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心》作者:绿色毛毛球 文案 一颗心够不够你糟蹋?年上叔攻X卧底缉毒受 周唯在哥哥失踪后,顶替对方成为了警方的新卧底,可新手上路还没摸透情况,他就碰上了疑似大BOSS的人物。 武文殊X周唯,岳念廷X周铮,文口味稍重,但三观正得要命,披着缉毒刑侦的皮谈恋爱,1V1,有副CP,都HE。 楔子 三月的杨城天气诡变。 白天还晴空万里,日照和煦,夜晚却骤起狂风,暴雨滂沱,雨下得让人心生烦躁,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 宋明摘掉警帽,将雨衣胡乱套上,赶紧下来指挥警员将尸体抬进警车,他失态地恶骂,跟旁边的人抱怨:“这鬼天不让送检,是他妈等哪尊佛啊?再这么下去尸体要出大问题。” “一车人跟这儿耗呢,你着什么急?”开车的警员白他一眼:“省厅来的人你也敢在这儿叫唤,再等会儿吧,天气不好,堵车呗。” 宋明又嘟囔一句什么,不耐烦地搓开打火机,刚要点烟,突然迎面一束大灯晃得他一阵晕眩,遮着光他试图看清过来的车…… 车不怎么显眼,一辆普通的尼桑,从上面下来两个人,面色凝重,亮过证件后没什么寒暄,直接进入车内查看尸体。 宋明立即把警帽戴上,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口若悬河:“死者中度腐烂,是在三岔口的湿地被人发现的,结合周围湿度和温度,死亡时间至少超过45天,面部曾遭重击劈砍再加上一定程度的溃烂,已经无法辨认,身上也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证件……”突然,宋明闭上嘴,他看到这两个人戴上手套正在翻看尸体的手。 两只手他都仔细查过,没什么特别,十指完好,骨头上挂着零星肉皮,腐烂程度也与他推测的相符。 这两名探员身着黑色雨衣,大壳帽下投出一片暗影遮住半张脸,两人的样貌和表情宋明没来得及看清,却清晰地听到一个人问另一个人,那嗓音沉得让人背脊发凉。 “是他吗?” 另一个摇摇头:“不对,不是他。” 说完,两人站起来向宋明客套地说声谢谢,直到此时,宋明才把两人正经瞅明白,这两人一老一少,年龄相差足足十来岁,老的满脸遍布沧桑的沟壑,不怒自威,年轻那个国字脸,器宇轩昂,相当有派头。 忙和大半宿又等了半天,这两人倒好,搁这儿五分钟不到,分析都没听完就要拍屁股走人,谁会有好脾气? 特别是身为法医的宋明。 就在他即将发作时,两人摘去雨帽露出脸,虽然嘴上道谢,神情却肃得让人生畏,宋明害怕地咽下唾沫,把不满和怨气一同咽了回去,堆起笑容目送他俩上车,消失在视野中。 ** 云港,公安局。 218特大贩毒制毒专案组组长王伟仁,副组长李峰,省公安厅缉毒支队长谢明义坐在会议室里开碰头会。 不大的空间,三竿老烟枪不停地吞吐,把室内空气搅得白雾蒙蒙,浑浊不堪。 先开口的是李峰;“我和老王昨夜去趟杨城,说是那边发现一具无名尸,这地方离新沂市最近,我们看过,那尸体不是他……”他磕掉烟灰,呼出一口长长的郁结之气:“他做渗透工作时右手被人砍去一根手指,那人十指全齐,操他妈!这都什么破事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失踪了?!” “行了!说这些没用,”王伟仁嘬满一口烟,厉声道:“你这些负能量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吗?案子中断了,家属也找来了,有时间和精力在这儿抱怨,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凉拌! 李峰心里气鼓鼓地回答,却不敢说出口。 历时两年的布局眼看就要收网,功亏一篑不说,还摊上这么一大雷,卧底探员莫名其妙地跟组织中断联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先不说案子,家属能善罢甘休?!不把公安局的房盖挑了关门大吉才怪! 拿起茶,李峰一咕噜灌进肚里,觉得凉水都他妈塞牙。 “你们也别太悲观,我看事情还不至于到毫无转机的地步,”谢明义的声线纯厚,每说一个字都会让人觉得像是弹珠落地,掷地有声。 愁眉不展的两个人立刻双眼雪亮。 他们都知道,谢明义表面威仪,举止正派,肚子里的鬼点子最多,花花肠子随便绕一绕,出其不意的高招就能冒出来一两个。 “小周的家属,他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谢明义吐出一口白烟,眉角向上挑了挑。 “周唯。”李峰接道。 谢明义不往下说,眯着眼专心抽烟。 “嘿,我说谢队,您老节骨眼卖关子,成心啊,”李峰火急火燎,抓着上级王伟仁叨叨:“老王,你也不管管他,咱们专案组一点面子也不给,还让不让人办案了?” 王伟仁却不急,作为谢明义的老战友,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一看他那德行就知道这老家伙成竹在胸,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明义,说说吧,你怎么想的?”王伟仁笑。 谢明义不紧不慢地把烟掐灭:“你们见过周唯吗?觉得怎么样?” 两个人有点犯傻,不明白怎么个“怎么样”。 谢明义一脸高深莫测:“你们觉得他和周铮长得像吗?我记得资料上说他们是孪生兄弟,双胞胎。” 两个人把烟全灭了,瞪大眼睛听下文。 “既然咱们找周铮,他弟弟周唯一样在找,目的不是同一个吗?如此高度统一的方向,不就是老天爷给咱们一次扭转败局的机会嘛,”谢明义笑了笑,眼中透出狡黠的光芒:“给周唯去个电话,就说已经找到他哥失踪的线索,让他到云港,我当面找他谈话。” 谢明义站起身,伸个懒腰,说了句,没事就散了吧,拿着茶缸子一摇三晃地推门离开。 留下李王两人,面面相觑。 第1章 周唯的烟瘾又犯了。 床头柜上凌乱摆着烟盒和打火机,让他心里像生了把浓密的草,烦躁不堪。 魏鸣海在卫生间洗漱完,穿着裤衩往被褥里钻,大凉手去冰周唯的脸。 周唯一个哆嗦,懊恼又无奈地推开这个人;“别闹,你不是还有课吗?” 魏鸣海眼泪汪汪:“你好没情调啊!瞧你这脸拉的!我就这么讨人嫌啊?” 昨夜忘记关窗,再加上校区民房停止供暖,早晨起来冷得嗖人。 抱怨归抱怨,魏鸣海还是拉过周唯,用大厚被子裹在两人身上。 身体上的暖意让周唯对魏鸣海温柔一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最近没什么心情,我哥……” 魏鸣海没让他说下去,坐起身,拿烟:“抽一根吧,这烟劲儿不大。” “不抽,戒了,我哥不让我抽,嫌我臭毛病太多。”周唯揉搓鼻子,甚为留恋地瞥了那烟一眼。 “那我让你舒服舒服,你躺下。”对方贱贱一笑,要把周唯按倒…… “快打住吧,我没兴趣,你这是让谁舒服呢?”周唯笑着把这人推开,起身,穿衣服。 魏鸣海彻底恼了,多日来积蓄的怨气一股脑爆发出来。 他下来抓人:“我知道你哥出事你心里难受,可日子怎么也要过,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抽烟,玩乐,干什么都行!必须要有个发泄口,否则你都要原地爆炸了你知道吗?!” 周唯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一股火顶上来:“我这不是跟你有说有笑的吗?你他妈还要我怎么样?” “我认识你一年多,跟你好了大半年,能不知道你笑什么样?这哪是笑啊,比他妈哭还难看!”魏鸣海语气粗野,骂声刺耳,脸上却尽是担忧之色,眉毛鼻子拧到一块,特别痛苦。 魏鸣海是周唯发现自己性取向后第一个相好的男人,两人一个学校,不一个系,都是学医的,一个专职影像,一个主修制药,对魏鸣海,可以是亲朋挚友,也可以是哥们铁磁,可就算不上爱人,哪怕滚到床上,周唯也觉得他们之间总少了些什么…… 这个男人不算帅,五官却很端正,身形挺拔,英气十足,如今两个大黑眼圈,鬓角下巴全是长短不一的胡茬,仔细看,鼻子旁边还顶出好几个粉刺,一脑门子火疙瘩,全是急火攻心所致。 周唯知道,魏鸣海这样全是拜他所赐。 自从奶奶去世,他和哥哥周铮相依为命,除了哥哥,世界上就是魏鸣海最懂他,最心疼他。 他哥失踪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人也一样。 魏鸣海越是为他着急,周唯心里就越难受越愧疚,像人用刀子狠狠扎过一样,疼得只想大喊大叫,他实在太压抑了。 “鸣海,咱们分手吧。” 声音异常平静。 对方瞪大眼睛,惊得哑口无言,半响才缓过劲:“你他妈开什么玩笑?!” “我认真的,分吧,对咱俩都好。” “你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我……” “鸣海!什么都不为!我……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周唯咬紧牙关,下定决心:“这里的东西我不收拾了,随便你处理,我买了去云港的机票,明天就走。” “云港?!”魏鸣海高声叫道:“你去云港干什么?!” “我去找我哥,公安局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有他的线索。” “找人是公安局的事,你去有个屁用?!” “我不相信他们。”周唯的眼中一片冷色。 “好好好……随便你闹腾,”魏鸣海彻底妥协:“那我等你回来,多久都等。” “你有病啊?!等什么啊!赶紧找个合适的……” “周唯,你也太欺负人了!你看不上我就明说,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知道这半年你根本就没……”魏鸣海难受得捏紧自己鼻梁,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转过身不让周唯看到他的失态。 “对,你说的对,不过玩玩罢了,当什么真?!”周唯把手腕上红色的同心手链摘下来…… 这是他跟魏鸣海闲得没事在夜市上编的,一模一样的两个。 放到桌台时绳子还有淡淡的余温,背对他,有什么滴下来,流到嘴边苦咸苦咸,周唯用手背擦掉,仰起头,说了句,保重…… 再不耽搁,推门离开。 第2章 周唯的童年过得不怎么好。 一次普通的举家出游让他和他哥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悲怆的阶段,严重的高速公路相撞事故夺去他们父母的生命,将整个家毁于一旦,小小年纪尝尽人间悲苦,最终,死里逃生的两兄弟辗转来到奶奶居住的禹州市安顿下来。 周唯永远忘不了,院子里那颗老槐树,一到夏天枝繁叶茂虫鸣鸟叫,他和他哥小时候蹲在树底下挖坑玩泥巴,长大以后在树荫下乘凉聊天……他忘不了奶奶那张慈祥的脸,笑起来温暖和煦,烙出的红糖饼香甜四溢,咬一口烫得直流眼泪…… 他更忘不了,哥哥周铮明明有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手,却宽厚有力,搭在他肩膀上时那份力度总是让他无比踏实…… 如今,什么都没了。 他的世界一无所有。 …… … 周唯紧了紧衣领,只觉得满嘴苦腥,每一次吸气口腔里都弥漫着酸臭的味道。 不知是云港跟禹州一个地处南疆一个北靠边陲,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候和温度,还是他受不了离开一直生活过的故居,刚下飞机周唯便感到浑身拧巴,心里发慌。 这股别扭劲儿一直持续到云港市公安局。 门口,他将拳头捏得骨骼作响,闭上眼,大大深呼吸几次才向里面走去。 ** 核对证件,出入登记,安全检查,一切程序有条不紊,没什么特别,可周唯就是觉得接待处的人看他的眼神透出一种说不清的古怪…… 不仅是这些人,他被带去科室的一路上,擦肩而过的每个警员个个如此,都会颇有深意地看上他几眼,这让周唯心中的焦虑和慌乱更加无限扩散…… 踏进屋,里面坐着三个人。 周唯的出现,让本来激烈的讨论立刻终止,桌上摊开的文件纸夹也当即整理成堆,不留一点痕迹。 办公桌旁,一个看起来年岁最大,慈眉善目的警官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小周,来啦,快请坐。” 周唯看了看坐在左右沙发上另外的两个人,直视支队长谢明义:“不了,是您打电话说有我哥的线索?” 谢明义笑了笑:“先坐下来喝杯茶,这一路可不近,刚下飞机吧?” 话客套,态度也温和,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周唯迟疑好一阵,最终坐在最外面的椅子上。 对方满意地点点头:“喝什么?我这儿全是茶,可没你们年轻人爱喝的雪碧可乐。” “谢谢,我不渴,警官,咱们能谈谈……” 谢明义突然站起身去倒茶,他慢悠悠地抓些茶叶放到一次性纸杯里,又慢悠悠地打开饮水机的热水开关,哗啦啦接满一整杯,节奏不紧不慢,动作不慌不忙。 周唯冷眼看着这个人踱过来走过去,把纸杯放在自己跟前,又回到桌前坐好。 “小周,你的心情我们都很理解,”谢明义举起茶缸,喝了一大口:“我们也一直在极力寻找周铮同志的下落,他是在工作岗位上发生的意外,局里很重视,也一定会负责到底,这一点请你放心。” 这些官话听得耳朵起茧,背得滚瓜烂熟。 周唯压下心中的火气:“你们能不能跟我说重点,到底有没有我哥的下落?” 沙发上低头摆弄手表的王伟仁抬起头朝李峰递眼色,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都没说话,仍然作壁上观。 办公桌旁的谢明义还是那个调调:“小周啊,欲速则不达,局里已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警力,周铮是个好同志,我们跟你一样焦急……” 周唯蹭地一下站起来:“焦急?!你们每次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我都能背下来!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进展啊?!”他忽然明白些什么,先是一愣,然后火山爆发似的脱口而出:“你们……!你们根本就没有我哥的线索对不对?!我操!这他妈什么意思啊?!” 谢明义坐在那里,后背靠向办公椅,没有说话。 王伟仁和李峰也不言语,只是专注地观察周唯每一时每一刻的举动。 一时间,屋中极静。 有什么东西让周唯感到异乎寻常…… 他紧紧闭上眼,将所有的事在脑中仔仔细细回想一遍,再睁眼,已经冷静许多,他沉下声:“直接说吧,你们把我骗到这里,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下面两个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之色,唯有办公桌旁的谢明义仍旧在笑。 “小周啊,找人是我们公安局的事,你又能做什么?我不是明白……”他假装不解。 “你们想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一通电话就搞定了,我人在禹州拿你们没办法,随便你们说,可你们非要把我千里迢迢诓骗到这儿当面找不痛快,吃饱了撑得?”周唯咄咄逼人,愤怒难平:“你们就是要我做什么!这回根本跟我哥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真正的目的……” 他眼神变得警戒,重重咬出两个字:“是我。” 谢明义不笑了,扳下脸孔,严肃地看向面前的人。 “没错,周唯,是我们骗你来的,我们想请你帮一个忙。”一旁的李峰忍不住开口,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冷嘲热讽。 “你们他妈连一丁点我哥的下落都打听不到,还有脸求我帮忙?!” 周唯的奚落让脾气本就火爆的李峰一点即燃,他像根炮仗一样完全爆发: “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些!我告诉你周唯,周铮是我的好哥们,老搭档,他为人最是光明磊落,一身正气,即便现在出事了,我也相信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局里需要他,他就会出现,比你的觉悟强百倍……” “李峰!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谢明义呵斥他,转过头对周唯坦白:“小周同志,我知道以你的角度看我们实在是太得寸进尺,可案子迫在眉睫,已经到了侦破的关键阶段,我们失去周铮同志相当困难,几乎寸步难行,你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 “你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周唯猛地提高声调,突然间他恍然大悟:“难道……你们是要我代替他?” 三人同时互看,他们对周唯的洞察力,应变能力都颇为认同。 谢明义点点头,言辞恳切:“是的,你们是双胞胎,长得很像,我们确实需要你,在你进专案组之前我们无法透露更多的案件细节,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你哥从事的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是这个案子重要的一环,”他用笔在桌上磕出声响,非常严肃:“这一点我们不能隐瞒你,要把客观事实摆在你面前,让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你的意思是……”周唯皱眉:“只要我同意进专案组就可以接近案子的核心,所有的资料全权开放给我?” 谢明义低头喝水,嘴角上扬,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再抬头时,神情恢复肃然,威仪堂堂:“当然了,你是专案组的一员,权限很高。” 周唯没有说话。 谢明义看他犹豫,以退为进:“这样吧,小周,你考虑考虑,过两天再给我答复,这确实是个难题,你要好好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周唯把行李推到角落:“走手续吧,我加入。” ** 手续很快完成,周唯走后,李峰拿着一叠材料来到谢明义的办公室,王伟仁也在。 “谢队,你真的要让周唯进组?这小子满身戾气,不好管呐!”李峰把手里的资料甩得哗哗响:“这要是出事可就是大事,咱们都得被拖下水……” 办公桌旁的王伟仁不耐烦地叫:“你有更好的招吗?周铮用了将近一年才渗透进去,他已经接触过那边的人,面也见了,现在换个哪儿都不挨哪儿,长得完全不一样的特情去送死?!这他妈不是胡闹吗?!一旦露馅,这帮毒贩跑得毛都不剩,还等你去抓?!再说,明知道是送死,你让哪个特情去?” “可你看他弟弟那德行……不是警校毕业,没有受过专业刑侦训练也就算了,态度极其嚣张,觉悟还那么低,和他哥哥比差远了!看他那眼神真是恨透咱们局,你指望他能好好干活?!”李峰憋着一口恶气。 谢明义把茶缸拿起来,吹了吹茶叶沫子:“喊什么?老房子不隔音,想把同志们都招来?你们都冷静冷静,我看这孩子就挺好的嘛,有戾气怎么了?一线的同志们谁不把头别在裤腰带上,怕死还怎么干?至于他不理解不相信咱们局,那也没关系,他只要相信他自己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别有一番意味,李峰不解地去看老王,寻求答案。 王伟仁问他:“周唯觉悟低,没组织,没纪律,对咱们又非常不信任,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同意进专案组?” 李峰皱眉。 “他是要凭他自己的能力寻找他哥,想得到线索必须接触案子,所以他才二话不说,答应得多痛快,”王伟仁指了指谢明义:“我告诉你小李,你可别小瞧你们的谢队,这个老谢就是如来佛祖变的,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他早就算到周唯不但会来,还会同意咱们开出的要求。” 李峰惊讶:“谢队,你……你怎么会知道?!” 谢明义站起身,踱步到窗边,说:“周唯的外形是先决条件,独一无二,咱们要想破案,把他推上去接替周铮的位置是必须的,这么个关键人物一定要当面摸底,如果他是胆小怕事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咱们的案子也必然会前功尽弃彻底失败,如果这样……”他转过身,面向他俩,神色凝重:“牺牲同志的性命去打一场必输的仗,我不会做,我会立即向上级汇报,终止一切行动,领处分。” “这次和周唯的接触让我摸清几点,”他捏着下巴,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他洞察力很强,应辩能力也不差,在痛失亲人内心焦灼的时候还能冷静思考,是个特情的好苗子,再加上他现在极为愤怒,天不怕地不怕那劲儿,在公安局都敢骂脏话,谁还能挡得住他?有他,这次行动可以继续。” 李峰还是不踏实:“谢队,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他跟周铮完全不一样,对咱们队里没有一点信任,咱们交锋的敌人可是异常狡猾凶狠,他不听组织安排,这活怎么干啊?” 话音落下很久谢明义才发话;“李峰,你不要忘记,周唯失去所有的亲人,他现在一无所有,为了他哥,他一定会比我们中任何一个都要拼命,这样一匹脱缰的野马,要把缰绳给它重新套上确实不易,该紧的时候紧该松的时候松,张弛有度,恩威并施才能收买人心,要让他为我们所用,他的资质没有问题,关键是如何控制他。” “小李啊,这一点你不用操心,你以为老谢怎么坐上省厅的位子?没两把刷子行嘛,缉毒干了这么多年,他手下的特情,有编制没编制,体制内体制外的,一抓一大把,很多都是毒贩渗透成特情,从没出过事,”王伟仁调侃地拍了拍谢明义的肩膀:“他这尊佛呀,还没有哪只孙猴子翻出过他的五指山呢。” 听到这里李峰才算明白,谢明义上午跟周唯的那番谈话其实早就做好了周密的准备,暗潮汹涌,内藏玄机,每一句都是在脑中盘算,肚里转圈才说出来的,他把控场上每一步节奏,一点一点请君入瓮。 看着谢明义,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第3章 不给周唯任何反悔的机会,218案的案情讨论会即刻开始。 会上,周唯了解到专案组一共6个人,除了王伟仁,李峰,还有4个从别的支队调过来的公安同志。 谢明义是在开会后一个小时才端着茶缸,笑嘻嘻地走进来。 “别管我,你们说你们的,我就是进来随便听听……”他挑了一个特别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满脸慈祥,温柔和善地跟大家摆摆手。 这他妈老狐狸! 周唯昨天下午回到旅店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被人按着脑袋钻进套里去了,还去得特别彻底,三言两语自己把自己卖了不说,卖身契签得还特他妈痛快,眼睛都不眨一下。 盯着谢明义,表面看不出什么,心中早把他祖宗八代外带祖坟都问候个遍。 有人喊他名字。 周唯一晃神,赶紧看向前面,只见李峰拧着眉瞪他,一个劲儿清嗓子。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加入的同志,叫周唯,是周铮的弟弟,暂时代替周铮的工作,小宋,你简要把案子说一下,讲重点。”李峰指挥一位同志,让他把投影仪打开。 照片一张一张出现在玻璃板上,从这个叫小宋的警员口中周唯得知了218案件的全貌。 218案是一起联合境内外贩毒制毒的恶性案件,从金三角地区起始,横跨云缅边境,通过一系列手段将毒品运输至中国境内,并向内地纵深延展,更可怕的是,这伙不法分子不但运毒还打起制毒的主意,从可靠的情报获悉,犯罪集团正在通过一些渠道与制毒有关的原料以及技术人员进行接触…… “毒品输送是一个非法链条,而218大案的链条更加严密且十分隐蔽,链条体系成熟,每一环上的人只能接触并认识上下环的卖家买家,其他的一概不知,这也是这个犯罪组织一直无法摸底一举歼灭的原因,”李峰喝了口水润嗓子,继续说:“之前我们做了大量工作,前后历时2年多的时间才让我们的特情人员渗透进去,而周铮,也就是这位周唯的哥哥,已经接触到他的下环,一个叫‘耗子’的个体商贩,我们对这个人进行全面的摸排,疑点最终落脚在他曾任职的中泰集团上……” 李峰站起来走到前面,指着投影屏幕解说:“中泰集团是一家国资背景的大型制药集团,总部设立在北化市,这家制药公司前几年非常高调,经常在业内各大报刊杂志上露脸,其大股东兼董事长蒋玉珍更是活跃于各大经济政治圈子,可奇怪的是,最近一年多这个公司突然低调起来,在业内几乎默默无闻,据我们调查,蒋玉珍已经退居二线,由他的独子武文殊接替她的位置……” 李峰拿过遥控器,把红点在屏幕上一个男人的脸上来回划圈:“就是这个人,他就是现在中泰集团的接班人,一手操控中泰的大股东,我们最大的嫌疑人。” 屏幕上的男人西装革履,身材挺拔,照片偷拍的角度非常全面,将武文殊的脸360度的呈现出来…… 这是个面部线条极为刚硬冷峻的男人,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凉薄的嘴唇,无一不让人感觉如坠冰窟,高傲得不可一世。 周唯将武文殊的五官一寸一寸记在脑海里,他要他拨了皮,化成灰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得出来,他笃定哥哥周铮的失踪跟这个人绝脱不了干系…… “据我们的线报,中泰集团长期从中亚地区进口货柜,他们年进口量非常大,进口的货物种类繁多,大多是原料药,试剂,医疗器械等,有些直接海运进入内地的港口,有些从香港,缅甸,泰国,云南边境进行卡车运输,还有一部分走铁路,毒品便藏匿其中,”李峰把玻璃背板拍得啪啪作响,声色俱厉:“总之这是一个体系庞大,复杂多变,依靠大型跨国合资企业做保护伞的运毒网络,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犯罪团伙的骨干人物就是中泰集团的一把手武文殊!!” …… … “小周,周唯!!”李峰的吼声让直愣愣盯着屏幕看的人瞬间归位。 李峰脸色犹如锅底黑,头一次开会这兔崽子就神游两次,他对以后的行动真心不抱希望,把头上的万千烦恼丝抓成乱鸡窝,他用手点着周唯跟大家说:“小周刚来,对环境还不熟悉,你们几个帮忙多照应着点,听到了吗?!” 大伙知道李峰脾气最不好,谁敢造次,忙纷纷答应。 李峰极其厌烦地摆摆手:“赶紧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是这次缉捕嫌犯的核心组员,一周后,给他订张机票,让他顶着跟他哥一模一样的脸,给我滚去北化。” ** 散会后,周唯被谢明义单独留下。 “小周啊,你可别对李峰同志有什么意见,他这人脾气急,性子爆,情绪太过外露,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副组长,”谢明义把投影仪关了,坐到他对面:“你想啊,他要是人品不好,组里能跟你哥关系最好嘛。” 是啊,谁他妈能比你奸猾? 周唯不动声色:“谢队,您多虑了,我们没事,不会耽误工作。” 谢明义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小周啊,你哥失踪近半个月,我们放出风说他出国度假去了,时间紧迫,再长怕要引起怀疑,实在没时间让你接受全面系统的特情指导,只能简单地培训你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项,尤其是涉及人身安全的部分,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 不能否认,答应当特情绝对是周唯不经大脑的一时冲动,当时他没有时间和情绪细想,满脑子都是对公安的愤怒和对他哥的牵挂,觉得只要进到专案组就能找到他哥的线索,一门心思全在他哥身上,可真正参与进来,上了讨论会,他才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挺直肩背,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谢明义看出端倪,脸上挂笑,温和地说:“你别担心,我们会保护每一位特情人员的人身安全,绝不会将你置于危险的境地,至于你哥……这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他的事,接触的人,我们会慢慢让你知道跟上进度,去年你住校,你哥已经把老家跟你一起的相册和一些私人物品拿过来了,你们的血缘关系,除了局里没人会知道,这一点请你放心。” 周铮惊讶地看着谢明义,他哥什么时候回去,拿什么走他都没留意。 “这是每个特情人员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必要手段,现在你也干上这个,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保管的吗?”谢明义掏出烟,点上:“要是有,我再派人去一趟。” 自从奶奶去世,禹州的老房子他很少回去,一开始是住校,后来跟魏鸣海搬到外面同居,只有他哥回来时他才会在家呆几天,以周唯对他哥的了解,家里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特意去一趟的。 他摇摇头:“没了,我哥拿得挺干净。” 谢明义磕掉烟灰,重重吸入肺中,呼出袅袅白雾时,无意间发现周唯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准确一点说……是自己手里的烟。 扔了条烟过去,他说,抽你的。 周唯拒绝:“早戒了,我哥不让我抽。” “这个周铮,就属他烟抽得最凶,还不让你抽?!”谢明义苦笑:“别听他的,该抽抽。” 见周唯还是摇头,他劝道:“人啊,得找个发泄口,特别是干特情的,没这个有时候真顶不过那劲儿……” 对方怔了,整个人明显呆住。 谢明义不解:“怎么了?” “没事,想起来一个朋友,他也这么说,劝我抽烟来着,”周唯不自觉地脸上带出些温暖笑意:“他这人特轴。” 谢明义看了他一眼,把烟头掐灭:“以前你的朋友,特别是亲密的人就别再联系了,还是小心点,既是保护你自己也是保护他们。” 周唯一愣,脱口而出:“不对啊,那我哥呢?他干特情怎么还跟我保持联系?要不然我怎么发现他失踪的。” 对方笑得无可奈何。 “他啊,干这个案子之前就跟我斩钉截铁地提要求,说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就一个,必须跟你保持联系,不答应就不干,”谢明义指着周唯,眼神一片温暖:“他说从小到大你就是个跟屁虫,那黏糊劲儿一般人受不了,你们俩在一块惯了,三天没他消息,电话都能被你打爆喽。” 