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痕》作者:金刚圈【完结】 文案 宋文然从部队退役之后,在朋友的介绍下回到老家一所医学院当保安,在这里他重逢了分开多年的亲生大哥温文耀,还捡了一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妹妹。 因为一次意外,他遇到了医学院的院长白崇 而温文耀收了一个学生白阳羽 cp是白崇X宋文然,白阳羽X温文耀 注:攻受年龄差距较大,且攻有儿子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主角:宋文然、温文耀 作品简评 一个从亲情开始的故事,宋文然离开部队之后回到老家与从小分别的哥哥和弟妹相聚,并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在这个过程中,身为学校保安的他认识了医学院院长白崇,他在医院当医生的大哥温文耀也收了自己的一个研究生白阳羽,分别是身份年龄地位悬殊的两对人,却逐渐产生了感情的纠缠。爱情与亲情,承担与责任,平淡的生活中一点点摩擦出的感情,作者笔触细腻温和,不急不燥地讲述了两段相互交织的感情故事,平静的外表下面却是暗流涌动深刻纠缠的强烈情感。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 第1章 宋文然坐在办公室里,听对面的中年男人正侃侃而谈。 夏季的午后,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办公室老旧狭窄,虽然开着空调,可是房门开着热气还是不断从外面涌进来,宋文然看着对面的中年人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然后开始焦躁地抓起一把扇子扇风,却依然没有停止话题的意思。 外面的蝉刚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卖力地嘶吼,宋文然一动不动,听着蝉鸣几乎要掩盖住了对面男人的说话声音,中年男人终于在这时说道:"明天是我有点事,下个星期过来签合同吧,我给你发短信。" 宋文然点了一下头,站起身和中年男人握手,礼貌地道别之后告辞出去。 走出办公室的瞬间,热气扑面而来,争先恐后地挤入每一个毛孔,汗水很快便浸湿了刚刚在空调房里蒸干的衬衣。 宋文然停下脚步看一眼校园,现在已经是暑假的尾声,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学,可是已经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学生开始返校。 这里是崇医大,一所已经有百余年历史的老牌医学院校,其附属的医院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排得上号的大型综合医院。学校在崇丰市中心地段,从校门出去便是市区纵贯南北的主干道,学校的附属医院就在主干道的另外一侧。 宋文然经过学校大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卫室和在外面站岗的保安,那名保安年轻挺拔,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模样。 而宋文然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他刚刚以士官的身份从部队退伍不久,得了一笔钱,不过全部交给了母亲那边,因为母亲和继父有急用。这一次来崇医,是因为他之前在维护部队执行任务时认识了一个姓熊的商人,熊老板很赏识他,说等他退役了可以来找他,大家一起打拼。 宋文然离开部队回了趟母亲那里就过来崇丰市找到熊老板,他这才清楚熊老板是崇医大后勤集团的老总,他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见了宋文然一面,让他去找学校保卫处关队长给他安排个工作。 关队长就是刚才那个中年人,拿起宋文然的资料翻了一遍,大概连名字都没怎么看仔细,就说既然是熊老板的关系,让他去找后勤集团签了合同就过来报道好了。 宋文然没有愤愤不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愤愤不平了,眼前的情况看来,他最需要的还是个工作,并且这份工作能给他安排住宿和一日三餐。 站在学校门口,宋文然拉起衬衣衣襟透一口气,他站得很端正,双腿修长笔直,衬衣没有收腰,可是汗湿了微微贴在身上,还是勾勒出他细瘦的腰线。旁边有年轻女学生经过,目光不自觉朝他脸上看去。宋文然是很标致而英俊的长相,眉目英挺眼神却很柔和,柔软的头发剪得很短,看起来毛茸茸摸上去大概也很舒服。 他掏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又翻开了手机里的一条短信看清楚地址,转身朝着学校侧门方向走去。 学校侧门有一条狭窄的街道,从头到尾全部是各种小餐馆、咖啡店和甜品店,宋文然要去的是一间叫做回味的餐馆,他沿着门牌号找过去,找到了那家"回味。" 大概是因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餐馆里面这时候一桌客人也没有,只有一个清瘦的青年正在柜台后面,埋着头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青年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相斯文清秀,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来看一眼,愣了一下从柜台后面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二哥吗?" 宋文然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能接受这个称呼还是不习惯对方的自来熟,含糊着"嗯"一声,说:"你是温文浩?" 温文浩是个开朗的青年,他一边邀请宋文然坐下一边说道:"是啊,我就是文浩,二哥你先来了,大哥还没有来呢。你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啊。" 宋文然坐了下来,看温文浩跑到柜台后面去拿水杯和水壶。温文浩其实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这还是宋文然第一次见到温文浩,他还有个同母的大哥名叫温文耀。 宋文然原来的名字叫温文然,父母离婚之后他就改了母姓。离婚的原因是父亲那时候有了小三,他和哥哥温文耀两个人一个跟着母亲一个跟着父亲,至于温文浩则是那个小三和父亲后来生的儿子。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父母离婚的时候宋文然年纪本来就不大,现在又过去了那么多年,不要说那个小三,就连他父亲他都已经说不上来感情,现在面对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弟弟,宋文然更是觉得像一个陌生人。 他性格内敛沉稳,向来不善于表达感情,现在面对一个过于热络的弟弟,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应付才好。 而温文浩却已经笑嘻嘻地给宋文然倒了茶水,自己在他旁边坐下,说:"听说二哥之前在维和部队当兵?" 宋文然点了点头,细长的手指抚摸着水杯边缘,说:"执行任务而已。" 温文浩带了些崇拜的神色,一只手撑着脸观察他,感慨道:"那也很了不起啊!对了,你和大哥真的长得挺像的。" "他——还好吗?"宋文然不禁问道。 温文浩点点头,随后说:"除了整个人还没着落,其他都挺好的。" "没着落?"宋文然不知道他指的哪方面。 温文浩笑着说:"还没把大嫂带回家啊,不知道在搞什么,就喜欢在外面玩。" 其实宋文然现在会坐在这里,正是因为大哥温文耀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父亲去世了。 父亲在和母亲离婚之后,下一段婚姻仍然没有持续下去,在温文浩十六岁那年,出现了他感情生活里的又一个第三者,依然是离婚收场,前面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成人,另一个也读高中住校,他便开始了自己的第三段婚姻。 这终于成为了他们父亲的最后一段婚姻,大概在一个多月之前,他们夫妻两人外出途中出了车祸,双双殒命。 温文耀给宋文然打电话的时候,宋文然有些茫然,他甚至犹豫了一下自己应不应该回来。那时候,已经很陌生的大哥在电话那头对他说:"回来看看吧,有些东西该是你的。" 宋文然也想不通还有什么东西该是他的,可他仍然回来了。在父亲这件事之前,他先还联系了那位熊老板,希望回来能找到一个工作。 他是昨天回来的,父亲已经下葬,甚至还来不及去坟前上一炷香,昨天晚上收到温文耀一条短信,给了他一个地址约他今天在这里见面。 这家挺有格调的小餐馆"回味"是温文浩自己开的,他大学毕业之后没有出去找工作,而是在崇医大附近开了这么一家餐馆,自己当起了小老板。 宋文然并不好就这么干坐着,他问温文浩:"你今年多大年纪?" 温文浩说:"我二十三了,二哥。" 宋文然闻言笑了笑,说:"挺好,不知不觉都那么多年了。"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温文耀依然没有出现。 温文浩耐不住性子,拿手机给温文耀打电话,挂断电话之后对宋文然说:"他说他不过来了。" 宋文然不禁微微皱眉,"那他今天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谈遗产分配,"回答他问题的不是温文浩,而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宋文然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声音之后立即从椅子上起身转头看去,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从外面进来。 老太太年纪已经很大了,连腰都不怎么挺得直,她死死抓住身边小女孩的手,从外面走进来这短短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 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头发在脑袋后面梳了个整整齐齐的马尾,一双大眼睛带着点胆怯,她几乎是被老太太拉进来的,看到温文浩,小声喊道:"哥哥。" 温文浩迎了上去扶着老太太,说:"奶奶,你先过来坐。" 宋文然微微一怔,意识到面前这个老太太就是他二十多年没有见过的奶奶,他嘴巴张了张,奶奶两个字没能喊出口。 温奶奶在椅子上坐下来,把小孙女温文倩揽到身前,这才仰起头看宋文然。她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映不分明宋文然的倒影,干瘪的嘴动了动,半天才说道:"文然吗?" 宋文然早已经记不分明奶奶的模样,却还记得自己是有一个奶奶,他只能够点点头,说:"是啊,奶奶,是我。" "一晃你妈把你带走那么多年,都长那么大了啊!"温奶奶说着话,眼里不知不觉泛了些泪光。 宋文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只能够点点头,任由奶奶用干瘦的手握住他的手。 温奶奶的手布满了老人斑,她反复轻拍着宋文然的手背,像是有许多情绪要表达,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等她松开了手之后,看向温文浩问道:"文耀呢?" 温文浩神情有些为难,他说:"大哥说他不来了。" "不来了?" 温文浩小声说:"大哥说,爸爸的遗产他一分钱不要,让我们自己分。" 听到温文浩这句话,宋文然才瞬间意识到刚才奶奶那句"遗产分配"意味着什么,他顿时觉得尴尬起来。他和父亲这边家庭许多年没有联系,温文耀突然联系他时,他都不知道温文耀是从哪里找到他电话号码的。父亲的遗产他是一分钱没有想过,他甚至不知道从法律层面来说,他有没有资格从父亲那里分到遗产。 到现在他更是不明白温文耀叫他过来是什么意思,他看一眼温文浩,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离开。 而温文浩也在这时说道:"奶奶,我知道爸爸没多少钱,就全部留给文倩吧,我和大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大概是意识到还有宋文然在,话没说完便朝宋文然看去。 宋文然迟疑一下,说:"我还有些事情,就先不打扰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聚。" "等等,"温奶奶却开口叫住了他,"文然你也别走,我有些话想要说。" 宋文然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奶奶继续说下去。 温奶奶伸手抚摸温文倩的头发,她说:"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一个妈生的,小时候没有一起长大没什么感情,可你们毕竟还是亲生的兄妹。" 温文倩是他们父亲第三段婚姻生下的女儿,那时候温父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而温文倩的妈妈却才三十出头。这段婚姻本来不被看好,文倩的妈妈甚至还和娘家断了关系,如今夫妻两个一走,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小女孩跟着已经八十多岁的奶奶过日子。 温奶奶说:"我年龄大了,走路都走不稳,文倩太小,实在顾不了她太久。她爸爸没留下多少钱,十几万存款可能也够文倩读书读到大学,我名下还有套房子,如果你们谁肯帮着照顾文倩,就把那套房子拿去吧。" 老太太说完这些话,温文倩低着头,眼泪嗒嗒全部落在了桌面上。她哭得很伤心,却一点声音没发出来,只是实在忍不住了用力吸一下鼻子,让鼻涕不至于流出来。 宋文然觉得她很可怜,可惜他帮不了这个家什么。 温文浩扯了餐巾纸递给文倩,说:"别哭。" 温文倩接过来,默默擦眼泪。 温文浩一脸为难,蹲下来握住温奶奶的手,说:"奶奶你别这么说,文倩是我妹妹,我和大哥都会照看着她的,以后让她每天来我这儿吃饭,晚上我有空送她回去不就好了吗?" 温奶奶知道温文浩是个善良的青年,她说:"这不够啊,养一个孩子哪里是一天三顿饭的事情?她还那么小,没个人照顾着该怎么办?" 温文浩没有说话,他只是仰着头看着温奶奶,叹着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毕竟才二十三岁,从父母离婚之后他就一直住校,放假也是偶尔回去温文耀那里住几天,大多时候在外面打工自己赚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家人才会聚在一起吃上一两顿饭。他不是不可怜温文倩,可他一个半大的小伙子,刚刚出来社会,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敢接下那么重的一个担子。 这家餐馆刚刚开张不久,他向温文耀借了点钱又办了点贷款开下来的,生意没有完全走上正轨,店里也不敢请太多人,凡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温文倩了。 如今温奶奶在这里抱着孙女哭得伤心,温文浩也只能够说道:"奶奶你先回去吧,文倩的事情等我和大哥再商量一下。" 温奶奶没有回答,抬起头看向宋文然。 宋文然微微一愣。 温文浩连忙道:"二哥能做什么?他就是个回来探亲的客人,跟文倩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温奶奶摇摇头想要起身,温文浩和宋文然连忙上前来扶她。温奶奶推开了他们两个,拉着文倩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给文耀打电话,让他回来看我,他还认不认我这个奶奶了?" 温文浩还要过去搀扶她,"奶奶我帮你打个车。" 温奶奶依然是推开了他,"不要你,我自己带文倩回去。" 宋文然看温文浩尴尬无措的样子,抬起手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温奶奶拉着温文倩从餐馆里出去,颤巍巍下台阶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滑倒在了地上,她还紧紧拉着温文倩的手,把小女孩也拉倒在地上。 温文倩先是懵住了,随后吓得大哭着去扶温奶奶。 温文浩和宋文然立即一前一后跑了出去,温文浩小心翼翼地去搀扶奶奶,宋文然看她痛苦地紧闭双眼,额头全是冷汗的模样,掏出手机来叫了救护车。 作者有话要说:打预防针,主角圣母受,从不睚眦必报,没有打脸啪啪啪,天生心软滥好人 第2章 宋文然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温奶奶送到了就近的崇医大附属医院。 温奶奶被送进急诊室,温文浩跑来跑去给她交费,宋文然只好陪温文倩在外面等候着。温文倩一句话也没说,就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急诊室上面的灯。 宋文然忍不住摸摸她的头顶,"不会有事的。" 温文倩转过头来看他,怯生生说道:"奶奶说她就要死了。" 宋文然突然一阵心酸,他只能够说:"不会的。" 医院里冷气充足,宋文然看着陆陆续续的病人从外面被送进来,整个急诊大厅充斥着各种惊慌失措的哭喊声还有痛苦的呻吟声,只觉得越来越冷。 温文倩双脚踩在地上,只坐了半边屁股在椅子上,安静了一会儿低着头说:"死了就回不来了吗?就像爸爸妈妈那样。" 宋文然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女孩,他犹豫了很久,伸手揽住温文倩的肩膀,对她说:"奶奶会康复出院的。" 可惜宋文然安慰温文倩的美好愿望却并没能实现。 温文浩交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摞单子,一边走一边抓住手机打电话,他神情有些焦急,说:"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回来?明天早上?我拜托你快点好不好?" 他走到宋文然他们面前时才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进衣服口袋里,这时候医生也从急诊室里出来,神情严肃地告诉他们需要给老人办理住院。 温文浩愣了愣,伸手想要去拉医生,"很严重吗?我看到只是摔了一跤。" 急诊医生对他说:"你跟我来办公室吧。" 温文浩上前两步,又不放心地转过头来看温文倩,他对宋文然说:"二哥,麻烦你帮我先看着文倩。" 宋文然点了点头,"你去吧。" 温奶奶看起来只是简单摔了一跤,可是老人家早已经油尽灯枯,暂时考虑是高龄引发的多脏器功能衰竭。 给奶奶办理了入院手续,温文浩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宋文然则更像是个外人,他站在病房里面看医生进来问诊,自己觉得有些挡路就退到了病房外面。 二十多年没见过的奶奶,要宋文然突然就伤心悲痛很困难,只是哪怕是陌生人,在亲眼见到别人突然遭遇这些变故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温文浩抽空回去一趟餐馆,今天只能提早关门。回到医院之后,他把宋文然叫到外面,说:"二哥,能不能麻烦你今天帮忙照顾一下文倩?" 宋文然稍微迟疑了一下,回答他道:"不是不行,只是怕不方便。" 刚才他和温文倩两个人守在病房里面,一直没有交流。温文倩性格内向,他也不善言辞,并不知道要如何和年幼的妹妹相处。 温文浩明白宋文然的意思,他说:"我给大哥打过电话了,他人在外地,今天实在赶不回来,只能我在医院守夜。刚才医生说了,奶奶随时可能转到重症监护室里去,必须有人在这里。我倒是无所谓,总不能让文倩也跟着守一个晚上吧。" 宋文然沉默着。 温文浩说:"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宋文然最终点了点头,"我带文倩回去休息,明天一早送她过来。" 温文倩被宋文然牵着手离开病房的时候,还一直回头去看,直到走过走廊拐角看不到了,她才转回身仰起头看了看宋文然。 宋文然按了电梯,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低下头问她:"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温文倩轻轻点头。 医院外面一条街上全部是嘈杂的小餐馆,没有空调,大功率的抽油烟机呜呜轰鸣,抽出来呛鼻的浓烟。 宋文然牵着温文倩走完一条街也没决定进哪一家,最后还是去了道路尽头的肯德基,一人吃了一个汉堡。 吃完肯德基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热气稍稍散去,街上也多了些散步纳凉的行人。 温文倩鼓起勇气问宋文然:"二哥,我们回家吗?" 二哥这个称呼,还是温文浩教她叫的。 宋文然听她声音软软的叫着二哥,突然心里也软软的,弯下腰跟她说:"等一会儿,我先去收拾点东西就送你回家。" 温文倩盯着他的眼睛,"回去了,那你会走吗?" 宋文然摇摇头,"我陪着你吧。" 说完,他牵起温文倩的手,朝着斑马线的方向走去。他们过了马路,经过一条满是梧桐树的街道,在一个小巷子里进了一家快捷酒店。 酒店的电梯老旧,往上爬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两个人后背都满是汗水,沉默地盯着楼层显示灯。 宋文然在壁纸泛黄的旅馆房间里收拾东西,他的行李真的很少,只装满了一个单肩旅行包。这个酒店也是他在网上临时订的,环境不好却好在价格便宜,他本来打算等到工作定下来了就先搬去宿舍住,或者实在不行租一个单间住着也好。 收拾完了东西,宋文然带着温文倩去前台退房,前台小姐目光一直瞟向跟在宋文然腿边的温文倩,直到宋文然他们都要离开了,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妹妹,他是你什么人啊?" 温文倩仰起头,说:"我哥哥。" 宋文然对她说:"我们走吧。" 出来酒店,走了不过一小段路,温文倩又出了一身汗,宋文然干脆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告诉司机温奶奶家的地址。 地址和钥匙都是温文浩给他的,那是一个市区里的老小区,地段在市中心但是周围环境不算太好,从崇医大这边过去不过十来分钟车程。 宋文然用钥匙开门半天没打开,温文倩伸出手说:"我来,"帮他拧开了门锁。 这是一个套二的老房子,客厅灯光有些昏暗,灯泡上雾蒙蒙一层像是被灰尘包裹着,沙发和茶几上都搭着印花的布套子,家具都是深棕色的看起来年代久远。 屋子里两个房间,一间是温奶奶和温文倩合住的,两张小床中间拉着一张帘子;另一个房间则是温文倩父母住着,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梳妆台,房间里简单装修过,地下是木地板,床和柜子都漆着白漆。 宋文然没有找到他们两人的合照,不过他想那个女人肯定是深深地陷入了爱情,才愿意三十出头便跟着一个年近五十,离过两次婚的男人。 温文倩自己去洗澡换衣服,宋文然把父亲的房门关上,出来客厅找到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洗完澡的温文倩穿着碎花睡裙出来,宋文然看她头发还在滴水,从沙发上站起来问道:"要吹干吗?" 温文倩看着他点头。 宋文然找到家里的电吹风,坐在沙发旁边给温文倩吹头发,温文倩拿了个小凳子坐在他前面,两只手撑着脸盯着电视机发愣。 把温文倩一头柔顺的长发吹得乱七八糟之后,宋文然伸手摸摸差不多干了,一边收拾电吹风一边问道:"去睡了吗?" 温文倩伸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半天也没有理顺,仰起头看着宋文然说:"喝牛奶。" 宋文然又去冰箱里给她找牛奶来热上,看她抱着个透明玻璃杯子咕噜咕噜把一整杯牛奶喝完,忍不住问道:"喝那么多水,晚上不会尿床吗?" 温文倩刚刚把嘴边的杯子放下来,舔了舔嘴唇,茫然地看着宋文然。 宋文然说:"算了没什么,去睡觉吧。" 等温文倩在自己的小床上躺下睡觉了,宋文然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床薄被扔在沙发上,自己也睡了下来。 客厅里的空调不怎么静音,时不时发出电机运转的鸣叫声,可是小区周围却很安静,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下了,只偶尔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宋文然一只手枕在脑袋后面,觉得一整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切。他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带着温文倩这么一个小女孩住在这里并不合适,可是好像又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明天早上等温文倩起床了,他应该告诉她,以后还是跟不熟悉的成年男人随意亲近,哪怕是亲戚也不行。 太多混乱的想法充斥在脑袋里面,到后来宋文然觉得太疲倦,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宋文然给温文倩煮了碗面条当做早饭,随后便带着她去医院看望奶奶。 半路上,宋文然想到温文浩一个人在医院里守了一整晚,在路边的早点铺里给他买了包子和豆浆。他们两个在走廊上与一大群医生擦身而过,来到温奶奶病房前面推开了半掩着的房门。 温奶奶还在病床上沉沉睡着,旁边心电监护显示状态还算平稳,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个人,因为背对着房门,刚开始宋文然还以为是温文浩,结果后来仔细看时才发现不是。 那个男人个子比温文浩要高一些,上身穿着浅灰色的短袖体恤,下面一双长腿裹在牛仔裤里正搭在病床边上。他头发不长,可是看得出来经过仔细的修剪,双手抱在脑袋后面,椅子也往后懒洋洋地仰着。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男人身下的椅子往前一靠稳稳立在地面上,他收回长腿站起身,转头朝门口看过来。 温文倩先开口叫道:"大哥!" 温文耀没有回答她,却是冲着宋文然笑了笑,说:"回来了?" 宋文然没办法像温文倩那般天真地喊一声大哥,他只能够点一点头,说:"是啊,我回来了。" 温文浩曾经说宋文然和温文耀长得很像,确实也像,尤其是鼻子和嘴唇,眼睛也像,但是温文耀更加锐利和神采张扬,一眼看过去,比起标致英俊的宋文然多了些洒脱不羁,更加好看惹眼。 宋文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记忆里温文耀的模样了,只从母亲那里听到过他哥哥是耀眼的少年,而他还是个懵懂的孩童。 相比起温文浩和温文倩兄妹,他和温文耀的牵绊应该要更加紧密和复杂,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亲兄弟,就算没有红着眼眶也该有个激动的拥抱。可是宋文然不是那种性格,他只是冷静地看着对方,而温文耀显然也不是,他看宋文然一直站在原地,侧着身子说道:"进来吧,傻站着干什么。" 病房里味道沉闷,温文倩跑到病床旁边,伸手去抓奶奶盖在被子下面的手。 温文耀伸手拨弄一下头发,随后双臂抱在胸前,对站在他身边的宋文然说道:"我昨天接到文浩电话的时候人在外地,今天一早就赶回来,让文浩先去休息了。" 宋文然问道:"有好一些吗?" 温文耀闻言摇了摇头,"没有,估计很难撑过去。" 宋文然顿时心里一紧。 温文倩显然听明白了温文耀的话,她靠在床边,摸索到奶奶的手握住,小声喊道:"奶奶?" 温奶奶没有回应。 温文倩瞪大眼睛看着她,很快就双眼模糊,没忍住用力吸一下鼻子,过一会儿又吸了一下。 温奶奶只有一个独生子,丈夫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如今的亲人只剩下几个孙子,她躺在病床上面几乎没有了意识,心里最惦记的也就是这几个孙子。 站在原地盯着病床上的温奶奶看了一会儿,温文耀问宋文然:"之前你说你回来找工作,找到了吗?" 宋文然点一点头,"应该问题不大。" 温文耀继续问道:"那你现在住哪里?" 这回宋文然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之前本来是住快捷酒店,想等工作那边确定下来了再换地方住。" 温文耀看一眼温文倩,"我听文浩说你昨晚在照顾文倩?" 宋文然轻轻应道:"嗯。" 温文耀有些疲倦地伸个懒腰,他说:"奶奶那边没人住,你要不就先住着吧,反正你也需要一个住的地方,总比酒店好吧?" 宋文然也知道能够有个住的地方而且不需要支付租金目前对他来说很好,可是住在那里也意味着要承担照顾温文倩的责任。这个责任太大,温文耀和温文浩都不敢担负,他又怎么可能去担下来?虽然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们几兄妹之间没有什么远近差别,可是就感情上来说,他自幼就离开了这个家,很难说得上有什么深厚的兄妹情谊。 于是宋文然说道:"可能不太方便吧。" 温文耀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看温文倩,伸手拉住宋文然的手臂朝病房外面走。两个人站在走廊上之后,温文耀才说:"文倩的事情只是暂时的,等奶奶走了,我就去联系亲戚,找家人收养她。" 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可是宋文然突然听温文耀这么说,还是觉得有些太狠心。 温文耀说:"我和文浩都没能力照顾她,我们本来也不喜欢她。" 这句话让宋文然意识到他犯了个错误。温文倩是他们父亲出轨之后的产物,不管是温文耀还是温文浩,恐怕都很难对这个妹妹和她的妈妈有好感。相比较而言,他因为对这个家庭没有感情,所以对温文倩的出生也不会有恶感,反倒是成为了兄弟三个里面对温文倩感情最正面的一个。他觉得她乖巧听话可怜兮兮,所以会不忍心看她伤心的样子。 温文耀说完这些,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一个大哥的模样,"到时候把房子卖了,钱留给文倩做生活费和学费,到她成年肯定是问题不大。" 宋文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这个家里也轮不到他说话,最终只能对温文耀说:"我可能下周开始上班,在这之前,可以先看着文倩。" 温文耀说了一句:"谢谢你。" 第3章 接下来的两三天,温奶奶的病情丝毫没有起色。不过好在温文耀回来之后就为温奶奶花钱请了护工,不需要他们兄弟二十四小时在这里守着。 可是宋文然还是每天都带着温文倩过来,他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也知道文倩思念奶奶得很。 到了下午,护工见到温奶奶还在沉睡,出去病房外面与别人闲聊。温文倩趴在床边睡着了,只剩下宋文然坐在椅子上翻看手机。 病房里很安静,他低着头回复一位老战友的微信,突然听到病床上传来温奶奶唤他的声音,宋文然愕然抬起头去,见到奶奶睁开眼睛正看着他。 "您醒了?"宋文然站起身靠近病床旁边,问道,"需要叫医生吗?" 温奶奶摇头,叫他的名字:"文然。"她眼神清明,丝毫也没有一个病人的混沌。 温文倩还熟睡着,并没有没吵醒。 宋文然只能够应道:"奶奶,是我。" 温奶奶说:"你爸爸不是个好人,可怜了几个孩子,可怜了你。" 宋文然并没有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他母亲带着他离开之后,先是跟了一个整日里喝酒打牌不务正业的男人,那个男人不只打他还要打他妈妈,后来分开了找了一个条件普通的中年男人结婚,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宋文然在新家庭里从来没有找到过归属感,尤其在弟弟出生之后觉得自己越发像一个外人,于是他高中没毕业就出去当兵,一直到现在退役。 经历过这些的宋文然能够感同身受地同情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小妹妹,可他依然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静静地听着。 温奶奶继续说:"你小时候很乖的,才一岁就会喊奶奶了,比你大哥伶俐得多,那会儿还是奶奶把你带大的,结果你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看过奶奶。" 宋文然那时候自己都不懂事,母亲没有带他回来过,他也就完全跟这边断了联系,到现在只能够对温奶奶说:"对不起。" 温奶奶突然说道:"文耀呢?文耀在哪里?" 宋文然站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奶奶你等会儿,我给他打电话。"他出去外面走廊给温文耀打了个电话,再进来病房时发现温文倩已经醒了,抓着奶奶的手小声说话。 于是宋文然就靠近病房门站着没有过去。 等了不到五分钟温文耀就赶了过来,宋文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穿着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半边口罩还挂在脸上。 温文耀没有来得及和宋文然打招呼就直接进了病房,脚步匆忙来到病床旁边,唤道:"奶奶。" 温奶奶握他的手,颤声说道:"兄弟里面你条件最好,就当可怜你妹妹,好好安排她的生活好不好?" 温文耀大概是跑过来的,微微有些气喘,他看一眼温文倩,随后对奶奶说:"奶奶您放心,我保证一定会有人照顾文倩,直到她大学毕业。" 他说的是有人照顾,而不是自己照顾。 温奶奶却也不能强求什么了,她只是死死抓住温文耀的手,说:"你答应我的。" 温文耀点头,"我答应你的。" 温奶奶在和温文耀说完这些话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又被抽空了力气,闭上眼睛沉沉睡过去,后来温文浩赶过来看她,她也没有再醒过来。 温文耀从病房离开之前,宋文然看了一眼他挂在胸前的工作牌,才发现他是崇医附院的医生,而且还是心内科的副主任。 注意到宋文然在看自己的工作牌,温文耀摘下脸上没戴好的口罩塞进衣服口袋里,说:"我还在上班,现在先回去了,下午没事你带着文倩回去休息吧,有护工在这里。" 宋文然说:"我知道了。" 晚饭是宋文然带着温文倩在学校背后的一家小面馆吃的,宋文然要了大碗面,温文倩吃了一小碗抄手。吃了一半的时候,宋文然突然注意到温文倩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低着头也没发出声音,不一会儿只见到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面前的碗里。 宋文然迟疑一下,起身过去坐在了温文倩的身边,他扯了纸巾给温文倩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最后只好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抱着她,劝慰道:"没事,有哥哥在。" 温文倩伸手抱住宋文然,把脸埋在他怀里,伤心地抽泣。 宋文然就这么安静地抱着她安慰了很久,他觉得温文倩和他其实挺像的,都不爱说话,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却又感情丰富,可能真的是因为他们身上流着来自同一个父亲的血吧。 吃完晚饭,宋文然还陪着温文倩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推着她荡了会儿秋千才回去。 那天晚上本来想要早点睡觉,可是才刚躺下一会儿,宋文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从沙发上撑着起身,探手过去摸到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温文耀的电话,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电话一接通,温文耀就告诉他,奶奶不行了。 今天下午突然的清醒,而对他们说的那些话,更像是老人的回光返照,她交代完自己最在乎的心事,油尽灯枯的身体便再支撑不下去,离开了人世。 宋文然说:"文倩已经睡了,要带她过来吗?" 温文耀也有些疲倦了,声音有些低哑,他说:"我联系殡仪馆那边了,如果觉得太晚就不用带她来了,让她睡吧。" 挂断电话,宋文然犹豫了很久,觉得自己不应该帮温文倩做这个决定,于是去房间里将她叫起来,带她去了医院。 温文耀和温文浩的意思都是一切从简,温奶奶从火化到下葬,短短一个周末就全部完成了,就连坟墓也是早早预备好的,和早已去世的温爷爷合葬的公墓。 下葬那天,温文耀在仪式结束之后将宋文然拉到一边,问他:"现在家里住着还成吗?" 宋文然回答道:"挺好的,不过我明天就去报到上班,如果有安排宿舍可以住宿舍了。" 温文浩这时也走到他们身边,小声说道:"二哥不方便了,这几天就先让文倩去我店里,晚上我们轮流看着她。" 温文耀掏出一根烟来给自己点上,又递一支到宋文然面前。 宋文然客气地拒绝了,"我不抽烟。" 温文耀把烟收了回去,手指夹住嘴里咬的那支,缓缓抽出来吐出一口白色烟雾。 他们面前有一根栏杆,前面是大片的山坡墓地,三个人就靠在栏杆上说话。 温文耀抽了几口烟之后才说道:"文倩的事情我已经联系亲戚了,不过没能联系上她妈那边的亲戚,问问看有没有哪家要收养小女孩儿的。" 温文浩突然有些担心,"如果没有呢?" 这时只剩下温文倩一个人站在爷爷奶奶的墓碑前面,整个人一动不动发愣。 温文耀盯着温文倩看了一会儿,说:"她明年就读小学了,找个学校送去住校吧,学费先从老爸和奶奶留下来的存款里出,以后不够了再卖房子,现在卖不太划算。" 宋文然只是听着,这些事情本来不关他的事,现在奶奶走了,他以后和温家人大概很少会有交集。不知道为什么,宋文然这时突然想起了过年,等到那时候,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和这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坐下来吃顿年夜饭。 几个人商量了温文倩的未来。 回到温文倩身边时,宋文然看到她刘海被汗水打湿了贴在额头上,于是伸手帮她拨弄了一下头发。等碰到她额头的时候,宋文然才察觉到她额头上全是冷汗。 温文耀叼着烟说:"走吧。" 宋文然去牵温文倩的手,发觉她手心也全是冷汗,跟着他离开墓地的时候,整个人都愣愣的一句话不说。 那天晚上,温文耀和温文浩跟他们一起回去了奶奶家里。 他们两个把温奶奶的遗物全部收拾出来,衣服和一些没用的杂物只能全部送去烧掉或者扔掉。宋文然不好意思在旁边看着,时不时会搭一把手。 温文耀打开了父亲过去住的房间,站在门口对宋文然说:"这间房间已经收拾空了,你可以住里面,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死在这里的。" 宋文然没有过去,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也住不了两天了。" 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温文倩一直在沙发上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文然觉得温文倩不太对劲,因为她今天实在是太安静了,宋文然忘记给她热牛奶她也没有提出来。 宋文然依然躺在沙发上睡觉,对他来说睡在沙发上和床上并没有什么区别。躺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睡着,心里翻来覆去想着的还是温文倩的事情。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宋文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突然听到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开门声,他愣了愣,意识到声音是从温文倩房间方向传来的,他转头去看,见到那间房间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门缝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猜温文倩这时正站在门后面偷偷看他。 大概是看到他还在沙发上躺着,小女孩又轻轻关上了房间门。 宋文然有些诧异,他坐起身之后意识到温文倩是怕他走了,没有睡着偷偷起来看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文然开始难过起来,他翻个身从沙发上起来,穿着拖鞋进了卫生间。关门的时候,宋文然的动作不够轻,房门碰上发出一声响声。 他的手还握在门把上没有放开,下一个瞬间就听到温文倩拉开房门从里面快速跑了出来,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声响,她一直跑到客厅正门前面,伸手要去开门。 宋文然立即从卫生间里出来,追到了房门前,一把抱住已经打开了房门的温文倩,他蹲下来将文倩搂紧了,说:"别怕,哥哥在这里,没有走。" 温文倩脸色都有些苍白,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也没有哭,就是一只手紧紧抓着宋文然的睡衣不肯放。 宋文然看她这模样觉得心疼,伸手反复拍着她后背轻声劝道:"没事不用害怕,我不会走的。" 温文倩微微有些发抖。 宋文然干脆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抱着她回去她的房间里,将她放在小床上。他自己坐在床边,伸手给温文倩拉好被子,摸着她的头说:"你睡吧,哥哥在这里陪着你。" 温文倩低着头,不肯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我只是不想你走,可以不走吗?" 在这之前,宋文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留下来照顾温文倩这个可能,哪怕温奶奶躺在病床上流眼泪的时候他也不认为自己会答应,可是在这个深夜,或许是内心太柔软了,面对着温文倩胆小而恳切的请求,他觉得自己再坚持不下去,于是第一次郑重而严肃地对温文倩点了点头,说:"好,我不走。" 温文倩在黑暗中看了他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宋文然放在床边的手掌。 宋文然于是回握住她,轻声道:"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温文倩这才闭上了眼睛。 宋文然一直等到温文倩睡着了,才松开她的手帮她盖好被子离开房间。他回到沙发上躺下来,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差不多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宋文然疲倦地从沙发上起身,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状态实在也不怎么好,打开了水龙头朝脸上泼了许久冷水,才站直身子对着镜子用毛巾将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擦干。 回到客厅里,宋文然在箱子里翻找衬衣,他看着衣服上面的折痕,犹豫一下,将衣服用衣架挂起来放进了空房间的柜子里。 说不好就要在这里长住了。 上午宋文然接到了校保安队关队长的短信,约他下午两点在学校见面,带他去后勤中心。 他上午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吃过午饭带着温文倩出门,送她去温文浩那里。 温文倩这个年纪不是不可以一个人留在家里,可是宋文然觉得她太敏感,还是把她送到温文浩那里看着放心一些。 带着温文倩去温文浩小餐馆的路上,宋文然一直在盘算着等下午签了合同回来给温文耀打个电话,告诉他在给文倩找到合适的寄养家庭之前,他会先照顾文倩,不要把那么小的孩子就送去住校。想事情的时候,宋文然就一路沉默着,温文倩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敢放开。 他们到温文浩小店的时候才刚刚一点,临近学校开学,生意已经有了起色。温文浩作为老板,手底下其实也没几个人,自己拿个小本本给客人点菜。 宋文然进来时见到温文浩在忙,便让温文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对温文浩说:"我下午有点事,文倩在你这里待一下方便吗?" 温文浩抽出空来回答了一声:"行啊。" 宋文然把路上给温文倩买的水拧开了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又把她背着的小书包取下来,说:"你自己画画,我先走了。" 温文倩仰头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宋文然转身朝餐馆外面走。 这时温文浩刚给一桌客人点完菜,把小本本塞给店里的服务员,朝宋文然追了出去,他有些急,追到门口时一把抓住宋文然的手臂说道:"二哥,你还会回来接她吗?" 他声音不小,宋文然将他拉到了门外,小声说道:"瞎说什么,当然会回来。" 温文浩有点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问问你什么打算。" 宋文然说道:"我会继续照顾文倩的。" "嗯?"温文浩愣了一下。 宋文然说:"在给她找到合适的寄养家庭之前,我留下来照顾她吧。" 温文浩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地笑一声,他说:"说实话,你愿意照顾文倩,我和大哥肯定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文倩确实不是你的责任,你就算立即搬走,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宋文然挺平静地说道:"我仔细想过了,你不用担心这些。"说完他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我还有点事情,晚些回来再跟你说。" 说完这些,宋文然看时间差不多了,加快了步子朝崇医大方向走去。 他是一点五十五到的,在那里等到了两点二十关队长才姗姗来迟。不过关队长对他态度还不错,陪着他去了趟后勤中心,签了合同之后带他去领保安制服,又带他去宿舍看了看。 保安队的宿舍就在学校一个旧校舍里面,四个人一间,全部是上下铺。他分了一张床,不过是爱住不住,宿舍里有柜子,可以用来放衣服,那张床也可以没事的时候睡睡午觉。 工作是三班倒,一个白班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第二天就是夜班,从下午六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第三天休息,早上八点正式下班。 因为宋文然人长得好,所以关队长给他的岗位安排在了学校正门,说那里是整个学校的门面。 工资一个月三千,包吃包住,在这个西部城市算是中等水平。 这些杂七杂八的内容交代下来,他又去后勤中心交身份证复印件办银行卡,事情忙完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 关队长对他说:"明天早上开始正式上班,没问题吧?" 宋文然点了一下头,"没问题。" 关队长冲他挥挥手,"好好干。" 宋文然从学校出来,回去温文浩的小餐馆,这时已经差不多赶上晚饭的时间点了,他看到温文浩又在亲自给刚来的客人到茶水,服务员小妹也正从后厨匆忙走出来,这店面就这么大,一目了然,只是没有见到温文倩的身影。 温文浩把茶壶放回柜台上,转过身来见到了宋文然。 "文倩呢?"宋文然问他。 温文浩抬起手往角落一指,自己目光看过去时却发现那小桌子是空的,"哎?"他一转身叫住服务员,"阿萍,你见到我妹妹了吗?" 阿萍摇摇头。 温文浩对宋文然说:"等会儿,"自己往后面跑去。 宋文然心里有些不安,他从餐馆里退出来,站在街边朝着街道两边看,这时候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正从学校里出来觅食,并没有穿着粉红色小纱裙的温文倩的身影。 温文浩从厨房里出来,神色有些着急了,他没有来得及先和宋文然说话,而是问隔壁两家餐馆老板有没有人见到一个小姑娘从他店里出来。 一个一直在店门口嗑瓜子的中年妇女说道:"见着了,一个人朝那边去了。"她抬手指向一侧街道。 温文浩刚说了一句"谢谢",宋文然已经朝她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第4章 这是远离学校的一条路,从这里一直往外面走便是横贯市区南北的主干道,周围范围非常宽阔而且人员密集。 宋文然一路追过去,见到路人便会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女孩,他不敢跑远了,就在周围反复地找,过了十多分钟,温文耀开着一辆沃尔沃停在他身边,说:"我打电话报警了,你先上车。" 宋文然没有上车,他指了前面一片开阔的地段问道:"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公园?" 温文耀朝他指的地方看去,说:"有一个小公园。" 宋文然随即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温文耀开着车跟在他身后不远,看他即便跑步的时候也脊背挺得笔直,汗水从头上一直滑落下来,后背的衣服已经快要湿透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弟弟真的很陌生。 宋文然已经跑到了街角的公园,公园有大片绿地,有一个人工湖,湖边上的凉亭里坐了许多游客在喝茶打牌。人工湖一侧的空草坪上有一些儿童游乐设施,都很简陋,其中一个秋千上坐着穿粉红纱裙的温文倩。 在见到温文倩之后,宋文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温文倩抬起头来注意到了他,猛然间睁大眼睛从秋千上站起来,想要朝他走过来。 就在这时候,温文耀也在路边停了车朝这个方向走来,他有些烦躁地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了意识到这里不能抽烟于是没有点燃。他看到温文倩时,把烟从嘴里抽出来,满心不悦地冲她喊道:"瞎跑什么?不知道大人会担心吗?" 温文倩在听到温文耀这句话之后,顿时停下了脚步,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温文耀朝着温文倩的方向走过去,他确实有些生气,接到温文浩电话时本来在主任那里开会,他不得不临时请了假赶出来找人,结果到最后发现是小孩子任性的恶作剧。 宋文然在温文耀大步经过自己身边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人拉住,他力气不小,捏得温文耀的手臂有些发痛,所以温文耀反应不小地挥开了他的手,"做什么?" "她已经很害怕了,"宋文然说道,"你别凶她。" 温文耀皱起眉头,"她害怕,所以她可以任性妄为?" 宋文然语气还算平静,但是心里也憋着一股怒气,"既然你们都不管她,又何必对她要求那么高呢?" 温文耀把手里还没抽过的烟折断丢在地上,"你什么意思?" 宋文然深呼吸一口气,他说:"没什么意思,你们都不想照顾她,那我来好了,以后不给你们添麻烦。" 温文耀冷下脸来,"你这是在责怪我们?你走那年多大?四岁?你见识过一个当爸爸的女人一个接一个换,孩子一个接一个生,到最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给你留下个没成年的妹妹让你照顾的吗?" 他说这些话时完全没有顾及温文倩,向来都是默默流泪的小女孩,这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公园里有不少散步的老人和带着孩子玩耍的年轻夫妇,顿时都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宋文然很少与人争执,甚至红脸的情况都很少,他习惯性地压抑情绪,只是语气也很难完全平静,他说:"可是她和你有什么区别?她也不过是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爸留下来的受害者而已!" 从宋文然这次回来之后,他和温文耀总共就没说上几句话,甚至还不如和温文浩的交流多。可是在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才是真正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们之间的牵绊原本该比其他人都要深。 温文耀抬起手拨弄了一下头发,汗湿的短发随着他的动作立了起来,更显出些桀骜不驯来,他说:"所以我该怎么样?感同身受地把这个妹妹带回去养,告诉自己虽然我从小的不幸是我爸和他的小三带来的,可他们的孩子是无辜的,我该有颗圣母的心肠,不要牵连无辜?" 宋文然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文耀用手指戳他的胸口,"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我说过了,文倩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不需要你慈悲心肠发作,我自然会好好安顿她。你没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我,你知道你小时候跟着妈妈走了以后,留下我一个人是过的什么日子吗?" 宋文然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知道,"随后却突然抬起手来,一颗颗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不顾别人的目光将衣襟拉开。 温文耀看到他敞开的胸口有一条泛白的痕迹,从右边锁骨一直延伸到左边贴近腹部的地方。 宋文然用手指着胸前的那条痕迹,对温文耀说:"这是我六岁那年,被妈妈的男朋友被刀砍的。" 温文耀一怔。 宋文然把衣服拢紧却没有扣上,说:"你所经历的我不一定没经历过,但是我经历的很多你确实没经历过,没有谁该为文倩负责,我是个滥好人,我不忍心而已。" 他话音刚落时,温文浩喘着气朝这边跑过来,他远远看到温文耀和宋文然两人起了争执,还以为他们要动手,急忙过来想要劝阻。 宋文然却从温文耀面前走开,过去将还在痛哭的温文倩一把抱了起来,说:"别哭,哥哥带你回家。" 温文倩立即搂住宋文然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一边哭一边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想找你。" 宋文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只能够轻轻拍她后背,劝道:"没事,哥哥只是去工作了,工作完会回来接你的。" 温文耀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温文浩伸手拍一下他肩膀,自己朝宋文然走过去,说:"二哥,时间不早了,先带文倩去吃饭吧,她肯定饿了。" 温文倩紧紧搂着宋文然的脖子,哭得很伤心的模样。 宋文然没有拒绝温文浩,而是转过头去看温文耀。 温文耀注意到他的视线,拉了一下被汗水打湿粘在身上的衣服,说:"先去吃饭吧,我车还停在外面。" 这对于温文耀来说就像是在服软,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宋文然抱紧了温文倩,和他们一起朝外面走去。 温文浩将"回味"玻璃门关上,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之后,卷帘门也拉了一半下来,他让厨师炒了两个菜,自己又亲自去炒了个菜端上桌,与兄妹几个一起坐下来吃晚饭。 温文耀和宋文然之间还是没有交流,气氛有些尴尬。 温文浩于是又去拿了啤酒出来,说大家一起喝几杯。 "我要开车,"温文耀说道。 温文浩对他说:"你就把车停在学校,明天打车来上班。" 温文耀闻言没有反对。 温文浩把啤酒给他们倒上,啤酒瓶放在桌面上时发出一声轻响,他随后先举起了杯子,有些感慨地说道:"我其实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这么一天,我们兄妹几个可以坐下来一起吃饭喝酒,也是一件值得干一杯来纪念的事情。" 宋文然也拿起了酒杯,与温文浩轻轻碰一下,便举起杯子看向温文耀。 温文耀双手放在桌面上,本来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在玩,这时看宋文然和温文浩都在等他,把打火机往旁边一丢,拿起自己的酒杯缓缓举起来,说道:"不好意思。" 温文浩看他一眼,又看宋文然一眼。 宋文然微微垂下目光,片刻后看着他说道:"你是在对我说吗?" 温文耀说:"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当年不管谁跟了谁,我们都是受害者。" "我不这么认为,"宋文然却说道,"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把我们养大,以后怎么活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我几乎不会去想小时候的事情,只想以后怎么好好活下去。" 温文耀闻言笑了一声,他抓着酒杯,有些用力地和宋文然碰了一下,他说:"你说得对,不愧是当过兵的人。"随后他举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温文浩和宋文然也只好干了杯子里的酒。 放下酒杯的时候,温文浩突然有些兴奋,他说:"自从我妈走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有一家人团聚的感觉。" 温文浩的生母就是插足宋文然父母婚姻的第三者,从他出生开始,温文耀就一直不喜欢他。然而有些神奇的是,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下长大的温文浩性格却格外地好。他和温文耀真正走近是从温父又一次出轨父母离婚之后开始的,那时候他还在读高中,温文耀已经大学毕业一边读研一边打工,在外面租房子住。温文浩当时选择了住校,可是高中生依然会有周末和寒暑假,放假的时候他就会去找温文耀,跟他一起打工,在他租的小套间里蹭吃蹭住。那时温文耀对温文浩大概是有些同病相怜,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发展到后面才慢慢接纳了他。 温文倩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她出生之后,两个哥哥都很少回家,不要说培养感情,每年就连见面的机会都并不多。 宋文然则是一个特例,他虽然从小离开没有再回来过,可他始终是温文耀最亲的兄弟,而且也是温文浩想象中一个了不起的二哥。 这么多年来没有感受过一家人团聚氛围的又何止温文浩一个,这一桌子的兄妹四个,都是从小就没有在正常的家庭生活过,他们生命中所格外缺少的,正是亲情。 被温文浩这么一说,这间小餐馆竟然也有了几分家的温馨,之前那些争执烦恼,仿佛也被化解得所剩无几。 温文倩或许是受了惊吓,现在放松下来格外疲倦,吃了一点东西就趴在桌子边上睡着了。 温文浩给她拿了张小毛巾出来搭在后背上,说:"二哥,如果你不方便的时候,就把文倩送过来吧,我反正随时都在店里守着。" 宋文然说:"她快开学了吧?" "幼儿园,"温文耀摇晃着酒杯说道,"就在这边不远,走路过去二十多分钟。" 宋文然给文倩拨弄了一下头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马上要开始上班了,每三天一个夜班。"宋文然在夜班的当天和第二天都休息,可是夜班一整晚都不能睡觉。上夜班的时候不可能带着文倩,也不可能把文倩一个人留在家里。 温文浩喝一口酒,把啤酒杯放在桌面上的时候看了一眼温文耀,把酒用力咽下去之后说道:"我来吧。" 温文耀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也看了他一眼。 温文浩向来是个热心开朗的青年,对于处置温文倩这件事上,他虽然坚决和大哥站在一条战线上,却心里始终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宋文然竟然都肯做到这个份上,他作为一个正直善良的青年,无论如何也要表示自己的态度才好。 小饭店里灯光温暖,啤酒虽然是冰凉的,宋文然心里却渐渐热了起来。 表完态的温文浩不好意思去看温文耀,温文耀只是仰靠在椅背上,轻轻哼一声说:"随便你们。" 温文浩笑了,他抓起酒杯,一定要温文耀和宋文然跟他碰杯,然后喜滋滋地说道:"今天就像是做梦一样,我这个当弟弟的先干为敬了!以后我们兄妹几个就要真正像一家人一样维持联系、相互依靠。" 宋文然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突然觉得他说的话也许能够成为真的,忍不住也微笑一下。 只有温文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是为了不打击温文浩的兴致,没有作声。 温文浩红着脸,大声说:"来喝酒!" 结果那天晚上,真正喝得不省人事的只有温文耀一个人。 宋文然抱起睡着的温文倩站起身,看温文浩艰难将温文耀扶起来,紧接着温文耀一把推开了他,自己冲到了饭店外面,蹲在路边呕吐。 温文浩皱着眉头,口齿不清地说:"大哥酒量就是不行,他还老喜欢喝。" "要我帮你吗?"宋文然打算把怀里的温文倩先放下来。 "不用不用,"温文浩摆着手拒绝了,"太晚了,你带文倩回去休息吧,我等会儿直接扶大哥去二楼睡觉。" 宋文然不太确定温文浩是不是真的能搞定温文耀,不过他还是又把温文倩抱了回去,朝着饭店外面走。 温文耀已经把晚上吃的东西吐出来了,他蹲在地上一只手扶着树喘气,听到宋文然的脚步声经过身边时抬起头看他。 宋文然也在看着他,温文耀额前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眼眶发着红,整个人英俊而又颓废。 迟疑了一下,宋文然什么都没对温文耀说,抱着温文倩直接离开了,温文耀则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到看不见了,才撑着树慢慢起身。 第5章 宋文然正式开始工作的第二天就是一个夜班。 因为是学校正门,夜班有两个保安值勤,不像白班时必须有一个人站在门口的保卫岗,夜班只需要锁上大门坐在门卫室里盯着监控就行。不过六点钟到岗,在晚上十点之后需要在学校里巡逻检查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状况。 温文倩还没开学,宋文然下午就把她送到了温文浩那里,自己五点半到学校去宿舍换上了保安制服。 宋文然站在镜子前面将制服腰带扎好,他的身材还维持着在部队练出来的精瘦结实,紧实的线条从后背延伸下来,在后腰处猛然收紧随后又在臀部饱满挺翘起来。 盯着镜子发了一会儿愣,宋文然自嘲地笑笑,抓起保安的宽檐帽戴上,离开宿舍朝着学校正门方向走去。 与宋文然同一班的是个九零后的年轻小伙子,人长得高瘦清俊,只不过到了晚上八点过就坐在门卫室里盯着监控一个劲儿打哈欠。 夏天还没完全结束,晚上八点的天空也微微透着橘色的亮光,学校里学生已经很多了,校门前人来人往,时不时也还有老师的车辆出入。 宋文然盯着外面经过的年轻大学生有些走神。 到十点时,大门一锁,年轻小伙子打发宋文然去校园巡逻。 宋文然没说什么,戴上帽子拿起手电筒离开了门卫室。校园的主干道亮着路灯,路边的教学楼开放着深夜自习室也都还灯光通透,走在路上的学生少了些,可也还有不少人聚集在小卖部前面喝水聊天。 他打着手电筒按照规定的巡逻路线转了一圈,见到了一对在漆黑草丛里拥吻的年轻情侣,宋文然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手电筒的光线默默往下压,站在路边犹豫了一下说道:"同学,已经很晚了,注意安全。" 说完这句话,宋文然没有再看他们,而是立即从草丛旁边离开。刚才那一眼,宋文然看到男生的手正压在女生的胸上,他有些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宋文然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女生的手也没有牵过。 转完一圈没发现异样,宋文然回到了门卫室,他把帽子摘下来端端正正放在桌面上,细长的手指捏住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 时间越来越晚,学校里已经看不见走动的学生了,与宋文然一起的年轻人开始拿出手机来玩,他看宋文然端正坐着,抬起头说道:"别那么紧张,不会有什么人了,等会儿我们可以轮流睡会儿觉。"说完这些,他又低下头去继续玩手机。 宋文然一直盯着面前的一排监控屏幕,说实话他精神有些紧绷,第一天值班,他担心自己不时时刻刻盯着监控屏幕,如果出了些什么事情他们就会错过。 突然,宋文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喊大叫。 这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宋文然看一眼身边的年轻人,他正用帽子盖着脸呼呼大睡,于是自己一个人起身打开了门卫室的门。 时节已经入秋,即便白天仍是艳阳高温,到了晚上温度也降下来了,宋文然感到一股凉意,汗毛微微竖了起来。 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右侧的小门前面,路灯光照下,个个都面赤眼红的模样。 宋文然走近了,隔着铁门问道:"什么事?" "开门!"最前面那个人张嘴说话时一股酒气。 宋文然微微屏息,按照规定说道:"请出示学生证。" 那个人回头问身后的人:"谁带了学生证?" 几个人都摇头,还有人在衣服口袋里摸了一通,然后说:"没有。" 那人于是对宋文然说:"没带,你先开门,我明天给你拿过来。" "这是规定很抱歉,"宋文然语气平静地说道,"没有学生证不能开门。" "我要回去睡觉!"那人大吼着,一边双手抓住铁门栏杆用力摇晃。 宋文然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依然不急不躁地说:"请出示你们的学生证。" "操!"那人用力拍了一下铁门。 "算了算了,"这时有人从背后拉他,"去找个KTV唱歌。" 那人一扬手把人推开,用力晃了一下脑袋,或许是这一下动作幅度太大,紧接着只看他抬起手按住胸口,竟然张开嘴朝着铁门里面喷射着吐了出来。 宋文然连忙侧开身体后退,却还是不可避免被他吐了许多秽物在胸前。 随后那人又一手扶着门,埋下头大口呕吐,他的朋友全部都往后退开了避免被波及。只见他吐完了之后,还有心情抬起头来看着一身污秽的宋文然大笑了两声。 他的朋友这时才上前来扶他劝他离开,他于是也不坚持,几个人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走了。 宋文然看一眼地上的呕吐物,随后掏出纸巾来将胸口简单擦了擦,他回过头去见到门卫室里年轻人还在睡觉,不过脸上的帽子已经取下来了,而且姿势也有了变化。他知道他早醒了,看到外面的争执不愿意出来,现在不过是在装睡。 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宋文然不想回去里面,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来,他有些茫然,心想如果那时候他和温文耀交换一下,现在会不会是他在医院里当医生而温文耀坐在这里当保安? 不过很快宋文然发现这种假设没意义,他读书的时候成绩便不算太好,或许是受了家庭环境的影响,又或许是自己真的不够聪明。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人生轨迹自然也不一样,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没有必要去做无意义的假设,还是脚踏实步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好。 第二天早上交完班,宋文然回去宿舍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又把脏了的制服装进口袋里送去后勤清洁部。 毕竟不是十八九岁,熬了一个通宵宋文然能清楚感觉到身体的疲惫,他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一边听晨读的学生大声背英语,一边活动自己僵硬的肩膀和手腕。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三岔路口,这时有一辆红旗车在那里倒车,宋文然看它挪动缓慢,显然是陷入了前后都难以动弹的尴尬局面。 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坐在里面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脸涨得通红,额头都是汗水,他努力把头从车窗伸出来去看左后方的路,想看车子被什么挡住了退路。 宋文然穿着修身的牛仔裤和白色衬衣,头发还是湿润的,他走过去轻轻敲一下车窗,对中年人说:"您稍等。"说完便走到车子尾部,将轮胎后面挡住路的一个小花盆抱开。 随后宋文然便抱着花盆给那个司机指挥,让他一点点挪动车子,将车子调了一个头,能够顺利从这条小路驶上岔道的大路。 等车子离开,宋文然弯下腰把花盆放回了原位。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打算离开,却见到那辆红旗车竟然还没走,而是停在路边等着他。 以为司机还有话对他说,宋文然有些奇怪地走过去,靠近车身时只见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他看到了坐在后座的男人,那是一个中年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仔细打理过,看起来硬朗却又服帖。即便是坐着,宋文然也能看得出来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像一个随时能上T台的男模。 男人对着宋文然微笑一下,原本显得有些冷漠的俊朗五官顿时柔和起来,他深邃而迷人的双眼微微弯曲着,说:"谢谢你,年轻人。" 宋文然点一点头,回答道:"不用客气。" 男人于是又礼貌地微笑一下,对司机说道:"走吧,小张。" 司机也转过头来向宋文然道谢,随后发动汽车离开,直到距离宋文然远了,后座的车窗才逐渐升了上去。 今天一早同样下夜班的还有温文耀。 比宋文然好了许多,已经是科室副主任的温文耀不需要一整晚保持清醒,他可以在值班室关上门睡觉,如果没有紧急情况需要他来处理,他可以不用起床。 不过昨天晚上温文耀过得并不平静,半夜有个病人需要抢救,温文耀被值班医生叫起来,一直折腾到了天快亮的时候。 早上在值班室洗了澡,温文耀穿着低领T恤和黑色长裤,戴着墨镜从医院里开车出来准备回家。车子刚刚驶出医院,温文耀看到了从街对面学校大门里走出来的宋文然。 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迟疑,温文耀将车开过去停在了他身边,按下车窗对他说道:"上车吧。" 宋文然微微一愣,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你在学校里上班?"温文耀记得宋文然之前说过自己的工作需要倒班,可他还没有开口问过宋文然究竟做什么工作,偶然间在这里碰到他,温文耀觉得有些诧异。 宋文然回答道:"我在学校当保安。" 温文耀的眼睛在墨镜下面转动着看了宋文然一眼,什么都没说。 车子走到路口,宋文然提醒温文耀道:"该右转了。" "你不回家?"温文耀有些奇怪地问他。 宋文然说:"我先去文浩那里接文倩。" "哦,"温文耀似乎不知道自己还需要说什么,在说完这个字之后就沉默了。 温文浩的小店还没有开门,不过他知道宋文然该来接文倩了,已经早早叫温文倩起床,洗漱收拾完毕,坐在饭店角落吃早餐。 宋文然到时,温文倩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把玻璃杯往桌面一放,有些兴奋地朝宋文然跑过来。 温文耀坐在车上没有下去,他盯着半拉开的卷帘门下面,宋文然正摸着温文倩的头与她说话,温文倩则仰起头满脸笑容。 耐着性子等了一下,温文耀按了按喇叭,对着车窗外喊道:"快点,我先送你们回去。" 他开车把宋文然他们送回家,然后才调转方向朝自己家开去。一进家门,温文耀抬手把T恤脱了,赤裸着精瘦的上身,抓起遥控器打开空调。 随后温文耀去饭厅打开电冰箱弯下腰朝里面看去,他先拿了瓶啤酒,犹豫一下又放回去,换了瓶可乐。他的早饭是可乐加泡面,草草吃了连碗都来不及洗,就直接躺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快到中午,温文耀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他闭着眼睛伸手在茶几上摸到手机,看也没看就直接接通了,语气不怎么耐烦地说道:"谁?" 电话那边的人短暂停顿了一下,随后温文耀才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声,礼貌地问他:"温老师吗?" 温文耀皱起眉头,"哪位?" 电话那边的人回答道:"我是白阳羽。" 白阳羽是温文耀的学生。温文耀今年晋升副教授,白阳羽是他带的第一个研究生。他们在上半年就见过一面,那段时间温文耀正在忙,把人叫到了他医院办公室,随意问了两个问题就让他走了。 温文耀到现在只记得白阳羽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记得他当时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不去选秀?学什么医啊?" 白阳羽站在他办公桌前面,面无表情。 之后温文耀的课题还没开始,也就没联系过白阳羽,直到现在学校即将开学,白阳羽主动给他打来了电话。 温文耀大概还没有睡醒,他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白阳羽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而是问了一句:"有事?" 白阳羽说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已经到学校报到了,不知道温老师有没有什么安排?" 温文耀从沙发上坐起身,他揉了揉眼睛,整个人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也消化了白阳羽这句话的意思,他说:"哦,洋芋啊。" 洋芋这个名字,是温文耀在白阳羽来面试之后为他取的小名,当时他翻看白阳羽的档案表格,就说:"白阳羽?你爸怎么给你取了个这么拗口的名字?以后可以叫你洋芋吗?" 白阳羽不置可否,温文耀就当他默许了。 闷葫芦一样的高个子洋芋,这是温文耀当时的想法。 "你们研一学校会安排课程吧,你先上课,过几天你过来找我,我跟你讲一下你的实验课题,准备好实验室就可以开始实验准备了,"温文耀一边起身,一边给白阳羽安排他接下来的计划。 白阳羽应道:"好。" 温文耀进了卫生间,站在马桶前面小便,同时接着说道:"还有,我听教研室那边说好像准备了一个迎新的活动,大家一起吃顿饭,时间和地址确定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白阳羽不知道在想什么,稍微沉默了之后才应道:"好的,老师。" "挂了吧,"随后温文耀冷淡地说道,一手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和老攻都出场了 第6章 教研室的迎新宴就安排在一星期之后。 那天温文耀下了班直接打车过去餐馆附近,自己的车子就留在了医院停车场。出租车在餐馆附近停下来,温文耀拉开车门下车时见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年轻人站在路边,高高帅帅的模样,他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出租车开走,那个年轻人朝他走过来,他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白阳羽。 比起上一次见面,白阳羽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搭下来遮住了半边眼睛。 温文耀看不惯,在白阳羽开口喊他之前先说道:"你头发这么长,是准备要去拍电影还是开演唱会啊?" 白阳羽回答道:"哦。" 温文耀没有再看他,朝着餐馆大门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都来了吗?" 白阳羽说:"来了很多人了。" 心血管内科教研室每年两次固定聚会,一是九月份新生报到的时候,一就是六月份毕业季的时候。一般来说毕业那时候的聚会有些伤感,而新生报到就闹腾许多,一场饭局下来往往会喝翻不少。 温文耀与白阳羽一前一后上去二楼宴会厅,他站在门口让白阳羽先进去,自己在门口抽了一根烟。白阳羽看起来有点愣,不过也许因为人长得好,一进去就被两个师姐叫到了身边坐下。 温文耀烟抽了一半,听到几个上楼的脚步声间杂着主任说话的声音,立即把烟灭了。很快他便见到转角处出现了三四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 "白老师,"温文耀恭恭敬敬向那人弯了弯腰。 中年人是崇医医学院院长兼医院院长,名字叫白崇,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可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身材挺拔容貌英俊,穿着整齐的西装,气度儒雅。 白崇是心血管方向的专家,温文耀曾经在他手下读过博士,到现在见到他还是称呼老师。 见到温文耀之后,白崇点点头,说:"文耀来了啊,一起进去吧。"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宴会厅。 温文耀被主任安排陪着白崇,他没有时间再顾及坐在另一桌的白阳羽。 因为白崇的到来,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一会儿,直到白崇坐下来与身边的人开始聊天,那些拘谨了片刻的学生又才热闹起来。 温文耀其实酒量不好,但他有个优点就是敢喝。主任跟他说让他今天把他导师照顾好,温文耀拍拍胸口表示没有问题。 因为是一场迎新宴,所以饭局开始不久,坐在旁边桌的新生就纷纷过来给各位老师和领导敬酒。 温文耀见到白阳羽坐在原位上没有动。 他放下自己的酒杯,姿态漫不经心地起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到白阳羽身后,抽出一只手拍在他肩上,顺势一个转身坐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这一桌的学生都已经全部出动去给老师敬酒了,只剩下白阳羽一个人。 温文耀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凑近了他耳边问道:"吃饱了吗?小洋芋。" 白阳羽好像是很诚恳地回答他:"好像还没。" 温文耀问他:"那你还打算吃多久?" 白阳羽大概是意识到了温文耀并不是真正关心他吃没吃饱,转过头去看着他。 温文耀伸手抽掉他手里的筷子,又用力推了他一下,"起来,跟我去给院子和主任敬酒。" 白阳羽这才伸手去拿桌面上的红酒杯,说:"好。" 结果温文耀抢走了他的红酒杯,在旁边找了个没用过的白酒杯,给他倒满白酒,说:"喝什么红酒,又不是小丫头。等会儿干了我再给你倒。" 他自己手里拎个酒瓶子,带着白阳羽先去给白崇敬酒。 白崇身边一直围着很多学生来敬酒,但是他把节奏控制得很好,都是浅浅抿一口不肯干了,学生们也都是恭敬地说"白院长随意"。 温文耀带着白阳羽来敬酒的时候,给白崇介绍这是他的第一个学生。 白崇仰起头看着白阳羽,微微一笑,说:"你老师很优秀,你跟着他好好学。" 白阳羽姿态是恭敬的,可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没有回话,只是两只手举着酒杯。 白崇跟他碰了一下杯,竟然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温文耀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他看白阳羽还站那里没有反应,用手肘用力撞了一下白阳羽的腰。 白阳羽转头来看他一眼,见温文耀做了个嘴型叫他干了,于是举起杯子也把里面的白酒全部干了。 之后温文耀又给他介绍了几位系里的领导,才叫他回去自己位置坐下。 后来温文耀喝醉了。 从餐馆离开的时候,白阳羽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他从二楼艰难扶了下来。 主任擦擦汗说:"小温又喝醉了啊。"他帮忙叫了辆车,跟白阳羽说干脆把温文耀送到系里的教学楼,那里有个值班室可以睡觉。 白阳羽点点头,把温文耀给抱进了出租车里。 那天晚上,宋文然正在上夜班,当时校门已经关了,他先是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学校门口,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白衣服的年轻人,拉拉扯扯的搀扶下来一个喝醉了的男人。 宋文然从桌边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卫室的门。 与他一同值班的年轻人原本在低头看手机,见到他突然起身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 宋文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到从出租车里被扶下来的那个人是温文耀,便忍不住走出去打开了旁边的侧门。 出租车已经离开了,温文耀整个人都挂在白阳羽身上,白阳羽只能够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不让他往旁边倒,一只手想要去摸身上的学生证。 然而在那之前,宋文然看温文耀快要滑下去了,连忙上前两步帮忙扶住了他,问道:"怎么喝那么醉?" 白阳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宋文然。 这时温文耀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不省人事了,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宋文然,突然伸手抱住了宋文然,喊道:"弟弟!" 他抱得很用力,整个人都扑到了宋文然身上,宋文然不得不用双臂搂住他的腰,防止他从自己身上滑落下去。 白阳羽微微睁大了双眼。 温文耀转过身,一手拍着宋文然的胸口,一手搂着他肩膀,大声对白阳羽说:"这是我亲弟弟,你看跟我长得像不像?" 白阳羽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驶到校门口停了下来。 宋文然抱住温文耀,看到从汽车后座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正是那天早上他在学校里见过一面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宋文然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有些深刻。 白崇也认出了宋文然,他的目光只是从他身上的保安服扫过,随后便看向了白阳羽,"可以说两句话吗?"他对白阳羽说道。 白阳羽看一眼温文耀,而温文耀正全心全意地抱着宋文然叫弟弟,他于是朝着白崇身边走过去。 宋文然将温文耀托住,听温文耀在他耳边说道:"哥哥对不起你。"说这句话时,温文耀还伸手拍他胸口。 温文耀显然是喝醉了,他不一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宋文然便没有回应他的话。 那边,白崇和白阳羽压低了声音说话,只见到大多时候是白崇在说,白阳羽在安静听着,他们说了些什么,在宋文然这个位置完全听不清楚。 温文耀也还在说话:"以后我这个当哥的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宋文然闻言朝温文耀看去,借着校门口微弱的路灯,看他脸颊通红,双眼水润,话都说不清了却是神情坚决,他突然便想到了酒后吐真言几个字。 白崇和白阳羽没有说太多话,很快,白崇便回到汽车旁边拉开车门坐进去,只留下白阳羽站在那里,与宋文然他们一起看着汽车掉头离开。 白阳羽走到宋文然身边,想要从他怀里接过温文耀,带他去值班室休息。 结果温文耀一把推开白阳羽,"走开。" 白阳羽放轻了声音唤道:"老师?" 温文耀说:"你走,今天我要和我弟弟睡,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白阳羽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头看着宋文然。 宋文然感觉到温文耀抱他抱得非常紧,也有些无奈,只好对白阳羽说:"你先走吧,我看着他。" 白阳羽对宋文然的身份还有些迟疑,"你真是温老师的弟弟?" 宋文然点了点头,"要看身份证吗?" 没想到白阳羽竟然一板一眼地应道:"我看看吧。" 宋文然身份证放在宿舍的包里,没有随身带着,他不过随口一问,听对方当真了不禁有些好笑,说:"我没带在身上,你放心吧,你老师是成年人了,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的。" 温文耀始终缠着宋文然,不肯跟白阳羽一起离开。无可奈何的,白阳羽最终还是只能选择相信宋文然,把温文耀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朝学校宿舍方向走去。 宋文然把温文耀半拖半抱弄进了门卫室,惊醒了一直趴着睡觉的年轻小保安,他惊讶道:"什么人啊这是?" "学校老师,"宋文然一边说着,一边把温文耀抱进去门卫室里面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有张床,平时几乎是没人睡的。 小保安跟着站在门口看,诧异地问:"让他在这里睡吗?" 宋文然说:"不然把他扔在门口?" 小保安仔细看温文耀的脸,觉得确实有几分眼熟,于是没有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宋文然帮温文耀把鞋子脱了,扶他在床上躺好,又把被子拉起来给他盖上。 温文耀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地唤道:"好兄弟。" 宋文然竟是没忍住笑了,点点头说:"好兄弟,你睡吧。" 在那之后,温文耀闭上眼睛倒头便睡了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7章 温文耀醒来的时候是早晨七点多,宋文然还没有交班。 他听到身边有动静,抬起手揉着额头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便见到穿着保安制服的宋文然站在床边,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文然手里拿个水杯,说:"难道不该问你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温文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的头因为宿醉还在隐隐作痛,干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哪儿?" "学校门卫室,"宋文然一边说一边把水杯递给他。 温文耀喝了一口缓解喉咙的干痒,抓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宋文然看着他,说:"你昨晚喝醉了,在校门口抱着我不肯放,只能把你放到这里。" 温文耀又喝了一口水,把杯子还给宋文然的时候仰起头看他,"你什么时候下班?" 宋文然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交班了。" 温文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坐在床边把鞋子穿上,同时说道:"我等你一起走吧。" 交完班,宋文然回去宿舍换衣服的时候,温文耀跟他一起过去了。 打量着狭窄阴暗的职工宿舍,温文耀说:"你打算一直干这个工作了?" 宋文然已经脱下了制服,留下里面一件白色背心,后背的肌肉微微鼓起,他打开柜子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同时说道:"我没有学历又没有什么职业技能,想要做的工作别人都不会要我。" 温文耀转过头来看他。 宋文然把T恤套到身上,"我们这些人,出来混得好的都是做生意的。" "你不是有一笔退伍安置的钱吗?"温文耀一边走到床边上坐下,一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宋文然换好了衣服开始脱裤子,说:"妈有急用,给她了。" 对于这个离婚之后就再没回来看过自己的母亲,温文耀情绪复杂,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不是傻?" 宋文然抬头看他。 温文耀双手撑在床沿,抬起一条腿搭在前面的凳子上,咬着烟冷笑一声,"你圣母转世啊?对谁都这么无条件付出?" 宋文然知道他还惦记着文倩那件事,低下头把脱下来的制服裤子团一团丢在一边,笑了笑说道:"可能是吧。" 温文耀有些来气,"你倒是圣母了,自己又没那个能力,你知道你给文浩添了多大麻烦吗?" 宋文然三班倒,工作和休息时间都不稳定,最方便最稳定带着温文倩的结果还是老三文浩。他自己揽下的麻烦,最终还是成了别人的麻烦。 "对不起,"宋文然看着温文耀说道。 "跟我说做什么?"温文耀把脸转向一边,实际上是听宋文然态度诚恳地道歉,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搞得像是他在咄咄逼人一样。 宋文然坐下来把裤子穿上,"你说得对,是我欠了文浩的。只是我现在能力实在有限,希望以后能够有机会补偿他吧。" 兄弟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等宋文然换好了衣服,便与温文耀一起去医院停车场把他的车开出来。温文耀还有些宿醉未消,宋文然不放心他开车,于是自己开了车送他回家。 到温文耀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时,温文耀解开安全带对宋文然说:"你现在回去也没事,去我那儿吃个早饭吧。" "你那儿有吃的?"宋文然问他。 "鸡蛋、面条、饼干,不行方便面还有两包,怎么样?"温文耀漫不经心地说道。 宋文然点点头,"好啊。" 去温文耀家里,宋文然煮了两碗面条,又煎了两个鸡蛋一碗面放上一个,与温文耀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昨晚的球赛重播一边吃早饭。 吃完早饭,温文耀主动去洗碗,洗好了出来看到电视机还开着,宋文然却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站在客厅里盯着宋文然的脸发了会儿愣,回去房间里拿了条毯子出来给宋文然盖在身上,小声说:"好好睡。" 宋文然一觉睡到了下午,刚刚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 温文耀在书房里用笔记本电脑写东西,听到客厅的动静走出来,问他:"醒了?" 宋文然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问道:"几点了?我还要去接文倩放学。" 温文耀看一眼时间,"要去现在就可以准备了。" 宋文然甩了甩脑袋朝卫生间方向走去,"我先尿个尿。" 温文耀追上去两步,看宋文然连门也没关,站在门口停下来,抿着嘴唇犹豫两秒,之后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还有宋文然回答的声音:"好啊。" 温文倩被幼儿园的阿姨牵着手送到幼儿园门口,见到蹲在车子旁边抽烟的温文耀时,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没朝温文耀走过去,而是四处寻找宋文然的身影,她知道今天宋文然下夜班休息,应该会来接她的。 这时宋文然才拉开车门,从车子另外一边下来,他绕过来时温文倩便已经看见了他,连忙朝着他的方向跑过去。 "二哥!"温文倩的语气带了点雀跃。 温文耀掐灭了烟头说:"她从来没那么亲热地叫过我。" "那是因为你对她不亲热,"宋文然一边说着,一边朝温文倩的方向走过去。 那天晚上,兄妹四个一起在温文浩的小餐馆吃的晚饭。他们一直等到九点多,小餐馆的顾客几乎都走光了才开始坐下来吃饭,所以这顿饭吃到最后,温文倩又趴在桌边睡着了。 不过宋文然他们都没让温文耀喝酒,所以晚上是温文耀开车送他和温文倩回去的。 宋文然抱着熟睡的温文倩下车,温文耀坐在驾驶座,按下车窗对他说:"走了,晚安。" 宋文然冲他笑了一下,"晚安,大哥。" 距离教研室的迎新宴过去了两周,温文耀被安排了学校本科生的教学课程。 教案与ppt是早就准备好的,临上课之前,他想起来给白阳羽打了个电话,叫白阳羽到时候也去听课。 白阳羽这个人话不多,与温文耀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们两个相处还并不多,以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看来,彼此还算是融洽的。 上课前半小时,温文耀把车停在教学楼外面的空地上,带着课本和U盘进了教室。 这是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的学生都还没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最后一排孤零零坐着一个白阳羽。 温文耀一进教室就看到了白阳羽,他对他点点头,走过去把教室的电脑打开。 白阳羽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动,他看温文耀在讲台前面蹲下来,把U盘插进主机里,然后起身点鼠标。温文耀在那里折腾了半天,发现电脑系统好像有点问题,拷进去的课件没办法顺利打开。 这时候一直安静坐着的白阳羽站起身朝前面走来,他站在温文耀身边,说了一句"我来",便接过温文耀手里的鼠标,开始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温文耀退开半步,看白阳羽熟练的操作,问了一句:"你电脑不错啊?" 白阳羽没有转过头来看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温文耀说:"下节课有课吗?" 白阳羽这回开口了,"没有。" 温文耀"嗯"一声,"下课了跟我去趟办公室。" 白阳羽停下手上动作,回头看他一眼,应道:"好。" 温文耀有个笔记本电脑系统出了问题,他自己一直懒得去弄,丢在办公室几个星期了,今天见白阳羽对电脑还挺在行,突然就想起了这件事。 两节课上完,温文耀开车带着白阳羽去了医院。 他办公室有些乱糟糟的,办公桌上堆了许多专业书和资料,一台笔记本电脑盖着放在大桌子角落。 "你坐过去,"他在白阳羽走进办公室之后就关上了门,让白阳羽坐到他的座位上去。 白阳羽一直没问他要做什么,温文耀吩咐他坐,就听话地坐过去了。 温文耀把桌面上的东西一推,探身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抓了过来放在白阳羽面前,说:"你帮我看看这个电脑,我之前一开word文档就死机。" 白阳羽一边开机一边问他:"有重要文件吗?" 温文耀想了一下,"应该有吧,你看看D盘有个叫我名字的文件夹,里面的东西不能丢。"他站在办公桌旁边又想了想,绕过去站在白阳羽身边打开了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U盘。 上面这个抽屉没找到,温文耀蹲下来打开下面一层抽屉找。 白阳羽转过头看到温文耀头顶的头发,黑黑软软的,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找到了,"温文耀翻找出一个U盘丢在桌面上,"如果要重装,记得把那个文件夹拷出来。" "好,"白阳羽应道。 温文耀从他身边退开,打开旁边的柜子取出一套挂在衣架上的运动服。 白阳羽手放在鼠标上,视线却落在了他的老师身上,因为温文耀这时候正在脱衣服,显然是要在办公室里面换衣服。 温文耀穿着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偏瘦,脱了衣服才会发现他其实身材很不错。不过与宋文然不同,他的身材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虽然同样结实精瘦,可是皮肤却白皙细腻。 流畅优美的线条从胸腹往下,收束进黑色的三角内裤里,他的内裤也是紧身有弹性的,服帖地包裹住他分量不轻的男性器官,再往下便是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 他换衣服的动作很坦然,丝毫没有避讳白阳羽,甚至没有转过身去。等到穿上了运动服,温文耀转过头来看到白阳羽在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是说道:"我要去健身房,你下午没别的事就帮我修电脑吧。" 白阳羽漆黑的眼珠转向了电脑屏幕,语气平淡地说:"好。" 温文耀想了想,把自己包里的饭卡掏出来丢桌子上,"等会儿可以去医院食堂吃晚饭,随便吃,算我的。" 白阳羽没有再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温文耀从桌子对面探身过来,摸一下白阳羽的头顶,说:"小洋芋,乖。" 作者有话要说:白院长可能永远摆脱不了老攻这个名号了,都怪我 第8章 温文耀问宋文然是不是要一直在学校当保安,宋文然的答案当然是"不",可是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宋文然自己也预计不到。 夏天已经过去了,秋天是个舒服的季节,至少宋文然在学校门口站岗的时候,不会再热得满头大汗。 其实学校对于保安站岗这件事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可是宋文然每次站在岗哨上时,便不自觉会回想起在部队那些日子,他下意识会紧闭双腿,挺直后背,如果没有人打扰,可以一动不动站上几个小时。 一辆银白色的奔驰敞篷跑车被大门口的自动档杆拦了下来,停在学校门口开始狂躁地按着喇叭。 宋文然按例上前去询问,他站在车门外,弯下腰从车窗和里面的人说话:"请问有通行证吗?" 学校地处市区,为了防止外面的人随意进来停车影响学生们的学习生活秩序,学校有规定所有车辆必须出示通行证才能同行。 坐在跑车驾驶座的是个非常年轻的少年人,副驾驶是一个漂亮的少女。那少年戴着墨镜,不耐烦地对宋文然说:"我不需要那玩意儿,快开门。" 宋文然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人,冷静地说:"学校规定没有通行证车辆一律不得入内。" "啧!"少年人抬起手来把墨镜推到了头顶,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来,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白崇的儿子白子期,你快开门。" 白崇这个名字宋文然自然还是听过的,这个少年是不是白崇的儿子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唯一需要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对方有没有通行证,于是回答道:"既然是白院长的儿子,那请先出示您的通行证吧。" 白子期恼火道:"你有病啊?我没带通行证,怎么?不让进啊?" 宋文然说:"很抱歉,没有通行证一律不得入内。" 白子期气得笑了一声,"行!你厉害!" 坐在副驾驶的少女这时帮腔道:"保安哥哥有必要这么较真吗?不信就给白院长打个电话问问呗。" 宋文然冲她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你们可以去取通行证,或者打电话给保安队长,他通知放行我就立即放行。" 少女用手肘撞了一下白子期,"给你爸打电话。" 白子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躲开了少女,说:"算了,先走吧。" 敞篷跑车掉了个头,临离开前,白子期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指着宋文然,"我记住你了!等着瞧吧!" 第二天是宋文然轮休,难得温文倩在学校上课,他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自己安排,只需要在下午文倩放学的时候去接她就好。 家附近有一家泰拳俱乐部,宋文然是偶然间发现的。他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以前在部队,闲下来就喜欢看书和锻炼。泰拳是一个战友教他的,那时候别人在打篮球,那个战友手把手地教他泰拳的格斗技巧,到了后来,宋文然开始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对泰拳这项运动更感兴趣,还是对那个教他的人更感兴趣了。 那天宋文然去俱乐部打了一下午拳。 当他满头大汗的靠在墙边休息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精瘦健壮的身影,他有些好笑,发现自己连对方肩膀上有一颗痣都还记得清楚,那个时候跟着人学泰拳,也不知道盯着对方赤裸的上身发了多久的呆。 晚饭是宋文然做给温文倩吃的。 吃完晚饭,宋文然去厨房洗碗,他觉得外套的长袖子碍事,便把外套脱下来只穿了件背心进去厨房。 温文倩回去房间里写作业,写了不到两行,大概是觉得口渴了,穿着拖鞋哒哒哒跑进厨房里找水喝。 宋文然看她大口喝水,问道:"是不是菜太咸了?" 温文倩仰起脸,摇了摇头。 宋文然做菜并不那么擅长,他自己也知道味道不怎么好,难为文倩一个小女孩从来没有嫌弃过半句。他把手上的水甩了甩,拿起水壶又给温文倩添了半杯水,说:"不好吃就告诉我,这样下次才有进步,知道吗?" 也不知道温文倩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反正她点了点头,抱着水杯回去了房间里。 洗完碗时间还早,宋文然把手擦干,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来,抓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他没什么追着看的电视剧,也不怎么喜欢上网,盯着电视更多是消磨时间,心里想的却是泰拳俱乐部的事情。今天走的时候,俱乐部教练邀请他去当陪练,因为他们那里有个学员要去参加全国比赛。 宋文然当时答应了,可他的目的并不是当一个陪练,甚至让他当教练也不满足,他希望能攒够了钱,租一间写字楼,开一个自己的泰拳教室。 只是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攒够钱。 把遥控器放在沙发上,宋文然偶然间转过头去发现温文倩正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 "作业写完了?"宋文然问道。 温文倩点点头。 "要看电视吗?"宋文然接着问道,他觉得温文倩是个懂事的女孩,平时学习很认真了,做完作业看看电视大概不会有什么影响。 只不过温文倩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宋文然不明白,"那你想做什么?" 温文倩没有回答,跑进客厅里蹲在电视柜前面,打开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东西。 宋文然看她找了好一会儿,找出来一盒膏药,然后转过头来小声说:"二哥,你手臂有伤。" 宋文然下意识抬起手来按在左手手臂上,那是今天跟人打拳留下的伤,淤青了一块,并不严重。或许是刚才他脱了外套在厨房里洗碗,被温文倩看见了。 温文倩抓着膏药走到沙发旁边,眼睛都不敢看他,轻轻说道:"我帮你贴膏药吧。" 宋文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微微笑了,他抬起手揉了一下温文倩的头顶,柔声道:"好啊,谢谢你。"随后脱下外套一边袖子,露出左臂来。 温文倩笨拙却又小心翼翼地将膏药撕开,仔仔细细把膏药贴在宋文然手臂的淤青上面。 宋文然低头看着她,说:"好了。" 温文倩仰起头来冲他笑了笑,把剩下的膏药塞进盒子里,跑过去放回了抽屉里面。随后她又回来沙发旁边,距离宋文然一段距离坐下来。 宋文然把遥控器递给她,"你想看什么自己换台。" 温文倩抓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按了几下,注意力也不在电视节目上面,而是偷偷地朝宋文然身边挪动了一点距离。 宋文然刚开始没有注意到。 后来温文倩一点点地挪,快要靠在宋文然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于是伸手揽住温文倩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说:"好好休息。" "嗯,"温文倩低着头,偷偷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十月底迎来了一个西洋人的节日——万圣节。 宋文然是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节日的,他甚至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节日,可是温文倩的幼儿园却计划在万圣节的晚上要搞一个亲子活动。 温文倩已经没有父母了,她的亲子活动心心念念指望着英俊温柔的二哥能够陪他一起去。 不过很可惜,万圣节那天晚上宋文然要上夜班,他只能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温文浩。可是对于温文浩来说,过节的时候小餐馆生意正好,他作为老板丢不开,就只好又给温文耀打了电话。 温文耀一口拒绝了,挂断温文浩的电话。 温文浩无奈地继续拨温文耀的电话,第二次接通之后,温文耀说:"你等着,我找个人带她去。" 结果那天晚上到了最后,这个任务竟然是落在了白阳羽身上。 白阳羽从学校走路过去温文浩的小餐馆接温文倩。 虽然相比起三个哥哥,白阳羽也是又高又帅外貌丝毫不逊色,可是温文倩始终不那么高兴,因为她不认识白阳羽,她也不想和一个陌生的哥哥去参加幼儿园的亲子活动。 但是不想又能怎么样,温文倩知道二哥和三哥都没空,大哥又不可能带她去,就只能让白阳羽牵着她的手离开了温文浩的小餐馆。 把白阳羽支使去陪温文倩参加幼儿园的万圣节活动之后,温文耀自己约朋友打了一晚上牌,后来看时间差不多了才从牌桌子上离开,开车去幼儿园接自己的妹妹和学生。 他到时是晚上九点多,幼儿园的活动已经结束,陆陆续续有家长带着小朋友从幼儿园的校门走出来。 温文耀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想给白阳羽打个电话,却突然看到白阳羽穿着骷髅装戴着黑帽子站在幼儿园大门口,他身边牵着的温文倩则打扮成了一个南瓜,腰上围了圆圆一圈的假南瓜,脸上也被画上了黄色的油彩。 "哈哈哈……"温文耀看他们两个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白阳羽面无表情地牵着温文倩,温文倩偷偷噘了噘嘴,不是太高兴。 "上车上车,"温文耀招呼他们。 白阳羽拉着温文倩走过来,打开后排车门先把她抱进去。 温文倩腰上的南瓜在车门上卡了一下。 温文耀见状说道:"你的南瓜卡住了。" 白阳羽转头来看他一眼,又继续把温文倩往车里塞。 等到他们都坐进了车里,温文耀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道:"今晚的活动怎么样?" 温文倩没说话,白阳羽回答他说:"还好。" 温文耀轻笑一声,他看了一眼白阳羽脸上的白色油彩,说:"你带小孩带得不错嘛。" 白阳羽看着他,认真地回答道:"妹妹很乖。" 温文耀纠正他:"是你老师的妹妹,按辈分还比你高了一辈。" 白阳羽想了一下,大概不知道要如何来称呼温文倩才合适,便安静了下来。 温文耀直接开车把他们两个都带去了温文浩的小餐馆,这时候已经没有客人了,温文浩把门关了一半,听到温文耀车子停在门口的声音,连忙探身出来看。 温文倩自己拉开车门,扶着腰上的胖南瓜,笨拙地要跳下去。 白阳羽先她一步,在外面把她给接住,转半个圈放在地上。 温文倩很礼貌地说道:"谢谢哥哥。" 白阳羽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不用谢。" 温文耀看他们一眼,"砰"一声关上车门,朝着温文浩走过去。 "回来啦?"温文浩大声问道,"饿不饿?要不要给你们煮点宵夜?" 温文耀打算蹲在门口先抽根烟,他对温文浩说:"给我煮碗醪糟蛋,我等会儿就进去。" "要求多,"温文浩小声抱怨道,随后笑嘻嘻地从白阳羽手里接过温文倩,把他们两个迎了进去。 