也发现,他只喝瓶装水。 梁德旖刚要说话,只听门口传来闷响。 她起身看。 地毯倒地,Leander无辜坐在一旁,Hero用鼻子抵住地毯,爪子不断刨,誓要将其打开。 霍之冕低喝,“Hero。” 是略带警示的意味。 Hero听到他的声音,一路小跑,跳上沙发,将脑袋搁在他的腿上。 黑澄澄的眼盯着他,小鼻音哼得好无辜。 尾巴扑扑往沙发上摔,恳切意味深重。 一人一狗对视。 Leander也踱步而来,在霍之冕身旁坐下,一只爪子,搭在了霍之冕的膝上。 他叹了口气,起身,“行,我欠你的。” 是对Hero说的。 梁德旖犹自疑惑,发生什么了? 只见霍之冕往门口走去,将地毯拿来,搁在了沙发前。 他蹲下身,将羊毛地毯拆开,铺在地上。 两犬高兴地翻滚,用鼻子拱霍之冕。男人唇边含笑,坐在地毯上,一手搂住一犬。 三角形构图,光线充沛。 最最重要的是,整间屋子里,属此处画面柔软,是难得的甘味。 梁德旖从衣袋中拿出相机,调光,半按快门,“霍先生。” 霍之冕循声看来。 这一瞬间,他没设防。 唇角轻扬,眉眼坦荡,不似平日的客套。 隔阂暂时褪去。 快门定格。 梁德旖感觉自己的心跳,暂停了一秒。 透过取景框,她看到了不一样的霍之冕。 她撤下相机,笑得讨好,“你欠我的照片,可以用这张还吗?” 梁德旖说得风轻云淡,可心跳慢不下来。 万一他拒绝了,那该怎么办? 想对策时,梁德旖视线游弋,突然被窗外吸引。她欸了一声,“下雪了!” 落地窗没拉窗帘,雪如鹅毛,洋洋洒洒。 从上周六等到了今日,终于落雪了。 雪是部分南方人的咒语,念出名字,就失神了。 梁德旖也发昏。她起身,往窗边跑去,没注意从衣袋中悄然滑出的相机。 她振奋,犬也振奋。两犬随她一同观雪。 梁德旖盯着雪片,却想起另一桩事。 min说,落雪的故宫有味道,可以一观。 而他,就在这里。 如果雪还下,把他骗去故宫,也算一场梦圆。 她傻笑,正在筹备计划,却听到快门声响。 再回头,霍之冕拿着相机,对准了她的背影。 “被偷拍的感觉如何?”霍之冕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如果是你,没关系,反而还有点高兴。” 她笑,一双眼水亮。 霍之冕伸手,将相机递给她,“收好。” 梁德旖小跑上前,接过相机,放入衣袋里。她轻拍了下口袋,“照片冲洗出来,我会给你过目。不过,你一般几点下班啊,我怕打扰你工作。” 霍之冕没说话,于沙发落座。 她不怕尴尬,继续,“冒昧问一下,你的工作是——” “房屋中介。” “……” 先是生理性的一愣,她反应过来,“不像。” 口吻有几分较真。 “哪儿不像?” “房屋中介都会加我微信,你不会。” 言之凿凿,神态盎然,活生生演出了一副“你是骗子”的模样。 霍之冕垂眸,收起了欲作祟的笑意,从沙发上拿起手机。 解锁后,他看向梁德旖,“加你之前,有个问题。” 今夜第三个问题。 “你说。” “大门密码,如何猜出来的?” “密文的存在,就是给人破译的。” 霍之冕敛下眉目,不过半分钟,又看向她,“关乎房客安全,还是想多了解了解。” 他没有掩饰眼底那点儿兴味。 气质疏离,姿态端方。可那双眼,却带着勾人的意味。 让人沉醉,让人喑聩,仿佛冰雪消融,一腔春水。 她不想说,却被看得不得不说。 半分意志力也无。 他好会利用自己的皮囊。 梁德旖暗骂自己没出息,小声喃喃,“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是。” “出自《乱世佳人》。” 霍之冕颔首,依然看着她。 显然,答案不充分。 “和电影有关的,就是上映时间。去掉1和9,按国外书写日期的习惯,就是密码。”梁德旖说。 “你如何排除的1和9?” “参考pattern word(模式字)。”[1] “不猜女主角的生日?”他反问。 “你会设某人生日为密码吗?”梁德旖反问。 她没察觉,她的口吻,好似对霍之冕非常熟稔。 而这点儿泄露,恰好被他捕捉。 他状似无意,“你研究过密码学?” 梁德旖拿出手机,“这是另一个问题。” 霍之冕失笑,这小姑娘果然不好骗。 * 梁德旖加上了霍之冕的微信,起身告别。 雪还在下,不知何时停。 她走到门口,换上了自己鞋,将拖鞋摆进了鞋柜里。 拧开门把时,梁德旖还有话想对霍之冕说。 可是想想,又把那些话吞了回去。 只余一声,“再见,我走了。” 其实她没明白,为什么霍之冕会觉得她得知密文后,会自作主张开他家的门。 她不是这种没礼貌的人。 上次开门,纯粹是因为他失约,又联系不上。 加之,他已经写明了房屋租赁合约,她不算擅闯私宅。 梁德旖深吸气,企图抚平心里那点儿介意。分明是小事,可她总觉得不爽利。 她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越想越气,电梯门开,梁德旖又折了回去,想敲门,想澄清。 可真走到门口时,梁德旖又放下了手。 这样就显得太在乎了,不是吗? 算了。 梁德旖气呼呼地回家,将外套挂上衣挂时,仍旧心绪难平。 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看到了新添加的霍之冕。 他的ID不是min,而是拼音缩写“HZM”。 头像不是纯黑,而是纯白。 原是不想继续看,可管不住手指,戳进了朋友圈。 什么都没有。 这是把她屏蔽了? 梁德旖上网搜索被屏蔽的朋友圈的特征,经逐一对比,似乎不是。 发的是隐藏内容?有待商榷。毕竟,他只要发个密文就是隐藏了。 梁德旖切出微信,又登了Q/Q。 她仔细对比了霍之冕两个账号的信息,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感慨。 五六年的时间,他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的min,今日那句让她介意的问话,可能是调侃。 可他是霍之冕。 真的误会她的品性,那就不太好了。 她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 【元宝:霍先生,打扰了。虽然你可能不记得那句话,但我有必要解释,我能破译密码,也不会擅闯私宅,此举动不仅不礼貌,甚至涉嫌违法。也有可能是我误解你的问话,但我还是想澄清一下。】 发完,梁德旖放下手机,走进了浴室。 洗漱完毕,擦好护肤品,她吹干头发。 再看手机,对方没有回复。 她强行压下心底那点儿失落,设好闹钟,拿着手机进了卧室。 不知是不是临睡前想得太多,min又入梦了。 * 高二某周末,梁德旖大嚼薯片,喝可乐,看《乱世佳人》。 手机振,她来不及抹去指尖的薯片调味料,粉末沾在键盘上。 【min:《乱世佳人》我看过。】 【Icarus:咦】 【min:?】 【Icarus:我们班男生都说,只有女孩子才看爱情片。】 【min:你明白这话的潜台词吗?】 【Icarus:你的意思是,把这句话当密码解?】 【min:是。语言有时是密文,要找到隐藏含义。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多思。】 梁德旖似懂非懂,直觉这话很有道理。 她记下,从那以后,凡事不只看表面,还要深究实质。 * 一觉醒来,手机乱振。 她接起电话,是客户打来的。 客户委托画家定制画作,被老公批判小家子气,拿不上台面,还勒令她退货。客户打来电话,无限委屈,无限心酸。 梁德旖听出来了,客户不想退货,只是无法找到借口应对老公。 她轻言细语安慰了客户,又表示画家价值处于上升期,此时出手,不算最优。 为了加强客户信心,她找出画家上了拍卖册的作品,将往年拍卖价格发到对方的邮箱。 同时,梁德旖又说:“我听闻属虎的人明年的财富位在东南角,最宜红黄二色。” 客户声音由低落转高昂,“是吗,我家那位正好属虎,这画也是红黄为主色调!真巧!” 是巧合吗? 在客户买画前,梁德旖做足了背调。 所以,她建议画家以红黄二色为主色调,画幅不要过大,挂在餐厅墙上最佳,内容要融入画家最有代表性的元素。 “是呀,我给您发个视频。” 梁德旖将港城易学大师X玲玲的运势视频发给客户。 危机解除。 梁德旖很是感慨。 若不是他,梁德旖自觉不会成现在的自己。 希望他不要变。 是霍之冕,更该是min。 梁德旖起床洗漱,化妆,换好衣服出门。 雪还在下,冷得她一路小跑至画廊。 忙到中午,梁德旖和方糖去吃饭。 等餐时,梁德旖手机震动。 她以为客户还有未了的事,拿起手机。 手机显示,HZM发来一条消息。 作者有话说: [1]桑桑搜了下,发现网上没有对pattern word很好的解释信息。就,尝试解释一下这句话的内容。万一有读者大人感兴趣呢? pattern word在代码里和在密码里有些不同,不能等同其用意。密码里,pattern word的出现会引起解密者的注意。例:当某个字母在单词中出现一次以上,如THAT(首尾字母相同,都是T),那么这个单词就叫模式字(pattern word),如果我将THAT加密,替换成GQYG,那么G出现两次,就会往首位相同的单词猜测,这样的词就会提供破译的线索,找到加密的逻辑。 而小梁这么说,大意就是去掉谜底里重复出现的数字,以及暗中炫耀自己对密码学的了解。 也不知道有没有解释清楚,桑桑努力了。 第11章 、命中命中 那种心跳慢一拍的感觉又来了。遇到霍之冕,或是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总这样。 适应多次,也对付不来,可能就是单纯的没出息。 梁德旖叹了口气,解锁,点开信息。 【HZM:如果是你,没关系。】 梁德旖气鼓鼓的澄清自己不是知道密码就会开门的人,可他的话,又把她的胡思乱想涂成了遐想和绮念。 她是坐在过山车第一排的人。 没看消息时,过山车爬至顶峰,她悬于高崖,心跳迟缓;看到消息后,过山车冲刺下落,附赠三百六十度凌空回旋,生怕她尚能呼吸。 方糖见她脸色不对,“元宝儿,你咋啦?” 梁德旖单手托腮,想做掩饰,可情绪冒到鼻尖了,再压回去,不甘心。思来想去,她对方糖招手,“有个感情问题想咨询。” 世人都爱当医生开药方,方糖也不例外。 此刻叫号,方糖慌忙忙端了两人的餐食,“快讲快讲。” 故事从十五岁说起。 梁德旖隐去了霍之冕的姓名,说了初遇,重逢,来京。隐去租房,提到了密码,解锁,和他回复的消息。 方糖思索一番,“我猜,这话意思比较多。” 梁德旖放下筷子,眼神殷切,“比如?” “首先,他相信你的人品,并无任何看歪你的意思,甚至还鼓励你再进一步。然后,你也说了,这话是你说过的,应该就是他记得你说的话。一个男人,能记住这种小事,还不能说明问题?”方糖露出一副八卦的神情。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梁德旖倒是愿意多想。 可,那是霍之冕。 霍之冕的“记得”,应该只是性格缜密。 她不敢多想,怕会错意,更怕失望。 方糖见她犹豫,“平日多通透一姑娘,怎么这时候闹不清了?” 梁德旖笑,“医者不自医。” “暗恋可真苦。”方糖补充。 “还好你甜。来来来,脸给我咬一口。” 方糖从衣袋里拿出水果软糖,往梁德旖嘴里塞了一粒。 吃过饭,两人走回画廊。 办公室暗着,众人都在午休。梁德旖的脸蛋被手机屏幕照亮。 她还在看霍之冕发来的那行消息。 其实她很想发消息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可是不行。 问出口,会不会显得不识趣? 每次与霍之冕往来,她如履薄冰、精心设计,生怕对方觉得她蠢笨无趣。 梁德旖赞同方糖的话,暗恋可真苦。 尤其是,她和对方还有距离。 不仅仅是年龄上的,她甚至完全不了解霍之冕的基本情况。 此时,手机振动。梁德旖心一紧。 是方糖的消息。 她松了口气。 【苦瓜:还不睡?】 【元宝:发出了失眠的声音。】 【苦瓜:我有点儿好奇,你十五岁自学密码学,破译了对方留下来的密文?】 霍之冕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梁德旖放下手机。 十五岁花三个月破译密码,是她人生中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 * 问Q/Q号却拿到一串字母的梁德旖,是崩溃的。 她认为对方在耍她。 可冷静下来后,梁德旖想,可能是她误解了对方。 毕竟那位哥哥说了,做数学题,首先是要看清题干的组成部分,再看设问到底要她做什么。 梁德旖找了纸笔,将自己的设问写出来:“询问对方的联系方式。” 题干,就应该是他说过的话。 梁德旖仔细想了一遍,将“北大”、“数学系”写在了纸上。 她打开电脑,在搜索框上输入这两个关键词。 寻觅后,她找到了北大数学系的课表。 浏览筛选,她存下了几个疑似和字母有关、但完全看不懂的课程名:“拓扑学”、“模式形”、“微分流形”、“泛函分析”等。 可查阅之后,梁德旖愈发迷茫。 这些外星语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数学是不是反人类啊? 她甚至觉得高中数学太可爱了,再也不是面目可憎的恶鬼了。 梁德旖沉寂了许久,不死心,又开始找线索。 这次,她把好几所大学的数学系课表都找出来了。经对比,她找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课程。 密码学。 知道是密码学,找不到解密方法,也是徒劳。 梁德旖开始钻研密码学。 那时网络资源并不算通达,她除了上网寻找,还去图书馆查阅书籍。 研究后,她发现密码学不仅要逻辑好,还要英语佳。 梁德旖刻苦学习,数学与英语从班级倒数开始逐步前进。 周末,继续研究密码学寻找头绪。 一次英语课上,梁德旖看到书上数字的英文单词,突发奇想将那串烂熟于心的字母排成几组,列在纸上。 谜底就这么解开了。 梁德旖自认是差生,学习能力和习惯都差。 没想到,她带着目的自学,也找到了答案。 而且,这是密码学啊。 * 想起这事儿,梁德旖原本低落的心情又被振奋。 她能花三个月时间,从无到有解开密码。从未依靠旁人,全凭一己之力。 难道现在的她比十五岁的她更差劲吗? 绝对不是。 她不该沮丧,更不该怀疑自己。 梁德旖查看了天气。 然后,她点开霍之冕的对话框,思索一阵,手指落在屏幕上。 【元宝:如果是我周末约你去故宫拍照,应该也会答应吧?】 她看了下时间,还能休息十五分钟。 梁德旖将手机调至静音,闭眼休息。 * 保姆车上。 置于扶手的手机振,屏幕亮。 正在汇报集团事务的秦律停了下来。 霍之冕看了眼屏幕,轻抬下巴,“继续。” “原本预计本月25日抵达的原油运输船只因P国和K国交战,被迫停靠K国口岸。霍之晏经理表示他来处理此事。他昨日离京,说是去K国从中协调。可……” 霍之晏,霍之冕小叔的儿子,任集团副经理。 霍之冕的手机又振,秦律停。 这次,秦律面色犯难。 “说。” “我擅自调查了霍之晏经理的行程记录。他通过集团行政购买了去往K国的机票。私下却乘坐芮家的私人飞机前往A国。” “运输船不能按时抵达,集团就要采取备用方案。备用方案的中标公司,就是芮家的企业。” “运送原油的航运公司,是小叔推荐的?”霍之冕又问。 “明面上不是。” “航线也是他敲定的?” “航运公司临时修改,说是政策有变。” 秦律端详霍之冕的神色,他神情淡然,不辨喜怒。秦律掂量了几分,“霍先生,需要针对眼下情况召开紧急会议联系钱家吗?” 霍之冕垂眸,解锁手机。 芮锐恰好发来消息。 【芮锐:之冕哥,周末有空吗?听说你也喜欢摄影,我们一起去故宫拍照?】 霍之冕抬头,“我三个月前提交的辞职信,集团准备压到几时?” 秦律想了想,“董事会没有表态。” “原来是这样。”霍之冕轻笑。 * 梁德旖忙了整个下午。 邴明月新谈了一位新媒体艺术家兰易,临签合同时出现问题。 对方家人不同意。 若是一般人,邴明月也能劝动。哪知对方的家人,是水墨画的泰斗张淡墨。 邴明月召了梁德旖进办公室,商量对策。 为此事,梁德旖暂且将霍之冕尚未回复的邀约抛之脑后。她一面搜寻兰易的声波设计资料作品,一边重温张淡墨大师的发言与作品。 企图找到突破口。 直到下班,梁德旖还没松懈神经。 她觉得自己的左眼存放声音波纹的飞鸟图案,右眼展现秋壑深邃的山水图景。 她关掉电脑,喝了半杯热水。 回过神第一件事,检查微信。 霍之冕果然没回复。 梁德旖鼓起脸颊。因疲倦,生气和懈怠俱缺动力。 她在相册中仔细寻找,将一张没有发过ins的故宫照片用美图软件改成了黑白色。 发朋友圈,配字:周末还下雪吗,想去故宫拍片。 暗搓搓的催促。 只是不知他看不看得到。 发完朋友圈,梁德旖收拾桌面,准备打卡下班。 此时手机振。她一把抓起,心绪澎湃。 【程鹏:你也在京城啊?】 梁德旖啧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元宝:是呀。】 【程鹏:老同学好久没见了,周末一起去故宫,然后吃个饭?】 此人是梁德旖从小学一路升至高中的同学,大学进了江城最好的W大,毕业后来京城工作。 算起来,确实是老同学了。 梁德旖想了想,回复。 【元宝:不如今天?我刚下班,还没吃饭。】 【程鹏:行啊,哪里见?】 * 位置是梁德旖选的,一家涮羊肉火锅店。 梁德旖先到,点了菜,程鹏姗姗来迟。 “我约的你,反而是我迟了。”程鹏说。 梁德旖将菜单推了过去,“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再来二两羊肉大葱饺子。”程鹏顿了一下,小心翼翼,“你吃大葱吗?” 梁德旖笑,“都是老朋友了,还介意这些?” 她招手喊店家,又加了饺子。 腾腾热气,蒸得对面而坐的人面目模糊。 程鹏涮肉,“记得你小学时,还气势汹汹找我吵架来着。” 梁德旖眨了眨眼,鲜嫩俏皮,程鹏看来一笑。 “我吵什么?”她问。 程鹏说,一次语文考试后,梁德旖找上他。她把卷子一摔,质问,你为什么要叫程鹏,你不该叫鹏程吗? 梁德旖拎着卷子,指着成语填空,你看看,分明是鹏程万里,你害我写成了程鹏万里,都是你! 梁德旖完全不记得。 她还奇怪,怎么会有人记得这种小事? 将羊肉夹到碗里时,她又明白了。 她何尝不是将min的每一句话记在了心里。 偏偏都记得,绝不是巧合。 梁德旖不动声色,“那时你什么反应?” “从那之后,我都写鹏程。老师问为什么,我说是模仿古人的阅读习惯,从右往左看。”程鹏笑。 她也迎合地笑了。 多少真心话,都是借着玩笑的名义脱口而出。 两人默契地转了话题,说起彼此近况。 程鹏在一家颇具规模的能源集团工作,刚转正不久。 他看梁德旖,“还记得丁澜吗?” 丁澜是梁德旖大学时的男友,W大,数学系,交往一段时间后,和平分手了。 不知他此刻提起丁澜,是何用意。 “怎么?”梁德旖问。 “突然想起来,丁澜和我们集团的CEO,有几分像。” 作者有话说: 小梁:我曾搞过替身文学,想不到吧。 第12章 、一个小愿望 听到这话,梁德旖无甚感觉,不如吃肉要紧。 梁德旖将羊肉蘸在麻酱里,咽下,味道淡了。她夹了小块腐乳,又加了韭菜花。 调好料,尝了尝,满意。 “CEO是丁澜他爹?”梁德旖心不在焉。 “那倒不是,我们CEO不到三十,年轻有为。”程鹏说。 梁德旖筷尖一顿,肉片又落入沸腾的白水中。 心和白水一样滚烫,她也快开锅了。 不会……吧? “你说的像,仅是长相?”她的口吻小心起来。 “还有专业,也是数学系。”程鹏说。 梁德旖拼命凝神,集中注意力,将几次飘走的肉捞回来。 筷子打滑好几次,终于成功。 她吃完碗里的肉,“这么年轻做CEO,你们这行业没人了?” “背景深厚。”程鹏说。 “能力不行?” 程鹏摇头,“他把公司发展成集团,带上市了。” 他想了想,比出了左手,“用了五年。” 梁德旖端详着程鹏的表情,男生的眼里透着显见的钦佩。 而她却想起了今年春天的那场雨。 以及那一长串的密文。 算起来,她第一次见霍之冕,是2007年。 是五年前。 其实她有话想问,譬如说,09年时,集团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CEO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可问得太多,容易暴露心思。加之,程鹏本就剔透。 她还是转了话题。 一顿饭吃完,买单时,梁德旖抢了先机。 付过钱,梁德旖回头,“程鹏,名片给我一张。” 有些郁卒的程鹏一愣,“啊?” “下次你要不请我吃饭,我去名片上的地址找你。”梁德旖说。 还有下次? 程鹏忙不迭拿出名片,递给梁德旖,“你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 梁德旖点头,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只精美的古董匣子。 布袋与古董匣子,朴素与繁复。 她按下按钮,匣子打开,递过名片。 程鹏的眼神落在匣子上,梁德旖解释,“从拍卖行买来的古董药盒,我改成了名片夹。” 她收好匣子,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 “你的生日,在下周一吧?”程鹏说。 梁德旖一怔,停下脚步。 “不是吧,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程鹏问。 她点头,“你不说,我还真不记得。” “想要什么礼物?”程鹏又问。 梁德旖双手插袋,盯着鞋尖。 她真心想要的礼物,只有一人能给。其余的,她别无所求。 想了想,她抬头,“想要一句真心的祝福。” 这下,轮到程鹏愣了,“什么?” “祝我心想事成。” “行,真心的祝福送给你。不管你想要什么,心想事成。”程鹏语气认真。 走到地铁站,两人道别。 梁德旖刚转身,程鹏叫住她。 他小跑上前,“手伸出来。” 梁德旖伸手,程鹏将一枚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然后就跑走了。 她摊开手心,居然是幸运饼干。 收银台前的确在小篮子里放了幸运饼干,她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拿的。 梁德旖吃得太饱,此处离住处也近。 她走了回去。 回到屋子里,她挂外套时,又摸到了那个幸运饼干。 梁德旖拆开了包装,掰开饼干,里面出现了一张纸条。 “All wishes come true.”(心想事成。) 末尾,还画了一颗笑脸。 梁德旖捧着纸条看了半天,莫名笑出声来。 她拿手机拍照,发给程鹏。 【元宝:你送的生日礼物真好。】 发完消息,她放下手机和纸条,先去洗澡了。 * 从浴室出来,她找到程鹏的名片。按照上面的信息,打开电脑,搜索能源集团。 说来怪不好意思,若不是程鹏提到丁澜肖似集团CEO,她压根儿就没留心他所在集团的名称。 要名片,只是不想暴露她没听清。 梁德旖一直擅于搜寻信息。毕竟和min聊天,她多数时不想露怯,随时都在冒充学识渊博。 这时,她找到了集团早年的招股说明书,果然看到了霍之冕的名字。她又查了霍之冕的履历,企图从中找到09年的相关信息,很可惜,一无所获。 她将信息存好后,起身去吹头发。 回来后,抱着电脑窝到了沙发上。 根据持股比例和集团市值,她大致推算出霍之冕的现有身价。 加之程鹏那句“背景深厚”。 愈发惊人。 梁德旖掰着指头掐算,虽然她家也做生意,自己名下在江城也有两套房产。 存款够用,有基金理财,还有她的那些艺术品库存。 可想要赶上霍之冕,保守估计,起码还需一个百年大计。 她知道人外有人,她家顶多算中产。 只是,如此直观面对差距,她不自在。 怪不得戴独粒头钻戒的女人对他穷追不舍,怪不得他只说自己是“房屋中介”。 梁德旖叹了口气,原本振奋的心情又低落。 阴晴不定,她属多云。 她胡乱拨弄着靠枕上的流苏,心下百般滋味倾覆。 面对这样的人,她有什么优势吗? 思来想去,无。 沙发不远处有落地镜,梁德旖一瞥,不喜这副低落模样。 时间还早,她决定简单地做个瑜伽,用运动排遣不良情绪。 正在做下犬式时,手机振。 梁德旖没管,直到动作结束,才去拿手机。 居然是倪乒乒的电话。 梁德旖回拨,不一会儿,对方接起。 那边声音嘈杂,有麻将的起落,有人声,有娇笑,还有碰杯。 混响大得几乎盖过了倪乒乒的声音。 “看你朋友圈了,又伤春悲秋呢?”倪乒乒说。 梁德旖回想,那几个字如此光明正大,怎么到他嘴里就拆解出另一番滋味了? 而且,该死的对极了。 “看你可怜,周日,带你去故宫。” 梁德旖叹气。那条朋友圈下也有人自告奋勇,甚至,还有几位年轻多金的客户发来消息。 怎么该来的人就是不肯来呢?她更惆怅。 “还有哥,咱仨一起去。”倪乒乒又说。 梁德旖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你故意的吧?” “谁说不是呢?”他笑。 “倪乒乒!” “欸。”他还在笑。 算了,反正结果是好的,就不计较了。 多云转晴,是夜晚,也是晴。 “谢谢你了。”梁德旖说。 是真的感激。 周日,是她生日的前一天,也是她心愿成真的日子。 “我忙去了,周日见。” 说完,毫不客气挂了电话。 梁德旖捧着手机,心跳还没慢下来。她抿了下唇,点开霍之冕的对话框。 对方没有回音,但她还想确认一遍。 【元宝:我听乒乒说,周日你和我们一起去故宫,是吗?】 在输入框内打了那些字,她反复检查了几遍,又将手机放下。 不行,现在就发显得太殷切了,她要缓一缓。 梁德旖收好瑜伽垫,打开视频网站,随便点了一集电视剧播放。 她心不在焉,度日如年,好容易熬到进度条过半,点到微信,发送消息。 咚咚,咚咚。 心跳慢不下来。 不多时,手机连振两下。 梁德旖想,应该不是霍之冕的消息。他回复消息没有这么快。 更不可能连振两下。 但还是拿起了手机。 【HZM:下午有事,忘回复了。】 【HZM:是,周日见。】 梁德旖几乎从沙发上栽倒。 她看到了什么? 她一头闷在靠枕上尖叫,双脚/交替在沙发上摔出动静。 梁德旖抱着手机看了又看,心情如交响乐的指挥家,手抬得一次比一次高,音乐也跟着澎湃、激昂、上扬、直到最高处。 这时,梁德旖有点儿明白了。 她想要的,无关于霍之冕的身家。 她只要他。 所以,暂且不去想世俗的评价。 都忘了吧。 去做个乐观的爱情至上主义者。 一点儿回应就犯傻,一点儿甜头就开花。 * 周日。 梁德旖梳洗打扮,口红换了三只。 最后一抹红擦上去,她又用卸妆巾抹掉,换上了变色唇膏。 衣服选择了羊绒开衫,基础牛仔裤,过膝长靴。 外套,她拿了白色的Moncler。 简单,有质感。 也没那么隆重。 梁德旖接到倪乒乒的电话,说是要她去地库。 她拎起布袋,锁好门。 电梯越往下,梁德旖的心跳越快。 分明不是二人约会,却有种奇特的紧张。 她从包里拿出薄荷糖,含了一颗,浑身发凉。 这点儿冷,恰好能让她的头脑清醒过来,别太出格。 依旧是倪乒乒的那辆埃尔法。 梁德旖上车,一眼就瞧见了霍之冕。 男人低头看手机,见她来,抬眼,点头。 手机屏幕那点儿光照进他的眼眸,一点点亮,如夜里的星。 梁德旖心壁发痒,有蝴蝶造次。 连话也不会说,生怕小蝴蝶飞出来了。 “今儿好安静啊。”倪乒乒揶揄。 “下雪,吸音。”霍之冕回应。 梁德旖翘起唇角。 * 三人抵达时,故宫披了银装。 雪让建筑染上了旧气,百年前,合该如此。 梁德旖不止一次想过,考来京城,下雪时来故宫,走到拐角处,撞到一个男人。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这样相逢,是故事里的故事。 这就是高三那年生日,她许下的愿望。她就是靠着这样的幻想,熬过了一张又一张的试卷。 每写一张卷子,就离他更近一点。 后来考砸了,她再也不敢回想和京城、和min有关的事。那样的幻想,也一并被埋在心里。 如果不是前几日程鹏提起,她差点忘了,她还许下过这样的愿望。 梁德旖走在霍之冕身边,她的双手放在衣袋里,肩膀节制地缩着,生怕自己的心跳被旁人听到。 许愿成真,总是忐忑。 可下意识的,总想靠近些。 梁德旖悄悄凑近,只有脚下的足音才知道她的心机。 两人的衣袖偶尔交叠在一起,若有,若无。 落雪簌簌,游客热闹。 倪乒乒在前方领路,九曲十八弯,带身后人来到贞顺门。 此处用栏杆围住了一口井。 就是那口传闻中闹鬼的珍妃井。 四周宁静,唯有倪乒乒的声音。 他捏着嗓子,声音幽幽,“你听到哭声了吗?” 因走得热了,梁德旖脱了帽子。一片雪落到脖颈,她冷得一缩。 倪乒乒还在演,“你看,那墙边的阴影,像不像一个戴着旗头的女人。” 何止是脖颈发凉,现在她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那片阴影越发诡谲,她不敢多看。 梁德旖面上镇定,可暗地里,走到了霍之冕身边。 就这红墙黄瓦的,没点什么她都不信。 才不是害怕。 正在取景的霍之冕回头,一双黑眸看了过来。 “怕?”他问。 倒是不必猜得那么准? 但梁德旖向来嘴硬。她拿出相机,“我想问,雪景该怎么调光圈才不会过曝?” “在这里拍?”他问。 梁德旖点头。 “不怕洗出照片的时候,有一张模糊的脸?” 他的声音转轻,旷悠悠的,卷在冷风里,更邪。 梁德旖被吓了个激灵。 她死死抿着唇,压下滚到喉头的一声惊叫,转身就跑,出了贞顺门。 倪乒乒背手端详霍之冕,“你比我还不是人。” 霍之冕调好光圈,对准半片红门、凋敝屋瓦,“不是为你圆气氛?” “吓死人。”倪乒乒做总结。 两个男人走了出来。 倏然,两只雪球朝他们飞来。 一只瞄准倪乒乒的嘴,一只瞄准霍之冕的心口。 第13章 、交颈 “嘴坏,心黑。” 雪球应声而落。 可惜,一只都没中。 倪乒乒掸了身上的碎雪,“你搞偷袭?” “谁让你吓我!” “吓跑你的人是他。”倪乒乒指霍之冕。 “我也砸了他。”梁德旖指着霍之冕脚边的雪泥。 霍之冕看向梁德旖,“你多大?” 她伸手,一只做“2”,一只做“1”。 其实还差一天才到二十一岁。 霍之冕唇角上扬,“也是,不能再多了。” 梁德旖回过神。 从他的角度看来,她比划的是,12。 * 三人又逛过几处,巧遇一队旅游团。 有游客问:“这么冷的天,以前住里面的皇上娘娘,都是怎么取暖的啊?” 导游介绍,有地龙,有火盆,还有手炉。 她边说边走远了。 倪乒乒回头看霍之冕,“哥,你说这故宫一年取暖费,得多钱啊?” “哪个时期?”霍之冕问。 倪乒乒一怔,“随口一问,还分得这么细?” 梁德旖也看向霍之冕,心下暗暗诧异。 他垂眸,神情肃正。 霍之冕说: “从嘉庆至光绪,煤炭价格高低不等。按最近的来算,光绪年间煤炭均价一文一斤。按整个紫禁城大小、规模、人数计算,一年用量,粗略估算二十八万斤。” 听到这里,梁德旖整个儿愣住。 这都能算出来? 还没完。 “要是不清楚一文价值多少,也可以按现在生活用煤的市价来算,0.35元一斤。”霍之冕说。 梁德旖震撼了。 这人对数字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而且,对自己所在行业的情况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能在五年内做出如此成绩。 一般人会在意故宫一年的用煤炭量吗? 简单的问答,让梁德旖无意窥见了冰山一角。 她看向霍之冕。 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 梁德旖走到霍之冕身边,“不是房屋中介吗?连煤炭价格都这么清楚。” 她装出惊讶,一双眼圆圆的。 “供暖费也是中介的一环,当然要了解。”霍之冕说。 轻轻巧巧,便揭过去了。 梁德旖一笑,总能等到他自揭底细的时候。 “不过,如果是光绪末年,故宫小规模通电,还有电暖炉呢。所以,宫里使用的东西不仅仅是煤炭,还有牛油、煤油、麻油和木柴。整个价格算下来,每月开销约十七万元。” 梁德旖轻眨了眼,不是只有你一人想得到。 这几日,她可是把故宫相关的资料全部温习了一遍。 他是翘楚,是她的高山仰止。 而梁德旖,是为了攀缘而来。 * 听到这话,霍之冕停下脚步。 他垂眸看她。 小姑娘一张脸素着,眉眼清洁,睫毛纤长。 鼻尖和下巴,被风扫得微红。 眨眼时,那点儿灵动透出来。 婴儿蓝的眼白格外纯净。 不似任何人。 * 梁德旖感受到他的目光。 那双黑眸看来,很有分量,任何人都不会错过。 她揣在衣袋里的手,紧握着暖宝宝。 视线撤回,她缓缓松手。 手心渗出了一点儿汗。 霍之冕又迈开步子,“走了。” 她应了一声,跟上。心跳依旧慢不下来。 他的眼神和平日不同,至于为什么不同,她又不敢再想,怕自作多情了。 因想得投入,梁德旖踩上一滩雪泥。 泥下有冰,她滑了一下,轻呼出声。 霍之冕伸手,在她的腰处轻扶了一把。 他的俊脸在面前放大,她眼花,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你美得令我看不清。”[1] 而鼻底嗅到泛着冷意的松木香,让她心跳更盛,更烈。 空气是凉的,她却快燃起来了。 “哟,就是走两步的工夫,这边都投怀送抱了?”倪乒乒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梁德旖借着霍之冕的胳膊站好,听到这话,只觉得血液往头顶冲去。 脸蛋烧开了。 “站稳了?”霍之冕问。 她点头致谢。 霍之冕撤开手,那点儿松木香也走了。 梁德旖站稳,只听霍之冕对倪乒乒说:“是她狡猾。” 她霍然抬头,看他。 刚刚不是有意设计,她没那么精准! 想要辩解,梁德旖一转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三番四次,的确狡猾。 梁德旖正懊恼,霍之冕指了下她的脚,“脚滑。” 梁德旖干巴巴哦了一声,还是觉得被一语双关了。 可他的表情如常,又像是自己多想了。 霍之冕走到前面,和倪乒乒并肩。 倪乒乒眯了眯眼,“哥,你心情不错?” 霍之冕侧头,“哪儿看的?” 倪乒乒笑,带了几分得意,“我就是知道。” * 御花园是梁德旖要来的。 她想看的不是皇家花园的气派。 而是两棵交颈缠绕的古柏。 这两棵古柏长得妙,主干分跨京城南北中轴线两侧,而上枝却连理同气长在一起。 两树原本一南一北,平行生长,该是毫无交集。 却因偶然的机遇,整个后半生,相偎相依。 她看着这一奇景,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里隐隐有种悸动,就像被什么鼓舞了。 梁德旖举起相机,倪乒乒挡在了镜头前,“老拍景有啥意思啊?” 她放下相机,“那拍你?” 倪乒乒凑近,压低声音,“你又不喜欢我,拍我干啥?再说,已经有人拍了我。” 说着,他朝不远处一背着相机的漂亮女孩儿挥了挥手。 女孩儿举着手机点了点,“回头给你传合影照片。” 梁德旖顿了顿,好个桃花浪子。 就她看会儿树的功夫,照片拍好,联系方式也留了。 这进度,她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达成。 人和人果然不一样,梁德旖叹气。 “羡慕吧,羡慕也没用。”倪乒乒指向站在角落处的霍之冕,“去和他合影啊。” 若不是倪乒乒指出来,梁德旖还真没找到霍之冕站在哪里。 明明长了张人人回眸的脸,却偏要藏身人海中,谁也不想见。 这毛病也是没谁了。 “我觉得他不会和我合照。”梁德旖口吻笃定。 倪乒乒赞同,“我也觉得。” “那你还要我去?”梁德旖不可思议。 “玩把大的。” 话音落下,倪乒乒猛地一推,“哥,元宝儿找你有事!” 她趔趄两步,想,她迟早要被倪乒乒练出别样的危机应对能力。 梁德旖走到霍之冕身边,偷偷深吸了口气。 一抬头,她发现男人正在看她。 估计那点儿小紧张也被他尽收眼底。 他颔首示意,在等她的话。 梁德旖捏着相机,非常小声,“倪乒乒和我打了个赌。” 她的声音太小,霍之冕弯腰凑近。 两人距离再度拉近。 松木香悠然,他的鼻息浅浅拂过,似错觉,又太真实。 心里的小蝴蝶因这样的距离再度造次。 她咬了咬后槽牙,定住心神,“他打赌说,你不会和我合照。是这样吗?” 霍之冕直起身子,“有赌注吗?” 欸? 这话的意思是,难道还有转机? 梁德旖笑,“你要什么,我去找他。” 志得意满,信誓旦旦。 他摇头,“我说的是,你有赌注吗?” 这下,梁德旖真没明白过来。 她呆看霍之冕,很是不解。 “想输,还是想赢。”霍之冕问。 “赢。” “记得另一个问题吗?” 其实梁德旖知道霍之冕在说什么。他问的是,她怎么会学习密码学。 可这会儿,梁德旖不知该不该装傻。 正犹豫,霍之冕说:“嗯,你记得。” 这都能被看穿? 梁德旖有些讶意地看向他。男人眼眸深沉,看不出情绪,只是平常。 无奈,她点头。 “告诉我答案,你赢。” 有冷风卷过,霍之冕的声音,无比清晰。 * 梁德旖轻而易举,赢下了倪乒乒。 倪乒乒还是不敢相信,他捏着下巴,“行啊你,怎么做到的?” “实话实话。”梁德旖说。 倪乒乒不信,他看霍之冕,“哥,我帮你们拍照?” 霍之冕看他,“你别浪费底片。” “我可以用手机拍到你满意为止。”倪乒乒不服。 霍之冕伸手,拨开了倪乒乒。 他朝着一位带了三脚架的摄影者走去,不多时,便拿着三脚架返回。 “那么多女孩儿等着你去借,偏找个中年男人?”倪乒乒调侃。 霍之冕没理,看梁德旖,“哪儿拍?” 梁德旖指着交颈古柏,“这里。” 霍之冕展颜,一张脸更有吸引力。 不少人侧脸看他,他不在意,只是看着梁德旖。 “没听说吗,古树下不能拍照。”霍之冕说。 “因为,会照出那种东西。”倪乒乒接了下一句。 可这会子,梁德旖偏不怕了。 她盯着霍之冕,“那我跟他们问声好。” 说着,她真转身,双手做合十礼,“打扰了,借贵宝地拍照,不是有意冒犯。” 极天真,极赤诚。 要是有鬼,也该被她打动。 梁德旖又去看霍之冕,“我和他们说好了,可以拍了。” 霍之冕架好相机,镜头对准梁德旖。 “别动,测个光。” 调试之后,霍之冕设定了十秒倒计时。 梁德旖看着霍之冕朝她走来。 他的脚步不急不缓,足音轻且干脆。 不再是过客匆匆,也不是礼貌客套。 那双黑眸看了过来。 只有她,只是她。 梁德旖只顾着看霍之冕,他走到身边,她也看着。 霍之冕出声,“元宝儿,看镜头。” 那一刻,天地都消失。 她仿佛住进了他的眼里。 即便是一瞬,也是无比的快乐。 咔嚓一声。 梁德旖还没回过神。 她还在回忆,他说的一声“元宝儿”。 她总觉得小名略俗,虽有意义,但字面看来,就是黄澄澄的俗气。 可今日觉得,她的小名,真好听。 作者有话说: [1]木心先生的小句子。 关于故宫的取暖费用及数据相关,是从论文和某公众号里看来的,桑桑取了大概值,模糊了一下,不太能作为准确的参考。 第14章 、圆场 喜悦有多种,能加以抑制的喜悦,未必是真的喜悦。 梁德旖一路抿唇,却压不下笑意。 倪乒乒睨她,“出息。” 即将走出故宫,梁德旖回望来时路。 石板路,红墙,黄瓦。 看热闹的路人为它伫立称奇。 可一座空城盛大的落寞与繁丽,总是过载太多。 梁德旖转头,恰与霍之冕对视。 霍之冕嗯了一声,倪乒乒看他,“怎么了?” “想事儿。” “想通了?” 霍之冕颔首。 “能说吗?”倪乒乒好奇。 霍之冕抬了抬下巴,恰是梁德旖的方向。 “和我有关?”梁德旖心头一跳。 虽然告诫自己不要紧张,可她还是觉得脸颊发热。 她拢下了衣领,企图遮掩。 “元宝儿咋了?”倪乒乒不解。 “顺天易得,得壹难求。[1]”霍之冕说。 梁德旖抬头,嘴唇微张。 好似有电流从脊背升起,连带大脑都有种坏掉的感觉。感叹和眩晕感连环交替。 他怎么会知道她名字的由来? 这也能猜到? 倪乒乒哦了一声,了悟,“史思明毁佛铸币,取名得壹元宝。” 他看向梁德旖,是求证的眼神,“是这样?” 梁德旖点头,“对极了。” “这元宝儿不俗。”倪乒乒说。 车至。 霍之冕走在前面,“上车了。” 梁德旖小跑了几步,心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偷看霍之冕,有个奇怪的念头浮现。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 回程,霍之冕和梁德旖一同下车。 霍之冕先往电梯方向走,梁德旖几经犹豫,还是开口,“霍先生。” 他站定,回头看她。 极寻常的动作,却让梁德旖眼眶一热。 为了这一刻,她等了很久。 从初见,到大学毕业。 “赌注,你不想知道吗?”梁德旖问。 他颔首。 “喝杯咖啡?五分钟的路程,有间咖啡店。”她试探。 霍之冕摇头。 梁德旖想,所谓不一样,果然是错觉。 她垂眸,“那我走了。” 刚从他的身侧离开,梁德旖听到他的声音,“去我家喝茶,可以吗?” 她转头看他,偏压下心头喜悦,努了下嘴,“可我想吃蛋糕。” 哪能这么快答应?显得她太轻易。 “我泡好茶等你。”霍之冕说。 梁德旖鼓着脸颊,下次一定要把他拐去买蛋糕。 还要他付款。 她双手插袋,“算了,今天糖分摄入过量,只喝茶好了。” 给自己打了个圆场。 * 五十七楼。 两人进屋,梁德旖看到她的毛绒兔子拖鞋,正正好好被摆在鞋柜里。 没有扔掉,没有挤在角落。在众多男鞋里,它特别出众。 低头换鞋时,她藏起了笑意。 金毛们不在。霍之冕解释,两犬出去散步了。 他拿了茶具,拧开瓶装水泡茶。 梁德旖坐在一旁,看着脚下毛绒绒的地毯,心下雀跃。她买的地毯,他还用着。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茶具上,指如玉雕,格外引入瞩目。 直到他递了杯茶,梁德旖才回过神,“谢谢。” 茉莉花茶馥郁。 不知是他的技术好,还是她的心境不同。梁德旖觉得,这杯茶比她泡得好喝。 她喝空,将杯子小心推过去,“还要。” 霍之冕倾身倒茶。 等梁德旖喝空杯中茶,霍之冕开口,“赌注。” 梁德旖心头一颤,有些不自知的喜悦蔓延上来。 真没想到,霍之冕竟然在意她为什么会研究密码学。 她放下杯子,“小女孩儿喜欢用密码藏心事,有什么问题吗?” 梁德旖眼神恳切,很是诚实。 霍之冕一手置于沙发,五指依次敲打。 他的视线凌厉,像是看破了她的谎言,“你信吗?” “嗯……是有点儿勉强。”梁德旖摸了摸鼻子。 就知道很难骗过他。 不过还好,她在回程时,想到了半真半假的借口。 梁德旖表示,她有个W大数学系的前男友,想考密码学的研究生。 于是她跟着学了点儿皮毛。 敲打的五指停下,霍之冕抬手,轻抚了下裤子上的褶皱。 这时,置于茶几上的手机振动。 霍之冕接起电话,“嗯,好。直接派车过来。” 挂断电话,他看她,“我等会儿要出差。” 梁德旖起身,“那我先走了。” 他颔首。 梁德旖没走两步,霍之冕出声,“元宝儿。” “嗯?” 她好喜欢听他喊自己的小名。 梁德旖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偷偷搅合在一起,企图藏起那点儿欢心。 “厨房冰箱,冷藏室第二层。”霍之冕说。 梁德旖没有多问,径直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柜门。 第二层放着一只盒子。 她拿下来一看,是城中知名酒店出品的巧克力蛋糕,一年只售三十只。 她之前想买,可预定名额早就满员。 没想到这会儿遇见了。 梁德旖觉得不可思议,她拎着盒子走出去,心下有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蛋糕,是给她的? 难道他知道她的生日在明天? 刚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作多情。 可,这是什么意思? 她将蛋糕拿到霍之冕面前。 “我要出差,你拿回去吧。”霍之冕说。 原来只是巧合,一切都是她想多了。梁德旖深吸了口气,“谢谢。” 拿着蛋糕走到门口时,梁德旖忽然转身。 “霍先生,你这次出差多久?” “不定。” “那你回来,我再给你还礼。”她指了指蛋糕。 她遥遥看着霍之冕的脸,男人欲启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下头。 “等你回来。” 不等霍之冕回答,梁德旖连忙离开。 她将他的反应关在门里。 这样,她还可以想象他的回答,是“好的”。 * 回到住处,梁德旖将巧克力蛋糕放入冰箱。 她想了想,不如把蛋糕当成生日蛋糕,明天再拆。 周一起床时,父母和爷爷发来视频电话,祝她生日快乐。 母亲嗔怪,“周五就要你回来,有什么事情那样重要,连生日都不要过了?” 梁德旖只是傻笑,“谢谢妈,谢谢爸,谢谢爷爷记得我的生日。” 面对装傻又扮可爱的女儿,梁母也不多说了。她又絮叨了一阵,“长大了也是我的宝贝女儿,宝贝生日快乐。” 而梁父则扮做严厉,但话语宠溺,“人在他乡注意安全,工作要是太累,你就回来。也不是养不起你。” 爷爷却打断梁父,“胡说,元宝比你有出息,没什么事能难倒她。” 母亲又凑到前面来,“记得给自己买个生日蛋糕啊。” …… 视频电话挂断,梁德旖揉了揉发酸的鼻头,她有点儿想家了。 说到蛋糕,梁德旖想起了霍之冕送的那一只蛋糕。 想到这里,她从冰箱取出蛋糕。盒子打开,上面插着小卡片,上书四个字—— “生日快乐。” 梁德旖掩住嘴唇,可掩不住惊呼。 她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头一跃而出。这哪里需要假装,这根本就是正中心头的惊喜。 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事? 梁德旖小心翼翼将卡片拿下,把巧克力酱擦干净,拍了张照。 裁好照片,叠好滤镜。她将照片发到了ins上。 配文:心想事成,日日是好日。 这一整天里,她都在高兴。高兴于那块好吃的巧克力蛋糕,高兴于巧克力蛋糕上的小小字符。 最高兴的是,蛋糕是霍之冕送的。 * 生日后,梁德旖抽空将拍好的照片送洗。 下班,梁德旖和方糖去照相馆取相片。 方糖一路摇她胳膊,“看看嘛,就让我看一眼。我真的很想知道让你暗恋那么多年的人长啥样。” 梁德旖故意逗她,“不给。” “请你吃饭。” 梁德旖努嘴,“我是为了一顿饭就牺牲他的人?” 方糖郑重其事,“你不是想吃美领馆附近的那家烧鸟店,我请。” “酒水呢?” “黑心啊!”方糖假哭,“敞开喝!” “成交。” 不是真的缺一口美食。 只是感情发酵太久,急需倾吐。 一瞬间,她懂了戴钻戒女人的心情。 不自觉,叹了口气。 取了照片,两人直奔烧鸟店。 梁德旖和方糖点餐,上酒。 厢门合上,方糖看着她,语气和眼神一同急切,“快!” 梁德旖越发磨蹭,打开布袋的动作仿佛慢镜头。 方糖捂脸,“你真的太坏了。” 照片从纸袋中抽出,薄薄一张。 梁德旖拿出来的,正是霍之冕揽着两只犬的照片。 画面、构图、光影堪称神来之笔。他看向镜头,神情是罕有的温柔。 向来凌厉的人露出温柔,是入鞘名刀,是烈虎收势。 是一眼难忘。 梁德旖轻咬唇,想要藏起那点儿得意。 可惜,被坐在对面的方糖捉了个正着。 方糖窃笑,“让我看看拍得有多好?” 她递过照片。 看到照片,方糖的笑意消失,神色严峻。 梁德旖看到她抬手,轻捏了下眉心。这是方糖犯难时常有的表情。 梁德旖的心跳狠狠落下,鲜见的慌张占据了情绪。 她斟了杯酒,喝上一口。 辛辣感和米香充斥口腔,她勉强捡回理智。 “怎么了?”她问。 “你喜欢霍水仙?”方糖问。 这是梁德旖第二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她抿唇,没说话。 但眼神是默认的回答。 方糖吐了口气,将照片递回。 气氛是少有的凝滞。 好在服务员出声,“您好,现在可以上菜吗?” 两人沉默着,吃了几串食物。 方糖抬头,轻捶了下胸口,“感情的事,永远都是自己最明白。我支持你。” 目光柔而坚定,她盯着梁德旖,神情慎重。 来京半年,梁德旖虽认识不少人,但称得上朋友的,只有眼前一人。 她点头,笑得真切,“谢谢。” 方糖举杯,“说啥谢谢,要说,干了!” 梁德旖也举起了酒杯。 两人都能喝,不多时,清酒空了大半。 梁德旖问:“为什么是霍水仙?” 方糖咽下柚子盐烤鸡肉,“因为,他不爱任何人。” 这也是梁德旖第二次听到这种说法了。 “虽说长辈嘱咐,不要说霍家人是非,更不要说霍家宝树的事。但——”方糖拉长语调,“你想知道。” 方糖家世不俗,平日着装便能窥见一二。 后来一日,方糖要家人送东西。 梁德旖看到她走向一辆黑牌照的车。 方糖肯为她破例,梁德旖动容。她举杯,“感激不尽。” 方糖挪了酒杯,换了位置。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如同学校里的好友缩在角落聊八卦。 她们脑袋抵着,分享着只有二人才知的秘密。 距离越发近。 “霍水仙的爷爷,三颗金星。” 方糖伸出三根手指,在梁德旖肩上一压。 梁德旖想起了程鹏所说的“背景深厚”。 原来,她想得还不够深厚。 “父亲,不提也罢。母亲是F国华裔,著名藏家。你听说过钱家吗?”方糖问。 梁德旖想了想,“之前有个挺出名的明代家具展。” “是,钱家人办的。” “为什么父亲不提也罢?”梁德旖小小声。 “嗐,每家都有的花花公子罢了。”方糖说。 明白了,往霍之冕上一辈数,原不是他父亲做主。 “是霍爷爷最属意霍之冕,他爹的地位,才跟着起来了一点儿。”方糖掐了下小指指尖,“就这么点儿。” “那你觉得,霍之冕是什么样的人啊?”梁德旖又问。 作者有话说: [1]“顺天易得,得壹难求。”这是钱币收藏界的一句行话,来源就是下面倪乒乒解释的,史思明起兵反唐,自称大燕皇帝,然后毁佛像铸铜钱,铜钱被称为得壹元宝。后因军事不利,史思明迷信是“得壹”兆头及来源不好,又下令收回“得壹”,改铸钱“顺天元宝”。所以得壹存世极少,就很珍贵。 至于霍之冕猜出梁德旖名字和小名的来源,前面有伏笔,梁德旖拜托他洗照片,留了邮箱。邮箱的域名各位应该还记得吧? 他根据邮箱域名找到了小梁的ins,账号名yuanbaobao11(第九章,霍之冕参加饭局时芮锐要求加微信,瞥过霍之冕的手机。) 11就是线索之一。 所以信息整合之后,霍之冕推出梁德旖的名字来源应该就是得壹元宝。 搞密码学的男人就是很喜欢追溯根本。 至于霍之冕为啥会琢磨这种问题,当然是因为—— (参见内容提要) 第15章 、自甘沦陷 方糖思忖一阵,喝了口酒。她说:“疏离有礼,与所有人不远不近。你挑不出他的错儿,也不觉得和他亲近。” 生日当夜,梁德旖还是没忍住,将蛋糕上的卡片发给霍之冕。她满怀期待,“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啊?” 对方回复,“租房合同有你的身份证号。” 果然是疏离有礼。知道了,便赠予一份祝福,仅此而已。 梁德旖和她碰杯,虽没说话,但狠狠点头。 太是了。 霍之冕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不过啊,我们还真没见过他身边有女伴。总是独身来,独身去。” 方糖的手掌摆了摆,像一叶孤舟。 梁德旖轻咬舌尖,眉头皱着,“这比身边狂蜂浪蝶更吓人。” 心里升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梁德旖连忙制止了自己的想象力。 方糖看她,扑哧笑出声,“不是,他不是gay。” 梁德旖还是生疑。 “他太有距离感。有几人碰壁无数次,还会迎难而上?”方糖反问。 梁德旖指向自己。 方糖笑,“你不一样。” 方糖喝了不少,比平时更坦诚,“这个圈子,真假情意参半,多的是利益往来。追不上霍水仙,退而求其次更简单。这里没有爱情,没有唯一,谁都可以被替代。” 一口酒气,随着无奈一并吐出。 梁德旖帮她绾耳边碎发,“其他的都能被替代,人是唯一的。” 方糖看她,又笑,眼里亮晶晶的。 这个圈子,无人认此道理。他们在乎的,是XXX之子的背书。 你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族身价,是否是上市公司,上没上过福布斯。 梁德旖最最可爱。在她眼里,人是人本身,不代表其他。 此时,服务员敲门,将烤好的提灯和加点的酒送来。 梁德旖斟酒,方糖拿起提灯,一口咬破。 不知是烫着了还是怎么着,她短促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说到密码,我想起另一件事。”方糖拿纸擦嘴。 一次聚会,方糖在,霍之冕也在,有一女人上前搭讪霍之冕。 女人自称北大数学系的学妹,曾在教授处听过他的名字。 霍之冕难得开口,哪个教授? 女人好巧不巧,报了个密码学教授的名字。 霍之冕和她聊了几句,女人顺势问了他的联系方式。 难得的,霍之冕没有拒绝。 他报出一串字母。 女人愣住。 见她没记住,霍之冕叫人拿了纸笔,将字母写下。 纸条留给女人,霍之冕离开了。 梁德旖心下茫然,她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原以为自己和霍之冕的相遇独一无二,可现下看来,并不是。 “还没完。”方糖说。 “嗯?” “那人没解出来密码。” “……” 这故事也眼熟,像极了她的后续。 可她还是不甘心,“我能看看密文吗?” 方糖回头拿包,掏了几下,终于捞出手机。 她点开微信,和人发了条消息。 不多时,方糖将手机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看到纸条上的字,迥劲,自成一体。 是他的笔迹。 说不上打哪儿来的闷气悄然现身。 她鼓着脸颊,掏出纸笔。 算完后,梁德旖冲方糖笑,笑得格外傻。 那点儿郁闷,已然消失不见。 方糖捏她脸,“疯了这是?” 梁德旖的笔尖敲了敲本子,“你猜谜底是什么?” “我给你找密文,你还卖关子?” 方糖两只手都掐上了她的脸颊。 “Impostor(冒名顶替者).” 方糖一怔,大笑,“怪不得人人都说解不出来。解出来了,也不敢说啊。” 她迫不及待把谜底告知其他人,美其名曰,分享喜悦。 而梁德旖缓了口气。 她的故事还是最特别的,没有被任何人取替。 说笑完,方糖又看梁德旖,“你是和霍水仙一起去的故宫?” 梁德旖点头。 方糖睁大了眼,冲她比了个拇指。 “例外中的例外。” 提到这里,梁德旖向方糖吐露疑惑: 如果一个从不叫你小名的人,叫了你的小名,且思考你小名是否有含义,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下,方糖连酒都不要喝了。 她扳着梁德旖的脸,左右看,横竖看。 然后一口唇印,盖在了梁德旖的额上。 梁德旖半天没回过神,心道这女人果然醉了。 方糖拉着她的手,“元宝儿,你真是独一份的妙人儿。” 是感慨,也是钦佩的口吻。 方糖要她交代事情经过。 梁德旖装无奈,方糖直接拆穿,“别装了,你都快绷不住了。” 她掩面,“这么明显?” 方糖轻拍她的额头,“还不照实了说?” 她尽心交代,生怕有所遗漏,连霍之冕的语气一并描摹出来。 “他说话时,有别于平常的冷淡。不是冒犯,更多是一种被证明好奇心的充盈。”梁德旖说。 方糖困惑,“一句话而已,你能听出这么多东西?” 梁德旖顿了顿,好像是显露太多了,会不会过分在意了些? 但她不愿承认,嘴硬,“你和我分析客户时,也这样缜密。” 方糖展颜,“怪不得要待客户如初恋,一样一样的。” 梁德旖又提起心来,“可你说,他会不会只是单纯知识面广博,并不是上心?” “为啥?”方糖问。 她将霍之冕估算故宫取暖费一事讲出,方糖沉吟,“你的怀疑也有道理。” 两人边喝酒,边讨论。 说了好久,依旧没个答案。 即便是方糖,也不了解霍之冕。她给不出足够信息让梁德旖做出判断。 方糖将酒杯按在桌上感慨,“现在暗恋要求好高,都成了客户案例分析了。” 梁德旖捧脸,一双眼水津津的。她用力点头,“但还是不一样。” 方糖扭头看她,“哪儿不一样?你认认真真做背调,做分析,一朝被客户拒绝,会不会难受?” 梁德旖点头。 “那你认真分析霍水仙,努力接近,被拒绝了,会不会难受?” 她点头,忽而摇头,又点头。 被方糖一问,梁德旖也迷惑。 暗恋和拿下客户,竟成了同样的感受。 可明明是不一样的。 他是最特别的人。 梁德旖攥了攥手里的酒杯,“被你一说,我的暗恋显得好平庸啊。” 方糖伸手,点在她微翘的鼻头上,“错了。” “你暗恋的人,很不一般。” “那你暗恋的人呢?”梁德旖反问。 方糖侧头倒酒,没有回答。 她脸颊绯红,一如那日,她听到“倪乒乒”三个字。 梁德旖笑,迷惑消失,云销雨霁。 看,什么都可以替代。 他是唯一。 梁德旖伸手,点了点方糖的胳膊,“倪乒乒也去了,你怎么不问?” “问他又被几个女人要了手机号,还是问他喜欢红唇、大波、浪?” 灯光温柔,衬得方糖的眼神越发清醒。 她似乎早已知晓,又像是混沌未开。 迷蒙间,梁德旖明了。 梁德旖感慨,“又是一个自甘沦陷的人。” “暗恋,本就是一场自我完成。”方糖道。 * 两人吃饱喝好,离开烧鸟店。 走到楼下,一辆贴镭射膜的LP700-4咆哮而至。 大灯刺眼,梁德旖抬手去挡。 车停好,远光灯还没关,一直照着梁德旖。 是故意的。 方糖平日绵软妥帖,酒精一催,就成了大飒妞儿。 她喊,“嘿,这孙子有点儿意思啊?” 梁德旖轻带了她一把,“天寒地冻的,我们去打车。” 方糖不依,还是被梁德旖拉走。 没走多远,那辆跑车熄了车灯,车主走到梁德旖面前。 凤眼微挑,鼻梁高挺,唇略薄,左耳戴了钻石耳钉。 男人看梁德旖,眼里尽是蔑视。 梁德旖反观,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男人轻哧一声,歪了下脑袋,转身而去。 “啥玩意儿啊?”方糖在后面骂。 * 梁德旖将方糖送到家。 “你等等,我要表哥送你回去。”方糖拉她。 “我挺好的。”梁德旖说。 方糖明显是有点儿醉,“不再给自己多点儿机会?” 梁德旖帮她整理被风扫乱的衣领,“我都没明白你和倪乒乒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安全起见,也要人送啊。”方糖说。 绕过了梁德旖的问题。 她也不做计较,“我安全得很,再来两瓶也不是问题。” 方糖眼看她神色清明,脸都不红,只得作罢。 “到家给我发消息。”方糖没再强求。 梁德旖离开,去街边拦车。 巧得很,一辆空车都没见着。 她转到避风处,查询地铁线路。路径规划完毕,她跟着导航图标转身。 路边停了一辆埃尔法,看车牌,是倪乒乒的车。 她站定。 倪乒乒从车上下来,墨蓝大衣溶于夜色。 他步履匆匆,往方糖家的方向走去。 梁德旖拿出手机,关掉闪光灯,拍下了照片。 她将照片发给方糖,附上一句: 【元宝:上班再审你,要不然再来顿战斧牛排也不错。】 手机振。 【苦瓜:我选牛排,多贵都行。】 * 梁德旖乘地铁回住处。 下了地铁,还有一小段路,她裹紧了衣领,走入冷风里。 她低着脑袋,将脸蛋藏在立起的衣领中。 街边商店有电子显示屏,红色数字亮起,显示今日是几月几。 梁德旖心下盘算,他出差十五天了。 巧克力蛋糕三天吃完,剩下的十二天,都在想念。 梁德旖甚至在想,都怪霍之冕。 以后她对她的挂念就不止是数学、密码、“乱世佳人”、茉莉花茶和能源价格,还有巧克力蛋糕。 快到圣诞节了,他能回来吗? 她准备了圣诞节礼物呢。 正想得出神,感觉眼前有一团毛色金亮的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 定睛一看,居然是金毛猎犬。 两只犬好似认识她,热情地甩尾巴。 梁德旖会意。 是Hero和Leander。 她尝试着喊了它们的名字,果然,反应更甚,尾巴越发高昂,如同老友见面。 梁德旖半蹲下身,揉了揉两犬的脑袋,只听一声轻咳。 她后知后觉地抬头。 不期然,和霍之冕对上了视线。 男人身着黑色长羽绒服,脸上遮着口罩。 可那双眼,却让梁德旖立即认了出来。 她起身,语气藏着不自知的欢悦,“你回来了!” 霍之冕摘了口罩,没有风尘仆仆,没有她想象中的疲累。 他依旧好看,眉宇凌然,眼神锐利。 他垂眸看她,“嗯。” 梁德旖心心念念期待的画面,终于出现。 她实在是太想偶遇霍之冕了。 或街上,或画廊,或某间餐厅。 那种不期而遇的缘分,实在让人欣羡。 今夜没有月亮。 可梁德旖却觉得,因他的出现,她又能多爱一遍人间。[1] 梁德旖偷看他的身后,无人相随。 她仰头,“我觉得,你需要我陪你遛狗。” 作者有话说: [1]改自张子选的《在人间》4 附上原诗 你承诺的月亮 还是没有出现 而我无眠,或者 我只是衣单天地寒 替你多爱了一夜人间 呜呜呜桑桑也想多更,但我每章琢磨修改的时间太长了。希望每个情节都有效,每个人物都有用,所以有点儿费劲,暂时只能一更。容我再屯屯稿子。 多多包涵,感恩感恩,比心。 厚着脸皮求个预收《心动禁止》,戳专栏即可看到。 第16章 、奢望 很利落的口吻。 梁德旖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干脆,笃定出自何处,她也说不出来。 好像被冷风和喜悦冲昏头脑,最想说的话,便一跃而出了。 霍之冕没说话,戴上口罩。 她揣在衣袋里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 这是拒绝吗? 梁德旖的心像街边的落叶,缓缓落地。 “还不来?” 梁德旖抬头,那双略显锐利的眼睛被笑意包裹。 街边的落叶被风扬起。 真好,这个夜晚。 和他并肩而行。 * 两人两犬往公园方向走去。 两犬热闹,霍之冕时不时调整搅在一起的牵引绳。 他略显无奈,“Hero,不许欺负Leander。” 霍之冕的音色本偏冷,此刻却显出了温柔。是从未见过的罕有。 梁德旖摸了下耳朵,原来他也有这种时候。 可Hero明显皮惯了,尾巴一甩,不管不顾。 可怜的Leander被挤在一旁,还摇尾讨好Hero。 梁德旖自告奋勇,“不介意的话,我来牵Leander?” 霍之冕看她,“你确定?” 她点头,“我养过边牧。” 霍之冕弯腰,轻拍了Leander两下,“别暴冲。” Leander仰头,像是听懂了,小脑袋还点了点。 他将绳子递给梁德旖。 她接过绳子,手指触到霍之冕的小羊皮手套。软绵绵的,像一片云。 Leander迫不及待,拉着梁德旖往前,却被霍之冕叫住,“过来。” 一人一狗齐齐回头。 梁德旖走回到他的身边,垂眸,看到他脱下了一双手套。 “戴上。”霍之冕说。 欸? 明明被冷风吹得手脚冰凉,她却觉得心里燃起了莫名其妙的火光。 那点儿热意经由血脉,汩汩流向四方。 她抿唇,伸手,“能帮忙吗?” 霍之冕垂眸看她,眉宇间露出笑的弧度。 梁德旖疑惑,他无缘无故笑什么?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男人温热的手指搭了上来,食指和中指搭在她的腕间,拇指在她的手背上。 指尖的温度透了过来,梁德旖觉得被他按住的地方格外灼热。她莫名其妙的紧张。 不过更让她忐忑的是,万一,霍之冕感觉到她的心跳怎么办? 梁德旖想抽回手,只听他说:“不是要我帮忙?” 她窘迫得一塌糊涂。误会了,真是误会了。她原想说,帮忙拿一下绳子。 可霍之冕这理解,直接帮她戴手套? 梁德旖垂眸,止不住的高兴如被摇晃过头的可乐,充盈的气泡即将突破瓶盖。 向来冷淡的霍水仙难得垂怜,她为什么要拒绝? 于是,梁德旖不动了。 霍之冕将手套戴上她的右手,内里藏着薄薄的绒,轻盈温暖。 梁德旖活动手指,他的手套略宽大,她的手指舒展后,指尖还有空余。 这感觉多少有点不真实。 在冷风与顾盼之间,她的心情是刷过的丝绒,顺得不可思议。 他轻捏了下空余的地方,“大了点。” “好暖和,谢谢。”梁德旖真心实意,笑得眉眼不现。 * Hero独占霍之冕,变得乖巧。Leander温顺,被梁德旖牵着,倒也安然。 梁德旖踏在枯叶上,发出脆响。 她仰头看霍之冕,“出差顺利吗?” “还成。”他应得平淡。 放在以往,听到这种回答,梁德旖会觉得他该是不想再说。 可手上若有若无的暖意,在怂恿她继续。 “那你25号忙吗?”她又问。 “你比较忙。” 梁德旖脚下一顿,这点儿小心思也能被他猜到? 她偷看霍之冕,对方恰好转头。 两人对上视线,梁德旖眨了眨眼,没有避开。 “画廊今年圣诞有客户宴会。”他说。 “也是想借机问问,你来不来。”梁德旖答。 “公司也有晚会。” 那就是不来了。 梁德旖闷闷地哦了一声,“画廊照旧还是会送上礼物和邀请函,我是直接寄到你预留的地址上,还是?” “直接给我吧。”霍之冕说。 “那等会儿我上楼拿给你。” “成。” * 遛狗结束,两人折返。 回到人流中,梁德旖发现,即便霍之冕戴着口罩,还是有不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旁若无人,毫不在意。 不过那些目光看过霍之冕后,又看向她身上。 梁德旖略不自在,可身侧传来松木香时,她整了整衣领,又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能和喜欢的人并肩,她应该为此感到自信,而不是羞怯。 至于别人的目光,就让别人看去吧。 两人至五十四楼。 梁德旖开门,霍之冕带着狗站在玄关。 她着急拿邀请卡,甩下靴子便往客厅跑,没注意到霍之冕看到她的动作时,唇角微微上翘。 他站着,随意扫了眼屋内陈设,已然认不出原貌。 怎么说呢? 这间屋子,就很梁德旖。但屋子里隐约的悠长香气,依旧是茉莉花茶的味道。 霍之冕扫到了不远处的相框,里面的彩色花朵有些眼熟。 像,又不像。 找到邀请卡和礼物,梁德旖又想了想,拿出了另一只礼盒。 她喊,“你等等我。” 霍之冕还在看相框,“不着急。” 梁德旖拆出一枚古董相框,将布袋里的纸袋拿出。 她取出霍之冕和两犬的合照,装进相框,又将其包好,放入礼盒中。 梁德旖找了只漂亮的布袋,将礼物们放好,送到霍之冕面前。 “这里有画廊的邀请卡和谢礼,有我个人送的圣诞礼物,”梁德旖又低头看向两犬,“你们的礼物也在袋子里哦。” 两犬像是听懂了,用脑袋拱她的裤子。 梁德旖笑,学霍之冕,伸手拍它们的背。 霍之冕看她,神色肃正,“多谢。” “啊差点忘了。”梁德旖摘下手套,抚平,交给他。 * 送走霍之冕后,梁德旖心跳腾腾。 她跳上沙发,猛捶靠枕,将原本挺括的靠枕捶出了凹痕。直到手腕酸软,她终于停下了动作。 可胸口还是有团火,怎么都烧不尽。 梁德旖低头,看到自己的指尖,一时间,脸颊又热了起来。 只要想到霍之冕给她戴手套的瞬间,她就不能自控。她为什么不能是电器呢?只要拔掉电源就能冷静。 梁德旖展开双臂,将靠枕拥入怀里,又傻笑起来。 发了会儿呆,梁德旖终于捡回理智。 她拍了下脸,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该洗澡看书睡觉了。 这时,沉寂多时的手机振动。 梁德旖拿来一看,原本平复的心情,又起涟漪。 是霍之冕发来的消息。 【HZM:[图片].jpg】 【HZM:谢谢你的礼物。】 梁德旖点开图片,是霍之冕刚拍的照片。 前景是Hero和Leander乖巧地坐在地毯上,两犬脑袋上顶着可爱的麋鹿发卡,冲着镜头吐舌微笑。 两犬身后的玻璃茶几,摆着相框。 是她送的礼物。 梁德旖存好照片,将手机掷在一旁。 想了想,她又把手机捞回来,点开,将照片设为手机桌面。 她的礼物,一点点将他的住处填充。 地毯,麋鹿发卡,相框。 再冷的人,看到这些有温度的礼物,也该留有记忆吧? 即便他不记得网友Icarus,没关系。 这次,不就是从头来过吗? 他会记得。 梁德旖含笑,手指戳到对话框里。 【元宝:客气啦,是为了答谢你的蛋糕。:)】 * 临近平安夜。 倪乒乒还托词上次故宫之行,要梁德旖帮忙。他知道梁德旖一手好字,要她给酒吧客户写邀请函,邀请他们参加平安夜活动。 梁德旖边抄录名字边想,倪乒乒的好处,从不是白给的。他给一样,她就得还一样。 工作上,也愈发忙碌起来。 梁德旖手上工作虽多,但还算顺利。 唯一碰壁的是,屡次约见张淡墨大师失败。 为了顺利签下兰易,梁德旖每隔两日就要联系张淡墨大师。 可对方邮件已读不回,找对方助理、助理只说很忙。 她不愿陷入被动,连续几日去张淡墨执教的美院蹲守。 均,一无所获。 就是一副铜墙铁壁的样子。 梁德旖感慨,她都没被霍之冕拒绝过这么多次! 虽然内心是这么想,但她依旧没放弃,还在试图联系张淡墨。 中午下班,方糖找她吃饭,瞥见她电脑屏幕时,咦了一声。 梁德旖回头,“怎么了?” “你要找他?”方糖问。 她点头。 “平安夜有空吗?”方糖又问。 梁德旖听到这话,顿了顿。 原有位客户相约,请她做一日女伴,应付公司平安夜的晚宴。客户在她手里购置好几幅画,她有些犹豫,没有一口拒绝。 梁德旖抬头,“你约我,我就有空。” 方糖摆手,“哪是我约你,我是帮你。” 梁德旖扑哧笑出声,“你好直接。” 方糖解释,她表哥在F国大使馆工作。大使热爱中国文化,这次平安夜晚会,邀请了张淡墨。 表哥正头疼,他对国画一窍不通,想要方糖陪他同去。 方糖专精西方艺术史,对国画略知皮毛,去了也不顶用。 若梁德旖去,那是皆大欢喜。 “所以,你要找张大师,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哥?”方糖笑得狡黠。 “这是复合问题,还是替换概念?”梁德旖问。 方糖轻拍了下她的手臂,“是开玩笑。” 两人挽手去吃午餐。 梁德旖提到客户邀约一事,方糖问了姓名,愣了一愣,“是他啊。” “听你的口吻,是熟人?”梁德旖问。 “大学同学。” “那你替我?”梁德旖玩笑道。 方糖点头,“也不是不行。” “别勉强,你帮我,我不想害你。”梁德旖说。 “不勉强,就这么说定了。” 午餐后,两人走回画廊。 方糖看手机,又轻扯了下梁德旖的袖子,“我哥说,钱家人也会去。” 梁德旖还没反应过来,方糖补充,“霍水仙的妈妈。” 她愣住,方糖拍肩,“说不定能遇到霍水仙呢?” 梁德旖不奢望此等好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奢望,属于白日捉鬼。听着荒唐又渺茫。 那就算了吧。 她摆手,“不做能力以外的预判。” 方糖拍了下她的手背,“德行。” 第17章 、平安夜 平安夜来得快,眨眼间,就到了。 午休时,方糖问梁德旖,晚会打算穿什么。 梁德旖有心要方糖帮忙参考。毕竟,她没去过这样的场合。虽事先做了功课,但怎么也比不上方糖的意见。 梁德旖递出手机,屏幕里是她的试妆照。 她选了三种不同风格的装造,可谓全方位顾及了。 永不出错的黑礼服,南法风情的长裙,传统水墨旗袍。 方糖指着旗袍,“我哥有福了,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好,听你的。” 其实方糖觉得梁德旖穿长裙更美,只不过,她表哥谷玄元对梁德旖有偏见。 初来乍到,没背景,是想借由方糖打进圈子?口味未免太大了些。 方糖求了又求,谷玄元这才勉强答应。 他说,这是替方糖把关,免得所交非人。 方糖冷哼,等着看吧,等他看到梁德旖时,一定会改掉偏见。 * 下班后,梁德旖回住处换衣服、化妆。 长发挽起,梁德旖特地拉低眼线,盖细了眉毛。镜中人眉眼流转,多了几分温婉。 气温低,梁德旖选了件羊羔毛长外套,从头遮到腿。 她接到了谷玄元的电话,“你好,梁德旖吗?” “是我。” “我到车库了。” “我马上下来。” “不着急。” …… 话只是客套,没人喜欢等。 梁德旖裹了条羊绒围巾,换鞋,拿布袋,关门。 前后只用了三分钟。 电梯没来,梁德旖对着镜面电梯门端详倒影。 鲜少这样打扮,偶尔一次,显得新奇。 她刚凑近,想要检查妆容,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霍之冕出现。 霍之冕一般着休闲装,因身姿挺拔,穿出了矜贵感。 梁德旖想,大概他着正装也是这样。 可今日一见,梁德旖愣在原地。 霍之冕一身西装,外搭大衣。衣料高级,剪裁合宜。 他一手插袋,衣角被顺到身后,露出腰线和修长的腿。 最最要命的是,他头发后梳,戴了一副金边眼镜。 疏离贵气,还有点漫不经心。 是她心中的神祇。 她愣了太久,电梯门缓缓关闭。 梁德旖伸手去拦,霍之冕轻喝,“别动。” 她乖乖收手,电梯门开。 霍之冕按在开门键上,眼神凌厉,“不怕夹伤?” 梁德旖被看的脸红,“忘了,下次一定不会这样。” “大堂?”霍之冕问。 “车库。” 他按关门键。 电梯内也是镜面门,梁德旖光明正大的偷看。 她发现,霍之冕的西装裤也与众不同。他选的是那不勒斯裤,没有皮带,双扣显眼。 裤上的褶也有讲究,译为“接吻褶”。 有种奇妙的反差感在梁德旖的心中漾开。 也许,霍之冕并不如众人所想,他有她才看得到的一面。 发现这一点后,梁德旖暗自得意起来。 大概是她的目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光太专注,霍之冕低头,“有问题?” 梁德旖从那点儿喜悦中抽离,看他。 戴了眼镜的霍之冕有种禁欲感,他本就难以接近,此时越发高高在上。 而这种感觉,却让人心生罪恶。 想要玷污他,想要拉他下神坛,想要揭开那层疏离的面具,想要—— 梁德旖伸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领带大剑,卷了一圈。 然后轻轻扯了扯。 霍之冕被迫俯身,梁德旖踮脚。 这一次,足够近的距离让她看清了霍之冕眼中的自己。 很小,但显眼。 足够璀璨。 她退回礼貌距离,松手,“这样的打结方式配那不勒斯裤,过于严谨了。不太好看。” 梁德旖努力表现出真诚,企图遮掩心底的小小欲念。 可,藏得住吗? 他的眼眸像湖水,不起涟漪,却能照见一切。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停车场到了。 霍之冕没有回应,率先走出电梯。 梁德旖吐了下舌头,得寸进尺的事她总失败。 这时,远处的黑车双闪亮起。有人从驾驶位出现,他伸长手臂打招呼,“之冕哥?” 梁德旖定睛看去,是谷玄元。 谷玄元比照片上更俊朗,标准的浓眉大眼,配上一身中山装,越发英挺。 此时,梁德旖明白了方糖的用意,心下一阵感激。 谷玄元赶来,先向霍之冕问好。 姿态很是恭敬,连口吻都礼貌过头了。 梁德旖想,怪不得方糖得知她暗恋的人是霍之冕,会是那样的反应。 霍之冕颔首,“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寒暄后,谷玄元这才看向梁德旖。 甫一看去,他愣了,然后卡了壳一般,指着她,“梁……梁德旖?” “是我。”梁德旖点头。 霍之冕垂眸看梁德旖,“你们认识?” “好友的哥哥。” “妹妹的朋友。” 梁德旖与谷玄元异口同声。 霍之冕又看谷玄元,“去参加皮埃尔举办的晚会?” 谷玄元点头,“我们给钱姨也发了邀请函。” 梁德旖偷看霍之冕,他神色如常,但没有接话。过了一阵,他轻抬下巴,对谷玄元说:“你先去吧。” 谷玄元看梁德旖,她抬头,“那我走了?” “你,留一下。”霍之冕说。 * 谷玄元自然不多问,指明自己的车停在哪里,先去车里等待了。 梁德旖倒是好奇,霍之冕居然会主动找她。 这可真是头一回了。 霍之冕往前走,“这边。” 两人在一辆黑色保姆车前停下。 前排副驾驶上下来一人,秦律。 梁德旖冲他招手,秦律扶了下眼镜,“梁小姐。” 车门打开,暖气一拥而出。 梁德旖冰凉的手终于有知觉了。 她搓了搓手,霍之冕回头看她,“上车。” 梁德旖一怔,继而想明白了。霍之冕应该不是带她去哪儿,要不然刚刚就该和谷玄元明说了。她上车,该是另有其事。 她没多问,顺从上车,落座。 霍之冕除了大衣,上车,坐在梁德旖身侧的位置。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拆了领结。暗红色的领带松松垂在脖子上,原本的凌厉被削弱,显出了几分落拓。 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是说,领结和裤子不搭?”霍之冕问。 她一愣,以为自己错听了。 再看霍之冕,男人看着她,指了指领带。 梁德旖只觉自己的心跳落了一拍。 原以为失败了,已经做好了充足的预警。没想到,她竟然成功了。 心底升起失而复得的快乐。 “我帮你系领带?”梁德旖问。 “嗯。” 那一声“嗯”,轻轻压在了她最脆弱的神经上。 一阵酥麻,无法动弹。 车里除她外,有秦律,还有司机。 可她偏偏觉得,她只感受得到他。 梁德旖向霍之冕的方向靠近,身姿倾斜。 为了她方便,霍之冕也凑近了些。 松木气息再度传来。 梁德旖深吸了口气,原想平复疯狂作祟的心跳,可收效甚微。 梁德旖捏着领带,手指绕结时,偶尔会蹭到他的脖子。肌肤相贴,他的体温传来。 梁德旖抿唇,双眼紧盯着领结,警告自己不许多想。 想太多,就刻意了。 全温莎结打到底后,将小剑对折,在结上绕出层次。最后,小剑尾巴藏入结下,调整形态。 玫瑰花蕾结完成。 她收回手,“好了。” 霍之冕打开扶手,挪出镜子。领结别致,像含苞欲放的花蕾。 他侧头,“没见过这样的领结。” “知道它的名字吗?”梁德旖问。 车内光线并不充盈,但她的一双眼睛很亮。 配着那双柔丽的细眉,更显风情。 “你说。”霍之冕说。 梁德旖起身,伸长手臂,按下开门键。 她拎着裙摆,拿着布袋,从霍之冕身侧离开,跳下车。 梁德旖转头看他,“偏不告诉你。” 说完,梁德旖往谷玄元的方向跑走了。 霍之冕抬手按键,将车门关上。 一并关上的,还有一声轻笑。 要不是还要见人,梁德旖恨不得喊出声来,她躲在柱子后平复心情。 好在车库温度低,不多时,她的灼热被气温冷却了大半。 冰凉的手指贴上滚烫的脸颊,梁德旖呼了口气。 其实她对这种节日无感。可今日,却牢牢记在了她的脑海里。 梁德旖想,从今以后,她最喜欢平安夜。 * 梁德旖走到谷玄元的车边,轻敲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他的脸,“梁小姐快上车吧,外面冷。” 梁德旖上车,将外套放于后座,系好安全带。 谷玄元好奇看她,“你和之冕哥认识啊?” “认识。” 谷玄元挑了下眉,没说话,静待后文。 梁德旖不想回答她和霍之冕的关系。 她打开布袋,拿出两份礼物,“我准备了给大使和大使夫人的礼物,谷先生能帮我看看吗?我怕不合适。” 话题转得快,谷玄元被塞过两只盒子,只得打开。 一物是水墨扇面,小景山水诗意清丽。 一物是奇石,奇石精巧,上有天然花纹,像一老翁于山涧垂钓,野趣盎然。盒子里还配了红酸枝木支架,雕工细腻耐看,有旧气。 看似征求意见,其实是最优解。 谷玄元轻叹,“有心了。” 梁德旖从包中拿出卡片和便携毛笔,对谷玄元说:“不介意我把你的名字添到贺卡上吧?” 谷玄元一怔。 “不合适吗?”梁德旖问。 谷玄元摇头,“是我沾光了。” * 方糖拜托他时,谷玄元有几分警惕。 一个江城来的姑娘,连背景都没有,哄得小妹把她当好友,实在可疑。他总觉得此人骗小妹的关系打入圈子。毕竟小妹单纯,又好说话。 所以,连微信都没交换,只要了联系方式。 可当他看到梁德旖和霍之冕一同出现,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毕竟,那是霍之冕。一般人根本别想和他搭话,就更别说和他一同出现了。 有他背书,谷玄元将心里的偏见按了下去。 看到她的礼物时,谷玄元有种拨云见日的明朗感。 小妹认她作友,倒不是没来由。 而她说出刚才那番话时,谷玄元放了一半的心。 知礼,有分寸。即便有目的,又何妨? * 梁德旖拔开笔帽,“是你客气了。” 她一手楷书写得端方,蚕头燕尾摆得到位,像印刷品。 谷玄元凑过去看,“第一次觉得我的名字如此好看。” 梁德旖笑,“我第一次听你的名字,想叫你道长。” 谷玄元笑了,浓眉舒展,神情也变得亲切。 “的确是一位道长给我取的名。”谷玄元说。 谈笑时,梁德旖将卡片写好。 “谷玄元”三字落在卡片上,根本不见“梁德旖”。 谷玄元张了张嘴,最后一笑,什么也没说。 剩下一半的心,也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夜色 谷梁二人抵达目的地。 穿过庭院, 走入大厅。室内装潢呈南法风情,舒心悦目。 显眼处有一棵圣诞树,最高处有水晶制星状多面体, 很是璀璨。 暖风吹来,梁德旖除下外套, 露出姣好的身段。 一旁的谷玄元接过她的外套, “旗袍很好看。” 梁德旖笑了笑,“谢谢。” 有客人和谷玄元打招呼,注意到他身侧的梁德旖, “这位是?” 谷玄元说:“我的朋友, 梁德旖。” 梁德旖感觉到称呼的微妙转变,她多看了谷玄元一眼。 分明初见时对她多有提防, 此刻改了态度, 还真让人意外。 不过, 她不在乎。随便谷玄元误会或开解。 梁德旖礼貌和客人寒暄, 并不多言。三两句之间, 又把重心转到了谷玄元身上。 关于自己, 梁德旖只字不提, 只做背景。 谷玄元观察一阵, 觉得小妹的话不错。 此人可交。 不多时,大使夫妇出现。 梁德旖将礼物递给谷玄元, 自己不上前。 一落单,她被人跟上。对方似乎想从她处攀上谷玄元, 一个劲儿地套近乎。 梁德旖觉得烦, 借口离开, 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做这事儿的时候, 她想到了那日在故宫的时候。 人群熙攘, 他偏安一隅,不想被人看见。 这时的她,也是如此。 一瞬间,她好似能理解霍之冕躲开人群的心情。 正想着,梁德旖听到谷玄元的声音,“元宝儿。” 无奈,她从角落出来,承接无数艳羡的目光。 谷玄元招手,“来。” * 谷玄元带着梁德旖在大使夫妇面前混了个眼熟。因她挑选的礼物合人心意,还多收了两句小舌音浓重的表扬。 不多时,张淡墨便来了。 大使夫妇上前迎接,谷玄元和梁德旖退到一侧。 梁德旖在角落站着,远观张淡墨。 年逾五十,神情出尘,和他的画有几分相似,同属喧嚣人间之外的地方。 而且,他对上前套近乎的人很冷淡,甚至有点不耐。 要说服这样的人,确实难。没有把握不如不刷脸。不然凭空惹人讨厌,那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 宴会开席,众人落座用餐,气氛和洽。 饭后,大使夫妇请众人移步,去欣赏他们新购入的藏品。 梁德旖跟在谷玄元身边,只听男人低声说:“等会儿你可以表现了,说不定还能引得张大师注意。” 听得出来,谷玄元是好心。 但—— 张淡墨声名显赫,会为她的理论储备侧目?那可真是空有大师的噱头了。 梁德旖颔首,“谢谢。” 不欲多言。 * 宾客围在两幅画前。 一幅是约翰内斯·维米尔难得的风景画。一幅是明末清初画家王时敏的《仙山楼阁图》。 谷玄元侧头,“维米尔是谁?” “或许你知道《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梁德旖说。 他露出了然的表情。 众人看画,议论声起。 不知何时,话题逐渐围绕“国画与油画的透视”展开了。 几人认为透视法是一大发明,从此开创了绘画新纪元。而国画中没有透视,自成一体。另有几人不赞同,但说不出个所以然。两方僵持,场面紧绷。 张淡墨没说话,坐在一旁喝茶,尽显世外人的风范。 梁德旖找侍者要了温水,之前咖啡喝得太浓,她的胃隐隐发紧。 喝水时,谷玄元走来。 “怎么不去露脸?”他问。 梁德旖不急不缓,“不合适。” 谷玄元不解,“国画专业还不合适?” “主角不是我。”她顿了顿,“不如你去?” 他笑,“我去干吗?我刚认识维米尔,讨论这样的话题不合适。” 话虽如此,可他走来的目的不正是为了参与讨论? 带她来,也是为了这一刻。 梁德旖略一思忖,“你更合适。” 谷玄元摊手,“我对艺术一窍不通。” “三分钟,包教包会。” 谷玄元抬眉,似是不信。 梁德旖凑过去,“论点,没人比中国人更懂透视。论据如下……” 她将论据概括成三点,又辅以例证。不过她没选举绘画作为例子,而是使用了语言。 绘画和语言皆有表达属性,而透视,可类比学语言时的口音问题。 口音地道,会添彩。但实在学不来,强加上去限制了表达,拿掉便是,也不影响。 听到这里,谷玄元了然。 他看向梁德旖,心下微漾。 简明扼要几句话,交代了高深的内容,还以贴切的类比让他这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有了共感。 他精通法语,对梁德旖的话也很赞同。 梁德旖顿了顿,“我多添一句。山水画自有一套‘三远’透视法,不仅体现山高水远,还有时空的流动感,所以才有所谓的‘仙气’。” 说完,她轻推了谷玄元一把,“去吧。” 谷玄元走入人群,将梁德旖交出的观点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他说到“三远透视法”时,张淡墨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梁德旖。 梁德旖说得太多,口渴。 她又要了半杯温水,错过了张淡墨的视线。 本就是年少才俊,加之一套言论有理有据、旁征博引,获得了满堂彩。 谷玄元满载钦佩和赞誉,成为备受瞩目的人。 他走回梁德旖身边,感慨道:“这可真是‘杏帘在望’。” 梁德旖一听既明。 《红楼梦》中,元春归省庆元宵一章中,元春要宝玉及众人以大观园中院馆之名作诗,宝玉偏凑不出一首《杏帘在望》。 而黛玉出手捉刀,替他写成《杏帘在望》,成为最佳。 她笑,“那必须是贾宝玉才行。” 悄然将一顶高帽卸下,还给了谷玄元。 谷玄元本是随口感叹,他也没想梁德旖听懂。 他惊讶,“你有不知道的事吗?” “拿手好戏全献宝了。你再问,我就不知道了。”梁德旖说。 她不居功,不自傲。态度坦然,眉眼温柔。 谷玄元垂眸,敛下那点儿悸动。再抬眼,他问:“能加你微信吗?” 这时,被人群簇拥的大使匆匆致歉,往门外走去。 议论声起: “皮埃尔走这么急?” “听说是钱家人来了。” 梁德旖看到联系人上的红点,准备点确认。 “我听着好像是,霍……” 手一抖,确认点成删除。 应该不是吧,今晚霍之冕还有事,他不会出现的。 她看谷玄元,“点错了,我再加你一次。” 加上微信后,谷玄元问:“晚会结束后,你直接回家吗?” “有事吗?”梁德旖问。 “一起吃个宵夜?” 梁德旖想了想,反正晚餐没吃饱。 皮埃尔返回大厅,手里抱着一只精美的礼盒。 他喜气洋洋,将礼盒交给夫人,转头朝着梁德旖走来。 “这是给你的。”皮埃尔递出一张纸片,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梁德旖一愣。 