有什么热`辣辣的东西在眼眶和鼻腔里奔涌肆虐,酸胀无比,周唯红着眼,赶紧转身,对后面的人说:“没什么事,我先回组里工作了。” 谢明义点点头,让他把门关上,想再抽一会儿。 ** 云港靠海,半个城都在海边。 周唯从旅店出来,随便逛逛就走到码头,夜晚海风凛冽,气温骤降,他竖起衣领,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这个手机是禹州的老号,来到云港,他另买了一只。 打开它,微信,短信,QQ全是魏鸣海的留言,他一条一条地看,难受得胸口发闷,心脏绞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澎拜欲出的感情压下去,平静后,他拨通魏鸣海的电话。 听筒里没有铃声,立刻接通。 “我`操!周唯!你他妈到底在哪儿啊?!为什么一直关机?!”熟悉的叫声从那边传过来。 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涌上来,周唯咬紧下唇:“鸣海,我没事,你还好吗?” “好个屁!你没看到留言吗?!我他妈都要急疯了!那天……那天都怪我,是我太冲动!我了解你,就算你不爱我,也绝不会拿我当炮友,你不是这样的人!”魏鸣海的声音温柔入骨:“唯唯,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让我在云港陪着你,把我当什么都行,好哥们好兄弟,哪怕炮友都随你,只要让我在你身边,你现在的状态不对,我真怕你出事!” 周唯捂着听筒,眨着眼憋眼泪,再说话时却什么都听不出来:“鸣海,你的留言我看了,一条一条看的,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不想你瞎想瞎琢磨,我没事,真的,你人好,咱们俩个之间是我对不起你,我……我他妈算什么东西啊!你一定能找到比我好千倍万倍的……” “唯唯!能别说这些吗?!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对方咬牙,压抑着什么:“行!我听你的!你不让我去云港我就不去!我在禹州死等你,等你回来。” “魏鸣海你是不是傻啊?!!我不会回去了!更何况我……”周唯又一次捂上听筒,他把电话尽可能拿远压抑脱口而出的实情,他知道他不能说,别说是魏鸣海,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听到他要当卧底,随时有送命的危险都不会让他去,他要镇定再镇定…… 过了很久,再次贴上听筒,他听到对方很大声地问:“更何况什么?你说啊!” “更何况我现在在云港公安局工作,待遇工资都不错。”他的声音和语气控制得无比平静。 那边安静许久。 “你真的不需要我了,是吗?”魏鸣海的声音很沉很哑。 “鸣海,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很多事我得自己去解决,谁也代替不了,”周唯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把我的号删了吧,这个手机我不会再用,好好过你的日子……” “不能把你云港的号告诉我吗?”那边小心翼翼地试探。 周唯眼眶泛红,不再说话。 “行,那你保重,那边比这边温度高,潮气大,别住地下室,别住阴面的房子,容易得风湿,还有别见到海鲜就玩命,闹肚子影响工作……”魏鸣海喋喋不休,被周唯及时叫停。 他狠劲捏鼻梁,已经再控制不住地声音泛哑:“行了,叨叨什么,你别招我哭啊,我费了多大劲儿憋回去。” “知道我好还不赶紧回来,这样的男人哪找去?”那边也带出哭腔。 “脸真他妈大,”周唯破涕为笑,他吸了吸鼻子,郑重告别:“鸣海,对不起,再见。” 听筒那边还在响,周唯手一松,手机顺着栏杆坠入海中,溅起朵朵水花,在浓浓的夜色中很快沉寂下来。 周唯跑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烟气穿过喉咙,吸入肺中,再循环喷出体外,那一刻终于让他好受一点。 闭上眼,他静静享受尼古丁带来的感觉。 第4章 离开云港的第二天,周唯便进入北化市第一人民医院任职。 作为刚毕业零经验的医护人员,可以这么快在竞争激烈的三甲专科医院立足当然是拜专案组所赐,上面到底哪路神仙安排下面自然众说纷纭,各种版本应运而生,谣言传得天花乱坠,还有人把他编造成某位院长的私生子……对于这些周唯不是没向组织上反应,太过招摇对他的特情工作没有好处。 而组里给他的反馈是,周铮之前的职业是在新沂市一个社区居委会里做医疗救助,是他的下环联络人‘耗子’让他尽快搬去北化,说是做事方便,这次失踪正好可以编成辞职旅游去北化发展这样一个合理的理由,组织上搞不定私人民营之类的医院,只能是这种等级的,三个字,凑合吧。 周唯听完,朝天空大大翻个白眼。 他发现这伙人做事根本不往细想,特别是他的名字,这一点简直要让他吐血三升,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哥居然用他的名字和假身份证掩藏自己的公安身份,按照谢明义解释,他哥还会有另外一个化名应付毒贩,所以周唯这个身份相当安全,完全可以使用。 就这样,在名字上,弟弟周唯莫名其妙地跟哥哥周铮无缝对接了。 当时的周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哥哥居然能懒成这样,拿弟弟的身份当免死金牌也就罢了,改都他妈不改一下,直到后来周唯才知道这一切皆是预谋而为,而这份预谋却误打误撞地给了他一生刻骨铭心,难以抹去的情感。 ** 好在三甲医院一向人满为患,工作量繁重,不到一个星期他这个风云人物的谣言便自行褪去。 按照惯例,刚来的大夫一般也就打打杂,跟老大夫出诊实习,不知是上面想让他赶紧进入状态,还是只能以缺补缺,周唯一来就进了急诊科。 急诊科的夜班最苦最累,时间紧任务重,一干就是大天亮,他倒是没什么,同宿舍的陈力生按耐不住了,天天跟周唯耳边抱怨,摔盆砸碗。 这个人来医院两年,跟周唯前后脚进的急诊科,最近新交一名女朋友,不出诊时夜夜笙歌,日得没完没了,好几次都把隔壁房间的周唯逼起来敲暖气片。 对于这点,周唯还真恨不得夜班都给丫排满了。 周唯性格本就不善张扬,来人民医院又是带着双重身份,话自然就少,人也不活跃,同宿舍的陈力生却是个粗线条,对周唯没什么忌讳,天天拉着他穷贫,满嘴喷粪。 白天忙和一整天,周唯迷迷糊糊刚有些睡意,孙子便打来的电话,让他把他女朋友的情趣内衣送到急诊来,周唯骂了一句,去你大爷,扔掉手机继续睡,被这人一通连环夺命CALL从床上叫起来…… 自从做上特情,他手机24小时开机不说,还不敢放在静音上,没办法,只得顶着半睡不醒的脑袋,拿着内衣,歪歪扭扭向急诊部走去。 急诊部的大院里并排停着不少急救车,灯红闪烁,光线刺眼,夜夜都是如此,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星期,早见怪不怪。 大厅里周唯揉着惺忪的睡眼,随意抬起头,整个人便犹如打入一针高剂量的肾上腺素,意识骤然清醒,那种炸裂的感觉,好像连自己心脏的跳动都清晰可闻…… 电梯旁,他看见一个人。 这人满身尘土,衣衫肮脏,脸上的血水混着汗水纵横交错,头发凝结成缕,散乱地贴在额头上,在专案组讨论会看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五官就早已深深嵌入他的脑中,无论什么样子他都认得出来…… 这个人就是中泰集团的董事长,武文殊。 有那么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还夸张地狠掐自己的大腿,直到疼得呲牙咧嘴他才真真正正意识到,这不再是屏幕上的平面照片,而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他就那么毫无前兆地从天而降…… 从没有过刑侦经验的周唯从震惊,茫然,再到无措,整个脑子完全是木的,还是背上重重挨的那一下让他灵魂归位。 陈力生下了重手,他抢过周唯手上的内衣,夸张地叫:“大哥你不是吧!就这么一路拿过来?!放塑料兜里啊卧槽!” 周唯没理他:“我跟你换班,你回宿舍。” “啊?!你咋突然这么有人性了?!我五天没碰我家娘们,这不是让你带这玩意去厕所撸两发嘛,兄弟我真特么挺不住了……” “那还不脱?!哔哔个毛线啊!”周唯上手就扒陈力生的白大褂,拽着一脸懵逼的他飞奔到护士台,办完调岗手续后,周唯飞快把名牌挂在自己身上,将诊室外的医师姓名调整好。 一切办妥后,他仔细查看电脑的患者序列,武文殊的名字赫然惊现在倒数几位上。 他满手的汗,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推门向走廊张望。 走廊尽头是急诊手术室,灯突然亮了,前面簇拥的几个人紧跟着骚动起来,武文殊在最外面,倚着墙抽烟。 就那么一眼,当周唯再看到这个人时心忽然沉下来,闭上眼,镇静几秒,他拨通手机上的匿名号。 从云港公安局出来,周唯的手机便做了反监听装置,打组里的专号不会有问题。 几声过后,那边接通。 周唯的上家是李峰,直接汇报给他。 “李副组长,我见到武文殊了。”他压低声音说。 “你在哪儿呢?”半夜两点,李峰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困倦。 “医院,武文殊来看急诊。” “这怎么可能?他私人医生一大堆,就是半夜拉肚子腿抽筋一个电话也能解决。”对方没有一点信任。 周唯冷笑:“李峰,今晚不是我夜班,我特意为他换的班,现在两点半,我不在床上睡觉吃饱了撑得骗你?” 那边沉默片刻,说:“你别轻举妄动,先观察着,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也说过,他轻易露不了面,今夜是个机会,我以医生的身份……” “你想都别想!”李峰猛地提高音调:“这太危险了!你可别忘了你顶着跟你哥一样的脸,虽然你哥没接触过他,但不证明就一定没有风险!万一……” “喂喂喂……李福组长,你还在吗?我这听不清……是不是信号不好啊……喂喂……要不我再拨一次……” 拨你大爷。 周唯直接将那端传过来的清晰音色切断在空气中,用曲别针将SIM卡弹出,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所有的危险都只是假设,而这个大活人却在眼前。 他不肯不能也绝对接受不了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几个病人相继过来就诊,直到看完最后一个,武文殊也没出现过。 周唯等得相当焦灼,心跳的力度和节奏让他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在大骂自己一百遍怂包软蛋后,他当即推门而出…… 来到走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位毒枭叔叔压根没动地方,只是换个姿势继续抽烟。 周唯擦去脑门上的大汗珠,拦下一名走过的护士:“小张,没看见有人抽烟吗?那烟味都窜我屋来了,不管啊?” 小护士吓了一跳,赶忙过去阻止。 倚在诊室门边,周唯一眨不眨地观察武文殊的一举一动,下一刻,他惊得双目圆睁…… 就在武文殊灭掉烟头,身体不自觉转动时,系在腰间的衬衫随之摆动,透过缝隙,周唯看到它底下那个膨胀欲出,快要把西裤拉锁顶开的庞然巨物…… 第5章 周唯背部僵直,手攥成拳头。 做为医生他当然知道这种时长和程度的勃起是不正常的,更知道多半来自什么。 开好验单,从护士台叫来一名护士,周唯让她带着武文殊去化验。 “这还用带啊?他没长腿自己不能去啊。”护士白了周唯一眼,不耐烦地抱怨。 “你看他动吗?我这儿就剩他一个了,今儿个好不容易清闲点儿,受累吧好姐姐,回来我请你吃饭。”周唯半撒娇半开玩笑地把验单塞过去。 护士脸一红,正要上前,又被周唯叫回来。 “记着,尿和血都要查。” 护士眼神怪异地看向周唯,又扭过头看了看像从矿井里爬出来一样的武文殊:“他……他这是怎么了?” “去吧去吧,别问了,赶紧的。”周唯催促她,直到护士跟武文殊交谈并拉着他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冷冷地收回目光,回到诊室。 不到四十分钟,检测报告传过来,跟周唯猜测的一样,报告上武文殊的尿液里苯丙胺和贾睾酮都呈阳性,血液含量不低。 苯丙胺是制造冰毒的主要成分,而贾睾酮俗称春药。 嗑药磕到医院,还他妈玩变装SM,我操你妈呀。 周唯愤然地把报告甩到桌上。 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烟,刚要点,想起在医院,又把打火机放回兜里,叼着烟走出诊室,靠在门框,冷眼注视手术室几米开外的那个身影…… 武文殊回来后,继续呆在那里。 愤怒在心中不断升腾,熊熊燃烧,他更加确信这个人身上没一个处是干净的,他哥一定跟这畜生有关…… 头脑发热,有恃无恐。 他现在只恨不得上去把他缉拿归案,打到他招供为止。 看到这个人蹲在座椅旁,扶上一个年轻人的手柔声说着什么,再站起时却怎么也起不来,双腿极不自然地抖,哪怕用胳膊支撑椅背仍然艰难,周唯知道这王八蛋胯下到达极限了…… 把烟吐进垃圾桶,他走上前一把将他拽起来,动作蛮横,角度刁钻,揪扯时还毫不留情地使出力气,这个凶猛的扯拽让武文殊额头冒出不少冷汗,周唯心里一阵痛快。 “有功夫对别人嘘寒问暖,自己的病怎么不看啊?就剩你一个,不打算让我下班是不是?”周唯端着医生架子,劈头盖脸数落。 武文殊惊讶地转头看他,喘着粗气,鼻尖上全是汗珠,周唯知道他很疼,特别疼。 活该! 周唯冷笑,不由分说,拽他往诊室去。 ** 进了诊室,室门大开,帘子不拉,周唯往床上一指:“上去,把裤子脱了。” 门边的人没动静。 啪的一声,他把病历夹往桌上一扔:“说你呢,听见了吗?” 武文殊抬眼看他,周唯以为他会凶相毕露,没想到这个人只是难堪地躲闪他的目光,踌躇一会儿,告诉他,不治了,转身便走。 这回换周唯措手不及。 他用笔敲击桌面发出当当的响声,翘起二郎腿,鄙夷地冷笑:“怎么?想跑啊?你磕了毒品想跑哪儿去?以你现在血液里的毒品含量,强戒你两年都是往少了说,信不信我一通电话公安局就敲你家门啊。” 武文殊慢慢回过头,眼中的震惊展露无遗。 “你刚才不是化验了吗?你以为在验什么?”周唯拿过桌上的病历夹向他展示:“冰毒配春药,你玩得够HIGH啊。” 这个人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从屈辱的愤怒化成极寒的冰冷:“随便你,报案吧。” 周唯懵了…… 他不明白他是权势牛逼到自以为公安局是他们家后花园,还是真跟别人不一个脑回路。 眼看话就要进到死胡同,周唯只能口风转向:“行了,有公安局和戒毒所,我没那闲工夫管你们这些社会败类,你下面得治,总不能进了局子还一飞冲天吧?那边可不会让你用衬衫遮着,”他装作困倦,故意打起哈欠:“上床去,老老实实让我治,治完滚蛋。” 面前的人犹豫很久,最后,向里面的治疗室走去。 周唯松了口气,起身去关门,节奏不由地放慢……他在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对于一个特情生手,又对犯罪分子知之甚少,他不知该怎么拿捏,近了怕暴露,远了又怕没用,而武文殊看起来似乎并不认识他…… 想着想着,突然,一股燃烧烟卷的熟稔味道从里面飘出来,钻进他的鼻腔。 自从他复吸后,烟瘾直线上升,最难熬的就是在医院,医院大部分地区禁烟,而他除了睡觉多半都待在医院。 自己想抽抽不了,这傻逼却来劲了。 一股火直撞脑门,他进去,一把将烟从武文殊嘴里夺下来…… “你有常识吗?!哪家医院能抽烟?!” 对方一愣,随即满脸窘迫,忙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周唯也有点懵,没想到这个毒枭还挺有礼貌,认错态度良好,他皱了皱眉,用水把烟浇灭,扔进垃圾桶。 再回到治疗室,戴上一次性手套,他让他把裤子脱掉,内裤也脱。 武文殊一动不动。 周唯懒得废话,直接上手去解他皮带,被这个人一巴掌扇开。 这一下又狠又准,抽打的声音尖利刺耳,隔着手套周唯都能感觉到右手疼痛酸麻,五枚鲜红的指印像猫挠一样爬在手背上。 周唯真他妈想抽他。 “我自己来。”武文殊的眼神戒备而厌恶,好像他是个当场逮到脱他裤子的色情狂。 有他妈病吧! 周唯心里暗骂,下一刻却完全惊呆,武文殊内裤里跳出来的东西是他见过勃起时伤得最严重的一个…… 生殖器怒胀得将近发紫,青筋暴露,阴囊和阴茎上大小不一的破溃红点,血痂有些已经凝固,有些还未干透。 “你怎么把自己玩得这么狠?!多长时间了!现在才来?!”他赶紧去拿润滑剂和止疼药,刚要动手,被这个人一下子捏住腕子,动弹不得。 “干什么?不治了?!”周唯急了。 医者仁心,不管怎样,身为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多少还是心软。 “你别碰我,我自己弄。”武文殊喘着气说。 看病不让大夫碰,挂他妈什么号呢? 周唯被武文殊神经兮兮的反应搞得异常烦躁,他不耐烦地嚷嚷:“那你快点啊,再这样下去,你底下可就全废了。” 武文殊却根本不动,只是局促不安地注视他,半天说:“能回避一下吗?” 周唯简直哭笑不得,无奈地把手套甩在床上,拉帘出去。 走到外面,他一项一项地查看武文殊报告上的检测项目,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没有喝酒,乙醇那里是阴性。 这一点让周唯大惑不解,一般来说,性趴上吸毒嗑药变装玩SM都很正常,不喝酒却很奇葩,酒是最基础的感官催化剂,什么都玩却不喝酒?! 武文殊一身的皮肉伤,伤伤入肉,下体最厉害,如果真是被人暴打,又怎么会专门对那地方动手?还给他毒品春药,让他爽歪歪?如果是性侵或是性虐待,又为什么不报警? 周唯摸着下巴思索,突然,治疗室一声沉闷的吼叫让他一个激灵,随之一阵玻璃碎裂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几个箭步冲进去。 拉开帘子,里面的人弓腰弯背,大汗淋漓,满脸通红,一手握住命根,一手支在医疗车上,上面瓶瓶罐罐歪歪扭扭,有的已经摔在地上…… 看到周唯进来,武文殊眼中迸出仇恨的光,怒火滔天,要吃人一样地大喊:“出去,给我出去!” 周唯上去一把将武文殊的胳膊从医疗车上扯下来,身体突然失去支撑点,武文殊猛地向周唯的前胸倒去,被这个人用胳膊顶回去。 “你没完了是吧?!看见这个吗?!”周唯毫不客气地点着自己白大褂上的医师胸牌,发出当当的响声;“我是大夫,身体上哪个器官都得有大夫治!你以为我给你做性服务啊?把你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杂念都给我扔了,出去我管不着你,进来就得听大夫的。” 武文殊本来半靠在床上,没有坐,听到这话,他慢慢地坐在床边,整个人安静下来。 “抱歉,大夫,你来吧。” 看着蔫蔫地,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武文殊,周唯心想,可不是这样吗? 头一次见识大毒枭就他妈在为他那弄这玩意…… 操! 什么神操作啊! 第6章 周唯重新戴上手套,将润滑液覆满整手。 即便润滑剂质地柔和,对伤口的刺激已经降至最小,握上武文殊下体时,这个人的身体也在大幅度抖动,周唯不得不控制力度减缓动作,武文殊的手又不自觉地去握医疗车边沿的横梁,晃动之下,仅剩的几个药瓶也掉下去了…… 叹口气,周唯无奈:“把手搭我肩上,再碎一个我这一天白干。” 武文殊乖乖地松手,搭上去。 治疗时,周唯极尽所能地轻柔小心,尽管这样,他也知道武文殊疼得厉害,剧烈的疼痛当然无法生出快感,每动一下都好像在外皮上剐过一刀,武文殊除了痛苦得嘶嘶吸气以外没有一点释放的迹象…… 总不能治疗到天明吧。 周唯放开,甩着又酸又累的手说:“你这样不行,闭上眼,想点舒服的事,什么都行,只要能刺激你性欲。” 武文殊气喘吁吁,汗从鼻尖向下滴落:“我……我疼得……什么也想不了。” 周唯换过另一只手,侧身扶上武文殊的后背,在他耳边说:“你配合我,我看我怎么帮你。” 又抹了些润滑剂,看到武文殊慢慢把眼睛闭上,他继续为他做治疗…… 这次的动作不仅温柔还弄出些花样……渐渐地,这个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胸口一起一伏,细小的呻吟声开始从微张的唇齿中流出…… 周唯不知道武文殊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起性的,当他注意到变化时,这个人已经在咬紧牙关去控制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生理反应,他嘴里发出咯吱声响,下颚咬得发抖,就是为了不让难堪的呻吟声宣泄而出。 周唯见他控制得全身发僵,喘得心律不齐,劝道:“没事,门锁着,叫吧。” 这一句让武文殊把自己搞得更狠。 周唯从来没见过这么作践自己的,一旦起性,疼痛就变成另一种性药,再配合体内本来残余的春药,快感流窜全身,高潮随时而至……而这个人宁可让自己汗流浃背,双颊通红,也不肯叫出一声。 他搂着周唯,不自觉地去抓他的后颈,沉重的呼吸躁动在他的耳后,每一次喘息的热气都喷在周唯毫无抵抗的敏感带上,闻着这人身上男性气息和衣领上的烟味,周唯的呼吸也变得沉厚急促,…… 最终,带血的浓液出完,武文殊整个人瘫软在周唯的身上。 周唯有一阵头脑空白,他调整呼吸,去看贴在自己身上的武文殊,这个人好像蒸过桑拿洗过澡,全身湿哒哒,连周唯的衣服都沾染上潮气,衬衫下尽是一片片吸毒引起的过敏红疹,眼眶湿漉漉,有那么一两滴生理性的眼泪挂在睫毛,挤在眼角…… 周唯看愣了。 武文殊发现投过来的目光,忙直起身,提裤子。 “让你叫你不叫,看把我后背掐得。”周唯皱眉去摸自己后面。 对方徒然一惊,赶紧侧头看去,这才发现周唯脖子后面被自己掐出来条条红印,严重的地方还出现血点。 尴尬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状态,武文殊语无伦次地致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对……” “我知道,你要是成心的,今晚走不了,明天就押你去医务处,”周唯低头摆弄药瓶:“别穿上,我得给你上药。” 武文殊立刻僵在那儿,周唯看得出他对再度脱裤子有着更加强烈的抵触,犹豫几秒钟,他试着跟周唯商量:“大夫,能让我自己上药吗?” 执拗,奇葩,时而礼貌时而乖张,阴晴不定……周唯对他又惊奇又无奈,他实在不想再看见这个人的屌,于是说:“不想脱裤子就自己回去上药,三个月不能房`事,辛辣刺激一概不能吃,烟酒更不行,早晚上两次药,我再给你开几天口服消炎药,防止伤口感染。” 武文殊点点头,礼貌道谢,离开诊室。 ** 武文殊走后,周唯把自己放空在椅子上。 他狠狠地捋了一把脸,对刚才治疗时自己失控且特别不职业的动作耿耿于怀。 他的性向自己很清楚,而这个“清楚”也是上大学后才弄懂的,小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自己跟别人有点不同,成年后才明白原来他是个GAY,只对同性有感觉,有冲动。 这个秘密一直深埋在心里,没敢跟哥哥周铮如实交代。 可即便他喜欢男人,他也不能对一个犯罪分子有冲动!一时半刻,模棱两可的感觉也不行! 大概也许似乎…… 是憋太久了? 自从哥哥失踪,他没这方面的心思,跟魏鸣海也是草草了事,得过且过。 想起哥哥周唯沮丧地趴在桌上,将脸深埋在自己臂弯中,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跟武文殊接触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这个人对他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眼神单纯,一丝一毫的顾虑与杂念也没出现过。 他根本不认识他哥。 …… … 掏出烟放进嘴里,他站起来摸自己身上的火,余光中发现治疗室床上摆着一个烟盒,应该是武文殊掉落的,走过去拿在手里,他推门向外看…… 这个人还是那个样子,仍然回到原来的老地方,旁边长凳上的年轻人也没走,像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周唯瞟了眼急诊手术室的灯,还在亮。 锁门出来,他来到武文殊跟前,递过去一支烟:“想抽就抽一根,多了不行,那边有吸烟区。” 武文殊惊讶地顺着胳膊看上去,正看到周唯嘴里叼着一支,手里是他落在治疗室的那包烟。 “走吧,一起去抽会儿。”周唯催他。 ** 这个深夜千载难逢。 周唯本想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接近武文殊,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和危险,但至少作为特情他需要做点什么,为他哥做点什么。 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就是要把自己这张脸在这个人眼前好好晃一晃,他需要得到一些线索和讯息,只要这个人有一丁点不正常的反应,他就能知道他的仇人是谁,但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认识不等于没关系。 如果他干干净净,公安局又怎么会认定他就是此次贩毒制毒案的重大嫌疑犯? 吐出一口白烟,周唯将烟在指尖中弹了弹灰。 “第一次吧?”他问。 武文殊皱眉,不解。 “我觉得你挺生的,”周唯将烟气深吸入肺,眯着眼打量他:“下次别把春药配在毒品里,爽不出来罪就受大了。” 武文殊嘬了口烟,没说话。 “你血液里冰毒含量虽然高,衰减却很快,应该是口服的,剂量不大,上不了瘾,下次千万玩这个,毁人。” 武文殊烟抽得很急,没几口就剩下烟头,他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抬腿便走。 “喂!不是有灭烟器吗?!什么臭毛病?!随手扔进去不行?”周唯喊住他。 对方回头愣在那儿,十分尴尬。 不自然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生气和厌烦,武文殊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推门离开。 …… … 很正常。 没有任何问题,全是出自本心,没有掩饰,没有躲藏,见到他这张脸既不会害怕,也不感到惊讶,从始至终就是尴尬,厌烦,生气…… 周唯抬起头,看着右上角那个嗡嗡打转的排风扇,一口一口静静抽烟。 灭掉一根,又点燃一根。 他移回目光,透过吸烟室的玻璃门,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得到武文殊的侧脸。 这个人再度坐到原来的椅子上,几米外仍旧是那个年轻男子,他们中间隔了几个座椅,不远不近。 一时间,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心中扩散,推开门他仔细地去观察武文殊…… 跟之前,之之前的动作都一样,无论被什么打断,他仍然回到原点,就是坐在那里注视那个人。 从始至终,从看到武文殊的第一眼,他的目光就一直在追随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周唯偏头细细去打量这名男子,跟武文殊一样,他也是一身污垢,破衣烂衫,大腿内侧的裤子被血整个染透,一只手严重受损,被简单包扎过,纱布凌乱肮脏…… 这在急诊部太常见了。 而不常见的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那份动容的目光,武文殊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关爱呵护,眼中的柔情和那张黯然的侧脸都那么地异乎寻常…… 甚至,还有种暧昧不清的东西混在里面。 周唯蹙起眉,细细品味…… 突然,他惊异地全身一颤,啪嗒一声,嘴里的烟掉在地上。 第7章 中泰集团董事长兼CEO,唯一的继承人是个同性恋。 这个强烈的感觉让周唯全身像过电一样,一身鸡皮疙瘩,根根汗毛直竖,他记得走之前李峰曾提及过武文殊结过婚,前妻叫韩婷婷,是个混不位的三线歌手,结婚却是个同性恋,他是个双?还是只用婚姻掩盖他GAY的本质? 无论怎样,周唯都认定这个人一定喜欢男人。 他快步走回诊室,把SIM卡插好,打开手机。 一入网,电话火急火燎往里顶。 李峰愤怒的叫嚣穿透耳膜:“周唯!你妈逼的!再敢脱离组织中断联系私自行动就他妈给我滚回云港!” 周唯委屈:“李副组长,真的是信号不好……后来我的SIM卡还坏了,组织配的手机质量不行啊。” “滚蛋!每个特情配备的手机都被详细校查过,里面还有芯片定位!你他妈蒙谁啊!” “副组长,我真的冤枉啊……” “行了,小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要汇报的吗?”谢明义的声音突然响在电话那头。 原来是把谢队请过来兴师问罪,周唯抬头看表,我操!凌晨5点!李峰你真他妈有种! 压下火,周唯声音听不出什么:“谢队,我这边没事,李副组长有点担心过度,我还没下班,后面排了几个病人……这样吧,咱们10:30开个碰头会,我确实有情况要汇报。” 谢明义同意,下了线。 挂电话前,周唯笔出中指,对电话那边恶吼,李峰,你丫给我等着! ** 回到宿舍,满屋狼藉。 厅里,内衣胸罩散落各处,沙发,地上一直延伸到卧室…… 和陈力生住的是一厅两卧,周唯进门时,这个鸟人连卧室门都没关,四敞大开泄出一室春光。 周唯把乱七八糟的衣服踢到一边,洗了手,来到陈力生床边。 陈力生睡得鼾声连天,旁边是他的女友秦笑笑,两人相拥入眠,甜蜜无限,北化这时候已经进入深秋,屋里没有暖气,两人缩在被子里裹得严实。 周唯抄起床柜上一本杂志,卷成纸卷,深吸一口气,对着陈力生耳边使劲吼:“卧槽着火啦……!” 床上的人嗖地一下坐起来,慌乱地四处瞎翻:“哪儿哪儿?!我衣服呐!我操!笑笑!笑笑!!赶紧起来啊!”他使劲推旁边的女人,一转头正看见周唯直楞楞杵在床边,顿时小眼睛眨巴眨巴,一脸茫然:“哎?周唯,你怎么不跑啊?” 看到对方勾起一抹坏笑,陈力气得大吼一声扑过去,勒住他脖子又打又踹:“周唯你他妈个屎人!你敢骗我,我去你妈的!” 周唯笑着招架,嘲笑他:“你怎么不光着屁股往外窜啊?命都没了要脸何用。” 突然,劲风四起,一枚枕头铺天盖地袭来,正砸在陈力生头上。 被窝里秦笑笑骂声粗野:“要打给我滚出去打,老娘被你折腾一晚上,还不让睡觉了?!” 陈力生赶紧穿上内裤,蹑手蹑脚拽着周唯出去,轻轻关上门:“娘们凶悍,见怪见怪。” 娘们?爷们吧。 秦笑笑的名字很卡哇伊,人却完全不是,内在就是个糙老爷们,三句不离脏话,坐如洪钟,站如木松,嗓门还特别大,周唯尊称她一句,笑笑姐。 “今天总院那边来人观摩,你不去了?”周唯用下巴点点墙上的挂钟。 