温文耀就蹲在门边,盯着前面不怎么宽阔的车道,他能够听到背后餐馆里温文浩与温文倩说话的声音,温文倩这时候显得要放松许多。在这个家里,恐怕要属他与这个小妹妹关系最疏远了。 他抽完一根烟站起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才转身进去了小餐馆里面。 温文浩只在他们坐着的那桌头顶留了一盏灯,其他地方都暗了下来,温文倩身上的南瓜还没取下来,她坐在凳子上晃着两条细瘦的小腿正在一口一口喝牛奶。 "你的醪糟快冷了,"温文浩招呼他。 温文耀走过去,站在桌边把碗端起来,用勺子舀着几口连醪糟带荷包蛋一起全部咽了下去。 温文浩微微皱起眉头,"又没人跟你抢。" 温文耀把空碗放在桌上,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问:"我学生呢?" 温文浩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去洗脸去了。" "洗脸?"温文耀有些莫名其妙,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9章 白阳羽真的在洗脸。说洗脸也不准确,他是把卫生纸用水沾湿了,站在洗手台上方的大镜子前面擦脸上的油彩。 镜子上方有一盏小灯,颜色昏黄,亮度并不怎么够。 温文耀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看他耳朵前面还有好几处地方的油彩并没有擦干净。 白阳羽显然没有注意到,他正认真地把额头上的油彩擦掉。 温文耀走近时,他停下动作,转过身来唤道:"老师。" "嗯,"温文耀盯着他,说:"你脸都没有擦干净。" 白阳羽侧过脸去寻找,"还有吗?" 温文耀觉得他实在是笨,说:"我来,"于是伸手扯了两张纸,沾了水又拧得半干,然后一手捏住白阳羽的下颌,让他转过脸来,用纸去擦他耳朵旁边的油彩。 他的力气实在不轻,纸巾擦过的地方不只擦掉了油彩,白阳羽脸上的皮肤很快也红了一小片。 只不过白阳羽哼也没有哼一声,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乖巧温顺地任由温文耀给他擦脸。 温文耀觉得这个角度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他擦了一会儿,不得不捏住白阳羽的脸转过去半圈,凑近灯光看是不是擦掉了。后来温文耀觉得麻烦而且站得累了,他干脆换了方向,伸手摸到洗手台边缘是干燥的,便一屁股坐了上去,让白阳羽站在他面前帮他擦脸。 白阳羽即便是侧着脸,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能够闻到温文耀身上的香水味道,他的呼吸浅浅拍打在自己的侧脸,好像透着一点点地甜味,莫名有些诱人。 温文耀仔细把白阳羽脸上的油彩都擦干净了,一扬手把团成一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说:"好了。" 白阳羽却维持着侧过脸的姿势没有动。 温文耀拍拍他的脸,又说道:"跟你说好了,傻小子。" 白阳羽的视线这才缓缓转到了温文耀的脸上。 温文耀看白阳羽的双眼晦暗不明像是裹了一层雾,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便笑了一声说:"让开。" 等白阳羽退后半步,他从洗手台上跳下来,转过身来打开水龙头把手洗干净了,随后甩一甩手,经过白阳羽身边离开了卫生间。 万圣节的晚上,崇医大校园内也有活动。学生会组织了一个化装舞会,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了,校园里的小广场上还很热闹。 保安队关队长对此非常紧张,今晚特意安排了多一个班的人维持舞会现场的秩序,要确保学生安全。 今晚原本就轮到宋文然值班,他还从往常的时间开始进行一圈校园巡逻。只是因为舞会的关系,今晚不少学生都有些蠢蠢欲动,到时间了也不想回去宿舍睡觉,还在阴暗的池塘边草地里聚集。 宋文然走了不远,对讲机里传来总值班室的消息,说是接到电话有学生在学校里扮鬼吓人,叫他去把扮鬼的学生找出来。 "知道了,"宋文然按住对讲机回答,随后把对讲机放回胸前口袋,抓着手电筒继续朝前面走。 上了两个月的班,宋文然对学校各个角落基本都很熟悉,在听到有学生扮鬼吓人的消息时,他大概就能判断可能在哪里地方。 他朝着学校阴暗的林间小路方向走去。 这里远离了小广场,身后的热闹喧嚣逐渐变得黯淡,到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回头看时能够看到远处的灯光。 宋文然突然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惊叫声,紧接着是急促奔跑的脚步声,他想可能是有人遇到了扮鬼的人,于是加快步伐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里是一片小树林,树林中间有林荫小道,两边都是草丛。因为没有路灯,晚上来这里的学生一般都是小情侣。 宋文然将手电筒抬高朝那边照过去,同时大声问道:"谁在那边?" 手电筒的光照范围内都没有看到有人,刚才受到惊吓的学生似乎也跑开了,前面的小树林安静下来,就好像并没有人在那里出现过。 "无聊的把戏,"宋文然心里想着,他并不怕鬼,自然也不会怕人,脚步并不曾放慢,径直朝那边走去。 走到刚才传来声响的地方,宋文然看到旁边的草丛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他停下来,说:"同学,请不要恶作剧。" 没有人回答他。 宋文然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突然听到身后的小路上有非常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像是有人踮着脚在慢慢靠近他背后,他猛然转身,举起手电筒朝那个方向照过去,还没有完全看清楚时,身后被人用力敲了一棍子。 这是毫无防备的一棍,宋文然料想过也许会有学生的恶作剧,但是他没想过学生会有攻击性,所以没有防备也没有立即反击,而是忍住痛楚朝旁边退去。 手电筒在晃动,光线照到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 就在后退的这两步,从树林和草丛中蹦出来三四个年轻人,他们都是毫无预兆地对宋文然动手,绑住他的手脚,然后有人用布捂住了他的嘴。 宋文然开始挣扎,先前用棍子敲他那个年轻人大力地抽打他反抗的手臂。 那张布狠狠捂住他的口鼻,宋文然逐渐缺氧视线变得模糊,黑暗中他还是捕捉到了这群年轻的面庞,其中有个人他见过,那个少年自称是白院长的儿子。再然后宋文然就失去了意识。 宋文然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都在痛,尤其是头痛得厉害。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人正躺在床上,头顶是白茫茫一片天花板。 房间里没有开灯,不过有光线从窗户和门缝下透进来,他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音乐声和有人大喊大叫的声音,不过不太能分辨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宋文然想要动一动时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被塞着布条无法发出声音,更糟糕的是,他的衣服都被脱了,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 还根本来不及细想,宋文然听到了一群奔跑着上楼的脚步声伴随着大笑的声音,脚步声上了楼在走廊上狂奔,一直接近他所在的房间,然后房门猛然被人打开,冲进来十几个人,有男有女。 其中领头的人是自称白院长儿子的少年白子期,他看到宋文然醒了也不惊讶,只是抓起一个照相机对准宋文然猛拍,拍完之后这群少男少女又一窝蜂跑了出去,用力关上房门。 宋文然忍住头痛静静躺了一会儿,他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只是回忆着白子期那张年轻的脸,他想对方起来还像个中学生,为什么会这么记仇,何况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来报复。 一群人的脚步声又跑回了楼下,说笑的声音从房间里逐渐转移到了外面院子里,宋文然听到有车子发动的声音,他们好像都上了车,随后车子逐渐驶离,整栋房子都安静了下来。 在这种安静之中,宋文然躺在床上一直尝试着想要解开手上的绳子,可惜没有成功。后来他开始挣扎,缓慢挪到床边,一个翻身从床上摔倒了地板上。 这时,宋文然又听到了汽车从外面开回来的声音。 他以为是白子期他们回来了。 可是车门打开却并没有一群人哄闹说笑的声音,只有一个穿着皮鞋的脚步声从外面进屋,然后踩着楼梯上来二楼,朝他这个房间的方向走来。 有人打开了房门。 宋文然趴在地上,抬起头去看,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边,背着光看不清楚容貌。 这时候又有几辆车从外面开进了这个院子里,这回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应该才是白子期他们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突然又关上了房门,脚步声逐渐远离,听起来是下楼去了。 这个男人就是白崇。 白崇今晚本来是不该回来的,他这么晚了回到家里才发现客厅里应该是经历了一场热闹的Party。 白子期带着他的一群小伙伴从外面回来,他们新买了烟和酒,高高兴兴踏进客厅的瞬间,便见到父亲站在楼梯口,面色沉静地看着他,顿时全身一凉,整个人都吓清醒了。 紧跟着他进来的小伙伴们也吓得不轻,个个收敛了轻浮的神态,对着白崇弯腰问好,然后说时间太晚,便纷纷脚底抹油开溜了。 只留下白子期一个人,深吸一口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今晚不是不回来了吗?" "所以你打算怎么样?"白崇的语气还算平静,声音却很冷硬。 白子期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今天不是万圣节吗?跟朋友玩玩不行啊?" 白崇抬起手解开扣子,把外套脱下来丢在沙发靠背上,随后走到白子期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来,一边将衬衣袖子挽起来一边问他:"那你玩够了吗?" 白子期含糊地应道:"还行吧。" 白崇点了点头,"玩够了就好,既然玩够了,下个月我给你办转学,你去住校吧。" 白子期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么啊?" 白崇说:"我觉得你应该换个环境,换些朋友了,既然都玩够了,不正该收心学习?" 白子期有点慌,"我都高二了,现在转学你就不怕影响我学习成绩?" 白崇仰起头看他,轻轻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怕吗?" 白子期说:"我不干!" 白崇告诉他:"你可以不干。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转学住校,一个是现在收拾东西离开,自己出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自己决定。" 白子期恨恨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白崇的神情丝毫没有变化,他胸口用力起伏几下,转身离开了客厅,朝二楼自己的房间跑去。 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宋文然趴在地板上将他们父子的争吵一句不落地听完,随后他听到白崇上楼的脚步声,朝着他所在的房间走了过来。 宋文然又一次听到开门声,白崇这回从外面走进来,在他面前蹲下将他翻个身抱起来,轻轻放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老白就四十出头好不好!他儿子才十六七岁。 四十出头的男人也能很帅的,别闹,照样一夜七次,反正我说了算 第10章 尽管从来没有人正式地向宋文然介绍过,但他还是已经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就是白崇。 宋文然不清楚白崇的具体年龄,不过他的儿子既然都上高中了,那他本人肯定也不会太年轻。可是面前的男人显然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短发乌黑,容貌五官凑近了看更是深邃而俊朗。 白崇把宋文然放到床上之后,动作轻柔地帮他将手上和脚上绑的绳子解开,随后用手揉着他的手腕说道:"你活动一下手脚。" 宋文然这才感觉到四肢僵硬难受,应该是血流不畅引起的。 白崇把被子拉开给他盖上,说:"我们又见面了。" 宋文然没有说话,他觉得对方太轻描淡写了,就好像他儿子做过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并不存在似的。 白崇紧接着又说道:"我代我儿子向你道歉,是我没有把他管教好。" 宋文然这才开口,说话时发现嗓子有些嘶哑,"他犯法了,我要报警。" 白崇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他面前,只不过在宋文然伸手抓住手机之前,又说道:"我知道他错得离谱,你也有报警的权利,不过我作为一个父亲,还是希望你能原谅他这一次,我愿意以其他方式给予你补偿。" 宋文然盯着手机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口渴了。" 白崇闻言立即从床上起身,"稍等。"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 宋文然难受地伸手按住额头,仰起头闭上眼睛,很快他听到白崇返回的脚步声,用手撑着身体半坐起来。 白崇给宋文然带来了一杯温水。 "家里的保姆阿姨被小孩儿打发走了,明天早上才会回来,不然我可以叫她给你熬点粥,现在只能将就喝点白水,"白崇说着把杯子递给宋文然,看他喝了大半杯水之后又问道,"你觉得饿吗?" 宋文然摇了摇头,把杯子递给白崇。 白崇接过杯子的时候,看到宋文然手臂上的淤青,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一条腿跪在床边握住宋文然的手臂看了看,说:"还有其他伤吗?" 宋文然说:"后背还有。" 白崇对他说:"你躺下来。" 宋文然看他一眼,平躺下来。 白崇离开床边去开了一盏明亮的大灯,又将房间的空调温度调高,再回来时他掀开了宋文然的被子,说:"我给你检查一下。" 宋文然感觉到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随后沿着胸膛往下一处处按压检查,叫他吸气,问他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将他全身身下都仔细检查过之后,白崇帮宋文然把被子拉起来,说:"没有骨折,应该也没有脏器损伤,你要是不放心明天可以来医院做一个详细检查,不过我觉得如果没有相应的症状,其实没有必要多做检查。" 宋文然没有说话,只是又揉了一下手臂上的淤伤。 白崇看他动作,说:"你等一下,"说完便要离开房间。 "白先生,"宋文然突然叫住了他,等白崇转回头来时说道,"你儿子用一个相机给我拍了照,可以删掉吗?" 白崇闻言点了点头。 那个照相机此时还丢在客厅的沙发上,白崇回来时就看到过,并没有人去动手收拾。 他下来一楼客厅,缓缓走到沙发前面,弯腰拿起了那个照相机。打开相机里的相片,最新几张都是宋文然的照片,照片里灯光晦暗不明,他躺在床上被绑着手脚,只穿着一条内裤,那时候双眼仿佛蒙着雾,神色茫然迷离。 白崇站在沙发旁边,看完了那几张照片,才拿着相机上去二楼,当着宋文然的面把几张照片全部删了。 "我会教训他的,"删照片的时候白崇这么说道,他也确实觉得白子期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删掉那些照片,白崇去拿了些药油回来,他坐在床边挽高了袖子,说:"药是活血化瘀的,我帮你按一下,你明天会好受些。" 宋文然觉得白崇今晚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问道:"你做这些是不是希望我不要报警?" 白崇已经在手心上沾了药油,握住宋文然手腕的时候抬眼看他,竟然轻笑了一下,毫不掩饰地回答道:"是啊,子期还在读高中。" 宋文然感觉到他推拿的姿势很熟练,很快自己的手腕就开始发起热来。 白崇一边给宋文然推拿,一边说道:"我以前学过中医,时间不长很快就转了专业方向,不过推拿按摩我是很在行的。" 宋文然心说他已经发现了。 给他按完了手和脚,白崇让他翻个身趴到床上,自己跪在床上给他按摩肩颈和后背。 宋文然整个身体都暖暖的发着热,在这时候感觉格外舒服。 白崇的手掌按在宋文然后背的肌肉上,突然说:"你一直在健身吗?" 宋文然偏过头,说:"我今年才从部队退役。" 白崇点了点头,"难怪了,你的肌肉很紧,一按就知道是练过的。" 宋文然没说话。 白崇便问他:"为什么在学校做保安?" 宋文然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到哪里都是给人打工。" 白崇没有对此表示意见,只是在继续往下按的时候又问了一句:"有驾照吗?地方上的。" 宋文然说:"有。" 白崇问他:"你愿不愿意来给我当司机?" 宋文然微微一怔,并没有立即回答白崇这个问题。 给宋文然按摩完,白崇去卫生间洗手。 宋文然觉得全身都有些酸软无力,不过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痛了,他从床上起身,想要找到自己的衣服。 他在学校巡逻的时候还穿着一身保安制服,后来晕过去被脱了衣服,现在根本也不知道那些衣服被丢去了哪里,还好里面没有钱和证件。 等白崇洗完手回来,宋文然抬起头问他:"你有见过我的衣服吗?" 白崇从回来到现在,并没有看到家里有多余的衣服,他摇摇头,说:"你可以先穿我的,不过不必着急,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宋文然拒绝了,"我还在值班,要回去学校。" "不用了,"白崇的语气轻描淡写,"我明天给后勤那边打电话。" 既然院子都这么说了,宋文然自然不用坚持回去学校,可他还是不想留在白崇这里过夜,一定要现在就回家。 白崇在自己衣柜里找了一套休闲服给他。 宋文然坐在床边,抬腿穿裤子都觉得肌肉拉扯着疼痛,白崇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帮他把裤子套进双腿。 "起来,"白崇说道。 宋文然莫名就听从了他的吩咐,站起身看白崇帮他将裤子拉上来,甚至体贴地替他拉上拉链,扣上扣子。 做完这些,白崇抬眼看他,问:"你回去一个人?方便吗?" 宋文然说:"方不方便我也要回去了,白先生请放心,我不打算报警了。" 听到他这么说,白崇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之后不再挽留,还亲自去车库把车子开了出来。 在送宋文然回家的路上,大概是看宋文然太疲惫了,白崇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将车停在宋文然家楼下,在宋文然迷迷糊糊要下车的时候,白崇突然叫住了他:"文然。" 如此亲密的称呼让宋文然觉得稍微有些诧异,却又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大概是白崇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温和的领导或者长辈,亲密的称呼不会让你觉得突兀,反而是有一点点的受宠若惊。 "我说的司机的工作是认真的,希望你考虑一下。我之前新换了一个司机,不过我觉得他不是太适合这份工作。" 白崇的话让宋文然想起了那个胖胖的中年人,他确实有些笨拙了,不合白崇的心意也正常。 白崇继续说道:"司机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应该也是暂时的,不过比起保安要好一些,你觉得呢?" 宋文然认真考虑白崇的话,拉开车门下车之后说了一句:"谢谢白先生,我什么时候找您报到?" 白崇微笑一下,"明天过来医院吧。" 宋文然应道:"好。" 宋文然一个人回到家里。今晚原本是要值班,文倩留在温文浩那里过夜了,整个家里都冷冷清清的。 一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宋文然原本想要放热水洗个澡,脱衣服时闻到自己身上的药油味道又放弃了,他衣服裤子都不想脱,直接躺在了沙发上面。 白子期的那些恶劣行径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从他刚进部队那两年,吃过的苦忍受的憋屈就已经给他锻炼出足够强大的心理能力,早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委屈了。 他脑袋里有些乱糟糟的,更多的是在想答应给白崇当司机这个选择是不是正确。 当司机不用三班倒当然挺好的,可是如果白崇每天都在外面应酬到很晚,那他就不得不等到很晚,而且随时一个电话都要去接人送人,相比起规律的三班倒来说,更显得不自由了。 但是白崇司机这个身份让他有机会认识到更多的人,运气足够好的话,他说不定能更早一些达成自己的目标。 宋文然抬起手挡住眼睛,黑暗中在沙发上又默默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后来觉得冷了,才起身回去了房间。 第11章 第二天一早,宋文然就按照约定去医院找白崇。 白崇那时候正在开会,不过事先给他秘书打过招呼,秘书让宋文然在白崇办公室外面的小会客室等,还叫人给他倒了一杯茶。 等到白崇开完会回来,手里工作依然很多,他抽空把宋文然叫进去办公室里面,当着他的面给后勤集团熊老板打了个电话,之后对宋文然说:"你去学校把手续办一下,以后把关系转到这边来。" 说完之后白崇又叫了秘书进来,交代他帮着宋文然联系一下院人事部门。 交代完这些,白崇又开始忙手上的工作,宋文然便默默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等到这一天下来所有手续办完已经是下午了,宋文然回到医院,秘书带他去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就在白崇办公室隔壁,是从秘书科的大办公室里隔出来一个小隔间,只有一张办公桌一个沙发和一个衣柜。 宋文然刚刚坐下来,秘书过来敲门,说白院长请他过去一趟。 于是宋文然又连忙起身,去了白崇的办公室。 白崇的工作大概是忙完了,宋文然敲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白崇正坐在他的大办公椅上,背靠着靠背喝茶。 见到宋文然进来,白崇还对他笑了笑,说:"坐吧。" 宋文然在旁边沙发上坐下。 白崇问他:"身体还好吗?有没有需要做一个系统的检查?" "不需要了,"宋文然过去也时不时受伤,对于自己身体的状态还是了解得比较清楚。 白崇点了点头,"那就好,你记一个我的电话,以后有事我会直接给你打电话。" 宋文然应道:"好。" 白崇微微坐起身拉开了一边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两个礼品包装的盒子,放在桌面上推到宋文然面前,"你受了伤,这些东西拿去补补身体吧。" 宋文然看一眼,见到那两盒都是一些人参虫草类的保健品,有没有效果他不知道,看包装价格不便宜肯定是真的。他想这些大概是别人送给白崇,白崇不打算要的,于是站起身把东西接了过来,说:"谢谢白先生。" 既然提到了他受伤这件事,白崇看着他,态度恳切地又一次说道:"我再次替子期向你道歉。" 宋文然想了想,说:"已经都过去了,白先生补偿我的足够了。" 白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宋文然盯着面前两盒保健品,心想自己要不要主动提出出去。 结果白崇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先说道:"我下周有公务出差,半个月的时间。你到时候送我去机场,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以不必到院里来,自己安排时间吧。" 宋文然有些惊讶,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他说:"我知道了。"心里却想着这倒是意外收获,如果白崇经常在外地跑,他也许就能多出许多自由的时间。 白崇冲他点了一下头,随后低头看面前的书,"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宋文然站起身,把白崇给他的两盒保健品拿起来,说:"我出去了,白先生。" 等到宋文然出去把办公室门关上之后,白崇才又从书上抬起头来,看向已经紧闭的办公室门。 深秋季节,下一次雨就降几度气温,白阳羽从教学楼出来时没有带伞,站在教学楼大门边上盯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地上。 旁边一个一起上课的女生深呼吸一口气,撑起伞走到他身边正要邀请他一起去食堂的时候,白阳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温文耀打来的,接通之后说了简单几个字,让白阳羽下午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白阳羽应了一声好,温文耀便立即挂了电话。 把手机收到口袋里,白阳羽埋着头冲进了雨幕中,隐约听到身后好像有个女生在喊什么,不过他没有回头,直接朝食堂方向跑去。 温文耀今天值班,他把白阳羽叫过来是商量科研文章课题的。 对于文章课题,温文耀心里面已经有打算了,他叫白阳羽过来主要是让他要为实验开始做准备,从这学期开始就要一边上课一边抽出时间做实验。 "到时候去我师弟那边的实验室,实验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他。"温文耀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发现白阳羽在盯着他发愣,顿时有些不悦,懒洋洋往后仰去,说,"你在听我说话吗?" 白阳羽回答道:"在听。" 温文耀点了一根烟,"那你把我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白阳羽想也不想,开口说道:"到时候去我师弟那边的实验室,实验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他。" 温文耀稍微沉默,皱着眉说:"再前面一句。" 白阳羽迅速地把他之前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一个字也不差。 可是温文耀自己都不记得他再之前具体说过哪句话,反正听内容是没问题的,只能够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指白阳羽,"老师说话你要听,知道了吗?" 白阳羽说:"好。" 温文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办公室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没等到他回应,一个护士便径直打开了房门,说:"温主任,十五床的病人情况不稳定,您去看看吧。" 温文耀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抓起听诊器便跟着护士跑了出去。 十五床是一位八十多岁的病人,本来就是慢性心衰,多年的毛病。 温文耀赶到的时候,病人的管床医生已经开始抢救,在看到温文耀进来之后,立即把病床边的位置给他让开。 白阳羽也跟了过去,他就站在门口,看床上的病人面色灰白、呼吸急促,温文耀一边给他叩诊,一边吩咐护士高流量给氧。 病房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温文耀额头很快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在吩咐病人的管床医生立即给药进行抢救。 整个病房里医生和护士都在忙碌着,白阳羽站在门边都觉得自己有些碍事,他退开几步离开病房,看到病人的家属站在病房外面哭泣。 病人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又是多年的慢性疾病,发展到这个地步,虽然医生进行了竭力的抢救,他的病情却还是没能顺利缓解。 过了快两个小时,白阳羽看到一个病人家属抓住经过的护士,说他们要放弃抢救。 护士看她一眼,说:"稍等。"便进去了病房里面。 又过了一会儿,白阳羽看到温文耀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听诊器抓在手里,头发也微微汗湿了。 一个病人家属拉住他,说:"我们不想看到爸爸那么痛苦了,不抢救了吧,医生。" 温文耀点点头,说:"你们去找罗医生,在放弃抢救的同意书上签字就行了。"说完,他深呼吸一口气,朝自己办公室方向走去。 白阳羽跟在温文耀的身后,觉得温文耀的脚步有些疲惫。 进去办公室之后,温文耀把白大褂脱下来丢到一边,他里面原本是件宽松的毛衣,这时抬起手脱下来,露出毛衣下面被汗湿的衬衣。 白阳羽听到温文耀抱怨了一声:"空调开得太高了。" "都是病人,"白阳羽说。 温文耀回过头来看他,随后离开办公室,朝着卫生间方向走去。进了卫生间之后,他发现白阳羽还跟在他身后,说了一句:"跟着我干嘛?" 白阳羽没有回答。 温文耀仿佛也不那么介意,站在洗手台前面开始洗手,洗了快两分钟,关掉水龙头把手甩了一下,又经过白阳羽身边出去了。 即使在办公区,也还能听到病房那边隐隐约约的哭声。 温文耀在办公桌前面坐下来,两条长腿一抬搭在了大办公桌上,椅子来回转两个半圈,停下来看着跟进来的白阳羽说:"你以后要当临床医生,就总会见到很多这种事情。放弃抢救也是好事,不然老爷子等待的仍然是下一次痛苦和抢救。" 白阳羽走到他对面坐下,说:"我知道。" 温文耀晃了晃脑袋,突然问他:"几点了?" 白阳羽看一眼手机,回答他:"快五点半了。" "难怪都饿了,"温文耀说道,他伸手拉开抽屉,找到了饭卡丢在白阳羽面前,"去买点饭,要两个小炒,你看着买就行。" 白阳羽抓起饭卡站起身,临离开之前,温文耀又叫住他,说:"我不吃内脏和黄瓜,其他随意。" "好,"白阳羽应道,拉开办公室门走出去。 温文耀叹一口气,对白阳羽评价道:"闷洋芋。" 白阳羽去食堂买了两份小炒和两份饭,带回来温文耀的办公室。两个人面对着面吃晚饭,一开始都没有说话,后来温文耀吃得半饱了,就有了力气找白阳羽闲聊,他问他:"你哪里人?" 白阳羽筷子正夹了一小块茄子,闻言抬头看温文耀,说:"本地人。"随后又说了一个本市小县城的名字。 温文耀点点头,又问他:"独子吗?" 白阳羽应道:"是的。" "为什么学医?学医很苦的知不知道?" 白阳羽说:"没有为什么,就是学了。" 温文耀觉得他这个回答挺敷衍,不过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吃完了饭,温文耀把窗户打开,坐在窗台上盯着外面抽烟。 白阳羽把饭盒收拾起来准备拿出去扔,然后就打算直接回校区了。他打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回过头看着温文耀问道:"老师,你是不是在难过?" 温文耀茫然地转头看他。 白阳羽说:"因为没有救活那个病人。" 温文耀的眉头缓缓皱起,说:"我早就习惯了,有什么好难过的。你怎么还不走?等着我请你吃宵夜啊?" 白阳羽伸手拉上房门,"我走了,老师。" 第12章 "我带你就跟带我儿子一样。" 这句话是温文耀带白阳羽去他师弟实验室之前对白阳羽说的话。 那时候白阳羽是这么回答他的:"你比他负责任得多。" 实验室的师姐很热情,带着白阳羽去到处转了一圈让他熟悉环境,告诉他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 白阳羽道了谢,刚从实验室出来,便见到温文耀和他师弟正站在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面前抽烟。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洒在温文耀的身上,把他的短发镀上了一圈金色的柔和光芒,他姿态很随意,一条长腿几乎都要踩在了窗台上,身体微微前倾着正在听自己师弟说话。 不知道身边的年轻男人说了句什么,温文耀大笑起来,他笑得很肆意,眼角出现了浅浅几条笑纹,提醒着白阳羽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已经上了三十岁,而且是他的老师。 给白阳羽带路的师姐跟着从实验室出来,也看到了正在大笑的温文耀,突然说道:"温老师好帅。" 白阳羽闻言朝她看去。 师姐见白阳羽看她,便又笑着说了一句:"心内科的男神级人物,而且还是单身。" 温文耀似乎是听到了这边说话的人声,他转回头来看到白阳羽,冲他微微扬起下颌,挑了挑眼角。 尽管知道这么形容并不合适,那一瞬间白阳羽脑袋里还是跳出来四个字:明艳照人! 过了半个月,白崇回来了。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宋文然每天都接送温文倩上学放学,做饭给她吃,等到温文倩去幼儿园了,他就去泰拳馆里当陪练。 好像没有做什么事,但是每一天日子又过得很充实。 接到白崇电话的时候,宋文然刚好做完了一组俯卧撑,汗水从他的短发沿着脸颊滑下来,滴落在光滑的肩膀上。 看到是白崇的电话,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可是声音依然微微喘息着,说:"白先生?" 白崇那边静了一下,问他:"在忙?" "在做运动,"汗水流进了眼睛里面,宋文然闭了闭眼睛,随后仰起头解释道,"没有在忙,有事您说。" 白崇说:"我明天下午飞机两点半到,你开车来机场接我。" "好,"宋文然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去擦脸上的汗水。 "不过来机场之前,你先去一趟我家,把子期接上,和他一起来机场,"白崇又补充道。 宋文然问:"他知道吗?" 白崇说:"我会给他打电话。" 宋文然这才应道:"好的,白先生。" 白崇出差的这段时间,他的那辆红旗车一直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到了第二天中午,宋文然去医院开了车直接去白崇家里,将白子期先接上车。 白子期还是个少年模样,容貌秀气,却又能看到白崇的影子。他事先接到了白崇电话,宋文然到时已经在一楼等着他。 今天白子期穿了一件棒球衫,下面是一条哈伦裤,头上还戴着棒球帽,看起来像是要去街头玩滑板。他对宋文然大概还存在怨气,上车之后坐在后座,一句话也没有和宋文然说过。 宋文然把车开到机场,停车之后拉开车门下车,却看到白子期依然坐在后排不动,弯下腰从前排车门问他:"你不去接你爸爸?" 白子期没有理他,也不像是打算下车的模样。 宋文然只好关上了车门,自己朝着航站楼方向走去。 白崇的飞机没有晚点,宋文然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机场,等了并没有太长时间,便见到告示牌提示白崇的航班已经到达机场。 又等了一会儿,宋文然见到身形修长的白崇推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从里面走出来。 白崇一眼就见到了宋文然,他推着箱子一直走到宋文然面前停下来,略微低下一点头注视着宋文然双眼,说:"你一个人?" 宋文然伸手去接白崇的行李,同时说道:"子期在车上等您。" 白崇点了点头,宋文然抓住了他的行李箱推杆,他却并没有立即松开手,而是低下头看了一眼宋文然细长的手指,这才将自己的手从推杆上移开,说:"我们走吧。" 宋文然在前面带路,他带着白崇回到他停车的地方,打开汽车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 这时候白崇已经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宋文然回到他的驾驶座时,觉得后排的父子两个之间气氛并不十分好。 白子期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桀骜不驯,仰起头看向前方,白崇也没有与他交谈,只是在宋文然发动汽车之后,平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先去趟商场。" "好,"宋文然应道。 宋文然按照白崇的吩咐,直接开车去了距离机场不远的一处商业区,他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的时候,已经大概猜测到白崇有什么打算。 只不过白崇在下车的时候跟他说道:"你一起来吧。" 宋文然有些诧异,却还是立即应道:"好。" 白崇带着白子期与宋文然直奔商场男装部,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年轻的男装专柜,让柜员给白子期搭配一套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衣服。 尽管白子期一脸不情愿,可是看白崇沉着脸在旁边沙发上坐了下来,便还是拿起专柜小姐给他搭配的衣服,乖乖进了试衣间。 宋文然站在旁边,下意识地挺直后背。 "你也选两套衣服吧,"白崇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说道。 宋文然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穿得不够得体,让白崇嫌弃了,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白崇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单纯想要作为礼物送给你。" 宋文然闻言连忙说道:"谢谢白先生,我没有这个需要,不劳您破费了。" 白崇站了起来,走到挂着一排衣服的衣架旁边,随手取了一套黑色的休闲款式西装,问宋文然:"你觉得这套如何?" 跟随在他身边的专柜小姐在宋文然开口之前就说道:"这位先生身材好,这套衣服肯定很适合他。" 白崇打量一眼宋文然,把那套衣服交给专柜小姐,随后说道:"去试试吧,反正时间还早。" 听到白崇的态度这么坚决了,宋文然反而是不好意思坚持拒绝,他点了点头,随着专柜小姐进去试衣间。 等宋文然换了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时,见到白子期已经打扮得规规矩矩站在白崇身边了。白崇原本正在和白子期说话,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向宋文然,说:"挺好的,把这套衣服留下吧。" 宋文然心里还是觉得没必要,不过并不坚持拒绝,只点了点头说道:"谢谢白先生。" 晚上白崇带着白子期有个饭局。 宋文然把他们送到酒楼之后就自己去找地方停车和吃饭,等饭局结束,白崇自然会给他打电话。 在附近的一家小面馆里坐下来,宋文然让老板煮一碗杂酱面,然后掏出手机给温文浩打了个电话。他问温文浩是不是已经去接了文倩回来,又问文倩今天身体怎么样,昨天晚上小姑娘好像有点拉肚子。 电话那边,温文倩听到温文浩在和宋文然打电话,就踮着脚一定要抢手机,她想和宋文然说话。 温文浩没有办法,把手机递给了温文倩,温文倩奶声奶气地唤道:"二哥。" 尽管是妹妹,可是年龄差距总会让宋文然产生一种父女的错位感,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放柔了声音道:"今天在幼儿园听话吗?" 温文倩"嗯"一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宋文然看一眼面馆外面,他的车就停在对面的街道旁边,说:"我也不知道,你等会儿累了就先睡,不要等我了。" 温文倩认真地说:"我要等你。" 挂电话的时候,宋文然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刚好老板把他的杂酱面给他放在了面前,他道了声谢,用筷子夹起面条,大口吃起来。 白崇他们这顿饭局吃了将近两小时。 时间差不多了,宋文然把车停在酒楼外面等他们,看到先是白子期一个人怒气冲冲从酒楼里出来,过了一会儿才看到白崇不急不缓的身影。 父子俩上了车都没说话。 气氛实在不好,宋文然也不好问白崇是不是要回家,便干脆先发动汽车,朝着白家方向开去。 白子期在这时说了一句:"我不去住校。" 白崇说:"你说了算?" 听起来像是一句问句,却丝毫没有要征求白子期意见的意思。 白子期满腔愤懑,"所以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有意见?" 白崇对他说:"因为我还是你的监护人,你知道监护人是什么意思吗?" "专断!独裁!"白子期大声地骂他的父亲,随后对宋文然喊道,"停车!" 宋文然迟疑了一下,他从后视镜看向白崇,希望听从白崇的意见。 结果白崇对他说道:"停车吧。" 宋文然把车子停在路边,白子期拉开车门下车,重重摔上车门,转身就沿着路边跑了。 "不管他吗?"宋文然有些担心。 白崇说:"不管他,那么大一个男孩子了。" 宋文然于是又默默地将车朝前面开去。 车厢里一时间很安静,白崇坐在后座,视线看向车窗外面,等到汽车行驶过一条街道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道:"子期他妈妈去世得早,身边一直没人能管着他,所以养成了现在的性格。" 宋文然静静听着,他觉得白崇大概只是想要找一个人倾诉,于是斟酌着说道:"我想他可能是期盼着父亲的陪伴吧。" 白崇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他说话时让宋文然有一种在听深夜广播节目的错觉,他说:"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有自己的事业,要赚钱来给他提供好的生活环境和物质条件,虽然知道孩子更需要的是父母的陪伴,我也必须有所取舍。" 宋文然没有说话。 白崇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就算给我机会重新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 宋文然想了想,说:"那您现在可以多和他交流一些。" 白子期会骂白崇专断独裁,宋文然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白崇闻言笑了笑,"有些事也不是应该或者不应该那么简单的。"随后他又问宋文然道,"你呢?我听老熊说他认识你的时候,你是在维和部队服役?" 宋文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老熊是后勤集团那位熊老板,他的手掌在方向盘上摩擦一下,说:"是啊,那时候在执行维和任务。" "那么优秀,为什么愿意到学校来当保安?" 宋文然有些自嘲地笑笑,"如果条件允许,我愿意再在部队待几年等待转业,或者拿一笔钱做点小生意或者投资,同时再读点书。不过条件都不允许,所以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一份工作嘛。" 白崇没有说话。 宋文然偶然抬起头看向后视镜,才发现白崇一直在看着他。 被白崇这样的人用这种审视的目光所关注着,宋文然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在座位上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直视前方开始专心开车。 作者有话要说:严格来说,应该文然那一对是主cp,不过大哥那对分量也不轻 第13章 白崇在白子期念高二的中途给他办理了转学,将他转到了一家全封闭式的重点高中寄读,周末也不能回家,只能等到期末放假才能回来。 刚办理好转学手续的那个周末,白崇让宋文然开车,和他一起送白子期去新学校。 宋文然上一次见到白子期,还是那天晚上他怒气冲冲一个人提前下了车,到现在再见面,他已经是一脸的冷淡,从坐上车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不知道白崇是怎么和白子期沟通的,显然白子期还是面上服气心里不服,却又没有足够的力气来和白崇抗衡到底。 白崇倒是一上车就开始打电话处理工作的事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在乎儿子的情绪。 白子期的新学校在市郊,修建得很漂亮,占地也很宽敞,不过就是太偏僻,从学校出来只有一路公交车,连出租车也不太会往这个地方跑。 宋文然把车开进去学校里面,白崇让他把车停在行政楼外面,自己先去见了校长,片刻后一名教务处主任陪着白崇一起回到车上,让宋文然开车去学生宿舍。 在男生宿舍楼外面,宋文然停下车,把后备箱里白子期的行李箱拿出来,他转过头看到白子期站在车子旁边,抬起头盯着宿舍楼正在发愣。 那名教务主任热情地与白崇介绍学校宿舍楼的条件,说学校半军事化管理,让白崇一定放心。 白崇笑了笑说道:"那么大的孩子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教务主任手里拿着一摞资料,站在宿舍楼门前开始翻看,片刻后说道:"宿舍在303,手续都已经办好了,直接把东西拿上去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白子期就率先一脚踏进了宿舍楼。 宋文然提起行李箱跟在白子期身后,而白崇则在教务主任的陪伴下,不急不缓走进宿舍楼。 宿舍没有电梯,白子期两步并做一步,速度飞快地爬上了三楼,宋文然也不慢,提着白子期的行李箱上到三楼之后,看白子期在前面,走到走廊左侧一间虚掩着的宿舍门前,门也不敲就直接推门进去。 宋文然就跟在白子期后面,他抬起手想要再将门推开一些,好方便把箱子推进去,结果没料到白子期突然用力朝后关门。幸好宋文然手缩得快,没有被门夹住,可是还是被门板撞在了手背上。 白子期瞪着宋文然。 宋文然只是皱一皱眉,收回手看到手背皮肤裂开了一小块,应该是刚好撞到了门把手上。 白崇正从楼梯上来,看到了这一幕,他冷声喝道:"白子期!" 原本还在瞪着宋文然的白子期转过身去,朝宿舍里面走。 白崇走到宋文然身边,接过他手里还拖着的行李箱,问道:"没伤着吧?" 宋文然摇摇头。 白崇说:"这里交给我,你去车上等我吧。" 宋文然轻声应道:"好。"随即便转身离开。 独自一个人坐在车上,宋文然左手轻轻握拳,看自己手背上的伤。其实也伤得不重,可是自从他退伍工作以来,身上的伤就大多是因为白子期引起的。 他说不上有多讨厌白子期,但是肯定也不会喜欢,只是有些感慨,白子期如果不是有白崇这样一个父亲,可能早就在外面被人给打死了。 在宋文然走神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他转头看去,发现白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 宋文然立即按开车门锁。 白崇从外面拉开车门,说:"你手受伤了,我来开车吧。" 宋文然立即应道:"没关系,一点点小伤。" 白崇的手按在车门上方,看着宋文然,语气很平淡却又坚决,"我来。" 宋文然有时候觉得白崇的身份让他成为了一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而他自己在部队那么多年,又习惯了听从命令,每当白崇用这种类似于命令的语气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很难拒绝,于是听话下了车,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子期他那边怎么样?"宋文然坐在副驾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想自己该找些话题和白崇聊一聊,不让白崇看起来像是他的司机。 白崇开车很稳,平缓地将车子驶离学校,同时回答道:"挺好的,他很快会习惯。" 宋文然有点想说:我觉得你太霸道了一点,是不是该换一种缓和的方式和你儿子沟通?不过这些话并没有能说出口,白崇毕竟是他老板,虽然因为工作关系走得近了一点,可他们并不是朋友,而是再普通不过的雇佣关系。 再说了,白崇自己是医学院兼医院院长,博士生导师,自然有他教育孩子的方法。他一个退伍兵,连正式工作都没有,哪里来的资格质疑别人的教育方式? 想到这里,宋文然坦然地决定不再多管闲事,还是安静待着吧。 白崇将车子开出去不远,在一个路边的小药房附近把车停了下来。 "等我一下,"白崇这么对宋文然说,之后就下了车。 宋文然等了几分钟,白崇从小药房出来,手里提着个塑料口袋,他上车之后从口袋里取出来一盒创可贴,说:"把手背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一点小伤而已,"宋文然觉得白崇有点小题大做了。 白崇说:"你不想贴我来帮你。" 宋文然闻言朝他看去,见他神色严肃,便伸手接过了口袋,说:"谢谢。" 白阳羽傍晚的时候吃完晚饭回了宿舍一趟,他并不常在这个时候回宿舍,一般来说他吃完饭都会直接去教室或者实验室看书。 今天他只是想要回去找一本漏掉的书,结果一打开宿舍门,发现他的室友许栋正在用他的笔记本电脑打游戏。 白阳羽住的是四人间,但是现在只住了三个人,他们三个人都是不同专业的,平时来往很少,最多见到面的时候打个招呼。 而由于白阳羽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他有时候在宿舍碰到了人,是连招呼都不会打的。私下里,许栋一直和另外一个室友王涛说,他觉得白阳羽有点看不起人。 白阳羽的笔记本电脑没设密码,今天离开宿舍的时候也没关机,没想到许栋会偷偷用他的电脑。 许栋和王涛两个人都在宿舍,白阳羽突然回来,许栋一脸尴尬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说:"我电脑出了点问题,借你的用用。" 白阳羽看一眼许栋没有说话。 王涛为了缓解尴尬,开口问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白阳羽说:"回来拿书。" 许栋的电脑其实并没有坏,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电脑没有白阳羽的笔记本运行快,打起游戏来不方便,所以趁着白阳羽不在,偷用他的电脑。 平时许栋就觉得白阳羽高傲看不上人,他又是个自尊心强的,所以也不怎么搭理白阳羽,这时候突然被逮到了偷用人电脑,顿时难堪得不知怎么是好。 白阳羽从许栋经过,去拿自己放在上面柜子的书。 许栋退出了游戏,把电脑给他盖上,说:"谢了啊。" 白阳羽没有回答,只是斜眼看了看自己的电脑。 许栋听到他好像冷哼了一声,不是太清晰,可是他觉得自己就是听到了。原本他已经涨得满脸通红,这时就像是个炮竹突然被点燃了引线,一转身揪住白阳羽的衣襟,说:"你什么意思?" 白阳羽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他垂下目光看一眼许栋抓住自己的手,冷冷道:"放开我。" 许栋努力用凶恶的气势掩盖自己的难堪,"用一下你电脑怎么了?你就这么看不起人?" 白阳羽用力想要推开他的手,"叫你放开!" 许栋激动地吼着:"你电脑多少钱啊?当我租用的行不?"说完,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团成一团的二十块钱,扔到白阳羽脸上。 白阳羽终于怒了,一把推在许栋胸口,将他推得接连倒退几步,撞在后面一把椅子上,险些摔倒。 许栋挽起袖子冲过来要打人,在他后面见到形势不对的王涛连忙上前来,从背后一把抱住许栋,说道:"别动手啊!" 白阳羽甚至不明白许栋到底在气急败坏什么,他看王涛紧紧抱着许栋,使劲给他打眼色,便抓起了自己的书和小包,快速离开了宿舍。 他没有关门,走在走廊上过了好一会儿还听到许栋的叫骂声和王涛的劝说声。 今天晚上温文耀在医院上夜班。 晚上查完房之后,他就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先是看了一会儿书,后来就拿着手机打游戏,一直到快十二点了,才从椅子上起身,打算去值班室睡觉。 温文耀打开办公室门的瞬间给吓了一跳,他看到门外走廊对面,一个人正靠墙蹲着,直直盯着他。等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个人是白阳羽。 "干嘛?"温文耀语气不太好,"大半夜的跑这里来装鬼吓你老师?" 白阳羽缓缓站了起来,拍一下屁股上沾着的墙灰,说:"老师,我不想回宿舍。" 温文耀盯着他没说话。 白阳羽只能继续说道:"我和我室友打架了。" 温文耀靠着门框,问他:"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白阳羽说:"真打起来估计能赢。" "胆子不小啊,在宿舍打架,不怕被学校开除了?"说完这些,温文耀朝着值班室方向走去。 白阳羽就跟在他身后,直到温文耀进去值班室了,在床边上坐下来,他就站在门边说道:"是他先动手的。" 温文耀抬起头看着他,"你找我做什么?告老师?" 白阳羽说:"我不想回宿舍。" 温文耀缓缓点了一支烟,"要我给你写间旅馆吗?" 白阳羽问他:"可以借个地方住一晚吗?" 第14章 白阳羽问他:"可以借个地方住一晚吗?" 温文耀盯着白阳羽,许久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在想他和这个学生之间,是不是过于亲近了。 温文耀的性格有些放纵随意,甚至有人曾说过他太轻佻。说这句话的是他的前女友简秦悦,那时候简秦悦与他分手,其中有一条理由就是他不懂得和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让她心里觉得不安,不知道他们两个能走到哪个地步。 白阳羽是他的第一个学生,闷不吭声却又很听话,说实话温文耀挺喜欢他,也乐意逗逗他。可是对方和室友打架,就这么理直气壮来找他想要求收留,温文耀不禁还是有些疑惑,是不是他真的对这个学生太好了。 他一根烟抽了一大半,夹在指间,指了指外面,"不借,自己去找地方住。" 白阳羽迟疑了一下,走进值班室里,在温文耀一侧不远的床边坐了下来。 温文耀抬起脚,踹了一下他的腿。 白阳羽说:"我坐一会儿。" 温文耀瞪着他。 白阳羽心理素质也挺强大,任由温文耀瞪他,就是不起来。 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温文耀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终于还是起身去外面找值夜班的护士借了张折叠床来。 温文耀把折叠床铺开放在值班室里,又从柜子里翻出来干净的枕头和被子丢在折叠床上,对白阳羽说:"自己睡觉。" 白阳羽态度恭敬地向温文耀道谢,"谢谢老师。" 温文耀懒得理他,脱了鞋一翻身躺上床去,同时使唤还站在床边的白阳羽:"去关灯。" 白阳羽听话地关了灯,在黑暗中摸索着躺上小床,他听到大床方向传来温文耀翻身的声音,便问道:"老师,您怎么还没结婚?" 温文耀沉默一下,懒洋洋地回答他:"关你屁事。" 白阳羽于是安静了片刻,又想要说话:"老师,我——"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出去!"温文耀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拉起被子挡住了脸。 这一次白阳羽彻底安静了。 一整晚都安宁无事,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护士把温文耀叫起来了一趟,说有个急诊的会诊。 温文耀起床的时候白阳羽就醒了,他在小床上坐起身,看温文耀把白大褂披上,抓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之后温文耀转过头来看他,说:"睡够了自己回去。" 白阳羽点了点头,想躺下来继续睡却觉得清醒了,翻个身看着旁边空下来的大床上乱成一团的被子。他发了一会儿愣,坐起来翻身下床。 温文耀会诊回到科室,发现白阳羽已经走了。今天他下夜班,查完房就换了衣服开车离开医院,回去家里又倒头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下午,起床看到有两个未接来电。 他裹上浴袍,踩着拖鞋去厨房煮面,一边烧水一边给未接来电拨了回去。 那两个电话都是他中学同学打来的,是一个老同学从外地回来,约他一起吃晚饭。 温文耀看水烧开了,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去冰箱里拿了面回来丢一把煮下去,跟他老同学说道:"今晚是吧?没问题!" 今天他下夜班,而且明天又刚好是周末,他的老同学们选了个很合适的日子约他。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丢在灶台边上,盯着锅里的面条发一会儿愣,又打了个哈欠。 温文耀的私人生活很丰富,不过说不上乱。他有很多朋友,手机号码簿打开了长长一串名字,一时间拉不到尾。如果他愿意,每天晚上都可以跟不同的朋友赶赴不同的约会,有一次晚上喝多了酒,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时候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被主任狠狠训斥了一顿,之后他就收敛了很多。 不过从他和前女友简秦悦分手之后,他就没有再谈过恋爱。不是身边没有合适的女人,而是他找不到状态,生活懒洋洋地好像没什么激情,想过要找个人恋爱,却连付出感情都好像是件困难的事情。 今年对温文耀来说,平淡的生活倒是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是父亲车祸去世,从小分开的弟弟从外地回来,搅得一家人生活都不安宁,还有就是事业晋升,收了他的第一个研究生。 这些事情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按理说不应该值得开心,可是有些时候他又觉得生活中有点麻烦好像也是好事,至少活得没那么枯燥了。 吃面的时候,温文耀发现自己放多了花椒粉,麻得一直吐气,可又懒得去重新煮一碗,勉强自己吃完了就立即去卫生间漱口,之后往脸上泼冷水洗了一把脸。 下午看时间差不多,温文耀就收拾好出门了。 今晚约的几个同学,都是他读中学时候关系最好的同学,其中有一个从外地刚回来,平时很难得见上一面,今天这种场合,喝酒肯定是免不了。 温文耀有时候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因为他酒量不好,但是又很敢喝。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敞开了喝酒必然会喝醉,到后来肯定会让人把他送回去,不吐就算是好的。可是他这种性格又很讨人喜欢,尤其是聚会的时候,能够炒热气氛,大家玩起来都开心。 今天吃完晚饭,几个老同学都是意犹未尽,嚷着一定要去KTV继续。 然而在KTV里喝到一半的时候,温文耀已经喝得近乎不省人事了。 他趴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死了过去,中途手机响了起来他也没有反应。手机在响了十几声之后停止了,过了几分钟,却又一次响起来。 有同学说:"谁帮他接一下电话啊?是不是他老婆找他?" 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被坚持不懈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了,温文耀突然抬手去摸自己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那时候眼睛都还没睁开。 "喂?"温文耀把电话放到嘴边,可是根本就还没接通。 身边的同学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过他的手机帮他接,"请问哪位啊?温文耀喝醉了没办法接电话。" 温文耀没听到这一通电话后来说了些什么,他确实是喝醉了,记忆还停留在他们一行人到达KTV的那一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完全不记得。 他不知道他同学帮他接了一通电话,然后把电话给他塞回上衣口袋里,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便有人从外面进来,将他半拖半抱地带了出去。 温文耀后来就真的睡死过去了,他一整晚连梦都没怎么做,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宿醉的感觉久久没有消散,醒来的瞬间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只知道他睡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温文耀坐起身,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下面也只穿了一条内裤,他抓起搭在床边的睡袍披在背上,揉着额头想要回忆昨晚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可是没有成功。 他想应该是他同学把他送回来的,不过这么体贴地帮他把衣服脱了给他盖好被子还是第一次。 房间里很安静,温文耀看一眼时间,已经早上九点多了,不知道昨晚吐没吐,反正胃里面空荡荡的很难受。 他刚要翻身下床,突然听到了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顿时皱起眉头,踩着床边的拖鞋朝外面走去。 开门进来的人是白阳羽,他一手拿着钥匙,一手还提着一个塑料口袋,进来玄关时就看到温文耀从卧室走进客厅里,于是一边关门一边说道:"老师,您醒了?" 温文耀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阳羽走到饭厅,把塑料口袋放在饭桌上,同时说道:"昨晚您喝醉了,是我把您送回来的。" 温文耀还有些头晕,"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白阳羽说:"我给您打电话是您朋友接的,听说您喝醉了,我就说可以送您回家。" 温文耀皱起眉头,"他们就让你带我走了,我家的地址也是他们告诉你的?" 白阳羽乖巧地点头,"是啊。" 温文耀开始觉得他那些同学实在有些不靠谱,现在倒是没心情追究白阳羽为什么那么主动地要送他,只是难受地晃了晃脑袋,进去卫生间。 他觉得呼吸之间还能闻到一股酒味,抓起牙刷挤上了牙膏,然后一手打开水龙头。 温文耀埋着头刷牙,白阳羽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挽起袖子挤到他和墙壁之间,伸手去够水龙头,说:"我洗手。" 洗脸盆的一侧是贴着墙壁的,在温文耀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其实很狭窄,白阳羽就斜斜站在温文耀身后,下身几乎贴在了温文耀的右臀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温文耀在那个瞬间下意识就往左侧让开了一点。 他还在刷牙,不过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白阳羽。白阳羽的侧脸年轻帅气,眼睛明亮,睫毛很长微微上翘着,鼻梁高挺,嘴唇是淡淡的粉,他正垂着目光专心洗手,似乎刚才的碰触只是偶然,并没有代表任何意义。 洗完手白阳羽转身离开。 温文耀咬着牙刷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男人很英俊,可是因为宿醉却还眼眶通红,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过了三十岁之后,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变老了,可是身体的恢复能力还是不如以前,每一次大醉过后,他都需要越来越久的时间来调整状态。 他知道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糟糕,想到这里,温文耀抽出嘴里的牙刷,抓起杯子用清水漱口,然后打开热水把整个头都埋进了水里。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温文耀的头发都湿完了。 白阳羽正在饭桌上摆放碗筷,他把塑料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来,里面是他买来的油条豆浆,还有两个茶叶蛋。 温文耀缓缓走到餐桌前面。 白阳羽抬起头看他,说:"老师,吃早饭了。" 碗筷都已经摆好,豆浆也倒进了杯子里,温文耀坐下来的时候感觉依然有些怪异,他抓起油条咬了一口,把剩下的掰成小截放在碗里,抓起杯子将豆浆给到了进来泡着油条吃。 白阳羽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专心剥一个茶叶蛋。 温文耀一边吃油条一边盯着白阳羽剥茶叶蛋,直到那一个蛋剥完整了,他看白阳羽细长的手指抓着鸡蛋递到他面前,说:"老师,吃蛋。" 那个蛋就递到温文耀的面前,温文耀没有伸手去接,白阳羽好像就没打算收回去。 那种怪异的感觉到达了顶点,温文耀把筷子一放,说:"我不吃。" 白阳羽睁大眼睛看着他没说话,神情像极了温文耀小时候隔壁那家养的小土狗受了委屈时可怜兮兮的模样。 温文耀伸出一只手,摊开在白阳羽面前,在白阳羽以为他是要吃茶叶蛋的时候,说:"把钥匙还给我。" 白阳羽明显愣了一下。 温文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白阳羽默默放下了剥好的茶叶蛋,用纸巾擦干净手,掏出兜里的钥匙放到温文耀的手心。 温文耀接过钥匙,说:"这顿早饭吃完你就可以走了,以后我没联系你不要来找我。" 白阳羽沉默片刻,说:"好,老师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他并没有把这顿早饭吃完,直接站起来走到客厅,抓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随后打开大门离开。 温文耀也没有开口留他,看一眼白阳羽碗里那个茶叶蛋,用筷子插起来,送到了嘴边上。 第15章 温文耀在医院里碰到了宋文然。 那时候宋文然手里抱着一套衣服,刚刚坐电梯从楼上下来。这套衣服是白崇的。 今天上午,宋文然坐在他一个人的小办公室里用电脑看新闻时,白崇的秘书突然来敲门,说白院长请他过去他办公室一趟。 宋文然去白崇办公室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白崇的声音:"请进",便直接打开了房门。结果进去才发现白崇正在换衣服。 白崇那时候刚把衬衣套到身上,敞开的胸腹都是结实的肌肉,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线条紧致。 宋文然很少见到年过四十的男人能将身材维持得这么好,就算在部队,那些上了年龄的军官也鲜有如此严格要求自己的。 白崇把衬衣的扣子一颗颗扣上,直到颈前最上面一颗,然后对宋文然说:"我刚才打倒了一杯咖啡,换了套衣服。" 宋文然注意到沙发上有一套换下来的衣服。 白崇已经在打领带,他说:"麻烦你帮我把那些送去干洗店吧。" 宋文然应道:"好。"走过去抱起衣服,离开了白崇办公室。 他没去找袋子,想着直接下楼去停车场,把衣服放在车里开车去干洗店就好,结果电梯在一楼停下来,正碰到在等电梯的温文耀。 兄弟两个突然在这里见面,不聊上几句似乎不太好,宋文然这么想着,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温文耀还很茫然,他并不知道宋文然已经换了工作。工作变动的事情宋文然其实告诉过温文浩,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温文耀还没有去过温文浩那里,也就无从得知。 宋文然说:"我帮白院长拿衣服去洗。" 温文耀一脸莫名其妙。 宋文然于是又说道:"我现在给白院长开车。" "你给白院长当司机?"温文耀吃惊地说道。 宋文然点了点头。 惊讶过后,温文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抓了一把头发,说:"哦,那挺好的啊,比当保安好。" 宋文然说道:"我也这么想的。" 温文耀说:"白院长人挺好的,对手下人也比较照顾,你好好干吧,说不定他看上你了提拔你一下。"他心里想的是也许有机会提拔宋文然在医院做个什么保安队队长之类的。 宋文然"嗯"一声,抬起手示意自己抱着的衣服,"我还赶着去给白院长洗衣服。" 温文耀说:"去吧,你去忙。" 宋文然看到电梯已经被按到了其他楼层,想着只有一层楼了干脆走楼梯下去。他正要往楼梯间方向走去时,温文耀又叫住了他:"哎!那个谁!" 宋文然回过头来看着他,说:"我叫宋文然。" "我当然知道你叫宋文然,"温文耀手臂抱到胸前,"文倩怎么样?" 宋文然微笑了一下,"她挺好的,有空你去文浩那里看看她吧。" "知道了,"温文耀含糊应道,伸手按电梯,说,"你先走吧。" 宋文然从楼梯下去地下停车场,他把衣服放在后座,开车从医院出来时,发现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 街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步伐想要找个地方避雨,宋文然放慢车速,缓慢从一个行人旁边驶过,汽车悄无声息滑进街道中间。 这场雨从一开始下下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收拾,淅淅沥沥下了两天,雨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了。 那天晚上,宋文然一边听着雨声一边给文倩修改作业,突然就接到了白崇打来的电话。 白崇告诉他明天在邻市有个临时的紧急会议要参加,让他开车送他过去,因为单边行程接近五个小时,所以会议主办方安排了酒店需要住一晚上,后天上午结束会议之后再开车返回崇丰市,他让宋文然先做好准备。 宋文然在挂断电话之后,先给温文浩打了个电话安排文倩的事情,想着现在天气凉,又只住一个晚上也不需要什么换洗衣物,就简单收拾了牙刷毛巾抓在一个袋子里,打算明天带在车上。 第二天计划的出发时间很早,因为要赶在下午两点会议开始之前到达,宋文然不得不一大早把温文倩叫起来,先把她送去文浩那里。 温文倩还没睡醒,宋文然锁门的时候,她就站在宋文然身边,一手抓着宋文然的裤子,整个人晃晃悠悠地打瞌睡。 宋文然一低头看她都要栽倒了,连忙把她抱起来,往电梯里走去。 白崇在家里等着宋文然,他的行李也不多,就一个小包,主要是带了些资料和文献,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宋文然帮他把东西放到车上,又为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那时候天都还完全是黑的,而且又下着雨,宋文然的头发和外套已经被雨淋湿了,他帮白崇撑着伞送白崇坐上车的时候,听白崇说道:"辛苦你了,文然。" "应该的,"宋文然说道,抬手关上车门,举着伞绕去了驾驶座。 雨点大颗大颗地冲刷在车窗玻璃上,雨刮器必须不停地开着才能够勉强维持前方的视野,这种恶劣的气候条件之下,加上天还是黑的,宋文然驾驶的视线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在他将车驶出白崇家所在的小区之后,白崇坐在后座说了一句:"时间还来得及,开车注意安全。" 宋文然从后视镜看他,发现他正在低头看手机,于是轻轻"嗯——"一声。 白崇注意到宋文然这一声"嗯"并不是那么干脆利落,于是抬起头来问道:"怎么?有话想跟我说?" 宋文然于是说道:"白先生,这样看手机对您眼睛不好。要不然你闭上眼睛睡一觉,等会儿天亮了我叫您?" 白崇看着他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在一边,仰起头闭上眼睛,说:"好。" 已经是冬天了,这种阴雨天气里,云层厚度太厚,直到上午十点多,天色也还是阴沉沉的。宋文然开车不敢开得太快,到达邻市举办会议的酒店时,已经快下午一点。 他们两个都还没有吃午饭。 宋文然将车停在酒店大堂前面,白崇自己打开车门下车,便立即有两个会议主办方的人从门口迎出来,热情地与白崇握手,一前一后地态度恭敬地将他朝里面请了进去。 其中有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和驼色大衣,留着短发,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长得挺漂亮。宋文然看到在白崇进去大堂之后,她笑着挽住了白崇的手。 这时另外一个工作人员上前来给宋文然发了一张出入证,让他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然后可以凭证先去餐厅吃午饭,吃完饭再来办理入住。 宋文然把车停好了去餐厅吃饭时就没见到白崇。 凭出入证用餐的是一个自助餐厅,伙食很一般,宋文然猜白崇吃饭的地方和他并是同一个餐厅。他很快吃完了午饭,拿着身份证和出入证去前台办理入住。 主办方给他安排和其他参会人员的司机同住一间标准间。 他上去房间的时候,与他同房间的司机早已经到了,正躺在床上睡午觉。 宋文然无事可做,简单洗了一把脸也躺上床去用手机上网。 过了一会儿,隔壁床的中年司机醒了过来,躺在床上与他聊天。外面下着大雨,大家都被困在这酒店里面无处可去,两个人盯着电视机闲聊了一个下午,到六点左右便相约一起去吃晚饭。 从在酒店大堂分开之后,宋文然就一直没有见到白崇。 同屋的司机告诉他,白院长那种身份的人,肯定是单独接待的,让他不用操心。 直到吃完晚饭,宋文然接到了白崇的电话。 白崇先是问他:"吃饭了吗?" 宋文然应道:"吃过了,白先生。" 白崇轻轻"嗯"一声,接着又问:"你房间在哪里?" 宋文然说:"605。" 白崇问他:"住着还习惯吗?" 宋文然回答道:"环境挺好的。" 白崇说:"那就好。你现在有空吗?我落了个小笔记本在车上,你方便的话帮我去取一下,晚点给我送来我房间吧,我在810。" "好,"宋文然立即说道,"我现在去取,不过什么时候方便给您送上来?" 白崇想了想,对他说:"等我电话。" 宋文然在挂断电话之后,立即去地下停车场找白崇的笔记本,他在后座上找到了一个牛皮封面的小记事本,上面用皮筋扎了一圈,看起来像是私人日记一类的东西。 不过宋文然并不好奇,他拿着笔记本回去了房间,与隔壁床的司机聊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看电视。 宋文然一直在等着白崇联系他,直到九点多了手机还没动静,他抽空先去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把手机也带了进去。 洗完澡出来,宋文然又把衣服穿回去。 看他穿袜子的时候,隔壁床的大哥翘着一条腿没忍住问道:"你这是还要出去?" 宋文然说:"等会儿可能还有点事。" 他坐在床边,继续心不在焉地看电视,直到十一点左右,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白崇就问他:"睡了吗?" 宋文然说道:"还没有。" 白崇便说:"那麻烦你现在给我送上来吧。" "好的,"宋文然结束通话,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离开了房间。 不知道楼梯间在哪里,宋文然直接坐电梯上去八楼,他在810房间前面按门铃,等了片刻房门才从里面打开。 白崇穿着睡袍,头发还有点湿,他说:"我洗了澡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还想着你要是睡了就明天再说。" 宋文然没说自己一直在等白崇的电话,他只是把笔记本递过去,说:"白先生,您的笔记本。" 白崇接了过来,笑笑说道:"谢谢你了。" 宋文然摇摇头,"没事儿我先回去了。" 白崇把笔记本抓在手里,靠着门框看着他说:"早点回去休息吧,如果明天上午不下雨,还可以出去转转。" 宋文然点一下头,转身离开的同时,白崇也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宋文然往电梯方向走去,还没走到时,八楼的电梯门突然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穿着白色连衣裙和驼色大衣,留着短发踩着高跟鞋,深夜了还没有卸妆。 她与宋文然擦身而过。 宋文然站在电梯前面时,那个女人也正走到810的房间门前,按响了门铃。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宋文然进去电梯的同时,听到白崇打开了门,之后电梯门缓缓关上,他就什么都没再听到了。 第16章 第二天依然在下雨,连给人喘息一口的时间都没有。 会议在上午半天就正式结束,吃完午饭,白崇叫宋文然收拾好东西,他们立即开车返回崇丰市。 上车之后,白崇还在惋惜,"可惜外面的雨下太大,不然可以去市区逛逛,这里还是挺不错的。" 宋文然只能应道:"以后还有机会。" 白崇说:"是啊,年轻人,机会还很多。" 宋文然从后视镜里看向白崇,白崇正在朝车窗外面看,不过雨势太大,一切都被笼罩在雨幕之中,城市的景色一点也看不真切。 汽车驶出市区不远便直接上了高速。 白崇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宋文然小心开着车,后来察觉前面的车越来越多,速度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直到车子在高速路上排成两列,缓缓前行。 "堵车了?"白崇突然开口说道。 宋文然说:"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按理说不该这么堵。" 今天不是节假日,甚至都不是周末,高速路上的车因为下雨被影响车速,最多不过是开得慢一点,可是堵得这么厉害却是没道理的。 宋文然看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现在就算突然畅通无阻,他们也需要将近四个半小时才能到,那时候也已经六点半了,何况现在这种拥堵的状况,看来一时半会并不会缓解。 白崇说:"没关系,耐心一点。" 宋文然点了点头。 这种缓慢排队前行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在下一个高速路出口前面站了许多交警。这时宋文然才知道是前面的路被封了,所有的车子都在排队从这个出口下高速。 车子经过一个穿着雨衣站在大雨中的交警身边时,白崇按下车窗,问道:"警官,可以问问前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交警说:"前面大河涨水,把桥淹了,高速路暂时封闭。" 宋文然连忙问道:"什么时候恢复?" 交警抹一把脸上的水,"不知道,看雨势,启动了防洪应急系统了,去绕路走吧。" 白崇说:"走吧,先出高速。" 没有别的选择,宋文然只能够开车离开高速,从收费站出来,他将车停在了路边,问白崇:"我们现在走省道回去?" 白崇微微一扬头,"你看看导航。" 宋文然开了手机导航,路线提示走省道回去,还需要八个小时左右,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白先生?"宋文然等待着白崇的意见。 白崇微微蹙眉,他想了想说道:"先走吧,等会儿太晚了不方便,就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继续出发。" 宋文然应了一声好,发动了汽车。 那天晚上七点多,他们在省道旁边的一个小县城停下来吃了顿晚饭,然后把车子开到了县城里最好的一间酒店。小县城面积不大,但是附近有名气不小的旅游景点,也算是个旅游城市。 宋文然去停车,白崇拿着他的身份证去开房。 结果前台小姐告诉他酒店只剩下最后一间大床房了。 "最后一间大床房?"白崇有些诧异。 前台说:"本来就有旅行团包房,然后好像是高速被封路了,临时又突然增加了很多散客,现在只有这么一间了。" "附近有别的酒店吗?"白崇一边问,一边回头朝外面望去。雨还下得很大,长时间在大雨中行驶,让他也添了几分焦躁感。 前台对他说:"还有,不过我估计情况也跟我们差不多。" 白崇注意到好像又有客人从大堂拖着行李箱进来,于是对前台说:"那我定下来吧。" 酒店停车场是在地面上,宋文然停好车冒着雨跑进了大厅,短短一段距离几乎全身湿了个透。 白崇看他冒雨跑进来,说:"怎么不打伞?" 宋文然抹一把脸上的水,"就那么一点距离。" "可是你湿透了,"白崇看着他。 宋文然拉扯一下贴在身上的衣服,"我等会儿去房间里脱下来,挂一晚上也许能干。" 白崇两只手指夹着门卡递到他面前,宋文然以为是自己的房间门卡,伸手想要接时,白崇却突然缩回了手,他说:"只有这一间,委屈你今晚跟我挤一挤了。" 宋文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白崇已经朝电梯方向走去,"来吧。" 进了酒店房间,宋文然才发现这一间竟然还不是标间,而是一张大床房。 他有些无措地站在电视柜前面,说:"大床房?" 白崇倒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他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同时回答宋文然的疑问,"是啊,大床房,没有多的选择。" 拉上了窗帘之后,白崇开始脱外套,同时看一眼宋文然,"别傻站着,把你的湿衣服脱掉挂起来,然后先去洗澡。" 宋文然有些迟疑地抬手解开胸前的扣子。 白崇打开柜子给他取了一套浴袍出来放在床上,催促他道:"快去,听话。" 宋文然抓起浴袍去了卫生间。 直到在热水的冲刷下,宋文然才感觉到了今天的疲惫,一个下午都在大雨中开着车,而且经历了漫长的拥堵,到了现在就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没有多余的换洗衣物,他洗完澡只能够裹上浴袍,把换下来的湿衣服都挂起来。 房间的空调已经打开了,卫生间的排气扇也开着,可他还是有点担心明天早上衣服也没办法完全晾干。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宋文然看到白崇正坐在一边床头,开着笔记本电脑在写什么东西。 白崇见他出来,把电脑放在一边,说:"我刚才叫了客房服务,等会儿有人来取你的衣服,送去洗了烘干,明天早上送过来。" 宋文然点点头。 白崇站起身,"那我去洗澡了。"他站在床边脱衣服,只是脱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身体。 宋文然走到另一侧床边坐下来,低下头突然意识到浴袍下面什么都没穿,有些别扭地拉扯了一下浴袍下摆。 在白崇洗澡的时候,宋文然把湿衣服交给了酒店的客房服务,之后打开电视回到床边坐着。 白崇出来之后,什么都没说,穿着浴袍也回到床边坐下来,继续在电脑上写东西。 宋文然害怕吵到他,将电视声音开得小了点。 白崇注意到了,转过头来看他,说:"没关系,你看你的。" 尽管开着电视,房间里还是显得很安静,宋文然能够清楚听到白崇手指按键盘的声音,气氛说不上自然也没有让人很不自在,宋文然在部队上待了那么些年,这种与不熟悉的男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少。如果对方不是白崇的话,他甚至乐意与人交谈几句,可是因为是白崇,他反而不好开口了。 白崇在专心看着电脑,也没有交谈的意思,直到他合上电脑放在一边,手里换成了那个牛皮封面的记事本,才对宋文然说:"累了吗?累了就先睡吧。" 宋文然摇摇头,"还好。" 这时,原本端正坐着的白崇突然朝宋文然的方向倾过身子。 宋文然看着他,一动不动。 白崇靠近宋文然身边,然后继续朝那个方向探身,同时朝前面伸出一只手去。 距离挺近,宋文然都能感觉到白崇身体的温度,他看白崇在伸手够一支笔,那支笔放在宋文然那一侧的床头柜上。 宋文然在白崇抓到那支笔之前,伸手先拿到了笔,白崇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背,随后便缩了回去。 "给,"宋文然把笔递给白崇。 白崇接住了,笑笑对他说:"谢谢。" 宋文然感觉到白崇的手指很粗糙,不像是一个常年拿笔用电脑的医生,更像是做了不少体力活的工人或农民。 他没有开口问白崇,只是关了电视机和自己这一侧的灯,然后躺下去盖好被子。 白崇低着头在笔记本上面写东西,头也没有抬地问他:"睡了?" 宋文然"嗯"一声。 白崇便伸手将头顶的阅读灯光线调暗了一些。 这种条件下宋文然其实很难睡着,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白崇,过了一会儿又翻了回来。 安静的环境下,他翻身的动静显得格外明显,白崇听到他没有睡着,突然开口问道:"你和温文耀是兄弟?" 宋文然睁开眼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想起来温文耀喝醉了留宿在门卫室那天晚上,白崇当时也出现在了那里。 他稍微迟疑,心里想的是温文耀想不想要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后来又觉得温文耀大概是不在乎这些的,便说道:"是啊。" 白崇合上了笔记本,"我记得文耀有个弟弟,不过年纪不太对得上。" "那个应该不是我,我们还有一对弟妹。" 白崇点了点头,"那应该是。"随后转过头来看宋文然,"读过大学吗?" 宋文然摇头,"高中没毕业就去当兵了。" 白崇问他:"想继续读书吗?" 宋文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没想过,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白崇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慢慢躺了下来,"读书这种事情,多大年纪都不算晚。" 宋文然显得有些茫然,"回去读书?我该学什么呢?"除了该学什么,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来支撑他回到学校读书,当然这些情况他不想和白崇说得太仔细。 白崇笑了笑,"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些问题,时间还很多。" 说完这句话,他伸出手把房间里最后一盏还亮着的阅读灯给关了。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这种黑暗而安静的环境下,宋文然很快感觉到睡意来袭,闭上眼睛思维也陷入了停滞。 第二天早上,接连下了几天的雨突然停了。 宋文然是被一阵刺目的光线给唤醒的,他睁开眼睛,看到白崇站在窗边掀开了一半的窗帘,窗户外面的天空是明晃晃的颜色。 "出太阳了,"白崇说道。 宋文然两手撑着床坐起来。"出太阳了?"他还没完全清醒,有些无意识地重复白崇的那句话。 "是啊,"白崇一只手撑在窗框上盯着窗外,"今天我们应该能顺利回去了。" 第17章 许栋有个丢在抽屉里将要淘汰的手机丢了。 白阳羽一回到宿舍,就看许栋阴阳怪气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他没有搭理,直接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他听到许栋大声对王涛说:"唉!你说好好一个手机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说话的时候,暗示的语气太明显,王涛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说:"你再好好找找,说不定放哪里了。" 许栋"哼"一声,"就这么大一间宿舍,会放哪里?说不定有人给我拿了呢?" 白阳羽站在自己桌前,把两本专业书放在柜子上,打算等会儿出去自习。 他本来没把许栋的话听进去,可是许栋却翘起了椅子腿,一晃一晃地说:"我是不是该报警啊?不然这楼里指不定还有谁丢了东西呢?" 白阳羽打开柜子换了件外套,关上柜门的时候有些用力,转过身对许栋说:"报警吧,手机对你来说也不便宜。" 许栋一下子变了脸色,椅子腿重重砸在地上,站起身说:"你什么意思?" 白阳羽挺平静问他:"你觉得是我偷的?" 许栋大声吼道:"我说你偷的了?急着承认什么?" 白阳羽说:"哦,那就是王涛偷的了。" 王涛没想到战火会燃到他的头上,尴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时,许栋又抢先吼着:"没人说是王涛偷的,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白阳羽看着他,神情不耐,"那你还是认为我偷的?报警吧。" 许栋怒气冲冲地看着白阳羽,没有接话。 白阳羽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哦,我想起来了,你没钱没手机,用我的好了,"他说着把手机掏出来递给许栋。 许栋接过白阳羽的手机,用力砸在了地上,手机屏幕立即被砸碎了。 王涛"哎呀"一声,紧张地看着他们,害怕白阳羽会先动手。 白阳羽却并没有动手,而是看向王涛,说:"麻烦能帮我打电话报警吗?有人毁坏我私人财物。" 王涛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最终也没有报警,可是这件事情惊动了学校教务处,宿管的人在许栋抽屉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不小心掉下去的手机。 许栋为此受到了一个警告的处分,两年之内不得参加奖学金的评选。 白阳羽倒也没有欢呼雀跃,他看着许栋觉得心烦,趁着上课的间隙,给温文耀打了个电话。 那时候温文耀正在忙,根本没看仔细电话号码就接通了电话,听到那边白阳羽喊他老师的时候,立即冷声道:"说了叫你没事别找我了。" 白阳羽说:"老师,我想要从宿舍搬出来,租房子住。" 温文耀回答他:"关我屁事。"随后就挂了电话。 那天温文耀小组的病床收了两个很麻烦的病人,他在医院里忙了一整天,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他拖着疲惫地步伐,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想回去先躺一会儿,然后打电话叫个外卖。 结果刚刚从电梯出来,就见到自己房间门口蹲了个人。那瞬间温文耀先是吓了一跳,停下脚步之后才看清那个人是白阳羽,他坐在温文耀的房门前面,手里拿着一桶泡面正在吃。 温文耀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白阳羽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端着泡面免得打翻,他说:"老师,您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有一瞬间,温文耀甚至觉得白阳羽就像是个变态stalker。 不过白阳羽的态度很坦然,他说:"我跟您说我想出来租房子住。" "所以呢?"温文耀打量着他。 白阳羽还不急不缓吃了一口泡面,才继续说道:"所以我租了您家对面的那套房子。" 温文耀愣了一下,转回头去看对面的房子,这时房门依然紧闭着。对面那家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住人,可他并不知道房主把房子挂出去出租了。 白阳羽问他:"您要去看看吗?" 温文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问道:"那你蹲在我这里做什么?" "等您啊,"白阳羽说得很诚恳。他等了温文耀很久了,晚饭都没有出去吃,甚至特意把泡面端到了温文耀的家门口,就是害怕错过了他。 温文耀微微皱眉,"你等我做什么?" 白阳羽说:"跟您打声招呼,您不只是我的邻居,还是我的导师。" 温文耀盯着他,"行了,招呼打完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白阳羽听话地点头,"我现在就回去。"他端着泡面回到对面房门前,一手掏钥匙开门。 温文耀其实很疑惑,因为他记得对面那套房子面积也不算小,这里地段又好,白阳羽一个大学生哪里来的钱租那么大的房子。于是在白阳羽开门的时候,他忍不住探头去看。 白阳羽大大方方地敞开门让温文耀看,而且还邀请他:"老师要进去坐坐吗?" 温文耀没有回答,却朝着白阳羽的租屋走了进去,他站在客厅里环顾一圈,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租这么大的房子?" 白阳羽说:"我叔叔给的。" "叔叔?"温文耀觉得挺奇怪,但是没有去深究。 白阳羽一边关门一边问他:"老师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温文耀说:"别关门,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完了早点休息吧。" 白阳羽说:"哦。" 温文耀转身朝屋子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经过白阳羽身边的时候,犹豫一下对白阳羽说:"我觉得你这个小子一点都不老实。" 白阳羽很是无辜,一脸不解地看着温文耀。 温文耀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他心里是觉得白阳羽很不对劲的,简直不对劲到了极点,可他还是没有揪住白阳羽的衣领,问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脑袋里产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一方面觉得不对劲,一方面又觉得应该不至于。 那天晚上,温文耀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早晨被门铃声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他有点起床气,穿着睡袍出去开门,见到是白阳羽站在门口。 白阳羽提着塑料口袋,说:"老师,我给您买了早饭。" 温文耀语气不怎么好地说道:"不吃!滚!"说完他就"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不讨厌白阳羽,可是他讨厌别人太过于近地侵犯他的私人空间。 带着一脑袋低气压去洗了把脸,温文耀在清醒过来之后,又觉得自己刚才对白阳羽的态度稍微有点过分,他擦干了脸,回去打开了房门,见到白阳羽已经不在了,对面的房门也紧闭着,可是刚才的塑料袋还留在他门口的脚垫上。 温文耀看一眼对面房门,弯下腰把早饭提了进来。 吃完早饭,温文耀换好衣服打算去上班,他关门的时候看了对面一眼,走到电梯门口又看了对面一眼。他是要开车去医院的,白阳羽不知道上午有没有课,反正肯定也是要去学校的。按理说他可以顺便把白阳羽送去学校,可是他又觉得不合适,如果他不和白阳羽保持适当的距离,白阳羽就更不会懂得什么叫做和人保持距离。 他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白阳羽却突然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见到温文耀在等电梯,白阳羽毫不犹豫地说道:"老师,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学校吗?" 温文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偏了一下头,说:"来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温文耀盯着不断闪烁变化的楼层灯,问白阳羽:"你为什么要租这套房子?" 白阳羽说:"因为住您隔壁啊。" 温文耀皱了皱眉。 白阳羽问他:"不好吗?" 温文耀没有回答,默默地往旁边挪开了半步,和白阳羽保持一些距离。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二月底,圣诞节到来了。 宋文然对于这种节日没太大的概念,至少对他来说,是找不到什么过节的气氛的。 不过那天下午,白崇告诉宋文然,下了班之后他约了人在市中心的一个餐厅吃饭,今天可能会回去晚一点。 白崇并不总有应酬,没有应酬的时候,白崇是个准时上下班的人,下班了就会立即回家,不喜欢在外面玩到很晚。 宋文然在听到白崇这么跟他说之后,直觉有些不对,因为平时白崇会说他有个饭局,而今天却说的是他约了人。 当然他并没有因为这种直觉而去询问白崇,只是在下了班之后,提前把车开到一楼平台,等白崇上车。 白崇坐上车之后,先是让宋文然开车,后来又突然问道:"你今晚有约会吗?" 宋文然愣了一下,说:"没有。" 白崇姿态闲适地往后仰去,"没有女朋友?" 宋文然这回笑了笑,"没有。" 白崇从后视镜看他,"年龄差不多了吧?" 宋文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崇突然说道:"子期明年就十七岁了,他妈妈也去世了那么多年。" 宋文然觉得他这句话好像在暗示些什么,犹豫一下说道:"您考虑过新的感情吗?" 这一次却是白崇没有说话。 宋文然把白崇送到他与人约定吃饭的商场,在地下停车场停了车,白崇对他说:"这里负一楼好像有些卖小吃的,你可以去看看,今天圣诞节,说不定还有什么活动。" "好的,"宋文然将汽车熄火,"我等您电话。" 白崇拉开车门要下车时,突然又折返回来,从后座拍一下宋文然的肩膀。 宋文然转过头去,见到白崇递给他一个盒子,对他说:"圣诞礼物。" 从小到大,宋文然还是第一次收到圣诞礼物,他有些愣愣地接过来,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个水晶的麋鹿挂件。 白崇冲他笑笑,神情温和,"圣诞快乐。"说完之后便下车了。 宋文然盯着那个水晶挂件,突然回过神来,他打开车门追下去,说:"白先生,这个不便宜吧?" 白崇回过身来,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每个小朋友都该有圣诞礼物。"说完他笑着回转身,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等到白崇离开,宋文然还站在原地,他把那个水晶麋鹿从盒子里取出来,手指绕着丝带举高了放到面前,看那个麋鹿转了两个圈,水晶映射着灯光璀璨耀眼,忍不住微微笑了,然后又觉得傻气,把东西放回盒子,小心翼翼收到车子里。 在那之后,宋文然独自去负一楼的小吃店铺转了一圈,发现价格还是不便宜,看时间还早干脆离开了商场,去附近便宜的小面馆吃了碗面。 吃完面出来,宋文然看到小面馆对面的一家小商铺摆出了许多圣诞礼品在出售,他凑过去看,商店老板便很热情地向他推销,问他是不是要买礼物送人。 宋文然刚开始说随便看看。 可是那个老板一直很热情地给他介绍礼物,送女朋友的,送家人的,送小孩子的,到最后宋文然一时冲动,买了一对雪花形状的袖扣,想要送给白崇当作圣诞礼物。 其实付了二十块钱拿到那个装了袖扣的小盒子时他就后悔了,白崇送他的礼物肯定不便宜,可他拿着这样的礼物送给白崇,对方肯定是看不上的。 突然有些怅然,宋文然把小盒子装进上衣口袋里,一个人在热闹的圣诞夜里往前面走去。 等他再回到商场时,一楼中庭的小广场搭起了舞台开始举办一场圣诞晚会。舞台上面,一群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小朋友正在跳舞,很快这场晚会便吸引了许多行人驻足观看。 宋文然原本站在角落,后来不知不觉也被人群包围着挤进了中间,他看到有个小男孩不小心绊了一跤,幸好没摔倒,偷偷看一眼周围的小朋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跟着跑跑跳跳,他于是露出个微笑来。 那个笑容还没收敛,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宋文然回过头去,见到竟然是白崇站在那里。 这时距离白崇来赴这个约会,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宋文然怎么也想不到白崇会这么快离开,而且他看到白崇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第一反应便是白崇这个约会可能出了些让人不太开心的状态。 却不料白崇随即说道:"回医院,出了点事。" 白崇的语气太过严肃,宋文然顿时心里一紧,随着白崇穿过人群出去,朝着电梯方向匆忙走去。他本来想问白崇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后来突然意识到什么,掏出手机来看,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刚才在舞台旁边音乐太吵了,他没听到电话铃声。 第18章 直到上了车,宋文然动作麻利地发动汽车驶出地下停车场,他才有时间向白崇道歉:"对不起白先生,刚才周围环境太吵了,我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他不确定白崇是不是生气了。他从来没见过白崇生气,没来由地竟然有些紧张。 白崇却很平静地摇了摇头,"我想你应该是没听到铃声,所以出来找你。" 他接到电话之后从餐厅出来,站在天井的围栏旁边给宋文然打电话,结果宋文然没有接。当时他抓着手机还在耳边,下意识朝楼下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宋文然。 高挑修长,总是姿态挺拔的漂亮年轻人,大概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够轻易抓住人的目光。 白崇于是坐电梯从楼上下来,他心里是有些着急的,从一侧身后接近宋文然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他在笑。虽然时机不合适,但是白崇还是觉得那个笑容很美好,可惜他没有时间来慢慢欣赏。 宋文然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可白崇真的没有生气,至少肯定不是在生宋文然的气。 就在白崇接到这个电话之前,圣诞节的夜晚,温文耀却在医院里上夜班。 刚开始一直很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到后来他在办公室做了二十个伏地挺身,没做完时就有人打开了他的办公室门。 白阳羽探头进来,说:"老师,我给您带了宵夜。" 温文耀双手还撑在地面上,抬起头看他,说:"敲门了吗?我让你进来了?" 白阳羽闻言,听话地退了出去,又"砰砰"敲门,"老师您在吗?我给您带了宵夜。" 温文耀缓缓站起身,扯一张桌面上的纸巾擦手,一边绕回桌子后面坐下,一边冷淡地说道:"进来吧。" 白阳羽再一次打开温文耀办公室的门进来,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两个一次性饭盒,他走到办公桌旁边,把饭盒放在桌面上。 温文耀刚好觉得有些饿了,扬了扬下颌问他:"买了些什么?" 白阳羽说:"烧烤和炒面。" 温文耀看着他,"你知不知夜宵吃那么油腻对身体不好?" 白阳羽点点头,"所以我还买了可乐,喝一点解腻。"说完他抬起另一只手把两罐装在塑料袋里的可乐放在桌面上。 温文耀不想搭理他,自己打开了口袋把里面的饭盒拿出来。 白阳羽帮他把饭盒盖子掀开,又把口袋里的筷子取出来,掰开了交给温文耀。 温文耀接过筷子,问他:"圣诞节没有小姑娘约你?" 白阳羽在温文耀对面坐了下来,说:"没有。" 温文耀说:"没有就自己出去约小姑娘,往我这里跑做什么?" 白阳羽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温文耀,眼神乖巧就好像在说你都明白的。 温文耀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就有点慌乱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用筷子夹起一片五花肉送进嘴里,等到把这片肉嚼碎了吞下去,才又不急不缓地对白阳羽说:"外面的小护士我知道有一个单身的,刚刚大学毕业,感兴趣吗?" 白阳羽摇头,"不感兴趣。" 温文耀本来想问他对什么感兴趣,却又突然察觉到自己开口问的话就是挖坑在给自己跳,于是换了话题说道:"烧烤哪家买的?味道还挺不错。" 白阳羽说:"学校门口生意最好那家,等了快一个小时。" "为了吃顿宵夜,等那么久值得吗?"温文耀性格懒散,从来不愿意为了吃饭去排队,这家太火爆了要排队,他就换一家好了。 可是白阳羽显然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他说:"值得,吃到嘴里的那一刻,就什么都值得了。" 温文耀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打开了可乐罐,大口灌了一口,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 虽然说他并不怎么喜欢白阳羽来这里找他,可是在这种所有人都在欢腾热闹的夜晚,他一个人待在医院办公室值班,还是觉得有些冷清凄凉。 不得不说这时候有个人来陪着他还是挺好的,一个人可以习惯孤独,但是很少有人喜欢一直孤独。 可惜这种淡淡的温情没有在温文耀心里发酵多久,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争吵声。一般来说只要过了晚饭时间,除了要收病人,住院病房很少会这么吵。他以为是有紧急情况的住院病人,于是放下了筷子起身出去看。 白阳羽想要跟出去,温文耀对他说:"你别去了,在这儿待着吧。" 于是白阳羽又听话坐了回去。 外面护士站前面确实是有人在争吵,不过不是什么新收的病人,而是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和值班医生和护士争吵,那人人高马大,面目凶狠,吵了两句就要去揪值班医生的衣襟。 值班医生一个是年轻女医生,另一个是进修医生,那人揪的是女医生的衣襟,温文耀见到了立马上前去将女医生拉到身后,问道:"你有什么事?" 那个中年男人说:"你们怎么给我爸治疗的?人送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治了几天反而给治死了?" 这时值班护士连忙对温文耀说道:"他是昨天去世的十九床患者的家属。" 十九床是个心肌梗死并发室间隔穿孔的高龄病人,因为急性心肌梗死入院,几天之后出现了室间隔穿孔。由于病人年龄太大,病情发展迅速,已经不适宜进行外科手术,当时病人家属也表示不愿意进行手术。结果在昨天因为急性心衰和休克去世。 这不是温文耀的病人,可是昨天早上大查房,他也了解病人的一些大概情况。 昨天病人经过抢救无效去世,当时病人家属签署了放弃抢救的同意书,后来也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表示对病人的死亡和医院的治疗没有异议。不过从老人住院到去世,他身边的家属一直只有年迈的妻子和一个女儿,这个号称是他儿子的中年男人,从头到尾就没有露过面。 中年男人吼道:"我妈字都不认识,我妹妹一个农村女人什么都不懂,你们就哄她们签字!有什么法律效应?今天你们必须给我说清楚,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温文耀知道这是碰上胡搅蛮缠的医闹了,这个男人在护士站大吼大叫,前面病房的许多病人和陪床家属都走到走廊上来看热闹。 温文耀觉得在这里与人争执实在不妥当,他说:"请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吧,我可以把你父亲的病情给你仔细交代清楚。"说完他对值班护士说,"打电话通知医务科和保卫室。" 中年男人一听保卫室顿时大怒,说:"你什么意思?想赶我走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爸他老人家现在就在楼下,你们今天不给他一个交代,这件事轻易解决不了。" 温文耀闻言蹙起眉头。 护士妹妹抓起桌面上的座机话筒要拨内线电话。 男人看到了,一把抓起电话用力摔到地上。 正好这时护士站正对着的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小女孩穿着患者服和妈妈下去楼下花园散步刚回来,电梯门打开刚刚走出来,电话机便砸到了小女孩脚边。 小女孩顿时吓得大哭起来,她妈妈连忙蹲下来将她抱到一边。 温文耀有些愤怒,他伸手去抓那个中年男人,"这是医院!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那个男人不只个子高,力气也大,一扬手就挣开了温文耀,同时转身抓起护士站台面上一个塑料的病例薄,朝着温文耀头顶斜斜削了下去。 温文耀只觉得头皮一辣,他下意识退后两步,身后一个人一阵风似的越过他身边朝那个男人扑过了过去。 白阳羽赶在保安赶来之前将那个男人扑倒在地上,反剪住他双手,抬起头关心地看着温文耀。 温文耀伸手去摸头顶,只觉得指尖温润潮湿,他将手在面前摊开,看到手指上面是鲜红的血迹。 "操!"温文耀终究没有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那个中年男人不是一个人来医院的,他纠结了一群人,扛着他父亲的遗体摆放在急诊大厅里面,拉起横幅要医院还他父亲的性命。 白崇第一时间接到电话,圣诞约会进行到一半,只能唐突了佳人,让宋文然匆匆送他回来。 在路上白崇就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是给市公安局局长打的,说了一下医院目前的情况。 宋文然这时候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事情还牵扯到了温文耀。一直到他随着白崇匆忙赶到急诊大厅的时候,先是看到十几个跪在地上拉横幅的闹事者和依然熙熙攘攘躲避着这些人奔走的急诊病人,之后他就一眼看到了站在急诊大厅角落的温文耀。 