皮埃尔只是笑,“梁,今日招待不周,欢迎你元旦再来。” 话里透着令人意外的诚恳。 她连忙道谢,皮埃尔说:“Théo,好好招待梁小姐。” 被点名的谷玄元应下。 大使离开,谷玄元与梁德旖面面相觑。 他指她手中的纸片,“这是什么?” 梁德旖更不知情。 她展开纸片,左上角印着酒店名称,是京城某著名酒店的名字。 而正中,写了一行字母: dzuahzneayxab 谷玄元浓眉拧着,“这啥啊,恶作剧?” 梁德旖抿唇,攒住了笑意,心跳砰砰。 别人或许认不出来,可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笔迹。 她拿出纸笔解密。 谷玄元在一旁看,只见她写下一行英文: Waiting for you. 梁德旖立刻抬头,她抱歉地看着谷玄元,“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 “不单独见张淡墨了?”谷玄元问。 他知道自己言不由衷。 “见到了,已经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再打扰,不太好。”梁德旖摇头。 “那我送你?”谷玄元又说。 她扬了扬纸条,“有人等我。” 话说到这份上,再追问,就不合适了。 谷玄元颔首,“我帮你拿衣服。” 梁德旖穿好大衣,谷玄元将她送到门口。 “今天太感谢你了。”梁德旖说。 “下次约你吃饭,不能再拒绝了。”谷玄元半开玩笑道。 她点头,“当然,该我请客。” 梁德旖背好布袋,拎着裙摆,如一尾游鱼滑入夜色。 站在门口的谷玄元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到停车场,只见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路上。看到车牌号时,谷玄元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梁德旖走过去,车门打开。 遥遥一眼,谷玄元也能认出车里的人。 他太出众,气质独特,无人会错认。 * 梁德旖站定,车门打开时,她依旧无法摆脱恍惚感。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她的双手搅在一起,又偷掐了下手背。一丝痛感蔓延上来,果然不假。 车门打开,霍之冕坐在之前的位置。 他一身西装,领结仍是花蕾状。 一张脸半匿在黑暗里,见她时,上身半倾,从车上下来。 霍之冕向她而来,梁德旖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她生怕好运用光,眼睛一眨不眨,想要努力记住这一刻。 这样的场景,太过奢侈了。 “回去吗?”霍之冕问。 她立刻点头。 * 上车后,梁德旖看向霍之冕。 她好奇,更多的是猜测,他为什么会来?他来,为什么还会给她一张密码纸? 时机也巧,偏要她多想。 霍之冕侧头,“我替家人送礼,所以来了。” 梁德旖“哦”了一声,“那张密码纸呢?” 他伸手,将后座的毛毯拿来,递给梁德旖。 她接过,“这是?” “你穿少了。”霍之冕说。 有一种冷,叫为了找借口而觉得你冷。 她最最关心的问题,被霍之冕绕开了。 虽然心下埋怨,但梁德旖举动诚实。她盖好毛毯,舒服得几乎想叹气。 还是待在他身边好。 她偷看霍之冕。 他的手指,拂在领结上。 梁德旖以为霍之冕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毕竟车内没开灯。 此时,霍之冕出声: “领结的名称,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ps:写文时没想出谷玄元的法语名,就用以前房东家的猫的名字了。让我们一起谢谢Théo这只好猫。 第19章 、线索 梁德旖听来一怔, 有种奇妙感涌上心头。她拥着毛毯,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连这种小事都上心, 不像霍之冕。 倒像是min。 * 当年,梁德旖在晚自习前打车去买麦当劳。 回来时已经上课了。她躲在画板后, 一边吃香甜玉米杯一边发消息。 【Icarus:麦当劳的香甜玉米杯真好吃。】 很无聊的消息, 并不值得回复。她也没指望他回复。 哪知隔了几天,她看到了企鹅消息。 【min:[图片].jpg】 【min:这个?】 梁德旖看到消息时,笑出声来。 她真没想到, min真的去试了香甜玉米杯。 * 如同现在, 霍之冕真的会去找答案。 她看着他,等待回答。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 霍之冕出声, “不告诉你。” 尾声勾着一丝笑, 融化在梁德旖的耳旁。她摸了摸耳垂, 总觉得有点儿热。 不自觉的, 她也笑起来, “你偷学我。” “不是。” 梁德旖听得出来, 霍之冕是在和她开玩笑。 这可真是难得。 她撑着下巴, 偷偷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那你解释解释。” 恰好霍之冕侧头, 两人对视。 他眼里有还未褪去的笑意,“是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梁德旖心下一动。 真的不是错觉, 霍之冕待她的确是不同了。 * 霍之冕将梁德旖送到门口。 她原想留他, 不希望今日结束得这么快, 想私心再延长些。 可她也看出来, 霍之冕有点儿累。 梁德旖改口,“辛苦啦,你早点休息。” 他颔首,“你也一样。” 梁德旖进门,一手握在门把上,另一只手掩着心口。隔着掌纹,隔着衣料,心跳依旧慢不下来。 她想了想,按下门把,保证声音降到最低。她打开大门,探出脑袋。 再偷看他几眼,应该也算延长了这个夜晚吧? 即便是无人时,他依旧身姿挺拔,丝毫不懈怠。 霍之冕走向电梯,脚步一顿。 梁德旖有些忐忑,他不会是发现了吧?她的动作真很轻很轻了。 到底,她没舍得缩回脑袋。 霍之冕也没有回头。 电梯处传来叮的一响,梁德旖依依不舍,目送他走入电梯后,终于收回了脑袋。 合上大门时,她突然又有点不甘。 如果他回头就好了。 她也觉得自己的心思别扭,可暗恋里的这点儿情愫根本没法儿用理智解释。 贪恋和爱慕,总在不经意的瞬间悄然滋长。即便不开口,“喜欢”这种情绪,也会从一举一动里钻出来。 想他知道,又不想他知道。 她记挂了霍之冕五年之久,万一他根本不记得,她视若珍宝的回忆便成了可笑的自作多情。 那也显得太可怜了。 梁德旖情愿独自咽下深夜里的负面情绪,她只想给霍之冕看到最好的自己。 所以那些细碎、不知归处的心思,不如不说。 悄悄藏起来吧。 * 梁德旖洗漱完毕,拿着纸条和手机,窝在沙发上。 她展开纸条,看着那行字母,忍不住傻笑。 这种感觉真像上学传纸条。但这一次,即便被没收时也不担心,因为这是密文。 公开的、可见的,但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这么想想,居然还有点浪漫。 她打开手机,在搜索页里查找纸条上的酒店信息。经全网搜索后,她在ins上发现了相关信息。 原来,今日是某高奢珠宝品牌在酒店给亚洲区VVIP客户举办的平安夜晚宴。 这场晚宴上,有人认出了她系的玫瑰花蕾结也不出奇。 不过,在梁德旖的认知里,霍之冕应该不爱参加这样的宴会。 难道,是陪女伴同去? 梁德旖继续搜寻蛛丝马迹,企图找到更多想信息。 果然,她在品牌官方里找到了线索。 官方在ins账号里po出了一张照片,雍容华贵的女士身侧站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女士定点招手,手里的高定珠宝比闪光灯更耀眼。而作陪的男人,招手时挡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 可那双唇,还有她亲手系上的玫瑰花蕾结,梁德旖绝不会错认。 她看了看注释,官方写:著名收藏家钱女士。 只字不提霍之冕。 不提他,不如不放合照。 可这照片放的? 梁德旖轻笑出声,只怕是想求一个“懂的都懂,不能提姓名”的效果。 不过,他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低调? 梁德旖还在揣摩,却想不出答案。 但另一个困惑解除了。 霍之冕是陪母亲同去参加晚宴,然后顺路,去大使的晚会送礼物。 终于安心了。 梁德旖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回房睡觉。 * 隔日,梁德旖赶到画廊。 她一去,方糖便将她拉到了无人的茶水间。 方糖面色沉郁,秀丽的脸上透出了几分惆怅。 梁德旖暗想,难道方糖昨日与老同学相处不算愉快?还是谷玄元对她有什么看法? 方糖递出手机,“你看这个。” 梁德旖不明所以,低头。 一张漂亮女人的脸映入眼帘。 女人的耳垂上缀着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她手上的手链也是满钻,照得梁德旖不自觉调低了屏幕亮度。 降低亮度后,梁德旖终于看出了所以然。 女人坐在餐桌前,身体过于倾斜,几乎要倒向一侧。 而令她倾倒的一侧,有打着玫瑰花蕾领结的半身。 再看照片配文,上写:“今夜,和霍先生一同参加晚宴。” 照片与文字过于暧昧,引人遐想。 仿佛女人和霍之冕真的有点什么。 不过梁德旖清楚,真有点什么的人不会乱发,更会藏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觉。 方糖偷看她的脸色,诧异,“这么轻松?你难道不觉得有什么吗?” “危机感?”梁德旖问。 “哎呀,你肯定知道内幕,怎么昨天不告儿我?我们是不是姐妹了?” 方糖努嘴,抬手弹在了梁德旖的眉心。 梁德旖掩着额头后退,笑,“那你昨天怎么样?” “你先说!” 梁德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离正式上班还有五分钟,她简明扼要交代了昨夜的经过。 方糖想,她就知道这女人是蹭角度拍照。毕竟这位“名媛”骄纵任性,稍有不顺便拿身边人出气。 这样的人,霍水仙绝对看不上。 不过,梁德旖所交代的经过,真的很不像霍之冕会做的事。 可偏偏就是霍之冕,对梁德旖很不一样。谁听了都歆羡。 方糖感慨,“我不用吃午饭了,狗粮都吃饱了。”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邴明月拿着保温杯走进来,“现在就想午饭,是不是早了些?” 梁德旖和方糖被捉了个现行,连忙和老板打了个招呼。 接着,两人捧杯,赶紧溜走。 * 木恩画廊的圣诞晚会定在某知名酒店的宴会厅。 门口有金色圣诞树,签到板,以及送给来宾的小礼物。小礼物是手拿花束,里面放着具有节日气息的槲寄生。 梁德旖站在签到板前。她的任务,便是负责签到。 因这是个门面活儿,她选了条黑色长礼裙,庄重又典雅。左耳缀着金色长流苏耳挂,锁骨间,一颗小小的元宝落在那里,很是惹眼。 方糖匆匆赶来,“元宝儿,有客人说你扎的槲寄生好看,想多要几个,能麻烦你再扎六束吗?” 她点头,“工具带了吗?” “带了。”方糖递出盒子。 梁德旖看了下工具,双面胶、剪刀、丝带等物一应俱全。 “那你先替我站岗?”她问。 “当然。” 方糖接过签字笔,站在签到板前。梁德旖低头扎花,不多时,就弄好了七束。 她捧着槲寄生走到方糖面前,“这该够了吧?” “够了,真是太感谢你了。”方糖说。 “人都没到呢,够啥了?”一道男声斜斜插了进来。 方糖原本正在整理槲寄生,听到男声,她猛地抬头。 发丝勾到了枝叶,疼得她喊出声。 倪乒乒上前,俯首,将挂在枝叶上的一缕发丝轻勾了下来。他的指尖蹭到了方糖的耳垂,原本白皙的耳朵,烧出了深沉的红。 梁德旖拿着签字笔,嘴角翘起,“真是赏心悦目啊。” 解开束缚的方糖故作掩饰,“你说啥呢?” “她说,真是赏心悦目。少听点摇滚,容易耳背。”倪乒乒说。 “我听的是死亡金属。”她辩解。 “行,记住了。下次听歌,声音开小点儿。”倪乒乒的口吻转软,像是讨好。 梁德旖想,这才是明晃晃倒塞一把狗粮啊。 * 送走这对狗粮选手,梁德旖继续站岗。 远处电梯门开,一个穿着过分华丽的女人现身,拖地长裙摇曳,耳畔的祖母绿宝石耀眼。 她走到梁德旖面前,拿笔签到。 这会儿,梁德旖终于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位发暧昧朋友圈的人。 此时,梁德旖不动声色看了眼对方的姓名,何莺。 签完字,何莺直接将笔往梁德旖身上扔。 梁德旖错身,笔落地。她弯腰拾起。 何莺没扔到人,心下不满。她盯着梁德旖,“欸,那谁,我家保镖还没上来,你帮我把裙摆拎着。” “不好意思何小姐,我负责签到,暂时走不开。”梁德旖扫了眼不远处的椅子,“不如我帮你拿把椅子,你先坐会儿?” “啥时候轮到你来安排我了?”何莺一手拍在签到板上。 签到板晃了晃,梁德旖伸手稳住,“砸到我没事,砸到何小姐就不好了。” “你知道我一年在木恩画廊花多少钱吗?你的工资都是我在开,要你提个裙子怎么了,委屈你了?”何莺抱臂反问。 “正因为我的工资有何小姐的功劳,我更应该做好分内事,让何小姐感觉到画廊每一位员工都是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工作。”梁德旖不卑不亢。 “你再跟我狡辩,我现在就把你这破签到版砸了!”何莺提到了音量。 梁德旖想,再僵持下去也不是事。 她垂眸,再抬眼,有了主意。她看何莺,“好,我先放一放手里的东西。” 何莺听她说好,终于改了脸色,“你去。” 梁德旖走到盛放工具的盒子旁,拿起了双面胶。 她将双面胶撕了几截,贴在了胳膊内侧。 此时,一双John Lobb的双环扣鞋停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纯粹 梁德旖抬头, 男人一身西装。 是秦律。 秦律颔首,“梁小姐圣诞快乐。” 被晾在一旁何莺拎着裙摆赶来,横插在两人中间。她盯着秦律, “霍先生呢?” 梁德旖被她挤得倒退两步。 不过,梁德旖还觉得挺意外, 如此蛮横的人提到霍之冕, 也要规规矩矩喊一声霍先生。 秦律根本不看何莺,他侧身,递出礼品袋, “这是霍先生给明月姐的礼物。” “给我。”何莺伸手去抢。 秦律避开何莺, 将礼品袋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接过,“我会妥善转交的。” “辛苦。” 这时, 秦律看向何莺, “何女士, 我们这边的确也有东西给你。” 听到这话, 何莺轻笑, “哦?便宜的我可不要。” “你昨天在朋友圈里的发言严重影响了霍先生的声誉。如果你不删除并澄清, 我们这边会考虑给你发律师函。”秦律说。 梁德旖暗想, 的确不便宜。 何莺怔住, 不可置信看秦律,“我可是钱姨介绍的人。” “你的意思是, 愿意接受律师函?”秦律问。 “这是霍先生的意思?”何莺反问。 “当然。除你之外,没人再敢捏造和霍先生有关的消息。”秦律说。 何莺没说话, 拎着裙摆转身往宴会厅走。 她随手拦了个人, “把我带到我的座位, 马上!” 原本骄纵的何莺, 此刻难得带上了几分狼狈。 * 等何莺的身影彻底消失, 梁德旖松了口气。她掩着胸口,对秦律鞠躬致谢,“谢谢秦先生救我。” “客气。我不在,你肯定也能解决。”秦律说。 是倒是。 她已经想好准备用双面胶将何莺的裙摆全部粘起来了。至于裙子脆弱的布料会不会损坏?那是给何莺要她提裙的代价。 但此举还有弊端,可能会影响画廊形象。 所以梁德旖还在犹豫,将双面胶贴在手臂内侧,随用随撕。 不管是自尊心还是私心,她都不想给何莺提裙。 可是没想到,秦律出手,帮她解决了大难题。 “不不,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梁德旖说。 “真的客气了。要说,该谢霍先生。”秦律不承情。 话虽如此,但梁德旖单方面记下了秦律的人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还。 梁德旖将笔递给秦律,“秦先生麻烦签个到。” 秦律签字时,梁德旖准备伴手礼。她看得出来,秦律不打算入场,送完礼物就走了。 “这是木恩画廊的客户礼物。”梁德旖将两只袋子递回去。 小小的槲寄生从袋子里露出一角,秦律看了看,“多出来的一份,是我的?” 梁德旖点头,“不嫌弃的话,你会收下吗?” “谢谢。” 梁德旖笑,“能多问一句吗,霍先生晚上有事吗?” 秦律摇头,“对不起,无可奉告。” 她努了下嘴,“不好意思。” “但,霍先生有句话要我交代给你。” “嗯?” 梁德旖原有些丧气,可听到这话,精神一振。 她揉了揉耳朵,耳畔的流苏簌簌作响,一如作乱的心率。 “我是不是听错了?”梁德旖问。 她仰着脸,神情天真,还带了几分羞怯,是十足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的确该得到眷顾。 秦律向来不苟言笑,可面对她,神情也软了几分。 他点头,“霍先生说,要你在晚会结束后去五十七楼。” “是因为……”她拖长尾音,等一个答案。 “去就知道了。” 梁德旖点头。 也是,现在还早。她还是先做好手头的事。 其余的时候,去了再说吧。 送走秦律,梁德旖站回签字板前。 她撕下贴在手上的双面胶,忍不住想,昨天不错,今天更好。 * 秦律驱车回到集团总部。 公司张灯结彩,布置隆重。 他推门入厅,同事们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回应。 热闹与人声鼎沸处,站着霍之晏和他的父亲。 父子俩眉眼相似,性格更像,都爱扎堆的热闹。 人人都在祝贺霍之晏解决了这次原油运输船危机,霍之晏也敢厚着脸皮认。 秦律冷眼看着。 霍之晏强抢功劳并非一两次了,霍之冕不计较,也从未主动澄清。 秦律四下看去,找到了巨型圣诞树与香槟塔交错处,有一方静谧的空缺。 他看准后,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霍之冕站在那里。 小丑四处喧哗,真正的英杰却偏安冷处、无人簇拥。 秦律走近,霍之冕头也没抬,“来了?” “这是给您的回礼。”秦律拎了下袋子。 霍之冕这才抬头,“谁给的?” “梁小姐代表木恩画廊给的。” “放车里吧。” 秦律颔首,“那我先下去一趟。” 霍之冕点头。 秦律走了两步,又被霍之冕叫住。 男人跟了上来,“走,出去透透气。” * 两人走到停车场,霍之冕拿出了槲寄生。 小小一束槲寄生被扎得很漂亮,手握处由丝带包裹,也不扎手。 这样的细心,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将槲寄生放回袋中,看向秦律,“你说,我在晚会上宣布辞职如何?” 秦律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他颇为不自在地推了下眼镜。 “说实话。”霍之冕说。 “您让原油船只按最后期限抵达港口,又安抚了芮家的情绪。表面上,大家以为是霍之晏父子的功劳,此时芮家和霍之晏父子已经出现了嫌隙。如果您现在提辞职,大家不会认为这是您的真实想法,而会错认您在向霍之晏父子示威。这样,集团里多数人一定会开始提前站队。”秦律实话实说。 霍之冕放好袋子,关上车门,“那就这样。” “可集团董事会那边……” “他们能听懂。” * 做完签到工作,梁德旖回到宴会厅。 她解决完客户需求,站在角落休息。方糖走来,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快看。” 梁德旖低头,又是方糖的朋友圈,又是何莺的动态。 照片是何莺刚拍的。她于花团锦簇中笑得娇艳,神情明媚,长裙摇曳。 人挺美,文字却不是那回事: “昨天我发的朋友圈产生了误会。我刚回国,中文还没有太好。我想表达的是,我和霍先生都参加了晚会。麻烦大家不要随意联想,这样会给霍先生和我造成困扰。为此,我向霍先生郑重道歉。” 前脚颐气指使,后脚诚恳道歉。 梁德旖想,人的多面性真是不可测啊。 方糖端详梁德旖的表情,“你是不是又知道了?” 梁德旖点头,简要说明刚才发生的事。 方糖听完,轻笑出声,“这妞儿特爱晃范儿,就该治治她。” “她到底什么来头啊?”梁德旖好奇。 方糖告诉她,何莺从F国某大学毕业,参加了规格很高的名媛舞会。回国后,她捐了个慈善会,又常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 就这样,何莺用钞能力打开了社交圈的名声。 梁德旖感慨,“这样身世才配得上霍之冕吗?” 方糖一手点在梁德旖的眉心,“傻啊你,当然不是。” “我的意思是,难道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外人眼里的般配吗?” “是般配,但与爱无关。”方糖一手挽着梁德旖,“不过很可惜,很多人并不在意爱是什么。” “可艺术在乎。” “是啊,艺术在乎最纯粹的感情。放眼望去,这里的人谁在乎感情?”方糖说。 可偏偏就是这些人,才是艺术品的主力购买者。大概是缺什么补什么吧。 梁德旖指了指自己,又指方糖。 最后,她的指尖落在倪乒乒的方向。 “那还有救。”方糖轻笑。 也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 * 忙完晚会,同事陆续离开,梁德旖住得近,接手了收尾工作。她也想走,飞奔赶到五十七楼,可本职工作拉扯着她,不能走。 邴明月捧着保温杯出现,“你还在这儿呢?” “我把这些放回画廊就走。”梁德旖乖巧应答。 “你没约会吗,不着急吗?”邴明月问。 梁德旖心跳落了一拍,像是小秘密被人察觉。她整理好手里的资料,“有,但事情要做好。” 邴明月听出了话里的字眼,是做好,不是做完。 虽是一字之差,但态度千差万别。 她回头拿了个袋子,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接过袋子,“这是什么呀?” “圣诞礼物。”邴明月说。 “谢谢明月姐,明月姐圣诞快乐。” * 梁德旖急匆匆回到御金台。她走进电梯,直接按下了五十七楼。 电梯门合上,镜面显出她的倒影。梁德旖看了看,又按下了五十四的按键,取消了五十七楼。 这样赶去,显得太心急了。 还是要更自然一些,随意一些。 她回到住处,洗漱完毕,将干发巾包在头上。 她贴了张面膜,拿出手机,给霍之冕去了条消息。 【元宝:打扰啦,你在家吗?】 霍之冕回消息向来不快,她也不急。揭了面膜,做完后续护肤,吹干头发,这才走出浴室。 忙活了三十分钟,霍之冕才回复消息。 【HZM:在。】 梁德旖低头看手机,发丝带着茉莉花茶香。 【元宝:我现在上来?】 【HZM:嗯。】 * 梁德旖穿着毛绒绒的家居服,素着脸,去了五十七楼。 门上挂着她手作的槲寄生,小小一束,平添几分节日气息。 她仰头看着,心下诧异。她以为他不过节的,更不喜欢在门上挂装饰。 今日一见,倒是出乎意料。 梁德旖抬头欣赏了一阵,掏出手机,拍下了照片。 得此殊荣,自然要留作纪念。 梁德旖拿着手机边角敲下门铃,门铃响,手机也振。 【HZM:自己开门。】 这么自助吗? 梁德旖将手机塞入衣袋,按下密码,拧开把手。 相较于霍之冕的冷淡,他的两只金毛可热情多了。 她换鞋,戴着麋鹿发卡的两犬摇头晃脑,夹道欢迎。 梁德旖被它俩的可爱迷倒,欣赏一阵。 她蹲下身,帮它俩摘下发卡,“好看,但戴着难受,还是做你们自己吧。” 两犬抖了抖背毛,欢快地绕着她打圈,像是道谢。 梁德旖拿着发卡起身,将其放在鞋柜上,转身时,恰与霍之冕对上视线。 第21章 、漂浮之岛 霍之冕换了身家居服。他一手搭在沙发椅背, 姿态随意,倒显出了几分惫懒。 他应该洗过头发,发型有别于平日全部后梳, 部分头发搭在额前,是初见时的模样。 后来她读红楼, 看脂砚斋点评版, 一句胭脂色的批语牢牢嵌在她的心里—— “世人见宝玉而不动心者为谁?” 她立即想到min。 霍之冕起身,往另一侧走去。 梁德旖呆站着没动,他回头, 冲她勾了勾手指, “这边。” 梁德旖连忙赶去。她仰头看他,“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比如, 上次在故宫拍的合影?” 她惦念合影好久, 时机不对, 一直没机会问出口。 现下, 是个好时候。 霍之冕垂眸, “把这个打开。” 他抬手, 轻敲了下桌面。 梁德旖往桌上看, 放着一只礼盒。 她不解, 仰头,“这是给我的?” “回礼。”霍之冕说。 不可思议的感觉蔓延上来。 梁德旖轻触了下礼盒, 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又收回了指尖。她轻叹了口气, 将心里那点儿说不明白的感情咽了下去, 才动手拆开了礼盒。 从没想到, 一份回礼也能给她如此触动。 她果然没出息。 礼盒第一层, 摆着一只相框, 里面放了梁德旖和霍之冕的合影。 刚想合照,这会儿便心想事成。 霍之冕还真是—— 梁德旖来不及看他,只想细看照片拍得如何。 毕竟,这是他们的合照啊。 照片里的她有点儿呆,双手局促地拧着,刘海儿被风吹歪,露出了一条奇怪的发缝。可霍之冕一如既往的好看,眉眼如画,让人倾心。 交颈古柏在两人身后,正正好好被摄入其中。 别的还好说,但那条发缝,怎么看怎么奇怪。 梁德旖将照片举到霍之冕面前,“你怎么不提醒我!” 霍之冕看她,眼神略有不解。 她在刘海处扒了条细缝,“这不奇怪吗?” 他看梁德旖,随手将相框放到桌上,“没区别。” 梁德旖按额头,很是无奈。 看出来了,他是直男,甚至读不懂那点儿微妙的心思。 她接着拆礼物,看到了一双手套。细看样式,和霍之冕遛狗时戴的手套是一样的。 “还要我帮忙吗?”霍之冕问。 听到这话,梁德旖耳根发热。她自顾自戴手套,以行动告知,不需要。 皮质柔软,大小正好。只是那次戴了下他的手套,他居然连尺码都推算出来了。 梁德旖将手套贴在脸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捧着脸,偷偷跺脚。直到嗅到松木香,终于回神。 哦对,身边还站着霍之冕呢。 梁德旖仰头,伸手展示,“合适吗?” 离得近,小姑娘脂粉未施,脸颊粉扑扑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她总是一身毛绒绒,柔软蓬松,如一片云。 “这该问你。”霍之冕说。 “我觉得很合适。”梁德旖说。 霍之冕轻点了点头。 梁德旖笑,“谢谢你的圣诞礼物,我很喜欢。” 这样的礼物,比鲜花和钻石更动人。冬日里的暖意,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事。 而这样的暖,居然是看似冰冷的霍之冕给的。 * 收好礼物,梁德旖还不想走。 她将礼物装回盒子,假装随口一问:“你有没有觉得什么?” “嗯?” “就是说,你不饿吗?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比如说意面、烤翅或者披萨?” 她眼神真挚,表情诚实,拿捏出一副“我很饿”的架势。 “沙拉吧。”霍之冕说。 “别啊。”她苦着脸,“今天圣诞节,不该吃点好的吗?” “鸡翅很好?”霍之冕反问。 梁德旖一时语塞,却察觉到另一件事。 霍之冕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也没有赶她走。 想到这里,梁德旖看他,“只是举例嘛。不然,你带我见见世面?” 霍之冕没说话。 “我冰箱里还有速冻披萨和鸡翅,拿上来也行。”梁德旖又说。 霍之冕抬手,轻按了下太阳穴。他转身,去茶几前拿手机。 梁德旖听霍之冕说:“麻烦让餐饮部送几个菜。” 这会儿她明白了,他应该不吃鸡翅和披萨。 * 等待送餐时,梁德旖站在DVD架前研究霍之冕收藏的影片。藏片品类丰富,她看不出任何偏好。 不像是一个人的口味。 梁德旖想了一阵,还是问出口,“这都是你选的影片吗?” 霍之冕正在发消息。闻声,他抬头,“是。” “那我猜猜。是你对秦助理说,家里缺点DVD碟片,然后他去采购填充?”梁德旖问。 他摇头。 “那是?” “猜对了就告诉你。” 梁德旖暗自好笑,这人跟着她学坏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转身,抽出一张碟片,又看向霍之冕,“长日将尽,你看过吗?” “没。” “我可以看吗?” 霍之冕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德旖将碟片放入机器,哪知两犬先凑了过来。它俩一左一右,在霍之冕腿边趴好。Hero还冲着她汪了一声。 “这是啥意思?你翻译一下。”梁德旖看Hero。 霍之冕放下手机,一手拍在Hero的脑袋上,“它俩喜欢看电影,喊你快点。” “……” 这大概就是物似主人形。 霍之冕多智近妖,俩犬也不遑多让。 梁德旖调好画面,拿着遥控器,坐到了Leander旁边。 她拿了另一只垫子抱在怀里。 看了几分钟,梁德旖总觉得身边的视线瞩目,害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看电影。 忍了又忍,她抬头,“怎么了?” “有沙发。”霍之冕轻拍了下身侧。 梁德旖抱着垫子,摸了摸硬朗的布面。她斟酌半天,依旧熬不住嘴里的实话,“这沙发太硬了,狗都不坐。” 霍之冕看她,一手撑在沙发座包上。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梁德旖心知说错了话,原想找补。她看到他撑在沙发上的手,“你看你看,别人的沙发按下去都有回弹,你的沙发按都按不下去,还不硬?” 霍之冕低头看。当说不说,真是这样。 此时门铃响,梁德旖起身,“是不是外卖到了,我去拿。” 说完,她立即飞奔去开门,生怕自己跑慢了,被那句“狗都不坐”给追上了。 * 餐品按照梁德旖的意思,被摆在茶几上。 是法餐。粗粗一扫,有鹅肝酱配面包、蔬菜沙拉、油封鸭、马赛鱼汤和一道她没见过的甜点。 甜点像是海上冰山,于天地间飘摇。为了显贵,上面还顶了一片金箔。 金箔如烟火坠落,又冷又孤独。 她问霍之冕,“这是什么?” “ile flottante,漂浮之岛。”霍之冕说。 甜点如其名,不过梁德旖更意外的是,“你会说法语?” “母亲是F国华裔。” 难得的,他提到了自己的家人。 梁德旖觉得新奇,也不敢多问,生怕话多了冒犯。她转了话题,“那我先洗手,回来吃宵夜。” “这边。” 两犬跟着霍之冕一起,带梁德旖去洗手。 回来后,梁德旖于茶几前盘腿落座,又回头看站着的霍之冕,“给你留了个位置。” 她以手背轻触地毯。 两犬凑在她的身侧,很是期待地看着霍之冕。 霍之冕抱臂,摇头。 “就当是野餐,坐下来吃嘛。”梁德旖说。 他没说话,但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白,“你觉得我会去野餐?” 梁德旖指着屏幕,“你看,你和电影里的男主一模一样,拒绝所有欲望的诱惑。” 电影里的男主角史蒂文斯一身管家装束,姿态严谨,动作严谨。 “又不是必须的。”霍之冕说。 “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梁德旖反问。 霍之冕没有反应。 梁德旖干脆起身,甩掉拖鞋,踩上沙发。 有了硬沙发的加持,梁德旖终于可以俯视霍之冕了。她叉腰,“这样有气势多了。” 霍之冕抬头看她,刚要说话,肩上一沉。梁德旖的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略施压,将他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梁德旖随着一道蹲下身,哪知Hero也来凑热闹,猛地往霍之冕膝上一扑。他俯身,按住Hero。 她重心不稳,整个儿靠在他的背上,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 一片柔软的云拢住了后背以及脖颈。 还有那熟悉的茉莉花茶香。 霍之冕看到了电视屏幕。 电影还在放映,肯顿小姐上前,从史蒂文斯怀中抢书。史蒂文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莫名想到梁德旖刚刚的话,“你和电影里的男主一模一样。” * 霍之冕的脊背坚实,衣料柔软。梁德旖环住他的脖颈时,错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到几乎要透出来,传到他的后心处。 她偷偷将脸蛋埋在了他的背上,嗅到了好闻的松木香。 一瞬间的地久天长。 她说霍之冕像男主,她何尝不是电影里的肯顿小姐? 正在胡思乱想,她听到霍之冕的声音,“刚才就想说,小心摔倒。” 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霍之冕手心的热意透了过来。 梁德旖迅速抬头,从霍之冕身上退开,于他的身侧落座。她假装镇定,看向茶几上的食物,“打开新世界的感觉如何?” 霍之冕拿湿巾擦手,“有点矮。” “……” 梁德旖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一瞬间,他还是min,那个会发“系统拒收并退回消息”的min。 她偷看霍之冕,男人将沙拉挪到自己的面前。 他吃了一口沙拉里的玉米,只看屏幕,没有看她。 * 一顿宵夜吃完,电影也结束了。 男主克己复礼,他做到优秀管家的一生,却放弃了生而为人的一面。他孤身一人走到剧终,辉煌已逝,岁月已逝。 霍之冕神情淡然,可眼神不离屏幕。 显然是看进去了。 而梁德旖留恋的,是名为漂浮之岛的甜点。 蓬松柔软的甜在唇舌间融化,是情意绵绵。 她吃完最后一口,悄然起身收拾了桌面。 她将餐盘摆进了厨房。送餐的人说过,吃完后他们会有人来回收的。走出厨房,梁德旖原想收拾茶几,哪知霍之冕已经将茶几擦干净了。 她疑惑,“我以为你不做家务。” “你可以重新以为了。”霍之冕说。 梁德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宵夜和礼物。” “我送你。”霍之冕说。 她一怔,还有这样的好事? 霍之冕指挂钟,“不早了。” 她将手机放入衣袋,拿起礼物,“走吧。” 两人至五十四楼。 梁德旖走到门口,“我进去了。” 霍之冕点头,“早点休息。” 她推门而入,“你也是,晚安。” * 梁德旖关上大门,霍之冕往电梯走去。 他回家后,看了眼开着的电视屏幕,电影跳回片头暂停。 两犬乖乖趴在地毯上,眼巴巴地看他。自从铺了梁德旖送的地毯后,两犬都不爱上沙发了。 他落座,伸手按了按座包。 沙发确实有点硬。 霍之冕拿起遥控器,按下了replay。 电影再度播放。 第22章 、好戏 当夜, 梁德旖失眠了。 一闭眼,她总觉得自己嗅到松木香。更可怕的是,她的脑子里总会循环播放一些让她越发睡不着的画面。 比如, 双手环住霍之冕的肩膀,整张脸贴在他的背上。 他的脊背坚硬宽阔, 靠在上面很有安全感。而脖颈皮肤柔软温暖, 如软玉,让人只想长久的贪恋。 如果她的手再往里探—— 打住,不能再想了。 她干脆起床, 坐到飘窗边。 天空从墨蓝变成鱼肚白, 明月落下,太阳出现。 梁德旖拿相机, 拍下了窗外的日出。她忍不住想, 这样的日出, 真像那份甜品, 漂浮之岛。 * 节日过去, 正常上班。 程鹏联系梁德旖, 问她元旦是否回江城, 他可以帮她买票。 梁德旖忙于工作, 表示晚点儿再说。 午休时,梁德旖正在用手机修改给张淡墨的邮件内容。上次匆匆一面, 让她对张淡墨有更多的了解。这次有针对性的修改措辞,应该能让张淡墨多看一眼。 她叹了口气, 手机一振。 【谷玄元:记得上次皮埃尔的邀请吗?】 梁德旖根本把此事抛之脑后。她轻拍了下额头, 回复。 【元宝:我以为大使只是客套。】 谷玄元回复很快。 【谷玄元:方便接电话吗?】 梁德旖轻手轻脚穿上大衣, 往画廊外走去。 【元宝:现在可以了。】 谷玄元直接拨了个电话, 简单交代了元旦的茶会。虽然他努力将口吻拗得客气礼貌, 可骨子里的强势还是透了出来。 他的邀请更像是要求。 似乎是怕她犹豫,谷玄元还添了一句,“张大师这次也会来。” 这话就是钓鱼的饵料,梁德旖认栽。 “那就麻烦谷少了。”梁德旖说。 挂断电话,她叹气,元旦没办法回家了。 梁德旖给程鹏发消息表示抱歉,那边很快回复。 【程鹏:没关系,元旦后一起吃饭。】 梁德旖回办公室,午休恰好结束。方糖从微信上问她: 【苦瓜:是不是我哥?】 【元宝:是。】 【苦瓜:我就知道!】 【苦瓜:他这两天找我打听了好多你的事!】 梁德旖的回复还没发出去,“所以你没告诉他对吧?” 此时,方糖的新消息已经来了。 【苦瓜:本着看好戏的原则,除了你暗恋霍之冕,其余的事我都告诉他了。】 梁德旖按下delete键,一一删除待发文字。 【元宝:不得不说,你和倪乒乒绝配。】 【元宝:[抓狂][抓狂][抓狂]】 * 元旦茶会,是在大使的私宅召开。 主题是研读红楼,着装要求是带中国元素。谷玄元还多嘱咐一句,现场要做剪纸。 梁德旖想,谷玄元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她更像工具人。 茶会当日,梁德旖身着优雅的黑色长裙,头发做出手推波,像二十年代的画报女郎。 谷玄元来接她时眼前一亮,随即又皱了眉头,“着装要求你忘了吗?” 梁德旖没说话。谷玄元撇了下唇,解下了自己围巾。 围巾是某大牌新年款,上面绣了个俗气艳红的“福”字。 梁德旖失笑,谷玄元不由分说,将围巾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动作礼貌绅士,没碰到她半寸肌肤。 梁德旖想,谷玄元的霸道,可能是家境使然。 但他不坏。 去到私宅时,梁德旖一进门,大使夫人便迎了上来。 她盯着梁德旖的打扮看了很久,久到谷玄元上来解围,“不好意思,元宝儿今天没有……” 话没说完,被大使夫人打断,“梁,你这条裙上八团纹和海水纹真特别,不仅是中国传统服饰上常有的纹样,更是别出心裁的运用。” “夫人的眼光真好,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梁德旖笑。 谷玄元多看了梁德旖几眼,这妞儿耍他呢。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条裙子是Lanvin的,对吗?” 梁德旖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惊诧的模样,“您真厉害。这是Lanvin的一条古董裙,很小众,几乎没人认得出来。” “我的衣橱里大多是Lanvin,和他家设计师也很熟。” 两人就此聊了起来,大使夫人由衷赞叹,“梁,你这条裙子真漂亮。” 谷玄元愕然。 大使夫人是出了名的衣品好,对着装要求向来挑剔。能被夸“不错”已经是极限,“漂亮”,是他头一回听到。 大使夫人皱了眉头,“只是这围巾,不太好看。” “Théo怕我冷,给我披上的。”梁德旖说。 谷玄元看她,心底又生了几分好感。 又有客人至,大使夫人轻声告别,转向他人。 谷玄元摸了下鼻子,“你不早说?” “玩的就是心跳。”梁德旖笑。 她神情灵动,不卑不亢,还有几分娇俏溢了出来。 谷玄元耻于承认,这一瞬间,他是真的心跳加速了。 * 不多时,人到齐。 张淡墨依旧压轴,位于主要座位。 众人在大使夫人的带领下研读红楼,梁德旖和谷玄元坐在角落。可她仍然感觉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再抬头,又不见。 难道是幻觉? 梁德旖摸了下耳朵,抬手间,不经意擦到谷玄元翻书的手。 男人抬眼,嗅到了淡淡的茉莉花茶香。 研读结束后,大使夫人拿出拿出各色彩纸和剪刀。 大使夫人鼓励在座各位创造自己心中的红楼,最优者,能获得张淡墨亲手绘制的金钗小像。 听到这话,众人来了兴致。 大家比划着剪刀,准备在纸上一展风采。 谷玄元凑近,“你准备做啥?” 梁德旖拿着赭色的蜡纸,“你想赢吗?” “没人想输。”谷玄元理所当然。 梁德旖伸出左手食指,轻压在饱满的唇上,“那就别问。” 谷玄元一下就笑了,这妞儿有点意思。 梁德旖看了圈众人,又望向张淡墨,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刻刀,置于桌上。 别人拿着铅笔在纸上勾勒绘形,而梁德旖却直接下了刻刀。 她每一刀无比干脆,神情比刀尖更锐,有别样的魅力。 谷玄元看她,回过神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起身,假意四处走动,却找了个最好的角度,拿出手机。 点开摄像头,他拉近了镜头,拍下了照片。 圈子那么小,应该会传达到。 谷玄元嘴角上扬。 * 方糖点开微信,朋友圈有红点。 她点开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谷玄元新发的朋友圈里,居然是梁德旖侧面照。 截图,保存照片,一气呵成。 要知道,她这位哥哥即便恋爱都不会发女方照片。这次? 她刚准备点开谷玄元的对话框,手机被倪乒乒抽走。 “你干啥呀!”方糖问。 倪乒乒很果断将方糖的截图和照片发到了自己的微信上,轻点删除,又将手机还了回去。 “没干啥,看错了。”倪乒乒说。 “真的?”方糖怀疑。 “总不是坏事。” 方糖忙着质问谷玄元,倪乒乒背对着她,拿出手机,将照片传到了霍之冕的对话框里。 【pingping:哥,看我发现了啥?】 【pingping:[坏笑]】 * 梁德旖收好刻刀,谷玄元拿起彩纸。 小小一张纸,石磴、芍药,醉卧美人,红香乱散。这一出“湘云醉卧芍药裀”,刻得娇憨纯美,不染半点风尘。 他正看着,一道男声响起,“能借我一看吗?” 谷玄元回头,是张淡墨。 “请。”谷玄元递过剪纸。 张淡墨看了一阵,目光下移,落在梁德旖身上。 他开口,“你的作品?” 梁德旖起身,颔首。裙摆上的海水纹波光粼粼。 “为什么是湘云?”张淡墨问。 张淡墨看梁德旖,眼神透彻,很有威压。若不是梁德旖总和霍之冕来往,恐怕是接不住这样的眼神。 她微笑以待,“讨巧。” “具体说说?”张淡墨问。 “您曾绘过湘云醉卧图。”梁德旖说。 想到这一点,她便选了个同样的主题。且不说雕刻技巧如何,能让张淡墨多看一眼,也算她赢。 张淡墨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不怕我多想?” 她摇头,“我说不说您都能看透,何必藏着?” “借一步说话?”张淡墨又问。 梁德旖暗自诧异。 天天给张淡墨发邮件已收不回,现在居然被主动邀请了? 她上前一步,走到张淡墨身边。 张淡墨将梁德旖的剪纸交给大使夫人,“这张,我投一票。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大使夫人会意,指了指露台处。 * 两人走到无人的露台。 谷玄元的福字围巾派上用场,梁德旖将其披在身上御寒。 “梁德旖,对吗?”张淡墨问。 “对,一共发了七十一封邮件、去过您所任教的大学一次、被您的助理拒绝过八次的梁德旖。” “其实,我不认可艺术家经纪模式。”张淡墨说。 一般人都会寒暄两句,这位倒好,直切主题。好在梁德旖一直绷紧了神经,要不然谁能跟上张淡墨的节奏? 她点头,“是,一种模式自然有两面性。” “经纪人会干预艺术家的行为,会加强市场导向。更有甚者——”张淡墨眼神更利,“他们会借助艺术家的背景,挖掘他们的卖点,包装上市。” “的确如此。”梁德旖点头。 “你不否认?”张淡墨问。 “的确有经纪人做这样的事。”梁德旖说。 “再问你一个问题。”张淡墨说。 “您请。” “上次平安夜晚会,众人都在争着表达自己错误的见解,你却没有出声。”张淡墨顿了顿,“你是国画专业的,怎么不趁机表现?” 听到这话,梁德旖心中明了。 原来张淡墨看过她的邮件,上次认出了她。 只是,他一直在观察。 “我没出声您也注意到我了,不是更厉害?”梁德旖说。 张淡墨笑,“是。” 气氛就这样缓和下来。 退到幕后、不压过艺术家的风采、不过分借助艺术家身份给自己造势,这才是张淡墨想要的。 他想看的,是画廊找到艺术品本身的卖点,而不是贩卖名声。 好在那时判断正确,没有轻信谷玄元的露脸一说。 张淡墨说:“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做到了,我亲自带兰易和你签约。” 梁德旖点头,“感谢张大师,不枉我在露台上冻了这么久。” 张淡墨这才注意到,小姑娘只着一件露出手臂的长裙,虽然肩上披着围巾,也扛不住京城的冬天。 “赶快进去喝点姜茶。”他有些抱歉。 * 梁德旖回到室内,僵硬的手指还没缓过来。谷玄元忙着社交,永远在人群之中。张淡墨一回到众人视线,马上被大家簇拥。 她不由得想起平安夜的晚会,霍之冕突然出现,还注意到她穿得少、递了毛毯。 都说霍之冕疏离冷淡,可在她心里,他并不是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 不多时,有人送来了姜茶。 梁德旖捧杯致谢,抿了口茶。 此时谷玄元走来,他小声告知梁德旖,她的剪纸很受垂青。 梁德旖被姜味辣得眉头紧皱,“拜托了,别提我的名字。” 谷玄元挑眉,“原因?” “大家知道是谷玄元的女伴就好。我是谁,不重要。” 谷玄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过了一阵,他点头,“行。” 可梁德旖不知道,她是谁,应该快被大家知道了。 第23章 、不情之请 茶会后, 梁德旖感觉自己被冻感冒了。 她佯装无事,不想被谷玄元看穿。可症状藏不住,在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后, 谷玄元车头一转,去了医院。 只是感冒而已, 谷玄元给她弄个单人病房。梁德旖表示自己坐椅子挂水就可以, 男人拒绝了她的要求。 拒绝后,谷玄元表示不远处有间粤菜馆的汤很不错,她感冒了, 应该多喝汤。 梁德旖无奈, 倒也摸透了谷玄元的脾性。 在他面前,她只能点头, 没有说“不”的权利。说了, 他也不听。 谷玄元打电话订汤, 梁德旖靠在床头睡觉。 朦胧间, 有件衣服搭在身上。病房内暖气充足, 羽绒服罩上来, 越发躁意横生。 梁德旖暗想, 真是登峰造极的多此一举。 因感冒, 她手脚发软,也没管外套, 就这么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还有谷玄元的一声“之冕哥”。 梁德旖以为睡迷糊了, 可她还是下意识睁眼确认。 没想到, 床头真的站着霍之冕。 两人对视, 梁德旖下意识将身上的羽绒服撇到一边。动作太大, 不小心扯到了手上的针头,梁德旖疼得嘶了一声。 谷玄元看她,“需要叫护士吗?” 此时,霍之冕离开了。 梁德旖一阵失落,又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女声传来,“是这间吗?” “是。” 梁德旖的心又提了起来。 护士先走了进来,直奔床头,检查梁德旖手上的针头。她重新贴了下胶带,又嘱咐梁德旖不要乱动,这才离开。 而梁德旖一心二用,一面应付护士,一面偷看霍之冕。 霍之冕和谷玄元站在床脚寒暄。 “之冕哥怎么来这里,是身体不舒服?”谷玄元问。 “有点事儿。” 梁德旖想,这是他的应付惯用语。 “那之冕哥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谷玄元说。 霍之冕嗯了一声,看向梁德旖。 眸子沉沉,不辨情绪。 “怎么搞的?”他问。 “我穿少了,冻感冒了。”梁德旖说。 “主要怪我,我要她陪我参加茶会。”谷玄元插话。 霍之冕又看了眼梁德旖手边的羽绒服。 梁德旖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将谷玄元的衣服拨开了些。 “早日康复。”霍之冕说。 梁德旖还没说话,谷玄元先出声,“谢谢之冕哥对元宝儿的关心。” “我先走了。”霍之冕说。 “我送你。”谷玄元连忙迎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梁德旖垂眸看那件羽绒服。 很奇怪。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问题是什么。 梁德旖揉了揉因感冒抽痛的太阳穴,霍之冕应该不会误会她和谷玄元吧? 转念一想,霍之冕在不在意是一回事,但她很介意,一点儿误会都不可以。 还是要找机会侧面澄清一下。 * 谷玄元将霍之冕送到病房门口。 “甭送了。”霍之冕说。 “方便说两句话吗?”谷玄元问。 霍之冕点头。 两人走到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 谷玄元看霍之冕,心下有些微妙。所谓霍家宝树,是所有人眼中的表率。他是远山,可望却不可抵达。 可为什么总是他呢? 谷玄元收敛情绪,装出不好意思的模样,“之冕哥,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感觉元宝儿挺尊重你的,你能帮我在她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吗?”谷玄元问。 “你的事儿,自己解决。”霍之冕说。 谷玄元仔细端详霍之冕的表情。他神色淡然,让谷玄元猜不出态度。 “之冕哥对她……没想法吧?”谷玄元试探道。 霍之冕拿起搭在左臂的外套,抖了抖,穿在身上。 “我的想法重要吗?”霍之冕问。 这话不好答。 说重要,显得他的举动不真诚;说不重要,那为什么多问一句?若说“是因为尊重才问”,有损自身。 这一次,谷玄元摆错了棋。 “是我说错话了。”谷玄元说。 霍之冕颔首,转身往楼下走去。没两步路,他的手机响。 谷玄元隐隐听到霍之冕的回答,好像是新买了沙发,有人送货上门。 * 梁德旖打了针、喝了汤,感冒症状消退,可浑身乏力。 她回到住处,强打精神洗了澡,倒头睡了。 隔日醒来,还算神清气爽。 感冒让她头疼眼酸,一直没看手机。今日一拿起,才知道漏了好些消息。 梁德旖先点开了方糖的对话框。 对方发了谷玄元的朋友圈截图和照片,又发了长长的语音,“啥情况啊,你俩官宣了?怎么我啥都不知道啊?” “收到请回答。” 【语音通话未接听。】 “姐妹你咋了?” 看到照片时,梁德旖浑身一凛,像是冰块磕到后槽牙。她想起那件落在身上的羽绒服,以及谷玄元一口一个“元宝儿”。 不会吧? 要是放胆猜测谷玄元对她有意,会不会显得太自大了? 可这明里暗里的信息,迫使她不得不多想。 梁德旖点出虚拟键盘,回复方糖。 【元宝:一个重要问题。】 【苦瓜:听我哥说你病了,要我过来陪你吗?】 【苦瓜:嗯嗯,你说。】 方糖回复速度之快,该是住在了手机里。 【元宝:表哥没有霍的微信吧?】 【苦瓜:没有。】 看到这四个字,梁德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不知道霍之冕会不会无聊到看朋友圈,但掩耳盗铃又自作多情的心理作祟,她总觉得没有比较好。 可下一秒,方糖发来噩耗。 【苦瓜:圈子这么小,随便传传也该知道了。】 梁德旖撑着额头,感觉太阳穴又开始抽痛了。 【元宝:行,谢谢,我先养病了。】 【苦瓜:我来陪你?】 【元宝:只要你不把表哥带来。】 消息刚发出去,梁德旖手机振。 【谷玄元:给你订了午餐,我一会儿来。】 梁德旖切到方糖的对话框。 【元宝:SOS!赶紧来!!快来!!!】 发完消息,梁德旖走进卧室,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相框。相框里,是她和霍之冕在故宫拍的合影。 她想了想,拨下相框后方的小小卡扣,将另一张照片挡在了合影前。 可这张背影带两只金毛猎犬的照片也不妥,万一被认出来了呢? 不是不想炫耀,万一被谁无意拍下,在她根本不了解的“圈子”传播,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何莺? 最终,梁德旖将自己站在江城美术馆的照片放在了相框里。 照片里,面对镜头的女孩浅笑,身后是大片的幕布海报——“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而藏在这张照片后的,是她和霍之冕的合影。 卡扣拨回,梁德旖将相框重新摆在床头柜前。 关于他的事情,她都会小心藏好。这是独属于她的秘密,不该被别人知晓。 * 方糖和谷玄元前后抵达。 两人都按门铃,无人管门上的密文。 梁德旖想,难道真的只有她会在意?怪不得霍之冕那天会感到意外。 梁德旖备了拖鞋,泡了奶茶。方糖抱着杯子窝在沙发上,“你家好舒服啊!” “你就喜欢毛绒绒的。”梁德旖说。 谷玄元久未落座,梁德旖分神去看,只见他的目光盯着电视柜上的相框。 梁德旖心下一紧。相框里嵌着平安夜晚会上、霍之冕递的小纸条。她记得收起合照,却忘了纸条。 想到这里,梁德旖端着茶杯,挡住了谷玄元的视线。 “要不要喝点东西?” 谷玄元眼神透彻,像是看出了她的目的。梁德旖偏装傻,笑盈盈看他。 他也笑,“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方糖举手,“我也想看。” 梁德旖带二人参观。 她特地注意了谷玄元的神情,发现这男人真是敏锐得吓人。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纸折郁金香和破塑料瓶上,除此外,他还注意到梁德旖床头的相框。 谷玄元拿起相框,看向方糖,“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干的事儿吗?” 方糖正在看那幅“战士”的版画,闻言抬头,“我的丰功伟绩可多了。” 他将相框放下,慢斯条理,“你在书桌前摆了相框,表面上放着自己的照片,其实后面压着暗恋男生的照片。” 说话时,谷玄元没看方糖,目光落在梁德旖身上。 方糖抓狂,“你为啥记这种事!” 梁德旖倒也不躲开,任由他打量。她还附和,“没想到,暗恋的人所做的事都一样。” 此时门铃响,谷玄元说,“应该是午餐到了。” “我去拿。”梁德旖说。 “我和你一起。”方糖跟上。 梁德旖走出房间,谷玄元拿起相框,拨开卡扣。 果然,里面夹着另一张照片。 他将其抽出。 照片上是永定门。灰瓦覆顶,面阔七间,城楼咧着嘴看谷玄元,像是一场玩笑。 他将照片放回,摆好相框。一抬头,便对上了梁德旖的视线。 也不知她在门口站了多久。 外面传来方糖的喊声,“来吃饭了。” 梁德旖和谷玄元同时回应,“来了。” 谷玄元经过梁德旖身边,她问:“失望吗?” 他点头,很是坦然,“有点儿。” * 在梁德旖发出消息后,方糖回复。 【苦瓜:我哥要来,你记得把东西收好。但不要收太多,不然,他会起疑心的。】 【元宝:你说的东西,不会是……】 【苦瓜:和霍水仙有关的一切。】 【元宝:懂了,谢谢。】 于是,梁德旖再度折回卧室,将合照抽出,藏好。 * 三人在餐桌落座,梁德旖冲方糖眨眼,方糖笑了笑。 “喝汤,我哥特地订了莲藕排骨汤,说是江城特色呢。”方糖说。 梁德旖看谷玄元,意有所指,“这样的揣摩真是费心了。” “下次我会尽量不留痕迹。”谷玄元说。 作者有话说: 霍之冕心里记下了:两次。 第24章 、桃花旺 兄妹俩的到来为此处添了不少热闹。 三人用餐后, 谷玄元从车上拿了游戏机,接电视玩游戏。 梁德旖在一旁拿手机和相机拍照记录,方糖嚷, “把我拍美一点,把他拍丑一点。” “你下个月还想不想和我住了?”谷玄元威胁道。 方糖曾说, 自己不喜欢在规矩很多的家里住, 又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连夜打包逃到了表哥家。 “我错了。”方糖告饶。 梁德旖在一旁笑。她想,如果不掺杂复杂的感情, 她很乐意成为两人的朋友。她喜欢这种融洽的气氛。 直到吃完晚饭, 兄妹二人才离开。 走之前,方糖依依不舍, “你家好舒服哦, 不想走了。” 谷玄元揪她衣领, 往门口带, “别打扰人家养病。” 方糖挥手, “上班见。” 两人离开, 梁德旖收拾残局。 做完清洁后, 她洗了个澡, 窝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她将谷玄元和方糖拉进群里, 将下午拍的照片发了出去。然后她问,能否选择其中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谷玄元发来语音, 表示可以。 方糖发了个OK。 梁德旖选照片、叠滤镜, 又将尺寸统一。 她将照片发在朋友圈, 配文:假日第一天, 感冒, 但朋友们真好。 忙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那句“朋友真好”。 希望这条朋友圈能解掉谷玄元发的动态,千万别让霍之冕误会才好。 弄完后,梁德旖去拿电脑,点开文档。 张淡墨之前说“给个机会”,那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他用邮件发来了三个题目,要梁德旖择其一写成评论文章。 若写得好,就成了。 她看题目,被“论阶级意识对审美的影响”吸引了注意。恰好,有个电影的内容和题目契合。 最重要的是,霍之冕的DVD架上,有这部电影的影碟。 想到这里,梁德旖拿起手机,点进了霍之冕的对话框。 【元宝:打扰啦,想问你借张影碟。】 不多时,霍之冕回复。 【HZM:我不在京城,你自己拿。】 梁德旖换鞋出门,走到电梯口,她回复霍之冕的消息。 【元宝:你不在,那Hero和Leander呢?需要我照顾它们吗?】 这次,霍之冕回复很快。 【HZM:它们在古北。】 看到这话,梁德旖隐隐失落。 【元宝:那你不是要离开好久TTATT】 【HZM:看你怎么想。】 梁德旖正在电梯里,看到这话,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话? 【元宝:我可以心想事成吗?】 电梯信号不好,发出去的句子前面有个小圈圈一直在转。她索性将手机放在衣袋里,电梯门开,她走了出去。 开门,换鞋,熟门熟路。 她去DVD架上抽出“豹”,回头欲离开,却被沙发吸引了注意。 霍之冕换了沙发? 虽然还是米白色,但这条沙发看起来通体柔软。 梁德旖心跳猛地变快,她想,总不会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他就换了沙发吧?她上前,一手按在沙发上,触感绵软,整个手掌陷了下去。 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梁德旖抿住唇边的笑,拿手机。 她看到了霍之冕的回复。 【HZM:换个角度想。】 【元宝:那我要怎么想?】 【HZM: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她轻戳在沙发椅背上,回复消息。 【元宝:好,我立刻开始学微积分。】 梁德旖拿了碟片回住处,点开购物网站,找到购物车,里面躺着一条毛绒绒的毯子。 这是她想买来铺在沙发上的,现在……她把数量改成了2. 一人一条,正好。 趁着霍之冕还没回消息,梁德旖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影碟,等你回来就可以看到回礼了。” 此时,霍之冕发来消息。 【HZM:那你的学习时间有点紧凑。】 看到这行字,梁德旖扑哧笑出声,回复。 【元宝:知道了,那你这几天就会回来?】 霍之冕没有回复。 * 江城,W酒店,行政酒廊。 火炉温暖,霍之冕与叶悯相对而坐。 “怎么躲我这儿了?”叶悯问。 “提离职,集团的人轮番来找。”霍之冕说。 “那你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数字艺术?” 叶悯点头。 “我不懂艺术。” “我要你的密码学技术。” 置于桌上的手机振,霍之冕看了眼屏幕,划开。他看到语音,原想拿起手机听,误触了播放: “……你回来就能看到我的回礼了。” 清凌凌的女声绽开,叶悯好奇地多看了霍之冕一眼,“奇了嘿。” 要知道,他这位学弟虽桃花旺,可人很冷淡。能从霍之冕的手机里听到女人的声音,更奇。 霍之冕回复消息,反扣手机,“还行。” “谁啊?”叶悯问。 霍之冕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没有回答。 “我听明月说,你找她问过一个姑娘的联系方式?就是帮我摄影展做布置的、总是留到最晚的那位,是吗?”叶悯摩挲下巴。 酒入喉,霍之冕咳了一声。 叶悯记起来了,“梁德旖,对不对?” “学长好记性。” “你不懂,梁德旖肯定懂。她可是ins上靠艺术学出圈的红人。不如,你和她聊聊?” 男人放下酒杯,看叶悯,“学长,你真无聊。” 手机又振,叶悯反应快,抢过霍之冕的手机。 消息映入眼帘,叶悯挑了下眉,很快猜出了霍之冕的手机密码。 他点进对话框,看到两人的对话。 霍之冕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女孩儿倒是聪慧,回复了一句“立即开始学微积分”。 换做别人,也许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叶悯也是数学系毕业,一眼既明。 理查德费曼曾说过,“你最好学学微积分,它是上帝的语言。” 女孩儿的回应,恰是调侃霍之冕的话,表明自己应霍之冕所说,去天上和上帝聊聊天。 聪明,又不露痕迹。 叶悯一笑,对霍之冕说:“你这回要栽了。” * 工作日。 梁德旖正和客户沟通信息,有人轻怕她的肩膀。她嗅到“Epic”的香气,这是邴明月的爱用香水。 “明月姐。”梁德旖转头。 邴明月盯着她,打量了好一阵。 “明月姐有事吗?” “你怎么说服张淡墨的,给他下蛊了?”邴明月问。 邴明月拖了张椅子,在梁德旖身侧落座。她表示刚接到张淡墨的电话,他松口,决定明天带兰易来签约。 梁德旖愣住,她还没写完评论文章呢。 “明天下午两点半,时间空出来。”邴明月拍了拍她的肩,离开了。 梁德旖想不出所以然,她点开微信,找到兰易。 【元宝:明天下午要来签约啦?】 【难易:真的假的???】 【元宝:你都不知道?】 【难易:额,的确不清楚。不过我看到你朋友圈了,你说你感冒了,然后我截图发给我舅了,我问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梁德旖想,这朋友圈动态没吸引到霍之冕,倒得到了工作上的好消息。 也算因祸得福? 一转念,她又觉得这不是好事。 虽说张淡墨可能是害她遭了感冒、因歉意才松口,但建立长期合作,不能仅靠这点儿歉意。 换个角度想,若以后合作出问题,她不占优,因为先机是卖惨得来的,不是靠实力。 梁德旖决定加班,写完评论文章再回家。 * 隔日下午两点十五,梁德旖在前台等待兰易和张淡墨。 不多时,二人至。 梁德旖将二人带去会议室,她奉上茶和茶点后,将手写的评论文章递给了张淡墨。 张淡墨神色微漾,抬眼瞧她,“我已经答应了,你还是写了?” 她点头,如数交代了自己的想法。末了又添一句,“感谢张大师的同情,可工作里,还是要讲原则和实力。这是手写的文章,电子版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梁德旖抬眸,和张淡墨对视。她眼里的强硬区别于长相的柔丽。 一旁的兰易冲梁德旖竖了大拇指,“从没有人敢对我舅舅说这种话。” 结果出人意料的顺利。 梁德旖不仅搞定了签约,还加上了张淡墨的联系方式。她将张淡墨和兰易送到画廊门口,张淡墨抖了下手里的文件夹,“我会认真看完你的评论文章。” “静候张大师的意见。” * 下班时,梁德旖关电脑。 方糖看她,“今天搞定了张淡墨,不去庆祝一下?” 梁德旖指着眼下,“我熬了通宵才写完评论文章,现下只想睡觉。” 方糖叹息,“哎,恐怕你不能如愿了。” 话音落,梁德旖手机振,是谷玄元的电话。 “听说你搞定了张淡墨?” 梁德旖指着方糖做口型,方糖猛摆撇清,“兰易。” 兰易刚发了签约动态,这会儿谷玄元就打来电话。看样子,兰易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分明是和兰易签约,怎么是搞定了张淡墨?”梁德旖反问。 “没所谓,找个理由约你吃饭庆祝,随便是兰易还是张淡墨。”谷玄元说。 “我熬了一个通宵。” “那就更应该吃点儿好的。” “……” “我已经到画廊门口了。” 梁德旖按着额角,不去也得去了。 * 两人抵达酒店餐厅。 谷玄元表示,这是京城最好的F国餐厅。梁德旖看向墙面的logo,这就是圣诞节那日送餐到霍之冕家的餐厅。 她还记得餐盘上的logo。 侍者将两人带到靠窗的位置落座。 窗外华灯夜景,梁德旖若有所思。 上次一人住酒店,觉得这样的景色有人共享才好。 现在看来,人不对,不如独自看风景。 菜单奉上,梁德旖点了圣诞夜的菜色,谷玄元又为她加了份小羊排,说是餐厅招牌菜。 可惜的是,菜单上没有ile flottante。 “犹豫啥呢?”谷玄元问。 “没有我想吃的甜品。” “它家的马卡龙也挺好吃。” “那就马卡龙吧。”梁德旖合上菜单。 两人边吃边聊。 有一对男女在梁德旖斜右方的餐桌落座。 男人偏了下脑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瞩目。女人抬手召侍者,手上的独粒头钻戒耀眼。 梁德旖收回视线。 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竟把看似毫无关联的遭遇串到了一处。 女人,就是冲到酒店找霍之冕的那位。举动瞩目,她不会忘。 男人,就是她和方糖在烧鸟店外遇见的那位。远光灯刺眼,她也记得。 怪不得她见男人觉得眼熟,此二人该是兄妹。 正想着,男人转脸,看向梁德旖。他起身,抚平衣料褶痕,起身走来。 他走到梁德旖身侧,面向谷玄元,“谷少,好久不见。” 谷玄元起身,和他握手。 两人聊了几句,男人指向一旁,“我妹约了之冕哥吃饭。她害羞,非要我一起来。我先过去了。” 男人全程没看梁德旖,视她如空气。 坐在一旁的梁德旖也不生气,只是低头用餐。方糖说得对,总有人不在乎人本身,只在乎人的身家。 招呼打完,男人回到桌前。 谷玄元向梁德旖介绍,男人叫芮锐,女人叫芮微,两兄妹是X省首富之子。这位首富,最近和霍家的公司走得很近。 梁德旖点头,暗暗记下信息。 这时,谷玄元轻笑一声,“说谁来谁啊。” 梁德旖顺着谷玄元的目光看去,霍之冕从门口走来。 暖色光线落下,将他冷峻的神情染得柔和。两人的视线有短暂的交汇,仅是一瞬,梁德旖率先挪开了视线。 她才不要泄露藏不住的想念。 芮微的声音响起,“之冕哥,能帮我点一份漂浮之岛吗?” 梁德旖原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可听到这句话时,她没握牢刀柄。 银刀落地,当啷作响。 作者有话说: 你们只记着霍之冕吃不吃醋,而霍之冕已经为小梁做出了改变。 以及,霍之冕心里又记一笔:事不过三。 小谷可能要糟。 第25章 、月牙痕 掉把餐刀不是大事, 只是,要看在谁的面前。仅在霍之冕面前,没问题, 可这里还有芮锐和芮微。 梁德旖无奈,肯定是熬夜的缘故, 整个人都钝了。 斜右方传来一声轻笑, “连刀都拿不好,可能没学过用餐礼仪吧?” 是芮锐的声音。 谷玄元招手,请侍者更换餐具。 梁德旖略显窘迫, “谢谢。” “没学礼仪, 还要麻烦别人。妹妹,等会儿拿餐具的时候, 手稳些。”芮锐说。 字句传到梁德旖耳中。她想, 这人真是好本事, 隔空传话都能这么气人。 霍之冕出声, 打断了芮锐的话, “你要的甜点, 菜单上有吗?” “就是因为没有, 才要之冕哥帮忙呀。”芮微说。 “芮锐知礼, 不爱麻烦人,不如随他的习惯, 选餐单上的甜品。如何?”霍之冕说。 芮锐沉默一阵,“行。” 听到这话, 梁德旖险些笑出声。这可真是“以子之矛, 攻子之盾”的好办法。 min说过, 他热爱数学, 有部分原因是数学比语言更准确, 语言不仅存在歧义、还有自指性缺陷,稍加己见,就会被曲解或自相矛盾。 那时她年纪小,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梁德旖偷看霍之冕,捧着木盒的侍者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收回视线,从盒子里选了刀具,继续用餐。 可听到霍之冕那桌的相谈甚欢,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 用餐结束,梁德旖借口去洗手间,顺便买单。 没曾想,已经有人买单了。梁德旖啧了一声,回到餐桌前。 谷玄元看她,唇边有未曾觉察的笑,“失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和她在这种事上斗法,就像是驯服烈马,过程越艰难,成就感越高。 “我以为之前说好,这次我买单。”梁德旖说。 “不舍得这么快用掉机会,下次吧。”他笑。 谷玄元长相端正,浓眉大眼。但一旦染上了心术,他的笑就沾了几分邪,倒是挺有魅力。 只是梁德旖招架得住。 “好,希望不要是下次又下次,绵绵无绝期。”她说。 两人起身离开,梁德旖原想绕开霍之冕那桌。 可谷玄元不如她意,“走之前,和之冕哥那边打个招呼吧?” 无奈,梁德旖只能走回去。她想,希望芮锐和芮微不要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招呼,说完就走,各位皆大欢喜。 谷玄元和三人打招呼,梁德旖在一旁礼貌微笑。霍之冕和谷玄元说完后,低头去看手机。 没有他的视线,梁德旖松弛了不少。她偷看霍之冕,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哪知这时,芮锐突然出声,“谷少,不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吗?” 没等谷玄元出声,梁德旖先开口,“不足挂齿。” 她一出声,霍之冕便抬头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比灯光更耀眼。 此时,谷玄元一手搭在她的腰间,轻轻将她往怀里一带。梁德旖没个防备,靠在他的怀中。 “等追上了再介绍。”谷玄元语气嚣张。 话是对着芮锐说的,可谷玄元的目光却看向霍之冕。 霍之冕放下手机,“先要尊重姑娘的意愿。” 他的眼神凛然,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小把戏。谷玄元多少接不住,不自觉松了手。 梁德旖立即摆正身形,悄悄和谷玄元拉开两拳的距离,心下生出了几分警惕。 原本不成形的想法,也显露端倪。 梁德旖自觉不是运气绝佳者。她想胡牌,全靠自摸。想偶遇霍之冕,全靠她费尽心力。 而这几次她接连遇到霍之冕,实在蹊跷。 可现在看谷玄元的姿态,那点儿怀疑便成真了。哪有什么偶遇,全是算计。只是,她不太懂谷玄元为什么要这么干。 “当然,我会牢记之冕哥的教导。”谷玄元说。 落下这话,谷玄元携梁德旖离开。 * 谷玄元送梁德旖回住处。 车停,梁德旖解安全带。她有心事,手下犹豫,几次没按到卡扣。谷玄元侧身,“我帮你。” 两人的手指轻触,梁德旖迅速收手。 安全带解开。 梁德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话说开,“在芮锐面前的那句话,应该是……” “是玩笑。芮锐这人向来拜高踩低,我不知道你哪儿得罪了他,惹他不高兴。但拿我做挡箭牌,他应该不会再对你无理。”谷玄元说。 梁德旖看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可谷玄元就是演技高妙,任她打量,半分都不带脸红。 “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真的吧?”谷玄元反问。 梁德旖举手投降,“是我自作多情了。” “知道就好,别玷污了我们纯洁的感情。快回去睡觉吧,不是说昨个儿熬了整晚?”谷玄元问。 梁德旖下车,“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要方糖给我发个消息。” “啰嗦。”他打发似地挥手。 梁德旖背着布袋离开,谷玄元还没发动车辆。直到她彻底走出他的视线,他这才叹了口气,轻捏了下鼻梁骨。 差一点儿,就被她拒之门外了。 此时手机振,谷玄元顺手拿起,是芮锐的信息。 【芮锐:效果如何?】 显然是邀功的口吻。 谷玄元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在对话框里打字。 “烂透了。” 梁德旖肯定看出了端倪,要不然,她为什么一路无话,并且想要和他划清关系? 要不是他反应迅速,这事儿今天就完了。 想了想,谷玄元把这三个字删了。他回复,“辛苦。” 【芮锐:谷少啥时候有空来我的场子吗?】 谷玄元本不想去,可借了机,就要还情。这个圈子就是利益勾连,从没有平白的好事。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动了动。 【谷玄元:有空就去。】 【芮锐:带梁德旖一起,我再撮合撮合,你俩肯定成。】 谷玄元将手机扔在副座,轻笑一声。 肯定成?他都没这个把握。 他向来骄傲,不追女孩儿,更不会对谁如此上心。可今日,谷玄元却罕见的、有几分不自信。 能不能追到梁德旖,可真是说不好。 * 梁德旖回到住处,室内温暖,花茶香袭人。 她洗漱后,坐在沙发上敷面膜,顺带看书。几行字入眼,她翻来覆去读不进,一直在想餐厅里的事。 霍之冕回京城了,他又见了以前避而不见的芮微。席间两人言语往来不少,饶是梁德旖,也没听过他说那么多话。 难道,他们之间又和好了?所谓家长引荐,就是如此了不起的缘分? 可想想身家,芮微的确配得上霍之冕。梁德旖沮丧地掐手指,粉润的指腹上被指甲刻出月牙痕。 早知如此,她就不要傻乎乎地给他送礼。 毛毯回来后,她还将它送去干洗店清洗,又放在电熏炉旁熏了整日,毯子上沾满了茉莉花茶的香气。 这样,她才将毯子拿到五十七楼,铺在霍之冕新换的沙发上。 还什么一人一只毛毯,她一人盖俩也不是问题。毕竟,她的确需要双倍的温暖,来呵护突如其来的心灰意冷。 她揭开面膜,气鼓鼓地扔掉,走进浴室做后续保养。 擦脸时,梁德旖想,霍之冕应该还没回来吧? 要是没回来,她就趁着还影碟的功夫,将那条毛毯偷偷拿回来。 这么想着,梁德旖走到客厅,拿起手机,给霍之冕发了消息。 【元宝:影碟我用完了,你现在应该不在家吧?我把碟片放回你家啦?】 手机振。 【HZM:嗯。】 梁德旖皱眉,他也不必回消息这么快吧? 难道与芮微和好,是如此值得高兴的事儿,连消息都比平时看得勤? 想到这里,她更憋屈,叹了口气后换鞋上楼。 还影碟,拿毛毯,这应该就算两清了吧? 走出电梯时,梁德旖又心生别意。虽然心里想得大义凛然,可她真舍得和霍之冕两清? 再一转念,人家要是有女友了,她再惦记,的确不像话。 只要不去想他,应该不会太难过吧。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可如何才能不想他呢?算了,慢慢适应吧。 梁德旖按下密码,走进屋内。她换好鞋,走到DVD架前。 她摆好了影碟,转身看向沙发。 那天她偷偷潜进来放毛毯时,私心想着这张毯子能陪霍之冕久一些就好。可没想到,它的陪伴时光太短了,短到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梁德旖走到沙发前,依稀有茉莉花茶香。 手指落在毛毯上,柔软轻盈的触感让她顿生不舍。明明很合适,偏要分开,真是老天不作美。 梁德旖将毛毯卷了一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干吗?” 毛毯掉落,心脏沉沉一坠。 怎么回事,他不是不在家吗? 等等,他的“嗯”,难道仅是回答后面的问题,并不是回答前面那一个“你应该不在家吧”。 梁德旖回头,霍之冕靠在走廊墙壁上,眉目沉静,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的嘴角微微翘着,表情耐人寻味,好像看了她很久。 梁德旖耳尖发烫,她想,如果能原地消失就好了。 “你在干吗?”他又问。 好半天,她挤出了一句,“还影碟啊,还有什么吗?” 霍之冕指着沙发上的毯子,“刚才的举动是?” 她垂眸,盯着拖鞋上的兔耳朵。 既然被他抓了个正着,再掩饰,也毫无意义。不如趁机问出她最想知道的事,免得被情绪反复磋磨,到最后连觉也睡不好。 想通这一点,她抬头,看向霍之冕,“想拿回毯子。” “毛毯是你的回礼?”霍之冕问。 梁德旖点头,“是。” “为什么要拿走?”他又问。 “不合适。”梁德旖说。 “哪里不合适?”霍之冕说。 梁德旖拿过毯子,抱在怀里,“万一有别人来误会了这条毯子,我觉得不合适。” “比如?” “如果你的女友来了、看到这条毯子,就不合适。” 作者有话说: 实在不知道说点啥了,就鞠个躬吧。 第26章 、一身白 霍之冕抬手, 食指轻抵下唇,抹掉了突兀的笑意。 “想多了。”他说。 这话没有正面答复,而她又被莫名的情绪堵着。梁德旖轻皱眉头, 又将毯子搂紧了些,像是期望从中汲取一些决断的勇气。 她深吸了口气, 面色严肃, “总之,我后悔了,我想把它拿回去。” 也不等霍之冕回复, 梁德旖抱着毯子就跑。到玄关处, 她拎起自己的鞋子,轻手轻脚关上了大门。 又礼貌, 又决绝。 霍之冕站了一阵, 直到门口的感应灯自动熄灭, 他转身, 回到书房。 他触到小指上的金属物, 是那枚刻着兔子的戒指。他摘下戒指, 将其扔到书桌上的盒子里。 戒指撞出声响, 置于桌上的手机恰好振动。 在餐厅遇到梁谷二人, 他心生疑窦。等到谷玄元带梁德旖走到他面前时,他便明白了谷玄元的意图。 于是, 他给秦律发了微信。 【HZM:谷玄元是不是查了我的行踪?】 【秦律:是。去医院时,他找人问过您的行踪。今日去餐厅前, 他和芮锐见过面。】 霍之冕将手机掷到了桌上。 不过多时, 他拿起手机, 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迅速接起, “哥, 你找我有事儿啊?” “萝苑后面的湖,结冰了吗?” “啊?”对方先是一怔,口吻揣测,“你要它结冰吗?” “能溜冰就行。” “得嘞,我现在就去办。”那头又问,“不过,哥,你要干吗?” 霍之冕没有回答。 * 年前,画廊异常忙碌。好在这份忙碌占据了她的时间,让她抽不出空闲去想霍之冕的事。 只有午休时,她才偷偷拿出十分钟,允许自己胡思乱想。 越想,她越觉得霍之冕那天是在维护她。所以,大概率来说,霍之冕和芮微应该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若真有谁在霍之冕身边,方糖应该会告诉她。 所以,按这个推断来说,那句“想多了”,应该否认女朋友一事。 这么一想,梁德旖又觉得那天的自己太冲动。 可霍之冕是她太在意的人。太在意了,总会头脑失控,情难由衷。 * 周六,梁德旖难得睡了个懒觉。 醒来后,她做了清洁,又给自己煮了碗面。 吃面时,梁德旖看了看国外的艺术拍卖市场。 其中有一个名为“Darling”的艺术家,引起了她的注意。 此人最近风头盛,艺术品价格一路飙升。 不过更让梁德旖在意的是,他的作品形式有趣,有达达主义的味道。他以火烧为手法,将烧过的国画拼在一起,形成新的作品。 梁德旖完全沉浸在Darling的作品中。她将Darling的相关资料整理下来,发现此人过分神秘。既没有露脸,也没有照片,甚至年龄都被模糊。 好在,她发现Darling的最新作品在相熟的拍卖行待价而沽。 她给拍卖行的业务员姜培琳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在出差,两人约了几日后的晚餐,到时候详聊。 刚放下手机,她就接到了倪乒乒的电话。 除了萝苑的事,她最近和倪乒乒也没什么联络,各自忙着年底冲业绩。偶尔,她会从方糖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此时他的来电,就显得有些稀奇了。 “忙不忙,我来接你。”倪乒乒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梁德旖愣了。 “忙,今天和别人约了。”她说。 “我可听说谷玄元今天回家陪长辈了,难道你已经登堂入室了?”倪乒乒反问。 “首先,我不是和谷玄元有约。” “其次,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别废话,啥时候有空?”倪乒乒抢过话头。 “我下午三点半陪人买衣服,晚上一起吃饭。今儿是没空了。”梁德旖说。 “还说呢,原想叫你去古北。” “怎么了,萝苑的事?” “是。” 一听到和工作有关,梁德旖很快回应,“那明天?” “成,明天九点。” 挂断电话,梁德旖看还有时间,便打开电脑重新复盘了一遍萝苑的事。她估算了几个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又整理了应对方案,这才安心。 弄完萝苑的方案,梁德旖想起了什么,往卧室跑去。她翻出了“萝苑”的艺术品报价单,找出了其中一版。 方糖加上了Darling的作品,交给邴明月时,却被划掉了。梁德旖又想到倪乒乒说的那句,“我看方案,有那谁的作品。” 存了这么久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 三点多,梁德旖接到程鹏的电话,“我到你家楼下了。” “行,我马上下来。” 梁德旖穿上外套,拎着布袋往楼下去。她走出电梯,往大堂的方向跑去。 这时另一架电梯抵达,门开,霍之冕走了出来。 他注意到梁德旖的身影。 她总这样,跑起来一阵小碎步,有时候高兴,还会偷偷跺脚。小动物一般。 梁德旖在一个男生面前停下,对方递了她一杯奶茶。 她没有跺脚。 霍之冕眯了下眼,总觉得男生面熟。 “走吧。”梁德旖捧着奶茶暖手,往外走去。 霍之冕收回视线,转身,按亮了电梯按键。 * 梁德旖和程鹏约好,今天陪他去商场买衣服,顺带挑些礼物,过年送给亲友。 两人边走边聊。 “你什么时候放假啊?”程鹏问。 “可能农历二十八。”梁德旖说。 他脚下一顿,“走这么晚啊?” “不比你们集团福利好。” 说着话,梁德旖还在看外套。她不动声色研究了价签和面料,将外套拿出来比在程鹏身上。 “试试这个。”梁德旖说。 “好。”程鹏接下。 他去了试衣间,翻了下价签,价格适中。 他这才将外套穿上,对着镜子打量。不得不说,梁德旖选的衣服,确实很不错。 梁德旖等待程鹏,往店外看了一眼。偌大的zegna广告就在对面,男模西装笔挺,眼神肃冷。 一瞬间,她想到霍之冕。 她看不出他平日的着装品牌,问了方糖。方糖表示,霍之冕的衣服全部都是定制,版型独一无二的。 除此外,他的车内饰同样独特,皆为奢侈品品牌总监按他的喜好设计。 方糖还说,他不逛商场,即便去,也是待在VIP休息室,等着品牌送衣服来过目。 梁德旖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这才是她和霍之冕该有的“缘分”。差距大的人,即便身在同一处,也根本遇不到。 * 梁德旖帮程鹏选好了礼物,又找了家便宜好吃的小店吃饭。 吃饭时,梁德旖询问程鹏工作上的事。程鹏叹气,“本以为年前能清闲一些,没想到集团管理层又有变故。” “啊,怎么会这样?”梁德旖有些意外。 “我们的CEO要请辞。” 梁德旖心头一跳,霍之冕要辞职?她佯装不懂,连忙追问。 程鹏问:“你确定要听这种无聊的办公室斗争?” 梁德旖点头,“涨涨见识嘛。” 程鹏开始向梁德旖解释。讲述时,他隐去了几人姓名。可梁德旖看过集团股权结构,很快解码了隐去的名字。 霍之冕请辞是因为霍之晏父子的决策与他相悖,两方冲突频发,干扰到集团正常运作。霍之冕不想一味陷入僵局,便提出辞职。 若事已至此也算完,可霍之晏的合作方芮家,却和霍之冕走得很近。 这一出,又让董事会看不明白。 并且,霍之冕和几个合作方关系很好,出于利益考虑,董事会也在犹豫。 听到这里,梁德旖明白了。 那天“偶遇”霍之冕与芮家兄妹同桌,很可能仅是工作上的造势。要不然,他为什么回家那么早? 太在意,就会生出奇怪的猜疑。梁德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 程鹏见梁德旖陷入沉思,不自觉出声,“想什么呢?” 梁德旖抬头,“我在想,你才进集团半年,怎么能把上层的事摸得这么透?” 他笑,“人在职场,总要敏锐些才好。” 梁德旖想,程鹏也不简单。 * 隔日起床,梁德旖收拾完,就接到了倪乒乒的电话。 她赶到车库,刚一上车,看到了方糖。 梁德旖抱住方糖,“老婆辛苦啊,周日还要加班。” 