一声凄厉惨叫,陈力生犹如坠入无间地狱,手忙脚乱地胡乱穿衣,五分钟不到,叼了片面包,闪得无影无踪。 人走后,周唯看向卧室里另一位祖宗,九点钟,还差一个半小时。 “笑笑姐,我这边一会儿有人来,你在不太方便。”周唯推了推赖在床上的秦笑笑,说得相当客气。 秦笑笑坐起身,打了个哈欠,眼神柔媚:“呦~~~周周也知道带女孩回来了?谁啊?让姐见见给你把把关。” 周唯笑而不语。 “小气!”她冷哼一声,刚要下床,想起什么,挑逗地看他:“怎么?想看姐的玉体?我可什么都没穿。” 周唯脸一红,赶紧出去,关上门。 不一会儿,林笑笑衣着规整,穿上大衣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包避孕套:“要么?这种特带劲,你小女朋友肯定喜欢。” 周唯赶紧把这祖奶奶推出去。 ** 锁上防盗门,他把厅里厅外收拾一遍,再回到自己卧室,刚好10点半。 上了线,那边是谢明义。 “小周来了,”他招呼李峰:“小李,快来吧,一起听听。” 看得出,昨晚的事让李峰很有情绪,不怎么高兴。 周唯没管他:“李副组长,谢队,武文殊昨夜来看急诊,确定是他本人,我找机会接近试探过,发现他对我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他沉下声,表情异常严肃:“他根本不认识我哥……” “不认识也说明不了什么!”李峰急急打断他:“周铮确实没同武文殊接触过,像这样的人是不会站在第一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毒品的输送链条里。” “你们认定武文殊是嫌犯,有什么证据?”周唯问。 这话听起来似乎要给这人平反,李峰一听就急了:“周唯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确凿证据,那么侦破方向很可能是错的,需要及时做出调整。” “我要是有确凿证据早上门抓人了,还用跟你这儿腻歪?!”李峰的话横着出。 “小李!你控制一下,”谢明义瞪了李峰一眼,跟对方平和地解释:“周唯,我们手上确实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只是发现一些值得怀疑的东西,本打算利用周铮这条线索从链条里往上摸,钓出背后的大鱼,谁知道行动失败,你哥下落不明。” 顿了两三秒,周唯操着沉重的话音,语气极为阴冷:“你们想没想过直接入虎穴得虎子?” 电话那端谢明义和李峰对看一眼。 “我有办法在武文殊家里装窃听装置,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他手机里也装一个。” 这一次不仅李峰,连谢明义也惊得将茶缸里的水洒在身上。 “你打算如何行动?”谢明义问。 “没有细想,”周唯说:“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胜算多少?” “六成到八成。” 谢明义叹口气:“把详细的行动计划报备上来,审核完咱们再开碰头会……” “不行!”周唯断然拒绝:“就是有了行动计划也不能报给你们,这次行动必须我一个人做主。” 李峰再忍不住,拍案而起:“周唯你到底清不清楚其中的危险,我们专案组拿不到上面监控的批文就是因为武文殊的特殊身份,他是商界大佬,北化又是他大本营,无论商界政界甚至在公安系统他的根基都很深,没有确凿证据我们根本保护不了你,他就是把你大卸八块扔到深山老林,我们也只能干看着,束手无策!” “我当然知道!”周唯也烦了:“难道你们每一个特情都跟坐办公室里的警员一样吹空调喝热茶,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所有行动算好胜率上好保险再开始?黄花菜都凉了吧!一路开挂碾压恶势力只存在影视剧里,你当真事啊?!” “你……!”李峰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冲谢明义直嚷嚷:“谢队,看见了吧!我就说这臭小子没法管,才刚开始行动就这样!” 谢明义没说话,很久才开口:“小周啊,你想好了吗?我们对你的保护只能尽力,做不到万无一失,你一定要认认真真去想这个问题……” “谢队,您不用说了,既然当了特情就不能想那么多,生死由命,”周唯正色道:“请组织尽快准备监控设备,梅熹小苑是北化市的富人区,房型偏欧式,上下两层,房间很多,我得先进去看一下,等我做好房间草图给你们发过去,咱们再研究怎么个放法。” 李峰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没有激烈的情绪,而是一种陈述:“私闯民宅,违规监控,一旦败露,我们想保也保不了你,该判多少年判多少年。” “我知道,卸磨杀驴呗,放心吧,我不会咬你们的,谁让我自愿当这头驴呢。”周唯打趣。 “好!真他妈有种!那你去死吧!”李峰咬着牙,一股狠劲,然后便是大力的摔门。 一时间,电话那端极静。 谢明义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小周,你别怪他,李峰看起来不友好,但对你绝对没有一点恶意。” 周唯朝天空翻了个白眼。 咔嚓一声,那边搓开打火机,烟丝燃烧。 “李峰他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昨夜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他竟然跑我们家来了,说你有危险,”谢明义重重地吸上一口烟,语气怅然:“你不知道,你哥跟他既是好哥们,也是好搭档,跟你现在一样,位置也是李峰的下家,他们两个彼此交过命,一起流过血,情同手足,可人说失踪就失踪了,他心里能是什么滋味。”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干我们这行,打掉牙连牙带血往肚子里吞,你哥失踪后,我真的见他哭过……” 周唯整个人僵化,哑口无言。 “你现在这样,要真出了事他的负罪感会更深,一定觉得是他没把你保护好,觉得对不起你哥,”谢明义劝道:“小周,你就多体谅体谅他吧。” 周唯难受得心里一阵绞痛:“谢队,对不起,这些我都不清楚,受累替我跟李峰道个歉。” “歉你自己道,这事我不管,”谢明义笑:“等案子结了,你们俩喝个酒。” “那必须的。”周唯也笑。 谢明义拉下脸:“小周,你一定要小心,千万注意安全。” “放心吧,谢队,我先睡会儿去,有什么进展我汇报给李副组长。” 之后两人寒暄,挂了电话。 ** 来到卫生间,周唯洗了把脸。 他没有擦,一脸水汽,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是一个身形适中,长得干干净净的男人,周唯天生皮肤白皙,五官线条漂亮耐看,总是让人不自觉地多看两眼,哥哥周铮的长相明明一样,却经常给人肃杀冷酷的感觉。 拿魏鸣海的话,一见他哥就想高举双臂大喊,大哥大哥我投降,一见他就想骑上去。 为了这句评价,周唯没少跟他翻脸。 他也曾认真地跟魏鸣海探讨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看着就那么勾人。 对于这一点魏鸣海给出的答案是周唯长得特别让人“起性”,好男色这口的一般抵抗不了。 周唯将衬衫上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水从脖子滑落一直到前胸,白衬衣的整个领口湿透贴在肉上…… 他抬起下巴,满手潮湿地去摸自己脖子。 所过之处一片晶亮的湿润,有几滴水珠划过胸前,落在平坦的腹部,消失在皮带扣里,他就这么看着,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一丝浅浅的弧度荡漾在嘴角,有些妩媚,又有些凶狠。 关上灯,他向卧室走去。 第8章 武文殊在医院的那个深夜,急诊手术室的灯一直亮到凌晨。 事后,周唯翻看过病例登记册,做手术的人名叫姜明晗,男性,28岁,送来时出现严重心力衰竭,一枚生锈的长钉入脑,深及寸许,经过一夜的抢救九死一生,捡回条命,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VIP病房。 在登记册上,周唯发现两个名字,一个是家属秦凯,另一个是探病人武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后面这个名字特别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突然,一条记忆猛地钻入他的大脑,惊得手指一个哆嗦,指甲不小心在名字下划出一条细细的横线…… 他赶紧又重新翻看,当确定就是这个名字时,拿出手机把这页偷偷拍下来。 ** “找我什么事?”李峰的口气很不友好。 周唯承认是自己错在先,但让他一个大老爷们低眉顺眼地跟这个炮筒子认错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他挠挠头,有些尴尬:“那个……受累能把武文殊的个人资料再发我一下吗?” “你他妈是吃屎的?!讨论会白开了?!”一出口就是脏话。 周唯深吸一口气,再说话时声音特别温柔:“峰哥,我就是想核对一个人的身份,您有他侄子武喆的照片吗?” 对方噗地一口水喷出,然后一通剧烈咳嗽。 “峰哥,您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周唯嘘寒问暖:“没呛着吧?” “你叫我什么?”李峰清了清喉咙。 “您跟我哥拜过把子,自然也是我哥,我这么叫您行吗?” “什么您您的,吃撑了吧?!”李峰的脸一阵火烫,他掩饰地又咳嗽两声:“那个……你你要谁的来着?” “武文殊唯一的外侄武喆。” “啊?……啊,我找找,这就发给你。” 挂断电话,周唯不禁轻笑出声。 在他得知李峰背后的故事再不用有色眼镜看他后,这个人的本质面目就显现出来。 其实……还蛮可爱的。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周唯刷开微信。 下一刻,他的瞳孔徒然放大,死死盯着照片上的人…… 没错!就是他! 那天夜里武文殊无限动情,一直注视的就是他的亲侄子武喆! 这……这怎么可能呢?! 世俗的伦理标准让周唯一度产生自我怀疑。 他闭上眼,将那夜的记忆不断在脑中倒带重放,细细咀嚼,慢慢品味…… 猛地,再睁开眼,他又去看手机上的照片。 没有错! 他的感觉不会错!! 武文殊对武喆的反应,眼神,动作绝对不正常! 这个讯息太劲爆了,爆得周唯五内俱焚,脑壳碎裂,三观颠覆…… 武文殊不但是个已婚的深柜男,还对他的侄子产生爱欲?! 他不由得捂上嘴,直到屏幕完全黑掉也没缓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张贼兮兮的贱脸晃晃悠悠贴过来…… “干什么呢?口香糖咽进去啦?”陈力生的脸近在咫尺,热气直喷周唯的鼻腔,一股呛人的烟酒味。 周唯一巴掌呼上去:“你他妈上班喝酒,不要命了?!” 陈力生赶紧搂过他肩,让他低调:“嘘嘘!……你还是不是我好哥们了?!嚷嚷什么?!我就是早上小酌了会儿,那娘们骚得很,人间极品啊!” 周唯甩开他,皱眉:“别闹了,问你个正事……” “等等等,先别说这个,我那娘们说你搞了个小女友,她给你避孕套你怎么不要啊?”陈力生用胳膊肘捅他,没五没六地讥笑:“我告诉你,那避孕套是快感增强型的,外面好几圈螺旋纹,刚开始我没看见,给他妈带反了,操得咧!那叫一个酸爽,你就说二不二……” 周唯肃下一张脸,绷得一点褶皱没有,满眼寒光地注视他。 乐得花枝乱颤,满脸淫邪的陈力生像一只被速冻的活鱼,瞬间板起脸孔,挺直背脊:“擦!什么人啊,没劲,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我现在问你正事,能好好帮个忙吗?”周唯一本正经。 陈力生仍是噘着嘴,望天。 周唯没管他,打开病例登记册,指着上面问他:“前两天,就是我替你值夜班的那天,有三个人就医,两个轻伤,一个重伤,其中重伤的钢钉入脑,推到手术室开颅,像这种程度的事故不用向派出所报备吗?我看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 陈力生侧过身瞟了眼病例,在周唯脑门上大力一弹:“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天天忧国忧民啊?急诊部主任都不管你管个屁?自己还是单身狗呢,别家国天下了好吗?” 周唯的头被弹得歪向一边,他甚是郁闷地揉揉脑门,反手给陈力生一个大脖勒:“去你妈的!没个正形的贱货!” 拿出烟盒,叼上一烟,他向走廊另一端走去。 陈力生扯着破锣嗓子:“干嘛去啊?!这是五楼,你不回急诊部了?” 周唯向后摆摆手,把烟举起来,意思是,抽烟去。 ** 比起其他楼层,五楼VIP病房的吸烟室真叫奢华无限,至尊享受,不但配备真皮沙发,连排风扇都恨不得纯银打造,面积是其他层的两倍都多。 周唯没有坐着吸烟的习惯,拉下百叶窗,他倚在门边把烟点上。 贪婪地深吸一口,咽气从肺中过滤,尼古丁充分刺激大脑,他现在越来越依赖它,只有吸烟才能让他冷静去思考问题…… 如果猜得不错,现在系统里武文殊的病例档案应该全被处理掉了,即便还有留存,那两份毒检报告也一定不翼而飞,周唯甚至开始怀疑,他侄子武喆那只被包扎的残破右手说不定是被枪打的……很明显,像这种市级的公立三甲医院对这样一起致伤致残的事故隐瞒上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压下来。 既然要做,肯定会干干净净。 人拉不走,单子必须废掉,所有证据一概不留。 周唯低下头,夹着烟卷弹灰,有什么人从他身边经过,在对面的灭烟器停下来。 这个人身形挺拔,比两天前见他时消瘦一些,侧脸的轮廓更显清冷凌厉,像是从幽冥地府走出来的魔尊,散发出让人畏惧的气息…… 真是想谁谁来啊。 周唯叼着烟,手插在裤兜里,仰起下巴去看武文殊,对方专注地抽烟,一口一口吸得猛烈而急促,三分钟不到就把烟头插进灭烟器里。 “这么抽对你下面没好处。” 声音响在背后,武文殊回头,门边一个人靠着墙,似笑非笑地看他。 他蹙起眉,想了一会儿:“怎么哪层都有你?这是病房区。” “这医院的构造我比你清楚,”周唯成心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来回捻,踢到一边:“病人不听大夫的话,病可好不了。” 看着这人脚下的烟头,武文殊嘲弄地冷哼一声,把手中的半根烟插进灭烟器,再不看他,向门口走去。 周唯没让他推门,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拽,整个动作猝不及防,没等武文殊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已经攀上这人的脖子,贴在他身上低语:“你是同性恋吧?” 武文殊惊诧,一把推开他:“说他妈什么呢?!” 周唯回到墙边,看着他笑:“其实我才不在乎你到底把烟头扔哪儿呢,爱扔哪儿扔哪儿,我就是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你说什么?”武文殊不明白。 “我说我喜欢你。”周唯神色坦然。 对方从惊异到疑惑,最后似乎当成笑话:“算上今天,我才见过你两面。” “可是撸过屌啊,咱们都有这么深刻的交流了。”周唯坏笑。 显然,武文殊脸色极为不善。 周唯摸上他的耳垂,眼中动情:“要是……你也能像那夜看他一样那么看我,我死都乐意。” 不知是一下子戳穿两重要害,还是周唯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无论哪一条,武文殊表现出来的震惊都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个人背脊挺直,身体完全僵化。 周唯心里暗笑,摸进他西裤口袋,掏出手机,在上面噼里啪啦敲击些什么…… “我叫周唯,电话存里了啊,”说着,他回拨给自己,马上白大褂里嗡嗡作响,周唯很满意。 武文殊终于有动作了,他抢回手机,找到名字就删,被周唯拦下来:“删什么!我的号肯定有用,抽烟,喝酒,聊天,哪怕做`爱,想要就来找我,”他逼近他,嘴唇贴上他耳垂:“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话音未落,周唯只觉得一个力道袭过来,他后背咚地一声撞在墙上,生疼。 武文殊欺身上来,捏紧他的下颌,满脸阴霾:“我的事你怎么会知道?!说!你还知道什么?” 周唯忍着疼痛,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可他不敢,只能回答:“你那个样子谁看不出来?!你喜欢男的,心里还有一个,我又不瞎!” 武文殊实在太惊讶了,他不相信自己会表现得这么明显,更不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容易看破别人的人,可事实却让他不得不信,在周唯面前他已经一览无余,彻底暴露。 脸上开始出现戒备的神情,整个人像一只备战的刺猬,尖刺毕露:“你到底想干什么?” 摸上他的脸,周唯的手指在他嘴唇上揉蹭,眼波流转:“我想什么你还不明白?” “啪”地一声,武文殊把他的手打掉,阴寒的目光盯在周唯的身上,他没说话,再一次开门离开。 周唯用胳膊挡在他面前,扶上门框。 “你叫什么?”他笑嘻嘻地问。 “病历上不是有吗。”拿开他的手,武文殊径直离去。 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周唯点上一支烟。 拿出手机,将未接来电新建联系人,刚打出“武文”,忽然想起什么,把烟叼在嘴里,腾出两只手专心致志地弄,最后编辑出三个字:武冰山。 第9章 “杨建浩那边有没有动静?跟你联系了吗?”李峰夹着电话,吸溜方便面。 周唯一愣,卡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叫杨建浩的就是他哥周铮卧底时的下家,名叫“耗子”。 “啊……他啊……啊对……没,他没露头。”节奏很结巴,回答很犹豫。 那边立刻爆出一声国骂,扯着嗓子吼:“周唯,你他妈疯了吧?!你以为干卧底是玩过家家?!连对头的名字都记不住,不要命了你!” “是是是!我错了,我有罪,哥你别激动哈,我怕你呛着。”周唯连忙安抚。 李峰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拿好电话:“把周铮的化名,背景和第一次见杨建浩的情况给我复述一下。” “我哥……啊,不对,周铮的化名叫李玉,祖籍淮州,以倒药卖药为生,经常在新沂一带活动,三个月前经人介绍认识杨建浩,杨建浩告诉李玉有一个愿意出大价钱的客人想把自家院子种着玩的大麻做成烟,说他有隐疾,想要劲儿大点的带在身上自己抽,”周唯点上一颗烟,吸了两口:“杨建浩问李玉能不能做,李玉说做是可以,但价格高,大麻是违禁品,抓了要判刑,让对方再报个有诚意的价格,姓杨的一直没来信。” “嗯,这些没错,”李峰翻看电脑里的资料:“杨建浩的长相记住了吗?你哥见过他,你必须一眼认出来。” “那长相不用记,油光满面,脑满肥肠,脸上还有一颗带毛的超级黑色大圆痣,毛长得跟他妈头发似的,就差把坏人两字写脑门上了,换你你能忘吗?” “哪那么多废话!”李峰笑,突然想起:“对了,那天你找我要武文殊侄子的照片干什么?” 周唯拿过烟灰缸,弹了弹烟灰:“武文殊来人民医院看急诊,就是11月25号的深夜,北化市市区或是郊区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李峰不解:“你指的是什么?” “烧杀抢掠,爆炸车祸,斗殴群砸,只要见血的都算上……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你为什么这么问?”对方语气变得很重。 “武文殊来医院,算上他一共伤了三个,其中一个钢钉入脑,推进手术室抢救,他和他侄子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外伤,而且……”周唯停下来,把烟掐灭,说:“武文殊的尿检血检中查出有苯丙胺的成分。” 没听到对方的反应,周唯深入解释:“就是毒品。” 李峰瞪大眼睛,惊讶又愤怒:“他吸毒?!不是……你怎么现在才说啊?!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早告诉你有用吗?!他口服衰减很快,别说你的人到医院还能不能验出来,就是有这个时间你敢抓吗?!他是毒枭,一手控制贩毒网络,能让你这么容易铐进公安局?!就算你牛`逼你铐了,他不过吸毒,无非强戒两年,你抓得到他贩毒的证据吗?!” 听筒那边一片寂静。 “我查了,医院那天晚上的病例档案全部删掉,一重伤两轻伤,涉及吸毒还可能是刀伤枪伤,没后续,没调查,连问都没问一下,整个事全压下来,”周唯神色凝重,声音低沉:“武文殊被人打过,他侄子武喆手上的伤从血量上看不是用刀扎透就是被枪打透,既然背后的人想尽办法去抹,事情肯定有蹊跷,你能查查吗?” 对方沉默,很久问:“周唯,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想用什么方法接近武文殊,潜入梅熹小苑安装窃听装置?” “大哥,您的思维太他妈跳跃了,我跟不上呀……” “别废话!赶紧说!”李峰大声嚷嚷。 “一码归一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边不依不饶。 “周唯!你到底明不明白你面对的是些什么人?!他们连医院都敢染指,删病例,压消息,在北化他妈逼一手遮天!你算个屁啊?!不行这太危险了!无论你打的什么主意,马上停止!终止一切行动!我去跟谢队汇报,怎么也要把你调回来!”李峰彻底怒了,话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李峰!你他妈胡说什么呢!我是特情,做特情哪个不危险?我哥不危险?他不危险他在哪呢?!你倒是给我变出来啊?!” 提到周铮,李峰像被点了哑穴,什么话也说不出,一个劲儿地喘粗气。 周唯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说:“对不起,峰哥……我不是有意的,你就当我没说……”他清了清嗓子,镇定情绪:“哥,我真没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边很久没有声响,当周唯以为是电话断线时,一个低沉沙哑地声音传过来: “过两天我会让人把监控设备给你送去。” 说完,直接挂断。 …… … 听到断线音,周唯把电话扔到一边,望着天花板平躺在床上抽烟。 “叮铃”一声提示音,周唯赶紧拿过手机查看…… 自从把武文殊的电话存到里面,他没少骚扰这个号码,可是无论是电话还是短信,都像被卷入黑洞一样,毫无反馈,杳无音信。 操! 这老毒枭是不是把他屏蔽拉黑了? 烦躁地又把手机甩出老远,他坐起来把烟灭掉,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里面透明隔层中放着一张老旧的照片,照片上他笑得灿烂无比,嘴咧到耳朵根,跟他鲜明对比的是旁边一个男人,长相极为相似,却城府内敛得多,嘴角微翘,笑不露齿,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显得随意却又温暖亲近。 这是最后一张跟哥哥周铮的照片。 周唯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咬紧牙去撕照片,手抖了半天却始终使不上力气,睁开眼,他把照片抹平整,从中间对折,将哥哥那半张藏在自己这半张的后边,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贴身收好。 ** 一连十几天,周唯逮机会便往五楼VIP病房跑,想把武文殊堵个正着,却一次没成功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仔仔细细研究过姜明晗的探病记录,惊讶地发现武文殊的侄子武喆简直跟铁打的一样,比专业护工还能熬,24小时不停歇地在床榻旁伺候。 他们不雇护工当然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能住得起一天小一万的VIP病房这点小钱屁都不算,不雇肯定是因为怕这些人照顾不周。 看着武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探病记录,武文殊开始零星穿插后来也跟着越排越满,周唯只觉得一阵牙疼…… 心上人一心扑在他的心上人身上,多么恶俗的等边三角形…… 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很是烦恼。 武喆全日无休高密集地探病,武文殊怎么可能有一时半刻的空挡时间?这人要么根本不来,来了只会在病房里看着他的心上人照顾心上人的心上人,不是跟武喆去吸烟室抽烟,就是跟这个宝贝大侄子去吃饭,有次,他们三个走正对面,周唯是看着武文殊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 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周唯觉得他急需一个线人。 “你是不是有个干妹妹在五楼当护士?”周唯收拾碗筷,踹了一脚旁边剔牙的陈力生。 陈力生眼皮没抬:“是啊,干嘛?” “让你妹帮我个忙。” 对方终于抬起眼皮,像幽灵一样贴过来:“没有劲爆的理由,免谈。” 周唯想了一下,说:“我有个朋友看上302病房经常来探病的一个男的,托我帮她争取一下要个电话微信什么的,等他来了,让你妹通知我。” “哪个‘她’?她是谁?”陈力生问。 周唯笑而不语。 陈医生又一次贴过来:“如果这个‘她’是你自己就够劲爆。” “确实是我。”周唯坦然承认。 陈力生眼睛铜铃一般大。 “劲爆吗?”周唯问。 “必须滴。”对方豆大的汗挂在脑门。 “能帮这个忙吗?” “必须滴。”他点头如捣蒜。 “那我听你的信。” “必须滴。”他流汗点头加瞪眼。 站起来,周唯拍了拍他的肩,向卧室走去,留下沙发上的陈力生一个人呆若木鸡。 ** 俗话说有人好办事,何况是陈力生这个天字第一号大贱人。 周唯不知道他都散了些什么,反正只要他人一出现在五楼,全护士台的小姑娘外加阿姨必定一水儿的星星眼,眼神暧昧,窃窃私语,搞得他全身发毛。 周唯顾不上这么多,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终于在一次通风报信中,让他占尽先机。 那天武文殊不但过来探病,还一直在楼道里打一个超长的电话。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周唯火速跟陈力生换班,向电梯门奔去。 一路风风火火,好在没有错失良机,武文殊仍然在窗边交代工作。 他蹑手蹑脚地躲进五楼楼道里一个储物间,把门打开一条缝,观察武文殊的状态。 当这个人拿着电话向他这边走来时,他拿准时机,猛地开门,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第10章 周唯想过武文殊会吓一跳,却没想过他有这么激烈地反应。 就在他实施搂抱调戏战术时,对方已经抓过他的手,迅速地往反方向拧弯,一套动作又利索又干练,周唯连眼都来不及眨一下,左肩就被这个人掰得嗷嗷直叫。 武文殊一惊,赶忙松手,对那边说了句:“一会再打。”挂上电话跪下来,贴近他查看伤势…… 周唯狡猾一笑,攻其不备,蹭地一下把对方的手机抢过来:“我看看你把我拉黑了吗?” 武文殊的手机没有后壳,滑溜得跟泥鳅一样,一招苦肉计用得恰到好处,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瞬间到了对方的手里。 “周唯你干什么?!”武文殊恼羞成怒,伸手去抢。 对方却特别惊喜:“卧槽!你居然记得我名字?!”他左闪右躲他的鬼爪子,摆弄手机:“我看看……这不没拉黑吗?!干嘛不回我?” 武文殊站定,阴下脸:“把手机还给我。” 说来也怪,手机里干干净净,短信只有自己的,状态未读,其他的一概被清掉,通话记录也是一样。 周唯得寸进尺:“不读不删不拉黑,这么个性?那就加微信吧,联系起来多方便。” 武文殊急了,扑过去夺,被对方一个闪身,趁机把嘴往前一凑,吧唧一口,正亲在他脸中央…… 亲完,周唯还坏坏地舔了舔嘴:“下次再抢,亲的可就不是脸了。” 武文殊捂着脸,浑身戾气升腾,却就是……不敢过去。 周唯用嘴叼上一颗烟,把剩下的连同烟盒一起扔给对方:“走,抽会儿烟去。” 武文殊凶神恶煞:“滚蛋!没时间,赶紧把手机还我,快点!!” 周唯这小贱人用手指夹着手机在空中轻巧地晃了晃,冲他勾勾手指,推门就走。 武文殊犹豫一阵,终究还是跟上去。 来到吸烟室,周唯把这个人的手机像大宝贝一样揣进自己白大褂内侧的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又毕恭毕敬地要给武文殊点上…… 武文殊没躲也没挡,他扬起下巴,用极度冰冷的目光注视周唯的所作所为,不知是被看得心生畏惧还是打火机真的卡壳了,搓了好几下,除了蔫蔫地干吐火星,什么也打不出来…… 武文殊一把握上他的手,自己去搓,咔嚓一声火苗跳跃,烟丝尽燃,放开他,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 “这医院的大夫都像你这样没有职业道德?没事逼着患者抽烟?”武文殊揶揄他。 “得了吧 ,烟你没少抽,下面你自己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周唯觉得好笑。 “有时间多治几个病人,少在我眼前瞎晃,”武文殊声音砂砾一样难听:“有多远滚多远,听懂了吗?” 周唯一愣,冷笑:“你心里不痛快,这点邪火全他妈撒我身上。” “你说什么?!”对方惊讶。 “自己爱的人不眠不休24小时倾尽所有去照顾他爱的人,看着不是滋味,心如刀割是吧?”周唯满眼不屑的嘲讽。 武文殊蹭地一下轮起胳膊,照着周唯的脸就要抽过去,手却停在半空,他赤红眼眶,血丝遍布,粗重的呼吸让前胸一起一伏…… 最终他没碰他,放下手,把没抽完的烟塞进灭烟器,转身便走。 周唯一把拉住他:“手机不要了?!” “不要了。”武文殊甩开他的手。 “你至于吗,该放手就放手,不是你的就根本不会是你的,较什么劲啊。”周唯走过去,把手机拍在他手里,冲武文殊灿烂一笑:“不是还有我吗?跟我约会吧。” 对方先是一愣,然后冷笑,一副“你有病”的表情。 走之前,周唯朝他喊了一嗓子:“那抽根烟也行啊。” 门外传来的回答是:“我他妈抽你。” 周唯耸耸肩,一摊手。 直到一点响动都听不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周唯的表情才凝重起来,他用两根手指紧紧捏住烟卷大力深吸,吐出来的茫茫白雾让眼中的复杂情绪掩藏得更深…… ** 从吸烟室出来,正赶上护士台拉壮丁。 周唯刚想脚底抹油便被护士长像拎小鸡一样拎回来。 “哎哎哎??徐姐,我可是急诊部的,不是这儿的人……”周唯在做殊死抵抗。 “快打住吧,我看你就是想调过来,成天往我们这儿跑,”徐护士长直接把他扔到治疗台边上:“刚才有两个病人同时心衰抢救,护士站缺人手,去!给302换药量体温。” 周唯一听是这个房号,顿时眼前一亮,一路小跑颠过去。 房间里,武文殊坐在窗边不知望向什么地方,当周唯进来时,这个人也只是用极短暂的几秒扫视他,然后又转头看窗外。 周唯把视线从那边移回床上,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眼前,旁边是和武文殊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武喆坐在那里,他正悉心地为床上的人按摩手脚。 周唯清清楚楚记得病历上是这么写的:术后心跳心率体温正常,脑干反应低下,无任何感知,认知能力丧失,无自主呼吸,中度到重度昏迷。 按照周唯的医学认知,这种诊断最大可能性就是最终认定为植物人,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这个重伤的怕是不行了。 他默不作声地换输液瓶,为姜明晗测量体温,突然,床边的武喆开口问他:“大夫,您看他今天是不是比昨天好一点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好像看见他动过手指。” 周唯看了他一眼,满眼的关切和期盼,情深似海深。 他心中无限唏嘘,来到监测仪前去倒监测记录,脑电图所见之处没有突出的波动,仍旧毫无波澜地趋于一条横线。 他摇摇头,对武喆说:“没有,没有转好的迹象,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就算肢体上对外界的某些刺激有一定不自主的反应,都是植物性的,不是意识恢复。” 说完,武喆脸上的神情极度失望,眉宇间的痛苦不言而喻,一样反应的是坐在窗边的武文殊。 说话时,周唯的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窗边那个地方…… 如果硬要去做比较,武文殊的那张侧脸,那副表情更让人难受得揪心。 这个人的眼里无爱亦无恨,一无所有,空洞得吓人,周唯注意到,他每说一个字他眼里的光就灭一分,犹如一具行走在无间地狱的魑魅魍魉,没有一点人味。 周唯内心是震撼的。 他绝想不到,也难以理解一个一手编织操纵贩毒网络,做得风生水起的大毒枭居然满身上下的破绽,他把自己肢解剥皮,毫无忌讳地让最脆弱的一面袒露在自己面前。 简直…… 不堪一击。 临走时,周唯又看了一眼窗边人,最终收回目光,转身时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浮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笑容。 ** 回到宿舍,周唯抽烟,发微信。 当然跟之前所有发出去的一样,没回复,没动静,静得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烟灰飘飘忽忽,有些沫子掉在手机屏幕上。 他赶紧灭掉烟,又吹又擦地把它弄干净。 手指碰到武文殊的微信,他的头像很寡淡,只是片一望无垠的蓝天,朋友圈把他屏蔽了,就算看不到,也一样知道这个人不会放什么东西。 不知怎的,脑中慢慢浮现出武文殊那张让人动容,悲伤难掩的侧脸…… 他突然灵光一闪,跑去微信上下载一大堆可爱的颜文字和表情包,每发一句就弄一个上去,还专门从网上搜了好多可爱的图片,发起连环攻势。 就这样,在后来的一个多月里,给武文殊发微信成为比一日三餐还要准时规律的每日公事。 周唯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能有一颗如此爆棚的少女心。 天天弄一堆卡哇伊,超欢脱的玩意发过去,有时候还会发自己美图秀秀的自拍照或是将一堆自己卖萌变脸的神奇东东甩过去。 心情好时也发,不好时也发,工作忙会吐槽,闲得蛋疼更是没完没了地跟武文殊叨逼叨。 从始至终那边一个回复都没有,而在他自己手机里武文殊的对话窗口是微信里开得最长最久的一个。 既然不互动,案子也就没有进展,即便监控设备已经送上门,每次的例行汇报会上周唯也只能敷衍了事,没有什么实质内容。 对于这点谢明义虽然暗自嘀咕却也无法催促,倒是李峰一反常态,当着大家他没怎么发过脾气,私底下却一天一个电话给周唯打,如果因为出诊或是压根没接到,李峰就会没完没了,反复拨打。 对此周唯不胜其扰,而李峰的解释是,谁让他这么不省心。 好在这些都不影响周唯使尽浑身解数去撩拨武文殊。 有件事让他感到无比惊奇,因为武文殊的关系,这一段时间他对周围的认知度有了明显的提升。 哥哥的失踪,过去的了断,卧底的焦虑让之前的他无心享受生活,今天阴天,明天阵雨,大后天出太阳,仿佛都跟他毫无关系,他就好像游走在人间的一缕幽魂,眼盲心瞎,不看不听……如今风轻云淡,寒夜飘雨,甚至连他宿舍楼底下那两只流浪猫咪都让他无比挂怀。 是的,两只土猫,其中一个就是表情帝。 周唯把它抢不到食的勃然大怒,斜眼看同伴大口吃肉的冰山高冷全部拍给武文殊,还附加一句,太特么像了,我要叫它武喵喵。 把手机插到仔裤里,蹲下来摸了摸武喵喵的头,他心情一片大好。 走到医院,刚换好衣服,五楼的电话便跟过来。 那边压低声音对他说:“赶紧上来一趟吧,你挂心的那位在302房里跟那个一天到晚陪床的打起来了……哎呦我的妈呀!”一声巨响让这边的周唯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就在他马上挂断电话要冲上去时,电话那头失控地大叫一声:“我的天呀!姜明晗醒了!!” 周唯人到五楼时,302病房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人潮澎湃得连门口都迈不进去。 他焦急地去寻找武文殊的身影,却只在楼道尽头,楼梯拐角发现他一闪而逝的残影。 有那么一时半刻他呆住了,不想上去找他或是拉他回来,他只想让他一个人呆着,舔舐伤口。 这么多天,这个人陪伴自己爱的人去照顾他心中所爱,够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得偿所愿。 …… … 周唯看向窗外,大雨连绵,聒噪不绝。 水打在玻璃上汇成条条线段,蜿蜒流下,让本就看去一派雾蒙蒙的天地更加面目全非。 原来,老天爷也在哭啊。 第11章 周唯觉得不舒服,胸口脑袋哪哪都难受。 跟陈力生换了班,他回到宿舍蒙头睡大觉。 也许是真的感冒了,周唯只觉得浑身沉得像鬼压床,迷迷糊糊脑海中尽是武文殊悲切的侧脸和落寂的背影……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复拨打武文殊的电话,一次又一次,直到听筒那边再也没有未接的铃声,而是一片淡淡的呼气吐气,他才像被人用棍子猛地重击头部,瞬间清醒。 他蹭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由于太快太猛,眼前泛白,头晕目眩,身体不自主地往下摔,倒地的瞬间,手机还牢牢地抓在手里…… 他已经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可左腿撞飞的椅子还是让巨响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周唯跪在地上,趴在床边,一副痛不欲生的憋屈样。 …… … “你在哪儿?”那个人特有的浓厚沉音从听筒那端传出来。 这是武文殊第一次回应自己,他妈破天荒啊。 周唯感到无比惊愕,无所适从,不知停顿多长时间才结结巴巴说:“啊……在宿舍,我……我倒班了。” “来找我,地址我发给你。” 说完,挂线。 面对一串盲音的手机周唯呆坐在那里足足十分多钟,还是突然来袭的微信消息提示音让他猛地一个哆嗦,灵魂归位。 屏幕上写着:梅熹小苑A区15幢。 手指磨蹭这几个字,周唯呼吸急促,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走到书桌,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是一把弹簧水果刀,刀不出鞘时相当小巧,贴身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被发现。 他拿刀试了两下,把它揣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草草穿上外套,伞也没带,打辆出租车便向梅苑驶去。 ** 暗夜雾气浓厚,湿度很大,雨一直没停,看着玻璃上乱窜无序的雨滴,周唯心里慌乱如麻。 按照他的想法,进入武文殊的府邸虽然机会难得,但也不应该过于冒进,先摸清楚内宅情况,房间结构再做打算才是稳妥之道,更何况虽然对安装窃听装置的位置自已多少有些想法,但终归还是要听专案组的,毕竟他们才是这方面的老手。 所以,他一个窃听器也没带去。 急功近利肯定打草惊蛇,他不能这么做。 这次只是为了先入虎穴,探听虚实,其他的一概没有,对,什么都没有…… 周唯闭上眼,自我催眠一样在心中默念。 突然,他睁眼,惊愕地望向玻璃窗上自己斑驳的倒影,他不明白这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干嘛跟念咒似的叨叨没完?…… 愣神时,呲溜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紧跟着司机破口大骂:“我操!这傻狗不想活了!” 周唯向前看去,一只半大的流浪狗战战兢兢地往回倒,犹豫地左闪右闪向对面草丛窜去。 路边广告灯影影绰绰将一束束红光投进来映在他的脸上,余光中一个小便利超市吸引了周唯的注意。 他伸脖张望,前方不远处高墙耸立,幽然淡泊的指路明灯将“梅熹小苑”四个大字醒目地勾勒出来,雨夜薄雾缭绕,整个庄园好似如梦的世外桃源。 他叫停,下车结钱。 师傅有些困惑:“还有一个路口呢?不拐进去吗?那里面可大了,得走好一会儿。” “没事,我买点东西再进去。” 师傅热心:“要不我等您一会儿,天不好,给您送进去得了。” 周唯摇头道谢,三步两步向超市跑去。 进入超市,周唯在计生用品的柜子前站定,从进来时他的手就一刻不停地抖,现在更是连拳头都握不住,他局促不安,焦躁地用一只手的大拇指去搓另一只手的掌心,脚不自觉地磕地磨蹭,发出当当蹭蹭的声响…… 站在那里实在太久,久到几个店员同时用怀疑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他,把他当贼一样防着…… 最终,周唯拿过一包安全套去银台结账。 ** 深秋的雨夜气温骤降,加上稀稀拉拉的雨滴,徒步走到武文殊宅邸的周唯已经冻得全身发木,手脚冰凉。 他哈气暖手,摁门铃。 咔嚓一声大门自动弹开,吓了他一跳,满满地深吸一口气,他推门进入。 前门虚掩,这让周唯忐忑的一颗心更加放肆狂跳,他不自觉地低头捂上左胸…… 很快,像是想起什么,掏出那把弹簧刀,把刀塞进前门廊的一株花盆底下,又把手机调到静音,才去开门。 见到武文殊的那个瞬间,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这个人坐在面对门口的沙发上,身体沉重,向后半仰,夹着烟的手随意搭在靠背上,下巴高抬,用从未见过高傲且冰冷的目光注视他,见他进来,武文殊牵动嘴角,露出一种极度蔑视和鄙夷的浅笑。 浅笑一闪而过,消失在一口浓浓的白烟中。 他身上很单薄,一件白色衬衣扣子半系,脖子以下大片皮肤裸露在外,吸毒的红疹已经大抵褪去,留下暗色的斑斑点点攀爬在上面…… 周唯咽下一口唾沫,喉结上下耸动,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碎裂,他坚守的自尊连同最后一道防线就这么被武文殊似有若无的冷笑彻底碾压斩碎,渣都不剩…… 雨夜下车买保险套,带刀最终弃刀,他明明知道今夜很有可能自己无法幸免,或者说是为了完成任务他把自己主动送上门,他要的就是这个,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这一步。 这个人会怎么想他? 一个趁虚而入勾搭他卖屁股的? 周唯捏紧拳头,指甲陷在肉里,生疼。 他紧咬牙关去压抑自己莫名其妙的难受和负能量,他现在需要排除一切干扰,一步差池就会走向败局。 拿捏面部肌肉,他展现出一个腼腆的笑:“能给我条毛巾吗?忘带伞了,瞧我这头发湿的。” 武文殊起来,把烟灭在茶几上已经插满烟头的烟灰缸中,去卫生间取来毛巾,扔给他。 周唯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陶醉表情:“哇塞,你这儿好大啊,富丽堂皇,好流弊,能让我参观参观吗?”不等武文殊作答,他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登上扶梯望向二楼。 在武文殊去卫生间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把一楼扫视一遍。 对于梅熹小宛的房型结构他曾经花功夫悉心研究过,一楼没有卧室,都是客厅,厨房,卫浴,健身房这些,武文殊这边也差不多,关键是二楼,他重点勘察的目标房间是卧室和书房,而大多数业主都会把他们放置在二楼。 无论到谁家,头一次做客,就算主人热情招待也不能每间房都打开看,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大毒枭,一定会更加戒备敏感。 周唯没敢放肆,只是驻足在楼梯中段的位置仔细审视每个房间,好在一些房间门要么全开,要么半开,很快便发现了三间卧室和两个书房。 转身下楼,脸从背对到面对,表情转变很快,又是那种清澈无邪的笑:“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不慎得慌啊,下次去我那儿,我那窝虽然又小又乱,比你这个豪宅可有人味多了……” 武文殊没接话,好像对方什么都没说过,他只是搓开打火机,低头点烟。 气氛尬冷,周唯说不下去。 “别再给我发那些玩意,我不看,再给我打电话,我拉黑你。”武文殊将打火机咣地一声砸在茶几上,烟熏哑的嗓子刺耳又难听。 口气不容反驳,毫无回旋余地。 周唯被一棒子打蒙了,心狂跳不止,他不能接受刚刚有些起色又陷入困局,他强迫自己冷静去想,去解决,去应对…… 胸口从强烈起伏到平静如常不过用了五秒,他已经盘算好,并且清晰地认识到武文殊现在干的就跟上次在云港公安局谢明义做的那一套如出一辙…… 狠话废话都可以在电话里说个痛快,当面找茬就是有猫腻,而武文殊这边就更容易,直接拉黑不就得了,脱裤子放他妈什么屁啊! 想着,周唯已经控制好情绪,他知道该怎么做…… 一步一步走向武文殊,停在这个人面前,他贴近沙发,跪在他两腿之间。 第12章 “你下面好了吗?让我看看。”没听到回答,周唯试探地上手去解他的皮带。 武文殊在家一样刻板正经,没穿松垮的便衣,一条质地极佳的黑色西裤绑在身上。 他本以为这个人会一巴掌将他的手抽掉,瞪他骂他,可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武文殊一动不动,只有任他摆弄的皮带扣声响和自己才能听到一下重似一下的澎湃心跳声,混杂一起盘旋耳边。 仿佛有一种错觉,周唯觉得武文殊的身体也在变化,呼吸越来越粗重,平坦的腹部跟着微微收缩起伏…… 坐姿很难把内裤扯到底,不过往下一些,东西便弹出来,已经半软。 周唯简直太惊讶了! 他蓦地抬头去看武文殊,想要捕捉他眼里的讯息…… 这个人低垂眼帘,什么也辨不清,嘴唇抿得厚实,脸上的线条一如既往地冷硬,他仍旧一口一口地吸烟,吞吐的烟雾将眼底映得更加扑朔迷离。 周唯停下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武文殊传递出来的信息十分有限。 就在他愁眉不展时,突如其来的冰凉激得他浑身一个哆嗦,武文殊的手抚摸他的脸,抓过他的头发向下按,命令道:“舔它。” 震惊,愤怒,屈辱,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莫名躁动,从脚趾到头发丝每一颗细胞都在疯狂叫嚣,急促的心脏狂跳让周唯呼吸困难,无法抑制地起伏喘息…… 他咬紧牙关去平复,自虐地想:不就他妈这点事吗?!你放心!小爷我做了就一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他冲武文殊谄媚一笑,低头卖力地去做…… 沙发上的人不由自主地揉搓周唯的头发,浓重的喘息变成压抑的呻吟,跪在地毯上的周唯做得十分敬业……突然,他的下巴被人捏住,吃痛下被迫松口,武文殊一把推开他。 周唯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把内裤穿好,听到他说,别做了,你走吧。 有那么两三秒钟周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露馅了,思绪懵逼,手足无措……可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个百分百的纯GAY,对于这事实太他妈理解不能了!! 讶异之下,他冲口而出:“为……为什么不做了?你不舒服?!” 武文殊一脸烦躁,像个没被伺候好的金主,厌烦地皱眉:“让你走,听不懂啊?” 周唯炸了,彻底炸了,高燃的怒火在胸中翻腾,他猛地起身,一把将他拽回沙发上,扑过去嘴对嘴亲他。 唇齿辗转吸允,唾液将腥臊味传遍两人的口腔,武文殊扳着周唯的后脑想要扯开他,却一不留神被这人狠狠啃咬在嘴上,立时一股腥甜血味入口…… 武文殊疼得“唔”地一声,愤怒地将他推倒在地。 摸上嘴唇的伤口,整个手指殷红一片,他怒不可遏:“你他妈有病吧!” “谁有病?!你把我跟招妓一样叫来又不敢了?!你他妈怕什么?!”周唯毫不留情地高喊:“怕你心上人知道?他今天不是得偿所愿了吗?怎么可能顾得上你?!从始至终他心里就根本没你!以后也不可能有你!你他妈贱啊!!” 武文殊瞪大眼睛,震惊地看他。 “不是要在我身上发泄吗?来啊!”周唯又一次骑到他身上,他不能让武文殊就这样赶他走,监听器还没装,必须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他们必须继续…… 手探进这个人内裤,咬着他的耳垂,周唯似诱惑又似命令:“进来,我让你爽。” 对方胸腔一起一伏,粗声粗气地压抑什么:“不行……我这儿没套……” 就在周唯从口袋里掏出安全套时,下一刻整个人被后背式摁在茶几上,烟灰缸,茶杯,摆台劈了啪啦散落一地…… 身后是粗重急迫的喘息,皮带扣,拉锁和安全套撕开的声音,几乎同时,他用身体丈量了武文殊的尺寸。 多亏买的是润滑型,周唯如是想着。 即便跟魏鸣海在一起对方足够温柔,前戏时间足够长,换上这个尺寸也一样疼,他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更何况他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做了…… 钻心的疼痛让周唯眼前一阵发黑,后面异常痛苦,他就好像被一柄长刀硬生生地从中间劈成两瓣……本能地,他四处移动来摆脱疼痛,却被武文殊死死扣住……上衣一件没脱,下面却精光…… 有什么东西流到大腿根,麻痒难捱,周唯想上手去挠却被后面的人抓住手腕,身后是武文殊的声音:“别他妈动。” 借着手腕的拽力,力度更猛更狠…… 太长时间没用下面,周唯疼得硬不起来,他一点不想射,却升起一阵阵难忍的尿意。 快到极限时,他抖着大腿喊:“武文殊!我操你妈!我要尿尿!你放开我……让我去厕所……” 武文殊告诉他,就尿在这儿。 这简直太过分太羞辱人了! 无论是心里还是生理周唯都承受不住……他眼圈殷红湿透,一个劲摇头拼命挣扎,却最终失禁,喷在茶几上,浸湿大片的地毯。 最后,武文殊放开他,扔掉保险套,把剩余的抹在他屁股上。 周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茶几上爬下来的,他的腿软得站不住,牛仔裤拉链还没拉就摔在沙发边沿,颤抖着把自己撑起来,余光中他看到武文殊已经穿好裤子,从沙发旁的柜上拿起钱包,抽出一叠现金…… 周唯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就算他已经想到这个人多半会把自己当成出来卖的,可事实摆在眼前,赤裸裸地让他的猜测成真时,他也根本无法承受…… 何止接受不了,周唯感到他整条胳膊都因为狠命攥拳而大肆颤抖。 武文殊见他不言不语毫无反应,又把钞票放回去,拿出张卡:“这卡没上限,要多少你自己取。” 什么卧底,什么缉毒,什么忍辱负重,骨肉亲情,当愤怒升腾冲破理智的界限,一切条条框框的束缚全是枉然,周唯只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好像在油锅里反复煎炸,炽热熊然的怒火把最后一丝理智焚烧殆尽…… 他抄起旁边沙发柜上一个淡紫色的高脚花瓶,把里面半瓶鲜花水连同百合花全部倒在武文殊的头上。 最后,扔掉花瓶,临走时回头对武文殊说:“你就是个畜生。” 当周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边,武文殊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捋,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手中深黑色的钱包,缓缓牵动起一侧嘴角,像是苦笑又像是冷笑,把它扔在地毯上,向浴室走去。 周唯走得歪歪扭扭,所有肢体的行动都好像被打上石膏一样僵硬无比,好不容易挨到前廊他再走不动,倚在廊框上喘气…… 刚才失态的结尾让他肠子都悔青了,他那样对待他,之前的操不都白挨了?! 他想不通自己那时候怎么那么大火气,卖屁股是骗,不择手段揭发罪行也是骗,本质不是一样吗?!不想他觉得自己是卖的,难道要让他知道自己另有所谋,还他妈是为了让他挨枪子?! 闭上眼睛,在心里反复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周唯去拿花盆底下藏着的刀,他不能把这东西扔在这儿…… 或许是姿势的问题,稍微一动后面便是一阵痛麻,有种异样的感觉从脊椎骨攀爬至脖颈,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操他妈! 周唯扶上门廊,去克制这种羞耻却又刺激的感官激荡。 把弹簧刀握在手里,他吃力地向别墅区门口走去。 没办法,大环境如此,我只能删减。 第13章 从自行车下来,周唯刚把车推进前院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饭香。 他抬高鼻子嗅来嗅去,立刻神采奕奕地往楼道跑,推开门果然看到他哥周铮腰上系着围裙,正在煤气灶前专心致志地煎饺子。 桌子上摆了两大盘子,饺子金黄香脆热气腾腾,馋得人流口水。 周唯兴高采烈惊喜万分:“哥!不会吧?!真的是你?!你不是周末才回来吗?” 周铮转过头对他笑:“案子提早结束了,我跟局里请了假,早点回来看你。” “卧槽!你太特么暖心了!还做了我最爱吃的猪肉茴香饺子,我要哭给你看……”周唯一把抱住周铮,假装痛哭流涕。 “去去!一边去!放开我,饺子胡了!”哥哥板起脸数落,周唯赶紧一溜烟跑去擦桌子摆碗筷。 两个指头像小人走路一样慢慢爬到碟子边,就在周唯一个海底捞月想把煎饺偷偷放进嘴里时,耳朵一下子被人揪得天高,他疼得举手投降,连连求饶,周铮好笑又无奈:“多大的人了!偷吃就算了,吃饭前不洗手啊?!” 周唯撇着嘴,不情不愿地去水龙头冲手。 再回到桌边,饺子,菜,汤一应俱全,周铮用围裙擦了擦手,招呼他吃饭。 自从奶奶走后,为了这个宝贝弟弟,周铮练就了一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本事,做的一手好饭,色香味俱全。 哥哥做的饭沁满了家的味道。 周唯越吃越香,咬下一口滋滋流油的茴香饺子,对抿着嘴笑的哥哥说:“哎?你怎么不吃啊?” 周铮点上一颗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推给他。 周唯困惑地打开,里面是一对黄金项链坠子。 “妈的戒指你老跟我抢,我把它融了,打了两个坠子,咱俩一人一个,这下别闹了啊。”周铮指这个盒子。 周唯惊愕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坠子,坠子的原型是一枚纯金的婚戒,车祸时他和哥哥刚过完八岁的生日,周唯已经回忆不起来当时的情景,或者说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事后无论怎么回想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那段车祸的记忆就像光盘上某个区域物理性损坏一样,大脑根本没有存储,只有这枚孤零零的结婚戒指才让他真正意识到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 离世太匆忙,戒指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有人告诉他,他应该是在车被撞飞的那一刹死死抓住妈妈的手,以至于把戒指硬生生地从母亲的手指上捋下来,攥在自己手中。 从那以后,这枚戒指就成了他的护身符。 一直到哥哥周铮当上刑警,他才把这个送给他佑他平安。 “不是……我说我的亲哥哥呦,你打就打了,怎么还是一对啊?”周唯一脸嫌弃,递给他:“你看一个是♂,一个是♀,你他妈什么情况啊你?!” “啊?我看看,”周铮拿过来仔细瞧,真的发现坠子上刻有这两个符号:“啊???还有这玩意呢?我不知道啊,当时就觉得好看,正好是一对我就说打成这样……” “操!谁他妈要跟你一对啊!”周唯恶心得大吐特吐:“你快留着吧,以后送我嫂子。”他把东西往周铮怀里一塞。 周铮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那我重新再去打!你不能不戴,东西戴惯了,有灵性……” 周唯赶紧又拿回来:“算了算了,融来融去再给融没了,凑合戴吧,”他撅起嘴:“咱可说好了,女的那个我不戴,我要男的!” 打开盒子,拿出刻着男性标志的坠子,他把剩下的递给他哥:“给你,拿好了……” 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哥哥周铮的脸如同电影里的科幻镜头,无数线段虚晃,发出滋滋的声音顷刻间消失不见。 周唯一惊,四周一下子暗下来,不再是禹州的老家,而是一段寂静的高速公路,两边茂林环绕,雨下得不小,打在林叶上窸窸窣窣,阴森又可怖…… 他吓得全身颤栗,大口大口喘气,叫着他哥的名字,像只无头苍蝇胡乱穿梭在密林之中,辨不清方向,分不清南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高速公路……突然,眼前大灯明晃,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冲他飞速而来,他本能地用手遮挡,这辆车却在下一瞬间完完整整地从他身体中穿过,他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通体透明…… 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身体,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向那辆车张望,他站立的位置正是一段通往山涧桥洞的要道,车速根本不能开这么快,眼看这辆车的车头就要撞到桥柱,一个猛力打轮调转,最终撞在一侧树干上。 他走过去,看到一个人歪歪扭扭地从车里下来。 夜空惊雷四起,电闪雷鸣,雨势滂沱,是他经历这一整天没完没了的阴雨天,只不过雨比从梅苑出来时大很多,像是用盆浇下来一样……可就算周唯再怎么淋得睁不开眼,他也能认出这个人就是武文殊。 车前盖撞得稀巴烂,这个人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蹒跚几步倒在不远处的树下,可能是方才车祸冲击力太猛,他跪在地上吐得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周唯皱起眉,慢慢走过去,他知道他根本看不见他…… 印象里武文殊从没这么痛苦颓废过,他瞟了一眼旁边已经成为一堆废铁的名车,不禁摇摇头,实在不明白干嘛把车开成这幅作死样赶着去投胎? 有什么东西在嗡嗡震动,武文殊咳嗽几声,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周唯看得很清楚,是武喆来的电话。 划开屏幕,里面的声音一股脑冒出来:“叔!姜明晗完全清醒了!!刚医生检查过,身体机能没受损伤,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啊!没有你刺激他,他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叔……你怎么不说话?!你在那儿呢?!!喂喂喂……叔,叔……你干嘛呢……” 武文殊把手机拿开,屏幕上一闪一闪打出水花,手一松,掉在地上。 他缓缓坐下,先是笑,笑得很闷很沉,渐渐笑容褪去,像是很冷很难受,把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头深深埋进膝盖,双肩不住地颤抖…… 周唯挨着他面对面蹲下来,这才隐约听到这个人臂弯中传出的抽泣声,喉咙深处沙哑而压抑的哭声让他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哭? 武文殊缓缓抬起头,蜿蜒的泪水伴着雨水,一滴滴流下来,湿了整个脖子……他毫无焦距地看向前方,正对上周唯的脸,红润的眼眶中泪水不断向外溢,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茫然无措心碎无助,哭得让人揪心…… 周唯跪下来,他胸口又热又疼,手不受控制地想帮他擦眼泪,伸过去不出意外变成空气,他轻声对他说:“你别哭了,不要哭了好吗?你哭得我特难受……别哭了……” 明明什么都摸不到,却感觉异常滚烫。 …… … “周周,周周!你醒醒!快醒醒啊!!”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中音在自己耳边不断回响,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摸上他的脸颊,周唯惊得诈尸一样弹坐起身,后面一阵钻心疼痛,一身的汗。 秦笑笑收回手,惊恐地顺着胸口:“我的妈呀!你被梦魇住吓人,醒了更吓人!” 周唯皱眉忍痛,茫然地看她:“笑笑姐?