第19章 白崇一到急诊大厅,医务处主任就立即迎了上来,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说:"刚才死者儿子还去了楼上病房闹事,把小温打伤了,现在人被保安控制住了,不敢惊动楼下这些人,怕他们闹起来,就等公安那边的人来。" 宋文然站在白崇身后,听到这句话立即朝着温文耀方向走去。 白崇分心看了宋文然一眼,随后对医务处主任说:"我给市局刘局长打了电话,公安那边马上就有人来了。" 温文耀也看到了宋文然,他是来急诊室处理伤口的,白阳羽就陪在他身边,远远看到白崇和宋文然时,就对他说:"老师,您弟弟来了。" 宋文然快步走到温文耀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急诊医生就急匆匆从治疗室跑出来,说:"温主任,先给您处理伤口!" 温文耀点点头,牵扯到头皮的伤,痛得皱皱眉,他对宋文然说:"我去把头皮缝上,等会儿跟你说。" 宋文然脸色微微变了,"打到头了?" 温文耀摆手,"只有头皮,没事,"说完,他转身朝治疗室里走去。 白阳羽想要跟着他进去,在治疗室门口被急诊医生拦了下来,只好在门外面等着。他一转头看到宋文然站在那里,一脸担心的模样,便对他说:"照了CT,骨头和颅内都没问题。" 宋文然点点头,对他说:"谢谢。" 当班的急诊医生是个年轻小姑娘,她给一边给温文耀清洗伤口一边说道:"这下手也太狠了!"都是医生,难免感同身受,她紧紧皱起眉头,"看把我们男神伤成这样。" 温文耀没什么精神地坐着,他说:"没砸在脸上,已经值得庆幸了。"说完这句话,温文耀自己突然都后怕起来,幸好那病例壳子没有给他砸脸上。 "脸?"急诊医生反应强烈,下手都重了一些,"敢砸你脸,全院女性去跟他拼命。" 温文耀没忍住笑一声,随后吸一口气,说:"妹子,温柔点儿。" 急诊医生随后又说道:"温主任,您头皮创口缝合可能需要把周围的头发给剃了。" "头发?"温文耀仰起头想了想,"那干脆都剃干净吧,就剃那一块多傻。" 急诊医生很惊讶,"那我可舍不得。" 温文耀笑着说:"真正的帅哥就是要不惧一切挑战,我靠的是脸,又不是发型。" 急诊医生也被逗笑了,她说:"行,都剃了吧,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白阳羽坐在治疗室外面的长椅上,抬起头看略显焦躁不安的宋文然就站在治疗室门边上守着。自从知道宋文然是温文耀弟弟之后,他每次进出校门都难免注意到他,直到他没有继续在校门口出现。白阳羽以为他是调岗了或者辞职了,却没想到今天会看到他跟着白崇一起进来。 医务处主任本来想请白崇去办公室,说急诊大厅嘈杂且危险,白崇拒绝了,他决定留在这里,而且朝着那些跪在地上闹事的人面前走过去,主动表明身份要和他们坐下来讨论这个问题。 这群人里领头的是死者的儿子,他去心内科住院部想把他父亲的主治医师揪下来,结果反被白阳羽这个年轻小子给撂倒了,现在被保安看管起来。 这些人没见到领头的人,无论白崇怎么说,他们都不肯离开。 医务主任害怕白崇觉得他没用,把白崇劝开了说让他来劝,白崇退开两步,却并没有离开。 白阳羽转头去看白崇的时候,见他正在往他们这个方向望,他开始以为白崇是在看自己,后来才注意到白崇看的是宋文然。 白崇的确在看宋文然,目光停留了三秒钟,很快便转开了。 白阳羽于是又看向宋文然。 宋文然正好注意到白阳羽的视线,他说:"你是我大哥的学生?我还记得你。" 白阳羽点点头,自我介绍道:"白阳羽。" 宋文然便说道:"我叫宋文然。" 白阳羽没有去问为什么温文耀的弟弟会姓宋,他并不怎么好奇这些事情。 这时,治疗室的门打开了,温文耀从里面缓缓走出来,贴着胶带沙发的脑袋整个被剃得光溜溜的。就好像为了印证他那句"靠脸不靠发型"的话,他的头形圆润好看,整张脸毫无遮挡竟然更突显得五官英俊起来。 白阳羽盯着温文耀发愣。 宋文然则是第一时间问道:"伤口没事吧?" 温文耀摇头,他绕开纱布,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说:"没事,帅吗?" 宋文然闻言笑了,应道:"还不错。" 就在这时,警察终于来了,而且是一位分局的副局长亲自带队过来的。他们很快控制住了现场的混乱,将摆放在急诊大厅的尸体先安置到了医院的停尸间。 保安把控制起来的那个伤人的死者家属交给了警察,那个人被警察带出去急诊大厅的时候,他指了白阳羽,大声说医院的医生打他。 有警察过来,请白阳羽和温文耀去派出所做笔录。温文耀因为还在值班拒绝了,有警察留下来在医院为他做笔录,白阳羽则跟着警车去了一趟派出所。 医院急诊大厅混乱的场面总算是暂时收拾了。 白崇召集几位高层临时开了个会,医务处主任打电话把心内科主任和死者那位主治医师都叫来了医院,商量后续的处置方法。 宋文然一直在会议室旁边的小休息室里等着白崇。 会议结束,白崇从会议室出来,一边穿外套一边对宋文然说:"陪我去派出所接人。" 白阳羽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即便是圣诞的喧嚣,在这时候也已经慢慢退去,整个城市变得安静下来。 他站在派出所门口把羽绒服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双手插在口袋里打算离开的时候,看到对面街道上停了一辆红旗车。 开车的人是宋文然,坐在后座的白崇看他出来,拉开车门下车朝他走过来,"我送你回学校。" 宋文然坐在驾驶座,隔着车窗玻璃看站在外面的白崇和白阳羽说话。 白阳羽摇摇头,"不用了。" "不用?"白崇说,"这里不好打车。" 白阳羽用鞋尖踢了一下地面,"我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 白崇把双手也插进了衣兜里,"宿舍住不惯?" 白阳羽含糊地"嗯"一声,"不想住宿舍了。" 白崇点点头,"那也好,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白阳羽说:"不需要了,你们先走吧。" 白崇看着他,"你怎么回去?" 白阳羽抬起头来看了一下空旷的街道,"我住得不远,自己会回去。" 白崇最终没有勉强他,只说道:"自己小心,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说完,就转身回到停车的位置,拉开车门上车。 "开车吧,"白崇对宋文然说。 宋文然发动汽车缓缓离开。 白阳羽就站在原地,一直看白崇的车子走远了,才转身朝对面方向走去。这回他走了不远,见到街角停了另一辆车,是温文耀的沃尔沃。 温文耀开着车窗,坐在车上抽烟。 白阳羽走近时放慢了脚步,他说:"您头上还有伤,抽烟不好吧?" 温文耀剃着光头叼着烟的模样颇有几分像地痞流氓,他手指夹着烟从嘴里抽出来,在车窗外面弹弹烟灰,说:"我又不用后脑勺抽烟。" 白阳羽问他:"老师,您是来接我的吗?" "不是,"温文耀说道,"我开车出来兜风的。" 白阳羽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车去,自说自话道:"谢谢老师。" 温文耀并没有立即离开,他问白阳羽:"你和白院长什么关系?" 白阳羽说:"他是我叔叔。" 温文耀点了一下头,"难怪了。"从第一次在迎新宴上,温文耀就能感觉出来白崇对白阳羽态度比较特别,现在想来,他们都姓白,果然还是亲戚,"多大点事,为什么瞒着人不说?" 白阳羽注视前方,"多大点事,没人问也没什么好说的。" 温文耀把一根烟抽完了,烟屁股扔到车窗外面,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发动了汽车。 "不用值班了?"白阳羽问。 温文耀说:"主任来了,他给我放了个假,叫我回去养伤。" 白阳羽听他这么说,便说道:"真好,我还打算回医院去陪您。" 温文耀看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家门口,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温文耀发现白阳羽还跟在他身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回过头来问道:"不回去睡?" 白阳羽神情透着些疲倦,却还是说:"您一个人不方便。" "又没断手断脚,有什么不方便的?"温文耀觉得挺无所谓。 白阳羽很坚持,"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您的,您休息了我就回去。" "随便你,"温文耀打开了房门。 时间已经那么晚了,除了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温文耀已经完全没有别的心思。不过人才刚从医院回来,他还不得不先去洗个澡换上睡衣。 去卫生间之前,白阳羽取了浴帽来,小心翼翼帮他套在头上。 温文耀坐在沙发旁边,听白阳羽在他头顶小声说道:"等会儿您洗了澡,我帮您擦一擦头。"他没有回答,在白阳羽帮他把浴帽戴好之后,就抓起自己扔在旁边的换洗衣服进去了浴室。 他开热水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竟然察觉肩膀和后背的肌肉都有些酸痛,就像是过度运动了一样。 洗完澡穿上睡袍出来,温文耀看到白阳羽躺在沙发上竟然睡着了。他走到沙发旁边,看白阳羽侧躺着睡得很死的模样,便回去卫生间里,自己用湿毛巾避开纱布擦了一下头脸。 随后温文耀回到沙发旁边,抓起茶几上的足球杂志,轻轻扫了扫白阳羽的脸。 白阳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温文耀对他说:"可以回去了。" "您洗完了?"白阳羽打着哈欠,急急忙忙坐起身来。 温文耀说:"洗了,头也擦过了,你快回去吧。" 白阳羽盯着他发了会儿愣,站起身朝着大门方向走去,"那我走了,老师您早点休息。" 第20章 宋文然作为一名优秀的司机,向来是贯彻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这一项基本原则。 然而在他开车送白崇回家的路上,还是听到白崇接了一个电话,电话的对象应该是白崇今晚约会的女人。 白崇在向对方道歉,说今晚因为医院的突发情况耽误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补上。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接下来宋文然听白崇说道:"今晚就算了,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之后是简单的"嗯"、"好",便挂断了电话。 结束了通话之后,白崇往后仰起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宋文然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于是伸手按开了车上的音乐,选择播放白崇最喜欢的抒情歌曲,将声音开得很低。 白崇靠在椅背上没有动,依然是闭着双眼,却有些情绪复杂地翘了翘嘴角。 到了白家别墅前面,白崇拉开车门没有急着下车,他问宋文然:"有兴趣进去喝一杯吗?" 宋文然看一眼时间,有些诧异,"这么晚了。" 白崇说:"我想我可能短时间睡不着,想找个朋友陪我喝点酒。" 宋文然双手还捏在方向盘上,他本来想说"可我等会儿还要开车",可是大概是被白崇"朋友"这个称呼给触动了,推拒的话没有再说出口,而是点了点头,"好吧。" 白崇进屋时,保姆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迎接,白崇对她说:"晚了,休息吧,不用管我。" 保姆阿姨还是给白崇倒了一杯温水,才披着衣服回去了自己房间。 宋文然停好了车进来,瞬间便感觉到一阵暖意。别墅装了地暖,一整个冬天都开着,对于南方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奢侈了。 他看到饭厅那边有灯光,于是把外套脱下来,只穿着衬衣朝那个方向走去,等到走近了,才见到亮着灯的是饭厅旁边的一个小吧台,白崇坐在吧台里面,正抬手将领带拉松,然后解开袖扣把衬衣袖子挽起来一些。 宋文然突然就想起了他给白崇买的圣诞礼物,现在还放在他外套的口袋里。 白崇对他说:"坐吧,你想喝什么酒?" 宋文然在吧台外侧的高脚凳上坐下来,抬起头望向白崇身后的酒柜,问道:"都有什么酒?" 白崇带动身下的凳子转了半个圈,也去看自己的酒柜,说:"红酒、白酒、伏特加、威士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对了,厨房冰箱还有啤酒。" 宋文然双手放在吧台上,手指交握着,说:"其实我不懂,以前只喝白酒和啤酒,主要是啤酒。" 白崇转回身来,看着他笑笑,"这么晚了,又没有下酒菜,白酒啤酒都不合适,要不试试红酒,或者我给你调一杯鸡尾酒?" "您会调酒?"宋文然觉得白崇似乎会很多东西。 白崇打开酒柜,找出来调酒壶还有榨汁器,都放在吧台上面,他说:"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对很多东西都有旺盛的求知欲望。" 宋文然看着他,神情专注。 白崇看一眼宋文然,很快转开了视线,他拿起调酒壶摸了摸,"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当我和子期的妈妈刚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我很努力地想要抛弃过往,融入所谓的上层社会的生活。" 这是宋文然第一次听白崇提起他的过去。 白崇垂着视线看着手里的调酒壶,"我学调酒,第一个学会调制的鸡尾酒名字叫血腥玛丽,其实我并不太喜欢番茄汁的味道,我学这个酒,纯粹是那时候年轻,追求一些吸引人视线的东西。" 说到这里,白崇笑了笑,他抬起头来看向宋文然,"可是后来我发现,很多人并不在乎你过去是不是这个阶层的人,他们只在乎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他们同样会尊重你,对你彬彬有礼。" 宋文然轻轻"嗯"了一声。 "文然——"白崇突然喊他的名字,带着些异样的情感。 宋文然奇怪地看向白崇。 白崇却紧接着说道:"没什么,你挺好的。" 宋文然不知道白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放在吧台上的双手,心里因为白崇带了些情感的夸赞而有些莫名的雀跃。 白崇放下了调酒壶,从吧台出来朝餐厅走去,他说:"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东西,给你调一杯酒试试。" 宋文然看白崇去餐厅里,打开了角落的冰箱,过了一会儿,见到白崇拿了一袋青柠檬和薄荷叶回来。 白崇问他:"喝过莫吉托吗?" 宋文然摇摇头。 "口感很清爽,可以试一试,"白崇说着回到了吧台里面,用小刀把青柠檬切开,放进榨汁器里。 宋文然盯着白崇发愣,想是跟专业的调酒师没法比,但白崇的动作还算熟练。 白崇一边榨青柠汁一边说道:"后来我在专业方向沉浸下来,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钻研所谓上层社会的生活,但是一些习惯还是保留下来了。因为人总是需要休息的,看久了专业书和科研文章,就可以做点机械的不用动脑筋的活动调节,我觉得调酒挺好的,一个人在家里也可以做,就是可惜调好了也没人喝。" 宋文然轻轻点头。 白崇突然问他:"你有什么爱好吗?" 宋文然垂下目光,大拇指互相摩挲着,犹豫了一下说:"我其实挺喜欢打拳的。" 白崇闻言看着他笑了。 宋文然说:"我高中没读完就去当兵了,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读书也不上心。没什么文化,就身体条件还不错,那会儿当兵学过一段时间泰拳,觉得还挺有天赋……" "那也很好啊,"白崇说,"这个社会并没有规定人一定要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感兴趣都可以去做。" 宋文然有些怅然,"不过我已经过了当职业选手的黄金年龄了,现在也只能作为业余爱好。" 白崇说:"还可以做教练吧?" 宋文然回答道:"我有空的时候会去泰拳馆做做陪练,积累一些经验再说吧。" 白崇点一点头,他回身找到身后酒柜里的朗姆酒,打开盖子倒进了用柠檬汁、薄荷叶和糖浆垫底的玻璃杯里。 当宋文然接过白崇亲手为他调的莫吉托时,第一反应便是凑到鼻端闻了闻味道。 白崇微笑着看他,"怎么样?" "很香,"宋文然说。 白崇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在高脚凳上坐下来,他捏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宋文然的杯子,"谢谢你陪我喝酒。" 宋文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只是低下头,默默抿了一口酒。 白崇就是很喜欢宋文然安静的性格,有时候他并不需要听别人全解开导他一些什么,就是单纯想要有个人陪着他坐一会儿罢了。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默默喝完了酒。 宋文然把空酒杯放回吧台上时,白崇对他说:"喝了酒就别开车了,今晚留在这里休息吧。" "我可以打车,"宋文然连忙说道。 白崇把酒杯收起来送去了厨房,声音远远传来,"上楼去睡吧,客房每天都在打扫,床铺也是干净没人睡过的。" 宋文然发现他就是很难拒绝白崇这种不带商量的语气,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白崇从厨房出来时,只能够点一点头。 家里保姆已经睡下了,白崇亲自带着宋文然去楼上房间。 他经常来家里接白崇,可是很少会上楼来,行走在二楼的走廊上时,宋文然突然有了不好的回忆,想起第一次被白子期充满恶意地带来这里的经历。 他跟在白崇身后,看到白崇走向了那一次他被关起来的客房。 白崇走到那间房间门口时,稍微停顿了不到两秒钟,又继续往前走去,到了另外一间客房门口。 宋文然停下了脚步。 白崇转回头来看他,"对不起,是不是让你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宋文然看一眼那间紧闭着的房门,稍微迟疑之后说道:"我并不至于因为那件事留下心理阴影,是因为我经历过很多,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可是白子期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害怕他会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有些话,宋文然之前就想跟白崇说,但是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让他说出口。今晚这种环境之下,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提醒白崇几句。 白崇点了点头,"我明白。"说完他拧开了门把手,伸手按开房间里的灯。 这是另外一间房间,要小一些,布置也更温馨。这间房间紧挨着白崇的卧室。 宋文然跟着走到房间门口,看白崇走进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吹走屋子里沉闷的空气。 "其实后来我想过,那天晚上让你报警是不是会更好,可我又不确定我是不是足够狠心,不确定这件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会不会有什么更恶劣的影响,所以事后我一直努力安抚你,希望你不要产生报警的想法,甚至花钱也可以。"白崇说这些话时,就站在窗边一直盯着窗户外面。 宋文然靠在门边上没有动,"我不是事情的关键,您儿子才是。" 白崇回过头来看他,"他在一个叛逆的年龄,身边有一群家境优越的狐朋狗友。我曾经打过他,关过他,后来他从二楼上跳下去,摔断了一条腿。" 宋文然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白子期性格那么强硬。 白崇说:"有时候我觉得错在我,我很想努力纠正,可是他成长的那些日子我已经错过了,现在想要补回来,却是怎么都不可能。" 宋文然微微皱起眉,"可能我说话不太好听,您别生气。如果有一天,白子期真的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您到时候要怎么办?" 白崇双臂抱在胸前,"所以我现在把他送去了学校住校,学校里都是一些家境普通勤奋好学的孩子,我严格限制了他的生活费用,而且清楚告诉他,他没有别的选择,要不然就在学校里认真读书,要是他有足够的勇气从学校里跑了说他不读了,我也不拦他,可是我不会让他回家,他爱在外面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他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就读什么学校,专科也去读,毕业了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他不要再指望我,除非我能看到他的变化。" 宋文然心想一定是酒精在作祟,他说了一句:"您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 白崇突然叹了口气,他苦笑一下,"我一直都不是。" 宋文然没来由地觉得情绪低落起来。 白崇看他低下头不说话了,便问道:"是不是困了?" 宋文然说:"我也有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第21章 宋文然说:"我也有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白崇安静地看着他,以为他想要聊一聊自己的过去,可是宋文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心情有点不好,不知道是因为回忆起了那些糟糕的过去,还是单纯因为他觉得白崇不是个足够负责任的父亲。 然而对于如何处置白子期,他又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建议来。没来由地想起来在部队时,一位老指导员曾经跟他说过,有些人坏起来那是真的坏,骨子里的天性,无论如何挽回不了的。 宋文然觉得自己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人,他也希望白子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也许能够如白崇所愿的,在一个单纯的环境里,人生渐渐走上正轨。 白崇见宋文然说了一句便不继续说下去了,于是道:"太晚了,睡觉吧。" 房间的床上没有现成的被子,白崇打开衣柜的门,取出来一床被子,摊开了放在床上。 "要洗澡吗?"白崇问宋文然。 宋文然想了想。 白崇很快便说道:"那么晚了将就睡吧,明天早上再洗。" 宋文然说:"好。" 白崇朝着房间外面走去,站在房门口时,对宋文然说:"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宋文然看着他,说:"晚安,白先生。" 白崇微笑着回应道:"晚安。"说完他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宋文然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躺下来,他闭上眼睛,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直到后来逐渐睡着。 第二天早上,宋文然醒得很早,他起床之后去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看白崇的房门还紧闭着,便独自去了楼下。 白家的保姆阿姨已经开始忙碌了,她见到宋文然态度很热情,"小宋,早啊。早饭想要吃些什么?" 宋文然走进厨房,说:"白先生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保姆说:"他都喜欢喝白粥的,你一个年轻小伙子,怕吃不习惯。" 宋文然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退到了门边,说:"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 保姆转过身来看到他,说:"你去坐你去坐。" 宋文然离开厨房,走到客厅里拿起自己挂在门边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来自己昨天给白崇买的礼物。他觉得这个礼物恐怕是送不出去了。 "在看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白崇的声音。 宋文然愕然回头,发现白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楼了,他正一边扣袖口的扣子,一边朝宋文然这边走过来。 宋文然立即便把小盒子想要塞回上衣口袋里,结果越是心急反而出错,小盒子从他手里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两圈刚好落到白崇的脚边。 白崇弯下腰把那个盒子捡起来,看宋文然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打开来看了。 "是什么?"白崇看着里面的一对雪花问道,"耳钉吗?" "不是,是袖扣,"宋文然见事已至此,干脆直接说道,"我昨天给您买的圣诞礼物。" 白崇闻言,视线从小盒子上面挪到了宋文然的脸上,他盯着宋文然看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宋文然被他那么看着,突然抑制不住耳朵微微红了起来,说:"不值钱,就是一点小心意。" 白崇把盒子关上,握在手里对宋文然说:"谢谢你。" "叮咚!叮咚!"温文耀第二天早上是被门铃吵醒的,他抓起被子盖过了脑袋想要继续睡,结果拉扯到头顶的纱布,顿时伤口一痛,整个人清醒了一半。 温文耀从床上爬起来,裹上睡袍黑着脸出去开门,见到又是白阳羽提着早饭站在房门口。 在温文耀发作之前,白阳羽说:"老师您继续去睡,等会儿您睡够了我给您热早饭。" 对方态度太诚恳,把温文耀一肚子气憋了回去,没有大力摔门,而是丢下白阳羽不管,回去了自己房间躺下来继续睡觉。 再次睡下来之后,温文耀觉得头皮上缝合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痛,睡意变得越发浅淡了。他听到白阳羽去了厨房,一会儿打开水龙头放水,一会儿又走来走去弄得外面到处响,顿时有些生气地喊道:"你在干嘛?" 白阳羽大声回答道:"老师,我帮您收拾一下屋子。" 温文耀睁开眼睛,沉默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又闭上眼睛,心想:随便他去吧。 白阳羽似乎心情还挺欢快,又是扫地又是拖地,时不时还哼两首歌。 温文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着,听着白阳羽在外面的动静,觉得他跟个傻子似的。 把地板收拾干净,白阳羽把温文耀丢在茶几和沙发上的杂志、水杯、药瓶都各自收拾了。他收拾药瓶的时候,蹲在电视柜前面,打开最左边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一个相框。 白阳羽把相框拿出来,见到里面是温文耀和一个女人的合照。 这时温文耀实在睡不着,从床上起来想要去卫生间,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白阳羽在看他的照片,便说道:"瞎翻什么?东西给我放回去。" "老师,"白阳羽将照片举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温文耀盯着照片,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他说:"前女友,分手了。" 白阳羽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女人,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温文耀不耐烦地说道:"关你屁事!叫你给我放回去!听不懂吗?" 白阳羽默默把照片放了回去,关上这个抽屉,拉开旁边那个抽屉开始整理药箱。 温文耀吃早饭的时候,看白阳羽还在一个劲儿擦电视柜上的灰尘,他抓着油条啃一口,说:"她出国读书了,分了好些年了,一直没有联系。" 白阳羽停下手上动作,看向温文耀,说:"嗯!" 吃完早饭,温文耀问白阳羽:"今天没课?" 白阳羽说:"没。" 温文耀怀疑地盯着他:"那你实验进展怎么样了?" 白阳羽回答他说:"我打算下午去一趟实验室。" "别下午了,"温文耀说,"现在就去。" 白阳羽显得有些迟疑,"那您的午餐怎么办?" 温文耀说:"要你管!马上给我出门!" 白阳羽把手里的抹布放回卫生间,随后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说道:"那我走啦,有事给我打电话。" 温文耀抬起一只手晃晃,"拜拜。" 那天中午,温文耀接到了温文浩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面,温文浩有些着急地问他:"大哥,你受伤了?" 温文耀正在吃外卖送来的鸡汤饭,他咬着勺子,含糊应道:"嗯。" "没事吧?"温文浩的语气听起来是真担心,"要不要我来看你?" 温文耀把勺子放在碗边上,"没事,你忙你的。" "那你现在在家里休息吗?"温文浩又问他。 温文耀以为温文浩是打算来看他,便说道:"是在家里休息,不过就头上一条疤,没伤骨头没伤大脑的,不用麻烦了。" 结果电话那边,温文浩犹犹豫豫地说道:"那我就暂时不来看你了,不知道你今天下午有空没有?" "什么事?"温文耀有点不好的预感。 温文浩说:"有空的话你去帮我接一下文倩吧,晚点二哥会去你那边接她走的。" 温文耀凶巴巴地回答他说:"不去!我脑袋还缝着一条疤呢!你打电话安排我做事?" "我今晚实在有点不方便……"温文浩小声说道。 在凶狠地拒绝之后,温文耀却没有挂电话,他问道:"几点放学?" 温文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温文耀的意思,开心地说道:"五点!大哥我就知道你向来嘴硬心软,等我最近忙完了就带点东西来看你,你保重身体啊!" 温文耀不耐烦地说道:"都是废话!"直接挂断了温文浩的电话。 那天下午四点半左右,温文耀披上外套出门,他刚刚打开门就看到白阳羽站在他家门口,抬起手想要敲门。 "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温文耀问他。 白阳羽说:"今天的计划都完成了。老师您要去哪里?" 温文耀走出来把门关上,"出去一趟。" 白阳羽连忙跟上他,"老师我跟您一起去。" 温文耀看他一眼,"你是狗皮膏药啊?" 白阳羽竟然挺认真地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温文耀不想和他废话,走过去按了电梯,"想来就来吧。" 他们两个人开了车,一起去温文倩的幼儿园接她放学。 温文倩好些时候没有见到温文耀了,她一见到大哥就有点紧张,坐上车之后一句话都不说。不过对白阳羽,她的态度还显得要亲热一些,主动招呼道:"白哥哥。" 白阳羽转过身来,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白阳羽和白崇的区别,一个是敢爱敢恨,喜欢了就要放手去追的年龄,一个是成熟稳重,凡事都需要深思熟虑考虑后果的年龄 白崇这个年龄,就算喜欢上了一个女人都不一定会放手去追,何况是对男人动心,所以总会有个过程的 当然压抑越久,一旦释放了就会越激烈……吧? 明天入V,存稿箱已经蠢蠢欲动了 第22章 晚饭是喊的外卖。 吃完晚饭,温文倩坐在饭厅的椅子上,把一个本子摊开了放在饭桌上写作业。 温文耀经过她身边,看了一眼说:"幼儿园也有家庭作业?" 文倩抬起头看看他,默默地把自己的本子挪开一些,抬高了右手想要挡住温文耀的视线。 温文耀三十多岁的人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女孩生气,他伸手揉一把文倩的头发,然后回卧室去找换洗衣服准备洗澡。 文倩在他离开之后,仔细地把自己的头发一缕缕想要整理整齐,后来白阳羽靠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伸手帮她梳理了一下头发。 "谢谢白哥哥,"文倩客客气气地回应。 白阳羽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看她所谓的作业其实是在一个大册子上写写画画,就起身去把自己的课本也拿过来,坐在温文倩身边和她一起看。 —— 白崇下班从楼上下来时,见到自己的车子停在门诊大厅前面,宋文然却没有在车上。 今天接连开了几个会,都是针对昨晚的医闹。医院并不是过错方,但是医院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病人,没办法任由他们一直在这里拉横幅闹事,所以他要求几个负责人要加紧与死者家属和公安方面的联系,尽快解决问题。 参会的院里中高层还有当事医生情绪显然都受到了影响,一个个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白崇看他们一眼,说:"我们不妥协,一切走法律途径。最近后勤保卫那边辛苦一些,严格盘查,保护好医院里医生和病人的安全。不需要怕他们。" 他这句话一说完,参会的人员顿时精神了一些,各部门都表示会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时候缓缓走到车子前面,白崇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疲惫,他靠在车门旁边想要抽一根烟,却意识到自己戒烟好多年,当时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碰了。 他是个非常有节制的控制力的男人,除了年轻时无所畏惧那些日子,他自从生活事业都慢慢走上正轨之后,就一直将自己的一切管理得很严格。 他跑步、健身、维持健康的饮食,尽量少喝酒,他甚至还拒绝过出差时半夜脱光了衣服钻上他床的女学生。当然他并不是没有欲望,而是他可以去压制,不愿意让这些放纵去毁了他的身体和事业。 有朋友曾经跟他说,他唯一不够圆满的地方,就是妻子去世太早,他的生活还需要一个女人。刚开始白崇也考虑过,那时候白子期还小,他想家里可能的确需要一个女人。可是那时候他的事业处于上升期,最忙碌的几年实在没有时间开始一段新的恋情。等到后来一切尘埃落定,白子期也成为一个叛逆的少年之后,他这种心思却淡了。 直到最近,这个念头又逐渐冒了出来,不是因为白崇看上了哪个女人,而是他认为自己可能需要了。 他站在汽车边上,抬起头朝周围看去,找到了宋文然。 宋文然正在帮一个中年妇女推轮椅,轮椅上坐着个老人,刚才那名妇女怎么也没能顺利把轮椅推上斜坡,宋文然坐在车上看不下去了,拉开车门便跑了过去。 白崇看着宋文然微微弯下腰,双臂用力推动轮椅,他记得自己刚刚见到宋文然的时候,对方皮肤还是健康的小麦色,现在冬天过了一半,却好像越来越白了。宋文然长得很标志,白崇觉得可以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因为他五官英俊而毫无侵略性,看起来很适合去主持新闻节目或者进入仪仗队,短发漆黑,看起来也是茸茸软软的,并不坚硬。 一个温柔的男人,不知道是天生的长相,还是真的相由心生。 他看到宋文然圆润透明的耳廓,想起了今天早上,在他拿到宋文然的圣诞礼物时,对方红透了的耳朵。 当时白崇就捏紧了那个盒子,忍住一瞬间心里的悸动,语气平静地向宋文然道谢。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并不那么平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宋文然的礼物,还是为他通红了的耳朵。 好像产生了一些多余的注意。 宋文然把老人的轮椅推了上去,中年妇女连声向他道谢,他笑着摇摇头,转过头来看到白崇已经站在车门旁边了,连忙朝这边跑过来。 而白崇直到看见宋文然朝自己跑过来,才意识到已经盯着他发了很久的愣,他没有刻意转开视线,只是调适心情,对宋文然笑了笑。 "对不起,"宋文然道着歉,跑过来帮白崇打开车门,请他上车。 白崇坐进了后座,看宋文然匆匆拉开驾驶室的门,便对他说:"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 宋文然说:"我看他们半天上不去,就想去帮一把。" 白崇点点头,"我知道。" 宋文然从后视镜看他,见白崇神情平静,应该不至于生气,才放松下来问道:"回家吗?白先生。" 白崇心想他应该回家,开口却说道:"陪我吃晚饭吧。"说完这句话,白崇看着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突然有些烦躁。 宋文然还只当他是为了医院的事情在心烦,点了点头说:"好啊,白先生想吃什么?" 白崇对宋文然开口时压下了心里的烦躁,态度平静地说:"去学校后面那家小食记吧。" 那是一家中餐馆,白崇喜欢在那里招待客人。不过在没有应酬的情况下,两个人单独去吃饭,这在白崇好像还是头一次。 两个人没有包间,只有小隔间。 白崇脱了外套坐下来,把菜单交给宋文然让他来点菜。 宋文然却点了三四个菜都是白崇喜欢吃的。 白崇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宋文然,他说:"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宋文然回答道:"见得多了,多多少少记得一些。" 白崇问他:"为什么不点你喜欢吃的菜。" "这些我都喜欢,"宋文然说,"我不挑食。" 等到服务员拿了菜单离开,白崇微微偏着头打量宋文然,"你很习惯照顾人?" 宋文然没有直接回答白崇这个问题,他伸手取了白崇面前的碗筷,用茶水帮他清洗,随后说道:"我这种性格是不是不讨人喜欢?" 白崇问道:"为什么?" 宋文然说:"不知道,也许会让别人感受到压力。" "不会,"白崇声音低沉,接下来几个字说得缓慢而清晰,"我很喜欢。" 宋文然清洗筷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的耳朵从顶端开始泛红,一直蔓延到耳垂,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继续清洗完筷子,把茶水倒进空碗,筷子递还给白崇。 白崇一只手垂在身侧,不由自主捏紧了,直到他修得很短的指甲都将手心的肉掐得痛了,才又缓缓松开,冷静地接过筷子,说:"谢谢。" 那顿晚饭到后来,两个人的交谈反而都变得少了。 白崇没有提医院的事情,他端起碗默默吃饭,宋文然认为他是心里烦躁,也不去打扰他,就安静地陪着他。 吃完饭之后,宋文然开车送白崇回家的路上,白崇也一句话没有说。到了白家,白崇下车时才对宋文然说:"路上小心。" 宋文然点点头,对他说:"晚安,白先生。" 白崇站在车子外面,一只手按在车窗顶部,看着他说:"晚安。" 宋文然想要将车子掉头,却发现白崇没有立即放开手,他不好催促,只能够默默等了一会儿,直到白崇放开了手,才掉头离开。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宋文然加快了速度,将车子开去了温文耀那里。 温文耀听到门铃过来打开房门,见到是宋文然站在外面。 宋文然说:"不好意思,临时有事耽误了。"他以为白崇今天晚上没有应酬,应该会很早回家,他想自己就可以早点过来接文倩,没想到还是耽误到了这么晚。 温文耀身上穿着睡袍,睡眼朦胧地侧着身子把他让进来,说:"她刚才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把她抱进了客房。" 才九点多文倩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温文耀看文倩睡了,便把白阳羽赶了回去,然后把小女孩抱进了客房,给她盖上被子。 看着那么小一个女孩子,没想到竟然还挺沉的。 宋文然跟着温文耀走到客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里面没有开灯,不过透过客厅照进去的光线,可以看到文倩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宋文然走进去,默默她红润的小脸蛋,打算把她抱起来。 温文耀站在门边上,突然问道:"你明天一早送她去文浩那里?" 宋文然说:"是啊,白院长上班太早,幼儿园没那么早开门。" 温文耀想了想,说:"她就是每天起太早了,晚上才那么早就犯困吧?" 宋文然有些无可奈何,"嗯,可是我没有办法。" 温文耀心想真是烦人啊,却还是开口说道:"那你把她留这儿吧,明天早上我送她去幼儿园。" 宋文然有些诧异地看他,"你不上班?" 温文耀指了指自己脑袋,"工伤。" 兄弟两个从房间里退出来,轻轻关上房门。 宋文然问温文耀:"你头上的伤没事吧?" 温文耀说:"没事,就是出门要戴个帽子,不然太冷。" 宋文然笑了笑,"很快就能长出来了。" 温文耀摸一摸头顶,"希望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多余的空行不会显示,所以增加了场景分隔的符号 其实我也没有写过多cp的文,总有一种电视剧场景转换的感觉…… 第23章 从温文耀那里出来,宋文然开车回家的路上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一眼,发现是白崇打来的。 宋文然接通蓝牙耳机,听到白崇的声音传过来,问他:"睡了吗?" "还没有,"宋文然应道,踩了刹车停下来等红灯。 白崇说:"这么晚还在外面?" 宋文然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白崇可能是听到了车里的收音机,虽然他把声音关小了,但是从电话里仔细听应该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 正想着要怎么跟白崇解释他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宋文然接下来却听白崇说道:"你明天早点过来接我,和我一起送一个朋友去机场。" 宋文然被打断了思路,只好立即应道:"好的,几点过来?" 白崇想了想,说:"六点半吧。" 宋文然说:"好的,白先生。" 电话那边,白崇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他对宋文然说:"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文然轻轻应道:"嗯。" 随后白崇便挂了电话。 宋文然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接白崇电话的时候稍微有些紧张,可是挂了电话之后,又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他好像有点太重视白崇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宋文然简单洗漱之后,一手抓着车钥匙,另一只手把外套的拉链拉上,匆匆忙忙出门。 不过幸好时间还早,宋文然一路开车都不堵,在六点二十五赶到了白崇家。 白崇听到车子的声音便打开门出来,他走到车门前,敲了敲宋文然的车窗玻璃。 宋文然把车窗按下来,感觉到外面的冷风嗖嗖往车内灌,他说:"白先生,快上车吧。" 白崇弯下腰,问他:"吃早饭了吗?" 宋文然说:"还早,送了人去吃也来得及。" 白崇伸手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说:"下来,先吃了早饭再走。" 宋文然怕时间赶不上,进去饭厅抓了一个包子,匆匆两口吃完,又拿了一盒牛奶,一边喝一边往外面走。 白崇在车上等着他,见他上车便掏出手机打电话,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道:"我们现在出发,十五分钟应该就能到,你准备一下吧。" 宋文然用力吸一口吸管,把牛奶盒吸得发出声响,然后把空盒子放到一边,说:"走吧。" 印象中,白崇很少让宋文然帮他接送朋友,唯一一次比较私人的事情大概就是送白子期去学校。宋文然其实有点奇怪,是个什么样的朋友需要白崇也跟着一大早起来,亲自去送。 这个问题在二十分钟之后就有了答案。 宋文然按照白崇的吩咐将车子开到一个小区门口,小区大门外面站了一个女人,长头发,裹着长款羽绒服,脚边放着一个大箱子。 这个女人宋文然见过,就是那时候他送白崇去临市开会,那天晚上在酒店里,深夜了去按白崇房间门铃的女人。 在车子停在路边,宋文然打开车门下车,去帮那个女人提箱子。 虽然天还是黑的,不过借助路边的灯光凑近看了,宋文然还是发现她长得非常漂亮,年龄大概不到三十岁,笑容很温柔。 宋文然帮她拉开了后座的门,又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等他再回到驾驶室坐下来时,听到白崇对那个女人说道:"这是我的司机,宋文然。" 一般来说,很多人并不会给自己的客人或者朋友介绍司机,就算介绍,也会说这是司机小宋。可是白崇却很正经地介绍了宋文然的全名。 于是那个聪慧的女人立即从后面向宋文然伸出手,态度礼貌地说道:"小宋你好,我是林慧婷。" 宋文然只好与她握了握手,"您好。" 白崇对宋文然说道:"走吧,去机场。" 宋文然发动汽车朝前面开去,他的注意力放在前面的道路上,却还是能听到后座两个人的对话。 林慧婷对白崇说:"谢谢你啦,白院长。"语气带着点娇羞与亲昵。 白崇说:"不用客气,你一大早打车也不方便。" 林慧婷说道:"算是圣诞节放我鸽子的补偿吗?" 白崇笑了一声,说:"不算,下次补偿你吃饭如何。" 林慧婷也跟着笑了,"那也不算。" "哦?"白崇问她,"那要怎么才算?" 林慧婷"嗯——"一声,"我想一想,反正我觉得算了才算。" 白崇说:"没有问题。" 之后两个人的话题转到了林慧婷出差参加学术会议上,她问了白崇一些问题,白崇耐心性子,一一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宋文然开车上了高速,看一眼现在的时间,加快行驶速度。 等到达机场,他帮林慧婷把行李箱提出来,交给她手上。 白崇也从车上下来,对林慧婷说:"路上小心。" 林慧婷接过宋文然交给她的行李箱,先是道了谢,随后对白崇说:"等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白崇点点头,"一路顺风。" 林慧婷向白崇挥挥手,转身朝航站楼里走去。 宋文然把后车厢关上,站在旁边等待白崇。 白崇转回头来看他,说:"回去医院吧。" 宋文然应道:"好。" 回去的路上,白崇原本一直安静在后座坐着,直到汽车下了高速,赶上了市区早高峰堵在一个十字路口前面,他突然问宋文然:"你觉得林小姐怎么样?" 宋文然从后视镜看他,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她很好。" "是吗?"白崇轻飘飘说了两个字,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 温文耀受伤的事情被他的老同学知道了,还不到中午就给他打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不吃了,"温文耀那时候刚叫了外卖,他把饭盒放在饭桌上一一打开,一只手捏着手机说,"又喝不了酒,不想吃。" 老同学很热情,"不喝酒,你来吃饭,看我们喝酒就好了。" 温文耀盯着饭盒里的牛肉盖浇,沉默一会儿说:"怎么?你们是为了庆祝我受伤才叫我吃这顿饭的?" "哈哈哈,"电话那边的同学听得大笑起来,"反正你一定要来,不来我们去你家里找你。" 温文耀实在推脱不了,只好答应了朋友的邀约,"好,知道了。" 今天早上是他送温文倩去幼儿园的,他开车把温文倩送去幼儿园,然后顺便把白阳羽送去学校上课。 白阳羽下车的时候,温文耀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生了两个小孩的错觉。本来以为今天把温文倩送走了,晚上就不关他的事,结果上午开着车还没到家,温文浩又给他打电话,拜托他今天再去接一下文倩。 温文耀心里估计着是温文浩知道他这些日子不用上班,一定要把他的剩余价值压榨光了才甘心,于是把温文浩臭骂了一顿之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挂断老同学的电话,温文耀盯着面前的饭盒继续发了半分钟愣,他在想要怎么处理温文倩,要不要给宋文然打个电话,问他今天下午方不方便早点下班,方便就直接去幼儿园接温文倩。考虑了一下又觉得不妥当,最后还是选择给白阳羽打了个电话,让白阳羽下午去幼儿园接人。 "老师您下午要出去?"白阳羽向来是习惯对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温文耀说:"是啊,你去接了人,先带到你那里,晚上我回来了再来接她。" 白阳羽答应了,随即又追问道:"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会太晚,"温文耀说,"今晚不喝酒。" 白阳羽应道:"哦。"却听到那边温文耀已经挂了电话。 他刚刚下课,坐在教室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便抱起桌子上的书,直接去下一节课的教室。 白阳羽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只有耐心,而且还死脑筋。他挺喜欢温文倩,因为温文倩是温文耀的妹妹,他喜欢温文耀。 从小到大,他执着地追求过很多东西,但是追求一个人,还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 他想要和温文耀的距离再近一些,他做了很多尝试,也在不断努力,但是总是差了一点,让他有时候觉得无处着力。 下午下了课,他早早就去温文倩的幼儿园门口蹲守。 温文倩从幼儿园出来看到只有他一个人而没有温文耀的时候,稍微有点迟疑。虽然相比起温文耀,白阳羽要更好相处些,可是毕竟她还知道,温文耀才是她亲哥哥。 白阳羽牵着文倩的手带她回家。 文倩仰起头问白阳羽,"白哥哥,我大哥呢?" 白阳羽说:"他抛弃我们,出去了。" 文倩似懂非懂,"去哪里了?" 白阳羽回答她:"我也不知道。" 文倩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白阳羽低头看她,她紧张地说道:"我要找二哥。" 白阳羽感觉到她在害怕,却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有些疑惑地蹲下来,回答她说:"你二哥在哪里?" 文倩摇头,"大哥在哪里啊?" 白阳羽也摇头。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会儿,白阳羽突然注意到街对面有一家必胜客,他问文倩:"饿了吗?我们晚上吃披萨好不好?" 文倩想了想,冲他点头。 白阳羽于是站起身,牵着她的手朝人行道方向走去。 文倩说:"我想吃蛋糕。" 白阳羽回答道:"好啊,想吃什么都可以。" 温文耀晚上确实没有喝酒,他坐在那儿,看几个老同学互相把对方灌醉,唯有他一个人,清清醒醒吃完了一顿饭,戴上帽子出来开车回家。 一个晚上都没接到宋文然的电话,他想宋文然一定还没时间来接文倩,等会儿晚了,说不好又只好留小孩子在他这里住。 电梯到达楼层,温文耀从电梯里出来,恶狠狠地想着:宋文然这个臭小子,自己有病还要连累别人! 走到家门口,温文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刚刚把房门打开,就听到对面的房门也突然开了。 开门的是温文倩,她把门开了一条缝,朝门缝里看,确定是温文耀站在那里开门,便抓起自己的小书包朝他走过来,"大哥。" 温文耀打量着温文倩,"怎么你一个人?" 温文倩没有回答,她只说:"二哥怎么还没来啊?"她一直在担心,害怕宋文然过来接她,大哥这边却没有人,让她和宋文然错过了。 温文耀说:"你二哥还没忙完吧。" 文倩迈着小短腿走到了温文耀面前,"我要回去等二哥。" 温文耀伸手按开玄关的灯,把门让开,"你进去吧。" 文倩立马从他身边钻进了屋里。 温文耀比较奇怪白阳羽怎么不看好了温文倩,他看文倩进屋了,伸手把门给关上,朝着对面屋走去。 屋子里亮着灯也开着电视,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温文耀没有发声音,转了一圈最后听到卫生间里好像有点动静,他走过去站在门边,随手拧了一下门把手。 结果卫生间的门被他打开了,他看到白阳羽赤身裸体站在那里,正抓着一件体恤要套进去。 第24章 年轻人的身体修长矫健,皮肤光滑柔韧,一切都在一个最美好的年纪和状态。 下一秒温文耀就要把门关上,可是白阳羽反应很快,他把T恤兜头拉下来,就伸手去挡住了温文耀关上的门,喊道:"老师!" 温文耀怒道:"滚回去把裤子穿上!" "哦,"白阳羽松开手,略显委屈地轻轻关上门。 他急急忙忙穿上内裤,又套上了棉睡衣和睡裤,急急忙忙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温文耀还站在外面。 温文耀脸色不怎么好看,问他:"怎么这时候洗澡?" 白阳羽说:"因为挺晚了啊。" 温文耀靠在墙边上,盯着他说:"文倩刚才自己打开门出来了,你不知道吧?" 白阳羽有些诧异,"我让她不要出去,她答应我了的。" "算了,"温文耀知道白阳羽没看过小孩子,可能不习惯时时刻刻把人盯着,这也不怪他,便又指责他道,"你刚才衣服都不穿就要出来,想干嘛?" 白阳羽说:"我穿了衣服的。"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您上次在办公室换衣服,也没有避着我。" "上次?"哪次?温文耀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刚开学那会儿,他叫白阳羽去他办公室修电脑那次。 当时他确实没怎么注意,因为在医院值班室也好、健身房也好,他向来不会避着谁换衣服,大家都是男人好像也无所谓。可是现在再面对白阳羽,他就怎么也觉得别扭。 "我当你面脱内裤了吗?"温文耀一只手指了指他。 白阳羽垂下目光,"要不您现在脱?" 温文耀顿时怒火上涌,抬起脚就朝白阳羽两腿中间踹过去,白阳羽反应也快,伸手捂住了连退两步,好险避开了,额头上却惊出了点点冷汗。 他向温文耀道歉,"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突然开门,我没反应过来。" 温文耀怒气未消,质问他道:"洗澡为什么不锁门?你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女孩子?你是不是对文倩意图不轨?" "没有,"这回白阳羽回答得很坚决,"要意图不轨也是对您意图不——" "滚!"他话没说完就被温文耀粗暴地打断了。 温文耀随手抓起旁边椅子背后搭着的一件衣服就朝白阳羽脸上砸过去。 白阳羽把衣服从头上扯下来,看到温文耀已经怒气冲冲朝外面走去,他追了一步,犹豫着又停下来,害怕继续追上去会被温文耀打,只能够眼睁睁看温文耀离开了屋子,还重重把房门给他碰上。 —— 距离宋文然替白崇把那位林慧婷小姐送去机场过了三天,白崇给宋文然一个航班号和到达时间,让宋文然去机场接一下那位林小姐。 "下午我有个会,你接到慧婷直接送她去市中心,到时候我自己过去,我约了她一起吃晚饭,"白崇这样对宋文然说道。 宋文然答应了白崇,看时间差不多,便开车去了机场。 到了这个时候,宋文然几乎可以确定白崇和林慧婷之间的关系了。他开着车,想起圣诞节那天,白崇去和林慧婷约会之前,就表达过想要开始新的感情的意思,再加上在酒店的那一晚,宋文然认为林慧婷就是白崇认定的那个女人。 机场接人并不是很辛苦的工作,林慧婷也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可是宋文然就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如果白崇和林慧婷约会,不需要他一直等着的话,他今天就可以早点把文倩接回去了。文倩这些日子几乎都待在温文耀那里,昨天他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听到文倩难过得差点哭了出来。 可是宋文然把林慧婷送到约定的地方之后,白崇却并没有能赶过来。 白崇给林慧婷打了个电话道歉,让林慧婷稍微等他一下,之后又让她把电话递给了宋文然。 "文然,"白崇说道,"麻烦你帮我陪她一会儿,等会儿我来了,你就可以先回家,今晚我自己回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宋文然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白崇今晚可能不打算回家了。也许他们会去酒店开房间吧。 他听话地答应了白崇,"好的,白先生。" 挂断电话,宋文然陪着林慧婷去逛商场。 其实在从机场回来的这一路上,林慧婷都在打听关于白崇的事情,宋文然挑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回答了,其他事情就一概回答不知道。 这时候在商场里面逛着,林慧婷突然对宋文然说:"我想给白老师选一条领带,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宋文然点了点头。 林慧婷一边挑选领带,一边问宋文然:"你知道白老师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吗?" 宋文然仔细想了想,"我不知道,也许更喜欢稳重一点的颜色吧。" "是啊,"林慧婷微笑着拿起一条银灰色的领带看,"他的衣服向来就是黑白灰。" 听林慧婷这么一说,宋文然发现自己也很难想象白崇穿五颜六色的衣服是什么模样。 林慧婷突然转过头来看一眼宋文然,"我觉得他很看重你。" 宋文然轻轻"嗯?"一声。 林慧婷打量着他,"白老师眼光向来很精准,他那么看重你,那你一定也非常优秀。" 宋文然不习惯她这种夸人的方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林慧婷转回身去,伸手拿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她取下来对着宋文然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根送给你了。" 宋文然连忙拒绝,"不用了林小姐,我怎么好意思收您的礼物。" 林慧婷闻言却笑了,她说:"我想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总有麻烦你的时候,要是这点小礼物你都不肯收,有什么事情叫我怎么好意思向你开口?" 宋文然猛然意识到,林慧婷这句话是承认她和白崇的关系了,那些推拒的话顿时没办法说出口,他只能够点点头,说:"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林慧婷笑着让专柜小姐把领带包起来,一条送给了宋文然,另一条她拿在手里,准备送给白崇。 从专柜出来,林慧婷接到白崇电话,说他已经到了,让宋文然可以自己先回去。 宋文然向林慧婷道别正要离开,林慧婷突然叫住了他,"留个联系方式吧。" "好,"宋文然点点头,告诉了林慧婷他的手机号,并且加了她的微信。 从商场出来,宋文然拨通了温文耀的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他要去接文倩回来。 温文耀听他这么说,回答他道:"刚好,我们在准备烤肉,你过来一起吃吧。" 宋文然车子驶进了主干道汇入庞大的车流之中,他看一眼面前的路,估计着时间,对温文耀说:"不了,现在太堵,我过来至少一个多小时,你们不用等我,我自己等会儿随便吃点什么。" "随你,"温文耀说着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旁边温文倩一手都是酱料就要来抓他的衣袖,心急地问道:"是二哥吗?" 温文耀连忙一抬手避开了,"脏手拿开。" 白阳羽抓住文倩的手,用湿纸巾给她擦手,温文倩却还牢牢盯着温文耀等待答案,她嘴边一圈都是红红的烤肉酱。 "是他是他是他,"温文耀被盯得烦了,用筷子敲敲她的脑袋,"快吃,又给你包好了一个。" 今天的五花肉和生菜都是白阳羽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去超市买的,他回来之后就来敲温文耀的门,兴致满满地说要烤肉给他们吃。 温文耀倒是没什么反应,听说要烤肉吃,温文倩可高兴坏了。 白阳羽不怕麻烦,把温文耀厨房里积了许多灰的烤箱拿出来,又去切肉洗菜准备很久,现在一边烤一边用生菜包着五花肉吃。 这顿饭吃到后来,温文耀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白阳羽还站在旁边,不知疲倦地要继续给他用生菜包肉,直到他抬起手来阻止他,"够了够了,不要了。" 白阳羽这才"哦"一声,停了下来。 温文耀很饱很饱,肚子撑得他都有点怀疑人生了,他想白阳羽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他第一个学生就收了一个愣小子而不是漂亮的小姑娘?愣小子长得再帅对他再体贴也是个小子,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在他身边,温文倩也吃得太撑了,伸手摸住圆滚滚的肚皮,抬起头对着天花板打了个嗝。 温文耀嫌弃地低头看她,见到她连头发上都沾了烤肉酱,于是问道:"吃饱了吗?" 文倩抱着肚子点一点头。 温文耀摆摆手,"吃饱了去洗澡,把头发也记得洗了。" 温文倩伸手去抓头发,又在手指上沾了烤肉酱,她犹豫一下,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在温文耀满眼嫌弃之下,自己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去卫生间洗澡。 白阳羽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脏碗。 温文耀看他一眼,问他:"你吃饱了吗?" 白阳羽说:"好了,我去洗碗,老师您休息吧。" 温文耀站起身来,他伸了个懒腰,帮白阳羽把空碗叠到一起,然后说:"你先去洗,我来收拾桌子。" 白阳羽看他一眼,端着一摞空碗进去了厨房。 温文耀把剩下的菜、没有烤完的肉都拿进了厨房,拿一张抹布出来擦桌子。他听到白阳羽从厨房走出来的脚步声,并没有在意,直到白阳羽走到他身后突然把他给抱住了。 温文耀把手里的抹布扔开,用力想要掰开白阳羽的手,说:"你做什么?" 白阳羽自己放松了力道,在温文耀转过身来面对他之后,又一次凑上去,用力吻住了他的嘴唇。 温文耀瞪大眼睛,双手按住白阳羽的肩膀将他往前推,却一下没能推动。 白阳羽固执地抱住了他的腰,想要加深这个亲吻。 温文耀哪里肯妥协,这回抬起右腿,用膝盖撞向白阳羽胯下。 白阳羽脸色一变,被温文耀双掌一下子推开了,而且连退几步撞在了墙上,他看着温文耀,随后痛苦地弯下腰去。 温文耀愤怒地瞪着他。 这时,屋子里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温文耀还因为气愤而喘着气,他伸手指一指白阳羽,"我警告你!"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就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宋文然站在门外,问道:"文倩吃完饭了吗?" 温文耀退开一些,"你先进来吧。" 宋文然跟着温文耀进屋,走到客厅时,便看见饭厅那边白阳羽还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神情痛苦。 他放慢了脚步,奇怪问道:"怎么了?" 温文耀说:"不用管他,文倩在洗澡,你吃饭了吗?" 宋文然还是看着白阳羽,他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回答温文耀说:"我吃过了。" 温文耀对他说:"那你坐一会儿吧,她快洗完了。"随后自己拿起饭桌上的抹布,朝厨房走去。 经过白阳羽身边的时候,白阳羽一把伸手抓住了他。 温文耀狠狠瞪他,做口型说道:"放手!" 白阳羽小声说:"老师,我可能废掉了。" 温文耀冷笑一声,"活该!" 第25章 白阳羽深呼吸几口气,缓过了最初的劲儿,跟着温文耀进去厨房。 结果他刚刚一只脚踏进去,就听到背对着他正在洗碗的温文耀说:"我现在数一二三,在我数完之前你给我从我家里消失。" 白阳羽挣扎道:"老师……" 温文耀已经开始数:"一。" 白阳羽盯着他的背影,开始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二。" 他思想斗争结束,觉得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退一步让温文耀消消气好了,于是说道:"老师我明天再过来。"说完转身朝着大门方向一瘸一拐走去。 宋文然在客厅里看到白阳羽打开门,问道:"走了吗?" 白阳羽对他点点头,"我先走了。" 宋文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说道:"慢走。" 这边白阳羽刚刚离开,那边温文倩已经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她是一路小跑出来的,一下子冲进了宋文然怀里,"二哥!" 宋文然将她抱了起来,"洗完澡了?" 温文倩刚洗完澡时听到宋文然来了,便不由自主加快速度把身体随便擦了擦穿上衣服,她害怕自己不出来,宋文然会先走了。 "洗完了!"文倩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温文耀走到厨房门口,双手还是湿的,他觉得温文倩有点没良心,却还是不在意地说道:"快走。" "大哥,"宋文然抱着文倩说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温文耀下意识晃了晃脑袋,"还不就是那样。" 宋文然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温文耀觉得他的问题里有别的意思,斜眼看着他,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文然笑了笑,"我元旦节要陪白院长回趟老家,如果方便的话,想让文倩留在你这里。" 温文耀还没回答,被宋文然抱着的温文倩已经呆呆地看着他,嘴唇撅起一点立即又收了回去,她双手揽住宋文然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什么都没说。 温文耀原本是毫不犹豫就要拒绝的,可他却看到了温文倩的小表情,顿时迟疑了一下。 宋文然说道:"不方便我就去找文浩。" 温文耀"啧"一声,"先把她留这儿吧,不方便我再送她去文浩那里。" 宋文然笑着点头,"麻烦你了。" 温文耀手一挥,没有再说什么。 —— 元旦节三天假期,白崇计划要回去老家一趟,他已经提前告诉了宋文然,让他安排好这几天的时间。 白崇老家距离崇丰市有将近四个小时车程,距离不算太远可是也不近。白崇让宋文然安排好时间的意思,自然是这几天回去,他都要跟在白崇身边的,等到元旦节结束,他再和白崇一起回来。 为了防止出门就被堵在高速公路上,元旦节那天早上,宋文然六点半就去接了白崇出发。 白崇上车的时候,宋文然抑制不住生理反应,打了个哈欠。 "很困?"白崇问他。 宋文然抬起手擦擦眼睛,"没有,出发吧。" "如果真的很困,"白崇说话的语速有些慢,"那就先休息一下。" 宋文然从后视镜看他,"真的不困,白先生您放心,保证安全把您送达。" 白崇身体往后靠去,看向车窗外面,"我比较担心你。" 他们出发时间尚早,直到上了高速都还一路畅通无阻。 宋文然没有再打哈欠,白崇坐在后座也很安静,一路都不和他说话。 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白崇盯着外面高速路的路牌,对宋文然说:"下个出口准备下去了。" 宋文然应道:"好。" 他在汽车接近下个出口的时候开始靠边减速,然后下了高速。 白崇明显坐直了身子,朝车窗外看去。 宋文然慢慢接近收费站,问他:"白先生多久没回老家了?" 白崇说道:"每年都回,不过上次还是过年的时候,算了也快要一年了。" "一年变化应该不算大吧?"宋文然轻轻说道,驾驶汽车缓缓通过开放的收费站,然后停在路边想要打开导航。 "不用导航,"白崇突然说道,"我来开吧。" 宋文然动作一顿,转回头去看白崇时,白崇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 宋文然也只好跟着下车,他看白崇关上车门要绕到驾驶座来,连忙迎上去说道:"不用您来,我开个导航或者您给我指路都行,哪里需要您来开车?" 白崇站在宋文然面前,直直注视他双眼,"累了吧?" 宋文然连续驾驶三个多小时,确实有些疲倦,眼睛被车外的冷空气一刺激便微微有些发红,可他坚持说道:"不累的,您不放心我们就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还是我来开吧。" 白崇抬起一只手,犹豫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又放下来,"你去副驾驶坐着,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东西。" 说完,白崇绕过了宋文然,继续往驾驶座走去。 宋文然见到自己阻拦不了,带着些不安和无可奈何,只好去了副驾驶坐下来。 这还是宋文然第一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白崇开车。 白崇开车的习惯很沉稳,不急不躁,宋文然坐在车上唯一的感觉就是平稳。 高速出口通向了一个小县城,非常普通的县城,盖了许多六七层的楼房,中间还零零散散夹杂着些没有拆的平房。 白崇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这里以前很穷的。" 宋文然看着车窗外面暗淡灰色的楼房,知道到了现在这里也并不富裕。 白崇没有开车进去县城里面,只是沿着绕城的公路往前面开,他说不吃午饭了,家里人给他们准备了午饭。 其实宋文然已经觉得很饿了,可是白崇既然这么说,他就乖乖点头说好。 之后公路两边的楼房越来越稀少,变成了一些相距很远的矮房子和大片大片的农田。 宋文然盯着外面大片田地,问白崇道:"白先生您家是农村的?" 白崇点点头。 宋文然想起白崇说过他小时候家里很穷,于是沉默了片刻,说:"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也很不好。您不是问过我和我大哥的关系吗?我们父母小时候离婚了,我跟着妈妈,他跟着爸爸,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两边一直没有联系。我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她很快找了个男朋友,那个男人对她不好,还经常打我。" 说到这里,白崇转过头来,很快地看了宋文然一眼。 宋文然继续说:"最艰难的时候,是我妈出去上晚班,他不给我饭吃,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饿得只能够哭。" 白崇握住方向盘的手动了动,他很想伸手摸一摸宋文然的头顶,可是他竭力忍住了。 宋文然深呼吸一口气,"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现在想来也不过就是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崇问他:"所以你对人总是考虑周到,小心翼翼?" 宋文然想了想,偏过头来问他:"我有吗?" 白崇笑笑,点头说:"有。你有点敏感,很在乎别人的感受,我想养成这种性格的原因可能是从小就没有安全感。" 宋文然说:"我真的不知道。" 白崇只是微笑着,他驾驶汽车在前面一个路口拐弯,从宽阔平整的公路开上了乡间小道。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小路上没有人也没什么车子,偶尔有两三个小孩在路边追逐,见到车子过来都远远避开了。 他们沿着小路又开了十来分钟,白崇把车停在一个农家小院的铁门前面,按了按喇叭。 院子里面立时传来大狗狂吠的声音,很快有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接着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门。 宋文然看到开门的人是一个农妇,看起来至少五六十岁,头发都已经白了大半。 白崇按下车窗,喊了一声:"二姨。"接着将车子开进了小院里。 院子里有一栋三层高的楼房,楼房看起来还挺新的,院子里也打扫得很干净,在大门背后栓了一条黑色的大狗,正不停对着他们的车子大声叫嚷。 白崇停好了车子,拉开车门下车,轻轻拥抱了一下他的二姨,然而问道:"二姨父呢?" 二姨说:"他元旦这几天去县城他弟弟那里了,他弟弟娶儿媳妇,叫他过去喝喜酒顺便帮帮忙。" 白崇闻言道:"那我不是见不到他了?" 二姨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你走之前他得赶回来,跟你喝杯酒哇!" 白崇笑了,"没问题。" 宋文然也已经从车上下来,看白崇与他二姨寒暄,之后白崇又给老太太介绍道:"这是我一个学生,文然。" 宋文然愣了一下,向老太太点头打招呼。 二姨说:"你们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开饭了啊。"说完便朝着小楼右侧的单间平房走去。 白崇走过来,经过了宋文然身边,朝着大门背后那条大狗方向去了,大黑狗脖子上拴着链子,看有人过来便努力想要往这边扑,整个身子都站了起来,几乎和人一样高。 宋文然下意识拉了一下白崇,"那狗危险吗?" 白崇笑着说:"不危险。"他手掌覆在宋文然手背上,轻轻将他的手推开。 宋文然收回手来,感觉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白崇走到了大黑狗身边,大狗扑在他身上,一边喘着气一边大力摇尾巴,显然是在示好。白崇揉揉它的脑袋,说:"乖,下午给你啃骨头加餐!" 任由大狗扑在他身上亲热了一番,白崇才退开来,对宋文然说:"走,先去吃饭。" "白先生,"宋文然突然叫住他,犹豫一下说道,"为什么说我是您的学生。" 白崇神情自然,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一只手微微揽了一下宋文然的肩,将他往厨房方向带去,"没什么关系,称呼而已,你也不要叫我白先生,可以叫我老师。" 宋文然张了张嘴,觉得有些叫不出口。 白崇说:"你来这里就是客人,不需要太拘谨,玩得开心一点。" 厨房是一间大房子,四周是灶台,中间摆放着方桌和条凳,午饭就在厨房里面吃。 中午的这顿饭并不算丰盛,不过宋文然已经饿了挺久,吃什么都觉得香。 白崇自从回到老家,整个人好像都很放松,他与二姨闲聊着家里的情况,说话声音温和徐缓,脸上总是带着点笑容。 宋文然听他们聊天,知道这栋楼房是白崇后来回来在老房子的位置上新修的,平时他二姨和二姨父两个人住这里,二姨有一对子女,如今都在外省,一般过年才会回来。而白崇的父母,好像都已经去世很久了。 吃完饭,宋文然想要帮着收拾桌子,二姨连忙把他手里的空碗抢过来,说:"你们去玩,我来收拾就好了。" 白崇站在炖萝卜汤的大锅前面,用勺子在里面舀了一根棒子骨上来,他隔着纸巾把骨头拿出来,转过身对宋文然道:"走,出去转转。" 宋文然只好跟在白崇身后出去,见他走到院子里,把那根骨头丢到了大黑狗面前。 大黑狗疯狂地摇着尾巴扑到了骨头面前,伸出舌头舔上面的肉。 白崇站在院子里看大狗啃骨头,他一只手还捏着那张沾了油的纸巾。 宋文然见状,抽一张干净的纸巾出来塞到他手上,把他手上原本那张脏了的纸巾抽走,拿去垃圾桶扔了。 白崇低头看一眼白色的纸巾,随后又看一眼宋文然。 宋文然刚吃完午饭,觉得有些热,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来一截,露出里面黑色的毛衣。 白崇转开视线,低下头缓缓擦手,其实他手也不脏,就是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擦,最后团成一团捏在手心里,朝着宋文然身边走去。 宋文然在专心看大黑狗啃骨头。 白崇突然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把纸团塞进了他手心里。 宋文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后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团卫生纸。 白崇这时已经朝外面走去,"吃完饭该散散步。" 宋文然把卫生纸扔了连忙跟上去,他没有觉得生气,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因为他知道白崇在和他闹着玩,要知道白崇这种人并不常与人闹着玩,这已经是很难得的关系亲近的表现了。 乡村小路两边都是大片大片的田地,零星分布着一些小楼房和小院子。 白崇走在前面,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步伐徐缓,他说:"这里跟我小时候比起来,变化还是不小。" 宋文然问他:"您在这里生活到多大年纪?" 白崇回忆了一下,"一直到初中毕业,高中考进了县城的重点,就去住校了。"他停下脚步,眺望远方,"那时候家里很穷,我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帮我妈做事情,最多就是去捡柴还有割猪草喂猪。" 宋文然想了想,"那您每天做那么多事,还能考上重点高中?" 白崇回过头来,突然笑了。 宋文然以为自己问错了问题,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白崇却开口说道:"因为我聪明。" 说这句话的白崇,神色间竟然带了一点点自负,那一瞬间宋文然仿佛看到了十五六岁的白崇,刚刚考上重点中学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宋文然于是也笑了,他说:"是啊,不像我,那时候读书就很笨。" 白崇看着他,说:"你不笨,你很好,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篇文文案上的主角名字一直都是宋文然和温文耀。我一开始没有想分主副cp,就是这两种cp模式都想要写,也想写写兄弟感情。后来有读者问哪对是主cp,我翻了一下大纲,觉得白崇宋文然这对的分量更重,尤其是后期,所以就说是宋。 到现在为止,两对的分量应该是差不多的,为什么会觉得宋少,是因为他们发展太慢,然而前期慢也就意味着后面会多,等待老白爆发吧…… 第26章 "我不是村上唯一一个考进县城重点高中的,可我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考进重点大学的,"白崇说这句话时有些感慨,都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他几乎没有机会和别人聊起这些,除了身边安静听他说话的宋文然,似乎也没有别人会对他这些经历感兴趣。 他们两个并排朝前面走着,宋文然比白崇矮了半个头,肩膀也要稍窄一些。 "我去读大学之前,我妈在家里摆了流水席,请全村的人来吃饭。她说我是她的骄傲,她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儿子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 宋文然说:"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母亲。" 白崇点点头,"我爸走得早,几乎是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的。可惜我读书花了太多时间,她年轻时候太劳累,没等到我博士毕业就去世了。" 宋文然犹豫一下,说:"我想她能看到您读书读到博士,肯定也很开心了。" 白崇说:"或许是吧。可惜后来的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宋文然转过头看他,"有关系的,您是她生命的延续,您过得好不好才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大的牵挂。" 白崇突然笑了一下,他伸手按在宋文然的肩上,用了不小力道,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来。 这时他们已经远离白家的三层小楼,道路的尽头有一条两米左右宽的小河,河上搭着简单的石板桥通向对岸。 白崇走到河边停下来,看着还算清澈的河水,说:"我小时候常常在这条河里抓鱼。" 宋文然弯下腰去仔细看河水,"现在可能没有鱼了吧?" 白崇说:"有,不过没有大鱼了,都是小鱼。"说完,他朝着四处张望,见到河对岸丢了一个小渔网,便走过去捡起来,对宋文然说:"抓只鱼晚上回去加餐。" 宋文然看他手里又脏又旧的渔网,说:"下面是破的。" 白崇把渔网下面破洞的地方打了个结,随后笑着说道:"我小时候都是用手抓的。不过现在是冬天,鱼也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说完,他朝着前面有大个石块的一片河滩走去。 宋文然就跟在白崇身后,他看白崇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蹲下来观察河水。于是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白崇没有看他,却是对他说道:"我晚上可以给你做清蒸鱼。" "您会做菜?"这回宋文然真的有些惊讶。 白崇似乎是嫌弃身上外套太厚重,放下手里的渔网,站起身把外套脱了丢给宋文然,然后说:"当然会,很多菜我都会做,你要是喜欢可以做给你吃。" 宋文然抱住他的衣服,有点发愣,轻声说:"会感冒的。" "不会,"白崇把裤脚也挽起来一些,"这个天气我敢下河游泳。" 宋文然没有说话。 白崇突然转过头来看他,"你是觉得我年纪大了身体不行?" 宋文然连忙想要否认。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白崇嘴角微微勾起,说道:"你放心,我身体很好。"他说这句话时,低沉的声音带了些笑意。 宋文然只好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白崇问他。 宋文然被问得一愣。 白崇却已经转回头去,专心看着河底,他突然伸手一指前面,"你看那边。" 宋文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两三条小鱼。 冬天的河水流淌缓慢,鱼儿也缩在石头的缝隙懒得动弹,这些鱼个头太小,伸手下去捞肯定会从石头缝之间溜走,渔网又伸不下去缝隙里面。 白崇便在下游方向清出来一小块地方,然后用石头把那块围起来,他抬起头对宋文然说:"你把鱼赶过来。" 宋文然捡了根枯树枝,伸进石头缝里驱赶小鱼。 几条小鱼一下子四处窜开来,只有一条朝着白崇围起来的浅水区游过去,被白崇眼疾手快地一下子用渔网给网了起来。 "抓到了?"宋文然手里还抱着白崇的衣服,踩着石头跑到他身边,凑近去看。那条小鱼就在渔网里使劲蹦跶,想要逃出来,他看着觉得可怜,说:"这么小一条鱼,也没办法蒸吧?" 白崇身边连个塑料瓶子都没带,这小鱼也不可能带回去,他说:"是啊,只能抓来玩玩,还是让它好好活着吧。" 说完,他蹲下来把渔网放进了河水里,小鱼很快便自己游了出去。 白崇说:"小时候抓到一条鱼就很开心,因为晚上可以加餐吃鱼肉,现在抓鱼就是抓鱼,已经没有以前的乐趣了。" 宋文然看他盯着河水,神情微微有些怅然。 "所以说,"白崇继续说道,"人的欲望是在无限膨胀的,你会发现它越来越难以满足,甚至发展到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 说完这句话,白崇丢开了渔网要站起来,他脚下的一块石头一半浸在水中,被他用力一踩便往水里滑去,他也跟着脚下一滑,身体往河水里偏过去。 宋文然反应很快,连忙伸手将白崇往自己这边使力一拉,可是他一只手还抱着白崇的衣服,难以掌握身体平衡,白崇倒是被他拉了上来,自己却朝着河水里栽去。还好他身手矫健,没有一屁股坐在河水里,只是两只脚都踩了进去,而且一条腿蹭过一块尖锐的石板,"刺啦"一声,他低头看到裤脚被划破了一块。 白崇伸手给他:"来!" 宋文然抓住白崇的手,踩上了干燥的大石头,河水冰凉刺骨,他的鞋袜连同半截裤腿都被浸湿完了,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还好衣服没弄湿,"宋文然有些庆幸。 白崇蹲在他面前看他被划破的裤脚,问道:"没受伤吧?" "没有,"宋文然说,"只是裤子划破了。"稍微有点麻烦,他想到时间不长,就只带了这么一条裤子来,没有可以换的。 白崇站起来,从宋文然手里接过外套披到身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先回去把裤子和鞋袜换了再说。" 宋文然点点头。 白崇突然看着他问道:"要不要我背你?" 宋文然闻言连忙拒绝,"哪里需要!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说着,他急急忙忙朝前面走去,把白崇都甩在了后面。 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好像走了很久,回去的时候加快脚步,却发现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白家的小院子。 院子的大铁门中间开了扇小门。 宋文然走在前面,一进门就见到大黑狗站了起来朝他狂吠。 白崇紧跟在宋文然后面,跨进了门喝道:"大黑,闭嘴!" 大黑狗摇摇尾巴,当真闭上嘴转了个圈又趴了回去。 这时宋文然见到从客厅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个头高高大大,穿着也挺体面,仔细看容貌和白崇有五六分相似,他探头朝这边望,见到白崇便立即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哟,虫子回来啦?" 宋文然终究没忍住,转过头看了白崇一眼。 白崇朝那男人笑笑,握住了他凑上来的手,"小舅舅,好久没见了。" 白崇的二姨也跟着从客厅里出来,看着自家小弟,神情不怎么高兴。 白崇对二姨说道:"二姨,文然不小心摔河里了,你带他去我那里找条干净裤子给他先换上。" 二姨闻言朝宋文然招手,"来来,在二楼上。" 白崇伸手拍了拍宋文然后背,将他轻轻往前一推,"你跟二姨去。" 宋文然被他推得朝前面走了两步,看白崇已经将他舅舅往里面请去,便只好先跟着二姨上楼。 面对白崇的二姨,宋文然一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称呼合适。如果说他叫白崇老师,那么老太太就比他高了两辈,叫二姨显然不对,可是不叫二姨,叫姨婆叫婆婆好像都不合适。斟酌半天,宋文然还是只好跟着白崇叫二姨。 二姨把宋文然带去了白崇的房间。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房间,床、衣柜、书桌,还有一个书柜。 二姨打开柜子给他找裤子,说:"你随便坐啊。" 宋文然坐在书桌前面的椅子上,把湿透的鞋袜脱下来,开口说道:"二姨,有拖鞋吗?" 二姨说:"马上啊,你先穿白崇的,我等会儿再给你拿一双。"说完,她从衣柜旁边离开,在床边上拿了双棉拖鞋给宋文然放到脚边。 宋文然连忙道谢,他的双脚一片冰凉,只能从书桌上扯了两张卫生纸把水擦一下,然后穿上了棉拖鞋。 二姨找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棉布长裤给宋文然,又有些担心地说:"太薄了吧?你要是觉得冷,我给你找一条他姨父的棉裤来?" 宋文然说:"不用了,就穿这个,我不冷。" 二姨小声说:"年轻人就是身体好。"随后朝外面走去,"你先换啊,我去烧点水,等会儿你泡个热水脚。"她离开房间的时候,顺手关上了房门。 宋文然把湿裤子脱下来,换上了白崇的长裤。 这条裤子他穿上身竟然刚刚合适,只是裤脚稍微长了一点,不得不挽起来。 换好了裤子,宋文然起身朝四周打量白崇的房间,他发现书桌前面那堵墙上贴满了白崇过去的奖状,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各种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都拿了个遍。 在床头柜上则摆放着两个相框,宋文然走过去仔细看,见到一张是黑白照片,照片上面一对年轻夫妇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看背景应该是在照相馆里照的;而另一张照片就是彩照了,上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花裙子,身形消瘦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和黑白照片的年轻女人是同一个,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自然就是白崇。 白崇那年十八岁,刚刚考上大学,脸上还带了些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秀,比起现在来,神情也张扬许多。 二姨拿了一个空盆子和一壶热水上来,她站在门口敲门。 宋文然过去打开门,将她手里的东西都接过来,放在椅子前面。 二姨说:"水太烫,晾一下再泡啊,但是别晾久了,这种天气凉得可快。" 宋文然看她把热水倒进盆子里,问道:"二姨,白……老师是独生子吗?" "是啊,"二姨看水倒得差不多了,把水壶放在一边,去隔壁的小卫生间里取了条毛巾来给他搭在椅背上,说,"就他一个。" 宋文然说:"他长得像他妈妈。" 二姨点头,"像!年轻时候更像,这附近出名的俊小伙,出去割点猪草都跟着好几个女孩子,受欢迎得很。" 宋文然想到白崇背个箩筐去割猪草,身后跟一群年轻小姑娘的景象,顿时觉得好笑起来。 二姨看他笑,以为他不相信,说:"真的,你别不信。那时候他去读大学了,还有人找到我们家里来,要给他说媒介绍对象的,都看得上他。" 宋文然说:"现在也有很多年轻姑娘愿意嫁给他。" "现在不一样了,"二姨说道,"现在他是院长,那些人都是看他有钱,不然那么大年龄儿子都十几岁了,谁愿意嫁啊。不像那会儿,都是看中他人品了。所以子期他妈妈,家里那么好条件,不也一定要跟着他吗!" 关于白崇去世的妻子,宋文然几乎没听白崇提起过,可是他偶尔听别人说到,知道那是一个家境不普通的女人。也许正是有她,白崇才会年纪轻轻事业便一帆风顺。 看宋文然发愣,二姨提醒他,"水差不多了,你先泡脚,我下去看看我那个混账弟弟。" 宋文然点点头,坐下来脱了鞋,把冻僵的双脚缓缓泡入热水中。 二姨则离开了房间,缓缓地朝楼下走去。 第27章 宋文然泡了脚,觉得全身都暖和了不少,他把盆子里的水倒掉,然后拿起盆子和水壶,想要给二姨送下去。 刚走到一楼时,就听到客厅里面有人在大声说话,语气还有些激烈。 他把盆子和水壶放回了卫生间,站在客厅外面,觉得自己不方便进去。 过了一会儿,就见到白崇的小舅舅气冲冲地从客厅里出来往外面走,经过了宋文然身边也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迈着大步子直接冲到了院子外面。 白崇在客厅里看到了宋文然,便招呼他进去。 宋文然进去时看到二姨愁眉苦脸的样子,听她说:"他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懂事呢?" 白崇说道:"不用管他,他气不过两天的。" 二姨摇着头起身就要出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问白崇:"他带来的鱼怎么处理啊?" 白崇闻言笑了,抬起头说:"留着啊,我晚上给你们蒸鱼。" 二姨点一下头,说:"行。我先去洗点菜,准备晚饭。" 宋文然没有打算打听白崇家里的私事,他走进来在白崇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白崇低头打量他穿着的拖鞋和长裤,问道:"还合身吗?" "挺好的,"宋文然应道。 白崇微微一笑,他身体朝前倾去,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这是刚才他小舅舅来时,二姨拿出来给小舅舅抽的,他拿在手里玩了玩,说:"我这个小舅舅,从小不学无术,每次我回来就要来找我,说借钱做生意。" 宋文然说:"那真是挺麻烦的。" "是啊,"白崇感慨道,"我外婆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老来子,从小就宠上天了。小时候跟我一起去捡柴,老想要在我的筐里偷,后来被我用绳子绑在树上抽了他一顿。结果那天晚上回来,我被我妈绑起来抽了一顿。"说这些话时,白崇一直在笑,记忆好像永远都是美好的,不管那时候有多生气多憋屈。 宋文然从白崇的话里仿佛看到了那个十来岁的小白崇,他突然想到,白子期的性格其实有些像白崇,只是从小环境优越又少了家人约束,所以用劲用错了地方。 白崇站了起来,说:"走,我去杀鱼,帮二姨一起准备晚饭。" 宋文然也会做饭,但是仅限于一些家常小菜,而且做起来一点也不熟练。白崇就不一样了,宋文然看他把桶里的鱼捞起来,在菜板上拍晕了便动作流畅地刮鱼鳞开肠破肚,忍不住问道:"白先生,您还做过厨师啊?"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 白崇低着头把鱼内脏都掏出来丢在一边,说:"我比你早出生十多年,会的东西自然比你多。" 宋文然坐在小凳子上摘菜,他仰起头看白崇,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只觉得他双腿笔直修长,肩膀宽厚有力,低着头的侧脸神情认真却又温和,眼睫毛很长而且浓密。 感觉很奇怪,宋文然觉得白崇有时候会让他产生依赖感。好像从小到大,能让他产生这种依赖感的男性,在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他盯着白崇发愣的时候,白崇突然转过头来看他,"我说让你叫我老师,所以你是不情愿吗?" 宋文然意识到刚才随口叫了白先生,他说:"对不起,老师。" 白崇说:"看来你并不怎么听话。" 宋文然把洗干净的菜从水里捞起来,"我只是一时忘记了。" 白崇笑笑,"不听话也好,人有时候不需要太听话。" 宋文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蒸鱼其实并不复杂,白崇调好了料倒在鱼上面,又码放好葱姜蒜,将盘子放到蒸锅里,开了火让他慢慢蒸。 不过今晚的菜不只蒸鱼一样。 白崇把宋文然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熟练地切成小丁。 宋文然感觉有点帮不上忙,他站在旁边看着白崇,说:"老师您工作了还有时间做菜吗?" "时间总是有的,"白崇说道,"可是很多时候在乎的不是时间而是心情,总得有那么一个人,你会想要做给他吃。不然你辛辛苦苦忙了半天做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端着碗悄无声息的,做起来也没多大意思。" 宋文然说:"所以您还是很久没做了?" 白崇点点头,"很久没做了,就跟调酒一样,需要兴致。" 今天的白崇兴致显然很好,他把二姨请了出去,和宋文然两个人在厨房里忙了半个下午,做了四五个菜出来,摆上桌每个盘子都油亮光鲜,色泽红润。 坐下来吃饭时,白崇夹了第一筷子鱼肉,放进宋文然的碗里。 宋文然连忙抬起碗接了,连声道谢,"谢谢老师。" 白崇看着他,"试试味道怎么样?" 宋文然把鱼肉加起来送进嘴里,鱼肉里包裹着蒸鱼料鲜香的滋味一下子蔓延开来,他细细吃了,听白崇在旁边轻声道"小心刺",突然心里就有些酸酸软软的东西涌上来,他点点头,说:"很好吃。" 白崇笑了一下,说:"这种鱼有点小刺,但是不多,吃的时候当心就是了。"说完,他又夹了一筷子鱼腹上的肉,用筷子翻开来看确定没有鱼刺了,才再一次夹到宋文然碗里。 二姨坐在旁边看了,"哎哟"一声说道,"你对这学生比你儿子还要好。" 宋文然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看一眼白崇,却发现白崇也正在看他,目光柔和神情专注,他心脏猛然跳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然后低下头去伸筷子夹菜。 他发现自己在紧张,手稍微有些不稳,夹住的肉丁又滚开了。 白崇站起身去拿了个勺子来放在盘子边上,什么都没说,自己端起碗来继续吃饭。 吃完晚饭,宋文然找二姨借了针线包,想要把裤脚划破的地方给缝一缝。 湿掉的鞋袜都放在炉子旁边烘干了,裤脚也已经烘干了,可是划破的地方太明显,宋文然不能一直穿着白崇的裤子,也不想裤子就这么破着再穿上两天,心里想着至少先缝上了回去再说。 他的房间就在白崇房间隔壁,这里不像白家的别墅有地暖,到了冬天空气阴冷潮湿,床褥好像都有些发潮。 宋文然拿了针线包回去房间时,发现白崇也在里面。 白崇正在给宋文然晚上要睡的床铺电热毯,他看到宋文然进来,说:"这里晚上还要冷一些,你把电热毯先开着,睡觉的时候再关。" "好,"宋文然走到床边上,帮白崇一起把床单盖上去,然后被子打开铺在床上。 做完了这些,白崇也没有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甚至连网络都没有,天早早黑了,似乎就只能够待在房间里安静地聊一会儿天。 宋文然说:"今天晚饭吃得太撑了,本来该出去走走的。" "天都已经黑了,外面太冷,"白崇双手撑在床上,身体微微往后仰,活动了一下脖子,"你要是想活动,就在院子里活动一下吧。" 宋文然摇了摇头,"算了,我先把裤子补上吧。" 白崇看他把搭在椅背上的裤子拿过来,想找地方坐下来补,于是让开了一点,说:"这里光线好。" 宋文然在紧挨着白崇的床边坐下,这是白崇刚才坐过的位置,还带着白崇的体温。他找出缝针和黑色的线,先开始穿线。 白崇没有说话,可是他知道白崇一直在看着他,他们距离很近,房间里又太安静,他能够听到白崇呼吸的声音,沉稳缓慢的,仿佛带着灼热的气息。 白崇看到宋文然的耳朵又开始慢慢红了,他也看到宋文然没能顺利地将线从针孔中穿过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做这些事情,可是他又抑制不住想要靠近的欲望。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宋文然捏住线的那只手手背上,说:"我帮你。" 宋文然感觉到白崇手心发着烫,他的整个右手臂连同右侧的腰背都贴在了白崇的胸膛上,白崇抓住他的手,带领着他将线头凑近针孔。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因为他必须用全身的力气来克制住左手的颤抖,配合白崇把线穿进针孔里。 宋文然的心跳得很厉害,他甚至担心房间里太安静,白崇会不会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害怕和人接触,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白崇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宋文然白皙的后颈和红的透亮的耳垂,他只需要再靠近一点点,嘴唇就能碰到宋文然的耳垂,他可以咬住他的耳垂,然后大口地亲吻他的脖子,吸吮那一处白皙的肌肤。 他不知道宋文然会怎么反应,也许宋文然会一把推开他,也许不会,因为他发红的耳朵出卖了他,他感觉到宋文然手臂紧绷,他知道他在紧张,他想说不定宋文然会颤抖着被他推倒在床上,不知所措的红着眼睛看他。 这个想法让他身体充血,呼吸变得沉重。他不愿意将呼吸的热气拍打在宋文然的后颈,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闻到对方清爽的味道,然后让自己缓缓沉寂下来,抓着宋文然的手,动作灵敏地一下子将线头穿进了针孔里。 白崇迅速从宋文然身边退开,盘起腿坐在床上,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地说道:"好了。" 宋文然在白崇离开之后,顿时感觉到压迫感消失,他张开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脸颊因为窒息而发红,他舔了舔嘴唇,发现嘴唇干燥无比,低头盯着手里的针线,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白崇没说话,就看着宋文然发愣,直到他觉得看够了,心情也真的完全平复下来,才说道:"你是不是不会补衣服,我来吧。" "嗯?"宋文然转过头看他。 白崇笑着说:"傻小子。"他探身将宋文然丢在床边的裤子拿过来,查看裤脚被划破的地方。 宋文然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想要把裤子拿回来,说:"我自己来吧。" 白崇并没有交还给他,只是问道:"你会吗?" 宋文然说:"会,只是不太熟练。" 白崇摊开手,"把针给我,我来吧。" 宋文然见白崇坚持,自己反倒不好一直反对了,他把针小心翼翼递给白崇,看白崇低着头,动作细致地将针头扎进了布料里面。 白崇神情很专注。 宋文然盯着白崇的脸,他说:"白老师,您太厉害了。" 白崇笑了,"缝个针线而已,犯不着为这个崇拜我。" 宋文然对白崇确实有一种类似于崇拜的感情在里面,不过当然不是为了缝针线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看到白崇满屋子的奖状,听到白崇讲小时候那些艰苦的日子,看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就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至少宋文然自己是没做到,而且也做不到的。 白崇过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也可以崇拜我,我还会很多你不会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见识了。" "什么?"宋文然问他。 白崇停下手里的动作,深深看宋文然一眼,然后说:"没什么。"他低下头笑了笑,可是那个笑容却并不那么愉快。 缝好了裤子,白崇收了线递给宋文然,"你看怎么样?" 宋文然看白崇缝的线脚细密整齐,比他小时候妈妈缝的还要细致,本来以为这条裤子缝好了只是临时穿两天,现在看来再穿几年也没问题。 白崇把针线收进针线包里,站起身穿上拖鞋朝外面走,"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宋文然等白崇走了,翻个身趴到床上,身下的被子松软,能够感觉到电热毯渗透上来的温度,他闭上眼睛安静趴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手机提示有微信消息,于是伸手去把手机抓过来,打开了看到是林慧婷发来的消息。 第28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白崇告诉宋文然他要去给母亲上坟,让宋文然在家里等着他,或者自己出去转一转也行。 那时正在吃早饭,宋文然手里拿着个馒头,下意识说道:"我陪您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就后悔了,不知道会不会让白崇感到不太舒服。 结果白崇慢悠悠喝了一口粥,放下碗的时候竟然对他说道:"来吧。" 一月二日,元旦节放假的第二天,正好是白崇母亲的忌日。所以白崇哪怕不保证每年春节都回来,也会尽力保证每年元旦节都回来老家一趟。 二姨帮他把香蜡纸钱都准备好了,煮了块刀头肉又准备了些糕点酒水,用一个塑料袋装起来,吃完早饭就和他们一起出了门。 宋文然看到二姨走路很快,过一会儿他们两个就落在了后面。 白崇说道:"不急,二姨是这样子的,我们慢慢过去就好。" 直到现在,宋文然还记得昨晚那种悸动的感觉,他走路时挨得白崇近了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要避开一些,可是田间小路狭窄,并没有太多空间给他躲避。 白崇注意到了他的那一点心思,心里有些好笑,便加快了脚步干脆追上走在前面的二姨,帮她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全部接过来。 白崇的母亲就葬在白家自己的祖坟地里,与他的父亲坟墓紧挨着。每年白崇来给母亲上坟时,也会给父亲烧纸。 许是父亲去世太早,白崇和父亲的感情并不如母亲那般深厚,说起父亲来也只能说自己印象实在不深刻了。 宋文然帮着他们点燃香蜡摆放好祭品,烧了一小摞纸钱便退到一边,看白崇将坟墓周围清理干净,又跪下来给父母烧了许多纸。 回去的路上,二姨碰到个熟人,站在田埂边上和人聊天去了,白崇与宋文然继续往前面走。 白崇问宋文然:"想要去哪里看看吗?" 距离这里二十多公里有座山,算是附近比较有名气的旅游景点,山上还有温泉酒店。 那温泉酒店是近两年开发出来的,白崇也没去过,他只是听人说起过,这时对宋文然说:"据说山上从半山腰开始就覆盖着一层积雪,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赏雪景,环境很不错。" 只是听起来就非常惬意。 宋文然看一眼白崇。 白崇笑着对他说:"想去就去,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宋文然于是也笑了笑,他说:"去吧,我从来没泡过温泉。" 白崇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说:"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等会儿我跟二姨说一声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好,"宋文然点点头。 他们两人不急不缓地慢慢散步回来,刚刚走到白家的小院子门口时,听到一阵喇叭声音。 宋文然本来已经推开了院子的校门,停下来转头去看,见到一辆出租车朝着这个方向开了过来。 出租车的目标很明确,直接开到了白家的院子门口停下来,宋文然隔着车窗玻璃朝里面望进去,见到正在给出租车司机付钱的人竟然是林慧婷。 林慧婷付了车钱拉开车门下车,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朝着宋文然招手,"小宋,来帮我一下!" 宋文然连忙走了过去,帮着林慧婷把后备箱里的行李箱拿出来。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抬起头看向白崇,却发现白崇面无表情,眼睛里也看不到一点喜悦,就那么神情冷淡地看着他们两个。 出租车掉了个头离开。 林慧婷毛衣短裙外面裹着长羽绒服,细长双腿踩着高跟鞋,步伐轻快地走到白崇面前,"白老师,我来啦。" 宋文然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感觉。 白崇抬起手,把林慧婷一缕纷乱的头发梳理好了搭在肩上,语气温和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慧婷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冷风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她说:"我给小宋发微信,他告诉我的。" 白崇闻言看向宋文然。 昨天晚上,林慧婷给宋文然发微信问白崇在哪里,宋文然没有细想,就直接告诉了林慧婷,他并没有预料到今天一早林慧婷竟然就赶了过来。 白崇的神情还是很平静,可是刚才和宋文然说去泡温泉的时候,明明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这一刻却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宋文然感觉到白崇在不高兴,他下意识看一眼林慧婷。 林慧婷什么都没看出来,和她在一起的白崇,大多时候都是这种平淡的神态。 "对不起,"白崇突然对林慧婷说道。 林慧婷愣了愣。 白崇说:"家里有一些私事,可能不是很方便招待你。辛苦你那么远走这一趟了。" 林慧婷顿了一会儿,努力想要维持微笑,她说:"没关系,都怪我,是我不打招呼就跑来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抑制不住神情里的失落。 "文然,"白崇突然叫宋文然。 宋文然点头,"白先生?" 白崇说:"林小姐一个人不方便,你送她回崇丰吧。" 宋文然愕然地看向白崇,随后又朝林慧婷看去。 林慧婷连忙说道:"不用了,小宋就在这边陪着你,我自己去打个车就回去了。" 白崇抬起手轻轻拍她肩膀,"你一个女孩子太不安全了,让文然送你回去。"随后又抬起头看宋文然,"你送林小姐回去之后就不用过来了,回家过节吧。" 宋文然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时便听林慧婷问白崇:"那你怎么回去?" 白崇说:"我要回去还不简单,你不用担心我,早点出发吧。" 宋文然看着白崇说道:"好的,白先生。" 白崇却没有看他,而是转身把林慧婷请进院子里,"你坐一会儿,文然先去收拾行李。" 宋文然深吸一口气,跟在他们后面进了院子,然后直接朝二楼他的房间走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情绪低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后来在休息站停下来吃了点东西,林慧婷似乎稍微心情好了一点,坐上车之后说道:"白老师应该没有生我气吧?不然他怎么还叫你送我回家?" 宋文然并没有听清楚她都说了些什么,他心情有些莫名的焦躁,只是带着些敷衍地应道:"嗯。" 林慧婷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大概也不需要宋文然回头她什么,只是自己倾诉罢了。 宋文然看着前面灰蒙蒙的天空,想到在林慧婷出现之前,白崇还笑着说要和他去泡温泉,可是林慧婷一出现,白崇除了吩咐他送林慧婷回去,就一句多的话也没说过。 他觉得与其说白崇在生林慧婷的气,不如说白崇在生他的气更有可能。 宋文然有点后悔,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一个称职的司机,不要随便去管老板的闲事,可他为什么会在认为白崇与林慧婷是恋爱关系之后,就随便透露白崇的隐私呢? 