方糖回揽,“有老公在就不辛苦。” 位于副驾驶上的倪乒乒转头,“你俩打住,我要吐了。” 梁方二人笑作一团,车辆启动。 车辆经过一片水泽,水面凝结成冰。梁德旖想起来了,她还没去过后海滑冰呢。可霍之冕肯定不会去人多的地方。 她轻叹了口气。 * 车至古北,三人往萝苑的方向走。 两个姑娘手挽手说小话,倪乒乒抻长了脖子捡耳朵。方糖戳他的腰,“我们说话,你干啥呢?” “想听两句关于我的好话。”倪乒乒说。 “那你要失望了。”方糖说。 “等会儿我讨回来。”他挑眉,桃花眼水波潋滟。 梁德旖眼见方糖脸红了。她想,那个“等会儿讨回来”,只怕是什么荤话。 行,她又被塞了把狗粮。 倪乒乒知道二人没吃早餐,特地在萝苑准备了阳春面和小菜。 梁德旖刚吃完,一条金毛猎犬冲了进来。它跑到梁德旖,前腿一支,撑在了她的膝盖上。 这次,她一眼认出来了,是Leander。 她抱住Leander,“好久不见,想我吗?” 金毛猎犬很不客气地涂了她一手口水。 她找湿巾擦手,Leander在她的脚边打转。转了两圈,它跑向门口。 “你去哪儿?”梁德旖问。 Leander动了动脑袋,像是示意她跟上,动作有模有样,就差张嘴说话了。 “好,你带路。”梁德旖走到了Leander身旁。 方糖指着一人一狗的背影,转头看倪乒乒,“这是谁的狗啊?” 倪乒乒抬了抬下巴,方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花窗上摆着含苞欲放的水仙。 方糖想起了梁德旖的手机桌面。她原以为壁纸上的两犬是网络图片,可现在看来,那是霍之冕的金毛猎犬。 她突然反应过来,“霍水仙在这儿?” 倪乒乒含笑,“你说呢?” * 梁德旖跟着Leander走出萝苑,又绕了些路,抵达一片小型人工湖旁。 湖面冻结成冰,中心还压了一只长凳。看样子有人走过湖面,应该还冻得结实。 Leander率先跳上冰面,它滑了两下,连忙站直,装得威风凛凛。 梁德旖被它逗笑,“你慢点儿,等等我。” 她踩上冰面,小心翼翼跟着金毛猎犬。Leander带她走到那条长凳前,她赫然发现,那里摆着一双白色的冰鞋。 看尺码,恰是她的鞋码。 这是巧合吗?她不敢信。 梁德旖的心跳倏然加速。 Leander用鼻子点了点她的裤腿,又用爪子扒拉冰鞋,示意她换上。 被一只犬指点,感觉要多奇特有多奇特。 梁德旖穿好冰鞋,俯身看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会滑冰啊。” Leander歪着脑袋,眼神若有所思。 接着,它抬起右前爪,指向了梁德旖身后。 有脚步声传来。 梁德旖侧身回看,有人一身白,仿佛从时间的尽头走来。 仅凭一眼,她又被勾起心跳,重新沦陷。 莫名的,她想到了一句话——爱情和虫牙,皆无法自拔。[1] 作者有话说: [1]爱情和虫牙,皆无法自拔。摘自张子选的诗。 是谁,让湖面结冰。 是谁,偷偷掐点看小梁去哪儿、和谁一起。 又是谁,备好了冰鞋,假装无意和小梁偶遇? 桑桑拿了霍某人的封口费,桑桑不能说。 第27章 、热烈 Hero也跟了过来。它蹭了蹭梁德旖的小腿, 绕到Leander身边。两犬自顾自玩耍,跑远了。 霍之冕走到她的身边。他没戴手套,伸手时, 清晰的掌纹映入她的眼里。 “试试站起来?”霍之冕说。 梁德旖盯着他的手,脸却不争气地发热。 这算不算牵手? 她又偷看霍之冕, 企图从他的脸上解读信息。可惜的是, 男人面色沉寂,没有别的企图。他只是单纯地伸手,想要扶她一把。 梁德旖努了努嘴, 心下有些失落。既然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她也不要太当回事。就不要如此郑重其事。 她仰脸,“一只手不够。” 霍之冕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今日阳光好, 他的黑色眼眸被照得浅了一度, 让她错觉男人的眼神无端温柔。霍之冕伸出另一只手, “全给你了。” 梁德旖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妥协。 她藏着笑意, 故作镇静伸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她的指尖冰冷, 触上他的掌心时格外小心, 生怕让霍之冕收回了手。 可没想到, 他反握住她的指尖。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 而他的温度就这样染上了她的皮肤。 梁德旖甚至感觉,她的血脉里有种恼人的酥麻缓缓流淌, 从指尖到手肘,最后蔓延到脊背。 这还能站起来?她已经要融成一滩春意, 捏也捏不成。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松手。她下意识反握他的手, 炙热愈演愈烈, 原本冰凉的指尖, 也开始慢慢回温。 梁德旖胡思乱想, 霍之冕会不会觉得她在占便宜,从而甩开她的手? 她忐忑、心虚,又觉得恼然。 可霍之冕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站着,握着她的手。 这一瞬间,她的眼里装不下天地,只看得到眼前人。她感受不到寒风,只触得到他的体温。 直到她的手指转暖,男声传来,“试着站起来。” 原来,他知道她手冷,帮她捂暖? 想到这里,梁德旖越发高兴。她应,“好。” 她撑着霍之冕的手,男人垂眸指点,“重心放稳,正刃直立。” 梁德旖很快摸到了诀窍,站直了身体。 “我先松开一只手,你找找感觉。” 说话时,霍之冕松开右手,梁德旖脚下摇晃,惹得她神情惴惴,一双眼瞪得浑圆,如幼鸟。 她又抓紧了霍之冕的手,“我来松手,你别动,可以吗?” “成。” 梁德旖缓缓脱出了一只手。她感觉到重心的变化,重新调整姿态。 接着,她松开了另一只手。 稳稳立于冰面之上。 霍之冕抬手看表,前后不过三分钟。 女孩儿聪慧,学东西也快。他启唇,“不错。” “谢谢。”梁德旖说。 她面上沉静,像是听惯了表扬。这模样也是学他的,什么都淡淡然。 其实暗地里,心花早就擅自盛开,再多一点儿,笑意就要染上她的嘴角。 “请霍老师再教教我怎么前进,可以吗?”梁德旖歪了下脑袋。 他颔首。 多亏霍之冕教导有方,梁德旖很快学会前进、刹停和简单的滑行。 她大着胆子滑行了几步,风声贴面卷过,凛冽刺骨,她连忙将双手缩在袖子里。 “冷吗?”霍之冕问。 她点头,“可以忍。” 其实不是的。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着,只因掌心里攒着从他处偷来的温度。若是松开,余温就散了。 到底舍不得那点儿暖。 * 萝苑顶楼,露台。 方糖举着望远镜往结冰的湖心看,不时叹气、摇头、感慨。倪乒乒左手食指去绕她的发尾,时不时撩拨她被吹红的耳尖。 她放下望远镜,拍开倪乒乒的手,“手贱可以拿皮筋儿扎住,别烦人。” “你是别人吗?”倪乒乒笑看她。 方糖嗔他一眼,又托着下巴看向湖面,“之前元宝儿说她和霍水仙的相处,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她讲得真含蓄。” 倪乒乒接过望远镜,也看向远处。 霍之冕正牵着梁德旖的手,耐心说着什么。他神态自若,姿态是从未有过的松弛。 这不是平日里的霍之冕。 倪乒乒放下望远镜,看方糖,“你小时候和他住一个大院,你见过他这副模样吗?” 方糖摆手,“别说,我都嫉妒元宝儿。” 她随口说到儿时的事。 那时,女孩儿们都暗恋霍之冕。可他呢,永远是天上月,可望不可即。大家想着方儿和霍之冕靠近。今儿打电话,明儿假装偶遇,手段层出不穷。 方糖更绝,她借用家人的关系,请霍之冕为她补习。霍之冕没拒绝,可不过三天,家人抱歉地告知方糖,霍之冕转去住宿学校了,不方便回来。 这不算完。 霍之冕“体贴”地为她制定了繁重的学习计划,还安排了一个家教,专门为她补习。 长辈们很是满意,唯一不高兴的是方糖。 听完故事,倪乒乒眸色渐深。他看着方糖,语气不善,“是哦,都暗恋他?” 方糖无知无觉,“是啊,毕竟是霍之冕。” * 梁德旖大着胆子又滑了几圈。 霍之冕双手插袋,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慢点儿。” “啥?”她回头去看。 刚学会滑冰的人最忌三心二意。她回头,失去平衡。 就在她快要摔倒时,记起了霍之冕的指导,重心放低,身体前倾。她照做,终于稳住了身形。 梁德旖起身,冲霍之冕挥手,“我把自己救回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霍之冕收手,声音大了些,“厉害。” 透白的日光洒落冰面,梁德旖一身璀璨。该是阳光最耀眼,可她的笑,却盖过了晴朗好天气。 让人挪不开视线。 梁德旖记得自己有工作在身,不敢贪玩。她滑到长凳旁,落座换鞋。 霍之冕走来,“不滑了?” “我今天是为萝苑的工作来的。”她顿了顿,又看他,“你呢?” 他看向不远处的金毛猎犬,“为它们。” 拆鞋带的梁德旖手下一顿,到底还是没收住,冲着霍之冕傻笑,“哦。” “笑什么?”霍之冕垂眸看她。 梁德旖并不急于答复,慢斯条理换好了鞋。她拎着白色的冰鞋,看霍之冕,“没人为我来,但我得了个宝贝。你说,我能收下吗?” “你想吗?” “想就能?” “心想事成。” 凌厉的眼型变得柔和,他眼里有笑。 咚的一声,梁德旖听到自己清晰的心音。 明明是小事,可被他记住,又成了她不一样的心事。 她高兴,又不敢太高兴。怕贪心,怕想要得更多,最怕的还是,他只是无心之举,却让她轻易卷入了一场无人生还的海啸。 梁德旖起身,“这双鞋归我啦。” 霍之冕点了点头。 两人两犬往萝苑的方向走去。 走出湖面,梁德旖很轻很轻地说:“谢谢你啊,又陪我滑冰,又送我冰鞋。” 风声大,几乎将她的声音卷走。 霍之冕没有回头。 梁德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最好也别听到。她就想装出理所应当,享受他的好。 * 梁德旖和方糖处理完萝苑的工作,坐车回去了。 倪乒乒与霍之冕没走,听说是夜里还有一批朋友来打牌。 回到住处,梁德旖换好衣服,将冰鞋擦干净,放在了鞋柜里。她吃过晚饭,又绕到鞋柜,打开看过,又合上。 不多时,她又打开柜门,忍不住摸了摸冰鞋,他怎么会注意到她的鞋码? 而且,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萝苑,像是特地等她。 说好不多想,她还是不自觉。 梁德旖狠掐了下手背,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等到情绪平稳,她伸了个懒腰,走向餐桌。 桌上摆着电脑,一旁放着她新买的法语入门书。 * 午休时,梁德旖和方糖吃饭。 方糖说起她拿望远镜偷看一事,梁德旖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你俩连望远镜都用上了?” “你以为霍水仙会让人围观吗?”方糖反问。 说的也是。 吃了几口饭,方糖又放下勺子,“我可得好好说说你,昨天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借机摔进他的怀里?然后敲脑袋说哥哥我害怕,你牵着我滑。” 她捏着调子,愣把梁德旖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德旖假意搓胳膊,“不可能。” “为啥?” 她放下筷子,“能被这种方式打动的人,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他觉得能力不足的人好掌控,显得自己能耐;一种是,他足够喜欢,你做什么都能打动对方。” 方糖想了想,觉得梁德旖说的有道理。 “而且这种把戏,霍之冕一眼就能看穿。”梁德旖说。 方糖噎了一下,儿时的补习事故历历在目,的确如此。 可方糖转念,想到霍之冕对梁德旖的特别之处。她不解,“你为啥不认为自己是第二种情况?” 梁德旖低头夹菜,声音淡淡,“我不去预想,得到了就是意外的快乐,没得到是理所应当。不好吗?” 无端端,方糖的脑子里跳出两个词:清醒、热烈。 喜欢一事,盈亏自负,无须叫屈叫冤,旁人更不能断出是非曲直。只有自己情愿,或是自己离开。 方糖点头,“挺好的。” 就应该这样。 * 下班后,梁德旖赶到餐厅。 拍卖行的业务员姜培琳终于有空,能和梁德旖吃顿晚餐。借此机会,她可以了解一下二级市场[1]的行业动向,也能顺道打听关于艺术家Darling的事。 不多时,姜培琳赶到。 两人边吃边聊,说起Darling,姜培琳无不遗憾地表示,这位艺术家从不露脸,和拍卖行接触都是在电话里完成的。 “那他有经纪人吗?”梁德旖追问。 姜培琳摇头,“没有。而且,他以前是客户。” 总结下来,神秘的Darling应该是京城人,家中富裕,年龄不大,性别为男。 梁德旖暗自思忖,她可以去问问方糖,从“和霍之冕关系不好的男人”这个角度下手,应该能锁定目标。 姜培琳倒是忙,用餐时接了好几个电话。她挂断电话,随口道,“最近好几个客户瞧上了同一个拍品,说是要买来做送人的生日礼物。” “是吗,什么东西这么特别啊?”梁德旖问。 “周之冕的《百花图卷》。” 会在拍卖行挑礼物送人的,收礼者地位肯定不低,所赠之物更要注重合意讨巧。 好几人选周之冕的画当做生日礼物?这倒是给了梁德旖一个提示。 梁德旖开口,“不会恰好,这幅画是要送给一位和周之冕名字相似的人吧?” 姜培琳正在喝汤,闻言呛了一口。她面露诧异,“你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说: [1]艺术品行业,一级市场是指画廊和艺术博览会(包括艺术家自售和经纪人销售)。二级市场是指那些拍卖行,也就是市面上常见的苏富比、佳士得、嘉德等。 下一章就是猎杀时刻了,小谷待宰。 吼吼上一章的留言好精彩哦!桑桑津津有味的细品,开心! 晚点桑桑修一下文里看不到变问号的符号哦,没有双更,只是修一下字母。 第28章 、熄灭 梁德旖笑了, “只有给那位显贵送礼,才需要大费周章。很明显的提示了,不是吗?” 姜培琳小心翼翼, “对个暗号?” “冬天盛开的一种花,希腊神话里的故事。” 姜培琳竖起了拇指, “不得不服你。” 这下, 梁德旖明显感觉姜培琳对她的态度更亲。之前两人的热络是出于维系关系的粘合剂,但现在,却有种把酒言欢的知己感。 甚至, 姜培琳主动说起这一季的拍品价格浮动问题。这种话题, 以前梁德旖还要追着问,她才舍得说上两句。 梁德旖想, 霍之冕的名字可真好用。 不过这次她能猜中, 多少还是沾了点儿巧。她记得霍之冕的生日。 * 当年破译密码, 加上霍之冕的联系方式时, 恰逢梁德旖的生日。 那会儿年纪小, 她不懂得收敛, 生日更是最最重要, 恨不得嚷的全世界都知道。就连加上霍之冕的第一句话都是—— 【Icarus:我好幸运啊, 居然能在生日当天加上你!】 【min:生日快乐。】 【Icarus:那你的生日是几号啊?下次我也要祝你生日快乐。】 【min:和你的生日数字一样。】 看到这话,梁德旖知道了答案。 十二月三号, 一月二十三号。的确是数字一样。 * 和姜培琳聊得正好,梁德旖手机振动。她道了声抱歉, 拿起手机, 是谷玄元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 对方的声音懒洋洋的, “哪儿呢?” “外面, 吃饭。” “是躲我的借口吗?”谷玄元又问。 的确,梁德旖感觉到谷玄元的目的后,是有躲着他的意思。毕竟,男人态度不显,又口口声声以朋友为名,明里暗里都找不到借口拒绝。 “是也不是。”梁德旖说。 谷玄元在电话那头轻笑,“啥时候吃完,我来接你。我这边有个聚会,你肯定感兴趣。” “什么聚会?”她下意识道。 “之冕哥的生日快到了,说是要在麟会所办派对。大家凑一起想招呢。” 梁德旖后知后觉,看样子他的生日真是大事。 前有一群人挖空心思想生日礼物,后有一群人绞尽脑汁办派对。仅凭猜出他的名字,也能多得别人的青眼。 她“哦”了一声,“半小时后见,地址等会儿发给你。” 反正谷玄元也听不得“不”字,去看看也好。 * 梁德旖与姜培琳离开餐厅,刚一出门,便看到了谷玄元。 男人换了身打扮,一身名牌,腕上挂了块江诗丹顿。他招手,“这边。” 梁德旖和姜培琳道了再见,往谷玄元的方向走去。 见她走来,谷玄元想到了方糖的话。 周日时,方糖对着他长吁短叹,还要他放弃追梁德旖。谷玄元奇怪,追问之下,她说了霍之冕教梁德旖滑冰一事。 谷玄元面上不显。可想着霍之冕和梁德旖牵手的画面,他心里就泛起了酸意。 其实根本不必在意的,牵手算什么?扶老人过马路也搭一下手呢。 可他就是不爽。 憋了好几天,他等着梁德旖主动联系自己。可没想到,她就是没动静。 行。她不来,那他主动过去。 这会儿,他故意将手臂压在梁德旖的肩上,“吃饱了吗?” “饱了。”她不动声色,将他的胳膊拨了下去。 “不是兄弟吗,连肩膀都不肯借?”谷玄元又伸手。 梁德旖避过他的动作,“亲兄弟才明算账呢,这不是关系太近,怕耽误你。” 她的眼神坦荡,让谷玄元几乎接不住。男人摸了下鼻头,撤开了视线,“你想太多了。” 梁德旖只是笑,“是,我想太多了。” 两人一块儿上车,谷玄元主动转了话题,此事就揭过去了,谁也没有再提。 不多时,车至麟会所。 一下车,梁德旖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芮锐。男人一身丝绒西装,腕上挂着金表和菩提眼,钻石耳钉一派招摇。 梁德旖想,他就差把“富二代”仨字刻脑门上了。 “谷少。”芮锐招手。 谷玄元打了个招呼,又指着梁德旖,“介绍一下,这是梁德旖。梁德旖,这位是芮锐。” 梁德旖微笑,“芮少,你好。” “见过了,进去吧。”芮锐不以为意,双手插袋,没有礼貌的打算。 芮锐和谷玄元并肩,梁德旖落后两步,于二人身后。 芮锐做足了姿态排挤梁德旖,她也不恼,慢走慢看,端详会所的装潢布置。 来之前,梁德旖听谷玄元说,麟会所是芮锐的产业。 此处多挂油画,摆设为十万元左右的西洋古董物件。头顶悬灯晶莹剔透,屋顶上还有壁画,地毯脚感柔软。 比起芮锐,麟会所更顺眼些。 此时,芮锐的声音斜插进来,“这里好看吗?” 梁德旖转头,“典雅气派。” “我妹的手笔,一般人比不过。”芮锐说。 说起“一般人”三个字,芮锐的眼神落在梁德旖身上,意有所指非常明显。 “是,兄妹都是非凡人物。”梁德旖接话。 芮锐抬眉,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梁德旖抿唇,把笑意吞了回去。 和这种人计较,多给句反话,那就是给了舞台。她要把他的表演欲掐死在“有可能”的苗头上。 * 两人跟着芮锐来到了顶楼玻璃花房。 侍者开门,暖气迎面。 此地的确是玻璃搭盖,室内四处遍植绿植,其中沙发座椅,牌桌、台球桌等一应俱全。男男女女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芮锐将谷玄元拉到人堆里。而梁德旖,则刻意被挤开了。 就知道芮锐要变着方儿挤兑她。 有几人朝梁德旖投来目光,轻笑传来,“还以为什么货色呢,跟着谷玄元,连个包都捞不着啊?” “看她那穷酸样儿,也好意思来这里。” 笑声如投入湖心的石子,散开,就止不住了。 嘲弄、探究、打量、看戏,诸多眼神,就这样反射回来。 饶是梁德旖,也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被这样看,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倒也懂了为什么有些人要穿大牌。如果能把这样的目光挡回去,这钱也花得值。 怪不得谷玄元特地换了身衣服。 再一转念,她又想起min的话。 min曾说,被别人的目光左右很傻,要坚定自我的想法。 颓了那么一会儿,梁德旖努力振作起来。她学着霍之冕看人的眼神,回看过去。 果不其然,几人讪讪收回了视线。 这时,返身而来的谷玄元抓住了梁德旖手臂。他看向她,眼神专注而温柔。要说是做戏,那演技也太高明了。 “差点儿把你弄丢了,走,一起过去认识几个人。”谷玄元说。 梁德旖想,要是谷玄元再来得早一点儿,也许,她会非常短暂的沦陷。 毕竟,孤立无援时,她很需要那样温柔的眼神。 不过还好,他来迟了。 * 谷玄元带着她走到了人群中心,介绍了三男两女给她认识。 如方糖所说,这圈人介绍人的方式格外一致,“XXX之子,名下什么产业,参加了什么协会”。 于是,梁德旖认识了坐拥京城两个商圈的阔少,开五星级连锁酒店的富家千金,以及创业成功荣登福布斯榜单的年轻老板。 而他们认识梁德旖也简单,既然没有拿得出手的名头,那她就是“跟了谷玄元的女人”。 她叫什么,根本不重要。 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热络,全是做戏的一把好手。两女亲亲热热把梁德旖挽着,夹在座位中,礼貌得高明,但眼里全是疏离。 特别是手上戴着宝格丽蛇形手镯的女人,她表面应付后,立即拿起了手机。 梁德旖装傻,权当看不到。 几人聊了一阵,又喝了几杯。宝格丽女问:“芮锐,二十二号晚上怎么弄啊?” “是啊,我还等着呢。” “我那画还没抢到,你们不许下黑手。” …… 芮锐看谷玄元,“谷少,你和之冕哥来往多,他喜欢啥调调啊?” 谷玄元也不确定,“他没有特别的喜好。” “也没忌讳?”芮锐反问。 梁德旖听到两人的声音,陷入了深思。 其实,她是知道的。 min早就说过,他不喜欢过生日,更不喜欢一群人给他过生日。若有选择,他愿意把这一天忘掉。 至于为什么,梁德旖不敢问。她怕自己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更怕自己开口的劝慰成了一种暗中的炫耀。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着众人认真讨论的表情。有些话,她咽了回去。 万一现在的霍之冕喜欢过生日呢? “不如我们启用那个游戏吧?”梁德旖身侧的香奈儿女出声。 “黑房子吗?”宝格丽女应声。 “可以啊,反正玩就要玩大的!” …… 迎合声越来越大,芮锐思虑一阵,扫视几人,“这样吧,我们今天预演一遍。效果好,二十二号就玩起来。” “可以啊!” “好!” 梁德旖眼见左右的两女都站起来了,整个人一头雾水。“黑房子”是什么,她听都没听说过。 她将视线投向谷玄元,男人耸肩,同样不明白。 此时,芮锐一手指着梁德旖,“你也参加,别玩不起。” 两女架住梁德旖,一左一右道: “怎么可能呢,这位妹妹一看就是不会扫兴的人。” “就是,你别污蔑她,她肯定玩得起!” 芮锐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只话筒。他轻拍了两下,“各位,注意了,下面是黑房子活动,有想法的可以提前准备了。” 众男女尖叫起来。 有侍者捧了盒子进来,还有侍者给在场的客人分发纸条。 芮锐说:“你们都收到纸条了吗?” 两女打开纸条,皆失望。她们又看梁德旖,“快拆开啊!” 梁德旖展开纸条,两女叹气。 她实在不懂,“纸条是什么意思啊?” 宝格丽女解释,“在场要是有人抽到带有红圈的纸条,就能做猎人。猎人可以拿到夜视仪,抓捕心仪的猎物。被抓到的猎物要无条件服从猎人的行为,等灯亮起,游戏结束。” “猎人过来,领取夜视仪。”芮锐又说。 梁德旖眼看谷玄元拿着红圈纸条,领取了一只夜视仪。 等五名猎人拿到夜视仪后,芮锐宣布,“好,给大家两分钟时间选定站位,马上就要熄灯了。” 众人笑闹推搡,还有人钻到了桌布下。有男人将手伸到了女人的衣襟里,女人一手拍在男人的手上,“还没熄灯呢。” 梁德旖看得脸红,她当下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拧动把手时,梁德旖这才发现,门从外面上锁了。 她咬着后槽牙,胡乱往角落走。没走几步,全场倒数,灯光熄灭。 梁德旖的眼前一片黑暗,还没适应过来,就被那些杂乱的声音扰得头皮发麻,甚至有些慌了神。 她无措地想,早知道就不来了。 不过此时后悔也没用,她想到谷玄元之前的动作,又想到刚刚的那对男女。虽然她觉得谷玄元不是那样的人,但现场浓情所致—— 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梁德旖感觉有人走来,她连忙避开,借着模糊的光线往无人处走去。此时,却有人揽住了她的腰。 黑暗中的一切都显得陌生,她感觉对方身形高大,手臂有力,是男人。 梁德旖吓出了冷汗,挣扎,“放开我!” 对方没有松手,她用力去掐对方的手臂,却嗅到了熟悉的松木香。 作者有话说: 灯光和话筒给到霍某人。 桑桑:霍某人是凑巧来的吗? 霍之冕:但笑不语。 多少是记错了,小谷和霍水仙正面以及多面交锋是下一章和后面。 第29章 、不巧 梁德旖立刻松手, 侧头确认身后的人。室内嘈杂,男人微微倾身,嘴唇凑到了她的耳畔,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霍之冕的唇瓣触上她的耳廓。一时间, 四周杂音消弭, 她的心跳蔓延上来。 咚咚作响,震得耳膜微微发麻。 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梁德旖不想让他察觉,正欲从他的怀抱退开, 却被他揽得更紧了。霍之冕再度俯身, 嘴唇又一次贴上了她的耳廓。 鼻息微热,唇瓣温柔, 惹得她半副身躯都发软。 她拿出全部的克制力, 才勉强听清他的话。 霍之冕说:“等会儿有点乱, 别怕。” 语气清冷而踏实, 实在安心。 话音落下, 室内大亮。光线蜇眼, 梁德旖不自觉往霍之冕的怀里躲了躲。 不远处, 谷玄元摘下夜视仪, 往霍之冕的方向看去。他死死捏住仪器,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清晰。 一队警察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位喊:“负责人是谁?有人举报这里私自接待未成年人。” 芮锐刚走出来,另一个警察揪出了桌下一对男女。两人衣衫狼藉, 下半身还连在一起。 见此一幕, 芮锐的脸色瞬间黑了个彻底。 * 梁德旖算是“二进宫”了。 其实心里不算乱, 但霍之冕在身侧, 她还是装出了害怕的模样, 一直捏着霍之冕的袖子不放手。 被带去问话时,她神情惴惴,频频回头看他。 霍之冕坐在塑料长椅上,见她可怜巴巴的表情,叹了口气。 “等一下。”他起身。 梁德旖停住脚步,霍之冕除下大衣。他上前,将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温暖不期而至,还带着松木香。梁德旖抬头看他,他的眉眼依旧冷峻,可落在肩上的温度,却无端让梁德旖的心跳缓和下来。 “我等你。”霍之冕指了下长椅。 她拢着几乎将她罩住的大衣,点了点头。 梁德旖被问完话,很快就出来了。室内暖气足,她再想披大衣也穿不住,只好抱在怀里。 她出来时,霍之冕身侧坐在倪乒乒。一边,有警员走来。他见到霍之冕,“霍先生又来了?” 这个“又”就很妙,梁德旖好奇。 “运气不好。”霍之冕礼貌地扬了下嘴角。 他抬头,恰好看到梁德旖。他招手,示意她过来。 梁德旖走到霍之冕身边,倪乒乒笑着睨她,眼神在那件大衣上多留了一阵,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她不甘示弱,看了回去,翘了下唇角。 倪乒乒在霍之冕看不到的地方,对梁德旖竖起了大拇指。 梁德旖偷偷抱拳,表示承让。 一场无声的交流落幕。 此时,芮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妈的,这破日子闹腾死了。” 倪乒乒偏了下脑袋,“哥,你怎么走哪儿都闹鬼呢。今儿你可是第二次来警局了。” 声音很大,像是刻意让谁听到。 梁德旖抬眼去看芮锐,他果然转了视线,看向霍之冕和倪乒乒。 倪乒乒浑然不知,“哥你看,上午你的车被砸了,这会儿你来麟会所,后脚就被人举报来的地方不干净。” 芮锐走来,在霍之冕身前蹲下,“之冕哥,你的车被砸了?” 梁德旖识趣儿让座,霍之冕看她一眼,伸手将芮锐扶起来,却对倪乒乒说,“你坐元宝儿那边。” 她一怔,继而生出了若有若无的想法。 这是在保护她? 倪乒乒得令,坐到了梁德旖身边。他偏了下脑袋,声音极轻,“哥把你护得挺好啊。” 梁德旖抱着外套,竭力压制作祟的嘴角,“是吗?” 芮锐又重复了一遍问题,霍之冕轻笑,“年末了,总有人不安分。” “是不是霍之晏?”芮锐问。 霍之冕没答,又问:“你这边的情况呢?” “妈的,停业整顿。说是消防检查也不合格。肯定是有人搞我。”芮锐耙了下头发,“二十二号还打算给你过生日呢。” “我连累你了。”霍之冕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几天的营业额,我来补。” “那怎么行,这点儿小钱算个屁。” “二十二号去乒乒的场子,把我当哥就别带礼物。”霍之冕说。 “谢谢之冕哥成全。”芮锐笑,伸手去揽霍之冕的肩膀,很是高兴。 秦律匆忙赶来,“霍先生,我查到砸车的人……” 后话没出口,秦律看到芮锐,收了声。 霍之冕抬头,“有事直说,没外人。” 梁德旖躲在倪乒乒的阴影里偷看芮锐的神情,男人果然得意起来。梁德旖想,其实她的表情和芮锐差不离。 他们都因为那句“没外人”感到高兴。 秦律将手机递给霍之冕,“您看视频吧。” 霍之冕看芮锐,“一起?” 芮锐凑了过来。 梁德旖和倪乒乒好奇,倪乒乒抻着脖子看,“这人我见过。” 芮锐骂了起来,“操,这人来过我的场子,是霍之晏的朋友。” 霍之冕收起手机,“也许是误会。” “这还能误会,之冕哥,是你脾气太好了!” “毕竟是兄弟。”他揉了下眉心。 芮锐不忿起身,叫来了自己的助理,“给我好好搞清楚,到底是谁告发我,我倒是要按着他的要求,好好‘整改’!” 梁德旖用力揽着霍之冕的外套,情绪繁复。 结合上次程鹏的话,梁德旖知道,他是在挑拨芮锐和霍之晏的关系。甚至连这次会所意外,很有可能都是他一手策划。 他来麟会所,来得那样巧,不像是意外,更像是算好的数学题,一步步论证,推测预演了所有结果。 那她呢?会不会也是这场计算中的一个数字、一个符号? 她知道霍之冕不简单,可眼见这些手段,才觉得越发不简单。 芮锐一步步踩进了他的陷阱,还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心甘情愿。 一如她无法宣之于口的暗恋,同样心甘情愿。 梁德旖将外套抱高了些,忍不住将脸蛋埋进了衣服里,心下迷茫。 她身侧的椅子一沉,梁德旖看了一眼,江诗丹顿的手表映入眼帘。梁德旖抬头,对上谷玄元若有所思的视线。 “不好意思,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谷玄元说。 仅是一瞬间,梁德旖将那点儿迷茫按了下去。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没关系啊,人生重在体验,自我成全就好,为什么要计较遥远的后果呢?” 更何况,很有可能是没有后果。 谷玄元看着梁德旖,“你说啥呢?” 她自知失言,拿手背贴了贴脸,“困了,瞎说话呢。” * 一行人走出警局。 芮锐说是要回去查监控,看看到底是谁搞鬼。霍之冕再三表明不用,倒是激得芮锐越发上头,走得飞快。 他离开后,戴宝格丽蛇形手镯的女人走了出来。女人经过倪乒乒身边,亮出了两只手指,“今儿值这个价。” 倪乒乒点头。 梁德旖恰在倪乒乒身侧,听到了这声压低的话语。她抬头去看,心下不解。 女人多看了梁德旖一眼,冲她一笑。 梁德旖恍然大悟,这个女人是在故宫遇到的、为倪乒乒拍照的那位。只是今日她的妆画得太浓,梁德旖一时没认出来。 怪不得她一见到自己,就低头玩手机。原来不是心不在焉,是通风报信。 也是她要求玩什么黑房子游戏……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串了起来。 可,还是有点东西不通。今日到底是霍之冕车被砸了、趁着机会挑了火,还是有别的原因? “怎么了?”谷玄元问。 梁德旖摇头,“没事。” “我送你回家?”他又说。 梁德旖还没开口,霍之冕的声音传来,“不顺路。” “可以顺。”谷玄元声音略大了些。 “顺得勉强,太辛苦。” 谷玄元像是拧上了,“我偏要勉强,一切都是我愿意。” 听到这话,梁德旖呼吸一窒。 谷玄元的话,何尝不是她的心声。 梁德旖刚想张嘴,隔岸观火的倪乒乒冲她微微摇头,她又把嘴闭上了。 这时,霍之冕轻笑,“好,可以。” 谷玄元也是一怔,“我没听错吧?” “元宝儿,上车。”霍之冕扬手,指着自己的保姆车。 谷玄元挡在霍之冕面前,“之冕哥,不对吧。不是说好我来送她?” 两人身高相当,可霍之冕气势更盛,生生将谷玄元压矮了一截。 “你开车跟着,一样是送。”霍之冕说。 倪乒乒一脸笑意,隔开了谷玄元。梁德旖借机跟上霍之冕,他退开一步,让梁德旖先上了车。 谷玄元不满,倪乒乒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倪乒乒看着瘦,力气却大,练过防身术的谷玄元根本挣不开。 “哥们儿,第三次了。事不过三,哥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倪乒乒笑。 “我不明白。”谷玄元看他。 “别装傻,你懂得很。” 谷玄元盯着倪乒乒,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属于霍之冕的凌厉。 * 霍之冕落座,将毛毯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乖乖盖着毛毯,坐在位置上,不仅身上温暖,心里也暖得一塌糊涂。 她拢着毛毯,只透出半张脸,“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啊?” 霍之冕低头用手机,闻言伸出左手,轻点了下她的手背,“等会儿说。” 他的指尖很热,点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触感明显。她盯着男人的那双爱神之弓的唇形,不由得耳根发烫。 她闭牢了嘴巴。 他拿起手机,放在耳边,“谷叔叔,我是霍之冕。” 梁德旖有些诧异,难道是…… “是我叨扰了。今天看到谷玄元进了警局。没出大事,就是交了不靠谱的朋友。” 他的声音冷淡,有种难言的权威感。 梁德旖歪着脑袋看他,想笑,心下又有些隐隐的悸动。 难道,霍之冕知道谷玄元的偶遇是故意为之?这是给谷玄元一个教训? 梁德旖还在推测,霍之冕挂了电话。 他看向梁德旖,“谷玄元不送你了。” “这么肯定?” “三分钟。”霍之冕看了下手机。 不等三分钟,梁德旖的手机振动,是谷玄元的电话。 “抱歉啊,家里有事,我今天不能送你了。”谷玄元说。 “没关系,家里的事情为重。” 梁德旖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扶手上。霍之冕看了过来,“你刚才说啥?” “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啊?” “不巧。”他的眼眸深邃。 梁德旖的心跳落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小梁:他好会算啊,我好爱啊。(一边抹泪感觉自己是不是被坑了一边又觉得是心甘情愿跳进去怪不得别人) 第30章 、美妙 这两个字明明该是字面意思, 却被梁德旖揣测出无数种可能。她的双手交握,藏在毯子下,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反应总是最诚实的。 她脱口而出, “那是?” 车门大开,冷风与倪乒乒一同卷进来, 将梁德旖的话截断。 她有些失落, 但还是闭了嘴,乖乖坐着。 他于副驾驶落座,除了外套, 扣上安全带。接着, 他回头看梁德旖,“今晚刺激吗?” 梁德旖还没出声, 霍之冕递了未开封的瓶装水给倪乒乒。 倪乒乒拧开, 喝了小半瓶。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梁德旖好奇。 倪乒乒盖好瓶盖, “这种废嘴皮子的事儿, 当然是我来告诉你。” * 倪乒乒告诉她, 今晚这事儿分两头说。 一边, 是有人针对霍之冕, 这是公事, 倪乒乒没有多提,一句话带过。可梁德旖知道, 应该是霍之晏刻意为之。 另一边,则是谷玄元三番四次拉着梁德旖在霍之冕面前刷存在感, 实在是过分了。 听到这里, 梁德旖抬手遮住唇边的笑意。 她猜对了, 霍之冕果然知道谷玄元的小动作。 一件事, 三个人。 先是挑拨了霍之晏与芮锐的关系, 接着收买了芮锐,又顺手收拾了谷玄元。这就是“一箭三雕”。 梁德旖默默叹服,霍之冕总能得到最优解。 这时,倪乒乒突然转了话锋,“元宝儿,咱之冕哥可是屈尊降贵了,为了你特地来这种鬼地方。” 梁德旖一怔。 这里还是“鬼地方”?按芮锐的话来说,她甚至不够格进入。 倪乒乒看穿了她的疑惑,他笑,“这群人,平日里根本见不着哥。你说呢?” 听到这话,梁德旖明白了。身家与身家,也有阶级鄙视链。芮锐和霍之冕走得再近,也到底不是那个圈子的人。 那她呢,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他的身边? 现下,两人间距不过半臂。可她总会因为看不见的鸿沟胡思乱想。 一时间,梁德旖有些惆怅。 倪乒乒打量梁德旖,她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有些晦涩。 他出声,“也不知道这谷玄元脑子是不是有泡,自甘堕落和这群人混在一起。你也是,少跟这种连婚姻都不能做主的男人搞暧昧,浪费时间。” 梁德旖立刻反驳,“我不喜欢他,也没有和他暧昧。” 脸蛋立刻鲜活起来。 倪乒乒忍笑,“是,你说得对。” 梁德旖信誓旦旦,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生怕和谷玄元沾上了男女关系。 霍之冕听到这话,嘴唇轻抿,盖掉了作祟的笑意。 他想起那天病房“偶遇”。小姑娘病恹恹的,可一见到他,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掀了盖在身上的衣服。 “那我就好奇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倪乒乒问。 “这么突然?”梁德旖佯装镇定。 其实她的双手偷偷捏紧了毯子,心里的紧张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了。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她要怎么去描述?抬手一指,就是心跳。 太具象,免不了表露心意。可她不想这么快全盘暴露自己的喜欢,她还想藏一藏满腔的缱绻。 眨眼间,梁德旖有了答案。她一手撑着下巴,声音绵软,“数学好,懂密码学,个子比我高。” 倪乒乒听来一笑,“怎么像是照着你身边的人描的?” “是吗?”梁德旖侧头去看霍之冕。 男人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又让她冒出了些许不甘心。情绪微妙,她立刻回看倪乒乒,“你说得不对,他都不接茬儿。” 倪乒乒一怔,然后笑出声,“元宝儿你真敢啊,居然当着哥的面调戏他。” “有吗?明明是客观描述而已。”她撑着下巴,皱了下鼻子。 “一个广群是一个范畴,满足其中任意态射都是同构。”霍之冕说。 梁德旖很茫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霍之冕看她,眼神有几分玩味,“接话了。” 梁德旖想,这不如不说。横竖她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但她也不想承认自己没听懂。 她假装生气,偏过脑袋看向窗外。心下还在盘算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窗外景色迅速倒退,她看到了远处的路标,注意到车辆的方向不太对劲。 “我们要去哪儿啊,这不是回御金台的路。”梁德旖问。 “去首都机场接谷玄元的未婚妻。”倪乒乒说。 “谷玄元有未婚妻?”梁德旖有些惊讶。 “出了这么大的事,未婚妻自然要登场了。”倪乒乒笑。 他解释,谷玄元的未婚妻是霍之冕的表妹,两家交好,曾有口头约定。不过未婚妻一直在国外。 正逢年前,她恰好回国,决定来见见这位“未婚夫”。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梁德旖下意识去看霍之冕。 她转身的幅度有些大,身上的毛毯滑落。 一瞬间,她懂了霍之冕的用意。 她在霍之冕家中拿走毛毯前曾说,要是毛毯被他的女友看到,就不合适。 那这次,霍之冕是想告诉她,谷玄元有未婚妻,靠近谷玄元不合适? 此时,霍之冕和她对上视线。 她试探着吐出一句,“我和他不合适?” 他轻点了下头。 仅是一瞬间,梁德旖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流露出了清浅的笑意。 再等她细看,窗外车灯幻变,那点儿笑意也随之不见,像是幻觉。 可梁德旖却因为他的用意,暗自心跳不已。 这是不是说明,霍之冕开始在意她了? * 车至首都机场,三人下车。 两个男人向来耀眼,一出场便招惹了不少视线。但他们早已习惯,根本不看旁人的眼神。 梁德旖稍稍落后一步,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对相拥的情侣。 女人搂着男人的脖子,“你去出差,一定不许看别的女人。” 男人口吻宠溺,“当然,我最爱你。” 女人捧着他的脸,“那和我很像的人你也不许多看。” 梁德旖明白了霍之冕的话——“一个广群是一个范畴,满足其中任意态射都是同构。”[1] 这话的意思是,她说的条件太宽泛了,太多人都能对号入座,所以他不肯认领? 她盯着霍之冕的背影,努了下嘴。 这人还挺傲娇啊。 * 梁德旖原以为是在出口处接人。没想到,一辆电瓶车将三人送到了登机口。 倪乒乒和霍之冕坐在车上没动,她也安分待着。 不多时,一位摇曳生姿的美人走了出来。 她身高腿长,姿态随性。墨镜挡了半张脸,可剩下的那一半依旧足够魅惑。她的鼻尖挺翘,红唇撩人。 梁德旖想,这人可真好看。 倪乒乒伸手,“这边。” 美人走到车边,摘下墨镜。 梁德旖看到她的脸,呼吸一滞。 这位美人梁德旖见过,她是ins上的穿搭博主Elodie Jeon,小有名气。她的中文名很有趣,叫钱乐意。 最最重要的是,梁德旖因倾心她的美貌,一直关注她。 还有一次,她见钱乐意的搭配别致,颇有李嵩笔下《花篮图》的意趣,还发了一条很长的私信分析她的穿搭。 钱乐意看到后像是找到了知音,和她在私信里聊了几句。 但后来想想,梁德旖感觉钱乐意的眉眼和min有几分相似,所以格外偏爱。 现在看来,两人是亲戚,自然有相似之处。 这时,梁德旖突然想起来。如果钱乐意认出了她,会不会让倪乒乒误会? 毕竟她和倪乒乒也是在ins上认识的。 起因也是霍之冕。 梁德旖有些忐忑。 钱乐意绕到霍之冕身侧,恭敬地喊了一声表哥。 接着,她又亲热地凑到倪乒乒身边,“乒乒哥,好久不见。” 倪乒乒轻拍了下她的发顶,“认识一下,这位是梁德旖,咱们的另一个妹妹。” 钱乐意也是个大方人,上来问了年龄和名字,喊了一声妹妹好,在梁德旖身侧落下了。 梁德旖放下心,钱乐意应该记不得她是谁。 * 小车驶到行李转盘外,钱乐意一露脸,便有人将行李送了过来。 钱乐意拿到箱子,也没上车。她冲三人说:“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换套衣服,再化个妆。” 倪乒乒不解,“这都半夜了,你不睡觉吗?” “睡啊,但我在机场还要拍几张照。我是穿搭博主,懂吗?” 钱乐意将箱子拖得起飞,一路小跑去了洗手间。 “干别的事儿不情愿,拍照到底是自觉。” 倪乒乒从车上跳下去,往另一侧的长椅上走去,“哥,元宝儿,我们去那边等吧,估计要等半个多小时呢。” 远处的钱乐意脚步顿了顿。 霍之冕要电瓶车先离开,几人在长椅上等钱乐意。梁德旖坐在霍之冕身侧,她有些犯困,脑袋一歪,撞到了霍之冕的胳膊。 他垂眸看她,“困了?” 她掩着嘴,将呵欠吞下,点头。 梁德旖坐直身体,左肩被霍之冕一拨,身体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靠去。 向来脊背笔直的男人首次靠在椅背上,将左臂借出,给梁德旖倚靠。 这样突兀的动作,让梁德旖整个儿愣住。 她的额头贴在他的衬衣上,丝滑的料子透着男人的体温,几乎灼得她额头上那一小块皮肤微微发紧。 困意悄然溜走,她就这么靠着,心跳几乎快要从胸腔钻出来了。 她攥着手,努力克制自己快要失态的悸动。 大概是她的小动作太明显,霍之冕抬手,将她整个儿揽在臂弯里,“靠着不舒服?” 那一瞬间,梁德旖忘了怎么呼吸。 她的心是一杯牛奶,霍之冕的举动是糖块,一粒一粒地落进牛奶里,甜到快要化不开了。 梁德旖佯装惺忪,她抬眼看他,“能抱着你的胳膊吗?我睡得有些不踏实。” 此话多少真、多少假。梁德旖都不敢细问自己到底是揣着什么心情。 但此刻不再进一步,那就是她生生放掉了好机会。 机场灯火通明,霍之冕的眼眸越发深邃。 他翘起了唇角,神情莫测,“可以。” 这两个字很轻,却狠狠落在了她的心上。梁德旖差点儿瞪圆了眼睛,暴露了自己早就醒来的事实。 他真的答应了。 她的心里几乎放起了烟花,甚至想要手舞足蹈。 可她偏偏不能露出一点儿得意。 梁德旖装困,伸手抱住他的胳膊,顺势靠倒在他的肩上。 外人看来,她和霍之冕,一定亲密无间。 梁德旖心跳喧嚣,可她用力闭着眼睛。 这是她光明正大偷来的温存和缠绵。 感谢这个美妙的夜晚,这是她和心上人距离最近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1]范畴的概念(数学里的东西) 欢呼,鼓掌—— 两人走了三十章,终于靠在一起了!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桑桑抹泪) 关于水仙有无初恋,有无前任。他已经叫水仙了,大家都知道他是看不上任何人的。那么自然就是,没有初恋,没有前任。 pps一下,桑桑的存稿快用完了,并且三次元事务突然繁忙起来。 为了保证全文质量,每周二、四、六更新,依旧是晚上九点。 读者大人们见谅。 第31章 、冰冷 梁德旖埋着脑袋, 抱着霍之冕的胳膊,独自享受属于自己的快乐。 只要钱乐意不来,她就能暂时独占整个儿霍之冕。 时间仿佛凝固, 梁德旖也不知道在霍之冕的胳膊上赖了多久。 钱乐意的声音由远及近,除此外, 还吓得梁德旖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喊的是——元宝儿。 梁德旖松开了霍之冕的胳膊, 连忙坐直了身体。钱乐意丢开行李箱,跑到梁德旖面前,“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是ins上的那个元宝宝。” 钱乐意无知无觉, 脸上还挂着意外的喜悦。她向霍之冕和倪乒乒介绍自己和梁德旖的渊源,说了好几次这是缘分。 霍之冕没出声。倪乒乒看着梁德旖, 笑, “你倒是谁都认识啊。” 说话时, 倪乒乒的眼眸深沉, 神色有些异样。 梁德旖心中一凛。她的手指轻捏了下衣袋边缘, 惴惴不安。 她之前是心存侥幸, 以为用“巧合”能抹掉她和倪乒乒相识的经历。可这会儿真正的巧合来了, 却把她的侥幸衬托成别有用心。 而且这么一看, 她的行为更是别有心机,全是围绕霍之冕展开。 倪乒乒, 倒是像一颗被她用来接近霍之冕的棋子了。 可真的不是这样的。 她后悔不迭,应该早点解释的。 倪乒乒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是啊, 我和元宝儿也很有缘分呢。” 原本的猜测被他的口吻证实, 倪乒乒果然误会了。 梁德旖有些心慌, 钱乐意却将相机塞到了她的手里。 “元宝帮我拍几张照片!” 说着, 她拉着梁德旖往前跑,找地方拍照。 身后,却传来倪乒乒的声音。 他对霍之冕说,“哥,我要和你说点儿事。” 梁德旖回头,只见倪乒乒投来了视线。 倪乒乒冲她摆了摆手,“好好拍照去。” 桃花眼潋滟,本该是一腔春水,却看得梁德旖浑身发冷。 * 梁德旖帮钱乐意拍完照,两人走回霍之冕身边。 钱乐意举着手机递给倪乒乒看,“元宝儿拍照水平真不错。” 倪乒乒接过来看了几眼,“确实不错,可以走了吗?” “有宵夜吗?”钱乐意问。 “当然,我叫人给你送。” 钱乐意这才满意,推着箱子走在最前面。 霍之冕看向倪乒乒,倪乒乒截住了他的视线。倪乒乒面露笑意,“哥,你先和Elodie上车,我和元宝儿说两句。” “我不能听?”霍之冕问。 “一点小事。”他笑,模样诚恳。 霍之冕也不多问,转身往钱乐意身侧走去。 见两人走远,倪乒乒抱臂,唇边的笑容隐匿。 不笑的倪乒乒,不仅模样肃冷,还有几分不好惹的气息。 梁德旖心头一紧,她试探着开口,“关于在ins上认识你和钱乐意的事,我可以解释。” 倪乒乒俯下身,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梁德旖,一手拎着她的领口,“怎么,终于想出借口了?” 压迫感十足,梁德旖心跳剧增,背后沁出了冷汗。她着急解释,舌头和牙齿撞到了一起,疼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倪乒乒松手,“别装。” 梁德旖深吸了口气,将不安和忐忑强压了下去。 “我最讨厌有人借我接近哥。”他直起身子。 “不是这样的!” 倪乒乒抬手,比了个暂停的动作,“别装,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你能听一听我的理由吗?”梁德旖问。 倪乒乒沉着脸,摇头,“最后给你点脸面,你自己回去,别和我们一车。” 说完,倪乒乒转身就走。 梁德旖想追,又顿住了脚步。 原本以为是美好的夜晚,没想到,美梦变噩梦。 她双手抱着脑袋,缓缓蹲在了地上。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懊恼、后悔还是难受。她不想弄丢倪乒乒的信任。 如果她把一切和盘托出,倪乒乒会原谅她吗? 想到这里,梁德旖想找出手机给倪乒乒发消息解释。可她低头找手机,却发现手机和钱包一并消失了。 梁德旖恍惚想起,倪乒乒拍她肩膀时,她的包带落了一只。 应该就是那时候,倪乒乒拿走了她的手机和钱包。 她叹了口气,紧紧抓着包带,左手的指甲狠狠抠在了掌心的手里。 没想到倪乒乒生了这么大的气。 他应该是不会把她当朋友了。 倪乒乒会把他以为的事实告诉霍之冕吗? 那霍之冕呢?霍之冕又会怎么看她? 想到这里,梁德旖只觉得眼眶发胀,视线模糊。 她狠狠咽下了泛在喉头的酸涩,告诫自己不许哭。是她做错了事,还没做出弥补前,不该落泪。 梁德旖用手背擦掉了眼眶的湿意,咬紧牙关,等待那些情绪平息。 室内暖气充足,可梁德旖的体内仿佛有个大洞。 温度只是短暂地穿过她的躯壳,却没办法再让她温暖起来。 * 梁德旖呆坐在长椅,脑袋一片空白。 她鲜少有如此无措的时候。 她反省了很久,心里打过无数遍腹稿该如何解释认错。即便设想过最坏的结局,她还是想和倪乒乒说清楚,并祈求他的原谅。 不管对方原不原谅,她也要努力去争取。 取得朋友的原谅,再辛苦,都值得。 想通了这一点,梁德旖终于没那么迷茫了。她轻吐了口气,该想办法回去了。 梁德旖起身,轻动了下脖子,听到筋骨间的一阵动静。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熟悉的轻笑。 梁德旖原以为自己幻听,她捏了捏耳垂,却用余光瞟到了一双Berluti小牛皮扣带鞋。 她抬头,整个儿愣住。 竟然是霍之冕。 好容易慢下来的心跳又开始作祟。梁德旖做贼心虚,撇开眼神不敢看他。 有千百种疑惑萦绕心头,但她一个字都不敢说。梁德旖看着地面,紧紧抓着衣角,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害怕,怕听到他问为什么之前不上车。 更怕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梁德旖藏在心底、想都不敢想的问题是—— 霍之冕是特地为她回来的吗? 此时,她听到霍之冕的声音。 他问:“回去吗?” 梁德旖原本的紧张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安抚,她缓缓松开衣角,抬头看他。 男人神情未变,眼神一如往常。 他什么都没问,礼貌和妥帖让梁德旖无比安心。 梁德旖起身,冲他点了点头,“我想回去。” “走。” 梁德旖脚步迟疑,轻咬了下嘴唇,“我做错事了,倪乒乒应该不想看到我。” 霍之冕看她,“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梁德旖摇头。 霍之冕拿出手机,按亮屏幕,递到她面前。 梁德旖定睛一看,她竟然在机场坐了四个多小时? 怪不得这片的灯都熄了,人也少了,甚至商店的卷帘都拉下了。 “走吧。”霍之冕将手机放回衣袋,往前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走到停车场,在一辆白色跑车前停下。 霍之冕坐进车里,“还不上车?” 她钻进车内,系上安全带,装作无意,“你,是特地回来找我的?” 到底没忍住,这话还是出了口。 霍之冕将车驶出停车位,侧头看后视镜时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的眼眸水亮,一瞬不瞬看着他。她的神情郑重,仿佛他的答案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他抿了下唇,还是“嗯”了一声。 梁德旖彻夜的为难,被这一个字融化了。 她靠在座椅上,看着霍之冕的侧颜。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伸手就可以触及。 现在的霍之冕,不再遥远。 * 霍之冕将梁德旖送到五十四楼,等她关门,这才离开。 他拿出衣袋里仍在嗡嗡作响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倪乒乒的名字。 “找到了吗?”倪乒乒问。 “回家了。” 电话那头松了口气。 “没事了?” “谢谢哥。” 霍之冕挂断电话,进了电梯。 * 梁德旖只睡了两个小时就去上班了。 去画廊第一件事,她冲了一大杯咖啡,坐在茶水间慢慢饮。 她刚喝了一半,方糖冲了进来。 一见梁德旖坐在这里,她松了口大气,“还好,咱们的元宝儿没丢。” 方糖急匆匆离开,又折返。这次回来,她将梁德旖的手机和钱包摆在了桌上。 梁德旖看着失而复得的东西,揉了揉鼻子。 果然,她猜得没错,倪乒乒虽然生气,但他什么都没有和别人说。 想到这里,梁德旖越发内疚。 “他不生我气啊?”梁德旖问,口吻里有难得的迟疑。 “还说呢,你昨天怎么被倪乒乒扔在机场?”方糖问。 梁德旖如实告知了原因,叹了口气,“都怪我没有早点和你们说清楚。” 方糖轻拍她的后背,“这种小心思,换谁都不愿意说。” 方糖的体谅让梁德旖又是歉疚又是温暖。她抱住方糖,“谢谢。” “谢啥啊,生分了。”方糖捏了她的脸颊,“你昨天就应该给我打电话啊,你一个人怎么回去的?” 梁德旖这次不敢再糊弄遮掩,毕竟倪乒乒一事有前车之鉴。她老实向方糖交代,“是霍之冕接我回去的。” 听到这话,方糖诧异了。 可她听倪乒乒说,霍之冕说梁德旖回去了,仅此而已。 霍之冕手下两个司机二十四小时待命,叫一个人去机场接她就行。而且他还有私人飞机在机场,叫机组人员把梁德旖送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他至于特地为梁德旖折返机场,亲自把她接回来? 方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极其不可能的念头: 清冷高贵的“霍水仙”,对梁德旖上心了。 第32章 、8月21 关于霍之冕的感情, 向来为众人乐道。甚至有人开了盘口,霍之冕到底会被什么女人拿下? 芮微出现时,芮锐将奖金池的筹码叠到了八十万。何莺自己下注, 奖金池涨到了一百万。 到最后,谁也没成。 想到这里, 方糖看了眼梁德旖, 拿出手机,点开对话框。 【苦瓜:现在霍水仙的盘口还能下注吗?】 【YYZ:能啊,怎么不能。】 【苦瓜:十万。】 【YYZ:名字?】 【苦瓜:梁德旖。】 【YYZ:这他妈谁???】 【苦瓜:22号你就知道了。】 方糖将手机反扣, 戳了下梁德旖的手背, “22号是水仙的生日聚会,你知道吗?” 梁德旖点头, “听说是在宇宙水手。” “那你准备了礼物吗?” “没有。”梁德旖答得干脆。 方糖有些意外, “这不像你啊?” 毕竟她和谷玄元去大使的晚宴, 都会提前准备好礼品, 绝不做空手打巴掌的人。 可这次? 梁德旖举着右手食指摇了摇, “如果按我的情况分析, 不准备礼物比较好。” 方糖没想明白, 拧眉看她。 梁德旖和方糖解释了一番。 平日里, 她就已经借由送礼接近过霍之冕。那些小玩意儿放在当时的场景下还算讨巧,但要是被别人说起, 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若是她送出价格昂贵的东西,也没用。毕竟以霍之冕的身份, 生日时一定会收到更多价格不菲的奇珍异宝。 送什么, 都会被淹没。 不如不送。 方糖琢磨一阵, 点头, “你现在倒是……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 “我以为你不会把这种心事说给我听。” “那是我的错。通过倪乒乒的事情我明白, 好友间不应该藏这些小心思。不然,很容易出现矛盾。”梁德旖眼神坦诚。 方糖心头一热,倒是真的有些感慨。她是真的结识了交心又真诚的朋友。 挂钟指向上班时间,两人同时起身,端着咖啡杯往工位走去。 * 这段时间,梁德旖为了获得倪乒乒的原谅,简直伤透了脑筋。她咨询过方糖后,初步将计划分为两个程度。 一是,主动吸引倪乒乒注意。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就证明他没有那么生气,事情不棘手。 说干就干。 梁德旖给倪乒乒发消息、送花送饭。手段层出不穷,但全部石沉大海,对方根本不理。她想了想,一日下班后主动去“宇宙水手”充卡消费。哪知店经理为难地表示,老板禁止她消费。 吸引倪乒乒主动询问计划全面落陷。 梁德旖采取第二种道歉法。 梁德旖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交给了“宇宙水手”的经理。她很是忐忑,生怕信被退回。她等了整日,经理倒是没有主动找她。 可倪乒乒也没有反应。 悬而未决的感觉像是她脖颈上的屠刀,落不落,全凭对方喜好。 只有她被慢性折磨,负面情绪堆积成网,将她笼罩。她掰着指头算,起码有三天没睡好觉了。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疯。 梁德旖索性心一横,约上方糖,下班后去了“宇宙水手”。 距离开业时间尚早,酒吧门口只有工作人员。方糖前去缠住经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梁德旖趁机溜到了办公区。 倪乒乒的办公室大门开着,男人坐在椅子上,长腿支在桌上,手里还拿着报账单。 姿势不羁,但眼神认真。 梁德旖走到门口,轻咳了一声。倪乒乒抬眼,一见是她,长腿一蹬,整个人转过去。 用椅背对准了梁德旖。 非常明显的拒绝。 梁德旖暗自安慰,他只是冷漠,没有起身关门,已经很好了。 想到这里,梁德旖几步上前,直接倪乒乒的老板椅转过来,让他对着自己。 倪乒乒眯了眯眼,语气不善,“嚯,脸挺大啊。” 梁德旖笑得讨好,“近大远小,说明你终于肯见我了。” “你这脸皮比八达岭还壮观。”倪乒乒说。 “所以没关系,你使劲儿扎,我不怕疼。” 倪乒乒睨她,抱臂冷笑。 梁德旖端详他的表情,还好,不抗拒。那她是不是可以再争取一下? 她立即出声,“前几天我送了一封道歉信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 倪乒乒也不看她,“要是我说没有呢?” 梁德旖从布袋里又掏了一封信,“这里还有。” 信封递到他眼前,倪乒乒用两只手指夹住薄薄的信封,将其掼到了桌子下的垃圾桶里。 梁德旖心下一沉,脸上表情没变,“不然我说给你听?” 倪乒乒抬眸看她,眼神锐利,“不生气?” “是我做错了。不管下场如何,都是我该承受的。”梁德旖看着他,诚挚又歉意。 倪乒乒挑眉,长腿伸展,将一旁的椅子勾了过来。他轻踢了下椅子腿,“坐。” 梁德旖不明所以,还是落座。 “你是因为怕我22号不让你参加哥的生日聚会才这么着急来和我道歉?”倪乒乒问。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找霍之冕?”梁德旖反问。 “怎么,你和哥的关系好到了那一步,不需要我这个垫脚石了?”倪乒乒又问。 “我来找你道歉,是因为我想挽回我和你的友谊,和第三个人没有关系。”梁德旖说。 倪乒乒企图从她的话中找出几分心虚,可看了半天,她依旧是那副坚定的模样。 真的只是为他而来。 “不是利用我接近霍之冕吗?还利用出感情了?”倪乒乒又问。 “嗯,虽然你也利用我,但价码合适,交易公平。对于良心商家还是很有好感的。”梁德旖实话实说。 听到这话,倪乒乒噎了一下,原本抱臂的胳膊也垂了下来。 “信我收了,你可以走了。”他打发似地摆手。 “距离你开业还有一个半小时,算上吃饭时间,那也有十五分钟以上的休息时间。能给我十五分钟,听我说个故事吗?”梁德旖问。 “如果我说不呢?”倪乒乒问。 梁德旖露出了苦恼的神情。她挠了下脸,“那我只好要方糖帮我劝劝你了。” 听到方糖的名字,男人轻啧了一声。无奈,他拿出手机,点开计时器,“十分钟。” 在计时器开始倒数时,梁德旖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暗恋故事。 从07年开始,到13年未完待续。重要节点一字不落,全部向倪乒乒交代了。 倪乒乒按掉计时器,“口说无凭,起码要有证据。” 说话的口吻倒是软了。 梁德旖将手机解锁,点进Q/Q,打开和min的对话页面,递给了倪乒乒。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眉头轻皱,忽而又舒展。 不多时,他将手机还给了梁德旖。 “你不打算告诉哥?”倪乒乒好奇地问。 梁德旖摇头,“忘记的事情,就不必记得。” “你不怕我告诉他?”倪乒乒又问。 “你愿意做这样的大善人?” 倪乒乒张了张嘴,原本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你是07年的夏天第一次遇到哥?” 梁德旖点头,“准确来说,是8月21号,有小雨,东南风二到三级,下午三点的航班。航班延误到五点半才起飞。他的座位是1A,我是1C。” 倪乒乒听到日期,眼神一黯。他藏起情绪,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变态吗,连这种事情都记得?” “关于他的事情,我的记忆力的确变态好。”梁德旖并不否认。 “操。”倪乒乒捏了下鼻梁骨,颇为无语。 两人间的气氛就这样奇妙的缓和下来。 倪乒乒长臂展开,拿了一叠烫金的请柬推到梁德旖的方向。 “写完这叠请柬,我就消气了。”倪乒乒说。 梁德旖照单全收。她掂了掂请柬,“分量十足啊。” “那要和哥抱怨,他的人情往来多,请柬自然不少。”倪乒乒说。 “那不抱怨了,干活儿。” “双标。”倪乒乒哧笑。 梁德旖从包里拿出便携式毛笔,又问倪乒乒要了宾客名单。她拿了张打印纸随手熟悉名字,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一时间,梁德旖鼻头发酸。 虽然她知道倪乒乒什么都没和霍之冕说,但现在看到名单,还是被感动了。 她抬头去看倪乒乒,对方笑,“看到谁了?” 梁德旖知道,他不需要口头的感谢。她话锋一转,“只是意外,没看到芮微和何莺。” 倪乒乒眼神玩味,“这俩你都知道?” “不巧,交过手。”她眼神无辜。 倪乒乒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纸,“看看这个?” 她接过一看,另一份宾客名单,上面划掉了几个人。 其中就有芮微和何莺。 她心头一甜,“谢谢。” 倪乒乒做出打住的手势,“我没有决定权,谢我没用。”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方糖该在外面等饿了,我带她吃饭去了。”倪乒乒起身。 “帮我也谢谢她。”梁德旖又说。 梁德旖深知方糖没有进办公室的原因。 要是他俩谈得不妥,她来,是徒增尴尬。她把空间交给他俩,是信任,也是尊重。 “自己说去。”他挥了挥手。 “哦,小气。” 倪乒乒反手搓了个纸团,砸到了梁德旖的脑门。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梁德旖还在练笔。 想了想,倪乒乒拿出手机,拍了张她的照片,发给了霍之冕。 【pingping:[图片].jpg】 倪乒乒还没走到方糖身边,手机振动。 【HZM:和好了?】 看到那三个字,倪乒乒不自觉摇了下头。 他什么都没霍之冕说,可霍之冕什么都知道。 他手指上划,梁德旖的照片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所以,霍之冕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应该不见得吧? 想到这里,倪乒乒回复了消息。 【pingping:你也不是啥都知道的。】 【HZM:?】 【pingping:你就不知道哪一年的8月21号,有小雨,东南风二到三级。】 作者有话说: 霍之冕看到倪乒乒的消息:? 第33章 、惊心 发完消息, 倪乒乒收起手机,去酒吧大厅带走了方糖。 两人去粤菜馆吃饭,方糖还挂念饿着肚子的梁德旖, 给她打包了一份烧鸭饭。倪乒乒正在买单,霍之冕回复了消息。 【HZM:这一天很重要?】 倪乒乒看到消息, 不自知地垮下了唇角。 他想到了梁德旖诚挚又充满生机的视线, 心下淌出遗憾。 不过,梁德旖说对了,他的确不肯做善人, 更不会将她说的故事告知霍之冕。 要是都说透了, 人间事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倪乒乒难得有些期待后续发展。被称为“水仙”的霍之冕, 真的会被梁德旖打动? 倪乒乒结账, 收回手机, 冲方糖招手, “走, 回酒吧找点儿东西喝。” “我不能喝酒, 晚上还要回家呢。” “给你备了桂花米酒。” 听到这话, 方糖倒是笑了。 她点头, “嗯,听你的。” * 梁德旖还在抄写名录, 手腕都写酸了,她忍不住放掉毛笔, 甩了甩手。 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方糖举着烧鸭饭进来了。 “老公, 给你带了饭。”方糖的声音甜津津的, 一下就卸掉了梁德旖的疲累。 “谢谢老婆,爱你!” 梁德旖起身欲拥住方糖,哪知倪乒乒走上前来,眼神暗含警告。他很直白,“别动手动脚啊。” 无奈,梁德旖只能收回手,接过外卖袋,乖乖坐在角落打开食盒,安静吃饭。 方糖要回家,倪乒乒叫司机送她,离开了好一阵。 梁德旖吃完饭,刚收拾好包装袋,倪乒乒回来了。 他没说话,径直在梁德旖对面落座,眼神耐人寻味。 梁德旖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她问:“难道因为我喊方糖老婆,你吃醋了吧?” 他毫不客气赠她白眼。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梁德旖彻底想不明白了。 两人对峙,倪乒乒搔了下后脑勺,丢出没头没尾的话,“妈的。就这么直接说给你听,感觉怪怪的。” “啊?”梁德旖越发觉得莫名。 倪乒乒忽而端正坐姿。吊儿郎当的人坐得笔挺,眼神也一改往日的情深,反而变得肃冷。 他偏了下脑袋,指着自己,“我和他像吗?” 就是这半侧脸的时刻,梁德旖明白了倪乒乒的古怪。她的右手成拳抵在嘴唇上,遮住了快要溢出来的惊讶。 倪乒乒喊霍之冕“哥”,是因为霍之冕真的是他的哥哥? 梁德旖迅速拿出手机,确认那位“著名收藏家钱女士”的照片。 钱女士和倪乒乒半分相似也无。 她又想起方糖的话,方糖说,霍之冕的父亲,是每家都有的花花公子罢了。 所以,倪乒乒是霍之冕同父异母的弟弟? 梁德旖瞪圆了眼睛,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倪乒乒转过脸,“你猜对了。” “我什么都没说呢。”梁德旖说。 “你的反应已经足够充分了。”倪乒乒咂了个弹舌,声音清脆。 梁德旖没想明白,倪乒乒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 她捏了下耳垂,神情疑惑,“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本来不想多说。可你提到的日期和我有关。”倪乒乒说。 梁德旖愣住了。 倪乒乒说起了五年前的事。 那时,他拿到北大录取通知书,妈妈很高兴,给他准备了学费,当下就要送他离开。妈妈送他到火车站时,突然晕厥。 送往医院,倪乒乒得知,妈妈被诊断出胰腺癌。 倪乒乒舍不得妈妈,拿了妈妈准备的学费做她的治疗费。钱不够,又借了高利贷。 即便这样,妈妈还是病逝了。 他还不起钱,又没了母亲。正在绝望时,霍之冕出现了。 霍之冕帮他还了高利贷,又陪他将母亲安葬。最后,霍之冕将他带回了京城。 “就是你说的那一天,八月二十一日。”倪乒乒眨了眨眼。 桃花潋滟,不见悲喜。 原来如此。怪不得倪乒乒知道江城的冬天也下雪,怪不得他在网上得知她是江城人时、会那样热情。 她和霍之冕的相遇,起因居然在这里。 一切都像是宿命。 梁德旖明白,倪乒乒和她说这些,是信任的意思。彼此最深的秘密已经交付给对方,她已经彻底赢得了倪乒乒这个朋友。 倪乒乒伸手,在她发顶轻拍了一下,“继续干活儿吧。” 梁德旖走回办公桌,落座前,又看向倪乒乒,“我还请教一个问题。” 他轻抬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09年的6月,霍之冕,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梁德旖问。 她还在想,霍之冕没有和她联系,是不是事出有因?他不像会爽约的人。 倪乒乒的神情变得严肃,“换个问题吧。” “欸?”梁德旖有些意外。 “事关霍家,我不想多说。换个我能回答的问题吧。”倪乒乒说。 梁德旖的心下千回百转,但她从倪乒乒的话语里厘清了一件事——霍之冕的爽约和霍家有关。 梁德旖沉吟一阵,又问:“你上次说,萝苑的艺术品名单有他的作品。他,指的是Darling?” 倪乒乒先拧眉,神情意外。不多时,他笑出声,“这么遥远的事你都记得?” “所以,是他吗?” “是。”他答得干脆。 “Darling是谁?我认识吗?”梁德旖追问。 倪乒乒摇了摇左手拇指,“只能回答一个问题,超标了。” 答案近在咫尺,又被她浪费了。 梁德旖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早知道就不问废话了。 她落座,重新拿笔,继续抄写名录。 不过写着写着,梁德旖多少松了口气。当年的失约是事出有因,并非故意消失。 想到这里,梁德旖又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今夜收获颇丰,值得高兴。 * “罚抄”完长串的名字,梁德旖摇着手腕,回到住处。 她暗想,今夜收获的不止是秘密,可能还有腱鞘炎。 梁德旖准备按密码进门,发现门把上挂着一只白色塑料袋。袋子沉沉坠着,不知道装了什么。 她拆开。里面盛着一盒膏药、一盒药油、一张纸。纸上有字,笔力迥劲,写明膏药和药油的用法。 一看就知是谁的手笔。 梁德旖的心情变得充盈,像被柔软的棉花糖塞满。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她解锁进门,脚步轻快,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 什么是恰到好处? 夏日的雪糕,冬夜的暖炉,还有来自霍之冕的意料之外。 洗完澡,梁德旖拿着袋子,窝在沙发上研究药油的用法。 纸上写得清楚,她也看得分明。她拧开瓶盖,总觉得手指头懒洋洋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替霍之冕写了那么多请柬,写得手酸腕子麻,最后还要自己上药,多可怜? 想到这里,梁德旖合上瓶盖,去找手机。 正当她准备拍药品照片时,忽然灵光一闪。 梁德旖放下手机,对着右手手腕处的皮肤又拎又掐,不多时,手背和手腕皮肤都红成一片。 趁着这抹红,她又搓了两下,终于满意地收回了手。 梁德旖举着手机,对焦到红彤彤的手背,拍了张照片。 她嫌弃镜头吃色,打开美图软件调了下参数。 眼看着照片里的右手红得难看,梁德旖终于满意,将照片发给了霍之冕。 她还附上了一句话。 【元宝:谢谢你的药,就是没力气涂了。】 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应。 霍之冕应该会读懂照片里的小心思吧?毕竟,他都舍得出借一条胳膊给她枕着,这次应该不会拒绝帮她上药? 虽然这么想着,梁德旖还是忐忑,她决定找点事情做,免得一味沉溺在胡思乱想里。 她靠在沙发上刷ins,刷到了钱乐意的机场穿搭照,下面居然有人在夸赞这次的摄影构图好。 梁德旖一笑,给照片点了赞。 这时,霍之冕的消息来了。 【HZM:我在门口。】 梁德旖手上一松,手机滑落,掷地有声。 霍之冕真的来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拾起手机,往大门处跑去。她透过猫眼看门外,男人侧对大门,身姿笔挺。 是霍之冕。 梁德旖开门,霍之冕垂眸看她。男人的身形遮住走廊的光线,脸匿在一方阴影里,显得眼神更厉。 他关门,回头看梁德旖,“你该确认来人是谁再开门。” “我有看。”梁德旖指了指猫眼。 霍之冕睨她一眼,“单纯。” 梁德旖不太理解他的过分考虑,忍不住反问,“难道你以前遇到过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点头,“惊心动魄不算,的确有。” 梁德旖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我想听!” 霍之冕放下自带的拖鞋,换鞋后,对梁德旖说:“我去洗手。” 不多时,他又走回客厅,指了指沙发,“来擦药。” 只字不提关于故事的事。 梁德旖努了下嘴,哦了一声,于沙发落座。 她伸出右手,举到霍之冕身前。男人倒了些药油在手心,双手合掌轻搓,将药油温热。接着,他轻握住梁德旖手腕,缓慢按揉。 原本又酸又胀的手腕经他摆弄,卸掉了大半的疲劳。他的指腹被药油催得温热,按在她的皮肤上越发舒适。 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痒和麻顺着肌理渗透。皮下的毛细血管将那点儿奇妙的情愫传递出去,燎得梁德旖心壁发烫。 梁德旖分不出力气坐直身体,干脆靠在沙发靠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霍之冕垂眸低头,细致妥帖的神情将他的冷厉消融。 最最难得的是,霍之冕此刻的温柔,是独属于她的。 药油和茉莉花茶香融合,微苦,却柔美。 霍之冕放开她的手,“得了,再按就伤了。” 梁德旖恋恋不舍,还是收回右手。 她活动了一下右手,果然,经他按揉,手腕没那么疼了。 霍之冕洗了手回来,梁德旖起身拿了瓶装水递给霍之冕,“辛苦你了,喝点水吧。” 他一手接过水瓶,“是喝点水接着讲故事?” 她一怔,错愕地看向霍之冕,恰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所以我有故事听?”梁德旖问。 “那是09年的事。”霍之冕说。 09年5月,因公司要求,霍之冕去P国与当地沟通能源项目。项目进展困难,他滞留P国多日。 他知道P国治安不好,没有入住预定的酒店,而是换了一家更为安全的酒店入住。此事只有倪乒乒知道,因为倪乒乒表示要来探望他。 一日回到酒店,他刚准备休息,就有人敲门,声音像极了倪乒乒。 霍之冕没有质疑,开了门。 一开门,持枪的武装分子闯入。霍之冕反应迅速,通过酒店阳台离开,叫出了住在隔壁的保镖,这才解除了危机。 不过也有后患,武装分子将霍之冕带来的资料和电子设备全部损毁,谈判进度再度拖延。 他在P国滞留到12月,成功将项目推上正轨,随后才离开。 说完,霍之冕又补充道:“这事儿导致乒乒有点应激反应,他一直认为是他的错,所以很警惕那些借他接近我的人。” 梁德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她抱住靠枕,整个儿缩成一团,浑然不知多余的药油蹭到了抱枕上。 她明白了倪乒乒那日的愤怒,但更多的还是震惊。 她半张脸被挡住,声音嗡嗡然,“这还不叫惊心动魄吗?” “我也没事。”霍之冕回应。 依旧是平淡的口吻,依旧是寻常的表情。 时过境迁,梁德旖还是忍不住为他的境遇捏了把汗。 别人看到他的功勋,梁德旖却听到了截然不同的处境。 她抿了下唇,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好似踱步的小人一般,走到了霍之冕的右手边。 小人就势一倒,赖在了他的手边。她偷偷伸手,捏住了他的袖子。 作者有话说: 剧情终于打开了,长吁一口气。 略慢热,感谢大家陪着桑桑走到这里,冰山霍终于被熬化了好多点! 掐指一算,还有八//九章就能走到爱神之弓的文案剧情了。 第34章 、好梦 梁德旖深知霍之冕不需要安慰, 但她不由自主,想和他靠得再近一些。 霍之冕垂眸,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孩子气的举动, 天真,却让他受用。 不自觉地, 他的嘴角染上笑意, “这是安慰?” 梁德旖正在偷看他的笑,不料被霍之冕抓了个正常。她慌忙撤开视线,连手也一并丢开了。 她又抱着靠枕, 心跳渐快, 又不想让他看出端倪。 她强压下悸动,“就是说, 你不害怕吗?” “嗯?” 霍之冕看她, 第一次露出了稍显疑惑的神情。 他的眉头轻皱, 眼神探究, 像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字一般。 “我的问题很奇怪吗,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梁德旖不解。 霍之冕轻抿了下唇, “你说的情绪太奢侈, 我只思考如何完成。” 听到这话, 梁德旖突然觉得不是滋味,有种难过的感觉蔓延上来。 怎么会有人连害怕都会视为奢侈, 这样的人生,到底要怎么过? 她看向霍之冕, 男人依旧是平日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的模样。 只是眼里不再凌厉, 反而添了几分漠然, 和, 谈到自己时的那种满不在乎。 他该是意气风发的, 该是教会她如何辨别恐惧这种情绪的,该是……反正,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他,透着几分倦意,已经对生活这件事失去了耐心。 不再是提到数学眼神有光的男人。 梁德旖一瞬不瞬看着他,不自知的,眼里拢起了透彻的水光。 霍之冕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婴儿蓝的眼白被水浸着。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好似空了一拍。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比“害怕”还要来得稀罕。 他来不及分辨这种情绪,却率先伸出手,将梁德旖眼角的泪意抹掉。 男人的指腹轻柔温热,轻擦过她的皮肤时,带来了一阵轻颤。 梁德旖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她努了下嘴,“我没哭。” 霍之冕摊开手掌,拇指上的水光一览无余。 他轻笑,没有说话。 证据在上,梁德旖有些羞恼,她果断握住了他的手指,仰头看他,“什么都没有嘛!” 十足耍赖的口吻。 霍之冕点头,“小姑娘早点儿睡,嗯?”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尾音苏得要命。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轻挠了下,很微小的动作,却撩得梁德旖脸颊发热。 免得出糗,她立刻松了手。 霍之冕看她,向来凌厉的眼神变得悠长。 梁德旖自诩厚脸皮,可被他看着,她撤开眼神,将靠枕搂在怀里,连藏在拖鞋里的脚趾都偷偷蜷缩起来。 心跳也开始变速,整个人都不听使唤了。 “先走了。”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霍之冕换了鞋,打开柜门,反手勾出了她那双毛绒绒的拖鞋。 就是曾经摆在他家的那双。 霍之冕开门,回头看她,“晚安。” 说完后,霍之冕拎着拖鞋离开了。 她起身跑向门口,看到玄关处那双属于霍之冕的拖鞋。她弯腰,将拖鞋收入鞋柜,恰好填补了多出来的空白。 严丝合缝到像是天生如此。 梁德旖咬唇,唇角翘了起来。 她合上柜门,如同掩上了一段不舍得言说的好梦。 * 梁德旖将手腕缠了几圈纱布,免得药油四处沾染。 做完这些,她终于靠上了枕头。 闭眼前,她细心整理了一遍霍之冕的话。 09年6月,他并非故意失约,而是处境困难,估计连手机都没得用,更别说跨境赴约。 那时候他的情况,比她更艰难。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解释倪乒乒那日为何将她撇在机场。 明明倪乒乒什么也没说,他却什么都知道。 好剔透的人。 梁德旖翻身,鼻端还有药油的香味。她往被子里埋了埋,想到霍之冕抚上她脸颊的那只手。 轻柔,温暖,拂去了莫名的伤感。 他总是那样的好。 好到让她只想回味,不舍得入睡。 * 一月二十二号很快到了。 下班后,梁德旖和方糖回了梁德旖的住处。两人吃了便饭,换了衣服化了妆,这才叫车往“宇宙水手”赶去。 不多时,两人抵达。 刚一下车,她们就看到了谷玄元和钱乐意。 梁德旖和谷玄元自那夜之后,就彻底失联了。 方糖和她透露过缘由。 姨夫知道谷玄元进局子后,连夜将他带回家严加看管。不仅上下班有司机接送看守,连手机都被没收。 新换的手机被姨夫监听,谁打进、谁打出,姨夫一清二楚。 方糖说,要是谷玄元事先说了和钱家口头婚约的事,她绝不会让梁德旖和他接触。语气里,方糖还有些自责。 谷玄元从驾驶位下来,拉开副驾车门。他伸手抵在车框上,钱乐意从副驾出现,摇曳生姿。 她一出场,闪烁的霓虹都黯然。 四人打了个照面,谷玄元看也没看梁德旖,只朝方糖点了个头。 反倒是钱乐意。她大方地给了梁德旖和方糖拥抱,然后转头问谷玄元,“你原来喜欢元宝?” 此话一出,谷玄元无风干咳,转了话题,“先进去吧。” 钱乐意给梁德旖抛了个飞吻,“冒犯了。” 谷玄元双手插袋,走在前面。钱乐意不紧不慢,引得路人眼神致意。 梁德旖和方糖勾着手,边说小话边往前走。 “我哥那劲儿,估计还没过去。你小心啊,男人吃起醋来,不知道会干啥蠢事。”方糖小声对梁德旖耳语。 “不至于吧?”梁德旖不太相信。 一来,她不相信谷玄元有多喜欢她;二来,刚刚的他表情淡然,不像是对她有什么难舍的情怀。 “我最了解他了。他越是放不下,越是装得轻松。”方糖说。 说话间,两人进了“宇宙水手”。有人查验请柬,引导存放物品,发了两朵别致的胸花。 方糖拿着胸花四处比划,有些犯愁,“我这礼服不能再叠东西了。” 梁德旖一笑,从盘好的头发上取了一只黑色发卡,将胸花上的别针拆除后,用黑发卡将其卡在方糖的鬓边。 “这样呢?”她将方糖拉到反光处。 “好看!爱你!” 说话时,方糖透过放光看向梁德旖。 她因拿下发卡,带落了一缕长发,微卷的发丝落在颊边,给原本灵动的她更添了一份难言的风情。 “你这样也好看。”方糖说。 “是吗,那我听你的,就不把这头发弄回去了。”梁德旖顺手将胸花别在手链上。 戴好胸花,两人走到主厅。 室内以金银二色妆点,乐队奏出抑扬韵律,香槟塔叠出玲珑盛世。 融金消银,好一派辉煌。 “倒是很有倪乒乒的风格。”梁德旖说。 方糖颔首,表示赞同。 梁德旖和方糖也从侍者手中接了酒杯,找了空桌坐下。 人群三两聚集,交杯低语。 来者非富即贵,梁德旖看到了不少高定礼裙,众人的腕表和首饰更是奢侈。经过她身边的一位女客,手上的那只翡翠玉镯,能顶一套别墅。 在抄写名单时,梁德旖看到了好些只在报纸和网络上才见过的名字。 现下对上脸,总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不远处,站着刚从纳斯达克敲钟回来的总裁;左手边,站着新晋的影视小花。梁德旖看到了芮锐,他殷切地走向一位男士。 方糖凑了过来,“你看芮锐那样儿,真没见过世面。” “那个人是谁?”梁德旖还没将男士和她写过的名字对上号。 “我学长,在外交部翻译司工作,刚随领导出国访问回来。” 说完这话,方糖起身,往芮锐的方向走去。 梁德旖拉了下她的手,“你干吗?” 方糖回头,点了下梁德旖的额头,“芮锐不是欺负过你吗?等着。” 梁德旖没拉住,方糖直接走了过去,“张学长,你也在啊!” 张姓学长原本对芮锐极敷衍冷淡,此时对上方糖,倒是难得展露笑容。他颔首,“没想到你也在。” “走啊,去那边坐。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方糖指了指梁德旖。 “好。” 芮锐眼看人被劫走,有火也没法儿。 他将那点儿愤怒藏好,继续转场,找下一位。 可芮锐没想到,方糖和他杠上了。 他准备找谁,方糖就把对方拉拢过去,介绍给梁德旖。 他就看着梁德旖认识了每一位、他想结识的人。 芮锐的愤怒到了极点,他转身就走,不肯再成为方糖和梁德旖的笑柄。 见他离开,方糖笑倒在沙发背上,“狂啊,拿大灯照咱们。也不看看自己是啥玩意儿。” 她摇着梁德旖手臂,眼神发亮,一副得逞的模样。 梁德旖了解方糖,她家世好,但从不显露。这次公开挑衅芮锐,怕是真的为自己出头。 “谢谢你。”梁德旖反拥住方糖。 “别谢,谢就生分了。” 话音刚落,身着金色棒球外套长着娃娃脸的男人拨开人群,朝方糖走来。 他大喇喇落座,要了一杯香槟漱口。 喝完,他看向方糖,摆了摆手,“嗨,来得好早啊。” 他招手,梁德旖发现男人五指上全戴着骷髅戒指,夸张到五指都并不拢。 “你向来压轴,今儿倒是提前了?”方糖打趣到。 “还不是你闹的。” “我?”方糖不解。 “都是你上次在微信里说梁德旖,那妞儿谁啊,不是说今儿能见着吗?哪儿呢?”娃娃脸四下张望,“全他妈熟人啊,最招人的还不是钱乐意。” 娃娃脸语速快,声音又脆,噼啪一阵如炮仗。 方糖想拦也拦不住,只得冲他挤眼。偏偏对方无知无觉,“眼珠子咋了,被扎爆了?” 方糖干脆靠在椅背上。 这人的脑子大概是花岗岩一块,根本没救。 梁德旖坐在一旁,觉得有些好笑。她将笑意吞回去,半探出身子,冲娃娃脸招手。 娃娃脸这才发现此处有人,“哟,美女挺面生啊。” “你好。” 他伸手,“叶与竹,方糖的朋友。你呢?” 梁德旖和他握手,“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要找的梁德旖?” 作者有话说: 霍水仙的表现各位大人们还满意吗? 不满意的话还有下章和下下章。 下章和下下章,奶油蛋糕都甜不过它俩。 第35章 、瞩目 叶与竹怔愣。 眼前的女人是个小漂亮, 五官顺眼,气质灵动。最最难得的,是她的身材极好。 只是, 他实在想不到她能拿下霍之冕。 简直天方夜谭。 尴尬混着疑惑,短短数分钟, 他倒是把梁德旖记在了心里。 叶与竹心思一转, 和梁德旖聊了几句。 他的问题有技巧,很快便判断出对方的身家。 这姑娘没什么背景,家世一般, 还是南方来的。 叶与竹在心里暗笑, 这女人,绝对拿不下霍之冕。 恰好有熟人路过, 叶与竹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他起身离开, “我先去和朋友打个招呼, 晚点儿再喝一杯啊。” 他一走, 人群里掀起了一阵喧嚣。 梁德旖和方糖循声看去, 只见倪乒乒和霍之冕出现。后面跟着被她俩气走的芮锐。 倪乒乒一身白色西装, 风流倜傥。 霍之冕则身着最简单的黑衬衫和那不勒斯裤, 可举手投足间, 就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明明所有人都是盛装打扮,只有主人格外随性, 仿佛并不打算和谁比较。 可就是这份随意,赢得更彻底。 方糖轻啧, 小小声, “倪乒乒一身西装都压不过霍水仙的风头, 这也太气人了吧。” 梁德旖轻捏裙摆, 手心微微发热。 心里涌现出奇特的虚荣感, 她喜欢的人那样耀眼,让人神迷。 众人将今夜的寿星簇拥,层层叠叠,让人彻底看不清霍之冕的身形。 梁德旖和方糖对视,无奈起身,企图往前挤挤。 可惜的是,前面的位置谁也不肯舍出来。 梁德旖视线一转,轻点了下方糖,“我们去通完舞台的路边站着。” “啊?那不是和他更远了?”方糖不解。 虽然不明白她的意图,但方糖依旧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站在了远离人流的地方。 刚站定,芮锐的声音响起,“都让让,之冕哥要去点蜡烛许愿了,给条路啊。” 一条小径分了出来。 在芮锐的带领下,霍之冕恰好往梁德旖的方向走来。 梁德旖暗笑,她就知道找了个好位置。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梁德旖和霍之冕对上了视线。 金色的灯光洒在冷峻的面容上,倒是难得有了几分暖意。他看向梁德旖,抬手招了招。 梁德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还在诧异,霍之冕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是在和谁示意吗? 直到霍之冕走到她身边,他停下脚步,垂眸看她。 全场的眼神都聚集过来,连灯光都不如那些视线灼热。 梁德旖心下有点儿紧张,她的双手藏在身后,不自觉握紧了些。 可她不肯露怯,硬撤掉了背在身后的手,笑盈盈地看着霍之冕。 霍之冕伸手,将她颊边散落的一缕长发勾到耳后。 指尖轻划过她的皮肤,惹得梁德旖不自觉地战栗。 “陪我切蛋糕,嗯?” 说话时,霍之冕向她伸出了左手。 原本热闹的大厅静了一瞬。 说万众瞩目太夸张,但梁德旖切实感觉到,她被在场的宾客放在了视线中心。 可这时,霍之冕进了一步。他俯身,温柔的嘴唇贴在了她的耳廓上,“别看那些人,看我。” 酥麻与热意交替泛滥,梁德旖不受控制地抬头。 两人对上视线,这一次,霍之冕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手心被暖意全然裹覆,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牵手。 梁德旖晕乎乎地想,这又不是她过生日,怎么还有这样的好事呢? 两人并肩往舞台而去。 梁德旖脚下像是踩着云朵,软绵绵的。耳旁有人声,她也辨得不清晰。 他们在说什么?好像都没有她的心跳声磅礴。 右手掌心传来了暖意,梁德旖下意识又握紧了些。 霍之冕带着她登台,她站在高处。 原来,他身边是这样的风景。她不自觉抬手,轻按了下心口。那里的蓬勃跳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确站到了霍之冕身边。 男人低头,口吻轻柔,“元宝儿,一起点蜡烛?” “一起”这个词,就很诱人。她不由自主点了头。 霍之冕松开她的手,去拿点火器。她偷偷摸了下被他牵过的右手,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她还没从喜悦中脱离,手心便被塞上了一只打火器。 而这一次,他的手全然覆在她的手背上。 两人交握的手高举,点燃蛋糕上的蜡烛。 火焰如碎金,点燃了光影。 台下众人看到的,不是那半人高的蛋糕,而是被碎金围绕的、交握的双手。 这是霍之冕第一次公开过生日。 也是他第一次,牵起女人的手。 他垂眸看向身侧的人。 其实,霍之冕讨厌过生日,也不爱被人簇拥。 可身边的小姑娘眉眼染笑,盈盈看向他。他忽然觉得,这个生日聚会,也没那么糟。 有人唱生日歌,全场同声相和。 梁德旖虽舍不得,还是松了手。毕竟他要许愿。 霍之冕双手轻扣,闭眼,神情淡然。他有种让人屏息的傲气,也有种静止的风流倜傥。 接着,他睁眼,吹灭了蜡烛。 台下有人喊,“之冕哥,能不能问问你许了啥愿望啊?” 一声激起众人的呼声。 他们都很好奇,像他这样什么都有的人,还想要什么。 “得了吧你们,之冕哥要啥有啥,许下的愿望肯定是世界和平!”有人调侃道。 笑声和迎合声响起。 霍之冕轻笑,“那抱歉了。我的愿望是,失而复得。” “失而复得,之冕哥你丢了啥?很贵重的东西吗?”人群中的芮锐问。 霍之冕转头,目光落在梁德旖身上。 他眼神专注,“是,一张毛毯。说是回礼,却被主人拿回去了。” 梁德旖脸颊一热,心跳愈演愈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于大庭广众下,用如此珍贵的愿望,换回她的毛毯。 芮锐还在追问,梁德旖生怕霍之冕说得更多。她拿起一旁的餐刀,塞到霍之冕手里。 她小声说:“该切蛋糕了。” 霍之冕接过餐刀,他压低声线,仅用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还怀疑吗?” “什么?” 餐刀落下,蛋糕被切出一块。 霍之冕将第一块蛋糕分给了梁德旖。 他说:“你拿回毯子时怀疑什么,我解释了。” 声音恢复正常,引得众人打量。 梁德旖的脸颊滚烫,耳根也是烫的。血液沸腾四溢,惹得她周身灼灼。 她想捡回一些理智,故意忽略到那句坦荡又暧昧的话。她假装淡定,转身找叉子,试图以吃蛋糕的方式缓解自己的处境。 第一口奶油滑到唇舌之间。 太甜了。 她的舌头几乎要溺毙在这样的甜意里。 真的没想到,霍之冕还有这样的蜜意之举。 今夜,她得到的太多了。 甚至于,梁德旖的喜悦里掺杂着忐忑。她害怕一睁眼,一切只是幻梦。 * 生日聚会结束,方糖被倪乒乒送走,梁德旖留下来等霍之冕。 他有太好的人缘,来宾都想和他多说两句,他根本走不开。 梁德旖看了一眼,当下选择远离人群,和工作人员一起整理霍之冕收到的礼物。 礼物们精美昂贵,古董字画、奢牌马鞍、限量钢笔、还未面世的新款电子产品……她看得眼花缭乱,甚至还翻到了整套的丹麦之花瓷器。 这不算完,竟然有人夸张到送来了从威尼斯运来的手工水晶吊灯。 梁德旖站在这圈礼物里,直接傻掉了。 虽然她早有准备,能想到礼物都是奇珍异玩。可亲眼所见,还是超乎想象。 这些礼物的价格,未免也太惊人了。 两人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她的第一声叹气还没落下,霍之冕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有喜欢的吗?”霍之冕问。 梁德旖疑惑,“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应酬交际罢了。”他淡然道。 此时,秦律来了,手里拿着扫码器和标签。 只见工作人员配合秦律,将礼物贴上标签。梁德旖不解,问秦律这是在干吗。秦律解释,霍先生每年收到的礼物太多,都会登记造册、方便入库。 秦律补充,“主要是日后还礼有依据。还有就是,霍先生会把这些礼物的金额折算出来,以送礼人的名义捐出相应金额给慈善机构,并将证书寄给送礼人。” 梁德旖有些吃惊。 霍之冕对旁人真的很有距离感。他绝不会占人分毫,甚至多倍奉还,礼貌到近乎冷漠。 “要是没有喜欢的,就放回仓库了,你想起来再挑。”霍之冕说。 他没有看那堆礼物,视线只落在她身上。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心,让梁德旖心下微漾,说不出来的高兴。 她嗯了一声。 “那回去了?”他问。 “好。” * 霍之冕还要和秦律交代两句,梁德旖先出大厅拿了外套。 不远处有人站着,她定睛看去,是谷玄元和叶与竹。 谷玄元与她遥遥对视,他左手两指并拢,朝她丢了个致意的动作。还没等梁德旖反应,谷玄元脸色一变,转身走了。 而叶与竹笑眯眯迎上来,“之冕哥,生日快乐啊。” 梁德旖回头,霍之冕走到她身侧。 他冲叶与竹点头,“照顾不周,多担待。” “嗐,之冕哥跟我说笑话呢。哥啥时候去我那儿吃饭,我刚进了一批上好的牛肉。”叶与竹笑。 两人闲谈几句,霍之冕和梁德旖先离开了。 叶与竹不紧不慢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方糖的对话框。 【YYZ:等梁德旖跟了霍之冕,才算成了。到时候再把钱打给你。】 【方糖:可以。】 看到方糖的回复,叶与竹哧笑一声,这姑娘天真得很。 手机振动,他点开短信,是银行到账消息。 接着,谷玄元的消息来了。 【谷玄元:收钱办事。】 【YYZ:但听小老板吩咐。】 * 五十四楼。 梁德旖解锁开门,回头看霍之冕。 有些话压在舌下,呼之欲出。她刚准备说话,却被他的手机振动打断。 霍之冕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挂断。手机不甘示弱,继续振动,他干脆关机。 而梁德旖恰好看到,手机屏幕显示,妈妈。 很奇怪。 他陪母亲参加宴会,提到母亲是F国华裔时神色淡然;却在生日前一天,挂断母亲的电话,还关了机。 梁德旖和他对上视线,男人面色沉寂,他抬手,看了眼腕表。 “还有十分钟,我的愿望能实现吗?”霍之冕说。 心跳凭空落了一拍,原本的疑惑也被他的疑惑打断。 梁德旖忙推开门,“进来吧。” 霍之冕换鞋,随手将一只长礼盒放在鞋柜上。两人进屋,梁德旖问也没问,径直拿了瓶装水递给他。 男人接过水瓶,“你总是很了解我。” 梁德旖脚步一顿,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 她扶住沙发背,“是吗?” 霍之冕于沙发落座,“就我多想了。” 真假参半的调侃,惹得梁德旖心虚。 喜欢一个人,总是会忍不住放注意力在他身上。了解,是理所当然。 原本以为,他这样的人不会注意。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竟然被他纳入眼里。 “我去拿‘失而复得’。”她落下一句话,匆匆逃离。 跑到卧室,梁德旖将存在柜子里的毛毯拿出来。 实在是巧合,毛毯交到霍之冕手里,恰逢午夜十二点。 像是宿命。 “生日快乐,霍之冕。”梁德旖一字一句,说得极正式。 念到他的名字时,她有种隐蔽的喜悦。 霍之冕接过毛毯,温软的触感在指尖凝聚。 他向来自控,却忍不住多抚了一阵。他的目光落在了梁德旖的手上。她的手,也是这样软。 就是这样的柔软和洁净,让他暂时摆脱了对生日的厌恶。 霍之冕抬眸看她,“生日一定要快乐?” 她点头,理所当然,“对呀,你的出生本就是让人高兴的事。” “那婴儿出生,为什么要哭?” 她疑惑地看着他,男人轻咳了一声,“抱歉,失言了。” 还不等梁德旖细想,霍之冕说:“你的生日,一般怎么过会快乐?” “嗯……拍照纪念。”梁德旖说。 “就这样?” “先试试嘛,做完第一步,我再告诉你第二步。”梁德旖神色俏皮。 鬼使神差,霍之冕点了头。 梁德旖欢呼一声,取了相机。 她四下看去,指挥霍之冕坐到了落地窗边的地毯上。 “那边光线充足,你去那边嘛。” 话音纤柔,没半点威慑。却能让天生的掌控者俯身听令。 霍之冕坐到了她指定的位置。他招手,“你也来。” 她依言落座,对着镜头找找角度。身后的发丝带着淡香,落在霍之冕的鼻端、脸颊。 发丝如枝上柳绵软,带来了几分酥痒。 “感觉这样也不好。” 身前人还在小声自语。 腰肢柔软,肩头轻摆,声音娇俏。 理智被那阵茉莉花茶的香气掩盖。 他伸手,将梁德旖揽入怀中。 她的衣服有巧思,连身裙,偏在腰间露出一段雪肤。手指触到了她的肌肤,微凉,腻滑。 茉莉花茶香扑了满身。 霍之冕垂眸,“这样呢?”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真的·足够·长了吧! 下一章元宝和霍水仙要干吗,邪恶搓小手。 第36章 、焉儿坏 原本的盘发被带乱, 发丝落了下来。幽香揉在鼻息里,两人像是被缠住了。 梁德旖抬眸,一双眼水润润的。 她不自觉引颈, 柔软贴在了他的衬衫上。 摩擦,碰撞。似有, 似无。 布料下的皮肤开始发热, 血液汩汩。 丝滑的衣料挡不住偾张的肌肉。她的指尖撩起他的衬衣衣摆,柔软的手贴上了皮肤。 如她所想,是暖玉的质感。 她亲眼所见, 霍之冕的喉结轻滚了一下。 手心之下的温度便升了起来。 还听到了一声过重的呼吸。 梁德旖耳底一热。她动了下腰臀, 男人腿部的肌肉绷得更紧。 她轻倚着他的胸口。迷离而温柔的光下,她的眉眼清洁, 脸蛋嫩滑, 一双唇泛着湿润的红。 他眼底的欲念透了出来。 霍之冕深吸了口气, 将她作祟的手拿了出来。 他的声音微哑, 压抑着, “你的手就那么大, 握不住的。” 表情如常, 禁欲, 又沉寂。 梁德旖只觉得心脏狠跳了几下。一阵热意,从胸口攀上脸颊。 她的手指被男人握住, 该停下的动作,她仍旧继续。手指在他烫得过分的掌心摩挲、勾画, 滑到指缝, 轻按手背。 男人的呼吸声更重, 撑在地毯上的左手因用力, 指节泛白, 青筋凸起。 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闭了闭眼。 向来运筹帷幄的人,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失控。 霍之冕捉着她的手,置于唇下。 那双爱神之弓的唇,轻覆她的手背。 柔,绵,带着酥麻的电流,惹得梁德旖脊背发麻。 她几乎坐不好,又不舍得不去看他。 直到他的唇从手背移开,她这才觉得能呼吸了。 “老实点儿。”他轻声道。 她伸手,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借着力道半起身,坐在他的腿上。 黑色的裙摆绽开。 她凑到男人的耳畔,唇舌轻碰他的耳廓。 腰际轻摆,腿也跟着挪了挪。 为了美,她冬天穿裙子也是赤着腿。柔韧的皮肤擦在质感极好的布料上,丝滑。 她的体温也一并透过去。 男人的身躯微僵。 他轻叹一声,她的腰上一重,被他揽住。 梁德旖被霍之冕揽腰抱了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霍之冕轻挠了下她的下巴,“明儿还要上班?” 她哼了一声。 他笑,姿态恣意。 “下班找你。”他拿了毯子,直起身子。 梁德旖还有些懵,回头看他。 男人走到门口,指了指鞋柜上的礼盒,“你的礼物。” 直到霍之冕离开,她还在想。 今天到底是谁生日呢,为什么她还有礼物收? 梁德旖去浴室洗漱。照镜子时,看到了脖子上那一点儿红痕。 想起之前那些旖旎画面,她抬手,轻触镜面,又收回了手。 她的视线落在洗脸池旁的唇彩上。莫名其妙,她拿起唇彩,用唇刷在红痕上添了两笔。 脖子上多了一颗爱心。 梁德旖左右看去,满意了。 她跑出拿了手机,找好角度,自拍了一张。 照片里,肩膀圆润,锁骨白皙,颈项纤长。黑发零落,红色的心落在颈上。 她点进微信,找到霍之冕的对话框。 发送照片。 不多时,她收到霍之冕的回复。 【HZM:不想睡了?】 她吐了下舌头,按下语音键,“晚安。” 比奶油还甜的声音,连电波也挡不住那份蜜意。 * 隔日上班,向来不穿高领的梁德旖穿了件高领内搭。 方糖一来便瞧出了异样,伸手拨她的高领。见到一枚红痕后,方糖出言调侃。梁德旖拿出水果糖堵嘴,方糖这才偃旗息鼓。 嚼完软糖后,方糖多少没忍住,“估计这段时间,画廊要热闹起来了。” 话音刚落,前台来找,“元宝儿,有客人指定找你。” 整日下来,梁德旖的确见了不少“客户”,全是出现在霍之冕生日聚会上的人。 来者装作买画,东看西瞧,最后还是把话题落在了梁德旖本人身上。 她是哪里人,什么学历。然后旁敲侧击问家世。 昨夜已经被叶与竹问了一次,没想到今儿上班又被问。她耐心耐烦,重复解答着无聊问题。 最后人什么也没买,直接走了。 邴明月还发消息嘱咐,别得罪这几个人。只看不买也行,也要好茶奉上。 梁德旖彻底无语。她回工位上,缓了好一阵,才把那种无名之火压下去。 方糖像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她捧了杯凉茶递给梁德旖,“喝点儿,去去心火。放心,往后这种事儿只多不少。” 梁德旖:“……” 狠灌了一口苦到天灵盖的凉茶。 * 下班前,梁德旖对着电脑改稿子。她交给张淡墨的任务稿返回来了,对方批了几个点,要她今晚七点前改完。 要不是那几位“贵客”,她早就把稿子改完了。 梁德旖想起始作俑者。 怪谁呢,只能怪霍之冕。但真的起心动念,又舍不得怪他。 她鼓着腮帮子,给霍之冕发了条消息。 【元宝:我要加班,晚点儿联系你哦。】 发完,她赶紧投入到工作中。 正当她斟酌最后一处修改内容,嘈杂的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她无知无觉,直到方糖给她发消息。 【苦瓜:元宝儿,抬头!!!】 梁德旖没看消息。 方糖站起身,刚准备伸手拍她。 站在梁德旖身后的霍之冕抬手,食指在唇上轻压,是“不要打扰”的意思。 方糖收手,点头,指门外,示意自己先走了。 他点头。 办公室里的眼神陆续减少,霍之冕拿了椅子,端坐后方。 从他的角度看去,恰好看到她脖颈纤长,耳垂饱满。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错落敲打,传出有节奏的声响。 他第一次把时间花在等人上,还有几分新奇。 只不过,这样看她,不是浪费时间。 梁德旖改完稿件,又检查了一遍全文,发到张淡墨的邮箱。 她给张淡墨发送消息。 【元宝:张教授,我改好文章,发到您的邮箱了。】 张淡墨还没回复,梁德旖注意到方糖的消息。 抬头,抬头看哪儿? 梁德旖四下看去,却发现身后坐在霍之冕。男人眼眸含笑,凌厉的神情消融,倒是带了点儿不自知的诱意。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来多久了? “完事儿了?”霍之冕问。 “你怎么在这里?”梁德旖的心跳加快。 “等小姑娘下班。” 霍之冕顺势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给她关电脑。 淡淡的松木香笼罩上来,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他像是故意使坏,嘴唇轻擦她的耳畔,一阵酥麻袭来。 她越发不敢动了。 “走,吃饭去。”他说。 梁德旖胡乱点头,将东西扫入布袋,“可以了,走吧。” 霍之冕轻笑,“确定?” 她点头。 他伸展手臂,越过梁德旖,从桌面的角落抽出她的手机。 “这个不要了?”他垂眸。 梁德旖懊恼极了。本想假装镇定,依旧在他面前露馅儿了。 她嘴硬,“既然是你发现的,就帮我保管吧。回家再给我。” 霍之冕抬眉,毫不掩饰眼底的笑意。 “行。” 向来被众人簇拥的男人,真的就替她揣了一路手机。 两人刚到餐厅包房,她的手机在他的衣袋里振动。霍之冕拿出手机,是张淡墨的来电。他念出名字,看她,“祖宗,要我帮你吗?” 逗弄的语气,说得梁德旖脸颊泛红。 她伸手讨要手机,霍之冕顺势接了电话。 梁德旖着急去抢,他不遂意,一手揽住她的腰际,另一手按下免提。 “张叔,是我。”霍之冕出声。 电话那头静了静,“之冕?” “是。” 约莫张淡墨是见惯了大风头的人,此刻也不多问。他只说:“小梁在吧?” 霍之冕看她,被叫小梁的她瞪了他一眼。她不解气,又掐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背。 到底没舍得用力,她掐下去的力气,比蚊虫叮咬还轻。 “她嫌我呢,不肯出声儿。”霍之冕说。 梁德旖满脸红晕。 她是真没想到,原来看似冰山的霍之冕还有这样一面。冰霜之下,居然是一肚子坏水。随便一句调侃,她就被拿住了。 焉儿坏,就是用来形容他的。 梁德旖又羞又气,她将他的手从腰间拿下,于椅子落座。 “她那稿子,过了《商业艺术》。我给编辑推了她的微信,回头要他们自己对接。”张淡墨说。 “谢谢叔引荐。”霍之冕说。 “是她自己能力到位。” 向来不评断谁的张淡墨说出这样的话,倒让人意外。 霍之冕看向梁德旖,想起皮埃尔的话。他说,Theo带来的、名叫梁的女孩,让人印象深刻。 能让行业里的翘楚为她说话,难得。 他又和张淡墨说了几句,眼神却一直落在梁德旖身上。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翻阅菜单,神情乖巧。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衣袋里。动作自然,仿佛就该这样。 连偷看的梁德旖都是一愣。 “想吃点啥?”霍之冕俯身,大半身形将她笼罩。 远看去,像是迁就的拥抱。 梁德旖也被他的动作惹得心跳不听话,她随手点了张图片,“这个。” 霍之冕的声音在耳边绽开,“你确定?” 被他反问,梁德旖复看菜单。她挪开指尖,终于看到菜单图片下缀着两个字—— 羊宝。 她顿时连嘴都张不开了。 好死不死,为什么错指到这东西了? 霍之冕直起身子,乐不可支。他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眉眼舒朗,是真的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他很少真笑。 为数不多的几次,似乎都被她收入眼中。 霍之冕伸手,轻刮了下她的下巴。 他说:“这就给你安排上。” “不……是……”梁德旖艰难挤出两个字。 这时,门被敲响。霍之冕说了声进,有人走了进来。 是叶与竹。 “之冕哥难得来我这里,想吃啥?还是我来安排?”叶与竹声音清脆。 霍之冕侧头看梁德旖,唇边含笑。她脑子一热,起身踮脚,伸直了手,这才堪堪捂住了他的唇。 “不许说!”她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评论有读者大人跳预言家了,捉住她! 梁德旖指羊宝,霍之冕挑眉:暗示我不行? 第37章 、讲究 霍之冕收了笑, 拿下了她的手,轻握了一下。 “有没有忌口?”他问。 梁德旖摇头。 他把梁德旖按回原位,“我来安排。” 霍之冕没翻菜单, 随口报了几个菜品。叶与竹点头,他刚准备离开, 又停住脚步, “之冕哥,要不要去酒窖看看新到的酒。今儿才是你的生日,我不能让你空着手走啊。” 叶与竹一直盯着他, 似是有话。霍之冕回看梁德旖, “你坐会儿?” 她点头。 两个男人走到酒窖,叶与竹反手关门。 霍之冕看他, 表情平淡, 只是那锐利的眼眸一如往常, 似在预判对方的下一步棋。 叶与竹拖了椅子, “之冕哥, 坐。” 霍之冕没动, “说。” “有些话我不该我说, 但我敬你一声哥, 所以还是得说。”叶与竹面上有笑,但勉强。 “直说吧。”霍之冕说。 “刚巧不巧, 前段时间谷玄元来我这儿订午餐,还专门给一个姑娘送了一周的汤水。我问他是不是好事将近, 他也不说。”叶与竹盯着他瞧。 霍之冕不置可否。 “后来和他聊天才知道, 那姑娘是求他办事儿, 接近张淡墨。没想到, 他倒是上心了。我劝他不要太投入, 人把他当跳板呢。他不听。”叶与竹叹了口气,“现在可好了,人认识了张淡墨,转身就把他踹了。” “还有呢?”霍之冕问。 叶与竹满脸无奈,“我都把话说这份上了,之冕哥,你不会还没懂吧?” “说明白点?” 叶与竹抹了把脸,“成!咱今儿就当恶人了。你带来的那姑娘,野心挺大的。前脚为了张淡墨攀交谷玄元,圈子里都知道她跟过谷玄元,他那朋友圈谁没见过啊。现如今又……之冕哥,不是我嘴碎,咱真觉着她不厚道。” 霍之冕颔首,“不是挑酒吗?” 叶与竹一怔。 霍之冕也没管叶与竹的反应,径直走到了酒柜前,挑了一瓶桃红酒。 他将酒瓶摆在桌上,“这只。” 说完,男人转身离开了。 叶与竹愣了好一阵,这才缓过神。 怪不得谷玄元给了高价,看霍之冕这反应,谷玄元说的话,并不尽然属实。 可拿了钱,总归要办事。 怪就怪不是梁德旖先出价。 叶与竹叫了侍酒师,拿酒去醒。侍酒师拿起那瓶桃红酒时,叶与竹眯了眯眼。 酒液粉嫩,瓶身圆滑,瓶底雕成一朵展开的玫瑰。 恰好,他记得梁德旖脚上的那双鞋上,也有玫瑰装饰。 而且,这支酒价格不高,绝非霍之冕平日的喜好。 但叶与竹明白,这是霍之冕不动声色地给出了回答。 傻子都知道,谷玄元和霍之冕,是没办法放在天秤两端衡量的。 谁能有霍之冕的魄力和手段?他是让男人都佩服的男人。 叶与竹不想站到霍之冕的对立面。 叶与竹拿出手机,原想给谷玄元打电话,退钱不干了。 可拉出电话簿时,他看到了另一个名字。 为了保住奖金池里的筹码,不如再拉上这位,试一把? 叶与竹拨通了电话。 * 梁德旖喝多了茶,离开包间,去了洗手间。 沿路走去,餐厅装潢中西合璧,韵味十足。墙面装饰克制,没有过分的堆砌。 梁德旖想,叶与竹一定没有参与餐厅设计。要不然,此处可能就变成了五个骷髅开满墙壁,让人眼花。 从洗手间出来,她站在镜前洗手。 镜面反射,恰好对准一幅画。画上有明显的火烧和拼贴痕迹。 那样鲜明突出的个人特质,一眼既明。 是Darling的作品。 她忙着转身,不料和男洗手间里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男人扶正梁德旖,“没事吧?” “对不起。”她赶紧道歉。 男人轻笑,“啥事儿这么着急?” 梁德旖湿着手,指着一旁的挂画,男人侧头去看。 这时,梁德旖才看清男人的模样。 他留着及肩发,半扎发髻,格外不羁。 皮肤苍白,鼻梁英挺,眉和唇是柔美的,一双眼是浅褐色的。 男人有种古怪而难言的气质,让人挪不开视线。 梁德旖一时间忘了看画,只记得看他。 他抬手,“看画还是看我呢?” 音色略带磁性,很抓耳。 梁德旖不好意思,她揉了揉鼻头,“都好看。” 实话实说。 男人被她的诚实逗乐了,他展颜,“有人欣赏我正常。欣赏厕所门口的画儿,你怎么想的?” 梁德旖看了眼画,难得吐露心声,“画家做了我想而不敢的事,而且,他成功了。所以,看到他的画,总觉得特别。” 男人啧了一声,垂眸看梁德旖。 他俯身,“和朋友来吃饭啊?” 听到“朋友”二字,梁德旖在心里偷偷叹气。 她和霍之冕,算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身后传来男声,“和我。” 熟悉的声音引梁德旖回头,霍之冕立于她的身后。 男人一见霍之冕,原本的笑意敛了回去,脸色难看。 他从梁德旖身边离开,也不看霍之冕,径直走出了长廊。 离开时,男人吐出五个字,“真他妈晦气。” 远处有娇嫩的女声,“Leander,Where are you?” “Here.” 梁德旖以为错听,她揉了揉耳朵,有些不可置信。 她忍不住问:“那个人叫Leander?” 霍之冕点头,“林达。” 梁德旖转身去看墙上的画。 林达,Darling。 答案来得如此轻易,竟然藏在这里? 梁德旖有些意外,可想到林达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她推测,他和霍之冕关系应该不好。 于是,她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还是不要问,免得都不开心。 她收回视线,“我们回去吧。” 霍之冕伸手,轻抚她的发顶,“有话要问?” “没有。”她一口咬定。 回到包间,酒菜陆续上桌。 不知是不是他别有用心,居然还上了一份莲藕筒子骨汤。一看成色就知道是老吊子煨制,香得不行。 梁德旖有些动容,偷看霍之冕。 他总是不动声色,给她最好的。 霍之冕吃的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看她吃。 她吃相好,食量不小。看她吃饭,倒有意思。 不多时,酒也上桌。 粉红的酒液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娇嫩,两人举杯,轻碰。 什么也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之冕喝了一口桃红酒,还挺像她。 他不嗜甜,但破例喝光了整杯。 酒足饭饱,两人起身,准备离开。 梁德旖好似想起什么,她轻拽了下他的袖子,“酒塞还在吗?” “酒塞?” 他虽不明白梁德旖要做什么,但招手叫了服务生,把那只酒塞要了回来。 梁德旖满心高兴,将酒塞妥帖放在衣袋里。 看她那模样,霍之冕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两人离开餐厅时,经过一间半掩着门的包间。 梁德旖无意向内看去,一张圆桌,坐了四五个姑娘。而位于主座、被女人们簇拥的人,正是林达。 他轻咬着左边女人递来的酒杯,含混喝下一口酒。而右边的女人,一只手探入了他的胸口。 林达的目光投来,与梁德旖短暂的交汇。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有撩人的情热。 梁德旖仿佛被火灼,迅速撤开了视线。 她像是做了坏事,很是不自在。 此时,一只手搭在她的眼前。霍之冕的声音传来,“想复习不用看别人,回去就可以。” 一句话落下,梁德旖面红耳赤。 “你说什么啊?”她声如蚊呐。 “我说了什么?”他反问。 梁德旖彻底被他带偏,忘掉了刚才看到的画面。她只记得,霍之冕一本正经的无耻,多少让人接不住。 * 霍之冕将她送到五十四楼。 她开门,他问:“礼物拆了吗?” 梁德旖反问:“不是等你一起拆?” 神情娇嫩,模样天真。这样的邀请,谁能拒绝? 无奈,霍之冕进门,换了鞋,拿起了那只礼盒。 两人坐在临窗的地毯上拆礼盒,他坐在前面,她攀在霍之冕的肩膀上,丝滑的头发落在他的颊边。 他身后的人偏无知无觉,柔软压在他的脊背上,呼吸打在他的耳廓。 “真想复习?”霍之冕的声音略沉。 他一说,梁德旖连忙停下动作,乖乖坐在一侧。霍之冕掀开礼品盒盖,将画卷拿出。 一看那古旧的纸张,梁德旖立即猜到端倪。 “放下来放下来!”梁德旖连忙喊。 “怎么?”霍之冕侧头去看,依言放了下来。 梁德旖着急,鞋也没穿,跑进卧室,又跑了出来。 她在餐桌上铺了白布,又戴上棉纱手套,神情郑重将画卷请出了盒子,置于白布上。 接着,她缓慢推开画卷,《百花图》徐徐展开,富丽的花朵在眼前绽开。 一看这笔法,就知是真迹无疑。 她的心跟着颤了颤。 这是穿越百年时光的珍品,她竟然能亲眼见证。 那么多人求买的古画,最后却落在了她手里。她关注了拍卖行的价格,这幅画,最后落槌价八千七百万。 而她竟然把这幅画放在鞋柜上,晾了一天一夜? 想起来恨不得捶自己两下。 梁德旖平复好半天,依依不舍,将画卷收好,重新放回盒中。 她回头看霍之冕,“我不敢收。” 盒子推到他的身侧。 “看腻了再给我。”霍之冕又把盒子推了回去。 漫不经心,不以为意。这样贵重的画作,本该当成珍宝对待,他却毫不在乎。 她不想接。太过贵重,她还不起,也藏不好。 可他的神色和姿态,又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想说实话,又怕他不高兴。 今日,她的主意摇摆,总被他左右,不是平日里的梁德旖。 梁德旖深吸一口气,点头,“那我先收着?” 霍之冕这才勾起了唇角。 她放好礼盒,从房间出来,看到霍之冕于沙发落座。她想了想,转身拿笔,又从外套里摸出那只酒塞。 依稀带了甜香,梁德旖用笔在酒塞上写了今天的日期。 “2013.01.23” 写好之后,她走到霍之冕面前,将酒塞递给他。 他接过,眼神疑惑,似是无声的询问。 “我过生日的第二步,找一瓶喜欢的酒,喝完后留下酒塞,写上日期。来年再看,就是一道印记。” 她怕霍之冕不信,从他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翻出照片佐证。 从十八岁到二十一,每年一只橡木塞,写好了日期。 霍之冕收下了这只酒塞,在她的鼻头轻刮,“你还是个小酒鬼。” 她吐舌轻笑,那点儿关于百花图的异样被他的动作安抚,她又高兴起来。 霍之冕的手指轻轻摩挲酒塞。 他不过生日,更不讲究虚无缥缈的仪式感。 可对上梁德旖的眼睛,他又觉得,讲究一次,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给读者大人们拉个横幅—— 《留我热吻》从2022.04.01(也就是明天)入V,从18章“夜色”开始倒V。 感谢大人们的支持,小热吻终于长大(一点儿)啦。 第38章 、祖宗 自霍之冕生日后, 每到下班,他都会来画廊,接梁德旖下班吃饭。 吃饭时, 他吃得少,但看她的时间多。她抬头, 总能对上他的视线。走在外面时, 霍之冕总会习惯性将她的手牵住,放在自己的衣袋里。 这样的举动,总让梁德旖有种错觉。 北风吹北风的, 而她被带到了下一个春季。 * 一日清晨, 梁德旖刚醒来,听到门铃声。她披着家居服匆匆赶到门口, 没想到是霍之冕等在门外。 他一身运动服, 左手勾着纸袋, 如白玉般的皮肤凝着汗珠。 一看就是刚跑完步。 他提了下袋子, “一起吃个早餐?” 梁德旖揉了揉耳朵, 以为自己幻听。 霍之冕俯身, 黑眸温柔, “还没睡醒?” 被他看着, 梁德旖心神摇曳,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胡乱点头。 他轻笑, 俯身,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如羽毛扫过, 又像春风。拂过时, 她的呼吸和心跳一并乱了。 “醒了吗?”他问。 不敢不醒来了, 她掩着心口想。 她去洗漱, 霍之冕将早餐摆上了桌。她从浴室出来, 只见男人正在沏茶。 他半躬身,身后被晨光描上金边。动作一丝不苟,颇有庄严意味。 满室茉莉花茶香。 梁德旖怔在原地,只是看他。 这段时日里,她总忍不住想,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还问过方糖,女人只说,他们这个圈子里,对于无法定性的男女关系总用一个字搞定,“跟”。 一个“跟”字,既能做尽暧昧,又不用名分定义。两人来去自由,不必约束。 梁德旖不好意思再问。怕问下去,是自己伤心。 可现在看着为她沏茶的霍之冕,她又觉得不尽然。 “过来。”霍之冕招了下手。 两人落座,桌上中西式早餐都有。霍之冕吃饭时很少说话,带着梁德旖也细嚼慢咽。一顿吃完,霍之冕收拾了桌面,这才说:“我今天要出差。” “去几天啊?”梁德旖下意识问。 问完,梁德旖又觉不妥。她是不是太僭越了? “去F国,不确定几天。”霍之冕问。 她敛下眼眸,还没分别就有点想念了。 可她不会说这样的话。 梁德旖摆了摆手,“去吧,一切顺利。” 故意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见她这样,霍之冕轻哂一声,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前些时日他去江城,小姑娘是怎么说的? “那你不是要去好久。”还打上了哭脸表情。 现在呢?冷漠挥挥手。 同样的条件,却成了不等式。 他心有不甘。 霍之冕挪步,挡在她的面前,“我九点半的飞机。” 梁德旖看了下挂钟,还有一个半小时。她点头,“早点走,别堵车了。” “不送我?”他问。 “我九点要打卡上班。”她笑盈盈,眼里没半点不舍。 霍之冕心口微堵。他伸手,在她的鼻头上轻刮了一下,“没良心。” “你污蔑我。”梁德旖的声音气嘟嘟。 她拉着霍之冕的手,贴在胸口。丝缎衣料盖不住蓬勃心跳,她信誓旦旦,“喏,我的良心在跳动。” 丝缎柔滑,衣料下躯体饱满。 她的心跳带起了他体内幽微的欲念之火。 他甚至想,是丝缎手感好,还是被丝缎掩住的雪肤,手感更好? 霍之冕深呼吸,他拨开她的手,“没觉得。” 梁德旖凑到他身前,拥住他。 “那再感受一下?”她的声音嫩的可以掐出水。 霍之冕压下那点儿悸动,低头,“你那点儿良心,我一只手掐得住。确定要再试?” 说话间,他的左手绕后,颇有警示意味,轻按了下她背后的衣扣。 梁德旖倒也知道不能撩过火,她干笑一声,“时间不早了,飞机不等人。” 霍之冕的左手捏住了她的耳垂,指尖轻捻,电流感攀爬而上。 “私人飞机,时间按我的来。”他说。 这人连较劲儿都不肯输。 为表歉意,她踮脚,凑到他的颈项边,吻了一下。 她声音娇软,“我错啦。” 霍之冕这才放过她。 他将梁德旖抱起,安置在沙发上。男人将她圈在怀里,松木香气盖过了室内的茉莉花茶香。 “有事找秦律,无聊可以找乒乒。”霍之冕说。 她心下一软。没想到,连这种时候他都安排好了。 可嘴上很硬,“是哦,我找他们都不找你。” 霍之冕这次没留情,隔着家居服,把她的扣子解了。 梁德旖羞死了,捂着衣服从他身上逃走。 本是吃完早餐就走,霍之冕硬在这里多留了好一阵。 临走前,梁德旖还听到霍之冕打电话,说是推迟起飞,等他来了再说。 梁德旖特地送他到门口,待门合上前,梁德旖清凌凌的声音响起,“虽然我错了,但我偏不想你,哼。” 小鼻音哼得可响亮。 霍之冕被她关在门外。他摸了摸鼻子,算了,不和小姑娘计较。 上电梯时,电梯门合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唇角一直翘着,笑意明显。 * 霍之冕回家冲澡,换了身衣服,去了地库。 车上,倪乒乒和钱乐意都乖乖等着。 两人是第一次见他迟到,很是吃惊。要知道,霍之冕从来准时准点,连一两秒都掐得正好。 这次意外,让他俩心生好奇。 钱乐意虽然人来疯,但面对霍之冕,乖得连头发丝儿都不敢翘。她以眼神示意倪乒乒,让他问问。 倪乒乒开口,“哥,我记得那两只金毛送去古北了?” 霍之冕嗯了一声。 “那是啥能缠了你这么久?”倪乒乒又说。 “一祖宗。” 说话时,霍之冕划拉手机,点开了梁德旖的对话框。 他想了想,抬头看钱乐意。 钱乐意刚准备和倪乒乒说话,被他的视线一扫,呆住。 原本塌在椅子上的腰板也挺直了。她问:“表哥,有事找我?” “F国有特产吗,送姑娘的。”霍之冕问。 钱乐意以为是商务送礼,下意识道:“Hermes和Chanel的包。” 梁德旖永远都是一只布袋,她会喜欢这种礼物吗? 回过神,霍之冕觉得好笑。这是他头一次考虑,他送出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能让对方开心。 既然如此。他摆了摆手,“当我没说。” 倪乒乒和钱乐意面面相觑。 两人面无表情,心里却各自演起了电视剧。 钱乐意将手机挪到角落,给倪乒乒发消息。 【Elodie:完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pingping:你觉得他打算买特产给谁】 【Elodie:?】 【Elodie:?????????】 【pingping:想不到算了,你这个老外。】 【Elodie:OMG,元宝!】 这边无声而激情的讨论,那边的霍之冕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她去画廊了吗? 从不看朋友圈的霍之冕起心动念,点开了她的头像。 进了她的朋友圈。 小没良心的没给他发消息,却转发了一条拍卖行的公号文。 霍之冕点进去一看,有件拍品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Darling的画。 窗景萧瑟,车窗上映出了一双微皱的眉。 * 车至停机坪。 三人下车,巨大的空客停在一旁,尾翼上画着一只简笔兔子。 钱家和能源集团有密切合作,两边全靠霍之冕牵线搭桥。所以,他每年至少要飞两次F国。为了方便,他买了私人飞机。 别人都买湾流,他偏买空客。价格高出一倍不止,飞一趟航线更是奢侈。 可他的想法很简单:空客飞行时长更长,停经加油浪费时间。 这理由相当霍之冕。 钱乐意拿出手机,拍下了尾翼上的兔子。 她举着手机给霍之冕看,“我们家的族徽真好看。” 说完,她又看向霍之冕的左手,那枚刻有族徽的尾戒瞩目。 只有家族的继承人,才能拥有这枚图章戒指。钱家所有涉及到大笔金钱的法律文书,必须印上这枚戒指上的图章,才能生效。 这是权力的象征,整个钱家的资金和人脉,全凭这枚戒指调配。 钱家的财力,让一个败家子赶着赔钱买卖做,十辈子也不一定花得完。更别提霍之冕接手后,重新配置资产,让钱家的资产又翻了一倍。 更别提钱家的海外房产和投资了,那不是钱可以算的。 而这个男人,霍之冕。 他竟然、数次、差点儿、把这枚戒指弄丢。 不仅如此。他很不喜欢戴这枚戒指,除了必要应酬场合,他都不肯戴。 钱乐意想想就无语。 如果她能拥有这枚戒指,每天至少拍它五次,全发ins,昭告天下。 “去拍照吧,飞机新换了内部装潢。”霍之冕挥了挥手。 很明显是打发。 钱乐意努嘴,要是元宝在这里,他肯定不是这样的口吻。 可钱乐意每月的零花钱是霍之冕发的,信托基金是霍之冕供的,信用卡账单也是霍之冕还的。 她敢怒不敢言,走了。 待她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霍之冕和倪乒乒交代事宜。 最后,他对倪乒乒说:“这几天,多带着点元宝儿。” 倪乒乒挑眉,“不怕我给带坏了?” 霍之冕笑,“不是想要那只Y国运来的水晶灯?去仓库拖吧。” 倪乒乒抬眉,押了声叫好的口哨,“得了,给你好好看着。” 开心过后,倪乒乒又问:“怎么,真对元宝儿如此上心,这都要看着?” “有人盯着她,帮我挡一挡。”霍之冕说。 “咱们不是已经解决了谷玄元?”倪乒乒不解。 “不是。”霍之冕顿了顿,“他不算。” 成,姑娘们追着跑的谷玄元都不算东西了。霍之冕能把谁放在眼里? 这下,倪乒乒更好奇了。 “那总得告儿我是谁吧,万一疏漏了,就是我的罪过了。”他问。 “林达。”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越轨(加更) 挂钟指向下班时间。 办公室窸窸窣窣, 有人准备下班。梁德旖盯着电脑屏幕,继续整理工作。 她是真的不想回去。 平日里,都是霍之冕接她下班吃饭。短短几日, 竟也成了习惯。人最怕习惯,然后打破习惯。 之前的她还没这么矫情, 为什么只是分开大半天, 她就开始想念他呢? 她已经憋了整日没和他联络,后面的几天会不会更难熬? 忽然,电脑屏幕后伸出一只手, 梁德旖吓了一跳。 “下班啦妞儿。”那只手反转过来, 一颗酒心巧克力躺在掌心。 梁德旖抬头,对上方糖的眼睛。 “谢啦。”她摘走巧克力, “你先走吧, 我想把PPT做完。” 方糖绕到梁德旖身边, 一手揽住她的肩, “走啦妞儿, 去水手吃饭。” “我就不打扰你和乒乒了吧。”她说。 “霍水仙出差, 特地和倪乒乒嘱咐, 要他多照顾你。”方糖俯身, 和梁德旖耳语。 梁德旖垂下眼眸,藏好了那点儿喜悦。 人人都说霍之冕冷淡疏离, 可她总是见到他温柔又细心的一面。 这样说来,她是被偏爱的那个吧? * 梁方二人抵达“宇宙水手”, 倪乒乒恰好等在门口。见二人来, 三人一同去吃饭。 饭后, 倪乒乒表示酒吧换了套音响系统, 反正现在还没开门, 他问两人要不要上台唱歌试试。 梁德旖本想拒绝,方糖抱着她的胳膊叫好,说要上台试试音响。看方糖跃跃欲试的眼神,梁德旖也不想扫兴,也一同回去了。 三人去了舞台边,方糖先去拿了吉他。她抱着吉他坐在台上,随手拨弦,姿态又飒又美。 梁德旖看倪乒乒,男人的眼神落在方糖身上,便挪不开了。 她想起方糖的话。 * 大学时,方糖参加迎新晚会。她不想去,可参加晚会签到算分,只能踩着点去了。 方糖一到现场,听到热烈的欢呼。她正疑惑,抬头往舞台看,就看到背着电吉他的倪乒乒在台上唱viva. 潇洒,恣意。 半长的头发随意束起,零落的发丝搭在肩颈上。 那样的线条,是破风的斜度,亦是缤纷的心动。 自那之后,方糖便开始打听那日唱viva的人是谁。为了他,还进了学校的吉他社。 可惜,她进入社团,他就和校花谈起了恋爱。 方糖练得一手好吉他,却只会弹伤心的旋律。 后来,倪乒乒毕业。 她也将这段隐蔽的心动,一并和吉他封存起来。 * 倪乒乒还在愣神。 梁德旖想,他知道这些前因吗?还是他和霍之冕一样,全然不记得这些? 试了音,方糖冲梁德旖招手,“元宝儿,来试试话筒。” “还是那首?”梁德旖问。 方糖点头。 元旦时,画廊有内部晚会。方糖得知梁德旖唱歌不错,拉她合出了一个节目。 反响挺好,邴明月表示,明年继续。 梁德旖轻拍了下话筒,台下的倪乒乒举起手机,点下录制按钮。 她唱了一首《Fly me to the moon》。 她一袭连身长裙,丝绒质感。流光倾泻,深绿色的天鹅绒染上金色霜雪。 长裙轻摆,发梢摇曳。 歌声慵懒,唱腔随性。却有种让人不舍得错过。 在场的员工也停下了脚步。倪乒乒原本只看手机屏幕,视线逐渐转移,落到她身上。 他突然明白霍之冕为何留恋于她。 台上的梁德旖,让人移不开眼,连发丝都会发光。 她动人的不仅是眉眼,而是一种气质。 倪乒乒恍然想到了多年前的霍之冕。 那时的他,也有类似的神情。 水仙临水照镜,爱上自己的幻影。 倪乒乒轻叹了一口气。 歌声依旧,她咬字清晰。 Poets often use many words to say a simple thing. (诗人总用繁复词句说着简单的事情) It takes thought and time and rhyme to make a poem sing. (吟唱诗歌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押韵)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梁德旖身上,无人注意,门口多出一人。 林达站在阴影里,体态修长,面容不显,一双浅褐色的眼眸格外招人。 他听机场人员说,霍之冕出国了。没带女伴,只带了表妹。 以霍之冕的行为模式,他应该会把梁德旖放在倪乒乒身边。 林达想了想,反正长夜漫漫,偶遇一两次,也挺有意思。 于是他就来了。 林达抱臂,倾听台上人的歌声。 多好听算不上,可就是让人没办法忽略,也没办法离开。 林达有些好奇到底是谁。他站得远,看得不甚清晰。 于是,他往前走了几步。从阴影处,来到台下。 * 梁德旖结束一曲,听到了突兀的掌声。她垂眸看向声源处,居然是林达。 她觉得奇怪,林达和霍之冕似乎关系不好,可他为什么会来倪乒乒的酒吧? “哟,林少怎么会来我的场子?”倪乒乒迎了上去。 恰好问出了梁德旖的疑惑。 有一女人走到林达身边,她妆容清淡,衣着素雅,卷发垂在一侧。 “倪学长,是我要林达陪我来的。”女人上前一步。 声音也甜。 方糖趁机凑到梁德旖身边,小声耳语,“那个女人,蒋希文!” 梁德旖反应过来,蒋希文,就是那位和霍之冕套近乎、自称是数学系学妹的那位。 可她为什么又和林达扯上了关系? 倪乒乒引着二人往楼上走,林达回看了一眼,恰好和梁德旖对上视线。他轻点了下头,不知是打招呼,还是随意为之。 梁德旖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方糖带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两人于沙发落座,方糖叹了口气。 “好死不死,居然遇见林达了。”方糖说。 “怎么了?”梁德旖问。 方糖告诉她,林达和他们一起长大。曾经的林达光风霁月。他和霍之冕一个高中,两人总被拿来比较,颇有“王不见王”的意思。 可一次意外,他母亲突然过世。自那之后,他就有点儿不太正常了。原本成绩好、品行佳,突然变堕落。 抽烟喝酒打架还算小事,他曾因纵火罪被抓去管教所。 后来出了管教所,他父亲再婚,他被送去国外,也没人知道情况了。 这两年,林达回国。一回来,就有人和林达杠上,非说林达抢了他女友。 林达倒没有回应。只是那人先是公司破产,后来跑车被烧,最后家门口日日有人堆放花圈寿衣和棺材。那人受不了,连夜离开了京城。 自此,无人再惹林达。 并且圈子里都知道,林达和霍之冕自高中就不合,尽量别在他俩面前提对方的名字。 “所以,千万别和他有什么牵连。不然,倒霉的是自己。”方糖言之凿凿。 可梁德旖觉得,方糖说的不是真的。 梁德旖先认识的不是林达,是Darling。 在她的记忆里,Darling的作品有中外兼并的先锋性。他能打破传统,但对国画的见解既细腻、又深刻,从骨子里是敬畏尊重的。 她曾偷偷幻想,这样的人应该温文尔雅,可能有点儿轴,还有一颗济世的心。 可现在方糖一说,梁德旖只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林达,可能是Darling吗? 她是不是想多了? 梁德旖觉得自己的心情复杂。 她绷着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荒唐。她问方糖:“你觉得林达和Darling,会不会让你联想到什么?” 方糖也很欣赏Darling的作品。乍一听如此论断,方糖感觉有雷电劈在自己身上。她的双臂交叠,摆了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方糖拼命摇头,“你不要搞谐音,你不要吓我。” “要不然,咱们问问倪乒乒。他好像知道。”梁德旖说。 倪乒乒恰巧推门而入,“我知道什么?” 方糖几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现在,你要好好回答我一个问题。” 倪乒乒摊手,浪子模样,“随大小姐吩咐。” “林达,是不是Darling?”方糖问。 此话一出,倪乒乒的视线透过方糖,看向沙发上的梁德旖。 他想到了霍之冕临走前交代的话。 倪乒乒收回视线,看向方糖。 他伸手,在她的额上轻弹了一下,“你觉得呢?” 方糖摇头,“我觉得不是。” “那就不是。”倪乒乒答。 可不远处的梁德旖却隐隐明白了。 林达,应该就是Darling。 她纳罕,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夜深,倪乒乒还要工作,方糖说要等他。梁德旖等不住了,呵欠满天飞。 她向两人告别,准备回家。倪乒乒要司机送她,她没推辞,径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通往停车场有条小路,专为VIP客人服务。梁德旖从小路穿梭,需要经过VIP包房,恰好遇上了从包房里出来的林达。 两人面对面,见了个正着。 男人的身上带着烟酒和皮草的气息,被酒味裹挟,越发迷离。 他凑到梁德旖身侧,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达一手撑在墙面上,将梁德旖困住。彼此凑得很近,她嗅到烟草与酒液的气息。 而此时,包房的门打开,一只手机探了出来。 * F国,P市,中午。 飞机降落,早有车等在停机坪。 霍之冕先上了车,钱乐意找机组成员拍照。拍完后,她钻上了车。 两人皆不受时差影响,钱乐意忙着P图,霍之冕处理工作。 不多时,霍之冕手机震动。 他拿起手机,是叶与竹发来了一条视频。 他本不打算看,可叶与竹又发来消息。 【YYZ:哥,你看看视频。我就说梁不是啥好人。】 看到“梁”字,霍之冕手指一顿,点进了视频。 镜头里,一对男女侧颜交叠,动作亲昵,如同在墙角拥吻。 录了十几秒,画面突然凑近,梁德旖的模样露出了端倪。 接着,镜头暂停,彻底黑下来。 霍之冕放下手机,食指与拇指摩挲。 他想了想,又拿起手机,拨通了倪乒乒的电话。 位于邻座的钱乐意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在钱家向来仰人鼻息生存,最擅察言观色。 而此时的霍之冕,神情肃宁,左手的食指与拇指再度摩挲。 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 倪乒乒端着酒正在应酬,经理突然出现,面色严肃将他叫到一旁。 他原本皱眉,不悦,“没见着我在忙?” “霍先生的电话。”经理说。 倪乒乒正疑惑,霍之冕到钱家后从不管国内事务,更别提突然打来电话。 他拿起手机,刚喂了一声,那边问:“元宝儿在你店里吗?” “在啊。”他理所当然。 “找到她。” 倪乒乒更觉奇怪,此时方糖跑了过来。她气喘吁吁,“你看到……元宝儿……了吗?” 他摇头,“她不是和你在一起。” “她说她要回去,可我看到了这个视频。” 方糖递出手机,倪乒乒点开视频。 他一眼确认了视频拍摄的位置,带着方糖往那边走。 可没想到,走廊无人,林达定的包间也空了。桌上随意地用酒瓶压着两沓厚厚的百元大钞。 方糖看了眼手机,脸色更糟。 她被拉了好几个群,好些人都去过霍之冕的生日会。而那些人都在议论梁德旖。 说她不检点,捞女,得陇望蜀,便宜占尽。 跟了霍之冕,居然还敢肖想林达,蠢女一个。 更有甚者,叫嚣着要帮霍之冕报复梁德旖。还有人把梁德旖的联系方式都发出来了。 方糖有些急,将手机递给倪乒乒,“这怎么办啊!” 倪乒乒深吸了气,强压下心头的烦闷,“先看监控,找到梁德旖去哪儿了。” * 某私立医院,梁德旖坐在急诊室门口。 她的胸口染了一片血,好在天鹅绒面料特殊,将血色尽数吃入,只余一片暗沉。 如同窗外的夜。厚,沉,略带薄薄的腥气。 此时,有医生和护工推着一张病床走出。 林达躺在床上,面容安逸,高挂的吊瓶随两人步伐轻晃。 梁德旖起身询问林达的情况。得知他还好,她松了口气。 “欸,去病房坐坐?起码喝口水?”林达睁眼。 他一脸轻松,浅褐色的眼眸更显无害。他是做尽坏事却善忘的人,徒留她一人收拾残局。 梁德旖闭了闭眼,差点没把满肚子的愤怒和脏话一并泼出去。 她很快应答,“不必,我要回家了。” “等等啊,我要助理帮你买衣服去了。起码把这裙子换掉吧。”林达说。 梁德旖扭头就走。 她是真没想到,好好的夜晚会被弄成这样。 途径走廊,被林达拦下。他一手撑墙,姿势老道又俗套。 当时梁德旖还在想,万一这人做出越轨举动,她就一脚踹他裆下。管他是不是Darling,她不惯流氓。 可谁能想到,他真的有越轨举动。 他低头,看向梁德旖的胸口。还没等她骂出声,他先声夺人,呕了一大口血在她的身上。 猛烈的血腥味直冲上来,梁德旖还没反应过来,林达先倒了。 她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林达却死死抓着她的手,表示不可以。 不可以叫救护车,不可以叫服务生,更不可以叫倪乒乒。甚至还不能随便把他送到一家医院。 梁德旖多少没忍住,“那你死这里算了。” 林达翻身,仰躺在地。他抹掉了唇上的鲜血,“那就好了。” 最后,梁德旖看不下去他这副死样子,还是硬把他扶到车上,开车送他去了他指定的医院。 横躺在后座上的林达又吐了一次。 他一边嫌弃梁德旖的开车技术,一边侧着脑袋吐。 那画面,梁德旖觉得能称为奇观。 她还在想,怪不得林达被人讨厌。 可将他送到急救室后,梁德旖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 她不得不承认,她佯装无事,但在林达吐出第一口血时,她是害怕的。 又害怕,又愤怒,甚至还有些哀怨。 为什么是林达,又为什么是Darling。 她没办法看到一个吐血的人倒在面前,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把林达送到医院的后果。 霍之冕和林达关系不好,她这么做了,该怎么和霍之冕解释? 她有些烦闷,走到医院门口,被林达的助理韩准拦了下来。 当说不说,林达和霍之冕还真有点相似处。 比如,两人只用男助理。 她曾问过霍之冕,为什么要用男助理。霍之冕回答说,男助理更能保守秘密。 韩准指了指她的身后,梁德旖转头,林达坐在移动病床上,冲她招了招手。 “还有事吗?”梁德旖问。 林达看向助理,助理会意,递出了一枚非常精致的筹码。 梁德旖莫名其妙,不解地看向林达。 “今天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能说。” 林达穿着病号服,一手绑着输液管,但气势仍旧在。严肃时,凛冽不输霍之冕。 “有人误会我怎么办?”梁德旖问。 “那是你的事儿。”林达顿了顿,“要是我听到今天我进医院的事情传出去,我能让你滚出京城,信不信?” 梁德旖没说话,也没接那枚筹码。 “你觉得霍之冕会保护你吗?”林达眼神锐利。 梁德旖依旧没说话。 “我替你说了吧,你俩关系还不到那个程度。他又没认你是他的谁。保你,霍家人不会同意。”林达轻笑,一双唇红润,说话却像蛇吐信子。 梁德旖面上不显,心思却被林达说了个正着。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用力搅着手指。 “不然试试?”林达笑着轻问。 被他的视线看着,梁德旖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惴惴不安、被抛之脑后的东西是什么。 她和这些人,不管是林达、霍之冕、倪乒乒、抑或者是方糖,不是同一类人。这样的她想要待在霍之冕身边,只能更小心地处理发生的每一件事。 因为她没有背景。 没有背景,就会被这种人随意践踏、拿捏。 梁德旖无奈,接过了韩准手里的筹码和袋子。她知道,这是让对方放心的举动。她要是不收,就是公然对抗。 下场一定惨烈。 “这就懂事了。”林达指挥身边的人,将病床往病房的方向推去。 而梁德旖走向助理,问他有没有车钥匙,她的包和手机都落在了林达的车里。 韩准颔首,带梁德旖往车的方向走去。 梁德旖拿了手机,韩准看了她一眼,“梁小姐,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的确麻烦。”梁德旖没听懂他话里的话。 “要我送你吗?”他问。 梁德旖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拿好东西,连走带跑。好在医院里住处不算远,步行十分钟就跑回去了。 回家后,她钻进浴室,洗去了一身血腥的味道。出来后,她将沾了血的衣服塞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梁德旖一直不安的心终于稍微舒缓了下来。 她自我欺骗的想,都处理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她终于有勇气拿出手机。 可没想到的是,当她拿出手机时,她看到了霍之冕的未接来电。 还有微信上不断新增的,“新的朋友”。 很讽刺的是,所谓“新的朋友”,全是携带着脏话和侮辱赶来。什么婊/子,一脚踏两船的贱人。还有人说要她从霍之冕身边滚开。 更有甚者表示会告到画廊,一定让她丢了工作。 梁德旖先是奇怪,忽而想到韩准的话。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梁德旖的指尖有些颤抖,她点进微信,看到了方糖发来的视频。视频里,林达和她站在一起,姿态亲昵,引人误解。 她的心高高悬起,整个脊背都开始发凉,整个人都不好了。 捧在手里的手机像炸/药,稍有差池,它就会引爆。 好奇怪。 即便她和林达有点什么,那也是该向霍之冕交代。为什么这些人要出面来讨伐她? 可源源不断的消息向她涌来,全是脏话和质问。 梁德旖闭了闭眼,左边太阳穴狠狠抽痛起来。 而这时,她收到了邴明月的电话。 梁德旖接起电话,邴明月说:“元宝儿,你这周在家办公,暂时别来画廊。有文件材料,我会要方糖带给你。”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委屈堵住。她很想问,自己是不是给画廊添麻烦了。 但她也知道,肯定是添加她好友的那些人闹到了画廊,要不然怎么会惊动邴明月? 而那头的邴明月像是知道她的心酸。邴明月说:“我相信你的人品,你有你的原因。” 梁德旖喉头发苦,好容易挤出了一句谢谢。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先热了。 “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邴明月又安慰了两句,这才挂断电话。 梁德旖呆坐在沙发上。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可这一切,真的是她的问题吗? 梁德旖想到霍之冕的那两通电话,太阳穴和心脏一并抽痛起来。 向来有主意的她,此刻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她坐在沙发上,用毛毯将自己裹住。好似还是不够,她又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将额头抵在膝盖上。 千头万绪,偏偏理不出一点儿能用的东西。 此时,手机又振。 梁德旖浑身疲乏,可铃声催促她拿过手机。 定睛一看,居然是霍之冕的视频通话请求。 梁德旖盯着一红一绿的两只圆点,接通,挂断。 她罕见的迟疑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一个突如其来的加更,超级大肥章。 它来啦! 谢谢读者大人们的支持和厚爱,桑桑框框一通努力,憋出了大招(加更)。 爱你们! 第40章 、直白 梁德旖的食指落在绿色圆点上。 视频接通。 屏幕中, 暖光轻撒,霍之冕的五官格外温柔。 他看向屏幕,唇角轻扬, “回去了?” 梁德旖没说话,反趴在沙发椅背上。 下巴和嘴唇没于手臂里。微红的眼, 泛红的鼻头对准了霍之冕。 她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祖宗?” 他的声音不似平日冷凝,反而多了几分罕有的温柔。 听到这一声,梁德旖眨了眨眼, 委屈和眼泪根本止不住, 一并滚了出来。湿意顺着脸颊落在了手臂上。 她向来在他面前装成熟,扮笃定。可现下, 却格外无助。 不开心是真的。但她不敢说, 生怕每一个字都带着怨愤和哭腔。但这些情绪能对霍之冕说吗? 他平日没有情绪, 话也不多, 更不会为琐事烦恼。他愿意听这些牢骚和抱怨吗? 再者说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好好的, 哭什么?”霍之冕眉头轻皱。 梁德旖没看屏幕, 眼神往斜上方看去, 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憋回眼眶。 可惜无效, 眼泪越滚越多。手臂一片润湿。 镜头那边的霍之冕叹了口气,他捏了下鼻梁, “说句话, 可以吗?” 她终究不敢出声, 只是将脸蛋整个人埋在手臂里。 黑色的发顶轻晃了晃, 她硬挤出三个字, “不想说。” “乖,把眼泪擦掉。”霍之冕轻声道。 梁德旖依旧不肯抬头。 霍之冕看着屏幕,原想问前因后果,可一见她落泪,倒是把那些事都忘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在国内就好了。起码,能帮她擦眼泪,而不是坐在屏幕这边,什么都做不了。 下意识的,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搓了两下。 一旁的钱乐意心惊肉跳。她连忙拿出手机开始搜寻梁德旖的ins,好在给她找到了一个有用信息。 钱乐意手下不停,将要说的话按在备忘录里,递给霍之冕。 霍之冕看了眼手机,“元宝儿,想不想逛街?” 梁德旖听来一怔,不自觉抬头,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我这边是半夜,你在国外呢。”她不解。 有反应就好办。霍之冕心里那点儿烦闷也压下去了。 “影响逛街吗?”他反问。 这还不影响吗? 梁德旖擦了擦眼泪,注意力被他吸引。 霍之冕起身叫司机,报了地名,又转头看着钱乐意,冲她扬了扬下巴。钱乐意很聪明地跟上了。 视频一直没断,梁德旖眼见着霍之冕那边的风景变幻,从屋内到走廊,街道,车上。 车停,霍之冕和钱乐意走进一家店铺。 霍之冕将镜头调转方向,对准店内。 各种中古罕有的奢牌包、耳环、配饰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梁德旖看得愣住,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一直想去的那家中古店吗? 她掩唇,眼里的诧异几乎溢出来。 他怎么会知道她想来这里? 梁德旖的沮丧和失落被霍之冕带来的惊喜一扫而光。 她不敢置信,总觉得又是做梦。她偷掐了一把自己,觉得痛,这才松了手。 “想要什么,指给我看。”霍之冕说。 梁德旖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声音里透着耐心,好像是打定主意要陪她慢慢选。 很没出息的,梁德旖又觉得鼻酸。她吸了吸鼻子,“谢谢你呀。” 视频那头没搭理,只是拿起了一只黑色的金扣kelly。他的手骨节分明,指尖落在柄带上,越发像玉。 “这只,会不会有点重?起码有七百多克了。”霍之冕问。 霍之冕似是不满意,将包放下,又换了一只拿了拿。 “这只五百多克。” 口吻和动作一本正经,像是在做学术研究。 梁德旖在屏幕这边含泪笑出声。 笑过后,心底的郁卒彻底消失了。她看着屏幕,有种难言的情绪蔓延上来。 他刚落地F国,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她的事情绊住。 甚至为了让她高兴,还特地赶去她想去的中古店。她知道,霍之冕从不逛街。 这是为她破例吗? 想到这里,梁德旖心里暖洋洋的。她出声,“我想看看那对双C的玳瑁耳环。” 屏幕抖了抖,霍之冕准确找到了那对耳环。他又问:“还有呢?” 镜头外,钱乐意正帮着霍之冕作弊找东西。 她眼看着这位高冷表哥从神坛走下,化身职业导购,只为博得那头的姑娘笑出声。 钱乐意忍不住撇嘴,心里升起隐蔽的妒火,倏然又化为无奈。 梁德旖真是好运。 霍之冕没问一句关于林达的事,只是隔着屏幕,耐心作陪。 他平日话少,更难费尽心思想话题,从不逛街。今日,算是把从不干的事情全做了一遍。 好在小姑娘不哭了。 * 隔日,梁德旖从沙发上醒来。 手机落在一边,她后知后觉捡起来。 她按了几下,没电了。 梁德旖起来充电,洗漱。贴好面膜时,她打开手机,点到霍之冕的对话框。 第一眼看去,她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聊天时长 327:01” 梁德旖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真没眼瘸。 她换算了一下,她和霍之冕打了五个多小时的视频电话,直到手机没电关机。 梁德旖哀叫一声,动作太大,脸上的面膜滑落,黏在抱枕上。 她想起来了。 逛完中古店后,霍之冕没关视频。 问他去哪儿,太傻。问他要干吗,像是查岗。思来想去,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他聊天,她总是绷紧神经,再三思量,生怕出错。 很开心,也很累。 两人对视,有短暂的空白。 上车后,霍之冕就把手机置于一侧,也不看她。他兀自翻阅文件,眉头时而轻皱,时而舒展。 梁德旖看了一阵,犯困起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估计那会儿手机滚落在地,摄像头对准天花板。 可没想到的是,霍之冕竟然没挂视频,一直就这么开着,直到她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她的心里泛起了难言的甘味,直接掩过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梁德旖轻吐了一口浊气,她又有勇气去面对莫须有的流言蜚语了。 想到这里,她退出霍之冕的对话框,开始整理微信里的垃圾谩骂。 她原本绷着神经,想要抵御那些辱骂,可点到新联系人里,梁德旖多少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耐心数过,骂她的人有十八个。反复加人的消息却有一百多条。那十八个人前面骂她绿茶婊、拜金女、捞女、臭不要脸的,后面却一改态度。 不仅一口一个嫂子,还说想认识她,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想请她吃个饭,聊聊艺术品收藏的事。 仿佛前面骂人的不是他们。 梁德旖截图后,将消息尽数删除。她一边删一边疑惑,到底是什么让这些人变了态度? 难道是霍之冕做了什么? 这个念头出现,梁德旖想了想,点进了霍之冕的朋友圈。 原是一片白茫茫的面板,如今多了一条文字: “闲事莫管。” 四个字而已,原本是群魔乱舞,一夜间偃旗息鼓。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摩挲。 没想到,他第一次发朋友圈,是为了她。 * 那夜后,一切恢复平静。 一日下班,梁德旖刚出画廊,倪乒乒就将她劫走,直奔机场。 路上,倪乒乒感慨道:“哥一般去F国都是半个月,没想到这次四天就回了。” 梁德旖心头一跳。 倪乒乒还故意逗她,“看样子是京城有佳人,水仙都撇不下。” 车内温度高,烘得梁德旖脸颊灼热。 车辆直接开进停机坪。 远处停着巨大的空客,尾翼上有只昂首的兔子。 她的家境不差,可是,和霍之冕相比。她算什么呢?眼下是她生平第一次见私人飞机。更是生平第一次被车载到停机坪上。 忐忑和虚荣混合交织,充斥在她的心里。 梁德旖仰头去看那架飞机,觉得自己很渺小。 她真的没见过这样的世界。 莫名的,有些自卑起来。 偏在这时,倪乒乒指着不远处的另一架湾流,“看到那个黑金涂装的飞机了吗?” 梁德旖点头。 “何莺的。” 梁德旖虚着眼睛看,机身涂装上龙飞凤舞地画着“Hesper”。 她深吸了口气。 这时,霍之冕从飞机上走下来。 寒风料峭,男人衣衫轻薄,手上拎了一只袋子,神情与风一般寒凉。 一见到他,那些古怪的想法立刻被吹走。梁德旖直接奔向他身边。 可当她对上霍之冕含笑的眼神,她没来由的慌张起来。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霍之冕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冷不冷?”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扣着她的手,有种别样的舒适和熨帖。 连心也一并温暖起来。 “冷啊,冻了好几天了。”她的声音委屈。 霍之冕低头看她,小姑娘的鼻头和下巴泛着粉气,一双眼剔透。 明明也视频过,但还是眼下的她更鲜活。 一阵冷风而过,她缩了缩肩膀。 霍之冕牵着她,“走,先上车。” 两人于后排落座,交握的手没松开。霍之冕将她的手拿到自己的腿上摆着,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她的指节和指缝。 那点儿痒几乎要透过皮肤,顺着血液一同流到心脏。 梁德旖努力克制心底的悸动。 此时,倪乒乒回头看两人,调侃的眼光格外直白。 他拉长了调子,“我说你俩——” 霍之冕看他,“想好了再说。” 原本的话被倪乒乒吞回去,他换了一句,“我说你俩是直接去迷楼,还是吃了饭再过去?” 霍之冕看梁德旖,是征询的眼神。 梁德旖眨了眨眼,“或许,我可能不知道迷楼是什么?” 倪乒乒一拍额头,“忘了,你不是这圈子里的人。咱们直接去迷楼。” 梁德旖嗯了一声,表面无碍,心里却被倪乒乒的话蜇了一下。 不疼,但介意。 那种自卑感又来了。 的确,她不是这圈子里的人。 所以有些他们的习以为常,她不习惯,也无法默认。 她不知道自己和霍之冕这样算什么关系,是不是“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和林达说话,是不是因为两人不属于一个圈子。 而且,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要有私人飞机才行吗? 还有,迷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应该知道吗? …… 满腹疑惑,她很想问。可太较真,就不是一路人。 想问题时,她不敢看霍之冕,生怕他看破。 只得将脸撇向另一侧。 霍之冕注意到她的动静,看了眼车窗。贴膜的窗户透着反光,映出了她略带忧思的神情。 她不高兴吗? 因为什么? 霍之冕反思了下之前的行为,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不管是哄女人还是小别重逢,都是第一次才有的体验。 没有数据和相应的案例做参考,他难得苦恼。 可他不想看小姑娘低眉忧愁的模样。 他弯腰,从脚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盒子。接着,她将盒子放在梁德旖腿上。 梁德旖垂眸,“这是什么?” “打开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霍之冕:我的手就是秤! 第41章 、老房子着火 梁德旖试图单手拿起盒子。 盒子有些沉, 她举不动,只好单只手去拨弄。 霍之冕倒是体贴,放开了她的手。 梁德旖举起了盒子。 盒子是长方形, 八个角用皮面包覆。她摸了摸盒面,是某种她完全没接触的金属材质。 轻摇时, 里面有东西摇晃。 盒子严丝合缝, 六面毫无破绽,让梁德旖疑心。 这要怎么打开? 她看向霍之冕,男人挑眉, 面露玩味。 倏然间, 梁德旖明白了。 盒子本身就是一个密码锁。 后排安静到异常,倪乒乒回复完邮件后, 转头看去。 他看到了梁德旖手中的那只银色盒子, 先是一怔, 排山倒海的惊诧压过了一切。 “卧槽!”倪乒乒惊呼出声。 梁德旖抬头, 不解。 倪乒乒指着她手里的盒子, “你知道你抱着的是啥吗?” 梁德旖抚摸盒身, 沁凉的触感残留在指尖。她问:“一个盒子?” “嗬, ”倪乒乒笑, “这个盒子里里外外都是太空材料打造。最外层是单晶体合金,耐高温, 防摔……” 他滔滔不绝讲述盒子的稀有程度,梁德旖却注意到盒身上的字母。 看起来很像是化学元素。 而这时, 倪乒乒说:“你不知道, 这里面盛放的都是非常、非常、非常珍贵的宝石。你见都没见过的那种。” 破案了, 答案就在这里。 梁德旖翻出手机, 搜索宝石颜色是由什么化学元素引起的。 看过后, 她看向盒子,在花纹上找到那些对应的元素,一一按下去。 果不其然,盒子应声而开。 梁德旖看到盒子里铺着柔软的天鹅绒,各色宝石如彩色的糖块,颜色醇正,火彩夺目。 最小的宝石如拇指盖,大的如鸽子蛋。 梨形的黄钻像泪滴,但比眼睛大。方型的蓝宝石透彻,个头赛过麻将牌。 它们太闪耀,太美好。 看起来像是假的。 可它们偏是真的。 梁德旖根本失了言语,她愣在椅座上,盯着其中一颗粉红钻。 她在拍卖会的手册上见过,估价超过一千万美元。其他的彩宝,只怕也价值不菲。 梁德旖心头一紧,将盒子盖好,递还给霍之冕。 一盒子的烫手山芋,比那幅古画更吓人。 霍之冕将盒子又推了回去,“挑你喜欢的。” 他没说数量,不谈价格,只说“喜欢”。 梁德旖脑子里一片混乱。 喜欢也讲资格,这样的价位,她喜欢不起,也还不起。 见到这满满一盒糖块后,梁德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骂她拜金、骂她捞女。 霍之冕随便送她什么,在外人眼里,她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些东西的价值,高昂到她根本受不起。 这是一趟注定不可能对等的感情。 她敛下眼睫,神色不定。 霍之冕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很奇怪。 不管是钱乐意还是倪乒乒,见到这盒宝石都会高兴,还会拿来把玩好久。 可梁德旖只看了几眼,选也不选,就把盒子还给了他。 而且,她的表情较之前更为忧虑。 早知道就不费这个心神了。 霍之冕还特地飞去了Y国,从私人银行保险库中将其取出。原以为能让她笑一笑,没想到根本没用。 霍之冕的心底生起几分无来由的烦闷,随手将盒子扔到后排。 那样的动作,带着罕有的暴躁。 盒子撞上扶手,砸出咚的一响。扶手被磕出了凹痕。 霍之冕调低了座椅靠背,抱臂,闭眼。这时的他,散发生人勿进的气场。 让人不敢接近。 前排的倪乒乒给了梁德旖一个眼神,要她自求多福的意思。 梁德旖小心翼翼看向身侧的男人。 霍之冕这是……生气了? 是因为她不想要那些宝石? 转念,梁德旖明白了。 是因为他在意她。 想到这里,梁德旖心里的某个深处,悄悄酸了一下。 之前的难堪和忐忑被温柔的情绪遮掩,她突然很想向霍之冕讨一个拥抱。 于是,她就这样做了。 梁德旖挪到霍之冕面前,蹲了下去。男人闭眼,还不肯理。她猫腰,低头,发顶轻拱他的手臂。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她的头发落在他露出的腕间,缠出了密密麻麻的痒。 痒意钻心,他想压下去,始终无法如愿。遇上她,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总会失灵。 霍之冕深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垂眸,和梁德旖对视。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比宝石的火彩更夺目。 “回去坐好。”霍之冕说。 梁德旖努嘴,不从。她像小动物,拧着劲儿往他腿上靠。 连身裙挂在扶手上,一截莹白的小腿露了出来。 此时,倪乒乒恰好回头,霍之冕取下那截裙摆,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梁德旖得偿所愿。 她得意,又不敢明显表现。可此时倪乒乒看了过来,她连忙将脑袋埋在霍之冕的胸口,双手缠住了他的腰际。 男人挺起脊背坐直,似是不为她所动。 她心里被挑起了胜负欲,想要引得他失控。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干了。 细软的羊绒衫被她撩开。她的手指钻入缝隙中,指腹在暖玉般的皮肤上流连。 “靠!哥……你居然陪着她搞黄色!我哥被玷污了!” 倪乒乒话音落,挡板升起。 梁德旖和霍之冕被隔在同一空间。 她扑哧笑出声,手上更放肆,指尖划过他凹下的脊椎线。 脸颊下方,有因深呼吸而起伏的胸膛。 梁德旖发誓,她绝非贪色之人。 说来说去,全赖霍之冕。 她的指尖又在他的皮肤上画了个圈,越发流连。 “祖宗,闹够了?”霍之冕问。 他将梁德旖的手从衣服里捉了出来,按在她的腿上。 梁德旖被迫消停下来。 难得的,霍之冕没把她赶回座位。 他宽容地将她揽在怀里,任由她靠着。她极无赖,非要蹭在他的颈边,时不时用鼻尖轻点他的锁骨。 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霍之冕被梁德旖闹得太阳穴隐隐发疼。 她身姿窈窕,纤细的腰线就在眼下。 黑发散落在他的胸口、领口,甚至有一两缕发丝落入他的衣领。 混着一点儿奶花香的茉莉花茶气息,一直萦绕在他的鼻息之下。 而连身裙和西裤布料之间的厮磨,是无声的战争。 相贴的身体,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她时不时轻扭腰身,婀娜,纤美。 霍之冕想要把她赶回座位,却被这个小姑娘先制衡了。 她舒展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接着,她引颈,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柔润的唇落在他的喉结上。 他避无可避,呼吸一滞,血液往身下游走。 毫无控制可言。 梁德旖明显感觉到一团膨大。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心跳咚咚。可她强装镇定,从他的身上撤开。 乖乖躲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瞟了眼霍之冕的腰际,接着,眼神又往下挪了一点儿。 不能输。 他的表情还没变,她还没圆满。 于是,她按下那点儿羞涩,摊开左手,虚虚比了个“C”。 她又看他,神态娇憨,还有种不自觉的魅意弥漫,“可能真的握不住。” 难得的,向来面无表情的霍之冕,耳根红了。 * 车至迷楼。 这是一间会员制温泉会所,设在京郊,位置隐蔽,环境清幽,从不对外营业。 三人下车,倪乒乒给秦律打电话,要他带保镖来把盒子拿走。 秦律向来平稳,说话都不带升调。可这次,他流露出明显的诧异,“是那只玛门之盒?” “要不然?” “霍先生这是?”升调更明显。 “烽火戏诸侯。” “……懂了。” 