我……我这是在哪啊??” 他环顾左右,蓝色的床帘,旁边立着输液架子,一根细细的透明管子被医用胶布牢牢地黏在自己手背上。 秦笑笑语重心长:“你曾经和一直战斗过的地方。” 周唯一把扯开帘子,旁边好几个床位都被人占满,输液室病人真是不少,他愣了几秒钟:“急诊……部??”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秦笑笑超级惊讶:“大雨天你跑出去一整晚,回来时玩命按门铃,一开门就栽我身上晕过去,全身火烫,差点把我烤熟了。” 周唯比秦笑笑还惊讶,张口结舌。 “不用试表我就知道你肯定40度,怕你高热惊厥我和力生帮你把温度降下来才送来急诊……这些你都不记得了?!”秦笑笑惊诧万分。 周唯摇了摇头。 对方唇角抖了三抖:“那你记得什么?” 他蹙眉仔细回忆,从武文殊的梅苑出来雨越下越大,很难打到车,在雨里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宿舍楼,然后就是哥哥的笑容,禹州的老房子,暗夜的公路和武文殊的痛哭…… 想到武文殊,他张开手,手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原来,都是大梦一场。 不知为何他有些怅然若失,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慢慢移动屁股,去拿桌上的水杯。 秦笑笑削着苹果,平静地问他:“你是GAY吧?” 噗地一口水全喷到床单上。 周唯扭动僵硬的脖子,去看一脸姨母笑的秦笑笑。 “别忘了我是肛肠科医生,见多识广,你后面那样,我能不知道怎么弄的?”秦笑笑解释得很坦然。 咣当一声闷响,塑料水杯滚落在地,水溅出一尺多高。 周唯惊恐地去瞅被单下的自己。 果然,已经不是去梅宛的那套衣服。 他整个灵魂都在颤抖,表情七扭八歪。 秦笑笑捂嘴笑:“看把你吓的,放心吧我没看见你那个,是听力生说的,他给你换的衣服。” 周唯觉得他又活过来了。 忽然想起什么,他冲口而出:“陈力生也知道了?!” 这话,这语气,这逻辑不但承认自己是个GAY,还把这个标签结结实实地给坐实了。 周唯真想去死一死。 “他知道个屁,那瓜娃子满脑袋就是日日日,驴一样,放心吧,他不懂,还以为你是辣子吃多了,”秦笑笑一眼看穿他,笑着安抚:“他到急诊帮你结账开药去了,你得的是急性肺炎,得输好几天的消炎药,你也真是的!打不着车给我们打电话啊!去接你不就得了,用得着淋一晚上雨把自己淋成肺炎吗!” 秦笑笑一边数落他,一边想起个事:“对了,你昏睡时,有个男的给你打了好几遍电话,把我震烦了,我就接起来……” “谁啊?!”周唯迫不及待地问。 “一个叫李峰的,说是你表哥。”对方把手机扔给他,唇边漾起暧昧的笑:“你们这圈子不都哥哥的叫嘛,是这个人吧?跟他说下次别把你玩得这么狠,会坏的。” 跟女孩说话尺度大一点都脸红的人如今几近崩溃边缘,周唯像一个原地爆炸的番茄,红晕一直蔓延到脖子根,臊得全身汗。 秦笑笑捂着嘴偷乐,用手指戳戳他的脸:“行啦,姐姐我百无禁忌,这都不是事,绝对帮你保守秘密,瞧这脸红的,怎么这么纯情啊~~~”说完,指了指药房的方向,出去找陈力生。 当这个女人完全消失后,周唯郁闷地把自己拍在床上。 默哀了几分钟。 直起身,拿过被子上的手机不断翻弄未接来电,除了一排李峰打的匿名电话外,什么也没有。 他怎么可能来电话。 周唯好笑地把手机放下,觉得自己真他妈有病。 第14章 秦笑笑要出夜诊,陈力生要加夜班,两个人却非要送周唯回去。 百般推脱,最后决定由陈力生护送一程并为这个病号煮好白米粥再折返回医院上班。 坐在车里,周唯一直揉着太阳穴听陈力生叨逼叨。 他真没想到一个大老爷们能这么婆婆妈妈,比他的娘们更娘们,雨夜回家感染肺炎这一件事就能口若悬河不带重样地数落他十来分钟…… 周唯担心李峰再打来电话,直接将手机调成静音,就这么会儿功夫,屏幕亮了好几次。 他没让陈力生帮他煮粥,好说歹说把他赶回医院,人走后,赶紧关门回屋,给李峰拨过去。 周唯本以为这哥哥又要发飙,却没想到他只是操着沉厚的声音,语气比平时温柔许多,沁满关切和担忧。 “你好点了吗?”对方问。 周唯有点不太适应:“啊……我没事,小感冒。” “少蒙我!你朋友说你是肺炎,大晚上跑出去淋雨干什么!”李峰埋怨他。 还真当自己是亲哥啊。 周唯叼了根烟,点上火,转移话题:“峰哥,我已经大致能画出武文殊家里的房间结构图了,待会儿发你,明早跟谢队开个会,看看监控放哪儿最合适……” 那边突然拉高音调,冲口而出:“你说什么?!你去过武文殊家了?!” 没等周唯回答李峰就急了:“周唯!你他妈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再去?!你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你……你简直……”对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喘了好几口粗气压火:“你给我老实说!到底受没受伤?!” “啊?受伤是不是有伤残抚恤金啊?”周唯一点不正经:“那我必须伤了,我那个……”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陈力生慌慌张张跑进来,四处乱翻,嘴里念叨:“哎??我烟呢?跑哪儿去了?” 一抬头,正瞅见周唯手拿电话,嘴里叼烟,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 过去一把抽出烟咬进自己嘴里,又搜了他身上的烟和火,做了个多谢的手势。 没走几步,醒过味来,回头:“哎?……刚才你不是躺床上了吗?这是跟谁打电话呢?” 周唯赶紧摇头:“没……谁也没打。” “你一病号打什么电话,赶紧歇着!”陈力生说完,砰地一声关门走人。 屋中一片寂静,很久,李峰小心翼翼地问:“这谁啊?” 周唯不胜其烦地挠挠头:“嗨,没事,我一室友……” 噌地一下门又奇迹般地开了,陈力生阴魂不散地挤进一个脑袋:“哎!说你呢!别抽烟啊,肺炎还抽烟咳不死你!这回我真走了啊,别忘盖好被子,拉窗帘,还有那个晾衣架……” 周唯笑嘻嘻地走过去,一脚把他踹出去,锁上门。 “我说副组长,组织上能给换个室友吗?这个忒他妈不靠谱。” 周唯很是苦恼。 “你当专案组是开幼儿园的?!给你换尿不湿你要不要?!”李峰大吼,话顺口就冒出来:“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挂电话!” “没了。”周唯赶紧接上。 “那就这样吧……哎?不对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受伤了?!”李峰很快反应过来。 见这个人没进套,周唯吐了吐舌头:“肺炎算工伤吗?去梅苑忘带伞淋成肺炎,组织给报销医药费不?” 李峰长长吁出一口气,立时轻松不少:“报你个大嘴巴,要吗?” 周唯笑:“你找我就这点事儿啊?” “不是……都被你带跑偏了!你不是上次让我查武文殊看病的事吗?有眉目了,疑点很多……”李峰搓开打火机,点烟:“有人跟我说,北化往西靠近山区有一片废弃的厂房,武文殊看病那晚曾听到里面传出爆炸声……” 周唯想了想,问:“西山工业区?” “对,就是那个地方,有人看见厂区门口有车辆进出的迹象,那片工业区早就废了,活物都不见一个,这太反常了,”李峰呼出烟雾,弹了弹烟灰:“我让人过去看过,其中有一家厂房炸得只剩一半,里面没尸体,但有血迹,找到一个蓝色小药瓶,被压在石头块的缝隙下,保存完好,我让他们送到痕检科进行化验,报告刚出来,有毒品残留物还有好几枚指纹,正在技术科做比对……” 这么大的爆炸案,网上一点动静没有,一个报道,一张照片都没流出来,跟没发生过一样。 周唯不禁打个寒颤,口气凝重:“武文殊在北化权势滔天牛`逼到这份上,还有人敢动他?! 他遭人毒打,武喆伤成那样,还有一个差点成植物人,难道……真的有另一伙人在跟他们作对??” “贩毒集团是一个犯罪组织,有人就有争斗,不排除他们内部出现分裂,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太少,不能妄下定论。” 周唯问:“你还发现什么?” 李峰吐出一串长长烟雾:“当天夜里,从西山工业区进淮州的主干道上发生一起车辆剐蹭事故,双方拍照引起争执,按照其中一方的说法,事故责任方很痛快地走保险可就是不让拍照,拉扯时后备箱不知怎么就给弹开了,里面是两大旅行袋子的钞票,金额相当可观,事故方见东窗事发驾车逃逸了……我曾调过高速口的监控,发现这个时段被人做了手脚,什么也没拍着。” “西山那边本就人烟稀少,又是半夜,如果按照武文殊的这个时间线索去推,这件驾车逃逸的案子很可能跟他有关,估计是火拼的那拨人想拿钱跑路,谁知道慌不择路在高速口出了事……” “不对啊……”周唯打断他:“既然什么都没留下,你又是怎么查到的?” “嗨,这事算他们点背,也是我点忒太他妈硬了,我有一哥们在西山派出所工作,那天夜里正好他值班,转过来一个110报警电话,是被剐蹭那个人报的案,你想啊,大半夜急急火火,撞了还不让拍照片,车屁股后面全是钱,隔谁谁不报警? ” “那这段报警电话的录音呢? ”周唯问。 “操`他妈,我都服了,一模一样,除了我那哥们尚存的记忆外什么都没有,”李峰直嘬牙花子:“武文殊这帮人真他妈牛`逼死了!” “那逃逸车辆的车牌照号呢?当事人没记下来?” “做贼心虚,车牌号早被弄掉了,没人知道。” “……” 就这样一个爆炸案,伤人案外加涉毒案就这么悄无声息被一笔勾销,抹得干干净净。 从始至终,一只无形之手用难以想象的通天神力在背后操控一切,遮天蔽月,颠倒黑白。 电话两端的人全都陷入沉默。 整件事中所有可以称之为证据的东西一概没有留下,除了那三个当事人之外,就只有与之有关路人大脑中的记忆…… 周唯闭上眼仔细回想,突然,有什么在脑中灵光乍现…… “李峰,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他急急地问。 对方眼睛亮了:“你想到什么?” “有个人叫秦凯,病历表上填的是姜明晗家属,也许能从他那儿查到些什么……” “秦……凯……?”李峰念这两个字,怎么都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什么。 他晃晃脑袋不再琢磨这些,问周唯:“你怎么能这么快进入武文殊的别墅? ” “快吗?我还觉得慢呢,谢队都着急了吧,”周唯打哈哈:“你送来那些监听玩意还挺逼真,现在都这么高科技了?有笔,打火机,还有黏贴的纽扣,真不错……” “周唯。”对方突然叫他的名字,语气沉厚。 周唯一愣。 李峰咬牙:“别出事,别失踪,别他妈跟你哥一样!”有什么难以启齿,很久,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周唯心里一阵澎湃,眼圈微红,重重“嗯”了一声。 ** 挂断电话,找出一包没开封的红塔山,却一口不想抽。 翻弄抽屉,拿出一个坠子盒,那个梦前一部分是真实的,故事的后续是最终女款还是落到了自己手里。 转天他哥便匆匆被召回局里,不知是走得匆忙,还是本来就不认得女性标志,他哥拿走那一款是男性的。 起初他忍不了不想戴,后来他哥出事他又舍不得戴,就这样,这个坠子一直静静趴在盒子里睡觉,尘封在他跟哥哥美好的回忆中…… 轻轻抚摸它,周唯将它攥在手心,一片滚烫。 闭上眼,他默默许愿,最终戴在自己脖子上。 第15章 接到杨建浩电话时,周唯正在医院打点滴。 电话那头像是个许久不见的旧友,接通后毫不见外地寒暄起来:“你好啊,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杨建浩,耗子,对于他的长相周唯很熟悉,声音却全然不知,加上这个人的电话号码次次不一样,存也白存,这通电话打得猝不及防。 按照组里的指示,不需要将周唯搬来北化的动向主动透露给对方,一来渗透工作最忌冒进,要循序渐进,二来,周铮化名李玉是个黑白两道混的药贩子,挣得不少,又不缺钱,这么有风险的活儿没必要一个劲儿往上扑,与人设不符。 所以,对于杨建浩,周唯这头一直是以静制动,两个字,渗着。 好在他立刻反应过来,对那头熟稔地笑:“你感冒了吧?鼻音这么重。” “没啊,听不出我了?” 对方也笑。 “操,你他妈回回换号,狡兔三窟,还以为诈骗电话呢,差点就给你挂了。” 周唯向护士招了招手,拔液。 “你人在哪儿呢?”杨建浩问。 “北化。” 对方惊喜:“彻底搬来?!不回新沂了?” “那边生意不好做,抓得太紧,没法干,” 周唯摁住棉签,穿外套:“我正琢磨能不能在北化这边搞出点名堂,怎么?有好事想着我?” “还不就是上次做烟那事,你狮子大开口看把我吓得躲了多长时间啊,”杨建浩笑着砍价:“就不能再便宜点了?” “卧槽!有他妈砍价砍三个月的吗?你也真够长情的,”周唯哭笑不得:“这是官价,我一分钱没黑你,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我这儿真不行。” 听筒那边传来一两声轻笑:“行啊,那就这样吧,只要价格实惠东西过硬不让我吃亏怎么都行,我给你换个主顾,不是之前那个穷逼,这个人傻钱多,愿意出大价钱,包你满意。 “是吗?那我还得涨20%。”周唯见缝插针。 “滚你大爷!穷疯了吧!”杨建浩赶紧让交易板上钉钉:“这主顾要先验货,我让人送料给你,一周后把东西带来……” “一周?!半根烟要吗?”他冷笑。 对方叹口气,无奈:“那你说多长时间?不用太多,给他做一两根就行,主要是看看成色,过了给你全款订你的货,不过百分之三十的辛苦费拿钱走人,里外里你都不吃不亏。” “别废话!把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给我先打过来,没钱别让我做东西,东西不好做还冒险蹲大狱,你当我傻`逼啊?”周唯烦了:“不同意就挂吧,费他妈什么劲。” “好好好……你真是我亲哥,怕了你了!头款我马上付,咱10天成吗?10天后不见不散。”那边陪着笑脸,听到周唯这边答应,才小心翼翼把电话挂断。 ** 杨建浩有动静,李峰知道后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周唯抓紧备货。 普通的大麻叶子卷成烟一点都不难,手不残眼不瞎都能做,关键是要劲大的,必须提纯合成,周唯药理学毕业,本来这些东西花些精力翻资料不成问题,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工具,仪器,实验室……什么都没有。 李峰只告诉他一句话,你别管了。 七天后,有人挂周唯的号,就诊时塞给他一个纸包,二话没说,提包走人。 打开,是两根做工简陋,只有普通烟一半长度的黄色纸卷。 周唯摇头苦笑,这李峰真不是盖的。 交货前一天,他跟他做最后的培训和演练,两人争执不断。 李峰让他把监听器带进去贴身藏着,他这边可以做到全程监控,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派人支援。 周唯却斩钉截铁地反对拒绝。 一帮跨国集团作案的毒贩能让他就这么容易带着监听器大摇大摆地进去交货,不搜身不收手机,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 不是他们脑子进屎堵了就是李峰港片看太多,主角光环情结严重影响智商。 吵了一阵,两人最终达成共识,如果周唯意识到情况有变,哪怕有一丁点的不对劲,必须立即终止行动,想办法通知李峰,他的人就在外面待命布控。 这是周唯第一次出任务,无比紧张的窒息感灭顶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李峰的表现比他还他妈紧张一万倍。 “你第一次出任务啊?搞什么?!我都快被你吓尿了你知道吗?!”周唯终于忍无可忍。 “你没经验,没受过专业训练,还不听话!这能怪谁?!”李峰也吼。 “谁听话?!我哥?!”周唯鼻腔重重一声冷哼:“别他妈搞笑了,他天不怕地不怕,一天到晚穷横穷横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他能听你的?!” “你哥是轴,脾气也坏,但他就是听我的,什么都听,没有一样答应我的事做不到,”李峰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你和你哥比差他妈远了!” “我本来就不是他!我是我,我哥是我哥,你别串了!”周唯喘气粗重,一脑门子火。 对方不说话了,要不是鼻翼一扇一扇的浓厚喘息从听筒那边传过来,周唯还以为电话信号有问题。 他皱眉捏鼻梁,不想再吵这个:“我发你武文殊家里的图看了吗?谢队去市局开会还没回来?” “这事我和老王研究过,按你说的办,在卧室和书房窃听,尽可能扩大监听面积,说明书和教学视频我给你发过去,现场你自行机动。” 口气骤冷,气氛相当不和谐,周唯心里一阵不痛快,他不想这么别别扭扭地结束。 “峰哥,我知道当初跟我哥搭档你肯定不是这么束手束脚地管,这么管谁都做不了事,你是因为……”周唯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再说话时变得平和而温柔:“你是因为我哥失踪让你整个人缩手缩脚,战战兢兢,你老是吊着一颗心生怕我再出一点意外,对不起我哥……这些我都知道。” 李峰没有回应,除了喘气,没有一点声响。 “让我顶替我哥当卧底这主意绝不是你出的,就算你曾经这样想过也绝不会提,你不想我干这个,这些我懂,我都明白……”周唯咳嗽两声,语气真挚,像在发誓:“哥,我答应你,如果哪天我有任何不测,我一定穷尽所有的可能让你知道,生见我的人,死见我的尸,这件事情我答应你就一定做得到。” 对方仍然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将电话挂掉。 听筒里的盲音让周唯重重地长出一口气,他大力拍脸,为自己打气加油。 ** 耗子告诉他,交货在“HONEY BEE”。 HONEY BEE是一家不大的私人会所,坐落在北化市区远近驰名的酒吧一条街,让周唯惊奇的是如今无论什么规模的会所里面都会为扫黄打非配备各式暗房,隔音良好,曲径通幽,极为隐蔽。 他进来的时候果然被搜身收手机,而且身搜得很是细致,里面都会摸。 “冬天衣服多,失礼失礼,别在意啊。”完事后,杨建浩给周唯赔不是。 周唯冷笑扬了扬下巴,算是过去了。 房间里算上他一共六个,杨建浩真人比档案上看去还要猥琐,一种浓浓的坏人既视感,沙发上坐着一个,后面左右站着两个,看派头和姿势,沙发上的应该是此次的买家。 与之相对,一个矮桌相隔,是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中年男人。 此人五短身材,大腹便便,脑袋谢顶,从周唯进来便开始用一种充满敌意和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矮桌上乱七八糟,纸杯,烟灰缸,矿泉水瓶什么都有……当周唯把东西递过去时,他惊讶地发现桌上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玻璃板,好几根胡乱用纸包出的烟卷散在那里,有些烧焦,有些还被打开,烟丝和碎屑粉末混在一起,落在各处。 很明显这些都不是普通香烟,跟他做的差不多是一类。 周唯疑惑地去看杨建浩。 这人一脸巴结,毕恭毕敬地问沙发上的人:“明哥,您看这个怎么样?” 叫明哥的人拿过来瞧了一眼,直接递给右后的人。 那人走过来,跪在矮桌旁,把烟放在玻璃板上,先是用手捏,然后闻,最后点燃猛吸几口,突然,他眼中蓦地放出光芒,喜形于色,马上拆开另一个根烟,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玻璃板上,用手指蘸了一些颗粒物放到牙齿上搓。 随后,他朝明哥点点头。 “我就说嘛!”杨建浩眉飞色舞:“耗子我肯定能给您找来满意的,东西怎么样?” 明哥是个光头,笑起来佛光四溢:“这个确实不错,是你找来最好的一个,比那个强太多了。”他下巴一点,指向对面的中年胖子。 这老逼操的! 原来他不只勾搭他一个,还现场验货,当面竞争。 周唯给了王建浩一记冷眼杀,杀得对方一个劲地冲他献媚讨好,恨不得过来抱他大腿痛哭,一副欠揍的贱相。 就在他俩一个冰一个火地对眼神,明哥向后面发话,让那胖子走人。 “把他的东西冲下水道,什么破烂玩意。”明哥嫌恶起身,其中一个赶紧上前收拾玻璃上的东西,却被中年胖子一把按住手腕。 “买卖不在交情在,耗子,可没你这么羞辱人的!”胖子愤怒地磨牙,脸憋得像熟透的紫茄子,跟杨建浩来劲。 杨建浩赶紧上前和稀泥:“明哥,明哥,算了吧,东西就让他带走,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我这人就见不惯垃圾,想环保一点,废物处理,不行吗?”说着,拍了拍杨建浩的脸,让底下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就在胖子的鬼爪子被甩开时,他整个人青筋暴怒,扑上去就夺玻璃板,被那帮人一猛子推回原处,弄了一身烟灰沫子。 中年胖子彻底愤怒:“杨建浩!把百分之三十的辛苦费给我,以后别他妈再找我,老子不伺候!” 这话让明杨两人全都愣了。 在道上,杨建浩的角色叫“拉线的”,说白了,就是为买卖双方中间搭桥撮合交易,桥搭了必然收过桥费,有时候过桥费比买家的利润多出好几倍。 如何买如何卖,中间人怎么谈价码,在三方会面时最忌讳说出来。 这下杨建浩慌了:“你你你!!……你说什么呢?!闭嘴!别胡说八道!!” 明哥鼻中的冷哼相当重,他冲杨建浩阴下脸:“耗子,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货不好还给钱?你拿我当冤大头啊?”他讥笑地看向一旁的胖子:“他这鬼话你也信,脑子灌他妈屎汤了吧。” 周唯心里苦笑,道上摸爬滚打步入的中年大叔还不如他一个初出茅庐刚入社会的小屁孩…… 真是想钱想疯了,明摆诱你上钩的饵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吃下肚。 “都不许走!一个都别想走!你们这帮王八犊子太他妈欺负人了!乖乖把我的钱给我拿过来!否则老子今天就鱼死网破,反正我弄的是大麻,判不了几年,你们这些毒贩让你们挨个个挨枪子!” 杨建浩刷地一下面如死灰,他赶紧捂上这个人的嘴:“我说哥哥哎!快……快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这样这样!这一单我不赚钱,都是你的,回去我就打钱,绝对一分不少你的,你看行吗?” “别呀!这不合适啊!”明哥忽然态度一变,歉意地搭上杨建浩的肩膀,搂着他呵呵笑:“你可是我胡某人的老朋友了,怎么能让你这么破费难做啊,这一单有我肉吃就有你汤喝,不就这点钱嘛,算个屁啊,我给不就得了?!”他向自己人打个响指,让他把钱结了。 右面的人颔首,进去里间,再出来时走得特别快,黑色的挎包里鼓鼓囊囊,形态怪异,当他从包里拿出时黑影一闪,连钞票的颜色都看不见…… 周唯心下大惊,自知不好,吼了句:“你干什么?!”条件反射般地跨步上去,想去抓这人肩膀。 不过眨眼的功夫,动作实在太快,拿包的人利索地抄起沙发上一个靠枕,挡在胖子的面部快速扣动扳机,嘭的一声,枪膛里发出压抑闷响,血液飞溅,棉絮爆破,炸得到处都是。 因为太近,一股血直喷在周唯的脸上。 第16章 枕头让突兀的枪声大打折扣,再加上暗房的隔音效果,枪响不过一个烟灰缸不慎掉到地毯上的音量。 枪口冲上,子弹正中左眼,喷溅的血液和脑浆把枕头染透,这个中年胖子吭都没坑一声便倒在血泊中。 一秒而已,人没了。 血液温热,溅到皮肤上有一种烧灼感,黏黏腻腻,鼻腔中尽是血腥的臭味,周唯上手去抹,一手血红。 他不知道别的特情出任务见血死人是什么样,他只感到电视电影院里那些血腥场面全他妈是胡编的,真正的样子根本无法想象…… 心脏一下比一下重击,已经完全超出负荷,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 恍惚中,他看到惊恐万分的杨建浩佯装笑脸跟明哥说些什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还向他这边张望…… 周唯大口大口地喘气想镇定情绪,却还是天地旋转,他赶紧扶上墙……直到杨建浩过来大力拍他的脸,叫他的名字:“李玉!李玉!喂喂!!你怎么了?!伤着哪了吗?!你说话啊!……” 听力逐渐恢复,当身体机能完全如常时周唯抄起一脚狠狠踹向王建浩,这一脚乘风破浪,劲力十足,把这人踹了一个跟头。 他指着杨建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我操你妈杨建浩!我跟你有什么仇啊?!你就这么对我?!枪随便开,人随便杀,你他妈给我开多少钱你让我干这个?!啊?!!你个王八蛋操的!!” 明哥听不下去,来拽他胳膊:“哎哎哎!我说这位小兄弟,什么叫人随便杀?他是要把咱们大伙儿都点了!怎么也是开洞,这个洞我当然要开在他脑袋上。” 周唯甩开他的手,歇斯底里:“谁他妈跟你“咱”啊?!这生意我不做了!老子不缺这点钱,没必要把脑袋绑裤腰带上。”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渍,一口咸腥的唾沫啐在地上。 “你说什么?”明哥瞪圆双眼,杀气骤起。 杨建浩蹭地一下跳起来,一把搂过周唯肩膀,哆哆嗦嗦地低声说:“哎呦喂!我的祖宗啊!这都瞎说什么呢?!快跟明哥改口……”他边劝,边跟光头满脸堆笑地解释:“嗨,瞧这事闹的!我这小兄弟刚来北化,人生地不熟没见过世面,吓傻了,绝对吓傻了!您让他缓缓……” “滚你妈的!”周唯使劲推开杨建浩,指着他俩的鼻子骂:“你们这帮人太他妈狠了,跟你们做下去哪天脑袋就得搬家,不干,爱找谁找谁去,我坚决不做……” 一秒不到,一个冰冷的物件抵在脑门,正贴眉心,周唯吓得猛地哆嗦,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回肚里。 眼前的枪口黑漆漆,从周唯的视线看去,握在抢把上的白手套明晃晃,扣动扳机的手指一触即发。 “你再说一遍。”明哥冷言。 周唯抵着枪口,阴下脸冷笑:“不就是开洞吗?来呀!除了烂命两条,你什么也得不着,这买卖做得真他妈太值了!!” “别别别……明哥,这……这……干嘛呀!!”杨建浩吓得手足无措,在一旁都要哭出来。 对方眯起眼打量周唯,渐渐地脸上浮出阴戾的笑容:“那你说怎么办?走到这一步总得给我个台阶下啊。” 周唯眼中放出狡黠的光,他要的就是这个。 “再给我多加百分之五十。” 光头哈哈大笑,比划了一下,让手下人收枪。 他坐回沙发,翘起二郎腿:“小子,够牛逼啊!胆色过人,脑袋也灵活,刚才看你那德行还以为你吓得屎尿齐飞胡说八道呢,合着是诱我进套提高价码,你就不怕我的枪走火,直接在你脑袋上烧个大洞啊?” 周唯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也笑:“那就是我命不好,怪不得谁,干咱们这行的,不用命换怎么挣钱?” 这话把明哥和杨建浩都听傻了。 明哥兴奋地拍着杨建浩的肩膀,指着他:“瞧瞧这戏演得……耗子!这小子真不赖!我喜欢他!” 杨建浩也是大梦初醒,一副懵懵懂懂地样子:“是是是……您喜欢就行,喜欢就行。” “不过呢,在道上混有勇也要有谋,”明哥从沙发上起身,几步走到周唯面前: “百分之五十是不可能的,本来我一分钱都不想多加给你,但你真的很好玩,让我观赏了一出相当不俗的好戏,长得又这么细皮嫩肉的……”他像逗小盆友似的捏了捏周唯的脸蛋:“看戏打赏,我就多给你加一个点,算是明哥赏你的。”说完,招呼两旁的人,干利索点。 周唯惊得冷汗直流,他不知道这帮人要干什么。 起初中年胖子被枪决时他是恐惧,但事已至此他必须尽快想出对策,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渗透,顺着链条往上摸爬,如果做一个胆小如鼠,见血就尿裤子的怂货,这帮人只会用他一次,很可能做完这单同样会杀他灭口,唯有让他们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样,就是个为钱能豁出一切的亡命徒,提着脑袋冲锋陷阵,他才有资本跟这帮毒贩继续耗下去…… 曾经他为这个想法而沾沾自喜,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下极为严重的错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太轻敌了。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上去把周唯牢牢摁在矮桌上,另一个人拿过他的右手,掰开手指,将五根手指标准地握在枪上,枪已经上过保险栓,即便他们强硬地把周唯的食指摁在扳机上也不可能走火。 周唯当然记得这些人拿枪时手上都有白手套,枪上根本不会留下指纹,现在只剩下自己的。 他不是没挣扎过,整个后背都因为大力挣脱而疼痛难忍,他大吼大叫,唾沫星子直飞,什么都骂,骂他们是畜生,狗逼,不是人操的。 从始至终明哥脸上的笑容都没褪去,弄完后,他吩咐手下两个人:“把他毛衣扒下来,上面已经贱血,正好不用再弄。” 两个人一人制住周唯,一人去扒,不费什么力气,凶器和血衣便到手了。 看着纸袋里的物件,明哥客气地对周唯说:“小兄弟,稍安勿躁,咱们第一次合作,我没法信任你,就是想上份双保险,还望多多体谅包涵。” 周唯真恨不得上去弄死他们,他两眼赤红,火烧一样。 对方了然地点点头:“放心吧,我绝对会照顾你生意,先定五十只,一个月后交货。”他向一旁看傻眼的杨建浩打了个回神响指:“定金我付你两成。” 杨建浩喜出望外,屁颠屁颠地答应。 周唯磨牙,一股狠劲:“一个月五十只?你干脆还是在我脑袋上开洞吧。” “我真是急要,”明哥很苦恼,想了一下:“要不这样吧,十天十根,怎么样?” 周唯没说话,脸跟冰窖冻过一样,毫无表情。 明哥摇头叹息,觉得他真不上道:“你听好了,做不出来我就把毛衣和枪寄到公安局,第十天零点过后,我继续看你的好戏。” 周唯的脸憋得青紫,拳头捏得骨骼作响。 叫上杨建浩,明哥在走的时候,回头冲周唯顽皮地眨眼睛:“小屁孩,学着点吧。” 只这一句话,周唯活生生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他含了一嘴的血唾沫,眼睁睁看着人将尸体搬运出去…… 等到房里只剩他,他再忍不住胃内的翻江倒海,跌跌撞撞跑到里屋的卫生间大吐特吐。 他不停地吐,像是把胆汁也呕出来,舌根又辣又苦。 终于不再干呕,他整个人虚脱似的缓缓地跌坐在地上,抱起膝盖,狠劲地揪扯自己的头发…… 他知道这回他桶大篓子了,任务完不完得成他不知道,把自己玩进去已经既成事实,指纹,凶器,血衣……持枪行凶,证据确凿,一夕之间,他成了一名无可辩驳的杀人犯。 愤怒懊悔,恐惧害怕,彷徨无助……所有的情绪一齐涌上来,心难受得要裂开。 从当上卧底,被武文殊操干,看人被杀,被人陷害,一桩桩一件件不停地在脑中闪回,让他完全崩溃,他拿出口袋里的钱包将那张照片紧紧攥在手里,照片上哥哥的笑越来越模糊,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把照片捂在胸口,他不停地哭,眼泪怎么也流不完…… 有电话在响,他抽泣着爬到沙发从塑料袋里掏出自己的电话。 