林慧婷望着车窗外面的天,说:"你说回去了崇丰会在下雨吗?" 宋文然应道:"嗯。" 林慧婷这才看着他,"你根本没听我说话是不是?" 宋文然猛然间反应过来,他说:"对不起。" "算了,没什么,"林慧婷说道。 除了中途停下来吃了顿午饭,宋文然之后就一路不停地开车回到了崇丰市,在车子进入市区之后,林慧婷收到了白崇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 她轻声说:"白老师!"语气带着点雀跃,凑近耳边点开来听。 宋文然从后视镜看她一眼,见她原本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条消息之后反而慢慢消失了。宋文然觉得不太对劲,又多看了两眼。 林慧婷已经听完了这条语音,她捏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怔,回复了一条语音消息。 宋文然听到她说:"好的,我知道了,住老师幸福。" 随后,林慧婷对宋文然说:"小宋,就在前面停车吧。" 宋文然看她情绪状态实在有些糟糕的样子,担心道:"不回去吗?我送你回家吧。" 林慧婷摇摇头,"不用了,你停车吧,我自己走走。" "可你还有个箱子——" "麻烦你停车!"林慧婷不耐烦了,她提高了音量,吼完这一句又有些后悔,说,"对不起,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宋文然在路边停了车,他帮林慧婷把箱子拿下来,交到她手上。 林慧婷眼睛红红的,说:"谢谢你,小宋。" 宋文然看着她,"你小心一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慧婷勉强笑了笑,拖着行李箱转身朝前走去。 宋文然回到车上,拿出手机来给白崇打了个电话,在等待白崇接电话的时候,他心情莫名有些忐忑。 电话响了几声,白崇接通了电话,低沉的声音在宋文然耳边响起,"喂?" "白先生,"宋文然说,"我把林小姐送回了崇丰,还没有到家,她自己下车走了。" 白崇语气平静,说:"好。" 宋文然犹豫一下,问他道:"需要我过来接您吗?" "不用了,"白崇说道,"我回去了会给你打电话。" 宋文然应道:"好。"然后听到那边白崇挂断了电话。 他捏着手机,坐在驾驶座上开始发愣,思绪有些茫然,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到后来才反应过来,给温文耀打了个电话过去。 温文耀接电话很快,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回来了?" 宋文然有些好笑,说:"回来了,你们在家吗?我来接文倩。" 温文耀说:"在,来。" 温文耀在家里带着温文倩,已经两天没出门了,他不知道要带温文倩去哪里,又不放心把那么小一个孩子独自留在家里。 宋文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球赛,温文倩就坐在茶几边上的小凳子上,把画册和水笔都摊开在茶几上,埋着头画画。 白阳羽这两天都没过来,不是不想过来,而是温文耀不让他进门。 温文耀刚挂了宋文然电话没多长时间,就听到有人按门铃,他还以为宋文然一路飙车已经到了楼下才给他打的电话,于是翻个身从沙发上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依然是对他不抛弃不放弃的白阳羽。 温文耀觉得有点疲了,双手抱在胸口斜斜倚着门框问他:"要干嘛?" 白阳羽说:"老师,晚饭想吃什么吗?我去给您买。" "我什么都不想吃,"家里还有个小孩子,温文耀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你别烦我就好。" 白阳羽看着他,神色坦荡地说道:"老师您踢了我一脚,我痛了两天。" 温文耀冷冷看他,"活该。" 白阳羽说:"可我还是想见您。" 温文耀回过头看一眼文倩,见她神情专注地在画画,于是走出来将房门稍微掩住,压低了声音道:"你脑袋是不是不清醒?我们两个什么关系你究竟搞懂了没有?" 白阳羽点头,"您是我导师。" 温文耀说:"是啊,我是你导师,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白阳羽突然有些害臊的模样,说:"想睡您。" 温文耀顿时火冒三丈,抬起脚就要踹他,这一回白阳羽有经验了,他一侧身抓住了温文耀抬起来的脚,身体朝前面压去。 结果他没注意到温文耀身后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他往温文耀身上压时,温文耀背靠在房门上,顿时将门给推开了,两个人顿时朝着地面上倒去。 温文耀仰面朝天,白阳羽压在他身上,关键时候还没忘记伸手护住温文耀的头,将手垫在他光秃秃的后脑勺和地板之间。 即便如此,温文耀还是被碰到了伤口,痛得张开嘴无声地叫了叫。 这时电梯门正好打开。 宋文然从电梯里走出来,第一幕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他顿时停下脚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去。 温文耀从疼痛中缓过来,下意识抬脚去踹白阳羽,这一下踹在了白阳羽膝盖上。 白阳羽连忙翻身起来,伸手去扶温文耀。 宋文然见状,也上前来和他一起把温文耀扶起来。 温文耀站起来时,狠狠瞪着白阳羽。 白阳羽说:"老师对不起。" 温文耀痛的不只是头上的伤口,还有他的腰,当着宋文然的面,他不愿意和白阳羽争执,退开了半步说道:"你来了?" 文倩已经听到宋文然的声音,一下子从小凳子上蹦起来,像只小鸟似的扑出来冲着宋文然去了,脆生生地喊道:"二哥!" 宋文然把她给抱起来,用力往上托了托,"二哥回来了。" 文倩抱紧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我想你了。" 宋文然亲亲她的头顶,"我也想你。" 温文耀一手撑着自己的腰,朝着里面走去,默默念道:"没良心。" 白阳羽过来扶他,"老师,您还好吧?" 温文耀挥开他的手,"走开。" 宋文然抱着文倩,跟在他们后面走进来,说道:"我晚上就把文倩带回去了。" 温文耀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来,"早点滚。" 宋文然笑着问他:"晚饭怎么计划的?要不要一起?" 温文耀抬头看他一眼,"你请客啊?" 宋文然点点头,"我请客。" 他一个月收入可能还不到温文耀三分之一,可是温文耀依然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邀请,"走啊,难得你请吃饭。" 宋文然随后看向白阳羽,"一起吧?" 白阳羽连忙应道:"好啊,谢谢。" 临出门之前,宋文然私下里问温文耀:"大哥,你那个学生好像和你关系很好?" 温文耀只是哼一声,没有解释什么。 三个人带着文倩一起出门,文倩有些兴奋,牵着宋文然的手,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吃饭的地址是温文耀带去的,就在他家附近一家生意还不错的小餐馆,他们时间来的挺早,餐馆里的人还不多。 这家餐馆味道好价格也不贵,温文耀没说什么,只是他也知道宋文然经济状况并不那么好。 宋文然挺大方的,拿了菜单递给身边的白阳羽,"有什么喜欢吃的随便点。" 温文倩轻轻拉他袖子,等他转过头来,说道:"二哥,我要吃番茄炒蛋。" 宋文然摸摸她头顶,"好的,番茄炒蛋。" 白阳羽默默地把菜单交给坐在宋文然对面的温文耀,温文耀看也不看,直接招手叫服务员,说道:"鱼香茄子、番茄炒蛋,青椒小炒肉,加一个酸菜粉丝汤。"他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的时候,又说道,"米饭打过来。" 宋文然问他:"不喝酒啊?" 温文耀说:"你不是开车吗?" 宋文然看一眼白阳羽,"你们可以喝啊。" 温文耀抬起手指指自己脑袋,"伤还没好,养着吧。" 或许是有宋文然在这里,白阳羽显得格外安静,他只是默默地帮温文耀清洗了碗筷递给他,看他杯子里的茶水喝干净了,又起身去找茶壶来帮他倒水。 宋文然在旁边看了,轻声道:"你学生对你很好啊。" 温文耀面无表情,没有答他的话。 宋文然趁着白阳羽不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哥,你知道你学生和白院长是什么关系吗?" 温文耀奇怪看他,"他说白院长是他叔叔,怎么,白院长没跟你提过?" 宋文然摇头,这时白阳羽提着茶壶回来了,帮他们几个把茶水都倒上。宋文然也就没有和温文耀继续那个话题,只是心里有一点点疑惑,白崇不是独生子吗?那白阳羽的爸爸又是谁? 饭菜很快被送上来,宋文然主动帮他们碗里添上饭。 温文耀问他:"你不是陪白院长回老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文然把饭碗递给温文耀,又拿过来白阳羽面前的空碗,说:"有点别的事,他让我先回来了。" 温文耀看一眼白阳羽,"你不回老家?" 白阳羽说:"我家里没什么亲人了。"说完,他接住宋文然递来的碗,道了谢。 温文耀想要继续问他家里情况,却突然见到宋文然身后站了一个又黑又壮的男人,正在低着头打量宋文然,于是他给宋文然使了个颜色,让他回头去看。 第29章 宋文然一回头见到那个男人,立即就站了起来,"徐初?" "宋文然?"黑壮男人这时确定了宋文然身份,顿时大笑着伸手与他拥抱。 宋文然也笑着拍拍他后背,"好几年没见你了。" 徐初点点头,"是啊,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怎么?转业了?" 宋文然说:"没有,复员了。" "怎么复员啊?还没到转业年限吗?咋不等等呢?"徐初问了一连串问题。 这些问题宋文然没办法一时间回答他,只能够笑了笑,说:"那说起来就复杂了。" 徐初又看一眼和宋文然一桌吃饭的人,宋文然介绍道:"我家里人。"随后又说:"你一个人吃饭?要不一起吧?" "不了,我都吃完了,"徐初连忙道,"几个兄弟还在外面等着呢。"他指了指餐馆外面。 宋文然见到外面确实有两三个男人在等着徐初。 徐初说:"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今天先走了,改天我们慢慢聊。" "行啊,"宋文然说着,留了一个他的手机号码,然后给他拨了过去。 徐初把手机放回兜里,同时对宋文然说:"今天这顿算我的,你等会儿就不用管了。"说着他就要去找老板把宋文然这一桌的饭钱结了。 宋文然连忙阻拦他,对方却执拗地拍出一百块钱在老板柜台上,一定要帮宋文然结账。最后宋文然还是坚持不过他,由着他把单买了。 徐初匆匆离开。 宋文然回到桌子旁边坐下来,温文耀对他说道:"你战友?真是热情啊。" "是啊,"宋文然也是觉得无奈,说,"看下回有机会请他吃顿饭吧。" 吃完晚饭,宋文然带着文倩一起,先开车去了白家。这一趟出去是开的白崇的私车,既然已经回来了,宋文然没有理由一直用白崇的车,便先给他停回了家里。 从白家出来,宋文然带着文倩去坐公交车回家。今天是假期,时间又已经不早了,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乘客。 宋文然与文倩坐在最后一排,文倩靠在宋文然怀里,打了个哈欠。 宋文然把她怀里抱着的小书包拿过来,说:"困了就先睡吧。" 文倩小声说:"二哥,明天我们出去玩好吗?" "好啊,"宋文然应道,"你想去哪里?" 文倩想了想,"看大熊猫?" 宋文然微笑道:"好的,看大熊猫,你今天回去早点睡,明天早上我们就去。" 元旦节最后一天假期,宋文然带着温文倩去市动物园看大熊猫,他们在动物园一直玩到下午出来,文倩想要吃鸡翅,于是晚餐就在动物园外面不远的肯德基解决。 宋文然一直在看手机,因为明天就要上班了,可是白崇还一直没有跟他联系,他不知道白崇到底什么安排。 温文倩小口地喝着可乐,时不时偷看对面宋文然两眼。 宋文然放下手机看她在看自己,于是问她:"还想吃什么?" 文倩摇了摇头。 宋文然站起身伸出一只手给她,"走,那我们回家了。" 那天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文倩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很快就睡着了,宋文然等她睡了自己才去洗澡,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将毛巾搭在头发上,坐在沙发上伸手抓过手机来。 上面有一条信息,是白崇发来的。白崇说明天暂时不必去送他,等他联系。 宋文然盯着这条消息发了许久的愣,克制住打电话过去的冲动,最后回了一个:好。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仰起头将毛巾拉下来一些遮住眼前的光线,默默闭上眼睛。 —— 元旦节结束,温文耀的假期也结束了。 假期结束的第一个星期,他在学校有一节本科生的课,课程安排在上午。他早晨开车去学校的时候没有搭理白阳羽,直接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出门了。 结果当他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的时候,还是看到白阳羽坐在最后一排。 温文耀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上课时看到挤在前几排的全都是女生,于是他顶着压力,在一群年轻女生热切的目光注视下讲完了一节课。 直到下课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女生留下来向他问问题,拷课件。 还好这节课结束就是午饭时间,教室里接下来也没别的课,温文耀不好催促她们离开,只好说道:"还不去吃饭吗?等会儿食堂都快没菜了。" 那几个女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教室里只剩下他和白阳羽两个人,默默地收拾书和电脑。 温文耀蹲在地上拔笔记本电脑的插头,突然感觉到白阳羽一只手摸到了他的后腰上,"放手!"他立即低声吼道。 白阳羽松开手,温文耀站起来抓起书往讲台上用力一砸,对白阳羽说:"你疯了吗?这里是教室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白阳羽说,"我——" 温文耀打断他,"别说了,我不想听你的道歉。我的警告是认真的,不要再对我做些奇怪的事情说些奇怪的话,听明白了吗?" 白阳羽看着温文耀,没有回答。 温文耀把东西全部收拾好,抱在手里离开了教室,经过白阳羽身边时,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离开学校之后,温文耀回了趟医院,说实话他心情有些烦闷,不只是白阳羽那些不合时宜的行为和语言,还有每次他吼了白阳羽之后又有点过意不去。 除了对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白阳羽其实是个很乖的学生。他的第一个研究生,说起来就算是嫡传大弟子了,跟以前其他那些教过的学生始终都不一样。一个这么乖的学生,随便他怎么骂怎么打都不生气,反而是他自己在打骂过后,就总会产生一种罪恶感。 这种烦闷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了下午,温文耀接到朋友电话约晚上喝酒,正好他心情不好需要放松一下,于是答应了朋友的邀请,一下班就离开医院。 温文耀交友面挺广,但是时常约出来吃饭喝酒的除了几个老同学,就是一群泡酒吧时认识的狐朋狗友。 之前他头上有伤,一直坚持得很好没有喝酒,到今天终于没有忍受住朋友的劝说,破了那么多天的酒戒。 结果温文耀这一喝就一时间没有收拾住,一群人吃吃喝喝闹到了半夜,他才打了个车跌跌撞撞回家。 还在电梯里面,温文耀就靠在墙壁上,整个人昏昏沉沉。也不是完全没了意识,他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灯,突然想起白阳羽,心说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不要那么凶,可以换一个温柔一点的态度叫他跟自己保持距离。 电梯到达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温文耀撑着起身走出去,站在走廊上时,见到白阳羽就蹲在他家门口,捧着一本书在看。 温文耀走过去,说:"你在我家门口干嘛?" 白阳羽已经闻到了他一身酒气,站起身问道:"您喝酒了?" 温文耀没有搭理他,在身上摸索钥匙打算开门。 白阳羽说:"我忘了带钥匙了。" "你忘了带钥匙,守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温文耀总算是找到了他的钥匙,弯下腰费力地把钥匙给插进锁孔里。 白阳羽对他说:"我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在您家。" 温文耀怀疑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留的?" 白阳羽说:"一开始就留了。" 温文耀抬起一只手,作势要打他。 白阳羽闭上眼睛缩着脖子,没有往后躲闪,等着温文耀的手掌拍下来。 温文耀看到他的模样,那只手没能打下去,他打开了门走进去,对白阳羽说:"自己进来拿吧。" 白阳羽睁开眼,跟在温文耀身后进屋,说道:"老师,您的伤还没好,怎么能喝酒呢?" 温文耀换了鞋朝里面走,看也不看他,只说:"关你什么事?" 白阳羽把房门关上,自己也换了拖鞋,追到温文耀身后,说:"对您身体不好。" 温文耀发现自己很难对白阳羽维持耐心,他转过头来说道:"那也跟你没关系。" "有的,"白阳羽执拗地说道,"老师您的一切都跟我有关。" 温文耀抬起手,一巴掌对着白阳羽挥过去,这一回白阳羽没有乖乖挨打,也没有朝旁边躲,而是一把抓住了温文耀的手,上前一步将他压在墙上,说:"我那么喜欢您。" 他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又可怜兮兮,看起来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崽。然而他的行为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想要朝温文耀的嘴唇亲上去。 温文耀立即偏过头躲开了,恶狠狠道:"你试试?"他觉得阵阵酒气上涌,整个身体都没什么力道,尝试着推了一下白阳羽,结果没能推开。 白阳羽盯着温文耀的嘴唇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稍微退开一些,就在温文耀以为他已经放弃的时候,却又突然蹲了下来。 温文耀看到白阳羽将他的裤子拉链拉开,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白阳羽倒是面色坦然地又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凑上前去。 温文耀犯了错误。他应该一把揪住白阳羽的衣领把他拉开,可他全身乏力,酒精催动了情欲,被白阳羽湿润温暖的柔软所捕获。所以他紧紧捏住白阳羽的衣领,却始终没能将他拉开。 他抬起头望向天花板,脑袋里面浑浑噩噩搅成一团,没有办法思考任何问题,到后来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双腿完全失去了支撑的力道,跪坐在了地上。 白阳羽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用手指抹了抹嘴角,微微喘息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老师,您好性感。" 温文耀抬眼瞪他,可是这时候实在没什么说服力,看在白阳羽眼里显得更加性感而已。 白阳羽蹲下来要抱他,"老师,我抱您去洗澡好不好?" 温文耀拍开他的手,自己先把裤子拉好了,才一只手撑着地板站起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去。 白阳羽跟在他后面,见到温文耀要关门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 温文耀这时候懒得理他,心想反正都看过了,便直接开始放水脱衣服。他把衣服全部脱光了,站到热水下面的瞬间,长长呼出一口气。 白阳羽站在门口看着他,犹豫一下说道:"老师,我对您是真心的。" "闭嘴,"温文耀并不想听这些,他抬起手就着热水用力搓了搓脸,然后说道,"你知道我多久没做这种事情了吗?" 白阳羽问他:"平时自己都不碰吗?" 温文耀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怒气,然后才能冷静地说道:"我在跟你说这个吗?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男人,你明白那一瞬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感觉吧?" 白阳羽说:"哦。" 温文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所以你不用多想,以后也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白阳羽垂下目光,这回也是轻轻"哦"了一声,不过情绪显然低落下来。 温文耀关上热水,向白阳羽伸出手来,"把毛巾递给我。" 白阳羽拿起挂在门背后的毛巾,走过去递给温文耀,他想要说话,刚刚开口喊道:"老师——" 温文耀便说道:"不早了,去睡吧。" 白阳羽怅然闭嘴,转身离开了卫生间,顺手帮温文耀把门也给带上了。 等他走了,温文耀把毛巾搭在胸口,用前额撞向墙壁,狠狠撞了几下,震得头顶的伤口都有些发疼了才停下来。 "真糟糕啊!"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30章 宋文然终于还是接到了白崇的电话,让他送他去参加一个晚宴。 给宋文然打电话的时候,白崇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淡,宋文然也尽量让自己平静,他问白崇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在哪里接他。 白崇对他说:"明天下午五点前来医院,车钥匙到时候小张会交给你。" "好,"宋文然应道。 在挂电话之前,白崇又说了一句:"明晚场合比较正式,你也穿得稍微正式一些吧。" 宋文然说:"知道了,白先生。" 随后白崇便挂断了电话。 宋文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心想既然白崇来了这个电话,意思也许就是表示原谅他了。到明天去见白崇时,他应该再郑重地为他随意向别人泄露白崇行踪这件事情向他道歉。 宋文然柜子里的正装只有一套,就是之前白崇送给他的那套西装,西装款式偏休闲,不过扣紧了衬衣扣子,再打一条领带还是看起来挺正式的。他把那套西装拿出来,然后又打开柜子下面的抽屉,把和袜子内裤放在一起的领带拿出来。 这条领带就是林慧婷送给他那一条,直到现在还没有拆开包装。 宋文然把领带和西装搭在一起,看起来并不难看,便挂了回去打算明天下午换上。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左右,宋文然就到了医院。 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去坐公交车,等到了白崇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一路遇到的熟人都笑着跟他打招呼,称赞他帅。 宋文然脸上带着微笑,抬起手轻轻拉扯了一下领带。 在白崇办公室外面,宋文然遇到白崇的秘书,秘书把车钥匙交给他,说:"今天穿这么帅,抢院长风头啊?" 宋文然说:"我怎么敢?院长在办公室吗?" 秘书点点头,"他说你来了可以进去等他。" 宋文然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敲了敲门。 白崇在里面说道:"进来。" 宋文然推门进去,看到白崇同样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正坐在办公桌里面翻看一份文件,见到宋文然进来,白崇抬起头看了一眼,只冷淡地说了一句:"坐吧。" 原本想要趁此机会向白崇道歉,可是看他正在忙工作,宋文然又不好急着开口,只能够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白崇把手里这份文件看完,合上放在一边,伸手拿下一份文件的时候,目光在宋文然身上停留片刻,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系着的深蓝色领带。 不过白崇什么也没说,他低下头认真看那份文件,看完了之后签了字,把文件放在一边,起身进去了办公室相连通的休息室里。 片刻后白崇从休息室出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看起来像是礼盒的模样,对宋文然说:"走吧。" 宋文然对他说:"我先去把车子开出来。" 白崇说道:"不用了,一起下去。"说完,他越过宋文然身边,直接朝外面走去。 宋文然急忙跟在他身后,这时还没到正式下班时间,走廊里还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白崇大步走在前面,宋文然就只好跟着他不说话。 等到进了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宋文然轻声道:"白先生,对不起。" 白崇盯着电梯门,没有说话。 宋文然有些忐忑不安。 电梯一路下降到了负一楼停车场。 宋文然从电梯出来时,加快速度走到了白崇前面,他去帮白崇打开车门,站在车子旁边等他。 白崇上车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宋文然关上车门,绕到了前排驾驶座,上车将汽车发动。 白崇在这时突然说了一句:"我和林小姐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宋文然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反应过来,一边轻踩油门一边说道:"对不起,白先生,我以为您和林小姐在恋爱,所以她问我您在哪里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了。" 白崇说:"我没有和她开始过。" 有一句话白崇没有说,其实他是打算和林慧婷开始的,就在他察觉自己在宋文然身上投入了过多的注意力之后。他是一个头脑十分清醒的人,他知道自己对一个男人过多的关注是不正常的,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太久了开始渴望新的感情,可那个人不应该也不可能是宋文然。 于是他选择了正在对他示好的林慧婷。他们一起吃过两三次饭,也私下通电话聊天,可是白崇并没有在林慧婷身上找到激情。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这时候林慧婷就向宋文然打听他的行踪自作主张过来找他。 见到林慧婷的时候,白崇有些生气,不好说是生林慧婷的气,还是生宋文然的气,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在生自己的气。 所以那天让宋文然把林慧婷送走之后,他就直接给林慧婷发消息,表示他们暂时不要私下见面了。 回来之后,白崇想了好几天,他感觉到自己并没能借林慧婷摆脱对宋文然的过度在意,相反那种不明不白的吸引力变得更深了。 他并不指望能够再找一个女人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他仍然没有想好自己该拿宋文然怎么办。 现在坐在车子上,白崇表面上很平静,心里却是有些烦躁的,他将车窗按下来一些,冷风吹在脸上,才感觉到稍微静下来一些。 宋文然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说:"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白崇说道,他语气有些强硬,并不允许宋文然反驳。 宋文然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继续开车。 白崇参加晚宴的地点是市区一个五星级酒店,因为参加晚宴的来宾不少,酒店前面车子有些拥堵,排成了长长一排。 宋文然将车子排在后面,跟着前面的车子缓缓前行。 他们等了好几分钟,前面只剩下一个车子了,宋文然看着那个车子从酒店大堂门前驶离,正要把车子开过去时,白崇突然在后座叫他的名字:"宋文然。" 宋文然松开油门,转回头看他。 白崇朝前面微微探身,伸出手去抓住宋文然的领带,将他往自己面前拉。 宋文然身上还绑着安全带,不过是稍微被拉过去了短短一段距离就卡住了,可他和白崇的距离还是隔得很近,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 白崇看到宋文然愕然睁大了眼睛,他说:"不要用她送你的领带。" 说完这句话之后,白崇用手指勾住宋文然脖子上的领带,缓缓将它拉松,然后松开手坐回去,把自己身边放着的小盒子丢到副驾驶位置上。 宋文然一时没回过神来,直到听到后面车子按了一下喇叭,才猛然间转回头去,将车子朝前面开了一截,停在酒店大堂门口。 白崇拉开车门下了车,立即有两个宴会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迎上来,将他朝里面请。 宋文然踩着刹车把档位推成了空档,随后意识到自己在走神,又连忙推到前进档,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将车子朝地下停车场开去。 他机械地交换踩着油门和刹车,在空车位上把车子停好了,当汽车熄火安静下来的一瞬间,他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宋文然抬起手想要按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可是却摸到了松垮垮搭在自己领前的领带,他抓住领带取了下来,将那条深蓝色领带拿在手里看着,心里却在想白崇是怎么知道这条领带是林慧婷送的?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因为林慧婷送他礼物?可是他说他和林慧婷不是恋爱关系,甚至都没有开始过。 有一点奇怪的念头在心里萌发,可是宋文然很快又自我否定,他觉得自己想多了,不会是那个可能。 他把林慧婷送的领带放在一边,拿起白崇刚才丢给他的小盒子。打开盒子,宋文然才发现这里面也是一条领带,颜色是暗红色,他抓住领带忍不住用手指捏紧了,却又担心会将领带捏得皱了,便立即松开手,小心而仔细地将领带挂在了衣领上。 从地下停车场离开,宋文然来到了宴会场专门接待司机的小偏厅。 今晚场合比较正式,大家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只不过凑到了一起依然是姿态随意地抽烟闲聊。桌子上没有酒,只有果汁饮料。 宋文然端着一杯果汁坐到角落,他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摩挲领带,然后抬起头来深呼吸一口气,想要把那种怪异的又带着点悸动的心情给努力压下去。 晚宴六点半开始,九点钟结束。 白崇给宋文然打电话的时候却已经是快十点了,他让宋文然开着车到大堂门口等他。 宋文然把换下来的领带和空盒子都收起来,塞在副驾驶的座位下面,然后开车去了酒店大堂前面,把车子停在旋转门门口。 白崇是被好几个人送出来的,没等宋文然下车,有人主动帮白崇拉开了车门,请他上车。 宋文然在白崇一坐进来,便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味,这时还有人拉着车门不放,在与白崇说话。 白崇耐着性子应酬着,又与他们攀谈了两三分钟,这才有人帮他关上车门。 只听到"砰"一声轻响,车门一关上,白崇立即对宋文然说道:"开车。" 宋文然发动汽车驶离酒店,他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白崇,问道:"白先生,您喝得不少?" 白崇仰起头原本闭着眼睛,听宋文然与他说话便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回答宋文然的问题,而是从后视镜也看着他,问道:"领带换了?" 宋文然下意识轻咽一口唾沫,他说:"换了。" 白崇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宋文然以为白崇睡着了,他放慢了车速将车子开得尽量平稳一些,却在通过路口的时候,突然听白崇说道:"不许你收她的东西。" 宋文然抿了一下嘴唇,说:"我不会了。" 那之后白崇再没有说过话,宋文然一路开车将他送回了家,车子停在白家别墅前面时,保姆听到了动静披着外套出来。 白崇那时候已经在车上睡着了,他歪着头呼吸沉重,宋文然绕到后座来打开车门,探头进去轻轻叫道:"白先生?" 白崇没有回答。 保姆站在车子外面,越过宋文然朝里面看进去,说:"白先生醉死过去啦,这可怎么办?小宋你得帮我把他抱上去。" 宋文然说:"你放心,我会的。" 他轻轻推了推白崇,唤道:"到家了,白先生您醒醒。" 白崇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双眼紧紧盯着宋文然,说:"到家了?" 宋文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抬起白崇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说:"走,我扶您上去。" 白崇确实喝得有点多了。自从宋文然给他开车之后,还是第一次见白崇喝这么多,想来是场合比较特殊,应酬的人也相对重要,所以没有办法不喝。 从车上一下来,宋文然就感觉到白崇的所有重量都压在了他肩膀上。 保姆凑过来要帮忙扶,宋文然反倒是觉得不太方便,于是对她说:"麻烦阿姨去给白先生倒杯水,我来扶他上去就好了。" 保姆连忙就应道:"好嘞!" 看保姆朝着厨房走去,宋文然托着白崇的腰将他托高一些,朝着楼梯方向走去。白崇的头靠在宋文然的肩膀上,额头紧紧抵着他下颌,温度烫人。 如果要这么扶着白崇上楼梯,对宋文然来说就太艰难了。 他站在楼梯前面,轻声唤道:"白先生,能站得稳吗?" 白崇嗓音沙哑低沉,微微抬起头几乎是咬着宋文然耳朵在说话:"不能。" 宋文然觉得耳朵深处仿佛都被搔得痒了,他下意识缩一下,接下来的话不那么顺畅,"我只是想,看你能不能站稳了,我背您上去。" 白崇呼吸灼热,贴着宋文然耳朵问他:"能背得动吗?" 宋文然突然有些不服气,他转过头来看着白崇,"您说呢?我才二十七岁。" 他们两个对视着,白崇呼吸间的酒气仿佛都被熏染了一点不真切的暧昧,眼睛里占满的全是对方的身影。 白崇哑着嗓子说:"你觉得我太老了?" 宋文然连忙说道:"我没有,我只是想要背您上楼。" 白崇依然看着他,伸手扶住了墙壁,从宋文然肩上离开站住了。 宋文然在他面前蹲下来。 白崇缓缓趴了上去,结实的前胸紧贴着宋文然后背,他感觉到宋文然用双手托住他大腿站起来,他则一只手揽住宋文然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脖子上。 宋文然背起白崇,一步一步朝二楼走去。 白崇的手掌贴着宋文然的脖子,轻轻滑动。手心所碰触到的肌肤细腻光滑,并不像是个曾经的军人那般粗糙,他修长的手指滑到宋文然的喉结前面,用指腹磨蹭着,随后他感觉到宋文然有些紧张的咽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一下。 宋文然心跳得很迅速,不知道是因为背着白崇上楼导致心脏负担有些重,还是因为白崇那只不安分的手。 他加快速度,爬上了二楼也没有把白崇放下来,而是直接朝着白崇的房间走过去。 白崇在宋文然身后趴着,手指往下稍微勾开他领口,突然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宋文然一愣,意识到白崇说的是他胸口的伤。这条伤口白崇应该只看过一次,却没料到他到现在还记得。 第31章 "那个伤,是我爸妈离婚之后,我妈妈的第一任男朋友拿刀砍的。" 直到现在宋文然还记得那天晚上的嘈杂,妈妈与男友大声的争吵,那个男人举起刀时,一瞬间反射到宋文然眼睛上的刺目的灯光。 他妈妈把他朝后面拉了他一下,刀尖从胸口划过,划开了皮肤,鲜血瞬间溢出来。 一开始他都没觉得疼,后来被妈妈抱起来朝外面跑时,胸前的伤口摩擦着衣服,下楼时激烈的晃动,他这才感觉到强烈的疼痛,开始哭出声来。 在那一次之后,那个男人去坐牢了,他妈妈换了一个新男友。这个男人不打他不骂他,连话都很少和他说,他们就像是一对陌生人,彼此擦身而过也可以一言不发。 宋文然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经常放了学不想回家,背着书包在小公园里流连,看别人的小孩牵着父母的手滑滑梯荡秋千。他知道自己比起普通小孩来缺失了许多东西,其中他最想要的还是亲情。 这就是到了现在,他会牢牢抓住温文倩不放手的原因。 很久没有去回忆过去的那些事情了,如果不是白崇问起来,宋文然并不愿意去回忆,沉浸在那种情绪里走不出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白崇手指停在宋文然领口没有再继续朝下,他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宋文然把白崇背进了房间,放在他的床上。 保姆的脚步声"嗒嗒嗒"从一楼跑上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白崇抬起手按着额头,看到保姆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他摇一下头说道:"我想喝茶。" 保姆连忙说:"那我去泡。" "不用你,"白崇对保姆说,"你去睡觉。"随后他看向宋文然:"你去。" 宋文然点一点头,对保姆说:"阿姨你去休息,我来就好了。" 白崇平时喝醉了也不喜欢麻烦保姆,听到他既然这么要求了,保姆裹紧身上外套朝外面走去,"那我就去睡觉了,有事招呼我啊!" 等保姆离开,宋文然拉过被子给白崇盖上一点,"我去倒茶。" 水是保姆刚才烧好的,宋文然找出白崇的茶杯,丢几颗茶叶进去,倒进开水泡开。 青绿色的茶水瞬间逸出香味来。 他端起茶杯上楼,回到白崇房间时,看他又把被子掀开了。 宋文然走过去把茶杯放在床头柜上,轻声说:"茶太烫了,凉一会儿再喝吧。" 白崇看着他没说话。 宋文然说:"要我帮您把衣服脱了吗?" 白崇突然一只手撑在床上想要坐起来。 宋文然连忙伸手去扶他,在扶着白崇起来之后,却感觉到白崇推了他一下。 他被白崇从床边推开,接着白崇自己下床,光着脚就跌跌撞撞去了卫生间。 宋文然下意识想要跟上去,白崇却从里面关上了门。他盯着卫生间紧闭的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床头柜上茶杯的温度。 白崇一个人睡着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床单和被子都是深灰色的,上面有印花的暗纹,乳白色的墙壁上空荡荡的没有挂一幅画或者照片,床头柜上也干净整洁,这时就放着两个水杯和一个小闹钟。 单身成年男人的房间,让人感觉有些冷硬,少了点温馨。 卫生间传来水声,宋文然不知道白崇是在上厕所还是吐了,他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想要敲门又觉得不妥当,刚要退后时,面前的房门突然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白崇的脸和头发都是湿的,并且还在不断地往下面滴水,浸湿了他的衣领。外套已经脱下来不知道被他丢去了哪里,衬衣一边下摆被抽了出来另外一边还塞在裤子里,而衬衣上面的领口松松敞开着。 他正一只手把领带扯开来,随手丢在了地上,看到宋文然站在面前,抬起手按在宋文然的肩上。 宋文然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潮湿的水汽,还好不是凉水,带着些温热。 白崇看着宋文然,压在他肩上的手力道很重。宋文然感觉到白崇有话想要和他说,可是白崇却到最后也没开口,只是松开了宋文然朝床边走去。 "白先生,您还好吗?"宋文然问他道。 白崇走到床边坐下来,伸手拿起茶杯,也不管茶水是不是还烫,就直接喝了下去。 宋文然连忙说道:"当心烫。" 白崇没有反应,大口喝了茶把杯子放回柜子上。 宋文然看他头发一直在滴水,便去卫生间取了毛巾来走到床边递给他,"擦擦头发吧。" 白崇低着头,声音沙哑的厉害,他说:"你给我擦。" 这句话完全是命令的语气,哪怕他们之间是雇佣关系,对自己的司机下这样一道命令还是非常无礼的。不过宋文然没有生气,他站在白崇身边,把毛巾搭在他头顶,动作温柔地给他擦头发。 "您喝太多了,"宋文然对白崇说。 白崇垂着头没有说话,宋文然的手指隔着毛巾在他头上按压的力道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在宋文然将毛巾拿开之后,他抬起头看他,说:"你会按摩吗?" 宋文然说:"我不会。" 白崇伸手从他手里将毛巾抽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抓住他的手,让他的手指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按下去,他说:"就这里,你给我按一按。头疼。" 宋文然弯下腰看着他说:"要不然您躺下来吧?" 白崇看他一眼,伸手将皮带解开,然后微微起身将长裤脱下来,直接便踢到了一边然后翻身上床。 宋文然默默地把他的裤子捡起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又把扔在床上的湿毛巾拿进去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看到白崇敞着衬衣靠坐在床头,不太舒服地闭着眼睛仰起头。 听到宋文然的脚步声,白崇睁开眼对他说:"你过来。" 宋文然走到床边,白崇拉他坐下来,自己则往下躺去,枕在宋文然的腿上,说:"给我揉一揉。" 宋文然只需要一低下头,便能清楚看到白崇俊朗的脸,双眼即使闭着,也能看出深邃弯曲的轮廓来,他有些紧张,所以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将手指贴在白崇的太阳穴上,轻轻划着圈。 白崇说:"用力一些。" 宋文然听话地加重了力道。 白崇眉头松开一些,似乎觉得这种力道刚好受用。 宋文然在按摩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崇的脸,他看着他神情越来越放松,原本紧绷的嘴唇也逐渐舒展开来,到后来,听到白崇的呼吸变得均匀而又沉重。 他知道白崇睡着了,却还是继续力道柔和地给他按了一会儿才松开手。他托着白崇的后颈,将他的头安放到枕头上,这个过程动作很轻柔,白崇躺下来之后只是翻了个身,立即便又睡着了。 宋文然关了房间的灯,轻轻退出去,将房门关上。 他站在走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肘,看时间已经太晚,便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去了隔壁客房,简单洗漱之后躺下来睡觉。 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宋文然躺下来之后思维却还异常活跃,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和白崇之间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有些异样的情感一直在他们之间蔓延着。这种情感让他隐隐期待和欣喜,同时也下意识地感到畏惧,不敢深思。 到后来,宋文然还是没有抵挡住疲惫睡了过去。这一次睡眠十分深沉,他连梦都没有做,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等到思绪渐渐清明时,甚至不知道自己处在何时何地。 天好像已经亮了,房间里是明亮的,他缓缓睁眼,却看到床边坐了个人。 坐在那里的人是白崇,他已经没有了昨晚醉酒的憔悴和狼狈,头发梳理整齐了,衣服也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神情平静地看着宋文然。 宋文然一下子坐了起来,他伸手拨一下头发,问道:"白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说实话他吓了一跳,随后便是一阵莫名的心悸。 白崇低下头将衬衣的袖子扣上,随后对宋文然说:"我来看看你,睡好了吗?" 宋文然的思维还不够清晰,他用手揉了揉脸,说:"您就是来看我睡没睡好的?" 白崇盯着他笑了,微微抬起头,说:"顺便看你有没有踢被子,帮你把杯子给盖好。"说着,他还当真帮宋文然将被子压了压。 宋文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躺在床上,妈妈来给他压被子,帮他把脚下的被子卷起来,让他别着凉了。 "再睡一会儿吧,"白崇看他神情恍惚,便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宋文然连忙道:"不睡了,我送您去医院。"说完他伸手要去拿脱在床头柜上放着的衬衣和长裤。 白崇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说:"不用你,我让保姆阿姨给你留了早饭,你等会儿睡够了自己起来吃,吃完就回家吧。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宋文然想要说话,可是白崇却微微用力按着他肩膀让他躺回去,这一次当真把被子拉起来给他仔细盖好了,轻声道:"睡吧。" 白崇一旦强势了,宋文然就无力拒绝,哪怕他并不想睡了,还是在白崇的注视下又只好默默闭上眼睛。 直到听到白崇离开房间关上门的声音,宋文然还是没有睁眼,他翻个身侧躺着,身体微微蜷曲起来,缓慢地消化着白崇三言两语和简单几个动作给他带来的那种类似于幸福的情感。 宋文然后来又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发呆,听到白崇开车离开了才起床,下楼去吃早饭。 白崇说让他吃完早饭回家,就是今天放他假的意思。 下午他抽空去了趟泰拳馆,陪着新认识的朋友打了两场,洗完澡没有直接回家,背着个小包去幼儿园接温文倩放学。 他出发之前给温文浩打了个电话,说让他今天不用去接文倩了,结果温文浩说:"那二哥你带着文倩过来这里一起吃饭吧。" 宋文然在电话里答应了。 他去幼儿园接了文倩,与文倩一起到温文浩的餐馆时,发现温文耀竟然也在里面。 温文浩的生意最近越做越好了,他多请了一个服务员,自己只负责收银,所以宋文然到时,温文浩正陪温文耀坐着,跟他一起吃花生米。 看宋文然来了,温文浩站起身跟他打招呼,然后说:"我去叫厨房炒两个菜,大家一起吃晚饭啊,"说着就先跑进了后厨。 宋文然拉着文倩的手,走到温文耀面前,问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温文耀嘴里叼着烟抬头看他,宋文然注意到他眼睛下面清晰的阴影,看起来就像是几天没睡觉了。 "你昨晚夜班?"宋文然问他。 温文耀把烟抽出来在桌面上的烟灰缸随意按了按,说:"最近没睡好。你们先坐吧。" 他不只是最近没睡好,而且早出晚归就想要躲着白阳羽。 宋文然抓着文倩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才在刚才温文浩的位置坐下来,问温文耀:"怎么没睡好?" 温文耀看他一眼,转了话题说道:"你昨晚没回去?" 昨晚文倩是留在温文浩这里睡觉的,如果不是宋文然忙到了太晚,那就可能是他一整晚都没回去睡觉。 宋文然突然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还是说道:"白院长喝醉了,搞到挺晚的。" 温文耀懒洋洋坐着,椅子两条腿翘了起来,说:"老师一把年纪了,身体还挺好的,还有精神在外面跟人拼酒。" 宋文然看他一眼,说:"他是为了应酬。" 温文耀"嗯"一声,"他应酬多起来,那真是没完没了了。" 他话音刚落,温文浩的小店里进来几个学生,宋文然和温文耀同时转头去看,结果见到走在最后面的那个男生竟然是白阳羽。 与白阳羽同行的是两个女生,他们进来这里显然是来吃饭的。而白阳羽一看到温文耀,就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 第32章 与白阳羽一起进来的两个女生都是他现在实验室的师姐,下午他在实验室待着,师姐们起哄要他请客,于是他做完实验收拾好东西,就与两个师姐一起出来吃饭。 来温文浩的"回味"是其中一位师姐提议的,因为这个小餐馆简洁干净装饰淡雅,向来很受女生欢迎。 那两个女生一进来就认出来温文耀,都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温文耀在看到白阳羽的瞬间,原本一直翘着的椅子脚就落在了地上,他下意识想要躲开,可是在这种情境下避让又显得他太没出息,于是只能镇定地向两个女生笑了笑,说:"吃饭啊?" 一个女生说道:"今天小白师弟请客。" 温文耀点一下头,"那你们慢慢吃。" 白阳羽一直看着温文耀没有说话。 两个女生找了位置坐下来,看他还原地站着,便招呼他也坐。白阳羽走到她们旁边,坐下之前又看了温文耀一眼,不过温文耀没有在看他,他坐下来之后,位置刚好背对着温文耀。 温文耀总算是觉得稍微自在了一点。 宋文然察觉到温文耀的情绪有些躁动不安,他凑近了温文耀小声问道:"你跟你学生闹矛盾了?" 温文耀端起水杯,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说:"没有。" 宋文然察觉到他不想说便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拿起水壶给温文倩倒了一杯热水,叫她先喝点水。 过一会儿温文浩自己端了饭菜从厨房出来,坐下来与他们一起吃饭,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白阳羽,直到白阳羽他们那桌先吃完收拾,白阳羽到柜台前面付账的时候,他才看着白阳羽说:"咦?是你啊?" 白阳羽点点头。 温文浩转过头来朝温文耀他们那桌喊道:"大哥!你学生也在这里吃饭!" 温文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头也懒得转过去,只是举起一只手说道:"算我的吧。" 温文浩不记得白阳羽名字了,就记得之前温文耀叫他洋芋,便说道:"洋芋你听到啦,不需要你买单,算我哥的。" 白阳羽还没开口,那边两个女生都开心地说道:"谢谢温老师!" 温文耀冲她们摆摆手。 白阳羽便点了一下头,也跟着说道:"谢谢老师。"随后与两个女生一起离开了餐馆。 宋文然抽一张纸巾帮文倩擦了擦嘴。 温文耀问他:"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宋文然还没回答时,温文倩先说道:"不要!" 温文耀拿筷子指着她,"为什么不要?" 温文倩说:"我要去看大白狗。" 她说的是萨摩耶,宋文然有空时会过来这里接着她然后散步回去,路上有个公园,时常能看到有人牵着大个子的萨摩耶在公园里遛狗。 温文倩很喜欢萨摩耶,可是家里并没有条件给她养一只。 温文耀说:"随便你们。" 吃完饭之后,宋文然牵着温文倩走了,温文耀自己一个人去学校里的停车场取车。 停车场只有一盏大灯,挂在高高的墙壁一侧,除了灯光下面照到的一片范围,其他地方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冬天天气冷,就算是学校里面到了这时候也没有太多学生在外面逗留,停车场里就更是空荡荡一片。 温文耀去停车场取车之前蹲在外面抽了一根烟,随后才朝里面走去。他的车子就停在漆黑一片的角落,走得近了还必须用手机照一照车牌,确定自己没找错车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靠着他车门站着的白阳羽。 温文耀停下来,问他:"装鬼啊?" 白阳羽站直身体,说:"我在等您。" "跑这儿来等我做什么?"温文耀语气不怎么好。 白阳羽说:"我以为您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跟我说话。" 温文耀愣了一下,他确实有这个心思,只是没想到白阳羽竟然心里清楚。他一直以为白阳羽什么都不明白,怎么说都听不懂,现在才意识到这小子不是真不懂,就是单纯装傻而已。 白阳羽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他没戴帽子,在外面站得久了,鼻子和脸都冻得发红,不过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什么都看不清楚。 温文耀说:"你就给我装傻吧。" 白阳羽没有说话。 温文耀按开了车锁,走到车门旁边,对白阳羽说:"让让。" 白阳羽退开半步,让温文耀上了车。温文耀发动汽车,转过头来看到白阳羽还站在车门旁边,于是按下了窗户,说:"你不回去?" 白阳羽吸一下被冻红的鼻子,说:"回去。" 温文耀偏过头来,"那还不上车?" "哦,"白阳羽闻言,连忙绕到了对面,拉开副驾驶门上车。 温文耀不知道白阳羽是什么想法,反正他决定了,只要白阳羽不提,他就当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毕竟是他老师,两个人还有两年多的时间需要相处,不能撕破脸面也不能断绝关系,就只能维持着目前的状态。 车上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温文耀发现自己是个挺麻烦的性格,白阳羽跟他说话他觉得烦,想叫他闭嘴,白阳羽不说话了,他又觉得安静得心慌,非要找点话说不可。 于是他问白阳羽:"你实验怎么样了?" 白阳羽说:"还比较顺利,第一批结果我拷下来了都在u盘里,回去了老师给我看看吧。" 温文耀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边缘撑着头,说:"先回去做个统计图看一下。" 白阳羽应道:"好。" 车子离开学校,行驶到路口等红灯。 白阳羽突然说:"老师,如果我是女生可以吗?" 温文耀假装听不懂,"可以什么?" 白阳羽说:"可以跟您上床吗?" 温文耀听到这句话有些冒火,"上你个鬼!你觉得哪个地方像女生?" 白阳羽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是因为我是你的学生不行,还是因为我是男的不行?" 温文耀黑着脸说:"都不行,你能把跟我上床的心思多放一点在你的实验和学习上吗?" 白阳羽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几件事情在我心里差不多同等重要。" 温文耀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两句脏话,看到交通灯变成了绿色,换档踩油门将车子开出去,问他道:"你一直喜欢男人?" 白阳羽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才回答他说:"在遇到您之前,我也不知道。" 温文耀说:"这么说来,我还是你的初恋啊。" 白阳羽愣了愣,似乎是被初恋两个字触动到了,他沉默了片刻,说:"是吧,我以前还没试过喜欢一个人。" 温文耀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继续问他:"那你是想和我恋爱还是想和我上床?" 白阳羽说:"都想。可是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 "滚!"他话没说完就被温文耀打断了,温文耀凶巴巴说道,"一个都别想!" 开车到了家,温文耀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开了机让白阳羽先把数据导进统计软件里。 他回房间去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出来经过客厅看到白阳羽正在乖乖输入数据,便又去了趟卫生间。站在水池前面洗手的时候,他认真照了照镜子,心想自己果然看起来还是年轻英俊风度翩翩的,才能吸引那么年轻一个学生对他死心塌地。 可惜是个男生啊。 虽然时常这么念着,但是温文耀知道他并不讨厌白阳羽,如果真的讨厌,就不会轻易让他进自己家门,让他随随便便就闯进了自己的私生活。 温文耀走到饭厅,打开冰箱想要拿一瓶矿泉水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过得有点寂寞了。从前女友提出分手离开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着。吃饭要不就在外面吃要不就是叫外卖,周末一个人在家里醒过来,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等着朋友约晚上喝酒;真出去喝了酒回来,又一个人抱着马桶吐,吐完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重复过着这样的生活。 就算不想承认,大概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寂寞的。 温文耀在抗拒感情。他对感情没有信心,最开始是受了父母的影响,后来是因为女友为了出国突然提出分手。在他看来,感情这种东西随着时间流逝,两个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总是会消磨光的,到时候就是无止境的争吵与谩骂,带着仇恨苦苦维持或者最终走向离婚,留下一个或者两个无辜可怜的孩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简秦悦说要走的时候,他尝试挽留她,如果她肯留下来,他一定好好对她,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结婚了,拥有一两个可爱的孩子。但是简秦悦还是走了。 从那天开始,温文耀就越来越害怕投入感情,他怕麻烦,想要过最简单的生活,要不是白阳羽这个倒霉孩子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对他死缠烂打的话。 温文耀把矿泉水拿出来,关上冰箱。 "老师,"白阳羽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转过头看他说,"别喝冰水,我去给你烧水。" 温文耀把瓶盖拧开,不打算搭理他。 白阳羽从地上起来,快步走到他身边把他手里的瓶子抢下来,说:"很快的,等我两分钟。"说完,他拿着矿泉水瓶子进去厨房,用电热水壶接了冷水插上电源烧水。 温文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说:"太烫了怎么喝。" 白阳羽说:"跟冰水兑一下不就好了。我重新给您买一个可以保温的水壶吧,冬天不要老喝冰水。" 温文耀靠着门框,"你这么年轻就这么啰嗦,老了怎么办啊?" 白阳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打开橱柜拿了个水杯出来,打开水清洗干净。 电热水壶烧水的速度很快,很快水开了,白阳羽把开水和冰水各倒了一半在玻璃水杯里,然后把水杯交到温文耀手上,自己回去沙发旁边坐下来。 温文耀端着水杯走到他身边,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一条腿,一边喝水一边看他统计数据。 第一批实验结果很清晰,可是数据统计的结果却不太理想,白阳羽往后仰去靠在沙发边缘,抬起手拨弄一下头发,显得有一点焦虑。 温文耀凑近看了,说:"不急,明天开始第二批做第二批样本吗?" 白阳羽摇摇头,"我下周一去医院取样本。" 温文耀"嗯"一声,"慢慢来,不用心急。" 白阳羽转过头来看着他。 温文耀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白阳羽突然伸手摸上了温文耀的大腿。 温文耀反应也很及时,一脚就将白阳羽踹开了,然后把水杯稳稳当当放在茶几上,冷冷说道:"找死啊?" 白阳羽仰面倒在地上,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有些不开心地说道:"老师你明明很喜欢的。" 温文耀说道:"废话!我摸你你没反应啊?" 白阳羽说:"当然有,我会很喜欢的。" "想得美!"温文耀站起来,想想还不解恨,又上去想要踩白阳羽一脚,"少给我犯贱!" 白阳羽在他踩下来的时候抱住了他的小腿,一个翻身将温文耀也绊倒在地上,幸好地面铺着地毯,温文耀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后背在沙发边缘撞了一下,他火冒三丈,骂道:"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已经动作灵敏地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腿上,压着他的双腿不让他起来。 温文耀说:"滚开!" 白阳羽一只手伸向了温文耀腿间,他知道温文耀觉得舒服,没有办法抗拒。 果然温文耀因为他的动作很快变了脸色,用力掀开他,翻身想要攀着沙发站起来。 白阳羽又一次从身后抱住了他,亲一下他的耳朵,一手滑进了他上衣里面,一手拉开他裤子。 温文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信不信我会揍你?" 白阳羽其实是不信的,温文耀如果要揍他会直接动手,而不是这样无力的威胁。他感觉到手下的肌肉在紧绷,温文耀的身体很敏感,仿佛一点撩拨也经受不住。他语气真诚地在他耳边说:"老师,我真的喜欢您,不能就这样顺其自然吗?" 温文耀仰起头,他想要努力压制急促的呼吸,可是并不那么顺利。他不得不承认,白阳羽的碰触让他的身体产生了激烈的反应,对方呼吸时拍打在他耳后的热气让他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寒毛直竖。 白阳羽轻轻在他头上的伤口处吻了一下。他头皮上只长出短短一截茸茸的黑发,那条伤口疤痕依然还清晰可见,白阳羽吻上去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点点痛,更多的则是酥痒难耐。 温文耀终于张开紧闭的嘴唇,喘一口气说道:"你要做这些可以,但我不会跟你玩真的。" 白阳羽脸上顿时写满了失落,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温文耀的脖子上,片刻后才又吻了上来。 第33章 那天晚上,温文耀让白阳羽留下来过夜了。 他实在没好意思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想着真是色令智昏,一时间不防备就受了白阳羽美色的诱惑。 趁着白阳羽去洗澡,温文耀翻身趴在床边抽了根烟,身体的满足没有办法抵消心情的烦躁,他一边抽烟一边大脑放空盯着床头柜发愣。 白阳羽进来的时候,温文耀正好抽完烟,翻身躺回床上,说:"睡觉了啊。"接着他不等白阳羽走到床边,就伸手关了台灯。 温文耀也没多困,就是不想和白阳羽交流。 白阳羽上了床,掀开温文耀的被子钻进去,伸手搂住他的腰。 "回你自己那边去睡,"温文耀说道,他在床上多放了一床被子,专门给白阳羽准备的。 白阳羽没有说话,就一只手紧紧搂着他不放,过一会儿小声打起呼来。 温文耀伸手捂住白阳羽的口鼻,很快白阳羽便呼吸不畅,挣扎着从温文耀手下躲开。 "少给我装!"温文耀说道。 白阳羽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咳一边说道:"我就抱一会儿。" 温文耀也没有坚决把他推开,只是莫名其妙道:"有什么好抱的?一身硬邦邦的又没有胸。" 白阳羽手掌贴在他小腹上,"可是很性感啊。" "神经病,"温文耀忍不住说道。 白阳羽语气真诚,"老师您很棒的,要相信自己的吸引力。" 温文耀一把抽出他脑袋下的枕头,对着白阳羽劈头盖脸一顿打,怒道:"滚!" 白阳羽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任由温文耀用枕头打他,直到温文耀自己觉得累了把枕头丢在一边躺下去,他才捡回来自己的枕头,垫在脑袋下面躺着,说:"那我睡觉了,老师晚安。" 温文耀没有理他,把被子拉起来盖过头,想要静下心来快点睡着。 第二天温文耀要上班,他一早就起床,顺便开车把白阳羽送去了学校。 白阳羽下车的时候,扒在车窗边上对温文耀说:"老师,我今天没课,下午您下班了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温文耀皱起眉头看他,"没课也不去做实验?" 白阳羽说:"第二批样本还没收到。" 温文耀不太高兴,"那你跑学校来干什么?" 白阳羽面带羞赧的微微一笑,"可以离您近一点啊。" 温文耀沉着脸,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抵在白阳羽额头上,"你再让我听到这种肉麻恶心的话,你信不信我收拾你?" 白阳羽立即收回笑容,严肃地说道:"我去图书馆找资料,准备开始写文章。" 这个答案勉强让温文耀觉得满意了,他"嗯"一声,挂了档要开车离开。 白阳羽还在问他:"老师,下午我去医院找您吧?" 温文耀不耐烦地说:"等我电话。"随后便将车子掉了个方向,朝着学校大门开去。 虽然嘴里说着不要,但是下午下了班之后,温文耀还是开车去学校接白阳羽。 他提前给白阳羽打了个电话,让他在图书馆门口等着。从医院开车过去不过两三分钟,温文耀把车稳稳停在图书馆门口时,白阳羽人还没有出现。 温文耀刚把手机掏出来打算再给白阳羽打个电话,就见到白阳羽抱着两本书从图书馆走出来,他一脚踏出图书馆大门,一个女生喊着他的名字就从后面追了出来。 这个女生温文耀没见过,但是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大一大二的小姑娘。 白阳羽停下来,转过身与她说话。 两个人声音太小,温文耀这个地方什么都听不到,就见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小姑娘满面笑容地又转身回去了图书馆。 接着白阳羽朝他停车的方向走过来,拉开车门上车。 温文耀说:"就是这样才对嘛。" 白阳羽莫名其妙地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温文耀慢吞吞发动汽车,说:"年轻人就是要去找个漂亮女孩子,谈一段正正经经的恋爱才好。" 白阳羽愣了愣,说:"我不喜欢她。" "你需要多接触,"温文耀一边开车一边对他说,"有机会摸一摸女孩子的胸有多软,你就知道了。" 白阳羽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 星期五下午,白崇还有个会议,开完了会晚上还要出去吃饭接待客人。 宋文然一个人待在他的小办公室里,在办公桌上摊开一堆彩纸,正照着手机上的教程折纸。这时候已经过了平常的下班时间,但是白崇那边还在开会,他就只好一边等着一边给文倩完成幼儿园作业。 白崇开门进来的时候,宋文然正艰难地把彩纸的一角塞到折好的青蛙肚子里,他一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即把东西放下来转头看过去,发现是白崇便站了起来。 "什么东西?"白崇看着他一桌子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方纸。 宋文然连忙把彩纸都收拾起来,说:"我帮我妹妹做幼儿园作业。" 白崇站在桌边笑着看他,"你都折了些什么?" 宋文然把没折成功地青蛙递给白崇,叹一口气说:"我不擅长这些。" 白崇把那只青蛙翻来覆去看了看,放到一边,然后拿了一张平整的纸,动作熟练地重新折了一只交给宋文然。 宋文然微笑着接过来,他问白崇:"会开完了?" 白崇摇摇头,"在等安排晚饭。"他说完朝着窗边走去,双手抱在胸前,倚着窗户朝外面看去。 宋文然把手里的青蛙放下,想了想说道:"今晚又要喝酒吗?" 白崇闻言笑了,也没回头看他,只是问他说:"怎么?担心我啊?" 宋文然下意识就想要否认,可是发现说不是好像也不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崇,微微红了耳廓。 白崇从玻璃上看到了宋文然的倒影,他伸出一只手,手指贴在那上面宋文然的身上,说:"不喝酒,今晚就陪着吃吃饭好了。" 宋文然小声说道:"那就好,我担心您身体受不了。" 白崇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依然是抱着双臂背靠着墙的姿态,上半身微微前倾着,说:"这一点还是受得了的。" 他看着宋文然,脸上带一点浅淡的笑容,神情温和而又专注。 宋文然深吸一口气,有些承受不住他的视线,想要转开头却又不愿意表现出退缩。 白崇突然站直了身体,朝他走过来,与他只隔着一张办公桌时,站住了朝他胸口伸手。 宋文然站在原地,呼吸稍微停滞了两秒,手里抓着一张彩纸,皱巴巴捏成一团。 白崇伸手从他胸口摘下来一只纸鹤,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面上掉下去,挂在了宋文然的衣襟上。 宋文然低下头看到那只纸鹤,轻轻呼出一口气。 白崇抓着纸鹤,还要说话时,突然有人在外面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白崇说道,把纸鹤放在了桌面上。 白崇的秘书打开了房间门,对白崇说:"院长,晚饭准备好了,现在就过去吗?" 白崇点点头,说:"过去吧。" 那天晚上,白崇借口身体不适,坚决没有喝酒。他带了两个副院长,还有院办公室专门负责接待的美女工作人员去陪着客人喝酒,自己就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端着一杯热茶一边喝一边吃菜,后来找了个借口早早让宋文然送他回家了。 宋文然开车送白崇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两次他都没有接。 第三次响的时候,白崇对他说:"你先接电话吧。" 宋文然把车子停在路边,接通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泰拳馆那边的教练打来的,问他明天有没有空去打拳。 "明天?麻烦你稍等一下,"宋文然说道,随后捂住话筒,问白崇:"白先生明天有安排吗?" 白崇倚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没有安排。" 宋文然于是继续接起电话,对教练说:"可以,我明天上午过来吧。" 挂断电话之后,白崇问他:"明天安排了活动?" 宋文然一边开动汽车,一边说道:"我经常练拳那个泰拳馆有个学员要参加比赛了,教练希望我最近有空过去多陪他打两场。" "泰拳,"白崇念着这两个字,他对泰拳不熟悉,不过以前看过一些电影,印象中是一种很凶残的搏击运动。 "是啊,"宋文然说到泰拳却挺感兴趣,"我练了好些年了,如果不是年龄不合适,说不定也去会去参加比赛试试。" 白崇静静听了,突然问道:"我明天可以去看看吗?" 宋文然愕然抬起头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您想来看吗?" 白崇说:"我想去看你打拳。"他这句话的重点不知道是看人还是看打拳。 不过宋文然还是觉得挺开心,他说:"可以啊,如果您想去看的话,我早上就先来接您,然后我们一起过去。" 白崇微笑道:"好。" 直到把白崇送回家了,在白崇下车之后,宋文然又急忙跟着下来,他对白崇说:"明天早上我可能会带着我妹妹一起过去。" 白崇听了点一点头,"带着吧,中午有时间我请你们一起吃饭,问问小朋友想吃什么。" 宋文然说:"好,我让她今晚就先想好。" 白崇笑着和他挥挥手,"早点回去休息。" 宋文然有点莫名的兴奋,星期六早晨他一早就醒了,去卫生间洗漱完了哄着文倩起床,换衣服的时候打开衣柜看了半天,想要穿一套看起来精神点的衣服。 文倩一边刷牙一边差点又要睡着了。 宋文然给她热牛奶煮鸡蛋,还下楼去买了两个包子,吃早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白崇的电话,告诉他今天临时有事,没办法去看他打拳了。 "有什么事?"宋文然捏着手机发怔,"需要我过去送您吗?" "不用了,"白崇说,"你都跟人约好了就去好好打拳吧,我这边自己开车过去。" 宋文然努力掩饰语气里的失落,他说:"好的,白先生。" 白崇那边安静了片刻,对他说道:"我也很想过来看你,下次还有机会的。" 宋文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似的,他笑一下说:"我明白。" 挂断了电话,宋文然看到文倩正咬着包子看他,于是问道:"看我干什么?" 文倩摇摇头,她感觉到了宋文然的失落,努力把嘴里的包子皮和肉馅儿咽下去,说:"今天我陪着你啊。" 宋文然抬手摸她的头,笑着说:"好的,谢谢你。" 虽然白崇爽约了,宋文然洗完碗还是带着文倩出门去泰拳馆,他上擂台之前,给文倩安排了一个视野良好的位子坐下来,拜托一位熟悉的女学员帮着照看她。 今天宋文然要陪着那名参加比赛的学员打一场完整的热身赛,他换上短裤戴上拳套在擂台上热身适应了片刻,然后站在擂台边缘向文倩挥挥手。 文倩开心地也向他摆手,大声喊:"哥哥,加油!" 宋文然笑着把拳套抵在唇边,说:"嘘——,待会儿比赛不许大声吵。" 文倩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场比赛对宋文然来说很放松,他只是个陪练而已,不需要拼尽全力把对方打倒,而对方还要准备接下来的比赛,更不可能为一场热身赛耗尽力气或者受伤,所以整场比赛的氛围都挺轻松。 文倩一直捂着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看着。她不明白什么是热身赛,她只看到宋文然和人打拳,而且打到最后宋文然输了。 比赛结束,宋文然和对手碰了碰拳示意,他从擂台上下来,脱了手套走到文倩身边,弯下腰问她:"比赛好看吗?" 文倩一下子扎到了宋文然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宋文然连忙抱住文倩,他赤裸的上身全是汗水,只是虚虚搂住文倩,不想把汗水弄到她身上。 文倩不说怎么了,她就是看到宋文然被人打了觉得难过。 宋文然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为什么哭啊?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 文倩使劲摇头。 宋文然拿她没有办法,摸着她的头说:"哥哥去洗个澡,很快就出来啊,你昨天说中午想吃披萨的,我们等会儿一起去吃好不好?" 文倩一边哭得伤心,一边点了点头,擦着眼泪从宋文然怀里抬起头退开。 宋文然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文倩还是情绪低落地坐在原地,眼睛都是肿的。宋文然有点后悔带她来看打拳,以为小女孩不喜欢这些暴力的运动,所以受了惊吓。 他过去蹲在文倩面前,说:"我背你啊。" 文倩站起来,趴在宋文然背上,双手搂着他脖子。 宋文然站起身,背着她朝外面走,"走,去吃披萨了。" 文倩软软地将头靠在他肩上,一只手揪着他的袖子。 他们两个坐电梯从泰拳馆所在的四楼下来,穿过一楼大厅离开写字楼,走到门口时碰到一个男人正要进去。 宋文然抬头看他一眼,顿时停下了脚步。 那个男人是徐初。 徐初也看到了宋文然,他停下来拍一下宋文然手臂,"宋文然!这么快又见面了啊?" 宋文然笑着对他说:"是啊,怎么来这里了?" 徐初说道:"这楼上有个泰拳馆,我陪个战友想要上去玩玩。"说到这里,徐初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人你也熟的。" 他话音刚落,一个戴着帽子,穿着深灰色棉衣的男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人帽子压得很低,进门的时候先是微微抬起头,露出削尖的下颌和浅淡的薄唇来,随后他又抬手将帽檐推高,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扫向宋文然的脸,嘴角习惯性地朝一边翘起,说:"宋文然。" 第34章 "陈杰。"这个名字喊出口的时候,宋文然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就好像回到了好几年前的部队里面,与一个班的战友们朝夕相处的日子。 陈杰把帽子揭了下来,他的头发很短,下巴上也有稀稀拉拉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但模样还是英俊的。 徐初这时说道:"我就说我记得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嘛!" 温文倩趴在宋文然背上,不自觉抱紧了他的脖子。 陈杰看一眼温文倩,问宋文然道:"你女儿啊?" 宋文然笑了一声,"不是,是我妹妹。" 陈杰抬起手摸了一下文倩的脸,他手指粗糙,磨得文倩的脸有点疼,连忙趴到宋文然另一边肩膀上避开了,随后他说道:"你有个这么小的妹妹?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宋文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了话题问道:"你们去楼上泰拳馆打拳?" 陈杰点点头,说:"以前我不是还教过你吗?我记得你学得挺好的,后来比我这个师父打得好。" 宋文然只是笑了笑。 陈杰抬起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泰拳馆招牌,突然明白过来,他说:"你也是来打拳的?" 宋文然说:"偶尔过来当当陪练。" 徐初这时说道:"哎!还打什么拳啊?兄弟们这么久没见,一起去吃顿饭再说!" 陈杰看着宋文然,问道:"有事吗?没事一起去吃饭吧。" 宋文然将文倩往上面托了托,说:"好啊。" 徐初兴高采烈地伸手揽住陈杰的肩膀,另一只手拉了拉宋文然的手臂,"走走走,先去吃饭,难得兄弟几个有机会聚在一起,等会儿一定要好好喝两杯。" 文倩扒住宋文然的肩膀,小声问道:"不吃披萨了吗?" 宋文然转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晚上再吃吧。" 文倩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应道:"好。" 徐初带着他们两个就在这附近找了一家中餐馆,一进去就问老板有没有包间,他要一个包间。 宋文然先带着文倩去卫生间,让她自己进去上厕所,他站在外面等着。刚好这时陈杰走了过来,看他等在门口,说:"这么小的妹妹,就跟带女儿也差不多了吧?" 宋文然无奈地笑笑,"是啊,没办法。" 陈杰问他:"你结婚了吗?" 宋文然摇摇头,稍微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你呢?" 陈杰说:"自己都过不稳定,哪里有办法结婚啊。" 他说完这句话,文倩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朝着宋文然身边跑过来。陈杰于是伸手拍一下宋文然的手臂,进去了隔壁卫生间。 宋文然带着文倩回到包间里坐下来,徐初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在等着他们。看到宋文然便问道:"小妹妹要不要喝饮料?" "不用了,"宋文然牵着文倩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她喝点水就好了。" 文倩没有吃成披萨,兴致不怎么高,安安静静地坐在宋文然身边。 过了一会儿陈杰也从卫生间回来,在宋文然对面坐下,掏出烟盒来给他们两个人发烟,宋文然拒绝了,"我不抽烟,谢谢。" 陈杰看着他,说:"那么多年都没变,也是难得。" 宋文然也看着陈杰,却觉得陈杰已经不太像他记忆中的模样,看起来成熟也显得憔悴。其实不管陈杰也好,还是看起来出手阔绰的徐初也好,都能看得出来在这个社会上混得并不怎么出色,这让宋文然有一点淡淡的心酸。 徐初点燃了烟,对陈杰说道:"宋文然没等到转业,就直接复员了。" 陈杰有些诧异,问道:"为什么?" 宋文然说:"家里的事情,没有办法。" 听他语气不愿意详谈,陈杰也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说:"那时候你最优秀,样样成绩都排在前面,可惜了。" 宋文然摇摇头,"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说得对,"徐初抬起手指了指他,"都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人都是要向前看的是吧?" 宋文然说:"是啊。" 陈杰似乎对宋文然很感兴趣的模样,他问他:"那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宋文然说道:"我在给人开车。" 陈杰一只手撑着下颌,手指缝里夹着烟,追问道:"开车?给什么人开车?" 宋文然突然有些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提到白崇,只是说道:"一个学校里面的教授。" 徐初听了说道:"这年头,教授也要请个司机?" 宋文然微笑着说道:"他在学校有行政职务,所以安排了个司机。" 徐初"哦"一声,歪着脑袋盯着宋文然,"当官的?" 宋文然只能说:"是啊。" 徐初点点头,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文倩不习惯有人抽烟,她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宋文然,宋文然也不想一直把文倩留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他摸一下文倩的头,说:"我让服务员打点饭来,你先吃饭,我叫大哥来接你回去好不好?" 徐初笑了一声,问道:"小妹妹待不习惯啊?" 宋文然说:"她吃了午饭要睡午觉,等会儿我叫我哥来接她回去。" 陈杰拿起桌面上的勺子,站起身让宋文然把文倩面前的小碗递给他,说:"先喝点汤吧。" 宋文然拿起碗给他,说:"谢谢。" 陈杰对着宋文然扬一扬头,"我们需要这么客气吗?" 确实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同吃同睡,两个人偷偷躲起来他陪着陈杰抽烟,他们几乎毫无保留地知道对方所有的秘密,他甚至觉得就算以后分开了,他们也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结果很多事情都抵挡不住时间的慢慢侵蚀,感情也不例外。 还有一件事情宋文然一直没有告诉过陈杰,那就是他对陈杰的身体有着过分的注意。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在相处中逐渐产生的,他发现陈杰肌肉紧绷的胸腹还有手臂以及运动过后汗水的味道,都对他有吸引力,让他很长一段时间为此困惑不已。他也有点区分不清,这种吸引到底是因为这个人而产生,还是单纯因为这副男性的身体。 陈杰给文倩舀了一碗汤,宋文然接过来时,教文倩说谢谢哥哥。 文倩仰起头,对陈杰说:"谢谢哥哥。" 陈杰笑笑没说什么。 宋文然又给她叫了米饭,一边让她吃饭一边给温文耀打了个电话。 陈杰看他一直在照顾妹妹,便主动帮他夹菜,说:"你自己多吃点。"随后放下筷子,问宋文然道:"你给学校的领导开车,收入如何?" 宋文然想了想回答道:"一个月三千多吧。" "买社保吗?"徐初追问道。 宋文然点一下头,然后他看到陈杰和徐初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视这一眼让宋文然觉得有一点不舒服,从相遇到现在,他们问了很多他的近况,他一直觉得只是普通的寒暄,现在却有一种被追着打听隐私的感觉。 他低下头,帮文倩夹了一块香肠。 徐初感叹一声:"现在外面工作都不容易。到处都要看学历、看工作经验,我们这些人出来,要不就做点生意,要不只能够卖点力气活。" 陈杰笑了笑,不怎么在意的说道:"谁让你没好好读书,不去上大学要出来当兵的?" 徐初"啧"一声,"要都去读大学了谁来当兵?打起仗来让大学生扛着枪上?" 陈杰伸手拍他肩膀,"社会有分工嘛,不同的人就是要做不同的事情。" 徐初说:"那我们就算是白白为国家牺牲青春了!" 他说话声音挺大,文倩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然后有些紧张地看向宋文然。 宋文然端起面前的酒杯,说:"来,咱们不说这些,兄弟几个那么久没见了,该多喝几杯高兴一下。" 陈杰也说道:"是啊,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也没用。"他端起酒杯先和宋文然碰了一下,然后又用手肘撞了撞徐初,"来,把杯子端起来啊!" 徐初这才拿起酒杯,和他们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的时候,徐初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我出去接个电话,"随后就抓着手机朝外面走。 文倩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埋着头小口吃饭。 整个包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就剩下他和陈杰两个人。陈杰烟瘾很大,坐在座位上没吃多少东西,烟却一根接一根抽,他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宋文然,烟雾遮挡了他的眼睛,眼神有些模糊不定。 宋文然有点受不了这种安静,他问陈杰:"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陈杰笑了笑,说:"我也在当老师。" "当老师?"宋文然有些诧异。 陈杰笑容变得有些自嘲,他说:"在小学教体育。我退伍之后不是去读了个大专吗?确实没有学历很难找一个像样的工作,我本来想要出去闯一闯,可是家里父母身体不太好,也走不远,就干脆还是读了两年书留下来了。" 宋文然静静听了,他想起一件事情,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记得你老家不是这里的。" 陈杰摇摇头,"不是,我是去年才出来的。" "为什么又突然决定出来?"宋文然问道。 陈杰说:"我爸去年年初去世,我妈搬去我姐那里带孩子,刚好学校那边有点不愉快的事情,我就把工作辞了。徐初联系我叫我过来跟他一起做事,我觉得恰好是个契机,就过来了这边。" 宋文然轻轻叹一口气,"对不起,我不知道伯父已经去世了。" 陈杰摆一下手,"他身体一直不好,我们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你不用在意。只不过,你不想问问我和徐初现在做些什么生意?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做?" 宋文然正要顺口问他们在做什么,身上手机突然响了。他和陈杰说了一声抱歉,接通了电话。 这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通之后里面传来白阳羽的声音,对他说:"我来接文倩了。" 宋文然说:"你稍等。" 他挂断电话,对陈杰说:"我出去一趟,我哥来接人了。" 陈杰点头,"去吧。" 宋文然问文倩道:"吃好了吗?" 文倩摸着肚子说:"饱了。" 他于是牵着文倩的手,带她离开包间。走廊的一侧有个小阳台,徐初正站在那里打电话,宋文然经过他身边时,听到他语气凶狠地说道:"怕什么?找几个人去拦着他,直接堵住车子把人拉下来!" 文倩仰起头,有些害怕地看着宋文然。 宋文然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发声音,放轻了脚步朝外面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已经关起来的包间门。 他不知道徐初和陈杰现在在做什么生意,不过那些应该并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出来餐馆,宋文然看到温文耀的车子停在路边,车子里却只有白阳羽一个人。 白阳羽拉开车门下车,说:"老师叫我来把文倩接回去。" 宋文然把文倩带过去,将她抱上后座的时候,文倩抓住宋文然的袖子,说:"二哥,你不回去吗?" 宋文然看着她,显得有些迟疑。 白阳羽还站在车边,问宋文然道:"要回去吗?我可以等你一起。" 宋文然犹豫一会儿打定了主意,他对白阳羽说:"你稍微等我一下。"随后回去了餐馆里面。 他进去包间的时候,徐初已经打完电话回来坐下,门打开时,他听到徐初小声和陈杰说:"那人有点麻烦,我叫人去收拾他了。" 陈杰手指抓着小酒杯摇晃,只是"嗯"一声没说什么。 宋文然走进去,见到他们两人朝自己看过来,开口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哥那边有点急事,恐怕我现在得赶回去一趟。账我已经结了,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聚聚。" 徐初"哎哟"一声,"出什么事了啊?要不要兄弟们帮忙?" "都是家里事,"宋文然连忙拒绝了,"不需要麻烦你们。就是我现在必须走了,扫了兴不好意思。" 陈杰说道:"临时有事谁也预料不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回去吧。" 宋文然说:"那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说完,他向两人挥一下手,离开了包间。 宋文然沿着包间前面的走廊,朝餐厅外面走去,刚刚踏出餐厅大门,便听到身后传来陈杰的喊声:"宋文然!"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看陈杰朝他追来。 陈杰追到他面前,掏出手机来说:"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以后留在这个城市,有机会我们可以经常出来喝酒。" 宋文然拿出手机,说:"你还记得你退伍的时候留给我的那个手机号吗?" 陈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宋文然说:"那个号我还存着,不过你好像没在用了。" 陈杰回忆了一下,说:"哦,那个号停了好几年了,后来丢了个手机,好多朋友的号码都不见了,换号也没机会通知。" 宋文然笑笑,记下了他的手机号码。 陈杰突然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朝着外面看去,问道:"哪个是你哥?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宋文然告诉他:"他没来,是他学生来的。" "哦,"陈杰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以前总听你提起你还有个哥哥,所以想要看看长什么样子。" 宋文然只能说道:"下次吧,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陈杰松开了搭在他肩上的手,看着他沉声道:"看你现在能和你哥他们好好相处,我也为你开心。不管你爸爸做了些什么,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该互相照应着。" 宋文然默默点头。 陈杰拍他肩膀,"快回去吧。"说完,转身朝餐馆里面走去。 "陈杰!"宋文然忍不住叫住他。 陈杰停下来转回头,"嗯?"一声。 宋文然心里挣扎一番,最后还是说道:"没什么,我先走了。" 陈杰微笑着朝他挥挥手。 宋文然满腹心事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白阳羽问他:"可以走了吗?" 宋文然说:"走吧。" 白阳羽发动汽车,踩一脚油门滑进行车道中。 宋文然却还在想着听到徐初打的那个电话,他刚才叫住陈杰,其实是想问他和徐初是不是在做些什么违法的生意,可是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觉得自己有点怕听到答案,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劝阻谁。 今天与陈杰重逢实在是太突然了,他整个人到现在还有些恍恍惚惚,他觉得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和陈杰说,可是他又不太喜欢喝陈杰单独待在一起的感觉,这让他微微有些不自在。所以到最后,他还是决定找了个借口早早离开,有些话留到以后再说吧,如果真的还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宋文然一路发怔,直到白阳羽把车子倒进停车位,熄了火对他说:"到了。"他才抬起头来朝外面看去,奇怪道:"这是哪儿?" 白阳羽说:"地下停车场。" 宋文然猛然间意识到这是温文耀住的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他没有跟白阳羽说自己要去哪里,白阳羽就直接把他们都带了回来。 "我哥在家吗?"宋文然问白阳羽。 白阳羽拉开车门下车,说:"在。" 既然都来了,宋文然决定还是去温文耀那里坐一会儿,他打开车门下车,去后排将已经倒下来睡着的温文倩抱起来,与白阳羽一起朝电梯方向走去。 第35章 温文耀今天没上班,上午睡了个懒觉起来,中午和白阳羽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接到了宋文然的电话,于是就把白阳羽打发出去接人。 后来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一个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穿上拖鞋走到了房门前面。 白阳羽的钥匙是从他这里拿的,他没有拒绝,反正白阳羽爱在这边留宿他就由着他。只要白阳羽不对他啰啰嗦嗦非要跟他谈恋爱,他们之间就能维持一种平和稳定的关系。 幸好白阳羽向来是个做的比说的多的人。 房门从外面打开,温文耀见到宋文然抱着文倩和白阳羽一起回来,奇怪问道:"你不是说有事吗?怎么一起过来了?" 宋文然没有详细解释,只是随口应道:"朋友临时有事取消了,所以我也一起过来了。"他把文倩交给温文耀,换了拖鞋进屋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欢迎?" 温文耀把睡着了的文倩抱进房间里,轻轻放在床上盖了被子,随后才出来客厅里,看着宋文然拍了几下手掌,说:"热烈欢迎。" 白阳羽把车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一进屋就去了厨房烧水。 宋文然看着白阳羽匆忙的背影,问温文耀道:"你学生怎么那么乖?" 温文耀双手揣在睡衣兜里,在沙发上坐下,说:"可能被我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了吧。" 宋文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有追问下去,站在沙发旁边活动了一下手臂。今天打拳受了一点伤,不严重,可是关节一直酸痛酸痛的。 温文耀抬起头盯着他看,"怎么了?" 宋文然左右晃了晃脑袋,"没什么,上午去打拳了。" 温文耀微微皱起眉头,"打拳可以,当成运动就好了,别老想着往职业发展,年纪轻轻搞一身伤,到老了活受罪。" 宋文然闻言看着他笑了,"那我老了没人照顾,你要不要照顾我?" 温文耀受不了这种他这种温情满满的调调,转开脸说道:"别找我,我抽烟喝酒,估计比你先躺病床上。" 宋文然在他旁边坐下来,依然微笑着,"那你少抽烟喝酒,老了我们互相照顾。" 温文耀"哼"一声,抓起遥控器对准电视机开始换台。 白阳羽烧了开水,拿着水壶和杯子从厨房出来给他们倒水,同时说道:"晚上我们吃火锅好不好?" 温文耀往后仰靠在沙发椅背上,懒洋洋说:"不想出门了,随便吃点什么吧。" 宋文然闻言,突然说道:"那我们自己煮火锅啊。" 温文耀还没回答他,白阳羽先点点头,说:"好,我等会儿就去买菜。" 宋文然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先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不够的调料记一记,等会儿一起去超市买了。"说完,他已经先朝厨房走去。 白阳羽很快跟了过去,留下温文耀一个人在沙发上一头问号,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他的家吧?好像还没人问过他的意见,他有同意他们在他家里煮火锅吗? 宋文然和白阳羽在厨房里把所有装调料的瓶瓶罐罐都打开来看,把煮火锅还缺的工具和材料都记下来,又商量了一些需要买来烫火锅的菜,然后就出门去了超市。 从超市回来的时候,宋文然还给文倩带了一块披萨,他说文倩今天中午想吃就没有吃成。 文倩睡醒了午觉起床,坐在沙发上还在不断打哈欠。宋文然把切成小块的披萨装在盘子里放到文倩面前,文倩抓了一块来吃,转过头看见温文耀也抓了一块来吃。 电视机上正在放一部美国电影。 文倩像只仓鼠似的,两只手抓着一小块披萨慢慢啃,身边温文耀吃完了一块,伸手又抓第二块。于是文倩坐不住了,她伸出小手多抓起一块盘子里的披萨,从沙发上跳下来往厨房里跑,跑到宋文然腿边大声喊:"二哥!二哥!" 宋文然低下头看她。 文倩举高了手里的披萨,"给你吃!" 宋文然微笑着弯下腰,咬住她手里的披萨,两口嚼来咽了下去,然后对文倩说:"还有个哥哥呢?" 文倩看一眼正在专心擦锅的白阳羽,蹬蹬蹬跑出去拿了第二片,进来喊白阳羽:"洋芋哥哥!" 白阳羽蹲下来,严肃认真地向她道谢:"谢谢你。"张开嘴咬住了那块披萨。 温文耀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文倩在他面前跑来跑去,很快,白阳羽把电磁炉和平底汤锅拿出来放在餐桌上,倒了火锅底料和排骨汤进去煮。 整个屋子弥漫起诱人的香味和潮湿的热气。 文倩显得有些兴奋,不停地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跑来跑去,她去拿了一片火腿出来,兴冲冲跑到温文耀身边突然又害臊了,缩着手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红着脸笑。 温文耀看她手里的火腿,"给我的?" 文倩这才伸出手,把火腿喂到了温文耀嘴边,温文耀张开嘴吃了,伸手摸一下文倩头顶,看她一蹦一跳地笑着跑开了。 在他的记忆里,还从来没见到温文倩像现在这么无忧无虑开心的模样。他们相处很少,逢年过节逼不得已了一家人聚在一起。温文浩是个老好人,所以恶人都是他来做,每顿饭吃到中途他就会和他爸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温文倩一直是有点怕他的,小时候常常被吓哭,后来年纪大点了,见到他就知道躲,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不是宋文然突然回来,可能在父亲去世之后,他和温文倩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了。 拿着遥控器接连换了几个台,温文耀最终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到厨房门口,盯着天花板说:"我来帮忙了。" 等到准备工作做完,大家坐在饭厅里开始烫火锅吃的时候,宋文然问温文耀道:"有没有觉得特别好吃?" "没有,"温文耀夹了一个牛肉丸,"没有楼下的火锅店好吃。" 宋文然笑了,"那小白该伤心了,都是他调的味。" 白阳羽一点也没有表示出不高兴,他只是放下碗看着温文耀,"那我下次去楼下给您打包。" 温文耀简直想用筷子戳他脑袋,后来忍住了,说:"吃你的吧。" 温文耀开了两瓶啤酒和宋文然一人一瓶,白阳羽没喝,等会儿可以开车送宋文然他们回家。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宋文然突然有些感慨,说:"等我存够了钱,就去租间写字楼开个泰拳教室。" 温文耀拿起啤酒瓶和他轻轻碰一下,"这么感兴趣?" 宋文然叹一口气,神情微微有些怅然,"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我能做的事情不多,难得有件擅长的,或许可以再努力一点,做得更好一点。" 温文耀喝一口啤酒,放下酒瓶的时候问他:"要多少钱?我投资你吧。" 宋文然抬眼看他。 温文耀说:"投资而已,赚了钱我要分红的。" 宋文然手指轻轻摩挲着啤酒瓶,"如果亏了呢?" 温文耀神情平静地说:"那你就慢慢还给我。实在不行,等我老了你来照顾我当还钱。" 白阳羽这时突然说道:"我会照顾您的,老师。" 温文耀冷眼看他,示意他闭上嘴。 宋文然紧闭着嘴唇似乎在考虑,过了好一会儿,他拿起酒瓶又和温文耀碰一下,说:"我需要仔细想一想。" 温文耀说:"是要仔细想一想,工作室的地段、能不能请到合适的教练、还有客户的来源,做生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要头脑一热想也不想就开始傻干。" "我明白,"宋文然点点头,"我最近有空去找一些别的泰拳馆看看,研究明白了再做打算。" 温文耀夹起一块土豆,贴在嘴边觉得烫又放回碗里,他问道:"最近不忙?" 宋文然想起了白崇,不知道白崇今天临时有什么事情,他用手指轻轻捏着筷子,说:"挺忙的,白院长最近工作应酬都多。" "年底了,"温文耀说道,"不过马上学校要放寒假,然后就要过年了,最后忙完一拨就能够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宋文然轻轻点头。 从温文耀那里离开的时候,宋文然没让白阳羽送他们。他说他和文倩都吃多了,出去散一会儿步,让白阳羽帮温文耀收拾屋子。 白阳羽把桌面上的东西该收的收了,该洗的洗了,收拾干净从厨房出来时,温文耀已经洗完澡来到客厅,他对白阳羽说:"先去洗澡吧。" 白阳羽洗完澡,一边扣睡衣扣子一边走到客厅里,看见温文耀正坐在沙发上埋着头剪脚趾甲。他走过去挨着温文耀坐下来,被温文耀在腿上踢了一脚,说:"挡我光线了。" 白阳羽没有挪开,他伸手过去按住温文耀手背,说:"我帮你剪。" 温文耀白他一眼,"不要,剪痛了怎么办?" 白阳羽小声说:"那我给你亲亲。" 温文耀停下手上动作,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再不走开,信不信我把你小弟弟给剪了?" 白阳羽顿时愣住了,接下来他低着头,竟然微微红了脸。 温文耀莫名觉得有些惊恐,他抬起屁股往旁边挪去,心想这小子说不好还是个变态啊…… 白阳羽不过安分了一会儿,又凑了过来,他伸手去抓温文耀的脚,温文耀想要甩开他,可是他不肯放,拉扯着与温文耀一起从沙发旁边滚了下去。 "滚开!"温文耀吼他,语气也不怎么激烈。 白阳羽轻轻挠了一下他的脚底板。 温文耀顿时承受不住,挣扎着叫他放手。 白阳羽并不舍得放手,挠他脚底板,然后挠他胳肢窝,温文耀怕痒得很,一边生气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往后面躲闪着,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杂志卷了卷就朝白阳羽背上敲,结果被白阳羽给抢了过去。 白阳羽举起卷成一卷的杂志,温文耀喘着气看他,说:"你敢打?" 于是白阳羽默默把杂志丢在一边,埋下头贴着他的脸。 在地毯上缠闹了许久,温文耀无力地仰躺着,望着明晃晃的顶灯。他看到白阳羽先坐起来,伸出手给他要拉他起身,便喘着气一巴掌把白阳羽的手拍开了。 白阳羽转过头,盯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突然问道:"老师,您以后打算要结婚吗?" 温文耀想也没想,立即回答他说:"当然要结。你也快点去找个女孩子谈恋爱,别缠着我了,小变态!" 白阳羽怔怔坐着,他说:"那您要跟谁结婚?" 温文耀一只手撑着地板起身,"跟谁都好,反正不跟你。" —— 过年前,白子期寄读的高中也放寒假了。 结束了期末考试的那个周五下午需要离校,白崇因为下午有个会议没有时间,所以拜托了宋文然去学校帮他接白子期回家。 白崇在办公室里跟宋文然交代这件事的时候,显得有些犹豫,他说:"我给他打了电话,你只需要开车带他回家,其他事情一概不需要搭理他。" 宋文然说:"我怕他不肯跟我走。" 白崇手里握着一支笔转了好几圈,最后放下来说道:"算了,你不用去了,等会儿我结束会议,自己去接他。" 宋文然上前半步,"等您开完会都几点了?我怕他在学校会等不住吧?" 白崇看着他,"没有关系,我给学校那边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稍晚点去。" "没关系,我去吧,"宋文然说。 白崇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起身,绕到了他的大办公桌外侧,姿态随意地坐在办公桌边缘,一条腿踩在地上,另一条腿随意地搭在桌边,他对宋文然说:"你过来。" 宋文然愣了愣,有些忐忑地走到了白崇面前。 白崇用修长的手指帮他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褶皱的衣襟,看着他说道:"我让朋友帮我约了几位教育专家,想趁着这个寒假改善一下我和子期之间的关系。" 宋文然站得笔直,双手紧紧贴在裤缝,几乎都要站成了军姿,他说:"有必要吗?普通家庭养大的孩子,也没有去请专家的吧?" 白崇说:"可我已经是个失败的父亲了,我该怎么办?" 宋文然轻轻叹一口气。 白崇微笑一下,对他说:"我就怕你去接他,他会为难你。" 宋文然说:"我一个司机而已,他有什么好为难我的?" 白崇轻声说道:"你知道你不是的。" 宋文然微微垂下头,双手下意识在身侧握紧,他看到白崇的一只手就放在他膝盖上,距离自己的手很近,几乎就要碰触到的距离。 白崇轻轻动了动手指,还是从宋文然的手指旁边滑了过去,并没有碰触到。 宋文然小声说:"那还能是什么?" 白崇声音低沉,轻轻说:"就算是,那也是我一个人的司机。" 因为他这句话,宋文然霎时间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外面敲响办公室房门,喊道:"白院长?" 宋文然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了与白崇的距离。 白崇坐在办公桌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笑,然后说道:"请进。" 白崇的秘书打开门从外面进来。 宋文然说道:"我先去接子期了。" 白崇认真考虑了片刻,点头说道:"去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不要勉强。" 宋文然说:"好。"转身离开了白崇的办公室。 第36章 宋文然挺长时间没见到白子期了,他开车到学校时,许多家长已经来把放假的学生接走了,学校里的车只有寥寥数辆,也没见到什么还在学校里走动的学生。 照着白崇的要求,宋文然先给教导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明来意之后,将车子开到白子期住的宿舍楼下面,见到白子期手里拖着个行李箱正站在宿舍楼门口等他,那位教导主任就陪在白子期身边。 白子期身上穿着校服,头发剪得挺短,整个人懒懒散散站在宿舍楼前,看到宋文然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宋文然帮他把箱子放到后车厢里,又与教导主任寒暄两句,便招呼白子期上车回家。 白子期难得乖巧,拉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宋文然驾驶汽车离开学校,车子开出学校大门时,白子期朝后面望了一眼,总算是开口跟他说了第一句话:"我爸没来?" "他下午有个会,"宋文然从后视镜看他。 白子期转回头来,语气冷淡地应道:"哦。" 宋文然想了想,说:"他说这个寒假会尽量多陪你。" "随便他,"白子期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他坐在座位上低下头玩了一会儿手机,对宋文然说,"我不想回家,你送我去见朋友。" 宋文然拒绝了他,"你爸爸晚上想要和你一起吃饭。" 白子期抬眼看他,神情不怎么和善,但是并没有发脾气说什么。 等到车子离开了学校外面最偏僻的路段,道路两边能看到超市和小餐馆之后,白子期推了推宋文然的座椅后背,说:"哎!我口渴了,去给我买瓶水。" 宋文然看他一眼,一边踩了刹车一边说道:"稍等。" 他在一个小超市前面把车停在路边,问白子期想喝什么水。 白子期说:"矿泉水,要最贵的那种。" 宋文然拉开车门下车,进去超市,直接询问老板哪种矿泉水价格最贵,给白子期买了一瓶。付完钱出来,宋文然却看到车子后座已经空了,白子期趁着他去超市买水,直接下车便跑了。 站在车边犹豫了两秒,宋文然还是朝前面快步走去,他觉得城郊这一片环境太乱,虽然白子期年纪不小又是男生,可是遇到点什么事恐怕还是不安全。 追过去前面不远,路边有一条狭窄的小巷子,宋文然转头看去,正见到白子期朝巷子深处奔跑的背影。他没有多想,立即朝着里面追了进去。 白子期并不熟悉这附近的路,他就是单纯不想跟宋文然回家,心想如果宋文然半路把他弄丢了,回去肯定会被白崇追究责任。他跑进这条小巷子不久,就听到宋文然在后面追上来的脚步声,便加快了速度。 可是巷子尽头是一条死路,只有一堵高墙,墙上面一扇门,门前放着一辆电动车,上面搭着雨棚,房门紧锁着。 白子期听到宋文然追过来,想也没想,一脚踩到电动车上借势蹦起来,双手攀住了尽头那堵墙。 那堵墙挺高,白子期手是攀上去了,两条腿荡在空中找不到着力点,在墙壁上踩了几下都没能借力翻上去。 宋文然放慢脚步,喊道:"小心!" 白子期却更加着急,两条腿乱蹬,一只脚正好踹在墙壁前面支着雨棚的竹竿上面,这一下便将竹竿子踹倒了,整个雨棚也跟着一歪,眼看就要垮下来。白子期双手终于耗尽了力气,松开了墙壁边缘掉了下来。 宋文然看到竹竿倒下来的瞬间就冲过去想要扶住竹竿,可是这边白子期又掉了下来,他只能先伸右手接住白子期,眼看着一只竹竿要砸在白子期头上时,伸出左手手臂去挡。 这一下倒是挡住了竹竿,可他瞬间感觉到右边肩膀被白子期下落的力道重重拉扯,猛然间便是一阵剧痛。 