倪乒乒收线,回头去看事主。霍之冕依旧如常,可梁德旖却一直掩着下巴。 “又没干啥,下巴脱臼啦?”倪乒乒问。 梁德旖气呼呼地瞪霍之冕,男人低头,去捉她捂住下巴的手。 几次后,梁德旖不得已,终于放下。 倪乒乒看到她的下巴处盖着明显的牙印。 倪乒乒先是一愣,接着一声“卧槽”。 这是霍之冕咬的? 向来清冷禁欲的人,在姑娘的脸上盖了下牙印? 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他绕到霍之冕身侧,用胳膊肘拐了几下,声音压得低,却压不住八卦的语气,“老房子着火了?” “是有人玩火自焚。”霍之冕语气清冷。 梁德旖闻言脸颊一红,她原想甩开霍之冕的手,却被他紧紧扣住。 怎么都甩不开。 而始作俑者,衣衫整洁,一本正经,眼神还透着不可侵犯的凛然。 根本看不出他咬人时眼底透出的欲念。还有此刻,两人背后纠缠紧密的双手。 她偏过脑袋,找了个谁也看不到的角度。 偷偷笑了。 甜意从唇角蔓延到心间。 * 进了会所,幽香阵阵。 此处是中式装潢,古朴雅致。倪乒乒在一旁多嘴,“这儿的装修,真是从百年老宅子里拆下来的东西。你瞧那屏风,拍卖行下来的老货。” 何止。 梁德旖轻抚面前的茶几,木材温而厚实,是百年砥砺的成果。 她抬头,悬于发顶的灯笼是羊皮制,极繁琐。上有贴花,精巧细腻,是时间和金钱的结果。 此处贵而低调,但懂的人懂。 倪乒乒半是玩笑,拱了下霍之冕的胳膊,“这儿不是要换布置了,让元宝儿做呗。” 霍之冕原本在解鞋带,听到倪乒乒的话,他抬眼,看向梁德旖。 是征询的眼神,梁德旖却没来由的蔓出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为感情是感情,事业是事业。可倪乒乒的话,却把二者搅合在一起。 她从未想过从霍之冕身上得利。于她而言,霍之冕是她的爱情,是她的追求。她不想把这些世俗的东西统统糅杂起来,糊弄到他的身上。 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样的心思。 根本说不明白。 梁德旖干脆装傻,没应他的眼神,只是低头除掉外套。 霍之冕收回视线。 心下那种烦闷感又凭空升起。 之前的她,收到那点儿小玩意时都会开心。现在? 他轻吐了口气,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是她不喜欢,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从未爱过,身边也没有女人。对于这种事,是头一次。 身边的人恋爱时,大多都是携伴出游,送花送包送钻戒,房子车子也有人赠。 女人借机捞点儿利益,无可厚非。 可梁德旖呢? 她好像什么都不要。为什么呢? 霍之冕眸色深沉。 待梁德旖重新看过来时,两人视线交汇。 作者有话说: 补充:《牙印》 车停,梁德旖准备下车。 霍之冕不仅没动,反而舒展了腿,拦住梁德旖的去路。 她不满,看他。霍之冕勾了勾手指,“过来,有话和你说。” 梁德旖真以为他还有话说,乖乖俯身。 实在没料到,下巴一疼。 再看,霍之冕的脸近在眼前。 梁德旖气不打一处,刚要出声,霍之冕按开了车门。 倪乒乒的长腿就在外面。他的声音还往车厢里钻。 梁德旖又羞又恼。她矮身钻出车,临回头,又孩子气发作,狠推了霍之冕一下。 霍之冕低笑出声。 【桑桑有话要说的分割线】 上一章的留言,桑桑恨不得挨个儿裱起来。 给各位读者大人们撒花!疯狂撒! 心动、相处、理解、分歧、爱,总有个过程。特别是像水仙这种第一次开花的男人,他较旁人更理智,但这次算是情绪第一次占了上风,还在适应这种独特的体验。 现在两人的感情阶段,在39章借倪乒乒的反应也点了一次: “水仙临水照镜,爱上自己的幻影。” 而这个幻影,恰是梁德旖造的,所以她也觉得累。 以及,水仙生长的环境独特,加之身边都是一群什么人呐。导致他本人是个爱情门外汉。这些后面剧情会揭,只能让各位大人再等等了。 现在忍不住说是因为读者大人们的留言太美妙了,激发了桑桑的表达欲,实在按捺不住了。TTATT 咱们周六见! 第42章 、作妖 霍之冕尚未厘清自己频繁发作的情绪到底是为什么。那么, 有些话也不必急于一时去说。 更何况,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问:“怎么了?” 霍之冕抬手,在她的脸颊上轻刮了一下。 侍者拿来手牌, 请三人寄存物件。 手牌也精致,松松一圈金线织成, 上面缀有银色的挂牌。挂牌上有凹痕。 梁德旖研究后, 又招手叫来侍者。她从包里拿了什么,塞进了衣袋。 三人往大堂后走去。霍之冕垂眸看她,“饿不饿?” 梁德旖抬头, “你问的是哪种饿?” 语气纯良, 眼神透彻,仿佛真的只是发问。 而霍之冕一听便知, 这姑娘又开始作妖。他没应她的小动作, 捏她的后颈, 拎小猫一般。 他的手心很热, 熨得她后颈发烫。 梁德旖咬唇轻笑, 猜到男人又被她撩着了。她装无辜, “这不是, 确认一下吗?” “小兔崽子。” 她的发顶挨了一下, 很轻。没有训诫意味,更像是舍不得伤她。 梁德旖回头看他, 霍之冕目不斜视,没有看她。 可他唇角那点儿笑意, 泄露了本意。 两人的互动, 险些让一旁的桃花浪子摔了跤。 倪乒乒满心不可思议。 谁都不敢在霍之冕跟前造次, 别说开这种玩笑了。所有人都把皮绷得紧紧的, 生怕被霍之冕看出破绽。 那些追霍之冕的女人, 更是装得知书达理、无所不能。 越是装,越是暴露得多。她们对待霍之冕,更像是对待玻璃橱窗里的奢侈品。 拥有他,就能让自己身价倍增,被人顶礼膜拜。 只有梁德旖。 她是真的把霍之冕当成一个真实的人在对待。 在梁德旖眼里,他不是四大皆空的镶钻名牌,他是拥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倪乒乒有些感慨。 虽然人人都知霍之冕是霍家宝树,是万众瞩目。 可他更希望,霍之冕能快乐一些。 就如现在一般。 霍之冕的声音传来,“先去应个卯,再去吃饭?” 是征询的口吻。 倪乒乒深吸了口气。 向来只下命令、让其他人服从的霍之冕,居然也会用没有语气助词的问句。 真是破天荒了。 * 巽厅,灯光昏暗,刚够照亮脚下的路。 幕布挂在墙上,后方有老式放映机。黑白画质的电影根本没拖住几人的视线,大家围靠躺式沙发,一人抱着一只水烟,轻声低语。 叶与竹和谷玄元挤在一头。两人身侧各有一个漂亮女人,叶与竹倒是浪,腿直接压在女人身上。 谷玄元和女人隔了一臂距离。 谷玄元吐息,袅袅烟雾吹开,“霍之冕也来?” “你确定你要问的是水仙?”叶与竹笑,没想到呛了口烟,兀自咳了起来。 谷玄元轻哧一声,“要不然我问谁?” 叶与竹动作很混,随意在女人的胸口揉了一把,“你说咱们谷少想问的是谁?” 女人笑,没应答。 笑声把谷玄元惹恼了。他起身,直接将水烟掀翻在地,啷当脆响惊得一众视线。 身畔的姑娘也惊了,她往后缩了缩。 谷玄元盯着女人,她的五官肖似梁德旖,可神情却完全不同。 他有些怔忡。 霍之冕的生日会后,谷玄元一直在等。 等霍之冕抛弃梁德旖。 在他的印象里,霍之冕连他妈一辆车都要特殊定制,全球独一无二。挑个女人肯定要干净无暇。 不说独一份,起码不能是二手货。 所以谷玄元笃定,若是霍之冕知道梁德旖曾跟过他,霍之冕就不会要她了。 可他死也没想到,叶与竹祭出大招,找人拍了梁德旖和林达的视频,也没让霍之冕动摇。 霍之冕甚至破天荒用了一次朋友圈,发出的消息看似平常,实则是很重的话。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要是有人再干涉,霍之冕不会客气。 霍之冕,头一次维护了一个女人。 谷玄元回过神,盯着眼前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女人,说:“滚。” 女人不敢吭声,更不敢反抗。 她低着头,鞋也没穿,往大门走去。 这时,巽厅的大门打开,霍之冕和梁德旖走了进来,倪乒乒紧随其后。 谷玄元心跳落了一拍。 他的视线一撇,看到了梁德旖和霍之冕交握的双手。 一口气憋闷得不上不下,太阳穴突突跳着,他无法克制几乎爆裂的情绪。 谷玄元迎了上去。 * “之冕哥,好久不见。” 谷玄元的声音嘹亮。巽厅宽阔,甚至显出回声。 霍之冕根本没看他。或者说,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男人垂眸,看梁德旖,他指着一侧,“去那边?” 口吻温柔,声音如玉石轻击。 梁德旖点头,乖顺应下。她迈步,却被谷玄元挡住。 长臂伸展,将去路拦得严严实实。 不得已,梁德旖只得看向谷玄元。 好像很久未见,又好像一直没变。在她心里,谷玄元是个符号。只要符号摆在合适的位置,它就是有用的。若它越界了,不过是一团墨点演变。 现在,这团墨点不断晕染,好似想吞并一切。 可她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分给谷玄元。 她是国画专业,和墨水打交道多年。不会为一块墨渍大发雷霆。 梁德旖礼貌地点头,“谷少,好久不见。” “不久。起码,我刚看了你和林达的视频。”谷玄元说。 这是掷地有声的情绪。 话音落下,整个巽厅静了。 电影播到片尾,恰是一片空白,只余众人的呼吸,以及看好戏的眼神。 不远处的叶与竹在心里爆了一句卧槽。 可他也期待,霍之冕和谷玄元交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毕竟,这是两人为一个女人叫板。 只是叶与竹不懂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她的胸还不如身侧的Cici还是Vicky的胸脯有料。但有热闹可看,他也不会错过。 梁德旖也愣了一瞬。 即便灯光不明,也足够让她看清谷玄元眼底的愤怒。 她不懂他的愤怒,可她能够确认,谷玄元看向的人不是她,是霍之冕。 而那个男人,那个一直被众人仰视的男人。 霍之冕看向谷玄元,唇角轻扬,“能闭嘴吗?” 语气平淡,却有种无法反驳的威压。 “怎么,怕人说事实啊?”谷玄元反问。 霍之冕笑了,这次他完全没有掩饰眼里的轻蔑,连同嘲笑一同泄露出来。 他从不大声说话,但现在,刻意放大了一些。 他说:“好容易把祖宗哄好,被你惹翻,不值得。” 此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了。 霍之冕仅看重梁德旖的感受,根本没把谷玄元看在眼里。 在场的所有视线,全落在了梁德旖身上。 她甚至还听到抽气声,还有人小声议论,“何德何能啊。” 此时,倪乒乒毫不客气笑出声,“装你妈呢,有人在乎你看了啥几把玩意吗?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谷玄元将手边的灯盏推倒在地,“老子跟你说了话吗?” 倪乒乒笑声更大,“傻逼吧,我他妈说的是你吗?” 论不要脸和骂脏话,一般人根本比不过倪乒乒。 谷玄元深吸了口气,他看向梁德旖,可对方根本没有再给他视线。她的目光落在霍之冕身上,灯光昏暗,他解读不出她的眼神。 或者,他根本不敢去读。 他怕一切都是一腔情愿,是自作多情,甚至是…… 会被她看不起。 意识到这一点后,谷玄元狠狠耙了下头发。 他做的蠢事已经足够多了。 谷玄元转身离开,自动门展开,他的身影消失在如迷宫一般的走廊中。 战火熄,硝烟仍在。 众人依旧耐着八卦的心情,假装无事发生。 唯有叶与竹从长沙发上跳下,趿着鞋,走到霍之冕跟前。 “抱歉啊之冕哥,谷少他水烟抽多了,脑子不清醒。”他的声音同样有些哑。 “少来。”霍之冕垂眸,“无风不起浪,选在巽厅,合适。” 男人的眼神一向锐利,他直直看向叶与竹,刺破了虚伪的客套。 叶与竹无辜地吐了下舌,企图用别的话掩盖过去,“坐会儿?闫鹤哥马上来。” “等会儿来。”霍之冕说。 “怎么?” 霍之冕轻笑,“闲事莫管。” 此时,霍之冕做了个旁人无法理解、但叶与竹却明白的动作。 他摊开手掌,收拢了无名指和小拇指。接着,放下了手。 叶与竹心里打了突,要不是意志力健在,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这是谷玄元转给他的数目,霍之冕怎么会知道? 他的小把戏全被霍之冕看在眼里。霍之冕什么都知道,只是点他一点。 要是再犯……叶与竹流了一背的冷汗。 叶与竹慎重地抬起左手,比出了起誓的姿态,“绝不再犯。” “没有下次。” 说完,霍之冕就带着梁德旖离开了。 倪乒乒招了几个人,一同上楼切磋国粹去了。 而留在原地的叶与竹却放不下起誓的手。 不该和他起冲突的。 还没想完,巽厅的大门洞开。叶与竹的助理如风一般刮进来。 女助理的眼神透着无措,“老板,怎么办啊,餐厅被封了!而且银行宣布不给我们提供贷款了,下个月的工资……” 叶与竹的右眼皮神经质地抽搐起来,心里的脏话已经滚了一圈又一圈。 霍之冕为了个女人,真你妈做得出来! * 而梁德旖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她专注的对付眼前的一盘牛肉丝,有橘皮的气息,肉质鲜嫩,入口时有丰沛的汁水。 很好吃。 霍之冕不动声色,将她多吃了几筷的菜换到了她面前。 梁德旖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下微漾,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霍之冕抬眸,两人对视。 他问:“很意外?” 梁德旖坦然点头。 她不仅对此意外,还意外于霍之冕在众人前对她的维护。 那种只把她看在眼里的感觉,是她从未拥有的经历。那一个瞬间,梁德旖只会专注看霍之冕。 贪婪地想要留存这一瞬,假装是永远。 被这样的男人当众喊祖宗,真是让她耳根发烫的体验。 他抬手,将她嘴边沾染的酱汁抹去。 “你是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的人。”他笑,神态松懈。 好像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全然放松下来。 梁德旖很享受他的动作。温柔的手指从唇角擦过,她是被他重视的人。 只是,她也有事情要做。 她吃饱了,将手机交在桌上,定定看着霍之冕。 “不过,这个人找我,我觉得不新奇。而且,我想和他谈一谈,可以吗?”梁德旖问。 说话间,她将手机推到霍之冕面前。 手机还在振动,消息不断涌入。 他垂眸看去。 作者有话说: 巽:八卦之一,代表风。 所以霍之冕说,无风不起浪。 迷楼:一是隋炀帝的行宫,暗指此处是个销金窟。二来就是和梁德旖的伊卡洛斯有关。伊卡洛斯以蜡做的翅膀飞出迷宫,奔向太阳。此处是梁德旖(伊卡洛斯)进入了迷宫的象征。 后面会点这个象征的实际意义。 第43章 、爱神之弓 霍之冕感觉额头附近的血管轻跳了几下。 很轻微, 但无法忽略。 就像这只嗡嗡振动、不断扰人的手机。 谷玄元的信息如海浪,一波一波,奔涌不息。 他和梁德旖落座吃饭不过半小时, 三百条信息,怎么做到的? 这小子是吃了一只手机还是一张键盘? 他看梁德旖, 小姑娘表情如常, 只是眼神略带疑惑。 一点隐蔽的妒意化身烦闷,悄然钻进霍之冕的心间。他来不及分辨这种情绪,惯性用数学思维压制。 他推演了一遍谷玄元和梁德旖的来往阶段。 应该没有疏漏, 他们不会有更深的关系。更何况, 她该知道前几日的事谷玄元参与了,更清楚今日谷玄元当众羞辱了她。 理智上, 他认可梁德旖的行为。话说清楚, 的确更好。 但现在的霍之冕, 远谈不上理智。 霍之冕盯着她饱满的唇形, 松开了靠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他抑制住原本的想说不许的冲动。 总归, 要给小姑娘自主的空间。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即便他不是那么愿意。 然后,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可以, 但我必须在场。” 不容置疑的语气。 * 一方静室,夜色沉寂。 梁德旖与谷玄元面对面, 分坐两张沙发。霍之冕于两米开外落座,是可以将二人的声音和动作尽收眼底的好位置。 谷玄元捏了捏鼻梁, “不能单独谈谈?” 霍之冕正在剪雪茄, 他动作未停, “你可以滚。” 直白, 坦荡, 甚至分不出眼神给谷玄元。 梁德旖想笑,可见谷玄元的愁容,她又把那点儿笑憋回去了。 疏离谦和是幻象,真正的霍之冕,骨子里就是傲。 就是有人天生好命,连忍耐都不需要。 谷玄元敢怒不敢言,硬生生把不满憋回去了。 他看向梁德旖,扬了扬下巴,“我要说的话,都发给你了。” 梁德旖下意识往霍之冕的方向看了一眼。 谷玄元的那些消息,霍之冕都看了。 他看完,还有点评,“废话和无效情绪太多。核心就一句话——” 霍之冕顿了顿,沉沉的眼眸里浸着她的身影。 “谷玄元想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而霍之冕的眼神,也带着同样的疑问。 只是,他不说。 因为他坐在这里,就能等来想要的答案。 “你是方糖的表哥,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除此外,没有第三个身份。”梁德旖说。 谷玄元的胸膛起伏,左手成拳,骨节狰狞。 原本的愤怒早在巽厅就发泄。后来一个人站在露台上吹风,他冷静了下来。 余下的,是无尽的悔意。 现下,梁德旖的话是冰水,浸得他全身都痛。 可他忍下了那些痛,他不愿在霍之冕面前输掉。 他知道,他没有赢过。 不知过了多久,谷玄元长舒了一口气,冷笑出声,“看出来了,我的确没有。” 他一脚踹在茶几上,身子整个人仰躺在沙发椅背上,左臂挡住了眼睛。 是他不想听的答案,但是她给出的、唯一的回答。 其实谷玄元不是没感觉,只是不肯承认。 在他面前的梁德旖,太冷静了。她做什么都很体面,时时恰到好处,让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但喜欢一个人,是没有这些理智可言的。 他偏想要个例外。 可惜他不是。 谷玄元拿下手臂,又坐直,“当朋友,你怎么说得出口啊?” 明明不想说这样的话,可总是忍不住想伤害她。 他不想只有自己狼狈不堪。今天的他,已经够丢脸了。 一旁,有动静起。 霍之冕走了过来。 霍之冕肩膀宽阔,俯身去看谷玄元,有种极强的压迫感。 谷玄元甚至放轻了呼吸。 燃烧的雪茄擦过耳畔,一阵热意差点将他灼伤。接着,他身后的沙发上发出焦臭。 滋啦—— 是火星舔过皮面的声音。 谷玄元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激出了一背冷汗。 “不会说话就闭嘴。”霍之冕说。 很锋利的口吻。 但一听就知,他是为了梁德旖。 梁德旖先是一怔,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霍之冕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他就是这么干了。 眼看霍之冕还有动作,梁德旖生怕再出意外。她起身,抓住了霍之冕的胳膊。 他侧目,眼里还有尚未褪去的凛然。 若不是她有心理准备,她是真的会被吓到。 好在被她打断,霍之冕也没有继续。他起身,右手捏着半灭的雪茄,梁德旖连推带拉,将他安置在原位上。 她坐在沙发扶手上,圈住男人的肩头,脸颊贴在他的侧脸上,轻蹭了两下。 像是猫咪撒娇,霍之冕多少有种被取悦的感觉。他抬手,将雪茄扔进了烟灰缸。 她的额头轻抵在他的发鬓。 “之冕哥,说好了我来处理的。”清凌凌的女声抚平了他的躁意。 他压下了心头的不快,“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想有人误会你的举动。”她的唇轻碰他的耳廓。 很亲昵,是安抚的动作,没有情热的意味。 “我不在乎。”霍之冕说。 “这是我对你的心意。” 说话时,梁德旖特地咬重了那个“我”字。 霍之冕沉默一阵,抬手,轻拍她的手背。 “我离开一会儿,十分钟。” 他不想妥协,可还是妥协了。 因为她的话。 还有那一声“之冕哥”。 他从没听过她那样叫他。梁德旖总是霍先生霍先生,客套里又带着几分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在和他较劲儿。 她没说话,只是顺势吻了下他的耳垂。 如羽毛轻拂,那点儿痒意几乎钻到了心里。 * 霍之冕当着谷玄元的面,在梁德旖的手机上设置了定时器。 他说:“十分钟。” 谷玄元没说话,右脸颊微微凸出,约是舌头顶在口腔内壁。很是不耐的样子。 霍之冕走出小偏厅,在走廊的长椅上落座。 他握着手机,屏幕时亮时灭,消息来来去去。他没有看手机的欲望。 不自觉的,他想到了谷玄元对梁德旖的态度。 梁德旖好声好气,甚至有些恳求的意味。而谷玄元呢,一副给脸不要脸的臭样儿。 他看着就烦,偏偏她还在赔笑。 她工作时也是这样? 被人刁难,只能忍耐。听到恶心话,只能自我消化? 想到这里,霍之冕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轻搓了搓。 不耐烦的感觉又从心口开始蔓延,他突然很想念梁德旖的唇。 她好似有魔力,只是用唇碰了碰他的耳廓,他便由她摆布。 答应了一些他根本不打算答应的事。 好似时间也能感知他的欲念。 十分钟的倒计时结束,手机振动。 霍之冕起身,干脆利落,往偏厅走去。 刚进偏厅,他就看到谷玄元和梁德旖在说什么。 两人都站了起来,彼此神色轻松。他们之间距离很近,谷玄元突然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动作亲昵,看得霍之冕眼热。 他上前,谷玄元连忙退后,夸张地高举双手,“我啥都没做,你不能剥夺元宝儿和别人说话的自由。” 谷玄元又变回了正常的谷玄元,不再是之前失心疯的模样了。 梁德旖到底做了什么? 之前势同水火,现下变得和睦。十分钟扭转乾坤,她还真有点东西。 霍之冕居然有些好奇。他看向梁德旖,小姑娘勾出浅笑,伸手攀上了他的臂膊。 “解决了。”她抬头看他,是邀功的口吻。 他看谷玄元,“没有下次。” “之冕哥,我是元宝儿重要的朋友。下次,就该是你求我跟元宝儿说好话了。”谷玄元笑着摊手,眼神挑衅。 霍之冕理都没理,带着梁德旖走出了偏厅。 “之——冕——哥。” 谷玄元拉长了调子,“你一定会求我的。” 是信誓旦旦的口吻。 霍之冕轻声叹息,“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好像疯了。” 梁德旖扑哧笑出声,“是啊,疯的不轻。” * 两人回到巽厅。 门一开,热闹的音浪几乎要将梁德旖掀翻。人群集结,围在一起,似乎在做游戏。 掌声和惊呼不断,良宵成为热夜。 霍之冕一出现,有人伸展手臂,“之冕,这边!” “闫鹤,迷楼的老板。”霍之冕低头,向梁德旖介绍。 她哦了一声。 走到人群中,梁德旖终于看清闫鹤的模样。 单眼皮,高鼻梁,两道剑眉,一双薄唇。他刻意将右边眉毛剃断,整张脸多了几分凌厉。 闫鹤垂眸看她,那眼神,像是在打量限量款球鞋、或是新出的电脑。 是看藏品的神情,掂量价值几何,能不能展示炫耀。 不是看一个人。 “一起来玩一局,咱们就是朋友了。”闫鹤对她说。 梁德旖原想说,她不缺朋友。 更不缺这样的朋友。 可此处混乱,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拉着霍之冕栽入人群中。 欢呼声更大。 闫鹤跳上桌子,“来来来,凑近一些。霍之冕都加入游戏了,还有谁不敢来?” 霍之冕低头问梁德旖,“想玩?” 她被挤得根本出不去,苦着脸看他。 没应,也没点头。 此时,闫鹤插嘴,“要是你们玩不来,我就叫小谷了?” 霍之冕看他一眼,唇边有笑。 但神情很冷,是警告。 闫鹤乖乖地比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OK,我不提。” 霍之冕看回梁德旖,“不会让你吃亏。” 听到这话,梁德旖心下有异,是一点儿触动。 本以为他对谷玄元没有那么在意,可现在看来,他其实很介意。 大概,是因为在乎她吧? 梁德旖点头,“好,你保护我。” 他伸手,轻捏她的下巴,拇指正好落在浅浅的牙印上。 霍之冕颔首,“不会让你吃亏。” 听到这话,她放心了。 闫鹤点了十个人,手里举着一张小丑牌。 牌面泛着金光,他跳下桌,将小丑牌吸在唇上,凑到一个着装热辣的女人面前。 然后,隔着纸牌,对准了她的唇。 女人接过纸牌,憋笑,噘嘴,继续传递,盖在了身侧男人的唇上。 闫鹤起哄,“牌不能掉,掉了有惩罚!” 梁德旖面颊发热,偷看霍之冕。 她多少有些在意,眼神一直在他的唇上流连。 顺便,假装漫不经心瞟了眼站在他另一侧的女人。 闫鹤的安排很“得体”(Dirty)。十个人,男女间隔开来,一男一女,绝不错位。 站在霍之冕另一侧的女人满脸兴奋,不时看快到面前的小丑牌,不时看向霍之冕。 梁德旖心头微堵。 她是有那么点儿吃醋,可她也不打算让那个女人如愿。 权当她玩不起。 梁德旖踮脚,左手手背轻碰霍之冕的脸。 男人低头看她,“怎么?” 她的食指轻刮过他的唇,指尖落在唇珠处,反复流连。 明明眼神和模样都冷,一双唇却又柔又暖,似花瓣,似丝绒。 “嘿,”梁德旖踮脚,眼神勾魂摄魄,“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双爱神之弓的唇。” 她的眼神赤/裸,明晃晃的勾人。 这一次,她用的技巧是坦白。 她撤下防线,允许内心袒露对他全部的欲望。 谁能错过这样的视线? 即便是霍之冕,他也受用,他也照单全收。 甚至还有隐蔽的愉悦感。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梁德旖。 他弯唇,将梁德旖造次的指尖拿下,握在滚烫的手心。 他问:“那你吻过丘比特之弓吗?” 作者有话说: 咳咳,就是说,元宝儿连林达的电话都没有…… 欢迎谷玄元重新站队!属实是这一波反水了。 以及,终于·到·文案了! 第44章 、只有你 一瞬间, 梁德旖差点忘了怎么呼吸。 她清晰地听到了霍之冕的声音,却还是不敢信,她竟然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那你吻过丘比特之弓吗?”他俯身, 眼眸深沉。 这一次,梁德旖终于敢确认。 他是在对她说。 两人身后的喧嚣剧烈。 闫鹤在前方喊, “霍之冕, 别让你身后的妹妹等急了。她嘴巴吸牌都要吸肿了。” 梁德旖听到这话,心里像是被盐水浸了一遭。 苦,咸, 麻。 她绝对不会让闫鹤和那个女人得逞。 梁德旖眨了眨眼, 将手指从霍之冕的手心抽出,背在身后。 “没有, 但是——”她拉长了调子, “是只让我一个人亲, 还是别的妹妹都能亲?” 声音不小, 这圈人都能听到。 闫鹤笑出声, “操, 你这女的心眼有点儿小啊。” 话音刚落, 金色的小丑牌甩到了闫鹤的嘴上。 牌掷上去时用了力气, 又脆又响亮,像给了闫鹤一大嘴巴子。 嚣张的闫鹤掩着唇, 小声爆粗。到底敢怒不敢言。 毕竟,牌是霍之冕甩到他脸上的。想反驳, 也压不过霍之冕的身份。 闫鹤忍了忍, 把一肚子火消化了。 霍之冕也没看闫鹤, 视线落在梁德旖身上。 他的声音笃定, 清晰。 “只有你。” 接着, 他俯身。 那双爱神之弓,落在了梁德旖的唇上。 她放轻了呼吸,闭上了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呢? 梁德旖想哭,眼眶又涨又酸,可唇上温软的触感,安抚着她作乱的心神。 人生五味全部打翻,她尝不出苦咸,分不出酸香,只知道一件事。 苦尽甘来。 现在的她,血液,发丝,唇瓣,鼻尖,都是甜的。 * 梁德旖不知道这一吻何时结束的。 她似是不敢相信,轻触嘴唇。唇膏脱色黏在指尖上,她才后知后觉,好像是真的被吻了。 被霍之冕吻了。 之前的小气和大胆都不复存在。 现在的她,只剩下晕乎。连引以为傲的聪明和理智都一并流走了。 见她如此,霍之冕一手虚握拳,放在唇边遮掩了笑意,又顺手抹掉沾在唇边的口红。 那一抹颜色本不显眼,可被他的手指一蹭,在他如玉般的皮肤上显出一种难言的欲感。 梁德旖想,原来冰山融化,是这副冶艳的模样。 她突然很想将霍之冕藏起来。 这是她好容易捂热的水仙,不能让别人随便窥伺。 她皱了下鼻头,脸上尽是不满。 霍之冕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想走?”他问。 梁德旖点头。 霍之冕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闫鹤还在记仇,他扯着嗓子,“要不要给你开房啊?” 霍之冕声音清冷,“那谢谢了。” 闫鹤自讨没趣,摆手,“少了俩空位,欣然你来顶一个吧。芮锐来了没,他不是说要来买单吗?” 被叫到名字的岳欣然盯着门口,她问身边人,“霍之冕,是谁啊?” 身边的女人掩唇一笑,眼神轻蔑,“是你高攀不上的人。” 岳欣然赔笑,心里却很是不屑。 以前高中时,梁德旖就没她出众。现在能攀上这种人? 她是不信的。 * 霍之冕真去开了个房间。 站在房门口时,装得漫不经心的梁德旖生出了无法掩盖的紧张。 她半倚着门框,脚下没动,双手抱臂。 霍之冕见她没跟进来,回头看她。 小姑娘佯装无事,手指却偷偷用力,骨节都泛白了。 他忍不住逗她,“要我抱你进来?” 此话一出,梁德旖更羞。她窜到床边蹲下,双手搭在柔软的床单上,只露出半只脑袋和一双眼,偷偷打量霍之冕。 “我进来了,不用抱。”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娇羞。 换个人如此表现,霍之冕只会觉得惺惺作态。 而梁德旖那双湿漉漉的黑眸看向他时,他只觉得心似熔岩蛋糕。 外皮无恙,内里已经化作流心,湿软而坍塌。 霍之冕倚在床榻上,姿势落拓。 “上来。”他勾手。 一如他租借房屋时,两人相逢的那个清晨。 梁德旖依旧缩在角落,摇头。 一时间,霍之冕竟想起了家里两只犬。 同样纯且良善的模样,直教人心软无奈。 霍之冕长叹了口气,从床上跨了过去,一把将梁德旖从床边抱起,落在了床上。 他凑到梁德旖身前,将她困在怀中。 她的脑后是柔软的床头,身前的霍之冕的俊脸。 两人的距离那样近,彼此呼吸交叠,鼻尖轻触,若即若离。 她嗅到松木香气,还混着他身上的一点儿烟草味道。他的眼眸里有一枚小小的脸蛋,是她的模样。 天真而秾艳,还有不自知的风情。 他抬起一只手,将她黏在唇上的发丝勾走。 两人额头相贴,他的唇轻盖在她的鼻梁、鼻尖,游走下移。 挪到了她的红唇上。 厮磨,流连,轻蹭。 梁德旖如坠云端,飘飘然。 现在,两人处在一段私密空间里,她的心沉了下来。 含羞与欲念一并升起。她不由自主挺了挺胸,向霍之冕靠近了些。 她的眼睛闭着,睫毛轻颤。有种脆弱的美。 霍之冕故意逗她,他的唇离开了,手指轻抚她的眼皮,顺着睫毛落在她的唇角。 这下,不止是睫毛颤动,连身体也一并颤抖起来。 像只受惊的兔子,颤颤巍巍,神情不定。 霍之冕看她这副模样,心下只剩感慨。他伸手,将梁德旖揽入怀中。她的脸蛋贴在他的胸口上,听到了他的心声。 比平缓的心跳更快些,更有力些。 像是专门为她跳动的。 梁德旖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双手搂住他的腰。 小猫似的,亲昵又调皮。 她的发丝钻进了他的衣领,霍之冕没拿手去摘,反手将她搂住。 空了很久的怀抱被填得满满当当,仿佛天生契合,就该如此。 很奇妙的感受,霍之冕从未体验过。 这样的平和,比亲吻更罕有。 于是,他倒向一侧,靠着床头,将她按在怀里。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的发顶,淡淡的茉莉花茶香气变得浓郁。小姑娘趴在他的身上,姿势没改,就压在他的胸口。 倏然间,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词。 甜蜜的重量。 “听够了吗?”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怀里的小脑袋又摆了几下,痒意骚动。 “听不够。”嫩嫩的声音冒出来。 霍之冕轻笑出声,原本空荡荡的心脏变得充盈。 他轻捏了梁德旖的耳垂,“好,都随你。” 本该是旖旎的夜,却变成另一番模样。 梁德旖窝在霍之冕的怀里,抱着手机,玩数独。 此刻,她的不安和紧张也逐渐褪去。 自然地靠近他的怀里。 即便不做什么,她也能感觉到那份亲密在无形中流动。 有时她想不出答案,只需问这里怎么填,霍之冕便会报出数字。 他不用思考,正确数字就在嘴边。 但次数多了,梁德旖就失去了成就感。她将手机撇到一边。 “无聊了?”霍之冕问。 “有点儿。” “走,找点乐子去。” * 霍之冕拉着梁德旖往温泉区走去,他要人在私汤布置了幕布和放映机拿来。 等待布置时,霍之冕对梁德旖说:“去餐厅拿点你喜欢吃的,边泡脚边看电影。” 梁德旖笑出声,“我以为你会拉我去打麻将。” “倪乒乒说的?” “倪乒乒说你们的乐子就是麻将,桌球,豁车……”她掰着指头算,“还有啥来着?” “麻将算乐子?一摸牌就知道输赢。”霍之冕的神情略显厌倦。 也是。 他又会算牌又会看人,麻将对他来说,的确没有成就感。 她指了下幕布,“看电影算乐子?” 霍之冕轻捏了下她的后颈皮,“和你在一起,算。” 很平常的话,却让梁德旖心跳加速。她不想被他看穿那点儿喜悦和紧张,于是扭头就跑。 “我去拿吃的。” 甩下借口,佯装无恙。 * 还有一个拐角就要抵达餐厅,有几个女人从拐角中走出。 梁德旖定睛看去,一行人中有何莺、蒋希文,还有玩扑克游戏站在霍之冕身侧的女人陆青,以及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 她想了想,好像是她的高中同学,岳欣然。 岳欣然声音夸张,“你们今儿见到霍之冕身边那女人没?长得也一般,怎么拽得二五八万。” “你没听到她玩游戏时说的那话,嗲得呀。”陆青冷笑。 “算了吧,她以前就这德行,也就瞎了眼的男人吃她这套。”何莺说。 “不晓得林达吃不吃她这套,上次被整得挺惨啊。”陆青掩唇笑。 “林达才不搭理她呢。”蒋希文笑。 几人有意无意回头,似乎在偷看梁德旖的反应。 见她没反应,几人更放肆。 “也不知道那穷逼打算拿什么付账哦?”何莺说。 “能拿什么,还不是打着水仙的旗号招摇撞骗吃白食?”陆青更大声。 “也不能这么说,万一人为了那张老脸把积蓄掏空了呢?”岳欣然说。 “那得赔笑脸卖多少幅画才能赚回来啊,啧啧,老辛苦了呀。”蒋希文说。 梁德旖快走了几步,将四人抛之身后。 进餐厅后,梁德旖拿了菜单。正在点餐时,何莺走到她面前。 女人脖颈高昂,眼神透着鄙夷,“看着我们认识的份上,要不要挂我账上啊?一顿饭我还是能赏给你的。” 梁德旖头也没抬。 何莺一手掀翻了菜单,“听到我说话了吗?” 菜单掷地有声,梁德旖从衣袋里拿出了一枚筹码,对不远处的侍者招手。 侍者会意前来,她将筹码递出去,“这个,可以付账吧?” 侍者一见那枚筹码,脸色突变。他说了句稍等,便匆匆离开了。 何莺笑出声,冲另外三女说:“你们看看,这人拿了个游戏币把人吓跑了!” 三人附和,一并笑起来。 笑声中,梁德旖神情如常。 她盯着那枚筹码,心下好奇。林达到底给了她什么? 不多时,侍者带着一名经理模样的人赶来。果然,对方开口介绍,说自己是迷楼的经理。他拎着两个黑色的箱子,将箱子摆在梁德旖面前。 经理说:“您现在要把这笔钱提走吗?” 梁德旖一怔,什么钱? 经理打开黑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成捆的百元大钞。看每一扎钱的厚度,约莫在万元左右。 梁德旖心下惊诧,林达干吗平白无故给她钱? 可何莺在此,她不打算暴露想法。梁德旖深吸了一口气,假装淡然,“钱我不拿,只想用这枚筹码付个账。” 经理有些意外,马上又恢复。他说:“是这样的,这枚筹码在迷楼通行无阻,不管是吃喝住用,还是购买一些商品,只要亮出筹码,都是免费的。” 这下,轮到何莺吃惊了。 她抓起那枚筹码,“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迷楼股东的筹码,仅有两枚。”经理说。 何莺将筹码摔回桌上,狠瞪了梁德旖一眼,转身离开。 梁德旖拿回筹码,总觉得不可思议。 林达为什么把这枚筹码给她? 她反复摩挲着筹码上的印花,却听到一声脆响。 何莺扬着手,蒋希文的脑袋侧到一边,脸颊泛红。 明显是挨了一巴掌。 蒋希文敢怒不敢言,还要掩着脸强装微笑,“何小姐,你别生气了。” “你不是说林达很讨厌她吗?”何莺柳眉横飞,神情倨傲。 “我,我也不清楚了……”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落下。 “没用的傻X,跟着林达狗屁都不知道。” 梁德旖起身往外走。侍者追了上来,表示餐点在十五分钟后送到温泉馆。 她点头。 还是听到身后传来的叫骂。 “你还想攀高枝呢,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何莺的声音变得尖利。 梁德旖回头,何莺扯着蒋希文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桌上磕。 旁边的人假意去劝,但其实根本没人出手。 一声闷响,蒋希文的脑袋狠狠撞上了桌面。 梁德旖没有出手阻拦,她冷眼旁观。 她其实是知道的。 那则她和林达站在走廊里的视频,是蒋希文拍的。 现下,蒋希文拍视频造谣所取悦的那几人,正按着她的头往桌面上撞。 不是不讽刺的。 蒋希文想融入这圈人,想尽办法伏低做小,诋毁和她无冤无仇的人。达到目的时风光无两,但总会有报应的。 梁德旖不傻,也并非没脾气。 只是,报应比报复高明。被自己人痛打,要比她出手来得更疼、更惨烈。 梁德旖握紧了手里的那枚筹码,心里隐隐泛出痛快感。 平白被人辱骂诋毁,她总要讨回来的。 听到蒋希文的尖叫声,梁德旖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霍之冕身边时,她看到有侍者在他身边低语。他的眉头皱着,神情严肃。 可见她来了,霍之冕眉头展开。他摆手,让人离开。 霍之冕上前,拉住她的手,“有点久。” “看好戏去了。”她笑。 “那还要看第二场电影吗?”霍之冕问。 梁德旖看了眼放在温泉边的靠椅,看着舒适又贴心。 她点头,“当然。” 两人躺在温泉边。她将腿浸在温泉池子里,池面漾出一圈圈水纹。 一如她泛着涟漪的心。 霍之冕靠在她身侧,他的手机明灭不定,男人却一眼未看,只是拉着她的手。 平和而安宁。 是一场良夜。 * 没过几日,就到了农历二十八。 梁德旖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刚准备出门时,她听到门铃声。 开门时,霍之冕站在外面。 “你怎么在这里?”梁德旖有些意外。 “我不能来?” 他进门,一手揽住梁德旖,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你打算和谁一起回江城?” “不是这个意思……” 梁德旖没想到他的主动和霸道,更没想到,他居然在短短数日内赶回来了。 去过迷楼后,霍之冕隔日去外地出差,归期不定。 梁德旖虽然失落,但她善于调整,很快便投入了工作中。 只是,她存了点小小的恶意。 她定了8号的机票,却没有告诉霍之冕。 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霍之冕低头吻她,火热而深邃。 两人分开时,还带着暧昧的银线,梁德旖简直要羞死。 他却无碍,伸手揉捻她的唇瓣,“学坏了。” 她去推他的手,霍之冕却凑近,“没有下次,听到了?” 梁德旖被霍之冕困在怀里,腰被揽着,鼻息里全是他的松木香。 她只看得到他的脸,想说不都不行。 梁德旖垂眸,努力不受他的蛊惑,“看情况吧。” “那今儿别走了。” 霍之冕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走去。 她揽着霍之冕的脖颈求饶,“之冕哥哥,我错了。” 神态娇憨,声音绵软,让霍之冕想到了两人在江城时见面的模样。 他改道,将梁德旖压在沙发上。 那双黑眸透着笑,“没诚意。” 梁德旖的眼珠转了转,接着,吻上了他的眼皮。 一声闷笑从他的喉头滚出,“还是没诚意。” “我要迟到了!”她企图起身。 霍之冕把她按了回去,再度吻上了她的唇。 这次,霍之冕身体力行,教会了她什么叫“小别胜新婚”。 坐起来时,连腿都发软。 * 霍之冕将梁德旖送到机场。 两人在安检口分别,霍之冕抚着她的耳垂,“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了想,“初七吧。” “好,回来给你发压岁钱。” 她拥住霍之冕,“那你都不去看我。” 霍之冕笑,没应声。梁德旖的心却无来由地沉了沉。 她想,是不是说错话了? “早点儿回来。”他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欣慰,又落寞。 梁德旖本来想说一句,情人节在初五,你怎么不来看我呢? 可他本就没有应答,再说这句话,该是自讨没趣了。 她本不该要求太多。就像今日一般,不去期待,总有意外。 梁德旖自顾自振作,从他的怀抱走出。 她摆了摆手,“我先走了。” 他颔首。 其实还是舍不得,可梁德旖不许自己表现得太依恋。 至于为什么,她甚至不敢深想。 权当是她爱面子好了。 过安检时,梁德旖除了外套,放在盒子里。她站上安检台、扫遍全身时,安检员突然出声,“衣袋里有东西,拿出来看看。” 她明明什么也没放啊,怎么会有东西? 梁德旖下意识去摸针织衫的小小衣袋,却摸出了一枚陌生的戒指。 戒面是梨形黄钻,色泽醇厚,硕大而耀眼。 梁德旖呆了。她认得出来,这就是那一盒宝石其中的一颗。 后面有旅客轻笑,“这鸡尾酒戒指哪里买的啊,淘宝链接发我一个,看着还挺真的。” 她连忙将钻戒塞回口袋,心跳剧增。 这不是看起来真,这就是一枚真钻戒。 她客套地笑,“地摊玩意儿,您见笑了。” 旅客不甚在意,站到另一边的检查台上,“当然。如果这是真黄钻,那得到六七百万呢。” 口吻内外,全然是不信梁德旖能买这么贵的戒指。 梁德旖呼吸一滞。 她定了定神,假装有条不紊去拿了行李。 走出安检后,梁德旖步伐淡定,心下焦灼。 好容易走到贵宾厅,她找了个无人角落,偷偷将戒指翻出来。 戴在左手中指,尺寸恰好。 缤纷,又闪耀。 她有些不舍,但依旧摘下戒指,放在腿上,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传给了霍之冕。 【元宝:[图片].jpg】 【元宝:啥情况啊?】 霍之冕尚未回复,梁德旖也不知道该将这枚戒指放在哪里合适。 放在衣袋里怕掉了,放背包里也没有盒子…… 最后,她只得将戒指戴在手上,拉长袖子,遮了起来。 此时,手机连续振动。 【HZM:收林达的筹码,不收我送的戒指?】 【HZM:你和他什么关系?】 【HZM:[右哼哼]】 作者有话说: 小梁:惊,霍之冕竟然会用表情。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第45章 、倒数 梁德旖盯着那个突兀的表情, 笑出声。 但笑过之后,再看那两行字,梁德旖有些心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霍之冕解释林达的事。 她轻咬唇瓣, 心生一计。 【元宝:你谁啊?是不是盗号的?我家之冕哥高冷得很,从来不发表情。】 【元宝:限你三分钟内把我家哥哥还!给!我!】 很快, 霍之冕回复。 【HZM:倒数三分钟。】 ? 霍之冕的消息让她越发看不明白了。 倒数三分钟会发生什么?难道是他打来电话? 她有些忐忑。 这种新奇感很挠人, 让她坐立不安,又心生期待。 梁德旖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兀自胡思乱想。 她还没回过神, 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 她错愕抬头, 对上了霍之冕的视线。 这下,她是真的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梁德旖问。 “等你给我一个交代。” 霍之冕顺势落座, 挤在梁德旖身边。有人上前拿了一只瓶装水摆在桌上, 又安静地离开。 看样子, 他是常客。 可梁德旖还是不解, “你怎么进来的?” 霍之冕将机票摆在桌上, “走进来的。” 她拿起机票看了好几遍, 这才确定他和自己一班飞机。 可, 他不是刚回京城吗?怎么又要飞? “你去江城出差?”她问。 霍之冕一手搭在她的肩上, 闻言轻捏了下她的后颈。 他总喜欢拎她后颈,捉猫儿一般。 “思维打开。”他说。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都懵了, 还怎么打开? 梁德旖困惑地看着他。 “行,先交代林达的事。”霍之冕说。 梁德旖看向他, “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特地买机票进来审我的吧?” 她的眼型变得滚圆, 眼神中透着不可思议。一张脸还染上了几分绯红。 又诧异, 又苦恼。 霍之冕忍笑, 故作平静。 他点头,“不可以?” 他就这么在意? 所以她的举动,他还是挺上心的? 但,直接买机票追来,会不会太夸张了? 她盯着那张登机牌,头脑发烧,兀自抢过瓶装水。她拧开瓶盖,灌了好大一口水。 这才冷静下来。 “也没什么。他们骂我捞女,总不能被人白骂,能捞一点是一点。林达既然害我被人拍,那我就要找他索要赔偿。”梁德旖故作轻松。 其实不是的。她只是没机会再见林达,要不然,她会把这枚筹码还回去的。 那天在迷楼拿出筹码,她只想确认这到底是什么。可何莺和那些女人的出现,又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霍之冕又拎了下她的后颈。 这次,力气大了几分。 “小骗子。”霍之冕说。 梁德旖愣住。 他松手,又反扣住她戴戒指的手。 钻戒露出,在两人的指间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你要真这么想,就不会问戒指是怎么回事,而是给我发,谢谢你的礼物。”霍之冕说。 她空出来的手不自觉抚上心口。 他说对了。 霍之冕垂眸看她,“收着,这是你的。” 也不知说的是筹码,还是戒指。 不过下一秒,梁德旖就知道了。 霍之冕轻描淡写,“我有筹码,下次给你。林达的东西,扔了。” 梁德旖抿唇,好险没笑出声。 这人神情淡然,说出来的话倒是霸道。像是生怕她沾了林达的边,连一枚筹码都不许她留着。 梁德旖忍笑,故作严肃,“好,回来就扔了。” 倒也没应真的要拿霍之冕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眼看着霍之冕紧抿的唇线松懈,连颊边的线条也没那么紧绷了。 原来,他也会紧张啊。 梁德旖心头泛甜,握着他的手指,又用力了些。 不多时,有人通知两人登机。 霍之冕一手拿着她的包,一手牵着她,坐上了电瓶车。 他煞有介事将她的包放在腿上,引得行人投来目光。 霍之冕本就外形出众,此刻拿了个非常不搭的女士包,看起来更惹眼了。 梁德旖想要把包拿回来,却被霍之冕按住。 男人眼神玩味,“祖宗的东西,别乱动。” 梁德旖想收回手,也失败。 她的手再度被霍之冕牵着,温暖而干燥的温度,烘得她脸颊都是热的。 梁德旖本以为霍之冕是送她到登机口。 没想到是,男人一路跟着她上了飞机,还坐到她的身侧。 他将包放好,拧开她喝过一口的瓶装水,喝了点儿。 全然不顾梁德旖诧异的眼神。 梁德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去江城到底干吗?”她问。 “不干吗,”他拧紧瓶盖,“坐飞机玩。” 梁德旖被他按回座椅,腰间的安全带也被他系好。霍之冕问空姐要了张毛毯,“冷的话自己披上。” 她愣愣的,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的她高一,而他大学毕业。 这一幕又重演。 可一切都不同了。 他到底记不记得她是谁? 奇怪的情绪如海浪翻涌,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得好紧,连呼吸也困难。梁德旖的眼眶潮热,情绪几乎失控。 她只能将脑袋侧到一旁,看向飞机的小窗。 而此时,她的身后传来霍之冕的声音,“不高兴了?” 梁德旖心下一惊,咬牙调整情绪。缓了一阵,她说:“没有。” 身后传来轻声叹息,“我说实话。” 梁德旖转身,看向霍之冕。 男人眸色深沉,“我买机票,是想送你回家。” 她有些意外。 “所以,别不高兴了。”他抬头,将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我哪有不高兴。”她嘟囔。 霍之冕没说话,他拿出手机,点到了梁德旖的对话框。 他指着右哼哼的表情,“这像不像你?” 她皱眉,“哪里像了?” 忽而,霍之冕一本正经侧过头,“你每次不高兴,都会别过脸不看我。我猜,你不看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梁德旖彻底失语。 心里冒出一丝赞同的声音。 可她还是嘴硬,“才怪!不跟你说了。” * 这趟飞行准点起落。 可梁德旖却觉得时间好短,短到还没在霍之冕肩上多流连一阵,就要离开。 两人下了飞机,霍之冕安排了车送她回家。 离别前,他们如任何一对在机场拥吻的爱侣。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到家给消息。” 她小猫儿似地黏在他的怀里,说话却无情,“不给。” 再等她抬头,额上挨了一个脑瓜崩儿。 梁德旖龇牙,“疼死了!” “疼才记得住。”霍之冕神色肃冷。 她乖乖认错,“好嘛,一定给消息。” 他冷下去的脸色这才温和。 梁德旖被司机送到楼下,她道谢后准备拿着行李离开。司机却叫住她,“梁小姐,车上还有你的东西。” 司机从车上卸下了好几只木箱。木箱呈半围栏状,她看到里面呈着果酱、饼干、乳酪、面包、牛奶…… 满满几大箱被放下,司机熟练拿出拖车,帮她将木箱运上楼。 打开门时,梁父梁母看着梁德旖身边摆着一人高的木箱,都愣了。 梁母问:“元宝,你带了什么回来啊?” 梁德旖无奈,“土特产。” 这可不是她说的,这是她拍照发给霍之冕时,霍之冕回复的。 【元宝:[图片].jpg】 【元宝:这些是什么啊?】 【HZM:土特产。给你和你的家人。】 * 回到家后,梁德旖又变回了小孩模样。 她向爷爷问好后,缠着妈妈赵馨撒娇。在赵馨的肩头赖了一会儿,和爸爸梁赫诚说了会儿话。两个词看到她手上的戒指,“即便是假的,也不该戴这么招摇的款式。” 赵馨则不同意,“姑娘家家,她戴着好看就行了。” 梁德旖松了口气,又想笑。好似所有人都觉得这粒钻戒真得太假了。 梁德旖回到房间前,又看到了那堆木箱。 她乔好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后,发到了朋友圈。 配文:某人送的土特产。 她回房收拾行李箱,忙完后,终于有空拿起手机。 不看不知道,朋友圈那条“土特产”被赞爆了。 前有方糖的留言:你就秀恩爱吧,我就吃狗粮吧! 后有倪乒乒的笑骂:你是不是大土鳖?土特产??算了,也算是吧。 梁德旖正奇怪倪乒乒的话,她往下一扫,看到一位在Y国留学的客户留言: “woc!!!这是Daylesford Organic的食物!!!Daylesford是格罗斯特郡的一家有机农场,很小众,他们生产的农产品不是普通人吃得起的。元宝你太有品味了吧。” 梁德旖彻底傻眼。 这个土特产居然大有来头啊。 这时,赵馨敲了敲她的房门,“元宝,快来尝尝你带回来的酸奶,可好吃了。爷爷和爸爸也很喜欢。” 不多时,门口又传来爸爸的声音,“到底是长大了,还知道带东西回家了。” 梁德旖心底泛出酸甜的气泡,嘟囔着,叫嚣着—— 哪里是她长大了,分明是霍之冕为她考虑得太周到。 连家人,都一并顾及了。 * 往年过年,梁德旖总要跟着爷爷一道写春联,贴福字。 这次她回得晚,这样的习俗就留到了年二十九的早上。今年过年有些特别,没有三十,只有二十九。 梁德旖吃过早饭,研墨润笔。 赵馨拿着手机拍视频,“看看我们家宝贝的书法大作。” 她被夸的害羞,“妈,再吹捧字就写飘了。” 捧着茶杯的爷爷走来,神色威严,“要是吹捧几下字就写坏了,说明功夫不到家。” 梁德旖皱着鼻子,“爷爷!” “好好写。”梁父不知从何处走来,一手抚在梁德旖的发顶。 阖家欢乐的清晨,恰被镜头全数捕捉,摄入了那台小小的手机中。 梁德旖跟着家人扫洒,贴福挂灯笼,出门采买食材。忙归忙,可她的心却无比清闲安逸。 赵馨将年夜饭的食材处理好,捶着肩膀在沙发坐下。原本想给霍之冕发消息的梁德旖将手机撇下,给赵馨捏肩膀去了。 赵馨满脸欣慰,“养女儿就是好啊。” 准备在厨房大展身手的梁父闻言而出,“等会给我也捏两下。” “那要看爸爸的表现了。” “我用吊子煨了藕汤,”梁父又拿出一只红色塑料袋,“刚送来的新鲜河虾,等会儿就给你做。” 梁父一脸邀功的模样,爷爷又踱步而出,“孙女最喜欢吃的菜薹买了没?没买就不给你按。” “买了买了!” 梁父又去端盘子,展示了洗净的菜薹,旁边还配了切成薄片的腊肉。 梁德旖扯下扎头发的橡皮筋,箍在爸爸手上。她煞有其事,“爸爸凭手环领取免费肩颈按摩一次。” 一家人都笑了。 * 医院VIP病房。 白墙,白床,点滴高挂,监控仪器不时发出声响。 床上躺着一人,眉目安慈,神情平和。 霍之冕坐在一侧,轻握着那人的手,“大伯,新年快乐。” 那人没有反应。 只有心电图的走势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十七年了,您打算什么时候醒?”霍之冕又捏了捏他的手。 那人依旧躺着。 “我带了您最爱的烤鸭和酒,摆在茶几上。”他又说。 一声声的言语,显得病房越发空寂。 霍之冕起身,将茶几边的袋子拿过来。他从袋中拆出红色的中国结,挂在窗户把手上。 接着,又拆了一个福字窗花,贴在了玻璃上。 “您最爱热闹,给您多贴几个装饰。”霍之冕说。 * 屋内张灯结彩,梁德旖写的“福”字悬在背景墙上。 电视里传来欢笑声,家中锅碗盘盆碰出声响。 温馨而热闹。 餐盘就位,梁德旖在杯中斟好酒水,赵馨忙着端菜。爷爷拿了只精致的小碟,在菜碟里拨出河虾、羊肉和时蔬。他还念念有词,“这都是佳音爱吃的。” 梁德旖回头看向客厅角落的龛位。她端了一杯酒走到那里,将酒杯摆在龛前。 龛里有张黑白照,照片上的女人风姿绰约,缀珍珠耳环,戴珍珠项链,着旗袍。 这是梁德旖过世三年的奶奶。 照片是爷爷选的,选了张奶奶年轻时的旧照。爷爷说奶奶一生讲究,不仅餐碟碗筷要配套,遗照也要选最美的。 爷爷端着餐碟也来了,“佳音,来,尝尝赫诚的手艺。要是他做得不好,你偷偷托梦给我,我去骂他。” 梁赫诚和赵馨都放下了手里的事,四人站在龛位前恭恭敬敬拜过。接着,爷爷一人会和奶奶说些悄悄话,梁德旖和父母,便悄悄退开了。 梁德旖拿相机拍下了菜肴和屋内布置,又拿手机留影。 她看着爷爷的背影,忍不住感慨。 爷爷和奶奶相爱一生,几乎从未红过脸,也不知如何做到的。 梁德旖想到了霍之冕。 也不知自己有幸能和他走到哪一步。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吗。 梁德旖点开微信对话框,发了张年夜饭的照片过去。 【元宝:[图片].jpg】 【元宝:馋不馋?】 “元宝,该吃饭了!”赵馨喊。 “来啦。” 她丢开手机,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 几缕红色点缀在病房里,添了几分年味。 屋内恒温,体感舒适。 可冷寂依旧是冷寂。 霍之冕忙完后,给自己斟了杯白酒。 他端到床边,朝床上的人拱手,“大伯,我敬你。” 接着,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时,霍之冕感觉到手机振动。 他原不打算看,可心念一动,想起一张小脸。 还是拿出了手机。 果不其然,是梁德旖的消息。 梁德旖发了一张年夜饭的照片,满屋子年味和热闹,衬得那桌子饭菜更馋人。 冷酒下胃,他觉得通体都是冷的。可这张照片来得正好,寒意被驱散。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霍之冕调转手机,指着屏幕上的照片向双眼闭着的人展示。 “大伯你看,小姑娘发给我的。”不自觉的,他的口气温和下来。 “等过了年,我带她来看看您。很特别一小丫头。” “您能看到,就好了。” 这话很轻,轻得像一缕烟。 是祈愿,却有无奈的叹息。 手机再度振动,他看了眼屏幕,挂断了来电。 霍之冕将手机摆在椅子上,回身收拾了茶几上的东□□独将一份烤鸭和一瓶茅台留在了原位。 “害你的凶手还在装兄友弟恭,叫我回去吃鸿门宴。”他轻声说。 收拾好,霍之冕准备离开。 他又回望了一眼病床上的人,笑了笑,“大伯,我初一来给您拜年。” 霍之冕走出医院,不由得想起那次和梁德旖在病房的“偶遇”。 她急忙撇清和谷玄元的关系,那样的笃定决断。 想来都觉得心情变好了。 上车后,司机启动车辆,霍之冕的手机又振。 他接起电话,“小叔,嗯,刚才在忙,所以没接电话。马上回来吃饭。” 口吻温和。 可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 霍之冕的眼里淬着渗人的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说: 梁德旖:过节。 霍之冕:过劫。 好耶终于可以开始揭水仙的背!景!了! 磨刀霍霍向水仙。 第46章 、新年 向来车满为患的京城静了下来, 车辆拐入胡同,停在一处平凡的宅院前。 电动车门开,车驶入霍家老宅。 霍之冕下车, 沿着石子小道往内院走去。 院内遍地绿意,几盏红灯笼零落, 意思意思年节气氛。 他在一只灯笼前停下脚步, 要是大伯醒着,院落不会是这副模样。 这时,一只黑影倏然窜出, 狠狠撞上霍之冕。 他没个防备, 被撞得后退两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脆嫩的小奶音在耳边炸开。 是小叔的小儿子, 霍之昂。 霍之昂衣着单薄, 张着肉乎乎的胳膊, “哥哥抱!” 眼神纯然, 满怀期待。 霍之冕将他抱了起来。他毫不客气, 在霍之冕的脸颊上涂满了口水和饼干屑。 追出来的霍之晏低吼, “霍之昂, 给我滚下来。” 霍之昂做了个鬼脸, 依旧将脸埋在霍之冕肩上,不肯动。 明明霍之晏和霍之昂是同父兄弟, 可两人并不亲。 霍之冕单手抱着霍之昂进屋,霍之晏跟在后面。小叔霍则兑见状, “之晏, 有你这么做哥哥的?来得迟, 还不照顾弟弟。还不把霍之昂接过来?” 这话看似在说霍之晏, 摆明了就在骂霍之冕。 霍之冕将霍之昂放在有软垫的红木椅上, 这才看向霍则兑,“小叔说得对。毕竟集团上下都唯小叔是瞻。” 霍则兑冷笑,又转向在一侧玩刮刮乐的霍则艮,“二哥,看看你的儿子,讲话夹枪带棒的。” 霍则艮年近五十,可保养得好,看起来才四十出头。 他脚下一地刮刮乐,手上还拿着钱币刮卡。闻言,他头也不抬,嗯了两声,也不知有没有听。 霍则艮没理,霍则兑又喊:“嫂子,之冕到了。” 霍之冕的妈妈,钱仕霜女士,朝声源投来目光。她看了眼霍之冕,迅速收回视线,又和身侧的女人聊起拍卖会的行情。 看似热闹,实则貌合神离。 霍之冕索然无味,往外走去,“我去请爷爷。” “我和哥哥一起!” 霍之昂像只小炮弹一般弹起,往霍之冕的方向凑近。 这时,客厅大门被推开,霍朗的声音传来,“之冕来了?” “是,爷爷。”霍之冕答。 客厅被这道威严的声音点燃。 众人起立。 霍则艮将手里的刮刮乐尽数扔在地上,脚下不停,将卡片往沙发下踢。眼见藏不住,他直接将昂贵的西装外套盖在卡片上,双脚踩在衣服上。 赖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霍之晏将手机撇下,抱着乱跑的弟弟坐在一边,摆出哥俩好的架势。全然不顾霍之昂被勒得喘不过气。 钱仕霜将祖母绿的戒指拔下,扔在随身的小包里。她想了想,又将钻石项链一并摘了,塞了进去。 正在忙活时,她听到传来顾琳(霍则兑之妻)的抱怨,“老不死的怎么突然袭击。” 巧了,这也是她的心声。 顾琳也忙着摘钻石手链和耳环,忙中出错,手链被拽断。 大颗宝石落地,她顾不得其他,一脚将其踢到角落。 老东西一生节俭,最讨厌她们穿金戴银。要是被看到,少不了被说一顿,还会影响自己在集团的年底分红。 霍之冕在一侧冷眼旁观。好一出荒诞喜剧。 他抿唇,上前搀扶爷爷,“爷爷,咱们直接去餐厅。” 这群人低级的做戏技巧,他看就够了。 * 晚饭后,梁德旖和家人围坐沙发。 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是背景音,梁德旖和父母爷爷聊天,喝着爷爷泡的红茶,靠在妈妈身畔,不知多幸福。 她偶尔拿起手机,给朋友们发消息发红包。 又热闹,又温馨。 爷爷问起她关于工作的事。 “做画家经纪感觉如何?你了解到自己的问题了吗?”爷爷问。 梁德旖沉思,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Darling的画。 “爷爷,你说我的画离真正的艺术家,还差一点东西。”她说。 这是爷爷在她绘画瓶颈期时说的话。 她的瓶颈犹在,一直无法突破,也无法摆脱。所以,去京城做画家经纪,一方面是为了霍之冕。另一方面,她想看看自己和真正的艺术家到底有什么样的差距。 爷爷看着她。 “我之前不知道差什么,所以去做了画家经纪。见过了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后,我有点触动,似懂非懂。”她说。 “是好事。”爷爷微笑点头,“这份工作对你的成长有益。” 她用力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慢慢来。想成就自己,是漫长的磨练。”爷爷说。 “好,我听爷爷的,我不着急。”梁德旖说。 说完,她跳下沙发,跑回房间,将准备好的三封红包递给了爷爷、爸爸和妈妈。 “我们还有压岁钱呢!”赵馨高兴道。 “沾女儿的光了,我要告诉我朋友!”梁赫诚掏出手机拍照,兴冲冲给朋友们炫耀。 爷爷拿着红包,第一时间走到奶奶的遗照前,“佳音,你看咱们的孙女多有出息!第一年工作给我们封这么厚的红包呢!” 梁德旖趁机拿手机,分别给方糖和倪乒乒都发了888的红包。 至于霍之冕—— 她原本点进了对话框,又退出来了。 * 晚餐后,霍朗例行问话。 霍之晏频频表现,说起集团规划头头是道。霍则兑也是演说家,讲起自己扭转乾坤,顺利让运油船从交战国驶出。 霍朗点头,露出欣慰的笑。 霍之冕坐在一旁刷手机。 倪乒乒发来截图。 【pingping:看看,小梁老板给我发了个大红包。】 【pingping:你呢?】 霍之冕眯了眯眼,点到梁德旖的对话框。 除了餐桌照,没有其他。 心底隐隐冒出不甘。他轻哧一声,截图,发给倪乒乒。 接着,按灭手机。 此时,霍则兑转脸,“听说之冕新交了个女友啊?” “是啊爸爸,我听说哥哥的生日会上,那女人还去了。”霍之晏说。 霍之冕抬眸看去,和爷爷对上视线。 爷爷的脸色微沉,“是这样吗?” “听说阵仗闹得挺大的,好多人知道这姑娘不是省油的灯。”霍则兑眼神玩味,接着又转脸看霍朗,“爸,要我调查一下吗?” 霍朗拍了下扶手,“胡闹!” 也不知是说霍之冕的女友,还是说霍则兑。 霍之冕看着霍则兑,“上次小叔这么操心家人的感情问题,还是在十七年前。” 此话一出,整个客厅的气氛变得压抑。 霍则兑神色不定,霍则艮从沉思中抬头,而一直喋喋不休的霍之晏选择了闭嘴。 霍朗严肃的表情,竟然露出了一丝难言的哀伤。 他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原有的威严,“过年,不聊我们家之外的人。” 话题就此打住了。 霍之冕唇边的冷笑未散。 * 梁家没有守夜的习惯。 ,爷爷先去休息,父母也回了房间。 梁德旖向客户、朋友和同学拜年聊天后,也去洗漱了。 洗漱后,她没那么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此时,手机振动。 是霍之冕的视频。 原本平静的她突然心跳剧增。此时妈妈正好走出房间,“还不睡啊?” 梁德旖仿佛被捉了个现行的小偷,她在慌乱中接通了电话,又冲着妈妈喊,“马上去睡了。” 哪知赵馨还有话,“那你干脆晚点儿睡吧,听说今天放烟花,咱们去阳台看?” 霍之冕在屏幕里抬手,掩在唇边。 可他的眼里透着笑意。 他好像要说话,梁德旖冲他疯狂摇手。 她还没做好准备将霍之冕介绍给家人。 梁德旖定了定神,举着手机往房间走,“那我等会出来。” 赵馨拿了水往房间走,“听说是十二点。” 梁德旖瞬间钻进房间,关上了门。 霍之冕的声音传来,“还不让我和阿姨打声招呼了?” “你准备以什么身份打招呼?”她问。 她的脸红扑扑的,在视频里越发娇艳。看来像一只鲜嫩欲滴的苹果,想叫人咬一口。 “那得看小梁老板怎么介绍了。”他说。 听到这个称呼,梁德旖先是一怔。她反应过来,“倪乒乒跟你说的?” “倪乒乒向我炫耀,他拿了小梁老板的红包,问我有没有。”他说。 镜头里的男人望着她,眼神玩味。 她皱了下鼻子,刚准备说话,却听到了女声,“Hiver,明天有空吗?” 他说:“晚上。” 霍之冕的声音失去了和她说话时的松弛,变得冷凝。 甚至不近人情。 “那我要助理联系你。” 女人从镜头的角落一闪而过,可梁德旖却看清楚了。 那是霍之冕的妈妈,钱仕霜。 她觉得奇怪,大过年的,妈妈问儿子是否有空,还需要助理对接? “好了,她走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小梁老板搞特殊对待?” 他撑着下巴,模样松弛,与刚才应对母亲的淡然很不一样。 “和你预约时间,还需要助理对接?”她问。 霍之冕轻笑,“我家传统。父母找我都是助理对接。” 说到“传统”二字,语气微妙,有种讽意。 梁德旖没出声,她有种直觉,霍之冕还有话要说。 “我父母不怎么和我接触。或者说,他们怕和我来往。”霍之冕说。 他起身,镜头移动,房门落锁。 咔哒一声,钻进了梁德旖心里。 像是指尖被门锁狠咬一口,她觉得疼。替霍之冕疼。 为什么会有父母怕和自己的孩子接触? 她有种强烈的探知欲,她想知道为什么。 于是,梁德旖问:“既然门锁了,能不能和我说说为什么?” 她看到霍之冕笑了。是释然的笑意。 他说:“你好像很懂我。” * 霍之冕的出生根本是场意外。 情场浪子霍则艮时常睡女人,可这次却让钱仕霜怀孕了。 钱仕霜原想偷偷打掉,被家人得知。家人找上霍则艮要他负责,霍则艮拿起了支票本,“要多少自己开。” 钱家在F国也算有头有脸,被霍则艮这样轻慢,自然不愿。钱家人被激怒了,找上霍朗施压。 此事闹得很大,由霍朗的长子霍则震出面协调。 霍则艮和钱仕霜奉子成婚,霍家给出丰厚的彩礼,还交出了霍家公司在海外的特许经营权。 钱家总算满意。 或者说,钱家一开始盯上的就是霍家的公司。而钱仕霜和孩子,根本就是最好的借口。 一对本来分开的怨侣因家族利益结合。 钱仕霜生下孩子,扔给霍则艮,便回了F国继续做自己的名媛。 婚戒和证书困不住她,她是已婚女人,私下依旧是约会男人、出入各种派对,和婚前没有区别。 霍则艮更不会改。 他依旧出入会所和酒店,身边带着各色女人。他的大哥霍则震训斥了霍则艮几次,要他多陪陪孩子。霍则艮当然“听劝”,开始带着几个月大的婴儿出入会所。 男人们吞云吐雾、杯盏觥筹,酒精和尼古丁充斥着整个室内。小而稚嫩的婴儿被熏得大哭。 而霍则艮只觉得烦。 他找了根钓竿,将襁褓内的婴儿勾在鱼钩上,然后将钓竿固定,伸出窗外。 接着,他关窗,拉窗帘,继续享乐,甚至责令所有人不许救这个孩子。 婴儿被悬在三楼高的空中,先是大哭、抽搐,最后没了声音。 要不是有服务生看不过去,私自给霍则震通风报信,这婴儿只怕要因为休克致死。 霍则震赶来,将婴儿送往医院。他训斥了霍则艮。 而这个婴儿的父亲却漠然,“不是还没死吗?” 此事传到了钱仕霜的耳朵里。 那时她正忙着办聚会,宴请宾客。她感慨了一句,“死了就都解脱了。” 一对父母,为了让自己好过些,竟然寄希望于唯一的连接死去。 为了不让婴儿再遭遇这样的事,霍则震接管了孩子。 * “我是大伯带大的。后来大伯出事,我就去寄宿学校了。”霍之冕说。 他简要交代父母的冷情与曾经的遭遇,说话时语气未改,神色依旧。 可手机这端的梁德旖,几乎要将新换的被面拧出一个洞来。 她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父母。 怪不得霍之冕不喜欢生日,怪不得他对钱仕霜的来电反应冷淡,怪不得父母和他联络要通过助理…… 一切的一切,竟是这样的原因。 她觉得心酸又难过。 明明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她却听到了霍之冕这样的过往。 女孩儿的眼里拢着泪光,她拿手背一抹,又展露出笑意,“小梁老板给你发红包。” 故作昂扬的姿态逗笑了霍之冕。 他展颜,“都过去了。下次,带你见见我大伯。” 梁德旖用力点头。 可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京城,飞到他身边,钻到他的怀里,抱着他不松手。 眼见小姑娘又要哭,霍之冕转了话题,“你是不是要陪阿姨看烟花?” 梁德旖抹掉眼泪,“是呀。” “那你等会儿把语音开着。”霍之冕说。 “嗯?” “听个响儿,我也想热闹一下。” “好。” * 快到零点。 梁德旖将开着语音的手机放在衣袋里,戴了一只耳机,走去阳台。 不仅赵馨在,梁赫诚也在。 梁赫诚拿了条毯子披在赵馨身上,他还在念,“看江城电视台的直播多好,阳台上多冷。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冻着了不是还有你和元宝吗?”赵馨反问。 梁赫诚乐呵呵的,没办法了。他看到梁德旖,“元宝,把电视开了,两边一起响,热闹。” 此时,耳机里传来霍之冕的声音,“叔叔还挺爱热闹。” 梁德旖嗯了一声,打开电视。 也不知是应了谁。 不多时,外面传来烟花绽放的声响。 赵馨回头,“元宝快来。” 梁德旖跑去阳台,斑斓的礼花照亮夜色。 她按着耳机,很小声,“听到了吗?” 烟花的声音那么吵,她依旧能清晰的分辨霍之冕的声音。 他说:“听到了。” 而下一秒,梁德旖听到霍之冕说: “如果你正对前方,稍稍往右手方向偏三十度,抬头,看你眼前的天空。” “倒数十秒。” 她没有问为什么,直觉让她按照霍之冕的说法去做了。 最后三秒,她念出声。 三,二,一。 赵馨惊呼,“空中有个好大的元宝!” 金灿灿的,圆点勾勒出,简单的,元宝。 醒目而显眼,在空中格外清晰。 电视机里传出解说,“……元宝是美好的传统元素,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财源广进。” 梁德旖的手指紧握栏杆。 她想要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却只能用力气去较量。 这是巧合吗? 如果是,为什么他能提前预告? “元宝儿,新年快乐。”霍之冕说。 梁德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一坠,像是某种感情得到了验证和圆满,整个人都被奇异的美好充斥着。 她转头,看向赵馨,说话的口吻格外孩子气,“妈妈,你说这个元宝,会不会是有人特地为我放的?” 赵馨笑,“你已经二十一了,还要我说童话故事吗?” 话里话外,便是否认了。 可耳机里再度传来霍之冕的声音。 他说:“为什么不是?” 梁德旖恍惚地想,也许,她真的住进了童话故事里。 才会有如此浪漫的经历。 * 入睡前,梁德旖摸出手机,点开霍之冕的对话框。 她点了几下,给他发了个红包。 520. 备注上还写着——“给我的冬冬哥哥”。 梁德旖听到钱仕霜称呼霍之冕hiver,hiver在法语中是“冬季”的意思。 她很喜欢hiver的发音,听起来像中文的“依偎”。 冬日里依偎的恋人,听起来就很浪漫。 她顺手将霍之冕的备注也改成了,“冬冬”。 是心跳的拟声词,是区别于他人的昵称。 是只有她一人依偎的暖冬。 她放下手机,准备入睡。手机振了一下。 难道是霍之冕的消息? 她拿起来一看,是“新的朋友”一栏出现了一个小红标。 梁德旖点开,看到了对方的验证消息。 “林达。” 作者有话说: 霍家人的名字好难分啊,抓头。 爷爷:霍朗。 大伯(昏迷植物人):霍则震 二哥(霍之冕的爹):霍则艮 小叔(和霍之冕作对的):霍则兑 霍之冕,霍之晏(作对二叔的崽),霍之昂(小胖子甩口水那个) 论霍之冕的第八百个(划掉)名字,他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种昵称。 小梁,土味昵称制造者。 第47章 、情人节 看到林达的好友申请, 梁德旖想也没想,直接点“拒绝”。 她将手机放好,又振。 依旧是林达的好友申请。 她又拒绝。 第三次, 同样的微信号,但验证消息变了。 林达写的是, “Darling”。 对着拒绝键, 梁德旖生出了罕见的犹豫。 最后,拇指落在了“接受”上。 通过后,林达的消息发了过来。 【林达:你还挺难加。】 【元宝:有事?】 【林达:还真有。】 【林达:就是不想告诉你。】 梁德旖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元宝:行, 我先把你拖到黑名单里。等你想告诉我了, 我再把你放出来。】 发完消息,梁德旖反手将林达送进黑名单。 关机, 闭眼, 睡觉。 * 年初一时, 梁德旖跟着父母拜年。下午回家后, 又被好友叫出去压马路。 好友禾子与梁德旖一同长大。她高考失利后, 被家人送去T国留学, 混个了大学文凭。禾家家底丰厚, 本也没指望禾子能读出个什么东西。 可谁知道, 禾子好交朋友,意外帮禾家在T国促成了几宗生意。 为了不辜负朋友的信任, 禾子被迫负责家里的生意,还真成了个女霸总。 梁德旖一见禾子, “禾老板, 今年收成怎么样啊?” 禾子齐刘海, 浓眉大眼。她给自己压了个厚实的眼妆, 像埃及艳后。 禾老板比了一扎钱的厚度, “每个月净赚十个吧。” “禾老板大气!” 两人闹了一阵,禾子抓着她追问关于霍之冕的事。禾子一开口也劲爆,“什么进度了?睡了吗?” 梁德旖捂她的嘴。 禾子笑她,“还给我害羞!赶紧的,你看咱们高中班长和班花都要结婚了,你还纯情的拉手。人校园恋都要走进婆媳剧了,你十八禁还没解锁呢!” 梁德旖简直要疯。 她想,就算她有八只手也堵不住这女人的嘴。 毕竟去年她偶遇霍之冕后,给远在T国的禾子报备此事。 禾子兴冲冲发了条语音,“suck his d〇ck!” 为了杜绝禾子的黄色追问,梁德旖岔开话题,“班长要结婚了?” “是啊,你没看群?”禾子说。 禾子边说边点开高中群,群里还挺热闹,都在恭喜班长和班花。班长还在群里说: “要是老同学有空,咱们初五在W酒店聚一聚,就当是同学聚会了。” 禾子连忙回复,“好好好,班长的话我绝对响应!” 接着,她又问梁德旖,“真班花,你去吗?” 梁德旖被她突然起来的称呼整笑了。 当年高中时,学生们热衷搞什么班花校草。 梁德旖榜上有名,简洁紧随其后。 简洁暗搓搓想要班花之名,开始用钞能力关怀同学。今天给全班买牛奶,明天给全班买辣条。久而久之,班花就成了简洁的代号。 梁德旖不在乎。 那时的她,一心只想考去京城,完成和min的约定。 禾子不服,私下常喊梁德旖“真班花”。 “我们禾老板长大了,都能和简洁打好关系了。”梁德旖说。 “没办法,”禾子耸肩,“她爸最近升职了,和我家生意有直接关系。我得哄着她。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最怕说错话了。” 梁德旖点了头。 禾子双手合十,做出一副祈祷的模样,“简洁心眼最小了,希望到时候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以她的脾气,谁都下不来台。” “好,真班花当天就扮丑,绝对不让她注意到我。”梁德旖调侃。 “就你毒舌。” 两人在商场又转了一圈,禾子逼着梁德旖答应有空去T国找她玩,这才满意放行,让她回家了。 刚到家,梁德旖收到了霍之冕的消息。 他消失了整日,终于出现。 【冬冬:陪大伯,没开机。】 【冬冬:冬冬?】 【冬冬:认了。】 【冬冬:[已收款520.00]】 【冬冬:[转账52000.00]】 梁德旖看着霍之冕顶着冬冬的昵称给她回复,她简直快笑死了。 最有趣的是,男人甚至连反抗都没有,直接认了那个称呼。 这样的举动,她很受用。 梁德旖动了动手指。 【元宝:要不起。】 【元宝:但想要冬冬哥哥当面给我压岁钱。】 【元宝:当·面】 * 年初五,情人节。 梁德旖起了个早床,洗漱后就在等待。 可惜手机一直没动静,她反复戳入霍之冕的对话框,不知道在凭空期待什么。 看了不下二三十次后,梁德旖终于放弃。 这时,禾子的电话来了。 “宝,下楼,你的爱人开车来接你了!” 梁德旖下楼。一辆黄色的小牛停在那里,前盖开着,里面塞得满满全是玫瑰。 禾子倚在车头,大冬天里,她还露着一双长腿。 见梁德旖来,禾子姿态做作,“宝,这是我给你的玫瑰花海!” 梁德旖好笑又感动,上去就给了她一个拥抱。 禾子拉着梁德旖拍照,拍完后,又把那些花拎到了梁家。 玫瑰多到几乎淹没了梁德旖那点儿惆怅。 * 黄色跑车一路拉风,驶向W酒店。 停好车后,禾子拉着梁德旖直奔预定的包间。 叶悯正在巡视工作,只见穿着深绿长裙、脚踩马丁靴,手挽着短外套的女人从他身边跑过。 一枚元宝在她的锁骨间跳动。 她的打扮很有辨识度,叶悯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拿出手机,给霍之冕发语音,“学弟,我看到你家小姑娘了。” 助理偷听到禾子的念出包房的名字。 他凑到叶悯身边,“他们在搞同学聚会。” 叶悯听过,又追了一条,“我去凑凑热闹。” * 两人到包房,推门,扑面而来就是热闹。 梁德旖定睛一看,高中同学几乎来齐了。 简洁坐在C位,妆容完备,几乎可以把她扔到戛纳电影节红毯上。 连衣服也过分隆重,居然是一套valentino的高定时装。 几乎所有的女性都围坐在简洁身侧,众星捧月一般。 男人们则围在赵远(班长)身边喝茶聊天,程鹏也在其中。 禾子现身,又是一波热闹。梁德旖陪在她身边,尽力将存在感将至最低。 可天不遂人愿。 因为简洁右手边坐着一女,岳欣然。 岳欣然一见梁德旖,便拉着简洁的手说:“我记得,以前还有人不自量力和你抢班花的称呼呢?” 她的声音略高,想忽略都难。 室内静了一瞬。 简洁笑了笑,“是吗,还有这种事?我都不记得了。” 语气干巴巴的。 显然是记得。 岳欣然拍了下脑袋,装出意外的模样,“欸梁德旖,你来得正好。我刚听淼淼说,赵远原来追过你是不是?” 说着话,岳欣然还四处看,“淼淼呢?” “淼淼去洗手间了。”有人答。 梁德旖再度成为目光中心。 简洁的眼神也看了过来,这次,是整张脸都干巴了。她瞪着梁德旖,声音温温柔柔:“赵远,你以前还有这么不开眼的时候啊?” 赵远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娶简洁本就是高攀,包括如今的工作,都是岳父给他安排好的。他天天将简大小姐供奉在手心里,生怕出岔子。 这下好,岳欣然一张嘴,算是给他安了个惊天大雷。 最关键的还是梁德旖。她不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赵远愤恨,“老婆,不是……” 他还没说完,禾子便打断了,“以前的事提它干吗,现在都往前看,还搞什么回到过去呢。” “你这话说的,都往前看,那同学会也不要办了。”岳欣然顶了回去。 禾子一噎,简洁脸色更差。 岳欣然掩唇笑,“梁德旖一来,气氛都变了,真是不一样呢。” 禾子气得几乎要冲上去打人,好在被梁德旖拦住了。她脸色未变,神情淡然。禾子看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现在的梁德旖,不太像禾子记忆里的姑娘。 以前的她,什么都淡然。被人骂了也只是皱眉当没听到。其实私下里还是伤心,还要等着禾子去帮她报仇。 可现在,禾子被她挡在了身后。 禾子心下一软,居然生出了好些感慨。 梁德旖轻笑,“岳欣然,你传话都不经过确认吗?” “什么?”岳欣然皱眉。 “不能因为你在京城丢了人,就回来传我的瞎话,破坏班花和班长的夫妻感情吧?”梁德旖说。 这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岳欣然。 岳欣然显然没想到梁德旖会说这样的话。在她的记忆里,梁德旖内敛淡然,话也少。上次见她,同样是被霍之冕护在身后,被谷玄元骂了也不敢还嘴。 如果没有男人撑腰,梁德旖嚣张得起来? 岳欣然是这样认为的。 面对简洁质疑的目光,岳欣然心下犯怵,脸上装平静,“你别瞎说好吧。” “同学一场,我就不揭底了。但我要澄清一下,赵远有段时间的确和我走得近,是有人瞎说——” “看看,这不就还是认了?”岳欣然指着梁德旖说。 “话没说完呢,”梁德旖看向赵远,“班长不好意思啊,你以前要我保密的事情,我现在要说给大家听了。” 赵远一头雾水,根本没听懂梁德旖的话。他甚至有些着急,生怕梁德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男人的手握成拳,藏在桌下,等待一场审判。 “其实班长原来和我走得近,是因为他暗恋班花。我和班花原来在同一个校外培训班上课,他知道后,就偷偷来找我打听班花的情况。还请我保密,不要我告诉别人,所以才被某些同学误会了。”梁德旖说。 听到这话,赵远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他连忙起身,走到简洁面前。 男人半蹲下来牵着简洁的手,“老婆,你不是说咱们很有缘分,总在周末遇到吗?其实是因为我找梁德旖打听到你们下课的时间,故意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呢!” 简洁游移不定。 直觉上,她下意识否认梁德旖的说话。可不管是梁德旖还是赵远,两人的表情又太像是被人污蔑了。 梁德旖的话,是真的吗? 她下意识看向岳欣然。 她从高中和岳欣然结交,自然知道岳欣然是什么人。这个女人惯会踩高拜低,但好在一直对她不错,所以两人一直是朋友。 但岳欣然去京城去MBA…… 说是读书,其实简洁心知肚明,岳欣然就是想混圈钓凯子。 而梁德旖也在京城。 听说,她在一家小有名气的画廊,画廊的客户非富则贵。 所以,岳欣然真的是借她的名义报复梁德旖? 正当简洁摇摆不定时,包房门被敲响,有人走了进来。 来者一身loro piana,手上一只江诗丹顿。饶是简洁也没看出它的型号,只记得这只表类似的款型出现在拍卖会上,售价能抵京城二环一套房。 男人修长,模样清俊,金丝边眼镜挂在脸上,颇有斯文败类的意思。 倏然间,简洁认出了他。 他是叶悯,国内新晋摄影师。他的名气很大,有组照片曾入围过透纳奖。 而且叶悯身世不凡。他从京城来到江城定居是个大消息,简洁身边的人都想着方儿接触他。可惜,都没成功。 此刻叶悯出现在她的包房,足以让简洁挣一波面子。 “挺热闹啊。”叶悯推了下眼镜。 他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在简洁身上。 男人的眼神自带深情,唇角翘起时,冲她一笑。 莫名有点苏,简洁心跳加快。 “刚才就觉得是你,果然是弟妹。”叶悯说。 简洁怔愣。她暗想,赵远能和叶悯称兄道弟?那他也太能干了。 难道是叶悯认错人了? 下一秒,简洁知道答案了。 叶悯对着梁德旖,“元宝儿,你不记得我了?” 梁德旖有些意外,“叶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见外了,跟着之冕叫哥就好。”叶悯说。 梁德旖乖乖应声,喊了一声叶哥。 坐在不远处的程鹏愣住了。之冕,难道是霍之冕? 随即,程鹏轻摇了下头。 不可能,梁德旖和他们集团的CEO,怎么会扯上关系? 可程鹏又想起丁澜。他的心又沉了几分。 “嘛呢这是?”叶悯抬了抬下巴,姿态随意。 他说话京腔更浓,吞字也多。梁德旖布展时和他交流,居然还有点费力。 好在这大半年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同学聚会。”梁德旖说。 “哟,那得弟妹撑个场子。” 说着话,叶悯叫助理请了个侍酒师来,表示待会儿包房的餐酒请侍酒师来搭配,账单记在他的名下。 梁德旖笑着摇头,“叶哥破费了。但今天的主场是一对新人。叶哥把高光让给我,岂不是让我难做?不如,叶哥给新人选瓶祝福酒,让我借借光?” 叶悯挑眉。 他没想到,霍之冕的小姑娘这么会做人。 