是李峰打来的。 胡乱地抹眼泪吸鼻涕,他把声音控制到最正常才敢划开接听键。 那边特别焦急:“你在哪儿啊?!干什么呢?!他们说人都出来了就是没看见你,你到底……” “我还在HONEY BEE,没事,我现在说话不方便,等会儿回你。” 说完,直接挂断,抠出SIM卡。 ** 从会所出来已经将近午夜,酒吧街上艳色正浓,正是刚好时分。 周唯穿了一件单衣,魂不守舍漫无目的地行走,肩上重重一个力道撞来,又或者是他重重地撞了人家,周唯分不清也想不起来,耳边是一帮人的骂骂咧咧,之后便像个任人玩耍的皮球,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推来搡去…… 抬起头,他好像在看他们又好像不是,或许是他的默不作声任人摆布让这些人觉得他特别好欺负。 不知谁抽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却像打开某种东西的开关,周唯杀气腾然,上去就是一脚。 几个人被这个人的突然袭击搞得晕头转向,不过几秒,当这些人看清形势是一对五,全都吼叫着扑上去,几双手制住他,另外的痛殴。 周唯疯了一样挣脱,不要命地胡踢乱打,他不顾别人对他的群殴,找准一个人骑上去不停地挥拳猛打,浑身血气弥漫,眼中杀意四起…… 这帮人被周唯的样子吓傻了,怕闹出人命,赶紧把他拖开,救走同伴,互相搀扶地逃离现场。 周唯摇摇晃晃地起来,他浑身上下的血,脸更是揍得没法看,手背关节凸起,皮肤绽裂,伤痕累累。 他们是在一个偏僻黑暗的小巷里斗殴,外面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好像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暗影中的人形却像一具散架的行尸,走得歪歪扭扭,周唯呼哧呼哧喘气,走了几步,倒坐在一个酒吧前的便道上。 有什么人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他以为是那帮人叫人去了,耷拉着脑袋嘿嘿怪笑:“还没打够啊……接着来……” 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让他抬起脸。 眼睛重击得肿痛不堪,睫毛被血染得粘合,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打开一个眼缝。 即便如此,他也能认出面前这张脸,武文殊的脸。 第17章 “你这样多久了?”武文殊对他说,语气平静,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在紧蹙眉头。 周唯掰开捏住他下巴的手,笑得更加怪异,他没理会武文殊,攀着冰凉的路灯艰难站起来,跌跌撞撞从他身边过去。 武文殊没让他走,抓过胳膊:“你伤得太重,去我车里治一下。” 周唯站定,面向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血污脏土纵横交叠,他再也笑不出来:“想玩车震啊?我这脸你干得下去吗?!啊……对,从后面来看不见是吧?” 他突然勃然大怒,吼叫:“武文殊,我操你妈!!” 喊完,他猛地去挣脱对方挟制的手,惯性让他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向马路中间摔去…… 几乎同时,一只大手有力地将他拉回,武文殊旁若无人地将周唯打横抱起,禁锢在怀里,向马路对面走去。 刚才周唯的歇斯底里吸引不少驻足的看客,整条街上酒吧林林总总,出来进去多半是找刺激寻艳遇的人,一看两个大男人莫名其妙又吵又闹还搂在一起,吹口哨,鼓掌,喝彩,起哄架秧子全来了。 武文像没听见一样,仍然走自己的。 周唯完全傻了,口舌发木,头皮发麻,他都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毕竟他实在太脏了…… 看到武文殊西服下纯白的衣领被自己弄得脏兮兮,他吓得赶紧松手,身体一晃,差点掉下去,他“哎呦”一声,不得不又重新搂上这个人的脖子。 “抱好了,别动。” 声音有点沉。 周唯偷眼瞧他,还是那张冰山脸。 哔的一声开锁音,打开车门,武文殊把他小心地放到后座,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宽大的深色旅行包,里面有衣服,毛巾和一个极为专业的大药箱。 看到药箱里层层叠叠,码放各式急救和治疗药品时,周唯完全惊呆:“你……你怎么备得这么全?” 武文殊没有回答,拿出酒精瓶和棉签,把周唯最严重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手中,好好的一只手如今皮肉外翻,血污不堪,他抬起头,视线落到周唯上半身唯一一件单薄的衬衫上,抬手将车内的暖风开到最大。 打人或是被打周唯其实都不怎么觉得疼,好像拔牙时烧断的神经,没有任何感觉,反倒是在车里被武文殊治疗上药,疼得他呲牙咧嘴,下巴发抖,时不时从嘴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哀叫…… 武文殊上药的手变得越来越轻柔,越来越小心,有时候会等对方缓一缓,或是放在嘴边轻轻地吹让这个人舒服一点。 周唯疼得大脑发胀,什么也不想说,对方更不会说,一时间,车里寂静很多。 武文殊拿出包里的毛巾,拧开一瓶矿泉水将毛巾浸湿,为他轻柔擦拭面部,刚一接触周唯就疼得大声低吼,反射性地握紧拳头,手背刚上好药的伤口又裂开,他痛苦地大骂一声,烦躁地将武文殊的手一巴掌扇开。 打完,后悔了。 他立刻可怜巴巴地去瞅对方:“我真的好疼,别擦了行吗?” 武文殊收了毛巾,拉下脸:“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需要多少钱我给你,”看到对方迅速变脸色,他一怔,赶紧改口:“算是我借你。” 周唯冷笑:“钱,从头到尾就他妈钱,你真当我出来卖的?” 对方没吭声。 “行啊,那武先生您估个价吧,我值多少钱能暖您的床,让您随便操着玩啊?”周唯说话时表情极为难看,即便顶着一双肿得天高的熊猫眼,满脸挂彩,掩饰不住的悲伤和难过仍然在脸上真情流露…… 武文殊看愣了。 他低下头收拾旅行包:“除了钱,我想不出你接近我诱惑我的理由,”停下来,他抬起头,说得十分真挚:“如果我这样让你心里不舒服,我道歉。” 周唯一下子噎住。 是啊,有什么理由? 一个资产雄厚,离异单身的金主,能有什么理由? 他没道理怪他。 不好意思地闪躲这个人的目光,他扭头看向窗外,忽然脸边寒气乍起,他赶紧回头,是一个分量十足,沉甸甸的冰袋。 “这个不疼,你敷上。”武文殊下车,把旅行袋重新放进后备箱,坐回驾驶位。 举着冰袋,周唯趁机溜到他旁边的座位坐好。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系上安全带,武文殊视线一扫,正看到周唯一手扶着冰袋,一手紧紧拉住头顶上的扶手,他腾不出手系安全带,只得将身体紧紧贴合座位,笨重的冰袋遮住他大半张脸。 武文殊起身,趴伏过去,为他系上安全带。 冰袋压脸,周唯眼眸半合,当这个人贴过来时,鼻间萦绕起他身上散不去的浓郁烟草味。 不过几秒,他的心重重狂跳了好几下。 周唯扬起下巴,瞟他:“上次你把我操成那样,我气还没消呢。” 武文殊一愣,皱眉:“那你要我怎么样?” “我可饶不了你,好好带我兜个风,把北化绕个十圈八圈才能回家。” 说完话,周唯看到这个人脸上浮现出一种难得的淡淡笑容,搞得他说话时也弯起嘴角:“你脸上伤口不少,又是土又是血,容易发炎,还不让我擦,赶紧回家自己擦了上药,耽误太久会留疤。” 声音柔和,空气中有股暖意,这让周唯不自觉地也心情变好。 “我都不在乎,你还怕我毁容啊?”周唯沾沾自喜:“有疤多男人,多沧桑。” “随便你。”武文殊哼了一声。 说起疤痕,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这个人时,他的伤没比自己少多少,如今已然全好,仔细看去,确实有些深浅不一的痕迹留在脸上,他皮肤颜色偏暗,领口下方有一圈太阳晒出的印记,里面色泽稍白…… 周唯的心脏又砰砰跳了两下。 “你是住在人民医院附近吧?”武文殊问。 “啊……啊,对,就在幸福小区。”周唯赶紧收回目光,坐好。 心思归位后他才感到右臂举得酸麻难受,理所当然地想拿下冰袋休息,兴许是姿势固定太长时间,僵硬的手背突然活动直接扯裂伤口,周唯吃痛得啊地一声大叫…… 武文殊赶紧靠边停车,查看他伤势。 右手手背伤得最严重,一条几厘米的口子丑陋地翻爬在外,武文殊举起他的手,仔细查看,说了句:“你忍着点。” 然后用拇指狠劲挤下去,浓血尽数流出,滴答在他的裤子上…… 周唯这回没叫,只是用另一只手把武文殊的手臂攒出五道触目惊心的红印。 他一个劲地吸气,疼得全身发抖。 翻了半天的医药箱,发现绷带纱布都用完了。 武文殊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为周唯包扎手背,最后还打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摸上质地优良的料子,周唯苦笑:“这领带老贵的吧?” “没你手贵。”武文殊设好导航,重新发动车子。 这话让周唯心情又好了一点。 他把座位稍稍后仰,舒服地靠在上面,扭头去看开车的武文殊。 武文殊专注开车,他专注看他。 一张棱角分明,立体消瘦的脸,睫毛不长,也不是双眼皮,眼睛却长得分外漂亮,鼻梁高而挺,是他面部最突出的地方,嘴唇很薄,嘴角略微下垂,搭配在一起,整个线条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冷色调,让人不自觉地过目不忘,肃然起敬。 周唯承认这张脸帅是够帅,却不怎么讨喜,可即便如此,他就是觉得……好看。 离这个人足够近,身上那股特有的烟草味缓缓飘散过来,让他心猿意马,心弦撩动…… “你看我干什么?”沉沉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周唯回过神,调直座椅,把身体坐正:“看你丑啊,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还丑的。” 又是那种特别淡然的笑,把武文殊的反应偷偷瞧进眼里,周唯觉得这个冰山脸要是正经八百地笑一次一定春风拂煦,温暖怡人。 他心情大好,指数满格:“你车上为什么这么多医疗救护的东西?你老受伤?” “我喜欢柔道,经常去练,难免……”突然,车载电话骤然响起,屏幕上“小武”两个字不断闪烁。 武文殊没有接起来,却也不挂断,就让它那么一声连着一声,响得没完没了。 不知为何,每响一声,周唯的心里就焦躁一分。 到后来,铃声听在他耳朵里好似用勺子剐蹭锅底,激起他一阵阵不适的生理反应。 从始至终武文殊那边没什么反应,或者说他是有,他也难受,却当着周唯的面强忍,当铃声自动断掉后又再次响起,他再忍不住,拿过车上的烟,摁着方向盘点火…… 周唯心里一股火腾地升起来,不管不顾地一把夺过来:“开车抽烟,你不要命了?!” 动作猝不及防,武文殊僵在那儿,手拿打火机,错愕地看他。 正当此时,第三遍铃声响起。 武文殊想要做什么,却被周唯眼疾手快抢先摁断,至此,车里消停了。 一个打轮,车子停在路边。 这人急了:“你他妈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自己知道吗?!”周唯梗着脖子嚷嚷:“要么接,要么挂,磨叽什么。” 武文殊什么也说不出来,瞪他,粗重地呼吸。 “这么长时间你没放下他,是不是就放不下了?”问这话时周唯心里一阵泛酸,他不去想这个,投入感情地问:“你就不能放手吗?他心里没你,你别再付出,别再傻下去行吗?” “你管得着吗。”武文殊冷然一笑:“你算老几,什么东西啊。” 后背僵直,有什么东西直戳进心脏刺得突突地疼,周唯嘴里的话不过脑子地往外冲:“你以为我想管?!你他妈别哭啊!树下哭得那么惨是几个意思?!” 话一出口,他赶紧捂上嘴巴。 懊悔得只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哪有人用自己做的梦教训别人。 武文殊却比他还要惊诧,他激动地大喊:“你怎么会知道?!” 这回,两个人全惊了。 周唯直勾勾地看他,想要一眼望穿,望进他心里:“你……你真的……哭过?” 对方眼中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滔天的敌意,他从后槽牙狠狠挤出几个字:“你他妈跟踪我。” “不是不是!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我只是……”周唯望向他的眼睛:“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哭得特别厉害。” 武文殊根本不信,或者说跟信不信没关系,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个解释的合理性,他就好像被周唯用一把刀活生生剥皮剔骨,将最不愿意袒露人前的东西拿出来观赏,他受不了在他面前如此赤裸,无一丝遮挂……而对方的眼神却又像一架高速运转的透视仪,要把他极力掩藏最真实的一面完全穿透。 “下车。”他说。 周唯惊讶地看向车窗外,离他的小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如果徒步要走一个来小时。 “现在半夜三点,外面零下好几度,我只穿了一件衬衣……” “我让你下车。”武文殊冷言。 周唯鼻子酸辣,眼中湿气弥漫,他强压下心中的难受,冷笑一声,去开车门。 屁股刚离开座椅,车门打开一条缝,却又被武文殊强行拽回来,他关上门,一脚油门,车子嗡地一声飞驰而去。 周唯赶紧扣上安全带,心悬在嗓子眼。 看着时速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往上攀升,他紧张得寒毛乍立,无论这件事是碰巧偶然,还是真的出现灵异,他知道他触了这个人的逆鳞,越过他的底线。 周唯心脏跳动猛烈,呼吸愈发困难…… 之后他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直不安地注视对方,直到拐进“幸福小区”的入口。 拉上手刹,打开双闪。 武文殊的声音冰冷透骨:“下去。” “啊……好,”周唯赶紧下车,突然想起来:“那……你的领带,我洗好了怎么还……” “扔了。”说完,他发动引擎,开出小区。 看着车后幽幽的尾灯消失在漆黑的暗夜中,周唯心里一阵不舒服,他觉得手,胳膊,胸脯,腿……哪哪都疼,跟散了架一样。 拖着万斤重的腿,他挨到宿舍,正与厨房喝水的秦笑笑撞个正着。 他本想躲着他们,却被秦笑笑一嗓子喊得鸡飞狗跳。 打开客厅的灯,下一秒他的脸让两个人全都炸了锅。 “这谁啊?!下手这么狠!我操他姥姥个祖奶奶。”秦笑笑爆出粗口,心疼地为周唯擦洗上药:“每次半夜回来都受伤,下次给你开宵禁,十点前必须回家。” 陈力生也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我服你了!这还是衣服吗?!又是血又是泥,都扔了,这……这什么?!”他拿起一条带血的领带晃悠。 显然这和周唯身上的衣服风格不符,两人狐疑地对望,看向他。 周唯赶紧抢过来,结舌:“啊……这是我一朋友的,不能扔,得还给他,”他不好意思地冲他们笑:“我真没事,都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抱歉啊,这么晚还把你们给吵醒。” 秦笑笑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条领带,收拾医药物品,对周唯重重叹口气:“你啊,多爱护爱护自己,你都不疼你自己还能指望别人疼你?”说完,拉着傻头傻脑的陈力生关门离开。 屋子一下子静下来。 周唯拿着领带啪嗒一声平躺在床上,举着它,上面深色的暗纹已经被血染得乱七八糟,慢慢地把它放在鼻间,除了血味还能闻到武文殊身上那股浓烈的烟草味,闭上眼,眼前是牵起嘴角淡淡在笑的武文殊,是大雨滂沱下哭得心疼的武文殊,他翻个身,睡意铺天盖地,就这么抱着一条肮脏的领带沉沉睡去。 月影星稀,一夜好梦。 第18章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周唯才悠悠转醒,视线迷迷瞪瞪扫到卧室墙上的挂钟,他蹭地一下乍然惊醒,慌乱地在床上乱翻,满屋子找手机。 插上卡,果不其然,李峰的电话像炸弹一样炮轰过来。 叼着牙刷,周唯含了一口漱口水,将电话拿得老远,把听筒里排山倒海的骂声隔绝在千里之外,没让耳膜震破。 噗地一下把水吐了。 周唯可怜巴巴对那边哀求:“哥,卡真有问题,昨天出来时坏了,是是是……这不是天太晚了嘛,我找不到换卡的地方,今天早上醒来想去来着,后来我一琢磨,这公安局的卡是不是不能随便换啊,抱着要不再重新试试的心态,嘿!你猜怎么着?!还真就行了!……是是是……怎么可能呢?!哥,我绝对没骗你……” 李峰气得头皮发麻,劈头盖脸地骂:“你当我是傻逼吗?!鬼他妈才信!这根本就不是坏!是你把它抠出来了!我当初就应该在你手机上安装强制定位!” “那……手机也会坏。”周围小声地接茬。 李峰简直哭笑不得,上手揉太阳穴:“真不知道周铮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小王八羔子,一身反骨,屡教不改!” 周唯柔声柔气地哄人:“峰哥,我这不没事嘛,我答应过你,有事绝对第一时间让你知道。” “给我闭上你这张臭嘴!说他妈什么呢,干咱们这行的最忌讳说生啊死啊!赶紧呸呸呸呸呸呸呸!!”李峰孩子气地一连说了七个。 逼着周唯唾沫星子横飞,一个不差地也“呸”了一通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昨天里面什么情况?”李峰搅动纸杯里的泡面,吸溜一口:“见到买家了吗?” “见到了,杨建浩管他叫‘明哥’,他自己透露他姓胡,至于是不是真名,全名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李峰想了想:“这样……我联系一下这边负责模拟画像的技术人员,你跟他在线交流,尽快把这个‘明哥’的画像搞出来。” 周唯同意。 “那下次交货的时间呢?” 周唯踌躇,咽了口唾沫:“……十天后。” “什么?!这么近?!”李峰结舌:“多少货?” “十根。” “操他妈!他们真以为我这儿是毒源啊?哪找这么多毒烟去?!” “上次那两支哪来的?”周唯问。 “从禁毒科实验室弄来的,为了这个谢队老王没少写报告跟上面周旋,我操!还他妈没完没了!”李峰扔下筷子拍桌:“本来是想多争取时间,赶紧往上查,只要揪出后面那只大的就全他妈一锅烩!这下倒好……” 周唯噤声,他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还有自己那件血衣和染有指纹的枪…… 他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捏紧拳头,前额渗出不少冷汗,直到李峰唤了好几遍名字他才回神。 “你怎么了?”对方疑惑:“心不在焉的?” “啊……没事,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周唯赶紧进入状态。 “烟的事我先跟谢队和老王商量一下,你赶紧把画像弄出来,现在是分秒必争,还有什么情况要汇报吗?” 周唯犹豫一会儿,说:“杨建浩这个人你了解多少?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意思?”李峰竖起耳朵。 “那天验货,除了我,还有一个人,现场竞争,谁好要谁的。” “什么?!”李峰惊讶得嘴歪鼻子斜。 “除了跟我一起验货的那个人以外,杨建浩是不是还找了其他人无从得知,可是你想啊……他是这根链条上的人,你曾经说过这个犯罪团伙相当低调,行事谨慎,如果是他们进货,怎么可能大张旗鼓,毫无收敛地满世界找毒源?那他们就是在作死,”周唯顿了顿,口气异常凝重:“我总感觉这次的路数不对,杨建浩的交易根本就不在这根链条上,很可能咱们侦破追踪的方向走偏了……” 话说完,对方陷入一片沉静。 催了好几次,李峰才开口:“跟你比的那个人呢?” “死了。”周唯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们就地把他枪决了。” “什么?!他们……他们是疯了么?!”李峰惊恐得一簇而起:“周唯!你你……你……” “我没事,他们没碰我。”周唯拿着电话,僵硬地笑。 “都怪我……操他妈!是我没照顾好你……”因为激动,李峰的声音明显发颤。 一股暖流充斥胸口,周唯对着电话轻声说:“峰哥,我真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嘛,为了我哥我干什么都行,这些我都能面对应付,咬咬牙就熬过去了,你别往心里去。” “小兔崽子,你倒来劝我了,”李峰按着鼻梁,把鼻腔里的辛辣往回憋:“第一次看见杀人警队都有心理辅导课程,等案子破了,我帮你好好做。” “快算了吧,你凶神恶煞的,我心里阴影更大。”周唯打趣。 “滚蛋!说不了两句就他妈没六!”李峰忽然一愣,想起什么:“对了!武文殊那边怎么样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他们太他妈凶残了!验货交货我好歹能让人在外围护着你,他我是真使不上力气。” “我正在找机会。”周唯垂下眼帘,拨弄手中的笔。 对方轻描淡写,李峰也不好深问,交代两句,匆匆挂掉。 把笔放到一边,周唯拉开抽屉,有一个铁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上次雨夜带到梅苑的弹簧刀,所有的窃听装置,哥哥的坠子盒以及那条带血的领带…… 拿出领带,他轻轻摩挲,点上烟,一股股浓稠的白雾从口鼻中冒出,他眯起眼贪婪地吞吐。 ** 五天后,周唯等来了最差的消息。 李峰告诉他,上面的压力太大,他们顶不住,不可能再有毒品交易,准备在下次交货时直接围剿捕获,一网打尽。 对此,周唯激烈反对,他告诉李峰,如果他的猜测成真,逮捕杨建浩,无论能不能把他渗透成特情,都有可能打草惊蛇,让整个链条上的人从此销声匿迹,不但之前他们做的所有工作功亏一篑,他哥的下落再难寻觅,很可能成为一桩石沉大海的无头失踪案,无论是生是死,他再也找不到他哥。 李峰听得眼圈都红了,但他没办法,他无力改变。 “逮捕行动已经批了,小宋和小梁明天飞到北化与你汇合,你们做一下围剿前的准备工作,交货当天他们俩会在外围支援。”李峰说话很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就真的……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周唯不想放弃。 李峰叹了口气 ,转移话题:“那个叫‘明哥’的,我们已经排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他本名胡严明,三十二岁,泰州籍贯,是一家会所的保安主管,我们将他与中泰集团做交叉对比,并没发现有任何联系,而无意中我却查到了一件事,与上次你让我查姜明晗的亲属‘秦凯’有很大关系。” 周唯皱眉,仔细地听。 “胡严明任职的会所是北化市最有名的王牌会所,叫MIX,我查了一下,发现它就是一个空壳,营业执照上的法人常年旅居国外,第一大第二大股东也是七老八十,没什么意义的行为人,操的咧!就这么个诡异的会所居然还年年被北化评为十佳模范公司,例行的扫黄打非突击检查都是业内的标杆楷模,奉公守法,纪律严明,妆容整肃,服务透明……真他妈牛逼大了!” 周唯越听越心惊,焦急地催促:“这跟秦凯有什么关系?赶紧讲重点!” 李峰一愣,灭了烟:“我从暗道打听过,几个线人告诉我,在北化MIX独一无二,一手遮天,后台硬得令人发指,而背后操控的大庄是一个叫‘凯爷’的人,这个人真名就叫‘秦凯’。” “什么?!”周唯惊得失声大叫。 “你说……会不会是重名啊?”李峰犹豫:“这要真是跟姜明晗有关,也太他妈鬼了吧,北化两大黑道大佬都跟他扯上关系,这个姜明晗……” “不是重名,一定是这个秦凯,”周唯脱口而出:“你不觉得MIX经营的处理手法跟西山工业区爆炸案的处理手法极为相似吗?” “是是是,我承认把MIX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娱乐场所包装得如此合理合法,做得滴水不漏确实是很像……但是,”李峰的眉头拧成麻花:“那边武文殊的贩毒集团也可能为了掩盖他涉毒而做尽做绝啊。” “没错,都有可能!所以咱们就更不应该冒然草率地进行围剿逮捕,如果胡严明是秦凯的人,他又怎么会跟杨建浩搅在一起?他们完全不是一伙的啊!如果是这两边强强联合,秦凯和武文殊就会有更深的缔结关系,你把杨建浩和胡严明一起抓了不就真他妈彻底完蛋了吗?!”周唯压不住情绪,全身发抖:“不行!李峰你必须要做点什么!要不我给谢队打电话……” “周唯!能做的可以做的我们都做了,真的是省厅那边……” “你这些屁话我他妈不想听!你挂了吧!我给谢队打电话!”说着,就要按下挂断键,听筒里突然迸发出激烈的杂音让周唯又重新将电话贴回耳朵。 那边急得声音都劈了:“你找谢队没有用!就算他接电话,说得也只会是空话屁话!老谢他确实没有办法!但凡有一丁点的转机,我也不会这么跟你说!” “那我还能找谁?!!你说!我去找!明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做?!”周唯声嘶力竭:“就这么完蛋了我不甘心!你认了,我不认!!” “我求求你了!唯唯,你就听哥一次吧,行吗?!”李峰嗓子沙哑,发颤:“这次逮捕,你要一个人进去,你这种状态我真他妈怕啊!” 周唯粗重地喘气,每喘一下都感到胸口剧痛,有什么顶上来,眼眶止不住地发酸,眼泪往下落:“那我哥怎么办……你告诉我,要是他们都跑了,我该怎么找他?你教教我啊……” “唯唯,你别这样……你给哥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行吗?”李峰哽咽,他一个劲地向周唯要答案:“你答应我,什么也不想,只想这次行动的事,好好做,平平安安全身而退,行吗?我求你!” 周唯抹掉眼泪,嗯了一声。 他不想再听那边说什么,直接挂断电话。 缩在床上,他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去控制内心的不安和胸口一簇一簇的钝痛,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想武文殊,想听到他声音,想看到他…… 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到曾经给他发的那些胡扯瞎扯的东西,那么多,那么长……而现在他居然一张也发不出去,什么也不敢发,甚至连个最普通的笑脸他都没有勇气贴上去…… 他怕,怕对方视若无睹,完全漠然。 他再也做不到没心没肺了。 你个贱货。 拿着手机,他自嘲地笑出声。 突然,手里嗡地一下震动,手机像过电一样,一颤一颤。 当“武冰山”三个字在屏幕上亮起来时,他吓得手腕一软,手机掉在床上。 捂着砰砰跳的心脏,捡起来,划开接听键。 “有空吗?”对方的声音还是那样沉而冷。 “啊……啊……有。”周唯结巴。 “吃午饭了吗?”对方问。 周唯抬头看表,快12点:“……没,还没。” “你在家?”他问。 “啊……对。”这边还是懵懵懂懂。 “半小时后,我接你一起吃饭。”没等回答,直接挂断。 耳边除了听筒的盲音,就是他那个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激烈心跳声。 第19章 周唯飞也似地跳下床,迅速用十分钟冲了澡,打开衣柜,一件一件翻衣服。 来到北化好几个月,衣柜里的衣服无增无减,屈指可数,他没心情逛街逛网店,现在倒好,一件没入眼的。 好歹搭配一下,试一套,在镜子面前瞅了瞅,真特么土,LOW爆。 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刚要脱,手搭在毛衣边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讶异地望向镜中的自己,里面一样的错愕表情…… 周唯,你在干什么。 这又不是约会! 他是个毒贩啊!! 啪地一声尖锐脆响,他狠狠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又红又肿的指印顿时浮现出来,他扇得牙痛,眼角都是泪。 冷静后,他走到书桌,拉开抽屉,从铁匣中随意挑选几个窃听器,塞进牛仔裤兜里。 很快,电话响了,是武文殊。 他告诉他,人在底下等他。 心脏砰砰砰,咚咚咚,又开始胡撞乱跳…… …… … 周唯觉得他那个嘴巴真特么白挨了。 ** 带着清晰的五指山,周唯郁闷地坐上武文殊的车。 五六天,脸上的伤基本消肿,只有这个指印尤为突兀。 “你脸怎么了?”武文殊皱眉。 “没事没事,伤没好,伤没好……”周唯僵硬地尬笑,躲着他,划拉头发遮挡。 “吃西餐行吗?”对方发动车子,开出小区。 “啊……啊,行啊,什么都行,我好养。”他嘴一咧,冲他笑。 今天的他还是西服革履,笔挺修长,领口崭新纯白,领带规整地系在上面,一样的暗纹素色,纹路由斜线堆砌,微微泛出光泽…… 周唯的视线没敢往上瞟,甚至连一眼他都不敢看,他的心跳得实在厉害,像是要从嘴里蹦出来…… 西餐厅灯光柔暖,情调高雅,或许是价位问题,中午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吃饭。 他们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 跟武文殊一样,他点了一盘牛排。 点完直骂自己蠢如猪,手背上的伤没好,切得手疼。 武文殊将自己的推到一边,拿过他的盘子,帮他切。 愣愣地看着这个人把牛肉一点点切成适中大小的肉块,还体贴地浇上酱汁,将旁边稍大块的配菜一同切开打理好,才整个还给他。 盘中的景致秀色可餐,让人垂涎欲滴。 周唯惊讶地望向武文殊。 对方低头切自己盘中的肉,睫毛垂下,嗓音很沉:“那天夜里你从梅苑离开去远山陆桥,你在桥洞附近做什么?” 周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原来这顿饭是为了追究他哭鼻子的事。 有种失望的滋味在心底缓缓扩散…… “我根本没去过那里,”周唯放下刀叉,用餐巾擦嘴:“那天晚上我从你家出来没打到车,雨里走一个多小时,淋成肺炎了,你哭的时候我正在医院的床上昏迷,躺着打点滴。” 武文殊惊了,他猛地抬头,一眨不眨地注视周唯。 看不出这个人是真的难以置信,还是对他的遭遇太过出乎意料,总之他就是这么盯着自己。