白子期落在地上,被宋文然托了一下腰没有摔得太重,他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到宋文然紧紧皱着眉头,用左手去碰了一下右边肩膀,露出痛苦的神情。 白子期退后两步看着他,喘了好一会儿气问道:"你怎么了?" 宋文然说:"我肩膀好像脱臼了。" "脱臼?"白子期有些不知所措,"能接回去吗?" 宋文然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我要去医院。" 白子期站在原地,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宋文然觉得他有些不可靠,便尝试着自己用左手把手机拿出来,想给白崇打电话。 然而在看到他动作艰难地拿电话之后,白子期却开口说道:"你等一下,我给我爸打电话。" 宋文然松一口气,额头上布满细密汗水,说:"谢谢。" 白子期给白崇打了个电话,他没敢说是什么原因,只说宋文然出了点事情,肩膀脱臼了,他现在打算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去看医生。 "你们在哪里?"白崇问道,"附近有什么医院,尽快过去。" 白子期听他语气急促严厉,也跟着紧张起来,"就在学校外面不远。" 白崇说:"找附近正规的大医院,不要去小诊所,也不要自己复位,尽快,我马上就过来。" "哦,好,"白子期急忙挂断了电话,过来扶宋文然,"我们先去医院。" 宋文然肩膀疼得厉害,突然很想听到白崇的声音,可他又不能要求白子期让他和白崇通话,只能够在白子期挂断电话之后问道:"他说了什么?" 白子期说:"让我带你到附近的医院尽快复位。" "嗯,"宋文然想要转移注意力缓解疼痛,又问道,"他还在开会吗?" 白子期愣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他说他马上就过来。" 宋文然轻轻抿一下苍白的嘴唇,小声说:"好。" 白子期陪着宋文然去了最近的医院做肩膀复位,他在急诊治疗室外面,听到宋文然压抑着的痛苦叫声,跟着额头也出了不少汗。 他站了一会儿,想到等会儿白崇来了估计是要收拾他的,顿时心慌起来,想着干脆趁现在跑了。他转身急匆匆想要朝医院外面走,结果刚走了两步,便见到白崇已经出现在了急诊室门口。 白子期猛然站定了脚步,惊讶于白崇赶来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他看到白崇朝他走来,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洗脱自己的责任时,白崇却只是问道:"宋文然呢?" "里面,"白子期愣愣地伸手指向急诊室,看到白崇竟然直接便越过他身边冲了进去。 白子期长长呼出一口气,退回到急诊室外面坐下来。 就在白崇进去急诊室不久,白子期又看到两三个人跟在后面进了急诊室,其中有人穿着白大褂,有人没穿白大褂,不过看起来都是医生的模样。 白崇赶来非常迅速,他在路上打了几个电话,先是给白子期带宋文然来的医院院长打电话,接着是他熟悉的骨关节专家打了电话。如果不是考虑到要迅速复位,他更想让救护车去把宋文然接到崇医附院来做复位,毕竟是全省最好的医院。 在路上的时候,白崇心里难受极了,他很害怕宋文然的肩关节复位不好会行成习惯性脱位,到那时宋文然可能就没有办法继续打拳了。 所以他明知道宋文然受伤可能跟白子期有关,却还是没时间追究他,而是匆忙去找了给白子期就诊的医生。 骨科专家赶来,为宋文然仔细做了肩膀固定,吩咐他至少固定六周,防止复发。 白崇来了之后就去和宋文然的急诊医生交流,现在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直到现在固定好了,他便去和特意打电话请来的专家道谢,说是今晚有空请大家一起吃饭。 宋文然坐在治疗床上,仰起头看着白崇。 这边医院的院长也来了,他热情地邀请白崇他们留下来,说今天他来做东。白崇便对那位院长说:"劳烦你先帮我接待一下董教授,我把家里的孩子们安置好了便来。" 院长欣然接受,与医院的医务处主任一起,邀请着那位老专家朝外面走去,急诊医生也连忙跟了出去。 急诊室里只剩下白崇和宋文然两个人,白崇走到治疗床旁边,伸出手来按在宋文然后颈,叹一口气说:"没事,不用紧张。" 宋文然一直看着他,"我本来不紧张的,被您弄紧张了。" 白崇苦笑一下,"我怕你变成习惯性肩关节脱位,到时候可能只有做手术了。" 宋文然脸色微微变了,"会这样吗?" 白崇说:"我咨询过董教授,他说保证好这段时间的固定,有很大机会可以完全康复,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宋文然点点头。 白崇有些情难自禁,用手反复抚摸着宋文然的头发,拇指轻轻摩挲他的额头。 宋文然笑着看他,"我那么健康,肯定会很快恢复的。" 白崇自我安慰似的说道:"是啊。"随后他看一眼时间,说,"走,你和子期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吃饭。" 宋文然有些诧异,"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吃饭?" 白崇说:"就因为你这个样子,今晚我一定要看着你。你一起去饭局,等会儿我可以找个借口早点回去,明白吗?" 宋文然想了想,点一下头说:"好吧。" 白崇问他:"能起来吗?要不要我抱你?" 宋文然闻言立马从治疗床边上站了起来,他说:"我腿又没断。" 白崇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突然将他的头轻轻往自己肩上按了一下,然后很快放开他,朝着门口走去,开门的时候问他:"你怎么受伤的?是不是被白子期给害的?" 宋文然听白崇问起,知道他这是要秋后算账了,连忙道:"也不能完全算他的责任。" 白崇冷哼一声。 宋文然追上前两步,"他刚刚回来,您不要和他把关系搞僵了。他现在对我好像有些愧疚,我觉得这是好事。" 白崇看一眼他固定住的肩膀,说:"回去再说。" 晚上这顿饭,本来是白崇想到给人添了麻烦,主动邀请的,可是到后来却是这边医院的谢院长一定要作东,说是尽地主之谊。谢院长自称是白崇师兄,叫上了医院几名高层,在距离医院不远的一家中餐馆订了一桌酒席。 白崇把宋文然和白子期都带了过去。 白子期是白崇儿子这好些人都知道,可是宋文然的身份大家一时间就拿捏不准了。 谢院长问起宋文然时,白崇笑着说是"家里孩子"。谢院长看他和白子期一起,看年纪又不大不小的,心里猜测他不是白崇侄子就是年轻表弟之类。 白崇推说还要照顾病人,今晚不肯喝酒,就全部以茶代酒了。尽管如此,还是少不了要先应酬一番。 宋文然被安置在白崇身边,右手固定着只能左手拿一只勺子,笨拙地低头喝汤。 白子期坐在他另一边,看他可怜心里隐隐过意不去,便拿起筷子伸手给他夹了两样菜放到碗里。 宋文然抬起头看他,"谢谢你。" 白子期觉得尴尬,便撇开嘴怪模怪样笑了一下做掩饰。 这边白崇应酬完一圈,便专心照顾起宋文然来,问他想要吃什么,给他夹过来不算,还夹成小块放在勺子里,就差亲手喂进他的嘴里了。 如果不是宋文然年纪实在不合适,恐怕会有人猜测他才是白崇的亲儿子。 还不到八点,白崇借口宋文然不舒服,要先送他回去,便向其他人告辞,带宋文然和白子期离开。 下午白崇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这时候也没有叫别的司机来。他把宋文然安置在副驾驶,小心帮他绑上安全带。 白子期站在车门外面张望,迟疑着不想上车。 白崇看着他。 他犹豫一下说道:"吴昊他们找我。" 白崇说:"去吧。" 这两个字一出口,不只白子期愣了一下,宋文然也诧异地从车窗探出头来。 白子期很快反应过来,他似乎是害怕白崇会反悔,立即便伸手就要拦出租车。 白崇说道:"晚上十一点之前回家。" 白子期已经拦到了出租车,拉开车门上车,同时回答道:"好!"接着便让师傅载他离开。 等到白崇上车的时候,宋文然问他:"您就这么让他走了?" 白崇说:"他已经十七岁了,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在外面几天不回家我妈也不会管我。" 宋文然说道:"您跟他情况不一样。" 白崇闻言朝他看过来,微笑一下,"什么不一样?他又不是女孩子。" 宋文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崇系好安全带,却并没有发动汽车,他对宋文然说:"去我那里吧。" "嗯?"宋文然愣住了。 白崇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你一个人回去怎么照顾自己?" 宋文然迟疑着说道:"可是我还要去接我妹妹。" 白崇问道:"你打算怎么照顾你妹妹?" "可是怎么可能去给您添麻烦呢?"宋文然急忙说道。 白崇说:"那我先回去把白子期收拾一顿,叫他到你那里去照顾你直到寒假结束。" 宋文然轻声道:"别开玩笑了。" 白崇发动汽车,踩了油门朝前开去,"所以就不必废话了。今天先跟我回去,过两天看你恢复情况再说。" 宋文然担心地说道:"可是我不能把文倩一直丢给文浩。" 白崇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一起接回去吧,你不用担心。" 第37章 "先去接你妹妹?"白崇问宋文然。 宋文然心里仍然犹豫不决,可是看白崇不容商量的态度,又只好点了点头,说:"文倩现在在我弟弟那里,我弟弟在崇医大附近开了个餐馆。" 白崇第一次听宋文然提到他的一对弟妹,便说道:"我都没听文耀提起过。" 宋文然轻声说:"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 白崇点点头,"不想说这些就不用说。不过你要告诉我,今天你是怎么受的伤?" 宋文然看一眼白崇。 白崇说:"你不想说,晚上等白子期回来,我让他慢慢交代清楚。" "是子期不想让我送他回家,中途下车溜了,结果我多管闲事去追他,反而自己受了伤,"宋文然说道。 白崇沉沉叹息一声,说:"下次你不用管他,他在外面野惯了,跑了就跑了吧,不会有事的。" 宋文然轻声道:"我怕您担心。" 白崇问他:"我现在就不担心了?" 宋文然低下头,没有回应白崇这个问题。 白崇开车先带他回去学校,直接把车停距离温文浩餐馆不到一米距离的街边。 宋文然拉开车门下车,对白崇说:"您等我一下。"他朝着"回味"方向走去,心里始终觉得把文倩也带去白崇家里住着并不妥当,想要和温文浩商量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处置方法。 当然他也不愿意在白崇家里长住,今晚拒绝不了,也许明天能找个借口离开,到时候他就能来把文倩给接回家。 毕竟文倩是他当初一定要收留的,不能把所有责任都转嫁到文浩的身上。 这时已经过了温文浩餐馆生意最好的时间段,里面只有一桌客人,温文浩也在收拾柜台,看起来像是打算要早点关门。 宋文然走进去时,温文浩抬起头来看到他绑着绷带固定的右手,顿时一脸诧异,问道:"怎么了?受伤了?" "出了点意外,肩膀脱臼了,"宋文然回答道。 温文浩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走到宋文然身边也不敢碰他,只是担心地问道:"脱臼?严重吗?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宋文然不想让他担心,回答道:"不严重,复位好了以后不会有事的。" 温文浩神情依然满是担忧。 宋文然看到文倩的小本子和彩色笔还摆在柜台旁边的桌子上,可是人却不在,于是问道:"文倩呢?" 温文浩说:"店里的服务员小妹带她去买奶茶了。" "少给她喝那些东西,"宋文然说着,又问道,"你晚上有事?我看你好像打算收拾了。" 温文浩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宋文然的手,"肩膀脱臼要多长时间才能康复啊?" 宋文然也低头看了一眼,说:"可能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吧。" "需要固定六个星期,"白崇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他把车钥匙抓在手里,朝着餐馆里面走进来。 宋文然立即回头看去,唤道:"白先生。" 温文浩原本不认识白崇,可是他知道宋文然在给崇医的院长开车,一听"白先生"三个字,便立即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说道:"白院长吗?" 白崇走到温文浩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你是文然的弟弟,文浩是吧?" 温文浩连忙握住了白崇的手,"白院长,您好您好!"握完了手他又拉过旁边的椅子,说,"这里面地方小,您将就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倒杯茶。" 白崇笑笑道:"不必那么客气,我们是来接文倩的,接了她就回去了。" 温文浩看向宋文然,有些不明所以。 宋文然犹豫着,看向白崇说道:"白先生,我想……" "文倩呢?"白崇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道。 他们还来不及回答白崇的问题,温文倩已经端着一杯奶茶,一蹦一跳地从外面小跑进来,远远见到宋文然便高兴地加快脚步,喊道:"二哥!" 她跑到宋文然面前,看到了他手上的绷带,愕然瞪大眼睛,仰起头看着宋文然说:"二哥,你怎么了?" 宋文然蹲下来,用左手摸摸她的头顶,说:"二哥肩膀脱臼了,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文倩并没有听太懂,她只是问道:"那要过多久啊?" 宋文然回答她:"一个月左右吧。" 文倩担心地伸出手,又不敢碰到宋文然的肩膀。 宋文然微笑一下,对她说:"没事的。" 温文浩整个人还有点懵,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白崇的意思,看宋文然一整只手都没办法活动,便说道:"二哥,你这段时间都不方便行动,就把文倩留在这里吧。" "没有关系,"在宋文然回答之前,白崇先开口说道,"他们都可以暂时住我那里,家里有保姆,可以照顾小朋友一日三餐。" 宋文然忍不住说道:"白先生,这样不好,太麻烦您了。" 白崇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低下头看着文倩,问她:"你是文倩?" 温文倩有些紧张地看一眼宋文然,才对白崇点了点头。 白崇微笑着说:"想跟二哥住在一起吗?" 文倩的幼儿园从这周开始正式放寒假了,白天宋文然要上班没时间照顾她,她大多时候都是在温文浩这边,一个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听到白崇这么问,她立即就又点了点头。 白崇说:"跟你二哥一起住到叔叔家里好不好?" 文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她看向宋文然,可是宋文然也不能教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文倩觉得白崇并不像坏人,在苦苦纠结之后,小心地说了一声:"好。" 白崇笑着说道:"乖孩子。" 温文浩下意识要抓住宋文然的手,随即又意识到宋文然肩膀有伤,他不好当着白崇的面问出声,便使劲给宋文然使眼色,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文然也没有办法当着白崇的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对他摇了摇头。 白崇这时对宋文然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收拾一点东西。" 宋文然只好应道:"好。" 温文浩愣愣问了一句:"方便吗?" 宋文然对他说:"你晚上不是还有事吗?我带文倩走了,过后再跟你联系。" 温文浩看着他,一脸茫然说道:"哦。" 宋文然向文倩伸出左手,"来,我们先回家。" 文倩连忙握住了宋文然的手。 白崇对温文浩点点头,"我们先走了。" 温文浩说:"白院长慢走……" 随后白崇便与宋文然一起带着文倩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温文浩,仍是没有弄明白他二哥和白院长之间的关系怎么就那么亲密了? 白崇开车送宋文然回家去拿了些换洗的衣服,之后就直接回了白家。 保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打开门看到宋文然受伤了,惊讶地说道:"小宋这是怎么了?" 白崇提着宋文然的行李一边朝里面走一边说道:"文然受了点伤,这几天和他妹妹都暂时住这边。你多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给小妹妹住,把床单被套都换新的吧。" 保姆闻言连忙应好,转身就朝楼上走去。 文倩进来别墅,抓住宋文然裤子小声说:"好温暖啊。" 白崇在沙发上坐下来,伸手解开袖口和领口的扣子,对文倩招招手,"过来,文倩。" 文倩仰起头看一眼宋文然,然后走到白崇身边。 白崇一只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家里装了地暖的,喜欢吗?" 文倩似懂非懂,只听明白一个暖字,她说:"喜欢,好暖啊。" 白崇微笑着看她,"晚上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害怕?" 文倩摇了摇头。 白崇说:"那你晚上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关了门睡觉,有事情大声喊,我和你二哥都在隔壁房间,我是白叔叔,记住了吗?" 文倩咬了咬嘴唇,说:"记住了。" 白崇摸摸她的脸,"就把这里当你自己家,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或者保姆阿姨,随意一点。" 文倩轻声道:"嗯。" 随后,白崇抬头看向宋文然,问道:"怎么?这些话我也需要跟你说一遍?" "不用了,"宋文然连忙说道,"我不会客气,白先生。" 白崇嘴角微微勾起,提起行李带着他们两个上楼。 给文倩安顿好房间之后,宋文然留下来陪了文倩一会儿,白崇担心文倩会紧张,便帮他们两个关上了房门。 这间客房就在宋文然住过的客房隔壁,保姆把床单被套都换成了粉红色的带着卡通图案,比起文倩在家里住的原来奶奶的房间,更少女了不少。 文倩跑到窗户旁边,踮着脚往下面望。 宋文然在床边坐下来,问她:"喜欢这里吗?" 文倩转回头来,点了点头,说:"喜欢。" 宋文然原本还担心她会不习惯,想着要怎么劝一劝她忍耐几天,没想到她的适应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上许多,于是说道:"喜欢的话多住两天可以吗?等过两天我活动方便一些了,我们就回去。" 文倩说:"好啊。"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二哥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文然忍不住微微笑了,他向文倩伸出一只手,文倩跑到他身边,把头贴在他手臂上。宋文然亲了亲她的头顶,说:"我带你去卫生间,你自己洗澡,然后回来睡觉,好不好?" 文倩说:"好。" 宋文然从床边起身,打开房门却看到白崇正站在外面,他对宋文然说:"交给阿姨吧,她带文倩去洗澡。" 本来宋文然就不方便带文倩洗澡,在家里从来都是文倩自己洗了自己穿衣服,他最多不过帮她擦擦头发,今天一只手活动不便,倒是连擦头发也帮不上忙了。 保姆阿姨也很热心,她说:"我来吧我来吧,小妹妹那么可爱,我带她去洗澡。" 于是宋文然蹲下来交代文倩几句,将她交给了保姆阿姨带去二楼的卫生间。 剩下白崇站在门口,对宋文然说:"你跟我来。" 宋文然没有问他什么事,跟在他后面朝前走,一直到进去了白崇房间。 白崇说:"我帮你擦个澡。" 宋文然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了,他想要控制住情绪,可很快就抑制不住双耳通红,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不、我不需要吧……" 白崇原本已经进去房间里面,看他站在门口不动,又退回来他身边,握住他左手手腕将他稍微拉进去一些,伸手关上房门,"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洗?" 宋文然垂着视线不与白崇对视,他说:"今天可以不洗。" 白崇似乎在笑,宋文然看不到,只能从他语气上分辨,他听白崇说:"这一个月也不洗吗?" 宋文然忍不住抬眼看向白崇。 白崇果然在笑,眼睛微微弯曲,目光温柔,一只手还抓着他的左手手腕,站在他面前说道:"还是你打算让文倩帮你擦一擦?" 宋文然抿了抿嘴唇,他没什么底气地说:"反正是冬天,过两天再擦吧。" 白崇说:"过两天也要擦。等会儿小心点我帮你换一套宽松的睡衣,这两天你就在家里哪里也不用去,换了衣服舒服一点。" 宋文然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白崇让宋文然坐在床边,他弯下腰,帮宋文然把衣服的拉链拉开,先把左边脱下来,再小心解了绑带,托着他的手缓缓把右边脱下来。 房间里本来就温暖,宋文然因为这个动作出了一头细汗,而白崇害怕弄痛他,动作格外小心翼翼,等到衣服脱下来之后,他一抬头宋文然才看到也是一头汗水。 宋文然身上的外套和衬衣一起脱了下来,露出结实的上身,胸腹都覆盖着薄薄一层匀称的肌肉,室内昏黄灯光照耀下,皮肤散发着柔韧的光泽。 只不过右肩上还有一层固定绑带,不能够取下来。 白崇把托住手臂的绷带给他绑了回去,站直身子对他说:"起来吧,去擦洗一下。" 宋文然从床边起来,与白崇一前一后进去了卧室里的卫生间。 白崇让宋文然靠在洗脸盆旁边站着,用温热的湿毛巾从他脖子开始往下擦,动作格外温柔。 宋文然身体下意识往后面靠,他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也不去看白崇,只是感觉到毛巾擦过皮肤之后留下的湿润触感,随着水分蒸发,温热的感觉一瞬而过变得清凉起来。 白崇没有说话,他神色柔和,深邃的双眼一直注视着毛巾停留的地方,小心避开了右边肩膀,沿着胸口往下擦去。 宋文然的胸膛随着呼吸缓慢上下起伏。 白崇用毛巾轻轻擦过他胸前的伤疤。 已经是二十多年的旧伤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竟然泛红发痒,让宋文然的呼吸都微微颤抖起来。 白崇一只手按住他的腰,让他转个身背对着自己。 宋文然转过身面对着洗脸盆上方的梳妆镜,左手撑在了洗脸盆边缘。 白崇用热水将毛巾清洗一遍,拧干了又动作细致温柔地帮他把后背也擦干净,随后让他等一等,自己离开了卫生间去给他拿衣服。 宋文然这时偶然间朝镜子里看去,才发现自己脸颊绯红,呼吸都透着灼热的气息。 白崇给他拿了件干净的白背心穿上,外面用套了一件宽松的睡衣。房子里有暖气,如果不出门,穿这么厚的衣服也就足够了。如果在家里待得烦了要去院子里转转,也可以在外面套一件棉衣,都用不着麻烦别人。 穿好了衣服绑回手臂的绑带,白崇站在宋文然面前问他:"下面需要我帮你擦吗?" 宋文然连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白崇笑了笑,一边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一边朝卫生间外面走去,他说:"有需要叫我。"随后帮宋文然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第38章 宋文然用一只手艰难地将自己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白崇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不过房门还开着,他能够听到楼下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看一眼时间,心想可能是白子期回来了。于是也跟着离开房间,经过走廊时,宋文然想到了文倩,他轻轻打开文倩的房门,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睡了。 文倩从跟着宋文然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麻烦,所以总是很乖,不敢发脾气不敢缠人,害怕宋文然不愿意继续带着她了。 宋文然又轻轻将房门合上,继续朝楼下走去。 一楼客厅亮着灯,白崇和白子期站在沙发旁边说话。 宋文然不知道白子期回来多久了,他下来时只清楚听到白崇说:"所以你自己幼稚的行为所引起的后果就不用负责任吗?" 白子期不耐烦地说:"关我什么事?什么都要我来负责,我负得完吗?" 宋文然站在一二楼的楼梯拐角没有继续往下走,他看到白崇和白子期之间隔着一张长沙发的距离,面对着面。白子期还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而白崇已经换了家居服,棉质长裤,上面是深灰色的宽松长袖衫。 在听到白子期的话之后,白崇说道:"什么都不关你事,所以你是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吗?" 白子期一只手按在沙发椅背上,视线转向一边。 白崇说:"你明年就要高考了,你以为你能考上什么大学?" 白子期顿时皱起眉头。 白崇语气还是很平静,"你的期末考试成绩单我还没收到,可是我打电话问过你的班主任老师,以你现在的成绩,也许能勉强考上一所二本学校,也许都考不上。加上高中最后一年半,你还有五年半时间可以浪费。等你浪费完这五年,你觉得你还剩下什么?" 白子期闻言,用力朝白崇看过来。 白崇手臂抱在胸前,"你是不是真以为你爸是院长,你有一个医院和一个学校等着继承?医院也好学校也好都不是我的,更不会是你的,到时候你运气不错也许能找到一个月收入几千的工作,奔波劳累和这个城市大多数的人一样过日子而已。" 白子期似乎是被这些话触怒了,他胸口起伏着说道:"那你对我负过责任吗?" 白崇告诉他:"我现在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对你负责任,你想听吗?" 白子期神色挣扎,他吼道:"你根本就不负责任!你就是个虚伪的人!"说完这句,他转身就朝楼梯方向跑来。 见到站在楼梯上的宋文然,白子期愣了愣,却还是继续朝楼上走去。只不过在经过宋文然身边,已经又上了几格楼梯之后,他突然停下来,问宋文然道:"伤好些了吗?"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能好到哪里去?尽管如此,宋文然还是应道:"好多了。" 白子期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纠结了片刻没说出口,继续朝楼上走去,回去三楼他自己的房间。 白崇这时也关了客厅的灯,朝着楼梯走来,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步伐沉稳,一直走到宋文然面前,停下来说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宋文然看着他,说:"正要去睡了。" 白崇点点头,轻声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这几天就在家里休息,什么也不必做。" 宋文然说:"好。" 白崇抬起一只手,轻拍一下他手臂,"去吧。" 那天晚上因为手臂不能活动也不敢随意翻身,宋文然睡得并不怎么踏实。而且天还没亮时,生物钟就准确地把他叫醒,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了。 他并没有立即起床,因为时间太早了他也无事可做。但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到白崇的脚步声沿着走廊经过缓缓下楼梯之后,他还是按捺不住,左手撑着坐起身来。 宋文然从二楼下来时,白崇已经在吃早饭,他看到宋文然走到饭厅,便对他说:"坐吧,早饭想吃点什么,没有的可以叫阿姨出去买。" "哪有那么麻烦,"宋文然说道,"有什么吃什么。" 白崇端起咖啡最后喝了一口,把空杯子放回桌面站起身。 宋文然仰头看他,"怎么去医院?" "我叫小张来接我了,"白崇道,"你不必担心,晚上我会回来的。" 临走之前,白崇又返回饭厅门口,对宋文然说:"你告诉白子期,我希望他今天不要出门,留在家里先写作业。" 宋文然正一只手拿了根油条,看向白崇问道:"他不听呢?" 白崇说:"不听就随便他,你不必管。" 宋文然应道:"哦。" 白崇对他微笑一下,转身离开。 没有人去叫文倩起床,她一直睡到上午九点多才醒过来,而白子期更是一觉睡到快十一点,他起床之后在自己房间磨磨蹭蹭,十一点半左右从楼上下来,看到正在教文倩写字的宋文然坐在客厅沙发旁边。 保姆阿姨问他要不要吃早饭。 白子期说:"不吃了,我要出去。" 他没有与宋文然他们打招呼,抓起厚外套披在身上就打算出门,走到门口时宋文然叫住了他。 "你爸爸有话叫我转告你,"宋文然站起身,看着他说道。 白子期停下脚步,"什么啊?" 宋文然说:"你爸爸说他希望你今天不要出门,留在家里先做寒假作业。" 白子期听完这句话,微微眯起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一下,他问宋文然:"如果我不呢?" 宋文然伸出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便。" 白子期低声嘀咕道:"有毛病。" 他没有再搭理宋文然,走到了院子里面,站一会儿又返回来,站在门口大声喊保姆阿姨,问他爸跑车的车钥匙在哪里。 保姆阿姨穿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也大声地回答他:"哎呀!我哪里知道啊!你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白子期气鼓鼓的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愤怒道:"算了!"又回来屋里,一边脱外套一边朝楼上跑去。 文倩在本子上写数字,她抬起头看着白子期进进出出,问宋文然道:"那个哥哥怎么了?" 宋文然回答她:"哥哥回楼上写作业了。" "哦,"文倩用笔在本子上画了两个圆圈,"他好凶啊。" 宋文然微笑一下,"你不要理他,离他远一点就好了。" 文倩听话地点点头,把宋文然的话牢牢记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保姆把白子期叫了下来。白崇中午不回来,加上保姆一共四个人吃饭。保姆有些高兴,她说很久没人陪她吃过午饭了,之前她午饭一直都懒得做。 白子期坐在宋文然对面,埋着头只顾吃饭,自己碗里的饭吃完之后,抬头看到宋文然左手拿个勺子,有些艰难地一口一口慢慢把饭菜一起送进嘴里。 他把自己的空碗推开,起身走到了宋文然身边坐下,拿起宋文然碗边的干净筷子,问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宋文然说:"不用了。" 白子期冷哼一声,夹了一块小炒肉放在宋文然的碗里。放下筷子的时候,他看到温文倩正在偷瞄他,于是问道:"看什么?"他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很平静了,可文倩明显还是受到了惊吓,连忙捧着碗躲到宋文然身后,刚好挡住白子期看过来的视线。 宋文然转过头小声对文倩说:"没关系,乖乖吃饭。" 白子期问宋文然:"是不是在你肩膀好之前,就一直住我家里了?" 宋文然稍微考虑之后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每一个不负责任的行为,都有你爸爸在后面为你收拾烂摊子。" 白子期露出一个心烦的表情。 宋文然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把我打晕了那次吗?你有想过如果我出了事或者我报警了,你该怎么办?" 白子期没有回答。 宋文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反正有你爸爸护着你,不会让你坐牢是不是?" 白子期终于忍不住说道:"能别说这些了吗?烦死了。" 宋文然耸耸只有半边完好的肩膀,示意自己不说了。 白子期静静坐了一会儿,却自己说道:"都是他们撺掇我的,他们说不会有事,一个保安而已。"到现在他还记得他们的原话:一个保安而已,打死了也可以说是意外,而且我们有分寸,不会打死他的,逗逗他玩,怕什么啊?医院都是你爸的,你行不行? 宋文然点了点头,"所以都是他们的错,不关你的事。" 这句话和白崇昨天晚上训他的话一样,白子期突然觉得有些头痛,他举起拳头用力砸了几下脑袋,站起来说:"算我对不起你,我欠了你的。"说完这些,白子期便离开了饭厅,朝楼上跑去。 保姆还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件事,反正听宋文然话里的意思,白子期肯定是惹了祸了,她说:"子期他妈妈走得早,爸爸工作忙没时间管他,从小性子就倔,对他越严厉他越是要犟,不好教的。" 宋文然笑了笑说:"可能青春期还没结束吧。" 下午,文倩睡了午觉起来坐在沙发上跟着保姆一起看电视剧,宋文然闲来无事,拿了本书坐在饭厅翻看。书是在白崇书房里找的,他看不了那些高深的医学专业书,见到有一本悬疑破案的小说,就拿下来看了。 这种被困在家里无处可去的日子,实在过得有些让人憋屈。 宋文然想要活动一下手脚,却又不敢动右肩,他担心等到肩膀痊愈的那天,他全身的骨头怕是都僵硬了。 突然,宋文然听到了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他以为白子期终于还是坐不住,打算要出去玩。结果白子期从楼梯上下来,出现在宋文然视线里时,手里抱着一本书还拽着只笔。 白子期站在楼梯口,看一眼在客厅看电视的两个人,又看一眼坐在饭厅看书的宋文然,于是抱着他的书走到了饭厅里,坐在饭桌旁边将书摊开来。 宋文然这才看到那是一本练习册。 白子期一个人在三楼房间里做作业,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一楼传上来的电视声音,突然就忍耐不住,想要下楼去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宋文然看他跑到这里来做作业,问他道:"电视不会吵到你吗?" 白子期看他一眼,"你不是也在看书。" 宋文然拿起书给他看封面,"我在看小说。" 白子期一摆手,不耐烦地说:"随便啦,你别管我。"他拿着一只铅笔,直接在练习册上写写画画打草稿,算完了填上答案,又用橡皮把草稿擦掉。 宋文然看他一会儿,起身过去叫保姆把电视声音关小一些,随后回来饭厅坐下,继续看他那本破案小说。 白崇一直到下午下班才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白子期和他之间依然是无话可说的状态。吃完晚饭,白崇叫宋文然带上文倩一起出去散步。 白崇住的小区外面不远就有一个公园,晚上来这里散步锻炼的人非常多。 因为害怕有人碰到宋文然的手,白崇一直让他走在内侧,自己牵着文倩的手,让她不要乱跑。后来到了一处草坪,有很多小孩在这里玩滑梯和跷跷板,白崇便放开文倩,让她自己去玩,文倩兴冲冲地跑到小朋友身后排队,想要玩滑梯。 宋文然和白崇站在旁边看着她。 白崇突然问道:"你办公室的钥匙在你身上吗?" 宋文然点点头,问道:"什么事?" 白崇说:"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一下?这段时间让小张先在你办公室待着,不然他中午也没地方休息。" 宋文然应道:"钥匙在我那里,我回去就拿给您。"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说道,"我明天跟您一起去医院吧,我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 白崇看着他,"你有什么东西我来帮你收不就好了。" 宋文然叹一口气,"我的手还没有断,简单的事情我都可以做的。" 白崇笑了笑,朝他的方向稍微偏过头去,说:"你是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宋文然过了很久,非常轻的"嗯"了一声。 就在他给出答案的同时,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白崇在他动作之前,主动帮他把手机拿出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叫做陈杰。 宋文然想要自己来,可是白崇已经接通了电话,把手机递到他耳边。 电话那边陈杰的声音传过来:"喂?文然?" 宋文然和白崇的距离很近,他不确定白崇能不能听到电话里陈杰的声音,突然就有些紧张,应道:"喂,陈杰?有什么事吗?" 陈杰轻笑两声,嗓音低沉,"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宋文然也只好勉强笑笑,"当然可以,闲聊也没关系,你最近如何?" 陈杰回答他:"挺好的,反正就那样呗。你呢?" 宋文然说:"也挺好的。" 陈杰问他道:"你还记得以前我妈亲手做的青椒酱吗?" "嗯?"宋文然迟疑一会儿,回忆起来,那时候他们在部队,陈杰的妈妈从家里寄来的青椒酱,两个人用来下馒头下饭,他一直觉得味道很好,很喜欢吃。 陈杰说:"我妈妈从家里给我寄了一大瓶,这两天你方便吗?我给你带点过来。" 宋文然下意识看了一眼白崇,白崇一直在看着他,见他看自己,便冲他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宋文然觉得白崇应该是听到了陈杰和他说的话,他有些犹豫,不管是答应对方还是找借口推拒似乎都不好。 陈杰却感觉到了他的犹豫,问道:"不方便?" "不是,"宋文然说,"你在哪里?要不我来找你吧。" 陈杰笑了一声,"我居无定所地租了个破房子,你就别来了,明天有空的话,我们约个地方见面,我给你拿过来。" 宋文然还没回答,白崇突然轻轻说了一句:"来医院。"宋文然愣了愣,朝他看去。 陈杰说:"有人在你身边?"他很敏感地听到了白崇的声音。 宋文然这才说道:"不是的,那这样吧,我明天会去崇医那边,我们上午在医院里见吧。" 陈杰应道:"好的,那明天电话联系。" 宋文然看着白崇,对电话那边陈杰说:"嗯,再见。" 白崇把电话从他耳边拿开,挂断了电话,才问他:"什么人?" 第39章 "什么人?"白崇在挂断电话之后问宋文然。 宋文然说道:"战友。" "战友?"白崇重复这两个字,字尾的语调微微上扬,表示他不太信任宋文然的答案。 宋文然看着他,说:"以前关系很好的战友,他退伍之后,我们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很多年没见?"白崇把宋文然的手机锁了屏,递到他上衣口袋边缘,松开手让手机滑进去,"那他还能给你带青椒酱?" 宋文然忍不住微微笑了,白崇的话一点也不客气,可他并没有被冒犯隐私的感觉,他说:"白先生,您怎么能偷听我讲电话呢?" 白崇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倒是也不想听,偏偏你要在我耳边打这通电话,你说的话我总是每个字都听得特别清楚。" 宋文然垂下头,他有些难以抑制住脸上的笑容,片刻后才看了白崇说:"我们前几天才刚见面,碰巧遇到了。" 白崇点头,"当真很巧。" 宋文然感觉到白崇的每句话都带着些别扭的情绪,他只能回答道:"是啊,这一次回来崇丰,接二连三遇到的人和事,都是很巧。" 这时,文倩滑了几轮滑梯,兴冲冲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她原本想要扑到宋文然腿边的,突然又意识到宋文然有伤,临时只能改了方向扑到了白崇身边。 她和白崇还不熟悉,抱住了白崇的腿之后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松开了,改成拉住宋文然的衣服下摆。 宋文然蹲下来,问她:"热了吧?"他把左手伸进文倩后背摸了摸,摸到没有出汗,又掀开她额头摸了一下。 白崇低头看着她,"玩得开心吗?" 文倩紧紧抓着宋文然,对白崇点点头,然后吐舌头笑笑。 白崇觉得她可爱,伸手摸摸她头顶,"还要再玩吗?" 文倩说:"不玩了。" 宋文然于是说道:"那我们再散一会儿步,就回去了好吗?" 文倩点头,"好。" 宋文然与白崇一起,带着文倩沿着公园里的人工河又转了一圈,回去的路上,宋文然用左手牵着文倩,看她一边走一边打哈欠,显然是觉得疲倦了。 白崇也看到了,他对文倩说:"叔叔抱你好不好?" 文倩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宋文然。 宋文然对她说:"要是不想走了,就让白叔叔抱你回去。" 文倩这才朝着白崇张开手臂,白崇把她抱起来,说:"想睡就睡一会儿吧。"文倩又打了个哈欠,将头轻轻靠在白崇的肩膀上。 白崇抱着文倩慢慢朝前走,突然问了宋文然一句:"我做的菜好吃,还是青椒酱好吃?" 宋文然闻言,忍不住笑起来。 白崇看他只是一直笑,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宋文然竟然认真地对他说:"青椒酱是在很枯燥艰苦的日子里,没什么好吃的情况下才显得尤其好吃,您做的菜对我来说就是很好吃,没什么别的原因。" 白崇静静听完,总结道:"其实还是我做的菜好吃。" 第二天上午,宋文然跟着白崇去了医院。 因为要配合白崇上班的时间,所以他们出发很早,那时候白子期和文倩都还在被窝里睡懒觉。 白崇一到医院,就有位副院长已经在等着他了,他只能够匆匆回去自己办公室,叫小张司机帮着宋文然一起收拾东西。 小张名字叫张武,就是宋文然第一次在医院见到白崇时,那个给白崇开车的胖胖的司机,当然小张是白崇叫的,宋文然见到他就得叫一声张哥了。 宋文然办公室里并没有太多东西,而且他也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所以只需要收拾一个放了私人物品的抽屉出来给张武用。 张武知道白崇挺看重宋文然,又见他肩膀还固定着,便一直叫他休息,说是让他来就好。 不过宋文然显然歇不住,他还是和张武一起,把一个抽屉和一个衣柜给收拾出来,一些重要的私人物品装在了袋子里,打算等会儿带回去。 东西差不多刚收拾完时,陈杰就打电话来了。 宋文然一接通便听到陈杰说:"你现在在哪儿啊?我车子停在崇医前面点的停车场,医院里车子太多了,停不进去。" 宋文然连忙说道:"我就在医院里,现在过来找你吧,你给我说个具体地址。" 陈杰说:"医院啊?那我过来吧,没几步路。"随后陈杰就挂了电话。 宋文然只好拜托张武帮他把剩下的东西收拾一下,自己离开了办公室朝电梯走去。他坐电梯到一楼,直接去了医院大门处,等了不到一分钟便见到陈杰从街边走了过来。 陈杰穿着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头上依然戴一顶棒球帽,手里提着塑料袋。走近时宋文然发现他刮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精神一些。 远远见到宋文然,陈杰就微微皱起眉头,等到走得近了,他才问道:"怎么了?受伤了?" 宋文然低头看一眼绷带,说:"肩膀脱臼了。" "脱臼?"陈杰看着他,"严重吗?" 宋文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严重,反正白崇很重视,说是怕他固定不好,会变成习惯性关节脱位。这时候陈杰问起,他短暂考虑之后还是回答道:"不严重,又不是骨折。" 陈杰接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宋文然回答说:"就前天,出了点意外。" "打拳打的?"陈杰问他。 宋文然摇摇头,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他道:"阿姨刚寄来的青椒酱吗?" 陈杰被他提醒了这一趟的目的,举高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给他看,塑料袋里装了个透明塑料罐子,里面就是陈杰妈妈亲手做的青椒酱,"我妈寄来的,寄了不少,我突然就想起来你喜欢吃这玩意儿。" 到了今天陈杰还记得他喜欢吃青椒酱,宋文然心里也有些感慨,看着他道:"谢谢你。" 陈杰微微揭开帽子又戴下去,仿佛是个无意识动作,"谢什么,自己兄弟何必客气。" 宋文然突然就回忆起了当年对陈杰的那些心思,有些情绪复杂地说道:"是啊,自己兄弟。" 陈杰看了一眼宋文然身后的医院大门,"你今天是来医院换药的?我就奇怪你怎么会在医院,不是在学校给教授开车吗?" 宋文然说道:"不是换药,是那位教授也在医院担任了行政职务,平时大多时候在医院里。" "哦?"陈杰说着话烟瘾上来了,给自己点燃一根烟,"那什么教授挺厉害的啊?是干什么的?" 宋文然不好一直隐瞒,今天徐初不在,他觉得和陈杰说话要稍微轻松一些,便说道:"是崇医的院长,姓白。" 陈杰微微有些诧异,目光越过宋文然肩膀落在了他身后。 宋文然注意到他视线转头看去,见到白崇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自己身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崇便对陈杰微笑着点一点头,伸出一只手道:"你好,我叫白崇。" 陈杰一手提着塑料口袋,一手夹着烟,只能匆忙将烟咬在嘴里,空出手来与白崇握了握手,随后把烟从嘴里抽出来,仍然有些诧异地说:"陈杰,你好。" "白先生,"宋文然小声叫道,愣愣地看着白崇,他没想到白崇会突然出现,他说,"我以为您在开会。" 白崇说:"没有开会,你出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其实按照宋文然的习惯,他临时有事出来肯定会和白崇打一声招呼的,可是今天他就是想要出来尽快与陈杰见面拿了东西,回去再告诉白崇。 白崇打量着陈杰,陈杰也仔细观察着白崇,除了刚开始有点愣,之后他很快就明白面前这个高大英俊气质沉稳的男人就是宋文然口中所说的崇医院长。 宋文然给崇医的院长开车并不奇怪,但是这位白院长和宋文然的关系那么亲密,就有些让陈杰想不通了。他一开始以为白崇只是经过这里顺便过来打了声招呼,毕竟没有人会花时间去见自己司机的朋友,后来听他们对话才意识到白崇是专门来找宋文然的,这让陈杰感到很疑惑。 一辆轿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停了下来,轿车里的人按下车窗,惊讶道:"白院长,您怎么在这儿?" 白崇说:"见个朋友,你先进去吧。" 那人看一眼宋文然又看一眼陈杰,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继续把车子朝医院里开去。 白崇对陈杰说道:"我听文然说,你专程给他带了老家寄来的青椒酱?" 陈杰压下心里的奇怪,笑一笑说道:"是啊,都是文然喜欢吃的东西。"说完,他干脆把塑料口袋递给了宋文然,"以前他还老在我餐盘里抢来吃。" 宋文然接过塑料袋,也跟着笑了笑,随即便感觉到白崇的视线。 白崇说:"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很乖的小孩儿。" "是乖,"陈杰说道,"他脑袋里想法不少,但是不说,上边儿的领导都觉得他乖,乐意提拔他。" 宋文然作为他们两个谈论的对象,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他想要结束这一场对话,但是不知道该劝陈杰先走还是劝白崇回去楼上。 没想到这时白崇对陈杰说道:"辛苦你那么远给文然带东西来,今天上午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一起吃午饭吧?" 白崇这一句话表达的立场太明显,陈杰终于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在他听来,白崇说话的立场就像是宋文然的长辈或者亲属,不,甚至有点像是恋人或者夫妻,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他觉得白崇奇怪极了,但是看宋文然时,又觉得宋文然对此反应很平静,就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 宋文然只是单纯不想要他们在一起吃这一顿饭,"白先生……",他喊,这三个字轻轻的,一点也不严肃,语音是略微上扬的。 陈杰很熟悉宋文然,很长一段时间,再熟悉不过。宋文然很少这样喊人,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用这种语调喊一个人,其实是带着一点撒娇的意思。因为他不习惯拒绝别人,尤其是与他关系很亲密的人,他希望换一种方式劝服你改变主意,说话时不自觉便会带着这样的语气。 以前陈杰只会偶尔听到宋文然这样和他说话,但是现在他听宋文然用同样的语气对白崇说:"您中午真的忙得过来?" 白崇说:"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陈杰一瞬间想要答应白崇的邀请,但是很快又改变了主意,他说:"谢谢白院长邀请,今天上午还有点事,下次吧。" 宋文然稍微松一口气,他看着陈杰说道:"改天,我请你吃饭。" 陈杰笑了,"你我之间的关系还存在请不请吃饭?"说完,他伸手拍了拍宋文然的左肩,"注意休息,等你肩膀好了有空我们打一场拳。" 随后他又一次和白崇握了握手,"那我先走了,白院长。" 白崇说道:"慢走。" 陈杰转过身,抬起手对宋文然挥了挥,沿着来时候的方向慢慢走去。 白崇在陈杰离开之后,问宋文然:"你不想我和他吃饭?" 宋文然没有回答。 白崇并不怎么想轻易放过这个问题,"为什么?" 宋文然于是反问道:"白先生为什么想和他一起吃饭?" 白崇也不回答,轻轻吐出两个字:"战友?" 宋文然很奇怪白崇的敏锐,他并不知道自己和陈杰哪里表现得超出了战友的关系,他们所说的所做的,完全在一对普通的战友关系界限之内。哪怕他过去对陈杰有过想法,那也是他单方面的内心深处的胡思乱想,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陈杰也没有回应过。 在这个时候,白崇一再追问之下,宋文然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向人坦诚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说:"在很久以前,我们一起当兵的时候,我对他的身体起过反应。"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他饿了想要吃饭一样丝毫没有波澜。可是他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因为他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并不是那么简单,他告诉白崇这件事,就是在告诉白崇他是对男人有感觉的。 他们之间有一层薄薄的纱,宋文然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动手尝试撕掉那层纱的人,会是他自己。 第40章 在陈杰离开之后,白崇和宋文然原本已经在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听到宋文然这句话,白崇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直直看向宋文然,目光带着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的侵略性,直白的可怕。 他对宋文然伸出手,"你过来,"他想要抓住宋文然的手臂。 可是宋文然躲开了,他们还在医院大楼外面,上午正是病人最多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不适合两个人聊天谈心,更不适合两个人坦诚心意。 白崇面沉如水,他又一次对宋文然说道:"你过来!"刚才宋文然退后了,他们之间距离太远,他不能在这里对着宋文然大喊大叫。 宋文然笑了,他说:"您要做什么?"他很少会违抗白崇的命令,但是现在他不怕白崇。 白崇正要说话,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并没有立即接电话,可是那手机铃声却不屈不挠地一直响个不停。最终他还是接了电话,这个过程中视线一直停留在宋文然身上。 宋文然听到白崇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好,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之后,白崇对宋文然说道:"跟我上去。" 宋文然竟然摇了摇头,"我不上去了,张哥答应抽空一趟先送我回去,文倩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白崇说:"家里有的是人。" 宋文然依然摇头,"她不说,可是我知道她会害怕。" 白崇凝神蹙眉,神色严肃,"你不肯过来跟我说清楚是不是?" 宋文然微笑着说:"我说的很清楚了,您还想知道什么,现在可以问。" 白崇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又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一眼来电号码,后退两步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宋文然,带了些威胁的意味,随后才转过身一边接电话,一边匆忙朝住院大楼里面走去。 宋文然一直盯着白崇的背影直到消失,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去,抬起手按着胸口深呼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脏好像随时可以蹦出来,后背似乎也出了一层细汗,他向白崇坦白了,在一个不怎么合适的场所和时间,或许太过于仓促,白崇还没有足够的时间给出反应。但是对他来说,他已经表示了态度,他需要的就是等待白崇的回应。 白崇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情绪激动他能够感觉出来,刚才有一个瞬间,他以为白崇会上前来直接把他抓回去,没想到最后白崇还是忍住了。 宋文然静静站了一会儿,给张武打了个电话。 很快张武开着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在医院大门口接了宋文然上车。宋文然上车之后看到自己收拾出来的那袋东西放在后座,于是说道:"谢谢你了,张哥。" 张武说:"客气个啥,我出来的时候,白院长还专门叮嘱了我开车慢点,注意别碰着你肩膀。" 宋文然轻轻"嗯"一声,忍不住回头望一眼,没有再说话。 今天,白子期跟昨天一样没有出门,睡了个懒觉起来就直接下楼来吃中午饭。 下午天气好,宋文然看书的地方从饭厅挪到了外面院子的秋千椅上,文倩在草地上跑来跑去,自己摘了朵小花插在头发里扮演公主,白子期就把他做作业的地方跟着从饭厅挪到了草地上的石桌边上。 宋文然看书其实是没有看进去的,看了半个多小时,那本书一页也没有翻动,倒是白子期动作迅速,两个半天就已经把他那本练习册做完了四分之一。 白子期一道题做了一半卡住了,抬起头来望天,偶然间注意到宋文然在发愣。他盯着宋文然看一会儿,见到他就一直没有翻过摊在腿上的书,于是伸手在脚边捡了个小石块,朝着宋文然腿上丢过去。 石块刚好砸在了宋文然摊在腿上的书中间。 宋文然抬头看他:"什么事?" 白子期说:"你看书一点都不专心。" 宋文然干脆把书合上,对白子期说:"我又不用高考。" 白子期"哼"一声,不怎么服气地说:"让你考你也考不上啊。" 宋文然挺平静地承认了,"我是考不上,现在才会给你爸爸开车。你要是也考不上,现在就可以早点为以后做打算了。" 白子期冷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上的。"说完他又忍不住说道,"再说了,哪家司机有你这么好待遇?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就在家里享受就好了。" 宋文然对他说:"那也是拜你所赐啊。你当时绑我回来,你爸爸要不是想阻止我报警,也不会把他留在他身边工作了。这么说来,我今天能绑着绷带在这里晒太阳,我还该谢谢你才是。" 白子期顿时无话可说,低下头去继续写作业。 白崇下午下班回来时,保姆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放在餐桌上,白子期坐着餐桌旁边,正用平板电脑放动画小短片,文倩站在他身后远远的踮起脚跟着看,白子期一回头时,她就假装路过,从后面跑开了。 宋文然只有一只手,做不了什么事情,却还是帮着保姆摆放碗筷。 白崇神色冷峻,走进来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宋文然。 宋文然抬起头看他,说:"白先生回来啦?来吃饭吧。" 白崇目光锐利,一边脱衣服一边朝着餐桌旁边走来。他有些来势汹汹,宋文然几乎以为白崇是冲着他过来的,忍不住想要后退了,结果白崇只是在经过他身边时,把脱下来的外套随手搭在他面前椅子的椅背上,然后绕过他身边,走到自己惯常的座位上去坐下来。 宋文然松一口气,拿起白崇的外套丢给白子期,"去帮你爸爸把衣服挂起来。" 外套正搭在白子期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他抬起头作势就要发怒,结果一眼就看到宋文然肩上的绷带,他那还没完全发作的情绪很快就散去了,嘴里抱怨两句,拿起白崇的外套起身,走到客厅去给他挂起来。 白崇什么都没说,就直直看着宋文然。 宋文然招呼文倩过来坐下吃饭,随后自己也坐下来,对白崇说道:"白先生,吃饭吗?" 白崇等到白子期也回来坐下,双手按在餐桌边缘,沉声道:"吃饭吧。" 吃完晚饭,文倩兴致勃勃地等着跟宋文然和白崇出去散步,白子期也没有回去楼上,而是拿个平板电脑坐在客厅里打游戏。 白崇和宋文然完全没有独处的机会。 宋文然带着文倩换鞋准备出门,他看到白子期朝这边看了一眼,于是问道:"要一起去吗?" 白子期冷哼一声,"谁要跟你们这些老头子散步啊?" 文倩抓住宋文然的左手,兴奋地喊道:"二哥二哥,快!" 宋文然对她说:"不要着急。"他又一次邀请白子期,"你帮我一起去看着文倩,她跑得太快,我手上有伤拉不住他。" 白子期闻言,神情扭捏地看一眼白崇。 宋文然说:"你爸爸年纪大了……" "一起去吧,"白崇打断了宋文然的话,沉声说道,同时有些不太高兴地看了宋文然一眼。 宋文然低下头忍不住好笑。 白子期这才从沙发上起身,把平板电脑丢在一边,整理了一下衣领,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过去披上外套,然后走到他们身边说:"走吧。" 出门之前,白崇从别墅最外侧的一间杂物房里找出来一辆儿童自行车,这是白子期小时候骑过的车子,一直收在家里没有扔掉。 他把车子擦干净了,链条和车胎上了润滑油,放到文倩面前。 文倩盯着车子看了半天,问白崇道:"我可以骑吗?" 白崇蹲下来拍拍坐垫,微笑着对她说:"当然可以,这个车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文倩顿时转过头去看宋文然,开心地晃了晃他的手。 宋文然对她说:"试试吧,看你会不会骑。" 自行车后车胎的左右两侧都有小轮胎,文倩坐上去之后就稳稳当当地将车子骑出去一段距离,然后一脸欣喜地回头来看宋文然。 宋文然笑着说:"你慢慢骑,我们在后面跟着你。" 从小区出去到公园还有一段小路,路上时不时有汽车通过,文倩骑自行车兴奋了,总是忍不住往前面骑得飞快。 宋文然喊了她好几次叫她回来,害怕她被车子给撞到。 白子期主动跑到前面去拦她,挡着她前进的路,文倩骑着车子被逼到了绿化带旁边,她停下来看一眼白子期,有些惊慌地将车子转了个方向朝宋文然骑过来,躲在宋文然后面。 白子期逗她,"你过来。" 文倩用力摇头,慢慢骑着车跟在宋文然身边。 白子期逗了几次她都不肯过去,便觉得没意思了,低着头踢路边的小石头。 宋文然轻声对走在身边的白崇说:"你与其去跟教育专家沟通,不如趁现在亲自去和他沟通。" 白崇看一眼宋文然,稍微加快了脚步走到白子期身边,抬起手拍一下他肩膀,说:"我们聊聊吧。" 宋文然便带着文倩,维持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继续慢慢散步。 晚上散步回来,白子期一个人回去三楼房间。宋文然让文倩去洗澡的时候,保姆上楼来,又主动提出要帮文倩洗澡。 等她们进去卫生间,留下宋文然一个人站在外面走廊上,他刚打算回去自己房间时,白崇的房门打开了,白崇站在门口对他说:"你过来。" 白崇的声音冷静而力道十足,那个瞬间宋文然真的紧张了,他下意识想要躲开,刚刚走到房间门口,被追上来的白崇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发现白崇的力气很大,抓着他的手臂扯着他转了半个圈,背靠在墙壁上。 白崇逼近他,却又没有压在他身上,只是一只手按住他左肩,说:"别乱动,当心伤了肩膀。" 听他这么说,宋文然真的不管乱动了。 白崇说:"你躲了我一天,够了吧?" 宋文然有些不敢与白崇对视,转开了视线,"我没有躲您。" 白崇说道:"那你看着我说话。" 宋文然深吸一口气,转回头看着白崇。 白崇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气势迫人,他说:"你今天那句话什么意思?" 宋文然回答道:"您理解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白崇声音低沉,"你喜欢他?" 宋文然抿了抿嘴唇,"您这里理解的吗?" 白崇突然又靠近了他一些,右手抬高撑在宋文然头顶的墙上,微微低着头看他,"我不该这样理解对不对?这不是你想要表达的意思。" 宋文然强迫自己忍住压力,不要躲避白崇的视线,他点了点头,"您说得对,那不是我想表达的。" 白崇抬起左手,手指弯曲着,用背侧靠近宋文然的脸颊旁边,在几乎要贴上去的距离,却又停了下来,隔着那一点稀薄的空气,沿着他脸侧的弧度缓缓下滑,仿佛在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你喜欢男人是不是?" 宋文然心跳快得厉害,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不是有些抖,可他已经尽力让自己维持足够的镇定,他说:"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 白崇嘴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如果不是距离这么近,宋文然看到他牵动了嘴角的肌肉,几乎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随后白崇轻声对他说:"你不喜欢他,你喜欢的人是我对不对?" 他话音刚落,卫生间里的水声停止了,紧接着传来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宋文然没有回答白崇的问题,他说:"文倩洗完澡了。" 白崇依然将他禁锢在墙边,似乎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他们听到了保姆和文倩交谈的声音,接着是朝门边走来的脚步声。 宋文然紧张起来,看着白崇。 在听到门锁响动的等一下,白崇终于放下手,原地转身看向打开门先走出来的保姆,"洗完了?" 保姆并没有意识到白崇和宋文然站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她说:"洗完了,香喷喷的。"后面这句话她是对文倩说的,她很喜欢文倩,主动帮忙把文倩抱回了她房间。 宋文然留在文倩的房间里,等保姆离开之后,看一眼还站在外面的白崇,轻轻关上房门。 他帮文倩把被子掀开,让她躺上去之后问她想不想要听故事。 文倩点点头。 宋文然翻开一本故事书,语气平淡地刚刚念了一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打电话来的人是温文耀,他从温文浩那里听说宋文然肩膀脱臼,于是打了个电话过来。 温文耀说:"怎么受伤的?" 宋文然含糊着没说清楚,"就是不小心。" 温文耀说:"肩膀脱臼啊,别形成习惯性脱位就好,多花点时间固定,不要怕麻烦。" 宋文然应道:"我知道。" 温文耀接下来问他:"你住在白院长那儿?" 温文耀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宋文然必须集中了精力来回答他:"是啊。" 其实接下来温文耀想要问为什么,可他又是个不喜欢管闲事的人,他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对于问题的真实答案又并不是满心好奇非要知道不可,于是他改口说道:"方便吗?不方便就来我这里吧。" 宋文然轻轻笑了,"好,我觉得不方便了就去找你。" 温文耀说:"别用那种肉麻兮兮的语气跟我说话。" 宋文然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肉麻兮兮了,他只是笑着说:"好的,大哥。" 温文耀"啧"一声,挂了他的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宋文然转过头去看文倩,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一定是骑车子骑累了。他仔细帮她把被子盖好,站起身走到房门口关上房间的灯,轻轻打开房门出来。 白崇已经没有在外面了,宋文然看一眼白崇房间的方向,那里正房门紧闭着。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紧张,现在宋文然隐隐觉得有些口渴,他犹豫一下,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宋文然打算去厨房倒杯水来喝,他下来一楼,看到客厅已经暗下来,保姆关了电视回她房间睡觉去了,倒是厨房还亮着灯,不知道是不是忘记关了。 他走到厨房门口,却发现并不是有人忘了关灯,而是白崇正在那里面。 第41章 白崇背靠在流理台旁边,一条长腿踩在地板上,另一条腿微微弯曲着,他已经换上了深灰色的睡衣,整个人看起来身形修长结实。他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杯子里的水散发着热气,似乎是在等水凉。 宋文然第一反应是要躲,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躲的,便直接走了进去。 白崇把目光从水杯上移到了宋文然身上。 宋文然说:"我想喝水。" 白崇站直身子,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了宋文然,"可以喝了。" 宋文然接过他的水杯,浅浅试了一口,杯子里的水还有点烫,但是确实可以喝了。 白崇随即转身打开一边的冰箱,说:"少喝一点,我给你热一杯牛奶。"他说着拿出一盒盒装牛奶,倒进一个干净的杯子里,把杯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宋文然看着白崇把剩下的牛奶放回冰箱里,他有些奇怪,白崇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白崇确实没有提,他热好了牛奶,拿出来递给宋文然,说:"喝杯牛奶帮助睡眠。" 宋文然接过杯子,随后白崇便先他一步离开了厨房。宋文然就站在白崇刚才站的位置,默默喝完了一整杯牛奶,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明白白崇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今天从上午开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的人就是白崇。 他喝完牛奶,把杯子冲洗干净从厨房出来,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还顺手关了厨房的灯,整个一楼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宋文然没有开楼梯的灯,只借助二楼走廊照射过来的微弱灯光缓缓上楼,他经过黑暗的楼梯拐角,一抬头看到白崇就站在两格台阶之上,背靠着墙壁正在等他。 他迈上两格台阶,开口唤道:"白先生?" 白崇突然上前一步,宋文然下意识后退,白崇两只手分开抓住了楼梯扶手,将宋文然困在中间,吻住了他的嘴唇。 宋文然瞪大眼睛,一瞬间仿佛产生了耳鸣,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他的嘴里还残留着牛奶的味道,除此之外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他并不想承认这是他的初吻,毕竟他今年就快要二十八岁了,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可是的的确确的,他是第一次与人这样的亲密接触,他没有办法去思考这是不是和想象中的感觉一样,因为他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他后腰靠在扶手上,身体往后面仰,不是想要躲避,就完全是不自觉的控制不住身体。 白崇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将他托住,却又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压在他身上,避免碰触到他的右边肩膀。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宋文然反手抓住了身后的楼梯扶手,就好像双腿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身体,他嘴唇张开,缺氧一般大口地呼吸着。 白崇弯下腰来,一手搂住宋文然后腰,一手穿过他的膝窝,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宋文然第一反应就是要挣扎,白崇却沉声说道:"当心肩膀。" 白崇抱着宋文然走上最后几格楼梯,沿着走廊朝他自己卧室走去。 宋文然心跳得厉害,他在被白崇抱进卧室房间的一瞬间,觉得有些事情可能即将发生。 然而白崇在将宋文然轻轻放到床上之后,却说了一句:"我年龄大了?" 如果换成平时,宋文然肯定是要与他开上两句玩笑的,但是现在心情太紧张了,他看着白崇,甚至没有明白白崇在表达什么意思。 白崇关上房门,在黑暗中回来床边打开了一盏台灯,接着他屈起一条腿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宋文然说:"陈杰现在还会让你身体产生反应吗?" 宋文然的脸轰的红了,他怔怔摇头。 白崇紧接着便问道:"那我呢?" 宋文然紧紧抿一下嘴唇,他没有回答白崇这个问题,而是直接伸出能够活动的左手,探上白崇的胸口,尝试着解开他睡衣的扣子。 白崇却按住了宋文然的手,他五指收拢,将宋文然的手握住,递到唇边用力亲了一下,然后深呼吸抑制住激动的情绪,他说:"文然,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宋文然开口说话时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哑,"您想说什么?" 白崇依然紧握住宋文然的手,温暖干燥的手掌轻揉着他的手指,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在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过程中,我翻来覆去考虑很多很多,你想过我们在一起的结果吗?" "什么结果?"宋文然听着白崇的话,灼热燃烧的情绪也在慢慢冷静下来。 白崇的神色温和充满了感情,"你还不到三十岁,你如果要跟我在一起,你必然要放弃很多,将来要面对的艰难肯定也会更多,我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宋文然觉得此时此刻,心里完全被白崇一个人所占据了,他有些想不清楚,"我会放弃什么?" "放弃一个正常的家庭,放弃你自己的孩子,也许还有些别的,你要忍受一些闲言碎语,甚至是恶意攻击,你想过吗?"白崇轻声问他。 宋文然沉默了几秒钟,"我确实没想过,但是我可以现在想,我想我不怕这些东西。" 白崇闭了闭眼睛,他拉着宋文然躺下来,自己一只手撑起身体,亲吻宋文然的额头,然后低头看着他,"我希望你再仔细想一想,而不只是一个一时情动的仓促答案。" 宋文然静静地望向天花板。 白崇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我想要的在一起是真正的在一起,我们也许没办法有一张证书,但是我们要有一个家庭,我们每天一起吃晚饭,一起散步,睡在同一张床,周末可以开车出去玩,每年有了空闲也能出去旅游。我不能把我们的关系宣之于众,但是也不会对亲朋好友刻意隐瞒,我很爱你,并不想你在这段感情中受到伤害,所以我需要你对这件事的态度慎之又慎。" 宋文然被白崇的态度感染,他认真地回应道:"我会认真考虑。" 白崇看着他,"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是关于我的私事。" 他的语气很严肃,宋文然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白崇声音低沉,语速徐缓,"我还有一个儿子,比子期大几岁,是我与子期妈妈结婚之前,和前一个女友的私生子。" 宋文然睁大了眼睛,他不得不稍微退后和白崇维持距离,才能看清楚白崇脸上的表情。 白崇微微蹙眉,"那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可是既然发生了,我就必须承担后果与责任。" 宋文然觉得自己脑袋里又变得空白起来。 白崇对他说:"对不起,我年轻时候的错误却要你面对这些糟心的事情。我希望你认真地考虑之后再给我你的答案,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愿意接受。" —— 温文耀洗过澡之后躺在床上抽烟,白阳羽还在卫生间里洗澡,他静静听着水声,不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卫生间里水声停了,温文耀把烟掐灭了丢在床头的烟灰缸,躺下来把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假装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白阳羽的脚步声回来房间,先是关了灯,然后爬上床,坚持一定要钻进他的被子里,搂着他睡觉。 温文耀抱怨道:"我都睡着了你还吵醒我。" 白阳羽一只手绕过他的腰紧紧搂住,前胸贴在他后背上,呼吸好像还带着一点水汽,说道:"您没睡着。" 温文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懒得反驳他。 身体贴得太紧,年轻人的体温也比他要高,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温文耀甚至觉得有点热了,他将被子掀开一些,露出口鼻来呼吸房间里冰冷的空气,说:"你怎么就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白阳羽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一只手默默摸到他的胸口,然后被他一把拍开了。 白阳羽声音闷闷的,在温文耀身后说道:"我妈去世早,我爸……他并不怎么管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人生活。" 温文耀静静听了,过了一会儿翻个身平躺着,问白阳羽:"你把我当你爸啊?" 白阳羽愣了一下,随即否认道:"您跟他一点都不像,再说了,我不会想对他做这些事情。" 温文耀说:"滚滚滚,少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烦不烦?" 白阳羽说:"哦。"伸手抱紧了他,将下巴靠在他肩上。 温文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感觉着白阳羽平缓的呼吸,他问道:"你妈去世了,你爸也不管你吗?" 白阳羽说道:"也不是,他让我去跟着他,也给我钱,是我自己不愿意。" 温文耀哼笑一声,"一看你那个样子就缺少父爱,他叫你去跟着他你为什么不去?" 白阳羽回答他的疑问:"他还有个儿子,比我小几岁,那个小孩儿不喜欢我。" 温文耀愣了愣,反应过来问道:"你父母离婚了?" 白阳羽说:"没有结婚。" 非婚生的私生子,温文耀默默想着,大概是白阳羽父母分手之后,父亲才又结婚组建家庭,有了第二个孩子。难怪白阳羽不愿意去跟着他们生活。 "那你喜欢他们吗?"温文耀轻声问道。 白阳羽想了一会儿,说:"无所谓喜不喜欢,没有什么感情。" 温文耀接着问道:"对你爸爸也是?" 这一次白阳羽想了想,才回答道:"是啊。" 听到这里,温文耀心里有些不太好受,或许是感同身受吧,对白阳羽也凶不起来了,他抬起手拍拍他肩膀,说:"你也不需要他了。" 白阳羽将脸埋在他肩膀蹭蹭,"我有您就足够了。" 温文耀懒得骂他,低声道:"睡觉吧。" —— 那天晚上,宋文然和白崇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睡在白崇的床上,一直昏昏沉沉,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没有完全睡着。 白崇睡在他身边,几乎是一动不动,也听不到呼吸声,他不确定白崇是不是睡着了。 宋文然很想要仔细想想,但是身体太疲倦了,一闭上眼就出现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很难让他平静下来思考。 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宋文然才沉沉睡去。就在他睡着不久,白崇起床了。他听到白崇起床的声音,只是假装熟睡,闭着眼睛放慢呼吸,直到白崇离开房间之后,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睡了过去。 宋文然赶在文倩醒来之前起床,但是他没想到今天白子期竟然起的很早,就在他从白崇的房间出来的时候,白子期刚好从三楼下楼,经过二楼时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宋文然。 白子期愣了愣,他仔细看过去,确定自己没看错那是白崇的房间。 宋文然也站在房间门口没有动,不知道要如何和白子期解释。 结果白子期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质问他,而是转过身继续下楼。 宋文然叫文倩起床,洗漱完了下楼去吃早饭。他们下来的时候,白子期已经吃完饭,拿了个篮球在外面院子里一个人玩。 陪着文倩吃完早饭,宋文然让她一个人在客厅里画画,自己来到了院子里。 白子期看他一眼,没有和他说话,继续对着一个简易篮筐投球。 宋文然走到白子期身边。 白子期停下来,将篮球一下一下在身边拍着玩,他说:"怎么?心虚了,有话跟我说啊?" 宋文然说:"关于你爸爸……" "我就奇怪他怎么对你那么好,一开始我就该猜到的,就知道他这一辈子风流成性,怎么可能现在那么规规矩矩呢,没想到现在竟然和男人鬼混。" 白子期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其实挺平静,说到和男人鬼混,也不见得有多厌恶。 宋文然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象,"白子期举起篮球投出去,篮球重重砸在篮筐上又掉了下来,"我早就说过了,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宋文然看他追过去捡到了球,运着球小跑回来,问道:"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白子期停下来,让球在他身边自然弹起又落下,直到最后滚落到一边,他看着宋文然笑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有私生子。" 宋文然冷静地点头,"我知道。" 白子期顿时诧异起来,"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宋文然说:"你能告诉我,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吗?"其实这些话他该去问白崇,但是他又没有足够的勇气。 白子期撇撇嘴,"怎么来的?不就是不负责任跟女人上床不带套来的吗?要不是他乱来,我妈才不会那么年轻就出车祸死了!"说到这里,白子期神情变得愤恨起来。 "你妈妈是车祸去世的?" 白子期并不想和宋文然谈论他的母亲,转过身去把篮球捡起来,然后又重重地对着篮筐投出去。 宋文然只能说道:"对不起,不该问你这些。" 白子期没有说话。 宋文然转身想要走,却忍不住又一次回头问他:"你见过白崇的那个私生子吗?" 白子期语气冷淡,"见过,比我大几岁,现在还在崇医读书,听说都读研究生了。他大概心里觉得很得意吧。" 宋文然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白子期说的很得意的他并不是那个私生子,而是白崇。比白子期大几岁,在崇医读研究生,宋文然突然像是被泼了一盆水,脑袋清醒过来,那个私生子其实就是温文耀的学生,那个叫白阳羽的男生吧? 第42章 宋文然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白崇的模样,直到现在,白崇呈现给他的还是这种模样,他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儿子,他对他的感情是慢慢产生的,有时候甚至他认为白崇有孩子是件好事,因为他们之间是不会有孩子的。 可是现在,宋文然莫名的心里有些慌张。 如果真的如白子期所说,白崇的私生子已经读研究生,那么年纪至少已经二十二三岁了,那时候白崇才多大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刚刚出来读大学的年纪吧。白崇说过这个孩子是他结婚之前与前女友生的孩子,那么结婚之后他们还有没有联系,是不是真的如同白子期所说的他风流成性不负责任,宋文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清楚。 他有点害怕。白子期说风流成性四个字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起的是他的爸爸,他这一辈子最惧怕和抗拒的就是这种男人,自私自利,为人做事不计后果。他不相信白崇会是这样的男人,可是又隐隐忍不住担心。 白崇认为他想得太少,现在看来的确是那样,他自以为很了解白崇了,可是很多事也许并不如他想象,不论对白崇还是对这段关系,他发现自己都考虑得远远不够。 白子期下午出门了。 宋文然能够明显感觉到白子期对他的态度变得冷淡,这只是个开始,如果他和白崇继续下去,白子期可能会越来越反对,态度越来越恶劣。 晚上白崇回来时,白子期也还没回来。 "子期出去了?"白崇问道。 宋文然坐在餐桌旁边,"他去见朋友了。" 白崇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看到宋文然微微低着头,手里拿一只勺子有些发愣,他便没说什么,只是对保姆道:"开饭吧。" 吃完晚饭下了一场小雨,文倩没办法去公园散步,早早回去房间里翻图画书。宋文然陪了她一会儿,回去自己房间待着,无事可做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 后来白崇敲门进来,给他带来一杯热好的牛奶。 宋文然左手撑着床坐起身,看白崇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白崇在床边坐下,问他:"你是不是想好了?" 他看着白崇的脸,犹豫了很久问道:"你——明知道前女友怀孕了,却还是和后来的妻子结婚了吗?" 白崇垂下视线,笑容显出了几分苦涩,"我以为这个问题你昨晚就会问我。"他做好了准备来坦诚和接受质问,可是昨晚的宋文然整个人都是懵的,有很多话他并没有机会全部说出口。 "我在出来读大学之前一直在县城念中学,我的前女友是县城高中的同学,她喜欢了我三年,高考之后我答应和她在一起。那个暑假我大多时间在县城打工,我和她之间一直维持着很单纯的关系。她没有考上崇丰的大学,去了省内另一个地级市读书。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公用电话都非常少见,我们分开之后很难联系,我自问对她并没有产生什么感情,毕业之后恐怕也很难走到一起,不想耽误她的时间,就写信跟她提分手。" 这些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白崇回忆的时候一直微微皱着眉头,就像他说的,那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她没有回我的信。却在第一个学期结束之前,亲自跑来找我。那个时候交通通讯都不怎么方便,她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没办法送她回去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她,只能够带她去学校旁边的小旅馆开了一间房。" 宋文然弯曲着膝盖坐在床上,左手搭在膝盖上而下颌则轻轻靠在手臂上,他问白崇:"就那一晚吗?" 白崇点了点头,"我还不到十九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一个女孩子突如其来的热情。我刚开始拒绝了,她哭着说就这一晚,她以后不会纠缠我了,她说她喜欢了我三年,想要我帮她圆一个梦。然后我把她的话当作我们的借口,与她发生了关系。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知道她怀孕了吗?"宋文然问道。 白崇摇头,"我不知道,事实上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生病去世了。她父亲带着那个孩子来找我,我简直难以置信,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这个孩子然后把他抚养长大,我非常后悔,那天晚上我的接受并不是圆了谁一个狗屁的梦想,而是害了她一辈子。" 宋文然把脸埋在了手臂里,他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但是紧绷了一天的心情又稍微放松下来,至少他知道,白崇并不是白子期口中形容的那个风流成性不负责任的男人。 白崇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宋文然的头,可是在碰到他的头发之前又迟疑了,他默默地收回手。 宋文然闷声问道:"那子期的妈妈又是怎么出的车祸?" 白崇声音低沉,"子期的妈妈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就是在同一天,那个孩子被他外公带来找我,她不能接受这件事情,带着子期要回去娘家,在路上出了车祸。" 宋文然抬起头来,"所以白子期恨你吗?" 白崇轻轻叹息一声,"子期妈妈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子期被他外公带走了不肯让我见他。过了差不多有两三年时间,我们之间的关系才有所缓和,子期平时回来我这里,放假常常去他外公那里。他一直认定他妈妈的死是我不忠诚造成的,我试图向他解释,但是另外那个孩子的存在又是事实。再加上我工作很忙,并没有太多时间用来陪伴他,所以他更喜欢纵容他的外公,与我的关系越来越僵。" 宋文然说:"你那个儿子,是不是叫白阳羽?" 白崇点一下头,"你见过他,他现在在崇医读研,你大哥就是他的导师。" 宋文然把手指插进了头发中间,"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可怜?" 白崇说:"有,我甚至不知道是我欠了他的,还是他妈妈欠了他的,可是那些亏欠的东西,用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 宋文然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说:"我听到你讲白子期、白阳羽,就会想起我小时候。" 白崇沉默着没有说话。 宋文然看着他,说:"我想先回家。" 白崇默默叹息着,他问道:"你如果回去了,怎么照顾自己和文倩?" 宋文然说:"总会有办法的,待在你身边我很难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我们的关系,我想我现在更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 白崇应道:"我明白,我说过,你的所有决定我都会接受。如果我们在一起,那么这些旧伤疤就必须撕开;如果不能在一起,我会为你感到高兴,你的人生还很长,你值得更圆满更美好的未来。" 宋文然突然难过起来,他低下头盯着床单,不愿意抬起头来,他觉得自己的眼眶可能发红了。 白崇从床边站起身,说:"你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我开车送你和文倩回去。"随后他把床头柜上的牛奶端起来,"你可能不需要了,我拿下去吧。" 宋文然依然没有抬头。 白崇走到门边时,忍不住停下来又说了一句:"或许你不会相信,子期妈妈去世之后,我没有再和任何女人在一起过,因为我自己都会觉得害怕。我毁了一个家庭,但是我并没有不忠诚。" 宋文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我相信你。" 白崇对他温柔地笑了笑,"早点休息,晚安。" 第二天上午,白崇抽了半天时间来送宋文然和文倩回去。 文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崇帮着宋文然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拉着宋文然的手问:"二哥,我们要回去了吗?" 宋文然对她点头,"是啊,打扰了你白叔叔一家这么久,我们该回家了。" "哦,"文倩很平静地接受了,但是看神色并不那么开心。她很喜欢这里,喜欢家里的暖气,喜欢外面的小院子,也喜欢附近的大公园。 宋文然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多,白崇把所有东西装在一个箱子里,帮他们提下楼去。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刚刚起床的白子期,白子期头发都还乱糟糟的,穿着一身睡衣,看到他们冷笑一声,在他们前面跑到了一楼。 经过客厅的时候,白子期在餐厅吃早饭,手里拿着个鸡蛋玩了半天没有剥开,抬起头看他们。 宋文然拉住朝外面走的白崇,"不然麻烦张哥送我们回去吧。" 白崇拍拍他的手背,"没关系,我送你们。" 白崇把家里的越野车从车库开出来,打开后备箱将箱子放进去,之后又把送给文倩的那辆小车子也放了进去。 文倩抬起头喊道:"白叔叔!白叔叔!" 白崇低下头来,微笑着看她。 文倩有些害臊,却还是笑嘻嘻地问道:"车子是我的了吗?" 白崇摸她头顶,"是你的了,你还想要什么,叔叔可以送给你。" 宋文然闻言,连忙上前一步拉住文倩,"她不需要了,车子就够了。" 文倩听到宋文然这么说,也跟着说道:"不要了,够了。" 白崇并不勉强,拉开车门把文倩抱上车,然后又扶着一只手不方便的宋文然坐进副驾驶,自己才坐进了驾驶座,发动汽车离开。 这两天一直热热闹闹的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白子期剥完了鸡蛋塞了大半进嘴里,突然觉得噎得慌,便张开嘴直接把鸡蛋吐在了一张餐巾纸上。 正好保姆从厨房出来看到,皱着眉说:"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脏不脏啊?还浪费食物。" 白子期把碗筷一推,"我不吃了。"然后任凭保姆在背后喊他也不理,径直跑回了楼上去。 白崇开车送宋文然他们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宋文然忍不住了,先说道:"我觉得子期对你可能有很深的误会,你有时间的话,认真和他聊一聊吧。" 白崇目光看着前方,"他对我的看法来源于他母亲和外公一家不断地灌输,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他母亲?"宋文然觉得有些诧异。 白崇说:"是他母亲主动追求我的,有了子期之后她就没有继续工作,在家里抚养孩子。我在医院工作很忙,当时还当了一年的住院总,吃住都在医院,她总是怀疑我,不信任我,有两次大半夜的带着孩子来查岗。她父亲那时候也经常敲打我,责怪我对他们母子不够好,付出不够多。尤其是她车祸去世之后,她父亲用拐杖打我,让我在她灵堂前面跪了三个小时不许起来,这些都是当着子期的面做的。" 宋文然又听得难受起来。 白崇没有继续说下去,"算了,她人走了那么久,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其实她也是个好妻子,从小被当做公主一般养大,肯嫁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我应该知足了。而且对于这个家庭,她付出的确比我多。" 说到这里,白崇没有继续说下去,宋文然静静地将头靠着车窗,闭了一会儿眼睛。 白崇把车子停在小区外面,下车拿了行李一直把宋文然和文倩送到楼上。 站在楼道里,白崇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情你就给我打电话。" 宋文然点了点头,"谢谢。" 白崇笑笑道:"好好休息。这件事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合则来不合则去,经历的感情越多,越知道怎么去对待一段关系。当你以后遇到合适的人的时候,就不会重复过去的错误。" 宋文然知道白崇是在安慰他,他看着白崇,说:"白先生,工作那边的事情……" "你先休息,马上就要过年了,一切等过完年再说吧,"白崇说着,慢慢后退两步,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一直到白崇离开,文倩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气氛,她问宋文然:"二哥,你和白叔叔吵架了吗?" 宋文然用钥匙打开门,"谁告诉你的?" 文倩说:"不是吗?" 宋文然对她说:"不是的,别胡思乱想,你中午想吃什么,二哥带你去吃。" 宋文然不方便做饭,把东西放回家之后,他带着文倩在外面吃了中午饭,下午去公园玩了一会儿,因为天气太冷了,他们便早早离开。 宋文然问文倩晚饭想吃什么,文倩说:"去三哥那里好不好?" "你想他了?"宋文然问道。 文倩点点头。 宋文然牵着她的手往前面走,"那晚饭就去照顾你三哥生意吧。" 第43章 文倩牵着宋文然的手蹦蹦跳跳去了温文浩的小餐馆,他们今天在公园又见到了那只萨摩耶,文倩跟那只大狗玩了很久,心情非常高兴。 到了小餐馆前面,文倩就松开宋文然的手朝着里面跑,宋文然跟在后面看着她,并没有阻止。 文倩跑到餐馆门口朝里面看了看之后却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看宋文然。宋文然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餐馆门口时,见到里面除了温文浩,还有一个年轻姑娘。 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间,那个姑娘和温文浩凑在一起在看一本杂志,两个人都挺专心,没注意到站在外面的宋文然和文倩。 等到宋文然走近了,文倩对着里面大声喊道:"三哥!" 温文浩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也跟那个姑娘拉开了一段距离。 宋文然笑着摸一下文倩的头,带着她走了进去。 "二哥!"温文浩站起来,看向宋文然的右肩,"你好些了么?" 宋文然说:"好多了,"他随后看向那个姑娘,对温文浩说,"不介绍一下。" 温文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姑娘反而很大方,站起来对宋文然笑着说道:"我叫严颖,你就是文浩的二哥吗?" 宋文然点头应道:"我是,我叫宋文然。" 温文浩这时才有些扭捏地说道:"这是我女朋友。" 宋文然笑着看他,冲他说道:"不错啊。" 严颖长得不是太漂亮,一张脸清秀斯文,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和温文浩颇有几分夫妻相。她是崇医大大四的学生,温文浩在学校里面凑在学生堆里打篮球时候认识的。 小姑娘性格大方豪爽,她说听温文浩说过家里的情况,一直很想见识一下他的几个兄弟姐妹。 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她很快就和文倩熟悉起来,还要带着文倩去外面的奶茶店买奶茶。 "不要给她喝奶茶了,"宋文然看她们已经手牵着手出门,连忙提醒道。 严颖回过头来说:"买牛奶总可以吧。" 宋文然点了点头,"不要太甜。" 严颖凑在文倩耳边小声说:"你二哥好啰嗦啊。" 文倩笑嘻嘻地告诉她:"二哥最好了,我最喜欢二哥。" 等她们离开了,宋文然才对温文浩说:"你小子不错,连崇医的学生都追到了。" 温文浩神情带了点小小的得意,"你弟弟本来就不错,完全配得上她啊。对了二哥,你觉得她怎么样?" 宋文然说:"感觉挺好,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温文浩点点头,"她家境一般,但是学习很认真又聪明。" 听到温文浩这么形容严颖时,宋文然在一瞬间便想起了白崇,神情稍微黯淡下来。 温文浩还沉浸在热恋的情绪中,并没有察觉宋文然哪里不对,他只是问道:"二哥,你还住在那个白院长家里?" 宋文然打起精神,抬头看他,"没有了,已经搬出来了。" "哦,"温文浩一直觉得有点怪异,"我就觉得奇怪,他怎么对你那么好。" 宋文然轻声说:"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 温文浩并没有太多精力去深究宋文然和白崇的关系,即便如同宋文然所说,白崇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他对宋文然的态度还是超过了那个亲密的程度,肯定不会那么单纯。可是温文浩天性喜欢将人想的简单而善良,所以他算是接受了宋文然的解释。 "今晚在这里吃饭吗?"温文浩问宋文然。 宋文然点一下头,"等会儿简单点两个菜吧,你不用管我们。" 温文浩想了想,说:"反正你都在了,我把大哥叫过来一起吃饭吧。" "大哥吗?"宋文然微微一愣,随后明白了温文浩的意思,笑着说道,"怎么?要让大哥也来看看你女朋友啊?" 温文浩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怎么样嘛?她马上就放寒假离校了,现在正好有机会,大家一起聚聚呗。" "那你今晚生意还要做吗?"宋文然问他。 温文浩两条手臂撑在桌子边缘,"做生意又不要紧,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宋文然看着他,突然有些感动,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勇气在别人面前说自己有一家人,他只有一个妈妈,妈妈却是别人的一家人,唯有他是个外人。到了现在,他却有了哥哥和弟弟妹妹,他弟弟会跟他说"我们一家人",这应该是他人生中很了不起很值得庆祝的一个变化。 这两天经历太多,宋文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多愁善感了,他不敢去看温文浩的眼睛,只能点点头,说:"好啊。" 温文浩给温文耀打了个电话,问到他今晚不值班,也没有别的事情,便叫他过来吃饭。 决定之后,他干脆把门给关了一半,表示晚上不营业了,餐馆的服务员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厨师做好了菜也可以先走,明天再来收拾。 严颖带着文倩买了热牛奶回来,凑到温文浩耳边小声说:"你妹妹那么可爱,你们幸好没舍得把她丢了。" 温文浩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别说了,不许给文倩听到。" 严颖说:"才不会!" 文倩一定要让宋文然喝一口她的牛奶,等宋文然喝了之后,她说:"一点也不甜吧?" 宋文然点点头,"不甜,你慢慢喝。"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厨房陆陆续续将晚上的菜端出来的时候,温文耀也到了。 他动作粗暴地一把拉开了餐馆大门,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怎么?晚上生意都不做了?"话音刚落就看到了站在温文浩身边的严颖。他只是听说宋文然带着文倩来了,还不知道严颖的存在。 宋文然轻轻推一下文倩,"叫大哥啊。" 他话音刚落,便见到紧跟在温文耀后面进来的白阳羽。 场面一时间很热闹,温文浩忙着给他们互相介绍,虽然他也不明白温文耀的学生怎么一直把他跟着,但还是先给严颖介绍了他们的身份。 严颖开玩笑对温文浩说:"你大哥和二哥都比你帅。" 温文浩一脸无奈,"那他们都还没结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严颖凑到他耳边说道:"呸!" 这个过程中,宋文然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他在默默打量着白阳羽。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仔细看来,白阳羽的眉眼轮廓确实依稀和白崇有些相似。他不知道白阳羽的妈妈生下他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态,更不会知道白崇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态。 温文浩把店里的服务员打发走了,只能自己去拿了碗筷出来摆放好,他还专门把店里两张小桌子拼成了一张大桌子,好让大家能够围在一起坐下。 严颖和白阳羽都去给他帮忙。他们两个都是崇医的学生,虽然白阳羽性格沉默寡言,但是抵不住严颖热情大方,一边摆放碗筷,一边还能找到些共同话题。 严颖拿筷子夹了一小块兔丁,招呼文倩过来喂她吃了,然后开心地问她好不好吃。 温文耀在宋文然对面坐下来,看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怎么样了?" 宋文然告诉他:"慢慢在恢复。" 温文耀突然双手撑在面前的方桌桌面上,距离宋文然近了一些,"你和白院长的关系那么好?" 宋文然知道温文耀心里大概是有些怀疑,他干脆说道:"因为我受伤是为了救白院长的儿子,他儿子翻墙差点摔了,我拉了他一下,结果肩膀拖久了。" "白子期啊?"温文耀说。 宋文然问道:"你认识他?" 温文耀"嗯"一声,"我跟着他读书的时候就知道,白老板家里的小混球嘛,没少给他爸惹事。" 宋文然听到温文耀这么说,忍不住问道:"那你知道他妻子的事情吗?" 温文耀有点想抽烟了,可是餐馆关着门,里面又大大小小这么多人,他于是忍了下来,只拿只烟在鼻子旁边闻味道,同时说道:"不太了解,听说是车祸死了。" 宋文然又问道:"那他岳父呢?" 温文耀看他一眼,说:"市里当官的,现在已经退下来了,怎么?" "他们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温文耀想了想,"不知道,没有听说啊。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不是你在白家待久了,连院长家的闲事都想管吧?你是觉得白子期可怜,要把他收养了?" 宋文然说道:"怎么可能……" "是啊,"温文耀把烟叼在嘴里,"我还以为你脑子终于坏掉了。" 宋文然说:"我已经搬出来了。" 温文耀"嗯?"一声,随后又说道:"搬出来了好,人家毕竟是院长,有时候跟你客气两句,你别傻了吧唧当真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人人都跟你一样,有一副圣母心肠。" 宋文然被他说的有些无奈了,举起一只手投降,"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温文耀盯着他看,"那你现在是回去了?" 宋文然点点头,"东西都收拾回去了。" 温文耀问道:"你一个人能行吗?不行就暂时搬我那里去吧。" 宋文然忍不住微微笑了,"我觉得还能行。" "能行那就坚持,"温文耀说,"我反正问过你了,爱来不来。" 菜已经全部摆上桌,温文浩招呼他们过去坐下。 宋文然在文倩和温文耀中间的座位坐下来时,说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值得庆祝一下,不如开两瓶啤酒吧。" 他难得主动要求喝酒,温文浩连忙说道:"那是一定要的!大哥呢?等会儿开车吗?" 温文耀说:"我喝酒,洋芋开车。" 白阳羽乖乖点一下头。 温文浩于是开了三瓶啤酒,三兄弟一人一瓶。他首先拿着酒杯站起来,说:"今天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叫上家里兄弟姊妹一起吃顿饭,给大家介绍一下严颖。" 说到这里,严颖笑着对一桌人挥挥手。 温文浩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感慨,"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谈恋爱,但是碰上了对的人就不想错过。倒是大哥二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的问题就早点考虑啊,别让我到时候婚都不好意思结。" 宋文然没有说话,温文耀抬起头对他说:"结你的,我们结不结关你屁事,你到时候不想结婚别拿我们当挡箭牌。小严,你看好他了,别让他找借口。" 严颖哈哈大笑起来。 温文浩也笑了两声,他说:"不管怎么说,来,我们先干一杯。" 大家都拿着杯子站起来,连文倩也跟着凑热闹,端起自己的水杯要干杯。 碰杯的时候,温文耀说:"欢迎小严。" 宋文然与他们碰完杯,端起酒杯把里面的啤酒一口全部应尽,冰凉的液体沿着喉咙滑下去进入胃里,他整个人仿佛都感觉到一股凉意。喝完这杯酒他坐了下来,默默地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温文耀在旁边看他,觉得他情绪不太对,轻声说道:"别喝那么急,你喝多了晚上文倩怎么办?" 宋文然用手背擦擦嘴,说:"我知道,没事的。" 温文浩今天很高兴,严颖马上就结束期末考试收拾东西回家了,他本来没想急着让她跟家里人见面,偏偏今天宋文然带文倩过来碰巧了。 其实对于自己的出生和家庭,温文浩一直是有点自卑的。他在家里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一方面他也是父亲出轨的受害者,另一方面他又连像温文耀那样愤怒的底气都没有。他是个渴望亲情的人,读书那几年常常缠着温文耀,就是他害怕到头来自己成为最孤独的一个,他希望大哥能够接纳他。 到今天,家里兄弟姊妹几个为了他能够坐在一起,他心里已经十分满足了。 人在开心和难受的时候,难免都会喝多。温文浩兴致好了不停地劝酒敬酒,宋文然喝了不少也就显得没那么奇怪。 就是坐在宋文然身边的温文耀,始终察觉到他情绪有点不对劲。 到后来,白阳羽起身去卫生间。 宋文然捏着酒杯看他过去,默默数了十几秒,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跟着过去。 "回味"面积不大,只有一个男女共用的卫生间。 温文耀知道白阳羽还没回来,见到宋文然又跟了过去,心里觉得奇怪,看对面温文浩正和严颖在恩恩爱爱,都没人注意这边,便也起身朝那边走去。 宋文然就站在卫生间外面的洗手台前面,他等了几秒钟,白阳羽就已经从里面出来。白阳羽看到他时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一下头想要绕过他去洗手。 "对不起,"宋文然的开场白先是向白阳羽道歉,他头有点晕,忍不住靠在了一边的墙壁上,他说,"我能请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吗?" 白阳羽打开了水龙头洗手,说:"什么?" 宋文然如果没有喝那么多酒,大概是不会有冲动将这些问题问出口的,"你恨不恨白崇?" 白阳羽停下洗手的动作,转过头看着他。 温文耀就站在外面,洗手台侧面这堵墙的背后,他听清了宋文然的话。 宋文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他是想要为白崇问这个问题,还是为自己问这个问题。 白阳羽的神情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很轻微地皱起眉头,"他跟你说了?" 宋文然点点头。 白阳羽问他:"他叫你来问我?" 宋文然这回说道:"不是。" 白阳羽显然不怎么相信,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白崇以外,其他人应该都不会感兴趣才是,但是宋文然问了,他还是回答道:"我帮我告诉他,我不恨他也不恨他儿子。" 宋文然一阵阵头痛,他又说了一次:"对不起。"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鲁莽了,他为什么要拦住白阳羽问他这样隐私的问题,这些事情本来都不关他的事的。 白阳羽态度却很平静,他说:"没什么,你要上厕所吗?" 宋文然摇了摇头。 白阳羽低下头看他的脸,小心地问道:"你还好吧?你好像喝多了。" 宋文然摆摆手,"我没事,我在这儿站一会儿就好了。" 白阳羽迟疑一下,心想要不去叫温文耀过来看看他,便朝着外面走去,然而他刚踏出去卫生间这片狭窄的空间,便见到温文耀靠在墙边抽烟。 他愣了愣,道:"老师?" 温文耀看他一眼,转身朝里面走去,问宋文然:"你没事吧?" 第44章 宋文然喝多了,但是没有喝醉。 温文耀让白阳羽开车,先把宋文然和温文倩两个人送回去。