来包房前,他看到有一女人(去洗手间的淼淼)站在外面偷录视频。他没出声,先拍了存证,又跟着一起听热闹。他这才知道,有人刁难梁德旖。而她,顺利化解了。 他颇有兴致地看着梁德旖,“行啊,听你的。” 梁德旖回头看简洁,“班花,你品味好,要不要替班长挑只酒?” 听到这话,简洁霍然起身,踩着高跷一般的红底鞋走到梁德旖身边。 她挽着梁德旖的胳膊,状似亲密,“咱们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一起去?” 梁德旖点头。 剩下满屋子人目瞪口呆。 向来和梁德旖不和的简洁竟然主动挽手,神色亲昵,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 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岳欣然白着一张脸缩在角落,心里暗暗叫糟。 叶悯陪同两女去酒柜选了酒。 听闻简洁还在忙婚礼场地事宜,叶悯叫了策划部的经理和简洁对接。简洁激动得脸都红了。 她一直都想在W酒店办婚礼,可赵远没出息,一直拿不到每个月的指标。 还好有梁德旖。 梁德旖和简洁回了包房。 简洁一进包厢,“要岳欣然和淼淼给我滚出来!” 声音又怒又气。 赵远好脾气的上前,“老婆,这又怎么了?” “还说呢!你长了嘴不会解释啊,就让岳欣然污蔑元宝?还搞得我差点误会元宝了。”简洁越说越气,“岳欣然呢!” “好像走了。”有人说。 “那最好了,省得我当面骂人。”简洁说。 气氛渐缓,众人转移阵地,准备吃饭。 点餐时,简洁都要问过梁德旖的意见,还把她安排到主座上,连赵远都被简洁赶到了角落。 直到散席,简洁终于舍得松开梁德旖的手。 她加上梁德旖的微信,直说以前有岳欣然这种人挑拨,搞得两人关系不睦。要不是今天同学会破冰,她就错过了这个好姐妹了。 梁德旖被她拽得手腕发红。 要不是有禾子从旁解围,只怕梁德旖根本走不出这间包房。 禾子和梁德旖走到了停车场。 冷风一吹,禾子打了个抖,“我真怕今天简洁拉你拜把子。” 梁德旖笑,“得了吧,人看不上我。人看上的是叶悯。” “还说呢,你去了趟京城,倒是谁都认识,我以后巴结什么简洁啊,我抱你大腿就好了呀。”禾子一手揽在梁德旖的肩上,“而且你今天处理事情好成熟啊,完全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吗? 听到禾子的话,梁德旖有些感慨。 在京城待了大半年,她是真的练出来了。但更重要的是,叶悯来得巧。 而叶悯的大驾光临,和霍之冕有关。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霍之冕在一起,今天还有得掰扯。 “不过,以前那赵远是在追你吧?”禾子又问。 “啊?也不算吧。他想要的是班花的头衔。我不是班花,那他追的肯定是简洁了。”梁德旖说。 “这男的好贱啊。只喜欢头衔,根本不在乎头衔下的人是谁。”禾子骂道。 “是啊。只在乎名头,不在乎人本身。”梁德旖感慨。 “不说了,咱们回家。”禾子揽着她。 这时,梁德旖手机振动。 她拿起手机,是霍之冕的视频。 梁德旖点了接通,霍之冕的模样出现了屏幕里。 一旁的禾子无意间瞟见,眼睛瞪大了一圈。 她无声地给梁德旖比着唇语,“卧槽好他妈帅啊!睡!他!” 梁德旖淡定将她的脸推到一边。 “在W酒店?”霍之冕问。 梁德旖左顾右盼,佯装白痴,“冬冬哥哥在我身上安了监控?我还有没有隐私了?” 语气故作抱怨,但心里是甜的。他在乎她的一举一动,这一点就足以让她高兴了。 霍之冕笑,“你头上那个监控,我真的可以调出来。” 虽是玩笑的口吻,但他的眼神里却写着“要不要试试看”? 梁德旖忙拒绝了。 “去酒店大堂,有东西给你。”霍之冕说。 梁德旖比了个OK的手势。 而这时,程鹏却突然出现。 他一路小跑,终于赶到梁德旖面前。 程鹏递出一朵玫瑰花,“元宝,节日快乐。” 他的侧脸和玫瑰一并闯入镜头,被霍之冕收入眼中。 作者有话说: 霍之冕:我记得你小子是谁。 不晓得大人们是否记得叶悯,就是第一章元宝和水仙相遇的摄影展,那个摄影展就是叶悯的展览。 摄影展上那个幕布上的标语是水仙选的,“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然后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被印成密码藏在那个幕布里面,“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就是元宝说是答案的那个。 外加,水仙和别人就是查无此人、有时发信息,最多电话。和元宝:视频视频视频。 第48章 、特殊 面对程鹏, 梁德旖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额上沁着薄薄的汗,神情局促,拿着花的手微颤。像是有话要说, 又像是单纯的紧张。 梁德旖不知道该掐掉视频,还是先推拒程鹏。 一时陷入了两难。 此时, 禾子上前抽走那朵玫瑰。她笑着把程鹏隔开, “老同学,玫瑰给我算了。” 程鹏一愣,“为什么?” 禾子笑, “人和男友视频呢, 还问为什么?” 程鹏这才后知后觉看向梁德旖拿着的手机。 手里映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程鹏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丁澜像霍之冕, 还是霍之冕像丁澜。 他迟疑地看着梁德旖。 梁德旖终于找回了神智。她冲着程鹏笑了笑, “谢谢你, 但我收花确实不合适。” “这是你的男友?”程鹏问。 梁德旖仍在犹豫如何称呼霍之冕, 视频里的男人出声, “怎么不是呢?” 她有些意外, 看向屏幕。 霍之冕唇角翘着, “还准备把我藏着, 多骗几束花?” 梁德旖扑哧笑了声。 心中的一轮月亮,升起来了。 霍之冕亲口承认了两人的关系。 梁德旖的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 她看向屏幕,“是呀。你不给, 我就去骗别人的。” “去大堂。”霍之冕说。 程鹏被禾子拉走, 梁德旖走去大堂。有人等在那里。 见梁德旖来, 对方递了一只花篮。 花篮精致, 盛着十二枝红色郁金香。花朵艳丽, 几乎将视线点燃。篮子里,还摆着两条用塑料纸包住的巧克力。 该有的一个不少。 梁德旖接过花篮,早上的失落早就抛之脑后。 她故意问:“为什么是十二枝花?” “因为你十二岁。” ? 梁德旖回过神来。 是故宫之行那次,他问过她的年龄。她比的是二十一。 “你还记得啊?”梁德旖笑。 她的声音里掺了点儿不自知的甜,顺着眼神里的风情,一并传递过去。 * 回到家后,梁德旖原想将郁金香放在房间里。 可霍之冕特地在视频中说过,郁金香含有生物碱,不适合放在通风不好的地方,更不要放在卧室。 没办法,她只能忍痛将其放在阳台一角。 艳丽惑人的颜色在深夜绽放。 梁德旖对着郁金香拍了几张照片,修好图后po到了ins上。 附言:“Valentine’s Day” 梁德旖洗漱护肤,上床后准备刷刷手机睡觉。 这时,手机推送ins的新留言。 有粉丝在她的郁金香下回复: “我听说,郁金香的花语是浪漫的初恋。” 梁德旖盯着这条留言看了许久。 好像有一朵郁金香,悄然在她的心里盛放。 * 过年在家的时间总是飞逝。 初七时,梁德旖被父母送到机场。赵馨拉着她的手,“想回来就打电话给我,别舍不得机票钱,妈妈给你付。” 梁赫诚也点头,“是啊。别人孩子一年回来好几次。你呢,老不回来。” 梁德旖哭笑不得,只得安抚爹妈,表示今年一定多回家。 父母目送她进了安检。 梁德旖拎着纸袋走了几步,有地勤追了上来。对方说了一大通她听也没听懂的话,总结下来就是她的航班有变更,要随地勤去另一个登机口。 她觉得奇怪,明明和她一同的安检的旅客和她一班机,就单单她一人要去另一个登机口? 这是骗子吗? 梁德旖觉得奇怪,她站在原地没动,要求对方给出真实的理由。 地勤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憋出一句,“可霍先生不让我说啊。” 听到这话,梁德旖憋着笑,“好吧,那我就当不知道吧。” 对方松了口气,将她带上电瓶车。 梁德旖换了几趟车,终于到达目的地。 她直接被送到停机坪,寒风料峭,吹得她发丝乱飞。 那辆尾翼上绘着简笔兔子的巨大空客就在眼前。 霍之冕和叶悯一同从飞机上下来,走到梁德旖身边。 九日没见,不算长。 可梁德旖却觉得格外想念。 他身着浅灰色那不勒斯裤,白色的羊绒衫。 羊绒衫是V领,露出锁骨,显得颈部线条越发精致。 那张脸更是艺术品,让人眼神流连,不舍离开。 而另一侧的叶悯同样招眼。 他着深驼色开衫,黑色长裤,腕上松松挂着一串菩提子。 两人前后站着,竟分不出高下。 一渣苏一高冷,一深情一无情。 霍之冕走到梁德旖身边,接过纸袋掂了掂,顺手交给机组人员。 梁德旖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霍之冕侧头,指着身后的叶悯,“接他。” 梁德旖点了点头。 她向叶悯道谢,“这次又是借了叶哥的光。” 叶悯摆手,“好说。” 三人上机。 梁德旖走在前面,叶悯和霍之冕在她身后。 叶悯突然冒出一句,“演技怎么样?” 梁德旖疑惑转头,只见霍之冕轻笑,“过了。” “下次争取进步。”叶悯摸了下鼻子。 梁德旖没听懂两人在说什么,她暗想应该和自己无关,寻了个座位坐下。 叶悯看她那样儿,心里发笑。 他冲着梁德旖哎了一声,她投来视线。他刚要说话,却被霍之冕捂住了嘴。 “学长,别瞎说。”霍之冕眼神锐利。 叶悯呜了两声,最终什么也没说,坐到了梁德旖的对面。梁德旖投来疑惑的视线,无奈,他只能避而不见。 他憋得呀,那叫一个难受。 * 初五那天,和梁德旖视频结束。 霍之冕给秦律发了消息。 【HZM:集团有没有一个叫程鹏的员工?】 不多时,秦律发来程鹏的员工档案。 霍之冕看到员工档案时,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其实他可以不查,也可以不看。 但下意识的反应,就让他这么做了。 霍之冕点开档案,查看了对方的经历。 在高中和大学那一栏看了良久。 他又想起那次在御金台大堂,程鹏拎了杯奶茶找梁德旖。 小男生而已,能对他构成威胁吗? 各种条件罗列开来,根本不足为惧。 可霍之冕总觉得有种挥之不去的情绪潜伏在身体里。 谷玄元,程鹏,林达…… 几个不足为惧,加起来还算可观的。他不得不承认,梁德旖还真是挺招人的。 他想了想,给叶悯拨通了电话。 “稀奇,你还会在过年给我打电话?”叶悯问。 “回京城吗?” “十五之后吧。” “初七?”霍之冕说。 “你是不是数学系的啊?听不懂数儿吗?十五之后!” “嗯,初七。” 叶悯简直要抓狂,“你这套跟谁学的?倪乒乒?” “知道了,你初七回。” 叶悯:“……你他妈不派飞机来接我我绝对不会在初七去京城。” “行。” * 叶悯原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 可见到梁德旖后,叶悯悟了。 自己的学弟是拿他当幌子,接姑娘回家呢。学弟生平第一次小心翼翼,拿顺路将借口,就是为了不给小姑娘心理负担。 可小姑娘好似完全不知情。 只有他夹在中间,有八卦吐不出,憋死。 飞机进入平流层,空姐询问霍之冕是否要提供餐食。 霍之冕看向梁德旖,叶悯抗议,“我一早上还没吃东西呢,你怎么不看看我呢?” 梁德旖指了指袋子,“我从家里带了点吃的,你们要试试吗?” 霍之冕打开纸袋,里面有几只保鲜盒。盒子不大,但种类繁多。 他一一打开食盒,怔了怔。 这里的食物,全是他和梁德旖视频时提到的。 梁德旖每天都会给他拍她的三餐。霍之冕在聊天时,会提到自己想吃的食物。 因为,他从没吃过家人做的饭。 只是随口闲聊,可没想到的是,却被她记在了心上。 一个不落,全部,都在这里。 有种奇特的充盈感填满身体。 霍之冕抑制不住这种情感的流动,他抬手,在梁德旖的发顶轻揉了两下。 然后,他抬头对空乘说,“把这些复热一下。” 食物上桌,叶悯先动了筷子。 霍之冕把他的筷子按了下去,自己尝了口食盒里的牛肉。 他看向梁德旖,“很好吃。” 叶悯诧异极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叶悯作为霍之冕的好友,他非常清楚一件事。 霍之冕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食物和水。 他去的餐厅、吃的外卖,全是非常熟悉的餐厅。 他只喝瓶装水。 不熟悉的人给他倒水夹菜,他从不沾。甚至在商务宴请里,他基本不动筷子。 这是因为,霍之冕的大伯霍则震被人在饮食里下毒,昏迷至今。 从那后,霍之冕对饮食格外小心。 而今天,他却破例了。 叶悯无不感慨地看着眼前的梁德旖。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吃过之后,这才悠然开口,“元宝儿,你很特殊啊。” 梁德旖不解,“叶哥说的是哪一方面呢?” 叶悯说:“得人偏爱的方面,你是头一份。” 菜很好吃。但叶悯认为,这样的食物不值得令人破例。 让霍之冕破例的,只能因为是她。 叶悯暗自得意,他知道霍之冕迟早要栽。 可他又有些莫名的担忧。 梁德旖真的能懂霍之冕的这些举动吗? * 机落京城,三人下机。 叶悯还在给梁德旖科普胡同美食,梁德旖回头看霍之冕,满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她的模样太纯良,霍之冕问:“想吃什么?” “叶哥说你们原来上学时,老跑出去吃烧烤和乾隆白菜。我想去那家店吃。”梁德旖说。 “咱们晚上一起?”叶悯问。 “成。”霍之冕说。 三人尚未走远,只见有一道浮夸的人影站在不远处。 那人身披一件皮草,动一动浮毛飘逸,格外招人眼球。 走近一看,居然是林达。 他抬头冲三人打招呼,“新年好呀。” 神态自若,仿佛是三人是旧识,没半分隔阂。 梁德旖心头一跳。 叶悯面露困惑,“你跑这儿来讨嫌呢?” 林达啧了一声,“叶哥这话就难听了,我是有正经事情来找梁德旖。” 作者有话说: 哦,桑桑看出来了,大家都在等着大刀。 第49章 、不放过 听到这话, 叶悯笑出声,“你还有正经的时候?” 言语里满是不屑。 林达没再理叶悯,单冲梁德旖勾了勾手指, “过来。” 霍之冕将梁德旖挡在身后,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 “行不行啊你, 怕女人被我勾走了?”林达看向霍之冕。 男人眸色浅,看人自带几分轻佻。此时加了几分刻意,鄙视感就明明白白了。 “不是。”霍之冕说。 “梁德旖, 飞鸟与群山还做不做了?”林达问。 听到“飞鸟与群山”, 梁德旖的脑袋从霍之冕身后探出来了。 她有些诧异。 年前,梁德旖在为兰易新年后的展览忙碌。展览名想了七八个, 最后邴明月暂定“飞鸟与群山”。 定完名字后, 她就回家过年了。 这事儿该只有她和邴明月知情, 为什么林达也知道? 她好奇, “你怎么知道?” “你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办展。”林达说。 梁德旖反应过来。 兰易的作品形式很新, 所以选地也在潮流地。梁德旖拟定地点, 最后选在了商场的展览馆。商场也是第一次辟出展览区域, 工作人员说稍后会有负责人和她联系。 没想到, 那间商场属于林达。 更没想到,林达会和她联系。 她看向霍之冕, “我能和他说点工作上的事吗?” 虽是询问,口吻却是肯定, 连脚步都迈了出去。 对于工作, 她向来上心。 霍之冕颔首, 梁德旖走到林达身边, “所以你在微信上和我说的正事, 是这件事?” “不然?” “那你现在找我是?” “想大致了解展览的布局规划,我好配合。” 说这话时,林达的眼神透着认真。 梁德旖很善于捕捉这种认真感。 她拿出随身的记事本,“你想了解哪些呢?” “去场地吧。”林达扬手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 梁德旖点头,回头和霍之冕说明情况。霍之冕问:“现在是休假时间吧。” “但有额外工作,我想先处理掉。” 叶悯看了眼林达,“算了吧元宝,他这种喜欢用借口占用别人休息时间的人,别搭理。” “我没那么闲。我明天要去D国考察灯光设计团队。展馆是新辟出来的区域,如果展品和灯光不契合,我会要设计团队重新布置规划。所以,今天必须和梁德旖对接。”林达说。 听到这番话,梁德旖心头一动。 林达是真的懂,光线对展品的确非常重要。 连带对他的讨厌感也降低了几分。 “那把我们也带着吧。”叶悯说。 林达的不乐意写了满脸。 “我好歹也是木恩的投资人,看看怎么了?”叶悯反问。 林达摆了摆手,“跟上吧。” * 一行人抵达展览大厅。 此处待建,由广告牌挡住。见林达来,工作人员打开门。 年前时,这里还是一片废墟。短短数日,已经初具规模了。 最重要的是,此处布局的确有按照梁德旖构想建成。 真的是意外惊喜。 梁德旖多看了林达几眼,林达原本在和工作人员说话,他似有感应,转头看她。 林达问:“是想找作品摆在这里看看?” 她一惊,明明没说话,他却能准确猜到她的想法。 “我叫你来,也是这样想的。”林达说。 提到布展时,林达变得专业而严肃,和平日的他大相径庭。而且怎么说,他俩好像有很多话可以说。 反而是叶悯和霍之冕觉得无趣。 两人在工作人员拿来的椅子上落座,谈起了投资的事。霍之冕间或抬头去看梁德旖,但她身边总有个林达,无端有些扰人。 而且,两人聊得很是投契。连彼此间的距离都变近了些。 霍之冕眯了眯眼,将两人的举动收入眼底。 他深吸气,强行压下心底的不爽。 “学弟。”叶悯拍了下他的膝盖。 霍之冕嗯了一声,声线平稳,“听到了,刚才你说的年化利率是百分之五。” 叶悯好笑,“你眼睛都要冒火了,还他妈听得到年化利率呢。装得挺好啊。” 林达要工作人员取来展品。 他亲自踩着椅子往墙上比划,要梁德旖拿手机拍照。 这次展览允许拍照,灯光格外重要。 林达告诉梁德旖,展厅选择灯具时,需要避开红外线热效应及紫外线引起的化学反应。不然会加速展品的老化,使展品表面发翘曲、龟裂、褪色等一系列不可逆的现象。 而这次,兰易的作品多为金属立体展品,不需要过分考虑显色度问题,所以RA指数要求不高。 但兰易的展品立体度高,所以要考虑定向和漫射相结合的照明方式,才能突出立体度。 …… 梁德旖对他的偏见尽数消失。她忽然觉得今天来这里,再好不过了。 在发照片给林达时,梁德旖终于将他的微信从黑名单中放了出来。 林达一边看照片一边哼歌,“做我的darling darling darling放进你的心里~” 梁德旖正在记录他说的布展灯光要点,听到歌声,忍不住抬头。 “不是honey honey honey吗?”她问。 “你要这么叫我也可以。”林达看她,一副深情痞子样。 梁德旖:“谢谢,有被恶心到。” 林达指着自己,“长着这张脸、说这种话不叫恶心,叫调情。” 梁德旖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懒得搭腔了。 工作结束,林达被韩准接走。 梁德旖跟着霍之冕和叶悯离开。 上车坐定后,梁德旖偷偷去握霍之冕的手。 她知道霍之冕和叶悯时间宝贵,肯浪费大几个小时陪她工作,已经是恩赐了。 没想到,霍之冕挪开了手。 梁德旖有些错愕。她的左手又往前探,却被霍之冕再度拂开。 好,懂了。 面无表情看似冷静的霍之冕,该是吃醋了。 面对这种傲娇吃醋,梁德旖从倪乒乒处习得了好办法。 她想也不想,直接将霍之冕的胳膊搂住。 她往霍之冕的方向靠去,嘀咕着,“这个男朋友不行,也不关心我冷不冷,也不关心我饿不饿。” 说着话,她的手往他的手掌里钻去。 这次,他没有拒绝。 霍之冕将她的双手包覆在掌心,动作温柔,像是捧着珍宝。可他的语气生硬,“那你换一个。” 冰凉的指尖被炙热包裹,终究是暖的。 梁德旖侧着脑袋,轻撞了下他的胳膊,“不换,谁叫我犯贱呢。” 一旁的叶悯眼看着霍之冕冷硬的表情逐渐缓和,最后,唇角上翘,露出了笑意。 * 车至胡同,开不进去了,三人步行。 走到烧烤店门口,那里站着一人。 女人长卷发,身着驼色外套,修身牛仔裤配切尔西靴。 身材娇小,但气质好、颜值高,让每个路过的人忍不住投来视线。 梁德旖一眼认出,那是邴明月。 叶悯上前,揽住邴明月,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当街拥吻,旁若无人。 那样的亲密,看得脸红。 梁德旖意外极了。她踮脚,将霍之冕拽低了些,偷偷在他耳边问:“他们是男女朋友?” 霍之冕垂眸看她,“回头让叶悯给你说。” 她更愣了。 这是什么神秘关系? 两人分开,叶悯一手搭在邴明月的腰上,带着她先进了门。 四人落座,都是熟人,省了寒暄。 邴明月见梁德旖也不诧异。这会儿的她也不像个老板,而是个小女人。她的双手挂在叶悯的胳膊上,半身都靠着他,满眼都是甜蜜。 这是梁德旖从未见过的邴明月。 邴明月问:“你不是十五才回来?” 叶悯轻啄她的额头,“哟,我的小月亮还给我数着日子呢。” “是呀。”邴明月仰脸,一张脸极美,眼里却有不甘,“你妈妈告诉我,你这次回来是和人相亲的。” 叶悯点头。 “她说这次你一定会和对方姑娘看对眼。” 叶悯一笑,“那你给我掌掌眼去?” 邴明月没说话,抢过他手里的笔,在餐单上勾选。叶悯瞧见她情绪不佳,又抱着她哄。他的吻密密缠缠落在她的耳边,“我妈的话都是放屁,你听她的,早给气死了。” …… 四人边吃边聊。 梁德旖这才知道,叶悯和邴明月的关系,不好定义。 两人早年在国外相识相爱。那时的邴明月只是个半工读的穷学生,而叶悯是天之骄子,家境悬殊太大。两人本就有磨合上的问题,加之叶家人从中作梗,他们分手了。 但后来,叶悯又将邴明月追回来了。 叶悯想过离开叶家,可父母以死相逼。无奈,叶悯留下来了。 但他不打算和邴明月分开,也不会被家人安排结婚。 叶家不知道给两人添了多少堵,但两人依旧处了五年。 梁德旖不合时宜地问,“明月姐,累吗?” 霍之冕垂眸看她。 小姑娘的神情慎重而认真,还有几分深思熟虑。她在忧心什么? 邴明月正在吃叶悯给她从签子上撸下来的羊肉。闻言,她抬眼,“累,每天都想分手。” 叶悯拧她的脸,“他妈的,我一回来你就说这些个片汤儿话。” “等哪天不计较了,就真的分了。”邴明月拍开了他的手。 “得,祖宗还是多骂我两句吧。”叶悯又给她夹了白菜。 气氛并非一直低落,叶悯捡了几个大学的趣事来说。 梁德旖这才知道,霍之冕玩胶片机,居然是因为叶悯领进门。 叶悯说:“霍之冕在某些事情上堪称天才。他能用和摄影大师的同款器材拍出对方的同款照片。要是不细看,简直找不出区别。但你要问他那代表什么?他会说,谁知道,这不是要求吗?” 梁德旖诧异又惊愕。 两人在这一方面,竟然是一样的。 她的画里,充满了别人的风格。即便要临摹一个不熟悉的艺术家,通过了解、揣摩和大量的解读研究,她也能做到相似。 甚至,还能以假乱真。 但她想要创造自己的世界,就很难。前人的风格,会将她紧紧束缚。 所以,她无比羡慕兰易,更羡慕林达。林达有自己看世界的办法。 她举起酒杯,在霍之冕的杯子上轻撞了一下。霍之冕抬眸,“什么意思?” “干杯的意思。”她笑。 喝完杯中酒,梁德旖盯着杯壁上的残像。 水仙临水照镜,爱上自己的幻影。 梁德旖有些不确定。 霍之冕对她的喜欢,到底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她临摹出和他相似的共性? 一瞬间的情绪跌宕。 她迅速将那点儿疑惑按进心底,不见天日。 * 饭后散场,梁德旖和霍之冕回御金台。 霍之冕带她回了五十七楼。 两犬迎接她,露出肚皮给她挠。她配合地抱住两犬,又摸又挠,惹得两犬高兴至极。 霍之冕去捉她的手,“给我也挠一下?” 说着话,他将下巴搁在她的手掌上。 如玉的肌肤微凉,却让梁德旖感觉到灼热。她的手心像是烫了一下,那点儿热意钻到了心里。 他低头,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吻。 柔软,微热。 心跳立刻失序。她垂下眼帘,企图盖住那种悸动。 可没想到,霍之冕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他低头,对两犬说:“自个儿玩去。” 接着,她被抱到了霍之冕的卧室。 不同于客厅的白,他的卧室是灰色的、黑色的。 黑色的床单,黑色的家具,灰色的窗帘,灰色的墙壁。 压抑,但她的心跳却压不住。 他的气息全然将她包裹住。原本泛着冷意的松木香气此刻变得温柔。 吻落在她的脸颊、脖颈,一路向下。 润泽的湿,炙热的痒。 梁德旖捉着他的胳膊,根本无力。 手指和皮肤交缠,奏出缠绵的乐章。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意识到底是什么了。原本要说的话也逐渐湮灭。 只知道在这一片灰黑的世界中沉沦,下坠。 直到他的手指触到裤子上的一块贴片。 霍之冕一怔,“什么情况?” “姨妈还没完。”她小声说。 脸颊也滚烫。 要说的话,还是说出来了。 霍之冕又咬了下她的脸,“酒腻子。这还敢喝。” 说着话,他支起身体。 梁德旖发现,他是真的很爱咬她的脸。 “换个办法教训你。” 他的声音压抑,喑哑。 勾得梁德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浑身发颤。 不是害怕,是难言的兴奋。 结束后,梁德旖觉得手也酸,腿心也酸麻。 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居然也可以…… 甚至,她还失控地叫出声来。 想到这些,梁德旖将脸整个人埋进枕头里,再也不要看他。 可霍之冕偏不放过她。 他将梁德旖从被子里挖起来,往浴室的方向抱去。 还轻飘飘落下一句,“带你去换个卫生巾。” 梁德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羞恼,一口咬在他的裸着的肩膀上,却被他在腰间掐了一把。 “再闹,你爷们儿要教训你了。” 梁德旖乖乖收了牙。又在咬痕的位置上亲了一口。 惹得霍之冕笑出声。 * 梁德旖穿了件霍之冕的短袖当睡衣。 趁着她洗澡的功夫,床单和被罩都换了。她躺在带着檀香的被子里,舒服地叹气。 此时,霍之冕开了床头灯。 她看到霍之冕端了只瓷碗,深浓的汤,还飘着一片姜。 闻味道,似乎是红糖水。 “我查了下,喝这个对你经期好。”他半坐在床头。 梁德旖摇头,“不要。这么晚了喝水脸会肿,起床就不好看了。” 说着,她鼓着脸颊。 “挺好,就免得出去勾人了。”他的食指落在她的鼻头,轻刮了下。 梁德旖毫不客气,叼着他的手指轻咬了一口。 闹到最后,她到底没喝那碗红糖水。即便她猜到,那该是霍之冕亲手煮出来的心意。 但她也有自己的喜好和原则,不肯打破。 梁德旖又躺回被子里。 灯灭。 霍之冕也躺进被子里。 他将梁德旖拉到自己的怀抱里,一手搭在她的小腹。 她不痛经,也没什么感觉。但他的小温柔,她还是受用。 梁德旖伸手,叠在他的手背上。 安然的闭上了眼。 半梦半醒间,梁德旖又梦到了自己坐在烧烤店里,叶悯正在说话。 “他连爱人这种的事,都可以模仿得很好。你不知道那是真的爱,还是因为他能做到。” * 年节假期结束,梁德旖正常上班。 梁德旖和方糖好久不见,两人抱作一团,约定下班后去水手边喝边聊,好好交代近况。 下午时,邴明月将梁德旖叫去办公室。 “兰易的展览,你做得怎么样?”邴明月问。 梁德旖略一思忖,交代了目前的情况、困难,和她的应对策略。 甚至,她把后期的规划和需要邴明月的地方都一一报了出来。 邴明月边听边点头,唇边露出不自知的笑意。 可对上梁德旖的眼神,她又叹了口气。 “是哪里有欠缺?”梁德旖忙问。 “有人希望你换个项目。”邴明月说。 梁德旖一愣,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很喜欢兰易的作品,也非常用心的在对待这个展览。她在做展览计划时心里就有憧憬,她想要把兰易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为此,梁德旖企图在每个环节上做到最好。就今天早上,她和各方对接过一次,大家也算满意,并没有疏漏。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梁德旖又追问:“明月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邴明月没有回答,她转开话题,“你愿意接手迷楼的陈设布置吗?我可以把你的佣金再往上提两个点。” 这个价格开得很高了。 一单下来,她赚的提成会比一年的工资都多。 但她还是不愿。 她要的不是钱,而是另外一种更长远的追求。 梁德旖追问:“明月姐,有人,到底是谁。” 邴明月捏了捏鼻梁,尴尬地吐出了三个字。 “霍之冕。” 作者有话说: 慢刀戳小甜心。 第50章 、掌心 梁德旖揉了揉耳朵。 她先是不信, 视线投向邴明月。女人点头,神色凝重。 一时间,纷繁芜杂的情绪将梁德旖充满。 疑惑, 气恼,羞愤, 不甘, 还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梁德旖用力深呼吸,企图将那些情绪抛之脑后。 可是不行。 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也开始发疼。 邴明月也看出了她的异状, 她起身, 将梁德旖按在沙发上,又端来一杯温水。 “慢慢喝下去。”邴明月说。 梁德旖捧着水杯, 手有些抖。尔后, 她端着杯子, 小口小口地啜饮。 终于将那些异样的情绪如数压了下去。 梁德旖为自己的失态向邴明月道歉。邴明月抚了抚她的发顶, “没事。” 口吻温柔, 像个大姐姐。 梁德旖喝空水杯, 转头看邴明月, “关于兰易的展览, 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吧?” 她的眼神恳切。 邴明月心头一动,“为什么会选明显看起来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明月姐, 你之前看过我的画,却没有签我的画, 反而选我做见习画家经纪。这是为什么呢?”她问。 “做艺术家, 你差一点很关键的东西。可是做画家经纪, 你的欠缺, 正好是你的特长。” “这也是我为什么选兰易的答案。” 邴明月想, 她果然选对了人。 她握住梁德旖冰凉的手,“所以,还是想做?” 梁德旖点头。 “最好和霍之冕谈好。他向叶悯施压,我得听安排。”邴明月说。 梁德旖记得,叶悯是木恩画廊的投资人。 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明月姐的提示。” 邴明月又嘱咐,“做好最坏的打算。干我们这行,有时候客户比艺术家更重要。” * 梁德旖的沮丧藏不住。 她回到工位,拿起手机,给霍之冕发了消息,问他晚上是否有空。 不多时,霍之冕回复。 【冬冬:在家。】 梁德旖深吸了口气,向方糖解释改日再约,下班后便回了御金台。 五十七楼,霍之冕住处门口。 她屈指,原想叩门,又收回指节,按下密码。绿灯亮,她打开大门,拿出了自己的拖鞋。 以前走进这间屋子,心情是忐忑雀跃。 而今天,梁德旖抚了抚心口,有点不一样。 霍之冕坐在沙发上翻阅拍卖公司送来的画册,听到脚步声,他抬头。 男人的眼睛微弯,冷凝的表情变得温和。 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 这样的温柔,让梁德旖张不开嘴。 梁德旖坐在霍之冕身边,却看到茶几上有一只突兀的女士包。 红色,皮质,金色锁头,Hermes。 她指着包,“啥情况?” 霍之冕手里的画册摊着,恰好落在一幅现代画作的拍品上。 细看,画上有火烧痕迹。 “当面给你的,红包。”霍之冕说。 梁德旖起身去拿包,乍一提,却发现根本拿不动。 再往里一看,包里放着十二只金元宝。 她拿出其中一只,沉甸甸的,相当称手。 是真·元宝。 这样豪迈的手笔,梁德旖是真的体会到什么叫“挥金如土”。 但她也是真的拿不起这些东西。 她连拎,都拎不动。 而且很好笑。他愿意给这样昂贵的礼物,却不给她在工作上的自主权。 以及,一点儿理解。 梁德旖将元宝放回原位,叮的一声,贵金属撞出声响。 霍之冕抬眸,“怎么了?” 梁德旖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神情坦然,没有半分不妥。她无奈地想,原来要她换项目,对他来说是如此轻易又无足轻重的事情。 可争取兰易签约,劝说兰易从新媒体制作转到部分实物,再努力做到巡展。 对梁德旖来说,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很难。 但每一步,她都完成了。 可最重要的展览部分,却被霍之冕阻止了。 霍之冕起身,左手抚上梁德旖的脸颊。 他的掌心又暖又软,却让梁德旖觉得冷。 她拂开了霍之冕的手,抬眸看他,“霍之冕,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梁德旖指着那只名牌包,“相较于它,我更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工作。” 霍之冕拉她落座,梁德旖甩开了他的手。她站在原地,强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憋屈,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 过了一阵,梁德旖说:“迷楼的工作,谢谢你的引荐。但兰易的展览,我想负责到底。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工作你不要插手。至于那只红包,它不是我想要的。” 说完,梁德旖转身往外走。 辛苦和委屈,她都可以忍。 但是有些原则,谁都不能打破。 即便是对她很重要的霍之冕,也不行。 梁德旖推开大门,却被人狠狠拽了回去。 霍之冕的手劲不小,她没个防备,撞进了他的怀中。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男人的胸膛起伏,似乎在抑制着什么。 他的心跳声也不平静,咚咚作响的心率,彻底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梁德旖想要挣脱,却被他禁锢在怀中。 根本逃不开。 “放开我。”梁德旖说。 没有回应。 她企图再去推他,可霍之冕根本纹丝不动。 “松开我!”梁德旖喊。 霍之冕终于出声,“别为这种事和我吵,可以吗?” 听起来是商量的口吻,可他的肃冷,充满威压。 梁德旖不自觉有些畏惧。 在害怕什么,其实她也不清楚。她深吸了口气,“我没有和你吵,我只希望你放开我。” “除非你不走出大门。” “……行。” 虽然她答应了,可霍之冕还是没有放开她。 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书房。 接着,他抬脚一踢,踹上了书房门。 滴的一声。 梁德旖看到,那是一扇安装了指纹锁的门。 他就没信她的话。 霍之冕在椅子上落座,梁德旖被迫跨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手腕被他握着,脊背不自觉抵在书桌上。 两人对视。 他的眼神不似以往锐利,反而沾了几分柔情。黑眸深沉,像是无声的讨饶。 梁德旖不敢再看,怕心软。她垂下眼帘,“你放我下来。” 霍之冕松开她的手腕,却改为揽她的腰。她不自觉往前倒,伸手按在他的胸口上。 “霍之冕!” “前两天还叫我冬冬,今天就改回去了?”霍之冕一手捻她耳垂。 她的身躯不自觉发颤,他的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手指有别样的意味。 “这种事不值得吵。” 说话时,他的嘴唇贴上她被揉得发红发软的耳朵上。吐词间的呼吸是诱惑,顺着耳道钻进肌肤。 那只在背后的手也开始造次。 她忘了她本来的目的,只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 * 那日的争吵戛然而止,谁也没提了。像是春日里悄然而起的风,卷着旧日的落叶簌簌有声。但落叶消失,好似风也止住了。 关于兰易的项目,邴明月没有再找梁德旖问话。 下班前,方糖在微信上敲梁德旖。 【苦瓜:下班有空吗,和我一起去朋友的新店吃烧鸟。】 【元宝:抱歉啊,他今天要我去迷楼。】 挂钟敲响,下班时间到。 方糖从工位上站了起来,“这都第几次了!你每天都被霍水仙缠着,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被方糖一问,梁德旖也懵了。 * 这段时日里,霍之冕几乎每天都会找她。 每日下班,他领她去吃饭,饭后去迷楼。男人们社交,有时是雪茄局,有时是麻将局,有时是品酒。 女人呢,是点缀。上桌助阵摸两把牌,他们讲正事时就被扔在一旁。那还不能闲着,她们时刻注意着男人的动向,当一朵合时宜的解语花。 梁德旖坐在一旁熬时间,难受,但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们都习以为常,只有她浑身不适。 周末,霍之冕会带她去应酬。高尔夫、爬山、骑马……晚上还有饭局。 整日下来,梁德旖脸也笑僵了,手脚都累。 这不算完。 霍之冕早上六点还会拉她起床跑步。 她夜里两三点从迷楼回五十四楼,洗漱后也到三点半了。六点被他叫醒,锻炼一个小时后她已经精疲力尽。 而且,她还要上班。 霍之冕是下午两点才去集团。 梁德旖原本的生活全被打乱。现在的生活,只围着霍之冕一人打转。 * 方糖叹气,狠捏了把梁德旖的脸。 “知道你宠水仙,但起码要给你自己留点时间吧。你你最近每天两杯美式都熬不住,一到下午就打瞌睡。而且你从来不会漏掉客户信息,昨天居然漏掉了客户预约,好在补救及时,没有出问题。” 她还没说完,抱着梁德旖的肩膀晃了几晃,“梁德旖,你看看你还像你吗?” 霍之冕的做法有问题吗? 他带着梁德旖早起锻炼,给她拓宽社交圈,带她认识大佬打通业务渠道…… 梁德旖这段时间已经超额完成了一年的业绩了。 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已经在京城的富豪圈传开。大家都知道,如果对艺术品收藏感兴趣,可以找梁德旖。 可方糖的话,又让她迷惑了。 这段时间,她还有自我吗? 她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要说话,却被手机振动打断。 梁德旖拿起手机,是霍之冕的电话。 他说:“我到画廊了。” 她看向方糖,“我也不知道。” 说话时,梁德旖关电脑,整理桌面,拿了一只小而昂贵的包往外走去。 方糖盯着那只包。它是限量款,全球不过十只。 她又回看梁德旖的桌面。角落里,塞了一只小小的布袋。 那只布袋是MoMA出的文创产品,一面印着马蒂斯的剪纸画。 《坠落的伊卡洛斯》。 梁德旖曾说,那是她很喜欢的画,她一直背着,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初心。 她背了很久,久到画廊里的所有人都觉得那只布袋是她的一部分了。 可现在,梁德旖把这只布袋换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MoMA:漂亮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马蒂斯:野兽派创始人 第51章 、碎裂 又是迷楼, 又是那群人。 又是无风不起浪的巽厅。 带头的闫鹤高谈阔论,杯中酒涤荡。说到尽兴时,酒水散落, 被厚厚的地毯吸尽。 他在说什么呢? 说的是让梁德旖无法认同又无法反驳的东西。 闫鹤说:“我买了幅破画儿,就几根鬼线条绕来绕去, 花了我八千万。要不是为了资产配置谁会买那种东西啊。” “我看啊, 就是我们这些人让所谓的艺术家捡了漏。没我们,有他们什么事啊。” “谁给的钱,还不是我们给的钱?” “往画布上撒把米, 鸡爪上刷点颜料。让鸡去踩几个看不懂的脚印, 让画家经纪包装一下,不就是当代艺术了?” “SB艺术家。” …… 旁人附和地笑, “就是!他妈的这不比股票更赚钱?股票还要套个公司, 艺术家多简单, 一块画布甩两笔颜料就完事。” “别说当代, 我看古代画也就那样。狗屁看不懂, 都是炒作出来的。” …… 梁德旖恹恹坐在一侧, 接受着那几人若有若无的打量。 她想反驳, 可脑子里涤荡着邴明月的话—— “有些时候, 客户比艺术家重要。” 而且木恩画廊和迷楼还有合作,更不好说。 闫鹤仗着这一点, 已经在明里暗里内涵了负责接洽工作的梁德旖无数次。 他表示,画廊是暴利行业, 咱们是熟人, 打折打折打折, 要不然, 我是不会为这次装潢买单的。 不过, 这是他单独面对梁德旖时的嘴脸。 要是对上她身边站着霍之冕,闫鹤立刻换了嘴脸。 譬如此时。 “但梁德旖手下签的艺术家就不一样了。听说她签了兰易,我早早就定了兰易的动态雕塑作品。”说着,闫鹤凑到霍之冕身边,为霍之冕斟满了杯中酒,“是之冕哥眼光过人。” 拍马变脸的功夫一流。 霍之冕把他按回椅子上。 闫鹤还有话说:“……之冕哥给梁德旖安排了一个展览采访节目?这是送她出道做预热啊?” 梁德旖觉得憋闷。 不知道是屋内的檀香太重,还是闫鹤的话让人恶心。 她拨弄手机,身旁的女人窸窸窣窣地笑。陆青的眼神直勾勾的刺过来,无人掩饰其中的讽刺意味。 陆青说:“真好啊,我也想借着男人喊口号,说自己是搞艺术的。面子里子都有了,人家还能赏我一个独立女性的称号呢。” 自上次隔着扑克的接吻游戏被梁德旖摆了一道,陆青便一直对梁德旖阴阳怪气。 梁德旖不想理,但陆青存在感一直很强。 此时,霍之冕终于搭腔,“话多。” 见他开口,闫鹤马上接话,“不过我听说,霍老爷子向来不喜欢霍家人多露面。哥你这么干,老爷子不生气啊?” 听到这话,梁德旖的心一坠。 原本热闹的巽厅,也因为这话静了静。 这话里有坑。 梁德旖听得出来,在场的人也听得出来。 闫鹤这么说,先假意默认梁德旖“可能”会嫁入霍家,是霍家人。接着又搬出霍老爷子来说事,那么又意味着,若梁德旖真的嫁入霍家,霍之冕是不会给她安排采访的。 毕竟,没人傻到会让结婚对象忤逆大家长之意,带出来玩的人就无所谓触怒家里人的喜好了。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梁德旖只是霍之冕的玩物而已。 霍之冕的做法已经印证了这一切。 众人的视线落在梁德旖身上,他们眼里的嘲笑和讽刺,几乎溢了出来。 梁德旖握紧手机,不敢看霍之冕。 此刻的她,心跳声几乎盖过了该有的思考。 突然,梁德旖的手机振动。 屏幕上亮着的名字让她怔了怔。 梁德旖抓起嗡嗡作响的手机,道了声抱歉,匆匆跑出了巽厅。 她没看霍之冕,没看任何人。 徒留一群人引颈。 可女主角都离场了,这场好戏还有什么看头? 闫鹤垮了嘴角,“无聊。” 说完,他又看向别人,“我女朋友来了吗?” “哟,闫公子不是刚分手吗?”有人凑过来问。 “没办法,何莺缠得紧,不好辜负咯……”闫鹤起身往外走,“我去接她。” 步履匆匆,好似多么紧张女友。 其实闫鹤是怕对上霍之冕的视线。 上次扑克接吻游戏,那个大嘴巴子,他算到了梁德旖头上。 迷楼的活儿,他也借机想好好整整梁德旖。而这一次,他也不打算放过。 刚刚,闫鹤走了一步险棋,效果到了,却怕收拾烂摊子。 想到这里,闫鹤几乎一阵小跑,往大门处赶去。 * 梁德旖找了个最近的洗手间,冲进去关了门。她将情绪逐一按下,接通了电话。 “梁德旖。” 张淡墨的声音沉稳,落在她的耳里,无端让她多了几分安心。 “这么晚了,张教授找我有事?”她问。 “嗯,听兰易说,霍之冕安排了视频采访?” 梁德旖沉默。 其实这事儿,是上周定的。饭局上有位大佬,说自己的女友正在搞艺术类访谈节目。霍之冕拿毛巾擦手,顺口搭腔,“巧了,我家这位也是搞艺术的。” 那人眼神一亮,立刻留了梁德旖的联系方式。隔天就有人来联系了。 对方做得圆融巧妙,说是采访兰易的展览,还会捎带画廊介绍。她去找邴明月申请权限,邴明月自然高兴,连忙应下。 可梁德旖不太高兴。因为她答应过张淡墨,自己会退到艺术家之后。 可这个访谈,把她架住了。 一方面是霍之冕的关系,一方面是画廊,一方面是张淡墨。哪一方,她都不能得罪。 而且,她也知道霍之冕是好意。 他总是给她一些,她并不想要、又价值高昂的好。 此事她一直卡在心里,像根刺。今日被闫鹤一提,鱼刺变顽疾。 梁德旖沉默一阵,还是回答了:“是。” 张淡墨叹了口气。 她心里一惊,忙问:“张教授,你对我失望了吗?” 张淡墨声音清浅,“那倒不是。只是有点担心你。” 梁德旖愣住,“担心……我?” “对,担心你。担心你会被霍之冕那套压垮。” 张淡墨声线平稳温和,口吻像个熟识的长辈,对她多有关心。 而听到这话的梁德旖,眼眶一热,鼻头一酸。 不知怎么的,她好想哭。 梁德旖吸了吸鼻子,仰头,不让情绪外露。 就是这一个抬头,她又在华丽而硕大的单人卫生间里看到了darling的作品。 灼烧的痕迹明显,画中有泛舟的小人,有葱郁的树,有破土而出的风竹。 这些在国画中常有的元素被无序拼贴,看起来很杂乱。 可梁德旖坐得够远。 她坐在马桶盖上,一眼便瞧见了拼贴的画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仿马蒂斯的拼贴画。 《坠落的伊卡洛斯》 忽然间的天旋地转,好多情绪堆上心口。 梁德旖死死揪着裙摆,脑海里浮现出方糖的问话——“梁德旖,你看看你还像你吗?” 耳边传来张淡墨的声音,“别因为他们那套丢了你的长处。梁德旖,你有你的优势。” 梁德旖捂着脸,眼泪无声地滑了下来。 她克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佯装镇定,“张教授,谢谢你。” “还有件事情。”张淡墨说。 “嗯?” “《商业艺术》的编辑想拜托我问你,能不能写点关于国画的文章。她想做这个系列的策划。你好好想想,想完咱们聊聊。”张淡墨又说。 “好。” “这是你该争取的,要早点拿下。” 梁德旖心头一暖,她紧盯着那幅画,擦干了眼泪。 好像那些憋闷和迷茫一同随着眼泪排出,她听懂了张淡墨的话。 她说:“张教授,您明天下午在学校吧?” “上午也在。” 言外之意,越快越好。 “上午不行,我上午要去拒掉采访。下午再来找您。”梁德旖说。 张淡墨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好,好。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安排。” 收拾好情绪,梁德旖从卫生间走出。她不想回巽厅,转身去了霍之冕在此处常用的套房。 她走进卧室,看到自己放在床头上的那只包,心里一阵恍惚。 梁德旖总爱背一只布袋,布袋上印着《坠落的伊卡洛斯》。 可前些时候,她陪着霍之冕去饭局,席间要求着正装。霍之冕委婉表示,梁德旖的那只布袋有些突兀,不如换一只小巧的手拿包。 为霍之冕着想,她换了。 然后有不同的饭局,霍之冕总会拿来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包。 矜贵的布料,昂贵的品牌。起初很新鲜,她换下布袋时,总想着上班时会背回来。 可那只印着伊卡洛斯的布袋,却再也没换回来。 梁德旖想到了卫生间里挂着的那副画,心里莫名堵了一下。 这群和霍之冕交好的人,总把darling的画挂在卫生间。 可darling的成就,这群人赶得上吗?看得懂吗?能够明白吗? 艺术的事,她才有发言权。 那些人根本不配指手画脚。 什么客户,如果他们欣赏不来,就不要诋毁其中的价值。 她要做的事,就是让大多数人欣赏艺术、找到自己喜欢的作品。而不是卖钱。 商业价值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本身。 想到这里,梁德旖返身而出,冲回了那间卫生间。 里面有人,她等了一阵,谁知出来的人恰好是陆青。陆青甩了下满手的水,有一部分溅到了画上。 梁德旖心疼地皱眉,这人也太…… 可陆青一见她,却将她拉进了卫生间。 反手锁了门。 梁德旖脸色一沉,“你要干吗?” 陆青笑,“别臭着脸,我是想给你提个醒。” 说话时,陆青从牛仔裤的口袋里往外掏手机,拿出后,点到了录音界面。 “你刚刚不是临阵脱逃了吗?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又替你多问了霍之冕两句。” 陆青的口红颜色鲜艳,刺得梁德旖眼睛发酸。 “你还有好心?”梁德旖抱臂反问。 “嗯,你不信吗,我放给你听。” 陆青点开录音。 “之冕哥,原来你不拍照,不上节目,不去财经论坛,都是因为霍家老爷子的规矩啊?” “嗯。” “那梁德旖上了采访呢。” “她不是霍家人。” “哟,您这话说得,梁妹妹该伤心了啊。那点儿可能性都被抹杀了啊。” “怪不得梁妹妹刚才要跑,要是当面听到这话,只怕要哭出来吧?” …… 霍之冕没有否认。 后面是嬉笑和碰杯声揉做一团。 但霍之冕的声音,梁德旖听得格外清晰。 在他那清冷的小鼻音出来时,梁德旖不自觉摸了摸心口。 好像有什么并不牢固的东西,应声碎落。 而这种碎裂,又好像是意料之中。 她悄然捧着,一路呵护着。她知道它会碎,她也害怕它会碎。 但它还是碎了。 梁德旖突然转头,她的动作太快,简直把陆青吓到。 她说:“你知道伊卡洛斯吗?” “不知道。” 梁德旖笑了笑,“也是。” 她拧开卫生间的门,将陆青推了出去。接着,她将门外的休息长凳拖了进来。她踩着椅子,将那幅画从卫生间的墙上摘了下来。 这里温度和湿度都不对,画面泛黄褪色。 伊卡洛斯的双翼几乎被水洇湿,像是翅膀被溶解。 梁德旖将挂画卷好,走出了卫生间,迎面遇上了霍之冕。 男人伸手去牵她,“又得了什么宝贝?” 梁德旖面无表情,狠狠拍开了他的手。 第52章 、松手 手劲不小, 霍之冕如玉的手背上红了整块。 他没收手,将两只手都递到梁德旖面前。然后他说:“都给你了。” 梁德旖抬头看他,恍然想到那次他教她滑冰。 当时的她看到霍之冕递出的双手是什么感受呢?是怦然心动。 而这次, 她想到她穿着冰鞋、企图在冰面上站立,她只能抓着他的手, 才能稳立于冰面上。 就像是, 她只能待在霍之冕身边,才能在这个圈子如履薄冰的站住。 可谁都知道,长久的依赖另一个人才能存活, 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也是不可能的事。 她试过了, 知道不可能。所以就不再抱有无望的期待了。梁德旖很清楚,自己并非运气绝佳者。她没必要去赌。 赌一个人的真心, 是最蠢的事。 曾经以为无望的爱得到了眷恋和回应。 眼前的人, 她以为不可能。但她得到了。 这就够了, 不是吗? 她一向乐观, 这次也不例外。 可为什么, 她动一动“离开他”的念头, 都觉得有种穿刺心脏和脊椎的痛呢? 为了缓解这种刺痛, 梁德旖伸手, 轻轻抓住了霍之冕的手。 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向来温暖干燥的手心带上了一缕湿痕。 梁德旖一怔,霍之冕冲她翘了下唇角, 笑得勉强,是佯装。他好似想要用力握住她的手, 不知怎么的, 他又没用力。 他总是很温柔。 温柔归温柔, 可霍之冕所做的事, 却是慢刀割肉, 一寸一寸削掉了原来的她。 离开他,的确很疼,像是剖开自己的那种疼。 但失去自己,是她一定会后悔的事。 那颗游移不定又刺痛的心,终于平定下来。 梁德旖仰脸看他,神情坚定而沉稳。头顶的灯光落在她的眼里,是碎星。 这段时日里,霍之冕总看她忧心忡忡。再问,小姑娘却说没事。说得多了,霍之冕也疑惑,到底是什么让她心忧? 可这一刻,她却有种解脱的神色。 他想,小姑娘不难受了是好事。霍之冕刚准备开口,却听到梁德旖的话。 她的声音柔而绵软,可她的话却让霍之冕感受到刺骨的冷。 她说:“霍之冕,这次我先松手了。” 梁德旖的手,从他的掌心滑了出去。 霍之冕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捉了个空。 他说过,他没想过害怕,只知道完成。可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恐惧是什么。 梁德旖掉头往外走,霍之冕步伐更大,将她拦了下来。 他一手挡在她身前,“你刚才的话,我没听懂。” 梁德旖没说话,换了一边,继续走。 这次,却撞上了挽着闫鹤的何莺。 何莺站到梁德旖面前,“哟,看到我来就要走啊?这么不待见我?” 梁德旖被两人挡在墙角,没有出路。她轻笑,“你这么在意我啊?” 何莺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既然不在意,把路让开。”梁德旖说。 此时,何莺看到陆青在远处手舞足蹈。接着,她的视线落到了梁德旖的手上。 何莺手快,直接抽过那幅卷起来的挂画。 她手腕一抖,整幅画落了下来。她笑出声,“梁德旖你个穷逼,连厕所里的装饰画都要偷。” 何莺声音尖利,瞬间刺破走廊的宁静。 不少人投来视线,那些目光像是一张网,将梁德旖牢牢网住。 “怎么,不敢出声了?”一侧的闫鹤接过挂画,“想要这画啊?跟之冕哥打声招呼啊。我直接送给你。怎么还下作到偷画呢?” 这时,霍之冕拨开闫鹤,走到梁德旖身边。他原想说话,可看到画上落款,眉头一皱。 男人轻声说:“是误会,不要冤枉梁德旖。” 闫鹤笑,“既然之冕哥都说是误会了,那就一定是误会。各位旁观的,大家卖我个面子,一定要说是误会啊,不是有人因为穷去偷画。” 这话刺耳,梁德旖胸中有火在烧。她眼看着闫鹤和何莺的手指在画上滑动,心下越发难受。 她知道,自己即便回应,也会被曲解。 可她不希望这画落到别人手里。 梁德旖开腔,“迷楼的每一个装饰都可以出售。我只想买下这幅画。” “你确定?”闫鹤露出好笑的表情。 何莺更是直截了当笑出声,“你知道这画多钱吗?” “我要买。”梁德旖说。 “一百三十万现金,不接受支票不接受分期。现在给我,画就是你的。”闫鹤说。 “你放屁。溢价五倍,你怎么不去抢?”梁德旖神色一冷。 闫鹤摆明了就是坑她。 “但这话挂在迷楼里,它就值这个价。”闫鹤说。 何莺在旁娇笑出声,“要不要我借钱给你啊?一百万都没有啊,真是好可怜哦。” 梁德旖咬紧后槽牙,她不愿意妥协,更不愿意落入圈套。 可这下,梁德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她下意识向霍之冕投过视线,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又立刻收了回来。 可没想到的是,霍之冕凑到她的身边,轻声说:“你想要的画,我可以拿回来。” 梁德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这话听得太多太顺,她知道,霍之冕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 霍之冕说:“别松手,可以吗?” 他的语气很轻,好似恳求。可梁德旖却茫然,霍之冕也会求人? 她对上霍之冕的视线,彼此的眼中映照彼此的脸。 那双带着冷意的眼眸,此时此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恳求。 一瞬间,梁德旖心软了。她用力掐了下手心,疼痛让她醒了过来。 这次,梁德旖不想再混淆了。 这不该是一换一。 松手是松手,画是画。 梁德旖不愿再模糊掉自己的原则,就像那只被换下的包。 梁德旖说:“一百三十万,我管你借。一周内还给你。” 霍之冕闭了闭眼,那样的恳切被收了回去。 他神情如常,“我的交换条件就是那样,不改,也不变。” 闫鹤用舌头在口腔内发出“哒”的一响,“哟,小两口吵架了啊。那你这画,看样子是买不成了。” 他将画扔给何莺,“送给你玩儿吧。” 何莺满脸嫌恶,“厕所里的东西,谁要啊。” 说这话时,何莺直接动手,将那幅水墨画拼烧而成的《伊卡洛斯》,撕掉了。 划拉一声,纸片从丝帛上被扯下。部分画面依旧残留,看起来像是小丑大咧的嘴。 何莺觉得不痛快,又将手上的碎画扯烂,朝天上一扬。 剩下的画被她踩在脚下。 她拍了拍手,“脏死了脏死了。闫鹤,陪我去洗手。” 两人相携离开了。 梁德旖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 那幅画……就这样被撕碎了? 她盯着地上的碎片,这是画面里的翅膀吗? 被融化的蜡翅,就这样变成了垃圾。 伊卡洛斯就此坠落,可他曾经最靠近太阳。 梁德旖气得手抖,颤得无法自已。她的双手交握,企图克制那种颤抖。 最后,她干脆蹲下身,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碎片。 她的追求在这些人眼里毫无价值。有用时是装饰,无用时是烂纸片,随意会被扔掉。 甚至,是一种要挟。要挟她做出交易。 没人看到画本身,没人在意画本身。 她该离开了。 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霍之冕将梁德旖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盯着她,神色难辨,“梁德旖,你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 她看着霍之冕,“你松手。” “又为这种事和我闹脾气?”他问。 “这种事,闹脾气?你是不是又要说不值得?”梁德旖问。 她也奇怪自己的镇定,明明因为生气而颤抖,可说话时声线却无比沉稳。 霍之冕难得缄默。 “霍之冕,我以为你该是最理解我的人。可没想到,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梁德旖说。 他不解地看她,眼里有疑惑。 她将画的碎片放在他的手里,“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了。” 梁德旖转身跑走。 霍之冕大步去追,两人仅差一步之遥时,他却被突如其来的谷玄元拦了下来。 梁德旖钻上车,关了车门。 霍之冕被挡在外面,熟悉得似曾相识。 那一次,谷玄元就这样被霍之冕拦在了车门外。 而这次,截然相反。 谷玄元笑了笑,“之冕哥,这里止步吧。” “你敢拦我?”霍之冕看他,眼神锐利。 谷玄元想到上次的事,不自觉退了一步。可没过多久,他又挺直腰杆,站了回去。他放下胳膊,“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讨厌。如果你确实想这么干,你过去吧。” 这话一出,霍之冕罕见的迟疑了。 他停住了脚步。 谷玄元看着霍之冕,“之冕哥,我说过了,你总有一天会求我的。” 说完,他转身往车上走去。 而此时,后排座位的车窗降下了半扇。 一只限量奢侈品小包被扔了出来,紧跟着被扔出来的,还有一条钻石项链,一条钻石手链。 那都是霍之冕送给梁德旖的东西。 接着,车窗关上。 黑车疾驰而去。 霍之冕站在原地,脸色难看。他看也没看那些掉落在地的昂贵饰品,只是紧握着手里的碎片。 直到手心刺痛,他才缓缓松开。 他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短平,却在手心深深抠出了血印。 碎纸片也染上了鲜红的痕迹。 * 梁德旖被方糖和谷玄元带回了家。 不是御金台,是谷玄元的屋子。 在她打算去卫生间抢画时,她就给方糖去了电话,想要方糖来接她离开。但方糖不是迷楼会员,没办法进来,于是又拖来了谷玄元。 谷玄元一听情况,那叫一个自告奋勇。他驱车载上方糖,直奔迷楼。 三人围坐客厅沙发,面面相觑。 谁也说不出口,可互看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笑出声了。 但笑声是苦的。 梁德旖靠在方糖肩头,方糖轻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 谷玄元更是直接,从冰箱里抱了好些啤酒过来。他抠开一罐递给梁德旖,“来点儿,要吃串儿吗?我给你点。” 梁德旖喝了口冰啤酒,心里的五味杂陈被强行压下。 她点了点头,“要吃的。” 咬字可爱,像是从无忧愁。 可她的眼神里,又透出了浓郁的疲累。 谷玄元看了她一阵,叹气,“好。我给你点。” 方糖也顺了瓶啤酒,“今晚不聊不开心的事,喝饱!我管够!” 她将胸脯拍得作响。 梁德旖心中感激。 离开霍之冕的身边,她还是有朋友的。 此时,大门门铃作响。 谷玄元开门,前后走进来的是兰易和倪乒乒。 两人夸张得要死,居然扛了两箱酒。 兰易累得大喘气,跌在梁德旖脚边的地毯上。她的双手压着梁德旖的大腿,“来呀,快活啊,跟迷楼那帮傻X有啥好玩儿的,跟我们玩才有意思!。” 而方糖借机警告倪乒乒,“你把手机交出来,不许给霍水仙通风报信!” 说着,她又看向众人,“来来来,大家把手机都关机,放在桌上。不聊不开心的事,咱们就是喝!” 梁德旖扫过几人的脸,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松手时,她都没这么想哭。 现在居然鼻酸了。 * 晨光熹微,五十四楼某扇门外。 烟灰缸摆在地面,里面按满了烟头。 两只酒瓶立在门边,而瓶口上的酒塞,被人握在手里。 不远处,物业人员紧张地站在那里。她站得远,声音微颤,“霍先生,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们接到业主的电话,说有人在门口坐了一夜。他们有些担心,所以……” 霍之冕神情冷凝,表情麻木。他缓慢起身,先将酒塞放入衣袋,又将酒瓶和烟灰缸扔到垃圾箱。 经过物业人员身边时,他轻声道:“麻烦了。” 说完,他按亮电梯下行键。 擦得锃亮的键盘上,染了一块深色的污渍。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迟了!祝大人们假期愉快! 第53章 、感叹号 升旗仪式结束, 一行五人背对升旗台。 路人端着手机冲着梁德旖等人喊:“拍了啊,一,二, 三,咔嚓!” 五人强撑的笑脸被定格。 事情要从梁德旖等人吃完烤串说起。 吃酒喝肉之后, 梁德旖也没有多开心。一旁的兰易早就瞧见了她闷住不发的情绪, 兰易提议,“不然这么着,咱们带着元宝体验一把京城特色, 如何?” 无人响应, 甚至大家齐刷刷侧开脸。 反而是梁德旖好奇,“京城还有特色我没体验过?” 谷玄元吸了口气, “你可千万别着她的道。” 兰易反驳, “什么呀, 我出的可是好主意。你想想, 借酒浇愁愁更愁, 出去走走累到屁滚尿流, 谁还在乎闭眼之后脑子里是谁啊。” 满脑子霍之冕的梁德旖感觉自己被无声的子弹击中。 “是吧?”兰易又看向梁德旖。 梁德旖点了点头。 “那走呗。喝了这么多酒, 再不多走走啤酒肚都涨起来了, 看你们还怎么泡女人。”兰易又说。 听到这话,现场唯二的男士起立, 不自觉摸了摸小腹。 于是,一行五人深更半夜, 沿着二环线溜达起来了。 五人说天侃地, 一路走到晨光熹微, 干脆谁也别睡了, 直接去看升旗仪式算了。 不过梁德旖必须承认, 兰易这小妞儿的邪门招法真是好。她累到大脑完全放空,根本记不得昨天的憋闷和难受。 钝痛也被疲累一同掩埋。 梁德旖翘起唇角,有朋友陪伴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又被方糖等人拖到了早间营业的KFC吃早餐。 吃饭时,谷玄元直接含着塑料汤匙趴桌上睡了。而方糖和倪乒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 其实梁德旖看得出方倪二人也很累,但为了陪着她,也在强撑。 为了不辜负朋友们的关心,梁德旖下定决心。 她要快点收拾好心情,重新投入生活。 可决心立起来就行,想要做到,依旧是件困难的事。 梁德旖一边喝粥,一边慢斯条理地捋着眼下能做的事。她不会强迫自己立刻忘记霍之冕,但她决定先从慢慢疏远做起。 那么第一件事……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抬头去看方糖。她说:“糖儿,今天能帮我请个假吗?” * 上班时间,方糖灌了一整杯咖啡。 她盯着桌上的胶带,在想是不是要贴两片把眼皮子拎起来。 正在犹豫时,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方糖和霍之冕对上了视线。 男人神态如常,冷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眼神是冷的,即便投来视线,也能让人感受到什么叫“目中无人”。 而这次,霍之冕缓了神色,朝方糖走来。 他的脚步在她面前停留。方糖听到了霍之冕带着小鼻音的声音。 罕见的客气,罕见的放低了姿态。 他说:“方糖,能单独聊聊吗?” 方糖起身,跟着霍之冕往会议室走去。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她往对话框里发了个“OK”的手势。 * 五十四楼,房间内。 几名手脚很快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打包,屋子逐渐空旷。见有人将郁金香相框收入包装袋,梁德旖眼疾手快拦下。 她说:“这个不用收。” 说话时,梁德旖顺手将穿着毛衣戴着小帽的破塑料瓶扫进了垃圾桶。 塑料瓶入桶,引起了倪乒乒的注意。他看了眼,有些诧异,“这是你去萝苑时,哥给你的暖手瓶?” 她点头。 倪乒乒盯着她,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能记挂连姓名也不知道的人五年,能凭着一腔孤勇只身闯京城,也能努力向霍之冕靠近。 可现在,她说放下就放下。 像是摘掉了一块脏器。 割舍的勇气之烈,让人怀疑她从未爱过。可这些收起来的小物品,又真真切切是她爱的证明。 倪乒乒轻摇了下脑袋,“真搞不懂你。” 而此时,谷玄元拿了张照片走来。 他晃了晃梁德旖和霍之冕的合影照,问:“从你卧室相框里摘出来的。所以,我之前猜对了?” 梁德旖点头,接过照片,一并投入垃圾箱。 这样的决绝。两个大男人也自叹弗如。 谷玄元觉得不是滋味。他看了眼垃圾桶,“真的就放下了,不再考虑考虑?” 梁德旖反复抚摸着放了郁金香的相框。她踟蹰一阵,说:“其实也没有完全放下。如果真的了却心事,我为什么要躲着他来收拾行李?” 清凌凌的声音,理智的话语。两个男人失了言语。 谷玄元突然想,幸好他没有和梁德旖在一起。 如果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他见过梁德旖和霍之冕在一起的样子,所以他嫉妒霍之冕。 那样纯粹且执着的爱,只要看过一次,就让人念念不忘。即便是旁观者也动容。 可现在看来。如果真的被那样爱过,又被这样放弃。 很惨。 而倪乒乒却在她的神情里,看到了霍之冕的影子。 那样的决绝,丝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疼。 * 方糖也没说什么,只是浅聊了几句。 她说,和霍之冕在一起的梁德旖快乐也不快乐。可最近这段时间,梁德旖的不快乐居多。 因为梁德旖一直在迁就他。 方糖几近揶揄,“一直以为年龄差是年纪大的照顾年纪小的,没想到,在元宝儿这里反过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自以为是的好,是傲慢。” 霍之冕没说话。 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轻搓了两下,又松开了。 他看了眼方糖,她一直在偷看手机,肩颈绷直。 霍之冕扫了她一眼,他明白了什么。男人倏然起身,将水杯扔进垃圾桶。他的步伐很快,走到门边又顿了一顿,“你的确是她的好友。” 这个时候了,还帮她拖延时间。 霍之冕走出会议室。 压迫感瞬间撤离,方糖终于感觉自己能呼吸了。 这么多年,面对霍之冕,她依旧会莫名感觉胆怯,真不知道梁德旖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连忙给梁德旖发消息。 【苦瓜:水仙从画廊离开了!你走了吗?】 不多时,梁德旖回复。 【元宝:上车了。】 * 霍之冕步履匆匆,直奔五十四楼。 他没有敲门,不想自己失望。于是他直接按下密码。 绿灯亮,他拧开把手。 屋子里还是那副模样,可明显空荡了许多。 门口的相框还在,郁金香也在。他剧烈的心跳缓了一拍。 霍之冕第一次抱有莫名的侥幸。也许,没那么糟? 刚想完,霍之冕打开鞋柜。原本缓解的心率重重一坠,甚至不知落向何方。 鞋柜里只剩两双鞋。 一双是他送的冰鞋,一双是他的拖鞋。 其余,空空如也。 他不自觉扶住柜面,稳住了自己不太稳的身形。 霍之冕感觉耳朵里有一阵蜂鸣声,像是幻觉,非常不舒适。他靠在墙壁上,用力闭了闭眼。 却看到了垃圾桶里东西。 原本结痂的手心再度被他的指甲抠开,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渗出。 滴答。 实木地板上多出一颗,深红的印记。 霍之冕伸手,将垃圾桶中塑料瓶和照片捡了出来。 垃圾桶里有玻璃碎片,应该是有人打碎了花瓶。碎片割伤了霍之冕的手。他毫不在乎,将玻璃碎片一一从塑料瓶的“毛衣”和“帽子”上摘下。 疼吗? 不觉得。 霍之冕只知道冷,彻骨的冷意从体内蔓延,牵连出心脏深处迟钝的酸麻感。他一手按住心口,不肯承认这是疼。 他将塑料瓶和照片放好,又往前走。 餐桌上摆着长长的纸盒,是他送的、周之冕的画。纸盒旁还有一只天鹅绒小盒子。 他伸手拿过盒子,却没有打开的勇气。 接着,霍之冕返身去了卧室。 他拉开衣柜,呼吸都放轻了。 他为她挑选的衣服、首饰、包包全部分门别类放好。 而她自己的衣物,一件不留。 他的嘴角上扬,怒极反笑。他克制不住那种疯狂往外溢出的怒意和困窘,还有如浪一般的不明情绪不断地拍打他的神经。 太阳穴突突直跳,霍之冕企图压下那些情绪。 他手上的血色抹到了衣柜上。 她将自己的气息与痕迹整个儿消除了。 像是一场乍然苏醒的梦。 霍之冕没动这些衣服。他拿了纸巾,神态虔诚地擦掉了衣柜上的血渍。 鞋,对,他还没有换鞋。 要是梁德旖知道了,一定要说他两句,并且将吸尘器塞到他手里,要他自己打扫留下的残局。 可满地都是脚印。 是谁来过,又是谁离开了? 如果擦掉那些鞋印,是不是就能擦除那些怀疑和困惑? 霍之冕盯着这些染了黑印的地板,他麻木地往门口走去。 他换了鞋,拿起吸尘器,将整间屋子打扫了一遍。接着,他又抓了把茶叶,洒在了电熏炉上。 茉莉花茶香慢慢氤开。 屋内重焕整洁。 一切还和以往一样。 太阳照常升起,屋内依旧芬芳。 霍之冕于沙发落座,他拿出了衣袋里的手机,点进了微信。 只是,他迟疑了很久很久,才点开了梁德旖的对话框。 要说些什么才好? 他想了一夜,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霍之冕的手指落在虚拟键盘上,“在画廊?” 不行,删掉。 “在家?” 不行,删掉。 “昨天的事,我们再聊聊?” 不行,删掉。 “有空?” …… 删了打,打了删。汉字那么多,竟没有一个顺眼的句子能让他选择。 霍之冕闭了闭眼。 “我想见你。” 误触发送,霍之冕心脏一紧。 他从未紧张,眼下的情绪对他实在太陌生了。 消息前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硕大的,感叹号。 一切还和以往一样? 作者有话说: 桑桑尽量争取周六恢复九点更新。 最近太~浪~啦 辛苦读者大人等待了! 第54章 、出来 在兰易和张淡墨的帮助下, 梁德旖找到新住处。 四合院的小别院,一个改造后的独居小院落。洗澡做饭都方便,只是隔音效果不好, 会听到胡同里老人们的聊天声。 可梁德旖很喜欢这种人间烟火气,她适应得很快。她也招人喜欢, 不多时就和老邻居们混熟了。 深夜睡不着时, 梁德旖总会忍不住想霍之冕。意志力薄弱时,她也不是不想把他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 可这时,胡同外的人声车声恰好能打断她绵延起伏的思绪。 这样就很好。 遇见他之前, 日子照样过。离开他之后, 应该也没有区别。 只是在思绪空白的间隙里,他的脸会浮现, 他的声音会在耳边。走在街上, 梁德旖也会忍不住想, 原来和他走过同样的街道。 还是会难过的。 * 一日, 梁德旖在画廊忙完, 展览场地给她致电, 要她去看场地最后的灯光调试。 梁德旖向人事告假, 打车去了商场。 钻进小门, 梁德旖看到已然成型的展览现场长舒了口气。 忙活了这么久,从无到有, 她终于看到自己第一个项目成型了。 此地以白色和香槟色为主色,间或点缀三原色。疏冷的金属雕塑错落其间, 还有两间装潢极具未来感的小视听室。 梁德旖和场地管理讨论过光影效果, 此刻就是来看看有没有出片的好灯光了。 她刚站定, 整个场地都暗了下去。 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幽光闪烁。 那一瞬间, 梁德旖以为停电了。 她刚要转身, 听到啪的一声。 接着,她整个人好似被雨幕浸透。 整个人好像在一场大雨之中。 瓢泼的雨声,如丝线一般的雨线坠落,但她的身上干净整洁,可眼里却落下了一场黑白光影的大雨。 梁德旖不自觉伸手。 光影又变了。 群山从远处升起,似是倪云林的山水画。 山间有飞鸟而过,待她细看,又变成了一串声波符号。符号冉冉飘走,引导她走向另一片区域。 她拿起桌上的耳机,墙上的空白画框里落下汉字偏旁。 而耳机里,传来金属质感的声音—— “倘若一半的我此生注定不在你身旁 那谁的半个心跳被我捡起,放在了自己心上”[1] 墙上最后一颗红心落下,碎成齑粉。梁德旖还没来得及共情那片心灰,灰尘中顿化白鸽,飞向了远方。 接着,整条走廊幻化成馥郁的花墙,颇有蜷川实花的拍摄风格。 梁德旖完全沉浸在这一场永不凋零的鲜艳盛景里。 直到灯光大亮,梁德旖才捡回神智。 要是她说她沉浸在自己一手布置的展览里,会不会显得太自恋了些? 而且场地方给出的效果,远比她想象中更好,甚至于超乎了她的想象。 这些天她原本情绪低落得可以,又是失眠,又是情绪不振。可这下,梁德旖觉得晚上能吃三碗饭了。 她兀自高兴着,从一旁控制室走出来一人。 林达剪短了头发,没扎小辫儿了。他额前碎发零落,遮住了凌厉了眉骨,倒是显得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越发俊秀好看。 冬天过去,他没穿皮草,只一件套头衫,休闲裤,脚上踩了双LV的板鞋。 看起来时髦又亲和。 “怎么样,小爷亲自给你调试的灯光秀,还配得上这场展览吧?”林达问。 没有邀功的口吻,倒有屈尊的架势。 放在平时,梁德旖只怕不想搭理。 可见过这场展览后,她的眉梢眼角都是喜悦,连说话都染了几分甜滋滋的意味。 “林达开光,非同凡响。”顺手比了个拇指。 林达拨了下刘海,他暗想,明明是个品味不错的人,这会儿变土是怎么回事? 眼见林达被恶心到,梁德旖大笑出声。 “好啦,不逗你。我很喜欢。明天就约兰易来看现场。如果她也满意,就定下了。”梁德旖说。 林达这才觉得不错。 不过两个人出于谨慎的习惯,又把整个现场走了一遍。梁德旖觉得自己已经很挑剔了,可没想到,林达比她更工作狂。 有些她没注意的细节,林达一并挑出来,找技术人员解决了。 一圈下来,天色全黑。林达终于满意。 梁德旖看着他,心里的偏见全然散开。余下的,只有感慨和佩服。 要是那些对他有争议的人看过他工作的样子,保管偏见全无。 走出展厅,林达提议,“一起吃个饭,权当庆祝我们第一次合作?” 梁德旖还来不及说话,林达又把后半截续上了,“我可是听说你和水仙掰了,甚至从五十四楼搬出来了。你应该没有身份上的顾及了。” 被人知道和霍之冕分开不稀奇,但稀奇的是—— 梁德旖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住哪里?” 林达轻笑,“有些消息对你们来说是秘密,对我来说是透明的。全在于我想不想知道而已。” 梁德旖心头一凛。 她暗想,离开这群人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吃饭吗?”他又问。 梁德旖点头。 两人走到商场门口,一辆保姆车驶来。韩准下车开门,见梁德旖时略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梁德旖无端想到秦律,又想到霍之冕。 心口像是被软刺咬住,疼得有些突然。她深呼吸,将那份疼痛咽了下去。 上车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听说你这个小傻子为了一幅画借钱被拒啊?”林达睨了她一眼。 听到这话,梁德旖又觉得惭愧,又有些气短。 她拽了下衣角,眼神又垂了下去,“是又怎么样。” “傻逼,拿我的筹码去兑啊。”林达伸手,在她的脑门上轻cei了一下。 梁德旖被打得一懵,而前排副驾上的韩准侧头。他摊手,手里是那枚绘有迷楼标志的筹码。 韩准说:“老板,在年前,梁小姐就把筹码寄给我了。但我没回家,所以一直没拿到。” 林达:“……” 他抱臂摇头,怒其不争地看了眼梁德旖。原本是要说什么,最后他叹了口气。 可那口气到底没叹掉他的郁闷。他又开口,“来,让我猜猜,你这个傻兔崽子对霍之冕也是这样。太贵的东西不肯收,收了礼物总是胆战心惊、还想着该怎么回报。最后因为被迫塞了太多的东西,开始一味迁就霍之冕,把自己累得半死不说,完全失去了自我。” 全部中枪的梁德旖:…… 毫厘不差,完完全全,被林达猜准了。 她摸了摸肩膀,“在我身上安的监控麻烦拆一下。” 林达切了一声,浅眸瞥她,眼里全然是鄙视。 “你啊,就是太他妈有良心了。有良心有品德的人,是干不过这群混蛋的。”林达说。 梁德旖怔怔看着林达,总感觉眼前人和她的认知大相径庭。 他说出来的这话,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 “韩准,帮我看看闫鹤今晚搁哪儿飘着呢。”林达抬手指了指。 韩准点头。 梁德旖不解,“找他干吗?” 林达笑,“臭XX撕了我的画,老子赶着趟儿去手撕人渣。” 梁德旖扑哧笑出声,心里的郁结散了一半。 她忽然觉得,林达好像做了她最想做的事。 韩准还在找人,司机却在后视镜里频频看向林达。林达敏锐察觉司机的视线,“怎么老洪?” “老板,前面有车一直在拦咱们的路。”司机老洪说。 林达抱臂,歪着脑袋看了眼车牌,冷笑。 “跟多久了?”他问。 “从出商场就跟着了。”司机说。 林达看了眼梁德旖,“你还挺招人。那个从不浪费时间的人居然花了大把时间在你身上。” 梁德旖:“?” 她没明白。 林达:“看看车牌呢?” 梁德旖探头去看,原本平静的心跳突然失控。 是霍之冕的保姆车。 梁德旖抿唇,一时紧张,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布袋中掏出手机。 那只绘有伊卡洛斯的布袋引起的林达的注意。他挑眉,倒是明白了为什么梁德旖当众要画的举动了。 此时,梁德旖说:“我给霍之冕打电话,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解锁手机,正在输入电话号码,却被林达拦住了。 一只大手拿过她的手机,将其扔进了布袋。 林达说:“这电话要是打了,你就中计了。” 梁德旖瞬间明白过来,霍之冕这么干,就是诱她主动打电话。因为她把霍之冕的微信和手机号全部拉黑了。 林达又问:“你们几个,安全带扣好了吗?” 韩准叹气,“老板,不是吧?” 林达拉好安全带,又换了个防撞姿势将自己护好。他翘了翘唇角,“今年还没修过车呢,不好玩。” 韩准无语,迅速打电话发定位给其他司机,要他开车迅速赶来。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熟练到几乎让人瞠目的地步。 梁德旖一边感慨林达果然是恶霸,一边手忙脚乱扣好安全带。林达伸手,将她脑袋按了下去。 两人缩成一团,林达冲她眨了眨眼。 他说:“带你玩儿跟着霍之冕没见过的东西。” 接着,林达声音提高了些。他说:“老洪,给我撞!” 车辆猛然提速,接着狠狠撞上前车。有安全带和气囊的保护,一车人毫发无损。 只有前车的屁股被撞得凹进去了。 不多时,前车车门打开,霍之冕从车上下来。 夜色中,男人身姿挺拔。 可那张脸上的表情,实在难看至极。 霍之冕走到林达的车边,勾了勾食指。 “出来。” 作者有话说: 桑来了,跑着来的! [1]张子选的诗,哪首我忘记了。 第55章 、阴阳怪气 梁德旖刚回过神, 对上霍之冕的视线。 玻璃做了格挡,两人间被蒙上一层阴翳。她看得不甚分明,但用手指甲盖都能想到, 他应该是不高兴的。 想到这里,梁德旖反应过来。 霍之冕的不高兴关她什么事?她硬下心肠, 不去看窗外的他。 林达将梁德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他暗笑, 点了点她的胳膊,她回头。 “不想搭理他?”林达问。 梁德旖皱了皱鼻子,还是点了头。 林达笑了, 反手冲着车窗送了个中指。他还贱嗖嗖开了条车窗缝隙, 将声音送出去,“傻X, 滚。” 霍之冕脸色更黑。 “林达, 少他妈给我添堵。” 林达大笑, 冲梁德旖说:“他急了他急了。” 另一辆车悄无声息, 滑到梁德旖的车门边。 林达立刻合上车窗, 轻推了下她的胳膊, “开门下车, 上旁边那辆。老洪韩准, 你们留下来善后。” 自林达下令撞车后,梁德旖的冒险细胞就被激活。 她很快打开车门, 拎着布袋上了旁边的宾利,林达紧随其后。 关上车门, 宾利向前驶去。梁德旖和林达对视一眼, 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 梁德旖感觉自己连日的郁结在此刻消失殆尽。 她一直小心翼翼, 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可这一刻, 她明白了。 她藏起自己,扮演霍之冕心中的人。时刻优先他的喜怒哀乐,却忘了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她怕失去这个人,但到头来,却把自己累得半死。 没了就没了吧。如果注定离开,那他本就不属于自己。 现在,她终于找回了勇气。 一旁的林达补充,“别惯着那傻X,你越惯着他,他越不会去适应你。男人就是贱。” 梁德旖顿了顿,“你好像,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 林达耸肩,“有所谓吗?是真理啊。” 满脸无所谓。 梁德旖觉得,林达和那圈人的定义很不一样。而且,这时候的他,更像是Darling。 那个能为了画面感染力破坏名画、宣泄情感的艺术家。 不受束缚,不受定义。 忽然间,梁德旖有点儿羡慕他。 车辆飞驰,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林达拍了下梁德旖的手背。他眨了下眼,神色俏皮,“等会儿有好戏。” 梁德旖突然期待起来。 * NET酒吧。 光线迷离,人群躁动。 舞台上的DJ身材窈窕,看得人挪不开眼。 梁德旖跟在林达身后,在舞台旁的卡位落座。 他甚至没有点单,经理就已经差人送上了酒水和小吃。林达一手拢在嘴边,声音不小,“把你们家炒面和卤味来两份,我没吃饭。” 梁德旖扑哧笑了。 这人好奇怪,在酒吧吃炒面和卤味。 但又好合理,的确是他的作风。 林达和梁德旖坐在位置上吃饭。她吃完最后一口,胳膊上挨了一记。她侧头看林达,男人指着不远处。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闫鹤和一女在舞池里扭得惊人,贴脸搂腰,几乎是黏在一起的纸片。 女人转身,梁德旖差点叫出声来。 竟然是岳欣然。 梁德旖冷笑,闫鹤真是不把人当人看啊。 且不说有了女友拈花惹草的问题。就说岳欣然和何莺的关系,他这么做也不合适。 可这群人,应该是不在乎的。 这就是梁德旖讨厌这群人的根本原因。 林达凑近,在梁德旖耳边说:“哎,想不想报复回去?” 他贴过来时,身上的香水味和温度一并来了。梁德旖心跳一紧,下意识往旁边坐了坐。 “怕什么,我又不占你便宜。”林达说。 梁德旖吐了下舌头,又挪了回来。她问:“怎么报复?” 林达挑眉,“你敢不敢试一把?” 刚才跳上车逃跑的成就感历历在目。加之她和岳欣然、闫鹤本有宿怨,情绪上来,她一下子变得大胆。 她点头,“试试。” * NET二楼,走廊。 倪乒乒指着梁德旖的身形,“哥,那儿呢。” 霍之冕睨他一眼,“看到了。” “看到了还要我来?”倪乒乒撑着下巴,“你火急火燎地找我,到底嘛呢?” “站着就完了,话多。”霍之冕说。 倪乒乒想,这人着实是有点儿病得不轻。 这时,有姑娘举着手机朝霍之冕走来。她语气礼貌,声音甜美,“你好,我觉得你长得好像我下一任男朋友,可不可以给个确认的机会呢?” 