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那天夜里看急诊的病例给你看……”周唯咬牙,看到武文殊仍旧没什么反应,他恍然大悟,自嘲地冷笑:“哦……对啊,我就是那医院的大夫,你觉得我是在伪造病例,我有人证,我还可以……” 他立刻闭上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让陈力生和秦笑笑见他的愚蠢想法,这个证根本没法取。 武文殊收回目光,他靠坐在沙发上,点烟。 侍者殷勤地将烟灰缸送上来。 周唯这才发现,他们坐的是西餐厅吸烟区,这大烟囱真是随时随地都要找地方冒会儿烟。 对方深吸一口,吐出化不开的白烟:“你做我的梦?你梦里为什么会有我?” 周唯扒拉一口半凉的牛肉,相当惆怅:“被你操的呗。” “咳咳咳……”一口烟没吸好直接呛进气管,武文殊捂着嘴一通咳嗽。 不知是咳嗽太厉害憋气,还是真的不好意思,这个人脸上多出些红润,他别过头,躲闪周唯的目光。 “这回信了?”周唯睨他。 他清了清嗓子,把烟灭掉:“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周唯忽然想到什么,他古怪地看他:“那天看把你气得那副样子,脸拉得又长又黑要把我赶下车,这会儿醒过味来找我吃饭……”他向前趴伏,支起下巴:“不会是您老一看没辙了,想贿赂我忘掉那夜高速的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别到处散是吧?” 武文殊认真地注视他:“你觉得有效吗?” 周唯像个小恶魔在心中窃喜,觉得某些方面这个人还真是单纯得可爱。 面上保持不屑狂傲,他大咧咧地剔牙:“那怎么够,这算什么,谁还吃不上一顿饭啊。” 对方的脸色极为难看。 “要怎么做?你说,我尽量满足。” 周唯笑了,他不知在对方眼里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他是真的从心底里开心,大胆地摸上这个人的手,骨节突出,很硬却很暖,他说:“咱们约会吧。” 武文殊楞了。 “就这一次,行吗?”他满怀期待地凝视他:“只要这一次,那夜我就全忘了。” 手无情地抽回去。 他又点上一支烟。 “你多大了?”声音听不出喜怒。 “二十六。”周唯冷下脸,“虚岁二十八。” “籍贯哪里?” 他抿嘴,顿了一下:“禹州。” 武文殊嗯了一声:“家里几口人?” “你他妈人口普查啊!约不约给句痛快话。”周唯再忍不住,暴躁地回嘴。 “约会不该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吗?”武文殊淡淡地问。 一句话,说出来不过几秒,却像一颗万吨级的甜蜜炸弹在周唯心中轰然爆炸,他雀跃得要飞起来,或者说已经有无数只五彩缤纷地小天使在眼前转圈飞过…… 为了不让对方看出端倪,他假惺惺地拿起菜单挡住脸,捂嘴偷笑。 再放下,脸上一派清明平静。 周唯翘起二郎腿,拽拽地说:“这可不是我逼你,我这人嘴刁向来吃不下硬饭,霸王硬上弓的事我从来不干,丢不起那人。” 武文殊没说话,不但不恼,反倒嘴角上翘,似笑非笑。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明天我就更新微博,先把你人肉出来……”他装模作样地蹭地一下站起来,被武文殊隔着桌子一把抓过手腕。 “我愿意。”这个人的声音重重敲在自己心上。 本来他就是想逗逗他,让他放低姿态,可当这充满浪漫色彩的三个字被他说出来时,他的心骤然停了一拍,周唯呼吸急促地凝视他,腕子上的手特别烫,跟烧着了一样…… 武文殊松手,问他:“你下午没班?” 周唯坐下来,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喂,陈力生,我这边有点事走不开,下午你帮我顶一下……卧槽!他妈不是我帮你替班的时候了?!真没阶级感情!我给笑笑姐拨过去……认怂了吧!少废话!一个班的事你至于吗?!……我操你大爷!挂了!” 放下手机,他比划一个OK的手势。 对方皱眉,却没有生气:“你们年轻人怎么都满嘴污言秽语,操不离口啊,小武也这样……”说完,他自己怔住。 “操他妈,”周唯冷笑恶骂,重重将手机扔在桌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音:“咱俩约会你非提他是不是?” 武文殊抿紧嘴唇,拿出手机拨过去:“今天下午的会改在明天,嗯,我知道,所有的事等明天再说……不要找我,我开静音。” 交代完,他看向他,诚意满满,将功赎罪。 周唯在心里劲劲儿地哼了一声。 就在他俩结账离开西餐厅的时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期而至。 武文殊离开座位去卫生间,他的手机,钱包全摆在桌台上。 看着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的两样东西,周唯的心跳声已经超越极限,大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他狠咬嘴唇,手一个劲地在裤兜上来回磨蹭。 他不敢说逼迫武文殊跟他约会一点都没想过任务的事,更不敢说,他是完全因为任务才这么做。 他知道他愿意,他想跟这个人亲近,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他不可能无视掉…… 他看过教学视频,把监听放入手机需要时间,现在根本不够,放入皮夹的话,体积过小,太容易被发现 一旦被这个人…… 他不敢去想后果。 重重长长,好像使尽浑身力量吁出一口气后,精神上的折磨轻了很多,他闭上眼对自己说,不行,时机不到,不能放…… 肩上被人轻拍,吓得他猛地一个哆嗦。 武文殊脸上微微有些惊讶,顺着周唯愣神的方向看去,没什么特别…… 他说,走吧。 周唯抹了把脸,跟在后面。 两人坐进车里,武文殊问他:“你想去哪儿?” 周唯对他笑:“你就开吧。” 车缓缓启动,跟上次一样,他把椅背放躺一点,静静地偏过头看他。 他不会告诉他,他其实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这样,闻他的烟味,看他的侧脸。 车开得很稳,一路上没什么红绿灯,车内车外的温差过大使得车窗上蒙起一层坚实的白雾,转过头,他童心乍起,特别想在那上面画一个大大的心,或者画一个伞,伞下一边写武冰山,另一边写自己…… …… … “你不会一直想让我开下去吧?”沉闷厚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疑惑。 周唯直起后背,正巧瞅见一个不大的小花园从眼前飘过。 他赶紧一指:“就是那里,转弯处停下来。” 车子缓缓靠边,两人下车,并排走。 周唯低着头,视线从一步一步走动的脚尖移到武文殊垂在身旁的手,他的手相当宽大,骨节有力,握起来一定很暖,很有安全感…… 忽然手往后倒,周唯赶紧停下来,回头看已经站定的武文殊。 这个人眉间紧皱,对着前方的建筑物蹙眉了好一会儿,玩味地偏头看他:“你是想干这个?” 顺着他目光看去,一个暧昧生花的酒店招牌映入眼帘,乐巅酒店。 周唯惊得四处张望,发现那个小花园正羞答答地躲在酒店身侧。 …… … 他真的只是随便一指。 第20章 腾地一下脸烧得火辣辣,呼吸紊乱,结结巴巴。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跟你去那边小公园走走……”周唯一边慌慌张张朝武文殊摆手,一边后退。 脚下的便道牙子缺一块,正好一脚踩空,周唯一声“卧槽”,囧着一张脸往马路上摔…… 手上热度袭来,一个无比有力的拉扯,武文殊握上他的手,去搂他后背,站定后,他无奈地摇头:“干什么啊,这么激动。” 周唯窘得默默地将罩衫帽子戴在脑袋上。 他清楚地听到武文殊经过他身边轻轻笑出声。 看着这个人向小花园走去,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掌,刚才……好热。 攥成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三步两步跟过去。 ** 花园是小区配备的那种,很小,冬天气温寒冷,枯枝烂叶没什么看头,又是工作日的下午,自然没几个人。 没走两步,周唯便扯住武文殊的袖子。 这个人好奇地望向他。 “能……牵手吗?”周唯垂头,一直看脚面。 武文殊没什么反应,从大衣兜里拿出烟,咬上一根,点火。 听到打火机响,周唯失望地把手揣进外套兜里…… 白茫茫的气湮飘散开来,再加上呼吸本身带出的哈气,武文殊像尊冬日里的冰雕,寒冷而孤傲,他没带手套,吸了几口,指间夹烟,将对方的手拿出来,握在自己手中。 “这么冷?”他蹙起眉。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周唯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望向他,一脸讶异…… 手上的热度跟他想地一样,暖进心坎,烫在心尖,此时,他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他说:“手够暖和,老当益壮啊。” “你才老。”武文殊瞪他一眼,把烟换到另一只手上,好好去握他的手。 “是是是,在床上一点不老,操死我了都。”周唯色气调侃。 对方又是一通猛烈的咳咳咳…… 周唯一把将他的烟从嘴里抢过来,使坏:“不会抽就别抽,装什么逼。” 武文殊彻底气笑,骂着,伸手去夺,被周唯眼疾手快含在自己嘴里。 他把烟嘴的地方又咬又舔,弄完了,秀给他看:“你不嫌恶心就再塞回去。” 对方向后退了一步。 反正他不嫌他口水,周唯弹了弹烟灰,深吸一口曾经在武文殊嘴里的烟,嗯,很香。 不知何时,满天飘起白雪,片片落在大衣上,斑斑点点。 周唯惊喜地四处看,摊开手掌,冰晶的雪片一接触皮肤便转瞬即逝,化为乌有。 “你看……多美啊。”他反握住武文殊的手,仰起脸,密密麻麻的雪摩蹭在皮肤上,痒痒的。 这个人用另一只手低头点烟:“下雪有什么好看,不都是欣赏雪后的景色吗?” “我就喜欢天地中下雪的样子,”周唯脸上带出些温暖的笑,他随便指一片雪花,提醒武文殊,看好了,然后一握,将雪花攥在手里:“你猜,什么形状?” 武文殊苦笑:“这怎么猜?即使我猜对了,它已经完全融化,怎么证明我是对的?” “我哥……”周唯一怔,马上闭嘴,当看到是武文殊后神色柔和许多,他继续说:“我哥每次下雪都跟我玩这个,次次都输。” 对方挑眉:“你怎么赢的?” “我说什么是什么呗,他每次都得输点啥给我。” 武文殊愣住,总结一句:“真是好哥哥。”急急吸了几口,把烟踩灭,问他:“你哥现在也在北化?” 周唯同样吸完最后一口,扔在地上,他低头专心去踩地上的湿泥覆盖在烟头上面,过了好久,说:“出国了,他不在国内。” 虽然周唯说话时刻意做些动作去掩饰什么,脸上的落寂和一种难以琢磨的感伤和难过还是一点不落地看进武文殊眼里。 拉过周唯的手,他对他说:“雪太大,回去吧。” 对方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一个牵着另一个,亦步亦趋地向公园门口走去。 出了公园,隔绝的寂静被车水马龙的喧闹打破,人头涌动,川流不息,已经到了下班的高峰期。 武文殊立刻放开周唯的手。 手上热度突然消失让他的心猛地一颤,空得难受。 回到车里,两人全都打了个十足十的冷颤。 武文殊把毛巾扔给周唯,让他把头发擦一擦。 胡乱在脑袋揉搓几下,拿下来,发现这个人的头发跟他一样湿,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然后硬塞进冰箱里似的,大部分发梢都凝着大小不一的冰碴…… 周唯急忙把毛巾盖在这人头上,为他擦拭:“你也得好好擦,怎么都结冰碴了。” 毛巾盖眼,头发乱揉,武文殊硬着头皮挨几下,最后受不了跟周唯抢毛巾,说自己来,一颗脑袋活动面积就那么小,两人的手很快碰到一起,像触电一样,都停了…… 武文殊的头发不长,平时很软很顺,这会儿被毛巾弄得乱七八糟,蓬乱的发梢有的打得卷曲,有的贴在面颊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性感,周唯像着了魔,控制不住地去摸他的眼睛,鼻子和嘴…… 亲下去的时候,他的心跳不重,或者说早就跳过辙了反倒特别平静,他没想到武文殊唇形单薄,亲起来却很软,温温热热,相当舒服,让人不忍离开…… 周唯不敢深吻,只是用自己的磨蹭对方的嘴唇,难以控制的粗重喘息让他呼吸不畅,就在即将忘情地搂上这个人脖子时,他赶紧使出洪荒之力悬崖勒马,喘着气坐回原来的位置。 武文殊面上看不出什么,他舔了舔嘴,问他:“你干什么?” 周唯白了他一眼,红着脸嘟囔:“你不能怪我,谁让你嘴长成这样,看着就想亲……” 吃豆腐占便宜还倒打一耙。 武文殊无可奈何地苦苦一笑,开车。 一个吻,蜻蜓点水而已,周唯脸上的温度却至始没有下去,一路上烧得脖子湿汗,脸颊火烫,对此他本人感到无限的惊奇和恐慌…… 因为性向问题,从小到大他没什么恋爱经历,看见长得顺眼的小哥哥,无非回头多瞅人家几眼,没什么特别大的生理反应。 哪怕和魏鸣海在一起他也没有脸红过,一次都没有,他们的关系很简单,想做了上床,下床还是朋友。 可是在这个车里他却做不到…… 在这个人面前他彻底失控了。 周唯魂不守舍地发愣,一直到车子停下来。 “到了。”武文殊说。 “啊?啊……是,谢谢啊……”扫了一眼熟悉的小区门口,他回头要对他笑…… 下一刻,笑容冻结脸上,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整个人完全僵住……武文殊身体前倾,手搂过他的脖颈,头略微歪一些,吻他的唇,这个人鼻腔的热气就散在他脸颊上,睫毛近在咫尺,清晰得能数出根数。 周唯全程睁眼,脑中一片空白。 吻很轻,一样碰了碰嘴唇。 武文殊松开手,坐好,对他说:“我不喜欢吃亏。” 所以,就要把亏…… 吃回来? …… … 车开出很远消失在小区门口,周唯仍旧傻愣愣地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像给小区站岗一样,一动不动。 ** 再上楼,不知什么时候。 进了宿舍,直接拿起烟灰缸到阳台上抽烟。 他太需要冷静,彻彻底底地冷静。 一口口带着尼古丁的咽气从肺中穿过,从鼻腔口腔中一点一点缓慢喷出,闭上眼睛,他把心沉下来,去感受去思考,脑袋愈发地清明了然。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当然明白自己是对武文殊动真心了。 操!一个毒贩! 真牛逼! 他苦着脸,夹着烟揉太阳穴。 或许是他行为太纠结,勾得阳台上另一个人发话了:“小弟弟,别糟心,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周唯唬得一个哆嗦,这才发现秦笑笑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头就到他的腰这么高,地上也有一个烟灰缸。 她弹着烟灰,颇有深意地冲他笑。 “是他吧?刚才车里的那位,你男朋友。”她支着下巴,眨眼睛:“把你玩成那样,害你得肺炎,还有那个领带……都是他吧?” 周唯不置可否。 “我的好弟弟啊,听姐一句劝,不行就散,受那苦干嘛?超脱一点,潇洒一点,对自己好一点,”秦笑笑老道地点化他:“什么爱不爱其实就那么回事,这辈子简单一点比什么都强。” “你现在跟陈力生很简单?”不知为何,周唯问了这么一句。 “简单啊,你没发现陈力生就是一只单细胞的草履虫吗?除了干干干没别的,床上舒服,床下单纯,足够了。”秦笑笑眉眼弯弯,一脸幸福。 周唯尴尬地挠头,真不知道自己跟个女的瞎叨叨啥,对方还是个百无禁忌,满嘴没溜的。 “我之前那个老公就不行,半年结婚,离婚,打胎什么都干了,热闹吧,”秦笑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真的,找个踏实简单的,准没错。” 周唯愣愣地看她。 掐了烟,她拿起烟灰缸,走到面前拍他的肩:“瞧这可怜劲儿的,姐是真看不得你受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说完,颇为同情地看他一眼,向屋里走去。 恢复刚才的姿势,周唯灭掉一根,又点燃一根。 掏出裤袋里的监听器,各式形状,大小不一,像纽扣,像根笔,还有像U盘的……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这些刑侦工具打交道。 回头…… 还能回头吗? 他笑得苦涩,像吃了一整盆黄连。 第21章 杨建浩告诉李玉,交货有变。 比当初定下的期限整整提前两天,并且至少变换三处以上的交货地点,这一切让专案组始料未及,打乱了所有的节奏,将反复制定下来的收网计划变成纸篓里的一堆废纸,李峰焦头烂额地加派人手,把能够调用的警力全部安排到北化与当地公安部门联合办案。 周唯被勒令必须带监控入场。 身上和手机都没法携带的话,就把监控器做进烟盒里,搞到最后,李峰放弃了所有的战略部署,只将重点放在监控器的打造上。 这十支假烟被放入一个硬装版的中华香烟盒,盒底内嵌一枚微型监控,只要不上手仔细摸,肉眼看不出来。 入场前,周唯提前在车内做准备,耳朵里装入微型收听器,调试完车里的警用收发设备后,李峰通过远程信号,只在他耳朵里说了一句话,哥等你出来。 下车,滑上沉重的车门,周唯掏出脖间的项链坠,亲吻一下,放进衣服里,向前方走去。 最终定下的交货地点是一幢居民楼正对马路的底商,上下两层。 时间很早,商铺大门紧闭,卷帘拉下,透不出一点光线。 按下门铃,接他的是杨建浩。 这个人脸上肉褶堆砌,笑得一颤一颤:“哎呦,我的小李子,来啦,烟带来了吧?” 周唯睨他,冷笑:“瞧你丫这操行,美得冒泡是吧?十根烟,换他妈多少地方?!就是逮不着你们也吓死你们!”他打开胳膊,任由这个人搜身。 杨建浩哈巴着:“没办法,这年头做点生意太他妈不容易,公安局咱得躲……”他嘴往里面一努:“那边咱不是也得防着嘛。” 周唯听着奇怪,问:“哪边?” 没等耗子多加解释,后面响起沉甸甸的脚步声,胡严明叼着烟,披着一件夹克大摇大摆走过来,后面依然是那天见到的两个人。 “小李来啦,吃早点了吗?”不等周唯回答,跟后面招呼:“去,给小李拿盒香蕉牛奶,要小女孩图案的那个啊,对了……我这儿还有豆浆油条,你想吃哪个?” 吃你大爷,什么鬼。 周唯心里流汗,嘴上说:“明哥,我吃过了,咱们赶紧吧。” 胡严明笑:“猴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缓缓走到斜前方的玻璃桌旁,开始斟茶倒水:“喝杯茶凉凉心吧,来,过来……” 周唯没动,脸上寒气乍现,冷冷注视他。 对方一愣,颇为失望,叹气走过来:“行啊,你不愿意就算了,那咱交易,烟呢?” “我的东西呢?”周唯问。 对方好像没明白,一脸无辜:“什么东西啊?” 周唯没说话。 那边继续装无辜:“我真不知道啊……要不你提醒一下。” 下一刻,周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我操你妈。” 胡严明笑得怪异:“你这豹子胆是天生的吗?一个人单枪匹马来不说,东西还在我手里,你就不怕……” “你不敢。”周唯说:“你还想要下次的货。” 胡严明夸张地哈哈大笑,向他竖起大拇指,他向后摆摆手,有人交给他一个纸袋,像逗着玩一样,递过去又收回来:“我烟呢?” 周唯从裤袋里掏出一盒中华,一把抢过纸袋,把烟塞到他手里。 胡严明摆弄手里的烟盒:“做得够低调啊,还放中华里,” 他向后一递:“验货。” 周唯飞快向纸袋里一瞟,东西没错,毛衣和枪,他冲他笑:“还验啊,这么不相信我?” “一码归一码,得走流程,”对方回头交代:“给我留半只,别他妈都抽了。” 后面的人搓开打火机,火星骤然,烟气飘散,着了。 脑门的汗一滴一滴渗出来,拳头能捏出水来,周唯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屏息等着耳朵里最终的那一声“行动。” 可…… 至始至终,没有一点动静。 假烟很快暴露。 验货的人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老大,说了句,假的! 周唯认命地闭起眼。 顷刻间,他被人倒在地上,后脑压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随之就是枪拉保险栓的声音…… 一瞬间,大脑中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或者说,他根本没时间浮现缅怀什么。 几乎就在同时,身后传来玻璃轰然碎裂的声音,惊了满屋的人。 周唯捂着脑袋,跪在地上回身看。 门口,几个人拿着棒球棒进来,地上全是碎玻璃渣子,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们将铁制卷帘强行撑起来,并且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路。 随后进来的人让周唯瞪大眼睛。 这个人穿着相当随意,一件深色牛仔裤,外面是牛角扣呢子大衣,栗色的中短发让本就帅气的面孔更加青春洋溢,一笑,一侧还酿起酒窝。 是个健康爽朗的大男孩。 就在他刚从死亡线活过来,茫然地看着这个人时,瘫软如泥的胡严明抖如筛糠,嘴里磕磕巴巴地叫道:“凯凯……凯爷……” 周唯三观炸裂。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个钝物猛地向自己后脑袭来,周唯哼都没哼一声,再没有意识。 …… … 这个名字出现的同时,远在云港监听整个过程的李峰心头也同样一颤,他脸色刷白,立刻对车上的警员喊出:“行动!”,却为时已晚,一切早已不可逆转。 当所有人冲进去时,商铺人去楼空,屋里除了狼藉一片的碎玻璃,什么都没有。 就在五分钟前,胡严明验烟时,那两个字马上就要冲口而出,却被突然停在商铺门口的一辆黑色SUV活活卡在嗓子里。 李峰闭上嘴,紧紧盯着从车里下来的人,帽衫的帽子宽大厚重,从交通灯摄像头的角度从上向下俯瞰,根本看不清脸。 情况有变,他却做不到相机应变。 不过耽误了两分钟,周唯连同毒贩一起彻底失踪。 让李峰震惊地是这个商铺居然有一道暗门,直通小区里,而门前停着的车在经过一个桥洞时牌照被掉包,等李峰这帮人查到这辆车时,早成了马路边一辆无主空车。 至此,所有线索都断了。 第22章 一声摧残耳膜的强力杂音让周唯猛然惊醒,他不由自主地呜咽出声,赶紧捂上嘴一通咳嗽,装模作样地将耳朵里被打坏的接听器偷偷拿下来塞进裤袋里。 弓起身子,他慢慢趴伏在地,一点一点环看四周。 首先闯入视线的就是胡严明,他犹如一滩无骨的死肉,半趴半跪地瘫在地上,周唯看到他裤裆已然全湿,黄色的水滴滴答答流在瓷砖上,一股腥臊的恶臭挡不住地飘过来…… 旁边站着胆怯的杨建浩,唯唯诺诺地哈腰驼背,冲对面沙发上的人谄媚假笑。 瓷砖太他妈凉了! 就这会儿工夫,周唯撑在地上的手掌针扎一样疼,他不得不直起身跪下来,刚一抬头正与对面投过来的目光不期而遇,秦凯手轻轻摸索下巴和嘴唇,正用一种玩味戏谑的目光注视他,吓得他赶紧又趴回去,只觉得芒刺在背。 忽然他想起被这伙人重击昏迷前手里的纸袋,他确实是拿着自己的血衣和枪不省人事的,咬紧牙关,他又重新抬头四处搜寻,终于在沙发旁的玻璃桌上发现了它! 周唯心里咯噔一下,脑门渗出一层冷汗,他不禁又开始打量一旁的胡严明…… 很明显,这个人吓成这幅鬼样,不但这次的交易不在中泰贩毒集团的毒品链上,估计十九八九也根本不在秦凯的所知范围内。 很有可能,这次毒品交易纯粹是胡严明和杨建浩两个人搞出来的私活。 就在周唯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很慢,配上球棒摩擦瓷砖的尖刺噪音,让人汗毛乍起,根根直立…… 脚步声停在他前面,吓得周唯更加俯跪在地,紧张得呼吸粗重,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脚步声终于又响起,向旁边而去…… 周唯吁出一口气。 他略侧头,去观察情况。 秦凯直接用脚踹在胡严明的肩膀上,狠踩他的脸:“胡严明,我待你很薄吗?” 鞋底挤压脸部,地上的人支支吾吾,什么也听不清楚。 “东西呢?”秦凯用球棒指着他。 杨建浩赶紧把假烟递上去:“凯爷……在……在我这儿。” 秦凯冷冷看他一眼,拿过烟盒,在手中摆弄,周唯咽下口水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人的手指,秦凯一共在烟盒底部摸过两次,最后一次好像有些迟疑,又去摸……周唯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终于他打开盒盖,咬出一支烟,把剩余的连同烟盒扔在脚下,尽数碾碎,杨建浩赶紧跨步上前给他点烟。 “嗯……中华,还是那个味道,”秦凯吸了两口点点头,下一秒连烟带火星一起扔到杨建浩的脸上:“小卖部40块钱一包,就这么个逼玩意,招来满马路的公安,我他妈晚到一会儿,你们早就被一锅烩了知道吗?!” 杨建浩吓得噗通一声跪下来,胡严明双眼充血,面目狰狞,张着一张嘴惊恐地注视秦凯,同样震惊的还有趴在地上的周唯,他的心脏由于太过凶猛的跳动而一簇一簇疼痛。 “凯……凯爷,这这这!!!我……我……真不知道啊!!!”杨建浩张口结舌,脑袋懵逼。 “蠢货。”秦凯牵起一侧嘴角,鄙夷地笑:“胆子不小,智商为负,你撺掇胡严明跟你干,前前后后找了他妈多少人?!你以为公安局缉毒大队是他妈吃干饭的?!能让你这么猖狂下去?!你不但害我,还想把你们家那位拉下水是不是?!” 听到这个,杨建浩直接扑到秦凯脚边,抱着大腿央求:“凯爷……我求你,别告诉……千万别告诉萧哥,我求求你……我真知道错了!!”他突然放开他,开始一下一下扇自己嘴巴,一边骂,一边抽。 秦凯没理他,对胡严明开口:“按照规矩,背叛属于重罪,既然当初选择跟这傻逼万劫不复,也应该有些觉悟。” 此时对方的脸上鼻涕眼泪刷刷地流,哽咽得说不完整句:“凯……凯爷,您就念在前些年……我他妈忠心耿耿为您鞍前马后……给明子我留条活路……我求您了……” 秦凯接过来别人递给他的球棒,一猛子打下去,一声哀嚎,几滴血飞溅到他脸上。 他抹了下脸,说了句,真脏。 扔了球棒,朝众人打出响指,这些人一窝蜂地拥上去,用拳头,用球棒,痛殴蜷缩在地的胡严明。 凄厉的嘶吼哭喊,打在肉上的闷响和筋骨断裂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一旁的杨建浩抖得犹如筛糠,上下牙打颤,就连站在正义一方的周唯也痛苦地闭上眼睛。 秦凯一把搂过杨建浩肥墩墩的身体,手搭在他肩上,摸出这个人的手机,开启视频通话。 不一会儿,那边接通,一个听来颇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响起:“呦呵,秦大帅哥啊,稀客稀客啊。” 秦凯冷言:“给我重说。” 对方抿着笑:“凯爷,您有事交代。” “萧然,你这小耗子跑出来各种祸害人,你管不管?”秦凯重重拍在杨建浩肩膀上:“你看看……把我们家胡严明害成什么样了,正受罚呢。”说着,举着手机,拉出慢镜头。 “他干了什么?”对方声音明显阴下来。 “你真不知道啊?!都他妈多大事了!赶紧掏掏耳朵,擦亮眼睛吧,省得被逮进局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栽的,”说着,秦凯对准杨建浩的后脑勺就是一个暴栗:“你家这小耗子跟我家那傻小子满世界地找毒源,引来不少公安,差点就被一网打尽了。” 那边很久才回话:“给他一枪,让他上路。” “打狗看主人,何况你自己养的畜生凭什么别人管,自己料理去!”秦凯啐了一口,挂断视频。 把手机塞回杨建浩的大衣里,帮他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对其他人招手:“送萧然那去。” 或许是离群殴现场太近,杨建浩被拖走后,秦凯无意间看到自己身上被溅的点点血迹,他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周唯,摆手叫停。 几个人打得直喘,直起腰,齐齐看向秦凯,等待下一步指令。 “送他去医院,死了我饶不了你们。”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集体凌乱,大眼瞪小眼。 “我可不想手上沾人命,”秦凯似模似样地用湿纸巾擦手,视线扫过地上的周唯,高声吼叫:“等他妈雷呢!去啊!!” 这几个人这时才如梦方醒,赶紧一人架一边,把打得半死的胡严明架出去,血滴下来,跟了一路,画出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段。 看着白色瓷砖上蔓延的一滩血水,周唯知道该轮到他了。 秦凯在他面前站定,很长时间,头顶上方都没什么响动。 周唯大气不敢出,更别提抬头。 “把头抬起来。” 秦凯的嗓音不沉,属于中音区域,轮音质本身应该有种温柔圆润的质感,如今听在周唯耳朵里就像猫挠墙皮一样,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没办法,他只得慢慢抬起脸。 眼前的男人猜不出岁数,年轻俊朗,他脸上挂笑,酒窝淡出,要不是上面有一两滴血污,周唯真以为这个人就是个刚从象牙塔毕业的实习生,纯洁如白纸。 “你叫什么?脸很生,我没见过你。”他问。 “李……李玉。” 秦凯颇有兴致地半跪下来,用手扳过周唯的下巴:“真是人如其名,长得如花似玉啊,你干这行掉脑袋还挣不了几个钱,去我的MIX,赚得是这个几倍都多。” 周唯拿捏出自认为还算乖顺的笑:“凯爷太看得起我,我这人天生愚钝,伺候不好人,还是别砸您的牌子了……” 一声很浅的冷哼从对方鼻腔中传出,他站起身,歪着脑袋对他说:“把我裤子上的血舔干净。” 地上的人一怔,不可置信地注视对方。 “听不懂啊,”秦凯露出两颗小虎牙:“趴下,从鞋开始舔。” 有什么在身体中奔涌翻腾,周唯说不清楚是现在他对自己的羞辱践踏,还是他的血腥残暴哪一点更让他作呕,他只觉得怒火把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毫无残存的理智。 “凭什么。”这是他说出口的话。 对方确实有那么一时半刻的惊讶,随后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沙发旁把那个纸袋取过来。 “就凭你不但制毒,还背上一条命案。”他嗖地一下将它扔在他脚边。 周唯脸色苍白,反射性地闪避秦凯的目光。 “最近潮白河里捞起一具无名尸体,照片我看了,脸有点熟,好像圈子里有这么一号,还跟你是同行呢,”秦凯一步一步踱到周唯面前:“公安局那边正悬赏热心市民提供线索呢,要不我试试?” 操你妈。 指甲深陷掌心,像是要把肉抠下来,周唯后槽牙咬得快要碎掉,在心中不断叫嚣恶骂,却根本无济于事,他仍然无法抹杀尊严,压下心头的怒火,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不是他不想动,是他动不了。 秦凯站着,周唯跪着,他板起他的下巴,揉搓他的嘴唇:“来吧,乖。” 有那么几秒周唯的大脑空旷无物,等他回神时,自己已经趴在地上像一只狗一样在舔秦凯的鞋,鞋是磨砂面运动款,被周唯舔过的地方很快泛出深色的印迹…… 他一寸一寸去舔牛仔裤上的血点。 