下车的时候,温文耀问宋文然:"需不需要送你上去?" 宋文然跟他摆摆手,"你们快走吧。" 温文耀说:"真的不需要?" 宋文然点头,"我一只左手就能把文倩抱上去。"说着,他真的要用一只左手把文倩抱起来。 温文耀连忙阻止了他,"别折腾了,快回去睡觉吧。" 等到宋文然他们走了,白阳羽却没有急着发动汽车,他问温文耀:"回去吗?" 温文耀把车窗按下来,一只手撑着脑袋,说:"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 白阳羽想了想,一边伸手挂挡一边对温文耀说:"老师,我带您去个地方吧。" 温文耀没有反对。 那时也不算太晚,才晚上九点多,城市的街道依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白阳羽安静地开着车子一路前进,他没有告诉温文耀他打算去哪里,温文耀也没有问。 后来车子开出了城,交通顺畅起来,一路不停地开了半个小时,到了一个小县城。 白阳羽把车子停在街边一栋老旧的楼房下面,他按下车窗,指着三楼一家还亮着灯的窗户,说:"我小时候就跟我妈住在那里。" 温文耀闻言,探过头去看。 白阳羽说:"一直到我十二岁,就只有我和妈妈,外公不怎么喜欢我们。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跟我妈去外公家里,他们吵起来了,我妈被外公赶出去,然后外公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把我也推出门,重重把门关上。" 温文耀伸手想要拨弄头发,可他的头发才长出来一截,全都直直竖在脑袋上面,他说:"你爸爸是白崇?" 白阳羽点了点头,"不过我也是十二岁才知道的。我妈刚开始一直不肯告诉外公他们我爸爸是谁,直到她在病床上快不行了,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她一去世我外公就带我去找白崇,想要把我丢出去。" "你十二岁?"温文耀仰起头,心里盘算那时候的白崇多大年纪。 白阳羽回答了他的疑问,"那时候白崇也不过三十出头,可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儿子。" "他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 白阳羽点点头,"是我妈一厢情愿的,她明知道白崇不喜欢她,不会跟她在一起,她还是要了我,把我生下来了。" 温文耀静静地想,如果他是白崇,一定会非常苦恼。以白崇老婆娘家的情况来看,白崇大概也不敢认他这个儿子吧。 "那他是不是不敢认你?"温文耀问道。 白阳羽皱起眉,开始回忆他第一次见到白崇的情景,他发现他还把那天记得很清楚,甚至还记得白崇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白崇并没有一口否认他。相比起将他粗暴地扔在白家然后一走了之的外公,白崇当时的态度甚至算得上是温和的。 之后的记忆停留在了白崇的妻子汤曼珠的身上,白阳羽第一眼见到汤曼珠只是觉得她很漂亮,身边带着个同样很漂亮的白子期,可是在他外公离开之后,汤曼珠就开始了和白崇的争吵。 再然后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他记得自己在白崇那里住了一段日子,可是那段日子并没有见到白崇,而是和家里的保姆在一起。他当时不知道白崇去干什么了,后来过了很多年,他才知道是汤曼珠出了车祸去世,白崇去处理汤曼珠的后事了。 在他十二岁这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情,如果温文耀问白崇是不是不爱他,那他可以肯定地回答"不爱",但是不是不认,白阳羽回答道:"他没有不认,但是他认不认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白阳羽没有跟着白崇,白崇让他自己选择,他说想要回来县城跟着舅舅。舅舅和他妈感情最好,小时候外公外婆都不要他的时候,舅舅还愿意逗着他玩。于是从他十二岁那年开始,他便开始寄养在舅舅家里,由白崇每年为他支付生活费、学费一直到现在。 温文耀叹一口气,他说:"你知不知道白崇是我博士生导师?" 白阳羽点点头。 温文耀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烦闷,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如果非要归结起来的话,他大概会用一个词:操蛋!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白崇的关系?你说他是你叔叔?"他问白阳羽。 白阳羽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他是叔叔还是爸爸,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温文耀看着他,"所以你刚才跟文然说你不恨白崇,其实是在撒谎对吗?" 白阳羽摇头,"我没有撒谎。我确实不恨他,如果非要找个人来恨的话,我可能更恨我妈,她不该把我生下来,她太自私了。" 温文耀垂下目光,心里有些难受。 "其实我后来问过白崇,他为什么要和我妈上床,白崇说他做错了。我当时想,十八九岁的年龄,换成是我可能也受不住诱惑,但是我后来又想,一个成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如果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负得起这个责任,那就不要轻易有所行为,后悔是最没有意义的,而所谓的补偿,也永远补偿不了别人为此受到的伤害。" 温文耀听白阳羽说完这些话突然愣住了。 他知道白阳羽这些话所针对的人是白崇,可是他也同样是白阳羽所说的成年人。在他和白阳羽这段关系中,白阳羽虽然已经成年,却始终不过是个还没走出校园又从小缺爱的学生,他是他的老师,他对他的引导对于他以后的生活和工作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白崇十八岁的时候自我放纵,有了一个他自己都难以面对的白阳羽,而他们的区别无非是在于他和白阳羽谁都不会怀孕,但是行为错误导致的结果又不是在于会不会有一个孩子,而是对于彼此一生的影响。 谁能负得起责任? 从他选择学医就一直崇拜敬佩着的老师都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那他又怎么负担得起?他们现在的放纵究竟有什么意义? 温文耀突然伸手推开了车门,外面空气凛冽冰冷,一瞬间像是被细密的银针刺入毛孔,让他打了个寒颤,头也微微痛了起来。他朝着车后面走去,蹲在路边掏出烟来,他给自己点火,可是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太冷,手抖了两次都没有点燃,后来看白阳羽跟着下车了,他才终于点燃了烟,深深吸一口让烟雾进到肺里,尼古丁穿过血管进入血液,然后飞速运行到大脑,让他瞬间恍惚起来。 白阳羽走到他面前,担心地看着他,"老师,您怎么了?" 温文耀仰起头,隔着烟雾看白阳羽,他现在已经很少会这么仔细地看他了。还记得第一次在他办公室见到白阳羽的时候,他想着长得这么好看的年轻人不去当偶像可惜了,现在再看,却想的是等他毕业进入医院工作之后,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小姑娘,就像他爸爸白崇那样。 "我没事,"温文耀最后还是用平稳的声音回答他的疑问,"等我抽完烟,我们就回去吧,太冷了。" 白阳羽点头,"回去了。" 白阳羽很贪恋肌肤的接触,所以总是会在亲热之后仍然紧紧抱住温文耀不放。 温文耀在他睡着之后,才轻轻将他的手拿起来放到一边,在黑暗中坐起来,默默披上睡袍。趁着白阳羽熟睡,温文耀把屋子里白阳羽的所有东西全部收拾在一个大箱子里面。 第二天早上,白阳羽起床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温文耀和他面前的大箱子,他愣了愣,揉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问道:"老师,您要出差?" "都是你的东西,"温文耀说。 白阳羽一脸莫名,他走到温文耀面前,奇怪问道:"什么我的东西?" 温文耀站起身来,朝他伸出一只手,"钥匙还给我。" 白阳羽从疑惑慢慢变得明白起来,他意识到温文耀是什么意思之后,竟然转身就想要逃走。 温文耀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反手将人推到了沙发上,抬起膝盖压住他后腰,说:"把钥匙还给我,对面的房子也给我退了,你回去住校。" 白阳羽艰难地从沙发上把头抬起来,他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温文耀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愿意和白阳羽多说,也不想动摇自己的决心,只是用不耐烦地态度说道:"我不想和你继续下去了,今天你就给我搬走。" "老师……"白阳羽挣扎着想起来,可是温文耀用膝盖压着他的腰,他害怕自己非要挣扎,会弄伤了温文耀。他干脆放松了力气趴在沙发上,说,"我做错什么了您告诉我,别生气了好不好?" 温文耀看他不挣扎了,于是也松开手,冷声说道:"你不还我钥匙也没关系,我晚点找人来换锁就是,今天你必须走,我不想看到你再出现在我家里。" 白阳羽坐起来,怔怔看着温文耀:"为什么?" 温文耀说:"我说过了我们玩可以,我不会跟你来真的。现在玩也玩厌了,该结束了。" 白阳羽轻声道:"是不是因为我是白崇的儿子?" 温文耀顺口答道:"是啊,要是被白院长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觉得我在医院还待得下去?玩可以,别把脑子给玩坏了,听明白了吗?" 白阳羽眼角垂下来,整个人可怜兮兮地坐着,没有再说话。 温文耀盯着他突然难受起来,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面对着他,平声静气地说道:"我们好聚好散好不好?以后我还是你导师,还要打两年半交道,以前的事情结束了就结束了,谁也不要死缠烂打闹得那么难看好吗?" 白阳羽抬眼看他时,眼睛好像有点泛红,"好,"他最终是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把温文耀家的那一把取下来,然后拖着行李箱朝外面走去。 温文耀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动,他听到白阳羽直接拖着箱子回到了对面的房子里,然后再没了动静。他伸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脑袋,心里想的全都是快刀斩乱麻,痛也不过痛一下,等到那小子毕业出去工作了,就该感谢他今天这么果断。 下午下班之后,温文耀约了几个朋友出去喝酒。 他在酒吧待到十一二点了,才一个人打车回家。酒精麻痹了人的大脑,温文耀直到用钥匙开门看到里面漆黑一片的时候,才想起他把白阳羽赶走了。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门,那扇门紧闭着,没有透灯光出来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不知道白阳羽还是不是住在里面。 打住脑袋里面的胡思乱想,温文耀回去之后关上了房门。他进去卫生间先解了小便,走到洗脸盆前面打算刷牙,结果发现牙膏用到最后一点已经挤不出来了。 "洋芋!"喊出声之后温文耀就愣了,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响起他的回声,可是并没有一个白阳羽会答应他,然后帮他把新的牙膏换上。 温文耀闭上眼睛活动一下脖子,把旧牙膏丢进垃圾桶,开始翻箱倒柜试图寻找白阳羽前两天在超市买回来的新牙膏。 接下来几天,温文耀都没有见到白阳羽,对面那扇门无论什么时候都紧闭着,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一天晚上他回来得挺早,在厨房用微波炉加热带回来的晚饭时,听到对面有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尽管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他还是走到玄关,凑近了猫眼朝外面看。 可是他没见到白阳羽,对面房门前面站了三四个人,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用钥匙开门,把后面的人都带进去,之后敞开房门也没有关。 温文耀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意识到那个人是个中介,他应该是带人来看房子的。随后他自嘲地笑笑,离开玄关回去厨房继续盯着他的晚饭。 白阳羽搬回学校宿舍了。 他回来的那天刚好宿舍里其他人期末考试结束,正收拾东西回家。许栋是不愿意和他交流的,只有王涛奇怪地问他:"你寒假不回去?" 白阳羽把行李箱放在床边上没有收拾,他对王涛点点头说:"暂时不回去了。" 许栋闻言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旅行包招呼王涛道:"走啊,一起去火车站。" 王涛也连忙拉着箱子,对白阳羽说:"那我们先走了啊。" 白阳羽应道:"好。" 等许栋和王涛都走了,白阳羽静静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便离开宿舍去吃午饭。食堂还没有关门,但是人已经不多,许栋他们都算是走得挺晚的,现在整个学校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食堂留了几个窗口,白阳羽走了一圈没看到想吃的菜,便离开食堂朝着校门外面走去。 他想出去随便找点什么吃的,经过"回味"前面时,发现这里还没关门,温文浩坐在收银台前面,一眼看到了外面的白阳羽,与他打了声招呼。 白阳羽停下脚步,看温文浩从里面走出来,问道:"放假不关门吗?" 温文浩笑着说:"再等两天吧,反正也闲着。怎么?你们期末考试还没结束?" 白阳羽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喇叭声。 他们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去,见到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停在街边,后座车窗落下来,露出白崇的脸。 白崇对白阳羽说:"放假了吗?跟我回家吧。" 温文浩有些疑惑地看向白阳羽。 白阳羽站在那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时间,温文浩都忍不住想要开口打圆场的时候,他才对白崇说:"好。" 第45章 白崇带着白阳羽回到家里的时候,保姆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正等着他们回来吃午饭。 从白阳羽被他外公带去见过白崇之后,白崇就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每过一段时间会来看看他。寒假暑假到了,白崇也会问白阳羽要不要跟他回去,一般来说白阳羽都会拒绝。 中学几年,他都选择留在舅舅家里,读大学之后,大多时间他会选择留在学校。答应跟白崇回来过年,对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白子期坐在餐桌旁边,手里抓着筷子,冷眼看他们。 白崇对白阳羽说:"先吃饭,东西吃完饭再收拾。" 白阳羽点点头,跟着白崇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来。 保姆阿姨见过白阳羽两次,她的态度挺热情,给他们把饭盛出来,还对白阳羽说:"你喜欢吃什么就告诉我,我这几天给你做。" 白阳羽应道:"谢谢阿姨。"伸手拿起碗筷。 白崇一边吃饭,一边问白阳羽:"你期末考试怎么样?" 白阳羽看着他,"应该都没问题。" 白崇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碗里,"别只顾着说话,吃菜吧。" 白阳羽点头,"谢谢。" 白崇又说道:"今年在这边过年,抽空还是去看看你舅舅他们,帮我带点礼物过去给他们拜年。" 白阳羽说:"他们今年春节要出去旅游。" "这么早就去了?"白崇问道。 白阳羽就着菜扒了一口饭,才说道:"我表弟放假他们就去了,要去海南住一个月。" 白崇点一下头,"那等他们回来了再说。" 白子期听着他们对话觉得心烦,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他吃得太快,白崇转过头来看他,说:"吃那么快做什么?不怕噎着?" 白子期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就冲白崇说道:"关你什么事?" 白崇放下饭碗,正要说他,结果他自己就真的噎着了,白崇伸手帮他拍后背,保姆连忙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出来。 白子期拿起水杯就朝嘴里灌水,结果灌得太急,水呛进了器官里,开始痛苦地咳嗽起来。 他一个人在那里折腾,白崇一直帮他拍背,白阳羽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看着他。 等到白子期终于顺过气来,觉得丢尽了面子,把碗筷一推,说:"我不吃了。"站起来便朝着饭厅外面走去。 白阳羽看向白崇,"要去劝他吗?" 白崇说:"不用管他,一顿饭少吃点不会饿死,我们继续吃吧。" 白子期中午饭没有吃饱,又涨了一肚子气,回去楼上房间之后干脆就趴在床上睡了个午觉。 白阳羽吃完午饭之后,白崇带着他上去二楼房间,先把行李放下来。 白崇带他去的是之前文倩住过的房间,粉红色的卡通床单已经被换下来了,换成了一套天蓝色的卡通床单。 白阳羽看一眼花哨的床单,蹲下来默默整理自己的箱子。 白崇站在门口,对他说:"你觉得缺了什么或者还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房间里面简单整洁,白阳羽扫了一眼,说:"应该不缺什么。" 白崇点点头,"那你要不要睡个午觉?我帮你把门关上。" "不用了,"白阳羽说,"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白崇双臂抱在胸前,倚靠着门框,"书房没有锁,里面有电脑还有专业书,你有需要可以自己进去看看。我今天下午不上班,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 白阳羽站起身,对他说:"好的,谢谢。" 在白崇离开之后,白阳羽默默把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洗漱用品拿到了卫生间里。收拾好了,他站在窗户前面朝外面望,却看到白崇一个人坐在楼下院子的秋千椅上看书。 院子里除了秋千椅、一副石桌凳,还有一个装在院墙上的简易篮球筐,白阳羽看到随意丢在墙边的篮球,转身朝着房门走去。 他从二楼下来走到院子里。 白崇抬头看他只穿了件毛衣,说:"把外套穿上。" 白阳羽抬起手臂活动一下,"我打会儿球就不冷了。"他走过去捡起篮球拍了几下。 白崇把书放在一边,站起身对他说:"要我陪你打吗?" 白阳羽回头看他,有点诧异地说道:"您会?" 白崇笑了笑,他抬手慢慢解开厚外套的扣子,把外套脱下来丢在秋千椅上,只穿着衬衣朝篮筐下面走过去,他说:"读高中时候我还是校队的,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肯定打不过我。" 白阳羽其实对篮球没什么胜负心,只是听白崇这么说了,便将篮球在手里抛了抛,说:"来试试吧。" 他们两个1V1,白阳羽进攻,白崇防守,几个回合之后,白阳羽发现白崇确实有些厉害,不要说面对二十多岁的白崇,就算是现在,他也始终没能进到一个球。 当然,他自己对于篮球也不算擅长。 打了十多分钟,两个人都出了些细汗。 白阳羽站在原地一边拍球一边休息,突然听白崇问道:"温文耀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手上的节奏顿时乱了,篮球砸在他的脚背上,然后滚到一边。他走过去把篮球捡起来,尽量平静地问道:"什么怎么样?" 白崇说:"他是我教过的学生里面最聪明的,作为一个医生,专业技术自然没话说,但是我不知道他作为一个老师究竟是不是合格?" 白阳羽双手抱着篮球,不自觉在用力,他说:"他很好,很负责任。" 白崇笑笑道:"第一个学生,肯定是特别上心的,想起来他当时也是我收的第一个博士生。" 白阳羽没有说话,盯着手里的篮球有些走神。 白崇又问他:"所以你是想好了打算往临床方向发展吗?" 白阳羽抬起头,对白崇点点头,"想好了。" 白崇缓缓说道:"临床医生非常辛苦,等你真正上了临床,还有三年规培,一路走过来,恐怕到了三十岁都会过着忙碌辛苦的日子。" 白阳羽看着他,"您不是这样过来的?" 白崇轻声道:"是啊,都是熬过来的。" 白阳羽说:"温老师也是这么过来的吧?" 白崇觉得有点凉了,走到秋千椅旁边抓起自己的外套披上,"他也是,不过他算是非常优秀的绝对少数人。" 白阳羽第一次听到白崇这么评价温文耀,他低下头忍不住微微笑了,好像自己也找到了奋斗的方向,说:"那我相信我也能做到。" 白崇在秋千椅上坐下来,微笑着对白阳羽点点头,"我很期待那一天。" 他话音刚落,便见到白子期一边穿外套一边从屋子里走出来。 白子期没有看他们两个,只是在朝外面走的同时抱怨道:"吵死了!要不要人睡午觉了?" 白崇站起来,喊他的名字:"白子期!" 白子期停下脚步,朝他看了一眼。 白崇问道:"你去哪里?" 白子期冷着声音说道:"怎么?我在坐牢啊?" 白崇并没有生气,而是说道:"你想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白子期愣了一下,他发现白崇今天有点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说道:"不需要,你把跑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开车。" 白崇说:"你有驾照了吗?" 白子期大声说:"我会开就行了,有没有驾照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白崇沉声说道,"无照驾驶违法,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偷开车出去,我就直接打电话报警。" 白阳羽站在一旁,默默拍了两下篮球。 白子期气愤过后,转过身去抢了白阳羽手里的球,"谁让你玩我篮球的?" 白阳羽退后半步,问他:"要打吗?" "谁要跟你打!"白子期把球重重扔到一边,看一眼白崇,"我要去找吴昊。" 白崇还没说话,白子期又说道:"不要你送我,我自己出去打车。" "真的不要我送你?"白崇再一次问道。 白子期摇摇头,走了两步回头说道:"我不回来吃晚饭。" 白崇这回答应了他,"记得十一点之前回家。" 白子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 宋文然给文倩报名了小区附近一个幼儿画画的培训班,一共十天课程,每天上午九点开始,十二点结束,一天四个小时。 差不多这十天课程结束,就该要过春节了。 文倩对此很感兴趣,早上起床就跟着宋文然出门去上课,等到上午课程结束,宋文然又来接她去吃午饭,吃完午饭回家睡个午觉,起床了就去公园玩一下午。 宋文然把文倩送去上课之后,刚刚从培训教室的那栋楼里出来,身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到电话是张武打来的,顿时心里一紧,犹豫片刻才接通了电话。 张武说:"小宋,今天上午我带你去医院换个药行吗?"他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非常自然。 宋文然却不太确定地问道:"换药?" 张武说道:"是啊,白院长说的,让我这两天有空来接你去医院换个药,你看你今天上午方不方便?" 宋文然问道:"就你一个人吗?" 张武回答他:"就我一个人啊。" 宋文然看一眼胸前固定的绷带,说道:"好吧,麻烦张哥了。" 这通电话结束之后半个小时,张武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宋文然居住的小区外面,宋文然上车的时候,他还念道:"白院长记挂着你的伤,一早就让我有空联系你。" 宋文然沉默片刻,问道:"他忙吗?" 张武说:"挺忙的,今天下午卫生系统还有个会,今天上午医院里说是年终报告。" 宋文然静静听了。 张武嘴巴有点闲不住,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你之前不是住白院长家里吗?怎么又搬出来了?" 宋文然应道:"刚开始行动不方便,这几天好多了,就搬出来了。" 张武点点头,说:"所以不是我说,像白院长那么好的领导也不多见。" 宋文然闻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笑了笑。 张武开车把宋文然送去了崇医,从车上下来时,宋文然听到张武在给白崇打电话。 他站在车门外面等着张武,不自觉有些紧张。 张武这通电话没说多久,很快挂断了对宋文然说:"走,我带你去找董教授。" 宋文然跟在张武身后朝门诊大楼走去,他忍不住问道:"白院长不会过来吧?" 张武脚步急匆匆的,一边走着一边回答他:"白院长正在开会,没空过来,他跟董教授交代过了,不用挂号也不用排队,我带你过去。" 宋文然点点头,"那就好。" 张武并不明白宋文然的意思是白崇不来就好,还是不用挂号那就好。 宋文然肩膀刚刚脱臼那次就是白崇将那位董教授请过去亲自给他做的固定,这次换药只是简单查看一下之后给他更换了清洁的固定绑带重新做一次固定。 董教授告诉他,一般来说三到四个星期的固定就可以了,但是白崇说了他以后要打拳,建议他多固定一到两个星期,确保完全恢复,防止以后习惯性脱位。 宋文然谢过董教授,从治疗室里出来,看张武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他。 张武见他出来,站起来说道:"好了吗?那我送你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又接到了白崇电话,连声回应道:"哎哎!已经换好了。我这就送他回去的。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的时候,张武有些疑惑,"白院长怎么不直接给你打电话?" 宋文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我自己回去吧,不劳烦你了。" 张武急忙道:"这不行,白院长吩咐了,一定要把你送回去,要给他知道了,肯定会说我的。" 宋文然听他这么说,知道不好再拒绝,只好应道:"那好吧,给你添麻烦了。" 从门诊大楼出来,宋文然下意识朝着对面那栋楼的顶层望去,那个方向是白崇的办公室。他隐约觉得好像看到有人站在窗边,可是楼层太高根本看不清楚,他又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张武已经走到了前面,见他突然不走了,便停下来催促他,"小宋?" 宋文然回过头去,对张武道:"走吧。" 张武开车把宋文然送了回去,之后又急忙返回医院赶午饭。 宋文然看时间差不多了,朝着文倩的培训画室走去,接她下课。刚走进楼道里,他接了一个电话,这回这个电话是陈杰打来的。 陈杰说:"有空吗?下午出来玩玩吧。" "玩玩?"宋文然奇怪他的意思。 陈杰说道:"上回那个泰拳馆,我下午在那里等你。" 宋文然连忙对他说:"你忘了?我的手还没办法活动。" "你来看我打,"陈杰说,"马上过年我要回家了,来见一面吧。" 对于这个要求,宋文然感到无法拒绝,他只能回答道:"好,那我下午过来吧。" 那天下午,宋文然带着文倩一起去他常去的泰拳馆。 泰拳馆趁着寒假的时候,组建了一个短期的儿童培训班,其实就是带着小孩子做做运动学学基本功,负责儿童班的年轻女教练一直很喜欢文倩,她看到文倩来了,就叫文倩过去跟着他们一起学。 文倩刚开始不想去,后来看一群小朋友围着擂台跑圈挺有意思的,便忍不住也跟了过去。 陈杰比宋文然来得早一些,他和人打完一场练习赛,满身是汗地趴在擂台边上看着宋文然:"这么晚才来?" 宋文然说:"我妹妹要睡午觉。" 陈杰看了一眼站在一群小朋友后面的文倩,笑着抬手擦一下额头的汗水,说:"我去洗澡,你跟我一起来吧。" 说完,陈杰翻下了擂台,朝更衣室方向走去,宋文然却没有跟过去,站在原地问道:"有事?" 陈杰停下来,冲他招招手,"来啊,陪我聊会儿。" 时间尚早,整个更衣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杰打开柜子拿出毛巾和洗浴用品,朝里面的淋浴房走去。 淋浴房和更衣室是连通的,不过半堵墙相隔,陈杰在里面说话,宋文然在外面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宋文然在衣柜前面的长凳上坐下来,听陈杰说道:"你受伤了还在工作?" "没有了,"宋文然说,"一直在休息,到过完年才回去工作。" 水声从淋浴房里传出来,陈杰一边冲澡一边问他:"今年不回去看你妈了?" 宋文然想了一会儿,说:"不回去了吧,就在这里过。她有她的一家人。" 陈杰说:"想不到你和你这边的哥哥妹妹感情还挺好的。" 宋文然没有回应他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呢?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陈杰说,"就这两天吧。怎么,要不要跟我回去过节?" 宋文然笑了,说:"不用了,我妹妹离不了我那么久。" 陈杰"啧"一声,"傻不傻?你带个那么小的妹妹,还要不要娶老婆了?"宋文然被他问得一愣,还没回答时又听陈杰说道:"还是说你从来没打算娶老婆?" 宋文然抬起头,望向淋浴房和更衣室之间隔着的那堵墙。 陈杰并没有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他迅速冲了个澡,伸手关水,同时说道:"对了,要过年我给你买了个礼物。" "什么?"宋文然问道。 陈杰穿着一条内裤从淋浴房里出来,姿态坦然地经过宋文然身边走到储物柜前面,他掀开放在里面的衣服翻找,一个纸袋子突然从他柜子里掉了出来。 宋文然看到袋子里是一个女式皮包,他问陈杰:"送我的?" 陈杰把东西捡回去,笑道:"送我姐的,这个才是给你的。"说完,他拿了个小盒子出来,抛到宋文然手里。 宋文然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个运动品牌的腕表,挺好的一个运动品牌,他忍不住抬起头看陈杰:"这不便宜吧?" 陈杰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来,往腿上套长裤,说:"两千多。" "那么贵?"宋文然突然觉得手里这盒子沉甸甸的。 陈杰把长裤拉起来一半,转过头来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贵,我不敢跟那位白院长比,想送更贵的也送不起了。" 宋文然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第46章 更衣室的空气有些粘稠,隔着半堵墙从淋浴房飘散过来的雾气渐渐笼罩在两个人周围,宋文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被那股湿气给包裹起来了,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陈杰站起身,不急不慢地把裤子穿好,拉链拉上去,扣子扣起来,随后又在宋文然身边坐下来,他看着宋文然,问他:"文然,你告诉我,那个白崇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宋文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语气平静地反问道:"什么叫有意思?" 陈杰和他的距离很近,已经超过了让人舒服的安全距离,说:"文然,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觉得我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你。" 宋文然捏紧了手里的表盒。 陈杰继续说道:"我以为有些话你总有一天会对我说,所以我一直在等,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宋文然缓缓站起身,他朝前面走了一步,然后转身靠在背后的衣柜上,看着陈杰说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陈杰仰起头,双手撑在凳子上,手臂的肌肉微微鼓起,胸腹紧实,他说:"要摊开来说吗?你觉得我们朝夕相处,你对我怎么样,我会什么都感觉不到?" 宋文然因为他这一句话,回忆起了他们在一起那些日子,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泄露过内心的感觉,但是他一直认为陈杰不知道,如果真的如陈杰所说他感觉到了,那么宋文然也很肯定,他在假装不知道。 那之后已经过了多少年? 陈杰看到宋文然不说话,也站了起来,他朝宋文然走近一步,直截了当地说:"文然,我知道你喜欢男人,是不是?" 这是一个不需要宋文然回答,陈杰自己就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当年宋文然苦苦隐瞒,害怕陈杰发现了之后,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可是那么多年过去,宋文然发现自己被陈杰戳穿的瞬间,竟然丝毫也不惊慌,这件事于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值得躲藏的了。 宋文然只是想问陈杰:"是不是又怎么样呢?" 陈杰看着他,"文然,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宋文然神情有些疑惑,他是真的不懂了,"陈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杰说:"当然。" 宋文然问他:"你那时候就知道我对你有意思,为什么你那个时候假装不知道,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来问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你真的确定你想和我开始一段感情?" 陈杰应道:"我本来以为我对你没感觉,但是那天看到你和那个姓白的在一起,我才知道我错了,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我们不该错过那么多年的。" 宋文然很冷静地听完了陈杰这一段突如其来的告白,他唯一的感觉就是不相信,除此之外丝毫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陈杰大概也是觉得他的反应太冷静了,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个姓白的是在玩儿真的?" 宋文然说道:"我和他只是老板和司机的关系,你搞错了。而且我和你的事情跟他也没有关系。" "老板和司机?"陈杰抬眼望了望天花板,"不只吧?他我不了解,但是对于你,我敢说你对他绝对不只是一个司机对自己老板的态度。" 陈杰的语气和态度都让宋文然感到有些不适,他下意识想要和陈杰拉开距离,所以往后面退后了一步。 陈杰却没理解他的反应,追上前一步竟然作势要亲他。 宋文然终于忍不住用左手将他推开,说道:"你疯了吗?" 陈杰被他推得往后退去,站定之后干脆坐在了长凳上,仰起头看他,问道:"所以,你对我真的结束了?白崇?他多大年龄?有四十了吗?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你是被他包养了还是跟他来真的?" 宋文然不想继续和他说下去,把陈杰送他的腕表放在凳子上,说:"我的事情不需要和你交代,谢谢你的礼物,我也不需要。" 说完,宋文然打算离开更衣室。 陈杰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叹一口气说道:"对不起。" 宋文然没有立即甩开他。 陈杰继续说道:"我是嫉妒了,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文然,我喜欢你。" 宋文然并不相信他,只是说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不可能。" 陈杰抓起身边的表盒,塞回了宋文然手里,"礼物是买给你的,我昨天去选了半天,想不到还有什么适合你的,你收下吧。" "太贵重了,"宋文然说。 陈杰看着他摇摇头,"这只是我的心意。你如果不收,就拿去丢了吧。" 宋文然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陈杰的态度软下来了,他就变得很难拒绝,两千块钱的礼物说轻不轻,说重也重不到哪里去,他低头看看表盒,心想等到过完年,还陈杰一个差不多价值的礼物好了,便说道:"那我收下了,以后不要提那些了,我们还是朋友。" 陈杰叹一口气,"好。" 从更衣室出来,宋文然看到文倩坐在馆内一边的小凳子上,默默看其他小朋友学打拳,他走过去问她:"怎么不练了?" 文倩摇摇头,"我穿的小裙子。" 宋文然知道她是个十足的小女孩性格,喜欢可爱粉嫩的东西,不喜欢太激烈的运动,于是对她说:"那我们回去了好吗?" 文倩连忙点头,"去公园看大狗可以吗?" 宋文然说:"可以,"牵着她的手带她朝外面走去。 —— 转眼间便是春节。 温文浩的小餐馆关门歇业,温文耀值班的日子排在大年初二,宋文然更是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休养,打算今年留在这边城市过年。 年三十那天上午,温文浩和宋文然一起去超市买了许多食材,打算晚上那顿年夜饭就在温文耀那里一起吃,然后一起看晚会等待新年。 温文耀不怎么会做饭,宋文然手又还不方便。于是准备一桌子饭菜的任务都交给了温文浩。还不到中午他就在厨房里面忙碌起来,后来实在忙不过来,把温文耀叫进去帮忙。 温文耀只能够帮他简单打打下手,洗菜的时候听到温文浩说:"大哥,你那个学生。" "嗯?"温文耀很不喜欢他说话停顿的位置。 温文浩继续道:"就是那个小白,之前我在学校外面碰到他,你猜他上了谁的车?" 温文耀没什么精神地问道:"谁啊?" 温文浩神秘兮兮地说:"崇医的白院长。" 温文耀"哦"一声,"我还以为他被富婆包养了。" 温文浩看他一眼,"你都不好奇吗?他们都姓白,说不定有什么关系呢?" 温文耀说:"关我什么事?我是他老师又不是他爸。" 温文浩看温文耀对这个话题实在不感兴趣,就没继续说下去,不过心里始终觉得白崇和白阳羽之间关系可能不简单,不止如此,白崇和他二哥好像关系也不那么单纯。 宋文然这时候正在外面打电话。客厅里文倩在看电视,他拿了手机进去客房,给他妈妈拨了个电话。 他们已经挺长时间没联系了,上一次打电话,还是他刚来崇丰市找到工作那时候。 今天这通电话一接起来,宋文然便听到妈妈问他:"然然,你今年不回来过年了?" 宋文然回答道:"是啊。" 妈妈说:"那你一个人在那边怎么过年啊?太冷清了。" 宋文然手里捏着电话走到窗边,说:"我不是一个人,我跟大哥在一起。" 妈妈顿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文耀吗?你跟他见面了?他过得还好吗?" 宋文然回答道:"过得很好,他是大医院的医生,青年才俊。"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妈妈问:"他结婚了吗?有孩子了没?" "没有,"宋文然说,"他人长得帅收入又高,日子过得很逍遥,您不必担心这个。" "文耀这么有本事啊……"妈妈自顾默念了一句,突然说道,"你跟他在一起吗?能不能把电话给他?" 宋文然听到妈妈这个要求却是愣了一下,他迟疑着没有答应。 妈妈说:"他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宋文然听她语气失落,顿时有些不忍心,说:"我去问问他。" 他拿着手机走到厨房,对正在洗菜的温文耀说:"大哥,妈妈想和你说两句话。" 温文耀和温文浩同时转过头来看他。 温文耀盯着他手里手机,冷声道:"我没话和她说。" 宋文然点一下头,手机举到耳边,"大哥拒绝了。" 妈妈沉沉叹一口气,"那就算了吧,我知道他过得好就足够了。" 宋文然朝厨房外面走,说:"妈妈您保重身体,帮我祝叔叔他们新年快乐。"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文然便挂了电话。 这时候温文耀把炸好的排骨端出来,放在餐桌上的时候,对宋文然说:"以后别叫我听她电话,我不想和她说话。" 宋文然抬起头,视线从手机转移到温文耀脸上,说:"好,对不起。" 温文耀说:"你又没对不起我,别瞎道歉。" 宋文然没有再说什么,他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跟着温文耀进去厨房里,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温文耀说道:"麻烦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要是撞伤了还得送你去医院。" 温文浩笑笑:"你去陪文倩看电视,等会儿吃饭叫你们。" 那一天晚上的年夜饭,温文浩一共做了八道菜,他洗了手坐下来的时候,还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会这些菜,再多也做不来了。" 温文耀正在开啤酒,打开了一瓶递给他,说:"可以了,这么多菜估计明天也吃不完。" 宋文然也接过一瓶啤酒,看文倩都要站到凳子上去夹排骨了,连忙帮她夹到碗里。 等到三兄弟一人一瓶啤酒了,温文耀拿起自己面前这一瓶在桌面上碰了碰,说:"来,祝大家新年快乐。" 温文浩和宋文然都把自己的啤酒瓶举起来,文倩也拿起装饮料的杯子,和他们碰杯。 宋文然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酒瓶的时候有些感慨,他相信在这个时候感慨的不只他一个人,可是温文耀和温文浩什么都没说,他也不会去说,就笑着用筷子夹菜吃。 客厅的电视一直开着,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文倩早早下了桌子,跑到沙发上去坐着等春节晚会。 屋里灯火通明,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严寒,一顿饭吃到后来,宋文然觉得热了,在温文浩的帮助下把身上的外套都给脱了下来。他们这顿饭吃到九点多才收拾,温文耀去帮温文浩洗碗,宋文然看到文倩趴在沙发上看电视都看困了。 他们没有守着把晚会看完,也没有打算守岁,宋文然让文倩去洗了,把她安顿在客房的床上睡觉,温文浩打算和温文耀挤一张床,宋文然独自睡在客厅沙发上。 大城市里听不到鞭炮的声音,可宋文然躺了很久还是睡不着,总是觉得这个新年与往常不一样,心里有些留恋又带着些期待。 陈杰送他的运动腕表他戴在了左手手腕上,毕竟是对方花了心思的新年礼物,他不舍得丢也不方便转送给别人。只是看到这块表的时候,他就不自觉会想到陈杰那天在更衣室说的那些话,心里捉摸不定陈杰究竟是什么意思。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宋文然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白崇。 犹豫一下,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白崇安静低沉的声音传来,问他:"睡了吗?" 宋文然说:"还没有。" 白崇于是又问道:"在看晚会?" 宋文然翻了个身,侧躺着把手机夹在耳朵和沙发扶手之间,小声说道:"已经躺下了,没睡着。" 白崇问他:"和你家人在一起?" "嗯,"宋文然轻轻应道。 白崇说:"那就好,我怕你一个人。" 宋文然问他:"您呢?" 电话对面的环境听起来很安静,白崇的声音传过来显得尤其清晰,"我回房间了。阳羽和子期都在家里,都已经休息了。" 宋文然说:"您把白阳羽接回去了?" "是啊,"白崇说道,"每年都叫他回来过年,今年他第一次肯跟我回来。" 宋文然安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白崇于是又说道:"我小时候每年除夕都要等到过了十二点才准睡觉,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我就在外面放鞭炮,我叫我小舅舅把鞭炮拿在手里放,他反应慢,有一次险些把手炸断了,结果我差点被我外婆给打了一顿。" 白崇的声音低沉柔和,就像在讲一个温柔的睡前故事,宋文然静静听着,说:"您小时候太调皮。" "嗯,"白崇告诉他,"我小时候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宋文然说:"是不一样。您很优秀。" 白崇仿佛是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不优秀,不然也不会让你失望了。" 宋文然睁着眼睛,茫然地盯着一片黑暗的客厅。 白崇突然说:"十二点了,新年快乐。" 宋文然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果然十二点了。 白崇这通电话似乎就是为了在十二点给他道一声新年快乐,随后便说道:"早点休息吧。" 宋文然说:"晚安。"随后听到白崇挂断了电话。 第47章 结束和白崇的电话之后,宋文然也没有睡着,他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忽然听到温文耀的房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宋文然看过去,在黑暗中勉强辨认出那是温文耀。 温文耀穿着棉睡衣,经过客厅朝阳台走去,突然听到沙发上宋文然喊他:"大哥?" 他吓了一跳,停下脚步看过去,说:"还没睡。" 宋文然说:"睡不着,"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来,问他,"你怎么不睡?" 温文耀说:"臭小子睡觉打呼,想要掐死他。"说完,拉开了阳台的推拉门走了出去。 温文耀站在阳台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很快宋文然也披上外套跟着出来,站在他身边。 "怎么睡不着?今晚喝得不少,你还不困?"温文耀手指夹着烟问道。 宋文然靠在阳台的水泥围栏上,他说:"我喝了酒会兴奋,不好睡觉。" 温文耀说:"那就是没喝够。" 夜晚的风吹过来有些凉,原本朦朦胧胧的睡意被吹得更遥远,宋文然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望向远方。 虽然城市里严禁燃放烟花爆竹,可是远方还是能看到烟花爆裂瞬间美妙的景象,甚至隐隐约约能听到鞭炮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新年了,宋文然深呼吸一口气,问温文耀:"大哥,你不打算结婚了吗?" 温文耀也不看他,语气慵懒地回答道:"谁说的?" 宋文然用左手撑着脸,"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吧。如果我说我不打算结婚了呢?" 温文耀闻言看他一眼,"为什么?" 宋文然看着远方,轻声说:"我可能不喜欢女人。" 温文耀只觉得猛然间一股冷风吹在脸上,他抬起手按在宋文然肩膀上,"你在说什么?" 宋文然其实没想要在这个时候对家人出柜,可是今晚和白崇那一通电话让他有些思绪纷乱,不管他最后能不能和白崇走到一起,他都很确定自己不会和女人在一起。所以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他和温文耀两个人在一起,就忍不住想要向他吐露心声。 他们两个才是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亲生兄弟。 "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我应该不会喜欢女人,"宋文然的语气很平静,他试想过不会被温文耀所接受,可是接不接受对他的人生来说,都不会构成太大的影响。毕竟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们是兄弟,却又是相互独立的个体。 温文耀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他说:"你都没和女人谈过恋爱,你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 宋文然笑了笑,"因为我没对女人动过心,怎么谈恋爱?" 温文耀立即反问道:"难道你就对男人动过心?" 宋文然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温文耀手里的烟快要烧完了,长长一条烟灰落下来擦过他的手指,将他烫了一下。他把烟按灭了,问宋文然:"你认真的?" 宋文然说:"我认真的。你反对吗?" 温文耀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有资格反对。事实上我也不认为有任何人有资格反对,包括你的父母,当然现在你只有母亲了。" 宋文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完全放下心来,而是又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变态吗?" 温文耀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白阳羽,在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常常说白阳羽是个小变态,追着男人不放算什么。他的话不是认真的,可是白阳羽也许还是被他戳痛了。 他不知道宋文然今天问这句话是什么心情,可他没来由为了变态两个字而难过,他把落在水泥围栏上的烟灰用手指拢到一起,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宋文然:"不是,你是我弟弟,不是变态。" 宋文然松了一口气,他将头压着手臂趴在面前的围栏上,心里酸酸楚楚,甚至想要拥抱一下身边的温文耀。可他知道温文耀一定会把他推开,所以他只是趴着,朝远处望向这个新年的夜空。 —— 新年很快过去,白子期和白阳羽的学校先后开学,而宋文然肩膀上的固定也终于可以取下来。 那种长时间被禁锢之后突然放松的感觉,让宋文然有一种全身的能量亟需释放的感觉,他恨不得能约人打一场篮球又或者是打一场拳。 不过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还是选择了一个周一回去医院向白崇报到,虽然白崇并没有要求也没有催促过他立即回去。 因为不用去接白崇,宋文然那天到医院的时间稍晚一些,白崇的秘书一见到他就说:"院长说你来了就直接去他办公室。" 宋文然点点头,走到白崇办公室门口不禁还是觉得紧张,深呼吸一口气,才敲响了房门。 "进来,"白崇的声音传出来。 宋文然推门进去,白崇从桌面上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看他,随后笑了笑说:"你回来了。" 从上一次白崇把他送回家之后两个人分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再见面,期间只有过年那天白崇给他打了个电话。 即使并不想承认,宋文然还是知道他很想念白崇。他为了白崇的过往对这段关系迟疑不决,却并没有真正为此消磨掉他的感情。 白崇把文件放在一边,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然后才说道:"我一直在想,你还愿不愿意回来继续这份工作?" 宋文然回头看他,"总是要工作要吃饭的。" 白崇走到他面前,神情温和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才下定决心说道:"如果你觉得在我身边不自在,我可以给你安排换一个工作。医院或者学校那边都可以。" 宋文然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他。 白崇说:"我没有对你欲擒故纵,我很认真地想要尊重你的感受。" 宋文然低下头,问道:"是不是张哥作为司机比我更称职?" 白崇笑了一声,"小张人不错,就是天生不擅长开车,开进小巷子里倒不出来不是一次两次。" 宋文然说道:"那还是让我来吧。" "好,"白崇低头看他,"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 宋文然忍不住做了一个深呼吸,他觉得有些气闷,白崇这样声音低沉语气温柔地和他说话,听起来每一句都像是情话。 有些突然的,白崇伸手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宋文然愕然看去,下意识便想要缩回手。 可是白崇没有放,他手指抓住了宋文然手腕上的表,轻声问道:"别人送你的?" 宋文然奇怪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买的?" 白崇说:"你不会买这些的。"他认识这个表的牌子,也能猜到大概价格,并不是宋文然会主动消费的东西。 宋文然看着那块表,说:"朋友送的。" 白崇并没有追问是哪个朋友,而是说道:"你喜欢?" 宋文然其实无所谓喜不喜欢。他并不讨厌陈杰,也不讨厌陈杰送的礼物,可是他有些难以接受陈杰那天的态度,所以这只表也显得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也不便宜,朋友送了我就戴着吧,"宋文然说道。 白崇说:"我送你一只新的。" 宋文然朝他看去,神情显然并不赞成,"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也不需要多一只表在家里放起来。" 白崇无奈点点头,"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嫉妒,你说什么朋友会送你这种礼物?"他了解宋文然,知道他轻易不会接受朋友送这种价值不菲的礼物。 宋文然说:"就是一个朋友而已。" 白崇听他不肯说,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道:"好吧,我明白了。" 在白崇转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前面时,宋文然突然对他说道:"您也会嫉妒吗?" 白崇回过身来,靠坐在办公桌边缘,"我为什么不会嫉妒?" "我只是觉得——"宋文然话说一半,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白崇对他说道:"没关系,你想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宋文然微微低下头,他说:"我只是觉得您有点冷淡。" 白崇闻言很诧异,"你觉得我冷淡?" 宋文然想了想,换了一个词来解释他对白崇的看法,他说:"或者说是情感淡漠。" 白崇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他自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宋文然那里得到这样一个评价。他站直了身子,想要开口问一句为什么,可惜这时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白崇朝着办公室门的方向看一眼,而宋文然已经开始感到了压力,他干脆趁这个时机走过去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白崇的秘书,跟在他身后还有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挑,容貌清秀,剪着利落的短发。 白崇的秘书看到宋文然来看门,对他笑了笑也没在意,越过他对白崇说道:"白院长,简医生来了。" 白崇看了宋文然一眼,才对秘书说道:"请她进来吧。" 宋文然没有和白崇告别,直接绕过他们出去了,他刚走出那道门时,听到白崇对那个女人说:"秦悦,回来了?" 宋文然不自觉又回头看一眼那个叫简秦悦的女人,这才真正离开。 白崇把简秦悦邀请进去坐下,随后叫住自己的秘书,"你去帮宋文然和小张办一下工作交接,小张还是暂时回去后勤部门,宋文然继续回来帮我开车。" 秘书应了好之后很快退出去找宋文然。 白崇这才对简秦悦笑笑,"欢迎回国。" —— 科室查完房之后,温文耀还在护士站翻看一个病人病历,斟酌着吩咐管床医生给那个病人更改医嘱。 这个病人的情况有些麻烦,所以温文耀态度也很专注,一页页翻看之前的病历记录,直到他听到主任站在身后喊他的名字:"文耀。" 温文耀立即回头看去,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跟在主任身后的简秦悦。 主任说:"不用介绍了?简医生刚刚从加拿大回来,从今天开始正式加入我们心内科。" 简秦悦已经穿上了白大褂,她对温文耀微笑着点头,"文耀。" 温文耀还没说话,便听到从办公室那边匆忙走来的脚步声,接着他同级的同学兼同事刘翀高大的声音出现在他面前,抢在他之前笑着说道:"简秦悦!你终于回来了!" 简秦悦向刘翀挥挥手,然后姿态大方地和他拥抱了一下,随后回过身来,等待着温文耀表态。 温文耀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就好像他是这一出偶像剧的男主角似的。对面的女主角看起来与离开之前外表相差不远,但是又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他坦然地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欢迎你回来。" 因为简秦悦的出现,今天科室的整个氛围都有些躁动。 护士站的护士们都在窃窃私语,讨论温主任的女朋友从国外回来了,又说温文耀这么多年不结婚不恋爱,就是在等这个女朋友回来。 唯有处在风暴中心的温文耀却格外沉默和冷静,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忍不住抬起手摸一摸自己的胸腔,那里的心脏跳动非常平静,就好像他已经脱离了过去的情感,成为一个局外人。 温文耀掏出手机来,忍不住打开了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是白阳羽在新年夜那天十二点准点给他发过来的,上面只有"新年快乐"四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前前后后的短信温文耀都删了,唯独留下这一条也不知道想要怀念些什么。 从他把白阳羽赶出去那天开始到现在,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联系。 盯着那条短信发了很久的愣,温文耀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明明是简秦悦回来了,他满脑袋想的竟然还是和白阳羽的事情。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打开旁边的抽屉翻到最下面一个旧钱包。钱包已经好多年没用过了,里面是空的,只剩下一张照片,是他和简秦悦的合影。 他有不少简秦悦的照片,哪怕是分手了也舍不得丢,到今天简秦悦回来,他却突然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用打火机点燃一角,丢进烟灰缸里烧掉了。 晚上心内科有个科室聚餐,主要是为了迎接新来的简医生,除了值班医生,全部都要参加。 白崇也受到了邀请,为了表示对简秦悦的重视,他接受了这个邀请。 下午宋文然就和张武做好了工作的交接,收下了白崇那辆红旗车的车钥匙。 晚上他开车送白崇去吃饭,停车的时候白崇叫他跟他一起去。 "我就在外面随便吃点等您吧,"宋文然下意识就要拒绝。 白崇自己拉开车门下了车,走到驾驶座旁边,伸手拉开前面的车门,弯下腰向宋文然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这里不是地下停车场,而是人来车往的露天停车场,宋文然心里一紧张,不敢抓白崇的手,却也只好跟着先下车。 白崇说:"你不想去见见你哥的前女友?" "什么?"宋文然顿时愣住了。 白崇笑笑,"他没告诉你?当年全院公认的心血管内科的一对金童玉女,结果因为女方出国读书分了手,已经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宋文然立即回想起了在白崇办公室门口见到的那个女人,"是那个简秦悦吗?" 白崇说:"是她。你哥那么多年不恋爱不结婚,估计还是心里放不下。" 宋文然从来没听温文耀提到这件事情,那一瞬间他觉得白崇猜测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白崇对他说:"来,你也想看看吧。" 宋文然迟疑一下,见白崇还是站在原地等着他,只能点点头,"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的炮灰都是助攻,虽然有点波折,但是不会有什么坏的结果,毕竟这篇文还是一篇温馨的小甜文 第48章 宋文然并不太常跟着白崇出现在这些场合,白崇知道他会不自在,所以从来不勉强他。 今天温文耀跟着主任出去接白崇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却是白崇身后的宋文然。所以主任向白崇问好的时候他在旁边发呆,甚至没有跟白崇打招呼,直接问宋文然:"你回来上班了?" 同样跟随主任出来迎接的简秦悦轻轻撞了温文耀一下,示意他不太礼貌。 不过白崇却觉得没关系,他对温文耀说:"文耀,等会儿你照顾一下文然,免得他不自在。" 白崇这句话说出口,除了当事几个人,在场的其他人都有点愣。 主任最先反应过来,他吩咐温文耀:"听到院长的话了吗?别愣着啊。"随后把白崇先请了进去。 简秦悦作为今天这个饭局的女主角,当然只好跟着白崇先进去,只是临走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温文耀和他旁边的宋文然。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宋文然才对温文耀说道:"刚才那个就是你女朋友?" 温文耀愣了一下,说:"谁跟你说的?" 宋文然说:"白院长告诉我的。" 温文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白院长特地带你来看我前女友?" 宋文然点了点头。 温文耀联想起之前白崇专门嘱咐他照顾宋文然的话,他疑惑地看着宋文然:"你不觉得他对你太好了点吗?我跟他读了几年书,也没见到他对谁这么关照过。" 宋文然顺着他的话题问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温文耀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问题,"他只是老师,我们相处都是学习和公事,他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然而宋文然还没来得及回答,刘翀从包间里出来,催促道:"文耀,你还在耽误什么?主任叫你快点进来了!" 温文耀只好对宋文然说:"先进去坐下再说吧。" 包间里面有两张大圆桌,白崇已经在主任的陪伴下坐了下来,位置在里面那桌。 今天女主角是简秦悦,作为她前任的温文耀就自动升级成了男主角,主任抬起手招呼他快过去,而且给他指定了简秦悦旁边的空位让他坐。 白崇这时开口道:"文然,你坐过来吧,挨着文耀。" 他这句话说完,其他人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简秦悦最先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她对温文耀说:"怎么?不介绍一下?" 温文耀只好把宋文然拉过来,对科室的同事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宋文然,他现在在给白院长开车。" 这其中有些人知道宋文然是白崇司机,有些人不知道,可是确实没人知道温文耀和宋文然是兄弟。一时间所有人都有点愣,主任最先反应过来,说:"那小宋也快过来坐下,挨着你哥哥坐。你们不说我们都还没人知道,原来小宋和文耀是兄弟?" 宋文然礼貌地笑笑,有点后悔跟着白崇出现在这种场合。 温文耀拍一下他的肩膀,"来,坐我旁边。" 精美的菜肴被一样样端上来,红酒和白酒也倒在了精致的小酒杯里,饭局总是千篇一律以大家端起酒杯开始,宋文然混在其中只端了一杯茶水代替。 除了刚进来那一刻,他很快就没有受到过多的关注,虽然他是温文耀的弟弟,看起来白院长又特别关照他,可他毕竟只是个司机。 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刘翀忍不住问了他几句:"我只听说文耀有个弟弟叫文浩的,我们没见过面吧?" 宋文然并不掩饰地说道:"应该没见过。我们父母离婚,从小我和我哥就分开了。" 刘翀恍然,点着头说道:"原来是这样。"这是个不好继续聊下去的话题,刘翀便转移了注意力到简秦悦身上。 海归、美女,有个青年才俊的前男友,简秦悦本来就是个很有话题性的人物,刘翀多喝了几杯,忍不住开始在饭桌上谈起了温文耀和简秦悦读书时候的男才女貌花前月下,说他们是全学院都嫉妒的一对。 简秦悦一直得体地微笑着。 温文耀一言不发,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宋文然察觉到他有点闷闷不乐。 "文耀啊,"坐在斜对面的主任突然喊他名字。 温文耀盯着桌面上一个红色的打火机发愣,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他左右的简秦悦和宋文然同时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这才抬起头来,"嗯?"一声。 主任大概也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不过没有责怪他,只是说道:"你和秦悦那么多年了,男未婚女未嫁的,我看这分手也没分彻底,不如早点复合,把孩子生了你就回来给我做心内介入。" 在温文耀回应之前,简秦悦先低着头笑了。 温文耀不能去驳斥主任,也不好当众不给简秦悦面子,他只能够跟着笑一下,端起酒杯来敬主任酒,"您想我做介入何必等到生孩子,我现在就能做。" 主任连忙拿起酒杯和他碰一下,说:"这当然不行,先给我把婚结了孩子生了再说。" 等温文耀喝完酒坐下来,宋文然小声问他:"还行吗?" 温文耀点点头,抬起手擦了一下嘴唇。 宋文然想要给他夹点菜,抬起头突然见到餐桌上的旋转托盘转了半个圈,将一碗小米粥转到了他的面前。 白崇在宋文然对面,轻轻敲了一下托盘,然后看着他。这碗粥是他盛的,他看到宋文然今晚东西吃得不多,想要他喝点粥填填胃。 宋文然看一眼白崇,又看着那碗小米粥,伸手把粥端了下来。 白崇满意地微笑一下,刚好有个年轻人过来给他敬酒,他端起酒杯豪爽地喝了。 宋文然默默喝一口小米粥,才又想起给温文耀夹菜的事情,他夹了一块煮的很软的莴笋放到温文耀碗里。 温文耀没有注意到白崇和他之间的那些小动作,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这顿饭吃完之后,一行人最先将白崇送出来,直到将他送上了车。 白崇今晚喝了一些酒,上车之后先把领口的扣子解开,想要让自己放松一点。 宋文然专心在前面开车。 白崇突然问他:"你觉得简秦悦和你哥怎么样?" "我不知道,"宋文然坦白说道,"您有没有觉得我哥今晚状态不太好,看起来并不像是对她还余情未了?" 白崇说:"我没有,我一晚上都在看你。" 宋文然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沉默着没有回话。 白崇用手撑住下颌,在酒精的驱使下却有不少话想和宋文然讲,他说:"你今天说我情感淡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宋文然犹豫了一下,说:"从我最开始认识您,我就这么觉得,后来相处久了,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可是您告诉我您之前的感情经历之后,我又开始这么觉得了。" "最开始认识?"白崇蹙起眉头回忆,可是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说,"是在学校里见到你那次吗?" 宋文然说:"不是,是在您家里那次。" 白子期胆大包天,把他绑了关在白家,白崇当时见到他的反应,宋文然到现在还记得。他觉得白崇太冷静了,不管是面对一个被无辜伤害的陌生人,还是他犯了法的儿子,他都表现得仿佛游离事态之外。最后白崇选择了向他道歉给他好处来阻止他报警,可是在宋文然看来,他还是冷漠的就像在处理一件公事。 白崇回忆起那时候的情形,他说:"那时候你对于我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宋文然摇摇头,"我说的冷漠并不是您对我的态度,而是您自己的感情很冷漠。对白阳羽的母亲,对白子期的母亲,对您的两个儿子。" 白崇缓缓深吸一口气,他说:"文然,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情感充沛热情积极的。大部分人生活在这个世界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学习工作结婚生子。如果一个人很热爱自己的工作,也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儿子,那他的生活肯定会很幸福,我也希望成为一个这样的人,或者应该说我在年龄还小的时候,以为我会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可惜我不是。" 宋文然忍不住问他:"您不爱自己的工作还是不爱自己的妻子?" 白崇回答道:"我不好说爱不爱我的工作,这只是谋生的手段,然而选择了这个工作,我就想尽力把它做到最好;至于我的妻子,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我爱不爱她,只是在适当的年龄遇到了一个适当的人,而在那个时候,我以为结婚是所有人必须走过的人生经历,所以我选择了跟她结婚。" 宋文然说:"那您为什么不尽力做到一个最好的丈夫和最好的父亲?" 白崇声音低沉:"因为工作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看许多书不断磨练技术,它总是会不断提升,甚至到了现在干行政工作,我去研究管理琢磨怎么跟人说话相处,我还是能越干越好。但是家庭是两个人或者三个人的事情,有时候你在使劲对方却在后退,到头来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使劲错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就像现在我和你的关系一样。" 即使白崇没有承认,但他知道宋文然说的并没有错,他的情感是有些淡漠。当然不是对宋文然,而是对所有的人。在遇到宋文然之前,他接过一次婚,有两个孩子,可他并没有体会过什么叫与人相爱,即便是在面对宋文然,他对他动心,那么喜欢他,却也没有为爱要不顾一切如痴如狂。 冷静克制,这些话白崇不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它就牢牢镌刻在他的脑袋里,让他维持着与人的疏离。 宋文然沉默下来的时候,白崇却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他问宋文然:"你希望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宋文然回答他:"我不知道,您就是您,并不该成为别人想象中的人。" 白崇说:"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了你不管不顾付出一场呢?"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好像不是说给宋文然听,而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已经四十了,人到中年事业稳固,他一直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他没想到在这个岁月里,能够遇到一个让他想要不管不顾狂热一把的人,说实话这太可怕,他怕狂热过后最终还是烟消云散,他的灵魂也就跟着熄灭了。 宋文然把白崇送回了家。 白崇下车之后一吹风突然便觉得头晕目眩,酒精搅得他胃里一阵翻腾,他靠在车门上休息了一会儿。 宋文然绕到他面前,问道:"没事吧?" 白崇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抓得很紧。 宋文然看着他,最终还是挣脱开来,说:"要不要我送您进去?" 白崇摇了摇头,他对宋文然说:"你早点回去休息。"随后站直了身体,慢慢朝家门前走去。 —— 白崇离开之后,科室的其他人也很快就散了。 临走之前,主任叫住温文耀,跟他说:"你就负责送秦悦回家了。" 温文耀看一眼身边的简秦悦,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只能够拦下一辆出租车。 温文耀上车之后问简秦悦:"你现在住哪里?" 简秦悦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出租车里收音机开着,正在播放舒缓的音乐,温文耀靠在椅背上,有些昏昏欲睡。 简秦悦看到他闭着眼睛,一路上都没有和他说话,一直到司机在转弯的时候突然开口问了一下是不是这个方向,温文耀才仿佛被惊醒一般睁开眼睛。 "我家快到了,"简秦悦说道。 温文耀闻言点一下头,勉强打起精神来。 "文耀,"简秦悦喊他的名字,"对不起,我当年太任性了。" 温文耀没有说话。 司机踩了刹车,将车子缓慢停在路边。 简秦悦拉开车门下车,她站在车门外面看了温文耀一会儿,轻声说:"明天见。"这才关上车门转身离开。 温文耀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无精打采地坐着,对司机说了自己的地址,就又闭上眼睛。 第49章 因为出国而分手的初恋情人回来了,所有人都觉得温文耀的内心应该是翻天覆地心潮澎湃才是,他在医院每次只要和简秦悦站在一起,就会吸引不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而且似乎在主任的影响下,全科室的人都开始努力想要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中午在食堂吃饭,当简秦悦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之后,刘翀他们这些人都会离得远远的不肯过来。 好像全世界都在撮合他和简秦悦,只有他这个当事人对此感到疲惫不堪。 简秦悦对他来说更像是梗在喉咙的一根刺,他一直认为那根刺就在那里,无论如何也拔不下来,却没料到猛然间见到那根刺了他才发现,原来那根刺早就拔出来了,还留在里面的,不过是被刺伤的痕迹,而那痕迹到如今已经在悄然愈合了。 这天中午,温文耀已经不想去食堂吃饭了,他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看书。十二点半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他还没说话就主动打开门进来。 简秦悦手里提了个塑料口袋,里面装了两个饭盒站在门口,说:"你为什么不去吃饭?" 温文耀本来两条腿搭在办公桌上,身体往后仰着,这时候不得不放下腿坐直了,说:"懒得动。" 简秦悦走进来,顺手关了门,把饭盒放在温文耀办公桌上,"所以我特意给你带了午饭。" "谢谢,"温文耀说道。 他并不想和简秦悦单独待在一起,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也不愿意表现得过于小气。他能隐约感觉到简秦悦在刻意接近他,但是对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只是悄无声息地靠近和时有时无的体贴,并没有提过任何超越界限的要求。 面对这样的简秦悦,温文耀并没有办法去拒绝。 简秦悦在他对面坐下来,把两个饭盒从口袋里取出来摊开,说:"先吃饭吧,都几点了。" 温文耀说:"我没什么胃口。" 简秦悦说道:"没胃口也勉强吃一点,不然等会儿饿了胃又难受。你要是觉得面对我没胃口,那我就先出去了。"她一边说,一边把饭盒和筷子都摆到温文耀面前,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温文耀还没开口说话,又听到有人敲他办公室的门,这回敲门的人并没有急于进来,他开口说道:"请进。" 办公室门被人慢慢打开,这一回站在外面的人是白阳羽。 温文耀本来已经伸手拿起筷子,看到白阳羽之后竟然整个人愣住了,他说:"你怎么来了?" 白阳羽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正回头看他的简秦悦。 温文耀突然意识到,白阳羽是看过简秦悦照片的,他瞬间有点慌乱,把筷子插进米饭里,站起身又一次问道:"有事吗?" 白阳羽还是在看简秦悦,直到看得简秦悦微微皱起眉头,他才将视线转移到温文耀脸上,说:"老师,我有个记录了数据的U盘在您那里。" 温文耀问他:"是在这里还是在我家里?" 白阳羽说:"不知道,我想找找看。" 温文耀只好说道:"进来吧。"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白阳羽,但是又不得不面对白阳羽,毕竟他还是他的学生,他要对他负起责任。 白阳羽走进温文耀的办公室,简秦悦站起来让到一边,问温文耀道:"文耀,这是你的研究生?" "嗯,"温文耀应道,他看着白阳羽绕到办公室内侧,自己也站起来让到一边,盯着白阳羽说,"我第一个学生。" 简秦悦笑道:"恭喜你。" 温文耀没有回应,他看到白阳羽蹲下来查看电脑上插着的U盘,说:"那个不是。" 简秦悦似乎是觉得不太方便了,她说:"我还是不打扰了,你记得要吃午饭。" 温文耀点了点头,"嗯。" 简秦悦离开他的办公室,依然是轻轻关上房门。 白阳羽站起来翻找他杂乱的办公桌,同时说道:"老师,那就是您前女友吗?" 温文耀语气冷淡,说:"关你什么事?" 白阳羽顺手帮他把桌面收拾了,说:"我听实验室的师姐说的,您前女友回来了,说你们打算复合。" 温文耀心里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些流言蜚语是怎么传出去的,如果别人来问他肯定会否认,但是问这个问题的人是白阳羽,他便说道:"是啊,她回来了,我们复合了。" 白阳羽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只是沉默下来,把桌面收拾干净了也没找到他的U盘,他说:"好像不在这里,可能在您家里。" 温文耀说:"我晚上回去找找,"说完之后他盯着白阳羽看了一会儿,改变主意说道,"下午下班你跟我一起回去找吧,我不知道你还漏了什么东西在哪儿。" 白阳羽抬起头来,说:"好,您下班之前我来找您。" 温文耀那天下班的时候开车带着白阳羽和他一起回家。 白阳羽整个人都格外安静,他坐在温文耀车子上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他的安静反倒是让温文耀有些受不了,问了一下他实验的进度。白阳羽一一回答了,除此之外还是沉默。 到了家里,温文耀打开门之后就对白阳羽说:"你自己去找你的U盘在哪里吧。" 白阳羽于是先进去了书房。 温文耀坐在客厅沙发上,用手机翻看附近的外卖,既然都回来了他也懒得出门,打算叫一个外卖把晚饭对付过去。 过了两分钟,白阳羽从书房出来。 温文耀一边看手机一边问他:"找到了吗?" 白阳羽没有回答,他走到温文耀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来,说:"老师,您没有和女朋友住一起。" 温文耀把头抬了起来看着他,"关你屁事。" 白阳羽说:"你们以前就同居了吧?现在这么大年龄了,为什么不早点在一起,还要浪费时间?" 温文耀有点冒火,他说:"你有病吧?" 白阳羽垂下视线,"您多跟我说一点,我好死心。"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顿时听起来有几分可怜的意味,温文耀原本的怒火熄灭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开始尝试着和白阳羽去讲道理。 他说:"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跟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关系。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白阳羽摇头。 温文耀说:"我谈过,当时爱的要死要活的,现在几年过去了,也觉得不过如此。人的感情是会变的,你还那么年轻,连学校门都没有真正出过,你对你的未来知道什么?" 白阳羽看着他:"老师,您是不相信我吗?" "我不相信感情,"温文耀说道,"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鸡毛蒜皮大事小事,很快感情就被磨光了。" 白阳羽摇头,"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温文耀说:"可是大部分人是这样的。" 白阳羽突然觉得有些无力,"难道您就不相信有些人能坚持一辈子吗?您担心感情会变,就永远不接受和别人开始吗?" 温文耀对他说:"那我不如选一个更稳定的。" 白阳羽说:"那位简医生吗?" 温文耀选择了撒谎,他说:"是。" 白阳羽站了起来,"您觉得她更稳定,可是您不知道,我比她要更爱您,如果当年换做是我,我绝对不会选择离开您身边,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 "将来是多久?"温文耀问他,"三十岁?四十岁?你很自信,可是我不相信你。" 白阳羽怔怔看他,面对温文耀那种无力感越发沉重,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对方就是不信,他可以现在站在这里对他的三十岁四十岁赌咒发誓,可在温文耀看来,他毕竟不是三十岁四十岁,现在的赌咒永远不能代表将来的心情。 温文耀害怕未知的伤害,因为他看过太多,亲身感受过太多,他不相信感情,所以也吝啬着不肯投入感情。 他喜欢白阳羽吗?肯定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哪里肯让他住在家里,每晚抱在一起睡觉。可是他又一直抗拒着全心投入,因为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要撤出这段感情,他一定要做第一个,而不要被留在原地瑟瑟发抖。 简秦悦在他心里已经出局了,遭遇了一次背叛,他哪里还敢对同一个人投入第二次,而白阳羽,他克制着纠结着,还是没有完全守住心里的防线,一边沉溺一边还死死抓住岸边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他今天晚上和白阳羽说的够多了,他并不想继续说下去。有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分手这件事情就该干脆,两个人非要坐下来细细剖析内心,往往到最后又会忍不住抱在一起。 他说:"你找到你的U盘了吗?找到了就走,找不到快去找。" 白阳羽说:"找到了。" 温文耀站起身,指了一下大门方向,"快回去吧。" 白阳羽走到门边,对他说:"老师,我三十岁的时候回来找您,如果您还是一个人,会接受我吗?" 温文耀闻言一愣,说:"发什么疯?" 白阳羽说:"到时候您就该相信我了。" 温文耀忍不住嗤笑一声,"到时候你如果还会回来,我们就继续在一起。" 三十岁?恐怕一年之后他就忘了这段感情,身边有了别的人了。 新年过后很快就到了情人节。 这对温文耀来说并不是一个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是情人节过后一个星期就是他的生日,每当别人提到情人节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又要老一岁了。 情人节那天上午照常上班,刚刚查完房大家还没返回办公室,聚集在护士站前面听主任说话时,有人捧着一大束红玫瑰从电梯出来,走到护士站前面,问:"哪位是温医生?" 温文耀原本站在角落,靠在护士站的办公桌旁边,听到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便看了过去。 所有的人目光一下子全部聚集过去。 送花的人有些不确定,拿出一张单子看了看又大声问道:"请问哪位是温文耀医生?" 温文耀站直了身子,一脸莫名其妙说道:"是我。" 送花的人抱着玫瑰走到他面前,把花递给他,"有人给你订的花。" "给我订的花?"温文耀看主任已经瞪着他了,连忙将送花小哥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谁给我订的?"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默默地注意着他。就连配药房里的小护士也探出头来看热闹。 主任干脆挥挥手,"该下医嘱的下医嘱,大家各忙各的去吧。"说完,他又瞪了温文耀一眼,先离开了。 其他医生都磨蹭着不想走。 送花小哥也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谁订的,只有收花人地址和名字。" 温文耀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恨不能从里面抽出一朵带刺的花来狠狠抽他一顿。 他收下了花,也在送花小哥的单子上签了字。等到送花小哥一离开,刘翀便凑上来揽住他肩膀说道:"兄弟,老实说,是你送人的还是人送你的?哪家姑娘这么浪漫?" 温文耀还没来得及说话,刘翀眼疾手快地取下插在花朵中间的卡片打开来看,发现卡片里面是印刷的"情人节快乐"几个字,他立时说道:"肯定是送人的。" 这时,简秦悦还在护士站前面翻看病历。 刘翀突然从温文耀手里抽走了那束花,要拿去送给简秦悦。 他已经喊了简秦悦的名字,对方也转过头来看他,结果温文耀上前来一把按住刘翀肩膀,把花抢了回来,说:"别闹了,工作吧。" 简秦悦合上病历看着他。 温文耀抱着那束花,什么都没对简秦悦说,朝自己办公室走去。他快要走到办公室门口了,简秦悦突然在后面叫住他,"文耀?"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简秦悦笑了笑,说:"别人送你的情人节礼物?" 温文耀点一下头。 简秦悦还是勉强笑着:"好热情的女生。" 温文耀低头看一眼红得艳丽的玫瑰。 简秦悦停顿一下,问他:"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 温文耀盯着玫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对简秦悦说:"抱歉,我今晚约了人了。" 简秦悦神色怅然,却还是点点头,说:"好的,下次有机会吧。" 温文耀打开房门进去,把玫瑰花放在办公桌上,看了看觉得不好看,又拿起来放到了窗边。 中午去食堂吃饭,回来时看到一个人戴着帽子鬼鬼祟祟站在护士站,正在和护士说什么。 那护士一看到温文耀出现,连忙对面前的人说:"温医生来了,你自己交给他吧。" 温文耀看到那个戴帽子的人回过头来,露出下面熟悉的脸。他伸手一指白阳羽,"跟我来办公室。"他不想在病房前面丢人现眼。 白阳羽把交给护士的玻璃花瓶要了回来,跟着温文耀去他办公室。 温文耀打开办公室进去,等白阳羽进来之后叫他关上门,然后往椅子上一坐,两条长腿搭在办公桌上,叼起一根烟问他:"你在搞什么?" 白阳羽把花瓶放在他办公桌上,"我问卖花的老板要怎么能把花保存得久一点,她说买花瓶插起来。" 温文耀深呼吸一口气稳住情绪,他叫白阳羽把窗台上那束花给他抱过来,他从里面缓缓抽出来一支,翻转过来朝着白阳羽身上抽过去,"谁叫你给男人送玫瑰花的?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冬天还没完全过去,白阳羽衣服穿得厚,被玫瑰花支抽在身上也不疼,可他还是缩着手臂往旁边躲,说:"别打了。" 温文耀抽了五六下,把那朵花丢在办公桌上时,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刺扎出血来了,他用手指把血珠子抹开。 白阳羽立即说道:"我去给您拿棉签和纱布来。" "不用了,"温文耀拉开抽屉,拿出一盒创可贴丢在桌面上。 白阳羽说:"我帮您贴。" 温文耀冷眼看他,"我自己可以。" 白阳羽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说:"那我去接水。"说完,他拿着花瓶出去了。 接了大半瓶水回来,白阳羽坐在温文耀的办公桌前面,用剪刀修剪花枝,然后一支支插进玻璃花瓶里。他动作并不熟练,但是做的很认真。 温文耀在抽烟,仿佛漫不经心地左右转动身下的椅子,他说:"你觉得我会喜欢玫瑰花?" 白阳羽说:"不知道,可能不会吧。" 温文耀有些无奈了,叹一口气说:"那你送花什么意思?" 白阳羽回答他说:"今天早上才有人提醒我是情人节,我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合适,就立即订了一束花送过来。" 温文耀想说"你当是在追小姑娘吗",后来想起他对追小姑娘也没经验,顿时懒得开口了。 白阳羽却是无所谓的态度,"您不喜欢,您下星期生日,我送别的礼物给您。" 温文耀问他:"你怎么知道下星期我生日?" 白阳羽说:"一直记得。我打算每年的特殊节日都给您准备礼物,是不是很浪漫?" 温文耀歪着脑袋看他,有冲动抓起面前的书朝他砸过去。 白阳羽还在认真剪花枝,他低着头说:"老师,您还记得我妈妈吗?" "什么?"温文耀不懂他什么意思。 白阳羽说道:"我小时候不懂,后来长大了觉得我妈整个人有点偏执,不懂她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对一个不爱他的男人,一辈子就喜欢那一个人。到现在我却发现我有点懂她了,我是她的儿子,我可能遗传了她的偏执,说不定是一种精神症状,认定了就不会放手,一辈子很快就过去。" 温文耀听得愣住了。 白阳羽修剪好了最后一朵玫瑰,把它插进花瓶里,虽然折腾了半天也并不见得怎么好看,他还是仔仔细细去装饰了,把花瓶放在温文耀办公桌一角,他站起来说道:"这么执着的精神病世界上也许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一个让我爸碰到了,另一个就站在您的面前,您真的想错过吗?" 说完这句话,他把桌面上的垃圾揽到一起丢在垃圾桶里,拍一拍手,说:"我走了,您休息吧。" 第50章 那天晚上,宋文然带着温文倩在火锅店的角落找到温文耀的时候,忍不住开口抱怨:"今天晚上叫我出来跟你吃火锅。" 温文耀正拿着菜单在点菜,他头也不抬地说:"今天情人节,气氛稍好环境安静一点的餐馆都在排队,只有火锅店跟往常一样,打电话还能订到座位。"说完,他把点好的菜单递给宋文然,"看看还要什么。" 宋文然接过来时说道:"原来你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温文耀拿起筷子把外面的包装拆开,看着宋文然说:"情人节怎么了?你还有约会?" 宋文然奇怪道:"我为什么不可以有约会?" 今天下午,他把白崇送回家的路上,白崇邀请他一起吃晚饭,可是他已经答应了温文耀,所以拒绝了白崇。 他对白崇说自己已经约了人,白崇并没有问他约的是什么人。 到现在他面对着温文耀,说道:"如果不是你先约了我,大概我会跟别人去吃饭吧。" 温文耀第一反应便是问道:"男的女的?" 宋文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文倩。 文倩显然并没有注意他们在聊什么,只是努力凑过来看宋文然手里的菜单,说:"我要吃午餐肉。" 宋文然在午餐肉后面打了个勾,说:"好好好,午餐肉。" 温文耀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只是说:"那实在不好意思了。" 宋文然点完了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冲温文耀笑着说:"没关系,大哥最重要。" 温文耀不禁也笑了一声。 今天晚上,兄弟三个人里面唯有温文浩和女朋友约会去了。温文耀和宋文然带着文倩坐在火锅店的角落,盯着锅里翻滚的红汤。 温文耀和宋文然都哥有心事,只有文倩在专心等午餐肉熟。 宋文然帮文倩夹了一块午餐肉到油碟里,随后问温文耀:"你不和简医生约会?" 温文耀"嗯?"一声抬头看他,"谁告诉你我和她复合了?" 宋文然说:"我以为,不是所有人都以为你在等她吗?" "我没在等她,"温文耀垂下目光,伸筷子在锅里夹肉上来吃。 宋文然于是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恋爱不结婚?" "恐婚、害怕付出感情、受过太多伤,"温文耀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你可以多选。" 宋文然放下了筷子看着他,"大哥,你是不是被爸爸的情感经历影响太多了?" "你没有吗?"温文耀问他。 宋文然点头,"我有,可我跟你有些差别,我努力想要避免那些不好的影响。" 温文耀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宋文然继续说道:"爸爸的根本问题不只是花心,还有不负责任,这个世界上他这样的人并不是多数的。你问问你自己,将来有了家庭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温文耀没有回答。 宋文然看着他,"大哥,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温文耀沉沉叹一口气,"不只是这样,我和他之间还有些别的不合适的地方。" 宋文然想到了白崇,"合不合适,只有在一起了才知道。" 温文耀用筷子敲了敲锅边缘,"不说这些了,吃东西。" 虽然温文耀不肯继续说下去,可是宋文然还是感觉出来,说不定温文耀这次真的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这顿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宋文然接到白崇打来的电话,问他在哪里。 宋文然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温文耀,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在跟人吃饭。" 白崇说:"吃完了吗?吃完了我来接你。" 宋文然愣了愣,问道:"您在哪里?我们约个地方见吧。" 吃完饭,宋文然拜托温文耀先把文倩带回去,他自己去找白崇。 白崇开着车停在火锅店不远的路边,宋文然拉开车门上车的时候,白崇问他:"你不愿意和你约会的人见到我?" 宋文然说道:"是的。" 白崇发动汽车,"那你突然离开不怕他生气?" 宋文然想了想,说:"我大哥应该还没那么小气。" "你大哥?"白崇看他一眼。 宋文然微笑着点头,"我大哥还有我妹妹。" 白崇忍不住也笑了一声,"你们就这样浪费情人节?" 宋文然说道:"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又何必在乎哪一天才是节日?" 白崇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宋文然问白崇:"白先生,您明明知道我今晚约了人,还要来打断我的约会合适吗?" 白崇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他:"你约了人吃饭我当然不能阻止,但是吃了饭干什么我有权知道。" "您有权知道?"宋文然诧异白崇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白崇说:"我向你表达了我的心意,你还没有拒绝我。我想在你正式拒绝我之前,我还是有权知道的。" 宋文然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白崇说:"随便去哪里吧,我只想跟你一起待着。" 一起待着这四个字对宋文然来说很诱人。 他和温文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父母感情破裂的受害者,温文耀为此惧怕逃避感情,而他则欠缺感情,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 他和白崇之间那道坎并不在于白子期或者白阳羽身上,而是曾经一度他怀疑白崇在感情上的付出。无论是对过去爱过他的女人,还是现在对他的孩子,他和白崇要继续走下去,都是无法剥离过去的。 可是这并不是一道无法迈过去的坎。白崇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因为这道坎暂时延缓了陷落进去的脚步。如果有一天白崇能够铲平了这道坎,他可能就会毫不犹豫地跳入白崇这个漩涡之中。 白崇说只是想和宋文然待在一起,他最后把车子停在了一条河边,两个人都没下车,只是把车窗按下来呼吸夜晚的干净空气。 宋文然没有说话,其实不说话安静地待着也挺好。 白崇突然探身过来,打开了副驾驶座位前面的抽屉,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他把盒子递到宋文然面前,"送你的礼物。" 宋文然并没有伸手接,他说:"我没有给您买礼物。" 白崇微笑着说:"如果你能开开心心地收下这份礼物,我就很高兴了。" 宋文然犹豫一下,接过了盒子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是一只手表。 比起陈杰送他的那只,明显要精致昂贵了许多。 宋文然微微皱眉,"我说过我不需要表。" 白崇说:"你不需要那你一直带着这只?"他说着,抓起了宋文然的手腕。 宋文然说道:"别人送了,不戴也是浪费。" 白崇点头,"你说的对,礼物我都买了,你不要也是浪费。我不知道那只表是谁送的,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戴。" 宋文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白先生,您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白崇平静地回答他:"当我全心投入感情的时候。" 宋文然因为这个答案而微微怔住。 白崇抓着他的手,动作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地把陈杰送给宋文然那只表解下来,又把自己买的表给宋文然戴了上去。 宋文然没有反抗,他只是问道:"这只表肯定很贵吧?" 白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仔细给宋文然戴上手表,然后松开他的手,说:"我希望你会喜欢。" 那天晚上回去,宋文然把陈杰送他那只手表放进了抽屉里。 他趴在床上,盯着手腕上那只新的表发了一会儿愣。意识到在他心里,白崇和陈杰有很大的不同,陈杰的礼物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而白崇这只手表不论价值,他感觉到的只是对方的心意。 星期三下午,白崇在崇医城郊的新校区参加每周一次的例会。新校区是和作为综合性大学的崇大联合修建的,崇医大一大二的新生会在这里与崇大的学生一起学习生活。 新校区占地广阔地址偏僻,开车进城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开完会,宋文然开车送白崇回去。 白崇问他:"礼物喜欢吗?" 宋文然看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那只表,没有回答。 不过白崇见他还乖乖带戴着,便感到很满意了。 回去的路上,宋文然习惯性抄近路,他把车子开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这里只能够勉强容两辆车子错车,两侧都是新建小区的外侧高墙。 在车子开进巷子里的时候,白崇问宋文然:"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宋文然说:"我要去接文倩。" 白崇对他说:"可以接了文倩一起。" 宋文然并没有回答他,因为他这时候突然发现从对面巷口开进来一辆面包车。 那时他们刚刚将车子开到了巷子正中间。 宋文然平时不是没在这里错过车,但是对面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状态显然不太对,它的速度很快,而且占据了道路中间,开过来就能直接撞在他们的车上。 宋文然减慢速度按一下喇叭,但是那辆车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他立即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到后面巷口也出现了一辆面包车。 他对白崇说:"白先生小心。"随后也不解释,迅速挂了倒档一脚油门踩到底,将车子倒退着迅速开去。 白崇这时已经意识到不对了,他没有问宋文然为什么突然倒车,只是眼看着车子倒退过去撞上后面那辆面包车,身体跟着距离晃动一下,幸好被安全带绑住了。 后面那辆车转弯进来刚刚起步,速度还不够快,被宋文然撞上之后后退了一小段距离,不过很快便稳住了,斜着一打方向盘撞在墙上,抵挡住了车子后退的力道。 宋文然锁紧车门,看白崇已经掏出手机来打电话报警,自己便用力按喇叭,希望能引起外面车辆或行人的注意。 前面那辆车追到他们面前停下来,彻底堵死了前后的路。四五个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长刀铁棍围了过来,叫道:"下车!" 宋文然继续用力按喇叭。 有人用铁棍一下子敲在车子前面挡风玻璃上,防弹玻璃瞬间裂开却并没有碎落,宋文然下意识躲了一下。 接下来,另一个人用棍子开始砸后座的窗户,那个人拿着棍子反复敲打一个地方,玻璃很快碎裂,甚至有小的玻璃碎片掉落在了后排座椅上。 白崇已经报了警,这时一声不吭地尽量往一侧躲避,但是很快就有人绕到了对侧来试图敲这边的玻璃。 宋文然一阵心惊,他对白崇说:"您千万不能下车!" 白崇厉声吼道:"不准去!" 宋文然却已经拉开拉开车门,同时一脚踹上受到他门前想要拉门那人的肚子,将人踹开之后迅速下车关上车门。 白崇尝试拉住他,可惜没有成功。 车钥匙在宋文然裤子口袋里,他一下车就立即反锁车门,然后抓住敲后排玻璃的人,将他推开。 有两个人冲着宋文然来了,另外三个人继续砸玻璃。 宋文然一矮身躲过朝他头上敲来的棍子,同时抬脚将那人绊倒,随后侧身抓住另外一人的手腕,反手一拧缴了他的刀。 那两人都没想到宋文然身手那么利落,而且长刀被抢,顿时有点心慌,退后两步。 这时第三个人拿着棍子反手就朝宋文然打过来。这个人身手明显比之前两个人要好,力道很大,而且格斗动作熟练。 宋文然无意与他缠斗,只是看一人已经几乎砸碎了后面车窗,要伸手进去扳车门锁,连忙躲开那人,用长刀朝后面那个人砍去。 那个人被砍伤了手臂,惨叫一声连连后退,棍子也掉在了地上。 白崇在车里,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 身后那人横起棍子绕到宋文然身前,勒住他脖子往后一拉。 宋文然被拉得后退,一手拉住颈前铁棍,一脚踩在车门上借力朝后一个空翻,双腿绞住他脖子使力,两个人同时翻倒在地上。 宋文然一手按在了地面的碎玻璃上,右手的刀也掉了下来,而那个人的墨镜则掉在了地上。 两个人翻身跃起同时抢刀,宋文然看到面前人的眼睛,脱口而出:"陈杰!" 他太熟悉陈杰的眼睛了。很长一段时间,午夜梦回都是陈杰的那张脸。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宋文然看到面前那人身体明显僵硬一下。 他抢回了刀,刚站起来时听白崇喊道:"文然!"紧接着后背一凉,有人在背后一刀砍下来,他不禁往前两步,半跪下来,转回头去看到一个强壮的背影正尝试着去抠开车门,他大声喊道:"徐初!你们为了钱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个人果然身形一滞,惊慌之下没能成功打开车门。 宋文然听到有人说:"杀了他!"接着刚才砍他那人又是一刀补过来。 "住手!"白崇喊道,他下意识便要伸手去开门。 与此同时,陈杰一棍子挡住了那人的刀,沉声道:"你敢!" 这时,众人听到巷子外面传来一阵喇叭声音,除此之外还有警笛声。 宋文然突然举起刀,一刀扎进了前面面包车的后轮胎上。 他们两辆面包车,后面那辆卡在了墙上,前面这辆被扎爆了车胎,现在就算他们把白崇给抓住了,也没办法迅速撤离现场。 陈杰愤怒之下,朝着宋文然头顶举起棍子,最终还是没砸下去。 被点明身份的徐初第一个丢下棍子跑了,看他跑了之后,其他人也接连丢弃武器逃跑。陈杰是最后一个,他狠狠看了宋文然一眼,转身朝对面巷子跑去。 宋文然这时才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他脱力地往前面扑倒,大口喘着气。 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下颌,宋文然听到白崇有些颤抖的声音,"文然?" 宋文然说:"我没事。"他一只手撑住地面,顿时觉得一阵疼痛,才意识到手心刚才被玻璃扎伤了,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抓住白崇,翻了个身坐在地上,抬起头看到白崇的脸上有伤口,他顿时皱起眉说道:"您受伤了。" 白崇伸手把他抱起来,说:"我送你去医院。" 第51章 白崇叫了救护车,直接将宋文然送去崇医附院。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白崇其实还没回到医院,他的秘书还有医务处主任就已经忙碌起来了,等到他们回来,直接将宋文然送进急诊室处置伤口。 相比起宋文然全身伤势,白崇脸上那点划痕倒是轻微的可以不计,他一直陪着宋文然,伤口缝合之后做了全身检查,然后把他送进外科VIP病房观察输液。因为背后那条伤口实在太深,而且一处肋骨有点轻微的不完全性骨折,为避免伤口感染,所以需要消炎治疗。 宋文然被送进病房不久,温文耀就从外面匆匆赶来。他本来已经下班离开医院了,一听说消息便立即开车返回医院,赶到病房的时候,嘴唇都有些发白。 温文耀是一把推开病房门进来的,他原本一进来就要问怎么回事,结果看到白崇站在病床旁边,只能先称呼了一声"老师",随后才扑到病床旁边,担心地问道:"怎么回事?" 宋文然害怕压到背上的伤,是趴在床上输液的,他的脸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只是喊了一声"大哥",还没来得及说其他话,白崇就开口说道:"他是为了救我,如果我没估计错,那些人应该是计划绑架。" "绑架?"温文耀紧张起来,"老师您没事吧?" 白崇看着病床上的宋文然,说:"我没事,所有的伤都他扛下来了。" 温文耀心里自然还是更担心宋文然的,他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但是既然白崇这么说了,那定然是宋文然不顾自己性命去保护白崇。他并不赞同宋文然的做法,但不会当着白崇的面说出口,只能够伸出手,小心翼翼揉了一下宋文然的头。 宋文然冲他笑了笑,说:"我没事。" 温文耀到医院之后不久,温文浩带着文倩也来了。兄妹三个都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宋文然,文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以为宋文然生病了,还伸手去摸宋文然有没有发烧。 这时警察来医院调查情况,白崇让温文耀他们先照看宋文然,自己出去见警察做笔录,他详细交代了当时的情形,提到了其中有一个人他们认识,名字叫陈杰。 警察提出想要给宋文然做笔录。 白崇说:"他受伤不轻,现在恐怕没有精力做笔录。" 警察对白崇说:"我们先询问一下关于嫌疑人身份的问题,方便展开抓捕,其他详细情况可以过两天再来补一个笔录。" 陈杰那伙人还逍遥在外,白崇确实也不放心,便答应了警察的要求。 被警察问起时,宋文然回忆说:"袭击我们的人其中有一个是我的战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继续说道,"名字叫陈杰。另外一个我不确定,但是很可能是徐初。" 警察在又询问了关于陈杰和徐初的一些情况之后,带着记录本离开了。 白崇对温文耀他们说:"你们回去吧,今晚我来照顾他。" 温文耀有些诧异,说:"怎么好麻烦老师?还是我和我弟弟轮流守夜吧。" "不用了,"白崇拒绝了他的提议,"我会全部安排好的,你们可以放心。" 温文耀转过头去看宋文然,宋文然对他点了点头,他不好违背白崇的意思,只能够说:"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他。" 所有探望的人都离开之后,整个病房里只剩下白崇和宋文然两个人,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VIP病房很宽敞,是一间套房,感觉更像是住在干净简洁的酒店,病房的一侧有沙发,放倒下来可以当做床。 白崇坐在病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宋文然,从宋文然被接上救护车,两个人就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来不及好好沟通。 宋文然面对白崇趴着,说:"您在想什么?" 白崇抬起手按住额头,回答他说:"我在后怕。" 宋文然笑了笑,"不是没事吗?