灯光昏暗,姑娘眉目不显。 霍之冕垂眸,想到了梁德旖和他在“宇宙水手”相遇的时候。 她说,她在等一艘宇宙飞船。 可现在呢?她不等了吗?她不要了吗? 霍之冕重新将视线投回舞池的人群里。他看似平静,可按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泄露了一些不能言说的心绪。 他的声音冷漠,“没机会。” * 梁德旖紧张到满手是汗,可她仍旧壮着胆子,往闫鹤的卡位旁挤过去。 那桌上还有她认识的几个公子哥儿。但一眼看去,他们应该喝茫了,甚至有点儿醉意。 她深吸了口气。 不管了,被捉了还有林达呢。 梁德旖躲在人后,在卡座处扫视一圈,没看到闫鹤的手机。 那只能出下一招了。 梁德旖顺了只酒杯,贴着人群摸到闫鹤身边。 接着,她狠狠将酒杯往地上一扔。响声炸开,闫鹤吓了一跳。 正好有个空档露出,梁德旖顺手摸走了闫鹤的手机。 岳欣然恰好回头,好在梁德旖反应快,迅速躲在路人身后。 没有被她看到。 梁德旖成功将闫鹤的手机带回卡位上。 林达摸亮手机,密码锁亮起。他轻哧一声,很快解锁。 梁德旖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密码?” “自恋鬼一般都设置自己的生日。” 舞池的小骚动很快解除。 闫鹤旁若无人和岳欣然继续贴面。 而林达用闫鹤的手机拍下了这一段视频后,转手就给发了微信里的,何莺。 何莺反应很快,迅速发了个问号。 林达淡定删除了视频,关机。 林达将手机交给梁德旖,“放回去吧。” 梁德旖这次驾轻就熟,钻到人群里将手机扔在闫鹤脚边。 落地的动静引起了岳欣然的注意。在她的示意下,闫鹤拿回了手机。 梁德旖回到座位后,林达伸手,两人击掌。 林达招手叫了经理,“再搞点爆米花和虾条吧,一会儿看好戏。” * 二楼的霍之冕搞了个望远镜。 他清晰地看着两人击掌,还看到了梁德旖脸上的笑。 一时间,他心中的焦灼和嫉愤一并出现。霍之冕放下望远镜,冷哼了一声。 倪乒乒不明所以,看向霍之冕。 “咋了这是?怎么还阴阳怪气起来了?”倪乒乒问。 “我有吗?”霍之冕反问。 倪乒乒学着他哼了一声,“这不算?” 两人的对话被一阵嘈杂打断,何莺带着好几个保镖直接杀进了舞池。 五个彪形大汉将何莺围在中间,舞池里的人全被清开了。 不多时,酒吧里的灯光亮起,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岳欣然和闫鹤贴面亲吻跳舞的视频。 霍之冕看着视频,突然明白了梁德旖之前在做什么了。 他摇了摇头,“这俩做事,瞻前不顾后。” 说完,他一把拎起还在看热闹的倪乒乒。 “走了。”霍之冕说。 “别啊,我看得正热闹呢,何莺马上又开大招抡巴掌了,等我看完这个泰剧名场面再走啊,哥!哥!” 倪乒乒哪敌得过常年健身、能单手抱起梁德旖的霍之冕。他只能眼馋着,被霍之冕拎走了。 而舞池里,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女人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的惨叫一同响起。 旁边还有闫鹤的声音,“老婆,是岳欣然勾引我的。她给我的酒里下了药!” 边吃虾条边看热闹的梁德旖打了个冷战。 被恶心的。 她嚼着脆响的虾条,心里想,闫鹤真不要脸。 但—— 她看了眼身侧吃爆米花的林达,这位的方法可真的是妙。 于是,梁德旖免费看了一场两女人扭打。何莺显然是抡巴掌好手,岳欣然的脸被打成馒头,旁边还有人录像。 完全是虐菜。 可站在中间的岳欣然似乎还不想死,她的眼睛四处探查,终于探查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尖叫起来,“梁德旖!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声音惨烈,几乎破了音。 何莺也转过头来,咬牙切齿,“梁德旖,怎么哪里都有你。” 林达站起来,冲几人招了招手,“我请她来吃面的。怎么,有意见?” 林达和何莺对上视线,向来跋扈的她也垂了视线。她转身,似是装傻,不敢再看林达那边。 而闫鹤和一群公子哥儿也安静,不敢置喙。 岳欣然捂着脸惨叫,“何莺,你自己看视频,那个角度肯定是梁德旖拍的。她故意的啊!酒吧有监控,你们看监控知道冤枉我了!我没有!” 何莺忍了忍,还是对身边的保镖说:“走,我们去监控室看看,让这人死个明白!” 说着,她回头又看梁德旖,“当然,如果是你干的好事,林达也护不住你!” 梁德旖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待何莺走远了,林达这才凑近,他低声问:“怕不怕等会儿何莺扇你巴掌?” 梁德旖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下好笑。 可奇怪的是,她一点儿也不怕。甚至觉得还挺爽。 林达又靠回了原位,抓了一颗爆米花扔进嘴里,“要我说,何莺根本找不到证据。” “为什么?”梁德旖觉得奇怪。 他笑,“那不能告诉你。” * 何莺和保镖正在搜索视频,十二只眼睛检查了数遍,怎么都看不到梁德旖的身影。 何莺气得将监控室的椅子都踢倒了。 她叫起来,“岳欣然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勾引我男朋友,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声音响彻监控室,甚至连隔壁的房间都能听到。 * 隔间中,一个西装男被细绳捆在椅子上。 显然是监控室安保。 倪乒乒和霍之冕一人坐了张椅子,神态自若,甚至还闲聊着关于萝苑的营业额。 安保弱弱出声,“两位老板,我能走了吗?” 倪乒乒一脚踹上他的椅子,“我说话了吗?” 安保跟着椅子一起倒下。 动静不小,却被监控室何莺摔门的声音掩盖。 安保委委屈屈横在地上,“没没没……” 倪乒乒话锋一转,看向霍之冕,“哥,我以前不知道你还有这门手艺呢!你居然做假记录掩盖原视频!” 作者有话说: 生死时速! 第56章 、例外 听到倪乒乒的话, 霍之冕垂下眼眸。 这是惊叹,但对霍之冕来说,不是赞美。 他是被迫的。 他凝视脚下的地砖, 磨砂黑面,缝隙里塞着不知名的污泥。 熟悉得让人眼涩。让霍之冕想起了十七年前的某一天。 * 十岁那年, 霍之冕读小学。 下课后, 司机将他送到能源公司的门口。他没走几步,只见小叔怒气冲冲走出来。 小叔还在打电话,“……这事儿大了, 我和霍则震聊完了, 他不同意。那我们该动手了。” 小叔的眼神可怖,像要吃人。 霍之冕下意识往门口的景观树后藏了藏。 没人看见他。 司机停好车后, 以为霍之冕先上楼了, 便直接进了大门。 而他还躲在角落里, 见小叔离开, 他跟了上去。 为什么要跟,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 大伯和小叔这两日吵得很凶。他想要帮大伯排忧解难, 那么跟着小叔, 应该能到什么信息。 至少,他的直觉是这样认为的。 霍之冕一直跟着小叔。走了两三条街, 见小叔上了一台面包车。 车门拉开的那一瞬间,霍之冕愣住。 他竟然看到大伯的女友施慧在车上。 车门合上。不多时, 施慧从车上下来。 她在霍则震身边待了两年。她家经商, 后破产, 在一间茶室打工, 认识了霍则震。 施慧漂亮温婉, 说话和气,声音温柔。她对大伯极好,对霍之冕更是宠爱。每次出国,她都会给霍之冕带回最新的游戏机和卡碟。 一时间,霍之冕以为是自己看错。 甚至他还在想,是不是施慧为了给大伯解忧,和他在做一样的事? 霍之冕满腹疑惑。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想了一阵,最后下定决心。不管施慧对她有多好,他也要把此事告知大伯。 这件事大伯该知道。 他往公司跑去。可刚到门口,就看到救护车停在那里。 蓝光照到他的眼睛,一阵眩晕。 接着,霍之冕看到大伯霍则震被人抬出来,而惊慌失措的施慧被楼梯绊倒,狠狠摔了下来,膝盖染血。 鲜血涂在磨砂黑砖地面上,全被吃了进去。 女人满脸悲伤。 霍之冕看着她,满是愤怒。他冲到施慧面前,再度将她推倒在地。 “骗子!你是骗子!”霍之冕喊。 霍之冕看到大伯的手抬了抬,眼神看向施慧。 霍则震嘶声,“别怪她……不是……” 话音落,人已昏迷。 再后来,霍则震被查出食物中毒。因毒剂投放量大,霍则震的脑部受到毒素侵袭,损伤严重,成了植物人。 霍朗愤怒至极,报警彻查此事。 最后的调查结果是,施慧因仇投毒、报复霍则震。 原来,施慧家公司破产,和霍则震的收购项目有关。施慧父亲因破产后想不开,选择跳楼,最后医治无效死亡。 而施慧,在茶室偶遇霍则震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报复计划。 她潜伏在霍则震身边,得知了他的饮食喜好。每天下午茶时间,霍则震都要喝一杯咖啡,里面要放两颗方糖。 找到机会了。 她是化学专业毕业,分批次购买汽车防冻液,从中提取足量乙二醇。找到机会后,她便在他的咖啡中投入了乙二醇。 泛着甜味的咖啡会引起谁的注意? 霍则震毫无戒备,饮下了那杯剧毒的咖啡。 施慧的罪行被监控录像拍下。是她做的咖啡,是她将咖啡送到办公室去。 而且整个下午,只有施慧出入霍则震的办公室。 施慧入狱,无期徒刑。 霍朗想让她死。霍则震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他本来无限风光,却落到躺在病床上、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靠护工帮忙。 生不如死。 可如果让施慧死了,她也太轻松了。 于是霍朗选择让她活着。 不管施慧试图自尽多少次,霍朗都会要人把她救回来,让她继续活着。 永永远远,在一方监牢里活着。 可年少的霍之冕看过整个罪案记录后,产生了疑惑。 他分明记得,小叔去过大伯的办公室。 霍之冕找机会去了一趟监狱,见了施慧一面。 女人神情枯槁,精神也不大正常。霍之冕和她沟通,感觉极为费力。 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施慧了。 霍之冕恨她,也想弄清事情原貌。他原本不想说的,可作为诱饵,他抛出了一个极为残酷、又足以让施慧上钩的话头。 他说:“施慧阿姨,你知道吗?大伯其实早就准备了婚戒,他一直在筹备向你求婚的事。” 此话一出,施慧瞳孔紧缩,一头撞向了玻璃格挡。 剧烈的响声引起了狱警的注意。两人前来带走施慧。而施慧哀嚎,“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被他陷害的!” 她的手指方向,是监控录像的摄像机。 年少的霍之冕想办法弄到了监控记录。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一直藏得很好。他自学计算机,后来研究代码,接着又读到了密码学。 为了掩盖真实目的,霍之冕在大学时报了数学专业。 有空时,他会去计算机系找人帮忙。 他帮人处理密码学相关问题,别人教他计算机相关问题。 一切都藏得很好。即便霍则兑(霍之冕小叔)来了学校几次,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他学的只是数学,和其他的东西没有关系。 整整用了十年,霍之冕终于破译了那段被篡改的监控记录。 他藏起了证据,静待更好的时机。 霍家烂透了。 要不是为了寻找一个好的契机,霍之冕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 * 霍之冕收回视线,站起身来。他整了下衣摆,对倪乒乒说:“那次去P国公干,我被袭击。事后我调取监控录像,录像里没有人。” 倪乒乒起身有些急,带倒了椅子。他横了眼倒在地上的安保,安保努力闭眼,假装自己不存在。 而倪乒乒把霍之冕带到室外。 两人转到事先开设的包房内,倪乒乒忙问:“老爷子不是说,P国那场袭击是意外吗?” “哪有那么些意外?”霍之冕轻笑出声。 笑声里有讽意。 他拿出手机,进入加密云端硬盘,点出两段视频。 两段视频全是记录P国某酒店走廊的画面。一段视频的走廊空无一人。而另一段视频中,却凭空出现在五名武装分子。 倪乒乒呼吸一窒。他压低声音,却藏不住怒意,“是霍之晏?” 霍之冕不置可否,收起了手机。 他拍了下倪乒乒的肩膀,“回去了。” 倪乒乒皱眉,“霍之晏这事儿怎么算?” “当不知道。” 时机不到,他还要等。 等了十七年,他就差那一个契机。 而机会,快来了。 倪乒乒还有话说,可霍之冕一手按在他的嘴上。 他只能闭嘴了。 * 两人走出酒吧,意外遇上了闫鹤那群人。 闫鹤的脸明显被扇过一巴掌,嘴边肿着。他抹着唇角,骂骂咧咧,“下次看到梁德旖,老子搞死她。” 后面的人刚要附和,闫鹤的衣领被人揪起,他的脚尖整个儿离地。 霍之冕的眼神很锐,“你搞死谁?” 闫鹤吓得直蹬腿,“你听错了吧。我说老周搞传销,别让老周把梁德旖骗了。” 倪乒乒在后面放声大笑,“你好像有那个脑血栓。” 闫鹤气得脸红。他不服气,“你不是和那娘……女人分手了吗?” 娘们儿一出口,又被他吞回去,只得改了称呼。 “没分。”霍之冕说。 听到这话,两边吃瓜的倪乒乒差点咬到舌头。他疑惑地看着霍之冕,梁德旖都单方面那样给他下脸子了,霍之冕还能咬死没分? 闫鹤的表情更精彩。 他先是嘴巴闭不拢,现下更是合不上了。 “没,没,没,没分手?”闫鹤问。 “我没同意,就是没分。” 霍之冕松手,闫鹤落地。 “可她和林达在一起。”闫鹤更吃惊。 “自古嫦娥爱少年,她看看别人怎么了?”霍之冕说。 这话一亮,何止是闫鹤,倪乒乒和一干众人都愣了。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霍之冕是不是疯了? 闫鹤的表情抽搐几下,“之冕哥,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霍之冕慢斯条理整理好袖口,这才垂眸看向闫鹤。霍之冕说:“别动梁德旖,小心你丫的脑袋。” 闫鹤支支吾吾,半天只吐出一个“好”字。 车来了,霍之冕和倪乒乒上了保姆车。 繁乱的一夜,总算画上了句号。 * 保姆车上。 倪乒乒冲着霍之冕左瞧右看,心里的疑惑像火山岩浆,止不住往外喷涌。 霍之冕那话什么意思?他难道还要回头去求梁德旖? 可就倪乒乒对霍之冕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啊。 但今天霍之冕跟车被撞,还不甘心跑到酒吧捉人,甚至为了梁德旖亲自出手盖监控视频,还给闫鹤放狠话…… 这一套操作下来,倪乒乒都意外了。 霍之冕到底是啥样的呢?他也不清楚了。 倪乒乒百思不得其解,他恨不得上手将霍之冕扒拉醒,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不敢。 到底还是有点怕霍之冕。 霍之冕闭眼休息,可耐不住隔壁的视线太灼热。 他轻叹了口气,睁眼,“眼睛闲得慌,可以和朝阳群众一起找嫌疑人举报。” 倪乒乒尴尬地退回原位,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 霍之冕却看向了窗外。 路灯急速后退,他想起了那日将她从警局里带出来。 小姑娘在他身侧笑得羞涩,轻戳胳膊,问了些可爱的话。 可现在,小姑娘搬去了一条胡同。 他夜夜开车经过,远远望着胡同门口。缝隙中透着微光,不知是不是她房间的灯还亮着。 他本就少眠,但梁德旖一向好睡。那现在的她,是不是也睡不着? 霍之冕想要敲门,可走到门前,却总是迟疑了脚步。 他鲜少犹豫,可这时,还是怀疑自己的决定。 那天的梁德旖那样决绝,甚至连搬家时都不留任何音讯。她是不是生气了,现在还想见他吗? 而他,头一次害怕听到拒绝的回答。 所以他只是等在门口,看到天亮,看到她上班,这才驱车离开。 放在平日里,霍之冕最唾弃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浪费时间。 可他这么做的时候,却有种奇特的心安。 而他的心不安时,是今日。 他看到梁德旖和林达有说有笑上了同一辆车,这才起心动念,想去拦车。 至于为梁德旖抹去视频画面这件事,霍之冕自己都没想到。 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做了。 他最近做的这些事,都太反常了。 * 自十岁后,霍之冕便摒弃了天真的幻想。 他知道,监控视频不可信,巧合不可信,浪漫的偶遇都是处心积虑。 从那之后,他不吃不熟悉的餐厅,不喝开口的酒和饮品。甚至连那些爱说“好巧啊”的女人们,他也一并敬而远之。 施慧的教训太深。 霍之冕每周都要去医院探望霍则震时,都会被霍朗耳提面命:不要学你大伯。 久而久之,霍之冕记在心里。 可遇到梁德旖后,例行的规矩都成了例外。 她处心积虑的接近,他也抵抗过。 可抵抗之后,是无法抑制的沦陷。 是奇怪的心动,凭本能靠近。可是现在,好像被他搞砸了。 学习上,他门门优异。事业上,他同样通达。 可是爱情上,他是个白痴,是个门外汉。手足无措,却想拼了命的抓住什么。 到头来摊开双手,只有错乱的掌纹,没有她的衣痕。 这时,车辆停。 一旁的倪乒乒早就耐不住寂寞睁开眼睛。他四下探看,“这不是御金台啊?也不是你在京郊的别墅啊?” 刚发完疑问,倪乒乒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不敢信,又不得不信。 那是梁德旖的背影。 她下车了,往胡同口走去,掏出钥匙开门回家。 而他身侧的霍之冕,一瞬不瞬盯着那道身影,神情缱绻,却有几分无奈。 倪乒乒抿了下唇。 霍之冕,是真的栽了。 倪乒乒启唇,“哥,你不下去找她?” 霍之冕没有回应。 他又换了个问题,“哥,你拿到兰易庆功酒会的邀请函了吗?” 这是邴明月特地为兰易举办的酒会,庆祝她第一场展览。 酒会邀请函早早送到各界名流手中。倪乒乒有,霍之冕不可能没有。 听到这话,霍之冕脸色一沉。 他说:“没有。” 作者有话说: [自古嫦娥爱少年] 红楼梦里的句子。 下一章折断酒杯。 大人们应该明白水仙说“她不是霍家人”的意思了吧? 元宝儿太好了,霍家配不上。 第57章 、难言 倪乒乒一听, 乐了。他捏着嗓子,“怎么回事啊,别的哥哥都有请帖, 这个哥哥居然没有?” 霍之冕随手抽了只瓶装水,砸到倪乒乒怀里。 倪乒乒笑得更大声, “急眼了。” “滚。”霍之冕沉着脸。 * 开展前一日, 天空飘着雨丝。 梁德旖收伞进展馆,听到实习生在一旁确认时间。 她怔了怔。 好巧,去年今日, 是她和霍之冕重逢的日子。 一年过去了, 曾经的心愿画下句点,她的生活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是另一种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 梁德旖从布袋里拿出胶片机。她退回雨幕中, 拍下了入口处的照片。 兰易恰好从门口探出头。她突发奇想染了头蓝色, 像一块颜料落入纯白的展览底色, 格外显眼。 “你拍什么呢?”兰易问。 梁德旖收好相机, “拍第一次做策展人的心情。” 兰易跟着跑入雨中, 抢过相机, 蹲下。 她的镜头对准梁德旖, “你是主角,不该在画面之外。” 兰易说这话是真心的。 这虽然是她的首次个人展览, 但她知道梁德旖为她花费了多少心血。从筹备到落实,梁德旖几乎是随时待命。她有什么想法, 梁德旖就尽量帮她落实。她有什么要求, 只要符合展览, 梁德旖尽量满足。 除此外, 她紧张, 梁德旖陪伴;她睡不好觉,梁德旖还会陪着她梳理整个展览的流程,好让她放心。 这样妥帖的人,谁不喜欢? 而见到梁德旖和霍之冕感情出问题。她和霍之冕自幼相识,又如何? 她站梁德旖。 听到这话,梁德旖心头一动,关于遗憾的事情忽然烟消云散。 是啊,她是主角。为什么要去迁就别人呢? 该等他来迁就自己了。 如果不来,那就继续做自己的主角。 两人收了相机,往展厅走。 恰好,有穿着快递服装的人走了过来。几人搬着一只大盒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递了快递单给梁德旖签收,梁德旖签了名字,又看兰易,“这是你的东西。” 兰易皱眉,“什么呀?” 说着话,兰易要人帮忙拆包装。 木板落下,金属扭花露出。兰易惊叹一声,“谁啊,这么大手笔,送的居然是德瑞克的艺术花篮。” 梁德旖顺手从熟悉的位置抽出卡片。 字迹迥然,“一切顺利霍之冕” 就差一点儿,梁德旖按捺不住,手里的卡片几乎变形。 她深吸了口气,将悸动按住,把卡片递给了兰易。 “他送的。”故作轻松的口吻。 其实心里还有些介意。 难道他还记得这一天,他也知道他们是在去年的今天再相逢? 梁德旖往前走了两步,装作无意从大门处往外看。 隔着雨幕,她看到街边站着一人。 身姿修长,执一柄黑色长伞。 伞面上扬,她看到了霍之冕的脸。 两人隔着雨对视,却没有人先迈出那一步。 身后有人喊:“元宝姐,海报放这里合适吗?” 这一声,将梁德旖自恍惚中找回。 她还有要做的事情呢。 她转身,不再看雨幕里的人。 * “飞鸟与群山”正式开展。 首展开始前,梁德旖和兰易抱作一团,还挺紧张。预售票销售不过大半,还有些人情赠票,这样的数字,让两人很紧张。 她们生怕没人来,还一直在偷空确认自己的朋友们会不会来,生怕没人显得尴尬。 可谁知道,开展时,场面火爆。 人多到超乎想象,连梁德旖都感到意外。 无法,场馆只能临时增派安保人员,开始限制入场人数。 搞到最后,连闭馆时间都延后了半小时。 这样的热闹,谁都没想到。 若是首日的爆满是运气,第二天的爆满就该是实力了。 梁德旖和兰易终于敢承认,展览是真的很成功。 成功到线上线下的媒体都闻讯赶来采访,又是一次免费的宣传。 原定五天的展览因人气延期,又多展出两日。 除此外,兰易的艺术品也销量剧增,订单排到了一年之后。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展览。 * 周日,夜,庆功酒会。 邴明月和方糖维持现场,兰易和张淡墨被人群围绕,大家都在恭喜兰易。 兰易也不骄傲,推辞,“这是我经纪人的功劳。” 而被人提及的经纪人梁德旖,正在休息室躲懒。 梁德旖连轴转了七天,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两只脚搁在长椅上,高跟鞋松松挂在脚尖。完全没有之前那幅得体的模样。 恰好林达推门而入,入眼就是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林达笑得要死,“人家在外面把你夸成仙女。你搁里头翻白眼。这像话吗?” “不想做人了。”梁德旖躺在椅子拼成的沙发上,横尸一般,直接踢掉鞋子。 林达身着西装,但遮不住一身浪荡痞气。他随意拉松领带,解开衬衣的袖口,随意找地方落座。 “一起吧。” 梁德旖睨了他一眼,笑出声。 这几日,不光她忙,林达也搭上了自己的时间。他在管理和调度上能力更强,有时现场混乱,他一出现,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梁德旖也问过他为什么要来帮忙,林达想了想,说:“我来看看霍狗怎么作死的。” 她又追问为什么林达会叫霍之冕为霍狗,林达哧笑,“他不是养了两条狗吗?” 当时梁德旖忙,没想到其中关窍。 现在横躺着,大脑供血量足,梁德旖突然想明白了。 霍之冕养的那只金毛,Leander。 中文译名,不就是林达? 她突然起身,指着林达,“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林达皱眉,“事业通达?” 梁德旖:“……” 行,的确不知道。 梁德旖又重新躺了回去,和林达说了一遍Hero和Leander的故事。 林达听完,一阵沉默。 他难得露出正经忧郁的模样,头低垂着,似乎在深思。 梁德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不是说错了,她有些不安。想了想,她又问:“你没事吧?” 林达没抬头,左手抬起,轻摆了两下。 接着,他的声音传来,“霍之冕还真是狗,知道了也不给我说。” 梁德旖顿了一下,想到兰易和她说过,林达和霍之冕的矛盾,好像和名字有关。 一次在迷楼里,林达喝多了,质问霍之冕什么。霍之冕没有回答,两人彻底闹僵。 “难道,你和他之间的矛盾,是因为这狗的名字啊?”梁德旖问。 “怎么可能,从小都有仇。就是这名儿,被圈里人传来传去。老子不跟他闹崩,大家还以为我孬呢。”林达说。 梁德旖叹了口气,赤脚踩在地上,翻出手机,找到曾经和min的聊天记录。 然后将手机递给了林达。 其实不想替霍之冕解释。 可霍之冕的存在就像一个少年时的符号。她有太多的心事都藏在了他的名字里,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她不想要他被误解。 林达接过手机,他看完聊天记录,沉默一阵。 看样子,圈子里那些人多年都没长进,挑事儿一如既往。 关键是他也中计了。 他沉默一阵,起身还手机。递过去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聊天记录的时间,是六年前。 林达看着梁德旖,这姑娘怕是默默的喜欢了霍之冕很多年。 想到这里,林达突然出声,“等会儿出场,我当你男伴?” 梁德旖不解,“为什么?” “我一路走到休息室,都听别人说你在吃霍之冕的红利。说你这次展览成功,一来兰易是张淡墨的亲戚,二来你是霍之冕的女友。”林达说。 听到这话,梁德旖心头微堵。 虽然很想早早习惯这种鬼话,但听来还是不高兴。 她看向林达,“那我和你走出去,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吗?” 林达笑,“当然。” 梁德旖:? 林达,“因为他们不敢。” 梁德旖想到那次送林达去医院。 的确,没什么敢点评林达。那些人全都在骂她。 梁德旖连连摆手,“不敢。上次被骂怕了。” 林达倒是缠上了她似的。他背着手跟在她身后,“不会。毕竟我要为自己的商场负责。” 最后梁德旖在林达的商业劝说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 所有的采访和恭贺已经围绕兰易做完,梁德旖和林达终于姗姗来迟。 两人皆是一身西装,利落干练,还带着几分登对。 林达偷拿她的手,挽着自己的胳膊。梁德旖一怔,原想抽回,却看到有记者对着她拍照。 那只挽着胳膊的手,又安分下来。 林达笑,“这样不是挺好吗?以绯闻盖绯闻。” 梁德旖无语,“真是谢谢你了。” “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关注度越高,就会有越多的人注意到你的工作。只要你的工作完成度高,市场就会认可。在艺术圈里,别犯傻去当个没新闻的人,要做就要做顶得住风暴的人。”林达侧头,对她耳语。 外人眼里,两人状态亲昵。但唯有梁德旖知道,林达说这话的口吻,到底有多么的严肃认真。 梁德旖听来精神一振。 他的观点和张淡墨不同,但同样很有道理。 这时,林达带着梁德旖走到拍照的记者面前。他低头,礼貌询问记者的联系方式,想要那张照片的原片。顺便,他还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梁德旖在ins上是个网红,和钱乐意关系匪浅,而且,她还为艺术商业杂志供稿。 听到这里,记者眼神一亮,立刻和梁德旖攀谈起来。 梁德旖却诧异地看向了林达。 她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奇特的感动。 庆功会的场面盛大,她高兴,但也仅仅是高兴。 可林达的话,却让她有种被看到的快乐。 原来,她一直想从霍之冕处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有人能看到她的价值,有人能承认她的价值。 即便她是在妄想,她妄想这些地位比她高的人能看到她。所以她说不出这样的愿望。 但是今天,却被林达满足了。 * 霍之冕站在角落。 他的确没拿到请帖,张淡墨不给,兰易也不给。这两人铁了心和他划清界限。但霍之冕竟然有种隐蔽的自豪。 没想到,梁德旖和这对甥舅的关系好到如此程度。 没有请帖,不妨碍他进门。毕竟,多得是人愿意卖他人情。 但霍之冕这次,是找谷玄元要的请帖。 无它,谷玄元放话,他会求他的,一定。 没想到,这会子一语成谶。 霍之冕找上谷玄元时,对方还很惊讶。谷玄元表示,他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那就别废话,什么要求?”霍之冕问。 谷玄元笑得坦然,“想要你卖个人情。” 其实谷玄元也想过他想要霍之冕公开道歉,要他下不来台。毕竟,谷玄元之前被限制自由,全是拜他所赐。 可再一转念,霍之冕来求他,这不正说明了他会继续追着梁德旖跑。那他总有下不来台的时候。 这个好机会,还是留给自己好了。 谷玄元小半生崇尚自由。但生在这样的家庭,最缺的就是自由。 而这次,他决定借霍之冕的面子,从家中逃走。 谷玄元的心脏砰砰直跳,他舔了下嘴唇,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霍之冕答应下来,换取了请帖。 来到现场,霍之冕头一次感受到所谓艺术界的氛围。 具体表现是,每个人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不是什么现代艺术表现张力,就是自我创造、艺术、刻板印象、自传等假大空之类的词语。 他虽不解,依旧耐着性子等待。 他只是不想错过见梁德旖的机会而已。 可他等在这里,等来了什么? 霍之冕亲眼所见,梁德旖挽着林达的胳膊走出来。两人神态亲昵,旁若无人。 酒会嘈杂,身旁有一波一波的人前来和霍之冕套近乎。 霍之冕全都听不见。 他只知道,理智在这一刻全然作废。 手中的细长香槟杯长柄在握。 这一瞬间,应声而碎。 旁人惊呼,“霍总!你的手!” 尚未长好的伤口又崩裂,他更用力去握紧那些零落的玻璃残片。 企图以这种方式稳定早就混乱的思绪。 霍之冕讨厌不被掌控的情绪。 但这一瞬间,他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他拿起纸巾擦了把手上的血,往梁德旖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不要等,桑桑比较……慢吞吞 第58章 、失去 梁德旖刚和记者聊完, 一转头,看了霍之冕。 男人的脸匿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辨不出喜怒。 他突然上前, 一把抓住梁德旖的胳膊,将她带出大厅。 霍之冕手掌炙热, 熨得梁德旖心跳加速。她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来干吗?不是没人给他发请帖吗? 但一转念,他是霍之冕,能被请帖困住吗? 她犹自想着, 完全忽略了旁人投来的惊诧目光。 议论声四起。 霍之冕这是怎么了?又是捏酒杯, 又是扯前女友,还咬死了不分手。 原以为他向来清冷孤高, 没想到也会用这种凡常庸俗的事。 这女人是给他下蛊了? 倪乒乒和方糖站在人群里, 目睹这一场景, 两人不自觉对视。 “我从没见过哥这副模样。”倪乒乒说。 方糖撇嘴, “我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呢。” “啥?” 方糖招手, 倪乒乒连忙附耳。方糖告知, 谷玄元将酒会请帖作为交易, 和霍之冕达成了交易。交易的内容是, 帮谷玄元逃出谷家,去往国外。 倪乒乒听完, 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真答应了?”倪乒乒问。 方糖点头,“谷玄元今晚就坐私人飞机离境。先去隶属F国的一座小岛待几天, 等风头过去, 再去F国。” 倪乒乒按着额角, “疯了, 霍水仙是真的疯了。谷家知道了那不是要翻天?” 方糖双手合十, “那我们就是见证者了。” * 穿过人群,霍之冕带着她走到酒店的空中花园。 此处灯光黯淡,几乎没人。 两人沉默,相对而立。 梁德旖看向他的眉眼。 一段时间没见,男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态间不如以往冷硬,像是神情柔和了下来。 霍之冕垂下视线,“恭喜,展览还挺顺利。” 梁德旖点头,没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搬走了?”霍之冕问。 一听这话,梁德旖先是错愕,接着又笑出声来。 “你是在装傻?”她反问。 他总是这样。 企图以一些小事模糊重点,将真正的矛盾一笔带过。他不想展开一场真正的对话。 可要是不说清楚,矛盾永远在那里,最后拧成死结。 “是。”霍之冕承认了。 梁德旖心下一紧,她不自觉捋了下耳边的碎发,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躁乱的心。 其实不该乱的。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不该在这里停留。她应该继续去学习观摩林达的为人处世,去结交那些艺术圈的人。 站在这里,是性价比最低的事情。 她一遍一遍地想着,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 最终,梁德旖还是抬眼。看向了霍之冕。 男人眼眸深邃,神情温柔。昏暗和朦胧间,唯有他的眼神最明亮,也最灼热。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轻声说:“能再搬回来吗?” “为什么?”梁德旖脱口而出。 霍之冕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犹疑。 好似在思考如何回答问题,又好似回答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被人称为冰山的男人,终于自甘俯首,融掉了坚硬而冰冷的躯壳,袒露出柔软和温热的脆弱。 他半俯身,将梁德旖禁锢在怀中。 松木香气将她裹住,熟悉的让人想要落泪。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绽开,“我不能没有你。” 这段时间里,霍之冕以为自己能够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毕竟,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可是,在梁德旖搬走之后,他离开集团后,下意识还是回去往五十四楼。 直到打开大门,看到空空如也房间。 当头棒喝不过如此。 有时空下来,他拿起手机玩数独。 手上是机械性的动作,可脑海里全是梁德旖的身影。 她娇声询问这里该填什么,得到答案后又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多想想。再多玩几次,就该扔下手机抱着他的胳膊,央求他去干点别的。 坐在沙发上时,他也止不住想她。 她坐没坐相,尽赖在他身上,柔软的发丝擦着他的手臂,颈项。偶尔突发奇想,还会在他的脸上吻一下,接着又笑嘻嘻钻到他的怀里。 什么也不干,只是拥着他,只是这样就好。 霍之冕不爱吃甜食。 但点餐时,他总会点一份漂浮之岛。 有时,遇到和她相似的女人,他总会下意识投去目光。 可那些人,不是她。 霍之冕记得梁德旖曾在卧室里放了巴斯奇亚的“战士”版画,他在翻看拍卖行图册时,恰好看到这幅画的原作正在售卖。 他想也不想,委托相熟业务员务必拍下这幅画,价格不设上限。 这幅画运回来时,根本拿不进门。霍之冕找人把门拆了,装在了墙面上。 他不喜欢墙面有钉痕,可这次,他又破例了。 …… 这样的日子,霍之冕以为过了很久,结果还不到两个月。 他仿佛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看着曾经的自己过了一场电影。 其间是什么感受,无法用形诸于语言。 而大雨迟早要落,他迟早要面对自己。 * “我不能没有你。” 听到霍之冕的话,梁德旖觉得惊诧,又有些好笑。 那种释然感安顿了存放多年的爱恋。她终于觉得,多年的感情被隔空承认了。 可这样就够了吗? 梁德旖轻挣了一下,霍之冕却抱得更紧。 她又推了一把,这次,霍之冕才试探着,松开了怀抱。 可他的手扣在梁德旖的手腕上,像是怕她走了。 梁德旖启唇,“那我呢?我回来之后,日子照旧。我继续做一件摆设、一个物品,跟在你身边。高兴了就随手赏我一点东西,也不管我喜不喜欢,就强塞给我,还想要我流露出高兴的模样取悦你。是这样吗?” 这样的反问太过于锐利直白。饶是霍之冕,都愣住了。 他见惯了暗枪和暗语,对这样明朗的话,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很多更合适的话堵在胸口,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说:“不,不可能是这样。” 她摇头,企图后退,“可这就是我在你身边的感受。你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套程序,照着恋爱模板对我施放技能。但你有没有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到底要什么?” 霍之冕抿唇,手指越发用力。可又怕伤到了她,只得再度松开。 他轻轻吐息,“你要什么?如果你想去高古轩或鹿腰画廊,我可以安排。” 听到这话,梁德旖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失望溢于言表。特别是刚刚得到了林达的认可,又从这里得到了误解。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知名画廊的工作机会。 被误解的难受蔓延上来。她后知后觉,她为什么还会对霍之冕抱有期待。 明明知道,他根本不用懂。 也什么都不懂。 但真当这一刻摆在面前时,梁德旖还是失望了。 “你又来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说完,梁德旖转身就走。 这次,霍之冕追了上去。 他藏起受伤的手,拦在梁德旖面前。他的语气不再缓和,反而染上几分不自知的焦躁,“你总得告诉我,我需要懂什么。” 梁德旖仰头看他,“不需要了,你做你的霍之冕就很好。曾经的min,就当是我的一个梦吧。” 霍之冕听到这话,怔在原地。 梁德旖趁机溜走,跑回了酒会现场。 * 梁德旖刚回到现场,就被兰易抓住。 兰易附耳,“有个很刺激的事情,你敢不敢跟上?” 梁德旖暗想,她刚刚已经做了一件很刺激的事,心脏还怦怦跳着。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结果还是吐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说出来的一刻,像是解脱了。 所以兰易说的刺激,对她来说也无甚感觉了。 她随意点头,“你说。” “有个大佬的私人飞机上有空位,今晚咱们就能出发,去伊卡利亚岛度假。”兰易说。 “听者有份,我也要去。”林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插嘴。 兰易掩着胸口,“你吓我一跳!” “我也为你的展览出了力,你邀请梁德旖不请我?说不过去吧。”林达说。 “那咱们带好护照,十点半机场见?”兰易说。 “成啊,我车就在外面,送你俩回去拿护照。”林达推着两人往外走。 三人从员工通道离开,霍之冕恰好赶到酒会现场。 他的呼吸急促,眼神在人海中逡巡,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迈开脚步,从角落处挨个儿搜寻。 脑海里不断重复浮现梁德旖的那句话。 多年前的记忆和相处中的点点滴滴,终于穿成了一条线。 她能破译出大门密码,她知道他不吃什么,她甚至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梁德旖,就是多年前他在机场上遇到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 原来是她。 霍之冕的额上沁出了汗珠,可他的脚步未停。 他的心里生出了无端的惶恐,要是现在找不到她,可能就要错过了。 他不能再错过梁德旖了。 寻找梁德旖时,霍之冕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律的电话。 “把我六年前用过的电脑和手机,送去五十七楼。”霍之冕说。 秦律不解,但依旧答是。 霍之冕找了整场,却没有看到梁德旖的身影。 他找到邴明月,邴明月表示后半场就没见过梁德旖和兰易了。 他心下一沉。 有些事情就差一个时机,他不能等。等就是错过了。 霍之冕找邴明月借电话,打给梁德旖。 电话关机。 他深吸了口气,打电话给司机,准备赶去梁德旖的新住处。 * 车辆驶到胡同口,霍之冕下车。他赶到门口,刚准备敲门,却看到了门上沉重的大铁锁。 她没回来? 她不在? 她去哪儿了? 霍之冕心事沉沉,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等她回来。 更深露重,月亮都偏移了脚步。 梁德旖还是没有回来。 秦律的电话打了好几通,都被他掐断了。 他一直在数着时间。 下一秒,下一秒他就能等到。 可是他数了五千四百秒,也没有等到梁德旖的身影。 霍之冕终于起身,往车的方向走去。 他刚一上车,看到了倪乒乒的消息。 倪乒乒发来一张截图,是梁德旖的ins最新更新。 照片上,梁德旖的左手举着护照,背景是私人飞机的内饰。 下面有奇怪的数字。 “15:22 05:18” 霍之冕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还是失去她了。 作者有话说: 慢腾腾的桑桑,来了。 高古轩和鹿腰都是比较知名的画廊。 第59章 、火焰 机落伊卡利亚岛。 梁德旖拿着手机给兰易拍下飞机的照片, 林达站后面看热闹。 林达揶揄兰易,“你到哪儿都要到此一游打个卡啊?” 还没等兰易出声,梁德旖先开腔, “不是你说的吗?要做风暴中的人。” 林达挑眉,露出笑容,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梁德旖拍了照片后招手, 兰易跑到她身边确认自己喜欢哪几张照片。梁德旖瞅着空档看向林达,“是啊。因为某人的突然出现,让我明白了你的话很对。既然我有这个优势, 为什么不去利用呢?” 选照片的兰易抬头, “霍水仙找过你了?嚯,还排除万难前来见你啊。” 语气里还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毕竟在兰易眼里, 霍之冕高冷又高傲, 绝不会挽回什么。 梁德旖点头, “嗯。聊了点废话, 让我认清了现实。我应该飞出那座迷楼, 不该做被困住的伊卡洛斯。” “即便摔下来也在所不惜?”林达突然问。 梁德旖摊开双手, “这不是已经摔了, 甚至还来这里度假了。” 兰易猛点头, “对啊,我就是因为知道伊卡利亚岛的名字由来是伊卡洛斯, 才带着元宝来度假的。” 梁德旖也点头,“对呀, 我坠落在伊卡利亚了, 不浪漫吗?” 林达摸了下鼻子, 他决计不肯承认自己的知识面单薄, 尴尬地咳了两声。 兰易同情地看他一眼, “没事,你足够有钱,可以无知。” 林达忍不住想,艺术家就是讨厌。 三人抵达酒店,先休整一番,黄昏时才各自出了房间活动。 兰易穿了条蓝色碎花长裙,和发丝相映成趣。她像是不怕冷,大片的雪背露了出来,引得旁人目光流连。 饶是见惯各色美人的林达都多看了她一眼。 兰易摊手,大方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她说:“怎么样,我的身材不错吧。” 林达押了声叫好的口哨,吹得是风流倜傥。 向来是个疯丫头的兰易,难得红了脸。 梁德旖姗姗来迟。 她拎着身着亚麻色的长衫长裤,头顶压了顶鸭舌帽,长发微卷,踩着一双绑带布面鞋。 活脱脱老钱混新钱的度假范儿。 最好笑的是,她还拎了一个超大的、带盖子的保温杯。 兰易指着那只保温杯,“这啥啊?” “养生茶。海边湿气重,去去湿气。你们要吗?”梁德旖问。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养生宝宝啊。”林达说。 梁德旖叹了口气,“以前和霍之冕在一起,那拨人老熬些个无意义的夜。我就是那时候开始养生的。” 林达没忍住,笑出声,“你还真是活得老气横秋啊。” “这叫对自己负责。”她斟茶,边喝边跟上两人的步伐。 三人一同出门散步。夕阳下,林达成了工具人,专门给两位女士拍照。 好在他很懂,废片少,成片多。梁德旖和兰易被他拍过一次,已经挽着他的胳膊管他叫姐妹了。 激得林达满背鸡皮疙瘩,“你俩好恶心。” 但又觉得好笑。 和她们在一起,林达有种难言的轻松感。他不用防备,不用警惕,甚至可以聊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 林达忽然明白,为什么霍之冕会喜欢梁德旖。 她在那里,就能让人松懈下来。 在她面前,可以做自己。 * 三人吃过晚饭,林达举着一瓶葡萄酒,“说是当地特产,要不要试试?” 梁德旖被霍之冕称为酒腻子,那可不是白叫的。见到特产,自然只能错杀不能放过。她连忙点头,又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送了奶酪和火腿。 三人坐在林达房间的阳台上。 远处是夜色里的海,浓得化不开。 梁德旖干掉小半杯酒,盘腿坐在沙发上。 兰易是个酒蒙子,舔了几口神智没了。她指着林达的鼻子问:“你和霍水仙,谁更有钱啊?” 本该是很冒犯的问题,可兰易的娇憨却把这话变得天真起来。 林达放下酒杯,认真思考了一阵。他说:“应该是他吧。毕竟他拿两家的钱,我爹还要吃我的信托基金。” 梁德旖瞥眼看他。 这就是话里有话了。 不知是不是酒后容易吐话,还是林达拿她俩当朋友,他还就真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他的父母相识是个挺俗套的故事。母亲林宁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公主,大学毕业典礼结束,就选择背着长辈去拉斯维加斯看脱衣舞、赌钱。 进入赌场时,她看到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被拦下。她好奇多看了一眼,这才知道,男人居然是因为会常赌常胜会算牌,被赌场列入了黑名单。 乖乖女当然对这样的人没有抵抗力。 二人很快坠入爱河,甚至私奔。林宁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家人,和男人结婚。 可婚后生活并不如意。 男穷女富,生活习惯磨合不来。林宁的家世太过优越,家族资产甚至可以买下半个曼哈顿。 而男人,想要发点小财还要靠赌,好逸恶劳。虽然学历不错,但就不肯踏实工作。 于是开始了无止境的争吵。 后来男人出轨,和小三堂而皇之在家中乱搞,逼得林宁精神错乱。 恍惚中,她在家中点火,企图烧死所有人。 可那日在家的只有林达和林宁。 好在保姆临时折返,救下了林达。 林达看向母亲的最后一眼是,林宁从别墅的楼梯上一跃而下,纵于火海中。 而他的父亲,那个男人最后在林宁下葬时说了一句话,“走了好,总是要死的。” * 兰易被酒灌醉后睡去。 听完整个故事的只有梁德旖。 她沉默地多喝一杯,心下波澜,仿佛平地起了一场海啸。 半天回不过神。 但梁德旖也明白了,怪不得林达的画中总会把经典画作撕碎了给观众看,怪不得林达的画中总有火焚的痕迹。 那一场大火,在他的心里还没熄灭吧。 林达也斟酒,他自顾自地说:“后来那个男人因为数学天赋过人,太有建树,去了大学当教授。后来他和小三组建了家庭,还生了个孩子。” 听到这里,梁德旖气地站了起来,“这什么啊!凭什么啊!” 林达的左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还没完。” 孩子出生后,两人带孩子去打疫苗,路上遇到了车祸。孩子当场死亡,那个小三也崩溃了。趁着男人不注意,她也纵火自焚了。 男人接连受到打击,最终住进了精神疗养院。他的存款早就耗尽,现在是林达在支付他的费用。 林达透过酒杯看着扭曲的风景,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 似悲似喜,难以言喻。 “总要死吗?那我就不让他死,我就要他好好活着,每天都会想一遍自己的前半生。”林达说。 突然间,梁德旖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林母给林达取这个名字,到底是诅咒还是期寄。 自己的爱情碎得一塌糊涂,却给孩子取名林达。希望他对爱的向往忠贞,甚至不惜一切,包括生命。 但眼睁睁看过这一切后,还有谁能对爱情抱有期待呢? 梁德旖伸手,用手背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林达却笑了,“我不难过,真的。早在我妈打算烧死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对很多事没有期待了。” “没有期待才有意外之喜。比如Darling的画,已经荣登拍卖行当代艺术的热门画作区了。不如你让我期待看看,能不能做你的经纪人?”梁德旖半开玩笑,绕过了沉重的话题。 听到这话,林达有种熨贴感。 她很聪明,没有提到家世,没有过多的安慰,而是把话语聚焦在他本人身上。 她的话多厉害啊,绕过了所有雷区,还直指他把痛苦淬炼,变成了艺术。 林达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娘有种剔透的美。她的顺遂与纯粹让人艳羡,更忍不住想要人靠近。 温暖,妥帖,像是午后的清风和日光。 就是那份舒适,让人想要留在她身边。 特别是他们这样的人。 他是,霍之冕也是。 林达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话锋一转,“你知道霍家的事吗?” 梁德旖没出声。 她下意识觉得,这是霍之冕的私事,不该拿出来讨论。 “他和你提过他的大伯吗?”林达问。 梁德旖点了下头。 “那你知道他大伯植物人这事儿吗?” 她没有回应。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林达的眼神藏着兴味,甚至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挂在脸上。 梁德旖抿唇。 林达起身,突然凑近,附耳小声说:“是他小叔干的。他全家都知道,可全家人都在保护他小叔。有意思吧?” 梁德旖不敢信,她瞪大了眼睛,一手挡住嘴唇,半天不敢出声。 林达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他放下酒杯,“所以你和他分手,再正确不过了。他们家也烂透了。你要是搅进了这趟浑水里,你也完了。” 梁德旖的心猛然一抽。 她按着胸口,有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他还有这么多事没有告诉她,她竟然还要从别人的嘴里得知这样的秘辛。 “他应该把这些事告诉你,让你自己选择。而不是把你蒙在鼓里,他一人粉饰太平。你说呢?”林达反问。 梁德旖落座,按着额角。她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我以为,喜欢应该是两个人的事。” 林达挑眉,“难得有这么单纯的人。” “单纯不好吗?”她反问。 林达啧了一声,“算了。该说的也说了,我去兰易的房间睡觉。你让兰易就睡这里吧。” 梁德旖轻声道谢,又去找了毯子给兰易盖上。 林达还没走,看她前后给兰易忙活着,他突然开腔,“哎,其实我不乐意做艺术家。我画画是纯发泄。” “嗯。可是很厉害。”梁德旖看向他,眼神真诚。 再朴实不过的字眼,却让林达有种被认可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亲眼看到她怎么为兰易做成展览的,他对梁德旖有一份莫名的期待。 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很疯狂的想法。 林达突然说:“这样,我们打个赌。” “什么?” 作者有话说: 520,桑桑爱你们! 昨天临时有事回来怎么也写不完了,久等了,今天也是个好日子! 第60章 、DARLING 林达盯着她, 暖黄的灯光将他的浅色眼眸显得更夺目,视线也浓郁,看得梁德旖不自觉心跳加速。 这种失序的气氛, 是林达本人的魅力,没有人逃得过。 梁德旖垂下视线, 不敢再和他对视, 这才松了口气。她低声说:“什么赌?” 林达轻笑,“伸手。” 她不明所以,但知道林达不会干吗, 便大方伸了手。 梁德旖将她的手伸了过去, 林达托着她的手背,在她的手心上写着什么。 指腹沾染轻划, 她觉得手心又麻又痒。 偏不能收回手, 因为他一个字都不打算说。 她只能忍着那种浸入血脉里的痒, 努力集中精神去看他写的字。 梁德旖想, 林达还真会撩。 若不是她的心还没有清空, 肯定会被他的举动勾引。 看完他的赌约后, 梁德旖半天回不过神。 她皱眉, 神情疑惑。接着她又拍了拍脸, 好似觉得荒唐。 林达的赌约是,两人伪装情侣, 霍之冕还肯倒追她,那就算她赢。若不然, 就算林达赢。 “单纯小姑娘, 凡事都有代价, 要不要试试?”他问。 男人眼眸含笑, 模样痞痞的。 即便是梁德旖, 也要怔上个几秒。 “怎么,怕玩丢了,怕守不住自己的心?” 他突然又靠近,呼吸间的酒气将梁德旖环绕。那双浅色的眼眸垂了下来,梁德旖一对上视线,就像被电打了一下。 不管是心率还是呼吸,就那么上来了。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以求保持清醒。 林达提出这个赌约,是什么意思?是为了让霍之冕难堪吗? 可这对她来说有损失吗? 她掰着手指想,目前她单身,和林达也不是真交往。而且和他相处下拉,她觉得林达也不会言而无信、更不会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更何况,她的心底还有一点点妄念。 也被林达一并点破了。 对她完全没坏处的赌约,她为什么不赌? 于是,梁德旖点头,“我和你赌了。” 听到她的回答,林达满意地推开,他伸出右手小指,“来,拉钩。” 梁德旖迟疑伸手,生怕他又有花招。 哪知这时,他只是勾上小拇指,又和大拇指盖章,接着就松掉了。 礼貌又疏离,和刚才突然靠近的气息完全不同。 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林达。 林达扬了扬手,“就这样,为期三个月。” 梁德旖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问:“你……讨厌霍之冕,不会还因为霍之冕是你爸爸的学生吧?” 林达伸手,屈指在她的眉心间弹了一下。 “太聪明不是好事。”他说。 被她说中的那一瞬间,林达想到自己犯贱,去了次男人任教的学校。 男人对他总是回避、不耐。可那次,他看到男人耐心耐烦指导霍之冕,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温和。 那样的和颜悦色,林达心里的火又燃起来了。 后来他听说,男人是学院的明星教授。温文尔雅,英俊潇洒,研究水平也高。 和家中那个惫懒疲劳,只知道厌弃妻子和孩子的人,根本判若两人。 想到这些,林达又兀自笑了。 倒胃口的事情,不想也罢。 “我去睡了。”林达说。 “晚安。” 临走前,梁德旖看到林达从旅行袋里拿了几瓶药。 多少没忍住,她问:“你生病了吗?” “定制的维生素。”他说。 林达拿着洗漱包和药瓶离开,找服务员开了兰易的房门。 一进房间,他手里的物品全部落下。接着,他直接冲进浴室,对着马桶呕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溅开,林达闭了闭眼。 他用手背抹掉了嘴唇上的残血,神经质一般不停按着抽水按键。 “三个月,还能撑住。还能撑住。”他轻声说。 他洗了把脸,就着水龙头里的水咽下了那些胶囊和片剂。 实在没了力气,他直接仰躺在地。 浴室冰凉的地砖让人清醒,抑制住药物带来的迟钝和胃部传来的刺痛。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干脆拿出手机,查阅相册。 有张照片映入眼帘。 这是下午拍的照片。 梁德旖摘了帽子,放了水壶,在岸边眺望大海。 她姿态放松,一手拨弄耳边碎发。 然后他喊了一声元宝儿,姑娘转头,恬静温柔。 镜头快门闭合,林达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有那么喜欢吗? 还是单纯想和霍之冕争,抑或者,只是占有欲作祟? 在林达想分辨这些感情时,他忽然又觉得,他们这群人根本无须去计较其中区别。想要就能得到,得不到就多花几个钱。 钱够多,朋友能买,恋人也能买。 可霍之冕的前车之鉴告诉他,也有钱买不到的元宝儿。 于是他小心地藏好那点儿欲念,徐徐图之。 不能以追求者身份出现,即便是梁德旖分手了,也不能直接挑明心思。 用游戏和赌约接近,才是最好的方式。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那么久。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想到这里,林达将照片发到了自己的ins上。 那是他新开的账号,Darling。 配文:“MY DARLING” 还在照片里圈出了@yuanbaobao11。 * 临睡前,梁德旖的手机收到提醒。 她点开一看,是林达的手笔。 神秘艺术家Darling风头正劲,向来不在社交媒体露面的他头一次公开露面。 放上的却是梁德旖的照片。 还配了段神秘文字,让人浮想联翩。 梁德旖咂摸一阵,笑了。 不得不说林达女人缘好是有道理了。 这发言进可攻,退可守。像是假情侣,像是好朋友,又像是合作关系。虚虚实实,谁也分不清真假。 即便不谈感情,林达也送了她一份大礼。 她的成绩靠兰易打出名声,而她的知名度,又靠Darling巩固了一次。简直合适到心坎上了。 比霍之冕聪明多了。 想到这人,梁德旖心头有气。她动了动手指,截屏后将Darling的动态发到自己了ins里。 配文抄了林达的:“MY DARLING”。 不是喜欢看热闹吗,让他们猜去吧。 最好,霍之冕也一起来猜猜看。 猜猜看,她想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 清晨,倪乒乒步履匆匆,直奔五十七楼。 打开门,屋内一片昏暗。 他摸亮廊灯,看到地上的酒瓶,还看到了一个DVD光盘的外壳。 倪乒乒借着微光看了眼标题,“长日将尽”。 他拾起外壳,踢开酒瓶,找到遥控器打开窗帘。 霍之冕的身影现形。他坐在地上,背后靠着沙发,毛绒绒的毯子半搭在身上。 衣衫未乱,身上沾染着酒气,眼睛有熬夜后的血丝,还有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 茶几上,还摆着一台陈旧的主机,两只颇有年代感的手机。 “这是干啥呢?”倪乒乒问。 霍之冕拿下毛毯,起身坐回沙发。他按了下太阳穴,“2007年的8月21号,有小雨,东南风二到三级。” 倪乒乒一怔,继而明白过来。 原来霍之冕知道梁德旖是谁了。 手机和电脑,大概是他叫人从老宅里拿回来的。就是为了找曾经的聊天记录。 “你知道了,不告诉我?”霍之冕又问。 “是梁德旖不许。”倪乒乒立马甩锅。 霍之冕轻咳了两声,也没戳穿。 他深知倪乒乒的恶劣,爱看热闹,爱风波,哪会老老实实讲真话。他径直去拿了瓶装水,喝了几口水,嗓子里的干涸感解除。 他问:“来干吗?” “怕你有事。”倪乒乒老实说。 “比如?”他问。 倪乒乒拿出手机,点开梁德旖的ins页面,递给霍之冕。 他垂眸,被照片下的那行小字扎了个正着。 原本被酒精抚平的心情又着了火。 倪乒乒的手机无辜遭殃,如保龄球一般被霍之冕抻了出去,打倒了两只酒瓶。 倪乒乒啧了两声,“哥,你这两天喝了不少啊。” 说着话,他好奇拿起桌上的一只酒塞。 酒塞上写有日期,都是近两日。最后还标有“11”的字样。 这一瞬间,倪乒乒想到了梁德旖的ins账户名,尾巴上恰好缀了个11. 倪乒乒看向霍之冕。 男人沉默,拇指和食指又靠在一起,轻捻之后,到底没做什么。 霍之冕深吸了口气,将所有汹涌的情绪如数下咽。 他能做什么?他配做什么? 他只能坐在这里嫉妒。 霍之冕花了两天,将两人多年前的聊天记录看完、并打印下来了。 在逐字的阅读中,他心底的后悔被一一放大。 他不记得当年的小姑娘长相如何,只记得她挂着眼镜,颇为腼腆冲自己问Q/Q号。 本来这件事被抛之脑后。可谁知几个月后,她还真破译了密码,加上了他。 不是不意外的。 小姑娘的聪慧和执着还是挺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霍之冕偶尔会回复她的消息。 和小孩没什么好聊的,她说了些什么,霍之冕根本不记得。 可现在看来,要是早知道小姑娘会把他的每一句话放在心上,他就应该再认真些、再耐烦些。 他为什么不能态度再好一些呢? 梁德旖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他是真的没有去了解她。 一直都是她在向他靠近。 而他教给梁德旖的那些话、那些人生态度,早就随着时间被磨平。 他忘了,梁德旖却记得,并且做得比他好。 她一直在追求自己的热爱和事业。 想到这里,霍之冕只觉得有重石压在胸口,郁结堆积,越发难受。 他一手抵着心口,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倪乒乒在一旁看着,本来是看热闹的,最终还是不忍。 霍之冕向来没什么表情,现下如此明显的失意,还是让倪乒乒看得不舒服。 到底嫉妒过他的人生,但他还是哥哥。 倪乒乒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凑近了些。 “哥,人家都翻篇了,你打算怎么办?” 霍之冕闻言抬头,眼睛微红,不知是熬夜还是懊意。 “你看到两条架子上的影碟了?”他突然说话。 倪乒乒一愣,又点头。 “她总在Q/Q和我聊电影,我一直以为她喜欢看电影,所以失约后,每次出差都从各地买影碟。等她联系我,我打算以此为补偿。现在才发现,我以为只是我以为。”霍之冕说。 听到这话,倪乒乒诧异极了。 霍之冕为了梁德旖,甚至开始否认自己。 这次不仅是栽了,水仙打碎了幻影,将目光投向了真实的、具体的梁德旖。 “那你打算怎么办?”倪乒乒问。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等到水仙开始追妻了!摩拳擦掌。 以及,林达、、、 第61章 、代数 度假结束, 梁德旖返回京城。 从海岛回京,空气里的湿度锐减,变得干燥起来。让梁德旖有一瞬的不适应。 这种不适同样适用于她的赌约。 比如现在, 梁德旖想自己回家,林达却绕到她身边, “咱们都啥关系了, 我不送你,显得我很不体贴。” 无奈,梁德旖被林达送回胡同。 她掏钥匙开门, 在锁上看到了一束小小的铃兰花。 铃兰白而娇, 嫩生生的,上面还落了几滴露水, 像是眼泪凝结。 梁德旖抿唇, 一手揪住了衣襟。 她的呼吸急促, 连心也颤抖起来。 有时候, 梁德旖也恨自己的记忆力太好。 大概是三年前?她在空间里随手发了一条动态:“铃兰真好看。要是有人能每天送我一束铃兰花就好了, 是我喜欢的浪漫。” 梁德旖记忆清晰, 她当年是看了什么动画还是电影, 其中有人结婚, 手里捧着一束铃兰。 她在江城的花店遍寻不见,最后丧气, 发了条消息抱怨。 本来只是一时感慨,过了就过了。 可是没想到, 现在却有人替她完成了心愿。 梁德旖匆匆开锁进屋, 她拿出手机, 慌忙点到Q/Q空间, 寻找来访记录。 来访记录中没有min的身影。 她想了想, 将空间整个儿锁上。 心里还是有些赌气的,暗骂了一句,迟来的深情根本无用。 林达从旁端详,“你怎么了?脸色忽喜忽悲的,看起来像是发疯的前兆。” 梁德旖毫不客气给了他一巴掌,男人捂着胳膊喊痛,“告儿你啊,这是人身伤害,不留我吃个午饭我是走不了了。” 梁德旖才不理他,直接去屋内拿了花瓶灌水,将铃兰花放了进去。 林达又凑近,看着那一束精巧的铃兰花啧了两声。 “不是吧,谁送的?”林达问。 “赌约吧。” 说出这三个字时,梁德旖觉得喉咙又腻又痒。 心底的悸动根本不听使唤。梁德旖也觉得自己没出息。 “那不算,这种小偷小摸的勾当都没眼看。”林达很是不屑。 被他一说,梁德旖也觉得确实有那么点道理。她硬下心肠,将铃兰花从花瓶里拿出,重新放回了门上。 她哼了一声,“小偷小摸不算。” 林达跟在她身后笑,梁德旖也太可爱了。 * 自那束铃兰被“遗忘”在门口后,接下来几日的铃兰都有了署名。 小小花束里放上纸条,写上了霍之冕的大名。 纸条的反面还抄写了一些诗句,都是艾略特的。 比如“谁是那个总是走在你身旁的第三人?我数的时候,只有你和我在一起。”[1] 又如“时间和晚钟埋葬了白天,乌云卷走了太阳。向日葵会转向我们吗?”[2] 梁德旖依旧忽视,权当是门上多了片风景。 不过,她还是隐隐期待,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到底会哪些诗句。 梁德旖忙着工作和采访,竭力将霍之冕抛之脑后。 可这人不是她想忘就忘的,存在感突然变得极强。 她上班走得急,总忘记吃早餐。赶到画廊时,梁德旖看到有一道颀长的人影踩着自行车过来。 真的就是自行车,爱马仕的自行车。 远远看去,整条街上就那车那人最扎眼。 梁德旖怔在原地。 几日不见,霍之冕清减了些。他停好车,从车头的藤框里拿出一份早点递给梁德旖。 “没吃饭吧,特地给你买的。”他说。 梁德旖没有伸手。 霍之冕大概也料到了她不接,于是他叫住刚准备进画廊的前台,拜托她将早餐放在梁德旖的桌上。 前台女生和梁德旖很熟,梁德旖拼命给眼神要她别接,可她也反递出一个求饶的表情,拿了早餐,快速闪进了画廊。 于是此地又只剩下梁德旖和霍之冕了。 霍之冕也没多说什么令人尴尬的话,他只说“明天我还来”,便踩着那辆昂贵的单车离开了。 梁德旖站在原地,又拿出手机,翻到曾经自己在高三时随手写下的动态。 “好饿啊忘记吃早饭了,想喝糊米酒,想吃豆皮。要是有男朋友能开车来给我送早餐就好了。不行不行,开车要求有点高,踩着单车来就好。” 她看了看手机,又看向远处的霍之冕。 她不是把空间关了吗?怎么这人还能继续隔着时空投递她的小心思呢? 可男人的行为笨拙又好笑,甚至连神情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好似害怕她说出拒绝的字眼,甚至都不等她的回答,便踩着单车离开。 看似背影优雅,其实是想把她的回答甩在身后。 一如那次她去他家拿蛋糕,拿完蛋糕后她先落跑。 这次,换成霍之冕了。 梁德旖好气又好笑,心绪复杂往画廊走。经过前台打卡,前台女生双手合十求原谅,“对不起啊元宝,不是我拒绝,是霍之冕给得太多了。” “他给什么了?”梁德旖反问。 “啊……嗯……”女生笑了笑,“你快去吃早餐吧!” 女生怎么能说,是有一日她在前台刷二手奢侈品包,被前来找梁德旖的霍之冕看到。 男人当时没说什么,而前天突然出现,表示自己有事相求。 然后顺手,就送了只崭新的名牌包。 这谁顶得住啊? 而梁德旖走到工位上,将食物拎去茶水间。她原想扔掉,可食物无罪。 她纠结一阵,还是打开了。 里面果然是豆皮和糊米酒。嗅着熟悉的香气,她甚至知道是江城哪家店里买的。因为那家早餐店她常吃,就在高中附近。 梁德旖盯着早点,心绪复杂。 她伸手摸了摸塑料碗。 还是温热的。 她拍了张早点的照片发给林达。 【元宝:骑自行车亲自给我送早点,算不算小偷小摸?】 不多时,林达回复。 【林达:……算外卖】 反正就咬死不认这也算数。 * 而骑着自行车离开的霍之冕停在路边。 路边放了一辆大皮卡,他从自行车上下来,叫人把自行车挪到了皮卡上。 叶悯从副驾驶下来,一手搭着霍之冕的肩膀,“怎么样,车选对了吗?” 霍之冕蹬的那辆自行车,是他和叶悯两人精挑细选的。 他自从下定决心要将梁德旖追回来时,做了很多功课。他的记忆力不错,将缺失的拼图补回后更是梳理清楚了整个儿过程。 趁着梁德旖度假,他点进了她的空间。小姑娘似乎忘了这茬儿,没有设置密码。 于是他将她所有的动态都打印下来。 除此外,他挨个儿的翻阅梁德旖的ins照片。艺术解读、自拍和风景照分门别类的存了下来。他拿了张地图,将她去过的城市全做了标记。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拿了个小本儿记下。 做这些活儿的时候,霍之冕不觉得琐碎无聊,他反而有种充实感。 他好似重新认识了梁德旖,拼凑出她的人生,琢磨她的想法,研究她的过去。 就在这整理研究中,霍之冕莫名从爱情想到了代数。 代数是系统性的,可以随心所欲揉捏方程,添加相等项,消除共同项,可以求出未知量,亦可以执行多种步骤和算法。 但是,代数也饱受虚空之苦。在被赋予意义之前,它们什么也不是。[3] 每个人是相似的,经历可能也有重叠。 可一个特殊的名字就能赋予其不同的含义。 在霍之冕的一段人生中,被赋予了关于“梁德旖”的记忆时。他原本的虚空,就被意义填满了。 她就是他的意义。 想到这里,霍之冕干脆打开电脑建模,用数学的方式,求证爱情的秘辛。 那个模型做出来的时候,出现了奇异的棱角和形状,远远看去,特别像一颗心脏。 从来瞧不起的艺术的霍之冕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 数学和艺术的距离很近,他强硬的以为自己不懂,但其实,是他忽略了一些最根本的东西。 每一段爱情都是有意义的,他不该套用别人的公式。 即便再笨拙再不懂爱,他也应该自己摸索着来。 想明白这一点后,霍之冕将心脏建模用3D打印机做了出来,又浇灌树脂成模,放置在家中提醒自己。 就,还挺像艺术品的。 叶悯听闻霍之冕失恋,连夜赶回京城看笑话。他一进屋子,就被那颗漂亮的心脏模型吸引。 他以为是霍之冕又收了什么新鲜艺术品,再一打听,竟然是霍之冕的手笔。 男人惊叹,“草,你失个恋还失成艺术家了?” 霍之冕纠正,“我没有失恋,只是遇到了一点坎坷。” 嘴巴特别硬的样子。 “那你有找回的办法了吗?”叶悯问。 霍之冕看他,“小姑娘想要男友骑着自行车送早餐,应该骑什么样的自行车?” “二八大杠?”叶悯问。 霍之冕按了下太阳穴,很是无语,“我家小姑娘品味好。” “那就死飞。” 霍之冕抿唇,半天没出声。 最后两人打电话求问邴明月。邴明月不确定地说:“我看她和方糖重温绯闻女孩,两人有说起爱马仕的自行车很稀罕,想见一见。” 于是霍之冕连夜要钱乐意找爱马仕的自行车运回国。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面对叶悯的问题,霍之冕罕有的不确定。 他想了想,“我没问。她不反感,应该算对了。” 叶悯狠拍了下他的肩膀,“还真没想到,你能窝囊到这个地步。” 作者有话说: [1][2]都是艾略特的诗句。 [3]摘自《微积分的力量》,有删改一丢丢丢丢。 我猜好多读者大人应该不知道啥是二八大杠,久远的年~代~感~ 第62章 、装腔 霍之冕没搭理他的评价, 话锋一转,“你回来是看好戏的?” “你失恋欸,多新鲜哪!”叶悯语气夸张。 霍之冕将他聒噪的嘴脸推到另一侧, “是没见过世面。” 叶悯将他的手挪下来,又问:“咱们下一步干吗去?” 霍之冕垂眸, 其实他想去画廊当客户找她。可眼下又去, 她会不会觉得讨厌? 想到这个问题时,霍之冕终于明白为什么梁德旖曾说他什么都不懂。他以前的确没考虑到梁德旖的时间安排和感受。 但现在,也不迟。 霍之冕看向叶悯, “抽空去处理霍家的事。” 他将谷玄元送走, 谷家找霍家要人,霍则兑借机挑拨离间, 恰是他从集团退出的好时候。 既然要追回梁德旖, 他也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总要配得上她吧。 叶悯弹了下舌, 发出了脆响。 “你想好了, 真要跟霍家说拜拜?”他有些诧异。 “走吧。”霍之冕迈步, 走在了前头。 * 周末时, 林达约梁德旖看画展。 梁德旖拿着包走到巷子口, 林达从车上下来。不知是不是光线作祟, 梁德旖感觉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神情也显出了疲累。 她凑近端详, “你生病了吗?” 林达扯开唇角,笑得浮浪, “这么关心我?” “要陪你去医院吗?”梁德旖又问。 “没事, 昨儿熬夜熬太晚了。”林达说。 梁德旖心下奇怪,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太对劲。林达和她一同度假时就作息规律, 鲜少熬夜。别看他浪得飞起, 坐下吃饭都能和隔壁桌女人搭讪交换联系方式。可他从未带人回酒店,房间寂寂无声。 外加所谓的定制维生素也很奇怪。 但梁德旖却没想明白原因。 “真的不用?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还是要注意些。”梁德旖说。 “婆婆妈妈的,上车。” * 两人来到美术馆,门口人头济济。梁德旖踮脚看,“好多人啊。” 林达笑出声,“你这不废话吗?马蒂斯的画展,人会少吗?” 这个画展在宣传时梁德旖就颇有期待,明里暗里暗示了霍之冕数次。 霍之冕表示会抽出时间,但梁德旖是期待他想起些什么。 现在霍之冕也不在什么,他能想起来也不关她的事了。 想到这里,梁德旖看了眼身侧的林达。她装作漫不经心,“你有幅画也是借鉴了马蒂斯的剪纸,对吗?” 林达说:“被撕碎的那幅吗?” “……你还挺会聊天的。” 林达耸肩,“这有什么,反正我钱赚到了,画越来越少,那么存世的就价格越高。如果我死了,那些画的价格更是要翻倍。” 听到最后一句,梁德旖连忙呸了几声,“胡说什么呢,长命百岁。” “和伊卡洛斯一样,在心愿达成时死掉,才是艺术家最灿烂的归属,不是吗?”他垂眸看她,表情突然变得很深刻。 是认真地发问。 梁德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达却收回视线,“所以我不当艺术家,我想长命百岁。” 林达自顾自结束话题,率先往美术馆走去。 梁德旖心下的疑窦更甚,她追着林达的脚步,往前走去。 近距离看马蒂斯,梁德旖总是忍不住叹气。 天才眼里的世界,和她看到的世界,真的很不一样。她一直都在努力调整技巧、找到新意,可人比人就是得扔,马蒂斯笔下的人物不用去创造,本身就是新的解读方式。 她又去看林达,男人同样看得投入,时不时会点头,像是在和眼前的画作做出无声的交流。 梁德旖也不敢打扰,她往后退了一步。 却突然嗅到了熟悉的松木香。 温热的掌心笼罩她的肩头,梁德旖不自觉回头,看到了那双清冷的眼眸。 男人没有进一步动作,他撤开手,礼貌退后,拉出了安全距离。 霍之冕俯身,“打扰你了?” 很温和,很隐忍,很谦和的口吻。是曾经的霍之冕不会使用的语气。 梁德旖觉得奇特,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装大尾巴狼呢?”梁德旖说。 这也是曾经的梁德旖不会说的话。她在霍之冕面前向来懂分寸、装体贴,从不会语带讥讽。 听到这话,霍之冕轻笑。那双爱神之弓微微翘着,越发勾人。 “被你识破了?”他说。 “废话。你几时看过画展,要打扰,不也总是硬塞?”她挪步,往另外的画幅走去,不想惊动沉浸在画中的林达。 霍之冕跟随她的脚步移动。 他说:“我以前,以为Icarus的I是小写的L。” 听到这话,梁德旖脚下一顿。 “最近才知道,是I。”霍之冕说。 梁德旖瞪他一眼,心下暗暗觉得不值得。以前她还认真研究数学里min的含义,可他却连她的网名都弄错。 她气鼓鼓,背过身。 “可我现在知道了,Icarus,靠近太阳却坠落的人。但他飞出了世俗的迷楼,飞出了偏见和庸俗,靠近了自己的真理。所以你会喜欢。” 他垂着脑袋,一字一句地说着,神态耐心,声音温柔。 梁德旖知道霍之冕记性很好,但这番话,不是他随便找来的资料,而是他自己的解读。 她轻轻握住左手,手心温热。 “所以呢?”她抬眸看他,“你真以为送几束花,送两次早餐,追着我来一次画展,我就会心软?” 霍之冕抬手,轻蹭了下鼻头。他轻笑,唇角翘着,温柔中又有种势在必得的架势。 “当然不是。”他说。 梁德旖疑惑地看着他。 “我会重新成为让你喜欢的人。”霍之冕口吻笃定。 两人的身侧传来一声轻哧。林达不知何时走来,正正插在了两人中央,隔断了彼此的间距。 他伸手,推在霍之冕的肩膀上,“这位老哥,你怕是不知道吧?现在元宝儿和我在一起了。你重新成为她喜欢的人?别把勾引说得那么好听。” 霍之冕渐渐收了笑容,他一手拂开肩膀上的手,往侧边挪了几步。 是拉开距离的动作。 男人轻笑,“是吗?” “要看看证据吗?”林达的音调拉得老长,像是炫耀。 “不需要。” 霍之冕又急又快地否认,很显然不想再看一次。 “那就和她保持距离,也不要骚扰她。你这种举动,太越界了。”林达说。 “这话不对。”霍之冕反驳。 “哦?”林达抱臂看他,眼里充满了挑衅。 “男女未婚,都有自由选择权。”霍之冕凌厉的视线看向林达,“还有,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霍之冕神态沉稳,嘴里吐出的话却荒唐。梁德旖揉了揉耳朵,以为她听错了。 他在说什么?他要挖墙角? 啊? 梁德旖投去疑惑而震惊的眼神。 当然,林达也诧异。他抿唇,“你不觉得这话挺无耻吗?” “不觉得。” “你是在宣布,你要追求一个有男友的女人?”林达的嗓音提高了些。 这话一放出去,引得周围人全都看了出来。 林达的话很有信息量,不少人已经暗搓搓竖起了耳朵开始旁听。 梁德旖都在心里拧了把汗,这话真是犀利,直接让霍之冕下不来台啊。 可霍之冕依旧从容,他的笑容没变,“你喜欢你女友,我也喜欢你女友,难道我们不是一样的吗?[1]” 话音刚落,旁边居然吹起了叫好的口哨,还有人起哄鼓掌。 梁德旖直接傻了。她实在不敢信,这是霍之冕能说出来的话。 甚至她产生了疑惑,眼前人真的是霍之冕吗? 作者有话说: [1]一句影视剧台词改的,原话是“你喜欢你老婆,我也喜欢你老婆,难道我们不是一边的吗?”(翻译过来大致是这样) 第63章 、花招 “不要脸成你这样, 真是少见。”林达下了论断。 被这样说,霍之冕依旧不变脸。他挂着礼貌的浅笑,“是吗, 那你多看看。” 林达转身,携梁德旖往别处走。可惜, 他们就是甩不掉霍之冕。 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冒犯,也不打扰。甚至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梁德旖。 格外耐心耐烦, 像是她的影子。 梁德旖起初有些紧张, 可久了也惯了。到最后,她忽略霍之冕, 只和林达聊画。 她和林达的观点类似, 但感触不同。林达更敏锐些, 他谈论的话题也更深刻些。梁德旖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感触, 听得很认真。 而离两人不远的霍之冕, 他伸长耳朵偷师, 记笔记。 还忍不住想, 分明都是中文, 为什么林达嘴里的专业名词,他一个都听不懂。 要学的可太多了。 想到这里, 霍之冕给秦律发了条消息。 【HZM:有没有提高审美读懂艺术的培训课?】 秦律在手机那头摸不着头脑,他着手买了好些艺术史的书籍, 中外都有。 买好后, 他发了截图传给霍之冕。 【秦律:先看看这些?】 霍之冕想了想, 又发了条消息。 【HZM:清华和苏富比合作搞了个艺术管理项目, 帮我报班。】 秦律正看了同行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他老板言辞凿凿做小三, 再看到霍之冕的新消息,秦律嘴角抽搐。 他忍不住吐槽,“早干吗去了?” 可手下还是认真打字,“是,我这就去办。” 接着霍之冕又发来一大段话,秦律眯着眼看了良久,老实说,一个字没懂。 【HZM:帮我请教艺术史的教授,看看这些话里有无漏洞,今晚前给我反馈。】 秦律:……现在提加薪还来得及吗? 而林达恍然不知,如影随影的霍之冕正在请外援找他的纰漏。 * 看完展览,林达带梁德旖吃午餐。 在车上,林达不胜其烦,差点儿将手机cei地上。 梁德旖不解,“怎么了这是?” 林达露出一副复杂而为难的神情。主要是,他不想让霍之冕得逞。 这人真是好无耻。 林达和霍之冕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并不代表两人没有共同认识的人。 现在,两人共同的认识的三个人,都在发一模一样的消息给林达。内容全是京城餐厅选择,以及梁德旖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林达不回复,消息就不断。 林达狠狠回复三人:你们不觉得霍之冕很烦吗!!! 结果三人的回复出奇的统一:看热闹不嫌弃事大,还挺好玩。 林达服了。 面对梁德旖的疑惑,林达把原本的吐槽欲望吞了回去。他说:“没什么,骚扰广告很烦人。” 林达不愿看霍之冕的话,但事关梁德旖的口味,他多少还是看进去了一些。 可他绝不和霍之冕选择相同餐厅,那样的话不就勾起了梁德旖的回忆? 算来算去,林达带她去了一间私人厨房。 此处是一间别墅改成,庭院遍植鲜花,环境清幽芬芳。两人刚一落座,梁德旖便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转头看去,高大绿植做成屏风,可叶片的间隙里,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霍之冕。 男人抬手,“好巧。” 林达循声看去,一口气差点噎死。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林达起身,“操,你跟踪我们?” 霍之冕笑,“好巧而已。” 他从容冷淡的模样,让梁德旖想到在宇宙水手的相遇。她费尽心思的偶遇调转了头,变成了他的把戏。 霍之冕好像很认真的在重复他们走过的路。 巧个屁! 林达回过神,这才发现霍之冕找人发消息的目的。霍之冕算准了他所提供的选择一定不会被他采纳,但他肯定会在意梁德旖的口味。 做了排除法后,能选的只有这家私厨了。 林达磨牙,这人心眼好多。幸好他以前不开窍,要不然这人把心思放在恋爱上,能迷死多少人? 吃饭时,霍之冕没有干扰两人。 只是,最后的甜品时间,霍之冕亲自推了个小车过来,停在梁德旖和林达的桌边。 林达警惕地看他,又不想在梁德旖面前显出自己的小气。 “你又要玩什么花招?”林达问。 “做个甜品。”霍之冕说。 他点火煮牛奶,分离蛋黄蛋清。牛奶沸腾,他将牛奶离炉,倒入蛋黄碗中搅拌。拌匀后,又重新回炉,将蛋奶液搅到浓稠。 按原本的方子,蛋奶液需要冷藏。眼下时间不够,霍之冕取了液态氮急冻。 另一边,他打发蛋清,加入砂糖,点入柠檬汁。 接着,开火熬焦糖,浇入打发的蛋清中。 冻好的蛋奶液成了冰淇淋。他盛了一勺放入碗中。 又取出金箔,放了两片在上面。 又冷又明亮的漂浮之岛完成。 霍之冕将甜点盘端到梁德旖面前,他没有强迫,也没有开口要她一试。 他只说:“我把漂浮之岛改了名,写到了菜单里。” 梁德旖下意识接话,“什么?” “它现在叫,旖旎芙蓉冬。” 小小的、被冻成冰淇淋形状的卡仕达酱漂浮在白色的水面。 是孤岛于茫茫大海中。 它动了动,梁德旖的心也跟着动了动。 ile flottante,旖旎芙蓉冬。 两个人的名字,都藏在了其中。 梁德旖手指微颤,最终还是没有拿起勺子。 她看向林达,“我吃饱了,走吧。” 林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得意地看了霍之冕一眼,领着梁德旖离开了。 白色的岛屿融化了一角,像是冰山坍塌。 霍之冕盯着那盘旖旎芙蓉冬。 没关系的,只是一次拒绝而已。 他的左手轻握成拳。 不过就是,有些沮丧罢了。