不用害怕。" 白崇深吸一口气,"我很后悔,一开始我就该下车的。" 宋文然连忙道:"您当然不该下车,您如果下车被他们控制住了,那我就只有投降任他们摆布了。" 白崇说:"至少他们不会对你下狠手。" "那您被抓走了,现在我还不是只能够到处找您,惊惶不定,"宋文然轻声说道。 白崇伸手,轻轻握住宋文然放在床边的那只手,那只手按在玻璃渣上面受了伤,现在裹着厚厚一层纱布。 当时如果不是徐初自己心虚转身先逃跑,白崇可能已经打开车门下来了,他看到有人对宋文然举刀的瞬间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他宁愿自己被抓走,也不想看到宋文然为他出什么事。 宋文然神情惆怅,"我没想到陈杰他们居然会做这种事情。"陈杰之前一再提到白崇,就已经让宋文然觉得奇怪了,到现在除了庆幸后怕这些情绪,其他的大概还有些难过和一点点委屈。 难过是因为陈杰和徐初这两个曾经同甘共苦的朋友的背叛与堕落,至于委屈,当他受伤躺在病床上时,心爱的人握着他的手与他说话,就足够让他觉得委屈了。 白崇说:"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宋文然没有说话。 "文然,"白崇声音低沉柔和地对他说道,"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你绝对不能再冲过去了。" 宋文然看他眼里水光闪烁,说:"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嗯,"白崇说,"我保证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事情。" 宋文然伤口缝合时上的麻药药效一点点过去,他开始觉得后背的伤口逐渐疼痛起来,这个趴着的姿势让他有些难受,他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白崇站起身,扶着宋文然在床上坐起来,帮他把挂着的输液瓶调整了方向,自己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问宋文然:"想喝水吗?" 宋文然点点头。 白崇于是去倒了杯温水,过来坐下一点点慢慢喂他喝。 喝完水之后,白崇把水杯放在一边,对宋文然说:"你坐得累了就靠着我肩膀休息一下。" 宋文然看着白崇的肩膀没有动。 白崇摸摸他的脸,说:"文然,我爱你。" 宋文然怔怔地抬起视线看向他的脸。 白崇微笑一下,"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今天看到那个人拿刀砍你的时候,我想要扑过去帮你挡刀。"如果为了对方连生命都可以放弃,那么一段毫无保留的感情又算什么呢?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顾虑,但是我愿意慢慢证明给你看我的决心。" "不,"宋文然摇头,"不是为我也不是给我看,我希望您能够幸福,不只是和我的感情,还有您与家人的感情。很多人在爱着您,也需要您的爱。" 白崇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爱你,我也爱他们,而且我会试着让他们感受到我的爱,就像我对你这样,好不好?" 宋文然看着他,突然有些酸楚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说:"好。" 这个字一说完,白崇就吻住了他的嘴唇。 温柔却又强势的亲吻,让受伤不轻的宋文然很快就喘不过气来,白崇松开他,看他嘴唇殷红脸色却是苍白的,伸手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上,"休息一会儿吧。" 后背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发疼,可是宋文然实在是太疲倦了,头靠在白崇肩上,不一会儿还是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后来醒来是因为吊瓶的药水输完了,白崇直接帮他把手背的针拔出来,他觉得微微一痛,睁开眼睛。 白崇问他:"还疼吗?" 宋文然还是觉得疼,不过嘴里说道:"好多了,没关系。" 白崇把他额头上的头发往上拨了拨。 宋文然看着他,说:"我想去卫生间。" 白崇道:"我给你拿便盆吧?" 宋文然连忙拒绝,"别,我还是去卫生间吧。" 白崇笑笑站起身,扶着他坐到床边,蹲下来帮他把拖鞋穿上。 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宋文然才觉得全身都酸软无力,他在白崇的搀扶下进了卫生间。白崇将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问他:"要我帮你吗?" 宋文然吓得侧过身去,"不要,我自己来。" 白崇笑了笑,"那你自己来。" 宋文然一只手按在松垮垮的裤裆上,显得有些迟疑。 白崇什么都不说,就安静站在旁边看着他。 宋文然犹豫了很久,说:"您先出去好不好?" 白崇笑了一声,不愿意让他太为难,只是问道:"站得稳吗?" 宋文然点点头。 白崇这才轻轻松开他,离开了卫生间。 出来之后,白崇叫护士来把输液瓶收了,之后又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等到宋文然从卫生间出来,他把宋文然扶到床上,问他想趴着还是再坐一会儿。 "坐一会儿吧,"宋文然说。 白崇在床边坐下来,摸摸他的头说:"好。" 宋文然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问白崇:"白先生您明天还要上班吧?" 白崇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宋文然,"你还是要叫我白先生?" 宋文然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我该叫您什么?" 白崇说:"你想叫我什么?" 宋文然突然紧张起来,他嘴唇微微绷紧又放松,最后开口的时候觉得羞耻得全身都在发烫,他说:"我叫您崇哥好不好?" 白崇没有回答。 宋文然抬头看他,见到他也在看着自己,眉梢眼角全是笑意。"不合适吗?"宋文然被他笑得很不自在。 白崇突然凑近了亲吻他的嘴唇,动作有些激烈,结束之后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和耳朵,说:"合适,你再叫一声来听听。" 宋文然自然不好意思再叫,他说:"您明天还要上班吧?" 白崇说:"不上了,我请了两天假,这两天一直陪着你。" 宋文然说:"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白崇有些感慨,"工作是做不完的,可是家人不陪伴的话,就会越走越远。我想明白了,希望还不是太晚。" 他话音刚落,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白崇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因为病房外面还有一间房间,宋文然看不到这么晚了会有谁来拜访,也听不太清外面白崇与人说话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白崇一个人进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几乎一人高的抱枕。 他说:"这么晚了实在不好找这东西,你将就两晚。"他看宋文然趴得难受,打电话让秘书帮他找来的,这样子可以趴在抱枕上睡,至少人会舒服一点。 宋文然说:"这么晚了,太麻烦他了吧?" 白崇没有回应,只是让宋文然让开一点,把抱枕给他放在床上。 "想睡了吗?"白崇问他。 宋文然点点头,他在白崇搀扶下小心翼翼趴在了抱枕上面。 白崇坐在床边,问他:"舒服些了吗?" 宋文然点点头,"您也去睡觉吧。" 白崇说:"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就去睡。" 后背的伤口时刻拉扯着,宋文然并不那么容易睡着,可是他知道白崇一定要守着他,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白崇把病房里的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墙边的小夜灯,他坐在病床边等了十多分钟,宋文然一直没有动静,小声道:"文然,睡着了吗?" 宋文然睫毛颤动一下,没有回答。 白崇这才站起身,走到沙发旁边躺了下来。 —— 崇医院长光天化日之下遭到匪徒袭击,车窗被砸碎,司机被砍伤,案件性质恶劣,社会影响极坏,给公众造成了恐慌。崇丰市局领导亲自发声,督促管辖单位尽快破案。 当夜便出动大量警力对嫌疑人进行追捕,抓获了五名嫌疑人中的四人,剩下一人在逃。 第二天又有警察到访医院。这一次给宋文然做了详细的笔录,离开病房之后,又向白崇交代了一下案件侦破情况。 白崇回来病房的时候脸色阴沉。 宋文然问他:"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白崇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沉声道:"你的老战友,徐初陈杰那几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初退伍之后,刚开始在娱乐场所当打手,后来纠结了几个人收钱帮人催债,陈杰是去年加入他们的。 后来徐初他们遇到宋文然,听说他在给白崇开车,就起了心思想要拉他入伙,计划通过绑架或是诈骗从白崇这里搞一笔钱。 结果陈杰发现宋文然和白崇感情不一般,估计没办法拉拢了,便送了他一只有定位的手表。他们接连观察了三个星期白崇每天的行动轨迹,没想到宋文然这个星期突然将表收了起来。他们计划还不周全,但是有人急需用钱,仓促之下便决定埋伏在这条偏僻小路上绑架白崇。 绑架行动自然是失败了。仓惶逃窜的徐初和他手下人都被抓住,只有陈杰一个人如今还在逃。 宋文然听到白崇说的这些内容,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 "那只表有定位?"宋文然突然发现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陈杰这个人。 白崇站在床边,轻轻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没事的,就是没有那只表,他们照样可以跟踪我们,不管你的事。" 宋文然说:"我一开始就不该戴的。" "他是你朋友,他熟悉你的性格,才选择了这种方式来设计你,"白崇轻声道,"如果不是你,当时换成张武的话,现在可能就只能给他们筹赎金了,说不定拿了钱他们还要撕票。" "别吓我,"宋文然说。 白崇说:"不吓你了,现在不是没事吗?陈杰迟早也会落网的,不用害怕。" 宋文然难受地"嗯"一声。 白崇突然说:"你为什么不肯叫我了?" 宋文然莫名其妙地看他。 白崇说:"我想听你叫我,再叫一声,乖。" 宋文然觉得白崇有时候幼稚得可笑,他开口道:"崇哥。"原本抑郁的情绪倒是因此缓和了一些。 第52章 这天下午,白阳羽提了一个果篮来探望宋文然。 白阳羽是一个人来的,他来的时候宋文然已经输完液,白崇正好有点事情回去办公室那边处理。 两个人不熟,但是互相之间关系复杂。白阳羽来看他是因为他是温文耀的弟弟,而宋文然见到他却想到他是白崇的儿子。 "坐吧,"宋文然对白阳羽说。 白阳羽在旁边坐下,问道:"好些了吗?" 宋文然点点头。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道:"你爸爸刚走不久,他等会儿就会回来。" 白阳羽说:"我是来看你的。" 宋文然微笑一下,"谢谢。" 病房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就在气氛尴尬的时候,温文耀突然推门进来,说:"今天怎么样了?" 温文耀显然是直接从内科病房过来的,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他没想到白阳羽会在这里,进门时不禁顿了一下,随后才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病床旁边。 他没有和白阳羽打招呼,白阳羽站起身,喊道:"老师。" 宋文然对温文耀说:"阳羽是专程来看我的。" 温文耀这才转过头去看他一眼,点点头就算是招呼了。 白阳羽说道:"既然老师来了,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他才刚来没一会儿,突然就说要走,宋文然连忙开口挽留道:"再坐一会儿吧。" 白阳羽礼貌地对他躬了躬身,看一眼温文耀,便直接离开了病房。 宋文然其实更想白阳羽多留一会儿等到白崇回来,到时候他们父子也许可以聊一聊。可是白阳羽走得挺坚决,他也不好非要挽留,只能坐在床上喊道:"慢走!" 温文耀有些不悦,说:"人都跑没影了。" 宋文然仰起头看他,"你在上班?" 温文耀点头,"今晚我夜班。你觉得怎么样了?" 宋文然说:"没什么,就伤口又疼又痒,不太好受。" "叫你拼命?你是个司机,又不是保镖,"温文耀有点气愤。 宋文然看着他,"我不能看着白先生被他们绑走什么都不做吧。" 温文耀在床边坐下来,"量力而为,懂不懂?" 宋文然说:"你看我不是做到了吗?现在大家都没事坐在这里,说明我有这个能力。" "傻子!"温文耀忍不住道。 宋文然笑笑说:"没事了。" 温文耀对他说:"刚才文浩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才有空带文倩来看你。" "没关系,"宋文然说,"不要让文倩来回折腾了,他们有事不必每天过来。" 温文耀说:"你以为?就文倩最惦记你了。" 宋文然笑着说道:"说明我没有白疼她。" 温文耀想到宋文然刚回来时,一定要收养文倩的坚决态度,顿时有些感慨,叹一口气之后问他:"老师昨晚守了你一夜?" 宋文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表情却还是沉稳没有波澜,他点了点头。 温文耀说:"老师对你也真是上心了。"说完这句话,他也略微有些疑惑起来,觉得白崇对宋文然太过于照顾。 宋文然连忙说道:"我救了他的命,他在医院陪我几天不亏吧?" 温文耀闻言道:"岂止不亏?便宜他了好吧?" 宋文然有些好笑,"他是你老师,别这么说他。" 温文耀双臂抱在胸前,"可你是我弟弟。" 宋文然看着他,笑得有些傻,张开了双臂说:"哥,你要不要抱抱我?" 温文耀一脸嫌弃,"你多大年龄了?" 宋文然说:"可我小时候你也没抱过我。" 温文耀皱眉看他:"恶不恶心?"却还是张开手臂抱住了他,说,"不要再做这些害人担心的事情了。" 宋文然在他耳边小声道:"一辈子哪有那么轰轰烈烈,不会再遇到这些事了。" "咳!"有人站在门口轻咳一声。 宋文然抬起头发现是白崇回来了。 温文耀松开他站起来,先和白崇打了招呼,才对宋文然说:"那我先回去了。今晚我在医院,有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宋文然点点头。 温文耀从宋文然病房离开,回去了内科楼。 他今晚值班,要一直在医院待到明天上午查完房。今天还是个特殊日子他说也没说,那就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晚上文浩带着文倩来看宋文然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他那时候正在忙,就没有过去。 结果一忙就直接忙到了夜间查房,查完房已经快十点了,他疲惫地活动了一下头和肩膀,把签字笔插进胸前口袋里,打算先回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走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时,温文耀看到白阳羽正蹲在他办公室外面,一只手撑着头发愣。 他下意识回头看一眼,看到值班的两位住院医都回去了办公室,他才朝着白阳羽走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阳羽站起身来,说:"我今天来给您过生日。" 温文耀靠在走廊墙壁上看着他。情人节送他的那束玫瑰现在还插在他的办公室里,已经有点蔫了,却还没有拿去扔掉。 白阳羽说:"我说过了,节日生日我都会记得的,其他时候我不打扰您。" 温文耀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问他:"那如果我结婚了呢?" 白阳羽神色黯淡下来,"您结婚了我也不来了。" 温文耀问他:"那你说好的三十岁四十岁呢?" 白阳羽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温文耀这个问题。 温文耀静静看他一会儿,问道:"你要怎么陪我过生日?" 白阳羽说:"我给您买了礼物。"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那是一瓶男士香水的包装盒,这个牌子的香水温文耀用过,他卫生间里现在还丢着一个空瓶子。 温文耀把包装盒拆开了,取出里面那个精致又设计简洁的香水瓶子,凑到鼻端问了问味道,他说:"谁告诉你我喜欢这种香水的。" 白阳羽说:"我看到您那里有个空瓶子。" 温文耀说:"别人送我的随便用用,不等于我就喜欢。" 白阳羽看他把香水瓶子在手里掂了掂,说:"可您用完了。" 温文耀笑了笑,"用久了成习惯而已。"刚开始不见得喜欢,但是用着用着,好像就慢慢爱上了那种味道。 白阳羽又小声说了一句:"我喜欢。" 温文耀盯着他,嗤笑一声,说:"小变态。" 白阳羽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他甚至还点了点头说道:"可能有点吧。" 温文耀不想搭理他,拿起香水瓶对准空中按了一下,细密的水雾喷洒落下,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清淡的香味。 白阳羽仰起头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那股味道,他的脸微微红起来。 温文耀看着他,说:"有一天你离开学校出去工作,认识了别的人,想要结婚生孩子的时候,会不会恨我?" 白阳羽摇头,"老师,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我真的不是个小孩子。我不需要等到离开学校出去工作,我身边有很多年轻漂亮的优秀女孩子,如果我要结婚生子,已经有一个充足的条件了。" "是啊,"温文耀叹一口气,"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对我执着什么。" 白阳羽上前一步,"您不用为我负责任,这是我自己的人生,而且是我一定要把您拉下水的,如果非要找一个人负责,那也是我不是您!" 温文耀神情有些怔忡,他又朝着空中按了两下香水泵头,细嗅那股味道。随后朝办公室门边走去,"跟我进来吧,"外面走廊有监控,听不到声音可是能看到他们的动作。 打开办公室门进去,香水的味道依然很清晰,除此之外还有点闷闷的花香和不知哪里来的甜香。 温文耀还没来得及开灯,白阳羽就跟进来关上了房门。他扳过温文耀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然后吻上他的嘴唇。 这一系列动作急切而热烈,他感觉到温文耀并没有反抗,便将他往前推倒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温文耀身体不可抑制地往后倒去,他不得不伸手撑在办公桌上维持自己的平衡,然而手按下去时却感觉到一阵柔软黏腻,深深陷了下去。 "等一等,"他不得不阻止白阳羽,撑着起身打开了办公室的灯,他们这才看到还有个人在温文耀的办公室里。 简秦悦坐在办公桌里面,桌面上放着一个生日蛋糕,刚才温文耀闻到空气中的甜香味就是奶油的香味。 温文耀看着简秦悦和那个已经变了形的蛋糕,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简秦悦一直在这里,从温文耀回来,和白阳羽在外面说话,她全部都听到了,这时她红着眼睛站起来,说:"我本来想要帮你过生日,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温文耀并没有惊慌,他态度平静地抽了一张纸来擦手,说:"有心了,谢谢你,不过我的确不需要。" 白阳羽没有说话,默默地用纸巾把桌面上沾到的奶油擦掉。 简秦悦背着包从办公桌里面绕出来,她经过温文耀身边的时候,说:"文耀,你真的想好了你在做什么吗?" 温文耀说:"我想的很清楚,我明天就去找主任,申请做心内介入。" 简秦悦终于抑制不住掉下眼泪,她摇摇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温文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点燃一根烟。 白阳羽把桌子收拾好了,问他道:"蛋糕还要吗?" "不要,"温文耀说,"我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白阳羽觉得有点可惜,还是把蛋糕收起来放到一边,随后才走到温文耀面前倚靠办公桌站着,说:"以后我跟您一起做介入吧。" 温文耀仰起头,懒洋洋说道:"你给我毕了业再说吧?实验做到哪里了?文章写了多少了?" 白阳羽并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他把温文耀嘴里的烟抽出来,低下头去再一次亲上他的嘴唇。 —— 宋文然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等确定他背上的伤愈合良好,晚上也能躺下来睡觉的时候,白崇才允许他出院。 出院那天,温文耀带着文倩一起来接他,温文耀是打算把宋文然接到他家里去的,结果白崇否决了,他说:"去我那里。" 到了这时候,温文耀就算再迟钝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白崇出去帮宋文然办理出院,病房里剩下温文耀帮着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忍不住一手抓住他手腕,说:"文然,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白院长怎么回事?" 文倩坐在病床边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什么怎么回事?"宋文然用平静的语气掩盖了心慌。 温文耀语气严厉了几分,"你老实告诉我!不要骗我!" 宋文然没料到温文耀反应那么大,他有些诧异。 温文耀满脑子想的都是过年时宋文然跟他他喜欢男人那些话。本来他不该怀疑,宋文然喜欢男人没错,但是白崇儿子都两个了,而且和宋文然年龄地位悬殊,按理说不可能有什么才对。 但是这一次宋文然受伤之后,白崇一连陪了他一个星期,医院里面都在传白院长重情重义,对司机都照顾的无微不至,联系今天白崇坚决要求宋文然住他那里去,温文耀便真的觉得不对劲了。 文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听大哥语气严肃突然吼了二哥,紧张地小声道:"大哥二哥你们不要吵架。" 宋文然连忙安慰她:"我们不吵架,你别害怕。" 温文耀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宋文然深吸一口气,说:"哥,我跟你说过了我喜欢男人,那个人是什么人,有那么重要吗?" 那是个什么人确实不该那么重要,可是对温文耀来说,那个人是不是白崇就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追问道:"你只需要告诉那个人是白崇吗?是还是不是?" 宋文然看着他,点一点头,"是。" 第53章 温文耀整个人都懵了。他盯着宋文然,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宋文然以为他生气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对他说道:"大哥,你反对我和白崇在一起?" 温文耀有些茫然地摇头,他凭什么反对,他哪有立场反对自己弟弟和什么人在一起,他只是对目前的局面感到惶然而不知所措,他咽一口唾沫,感觉到脑袋里面整个都是空白的。 宋文然还是担心地看着他,虽然温文耀说不反对,可他还是觉得温文耀的状态很不对劲,他想温文耀对于这件事肯定是在意的。他是他的弟弟,而白崇是他的老师,两个人都是男人,乍听起来是一段违背伦常的关系。 可是仔细想来,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排除温文耀在其中所处的位置,他和白崇除了年龄差距以外,并没有什么太大障碍。温文耀都能接受他喜欢男人了,那他喜欢一个年龄稍长有过家庭的男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太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时,白崇处理完了出院手续从外面进来,说:"东西收拾完了,可以走了吗?" "老师……"温文耀朝白崇看去。 这几天温文耀一直不太想见到白崇,主要是因为白阳羽。他既然接受了白阳羽,就不得不接受白阳羽是白崇儿子这个事实。虽然白崇和白阳羽并不像普通父子那么和睦,可是能够看得出来他还是在关心着这个儿子的,温文耀相信白崇不会轻易接受他和白阳羽的关系,不过这些阻力并不是完全无法承受的,选择了这条路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白崇,毕竟白崇把儿子交给他当学生的时候,肯定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发展成目前的关系。 但是在这一刻,一切的情绪都颠覆了,温文耀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白崇,他拨了一下头发,说:"我先回去了。" "大哥?"宋文然相信温文耀肯定是生气了。 温文耀心里乱成一团,看宋文然一眼便朝病房门口走去,快要离开病房了才突然想起文倩,他转回头问道:"文倩要跟我回去吗?" 温文倩想要跟着宋文然,她没有回答温文耀的问题,只是抬起头看她二哥。 白崇开口说道:"文倩跟着我们回去吧。" 温文耀没有反对,他点点头,独自转回头离开。 宋文然不禁皱起眉。 白崇过来把放东西的袋子提起来,看宋文然神情,问道:"怎么了?" 宋文然说:"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大哥了。" 白崇多少有些讶异,"你告诉他了?" 宋文然为难地说道:"大哥一直在怀疑,我瞒不过他。" 白崇闻言微微一笑,他靠近宋文然,伸手轻拍一下他的肩膀,"没关系,迟早要让他知道的。" 宋文然说:"他好像不太能接受。" 白崇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件事你不用操心,过后我会跟他说的。" 宋文然这时也只能点头,说:"我们先回去吧。" —— 晚上,温文耀站在客厅阳台上,一根接一根抽烟。 白阳羽洗完澡出来,看到温文耀还没有回来睡觉的打算,便出去阳台,站在他身边问道:"为什么抽那么多烟?" 温文耀盯着远方,上次就是在这里,宋文然向他出了柜,那时候他很轻松地接受了。当然,他是受现代教育长大的,对于不同人不同性取向接受度很高,而他自己也陷入了和白阳羽的感情纠缠之中,那时候他甚至想的是,他和他亲弟弟都走上了这条路,是不是都是童年时受到了父母关系的影响所致。 但是他没想到那个人是白崇,而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白崇的儿子。 温文耀手里的烟刚刚抽到尾巴,他把烟头按灭在阳台上的烟灰缸里,说:"我心烦。" 白阳羽问道:"我可以帮您做点什么吗?" 温文耀看着他,说:"你能和你爸断绝关系吗?" 白阳羽愕然看他,愣了好一会儿之后问道:"他为难您了?" "不是,"温文耀摇头,"你不明白。" "可是您不说我怎么能明白?"白阳羽觉得很为难。 温文耀不知道该怎么和白阳羽说,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和白阳羽说,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道:"如果你爸要我们分手,你会怎么做?" "他不会的,"白阳羽毫不犹豫地说道。 温文耀问他:"他为什么不会?" 白阳羽趴在围栏上,"我可能没跟您详细讲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他并不太干涉我的自由,向来是我做了决定,只需要告诉他一声,他都会同意。" 温文耀说:"那是因为你还没在人生大事上作抉择。" 白阳羽依然摇头,"我相信他不会,因为他干涉不了。" 温文耀看着他没说话。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白阳羽发现自己经常在温文耀面前说这句话,他不明白温文耀为什么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我可以选择对象结婚生孩子,而不是我爸爸说一句不准,我就必须听从他的意见。" 温文耀明白白阳羽的意思,他们要在一起必然是会承受这些阻力了,只是现在的阻力比他想象的情况更复杂,他不知道要如何表述,只能够烦躁地说:"再说吧。" 他离开阳台,打算去卫生间洗澡。 白阳羽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干什么?"温文耀不耐烦地问道。 白阳羽被他刚才那些话说得心里有点慌,他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又遇到了什么让温文耀开始不坚定,他就是很害怕温文耀又不要他了,他紧紧抱着温文耀,说:"老师,不管您顾虑什么,都告诉我,我和您一起解决好不好?" 温文耀听他紧张的语气,顿时心软了,抬起手按住他在自己腰间的手背,说:"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 白阳羽小声说:"那可以让我帮您洗澡吗?" 温文耀说:"不可以,滚开。" 白阳羽委屈地松开手。 温文耀刚走进卫生间把门关上,他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白阳羽走过去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白崇的名字,他犹豫一下,还是走到卫生间门口敲敲门,"老师,您电话。" 卫生间门从里面打开,温文耀上衣扣子已经全部解开,露出结实平坦的胸膛,他拿过手机,看到白崇的名字,顿时微微一皱眉。 电话接通之后,温文耀听到白崇喊他的名字:"文耀。" "老师,"温文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一些。 白崇说:"这周末有空吗?" 温文耀心里顿时一紧,他问道:"老师有事吗?" 白崇说道:"我想请你吃顿饭,不只是你,还有你那个兄弟文浩。" 温文耀不禁抬起头来看白阳羽。 白阳羽紧盯着温文耀的脸,无声问他:"什么事?" 温文耀没有回答。 白崇听到他迟迟没有反应,便追问道:"方便吗?" 知道这顿饭迟早是躲不掉的,温文耀紧紧抿一下嘴唇,最后说:"方便,不过具体时间可能需要问过文浩,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空。" "好,"白崇说,"劳烦你帮我联系一下文浩,确定什么时间方便再告诉我。" 温文耀说:"好的,白老师。" 随后电话挂断了。 白阳羽不解地看着他,"他约你们吃饭?" 温文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白阳羽奇怪道:"为什么?他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您告诉他的?" 温文耀说:"不是,"他把手机丢给白阳羽,烦躁地赶他出去,"我要洗澡了。" 白阳羽还想说话,温文耀推他一把,直接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 白崇给温文耀打电话的同时,人在一楼厨房盯着微波炉里正在热的牛奶。 宋文然就在他身边,听他打完电话,有些担心地说:"大哥同意了?" 白崇把热好的牛奶从微波炉里端出来递给他,同时回答道:"同意了。我计划就这个周末,把这件事跟你两个兄弟说清楚。" 宋文然低头看着牛奶,神情有些焦虑。 白崇轻声道:"担心他们反对?" 宋文然说:"文浩应该不会,大哥他——"他原本觉得他不会,现在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大哥究竟在想什么。 白崇想了想,说:"文耀是我学生,我对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我觉得你太紧张了,他对这些事情,向来比你要看得开。" 宋文然叹一口气,"希望是这样吧。" 白崇扬了扬头,"快把牛奶喝了,不然该冷了。" 宋文然闻言,举起杯子一口气把大半杯牛奶全部喝了,喝完之后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色奶沫,白崇凑近来舔一下他嘴角。 他下意识想躲,白崇却已经退开了,同时从他手里抽走空杯子,转身到水池旁边清洗。 "等会儿上去先给你擦澡,"白崇一边洗杯子一边说道。 宋文然默默点头,随后意识到白崇背对着他看不见,又轻声应道:"好。" 宋文然背上的伤口还不能碰水,在医院的这些日子一直是白崇帮他擦澡。现在回到白家,他的伤没有痊愈,洗澡还是不得不由白崇来帮他。 只是离开了医院冰冷的白色,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一切就显得暧昧起来。 宋文然上一次在这里,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和白崇在一起,这一次回来,仍然是做好了同样的准备。 从白崇房间里的卫生间出来,宋文然在床边坐下,盯着床头柜上的台灯发愣。白崇还在里面洗澡,清晰的水声传出来,让宋文然有些躁动不安。 很快,他听到里面的水声停了,传来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又好像等了很久,才嘎吱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 白崇穿着睡裤裸着上身走到宋文然面前,低下头轻轻亲他的额头然后是脸颊,最后是嘴唇。都不过点到即止,很快便离开,伸手按在他肩膀上说:"睡觉吧。" 宋文然点点头,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 床铺很柔软,可是躺下的瞬间,后背的伤口依然疼了一下,他翻个身朝床内侧,睁着眼睛看白崇在对面床边坐下来,脱掉他的睡裤,只穿着内裤上床钻进被子里。 那么宽的一床被子,两个男人盖也完全足够了。 宋文然还是放轻了动作往中间靠过去,直到他感觉到了白崇身体的热度。 白崇关了灯,翻身过来面对他,问:"睡着难受吗?" 宋文然说:"不难受,只要不碰,伤口就不会疼。" 白崇在黑暗中看着他模糊的轮廓,说:"你有没有想过,等伤好了之后干点别的?" 宋文然轻声道:"您觉得我做司机不合适?" 白崇回答他:"你喜欢的话就没有不合适,我只是觉得你未必喜欢这个工作。" 宋文然静静想了一会儿,"我还是想要开一间泰拳教室。" 白崇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需要我资助你吗?" "不用,"宋文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白崇闻言笑了,"其实你大可不必想这么多,借用别人的资源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出生好的人借用父母资源,出生不好就各凭本事借用朋友借用社会资源。年轻人要白手起家哪那么容易,有些人哭着求着去贷款融资,将来赚了钱,提供资助的人不照样能得到利益?" "可我不是什么创业者,"宋文然一字一句说道,"我也提不出什么完善的规划构想,只是想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我不保证能够给您这个投资人什么回报,所以我宁愿不要这一笔钱。" 白崇还想说话,宋文然却说道:"您听我说,我知道我可能这一辈子很难发财做大老板,但是我觉得也无所谓,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就好。" "唉——"白崇叹一口气,说,"只要你开心我就没有意见。" 宋文然说道:"谢谢。" 白崇柔声道:"睡觉吧。" —— 白崇和温文耀温文浩兄弟约定吃饭的时间是周六晚上,吃饭的地址是他决定的,亲自打电话去饭店预定了一个包间。 温文浩只是在电话里听温文耀说白院长请吃饭,他一头雾水没搞明白白院长为什么要请吃饭,当时便问温文耀:"能带家属吗?" 温文耀说:"我们不都是你家属。" 温文浩羞涩道:"我说我女朋友。" 温文耀想着他们家和白家人复杂的情感纠葛就牙疼,他怕如果严颖去知道了没准吓得要跟温文浩分手,到时候就麻烦了,于是说道:"别带了,你自己收拾干净点来吧。" 温文耀同样没有告诉白阳羽,他甚至不知道今晚他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宋文然和白崇在一起这件事。下午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开车去接上温文浩,前往与白崇约定的饭店。 温文浩坐上车之后才有时间问温文耀:"到底什么事啊?" 温文耀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他不想对温文浩说,可是现在不说的话,待会儿等到白崇开口,温文浩毫无心理准备恐怕会更尴尬。他于是才说道:"你二哥和白院长在一起了。" "在一起?"温文浩一开始没理解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猛然间转身来抓住温文耀的手臂,惊声叫道,"在一起?他们在一起?" 温文耀手一抖车子险些跑到隔壁车道上去,他有些冒火,冲温文浩喊:"是啊在一起了!你他妈先放开我!" 温文浩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小声念叨:"怎么可能?这玩笑开大了吧?……" 温文耀冷着声音说道:"你等会儿不要在白崇面前丢人现眼。" 温文浩简直不知所措,他一脸茫然看着温文耀:"那我们是要去反对吗?" 温文耀说道:"反对个屁!我们有什么立场反对他们。" 温文浩舒一口气,"那还好……"他最不喜欢跟人争执吵架了。 温文耀无奈摇头,"没出息。" 第54章 温文耀和温文浩兄弟两个开车到饭店的时候,白崇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他们了。 宋文然接了温文耀电话出来接他们,在大厅碰面时,看到温文浩睁大了一双眼睛看他,便知道温文耀肯定是提前给温文浩说过了。宋文然没来由觉得有几分尴尬,只能走到他们面前说:"我带你们去包间。" 温文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在去包间之前把他拦下来,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吗?" 温文浩有点担心他们两个会吵起来,紧张地朝周围看看,随时准备劝架。 宋文然很冷静,他对温文耀点头,"我考虑清楚了。而且这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们之间经历了一些事情,走到今天已经彼此都想得很明白了。" 温文浩小声说道:"可是二哥,白院长是个男人不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在一起真的合适?" 温文耀突然说道:"又不是年龄的问题。" 温文浩被他说得一愣,不知道现在的问题到底在哪里了,他干脆沉默着退到一边,不打算再插嘴。 宋文然开口问温文耀:"大哥,你觉得问题在哪里?" 温文耀不能说"问题不只在你和白崇身上,还在我和白阳羽身上",他只能够痛苦地敲了敲自己脑袋,说:"没问题,你们好好在一起吧!" 说完,他先朝着里面走去。 宋文然回头看一眼温文浩,他觉得温文耀的状态不太对劲,可是温文浩也不知道温文耀究竟是怎么了,他只能对宋文然摇摇头,摊开双手。 进去包间的时候,文倩正坐在白崇身边,凑近了看他手里的菜单,白崇教她认了几个字,看他们进来,便把菜单放到一边,站起身来说:"你们来了,请坐吧。" 温文耀见到白崇始终有点怂,他微微躬身,道:"老师好。" 温文浩也礼貌地向白崇问好。 白崇笑笑道:"不必那么客气,你们是文然的兄弟,以后就是我的家人。" 温文浩倒是还好,温文耀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宋文然问白崇:"菜点好了吗?" 白崇说:"已经点好了。"包间里开了空调,温度渐渐上升,白崇抬手把外套脱下来,宋文然顺手便接了帮他挂到旁边。 温文浩看他们之间的互动如此理所当然,突然有一点点为自己的二哥感到羞涩起来,是一种幸福的羞涩。 父母婚姻不幸的受害者温文浩是第三个,他和宋文然有些相似,都是极度珍惜感情,轻易不愿意对感情松手,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 他在来的路上问温文耀是不是来反对他们的,并不是他想要反对,而是他害怕温文耀会反对。虽然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宋文然怎么就爱上了一个与他年龄身份地位都差距巨大的白崇,可是他希望宋文然能够珍惜感情,他经历过,所以他知道每段感情都来之不易。 白崇客气地请他们坐下,宋文然挂好了衣服,也坐在了白崇和文倩中间。 服务员进来给他们送热毛巾,同时把凉菜和酒水也放上了桌。 温文耀看到桌面上放了酒,说:"老师,我今天是开车来的。" 白崇说:"没关系,等会儿叫代驾。今天日子不错,值得我们喝一杯。" 听到白崇这么说,温文耀便不再继续反对,低下头看着桌面。 等到上菜上得差不多了,白崇对服务员说:"你先出去吧,我们有需要再叫你进来。" 服务员点点头,从包间退了出去。 白崇这才端起酒杯,说:"我先敬大家一杯吧,难得有机会,能跟你们兄妹几个一起吃这顿饭。" 温文耀和温文浩都拿起了酒杯,只有宋文然伤还没好,和文倩一起喝饮料。 几个人碰了碰杯,白崇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说道:"我们的事情,我相信你们都知道了。" 温文耀神色有些凝重,看着白崇没有说话,温文浩于是说道:"我听大哥说了。" 白崇笑笑,"我知道你们父亲已经去世,文然和他母亲关系比较远,他目前在这里的亲人只有你们几个。所以我今天邀请你们来一起吃顿饭,虽然知道并不容易,可还是希望他的家里人能够接受我们这段关系。" 温文浩不敢随便说话,转头去看向温文耀。 温文耀犹豫一下,说:"老师,文然从很小的时候就被他妈妈带走,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一起生活,直到他去年退伍回来。" 白崇点头,"我知道。" 温文耀继续说道:"我是他大哥,可是说实话,我觉得我并没有权力干涉他的私人生活,尤其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生抉择。" 白崇斟酌一下说道:"其实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通过谁来同意或者承认,我们都是成年人,能够选择自己的生活。可是我们,当然了主要是文然,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家人的祝福,这样他才会真正心安。" 温文耀闻言朝宋文然看去。 宋文然迟疑着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和我和崇……白先生之间的事情并不赞成,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真正反对的究竟是什么?" 白崇不太高兴地看他一眼,他有点紧张,不去和白崇对视,只看着温文耀。 温文耀说不是年龄,温文耀也说不在乎他是不是喜欢男人,温文耀更不是个会介意身份地位的人,那么他和白崇这段感情的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气氛有些凝固,温文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显得有些烦躁,把烟都掏出来了,考虑到文倩还在这里,没有点燃来抽。 就在温文浩已经忍不住想要开口打圆场的时候,有人突然推开了包间门,站在门口说:"您找温老师来做什么?" 几个人一起回头看去,温文耀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脚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站在门口的人是白阳羽,他朝着包间里走进来。 白崇问他:"你怎么来了?" 白阳羽一直走到白崇面前才停下来,他说:"爸爸,我恋爱了。" 温文耀脑袋里"嗡"一声,他下意识便要冲过来阻止白阳羽继续说下去,可是白阳羽说话的节奏毫不停顿,接下来一句话就是:"和温老师。" 这一回,包间里的气氛才真正凝固到了冰点,连文倩都察觉到了异常,紧张地伸手抓住宋文然的袖子,大气不敢出。 温文耀身形僵在原地,他不敢去看白崇的表情。 宋文然愕然看着他们,忍不住站了起来。 而温文浩则张大嘴,瞬间大脑一片混乱。 白崇是这个房间里仅剩下的最冷静那个人,他只是沉声对白阳羽说:"你先坐下来。" 白阳羽执着地表明着心态,"我是认真的。" 如果不是当着白崇的面,温文耀肯定随便抓起什么朝白阳羽脑袋上砸过去,最好能砸开了看看他的脑回路跟正常人比起来是不是不一样。 白崇这回的语气有些强硬了,他说:"你先坐下来,我们慢慢沟通好不好?" 宋文然总算是反应过来,他走过去拉白阳羽在白崇和温文耀中间的一个空位坐下来,又对温文耀说:"大哥,你也坐。"随后打开包间门,叫服务员进来添了一副碗筷。 在服务员进来的这个过程中,包间里几个人都没说话,但是那种僵硬的气氛总算是稍微缓和了。 宋文然问服务员:"我们这桌的汤好了吗?能不能先给我们送过来?" 服务员应了好,很快便有人将一大沙罐鸡汤端了进来,宋文然让服务员给他们每人盛了一小碗之后,才让服务员离开。 温文浩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喝汤,死机的大脑还没有重启成功。 白阳羽没有喝汤,只是看着白崇不说话。 白崇没有问他,而是问温文耀道:"文耀,什么时候开始的?" 温文耀垂下目光,轻声道:"老师,对不起。" 白阳羽并不满意温文耀向白崇道歉,他说:"您没有对不起他,这是我们的事情。" 这句话刚刚白崇才说过,说的是他和宋文然之间的事情。 温文耀头疼地看着白阳羽:"你能不能先闭嘴?" 白崇伸手拿起勺子放在汤碗里轻轻搅了两下,抬起头问白阳羽:"所以你只是来告诉我一声?" 白阳羽说:"是。" 白崇点点头,"那我知道了。"他说完这句话便没有了下文。 包间里安静了片刻,温文耀意识到白崇确实没有其他话要对白阳羽说,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宋文然。 宋文然也在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宋文然先开口道:"大哥,你反对我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没有反对你们!"温文耀不得不再次重申立场,"从头到尾我说了一句反对了?" 宋文然突然明白了温文耀的心态,他现在面对这一切,脑袋里跳出来的两个大字就是:荒谬!他看一眼白崇,见到白崇神态还很镇定。 注意到宋文然的目光,白崇伸手过来轻轻抓按住了宋文然手背,安抚似的轻拍两下。 白阳羽问白崇:"您没有别的话打算和我说?" 白崇说道:"你不过是通知我一声,你想问我的意见?" 白阳羽想了想,回答他:"不那么需要。" 白崇摊开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所以我还要说什么吗?" 温文耀这时开口道:"老师,如果方便的话,我有些话想私下和您说。" 白崇点了点头,"没有问题,你随时来找我。" 白阳羽顿时紧张起来,"您想说什么?"他下意识来抓温文耀的手,被温文耀躲开了。 温文耀说:"你不用管。" 白崇看着白阳羽紧张的神情,默默叹一口气,说:"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吃完饭早点回去了。" —— 回去的路上宋文然开车,他一路上都很沉默。 白崇坐在副驾驶,回头看一眼坐在后座已经睡着的文倩,伸手轻轻按上宋文然肩膀,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放松一点。" 宋文然忍不住说道:"您儿子和我哥……您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白崇说:"你是觉得他们两个不该在一起,还是我儿子和你哥这两个身份不该在一起?" 宋文然愣了愣,说:"我并不是觉得不该在一起,就是觉得事情整个很荒谬。" 白崇问他:"你说他们很荒谬还是我们很荒谬?" 宋文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白崇的问题了,他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崇哥。" 简短低沉两个字,听在白崇耳朵里却酥酥痒痒就是在撒娇,他说:"刚才还是白先生,现在就是崇哥了。" 宋文然被他说得忍不住笑起来,刚才在饭桌上,崇哥两个字他愣没好意思喊出口,临时又改口成白先生,现在听白崇抱怨,便说道:"称呼而已,本来又不重要。" 白崇摇摇头,"你如果叫我崇哥,那你说什么我都是忍不住要听的;可如果是白先生,那我还有精力来好好考虑一下问题。" 宋文然看了一眼后视镜,见文倩还沉沉睡着,于是说道:"崇哥,您告诉我,您到底在想什么?" 白崇说:"我什么都没想,就是突然想起了阳羽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宋文然虽然还年轻没有孩子,但是能够从白崇的话语里感受到他的心情。 "相比起子期,其实我觉得阳羽更像我。" 宋文然问道:"您说的哪方面?"他和白阳羽毕竟不熟悉,并不清楚白阳羽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白崇想了想说:"他和人相处时是有些淡漠疏离的,就像你对我的评价。其实我一直以为他会很难投入一段感情,那个和他合适的人不知道在他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能不能出现在他身边。我想如果他遇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我是不会催促他走入一段婚姻的。" 没有感情的婚姻酝酿出来的苦果,白崇自己吃过,他不愿意让他的孩子再来品尝。 宋文然静静听完白崇这些话,说:"您比我想象的要开明。" "开明?"白崇不太喜欢宋文然用这个词形容他,"你是觉得我是个老古董吗?" 宋文然说:"您那个年代出生的人,不都是比较传统的吗?" 白崇哼笑一声,"我那个年代的人传统,是因为我们受了传统教育。但是每个人有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性格,跟他什么年代出生没有关系。人都在不断接触新的东西,因循守旧的人一辈子改不掉,而善于接受的人则在不断前进,与年龄没有关系。" 宋文然轻轻笑了,老实说今晚面对了那种局面,他一开始是尴尬而不自在的,但是和白崇聊过之后他又突然想开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个体,以后也会过各自不同的生活,他没有道理去干涉温文耀的选择,同样不可能为了温文耀放弃自己的选择。 无法改变目前的状况,那么他只能够像白崇一样去接受,然后继续努力将生活过得更好。 白崇还是很平静,他看着宋文然,说:"我觉得我是不是该做一些事情,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什么?"宋文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白崇凑近了他一些,低声说道:"今晚要不要让你看看?" 宋文然猛然间明白过来,他耳朵开始泛红,专注看向前方,没有再回答白崇的话。 —— 宋文然被白崇按在房间正中的大床上,承受着对方激烈的亲吻。在他心里,白崇一直是个儒雅的男人,他将一个中年男人的沉稳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可是现在的亲吻竟然显得有些粗暴。 他的呼吸变得不顺畅了,感觉对方的舌在他嘴里吸吮舔舐,用牙齿轻轻咬他嘴唇,他控制不了唾液从嘴角流出来,他开始摇头,直到摆脱了这个炙热的吻,才喘着气说:"白先生……我……" 白崇一直不敢将全身压在他身上,担心压到他后背的伤,只是紧紧按住了他的双臂,这时干脆坐起来搂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把他已经被揉乱的睡衣掀上去,舔吻他一边乳头,说:"你怎么?" 宋文然在这方面的人生经验近乎空白,他力气比白崇大,握紧了白崇肩膀的时候都怕捏坏了他,所以他小心翼翼控制着不去推开白崇,只是紧张地说道:"慢一点吧,白——崇哥。" 白崇专心含住他乳头玩弄,又吸又咬,感觉到宋文然绷紧了胸口和小腹,才抬起头说:"在床上随便你怎么叫我。" 宋文然顿时涨红了脸,低下头无措地看着他。 白崇微笑着抬起手把宋文然的睡衣扣子一颗颗解开,等他胸前完全敞开了之后,伸手抚摸他结实的胸肌和胸前那道长长的疤。 宋文然低着头说:"已经没有感觉了。" 白崇闻言,凑过去吻住他的疤痕,沿着那条斜行的轨迹一路往下。 宋文然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白崇轻轻推他一下,他身体往后仰去,双手撑在床铺上。 白崇亲吻着那条疤,然后亲吻一路延伸,直到平坦的小腹,停下来将他的睡裤连同内裤一起拉下来,让他腿间那根饱涨的器官直挺挺暴露到眼前。 宋文然任由白崇将他双腿分开,然后低下头看白崇将他硬挺阴茎含进了嘴里。 白崇并不熟练,但是他乐于使宋文然感到快乐,他喜欢在这件事情上引导宋文然,他用嘴唇包裹住锋利的牙齿,用舌头舔舐圆润的龟头,他感觉到宋文然绷紧了大腿,听到他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等他松开宋文然的时候,宋文然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他无力地躺在床上喘着气,双眼湿润地看着白崇。 白崇安抚他道:"等我一下。"他伸手在床头拿了润滑剂,挤了一点在手指上。 宋文然感觉到白崇的手指带着湿滑冰凉的液体挤进他的身体,胀胀的有些难受。 白崇亲吻着他的耳朵,说:"如果痛就告诉他。" 宋文然说:"不痛。" 白崇笑笑用额头在他脸颊上磨蹭,他耐心地为宋文然做扩张和润滑,同时抓起他的手让他握住自己已经硬挺的性器。 直到他觉得润滑得差不多合适了,才跪坐到宋文然腿间,为自己戴上避孕套,然后抬高了宋文然的双腿,尝试着第一次进入他的身体。 这并不是个容易的过程,白崇动作很缓慢,他注视着宋文然的表情,看到他微微皱眉时,便停下来问道:"很痛?" 宋文然摇头,他深呼吸努力放松着身体,让自己试着接纳白崇,即便是很痛,他也不让自己在脸上表现现来,到后来额头上缓缓出了一层细汗。 白崇毕竟没忍心不管不顾地闯进去,他耐着性子一点点开拓,直到最终后背全是汗水地将自己完全埋入宋文然的身体。 那一瞬间,白崇弯下腰,双手撑在宋文然头边上,喘着气不敢轻易动作。 宋文然看着他说:"进来了。" 白崇点点头,轻吻他的额头,将自己微微抽出一点,然后又完全插进去。 床铺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摇晃起来,宋文然抬起双腿承受着白崇的冲撞,他看白崇神情迷乱地看他,原本那点痛苦好像慢慢就变得淡了,他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他身体天生敏感,在这种身体摩擦的过程中,他开始渐渐获得快感,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他稍微张开嘴时,白崇便重重吻下来,一边与他接吻,一边继续冲撞他的身体。 紧闭的房间气息温热,白崇的汗水滴到了他的脸上,与他的汗水融合在一起。 他被白崇拉了起来坐在白崇身上,开始尝试着自己动,他稍微抬起屁股又坐下去,用柔软湿润的甬道将白崇完全包裹住,为对主的意乱情迷而兴奋不已。 床单已经皱成了一团,被子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他们在白崇的大床上拥抱翻滚,热情激荡,他们的小腹和腿间沾染了黏腻的精液,心跳如擂,因为张开嘴喘息,到后来嗓子都痛了。 白崇抱紧他,身体一颤,终于是到了极限。他屏住呼吸将将紧紧埋在宋文然肩上,直到高潮过去,身体开始脱力,他低下头温情满溢地亲吻宋文然的脸颊和嘴唇,轻声说道:"我爱你。" 第55章 温文耀有些神经质地反复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同时冷冷看着站在墙边的白阳羽。 今晚在饭桌上,后来白崇没有说什么,大家只是安静地吃完饭就散了。回家的路上白阳羽开车先把温文浩送回去,一路上温文浩也格外安静,到了他的小餐馆便下车离开。 可是温文耀还是感觉到那种沉默里的难堪,他整个人都很烦躁,那种需要出口的情绪就只能发泄在白阳羽身上。 白阳羽想要过来他身边坐下,结果被他冷冷瞪回去了,只能靠墙站着,说:"他不敢为难你的。" "你知道个屁!"温文耀想着心里就有气,他转动打火机,敲在茶几桌面上发出脆响,他问白阳羽,"你脑袋里面是不是有个黑洞?" 白阳羽说:"迟早都是要说的。" 温文耀冷笑一声,"别人在办婚礼,你非要跑到主席台上去答谢来宾。" 白阳羽愣了愣,说:"什么意思?谁办婚礼?" 温文耀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烟盒,朝着白阳羽脸上丢过去。 白阳羽一只手接住了烟盒,说:"老师您别生气,您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 温文耀忍不住说道:"你研究生究竟怎么考上的?你爸在学校给你疏通关系了吧?" 白阳羽连忙否认,"没有。" 温文耀气得笑了,"你知道没有?说不定他私下去找了人,没有跟你说而已。" 白阳羽微微怔住,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分数上了线的。" 温文耀嗤笑一声,不想继续搭理他。 白阳羽这才靠近他身边来坐下,说:"老师,您说谁的婚礼?" 温文耀拨弄一下头发,"你知道你爸今晚请我们吃饭是什么目的吗?" "什么?"白阳羽问他。 温文耀说:"他叫我们吃饭,只是要通知我们一声,他和我弟弟在一起了。" 白阳羽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瞪大眼睛:"宋文然?" "嗯,"温文耀心里烦躁。 白阳羽自己也一直奇怪白崇为什么会叫上温文耀一家人吃饭,到现在听他说了才赫然明白过来,他觉得很诧异,不过随即也松了一口气,"所以他并没有找您麻烦?" 温文耀说:"如果不是你中途闯进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白阳羽轻声说道:"难怪。" 温文耀有点奇怪他的反应,"所以对于你爸爸和我弟弟在一起这件事情,你就没有别的看法?" 白阳羽听他语气严肃,朝他看去,"我该有什么看法?" 温文耀冷着一张脸。 白阳羽于是认真想了想,"只要他自己觉得好,就没有别的问题吧。我们该祝福他们?哦,今天是他们婚礼?不是吧?" 温文耀一把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对准白阳羽劈头盖脸一顿打。 白阳羽抱住脑袋蜷缩起身体,叫道:"开玩笑的,老师您别生气!别打了!" 温文耀发泄过后把抱枕丢到一边,"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白阳羽小心翼翼放下手臂,委屈地看着他:"所以我该说什么?" 白阳羽该说什么温文耀哪里知道,这是一个纠结的问题,并没有正确的答案,他们如果能无所芥蒂地各过各的日子,当然一切都很好,如果过不了自己那关,就是件麻烦的事情。 温文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这关,但是看白阳羽却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丝毫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他不想搭理白阳羽,从沙发上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白阳羽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反手用力将他推倒在沙发上,自己压了上去。 温文耀抬起头来,没有立即反抗,只是冷声道:"讨打是不是?" 白阳羽将脸埋在他肩上,闷声道:"老师您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就是为了这件事?" 温文耀说:"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们?" 白阳羽沉默一会儿,说:"我从来没想过,因为我从来不去看别人的眼光。" 温文耀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躺在沙发上面对着他。 白阳羽认真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不论我和白崇有什么关系,白崇和您弟弟有没有关系,我们两个在一起本来就会凭白遭受异样的眼光,我能够理解您的担心,可是您的担心却让我时时刻刻都在不安。" "这是两回事,"温文耀说道。 白阳羽摇头,"都是一回事。老师您担心没关系,我会等您,可是您要告诉我,让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 温文耀推了他一下,"你先让我起来。" 白阳羽只好跪在沙发上撑起身。 温文耀坐在沙发边上,对他说:"我不会再突然跟你提分手的,不管决定是什么,我都会跟你说清楚。" 白阳羽低下头。 温文耀伸手按在他后颈上,"别胡思乱想,没人说要分手。" —— 星期天早晨,宋文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突然,睡在他身边的白崇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拖到自己怀里,抱住他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昨晚睡好了吗?" 宋文然轻声道:"您还不起床吗?" 白崇说:"今天又不上班。" 宋文然说道:"可是已经八点半了,您向来不睡懒觉的。" 白崇笑了笑,"抱着你就不想起床。" 宋文然将额头抵在他胸口。 白崇问道:"今天有觉得不舒服吗?" 宋文然耳朵悄悄红了一下,"我身体比您以为的要好。"年轻健康,柔韧性好,除了胸前和后背两条伤痕,经历过无数风吹日晒的皮肤依然细腻。 白崇手掌贴着他腰侧滑动,赞同地点点头,随后问道:"我身体是不是也比你以为的要好?" 宋文然无声地笑了,他转移了话题说:"该起床了,不然文倩都要醒了。" 白崇亲一下他的耳朵,将他紧紧按在怀里又躺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松开手,说:"起床吧。"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楼传来的门铃声。 宋文然从床上坐起来,奇怪道:"什么人这么早?" 白崇翻身下床,把睡衣睡裤穿上,说:"我先下楼去看看。" 等宋文然洗漱完穿好衣服下楼,才看到一大早来按门铃的人是白阳羽,他现在和白崇坐在客厅里说话。 白崇看到宋文然下来,对白阳羽说:"吃早饭了吗?一起把早饭吃了吧。" 白阳羽看一眼宋文然,眼神里仿佛什么都明了了,这反倒是让宋文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们三个坐下来一起吃早饭。 白崇问宋文然:"文倩还没起床?" 宋文然摇摇头,"还没起,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白崇仔细剥了一个鸡蛋,剥好之后递给宋文然,"吃个鸡蛋。" 宋文然接过来,轻轻"嗯"一声。 随后白崇才问白阳羽:"你说温文耀来找我时,什么话不让我和他说?" 白阳羽拿着个勺子喝粥,闻言抬起头对他说:"您应该不会阻止他和我在一起吧?" 白崇说:"我不阻止。我可以向你表面我的立场:我不赞成我也不反对。" 白阳羽依然很不安,"他说他要和您谈谈,我觉得他对于这件事情非常在乎。您是他的老师,他一直很尊重您——" 白崇看着他问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做?让我帮你劝他?这恐怕是不可能的。我记得你考大学的时候就说过不需要我的帮助,一切都看你的实力,现在追求喜欢的人,你反而想要让我来帮你?" 白阳羽闻言一愣,随即说道:"不需要。" 白崇抬手拍一下他的肩膀。 宋文然忍不住说道:"我一直以为大哥是个更看得开和无所谓的人。" 白崇对他笑了笑,"没有一个人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要轻易对一个人下定论。有时候有的人缺少了一些什么,所以会更看重那些东西,比如说家庭观念。" 白阳羽盯着面前的皮蛋瘦肉粥发愣。 白崇对他说:"如果文耀来找我,我同样会对他表明我的态度,但是不会劝他做任何决定。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就目前看来,他比你优秀多了,所以你想要留下他,就要自己努力。" 白阳羽抬起头,说:"谢谢爸爸。" 宋文然听他自然而然的称呼,有些诧异地看着白崇。 白崇却只是点一点头,"先吃饭,今天星期天,该做什么就去做吧。" 白阳羽早晨匆匆赶来,吃完早饭又匆匆离开,还顺便从厨房打包了两个包子和一个茶叶蛋,大概是要带回去给温文耀当早饭。 宋文然一直把白阳羽送到了门外,白阳羽转过身来对他点点头,"谢谢,我走了。" 他也很礼貌地微微弯了弯腰,"慢走。"等到白阳羽走远几步,他忍不住又喊道,"你有事可以经常回来和你爸爸聊聊啊!" 白阳羽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算是我后妈吗?" 宋文然闻言整个人都懵了,他以为白阳羽是觉得他多管闲事了,片刻后他红了耳朵否认,"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听他语气慌乱,白阳羽也意识到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并不是想要让宋文然难堪,连忙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对不起。" 宋文然说道:"你就叫我名字就好了,我和……崇哥没有办法结婚,也不想让大家为我们的关系感到为难,就像过去那样,我还是大哥的弟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白阳羽于是道:"我明白了,那我走了。" 宋文然松一口气,转身回到屋里,看白崇站在沙发旁边看着他笑,大概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宋文然觉得有些尴尬。 白崇却说道:"你不必在意他,他有时候说话很直,没有考虑那么多,他不讨厌你,你放心吧。" 宋文然走到他身边,说:"他叫您爸爸的态度那么自然,其实我有点吃惊。" 白崇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所以说你不了解他。怎么称呼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自然地喊我爸爸,也不等于他就是真心把我当成父亲,他可以把很多人和事情看得很淡,文耀能够让他这么执着,实在不容易。" "相互吸引吧,"宋文然感慨道。 白崇看着他,"所以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宋文然说:"等文倩起来了,带她出去玩吧。" 白崇伸手揽住他肩膀,说:"好,一起。" —— 宋文然后背的伤在慢慢愈合,他已经不太能感觉到伤口的痛了,剩下的是时不时的瘙痒。他开始有了时间,早晨把文倩送去幼儿园之后,他就坐地铁去看写字楼,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办他的泰拳教室。 市中心居民区聚集的地方,写字楼租金也贵,城郊新开发楼盘周围租金便宜,但是新楼盘入住率低,周围也相对冷清。 他花了一整天时间到处奔波,中午在一间小餐馆吃了一份十二块钱的盒饭。 吃饭的时候,白崇给他打电话,问他看得怎么样了。 宋文然说:"有几个还比较合心意的,不过暂时没敲定。" 白崇说:"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看,直到满意为止。" 宋文然说好的,挂断电话之后却还是想要快点敲定地址。温文耀和白崇都表示愿意作为投资方来支持他办这个泰拳教室,可是宋文然还是选择接受温文耀而拒绝了白崇,他知道白崇说的有道理,但他对此有点扭捏,也许不会持续太久,但是目前他还是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够单纯一点。 等到租定了场地,还需要先装修,然后准备宣传,到附近发小传单,在网上出售免费的听课券。刚开始规模肯定不大,但是路总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奔走了一整天,宋文然看下午时间差不多了,直接坐公交车到文倩幼儿园附近去接她放学。下班路上有些拥堵,公交车走得不快,宋文然赶到幼儿园时已经距离下课差不多过了十分钟。 他看到文倩的老师站在幼儿园门口,走过与老师打招呼,说是来接温文倩的。 老师疑惑地点头,"哦,可是文倩被人接走了啊。" 宋文然以为是温文浩,奇怪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问道:"是她三哥来接的?" 老师摇头,"是她外婆。" "外婆?"宋文然倒是没有料到,他又重复问了一句:"老师你确定是她外婆吗?" 老师说:"文倩自己也说那是她外婆,我们才让她跟着走的啊,你要不要打电话确认一下啊?" 宋文然开始担心,他把电话掏出来,正打算给温文浩打过去,结果温文浩就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二哥,文倩的外婆和姨妈过来了,现在在我这里,你要不要过来一趟?" 宋文然连忙问道:"文倩也在吗?" 温文浩说:"在的。" 宋文然这才放下心来,说:"我马上过来。" 第56章 宋文然匆匆赶到文浩的小餐馆时,看到文倩坐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垂着脑袋情绪低沉,他加快脚步走进去叫了一声文倩,文倩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伸手抱住了宋文然,叫道:"二哥!" 宋文然摸摸她的头顶。 餐馆里出了文倩和温文浩,还有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另外一个要年轻些,不过也三四十岁了。 她们应该就是文倩的外婆和姨妈。 温文浩正一脸为难地与她们交涉着,见到宋文然来稍微松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来说:"二哥,文倩的外婆想把她接过去。" "接过去?"宋文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可还是觉得吃惊。 文倩的外婆看起来身体还不错,她打量着宋文然,说:"你就是温家的二儿子?" 宋文然点一点头,"我叫宋文然。" 文倩外婆说:"辛苦你们照顾了文倩这么长时间,我们这一趟过来,是专门来接文倩回去的。" 宋文然与温文浩对视一眼,随后问道:"文倩妈妈去世那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来接文倩呢?" 在文倩父母刚刚去世成为孤儿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为了谁来照顾文倩这件事情争执不休的时候,文倩母亲一家人都没有露过面,如今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她的外婆和姨妈却突然出现要接她回去,说实话,这让宋文然在情感上有些难以接受。 文倩姨妈叹一口气,说:"我们也不想的,我爸爸身体不好,妹妹出事那会儿他老人家也在医院里躺着,一家人忙都忙不过来,当时也不敢告诉我爸爸知道,所以没办法来接文倩。" 宋文然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可是听文倩姨妈言谈之间也是个温和讲理的人,便说道:"那你们现在要接文倩回去,是已经仔细考虑过要如何把她好好养育长大吗?" 听到宋文然这句话的文倩突然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她说:"二哥,我不要跟她们回去。" 宋文然听文倩说话都带着哭腔了,顿时觉得心疼,安抚她说道:"不会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二哥不会轻易做决定的,你别害怕。"而且他也不可能独自做决定,这件事还需要仔细和温文耀和温文浩商量。 文倩外婆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就不高兴了,大声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来带我外孙女走,你们有什么资格不让?" "妈,"文倩姨妈连忙拉住她,"您别急啊,咱们不是好好商量吗?" 文倩外婆依然怒气冲冲:"他们几个大男人,婚都还没结,带着个小姑娘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你倒是说来听听啊。"温文耀的声音突然从餐馆外面传来,他刚刚在路边停好了车,没进门就听到老太婆咋咋呼呼的喊声,顿时火冒三丈。 "大哥,"温文浩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朝温文耀迎过去。他不擅长应付强势的女人,宋文然显然也不擅长,要是吵起来了对方胡搅蛮缠,他们兄弟两个肯定应付不了,可是温文耀就不一样了。 文倩外婆盯着温文耀,说:"你是谁啊?" 温文耀对着电脑打了半天字,接到温文浩电话就赶过来了,这时候一边朝前面走一边活动一下肩膀,说:"他们大哥。" 文倩外婆说:"哦,温家大儿子啊,我问问你,你们几个男人,怎么抚养一个小姑娘?" 温文耀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来,漫不经心笑一声,"我们确实不会,你们怎么不早点来教我们?你女儿死了快一年了,坟上草都长了高高一截,你们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外孙女了?真是伟大了不起啊!" "你说什么?"文倩外婆怒气冲冲伸手指着他。 宋文然觉得温文耀说得稍微有点过分,低声道:"大哥。" 温文耀生气地"哼"一声。 文倩姨妈拉住自己母亲,让她别生气,好好说话,随后才又一次解释道:"之前实在是家里情况特殊来不了,现在稍微好转了,我和妈妈立刻就赶过来了。" 温文耀心里厌烦这些人,他对文倩招招手,"温文倩你过来。" 文倩虽然向来有些怕他,但是这时候还是愿意待在他的身边也不想跟外婆她们走,于是松开了宋文然走到温文耀面前。 温文耀对她说:"大哥问你,你别怕,怎么想就怎么回答?" 文倩乖乖点头。 温文耀说:"现在你外婆想要带你走,你想不想跟她们走?" 文倩摇了摇头。 温文耀说道:"别摇头,大声回答我。" 文倩于是大声喊道:"我不走!我要跟着二哥!" 文倩的姨妈脸上有些尴尬,她外婆走过来想要拉她手臂,说:"你这个傻孩子!" 文倩连忙躲到温文耀身后去,温文耀拦住她外婆,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文倩姨妈也连忙劝阻住自己母亲。 这时,宋文然突然说道:"这件事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慢慢商量可以吗?" 文倩姨妈朝他看去,意识到宋文然并不像温文耀那么强硬,看起来是可以讲道理的人,再加上之前听说文倩一直是跟着二哥的,便开口说道:"我们可以私下聊两句吗?" 宋文然说:"可以。" 文倩姨妈便请他到餐馆外面说话,文倩外婆也跟出来了,不过她女儿叫她在旁边安静待着,不要激动。 她对宋文然说:"你们是文倩的哥哥,我是文倩的姨妈,大家都是文倩的亲人。我理解你们希望做一个对她好的选择,我们同样希望。我妈妈说你们几个大男人没办法养育小女孩,不是怀疑你们有什么不够好的,而是女孩子的成长是一个很复杂的经过。你们有没有想过,她来月经了怎么办?她胸部发育买内衣怎么办?" 宋文然微微怔住。 文倩姨妈见到他被触动,继续说道:"她什么都不懂,需要母亲手把手教的,你能去给她买卫生巾挑选内衣?说句不太好的,她要是生点什么病出点什么事,找个人来帮她擦一下澡都做不到,你们来合适吗?" 宋文然垂下目光,双臂抱在胸前。 文倩姨妈叹一口气,"你们总是要结婚的,等你们有了家庭和孩子,怎么还有精力来照顾她?你们妻子不生气?文倩不会觉得受冷落?虽然文倩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总是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像妈妈一样把她养大,不管怎么想,也总是比现在的情况更好吧?" 宋文然朝她看去,问道:"请问你有孩子吗?" 文倩姨妈说:"有个女儿,已经十二岁,下半年上初中了。" 宋文然没有说话,但是他在一定程度上是被对方说服了。他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极度不舍得让文倩跟她们离开,另一方面又觉得面前的女人说得对,文倩跟着他们确实比留在这边更好。 毕竟他不会跟女人结婚了,也找不到一个像母亲一样来引导文倩成长的女人。这个家里唯一有女朋友的文浩,宋文然不希望让文倩成为严颖和文浩的负担,他始终记得当初一定要收养文倩的人其实是他。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好,他说:"我需要考虑,我们需要商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决定的。" 文倩姨妈点点头,"我们明白,你们先考虑一下,我和我妈妈这几天住酒店。希望我们还是可以随时来看看文倩。" 宋文然说:"当然可以,可是请不要再私下把文倩接走,我们会担心的。" 在与宋文然说定之后,文倩的姨妈和外婆从温文浩的餐馆离开了。温文浩心里烦闷,他们一走便要把餐馆大门给关上,今晚不打算营业了。 关门刚关了一半,有人站在外面推住了门,问他:"温老师在吗?" 温文浩抬头看到是白阳羽,他愣了愣,把白阳羽让进来,"在,你进来吧。" 白阳羽一进去便见到文倩正趴在宋文然腿上哭。她从刚才宋文然在外面和她姨妈说话时,就越来越不安,后来开始哭了起来,到现在就趴在宋文然腿上,一边哭一边说:"二哥我不去。" "去哪儿?"白阳羽莫名其妙问道。 温文浩冲他摇摇头。 温文耀靠在餐桌边缘翘起一条长腿,他语气冷淡地说道:"赶他们走就好了,跟他们废话什么?" 宋文然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主要是有些话还不方便当着文倩的面说。 温文浩说:"既然都来了,今天就在这里一起吃晚饭吧。" 宋文然抬起头对他说:"又耽误你做生意?" 温文浩摆摆手,"本来也没心情做生意了。"说完,他朝着后面厨房走去,给他们准备晚饭。 这时宋文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只手还轻轻放在文倩头顶,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白崇。 他没办法挪开了文倩出去接电话,只能够接通之后小声道:"崇哥。" 白阳羽和温文耀同时朝他看去。 宋文然不去看他们,压低了声音和白崇说话:"我在文浩这边,今晚出了点事情,可能会晚点回去。" 白崇问他:"什么事?" 宋文然不忍心当着文倩说下去,只说道:"家里的事,我晚上回去和您说吧。" 白崇说:"在文浩的餐馆吗?" 宋文然应道:"嗯。" 白崇道:"我在医院,我直接过来找你吧。" 宋文然看一眼温文耀,他不知道温文耀怎么想的,但是又不好拒绝白崇过来,只能说道:"好,您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等他挂了电话,温文耀问他:"白院长要过来?"说话的时候,翘起来的长腿已经放下来了。 宋文然点点头。 温文耀深呼吸一口气,他站起身说道:"我出去抽根烟。" 白阳羽跟着想要起身,温文耀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示意他坐下来,随后自己一个人走到了餐馆外面。 宋文然看白阳羽朝着玻璃门外面望去,想了想劝他道:"大哥没有拒绝你,说明他在不断说服自己,给他一点时间吧。" 白阳羽点点头,他看着趴在宋文然腿上的文倩,觉得她哭得有些可怜,小声喊道:"文倩?" 文倩的哭声终于暂时停住了,她仰起头,脸上全是泪水和鼻涕,还在不断抽泣地看着宋文然。 宋文然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帮她把眼泪和鼻涕擦了,然后把她抱到腿上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反复抚摸着文倩的头发,轻声说:"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不同意,二哥就不会把你送走的。" 如果他最终下定决心要送文倩回去那边,肯定会先征求兄弟几个同意,然后再来想办法说服文倩,而不会什么都不告诉她,直接把她交给外婆和姨妈带走。 文倩点了点头,静静靠在宋文然怀里,过一会儿抽泣的声音慢慢变小,或许是因为放下心来,靠在宋文然怀里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宋文然把温文浩叫出来,把他一起把文倩送到了里面温文浩睡觉的小隔间,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出来时关上了门。 温文耀一个人蹲在外面,抽完了一只烟也不想进去,他就盯着街边的花台发愣,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抬头看到了西装革履的白崇。 温文耀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师。" 白崇冲他笑笑,"阳羽也在?" 温文耀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他说:"老师,您没坐车?" 白崇说:"那么近距离,我直接走过来的。" 餐馆门口不断有学生经过,有认识白崇的也有认识温文耀的,看他们两个站在街边说话都不敢靠近了,只敢远远打量。 温文耀说:"老师,先进去说话吧。" 白崇却不着急,他说:"我记得你说过有话想要和我说的。" "现在?"温文耀诧异地问道。 白崇说:"难道已经开饭了?" 温文耀连忙摇头,"还没有,那我们要不要去走走?" 白崇点头,"走吧。" 白阳羽隔着玻璃门看到白崇与温文耀站在外面说话,他一直紧张地盯着他们,直到看见他们两个要离开,下意识就想要追出去。 刚好宋文然把文倩送去睡觉,从里面出来看到了这一幕,他叫住了白阳羽:"阳羽!" 白阳羽回过头来看他。 宋文然说:"你别去了,让他们聊聊吧。" 白崇和温文耀沿着这条道路往前面慢慢散步,温文耀向白崇说了许多心里的烦闷,这些话他没有对别人说过,白阳羽也好,宋文然温文浩也好,他始终记得自己是老师是大哥的身份,只有面对白崇的时候,他才是一个晚辈是一个学生。 白崇突然也意识到,温文耀同样是个自幼没有得到父母关爱的人,他内心敏感脆弱,需要长辈的引导。也许适合更适合温文耀的应该是个比他成熟的人,可是他却遇到了还像个孩子似的白阳羽。 在温文耀问他:"老师,您不介意这样复杂的关系吗?"那时,白崇只是笑了笑。 随后他问温文耀:"你打算和阳羽分手吗?" 温文耀一愣,仔细想过之后他说:"我不打算。" 白崇说:"那你的烦闷就是没有意义的。" 温文耀说道:"我明白。烦躁焦虑这种情绪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解决不了问题,可人们还是没有办法摒除掉这种情绪。" 白崇对他说:"你想的太明白。人的思维太清晰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果你用来思考科学思考自然,你也许会在事业上成就非凡,可是用来思考个人生活,也许你就很难全情投入感情。我之前跟阳羽说过:我不反对也不赞成。因为这是你们两个的私事,同样我和文然也是我们两个的私事,我们不应该干涉互相的感情也不会干涉,你的纠结只是在浪费时间。" 温文耀停下脚步,"老师,您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白崇看了他一会儿,"这些话我跟你说,你别跟文然说。其实我在意,但是我不会承认,我会转移注意力,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么一点的纠结在意,远远抵消不了我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感。所以我在说服自己,这不重要。但是对于你来说,你最在意的是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你去做出一个适合你的选择,不要烦躁,这是没有意义的。" 温文耀沉默了许久,说:"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院长:我好像养了一群儿子,天天都在跟他们讲道理开导他们,我明明只想在床上好好教育一下文然的 第57章 等到白崇和温文耀回来的时候,大家就正式开饭了。 今晚情况比较特殊,大家都没有心情,温文浩让厨房炒了几个菜,直接盛了米饭出来,并没有准备喝酒。 白崇察觉到大家情绪不对,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宋文然说:"文倩的外婆和姨妈过来,想要把她接回去。" 白崇明白过来,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温文浩手里端着碗,半天没有动筷子,看了看温文耀又看了看宋文然,最后下定决心说道:"不然明天就让她们走,不要把文倩交给她们了。" 可惜他不是那个能做决定的人。 宋文然看向温文耀,说:"我觉得这件事情需要认真考虑。" 温文耀抬起头,"考虑什么?叫她们滚。"他心情正不好,不想和她们浪费时间。 宋文然摇头,"大哥,我们不能这样,不管对她们多不满,我们真正应该考虑的是文倩的未来。" 温文耀把筷子倒过来在桌面上敲敲,"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文倩的未来?" 宋文然沉声说道:"或许文倩跟着我们几个男人生活并不合适。" 温文浩一脸诧异,而温文耀则是直接问道:"那你是打算把文倩送走了?" 宋文然对他说:"我只是在考虑这个可能性。" 温文耀把筷子一丢,身体往椅背上靠去,"当初我们都说要把她送走,你一定要坚持收养她,现在我们想通了好好把她养大,你说要送她走,你把她当什么?把我们当什么?"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愠怒。 宋文然说:"那是当初根本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家庭愿意收留她,随便把她交给什么人,我没有办法放心。" 温文耀问道:"那你现在把她丢开你就放心了?" 宋文然皱着眉头,"那是她姨妈,她还有外公外婆,而且并不是我想送她走,我也是在做无可奈何的选择。" 温文耀冷笑一声,"你不想养了就把她交给我,我来养大。" 宋文然看着温文耀,神情有些难过,"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女孩子什么时候来月经吗?" 温文耀想也不想就说道:"我一个学医的我有什么不知道?那么多单亲爸爸养女儿的是不是都不要养了,丢出去了事?" 宋文然说道:"那你去给她买卫生巾吗?不只卫生巾,可能还有点别的,女孩子那些东西。"他不好意思把内衣说出口,坐在这里和温文耀讨论月经、卫生巾这些东西,已经让他非常不自在了。 在温文耀开口之前,一直安静坐在桌边听他们争吵的白阳羽突然说道:"我可以买。" 几个人都有些诧异地朝他看去。 白阳羽只是单纯想要站在温文耀那边,他看大家怀疑的目光,便又说了一句:"可以淘宝买吧?" 温文耀不假思索地对他说:"滚!"说完这个字之后,温文耀立即便后悔了,因为白崇还在这里,他肯定不想见到儿子被人这样对待。于是他坐直了身子,对白阳羽说:"我们在讨论正事,你不要胡闹。" 白阳羽有点无辜,他也只是提供一个解决方案而已,从温文耀身上转开视线之后,他才注意到白崇在看他。 白崇暗叹一口气,忍不住摇摇头。 温文浩趁机说道:"你们小声点,当心吵醒了文倩。你们就没想过文倩究竟是什么想法吗?" 宋文然垂下头来,他的饭一口都还没吃,对于这件事感到非常沮丧而无力。 白崇伸出手轻轻贴在宋文然背后,安抚地拍了拍,这时开口说道:"我可以说两句吗?" 温文耀连忙道:"当然。" 白阳羽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明显感受到了温文耀对他和白崇的区别对待。 白崇说:"其实这件事也没那么复杂,只需要考虑一个人的意见,那就是文倩。" 宋文然没想到白崇会这么说,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白崇冲他笑笑,手掌依然贴在他背后,温热有力,"把文倩送走交给别人抚养,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会被怎么对待,开不开心,健不健康,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可控的;但是把文倩留下,我们可以保证给她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只不过随着她长大发育,一个女孩子必须和成年男性保持距离,所以她需要女性的引导,她最需要的是妈妈。" 宋文然轻声道:"她没有妈妈了。" 白崇点点头,"她没有了,姨妈、外婆都取代不了妈妈,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事实。可是你们对她来说,不只是哥哥,还扮演着爸爸的角色。什么月经卫生巾这些其实是小事情,她需要一个生理老师来引导她,家里还有保姆阿姨,可以手把手教她,她真正欠缺的还是父母的情感,你们现在慢慢给她补足了,她越来越快乐了,你真的敢把她送走,让她去面对一个无所知的未来?" 宋文然愣住了。 白崇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她和她姨妈外婆的感情如何,所以不敢轻易下定论,当然如果她更愿意跟着她们,我建议送她走;如果她不愿意,你们就不要去将一个已经受过伤害刚刚稳定下来的小女孩再丢入新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中让她慢慢适应了。" 听完白崇说的这些话,宋文然和温文耀对视一眼。 温文耀冷静下来,对宋文然说:"别送走了,以前她爸妈在的时候,我都没见她每天那么开心。" 宋文然抬起手揉了揉脸,"是我想的不够多,我应该考虑更周全的。" 温文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说:"先吃饭,不然饭菜都凉了。" 吃完晚饭,宋文然进去房间里面叫文倩起床,文倩眼角还是湿润的,恹恹没什么精神,她趴在宋文然背上跟着他出来,双手紧紧抱住宋文然,歪着头靠在他肩上。 出来走到餐馆门口,温文耀正在和白崇告别,"老师,我们回去了。" 白崇点点头,"路上小心。" 温文耀看到宋文然背了文倩出来,上前来摸摸文倩的头,说:"别怕,没人会送你走。" 文倩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哽咽着喊道:"大哥。" 温文耀默默叹一口气,对站在门边的温文浩挥了挥手,转身拉开白阳羽已经发动的汽车副驾驶门,上车离开。 宋文然他们回去的路上,文倩一直紧紧拽着他一边袖子不肯放。 回到家里,保姆阿姨开门见到文倩被宋文然抱在怀里缩成一团的样子,说道:"哎哟?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宋文然说:"她不太舒服。" 保姆顿时一脸心疼:"我的小宝贝。" 那天晚上,宋文然一直陪着文倩直到她睡着了才从她房间出来。 回去隔壁房间的时候,白崇刚洗完澡,站在卫生间镜子前面擦脸。 宋文然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一会儿,走进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说:"谢谢您。" 白崇把毛巾挂在旁边的架子上,笑着问他:"谢我什么?" 宋文然说:"我不想把文倩送走。" "嗯,"白崇从镜子里看着宋文然紧抱住他腰的双臂,"我知道。" 宋文然叹息一声:"其实我被文倩的姨妈给说服了,我觉得不能因为我想把她留下就不顾她以后的生活,谢谢您给了我一个理由,让我能把文倩留下来。" 白崇轻轻按住宋文然的手背,然后与他手指相扣。 宋文然继续说道:"只是文倩跟着我的话,就也会给您添很多麻烦。" 白崇轻笑一声,"总不能比白子期更麻烦了吧?" 宋文然说:"那肯定比他乖多了。" 白崇说:"那有什么关系,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喜欢还来不及。" 宋文然点头,"嗯,我明天就给她们打电话。" 第二天上午,宋文然给文倩姨妈打了个电话,说文倩不愿意跟她们回去,所以恐怕不能把文倩交给她们。 文倩姨妈沉默一下,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那么小个女孩子,对你们来说那么沉重的负担,能坚持多少年?" 宋文然回答她:"她对我来说从来不是负担。" 话说到这里好像也没什么说下去的必要了,文倩姨妈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而到了下午,文倩姨妈又一次打电话来,说想要见见宋文然和文倩。 宋文然不好拒绝,约了她们下午见面,地址就在文倩幼儿园出来不远那家肯德基。 下午幼儿园放学,宋文然去接了文倩,直接带她去肯德基与对方会面。 面对面坐下来之后,文倩姨妈态度恳切地说道:"如果你们真的打定主意要养文倩,我们也不能勉强,就只有一个请求,想带文倩回去看看她外公。" 文倩的手在桌子下面紧紧抓住宋文然的衣摆。 宋文然摸一摸她的头,问道:"她外公身体不好?" 文倩姨妈叹口气,"这几年一直躺在病床上就没起来过,病情起起落落的,未必能过得了今年。我爸他一直挺后悔让我妹妹嫁过来,后来也没跟这边联系,现在就想要见见小妹的女儿,也算是了了心愿。" 对于这个要求,宋文然实在难以一口拒绝,他问道:"需要过去多久?" 文倩姨妈看一眼文倩,说:"一周好不好?其实回去两三天也行,去见上一面,我爸也就安心了。"说到这里,她又对文倩说:"倩倩,那是外公啊,你妈妈的爸爸。" 这时文倩外婆也有些动情,说:"你毕竟还是小琴的女儿啊。" 宋文然低头看着文倩:"文倩?你愿意去吗?" 文倩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宋文然知道她心里不安,把她抱到腿上坐下,问她姨妈道:"如果过去的话,你们打算哪天出发?" 文倩姨妈说:"如果说好了,我现在就去订高铁票,明天有票就明天走。" 宋文然想了想,说:"后天吧,明天我去幼儿园给她请个假,后天出发,我下周一过去接她。" 文倩姨妈明显愣了愣,随后说道:"也行啊,你过来接她吧。" 宋文然再次低下头,问文倩道:"想不想去?" 文倩抓着宋文然的袖子,轻轻点一下头。 那天晚上回去,宋文然帮文倩收拾了两件衣服,看她坐在床边一句话都不说,便过去蹲在她面前说道:"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文倩摇了摇头,她说:"二哥,我去看了外公,是不是就不用被他们接回去了?" 宋文然知道她没有安全感,轻声说道:"你不去看你外公你也不会被接回去的,一直跟着二哥好不好?" 文倩连忙说:"好。"不过随后又问道:"外公是不是快死了?就像爸爸妈妈那样再也见不到了?" 宋文然伸手把她头发梳理好,"我不知道,不过他肯定身体很不好。" 文倩说:"我不看他,以后就看不到了是不是?" 宋文然说:"也许是的。" 文倩低下头,"那我还是去看看他吧。二哥,你一定要来接我啊。" 宋文然回答道:"我会的,你放心。" 文倩乖乖点头。 宋文然握紧了她的手,将她从床边拉起来,"走,我们去看动画片。" —— 温文耀吃完晚饭,约着和白阳羽一起在学校里打了一小时篮球。 角落的篮球架下面就他们两个,你来我往互换攻防。温文耀被白阳羽接连断了几个球之后有些脾气上来,抓起篮球就要朝白阳羽身上砸。 白阳羽连忙抬起手臂挡住脸。结果那篮球最终还是没砸下来,温文耀把球一丢,走到篮球架下坐着,拧开瓶盖大口喝水。 白阳羽感觉到温文耀最近两天脾气有点大,就好像有什么亟待发泄的情绪,而他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转,很容易就成了他的发气筒。 不过这样也挺好,总是好过温文耀对他不理不睬。 温文耀喝完了水,把瓶子丢给白阳羽,然后坐着微微喘气。 白阳羽拿着水瓶走到他身边坐下来,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该去问,还是忍不住嘴贱,说:"昨天您和白崇说了什么?"总感觉温文耀就是从昨晚和白崇聊过了脾气才变大的。 温文耀说:"我看着你就烦。" 白阳羽顿时一脸受伤害的表情看他。 温文耀接着说道:"可我还是要每天面对你,你说我是不是犯贱?" 白阳羽小声说:"可能是吧。" 温文耀和白崇聊过之后,昨天晚上和白阳羽躺在床上的时候,决定学白崇把这件事情先放开,不要继续去想了。但是他不像白崇那么善于控制情绪,他让自己不去纠结不去想了,可是烦躁的情绪总是需要一个发泄渠道的。 他能发泄的对象自然只有白阳羽。 这时,白阳羽舒展着身体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温文耀踢他一脚,"不脏啊?" 白阳羽说:"累了。" 温文耀看他一会儿,站起身把自己挂在篮球架下面的外套取下来,盖在了白阳羽身上。 白阳羽低头闻一下外套上残留的温文耀的味道,说:"老师,您可能真的有点贱。" "有你贱?"温文耀不屑地反问一句。 白阳羽说:"没我贱。您骂我打我我都不会走的。" 温文耀抬起头望向天空。 白阳羽侧过头去看他,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微微凸出的喉结,还有后颈细碎柔软的头发。 他不自觉咽唾沫,说:"老师,我想您了。" 温文耀知道他说什么,突然笑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知道四教后面有个卫生间,基本上不会有学生去那里上厕所。" 白阳羽一下子坐起身,抓住温文耀的手站起来,"来。"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 第58章 第二天上午,宋文然送文倩去幼儿园的时候,替她向老师请了几天假。那天晚上吃完晚饭,宋文然提着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文倩这几天的换洗衣服,把她送去了她外婆她们在火车站附近订的酒店。 本来宋文然想要出发那天再送文倩过来的,可是她们订的车票时间太早,干脆把酒店定在了车站附近,一大早就要出门,所以住在这边还是要方便一些。 宋文然给文倩脖子上挂了一个儿童手机,说:"有事给哥哥打电话。" 文倩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懂事一些,她说:"我不怕。"可是在宋文然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拉着宋文然的手说:"二哥,你一定要来接我。" 宋文然说:"好,二哥一定会来接你的,每天晚上我都给你打一个电话好不好?" 文倩抓住手机,点了点头。 宋文然对她说:"听外婆和姨妈的话。" 文倩点点头。 随后宋文然对文倩姨妈说:"麻烦你们这些日子多照顾她一点。" 文倩姨妈说道:"这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文倩的家人,肯定会把她照顾好的。" 宋文然不太放心地又看了看文倩,才转身从酒店离开。 她们在酒店里订了一个标间,房间里两张单人床。 等宋文然走了,文倩坐在靠里面的床上,不安地抱着自己的背包,微微低着头发愣。 姨妈给她洗了水果送到面前,说:"吃个苹果吧?" 文倩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外婆坐在旁边一张床上看电视,这时说了一句:"这孩子像她妈妈,从小就不讨人喜欢。" 姨妈站直身子,说:"妈,别这么说,文倩还是很乖的,当心吓着她了。" 时间过了不久,姨妈就带文倩去卫生间里洗漱,然后让她坐到床上,帮她把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取下来放在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又把她衣服给脱了丢在旁边椅子上,让她早点睡觉。 文倩躺下来闭上眼睛,她感觉到姨妈帮她把被子盖好,又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点,还特意关了她头顶的灯。 好像姨妈对自己也挺好的,文倩心里想着,其实过去她没见过姨妈,只见过外婆和舅舅,也没见过外公。她不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外公是什么样子,她只是听说他快要死了,觉得他很可怜。因为她刚刚经历了父母的死亡,所以她已经懂得了死是什么意思,她很害怕离别和再也无法见面。 "文倩?"姨妈小声喊她。 她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应,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姨妈刚刚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在收拾东西,外婆走到床边来看了看文倩,说:"睡着了。" "睡着了吧?"姨妈说道,"那我轻点儿。" 外婆说话也放轻了声音,"这次回去了,就不让他们来把她接走了吧?" 文倩忽然睁开眼睛,无声地紧张起来。 "说什么呢,"姨妈说道,"你看他那么紧张的样子,还不来闹得天翻地覆?" 外婆说:"来之前不是跟你表哥说好了,把文倩带回去,给他们两口子收养。你表哥生不了,能收养个女孩子对他们来说挺好的。" 文倩姨妈把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那你要文倩同意,温家兄弟几个同意啊,我怎么知道他们几个男人竟然愿意把同父异母的妹妹抚养长大?我以为他们都急着脱手,没人要这孩子呢!" 外婆叹了口气,"你说温家老大三十多岁了怎么还不结婚?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我哪知道?"姨妈看箱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把盖子盖上,拉链拉好,"反正先把文倩带回去了,让表哥两口子看看,真喜欢的话,我们帮他们想点办法呗。" 外婆问她:"你说了这边不放人,能有什么办法?" 姨妈说:"同父异母的哥哥,又都还没结婚,我们这边是她亲外公外婆,打官司争抚养权不一定抢不过吧?" 外婆不赞同,"打官司花钱呢。" 姨妈说道:"你问表哥舍不舍得花点钱,不舍得就算了,那么可爱一个女孩子,又知根知底的,他哪里再去找一个?别说表哥,那么乖的孩子让我养,我也觉得没有问题。" 外婆又叹口气,似乎并不看好这件事的发展。 姨妈说:"回去再说吧,先睡觉了。" 外婆关掉了电视,挨着文倩在她身边躺下来。 文倩闭着眼睛,可是一直没有睡着,她在害怕,努力抑制住不让自己发抖。等到外婆和姨妈都睡下了,整个房间里陷入黑暗之中,她便一动不动地睁大眼睛,让自己不要睡着。 她安静地等待着,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听到身边外婆发出轻微的鼾声,便轻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房间里也不是完全的黑暗,有些许光线隔着窗帘透了进来,文倩转回头来看对面床上的姨妈,她正一动不动沉沉睡着。 于是她悄悄地拿起衣服和裤子给自己穿上,扣错了两颗扣子也没有发现,然后是鞋子,她不记得袜子脱在哪里了,只能够光脚穿上鞋子。 穿好了衣服之后,文倩轻轻绕到两张床中间,想要拿她的手机,可是外婆脱下来的衣服也扔在床头柜上,把她的手机盖在了下面。 文倩想要拿开衣服找手机,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座机,发出一声轻响。 原本在打呼的外婆突然没了声音,文倩接着又听到旁边姨妈翻了个身,她吓得连忙后退,一直靠到电视柜上,她听不到她们原本沉重的呼吸声了,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酒店地面上有地毯,她跑步声音非常轻,来到房门前面打开了门锁,朝着外面跑去。 这时候是凌晨十二点多。 文倩搭乘电梯下来酒店大堂,朝着前台方向走去,她想让前台的姐姐帮她给宋文然打个电话,她背过宋文然的电话号码。 可是当她还没走到时,一个值班的前台小姐已经看到了她,站起来问道:"小妹妹,你是哪间房的?" 文倩仰起头,说:"姐姐,能帮我给我哥哥打个电话吗?" 那个前台小姐又一次问道:"你先说你是哪间房跑出来的,我帮你联系你家人好不好?" 文倩摇了摇头。 前台值班两个人,这时面面相觑。 一个人说道:"让保安看一下监控,这小妹妹是从哪间房里跑出来的。" 另一个人点点头,拿起话筒就要拨内线电话。 文倩感到害怕,转身就朝酒店大堂外面跑去。 "唉!"前台小姐试图叫住她,可是没有成功。 文倩一口气从酒店里跑出来,一直到站在阴暗冷清的街道旁边,才开始茫然不知所措。她一个人朝前面走着,越走越害怕,最后停在一个出租车站台,想要叫一辆出租车把自己送回家。 她在心里默默想,她上车之后就给司机说送她去崇医大旁边开餐馆的那条路,他哥哥开了个餐馆叫"回味",把她送去了她可以叫哥哥给车钱。 文倩于是紧张地抬起手学着大人叫车。 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她面前,可是这并不是一辆出租车。 文倩退后两步。 车门打开,一个男人喊她的名字:"文倩?" 文倩盯着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男人冲她笑笑:"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我送你去找你二哥好不好?" 文倩立即点了点头。 男人下车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来,上车吧。" 文倩上了车,小声说道:"谢谢叔叔。" —— 文倩失踪了。 宋文然睡到半夜被电话铃声吵醒,迷糊间接了电话,听到那边传来文倩姨妈紧张的声音,说:"文倩不见了,她自己跑了。" 他的睡衣瞬间被驱散干净,挂断电话就开始穿衣服。 白崇打开床头柜的台灯,问他:"怎么了?" 宋文然说话时嗓子都微微有些沙哑,他说:"文倩出事了。" 文倩从酒店里跑出来之后,很快酒店里的保安也追了出来,正好看见她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可是距离太远光线又太暗,保安也没能看清楚车子的车牌是多少。 后来前台调取监控,发现文倩是从503房间跑出来的,便拨通了503内线电话。 文倩的姨妈和外婆被电话吵醒,才发现文倩不见了。 她们惊慌失措穿好了衣服下楼来找,听说文倩上了一辆车子,知道自己没办法把孩子找回来了,商量之后给宋文然打了电话。 深夜里,白崇开车与宋文然一起过来火车站附近的酒店,路上花了不到半个小时时间。 文倩姨妈和外婆裹着外套坐在酒店大堂沙发里,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宋文然匆匆从外面进来,快步走到她们面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文倩姨妈站了起来,说:"这小姑娘睡到半夜,我们都睡着了,她自己跑了。" 宋文然没空追究责任也没空问她们文倩为什么要自己偷跑出来,他只是问道:"有人看到她去哪里了吗?报警了吗?" 文倩姨妈指一下前台,一名警官正在询问酒店保安当时的情况。 宋文然连忙走过去,听到保安说看到小女孩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他立即开口对警官说道:"可以调监控吗?" 那名警官有些不悦宋文然打断他问话,说:"调监控也得等到明天早上了吧。" 这时白崇已经停好车进来,他走到宋文然身后,双手按在他肩上,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拿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 片刻后那名出警的警官接到了上级电话,看宋文然他们一眼,对电话那头说:"好的,我们现在就去和交警部门联系。" 挂断电话之后,他对宋文然说道:"走吧,去交警分局调这边路段的监控。" 开车去交警分局的路上,宋文然一直很沉默。 白崇一边开车,一边伸出右手来握住他的手。 宋文然仰起头闭上眼睛,说:"我不该信任她们的。" 白崇劝解他:"这些都是意料不到的事情,她们肯定有问题,文倩平时那么乖,今晚怎么会自己跑掉,你没有办法把所有事情预料到,也不可能寸步不离跟着文倩,不要过分自责。" 宋文然摇摇头。 白崇说:"你可不能泄气,文倩现在未必很糟糕,也许她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路人,什么都说不一定,冷静点。" 宋文然对白崇说:"我很冷静,文倩还等着我呢。" 他们跟着警察到了交警分局也没能立即调取到监控,等到上级之间相互协调,又开了介绍信过来,真正看到监控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文倩上车的那个出租车站前并没有监控。这个路段前后两个监控一共有五百米距离,中间没有岔路。 警察分析了这个时间段经过该路段的所有车辆,最后锁定了一辆黑车,查询车牌发现是套牌。 于是继续调取下一个路段的高清摄像头,找到了这辆车子。刚好摄像头拍摄时车辆从一盏明亮的路灯下开过,灯光照进去能看清驾驶座坐了一个男人,戴着棒球帽,露出下半张脸。 宋文然看着那张脸,突然说道:"陈杰。" "你认识他?"警官转过头来问道。 白崇说:"这个人就是之前绑架我未遂的在逃嫌犯。" 办案警官闻言,态度立即凝重起来,他给值班的上级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之后又继续查看监控调查车辆行进路线,一直到车子从城北出了城之后就断了线索。 "等上午一上班我们就立即到城北去调查,把人找出来,"警官对白崇说道。 白崇点了点头,他走到安静坐在角落的宋文然面前对他说:"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宋文然仰起头,"我怎么睡得着?" 白崇说:"那你一直在公安局守着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宋文然说道:"我要给大哥和文浩打个电话。" 白崇看一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他说:"再等一会儿吧,他们也该起床了。" 宋文然问他:"您要去医院?" 白崇回答道:"我总得去一趟的。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再去医院。" "不了,"宋文然说道,"我先送您去医院,我再回家吧。" 白崇手按在他后颈上,"不需要的。" 宋文然说:"我一个人待着心里更烦躁,还是找点事情做吧。" 从交警分局出来,天已经完全亮了。 宋文然开车送白崇去医院,在路上白崇看到一家生意很好的包子铺,让宋文然先停车吃早饭。 他们买了几个包子,两碗粥坐在路边的小方桌旁边吃东西。 宋文然开口说道:"结果还是我的错,陈杰明显是冲我来的。" 白崇给他夹了一个包子在碗里,"你应该想,陈杰是冲着你来的也许是好事,至少他应该不会随便伤害文倩。他把文倩带走,如果目的是向我们提要求,那就满足他的要求让他放人好了。" 宋文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惆怅低落,他夹起一个包子,大口大口咬来吃了。 白崇说:"而且已经确定了目标,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线索。" 吃完饭,宋文然开车把白崇送去了医院。 时间尚早,可是医院门口已经挤满了来看病的行人和车辆。 宋文然没有把车子开进去,白崇在医院门口就下了车,对他说:"如果不想睡觉,就去文浩那里坐会儿吧。" 宋文然知道他担心自己,点点头说:"没事。" 白崇说道:"一有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 宋文然等他进去医院里,把车子掉个头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打算给温文耀打个电话。刚刚拨通听到等待音时,宋文然便看到前面路边站了个戴棒球帽的男人,正朝他这边看过来。 陈杰! 宋文然看一眼前面拥挤的人群和车流,立即便拉开车门下车朝陈杰方向跑去,手机不小心滑落在了车里,车门也没来得及锁。 陈杰看到他下车,转身就跑,身形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然后窜进了路边一条小巷子里。 宋文然很快追进去,他沿着小巷子一路追到了对面出口,出来时是另一条街道,依然人来人往,却没了陈杰的影子。 这时他下意识要拿手机报警,摸到口袋里发现是空的,才想起刚才把手机落在了车子里。 宋文然回身朝停车的方向走去,他要回去打电话报警。 车子停在路边,车门还是没锁,他坐进去之后伸手去摸掉在座位下的手机,刚刚摸到,便听到后座一个声音说道:"别动,抬起头来。" 宋文然呼吸又深又缓,他抓着手机缓缓直起腰,从后视镜看到了坐在后排的陈杰,和被他握在手里正对准自己脑袋的手枪。 第59章 看到陈杰用枪指着自己的时候,宋文然一瞬间反而是放下心来,他不怕陈杰不出现,就怕自己一直找不到陈杰的踪迹。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试图一边和陈杰说话一边拨打白崇的电话,他说:"陈杰,文倩在哪里?" 陈杰说:"如果你现在不把你的手机交给我,我保证你没有机会再见到你妹妹。" 宋文然动作一滞,他举起手机,递给后面的陈杰。 陈杰拿过来之后,动作麻利地关了机,随后对宋文然说:"开车。" 宋文然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你不用管,"陈杰说道,"往前面开就是,该怎么开我会告诉你。" 宋文然按照他的要求发动了汽车,将车子朝前面开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医院前面的路段越来越拥堵,他们的车子排在一条长长的队伍后面缓缓前行。 宋文然说道:"我们之间的恩怨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妹妹是无辜的,你何必牵扯她呢?" 陈杰低头看手里的枪,"我不想牵扯她,昨天晚上我开车经过火车站附近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街边等车,所以问她需不需要送她来见你,她同意了自己上车的。如果不是我,她说不定还被什么人给带走了,到时候你想见她也见不着。" 宋文然听得心里揪紧了,抿了抿嘴唇说道:"你答应了带她见我,为什么不做到?" 陈杰看他一眼,"所以我现在不是带你去见她吗?" 宋文然问道:"你不会伤害她吧?" 陈杰冷笑着说:"那么可爱的小女孩,我还是舍不得的。" 车子排在等红灯的队伍里停下来,宋文然从后视镜看着陈杰。 陈杰偶然抬起头注意到宋文然的目光,突然爆发一脚踹在前排椅背上,说:"你TM用这种眼光看我什么意思?" 宋文然说:"你不是明白吗?我没有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对你太失望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陈杰对他吼道,"我从部队出来,辛辛苦苦学习工作,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苦赚来的!你不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对着个老男人张开腿就能赚到钱,你的钱是不是赚得很爽啊?" 宋文然没有生气,只是问他:"抢劫绑架叫辛苦赚来的钱?" 陈杰说:"总好过你连男人都不做了吧?" 这时候,路口的红灯变成了绿灯,前面的车流开始缓缓挪动,陈杰催促道:"快走!别一直在这里浪费时间!" 宋文然将车子朝前面开去,等到车子转弯离开了这个路段,前面的道路就变得畅通起来,他听从陈杰吩咐一路朝着城北方向开去,心里还惦记着要快点见到文倩,所以丝毫不愿意耽搁。 陈杰也沉默下来,一路上没有再和宋文然交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城之后,很快陈杰就让宋文然把车子开上了人迹罕至的小路,开了二十多分钟,将车子停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门外。 陈杰让他下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间工厂。 一进去工厂大门,宋文然便见到陈杰昨晚开的那辆套牌车停在厂房外面的院子里,他放慢了脚步,回头看陈杰一眼,注意到他的方位和拿枪的那只手,等到陈杰走上前用枪抵了一下他的后腰催促他快些的时候,宋文然突然侧身避过枪口,同时反手扣住了陈杰的右手,猛地发难,夺过了他手里的枪。 宋文然用枪托自下往上给了陈杰下颌一下,陈杰头往上一仰,退后两步,嘴角溢出鲜血来。宋文然接着又一脚踢他小腹将他仰面踹倒在地,用枪指着他的头,说:"你不要逼我。" 陈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笑一声。 宋文然说:"我妹妹在哪儿?" 陈杰笑着说:"你猜。" 宋文然抓住他手臂将他拉扯到角落,期间陈杰尝试反抗,被宋文然用拉开保险栓的枪头狠狠抵在额头上之后老实了下来。 角落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转头和绳索,宋文然把陈杰绑起来,然后拿着枪进去厂房里面寻找。这个废弃工厂面积不大,只有两间大厂房和一排平房当做办公室,现在全是空空荡荡的,既没有机械家具,也没有一个人影。 宋文然越找情绪越低落。他趁陈杰不备突然出手,就是因为他以为陈杰把文倩关在了这个工厂里。现在文倩不在这里,情况就变得有些糟糕了,陈杰很可能还有同伙。 他知道陈杰不会轻易告诉他文倩的下落,他心里飞快盘算着有没有办法逼问陈杰或者是直接把他交给警察。可他很了解陈杰,他知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他和他硬来的话,陈杰恐怕真是宁死也不肯告诉他的。 他不知道陈杰和他同伙是用什么方式联系的,甚至他还担心陈杰把文倩关在一个只有他自己找的到的地方,一旦抓了陈杰,陈杰咬死不说的结果就是永远也找不到文倩的下落。 宋文然看一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多了,警察应该根据线索在城北郊找人,白崇说不定也发现他失踪了。他不敢拿文倩的性命来堵,现在只能继续和陈杰拖延下去,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他从厂房里出来,蹲在陈杰面前说道:"文倩到底在哪里?" 陈杰仰起头,说:"你可以报警或者杀了我,然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妹妹了。" 宋文然问他:"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告诉我好不好?" 陈杰说:"五百万,你让白崇准备五百万现金给我,我就放了文倩。" 宋文然摇摇头,沉声道:"白崇根本拿不出五百万给你。" 陈杰狠声道:"少废话!你们没有讲价还价的权力!" 宋文然看了他一会儿,说:"陈杰,我们那么多年兄弟,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放了你,我作为你的人质,你可以用我的安全来威胁白崇,放了文倩好不好?" 陈杰却是打量了他很久,说:"我以为你不想做男人了,现在看来还是像个男人的样子,你放了我,我放了你妹妹。" 宋文然伸手解开陈杰的绳子,把枪还给他,陈杰接过枪之后就狠狠砸了宋文然额头一下,他身体往旁边一偏,用手撑住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鲜血很快顺着脸颊滑下来。 陈杰活动一下手腕,掏出宋文然的手机,开机给倒在地上的宋文然录了一段视频,视频最后还用脚踹了一下他肩膀,然后发送到白崇的手机号上。 等了不到半分钟,白崇将电话拨了过来,他声音低沉冷静,开门见山说道:"你想要什么?" 陈杰说:"就喜欢白院长这么干脆的人,我要五百万,拿了钱就放人。" 白崇回答他:"我没有五百万现金,那么多钱可能需要贷款,不可能很快就搞到手。" 陈杰说道:"不急,你去准备钱,我会再给你电话。" 白崇说:"好,你别动他们。" 陈杰却已经挂了电话,他把宋文然的手机卡和电池抽出来,手机扮掰成了两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说:"走。" 宋文然问他:"文倩呢?" "你放心,"陈杰说道,"文倩被照顾得好好的,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会伤害她,等拿到钱,我就让你和你妹妹一起回去。" 宋文然被陈杰拉上了停在厂里那辆黑色轿车上面,看陈杰又给车子重新换了假牌照。 虽然已经预料到陈杰不可能真的立即放了文倩,等陈杰上车的时候,他还是说:"你言而无信。" "是啊,"陈杰说道,"可是你妹妹在我手里,你能有什么办法?" 宋文然看着他,"陈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陈杰点燃一根烟,皱着眉说道:"你烦不烦?" 宋文然说:"以前你最看不上哪个男人欺凌弱小的。" 陈杰狠狠瞪他。 "上次你和徐初策划绑架白崇,是你叫那些人不要杀我,"宋文然说道。 陈杰咬着烟发动汽车,车子开离工厂,沿着僻静小路一直开下去,他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是啊,毕竟我还是拿你当兄弟的。" "你拿我当兄弟?"宋文然觉得他这句话简直可笑。 陈杰说:"我和徐初想要叫你加入我们,我们那么多年兄弟,一起做事一起赚大钱,多好啊。" 宋文然摇头,"我就算去工地搬砖,也不会跟你们一起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陈杰冷笑一声,"你也没资格说这些话。" 宋文然回忆起最初在崇丰市见到陈杰时,对方和他说的那些话,说道:"你不是读了师范在学校当老师吗?为什么不肯做了,要出来干这些犯法的事情?" 陈杰显出些烦躁来,"你能不能闭上嘴!" 之后他们两个没有再交流,陈杰把车开到一条公路边的小餐馆,买了几个包子上来,然后下午带着宋文然在一栋没人住的乡村小楼里待了一段时间,晚上再拉着他上车,把车子开到一条河边。 两个人没有再动手,甚至宋文然看陈杰抽烟的时候还向他讨要了一根。 陈杰看着他说:"你不是不抽烟吗?" 宋文然说:"你们都那么喜欢,我想要试试。"他说着用力吸了一口点燃的烟,接着便呛咳起来。 陈杰笑了笑,伸手拍他后背。 宋文然把车窗按下来,摇摇头说:"算了。" 陈杰对他说:"丢了吧。" 宋文然盯着手里才抽了一口的烟,说:"浪费。" 陈杰伸出手来,"给我。" 宋文然把烟递给他,突然问道:"上次你买的那个包,其实是给你女朋友的吧?" 陈杰顿时一愣,他抓过烟来两只一起抽,说:"我被学校开除了,因为我和学生谈恋爱。" 宋文然看着他。 陈杰说:"我也尝试过做别的工作,可我赚不到钱,太委屈她。" 宋文然轻声问道:"那个包不便宜吧?" 陈杰笑了一声,"六千多。" 宋文然摇头,"你们不能这样子,这种生活怎么可能负担得下去?" 陈杰弹弹烟灰,"她很乖的,平时也没什么要求,什么日子都跟着我过,一年到头也就一个六千块钱的包了,我能给她多少,就尽力给她吧。" "文倩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宋文然突然问道。 陈杰没有回答,他掏出手机开机,说:"一天了,我们的白院长应该筹到钱了吧?" 说完,陈杰拨打了白崇的电话。 "白院长,"电话一接通,陈杰就说道,"天都黑了,钱凑齐了吧。" 白崇回答他:"凑齐了,你们在哪里?" 陈杰笑一声,"我们在哪里就先不告诉你了,我等会儿给你说一个地址,你一个人带着钱过去。" "可以,"白崇回答他,"不过我想看看文然和文倩。" 陈杰犹豫着看一眼宋文然,说:"文倩没在我这里,不过我保证,只要拿到钱,就会让她安全地回去。" 白崇闻言,"嗯"一声,说:"那你让我看看文然。" 陈杰掏出枪来对准了宋文然的额头,随后点了对方连接视频。 视频很快接通,白崇的身形出现,他在一间房间里,身后是白色的墙,神色凝重。 陈杰没有让自己出现在镜头里,他把摄像头对准宋文然,对白崇说:"看到了吧?" 说完,陈杰就想要立刻关闭视频。 "等一下陈杰,"白崇却突然说道,"我想给你看个人。" 陈杰略一迟疑,屏幕里的白崇换成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头发散乱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 女人哭着喊道:"杰哥……" 陈杰顿时激动起来,他用枪口抵紧了宋文然的额头,"我不信警察敢杀人,你信不信我敢?" 白崇抬起头,看了看站在房间角落的两个便衣警察。 他和警察一起在城北郊找了一整天,这里已经脱离了城区范围属于郊县,有大量的出租房,鱼龙混杂。看起来毫无头绪的一件事情,可是在当地派出所民警出动,接触了十几名线人之后还是慢慢清晰起来,抽丝剥茧最终锁定了目标。 白崇看着屏幕,对陈杰说:"谁告诉你这里有警察?" 站在墙角的年轻警察顿时站直了身体,身边的中年警察按住他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紧接着白崇又说,"文然,文倩找到了。" 陈杰动作一僵,宋文然身体往下一缩,抬手卡住了陈杰手腕夺了他的枪。 陈杰似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欲望,他女朋友被人抓住了,把他现在做的一切已经失去了意义。 宋文然半跪在座椅上,反扣住陈杰手腕,拿了他手机问道:"文倩没事吗?" 白崇回答他:"文倩很好,你放心吧。" 宋文然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低下头对陈杰说:"我送你去公安局,你自首好不好?" 陈杰没有回答。 宋文然叹一口气,又说:"自首吧,你忘了你还有个没出生的孩子。" 陈杰有些怔忡,过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宋文然缓缓收回枪,却还是提防着陈杰。 陈杰转过头来看他,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也不会杀你妹妹。" 宋文然点一下头,"我知道,你说过我是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陈杰苦笑了一下。 —— 宋文然再见到文倩时已经回到了白家。 想比起宋文然这两天的担惊受怕,文倩倒是还不知道自己引发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那晚被陈杰接上车之后,一心以为陈杰会送她去找二哥,结果陈杰把她带到了城北郊外一个出租屋,说现在太晚了,等天亮了再送她去找哥哥,把她交给了一个怀孕的大姐姐。 她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天亮了,可是陈杰却出门了,那个大姐姐说自己不方便出门,要等杰哥回来再送她去找她二哥。 大姐姐还帮她梳头发带她去吃外面的小碗水饺,一直到下午白崇突然带着人出现时,她都还在盼着陈杰快回来送她去找二哥。 白崇把文倩送回家交给保姆,之后又去公安局处理后面的事情,等到他和宋文然回来时,已经又过了一整晚,到第二天早上了。 宋文然额头上的伤还贴着纱布。 与他一起回来的除了白崇还有为他一直担惊受怕的温文耀和白阳羽,文浩也想看着他的,可是昨晚就被宋文然打发回去睡觉了。 没有人告诉文倩发生了什么,可她还是觉得不对,早早醒来自己穿上衣服,一听到楼下有动静就从二楼跑下来,站在楼梯口看着宋文然踌躇了。 温文耀觉得该好好教训一下文倩,不管怎么样,一个小女孩那么晚独自从酒店跑出来也太危险了,下次坚决不允许同意的事情再发生。 可是宋文然又有点舍不得,他赞成要教训,可是想到文倩也受了惊吓,不忍心为了这件事情立即再训斥他。 温文耀于是调转了矛头,对宋文然说:"你搞什么啊?那么不小心,如果文倩救回来了,你反倒出事了怎么办?" 宋文然额头一阵阵发痛,他说:"你要这样想,陈杰来专心对付我了,崇哥才能那么容易找到她女朋友和文倩,不然他肯定带着人不知道转移到什么地方了。" 温文耀低声愠道:"你就是想要自己代替文倩做人质吧?" "不应该吗?"宋文然说,"本来也是我连累了文倩。" 白崇突然上前来,一只手一边拍了拍两人肩膀,"别说这些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文倩。 宋文然走到楼梯前面对文倩伸出双手,"来,文倩。" 文倩跑了几步下楼扑进宋文然怀里,紧紧抱着宋文然脖子,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哭着说:"二哥,我还是不去看外公了好不好?她们说不要我回来了。" 宋文然就知道肯定是文倩听到她姨妈她们说了些什么才会半夜跑出来,顿时有些气愤又觉得心疼,说:"好,不去了。以后你哪里也不去,就留在哥哥身边。" 第60章 文倩情绪许久没有恢复过来,就一直靠在宋文然怀里不愿意起来。 宋文然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小声和她说:"下次你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用着急,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给二哥打电话,二哥肯定马上来接你。" 文倩说:"我怕我睡着了醒不过来。" "怎么会醒不过来呢?"宋文然笑了笑,"你第二天早上还要去坐火车的嘛。" 文倩揉了揉眼睛,"我怕她们不许我给你打电话。" 宋文然叹口气,"不会的。你知不知道你半夜一个人从酒店里跑出来有多危险?如果被坏人给带走了,二哥就没办法把你找回来了。" 文倩说道:"我以后不会了。" 宋文然亲亲她的额头,"记住,以后一定不要随便从大人身边离开。" 文倩点了点头,随后仰起头望着宋文然,"二哥,你受伤了。" 宋文然对她笑笑,"二哥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时,保姆准备好了早饭已经摆在了餐桌上,他们几乎都是一整晚没睡,到这时候又累又饿。 白崇说:"先吃点东西吧。" 宋文然抱了文倩起来,走到餐桌旁边坐下。 温文耀这时坐在宋文然对面,看文倩还是搂着宋文然不肯下来,说道:"文倩,让你二哥好好休息一下。" 宋文然连忙说道:"没关系。" 可是文倩还是听话地从他身上下来,自己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去。 白崇对宋文然说:"喝点粥,然后去睡一觉吧。" 宋文然说道:"你们也一晚没睡,吃了早饭都去休息吧。" 温文耀喝一口粥,然后说:"我没事,今天请假了。你好像两个晚上没睡了吧?" 宋文然自从知道文倩没事,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还一直熬到了现在确实很疲倦,他点了点头,说:"我等会儿吃了东西就去睡一觉,"说完他看着文倩,"你今天还去幼儿园吗?" 文倩咬着勺子说:"我可以在家里陪你吗?" 宋文然对她笑笑说:"可以,反正给你请了假了,你可以在家里休息几天再回幼儿园。" 文倩立即开心起来,"好啊。" 吃完早饭,送温文耀和白阳羽离开之后,宋文然便回去楼上房间,先洗了个澡,随后躺下来睡觉。同样陪着他熬了两天的白崇却还打电话处理了一些事情,才回去了楼上房间。 白崇脱了衣服躺上床时,宋文然翻了个身,问他:"文倩在干嘛?" "在画画,"白崇打了个哈欠,他伸手搂住宋文然,"保姆看着她的,不会让她自己出门。" 宋文然点一下头,他多少有点心理阴影。 白崇问他:"怎么?睡不着?" "没有,"宋文然说,"你进来的时候我才醒的。" 白崇亲亲他的嘴唇,"那继续睡吧。" 宋文然却没有立即闭上眼睛,他说:"我不该答应她们带文倩走的,不然也不会出这么多事了。" "你如果不答应,那也不是你了。超出预料范围的事情就不要过度自责,你好心带人出去散步,楼上掉个花盆下来砸死人,你是不是也觉得该你负责?"白崇低声说道,声音也透着些疲倦了。 宋文然说:"不知道主动承担责任会不会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白崇笑了,伸手揉乱他头发,"睡觉吧,别胡思乱想了,乖。" 宋文然闭上眼睛,紧挨着白崇很快又睡过去。这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白崇在床边叫他,让他起来吃晚饭。 从房间出来时,宋文然看到文倩站在走廊外面正在等着他。 见到宋文然起床,文倩总算是放下心来,说:"二哥,你醒啦?" 宋文然拉着她的手下楼,说:"我醒了,走,我们去吃晚饭。" 刚刚下去一楼,宋文然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牵着文倩让她到餐桌边坐下,自己才走到门口去接电话。 电话是文倩姨妈打来的,先是问了文倩的情况,听说文倩没事之后放下心来,表示想来看看文倩。 宋文然犹豫一下,说:"你们暂时不要过来了吧?" "什么意思?"对方愣了愣。 宋文然说:"你知道文倩为什么要半夜离开吗?她听到你们说带她回去之后就不要她回来了。" 文倩姨妈连忙道:"我没有这么说过,她是不是听错什么了?" 宋文然对这件事多少有些气愤,"不管怎么说,我把孩子交到你们手上,结果你们把人弄丢了。还好没出什么事,如果出事了谁能担负起这个责任?"他越说语气越冷硬。 白崇走到他背后,伸手按在他肩膀上。 宋文然回头看他一眼,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文倩姨妈情绪也稍微激动起来,她说:"你有什么权力阻止我们探望文倩?再说了,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做文倩监护人也不一定!" 宋文然平静下来,对她说:"我不阻止你们以后来探望文倩,但是现在不行,因为文倩怕你们,她没有安全感。至于监护权,你们有异议我们可以法庭见,打官司我奉陪到底。" 说完,宋文然就挂了电话。他转回身看到白崇还在看着他,说:"可惜文倩没机会去见她外公最后一面。" 白崇说:"是文倩不想去的,就不用勉强。" 宋文然点点头。 他看到文倩坐在餐桌旁边,手里抓着筷子一直在看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于是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吃饭吧?" 文倩点点头。 保姆阿姨把饭菜都端出来放在桌子上,白崇在桌边坐下,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对宋文然说:"这两天就在家里休息吧。" 宋文然问他:"您呢?" 白崇说:"我请了两天假,医院很多事情等我回去处理,没时间再休息了。" 宋文然于是说道:"那我明天带文倩出去转转。" 晚上,宋文然洗完澡,腰间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面,尝试把额头上的纱布揭下来。 白崇穿着睡衣经过他身后,看他一眼,说:"别揭了,再敷几天吧。" 宋文然说:"有点湿,胶带也不够粘了。" 白崇离开卫生间,一边朝卧室外面走去一边说道:"我去拿新纱布来,重新帮你敷上。" 等白崇拿了药箱回来时,宋文然坐在床边,让白崇帮他换药。 他低下头,看自己腰侧的淤青,是被陈杰踹出来的。好像最近这半年一直受伤不断,到现在后背的伤口还时不时发痒。 白崇把药箱丢在床上,先取出碘酒和棉签,帮宋文然擦拭干净额头上的伤口,然后拆了一袋无菌纱布敷上去。用医用胶带贴住。 宋文然抬起头对白崇笑笑。 白崇面无表情地说道:"傻笑什么?被打成这样了还笑?" 宋文然还是笑着说:"现在不是都没事吗?" 白崇把药箱收拾好,"下次遇到这种事,别轻易跟人动手,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 宋文然说:"因为那是陈杰,我觉得我还是可以信任他一次。" "信任他什么?信任他只是绑架不想撕票?" 宋文然摇摇头,"其实他从头到尾没有用文倩来威胁和勒索,他还是不愿意伤害小孩子,而宁愿直接来找我。" 白崇说道:"跟杀人犯比起来,盗窃犯确实没那么罪大恶极,可犯法就是犯法,不会因为他在犯罪的过程中心慈手软一两次就改变他需要受到法律惩罚这个事实。" 宋文然说道:"我明白,我只是希望他并不是坏的那么彻底。" 白崇叹口气,"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把药箱收拾了,白崇回来房间,掀开被子躺上床。 宋文然坐在床上低着头在看手机。 白崇伸手揉揉他后颈。 宋文然立即便放下手机,转过头来看他。 白崇看着他笑了。 "笑什么?"宋文然问他。 白崇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宋文然直直盯着白崇,没有说话。 白崇感觉到他大概是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的,便开口说道:"你想干嘛?" 宋文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肩上,说:"就想这么抱着您,可是又觉得不像个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白崇笑着搂住他,低下头说:"那要不要我教你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宋文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微笑一下。 白崇看他神情,说:"那就是要了?" 宋文然抬起头主动吻了上去。 —— 第二天上午吃了早饭,宋文然带文倩去购书中心买了几本图画书,然后去温文浩的餐馆坐了一会儿。 温文浩告诉宋文然昨天晚上文倩她外婆和姨妈又来了一次,被他打发走了,估计今天已经上火车了。 "走了?"宋文然给文倩倒了杯白开水,摸摸已经不烫了才拿给她喝。 温文浩趴在柜台上,"走了,她本来想要你那边的地址,我没给,劝她们回去了。" 宋文然点点头,"暂时不用理她们。" 文倩坐在凳子上,甩着腿说:"我想吃冰淇淋。" "才几月份啊,"温文浩说她,"不许吃,六月以后才可以吃。" 文倩失望的小声道:"哦。" 宋文然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竟然是他妈妈。自从过年那次给对方打了电话,到现在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联系。 "我出去接个电话,"宋文然说着拿着手机走到了餐馆外面。 文倩一下就挺直了后背,直直望向宋文然的方向。 "妈?"宋文然有些奇怪,"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妈妈对他说:"文然,我给你卡上打了二十万。你去看看到账了吗?" "二十万?什么二十万?"宋文然诧异地低声问道。 妈妈说:"你叔叔的工程收到了那笔尾款,我让他先把你的钱还给你。" 宋文然问道:"可是只有十五万,为什么给了我二十万?" 妈妈说道:"还有五万是你叔叔给我的,我一起转给你,到时候你和你哥一人一半。" 宋文然连忙说道:"那是您的钱,您自己收着,给我们做什么?" 妈妈压低了声音,"你别管了,把钱收了就是。妈妈一直都对你们有亏欠,现在也补偿不了什么。趁你叔叔手头有钱,这些钱你们先拿去,不然他迟早还是要向我要回去的。" 宋文然叹口气,"他会不会为难您?" "不会的,"妈妈说,"你帮我跟你哥哥说,妈妈对不起他。" 宋文然握着手机,沉默一下,"还有别的话要我转达吗?" 妈妈说:"没啦,知道你们都生活得好,我就放心了。" 第61章 结束这通电话回到文浩的餐馆里,宋文然整个人还有些懵。 文浩依然是趴在柜台上,问他:"怎么啦?" 宋文然摇摇头,他刚走到文倩身边坐下来,后来又突然站了起来,他说:"我给大哥打个电话。"说完,他又拿起电话,匆匆走了出去。 温文耀正在上班,抽空听了宋文然这个电话,沉默一下说道:"钱你收着吧。" 宋文然说:"那两万五是妈妈给你的。" 温文耀并没有强硬地回答他不需要,他只是说:"我暂时也用不着,全部投资给你的泰拳教室吧,这下子是不是该加快进程了?" 宋文然深呼吸一口气,"是啊,确实可以加快了。" 温文耀说:"加上这两万五,你去租场地、装修、请人、宣传,到时候看看还需要多少钱,我后期继续给你投资,我要抽成的啊。" 宋文然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如果亏了呢?" 温文耀说道:"亏了就及时止损,还有什么办法?投资做一门生意总是有风险的,没有心理能力承担风险的人恐怕一辈子都赚不到大钱。" 宋文然对他说:"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赚不到大钱了。" 温文耀叹口气,"我本来也不指望你,稳妥一点来,有空我来帮你一起看看。" 宋文然在他想要挂电话之前,说:"哥,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看看妈妈?" 温文耀没有一口拒绝,他只是说道:"再说吧。" 可是宋文然听得出来他语气松动了,便说:"好,以后再说。" 温文耀挂断电话,心情有些复杂,有时候不想见面并不是对对方还有什么怨恨,而是觉得尴尬,就像是陌生人,坐在一起非要上演母子情深,他感受不到深情,又不忍心让对方太过失望,所以不如不见。 —— 除了母亲多给的五万块钱,这笔钱本来就是宋文然退伍的安置费,他从部队出来时拿着这笔钱也许可以干点别的,不至于跑去学校给人当保安,当然对很多人来说,十几万也干不了什么事情,在大城市里买房子付个首付都远远不够。 但是现在对他来说却是一场及时雨。 宋文然选选看看,回来与白崇商量了又和温文耀商量,最终租下了城南一套写字楼,这里原来是一家瑜伽俱乐部,规模和面积都不大,但是有更衣室和淋浴间,省下了不少装修费用。 写字楼附近有地铁站还有大量新建小区,人气正在慢慢聚集,据说前面几百米距离还有修建一个大型商业广场。房租不比市中心昂贵,但是前景很不错。 装修改造的时候,宋文然每天都开着车往那边跑,反正白崇家里两辆私车停着平时几乎不会用。宋文然早上开车送文倩去幼儿园,然后就去盯装修,下午再去幼儿园接文倩放学,回家一起吃饭。 他是个很能吃苦的人,到五月份天气渐渐热了,宋文然也不介意汗流浃背地与工人们待在一起,中午吃一份十二块钱的盒饭便了事。 泰拳教室隔壁是一家发型工作室。 装修的时候敲得砰砰作响,隔壁的发型师们不乐意了,专门过来了一个年轻的发型总监,敲敲门说:"你们能不能小声点?" 宋文然穿着白衬衣,后背被汗水浸湿了,回过身去,说:"不好意思,我们尽快赶在今天下午六点之前结束。" 发型总监名字叫周家俊,英文名Andy,虽然已经是位总监了,可年龄不过才不到二十四岁,他打量宋文然,看他挺拔的肩膀收窄的腰身,还有透过汗水浸湿的白衬衫那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顿时清了清嗓子说道:"帅哥,实在是太吵了。" 宋文然连忙道歉:"实在没办法,我们赶着在这个月底完成装修。" Andy走了进来,打量整个房间,"你是打算要做什么啊?开健身房?" 宋文然说道:"开个泰拳教室。" "泰拳?"Andy一瞬间嘴巴都长大了,"你那么厉害啊帅哥?叫什么名字啊?" 宋文然冲他笑笑,"我叫宋文然。" Andy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Andy,隔壁工作室的发型总监。" 宋文然只好握住他的手,"你好,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 Andy说:"是啊,可以多多互相帮助。" 聊完几句,Andy就回去了隔壁,之后隔壁再没人过来提意见。 宋文然没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中午,Andy又主动过来找他,说要请他一起吃午饭。 宋文然愣一下,说:"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你太客气了。" Andy个子瘦瘦小小的,头发也染成了黄色,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他说:"我自己做的蒸饺,做的有点多,来一起吃嘛。" 宋文然想要拒绝,可是对方实在太热情,他又是个不擅长应付别人热情的人,最后还是被劝了过去和Andy一起吃午饭。 过去了隔壁,宋文然才知道这个发型工作室只有两个人,除了发型总监Andy,就还有一名总监助理,专门帮客人洗头发和做一些辅助工作。 Andy说他没有租门面,就在团购网站发布团购信息,和客户之间口口相传主动找到他这里来。每个来的客人都需要先和他微信预约,因为发型师人手实在不够,所以不敢同时接待许多客人。 他在这里做了快一年,到现在生意非常不错,几乎每天的时间都排满了。 宋文然有些诧异,问道:"那你现在生意不错,不考虑做大一点吗?" Andy用醋蘸着蒸饺吃,他说:"那样就必须请人,到时候保证不了质量,久而久之口碑不就会下滑?" 宋文然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但是又觉得他这样恐怕一直都会收入很有限。 Andy说:"我只是个发型师,又不是商人,我还是做我自己擅长的工作好了。" 宋文然突然有些感触,他点点头,"我也想要专心做一个教练,做生意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伤脑筋。" Andy奇怪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一个健身房或者俱乐部之类的地方当教练?" 宋文然笑了笑,"可能又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吧,是不是挺矛盾的?" Andy说道:"不矛盾啊,就像我一样,在别人那里干不开心,开始出来自己干的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宋文然,用筷子戳了戳空饭盒,说,"然哥,你好帅啊。" 宋文然顿时有些腼腆,他笑着站起来,"今天中午谢谢你了,改天有机会请你吃午饭。" Andy开心地点点头。 结果第二天中午,Andy又一次邀请宋文然一起吃午饭。宋文然找借口拒绝了一次。第三天第四天,Andy每天会准时出现在这里,邀请宋文然一起吃午饭。 宋文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到第五天,宋文然看准了时间,开饭之前就提前离开,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份盒饭,一边吃一边吹空调。 吃完饭宋文然回去楼上,脚步声刚刚在走廊上响起,Andy就从他的工作室探出头来,开心地说道:"回来啦?还在等你吃午饭呢?" 宋文然顿时停下脚步,他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已经吃过了。" Andy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他一脸失落,随后又勉强笑起来,说:"没关系,下次吧。" 中午工人们都去吃午饭休息了。 宋文然回到装修工地,想起刚才Andy的神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在墙角边蹲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走到隔壁去找Andy。 Andy已经吃完了午饭,他的助理躺在角落的椅子上睡觉,他坐在镜子前面剪指甲,一看到宋文然进来,立刻就站起身。 宋文然说:"下午没生意?" Andy热情地邀请他进来坐,"本来有一个预约的客户临时取消了,等等看有没有别的客人。" 宋文然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Andy看着宋文然,突然说道:"哎,哥,我给你剪个头发吧。" 宋文然抬起手摸一把头发,他头发确实有点长,只是他一直懒得出去修剪,犹豫一下说道:"好吧。" Andy让他在镜子前面坐下来,用手捋了捋他的头发,看着他说:"要不要染个色?" 宋文然连忙拒绝,"不用了。" Andy笑了,"有什么关系,换个颜色而已,人长得那么帅,换个精神点的颜色,给身边的人一点新鲜感多好?" 听到身边的人,宋文然突然想起了白崇,染不染发烫不烫发其实他并不在意,只是以前部队不允许,后来习惯性地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现在听Andy一说,他照着镜子的时候便忍不住想,白崇会不会觉得他很古板无趣呢?一直是刻刻板板地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改变,在床上也不够主动。 Andy看他心动了,趁热打铁,"我新回来的染剂,上色效果非常好,你要不要试试?我给你打五折。" 宋文然一边想着就当照顾Andy生意,一边想着微微做一点改变,他对Andy说:"你不要给我染得很黄,看起来太奇怪了。" Andy说:"不给你染黄的,现在最流行灰色。" "灰色?"宋文然有点惊讶,"太夸张了吧?" Andy连忙说:"一点不夸张,染好了整个人都很有气质。而且你整天就是跑工地嘛,又不用在什么地方上班,也没有老板会管你,怕什么呢?" 说完,Andy给他找了发型杂志,翻了几张烟灰色头发的照片给他看,同时说道:"也不要剪那么短了,待会儿我给你修修,保证很好看。" 宋文然还在犹豫。 Andy又鼓动他,"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实在不喜欢染回来就是,何况你头发短,长长了很快可以剪掉,别怕,哥你那么年轻,什么都该试试。" 宋文然终究是被他说动了。人生中第一次下定决心染头发,还染了一个如此显眼的颜色。 Andy业务熟练,甚至不要助手帮忙,亲自给宋文然洗头发褪色上药水,前前后后花了三个小时帮他染了一头漂亮的灰色短发。 一直到头发成功上色,洗掉药水之后,宋文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句话都没说,神情有些凝重。他也不是觉得不好看,就是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Andy拉了个凳子坐在他后面,仔细给他剪头发,一边剪一边说:"多好看啊,回去让你女朋友看到了,肯定很惊喜。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吗?" 宋文然还沉浸在一言难尽的情绪里,他随口回答道:"没有。" "哦,"Andy嘴角翘翘,手里剪刀挥舞着刷刷作响,他正想着接下来的问题。 结果宋文然突然说了一句:"我结婚了。" "嗯?"Andy的动作顿时停住了,"结婚了?那么年轻就结婚了?" 宋文然说:"是啊,遇到合适的人就结婚了。" 在那之后,Andy就变成沉默起来。 宋文然并没有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要不要后悔,甚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天下午,宋文然开车去接文倩放学,文倩站在车门前面犹豫了很久,最后磨磨蹭蹭地爬上来,小声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宋文然去照了照镜子,问她:"很难看吗?" 文倩说:"好像老爷爷哦,头发都白完了。" 宋文然顿时大受打击,他反复照镜子,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目前看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发动汽车,朝前面开了不远又在路边停下来,他对文倩说:"二哥去买顶帽子,你等我一下。" 宋文然买了一顶棒球帽,回来车里戴了上去,可是鬓角的灰色头发并没有办法完全盖住,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晚上,白崇下班回到家时,宋文然正在帮保姆把菜端到餐桌上。 文倩在客厅沙发上玩积木,她一看到白崇回来,就大声说道:"白叔叔,二哥头发白了!" 宋文然戴着个棒球帽朝厨房里走去,顿时身形一僵。 白崇莫名其妙,对着宋文然背影喊道:"文然,你过来!" 第62章 宋文然深吸一口气,白崇叫他过去他不可能不搭理,可是顶着这一脑袋灰色头发他又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最后转过身来,拖着步子走到白崇面前。 白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把你的帽子取下来给我看看?" 宋文然抬起手按在帽檐上,停顿了一会儿才把帽子揭下来,露出一头精心修剪过的灰色短发,原本是个正直英俊的青年,因为这一头灰色短碎发,骤然间变得叛逆起来,当然如果忽略不计他发红的耳廓和心虚的表情的话。 白崇顺势靠着沙发扶手坐下来,双臂抱在胸前,说话时语气挺严肃,可是眼角带着笑意,"你不是去盯装修吗?" 宋文然点点头,一瞬间有点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泰拳教室隔壁有一家理发店,我就顺便去染了个头发。" 白崇"嗯"一声,"你好像是第一次染头发?" "是啊,"宋文然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问道,"好看吗?" 文倩突然抬起头来,大声说:"不好看!" 白崇大声笑起来。 宋文然本来就对自己没自信,闻言不禁低下头来叹一口气,把帽子戴了回去,说:"先吃饭吧。" 文倩转身朝餐桌旁边跑去。 白崇走到宋文然身边,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腰,低声说:"我喜欢。"然后用手指轻轻刮一下他的脸,松开手走向餐厅。 宋文然只能愣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忍不住低下头轻笑一下。 吃完晚饭,白崇和宋文然带着文倩出去散步。 在公园的小路上,文倩骑着自行车在前面跑得飞快。 宋文然时不时便要提醒她注意安全。 白崇看他:"还戴着帽子做什么?染都染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宋文然不自觉压低了一下帽檐,"文倩说不好看。" 白崇有些好笑,"文倩才几岁?你还指望符合她的审美观?" 宋文然于是问他:"那您是真的喜欢还是骗我的?" 白崇侧过头来,放轻了声音说:"我说的每一句骗你的话,都是真心的。" 宋文然一脸莫名,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白崇笑着拍拍他的后背,"走吧。" 文倩在公园里疯跑,跑得一头汗水了才跟他们回家,白崇抱着她,宋文然拉着她的小车子。 白崇走在宋文然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我现在看着你,有一种看着白子期的感觉。" 宋文然愕然回头。 白崇说:"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看起来我就像多了个儿子。" 宋文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明明文倩才说我看起来像个老爷爷,头发都白了。" 白崇笑着低头问文倩,"是这样吗?" 文倩懒懒地把头靠在白崇肩上,点了点头,"白头发不是老爷爷吗?" 白崇依然在笑,"是啊,反正就像是换了个人。你在想什么,第一次染头发染一个那么显眼的颜色。" 宋文然有点尴尬,他说:"是理发店的Andy强烈推荐的。" "Andy?"白崇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你说是泰拳教室隔壁的理发店?" 宋文然点头,他放慢了脚步等白崇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朝前走,"他人挺好的,还请我吃了几顿午饭。" "几顿午饭?"白崇很快便抓到了重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宋文然突然开始后悔和白崇提到这个话题,他也知道Andy三番五次请他一起吃午饭,态度过于热情,可他并不愿意随便往那方面猜想,他更希望对方真的是一个非常热情大方的邻居,于是说道:"邻居嘛,以后还要经常相处。" 白崇不置可否,只是片刻之后问道:"你那边装修完了吗?" 宋文然回答他:"这个月底,差不多下周就结束工程了。" 白崇点一下头,"哪天晚上我去看看吧。" 宋文然连忙应道:"好啊,您哪天下午方便,下班了我来接您。" 白崇说:"等我问一下最近的安排。" 太阳明明已经落山了很久,室内的温度却并没有降下去,潮湿且闷热。 宋文然洗完澡出来,把房间里的窗户打开,在窗边站了很久才感觉到那股闷热稍微散去。 白崇出来的时候,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了很久他的背影,突然说:"如果不是在家里,我可能会以为我进错房间了。" 宋文然立即转回头来,他说:"崇哥,您取笑我一个晚上了。" 白崇笑着走到床边坐下来,"我哪有取笑你,我说了很好看,我喜欢。" 宋文然有点无奈了,"您还是在笑。" 白崇对他说:"笑只是表达心情愉悦的一种方式,你不想看我笑,难道我要沉着脸跟你说很好看,你才相信我的话?" 宋文然有点心塞,他走到白崇身边坐下来,"那我明天去染回来。" 白崇说:"那倒是没有必要去这么折腾。"说完,他凑到宋文然耳边低语一句。 宋文然听他说完,顿时红了耳朵。 白崇揉揉他的头发。 宋文然犹豫一下,从床边滑到了地板上坐下,他挨着白崇的腿,把下颌支在他膝盖上,抬起眼望着他说:"您不会觉得我像白子期吧?" 白崇盯着他一头灰白的短发,闻言笑了起来,"不会,这种时候我想不到他那里去。" 宋文然红着耳朵,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 过了一个星期,泰拳教室的装修正式结束,宋文然请了开荒保洁来打扫卫生,等到这些全部做完,整个教室里面看起来干净敞亮而又活力十足。 那天晚上,Andy这里只有一个客人来烫头发,在等待的过程中,Andy玩着手机听到隔壁有说话的声音。 一般宋文然不会晚上过来,所以他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从椅子上起身,离开了发型室要去隔壁看看。 隔壁已经焕然一新的泰拳教室里,宋文然正指着角落一块空地给白崇说自己的计划。 Andy站在门口探头去看,见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大门,而宋文然正在专注地和他说话,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 他忍不住又努力探出一点头来,想要看清楚宋文然的神情,才发现宋文然满脸都是笑容,说话时眼睛里都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他恍然间明白了。 他一直觉得宋文然可能是同类,后来听说他结婚了还以为是自己判断错误,为此郁闷不已。现在看来并不是他判断错了,而是宋文然所谓的已经结婚,对象同样是男性而已。 宋文然还在跟白崇说,哪个地方是空出来要摆放擂台的,就突然看到了Andy探头在那里看,他连忙挥手跟Andy打了声招呼。 Andy一时间躲避不及,只好也"嗨"一声,然后就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转过头来看他。 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Andy愣了一下,看背影的时候他以为那个男人不过二十多岁,现在看容貌可能已经三十五以上了,整个人气质沉稳儒雅,见到他时对他点了点头。 Andy的心顿时往下沉去,如果说宋文然喜欢的男人是这种类型,那他真的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得到。 白崇看一眼Andy就放下心来,知道他不会是宋文然感兴趣的类型。 宋文然说:"装修完了,我们过来看看。" Andy强打起精神,笑着对他说:"那你们继续看哦,我先回去了。" 宋文然点点头,看Andy离开的时候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奇怪,"他怎么了?" 白崇觉得有点热,把外套扣子解开,袖口也挽上去一截,"可能忙了一天有点累吧。" 宋文然觉得白崇说得很有道理,他也感觉到热了,把短袖体恤捞上来一截,露出劲瘦腰身,走到白崇身边说:"等会儿去便利店买瓶水。" 白崇掐一把他的腰,掐到了一手汗水,又帮他把汗湿的凌乱头发拨了拨,说:"好,到时候预定器械和家具的时候,我有空就陪你一起去。" 宋文然看着他,"会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白崇笑着微微低下头对他说:"你的事情都很重要,不耽误时间。" 在那之后就是预订器械和家具,同时宋文然也开始准备宣传资料,传单是找专业的广告公司设计的,花钱雇了两个打工的学生,在附近小区帮忙发传单。 在预订的锻炼器械工具全部安放进教室之后,温文耀把白阳羽抓来,帮着宋文然拍几张宣传照片。 白阳羽借了一个单反相机来,拍照的时候他说:"衣服不好看,脱了吧。" 宋文然顿时握紧了自己的拳套。 白阳羽语气平淡,"这一身衣服都体现不了你的帅气,你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拍几张脸部特写。" 宋文然立即表示了反对,"这一点体现不了我们的专业性吧?" "专业什么?"白阳羽漫不经心地靠在擂台边上,调试着照相机镜头,"要专业的谁来这里学?不都是来锻炼身体的小朋友和看帅哥的年轻女生吗?" 宋文然知道他说的没错,却还是难免有些丧气。 温文耀刚刚在外面抽完烟进来,听到这话一巴掌拍白阳羽头上,"你给我认真点。" 白阳羽立即站直了身体,举起照相机在房间里各个方向寻找角度。 温文耀也趴在擂台边上,看宋文然一会儿,说:"上衣可以脱了,就穿裤子吧。像洋芋说的,拍两张照片到本地论坛去发帖子,说'泰拳馆的教练好帅哦',说不定就会有生意上门了。" 他那句话刻意撩尖了嗓子,听得宋文然一身鸡皮疙瘩。 白阳羽拿起照相机,对准温文耀不断地连拍了十几张。 这时候,宋文然一咬牙把身上的背心给脱掉了。 温文耀站在擂台下面仰着头看他,见到他身上长长短短的疤痕,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错,很性感。" "真的吗?"宋文然不太自在。 白阳羽举高了相机,对准宋文然的侧脸拍了两张。 温文耀拍拍手,说:"来,摆点姿势。" 宋文然不太自在地对准白阳羽镜头方向摆了两个姿势。 白阳羽摇头,"不要这样子的,你随便打,我抓拍。" 宋文然深吸一口气,侧过脸来面对着想象中的对手,接连出手。 白阳羽飞快抓拍,接连拍了二三十章照片,后来和温文耀凑到一起选照片。 宋文然凑过去也想要一起和他们选,结果温文耀说:"就你那审美,算了吧。" "我什么审美?"宋文然有点不服气,他自从染了头发,每天走在路上都能遇到年轻女孩子搭讪。 温文耀看他脑袋一眼,嫌弃道:"乡村选美大赛能给你个亚军。" 宋文然闻言好奇道:"冠军是谁?" 温文耀伸手指了指身边的白阳羽。 白阳羽注意到他在指自己,羞涩地笑笑,道:"谢谢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之后开了一篇新文存稿,名字叫《做我们老大好吗》,大概是小动物卖萌文的系列,可能会是我在晋江最后一篇文了吧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收藏一下,不感兴趣也可以关注我的微博:爱吧唧的金刚转盘 以后有什么计划都会在微博通知的 第63章 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宣传的小传单也已经发出去,宋文然和温文耀翻翻找找,选了个不错的日子准备正式营业。 白崇建议他等到中小学都放暑假了再开始正式营业,到时候弄一个开业酬宾,当天办理会员卡的顾客可以有很大的折扣。 中小学放暑假,也就意味着家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要准备放假了。 白子期结束了他高一的生涯,在等待一个暑假结束之后,他即将迎来高中二年级的学习。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暑假,白子期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离校那天上午,他打包好了行李,坐在宿舍里等白崇电话。 结果等了半个小时,给他打来电话的人竟然是宋文然。 白子期已经一个学期没有回家了,寒假时候他明明记得宋文然和白崇闹崩了,怎么现在人又回来了? 白子期一脑袋莫名其妙,提着行李箱下楼,脸色阴沉地站在宿舍楼下面等宋文然。 宋文然开着家里那辆越野停在了宿舍楼下面,打开车门下车走到白子期面前,说:"我帮你把箱子放到车上去。" 白子期抬起头盯着他一脑袋灰白头发,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说:"你疯了?" 宋文然很不自在地伸手抓抓头发,"很难看?" 白子期心里并不觉得难看,他突然觉得宋文然还挺帅的,可是这时候一定是要嘴硬的,说:"丑死了。" 宋文然无所谓地笑笑,"丑也将就了。"他伸手就要去拿白子期手里的箱子。 白子期提着箱子躲开了他的手,说:"你先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文然叹一口气,"子期,我还是决定要和你爸爸在一起。" 白子期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要不要脸?不对,是白崇他还要不要脸了?" 宋文然看周围学生人来人往,旁边还停了不少来接学生的车子,他觉得这里并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便伸手一把拿过了白子期手里的行李箱,朝着车尾走去,说:"这个问题你可以等会儿问你爸爸,他去拿你的成绩单了。" 把箱子塞到后备箱,宋文然绕到车子右侧帮白子期打开了车门,说:"你先上车吧。" 白子期气鼓鼓地瞪着宋文然。 宋文然说:"你想留下来补课?" 学校每年都开设了暑期班,专门给那些暑假也没有回家,留在学校的学生补课。之前白崇问白子期意见时,他坚决不肯暑假留在学校补课,保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所有暑假作业做完,现在听宋文然用补课来威胁他,嚣张的气焰顿时下去了,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进了车子里。 等到白子期一上车,他才发现原来车上除了宋文然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自顾低头玩手机的白阳羽,另一个是有点怕他所以躲到了白阳羽身后的文倩。 白子期一脸疑惑,他犹犹豫豫坐了上来,立即大声问宋文然:"怎么回事?" 宋文然拉开驾驶座车门上车,对他说:"崇哥说,接了你就出去玩两天。" 白子期说:"去哪里玩两天?跟你们一起?" 宋文然点点头,"是啊,去南山那边,跟我们一起。" 白子期一脸仿佛见了鬼的表情,坐在车上内心挣扎半天,还是没有勇气让宋文然停车,说他要下来。 宋文然开车绕到教学楼那边,接了白崇上车。 白崇上车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对白子期说:"这学期考得不错。" 白子期自从转校进来之后,成绩就一路攀升,这学期结束进了全班前三十。在这所学校里面,一个班级前三十的学生想要考一个本科学校基本是没问题的,他还有两年时间,再努力一把上重点大学估计问题也不大。 白子期对白崇的称赞反应很冷淡。 接着白崇又说了一句:"你很优秀。" 宋文然从后视镜里看到白子期瞬间就将脸转向了车窗方向,过一会儿眼睛都变得有些红红的,他于是对白崇说:"子期考得那么好,该不该给点奖励?" 白崇说:"所以带他去玩两天啊。" 白子期立即便说道:"我又不稀罕。" 白崇认真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白子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坐在他身边的白阳羽突然身体往下滑了一截,长腿朝两边伸开,懒洋洋的半坐半躺,他顿时不开心,指了白阳羽说:"我要他以后不许回来!" 白阳羽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白崇说:"不可以,换下一个。" 白子期又想了一会儿,说:"我暂时想不到,记账吧。" 这回白崇回答他:"可以。" 宋文然开车从学校出来之后,和白崇交换了位置,白崇来开车,宋文然坐到了副驾驶。 文倩从座位上起来,趴在他椅背后面,伸手要握他的手。 宋文然转过头去,对她说:"快在椅子上坐好,不要站起来,太危险了。"随后他对白阳羽说,"洋芋,麻烦你给文倩把安全带系上。" 白阳羽伸手拉住文倩的小胳膊,把她拉到他和白子期中间的位置坐下,然后帮安全带给她绑上。 文倩转过头去看一眼白子期,白子期冲她冷笑一下,她立即吓得转回头来,挪动屁股靠白阳羽近一些。 从白子期的学校开车到南山山脚,大概需要花两个小时时间,全程高速,路况良好。 白崇在南山脚下有一栋别墅,是专门买来度假用的。崇丰市基本上五月份温度就上了三十度,差不多要持续到九月末。有许多人受不了夏日的酷热,会让老人和小孩到周边山上避暑。 这栋房子白崇去年买的,带着一家人来度假却还是第一次。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午饭在路上随意吃了些。 这栋别墅背后是一条河,河对面是山崖,前面紧邻着上山的公路,沿公路两边都是私家别墅或者农家乐。 白崇把车停在别墅前面的空地上,下车便绕到后车厢开始从车上搬东西。 宋文然走过去帮他,把白子期的行李箱先拿下来,然后喊道:"子期,把你的箱子拿进去。" 白子期不情不愿地过来搬箱子。 白崇穿着休闲的衬衣和牛仔裤,衬衣领口敞开露出一点点胸口,白子期拿着自己的箱子转过身,低声念道:"一把年纪了还那么骚包!" 白崇把钥匙丢给宋文然:"我已经叫人提前打扫了卫生,把二楼房间里床单铺上就好了。 宋文然点点头,拿着钥匙绕过白子期先去开门。 白子期就拉着他的箱子站在旁边看白崇把一大袋子食材拿出来,后来还扛了一个烧烤架下来。 "无聊,"他小声抱怨。 白阳羽走过去帮忙,把烧烤架搬进了屋子里。 别墅一共两层。 一楼客厅卫生间两间卧室,二楼三间卧室一个卫生间。 客厅内侧正对大门方向还有一扇落地玻璃门,外面是一个大露台,厨房在露台一侧,露台前面便是那条河。 宋文然打开从内部锁住的玻璃门走了出去,顿时感觉到凉爽的山风伴随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一瞬间肺里的尘埃都被清洗干净了,恨不能放一把躺椅在这里对着对面的青山绿水直到天荒地老。 白崇把东西提进了厨房,经过宋文然身边事,问他:"喜欢吗?" 宋文然转过身来,追着白崇进了厨房,他说:"喜欢。" 白崇把东西放下,回身靠在灶台边缘,双手搂住宋文然的腰,"要是喜欢可以多住两天。" 宋文然说:"泰拳教室马上就要开业了,哪有时间。" 白崇笑笑道:"可以晚两天,不急的。" 宋文然问道:"那您呢?您不是要回去上班吗?" 白崇说:"是啊,你在这里和文倩、子期住下来,我周末回来看你们。" 宋文然低下头,过一会儿抬手搂住白崇的脖子,看着他说:"您不在就没意思了。" 白崇闻言,凑近来吻住他嘴唇。 宋文然闭上双眼,直到听到厨房外面一声咳嗽,才连忙从白崇面前退开。 白阳羽提着个旅行袋站在外面,说:"我不想打扰你们,我只想问问我住哪间房间?" 宋文然有些不好意思,白崇还是坦然地斜斜靠在灶台上,指一指二楼,"随便选,想住一楼也行。" 白阳羽于是提着他的旅行包离开了。 文倩兴奋地冲到露台上,大喊:"二哥二哥!" 宋文然从厨房走出去。 文倩指着露台角落通向河边的小阶梯,"我可以下去吗?" 宋文然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可以,不过要我陪你下去。" 文倩点点头,乖乖地牵着宋文然的手小心翼翼地下阶梯。 白崇轻点厨房的东西,今天中午他们是在路边将就着吃了顿午饭,晚饭他就打算亲自下厨。 蔬菜、肉和食用油都是从市区里买来的,他轻点了一下还需要的调味品,随后站在露台上朝二楼喊:"白子期!" 白子期从楼上窗户探头出来,"干嘛?" 白崇说:"去前面超市帮我买点东西。" 白子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怎么情愿地说道:"马上。"转身从楼上下来。 白崇给他列了个单子,让他去超市买点调味料,随后又说:"你看到那种背着竹筐卖野生菌的老乡,可以买一点回来,顺便问问有没有土鸡卖。" 白子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野生菌?土鸡?我去找谁买啊?" 白崇直接给他数了一千块现金,交到他手里,"自己看着办。" 白子期拿着钱,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才把钱塞进口袋里走了出去。 宋文然陪文倩在河边玩了一会儿回来,看到白崇正在厨房里洗锅。 他说:"要我帮忙吗?" 白崇说道:"不用。"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去看看子期,他去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 宋文然从厨房出去,对文倩说:"你一个人绝对不准下去河边,知道吗?" 白崇这时在厨房喊道:"文倩,过来。" 文倩立即朝厨房跑去,宋文然这才放心出门。 他朝着超市方向走,走了几分钟看到白子期蹲在路边和一个摆摊卖野菌的老人说话,白子期拿起一个野菌闻了闻,问道:"有毒吗?" 老大爷有点口音,耳朵还背,他说:"啊?好吃啊!" 白子期愣了愣,不甘心地大声问道:"我问你有没有毒?" 老大爷也提高了音量:"不能少了。" 宋文然走过去拍一下他的肩膀,"山上人敢采来吃肯定是没毒的,你买了回去让你爸爸看看。" 白子期嘟囔道:"他怎么知道?" 宋文然在他身边蹲下来,说:"崇哥就是什么都知道啊。" 白子期怪异地看他一眼。 宋文然问老大爷:"大爷,您家里有没有土鸡卖啊?" "土鸡?"老大爷这回倒是听清楚了,他说,"有土鸡啊!" 宋文然说:"开个价卖给我吧。" 老大爷点点头,"可以啊。" 白子期有些冒火,"怎么我说话你就听不明白了?" 宋文然一把拉住他,"人家老大爷多大年纪了,你讲点礼貌。" 白子期把手里的野菌一丢,"哼"一声。 第64章 宋文然带着白子期一起跟那卖野菌的老大爷回家里,买了他两只土鸡。 后来宋文然一人提着两只活鸡,白子期一手提着超市的塑料袋,一手提着一袋子野生菌回来的时候,白崇已经把锅洗完,厨房里的新碗筷全部烧了开水烫了一遍。 他看到宋文然提着活鸡回来,问道:"为什么不给点钱让人帮你们杀了?" 白子期在旁边凉悠悠说一句:"多大点事,自己杀不就行了。" 白崇点点头,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出来递给他,"交给你了。" 白子期不得已接过菜刀,冲白崇喊道:"凭什么该我杀?" 白崇把两个塑料袋提进厨房,说:"杀鸡都不行?" 白子期瞬间觉得被小瞧了,"谁不行啊?" 宋文然把两只绑了脚的鸡丢在地上,说:"等一下,"他打算去厨房里找个碗来接着鸡血。 白子期提起刀,走到两只鸡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地拿着刀比划一下。 文倩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小声说:"要杀了它们吗?好可怜哦。" 白子期心里想着他干嘛要搭理一个小孩子,嘴上却忍不住说道:"可怜那你晚上别吃啊。" 文倩说:"我不吃了。" 白子期看她一眼,挥舞一下手里的刀,"你走开一点,等会儿血溅你一身。" 文倩吓得变了脸色,连忙站起来连退几步。 白子期看一眼厨房方向,刚才宋文然进去之后不知道和白崇在里面说什么,他隐隐听到了两个人的笑声,顿时忍不住心里冒火,一手拎着刀,一手小心翼翼去抓鸡脚。 结果那只在宋文然手里抓着一直很安静的鸡,在被他提起来的时候突然扑楞着翅膀剧烈挣扎起来,白子期站起身后退两步,手里抓着鸡脚不甘心放开,那只鸡就朝他脸上扑。 他这回真的吓到了,把鸡往空中一丢,结果那只鸡扑棱翅膀飞到了半空中,朝着他头顶掉下来。 白子期大叫一声,手里提着刀往后退,他身后不远还散放着白崇拿进来没来得及拼起来的烧烤架,他后退时一只脚绊倒了烧烤架上,顿时整个人旁边倒去。 关键时候他还没忘记自己手里提着把菜刀,连忙把刀往右边一扔,自己朝左边倒了下来。 左边距离文倩近一些,文倩看他倒了便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小短手只抓住了他的七分裤,被力气带着自己也坐在了地上。白子期裤腰本来就松松垮垮的为了追求时尚,结果文倩一拉竟然给他拉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裤。 宋文然和白崇一前一后从厨房出来,正看到文倩伸手去拉白子期那一下,忍不住大喊道:"小心!"随后便冲过去,将坐在地上的文倩抱了起来。 文倩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而白崇也走到了白子期面前,问道:"没事吧?" 白子期涨红了脸,爬起来把自己的裤子给用力拉上去,整个人又羞又恼。 "哇哦,"白阳羽趴在二楼窗户旁边,探出头朝下面看,见到白子期抬头看他,还面无表情地给白子期鼓了鼓掌,白子期顿时更气愤了,转身就朝外面跑。 宋文然叫了他一声:"子期!" 白崇按住宋文然手臂,"我去看看他。" 白崇追出去的时候,白子期蹲在车子旁边,正低头看一群蚂蚁在搬地上的蛋糕屑,他把袖子挽起来,走到白子期身边,说:"多大点事。" 白子期没有看他。 白崇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过节时候的鸡都是我杀的,连猪我都杀过。" 白子期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你们一家人都厉害,就我不行好了吧?" 白崇蹲在他身边,抬起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是我儿子,你怎么会不行?" "白阳羽才是你儿子,"白子期闷声道。 白崇斟酌了一下用词,"其实我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不管是文然还是阳羽,我都能够很自在地跟他们交流,尝试开解他们,可是面对你我觉得有些困难。" 白子期看着他:"因为我在你心里根本就没他们重要。" 白崇摇了摇头,"因为我们每次交谈,你都先给自己预设了立场,站在我的对立面,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在骗你,想要给你洗脑,其实不是这样的。" 白子期说:"明明就是这样。" 白崇沉默一会儿,"刚才我想跟你说的是,杀鸡这种小事,你不会也没关系,因为爸爸会,爸爸可以做。" 白子期明显有些怔愣。 白崇继续说道:"以后你也不需要会,甚至不需要会做饭,因为只要你能自己赚到钱,这些技能都是你生活中的小事,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算了。" 白子期把头埋在手臂上。 白崇说:"其实白阳羽也不会杀鸡,你不信可以叫他试试,没什么大不了。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放开自己的心,不要一开始就把所有人抗拒在你的接受距离之外,这样你不会开心,大家也不会开心,明白吗?" 白子期还是不说话。 白崇站了起来,伸手拍拍他肩膀,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他回来时,宋文然正抓着一只鸡,把它脖子上的毛拔掉,准备放血。 白崇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问道:"会吗?" 宋文然说:"小时候看过。" 白崇笑着接过刀,"你抓好了,我来吧。" 宋文然紧紧抓着鸡的翅膀和脚不让它挣扎,白崇动作麻利地在它脖子上开了一刀,宋文然连忙将流出来的鸡血接到面前的空碗里。 白崇蹲在他身边没有起来。 宋文然小声说:"白子期还在生气啊?" 白崇说道:"他青春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面有三百天都在生气。" 宋文然觉得有些好笑,后来又抬起头看一眼二楼,见到白阳羽已经没在窗户边上了,他依然压低了声音,对白崇说:"我觉得白阳羽这小子,阴着坏。" 白崇拿着刀随意地在碗边沿蹭了蹭,说:"他装傻的,臭小子扮猪吃老虎。" 宋文然问道:"老虎是我哥吗?" 白崇笑了笑,"那你是什么?" 宋文然想了想,说:"我哥是老虎,那我怎么也该是豹子吧?" 白崇突然伸手挠了一下他的下巴,"都是猫科动物。" 两个人说笑着蹲在地上给鸡放血,白子期这时终于想通了,风风火火跑进来,站在露台冲着二楼大喊:"白阳羽!你下来!有本事你杀只鸡给我看看啊!" 白阳羽没有回答他,过一会儿却默默从楼上下来,走到白崇身边,伸手向他要刀。 白崇把刀递给他的时候,说了一句:"小心点。" 白阳羽"嗯"一声,握着刀走到露台中间抓着鸡翅膀把另外那只鸡拎起来,对白子期说:"帮个忙。" 白子期看他一会儿,伸手过去抓住鸡翅膀。 白阳羽动作粗鲁,一把薅住鸡脑袋,想也不想就举起菜刀朝下面砍去。 宋文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惊慌间站起来阻止:"不要!" 可是已经晚了,白阳羽手起刀落,鸡脑袋被砍下来的同时,鸡血喷溅了两个人一身。 白子期目瞪口呆。 白阳羽很冷静地抬起头看他,"杀完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刀,脸上身上都沾着鲜血,一瞬间的情形有点可怕。 宋文然走过去,一把抢了白子期手里不断流血的无头鸡,拿过来先把血接住了,再看露台的一片狼藉,说:"你们先去洗澡换衣服。" 文倩本来在房间里拿个平板看动画片,听到动静大声喊:"二哥?"便想要出来看看。 宋文然喊道:"别出来!" 白阳羽把刀拿回白崇身边放下,冷冷看着白子期,伸手抹一把脸上的血,这才转身回去房里。 白子期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走到白崇身边,说:"晚上我睡一楼吧。" 白崇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地看他们两个折腾,这时听白子期说要睡一楼,便说道:"你怕他晚上杀了你啊?" 白子期在白崇身边蹲下来,说:"我觉得他是个变态。" 白崇有些好笑,"是你叫他来杀鸡的,他就杀给你看了啊。" 白子期说:"你说他不会杀鸡的!" 白崇看他一身鸡血,"你觉得他会杀鸡?" 白子期顿时无话可说。 白崇说:"去洗澡换衣服吧,别闹了,你们再闹下去,今天晚饭就没得吃了。" 晚上,白崇煮了一锅菌汤鸡,整个厨房都弥漫着鲜菌和土鸡肉相互融合的香味。 宋文然在露台上摆放了一张圆桌,又在桌子下面点了一盘蚊香驱蚊。 白崇叫白子期去超市买啤酒,白子期不肯去了,于是白阳羽披了件外套出门。 超市距离这边不远,步行差不多十分钟时间,他去买了一箱啤酒,抱着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一辆沃尔沃在他身边停下来,温文耀按下车窗问他:"要不要送你一程啊?" 白阳羽转过头看到温文耀立即便笑了,"老师,您来了?" 温文耀把后备箱按开,叫他把啤酒放进去然后上车。 白阳羽坐进副驾驶的时候,温文耀问他:"晚饭准备好了吗?" 白阳羽点点头,"我亲自杀的鸡。" 温文耀笑一声,"杀只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小时候下河摸鱼剐鳝鱼什么没做过,你们这些小孩子都是温室里长大的。" 白阳羽赞同地点头,"还是老师最厉害。" 车子在公路上开了两三分钟,白阳羽指着路边的别墅,"到了。" 温文耀也看到了白崇的车子停在门口,于是把车停在另一边,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闻到了空气中的鲜香味。 白阳羽打开后车厢,却没有立即把啤酒箱子搬下来,直到温文耀过去看他,"怎么了?" 白阳羽一把抓住温文耀手臂,压住他亲了下去,等到满足了才松开手。 温文耀一把拍在他脑袋上,"滚!" 白阳羽这才抬着箱子,转身朝屋里走去。 第65章 白崇除了做了一锅菌汤鸡,还炒了两样下酒小菜,又从附近的农家乐买了一份卤菜回来。 白子期帮忙把菜都端到桌子上,听到外面有停车的声音,奇怪走到客厅看去,见到白阳羽正抬了一箱啤酒进来,两个人都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交谈,接着白子期便看到甩着车钥匙走进来的温文耀。 温文耀和白子期过去见过面,那时候温文耀还是白崇的学生,白子期个子也还没那么高。 到现在再见面,温文耀还认识白子期,白子期却已经不认识温文耀了。 温文耀冲他笑笑,"子期,长那么高了啊?" 白子期有些茫然,明明面前的人是和白阳羽一起进来的,为什么会认识他? 这时,宋文然听到动静也迎了上来,"哥,你来啦?" 太阳已经落山,温文耀刚刚下车,觉得这山上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冷一些,他问宋文然:"有没有多的外套,给我披一件。" 宋文然一边说着:"你怎么连外套也不带一件,"一边朝房间里走去给温文耀拿外套。 白子期觉得莫名其妙,又想他们一家人出来度假,白崇竟然连宋文然的哥哥都带来了,看来对宋文然的重视程度真的不简单。 温文耀穿上宋文然的外套,和他们一起来到露台上,见到白崇先是恭敬叫了一声:"老师。" 白崇这才对白子期说:"你温师兄,还认得吗?" 白崇以前每年收一两个学生,给他介绍时都说是师兄师姐,到现在他基本上全部忘光了,现在听白崇说起,才稍微唤回了一点印象,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反正就胡乱点头,"哦,他不是宋文然哥哥吗?" 温文耀对他说道:"我也是白老师的学生。" 白子期顿时觉得关系有些复杂,他忍不住在脑袋里捋了捋,得出的结论是他爸真是禽兽,连自己学生的弟弟都不放过。 宋文然自己也加了件外套,还给白崇和文倩把外套拿出来,说:"哥哥来了,可以开饭了。" 白崇知道他们在等着他,于是走到圆桌旁边坐下来,说:"都来坐吧。" 宋文然走到他身后,把外套给他披上叫他自己穿,随后又走到文倩身后,帮她把小外套穿上。 白崇看一眼还穿着短袖的白阳羽和白子期,问道:"不冷吗?" 温文耀笑一下,"年轻人身体好,不怕冷。" 白阳羽突然说道:"老师知道我身体好。" 温文耀从桌子下面抬脚就给了他一下。 白阳羽神色平静地受了下来。 白子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默默坐下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宋文然给他们一人舀了一碗汤,又将白崇做好的蘸水分到每个人面前的小碟子里面,说:"哥,你开车会不会太快了。" 温文耀是下了班才赶过来的,一路风驰电掣开上山来,这时天都还没黑,他说:"还好,山路也挺平整的。" "注意安全,"宋文然总觉得不放心他。 温文耀说道:"知道啦,你放心吧。" 白崇笑了笑,他拿了个开瓶器开酒,先给温文耀放了一瓶啤酒在面前,"你弟弟关心你。" 温文耀对白崇态度收敛许多,"我知道,他就是喜欢瞎操心。" 白崇打开第二瓶酒,递给了白阳羽。 白阳羽接过来时说道:"谢谢爸爸。" 白崇笑着说:"今天杀鸡辛苦了。" 白阳羽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大方地回答道:"不会,挺简单的。" 白子期简直想要翻个白眼。 白崇看着白子期,第三瓶酒打开了又有点犹豫,最后还是递给他,说:"放假可以喝点,开学了就不行了。" 白子期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在外面混的时候什么酒没喝过,区区一瓶啤酒他还不看在眼里,不过白崇这么说了,他就只是鼻子里轻轻"哼"一声,把酒瓶接过来。 最后白崇问宋文然:"想喝吗?" "喝啊,"宋文然已经在他身边坐下来,"今天那么高兴,当然该喝点酒。" 白崇先拿起酒瓶,和大家一起碰了碰,冰凉的啤酒大口灌下去,深深呼出一口气,说:"试试我的手艺吧,现在做菜做的不多了,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宋文然连忙道:"味道还是很好。" 白崇笑着看他,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宋文然都会觉得好吃。 温文耀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细细嚼了,心里正在酝酿要如何称赞一通白崇的手艺,坐在身边的白阳羽突然将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酝酿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温文耀先踢了一下白阳羽的凳子脚,警告地看他一眼,当着白崇的面,他严令禁止白阳羽的暧昧行为。 白阳羽受伤地缩回手。 原本想好的称赞的话被打断了。 白崇问温文耀:"今天事情多吗?" 温文耀说道:"还好,好像是收了几个病人,不过今天不是我值班,也没空太注意。" 白崇点点头,与他闲聊了几句医院的情况,又问他白阳羽的课题实验准备得怎么样。 白子期坐在旁边静静听着,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温文耀还是白阳羽的导师,加上这份关系在里面,难怪今天晚上会把他也邀请来这里一起度假。 这一桌子人里面,其实白崇和温文耀是最有共同话题的,他们两个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宋文然时不时给文倩夹点菜,时不时转过头来听他们说话,而白阳羽就一直沉默着,专心致志看着他的导师。 白子期突然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不过就在这时,白子期突然听白崇提到了他,白崇说:"子期这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很不错,坚持下去考重本问题应该不大。" 这句话是白崇对温文耀说的,听在白子期耳朵里,就好像在炫耀似的,他霎时间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温文耀紧接着说道:"子期本来就聪明,只要用心了,考大学不成问题。" 白崇笑了笑,"就是不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 温文耀问白子期道:"想学医吗?" "不学!"白子期立即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白崇感慨道:"学医辛苦,只要他不愿意,就不要让他走这条路了。" 温文耀也赞同地点头,"像子期这种年轻人,读了书出来创业多好,没必要学医。" 白子期对温文耀的话感到很受用。 白崇拿起啤酒瓶和温文耀碰了一下,"今晚可以多喝一点,等会儿直接去上面睡觉就好。" 到后来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喝酒,都喝得有点多。 文倩趴在桌子边上犯困了,宋文然先把她带去一楼的房间里睡觉。 吃完饭洗完碗,时间已经挺晚了。 白子期拿着手机要回去楼上房间,温文耀说他想出去转一圈,白阳羽便跟着他一起出去。 宋文然和白崇也回了一楼另外一个房间。 温文耀和白阳羽沿着别墅前面那条山间公路散步,他开车来时还有不少车子上山下山,到这时已经没怎么见到汽车踪迹了。 山路没有路灯,只有两旁农家乐招牌的灯箱还亮着,一路沿着道路左右延伸下去,清晰勾勒出了公路的走向。 温文耀觉得冷,裹紧了衣服。 白阳羽还是穿着短袖,不紧不慢跟在他身边。 "环境真不错,"温文耀感叹道,"太适合夏天避暑。" 白阳羽说:"您要是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常来。" 温文耀说道:"等我以后老了,也买一套房子,每年夏天过来养老。" 白阳羽跟着点头,"我陪您一起。" 温文耀看他一眼,"谁知道你到时候在哪儿?" 白阳羽停下了脚步,他很认真地看着温文耀,突然半跪下来,举起一只手,"老师,跟我结婚吧?" 温文耀居高临下地看他,没有伸出手,"你现在的行为是有意义的吗?" "有啊,"白阳羽抬起头,神情恳切,"您不答应我,我就始终觉得不安心。" 温文耀说:"我答应你了也可以反悔,结了婚还能离呢。" 白阳羽问道:"您会吗?" 温文耀终于是伸手把他拉起来,拍一下他手臂说:"暂时可能不会。" 白阳羽猛然间就扑了上去,温文耀被他扑得往后连退几步,刚好路边是一片杂草地,脚下一绊朝后倒去。 他倒在了草地上,白阳羽适时伸手垫在他脑袋后面,避免被石头硌到。 温文耀一倒下来,就抓住白阳羽的后领,不许他亲下来。 白阳羽不甘心,努力要凑近了温文耀的脖子亲下去。 温文耀凶神恶煞地吼他:"你亲下来试试!" 白阳羽委屈道:"为什么不给亲?" 温文耀微微扬起头,傲慢地说道:"我什么身份地位的人,会在这里跟你打野战?" 白阳羽茫然了一下,因为他也不知道温文耀是什么身份地位,不过立即从善如流,从草地上爬起来,握住温文耀的手把他也拉起来。 温文耀身上和头发上都沾了草屑,白阳羽借着旁边农家乐微弱的灯光帮他仔细清理干净,说:"老师,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多少都有点酒意,温文耀喝得多些,这时候吹了风觉得头开始有点晕,他说:"不想走了。" 白阳羽立即在他前面蹲下来,"我背您回去。" 温文耀低下头看白阳羽的背影。早已经不是少年了,随着岁月的打磨,面前的肩膀宽厚有力,已经能够担负起沉重的分量坚定前行。 他没有拒绝,趴在了白阳羽背上。 白阳羽缓缓起身,把他朝上托了一下,迈开步子。 温文耀埋着头,脸贴在他脸上,问道:"重吗?" 白阳羽说:"不重。" 温文耀对他说:"不重就一直背着。" 白阳羽想也不想便回答他:"好啊,背一辈子。" 白阳羽当真一路背着温文耀回来,上楼梯时也没放他下来。 白子期在房间里用手机打游戏,突然听到从下面上来的脚步声,还有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隔着墙壁他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是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前行,停在了隔壁房间门口。 他有些好奇,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房门口,悄悄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头去看,刚好见到隔壁白阳羽房间门关上,好像两个人都进去了隔壁房间。 进屋之后他就再听不到对话声了,可是他心里却十分奇怪,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进去了? 白崇和宋文然带着文倩住楼下,和白阳羽一起的只有他老师,他们为什么会进同一个房间? 白子期仰面躺在床上,心里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到最后终于躺不住了,猛然间一个翻身跳下床,走到了窗户旁边。 窗户是推拉玻璃窗,有一扇纱窗,白子期把纱窗打开,探头看到外面有一个窄窄的窗檐,两个窗檐之间距离隔得不是太宽,完全可以从这里跨过去,透过窗户看到隔壁房间的景象。 白子期隐约好像听到了隔壁有人说话,他好奇心已经快爆炸了,实在是忍不住从窗户翻出去,踩在狭窄的窗檐上,小心翼翼挪动。 一直走到边缘,他深吸一口气,贴着墙跨过去,站在了隔壁房间窗户下方的窗檐上。 白子期蹲下来,磨蹭着贴近,探头朝窗户里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人。 白阳羽正面对着窗户方向,白子期心里一惊,不知道是不是被看到了,连忙缩回头蹲了下来。 他听到白阳羽说:"难不难受?我去给您到点热水?" 可是没有听到有人回答他的声音。 这时候,温文耀就站在窗户旁边,后背贴着墙站着,刚才白阳羽全神贯注和他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在外面探头的白子期。 温文耀摇了摇头,他难受地把外套脱了,拉扯一下里面的衣服。 白阳羽立即蠢蠢欲动。 温文耀没有搭理他,喝酒的时候还不觉得,就敞开了陪白崇喝,现在胃里开始翻腾起来,他转了个身,伸手拉开窗户。 而同时白阳羽也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温文耀,身体紧贴上来,压得温文耀不由自主上身朝窗外弯了下去。 于是他瞬间便与蹲在他们窗户外面的白子期四目相对。 温文耀头皮发麻,立即整个人吓得清醒了。 而白子期则是惊慌失措,下意识想要躲,身体一晃便朝后面倒去。 温文耀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白子期的手。 而白子期还是两脚踩空,被温文耀抓住一只手,身体吊在半空中。 他受了惊吓,大叫出声。 白阳羽也发现了异常的情况,他连忙帮着温文耀抓住白子期的手,说:"大晚上的,你疯了吗?" 白子期吊在半空中还有精神对白阳羽吼回去:"你才疯了!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 他简直难以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 温文耀用尽力气把他朝上面拉,同时咬牙切齿道:"闭上你们的嘴!" 宋文然和白崇听到动静,一前一后跑到了露台上,正看到温文耀和白阳羽合力把白子期从窗户拉进了房间里。 他诧异地大声问道:"怎么了?" 房间里三个人都在喘气,白阳羽最先缓过来,开口说道:"抓了个贼!" 白子期手臂和腿都在窗檐上磨破了,他呲牙咧嘴地痛了一会儿,狠狠瞪着白阳羽。 过一会儿便听到敲门声,是白崇和宋文然上来了。 第66章 白阳羽走过去开门,见到白崇和宋文然穿着睡衣站在外面。 宋文然有些担心地朝里面望,"怎么回事?" 白阳羽转过身来,对白子期说:"要不要出去?" 白子期看一眼温文耀,整个人还没从惊恐中挣脱出来,一瘸一拐地朝外面走去。 白崇低头看他膝盖蹭破的皮,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是对白阳羽说:"你们先休息吧。"随后才对白子期说:"下去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白子期跟着白崇和宋文然从白阳羽房间出来之后,白阳羽立即便关上了房门。白子期放慢脚步,突然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白崇本来走在最前面,这时回过头来对他说:"下去再说。" 白子期跟着去了白崇他们房间,这里没有医药箱,宋文然只能找了几张创可贴来给他贴伤口,小声说道:"你晚上干嘛去爬他们窗口。" 白子期一直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看着宋文然一脑袋灰白短毛,又一次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们是不是知道他们的关系?" 宋文然抬起头来看他,"是啊,早就知道了。" 白子期脑袋短暂地空白了一下,他有点抓不住重点,这件事并不是发现自己亲哥哥是个同性恋那么简单,而是要复杂得多,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问白崇:"你不反对?" 白崇在床边坐下来,说:"我没什么立场反对。" 白子期看向宋文然,神色越发诡异起来,那个温文耀好像是宋文然的哥哥,要反对的话,该谁反对谁? 宋文然看白子期一言难尽的神情,突然开始担心起来,他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害怕白子期受到太大刺激出事了。 白子期打开了他的手,说:"所以你们兄弟两个都缠上了我们家的男人?" "注意你的措辞,"白崇稍微有些不悦。 "不对,"白子期自行更正,"白阳羽是个野种,他要跟什么人在一起跟我没有关系。" 白崇沉声道:"白子期。" 白子期并不搭理他,低着脑袋想了半天这件事究竟跟他有什么关系,最后对白崇说:"那他白阳羽生不了儿子啦。" 白崇说:"他生不生是他的自由。" "跟男人怎么生?"白子期说道,他突然有点高兴起来,反正他不喜欢白阳羽,白阳羽要去搞基以后没有儿子他应该开心才对,怎么会有理由去反对呢? 宋文然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白崇,心情有点复杂。他知道白子期在高兴什么,又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白子期还在想,白阳羽注定是没有后代的,那么以后能继承白家的想来想去都只有他了,白崇没理由会偏心白阳羽,还是该更偏心他才是。至于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关他什么事?白崇跟个男人在一起,总好过再娶一个女人给他生一个弟弟好。 想到这里,白子期对宋文然的观感突然也有了改善。 宋文然轻声问他:"你要去睡觉了吗?" 白子期点点头,"睡吧。"说完他站了起来,膝盖上的伤好像也不疼了,神情轻松地朝外面走去。 宋文然忍不住跟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上了楼梯,回到房间里时对白崇说:"我觉得他怪怪的,感觉像是受了刺激了。" 白崇叹一口气,"不必管他,他想得通就想,想不通就算了。" 他们本来就没想过要瞒住白子期,实际上这件事情并不可能瞒得住,不管白子期现在接不接受,以后总是必须要去接受的。 第二天早晨,宋文然在听到白崇起床的声音时就醒了。 白崇坐在床边穿衣服,说:"早晨空气好,去不去爬山?" 宋文然打了个哈欠,翻身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说:"去吧。" 他们两个一大早就去爬山,在路上遇到采野菜的老农,还买了一篮子野菜。从山上回来的时候,温文耀和白阳羽一前一后起床了,文倩也睡醒了在房间里叫二哥。 只有白子期一个人睡到临近中午才起来。 洗漱完从楼上下来,白子期去厨房找宋文然讨了块蛋糕当作早饭吃,然后便站在露台的围栏边缘,看白阳羽和温文耀带着文倩在河边玩水。 河水不深,即使河中间也清澈见底,一个成年人能够趟过河去。 文倩光着脚抓着温文耀的手踩在光滑的石头上,感觉到河水冰凉刺骨,开心得哇哇叫。 白阳羽裤脚挽到膝盖,光脚站在温文耀下游的方向盯着他们看,也不知道是在看文倩还是温文耀。 白子期心里说道:死变态!随手在旁边捡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朝着白阳羽脚边丢过去。 白阳羽没有注意,被河水溅了一裤子才抬起头看他。 刚好宋文然走到露台上来看到了这一幕,他对白子期说:"你幼不幼稚?" 白子期立刻便一句话顶了回去,"你染个非主流头发幼不幼稚?" 宋文然一时语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发,心想果然还是不好看,不禁有点沮丧。 温文耀也抬头来看白子期,昨晚他是喝醉了,今早醒来觉得有点不妥当,却还是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对白子期招招手说:"下来玩。" 文倩也仰着小脸喊道:"子期哥哥下来玩!" 白子期看河水清澈,心里想要下去踩水,表面上却还要纠结一下。 正犹豫间,宋文然已经从阶梯下去来到河边,伸手摸了摸河水,说:"太凉了。文倩你别玩太久。" 白子期于是跟着宋文然也跑了下去,他把鞋袜脱在一边,踩着一块看起来光滑的石板,把双脚浸入了冰凉的河水里。 河水温度比他预计的还要低一些,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把脚踩进了冰水里,忍不住打个寒颤。 刚刚站稳,白子期听到"扑通"一声,有人丢了一块大石头在他面前,那石头个头当真不小,入水声音沉闷,溅起了大片水花,白子期从胸前往下几乎都湿透了。 他怔了怔,转过头看到丢石头的罪魁祸首白阳羽正在甩手上的水,他看白子期看他,突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那个笑容估计只有白子期一个人看到了,他顿时火冒三丈,大声骂道:"你个死变态!"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在水里寻找,最后找到了一个大石头,弯下腰便去搬那个石头。 宋文然注意到这边动静,立即便想要制止,"白子期,别乱来。" 白子期哪里管他,咬牙把那块大石头给搬了起来,也不顾被沾了一身水,转过身对准白阳羽。 白阳羽退后半步。 白子期"喝啊"一声,把石头朝白阳羽丢过去,可是没料到同时脚底下一滑,石头出手的时候人也朝着河水里倒下去。 那块石头太沉了,白子期并没能把它丢太远,自己摔进水里的时候,石头掉进去溅起大片水花,除了少许落在白阳羽腿上,其他大多还是溅到了白子期身上,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温文耀牵着文倩的手,一直站在不远处看他把自己折腾进水里,两个人都有点愣。 宋文然朝白子期走过去,问他:"你没事吧?"急忙伸出手给他。 白子期抓着宋文然的手从河水里爬起来,衣服湿透了粘在身上,被冷风一吹,顿时又下降了几度温度。 他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宋文然把他朝岸边拉,"快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白子期上岸之前,再狠狠瞪了白阳羽一眼。 白阳羽等白子期走了,朝温文耀身边走过来,温文耀已经带着文倩回到岸边,看着白阳羽说:"幼稚。" 白阳羽委委屈屈应道:"哦。" 白子期洗了个热水澡,从卫生间出来刚回到房间,宋文然在外面敲门,给他送了一杯热水进来。 "没感冒吧?"宋文然站在门口看他。 白子期把水喝了,杯子还给宋文然,"哪那么容易感冒?" 结果到中午时,白子期就觉得没胃口而且头晕疲惫。 他没吃午饭,回楼上房间躺下来睡觉。整个人迷迷糊糊也没完全睡着,后来听到有人开门走到床边来坐下,一只粗糙温暖的手掌摸上他的额头。 宋文然小声问道:"发烧了吗?" 回答的人是白崇,他收回手,说:"发烧了。" "那怎么办?"宋文然有点担心,"我去问问附近有没有药房买点药。" 白崇说道:"不用问了,这附近没药房,最近的医院在山下,开车半个小时。" "要去吗?"宋文然问他。 白崇说:"早点去吧,要是拖到晚上变严重了更麻烦。" 宋文然赞同地"嗯"一声,他站在床边,轻声喊:"子期?" 白子期睁开眼睛看他。 宋文然说:"现在起床,我们去医院吧。" 白子期觉得口干舌燥,四肢酸痛,"不用了吧,我睡一觉晚上就好了。" 白崇说道:"现在去,不然我们就直接下山回去了。" 白子期立即表示反对,"晚上还吃烧烤呢!" 宋文然帮他把衣服拿过来,"你这个样子了,还吃什么烧烤?" 白子期在宋文然的帮助下把衣服穿上,坐在床边穿鞋子的时候,白崇突然蹲了下来,帮他把袜子套在脚上,然后给他穿上鞋子。 他低着头正好看到白崇的头顶,瞬间回忆起小时侯,白崇也是这么蹲在地上帮他穿鞋子,然后牵着他的手出门。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白子期这时候情感格外脆弱,他一直盯着白崇,眼睛有些红红的。 直到白崇直起身子,问他:"能走吗?" 白子期立即从床边站起来,"走吧。" 白崇和宋文然开车带白子期去医院,留下温文耀和白阳羽照看文倩和准备晚饭。 按照目前的计划,晚饭还是吃烧烤,不过白崇临走前煮了一锅粥,开小火慢慢熬着,到时候白子期不想吃东西还可以喝碗粥。 温文耀在厨房用菜板切肉,白阳羽就坐在他旁边,用铁钎子把切好的肉和排骨串起来。 "好歹是你弟弟,欺负他做什么?"温文耀刀工平平,切的肉又大又不平整。 白阳羽拿起一大坨肉,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烤熟,还是乖乖往钎子上串,嘴里委屈道:"您看到了,他先惹我的。" 温文耀"哼哼"两声,"少给我装。" 白阳羽抬起头来,"他也不当我是他哥哥啊。" 温文耀一刀下去,菜板上情状凄惨,他说:"你们家那种情况,白子期心气不顺也是正常的。说来说去,该怪的还是老白。" 没当着白崇的面,温文耀也就没有时时刻刻维持恭敬。 白阳羽说:"是啊,所以我一般都不搭理他。" 温文耀这时倒是突然想起了温文浩,他觉得自己没理由去劝白阳羽接不接纳白子期,只是说道:"反正你自己生活开心就好了。" 白阳羽放下手里的肉和铁钎,专注地看着温文耀,"我只要有您就开心。" 这种肉麻话温文耀听得再多也没能完全免疫,他想拿着菜刀拍白阳羽一下,又忍不住嘴角上扬,说:"滚蛋!" 第67章 完结章 白子期在医院里打了一针退烧针,又开了不少感冒药,白崇和宋文然和他一起从医院开车回来。 白崇陪着白子期上楼,宋文然倒了杯热水上来,白崇坐在床边看他吃了,说:"如果等会儿还是不舒服,我们就提前下山。" 白子期突然有点舍不得下山了。虽然在这里不得不和白阳羽待在一起,可是还有白崇和宋文然在,随时都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其实还挺好的。 他躺下来,说:"我睡一会儿,等会儿起来就好了。" 白崇又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说:"不要勉强。" 白子期看了白崇一会儿,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半边脸,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后面厨房,白崇看到这将近两个小时里面温文耀和白阳羽的劳动成果,不想发表评论,直接挽起袖子开始后续工作。 宋文然在温文耀的帮助下把烧烤架组装好放在露台中间,他们特地带了一箱炭上山,这时把箱子搬到了露台,打算等会儿开始生火。 白子期在床上躺着也没觉得有什么睡意,他翻来覆去一会儿,干脆起了床走到窗边朝下面看。见到白阳羽正把装在盘子里的肉串和排骨串从厨房里拿出来放在圆桌上。 他忍不住在二楼喊道:"有鸡翅膀吗?" 白阳羽抬头看他一眼,并不打算搭理他。 宋文然却是回答道:"感冒了不能吃鸡。" 白子期莫名其妙,"谁说感冒了不能吃鸡?" 宋文然对他说:"我妈跟我说的。" 白子期立即反驳道:"我爸说那都是胡说八道的!" 宋文然本来就在逗着他玩,这时笑了,大声说道:"有鸡翅膀,你要不要自己下来烤?" 白子期在窗户边趴了一会儿,他原本想说白阳羽在他就不下去,可是内心里又实在忍不住想要下去,最后激烈交战,还是决定先下去了再说。 白崇确实准备了鸡翅膀,不过这时还没有串起来,看白子期下来,把一盘鸡翅膀放在他面前,叫他自己串到钳子上。 白子期想要抱怨,他都是病人还要做事情,可是白崇把东西交给他就离开了,其他人也没过来关心他,他便只好拿起鸡翅膀老老实实地往钳子上串。 刚刚动手不久,宋文然给他拿了件外套来披在背上,说:"注意保暖。" 白子期转过头看他一眼,把外套给拉紧一点。 晚上动手烧烤的主力还是白崇,其他人倒了啤酒,围坐在圆桌旁边等着吃。 白子期有点精神不振,趴在桌子边上,盯着烧烤架上面的火光发愣。宋文然给他端了一碗小米粥放在面前,说:"你爸爸专门给你做的。" 白子期的视线转移到了白崇身上,小时候总是觉得父亲非常高大,沉稳有力道,什么事情都能够解决。后来年龄慢慢长大,失去了母亲,亲身经历了外公对父亲的谩骂和指责,他开始觉得父亲的形象在逐渐崩塌。 今年他十七岁了,明年十八岁他就该成年了,他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只是曾经对父亲尖锐的恨意好像在慢慢变淡,当他的个子快要高过父亲的时候,他开始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在慢慢老去。 大概是今天感冒,所以特别多愁善感,白子期把头换了个方向,看向那一碗小米粥。 宋文然对他说:"不烫了就喝了吧。"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白崇突然在他面前的空盘子里放了两串烤好的鸡翅膀,"我少放了调味,按理说你也不该吃这些,不过想吃就少吃一点吧。" 白子期撑着坐直身子,他拿起一串烤鸡翅,先送到鼻子旁边闻了闻,大概鼻子不够通畅,闻不出什么味道来,咬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有点寡淡,白崇连盐都撒得很少。 不过总还是能吃出烤鸡翅的香味来,口感也是他喜欢的口感,几口便把一个鸡中翅啃干净,白子期丢开铁钳子,端起面前的碗大口大口把粥喝了。 第二天下午,白子期的感冒还没有完全康复,他们六个人开了两辆车从南山离开,回去市区。 白子期感冒了好几天,朋友打电话邀约他也没心情出去,每天都抱着纸巾盒擤鼻涕。 白崇要回去上班自然不说,白子期发现宋文然没有给白崇开车了还是每天都往外面跑,心里觉得奇怪。 有一天早上,他特意早起赶在宋文然出门之前叫住他,问他每天出去干嘛。 宋文然这才想起白子期还不知道,他说道:"我开了个泰拳教室,这几天正式营业了。" 白子期愣了愣,问他:"什么拳?" 宋文然回答道:"泰拳。" 白子期怀疑地看他,"你这么厉害?" 宋文然的泰拳教室现在开业大酬宾,每天都在附近使劲发传单,吸引了一些放暑假的大学生中学生还有小学生家长。 不过等白子期一定要跟着宋文然去他泰拳教室看看热闹的时候,他发现很多来试听课的人竟然都是年轻女生。 这些年轻女生纯粹是被白阳羽放到微博上的一张宋文然侧脸照片吸引来的。白阳羽模仿女生语气发微博,说是在一家新开的泰拳教室见到了一个超帅的教练,照片是手机拍的,侧脸有些模糊,不过正因为模糊,反而将宋文然提高了一个帅度。然后温文耀让他花钱买了一些本地营销号的广告,一时间这张照片受到了小范围的关注。 于是这几天,泰拳教室来了很多在团购网站买试听课优惠券的年轻女孩子。 整个看起来就是蓬勃发展欣欣向荣的模样。 白子期第一次真实感受到,其实宋文然还是个挺不错的男人,不知道他脑袋里被白崇灌了什么水,才会年纪轻轻便打定主意跟着白崇,既结不了婚,还要帮白崇带孩子。 课间休息的时候,隔壁理发室的Andy过来,给宋文然带了自己亲自做的小蛋糕。 Andy虽然知道宋文然不太可能看上自己了,可他还是抑制不住挺喜欢宋文然的,反正大家都是邻居,时不时走动一下看看帅哥也是赏心悦目。 宋文然接过他的蛋糕,当即道了谢。 Andy站在门口看着宋文然,说:"吃一块嘛,试试味道怎么样?" 宋文然觉得不太方便,但是又不忍心拒绝,便一手托着装蛋糕的纸盒,一手打开了盒子,Andy动作很快,在他打开盒子之后就立即拿了一块小蛋糕,要亲自喂到宋文然嘴里。 白子期这时终于看不下去了,一下子站起来朝门边走去,指着Andy说:"喂!你要干嘛?" Andy愣了愣,转过头看到是个清秀的少年人。 白子期绷着一张脸,"你放尊重点,你知道他已经有男人了吗?" 宋文然这回也吃了一惊,看到里面学员都在自己练习说笑,没人注意这边,才稍微松一口气,对白子期说:"胡说八道什么?" 白子期说:"不许勾搭男人,否则我回去告诉我爸!" 宋文然顿时尴尬起来,"不要乱说话。" 而Andy也觉得不自在,他冲宋文然笑笑,"蛋糕快点吃,放不了太久,我先回去了。" 宋文然向他道歉,"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生气。" Andy闻言又看了白子期一眼,觉得他和那次见到那个中年男人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心里明白过来,更是觉得不好受,便转身离开了。 宋文然抱着蛋糕盒,对白子期说:"如果你再这样,下次就不欢迎你来了。" 白子期说:"我帮我爸盯着你。" 宋文然转身朝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崇哥才不需要找人盯着我。" 结果那天下午回去,白子期对白崇明示加暗示,说宋文然泰拳教室隔壁有个小娘炮对宋文然很感兴趣,让他把宋文然盯紧一点。 他们正坐在一起吃晚饭。 白崇停下筷子,问白子期:"我要怎么盯紧一点?" 白子期本来也只是随口说说,哪里想过这些问题,他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不然就叫他把什么鬼泰拳教室关了,在家里当全职太太?" 宋文然愤怒冷酷的眼神立即甩向了白子期。 白子期可是不怕他的,用筷子指了指宋文然,说:"招男人的女人我见了不少,专门招男人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白崇点点头,说:"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晚上洗完澡,宋文然对白崇说:"我再也不要让白子期跟着我出去了。" 白崇坐在床边翻看一本专业书,闻言笑笑道:"你怕我把你留在家里当全职太太啊?" 宋文然抬起头来,"您怎么可能?" 白崇把书放在一边,拍拍面前的床铺,"你过来。" 宋文然盘着腿坐在白崇面前。 白崇伸手拨弄一下他的头发,"其实子期说得对,虽然你不是故意的,可你还是招惹到了一些男人。" 宋文然表示反对,"我觉得您不该用招惹这个词,不过是正常的社会交往。" 白崇"嗯"一声,提炼关键字,"交往。" 宋文然低着头笑了,"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白崇对他说:"你可以跟任何人来往,但是交往,跟我一个人就够了。" 宋文然琢磨他这句话,"我怎么觉得您的交往两个字,意思不那么简单呢?" 白崇伸手摸他脖子,然后手指缓缓滑下贴着他胸口,夹住他睡衣衣襟,说:"水乳交融,你来我往,是这个意思吗?" 宋文然忍不住笑着看他,"您说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 白崇于是敞开双臂,"来,交往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以为今天没办法更新了,结果还是把这一章赶完了 最后一章,计划再来一章哥哥和小白的番外就差不多了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