不过就是,呼吸也会疼。 * 梁德旖登上车时,面色沉郁。 说好不为霍之冕那个狗东西动心,但他的举动,真的是太扰人了。简直是犯规了。 她拧着头看向窗外,想要打断思维,却总在想他挽起袖子洗净手,为她下厨做甜品的模样。 这时,林达拍了下她的肩。 梁德旖抿唇,收拾好表情,转头看他。 “想不想来点儿刺激的?”林达问。 “户外攀岩那种刺激免了。”梁德旖伸手,露出新做的美甲。 “那倒不是。我的新车改好了,运去了赛道。朋友们想蹭个封闭赛道玩车,问我去不去。”林达说。 如果风驰电掣能够甩掉刚才的画面,梁德旖愿意一试。 她点头,“这种刺激可以。” “走着。” 林达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确定他们会去。 接着,他抽了瓶水,又拿出随身的药盒吞了把药。 午饭时,梁德旖就发现他吃得很少,仅仅喝了碗牛肉汤,吃了半块鱼和一些蔬菜。 现在,他又吞了好大一把药。 这正常吗? 梁德旖敛下眼眸,想到那次送他去医院。他不要去别的医院,非要去指定的私人医院。 为什么呢? 梁德旖故作不经意,“你的维生素是在那家私人医院定制的吗?” “是啊。你需要?”林达问。 “为什么你那次吐血,要去那家医院吗?”她故作不解。 “八卦啊?”林达笑问。 “作为你的经纪人,这是起码的关心。我怕以后处理事情会违规犯忌讳,提前了解一下。”梁德旖说得圆滑。 林达也不怵。他说:“万一我入院被拍,我名下的公司股票会跌。那些个股东又要念我,烦得很。” 这话倒是妙了。 梁德旖知道林达身价不菲,名下好些公司。如果用这种借口,的确很到位。 可梁德旖就是觉得不对。特别是想到上午他说“长命百岁”的表情,不像是玩笑。 林达明显不想再答,她便放了放,没有再追问。 * 不多时,车至赛道。 两人下车,梁德旖看到了一辆白色陶瓷版布加迪威龙被拖车拖到门口。 林达定睛一看,“这人是什么狗皮膏药,甩不掉吗?” 霍之冕不知从哪儿绕了出来,他双手插袋,袖口卷到手肘下一寸,白皙的皮肤和黑色衬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巧合。”霍之冕说。 林达简直服了,他偷按了下胃部。 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气到胃疼。 而一旁的梁德旖注意到了林达的小动作,眯了眯眼。 林达和梁德旖先进了场地,她在围场旁看到了一辆红黑涂装的赛车。赛车像一头安静的鲸趴在地上,倒视镜很有特点,是两片树叶。 “进去看看?”林达说。 梁德旖点头。 看完内饰,里面复古的设计让梁德旖越发肯定,这车很林达。 林达载着她在赛场上跑了一圈,短短一分半钟,梁德旖感觉灵魂都要被抽走了。 速度太快,引擎声太大。她所有的烦恼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震颤的双手和空白的大脑。 这种感觉离奇又美好。 林达问:“想自己上场跑一圈吗?” 梁德旖看向驾驶位,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林达把钥匙扔给她,“自个儿玩去,我离开一下,有点事。” 她壮着胆子上了驾驶位,开车在赛场上兜了一圈。虽然速度不及林达,但这种体验感无法比拟。 是真的有快乐起来。 梁德旖从车上下来,满脸开心地去找林达。他不在赛场,一旁的工作人员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我看他去那儿了。” 她道谢,往不远处的小房间跑去。还没凑近,她便看到林达弯腰,对着一处草皮呕吐起来。 接着,他若无其事擦掉了嘴边的痕迹,熟练地拿水漱口,又将剩下的水倒入草皮。 梁德旖收回脚步。 她忍不住怀疑,林达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写错了一个小地方修改了,应该,大概,可能……没人看到桑的错处 2022.05.29 第64章 、烂摊子 梁德旖没有上前, 反而走回赛道。 眼熟的人陆续抵达,整个赛道像是豪车汇。她沿路听人评论,说那辆白色陶瓷版布加迪就价值半个亿了。 她忍不住多看一眼, 谁知从那辆车驾驶位下来的是霍之冕。 好,这半个亿属实合适了。 霍之冕换了身赛车服, 脖上的扣子解开。摘下头盔, 他的发丝凌乱,整个人有种欲感。 梁德旖不想多看,但美色当前, 视线总被牵绊。两人隔着赛道对视。 霍之冕低头轻笑, 他耙了下头发,将头盔交给工作人员。他快走几步, 一手撑着围栏, 直接跃了过来。 他的动作利落潇洒, 倒是引来了一片视线。 平日里, 霍之冕从不出现在赛车场, 今日掐了秒表跑圈, 还破了林达的记录, 已经让人惊叹了。 毕竟林达曾参加过GT比赛, 还拿过奖项。而从不摸赛车的霍之冕第一次跑圈,居然有如此成绩, 让人惊叹。 他走到梁德旖身边,发丝垂落, 神态专注。 “有事?”霍之冕问。 “多看你一眼就是有事?你也太自恋。”梁德旖转身。 他也跟上, 绕到梁德旖身前, “可我做过你的表情研究。你这副模样, 就是遇到了难事不想开口。” 霍之冕神态笃定, 眼神还有几分诚恳。 梁德旖活生生被噎住。 她有种错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回到了min的状态。当年的min就有这种不圆滑的一针见血的锐利。 并且,还有种geek的奇怪感。 “好,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事?”梁德旖抱臂抬头,看向他。 霍之冕轻咬了下唇,神情有些挣扎。看得出来,他有点苦恼。梁德旖揣测,他是猜不出来的。 可下一秒,他说:“不是没猜出来,是不想说。” “为什么?” “你想的不是我。” 梁德旖对上他的视线,男人露出略微为难的表情,可眼神依旧坚定。他扯了下唇角,笑意未及眼底。 到底是泄露了几分情绪,而且是不爽的,是不开心的。 梁德旖心酸又爽快。 她竟然能让水仙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你就是没猜出来啊。”她挪动脚步,想从旁离开。 霍之冕伸手,整个儿挡住她的去路。 “是因为林达,对吗?”霍之冕说。 眼底的挣扎整个儿露了出来,他的不悦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为了他和我保持距离,”他上前一步,收回来的手刮了下梁德旖的下巴,“还为了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醋味浓郁。 梁德旖的下巴被他一勾,有些痒痒的。 可更多的还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原来,他并非万事不挂心,他也有在意的时候。 而且他的眼里,终于看到她的身影。 她侧头,远处的林达向她走来。他佯装无事,完全不似刚才那副脆弱的模样。 梁德旖收回视线,狠了狠心。 反正,她现在的角色就是别人的女朋友。 “那你能帮我个忙吗?”梁德旖问。 “为了林达?” “是啊。” 天真而残忍的口吻,听得霍之冕呼吸一窒。 他的心像是被捏住了,酸疼感蔓延上来。理智想要拒绝,可他张嘴,“说吧。” 原来,他的情感愿意做到这一步了? 于是梁德旖踮脚,附耳说:“和林达赛一场,撞他的车,然后把他送去你熟悉的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我想知道结果。当然,你们都不能受伤。” 温热的鼻息和语气,安抚了他本来不悦的心情。但听到内容,他觉得更酸。 是真的酸。 原来她的温柔体贴用在别人身上时,他是这样的嫉妒。 话一说完,她快速退开,又恢复到了礼貌的距离。 她问:“能做到吗?” 霍之冕觉得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她在关心别人。笑的是,她甚至没办法做个全然的恶人,到头来,她还是不希望他们受伤。 “当然。”霍之冕说。 此时林达走来,他狐疑地看了看霍之冕和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梁德旖。 “刚才凑那么近干吗呢?”林达问。 梁德旖轻笑,“让你吃醋,等你来关心我啊。” 听到这话,两个男人表情各异,都很精彩的。 林达笑出声,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眸斜睨着霍之冕。霍之冕面色沉郁,揣在衣袋的左手掐紧了些。 “行啊,想我问什么?”林达逗她。 “嗯……他刚破了你的圈速。我和他打赌,那是你没认真。你不会输给霍之冕的,是吧?” 梁德旖做出了不服输的模样,颊边鼓鼓的,看起来有些可爱。 林达闻言一笑,“水仙作弊啊。” 霍之冕看他,“少放屁。” “你那车调//教到什么程度,我那车什么样的动力,我又不是傻子。”林达哧他。 霍之冕那车,当说不说,不仅是世界独一台,连发动机都被改到了极致。这车还请了三四个世界顶级车手试驾,都说驾驶感一流。 谁都眼馋,可霍之冕从不外借那辆车,大家也只能眼馋。 “行。换车比一次。”霍之冕说。 林达一怔,面露疑惑,“真的假的?” 霍之冕直接把钥匙抛给他了。 * 听闻林达和霍之冕要赛一场,众人兴奋起来。 大家自觉清空跑道,两台车停在了出发线上。明明是闹着玩的比赛,竟然有人打开了高速摄像仪,全程捕捉两车动态。 但最让人诧异的是,霍之冕上了林达的车,而林达上了霍之冕的车。 众人惊呼,这是什么玩法? 而且这两位本就互看不顺的祖宗怎么就掐上了,难得一见的场景啊。 始作俑者梁德旖站在围场外,她双手交握,手心发烫。 也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对是错。可既然下了决定,那她应该往好的方面想。 叶悯站在最前头,赛道计时器发出倒数的声音。 黄灯闪烁,最后变成绿色。 两辆车笔直冲了出去,声浪震得耳膜发痒,但全场欢呼起来。 而此时,叶悯从赛道下来,走到梁德旖身边。 这里太吵了,叶悯扯着嗓子喊:“霍之冕和林达比赛,是因为你吧?” 他的声音太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梁德旖没说话,只是抱臂。 叶悯挑眉,“他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回头啊?” 不知是不是声浪天大,震得她心跳加快。 梁德旖侧头,“叶老师,你这话说错了。” 叶悯嗯了一声,不解。 “这是他情愿做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不该被这种情感道德绑架,做出错误的选择。”她的声音又提高了些。 更多的视线看了过来。可这次,梁德旖却不在乎了。 她的态度让叶悯诧异。惊讶之后,还有些别的心情。 怎么说呢,又硬气,又不受胁迫。 换成别人,也许作个几天也见好就收了。可梁德旖真的如霍之冕所说,她根本不为外物所动。她很清醒地知道,她要的从来不是霍之冕的王冠。 而是他的灵魂。 叶悯鼓起掌来,“可以。” “看比赛吧,正精彩呢。”梁德旖指了指赛道。 两台车你追我赶,前后距离咬得很近。林达稍稍往前冒头,霍之冕就跟了上来。仅凭判断,也无法断定谁能最后获胜。 两车前后进入弯道时,霍之冕企图超越,林达不让,甚至探头时别了霍之冕一把。 就在这时,林达驾驶的车不受控制地甩尾,飘出赛道,撞上了轮胎墙。而霍之冕驾驶的车,轻而易举超越了林达。 谁都以为霍之冕会直接奔向终点。 可是他没有。 霍之冕刹车后倒车,然后直接撞上了企图驶出轮胎墙的林达,又把他硬生生给怼了回去。 林达坐在车里,狠狠骂了句脏话。 场外的观众也心疼地嚷起来。要知道,这两台车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小目标。 这种撞法修起来……也太费钱了吧。 可赛道上那两位烧钱的主儿,明显是把赛车当碰碰车了。林达企图挤出一条活路,可霍之冕卡了个好位置,他还在挂倒档踩油门,生生把林达卡回去了。 这时,叶悯手中的对讲机响了。 他听到霍之冕的声音,“叫三院的救护车,找俩体格大、有力气的护工来。” 虽然不明所以,叶悯立即照做了。 不多时,救护车抵达。 霍之冕终于停车卸了安全带,打开了驾驶座的门。 他走到林达的车边,开了车门。 林达卡在里面不能动弹,面对霍之冕,只能用脏话问候。 霍之冕却流露出礼貌而疏离的笑。 他说:“帮你叫了救护车。” “操,我不去医院!”林达喊。 “不,你必须去。” “你妈的霍之冕,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操,你要是敢送我去三院,我他妈……” 林达的脏话还没飙完,霍之冕一手按着车顶,另一手伸到车里,直接卸了林达的下颌。 林达张嘴瞪眼,有苦难言,双手双脚都被卡,完全没办法挣脱。 而此时,护工和急救人员一并赶到。 霍之冕退到一边,“他情绪激动,下颌脱臼了。其他的,好像没有明显外伤。但为了保障他的人身安全,还是给他做个全套的体验,包括癌症筛查。” 林达瞪着眼,连干嚎都做不到了。 而他一被救出来就想逃走,却被两个健硕的护工抓了个正着。两位护工将林达绑上担架床,霍之冕笑了笑,动了动左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强势,又凉薄。 林达被押上救护车。霍之冕朝梁德旖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明显傻眼,还没反应过来。 而霍之冕朝叶悯伸手,“车钥匙给我。” 叶悯递出自己的车钥匙,“你干吗?” “带元宝儿去三院看她男友。”霍之冕理所应当。 “……”叶悯无语死了,“那我呢?” 霍之冕指了指一团糟的跑道,“帮我收拾烂摊子。” 第65章 、旧情 霍之冕和梁德旖抵达三院。 下车时, 霍之冕看了梁德旖一眼,“别动。” 梁德旖莫名其妙,只见霍之冕绕到她那侧的车门, 开门,一手挡在门框说。 然后他说:“下车。” 梁德旖暗想, 这人还真是殷勤到有点子过分了。 她瞥他, “走火入魔。” 霍之冕计较,“是走心。” 他垂眸看她,眼神认真, 像是格外在乎她的每一句话。 虽然是看着她, 但前方来了人,霍之冕也会挡在她的身前, 不让别人撞到她。可谓是极其细心了。 梁德旖看在眼里, 心情微微有些波动。 她敛下眼眸。 林达还在做检查, 没有回来。两人无处可去, 捡了个安全通道待着。 梁德旖很久没和霍之冕待着, 乍然共处, 还有些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是, 霍之冕老盯着她看。 梁德旖抬头, “能不能收一收你的眼神?” 霍之冕哦了一声,抬手遮住眼睛。指缝宽到可以跑马, 一只右眼整个儿露在外面,偷偷看她。 梁德旖:…… 就觉得他突然幼稚起来的样子还怪萌的。 她无奈叹气, 招了招手, “聊胜于无的动作, 放下来吧。” 他又哦了一声, 放手时, 无意间用手指擦过她的手背。梁德旖抬眸,正好和他对上视线。他的眼神探究,小心地观察她是否反感。 梁德旖瞪他,“我换一层楼站。” 霍之冕干脆伸手,将她的右手包覆在手心里。 “你干吗?”她问。 霍之冕没说话,将她半抱起来,放在窗台伸展出来的地方。 他双手搂住梁德旖的腰,两人平视,彼此的眼底都透着对方的身形。 原本的失重加上他的气息,扰乱了梁德旖的心跳。她想挣扎,可背后的沁凉让她不敢造次,身前的人又不肯让步,着实卡住了。 就像是林达被卡在轮胎墙里。 一招两用,好你个霍之冕。梁德旖默默腹诽。 “不对你做什么,就想好好看看你。”他低着声,还挺礼貌。 “就看看?我不信。”她扭头。 霍之冕轻笑,凑近了些。那双爱神之弓近在咫尺,轻擦过她的脸颊。 温温的热,软嫩,像花瓣的触感。 梁德旖有一瞬的失神,接着,她反手一巴掌摔在霍之冕脸上。 利落干脆,全然不念旧情。 “你干吗?”梁德旖沉下脸。 霍之冕的皮肤上出现指印的红痕。男人轻咬了唇瓣,眼神可怜,语气卑下,“总得给我一点点甜头,我才能撑下去。” 梁德旖毫不客气,直接在他嘴上拍了一巴掌。 “那是你心不诚,干脆不要追。” 语气依旧绵软,话却残忍。 霍之冕脸上的疼,不及心底的刺痛一半。 强烈,而惶恐。 他垂眸,看着她粉嫩的唇瓣,“是我的问题。” “不是哦。是你的喜欢不够,不肯为我多想。”梁德旖伸手戳他胸口,指尖陷入丝滑的布料。 然后,她拧着他胸口的一尖尖肉,狠狠掐了下去。 霍之冕面色未变,呼吸却重了。 “男朋友做检查,我忙着和你偷情。我成什么人了?”梁德旖抬眸看他。 她的反问让霍之冕沉默,最后妥协。他将小心翼翼将她放回了地上。起身时,他难道梁德旖裤腿上蹭了白灰。 他半跪着,将她裤腿上蹭脏的白灰给拍了下去。 极认真,半点儿不敷衍。 做完这些,霍之冕直起身子,“是我错了。不该这样对你,小三就该有小三的态度,不该添麻烦,让你难做。” 梁德旖转过身,多少没忍住,还是笑了。 她深呼吸,将笑意压了下去。转过头,又是一副冷脸,“你有毛病吧。” “没有。”霍之冕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沉缓的心跳在她的掌心绽开。 “刚认清自己的身份,学着适应。”霍之冕说。 梁德旖被他的一本正经弄得多少有点下不来台。她哧了一声。 藏在发丝里的耳朵却红了个透。 “你记了我五年,该我了。”霍之冕说。 梁德旖挣脱他的手,匆匆往安全门外跑去。她企图甩掉手上的触感,却甩不掉他的声音。 霍之冕说:“我会很认真地走向你,多久都耗得起。” * 林达做完检查,被送到病房。 准确来说,是被两位壮汉护工押到了病房。 林达坐在床上吃健康餐。他看到沙拉里的牛排,尽数扔了出去。 梁德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到他的举动,她说:“你有点挑食。” 林达摸了摸下颌骨,刚安回去的下巴,他不想再经受脱臼的苦。 吃了几片叶子后,林达很认真地说:“我没病,能不能让我出院?” 梁德旖摇头,“要等结果出来。” “那能不能要韩准来?”他不死心。 “不可以。你和韩准沆瀣一气,肯定会串通好了骗我。”梁德旖说。 林达:…… 小姑娘长心眼了,连这种不好接的话都摆在台面上为难他了。 “今天的事情,是不是你策划的?”林达拿叉子指着她问。 梁德旖点头。 “霍之冕也愿意被你当傻子盘着玩儿?” 虽然有了答案,可林达还是想借机贬损一番霍之冕。毕竟,霍之冕让他吃了亏又丢了脸。 “是,我乐意。这叫情趣,外人不懂。”霍之冕拿着一叠纸走了进来。 梁德旖看着身后跟来的医生装聋作哑的表情,她认真地考虑,要不要脱鞋子砸在霍之冕脸上。 多少不太好。梁德旖选择保守地抗议。 她说:“霍之冕,你闭嘴。” 霍之冕抬手,对着嘴唇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他将那叠报告放在梁德旖手里,又指了指身后的医生。 医生上前,“梁小姐你好,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霍之冕安静站在墙边当摆设,真的是将闭嘴做到了极致。 躺在床上的林达砸了个枕头过去。枕头软塌塌,砸到霍之冕后落了地。 林达翘着唇角,“活该。” 霍之冕没说话,只是动了动嘴唇。 很明显的唇形,“你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梁德旖站起身来,连椅子也带倒了。她拿着其中一份检查报告问医生,“这个肿瘤和建议进一步检查,是什么意思?” 医生正在和梁德旖解释,她抽空盯着林达。 林达罕见的心慌起来。 他清了下嗓子,“那什么,元宝儿,你听我说。” “你也闭嘴,这事儿我只信医生和检查结果。”梁德旖说。 医生表示,林达的检查结果不乐观,怀疑是恶性肿瘤。 梁德旖听得头皮一炸,“那不就是……癌症?” “还需要进一步做切片检查才能确定。”医生说。 梁德旖看向林达,心头盘亘多时的疑惑终于解开。 怪不得要指定医院,怪不得要吃“维生素”,怪不得他说什么长命百岁…… 一切早有征兆。 梁德旖转头看霍之冕,“能把他在私人医院的病历和切片结果调出来吗?” 霍之冕点头,“刚把韩准扣在楼下,顺路的事。” 林达搔了下头发,就说韩准怎么可能不来,原来被霍之冕这个狗东西捉了。 他和霍之冕,还真是天生不对付。 却又天生很了解。 只不过,林达唯独没想到,霍之冕会为梁德旖做到这种地步。 真的是连自尊都不要了。 林达扪心自问,他能做到这一步吗? 他想了想,无果。 直接躺倒在床,任由梁德旖忙活。 * 诊断报告被霍之冕调来,他敲门,病房门被打开,梁德旖探出头来。 他抖了下手里的东西,“出来说?” 梁德旖从门缝中挤了出来。 霍之冕问:“还没吃饭?” 梁德旖饥肠辘辘,老实点头。 “边吃边说?”霍之冕问。 梁德旖看了眼门口的保镖,确信林达不会装睡逃走,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去了一间餐厅。菜还没上,梁德旖找霍之冕要诊断书来看。 “你想在饭前看这么倒胃口的东西?”他问。 梁德旖抽走资料,边翻边说:“行了,做了几个小时的心理预警,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话音落,梁德旖指尖一顿。 的确有。 诊断书里夹着英文的安乐死介绍、申请意向和心理诊断表。 在介绍的背面,她看到了林达力透纸背的笔迹,写着“三个月”。 她泄气地将整沓文件摔在椅子上。 怪不得林达这几个小时摆出死人脸,直接倒在床上装睡。原来他早有打算,提前安排了自己的结局。 此时,服务生端着砂锅上来。 霍之冕盛了粥,他用汤匙慢舀细搅,等到粥温,才将碗放在梁德旖面前。 梁德旖伸手,指尖触到了白瓷碗。 她拿起勺子喝粥。 海参小米粥鲜香糯润,安抚了她空落落的胃袋。她放下碗,“问你一个问题。” “嗯?”他又拿过一只瓷碗,用公筷在碗里夹了小炒牛肉和腐乳空心菜,摆在梁德旖面前。 见她的粥喝空了,他又添了,继续搅凉。 真的如他所说,很认真地、记下了她的喜好和口味。 梁德旖半天没说话,他轻叩了下桌面,“要问什么。” 明知道问题伤人,但梁德旖还是狠了心。 她真的很好奇他的答案。 “如果病的人是我,你看到这些东西,你会怎么想?”梁德旖抖了下诊断书和安乐死介绍。 霍之冕抬眼看她,面色沉郁。 他抿唇,慢慢舒了口气。 “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霍之冕说。 “假设,事情已经这样了。” 霍之冕的左手放在膝上,轻拽了下桌布。他的视线移开了,“那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梁德旖一怔。 “我不能替你承受痛苦,也不该强求你为我改变选择。但我会陪你走到最后一刻。”霍之冕顿了顿,“当然,你要我滚,我也不走。” 梁德旖沉默了。 她听得出来,这是霍之冕的真心话。 而且,霍之冕就是这样做的。他以前是将所有自以为是的好强塞给她,可现在,他学会了尊重。 梁德旖盯着那叠文件,原本模糊而紊乱的思维中,逐渐清明了。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冲浪看到一句话,好适合水仙 “上位者为爱臣服。” 第66章 、坚持 一连几日, 梁德旖都没来病房。 不过她不在,还有人替她看着林达。先有方糖和倪乒乒,后有霍之冕和叶悯。四人轮替, 也不说什么,就是陪着他胡侃乱说。 林达发誓, 他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多屁话, 头疼。 林达想出去透气。他刚开门,霍之冕就把他怼回来了。 林达一见霍之冕,下意识捂了下巴。他退后, “怎么又是你。” 霍之冕扫他一眼, “想出门?” “妈的,坐牢也能让人放风吧。”林达说。 霍之冕点头, 叫人拿了条幼儿防走失的绳索框在林达手腕上。而成人那头, 戴在了霍之冕的手上。 霍之冕拉了下牵在中间的卷绳, “走, 放风去。” 林达, “老子情愿去死。” “那便宜你了, 走。” 霍之冕拽了下绳子, 林达被崩了一下, 还是跟着走了。 三院后有一块绿荫地,专供复健的病人训练使用。今日无人, 林达便强拽着霍之冕来了这里。 他弹着卷绳,“好gay啊。” “也行。”霍之冕说。 林达拧眉看他, “这也行?你那水仙的名声不要了, 现在要变gay了?” “是gay装直, 还抢我女人。”霍之冕看他一眼, 唇边露出了笑意, “别人会以为,你觊觎我。” 林达,“……低估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了。” 两个人走了段路。 林达又出声,“你这么闲吗?你家那些破事儿弄完了?” 霍之冕看他一眼,没出声。 “你真为了梁德旖离开霍家啊?”林达又问。 霍之冕盯着远处的绿植,“你在病房里,手还伸那么老长?” “闹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林达说。 这话不假。 在梁德旖度假回国后,谷玄元的事情就闹出来了。谷家找霍家要说法,惊动了霍朗。霍朗找霍之冕来问,霍则兑上赶着趟儿来添油加醋。 毕竟,霍则兑想借芮家挤掉霍之冕,哪知芮家调转头来对付他霍则兑。霍则兑气得不轻,花了好些钱才摆平董事会的议论。 赶着谷家要说法,霍则兑在老爷子面前细数霍之冕的罪状。在董事会一意孤行,勾连供应商报假账找集团多要钱…… 霍朗面色不善,霍之冕也不解释。霍则兑当着谷家人的面大放厥词,听得谷家人也找到了由头拿捏。 谷家人气急,“他就不是个东西!老爷子,可千万别败坏了霍家门风,这种人,赶出去就好。” 霍之冕还真就接了。他转头去问谷家人,“是不是我被赶出霍家,你们就不追究了?” 霍朗差点被这话给气死,抚着心口叫了人,去了医院。 关于霍之冕是否被赶出霍家一事,以霍老爷子进医院暂时告终。 这事儿被谷家人传了出去。谷家人还放大话:只要霍之冕从霍家滚了,那他们家丢了个儿子也不作数了。 “你爷没被你气死?”林达问。 “快了。”霍之冕说。 林达脚步一顿,“你还真打算气死他?” “没这个想法。” “你这是为你大伯出气呢?” 霍之冕轻皱了下,“你什么都知道?” 林达又手贱,弹了下卷绳,“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仇人,能不知根知底吗?我和你一样,有爹胜无爹。你比我更惨,大伯当爹,和你亲近了几年,谁知道被你那小叔给——” 林达空出来的手比了个饮酒的动作。 霍之冕轻按了下太阳穴,吐了口气。 陈年往事一上来,就容易头痛。 “老爷子为了这个最会撒娇的小叔,硬把这事儿给抹了。只有你,还记着这一遭。”林达啧了几声,轻拍了下霍之冕的肩膀。 霍之冕躲开,“别乱摸。” 林达收了手,“不过,你这次要离开霍家,多少是因为梁德旖吧?” 霍之冕没出声,眼神飘向远处。 怎么不是呢? 今年过年,梁德旖在视频里热闹的和他分享家中的事。 爸妈和爷爷带她逛超市,她帮爸妈揉肩捏背。做饭时,她去厨房偷嘴被妈妈追,爷爷护着她,还塞了她一把牛肉干。结果爷爷被发现私自藏了糖,被妈妈全数没收了…… 分明是家常小事,霍之冕却听得津津有味。他从未听过这样家庭关系。 他身边的家庭,都是畸形的。而大家偏以为这样才是正常。 “其实,你也不必伤筋动骨。”林达举着手,“拿这个绑着她不就好了?” 霍之冕索性拆了手绳,“能绑得住的,是愿意被绑。” 他拿黄金造迷楼都藏不住一个梁德旖。一般人不可能不对这大笔的财富动心。 可她,恰不是一般人。 她真的是伊卡洛斯。孤注一掷,心里只装着向往的太阳。 她一眼看出了他的变化,便不再强求,转身就走。 她心里装着的,只有那个真实纯粹的min。 所以,他要把自己找回来。 林达被拆穿,他晃着绳子玩儿,“切,你知道我不想跑啊,我那是被你们拿捏得太死了,没机会。” 霍之冕睨他,“你怕我赢,所以不走。” “你也看抬看得起自己了。”林达冷笑。 但到底没否认。 当了这么多年的对手,自然是很了解彼此。可霍之冕没想到,梁德旖也很了解林达。 她把林达扔在病房,管也不管,是算准了他不会走。 林达要是逃了,以霍之冕的攻势,林达也拿不准梁德旖会做什么选择。 况且,他们的赌约里梁德旖早就赢了个透彻,要是现在走,林达输得啥也不剩了。 当然不能轻易走了。 林达拿卷绳戳了霍之冕两下,“你捆不住梁德旖,不能换个人追?她都拒绝你那么多次了,你不累啊。” “不累。” “你不怕她最后耍着你玩啊?” “不可能。” 林达围着霍之冕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怪物,你凭什么信心这么足啊?” 凭什么?霍之冕笑了。 有谁能盲目而热烈的记住一个人五年?甚至连他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 在梁德旖的动态里,总有些上锁的小心思。 有个锁上的图片,是两人的对话截图。 【Icarus:我有点害怕,我觉得我学美术找不到工作。感觉美术没什么用,大家的生活里也用不到。你说,我会不会以后成个无业游民啊?】 【min:不会的。】 【Icarus:???】 【min:人类很势利,没用的早就淘汰了。】 这张截图上面,还有她写的一句话:没动力就看看,我一定能撑住。 看到这里时,霍之冕沉默良久。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还有什么是真实? 而林达,必然没有如此待遇。 一人的一生里有几个五年?而梁德旖少女时期的五年,全然将他的姓名刻在了心里。 他将这张上锁的截图连同句子一同打印,贴在了梁德旖送给他的本子上。 没动力的时候,他也会看看,一定能撑住。 为什么会没信心呢? “你笑得好恶心啊霍水仙。”林达说。 “正好,恶心到你少吃一顿。” “……你太抠门了。” 林达伸了个懒腰,“不走了,回去吃饭。你要一起吗?” 霍之冕点头。 林达的懒腰都吓缩了一截,“操,我就是客气两句,你还当真了?” “嗯,为了恶心你。” 林达撇嘴,“其实是为了等梁德旖吧。” 霍之冕笑了笑,没说话。 * 梁德旖这几日忙得很。她和韩准一同跑遍了各大医院,又托禾子将林达的病情发给了海外医院。。 了解所有情况后,她明白了林达的选择。 痛苦的治疗和微乎其微的生存概率,不如求一个体面和舒适的结局。 如果这是他替自己选的结局,那她身为朋友,应该相信并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图自己心安,强行去做对方不愿做的事。 想明白后,梁德旖筹划了一下,打算先见见张淡墨。 张淡墨在画坛数十载,颇有名声,经历也多。她想要找张淡墨问问,如何不以炒作身后事的方式为前提,将林达的画送上新的高度。 艺术界有个“潜规则”,去世的画家作品价格会飞涨。 毕竟,死了就不能画新作了,所以流通的作品相对更少,价格也水涨船高。 此时签下林达,其实是最好的选择。身为画家经纪,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可作为朋友,她想要大家看到林达本身的价值。 这样的想法天真可笑,换做是别人,只会笑她走了一条最较劲的路。 躺着吃死人的名声不快乐吗?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 可梁德旖心知,其实林达是很希望别人能看到他本人的。 就像霍之冕一样。 他们想被人看到本来的自己,又怕交付自己的心受到伤害。别扭和孤高将他们包裹,让旁人看不清。 梁德旖就是要撕开缺口,让他们伤心。 会受伤的心,才是真心。 * 张淡墨去R大有个讲座,助理把时间发给梁德旖,梁德旖带了一束花赶去了。 她对R大的路不熟,绕来绕去没找到地方。她随手抓了个路人,“哎同学,问一下教15的多功能教室怎么走?” 路人转头,两人脚步皆是一顿。 梁德旖脱口而出,“丁澜?” 丁澜也是一愣,“梁德旖?” 两人齐齐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丁澜脱去了大学时的青涩,他烫了个小卷毛,摘了眼镜换了隐形,整个人有种日式盐系少年的美感。 梁德旖欸了一声,“我以前要你烫发摘眼镜,你死也不肯,怎么现在又变了?” 丁澜抓了下后脑勺,“现在才觉得打扮还是有必要的。” “越来越好了。”梁德旖真心恭喜。 “你说要去哪儿来着?教15的多功能教室?”丁澜问。 “对。” “我记得今天那里有水墨画的讲座,你还在搞这个啊?” “是啊,”梁德旖顺手拿了名片,“多多光顾啊大数学家。” 丁澜接了名片,“好啊,这边走。” 两人边聊边走,刚踏进教15的大门时,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人走到了梁德旖和丁澜面前。 丁澜一怔,他不敢置信,看了看梁德旖,又看了看站在她对面的霍之冕。 而霍之冕也注意到丁澜。 两人相对而立,心里都升起了奇异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 昨儿被抓去过节了。 第67章 、晚餐 霍之冕总听人说谁谁和他有几分像。这种说法, 他从不在意。因为他见过后,都不觉得自己和对方有相似之处。 可眼前这位,却有种神形兼备的相似之处。 相互看着, 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丁澜也忍不住出声,“你是?” 霍之冕指了指梁德旖, “张教授找她。” 丁澜看向梁德旖, 眯了眯眼,神情中藏着难言的话语。而这个眯眼的小动作,却让霍之冕捕捉。 连这种小神态都很像。 杵在一旁的梁德旖整个儿裂开。 就是怎么说呢?死去的替身文学突然开始攻击她。 这两人当面对质一番, 她那点儿小心思不就暴露无遗了? 刚要想办法时, 梁德旖就听到霍之冕说:“你是元宝儿的前男友?” 晴天霹雳! 梁德旖被劈得外焦里嫩,就差一口气提不上来了。她就知道霍之冕太过敏锐, 仅凭一面就能综合之前的信息, 推测出眼前人的身份。 丁澜点头, “你怎么知道?” “你是R大的数学系研究生?”霍之冕又问。 丁澜这下绷不住了, 他盯着梁德旖, “你怎么什么都跟你男友说?” 梁德旖, “……” 她根本什么都没说好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霍之冕会知道! 再说了, 霍之冕也不是她男友了。 梁德旖干脆甩开两人, 直接往多功能教室跑去。她越跑越快,尴尬和无奈简直将她整个人都要吞并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甩了甩脑袋, 算了不想了。先听讲座,然后和张淡墨讨论关于林达的事。她不断在心里重复这两件事, 就是为了按下那点儿疑惑。 霍之冕为什么会在这里? 霍之冕会和丁澜聊什么? 梁德旖拍了下脸颊, 不能再想了。再想, 又要掉进霍之冕的陷阱里了。 * 眼见梁德旖离开, 霍之冕指了指外面的长椅, “聊聊?” 丁澜不想聊,想转头离开。可霍之冕说:“郭教授是你的导师?” 丁澜一怔,“是。” “他今天在办公室?” 丁澜又点头,神情奇怪。 “一起去看看他?” 丁澜彻底懵了,半天没反应。见他这样,霍之冕干脆拿出手机,拨通了郭教授的电话。不多时,郭教授居然亲自开车来了教十五。 郭教授一见霍之冕,就拍上了他的肩膀,“好你个霍之冕,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老师,我没想到您的电话十年不换,而且您调任到R大了?” “之前要你跟着我来,你偏不!”郭教授又狠拍了下霍之冕的肩膀。 “是我的失误。” “怎么,现在又回心转意了?”郭教授问。 霍之冕指了指丁澜,“看到他,的确有点后悔之前的选择了。” 郭教授突然笑出声,“我当初面他的时候,就老想到你。我本来今年不带人的,还是带了。” 丁澜有些震惊,他不确定地问:“你……是那个被保研密码学,最后却跑去做生意的那个学神?老板和学长说过好多次了,说一定不要学你,要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霍之冕抿住笑意,“老师,我怎么不知道我成了反面教材?” 郭教授咳了两声,“走走走,办公室说话。丁澜也跟上!” * 张淡墨的演讲结束,梁德旖送上花束。张淡墨和领导接洽,分神给她,“你留一留,等会儿请你和霍之冕吃饭。” 梁德旖本是欣喜,听到霍之冕的名字,心头又是一惊。 这下好,想避都避不开了。 张淡墨和领导们谈完话,霍之冕恰好踩点来了。 梁德旖探头探脑,生怕看到丁澜。见霍之冕身后没别人,终于松了口气。 哪知手机一振,梁德旖看到有新联系人添加的信息。她点开微信,是丁澜。 两人分手时,她就把丁澜删除了。 这次重新加上,她的心里没啥波动。哪知,丁澜发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波澜起伏了。 丁澜一脸发来三段她看都看不懂的字母与数字的混合内容。然后又发了一段消息。 【Alan(丁澜):元宝儿,能不能帮我问问你男友,这题我是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运算结果就是对不上?】 梁德旖抱着手机,无语了。她看了霍之冕一眼。 霍之冕恰好和张淡墨在聊天。她听了几句内容,更凌乱了。 霍之冕居然在和张淡墨请教关于马蒂斯的绘画理念问题,而他的话,根本就是复制粘贴了林达曾在展览上对她说的内容。 他神情认真,听完张淡墨的指教后,这才看向梁德旖。 男人大言不惭,“我帮你确认了,林达的观点没问题。” 梁德旖从未想过,霍之冕追人的方式如此硬核。 硬核到手机又振,丁澜还在催她,“求求你了,帮我问问他。不然我就告诉他你拿我当他替身这事儿。” 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吗?还需要告状? 梁德旖最烦被威胁。冲动之下,她直接把手机塞给了霍之冕。 这件事,让霍之冕去烦吧,看他怎么想。 梁德旖说:“有人找你解数学题。” 霍之冕接过手机,看了梁德旖一眼。 “这举动,还挺眼熟。”他颇有意味地说。 梁德旖脸颊一热,想到了两人刚交往时,他替她拿手机、替她接电话的场景。 但她不想遂了霍之冕的意。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德旖转身走了,手机却忘了。 张淡墨看了霍之冕一眼,“终于学着追人了?” 霍之冕摸了摸鼻梁,“是。还要感谢张叔帮我照顾元宝儿。” “那不是。这孩子说不定是我未来的学生。自己的弟子,当然要自己带。” 霍之冕还要多问,张淡墨迈步先走,“小梁,去停车场。” 而霍之冕拿着梁德旖的手机,看到林达发来的消息。 【林达:啥时候来看我啊,我无聊到要长毛了。】 霍之冕干脆按下语音键,“晚饭之后。” 林达那边可能是傻了,一连发了好几条震惊表情包。 【林达:霍之冕,我告你偷窃!你用什么手段偷走了我女友的手机?】 霍之冕是真的笑了。 这孙子还装挺像。要不是遇到丁澜,他可能要被骗好久。 以前的霍之冕,从不相信爱。更不信无缘无故的,就有人会爱自己。他只信等价交换,等式的两边配平才能继续。 第一次拥有真正的爱,霍之冕只知道用已用的东西交换。那时的他,没看懂爱的珍贵,反而把它当做了以物易物。 他隐隐察觉到梁德旖给他的感情无人能比,想要紧紧抓牢,可方法错了。 爱如指间沙,越抓紧,越落下。 现在的霍之冕才明白。 爱是不等式,从来不能配平。因为它的分量,不能和任何东西较量。 而他从未被这样爱过。 头一次就遇上这样盛大而热烈的情感,他的确不知所措。 他搞砸过。但还好,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了。 * 三人同吃晚餐。 席间,霍之冕基本没开口,全程低头布菜,听两人的聊天。 张淡墨对梁德旖的想法有点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欣慰。他说:“你选了一条很难走的路,确定要这样走下去吗?” 梁德旖点头,“我相信Darling的画值得。” “你倒是有好眼光。”张淡墨的话里有赞同的意味,“我记得你在商业艺术的杂志上写过他,很有远见。” “可还是想问问张教授您的意见。”梁德旖说。 “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如此执着,要大家看到画家本身的能力呢?”张淡墨问。 “因为他本身的能力,值得被人看到。”梁德旖垂眸,“我曾在他的画里获得了一些鼓舞,看到了另一条出路。我想把这种力量推荐给大家。总有人需要这样的视野,不是吗?” 正在拆龙虾的霍之冕一顿。 手里的叉子在盘中划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 他看到过类似的话。 梁德旖曾写在了空间动态里: “min以前说,我有我的能量,我能被很多人看到。所以我应该努力往前走,不该被任何事情动摇。因为总有需要我的人在前方。” 她真的将他说的话牢牢记在心上,被很多人需要着。 霍之冕突然很感慨。 梁德旖投来目光,霍之冕将拆好的龙虾肉放入她碗中。 “我很赞同你的说法。”霍之冕说。 梁德旖将碗换到他的餐盘里,又拿了只空碗添汤。 “总觉得有诈。不敢不敢。”她推拒。 一顿饭毕,梁德旖基本和张淡墨把话聊透了。 张淡墨也看过Darling的作品,也收过他的一幅画。他表示他下次的水墨画沙龙上,会带上Darling的作品,也要她一起去。 这个分量很重的邀请了。 要是能打入这个沙龙,Darling的背书就能很快立起来了。拍卖会上的名声很重要,但同时,能在国画圈里打开名声,也很重要。 梁德旖不可置信,高兴溢于言表。她连声道谢,张淡墨却说:“要真谢我,就和我喝一杯白的。” 张淡墨拿起了小巧的白酒杯。 霍之冕抬头,“张叔,她可是个酒腻子。” “你这是瞧不起你张叔?” 梁德旖干脆将分酒的小盅器皿举了起来,“张教授随意,我干了。” 两个大男人眼睁睁看着她把那一壶酒喝完了。 梁德旖脸不红气不喘,神色清明。她拎着酒瓶,“还来吗?” 霍之冕压下那瓶酒,“要尊老。” 张淡墨抿唇,“算了,吃菜吧。” 第68章 、鸡汤 梁德旖将Darling的艺术家计划做成纸质报告, 带着艺术家签约合同,准备去找林达。 刚出门,梁德旖遇到了霍之冕。 男人正在更换门上的铃兰和诗词卡。见她出现, 霍之冕将小束铃兰递给她,“不如今天就养着?” 梁德旖想了想, 还是接过了那束花, 将它放在窗台上的小瓷杯里,又给了半杯清水。 霍之冕背着手正在门外,他看着那束小花, 忽而笑了。 坚持果然有效。 梁德旖锁门, 因手里拿着材料,拧门锁有些别扭。霍之冕接过她手里的材料, 看了一眼。 看到艺术家推广计划时, 他嗯了一声, 是疑惑的声调。 她拧好门锁, 回头看他, “怎么了?” “这里, 放在当代艺术没问题。可林达的画比较特殊, 要做另外的考量。”霍之冕说。 听到这话, 梁德旖瞪大了眼睛。她退后两句,上下打量霍之冕。 人还是这么个人, 怎么说出来的话如此不同了?以前的他,压根儿就不理解艺术品为何物, 一幅画为什么要卖那样的高价。 现在的他, 居然会知道什么是当代艺术, 还知道要做另外的考量? 她伸手, 在霍之冕的肩膀上轻戳两下。 衣衫薄, 能触到皮肤的问题。她吐了口气,“是活人。” 霍之冕无奈地笑,“什么意思?” “听你说这话,好违和啊。” “愿意听我的意见吗?” 梁德旖先是犹豫,霍之冕又补一句,“你还没吃早餐,边吃边聊?” 她还是点头了。 两人去了那家F国餐厅。 清晨餐厅不营业,但霍之冕来了,总有人来迎接。 梁德旖想起霍之冕之前的话,随手拿了份餐单,在甜点的一栏,看到了那款“旖旎芙蓉冬”。 后面还写着“限时限量供应”。 她借着洗手的名义,偷偷跑去问侍者,“这个旖旎芙蓉冬,怎么个限时限量法啊?” 侍者一见是她,笑眯眯说:“看脸。” 梁德旖更迷惑,这要怎么看? 侍者解释,“只有您可以点。” 不远处,后厨正在往锅里滑蛋液。刺啦一响,像极了梁德旖突然沸腾的心。 她哦了一声,又溜回了餐厅。 霍之冕坐在靠窗的桌边,金色的光线将他勾勒出温柔与神性。 男人摘了一只耳机,将手机转过来,“你听听这节课,恰好说的就是水墨与当代拍卖。” “还有课?”梁德旖狐疑,接过耳机戴好。 听完后,梁德旖诧异了。 她摘掉耳机,“这是苏富比的艺术品管理课程?” 霍之冕点头,“报了个班。但我平时忙,要秦律去上课,顺便录下来学习。” 太阳下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不可置信,包括眼前的霍之冕。 这一次,她感受到了霍之冕的诚意。 他是很认真地走向她。 * 梁德旖和霍之冕去病房时,林达正揪着方糖、倪乒乒和韩准玩大富翁。四人坐在地毯上,眼见林达那堆钱和地契落得最高。 他洋洋得意,“都干不过老子!” 倪乒乒眼尖,看到霍之冕来,火速将他按到了自己的位置。 “财神爷来了,看你再嚣张?”倪乒乒和他杠。 “来啊,赌输了喝……”酒字还没出口,林达看到了梁德旖。他连忙更改措辞,“赌赢了喝海参小米粥,养胃!” 方糖没忍住,笑出声。 自从林达进了医院,梁德旖的朋友们轮番作陪。林达倒也改了不少坏习惯。 他不再熬夜,不酗酒。被医生管着,营养餐和药物都跟上了,和霍之冕斗嘴时他也想赌气活得更久,也自觉锻炼起来。 肉眼可见,林达的情况有那么点好转了。 梁德旖正在感慨时,林达又发出惊叫,还混着倪乒乒的笑声。 “我就说活财神来了吧,林达,你失手了。”倪乒乒喊。 “什么失手,那是我让着他!” “行,吹牛和吹瓶的功夫一样。” …… 梁德旖坐在一旁看几人玩游戏,也看出了一点小小的门道。 方糖最没心窍,拼的是一腔好运,得过且过,全看骰子几点。韩准隐藏实力,一心保林达,手里的产业全押在霍之冕的必经之路。他不选对的,只选贵的,一定要把霍之冕手里的钱财斩光。 而林达,他有种行兵布阵之感。置业全在致命关口,总有人经过要交钱。并且,还有扩大土地的趋势。 可霍之冕,他的举动,梁德旖着实没看懂。 怎么会有人疯狂卖地交过路费啊? 连倪乒乒都惊了,“哥,你干吗呢?你是不是想彻底输给林达啊?疯了吧?” 方糖也从自己的地产里匀了两张,“之冕哥,你拿着吧?” 霍之冕退回了方糖的地产卡,“谢谢,不必。” 林达哧笑,“你就装吧。看你输到后面裤衩子都得脱给我。” 霍之冕睨他,“我真脱你真要?” 话音落下,倪乒乒飞身捂住方糖的耳朵。他抱怨,“有妹子在,说话都文明点。” 林达给了个白眼,“少来,桃花浪子浪全场的样子我还有视频呢。” 倪乒乒干吼,“这话不兴乱说!” 梁德旖坐在旁边偷拍了几张。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真好。好时光就该被定格下来,因为有限。 可就在梁德旖拍照的间隙,那群玩大富翁的人突然安静。 静得异常,甚至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倪乒乒打破了平静。 “手气好。” 霍之冕掷下骰子,点数显示为四。他一跃而过,被送到了机会卡上。 他翻开机会卡,上面显示“强制收购对方土地一块”。 霍之冕直接收走了林达过路费最高的地皮。 林达,“狗比机会!” 霍之冕抬眼看他,“心想事成而已。不要嫉妒。” 接连几次下来,梁德旖发现了。霍之冕不是“恰好”走到过路费最低的地皮,就是把自己送到了机会和命运的面前。 而属于他的机会和命运卡都好运到爆。要不是他中途才加入,谁都要以为他是不是作弊了。 林达像个杀红眼的赌徒,一意孤行血战到底。 最后以破产告终。 霍之冕成为了最后的大富翁。 要不是梁德旖亲眼所见,她是绝对不敢信,还有人能如此绝地翻盘。 她呆呆地看着霍之冕,“你怎么做到的。” 林达绝望回头,“我说他会估骰子点数,你信吗?” 梁德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满脸诧异,“这也可以?” 方糖和倪乒乒也觉得惊异。倪乒乒攀着霍之冕的肩膀,“哥,你还有这种独门小技巧呢,怎么也不便宜便宜我?” 一旁的韩准看着另一堆摊开的机会卡和命运卡,忽然明白了,“霍先生坐下的时候,就已经预估了一轮信息。” 霍之冕对韩准点了点头。 原来,霍之冕一来就注意到了各方势力分布,以及被人忽略的、已经翻过的机会卡和命运卡。 他接手后,首先掂了下骰子。他试了几次,发现骰子的重心略偏,但稍稍用点儿巧劲,也不是不能掷出想要的点数。 而场上的其他人,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因为重心不对,所以去到四和三的概率大。他做了个心算,发现林达手里有块地就恰好卡在这个投掷的点数上。一圈下来,总有两人会走到这个地里。 所以林达完成了资本积累。 而他本人,似乎毫无意识。 还有一点,已经翻开的命运卡和机会卡多为惩戒卡。可能是因为惩戒太多,大家没有把卡面塞回,所以只要多刷这两组牌,总有一些机遇能被抓住。 但刷到这两组牌就需要路过林达和韩准的地,也就是要交钱。霍之冕粗略估算了过路费,将手里几张租金低但卖出价高、且不产生其他剩余价值的地产都卖掉了。这笔钱就是翻卡的赌资。 于是,霍之冕靠着对场面的分析、对点数的精准把握以及优秀的心算能力,绝地反击,将其他人全部打败了。 梁德旖听完后,下巴都要掉了。 她和方糖面面相觑,然后又看向霍之冕。 真的,不管是颜性恋还是智性恋,最后都会变成取向霍之冕。 这也太帅了吧? 方糖偷偷耳语梁德旖,“我要是暗恋霍之冕一秒钟,你会不会掐洗我?” 梁德旖叹气,“谁叫你是我老婆呢,买一秒赠一秒吧。不能再多了。” 倪乒乒凑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方糖偷笑,跳开了。 林达控诉,“我就说吧,他会控骰!作弊这是!” 霍之冕盯着林达,“我只是善于在最不利局势里找机会。以及,绝不放弃。” 林达一怔,读懂了他的意有所指。然后,林达转头看韩准,“中饭多弄一碗松茸鸡汤吧。” * 大富翁局散场,方糖和倪乒乒各自回去上班。 梁德旖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林达,“你看看,有不合适的地方尽管提。” 林达翻了翻,一眼就看到了拍卖行那块。他将那块点出来,“这里有点意思,你怎么想的?” 梁德旖指了指和韩准聊天的霍之冕。她很诚实,“霍之冕注意到的。” 林达不可思议,他盯着梁德旖看了一阵,又望向霍之冕。 “你该不会是……”林达清了清嗓子,“想搞垮我吧?” 霍之冕,“多吃点核桃,以形补形。” 林达,“……” 林达看过合约和推广方案,又问:“什么时候给你答复比较好?我需要思考一下,还要拿给律师过目。” 梁德旖看出来了,林达对她的方案还是挺认真的,没有以玩笑的方式带过。 “下周三吧。这周我要回一趟江城。”梁德旖说。 “回家干吗?” “给我妈过生日。” “记得带特产回来看我。” 梁德旖比了个OK的手势。 * 梁德旖离开病房,霍之冕送她下楼打车。 两人并肩,霍之冕说:“有份生日礼物,你能帮我带给阿姨吗?” 梁德旖心头一跳,差点踩空。她连忙稳住身形,“霍之冕,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两人走到空旷的草地。 梁德旖想起方糖借去洗手间的名义,拉着她跑出病房。方糖告诉她,霍家现在闹成一团糟,说是霍之冕要离开这个家。 倪乒乒告诉方糖,其实霍之冕早有此意。只是现在,终于下定了决心。 方糖拉着梁德旖的手,“霍之冕现在还挺难的。我也不是想为他说话,只是觉得,你应该了解一下他的处境。因为他不是一个喜欢为自己辩解的人。” 梁德旖点头说好。 “想说什么?”霍之冕问。 梁德旖定了定神,“那个时候,你说‘她不是霍家人’,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林达:水仙鸡汤,干了。 第69章 、滚烫 霍之冕怔了怔, “你怎么知道?” 梁德旖随手从绿化带上掐了片嫩叶,捏在手里把玩。她没看霍之冕,低着头说:“你们那个圈子最爱打小报告了。你说几个字, 就有人录下来递到我面前看我笑话。” 霍之冕没想到这一茬,“难道, 他们做过很多次了?” 梁德旖点头, “看不到的地方总在刁难。还跑去画廊打卡参观我,浪费我好多时间。” “怎么不早说?”霍之冕问。 “说了也没用。人家只会觉得我没本事,只能依附你。下次趁着你不在时下手更狠, 花样更多。何必呢?” 现在的梁德旖, 是真感觉没意义。她没时间放在这种缠斗里,更庆幸自己早已经摆脱了那个泥坑。 霍之冕按了下太阳穴, “抱歉, 我不知道。” 怪不得那段时间梁德旖的状态不对。总遇到这类事, 能好受才怪了。 他的左手背在身后, 悄悄攥紧了些。 梁德旖摆了摆手, 表示没事。 她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霍之冕轻咬了下舌尖, 还是说了实话, “就, 霍家太烂,配不上你。” 梁德旖抬眼看他, 霍之冕表情真诚,半点不似作假。 还搀了点不好意思。 这人是傻了吧? 万众瞩目的霍家, 他说烂?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和霍家人搭关系, 他说霍家配不上她? 可一转念, 她想到霍之冕的家事。 爹不亲妈不爱, 小叔贪污害怕被揭发、亲手药了大伯。霍老爷子为家族, 硬斩了霍之冕的学业,把他推上职位。 他孤立无援,为了给自己谋生机,将父亲的私生子接了回来。他以为能缓解局面,可没想到,小叔一纸调令,把他送去了国外。 在国外时,霍之冕还差点被害死。好在他活着回来了。 梁德旖稍一对比,她感觉自己在霍家活不过一周就没了。 的确是不如自家好。 这么想想,霍之冕其实过得挺不好的。 梁德旖掐在手里的嫩叶被揉烂,绿色的汁液涂在指尖。 霍之冕拿出纸巾,抽了一张,递给了她。 梁德旖擦了擦手,慢吞吞地说:“霍之冕,其实我发现,我也没有那么了解你。” 她只了解过一些事实,便做出了臆断。 两人没有深刻的进行一次聊天。都用各自的手段去尽量避开对方不想触碰的东西,尽力逃避一些争执。 “没关系。你想了解什么,我慢慢说给你听。”霍之冕说。 她将碾碎的嫩叶和纸巾扔掉,又问:“那你真打算离开霍家?”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说:“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学数学。它只是幌子。” 梁德旖一怔,她从不知道霍之冕还有这样的想法。 霍之冕言简意赅,解释自己原想学计算机,因小叔的监视改成数学。 他对数学是直觉天赋,对密码学也是。那种理所当然,让他从未有过敬畏和坚持的想法。 “直到我的老师郭教授带我去跟了研究生的课。叶悯花了三年时间,都在证明一道猜想的正确性。却在最后出结果时,发现自己的方向错了。”霍之冕说。 他不会忘记那时叶悯的沮丧模样,大概就是天都塌了。 “那不是三年白干了?后来呢后来呢?”梁德旖问。 她代入一下,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三年,末了发现自己方向错了,要从头再来。而且是数学啊,又难又麻烦,谁想要再花三年从头来过啊? “后来,”霍之冕顿了顿,“他退学做摄影了。” “放弃了啊?” “嗯。” “有点可惜。”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从那天起,叶悯发誓自己再也不碰数学,甚至连投资基金都全部委任给霍之冕处理。自己一人背着胶片机环游世界了。 不甘心,但热爱。选择了放弃后,再也不敢回头看。 多少个夜里,叶悯一遍遍打电话给霍之冕说,如果你是我就好了,就可以不用放弃了。 数学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看似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要论证起来,却发现无从证明。甚至一开始以为正确的道路,走到后面也是此路不通。 了解到这点后,霍之冕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其实没有对错和捷径,想要走到最后,最终都要回归到两个字,“热爱”。 他对霍家,早就没有坚持下去的那份爱。 那份冕冠,也显得太过沉重了。 他不想背负了。 他想朝着真正的爱走去。 想到这里,霍之冕垂眸看梁德旖,“不可惜。真正的热爱最重要。” “数学吗?”她下意识问。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他反问。 * 万米高空,梁德旖撑着下巴,看向舷窗。 脑子里又在循环霍之冕的那句话——“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那一秒,天崩地裂的那一秒,终于让她的围墙塌陷了一角。 她双手掩面,脸颊滚烫。 听到那句话时,她做了什么?直接转身,落荒而逃。 好在她可以请假回家,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要不然她留在京城,很有可能会因为头脑发热,干出点啥来。 可她分明还不甘心呢。 梁德旖轻拍了下脸颊,不要乱想了,回家给妈妈过生日最重要。 回到家后,梁德旖带着父母和爷爷吃饭,带着家人去商场挑礼物。一家人其乐融融。 赵馨挽着她的胳膊,“这回又几时走?能不能多待两天?自从你去京城上班,就没见你几次。” “不是天天都在视频?”梁赫诚插嘴。 赵馨轻拍了下梁赫诚的胳膊,“那还是不一样。” 梁德旖将脑袋靠在妈妈的肩膀上,“下周一早班机再回去,这几天都在家里陪你们。” 她在家待了两天,收到了一件快递。拆开来时,她看到一张卡片,上面有熟悉的字体。 “给阿姨的生日礼物。” 拆开后,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色泽温润,颗粒饱满。 很漂亮,价格也合适,不会让人有负担。 梁德旖心头一软。这次终于不套路了,他是真的在为她着想了。 她拿着首饰盒,思考了一阵。收好了纸条,梁德旖去找了妈妈。 “妈,我还有份礼物给你。”梁德旖说。 赵馨正在喝茶,匀了梁德旖一杯。 “不要了不要了。你自己留着钱花。”赵馨将盒子推开。 “妈,不是我送的。是有人托我给你。”梁德旖调皮眨眼。 赵馨怔了怔,忽然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她笑了起来,又接过了盒子。 打开盒子,温润的珍珠光芒映入眼中。赵馨轻抚项链,“元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不知道该怎么说。”梁德旖靠在妈妈的肩膀上。 赵馨合上首饰盒,放在桌边。她轻拍了拍女儿的胳膊,“那只黄钻戒指,是他送的吧?” 梁德旖像是被电到,她坐直了身体,诧异地看着赵馨,“妈,你怎么知道?不过我没要,我退回了!” “妈也有些珠宝,但像那样的个头和火彩,我只在拍卖行见过。”赵馨说。 就知道瞒不过妈妈,她吐了下舌头。 “还有呢?他对你怎么样?”赵馨问。 被问到这个问题,梁德旖想了想,“他愿意为我去了解他从来都不喜欢的东西。” 赵馨有点意外,“这孩子还挺不错啊。” “妈妈又没和他相处,给他说好话啊?”梁德旖反驳。 “从黄钻到珍珠,”赵馨扬了扬手,“他是考虑过你的感受,才选了这样一份礼物。” 听到赵馨的话,梁德旖的心沉甸甸的。 她原以为是霍之冕的话动摇了她、让她迷了心智。可听到妈妈的话,她又放了心。 此时,书房门口传来咚的一响。 赵馨抬手,“去开门,你爹趴门口偷听撞了脑袋。” 梁德旖笑着去开门,没想到,爸爸和爷爷一同在偷听。爷爷被发现后原地转了一圈,“我没听到,我是路过的。” 梁德旖一手拉了一个,“进来吧进来吧,等爷爷和爸爸给我做参考呢。” 听到这话,两人展颜。 一家人在书房聊了整个下午。梁德旖瞒下了霍之冕的姓名和现在的情势,只是就事论事,说他这个人。 爸爸依旧板着脸,爷爷说还要考量。 而妈妈赵馨却说:“我觉得,元宝可以和他再相处看看。” “那这样吧,我们国庆去京城,亲眼看看这小子?放心啊元宝,我们绝对不露面,就是验验他的底。”梁赫诚说。 赵馨笑了,“挺好。” 梁德旖却慌了,她连连摆手,“爸爸,你也太那个了吧。别人还以为咱们家着急呢,不许去不许去!” “那不行,总得看看人品吧。”梁赫诚说。 爷爷也点了头。 梁德旖掩面,早知道就不说了。这下要是被霍之冕知道,他肯定又要得意了。 * 周一时,梁赫诚和赵馨开车送梁德旖去机场。车行半路,梁赫诚一连接到好几个电话。他本不想接,可电话一直打。 梁德旖说:“爸爸,还是接一下吧。” 梁赫诚戴了耳机,接了电话。 挂断电话,梁赫诚的脸色变了。接电话时,他还面带笑意。可这时,他的脸都白了,血色尽退,非常不好。 他看向赵馨,深吸了口气,“老婆,咱们能换个位置吗,你开车,我有几通电话要打。” “怎么了?”赵馨说着,准备拉车门换位。 “生意上的事。”梁赫诚说。 “爸爸,什么事啊?”梁德旖问。 梁赫诚没说话,赵馨也看出了问题。 “怎么了老公?”赵馨问。 梁赫诚还想瞒,梁德旖却说:“爸爸,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说出来一起商量。” “你还要赶飞机呢。”梁赫诚说。 “飞机比不上爸爸重要。”梁德旖坚定地说。 梁赫诚对上梁德旖的眼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咱们家要破产了。” 第70章 、危转机 梁德旖先是一惊, 立刻下了决定。 她退了机票,给邴明月打电话请假。接着,她要赵馨和梁赫诚都坐到后排, 驾车回到家中。 爷爷去了老年大学任教,暂时可以瞒着他。梁德旖先给父母倒了茶, 等到梁赫诚的情绪稳定, 她这才开口,“爸爸,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说看?” 她的冷静让梁赫诚和赵馨都觉得意外。在这一刻, 梁赫诚觉得女儿长大了。 梁赫诚起身, 去书房保险箱取了文件,摆在了女儿和老婆的面前。 梁德旖看完文件, 听完爸爸的讲述, 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梁赫诚的公司接到一单大工程, 资金不够, 找了银行抵押贷款。工程做到最后, 甲方却说没有足够资金付后期费用, 决定用房抵债。 出于信任, 双方签了个潦草的合约, 没有正式合同。 银行催贷,梁赫诚催甲方公司尽快交房。哪知再一问, 甲方公司宣告破产,将整个楼盘和公司打包转手。而公司法人和负责人早就潜逃。 而原本拿来抵债的那十几套房一并被法院查封抵债。前甲方跑路, 联系不上。 这单等于白干, 还有一大笔贷款没还上。最糟的情况, 就是家里所有的资产都要被查封, 现在的住房都保不住了。 梁德旖看向父母, 赵馨放在膝上的双手轻颤,语气却坚定,“先做最坏的打算吧。” 没有责难,没有问为什么,没有相互的推诿。 家人们坐在桌边,讨论,想办法,做决定。 梁德旖想,钱不钱的,没有家重要。 她握着赵馨的手,“妈妈,我先去一趟法院,把那些房产的变更信息找出来。” 赵馨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梁德旖先去了趟法院,查看那些查封房的信息。出法院时,她有些疲累,坐在车里半天没动。 她总觉得事情奇怪,却捋不出头绪。不多时,手机振动。她拿起来一看,是霍之冕的号码。 也对,她把霍之冕的微信拉黑,两人就没有手机上的联络了。现在突然打来,是有事吗? 梁德旖犹豫一阵,电话挂断。她舒了口气,没想到电话又来了。大有她不接就会继续响下去的架势。 她还是接了电话。 “航班抵达了,我没看到你。”霍之冕说。 梁德旖一手搭在眼睛上,她闭起眼睛,想要将往外流动的情绪吞回去。实在没想到,霍之冕居然等在机场。 “有点事,暂时没办法回来。” “周三也回不来?” “嗯。”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停顿。她听到霍之冕的声音,“等你回来。” 不等她的回答,电话挂断了。 * 霍之冕站在机场出口,盯着人流看了一阵。 他给秦律打了个电话。他要秦律查清楚梁家是不是出事了,以及何莺和闫鹤最近的小动作。秦律效率很高,霍之冕一杯咖啡都没喝完,消息就来了。 梁家果然出事了。以及,何莺、闫鹤和芮锐,的确搞了点小动作。 霍之冕立即打给了叶悯。 * 一通电话的时间,梁德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她给禾子打了通电话,简明扼要说了情况。禾子叫了起来,“这一听就是有人做局!你查查银行和经办人信息,看看是不是和那间卷钱跑路的公司有牵连。” 梁德旖记下了她的话。禾子又说:“这样,我给你介绍个律师。你可以联系下简洁。她对你挺有好感的,可以要她帮忙。” “好,还是咱们禾老板靠谱。”梁德旖说。 “什么呀。你还在江城吧,我下午就买机票回国找你。你也别慌,事情总能解决的。”禾子说。 心里有暖流划过,梁德旖忍不住感慨,朋友可真好。 梁德旖按禾子的吩咐,先去找了律师,又找了简洁。简洁一听,很快找人帮她查出了银行和前甲方公司的信息。 她从众多的文书资料中发现了一个姓氏。 何。 不知是不是过分敏感,梁德旖给方糖发了消息。 【元宝:滴滴老婆,想问问何莺家里是不是开银行的。】 不多时,方糖回复。 【苦瓜:是的。怎么了?】 【元宝 :家里的业务涉及到这个银行了,想确认了一下。】 她发了个银行截图过去。 【苦瓜:就是这个。】 奇怪的直觉终于有了答案。 果然是何莺。上次让她当众出丑,她还记恨在心。算算前后时间,何莺前脚丢脸,一周后,就是梁赫诚接下工程的日子。 精心给梁家放下的圈套。 梁德旖的心头有火在烧,一只手握成拳,几乎要把自己的手心掐烂。 明明是她和何莺之间的事,何莺为什么卑鄙到把她的家人牵扯进来? 这次,是她的冲动把她家人害了。 梁德旖自责不已,脸埋在双手里,藏起了那份不甘心。 简洁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元宝,你先坐一会,我出去打个电话。” 梁德旖点了点头。 接完电话的简洁回来了,她看着梁德旖,展颜笑了,“元宝,我认识一个人,恰好能处理你这件事。等会儿他要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梁德旖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不多时,简洁说的人来了。梁德旖和他聊了聊,对方要她将能找到的证据都收集到,交给他后,他会来处理的。 梁德旖看向简洁,简洁点头,“放心,他说行,就一定可以。” * 叶悯坐在车里,正在和霍之冕通电话。 “你绕这么大一弯子干吗呢?你想帮元宝儿,直接点自己上啊。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又可以给元宝儿献殷勤,又可以拿到闫鹤和何家的把柄,何乐而不为呢?”叶悯碎碎念。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这不是一样的吗?”叶悯反问。 “不想给她压力,也不希望她有别的想法。只是解决这件事就行。”霍之冕说。 叶悯顿了一下,“你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我只希望她平安。” “所以你借我的手把人都送到她身边处理事情?好深沉的爱啊。”叶悯揶揄。 “帮我盯着点儿,有事电话。” 挂了叶悯的电话,霍之冕单人驱车到三院。 林达还在玩无聊的积木游戏,一见霍之冕,“元宝儿呢,她不是说今天回来?” “她被你上次的报复行为连累,留在江城处理事情。短时间回不来了。”霍之冕说。 林达一时错手,将面前的积木推倒了。噼里啪啦的响声,昭示了他不太愉悦的心情。 “何莺还真敢?”林达冷哼。 “弄不好,元宝儿家里要破产。” “操。”林达多少没忍住,骂了一声。 林达很清楚,以梁德旖的性格应该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甚至自责很久。她肯定不会主动开口求他们。 毕竟,霍之冕就是前车之鉴。 林达坐在床上,一手托着下巴。他忽然抬头,“把何莺搞垮就行了吧?” 那语气,像碾死一只蚂蚁。 “把这俩也弄了。”霍之冕丢出一沓文件。 林达翻了翻,发现闫鹤和芮锐也参与其中。林达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脚把枕头踹开,枕头飞到玻璃窗上,一声闷响落下。 “小白兔哪玩得过这些大野狼。还是得要我们这种猎人,一枪一个。”林达说。 * 梁德旖在江城待了一周。有了禾子和简洁的帮忙,还有父母的人脉,原本的危机出现了转机。 很巧的是,出具贷款的银行和坑骗梁赫诚的甲方公司居然有勾连。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故意联手坑骗梁赫诚的。 警方接手调查前后经过,梁家的危机总算是告一段落。 梁德旖原以为此事很艰难,做好了辞职的准备。可没想到,转机从霍之冕的电话开始。一切都变得很顺利了。 禾子说梁德旖是运气好,居然逢凶化吉。可梁德旖觉得,应该不是运气好。 梁德旖疑心有霍之冕的动作。可从那通电话后,霍之冕再也没有动静,甚至都没有再打来一通电话。 一切都好像是幻觉。 她旁敲侧击问过简洁,是不是有叶悯协助。简洁笑说:“怎么会呢,叶老板忙得很,没时间接我电话。” 真的是这样吗?梁德旖还是觉得不对。 而真正让梁德旖觉得不对劲的是一则新闻,方糖告诉她的。 方糖说,何家的银行丢失了一位大客户。那位客户取走了在银行所有的存款。即便银行解释现金不够,客户不厌其烦,跑遍了每一间分行,开车把钱全部取走。 不少储户被这么一吓,也跟着叫嚣取钱。银行本就被调查,现在又被这么一闹,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还有人扒出何莺的高调炫富,不少人质疑她是不是挪用了储户存款,一时间群情激奋,都说要好好调查。 何莺连夜删除了那些内容,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方糖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分享给梁德旖的。梁德旖却品出了一些东西。 这手笔,又像是林达,又像是霍之冕。 就像是……霍之冕缜密地找出了证据,而林达负责闹大,引来关注视线。 梁德旖给林达打了电话,可林达没接。梁德旖又分别给两人的助理致电,两人的助理口风很紧,都表示不清楚。 这次转机,竟然成了一桩悬案。 * 家里的事告一段落,后续收尾还要等待很久。 禾子回了T国,梁德旖去机场送行时,禾子突然问:“你那个暗恋对象怎么样了?” 梁德旖难得含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禾子笑,“你向来果断,难得有这么黏糊的时候。那是不是说明,你对他还是挺……” 她的食指转了几转,像是千回百转的小心思。 梁德旖没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广播响起登机信息,禾子伸手,轻拍了下自己的胸口。 “看清自己的心,别错过值得的人。” 说完,禾子往登机口的方向跑去。 梁德旖觉得奇怪。向来信奉“下一个更乖”的禾子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禾子和霍之冕都没见过,还为他说起了好话? 又是一件怪事。 梁德旖为了感谢简洁,带了礼物去简家。简洁对她格外厚待,还说起了以前的旧事。 两人聊到程鹏。梁德旖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和他联系了,被简洁提醒,她赶紧翻了翻程鹏的动态,他居然辞掉了工作,去国外读书了。 梁德旖感慨,程鹏永远都是最灵敏那位。 当程鹏看到她和霍之冕在一起时,他聪明地选择销声匿迹。当霍之冕想要退出集团,他又明智地选择辞职。 梁德旖无声地祝了声好,希望程鹏真能鹏程万里。 简洁又说到丁澜。虽然丁澜和他们不是一个高中,但丁澜和简洁是小学同学,简洁聊到丁澜时,眼睛都在放光。 简洁很八卦,“我之前听岳欣然说,你在京城的男友,是顶配版丁澜?” 梁德旖捂脸。 简洁说:“丁澜就很不错了,顶配版丁澜就更好了。我们年底的婚礼,你把顶配带回来给我看看嘛。就当是谢礼了。” 梁德旖:……这个谢礼和禾子的古怪如出一辙。 * 梁赫诚和赵馨不想再耽误梁德旖的工作,让她先回京城。 梁德旖买好机票后,想了想,把霍之冕从黑名单里翻出来了。 她试探着发了张截图过去,原以为会出现红色的感叹号,结果却发送成功了。 梁德旖一怔,眼眶有点酸酸的。 如妈妈所说,霍之冕是真的在为她想,没有给她任何压力。 梁德旖将机票时间发给霍之冕。 【元宝:我要回来了,你还来接我吗?】 接着,配了一张猫猫对手指的表情包。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更,就正文完结了。 第71章 、意义 万米高空的飞机上, 梁德旖反复摩挲关机的手机。 霍之冕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她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一刻,惴惴不安,心生期待。总忍不住幻想, 他给的意外。 梁德旖推着登机箱走到出口,一眼望去,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那里。有人搭讪, 他摆手拒绝。 冷淡疏离,谦和清贵。 是那个让她着迷的人。 梁德旖唇边含笑,心里的不安化作暗藏的喜悦。她假装视而不见, 从霍之冕身前走过。 果然, 霍之冕出声,“元宝儿, 这里。” 咚的一声, 梁德旖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看向霍之冕, 故作随意的应了一声, “明明来了, 怎么不回我消息?” 霍之冕被围挡隔住, 依旧跟在她身旁。 “你真想知道?”他问。 梁德旖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能假知道?” “等你出来。” 梁德旖快步走出围栏, 霍之冕自然地接过她的箱子,拿到自己的身边。他说话声音轻, “收到消息时在泡澡,手机跳水了。” 她偷看霍之冕, 沉稳的男人难得出现几缕恼意。很清浅, 但被她看在了眼里。 心里有点痒痒的, 还有种别样的快意。梁德旖的心情忽然好极。 霍之冕带路, 将梁德旖领到了机场快线。 她看着闸机口, 很是意外。毕竟以前倪乒乒还调侃过霍之冕,“这人从没坐过公共交通工具,大概率过闸机会被门夹。” 霍之冕从衣袋中拿出一张交通卡,在闸机上滴了一下,顺利进入。 好,谣言果然是谣言。 梁德旖忙不迭拿卡追了进去。 直到上了快线,梁德旖还是奇怪。 “你坐过地铁吗?”梁德旖问。 霍之冕看她一眼,“是没有。但价值千万的交通工具,坐一次,赚一次。” 梁德旖笑出声。 其实,她曾经有过这样的幻想。 初来京城,她每个周末拿着相机拍照。那段时间她就在想,如果霍之冕能和她一同照相、一同乘地铁回家就好了。 而且,地铁上两个人被挤在同个角落里,彼此间不经意的接触,就很撩人。 想到这里,梁德旖突然回神。 她依稀记得,她好像把这一段幻想放在了动态上? 梁德旖猛然看向霍之冕,男人起身拿行李。 他从容回头,“下车转线了。” 一切都很正好。 梁德旖安心下来,她的幻想应该没有被他看到吧。也许,他只是心血来潮来坐坐地铁? 两人转线,车上的人多了起来。梁德旖和霍之冕被挤到门边的角落。 梁德旖背靠在三角夹缝,被淡淡的松木香气环绕。 而霍之冕挡在她的身前,将她和人流格挡开来,手里还握着那只小登机箱。 一站停,人更多。空间被压缩,梁德旖几乎是扑到了霍之冕的怀中。 松木香气更浓,她动也不敢动。毕竟,她靠在了他的胸口上,甚至能听到那沉稳且快的心跳声。 不同于寻常的频率泄露他的心声,她却成了胆小鬼,不敢去确认。 而这时,一声轻笑传来。 梁德旖抬头看他,“你笑什么?” 霍之冕轻抿了下唇,想要敛起笑容。 车辆停下,人群晃动,再次将两人挤在一块。 这次,是毫无间隙的拥抱。 即便梁德旖不想听,也还是确认了他又快又清晰的心跳声。 霍之冕俯身,“倒也不算胡编,和你写的一样。” 梁德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他果然偷看了她的动态,偷看就算了,怎么还没脸没皮都记了下来。 “记性好不是这么用的吧。”梁德旖小声抱怨。 “你也记得,我不想输。”霍之冕说。 那样漫长的五年,他被小姑娘记在心上。于情于理,他也要补回那五年的光阴。 她不该被遗忘。 “你总得允许一个爱情门外汉摸索出属于自己的办法?”他轻声说。 车厢嘈杂,梁德旖总觉得自己不该听到那句话。 偏偏听得无比清晰。 她的心跳也变得不听话了。 报站声响,梁德旖找到借口,“下车了下车了。” * 霍之冕和梁德旖走到胡同,梁德旖拿出钥匙,注意到门上的铃兰花。 依旧鲜嫩,依旧娇艳。应该是一早来换过。 梁德旖开门,将铃兰和纸片一并取下。 她回头看霍之冕,“要进来吗?” 霍之冕进门,在小院坐下。梁德旖去洗了两只杯子,给他泡了茶。 好久没回,张淡墨托人给她打扫了房间。小院整洁,连花都开得很好。 霍之冕喝了口茶,依旧是茉莉花茶。 和她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梁德旖在他对面落座。 她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一直想要答案的问题。 “霍之冕,我家的事,是你帮忙处理的吗?” “不是。”霍之冕一口否决,神情淡然。 梁德旖眯起眼睛打量,“可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你的事,我向来都清楚。”霍之冕语气笃定。 梁德旖努了下嘴,好吧,套路失败。他真的是滴水不漏。 “那我去问林达。”梁德旖说。 霍之冕拿出手机看了看,“林达去国外看病,预计下周回来。我帮你约时间?” “什么,林达愿意去看病了?”梁德旖不可置信。 霍之冕点头,“他不想死在便宜老爹前面。” 梁德旖小幅度鼓起掌来,她满心雀跃,终于舒了口气。 两人的话题自然地绕到了林达身上,梁德旖全然忘了她本来要问什么了。 直到霍之冕离开,梁德旖突然意识到,她好像被霍之冕套路了。 她明明是要审问霍之冕来着。 梁德旖倒在沙发上,气得乱挥手。 哪知动作幅度太大,放在茶几上的纸片被扫了下来。 她顺手拾起纸片,展开。 这次,霍之冕贴在门上的纸片不是诗句。纸上写了一行行英文字母,自上而下排列整齐,看来赏心悦目。 梁德旖知道,这不是毫无意义的字母。 她翻身而起,从布袋里翻出纸笔,开始解密。 谜底算出,是一个网站地址。 她抓出登机箱里的电脑,在搜索栏输入地址。 敲下回车键后,一个纯白空间映入眼帘。 鼠标操纵视角,梁德旖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小房间内。其中一面墙上有字,她凑近看,是艾略特的那行诗——“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 字下有一个小面板,光标闪动。 梁德旖略一思忖,输入了两人于江城再见的日期。 音乐传来,密封的房间凭空出现一扇小门。进入小门后,又是一间白色房间。 这个白色房间里,盛放着少年的霍之冕。 她错过的岁月,全被他放在了里面。 成绩、奖杯和毕业照。她仔细看照片,没想到少年的他也是如此冷酷。 她轻笑出声,又觉得眼酸。 随口一句“我想我没有那么了解你”,却被他做成了回忆的房间,摆在这里,任她翻阅。 再往后走,有个房间的谜面让梁德旖愣住。 上面写——“哪一年的夏天,有小雨,东南风二到三级?” 这一刻,梁德旖的眼泪是真的没忍住。她眨了眨眼,睫毛上沾着泪,世界都变得朦胧。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按下了20070821. 大门打开,梁德旖见到两条泾渭分明的线条从房间两侧生出。 一条线挂着梁德旖的聊天记录,另一条挂着霍之冕的聊天记录。 两条线汇合在一面墙上。那面墙贴满电影海报,梁德旖甄别发现,这正是霍之冕家中的影碟收纳架! 海报旁有极浅的小字,她放大去看,发现是购买影碟的时间。 还有就是,“小网友喜欢艺术,这个电影获得最佳服装奖,买。” 梁德旖捂住嘴唇,将轻声的抽噎吞了回去。 原来,他没有忘记那个约定。 虽然不知道她的喜好,却一直在尽力弥补那个错过的约定。 她耐心地看完了所有海报旁的标签小字,抽了纸巾,擦掉了眼眶的泪痕。 后面的房间依旧需要密码,而谜面恰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海报。 梁德旖一眼认出,空缺的海报是《长日将尽》。她和霍之冕一起看过的电影。 她输入答案,继续前进。 下一个房间是一条中轴线。 中轴线上有照片,一半是霍之冕拍的照片,一半是梁德旖拍的照片。 而且,梁德旖发现一个小秘密。 在标记故宫的照片上,是她跑出贞顺门的侧影。 那时她被霍之冕的鬼话吓到,压下惊叫,转身往外跑。霍之冕的镜头对准了半片红门,按下了快门键。 镜头里的她神情生动,姿态活泼,是难得的好照片。 梁德旖看得眼热。没想到,那时候他的镜头里就有她的身影了。 是她察觉得太晚,是他藏得太好。 走完那条线,墙面上出现一只卡通的松树蛋糕。蛋糕上摆的不是蜡烛,而是一只只酒瓶塞。 瓶塞上写了日期,全是她和他分手的时间。每个日期后,都有“miss 11”的字样。 Miss,是错过,是思念,是不理解,是未得到。 也是某位小姐。 就像是霍之冕专属的松木香气。Pine,是渴望,是怀念,是遗世独立的松。他看似不需要任何人,却偷偷渴慕着谁。 奇妙交错的词汇在这一刻展开,两条不该有交集的线从一南一北的方向走到了中轴线。 是故宫御花园中的交颈古柏。是曾经陌路的思念,是毕生纠缠的缱绻。 梁德旖怔愣了好一阵,直到过动的心跳放缓了脚步。她这才挪动手指,在蛋糕下方的面板里输入霍之冕的生日,继续向前。 这个房间一改往常面貌,竟然是全黑的。 而全黑房间的正中央,却存放了一颗由红蓝二色线条构成的心脏造型物。再仔细看去,那些复杂线条的旁边,还有坐标轴。 坐标轴旁有各种日期和事件标注。梁德旖越看越眼熟。 原来,霍之冕将两人相处的时光一一记录,做成了模型,竟然生出了一颗心脏的模样。 眼泪滚落,溅开在桌面上。 原来,这就是霍之冕的专属浪漫。 她围着那颗心脏转了好久,发现从某个角度看去,心脏里还有隐约的小字。 梁德旖凑近又放大,终于把藏在心脏里的小字看齐全了。 里面写着: 我如同代数,符号空洞,饱尝虚空。 什么也不是。 直到遇上你, 我才被赋予一生的意义。 JMRYFZSY 梁德旖又哭又笑,满脸都是泪痕。 她去洗了把脸,经过小院,才发现天都黑了。 原来,她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才看完霍之冕藏起来的浪漫。 她倚在门边看向那束铃兰,心中的感情涌动,几乎要倾泻而出。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还有熟悉的男声—— “元宝儿,林达的签约合同寄回来了,我拿给你。” 听到霍之冕的声音,梁德旖那份感情根本藏不住了。 她打开门锁,眼睛红红,额上还挂着水珠。 霍之冕低头端详,“你怎么了?” 他低头,她抬手,双手环绕在他的脖颈上,整个人投入他的怀中。 “JMRYFZSY是什么意思,我解不出来,你告诉我。”梁德旖声音闷闷。 他先是一愣,那双爱神之弓的唇形微微翘着,连极深的眼眸里也透出了点点星光。 “答案很长,要花一生才能验证,你愿意听吗?”霍之冕问。[1] 埋在他怀里的脑袋,很轻很轻地,点了点。 梁德旖抬起头,霍之冕的身后,有一轮明月高高挂着。 好似和他相处的哪一天,也有这么好的月。 她和他之间,从结束到开始,从开始到结束。 月有阴晴圆缺,爱意永不熄灭。 梁德旖说:“我愿意试试,用一生去检验那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1]改自林徽因先生的那句“答案很长,我准备用一生的时间来回答”。 正文完,感谢读者大人们一路陪我走到这里。 长日将尽,明月初悬。有缘的会再重逢,有情的终成眷属。 未尽事宜番外见。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留言。 番外不多,更新时间不定,本月一定写完。发的时候会调低购买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