外面围着一圈看乐的手下,他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时不时还爆出一两声坏笑。 最上面的血点在裤裆的位置,正好溅在胯下的凸起上。 周唯停下来,眼丝爆红,胸腔起伏,一下重如一下。 一群人在哄笑,有人催促:“舔啊,快点,用点劲儿,再舔湿点,要不然凯爷可让你舔真东西……”,另一个说:“吃得了凯爷的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别墨迹了。” 周唯绝望地闭上眼,再睁眼,他咬紧牙关把嘴靠过去,秦凯却坏坏地往后躲,让他不得不用两手抱住这个人的胯贴上去…… 这个姿势实在太色气。 圈子发出一阵喝彩,鼓掌,乱叫,吹口哨…… 秦凯看他舔得差不多,捏住周唯下巴,强迫他看他:“谁说你不会伺候人,这不挺好的嘛,潜能是要充分开发利用的,”他笑嘻嘻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晚上来MIX找我,多晚我都等你。” 说完,拿过脚边的纸袋,跟那群人离开。 门撞上很久,周唯都没有站起来,他就那么一直一直跪着,攥紧的拳头不断颤抖,最终有什么从拳头里流出,滴到地上。 鲜红无比。 第23章 回到宿舍,周唯全身上下都在沸腾燃烧,他赤红双眼,凶光毕露。 脑中什么也装不下,只想跟秦凯同归于尽,他再也受不了,压不住那些铺天盖地的愤怒憎恨和绝望,他觉得他什么都干不了,根本没有希望找到他哥,自己都沦为案板上的鱼肉,等着刀俎刮鳞剔骨,又能指望什么?! 去他妈的!不就是死吗!一起死!! 他走进卧室,把脏兮兮的衣服换下来,从抽屉拿出弹簧刀揣进裤袋里,去阳台上一口接抽烟。 陈力生和秦笑笑今天有班,十点前都不会回来,他再也不怕被人看见,一边抽一边摆弄手里的弹簧刀,夜色一点点暗下来,窗是开着的,直到自己夹烟的手冻得通红,他才捻灭最后一颗烟,把烟盒捏成一团,扔在地上。 穿上外套,他推门而出。 ** 越入夜,MIX越喧腾。 整条酒吧街灯光璀璨,人头攒动,街头巷尾全是豪车停在路边,街道两端的十字路口更像是白天的金融街,熙熙攘攘,车满为患,红路灯繁忙地一闪一闪变换颜色。 街上最夺目就是MIX的大门口,不知今晚是什么主题,几个穿着性感裸露,打扮得像丛林野兽一样的俊男美女,伴随动感的音浪当众甩尾巴,对过来过去的行人投去暧昧的目光,胆大的还会上去撩拨。 周唯站在马路对面,透过人流的间隙,他看到秦凯搂着一位婀娜多姿的猫女,在门口跟人打招呼寒暄,他身穿一袭黑色大衣,与身边的艳色佳人成双成对,两人佳偶天成,人群中分外耀眼,炫目流光,性感醉人,MIX笼罩在一派风韵的夜色之中,可在周唯的视线里却只有血色无边,满满的杀机。 他面目狰狞,赤红双眼,把弹簧刀弹开,攥在手里快步向对面冲过去,脚刚踏上便道,便被一个猛力狠狠拉出人群,腕子吃痛,刀瞬间被夺。 随后,一个人紧紧拉他在身侧,在他耳边大吼:“周唯你他妈干什么?!” 声音,语气,无一不熟悉。 他怔忪茫然地望向他,一张同样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李峰……”他眼睛瞪得脱窗,好像做梦一样:“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峰快速收起刀,环顾四周,拉着周唯快步走回马路对面,在斜对面的公园前,开了一辆车。 坐进车里很久,周唯都没缓过神。 还是李峰摇动他肩膀,拍他的脸,大叫他的名字才让他神志归位。 “峰哥……真的是你吗?”周唯目不转睛地注视他,月影暗淡,他看的不是很清楚。 李峰把车灯打开,摸他的脸,他的手:“是我!我来找你了!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你怎么会来……怎么会来北化,还在这里?……”周唯也去摸他的手,好像要寻找真实,给自己证明这绝对不是幻觉。 李峰的手又粗又糙,皮肤质地相当差,摸起来扎手,却让周唯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在即将赴死的黄泉路上,可以看到这个人,那种像亲人一般久违的温暖让周唯不禁落泪。 他鼻腔辛辣,哽咽,努力往回憋泪。 “你失踪后我真他妈急啊!在云港一秒也呆不下去,什么事都扔了,直接坐飞机过来!”李峰握着周唯的手,传过去一片温热:“你没有一点讯息,定位没了,收听装置也失联,我没有办法,只能来MIX找秦凯碰碰运气,谁知道你真的在这儿!”他惊喜地注视周唯:“你真没事?真的哪里都没有受伤?!” 周唯垂头,点头。 “可是……你刚才拿刀是怎么回事?!”李峰蓦然一惊:“你要杀了秦凯?!” 周唯再压抑不住,红着眼冲他吼:“对!我他妈要弄死他,他他.妈.逼就是一畜生!!”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堪,周伟知道他的眼泪马上要掉下来,忙侧过头躲开对方的视线偷偷去擦,李峰没说话,从车上翻出烟,扔给他一根,自己点上:“把交货和你失踪的事仔仔细细说一遍,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周唯迟疑,没说话。 “你交给杨建浩烟时,要他什么东西?”李峰步步紧逼。 周唯点上烟,猛吸,等燃尽一半时才说:“峰哥,我闯祸了,最开始胡严明验烟他们把那个人打死,摁着我在枪上留下指纹,把我沾血的毛衣一块带走了……他们妈.逼.地要挟我!!我以为……这次围剿我能要回来……” “东西呢?”李峰沉下脸问。 周唯牙咬得咯咯响:“被秦凯拿走了。” 李峰抬起眼皮,瞅他一眼,又垂下弹烟灰:“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周唯吸吸鼻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啊!”对方重重往他脑门上弹了一记:“真是跟你哥差远了!在案子上你哥从不瞒我,话密得跟话痨似的,就怕哪句说不清楚……你倒好,一肚子蔫主意,屁事都瞒我,不逼不说!” 周唯捂着脑门,鼻子那股酸劲又要上来。 李峰拉他进怀,揉他头发:“傻瓜,哭什么鼻子,这他妈也算个事?在一线的特情或多或少都要参与案子,跟犯罪分子同化是必须的,否则怎么自保完成卧底任务,一旦案子破了,会有多个专案组进驻共同调查取证,只要人不是你杀的,就不可能冤枉你,更何况你的罪证都是他们伪造的,除了物证总会有人证……” 周唯委屈地嘟囔:“可……杨建浩生死未卜,胡严明被秦凯打得半条命都没了。” “当时在场只有他们俩?”李峰皱眉:“不可能吧。” “还有两个,是那两人开的枪。” “对啊,你看,物证人证不可能完全消失,关键是要赶紧把案子破了才能把所有的事了结,”他掐灭烟问周唯:“秦凯把你弄走,为什么会放了你?” “那王八蛋攥着我杀人的证据,他把胡严明和杨建浩都办了,没必要关着我,反正只要有这逼玩意,什么时候都可以牵制我。”周唯愤恨地说。 李峰没言语,又点上一支烟:“秦凯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周唯吸了几口烟:“这次毒品交易根本就是胡严明和杨建浩搞出来的私活,两边都不知情,不过我听到一个名字,叫萧然,是杨建浩那边的,他老大,按照咱们的分析,这伙人应该和中泰贩毒集团脱不了干系。” “萧然?”李峰问:“可以画像吗?” 周唯摇摇头:“不行,我没看见他长相,秦凯跟他视的频。” “好,我尽量查,”他心疼地用手去拨周唯的头发,无意间发现他脸上的血点和几道蹭破皮的痕迹,李峰狠狠咬牙,眼底被愤怒灼得通红:“这帮王八蛋操的!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将他们绳之以法,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逼送进去!” 周唯嗯了一声,揉揉鼻子:“峰哥,秦凯让我今晚去找他。” 李峰把半根烟捻灭,扔出窗外:“他什么意思?让你帮他制毒?” 周唯揉搓手掌,咬下唇,他实在说不出口是要逼他卖淫,他反射性地逃避这个问题,转脸去看窗外…… 他知道李峰是个直男,彻彻底底的直男。 这是周唯作为GAY,见到李峰的第一直觉。 在这一点上他绝不会错。 这个人囊获了荧幕上所有的警察形象,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生活上能凑合就凑合,没女人,没小孩,家也不成,一心扑在案子上,像这样一个直男糙人,怎么可能懂这些。 最终周唯没有勇气说出口,他摇摇头,告诉李峰,秦凯是让他贩毒。 李峰眼中一亮:“好啊!咱没有毒源,制毒当饵上面不许干,咱们玩不下去,但贩毒活动可以渗透进去,只要一次人赃并获,我他妈就把这逼抓进去,把他北化的老窝掀个底朝天。” 周唯扯了一个极其无奈的笑。 “你手机呢?”李峰问。 “不知哪去了,应该被秦凯处理掉了,他怕有人带进去监听定位,”周唯默默地说:“这次的行动他一清二楚,掐准时间把杨建浩和胡严明一起捞走。” 对方眼中的惊异不言而喻,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应该早就猜到几分,李峰骂只了句,操他妈。 他马上翻动口袋,把手机拍到周唯手上:“我来得急,身上就这么一个,还是云港的号,你先带进去……”他向公园一指:“那边有一个公用电话,号码我留了,在手机里,有事你就打这个,我在这儿等着……” 周唯捧着手机,觉得好笑:“秦凯生性多疑,经验丰富得都能当公安,能让我把手机带进去?咱俩可就这一个……” 李峰缄默,想了想,突然提高音量:“那就靠时间,你进去三十分钟不出来,我就去找你。” 周唯愣愣地看他。 “三十分钟可能不够……” “什么话三十分钟说不清?!”李峰急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注视周唯的眼睛想要看透一切:“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都这有时候了你……!!” 周唯马上圆谎:“不是!算了!第一次,谅他也不会太过。”拉开车门,临走时却被李峰拉住手,这个人狠狠地去握,摸他的脸:“别让哥担心,快点出来!” 周唯嗯了一声。 李峰的突然到来让他绝望的一颗心又重燃希望,比之刚才,他镇静不少,思路也清晰很多。 操。 不就是个调教嘛。 还能找一卡车的人把他给轮了? 周唯抬头看MIX,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向它走去。 第24章 像是安排好的,周唯很快见到了秦凯。 这个人遍身湿气,刚冲完澡,面颊红润,正用毛巾擦拭一头湿发,宽大的浴袍松松垮垮,腰间的带子并不系紧,走路时露出大腿根。 周唯把脸别到一边,不看他。 一脸又烦又恼却又不敢发作的憋屈样让秦凯来了兴致,他嘴角上勾,露出坏笑。 命人出去,他把门带上,倒了杯酒坐下。 特意将浴袍的带子全部解开,一只手平铺在沙发背上,晃动酒杯:“我不习惯光着屁股见人,你随便看。” 将视线调回来,果然,秦凯只是上半身赤裸,里面穿了一条内裤。 周唯沉下脸:“怎么样你才能把东西还我?” 秦凯扬起下巴,注视他:“过来。” 对方没言语,没表情,更没动静。 “别逼我让你爬过来。”重重的冷哼从鼻腔发出,彰先他的不耐烦。 周唯攥紧拳头,向他走去。 来到面前,秦凯把酒递过去,让他喝了。 “我酒精过敏。” 声音冻过一样,一点面子不给。 下一秒,周唯猝不及防被这个人猛地拽跪在地,没等他反应,哗啦一声,整杯葡萄酒从他头顶浇下去。 周唯反射性的屏息闭眼,酒湿透头发,从脸颊流到脖子,眼辣得睁不开。 抹掉脸上的酒,他震惊地望向秦凯…… 面前的人一张脸笑得帅气逼人,跟他说,既然衣服湿了,就脱吧。 怒焰在眼底丛生,周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咬出来:“我操你妈。” 下一刻,下颚被狠狠捏住,皮肤抓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褶皱,秦凯阴戾乖张地冷笑:“脸蛋长得不错,脾气是真他妈臭。” 甩开他下巴,秦凯站起来,披着浴袍,又倒了一杯。 “李玉,鞋都舔了,你傲什么?!甭管你打什么主意,凭那东西我分分钟就可以让公安局把你带走,进了拘留所你可什么都干不了,”秦凯绕到他面前,俯看他:“想试试吗?” 周唯视线好像黏住一样,死死盯着这个人,他慢慢站起来,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 冬天衣服不少,每脱一件,秦凯就会捡起来扔到沙发上。 一直到最后的那条内裤。 把内裤扔完,秦凯用手摸索下巴,端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围着他打转。 一边踱步,一边品酒欣赏。 胖一分则肥,瘦一分则弱,比例完美,身材诱人。 秦凯禁不住用手指在这条白净的胳膊上慢慢划过,似挑`逗又似抚摸…… 周唯一把推开他:“少他妈碰我。” 毫无防备的秦凯一个趔趄,手里的酒溢出不少,放下酒,他回身就是一记大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又热又辣。 周唯被打懵,更被打急了,愤怒让他毫无理智地同样扬起手臂,手起掌落,秦凯来不及躲,结结实实也挨了一巴掌。 这一下秦凯惊了,他没想到周唯能如此胆大妄为,不知是角度刚刚好,还是力度刚刚好,自己的牙正好硌到嘴唇上,立时口腔里一股甜腥。 用大拇指去抹破溃的地方,手指染上的血红让秦凯整个人凶焰沸燃,火气窜出万丈高,他像一只炸毛的豹子,骂了句:“你真他妈牛`逼……”,闪身从几步外的架子上拿了什么…… 一道银光,凛冽耀眼,周唯什么也没看清,一只手便被秦凯铐在床脚的铁栏杆上。 看到右腕上铐子闪闪发光,他像疯了一样猛摇乱拽,聒噪的哐啷声和嘶吼恶骂混成一片。 床脚的铁栏高度不过几十公分,周唯跪在地上,破口大骂。 秦凯慢慢悠悠地蹲下来,揪过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你就当我床边的一只小野猫吧,等你学会对我喵喵叫,露出肚皮打滚,我再放了你。”说完,起身便走。 这回周唯是真怕了,他没有时间耗这儿,李峰还在楼下数着分钟等他,情急之下他上手去抓,手不自觉地落到秦凯身上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上…… 眼都来不及眨一下,内裤就被周唯一把生拽下来,春光赫然乍泄。 正当此时,门嘭地一声大力推开,三两个人急急火火地往里闯:“凯爷,您说的那人来了!……哎呀我去!” 几个人齐刷刷地辣眼睛。 眼前,他们的凯爷光着屁股,硕大的XXX就贴在另一个人的鼻尖处,跪在下面的男人全身赤裸,手被铐在床边…… “对不起,凯爷,打扰~~打扰了……走走走,赶紧走!”前面的人慌慌张张往外退,后面的还不知怎么回事,探脖子往里瞅,不知谁踩了谁的脚,顿时哎呦哎呦乱作一团。 秦凯气得青筋直跳,他把内裤穿好,冲他们一通大吼:“都给我滚进来!我们他妈什么也没干!” 几个人赶紧又一个一个往里跑,最后一个把门带上。 一进来,他们的眼睛就在周唯身上不停地乱瞟,恼得秦凯脱下浴袍,披在他身上。 “干什么,有话快说。” 有人立刻汇报:“凯爷,那个……谁,姓武……”他忽然意识到还有周唯在场,忙上前贴近秦凯,附耳一通叽咕。 几句话惹得秦凯眼光大亮,一边说:“我这就下去”,一边拿起衣架上的牛仔裤......余光中,这帮人没一个人往外走,全都在伸脖探脑地张望周唯浴袍下若隐若现的身体…… “都给我滚出去!”秦凯一嗓子把这些人惊得兔子一样往外窜。 安静后,他拿出钥匙为周唯打开床边的手铐:“这帮兔崽子可都是玩女人的,这么没完没了地看你,说明你……” “不会夸人就把嘴闭上。”周唯恨不得一脚废了他。 解开铐子的一边,另一边却没动。 一串小巧的银钥匙在他眼前快速一晃,秦凯眨眨眼:“明晚你接着来,我给你解另一边。” 说完,向门口走去。 周唯彻底傻了,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己腕子上的银铐子:“秦凯!你他妈……你让我这样怎么见人啊!……卧槽!你给我回来!”他三下两下穿好浴袍就要扑上去夺,被开门进来的几个人拦在里面。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秦凯回头朝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周唯真想一口唾沫淹死他。 …… … 进来的时候,周唯看过挂钟,十点一刻,现在分针指向三十二,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八分钟。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开门下楼。 MIX一共三层,最上面一层是各种主题暗房,秦凯自己的套间就占去一半,一楼二楼是夜店,舞池和贵宾区,出口只有一个。 周唯飞快往楼下跑…… 突然,他在二楼的看台停下脚步,地面仿佛生出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缠住他的腿,让他寸步难行。 他死死盯着斜下方贵宾卡坐上那个身影。 那张脸曾无数次在他的脑海中悄然浮现,当不想任务,不想他哥,这个人就会偷偷冒出来,有时候左心上还会疼那么一两次。 有时候,他会淡淡牵出些笑意,不深也不开怀,却足够让他心跳加速,呼吸紊乱,亦如现在,他表情放松,礼貌地朝秦凯微笑…… 原来那个姓“武”说的是他,武文殊。 秦凯笑得灿烂,他笑得端正。 两个人和和气气,时不时由于周围声浪过大而贴在一起说话,气氛和谐自然。 这两个人认识,毋庸置疑。 本来就认识的吧…… 秦凯是姜明晗的“亲属”,姜明晗是武喆的“爱人”,武喆是武文殊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不都是一个圈子的吗,不是爱的大乱炖,就是制毒贩毒的利益链。 他算什么? 一个局外人兼卧底公安。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低下头抹去眼中的潮湿,他狠劲去按压鼻梁,让辛辣消失在鼻腔中,深吸一口气,转身下楼,没入舞池向门口挤过去。 尽管动作已经足够快,却还是让武文殊捕捉到人群中一个背影。 这个人忽然站起来,唬了秦凯一跳。 武文殊几步离开卡座,拨开几个人往前挤了挤,确实没看到什么才返回来。 “武总,你这是怎么了?”秦凯颇为惊讶,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很少这么一惊一乍。 “没事,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熟人……”武文殊有些犹豫:“我一个朋友。” “你这么古板老土,还能有来MIX耍的朋友?客户还是公司的?”秦凯笑得随意。 “都不是,跟那些没关系,就是个……小屁孩。”他说话间带出些苦笑。 秦凯细细端详他,喝了一口酒:“是不是打个电话不就结了?叫他一起玩呗,我给你们免单。” “打过两次,没通,算了,年轻人没什么常性……”话没讲完,突然桌台上的手机嗡嗡大作,武文殊立即查看,当屏幕上“小武”两个字出现时,确实有那么一两秒种秦凯看到这个人眼中闪过某种失望。 武文殊没有接,把手机背过去。 秦凯将他所有的反应看在心里,点上烟,他漫不经心地说:“也不知道武喆和姜明晗这一对没良心的怎么样了?自打俩人好上算是把我彻底晾在一边不管了。” 武文殊肃下脸:“你成心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凯立刻阿谀媚笑:“武总,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想让您多说说心里话,给您排忧解难,心理辅导一下嘛。” “用不着,我是来喝酒的。” “武总千杯不醉,惨了点吧,”秦凯颇深表同情,忽然灵光一闪,他用胳膊肘捅他:“就你那宝贝侄子受你遗传跟你一样,上次来我这儿,喝什么酒什么不醉,最后还是我配了点药给他,舒舒服服一觉到天亮,你要不要试试……” 武文殊冷漠地注视秦凯好一阵,开口:“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对方耸耸肩,走出卡座时立时阴下脸,鄙夷地冷笑一声。 ** 回到车边,李峰灭了烟,把不知什么东西别在身后,正准备下车。 一看是周唯,立刻把他拉进来。 “你怎么样?啊?!”打开车顶灯,他摸周唯的脸,手,捏他的肩膀,检查他是否安好…… 直到一切无恙,李峰才意识到从周唯进来时就有一串莫名其妙的声音哗啦哗啦,他拿起他那只带铐子的手腕,惊奇地问:“这……这什么?!” 常用铐子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个跟警用制式完全不一样,个头小一圈不说,边缘还特别顺滑柔和,无论如何挣扎也磨不出痕迹,更何况铐子上还印着优美的花纹,一股魔幻气息…… 周唯不想说话,拿过车上的烟,叼在嘴里打火。 “说话啊!谁给你拷的?!”李峰大声吼。 “傻逼给我拷的,”周唯烟吸得很急,已经一根下去,他用手指直接捻灭烟头,扔到车外:“峰哥,我不想说话,你先走,我等会儿自己回宿舍。” 李峰捂上车门扣:“不行,你情绪不稳,我送你回去。” “手给我拿开!”周唯一股邪火顶上来,回头冲李峰大喊大叫:“我又不是你的犯人!我就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对方扔给他一盒没拆封的烟,关掉灯:“抽你的,我不跟你说话。” 周唯真的没管他,靠坐在座上开始一个劲儿抽,吞云吐雾。 车内一片寂静,更是一片黑暗,月影暗淡,静谧的公园门口连路灯都没有,除了里面若隐若现的星火和手腕上微微发出的琐碎声响,这辆车几乎成为空车,什么人气也没有…… 摁下车窗,冷风透骨而来,让脑袋清醒很多。 灭掉烟,周唯转脸对李峰说:“抱歉,峰哥,那个……我……” 对方却突然笑了,“你们哥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怎么能这么像啊,服了。” 周唯“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 “你哥这个人其实特别拧巴,什么都说,就是不说心里话,心里越难受话越少,烟瘾越重,我经常这么陪他一起抽烟,一句话不说,一会儿自己就扭过来劲儿了。”李峰会心一笑,眼底尽显温柔。 周唯低着头,摊开手,上面三条掌纹线清晰可见,不知过了多久,他对李峰说:“跟我在一块儿时,我哥总是特别能抗事,什么也不怕,一副长兄如父的既视感,”他把手拿近他,让他看:“你看……我哥手是不是跟我的一样大小,可我就觉得他比我大出好几圈,特厚实,特有安全感……” 李峰注视这张手,一模一样的手。 “我现在才知道我哥每天面对的是什么,他一定经历过比这些更痛苦的事,这工作真他妈……”周唯说不下去,眼圈泛红,转头去看李峰,他控制不住:“峰哥,我想我哥了,真的,特想他……” 面前的男人什么话也没说,在转脸看窗外的一瞬间,周唯真的看到他眼里泪花闪烁。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被这个人紧紧握住,力度生疼。 第25章 回到宿舍,穿着大花裤衩的陈力生看着周唯腕子上的手铐,嘴角不停抽搐。 秦笑笑满脸哀怨地飘过来,拍他的肩:“看来姐上次跟你说的特别管用,你玩得是越来越豪放,越来越狂野……” 周唯悲痛欲绝地捋了捋头发,心中留下两行宽泪。 一连五天,秦凯每天晚上点他的名,叫他过去。 正赶上总院抽调人手,急诊部缺人,陈力生替周唯抗班都要抗疯了,天天骂他是个挨千刀的屎人。 周唯除了陪笑脸请陈力生大吃特吃,给他们两口子各种买买买,没一点办法,他必须无条件地满足秦凯。 与其说秦凯是有心调教,不如说他是在玩他…… 是的,花样百出地“玩弄”他。 周唯每次去都会被秦凯折腾到大半宿,秦凯不让他穿衣服,只要踏入MIX三楼的套间,他就会被脱个精光,一件一件脱。 他们俩的活动范围只在那张大床上。 秦凯有时候穿内裤,有时候不穿,他会摸他,拍他,掐他,甚至咬他……最夸张的一次是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种特制的“刑具”,像是鞭子,前段带着密密麻麻的软刺,在后背抽了他半个小时。 疼中带痒,痒中带疼,搞得周唯大汗淋漓,身上潮热不退,床头绑手臂的铁链挣得咣咣响…… 而这些就算是最限制级的,他们从没真刀真枪做过什么,周唯没见过秦凯胯下有过任何生理反应,一次也没有。 这让周唯在又一次忍受秦凯“逗着玩”的鞭打后,不耐烦地冲口而出:“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啊?!” 秦凯玩得嘴干,下去喝水,今天他没穿内裤,跟周唯一样赤条条,那里仍旧没什么动静,一马平川。 “过过脑子再说话,别招我啊。”秦凯听出不对劲。 周唯当然不想闭嘴:“我就招你了,你能怎么着?!来啊,干我啊!你行吗?”他嘲弄地看他下边,无限鄙夷:“赶紧挂个专家号去男科瞧瞧吧,有病治病,别跟个变态一样没完没了地糟蹋我。” 秦凯放下水杯,上床,周唯的手还绑在那里,他解开他,跨坐在他腹部,摸他的脸:“你想让我操你?” “我不想跟你耗下去,”周唯冰冷地注视他:“还是那句话,我对千人骑万人跨的行当没兴趣,也干不了,痛快点,你想找人打我就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把东西给我,咱俩两清,如果你是想上我搞我,麻烦利索点,别磨磨唧唧,弄完给我东西,让我走。” 秦凯用异样的目光凝视周唯好一会儿,最后牵动嘴角,勾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我可不敢,伤害你的事我一样都不会做,我怎么能对一个尽职尽责的公安干警下手呢……”他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你说是吧?李警官。” 周唯难以抑制地绷紧身体,由于内心太过震撼,他感到生理性窒息,好像有什么人凶狠地扼住他喉咙让他猛烈咳嗽,他狼狈地寻求氧气…… 反应太过,一切皆已败露。 但他不能这么认了,把命断送在这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嘴控制喘息,淡然回答:“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对方惋惜地摇头:“唉,李……不对,这不是你真名,你们做特情的爱用化名,” 他歪头,眨眨眼:“你本名叫什么?” 周唯表情木然,冷漠,甚至还有一丝狞笑。 秦凯下床,穿裤子:“警察同志,我又不傻,你普通话太正,一听就是外地人,就算是杨建浩自己上天入地犄角旮旯作死把你这尊佛请来,在这几个人里也是你嫌疑最大,耗子和我家那傻小子为了躲我前前后后换过那么多交货地点和时间,却还是一样被你们分毫不差地牢牢布控,这种情况只会有一种可能……”他低下头慢悠悠地系衬衫扣子:“他们根本就是在跟公安卧底做交易。” “烟盒我摸过……”秦凯抬起头,眼中露出狡黠的光:“底下放的东西可不小,监听还是定位?我猜……是监听吧,否则你晕倒那么长时间,公安早就找上我们了。 细思极恐,这个人脑袋简直缜密得可怕,分析得头头是道。 周唯笑了,嘿嘿地不停笑,很久,他安静下来:“你要杀我?” “我怎么会?我爱你还来不及呢。”秦凯惊讶地反驳。 周唯看他,不说话。 “你放心,对你我真是一点坏心眼都没有,我就是想……”他已经穿戴整齐,周唯却还光着,他坐到床旁,勾起手指在他的胸前暧昧划过:“我就是想跟你谈合作。” 一巴掌抽开他的手,周唯也开始穿衣服:“我不跟毒贩合作。” “此言差矣,”秦凯撅起嘴,为自己鸣不平:“第一,贩卖毒品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缺德事我从来不干,杨建浩确实是我管教无方,动私行是我不对,你们要想抓他表功,我双手奉上,第二,我特别真诚地,心甘情愿地想成为你们的线人,只要你们感兴趣的线报,我随时随地配合汇报。” 周唯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我说我求渗透,求招安,打黑除恶,从我做起。”对方一脸虔诚,信誓旦旦。 周唯真想一口血唾沫啐他脸上。 他冷笑,穿起裤子:“秦凯,你他妈不撂实话就别在这儿给我喷粪了,东西你爱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再来……”说完转身便走,被对方一把扯回来。 “行了,逗你玩的,但我态度真的很诚恳,你给个机会,”他边说边为周唯敞怀的衬衫一颗一颗系上扣子,帮他穿好毛衣:“杨建浩弄得那些毒烟不算什么,做毒烟不过是大麻配点兴奋剂,你们跨省追踪这点屁玩意也太小题大做,一定是有什么大鱼要钓出来,贩毒我可排不上号,这么推测的话,你们盯上的人应该是萧然。” 说到这个名字,秦凯突然拉下脸:“这个人确实不一般,他的组织相当严密,行事低调,能出杨建浩这种傻缺真是被你们拣着漏了……”他神色黯然,阴郁:“不过,你们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每说一句话,一个字,乃至发一个音节,周唯都会把秦凯的表情神态仔仔细细地看在眼里,他要弄明白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实话。 “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要当线人,”嗓音像蒙上一层冻霜,眼神也变得犀利:“在北化你已经一手遮天,无人可及,又何必用这么万人唾骂的手段打击异己,斩草除根。” 对方一愣,眼中满是惊异,随后变得极为谨慎,他无可奈何地说:“看来你们已经把我调查得一清二楚,这就是我为什么帮你们的原因,无论你们终极目标是谁,我希望都不要波及到我,我可是个干干净净,本本分分的良好市民。” 周唯冷哼一声:“你以为戴罪立功就能当成免死金牌?” “那好歹能减减刑,死刑变死缓,无期变有期吧。”秦凯像一只可怜巴巴地小绵羊,嘟嘟嘴,对手指。 周唯气得七窍生烟:“既然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也他妈打定主意要弃暗投明,为什么不早说?!”他拿起床上的枕头,抱枕,鞭子,一个一个砸向他:“你个混蛋王八蛋!他妈玩了我多长时间啊我操!!……” “我这不是从来没作践过警察嘛,满足一下我的恶趣味又不会死,”秦凯笑着接招,在周唯扑过来时,反手把他按在床上,压在身下:“我是真喜欢你,人长得好,性格也招人,宁折不弯,绝不向恶势力低头,多来劲啊……” “滚你妈!玩你蛋去!!”周唯把上面的人掀翻在床:“你他妈让我舔你鞋,奇耻大辱,跟你合作门都没有!!” 秦凯搂过他,在周唯耳边说:“那我舔你行吗?舔哪都行,绝对舔到你满意为止……” 周唯扬起手臂,一巴掌抽过去,秦凯不但闪躲及时,还把他的手攥在自己手里,紧紧握住,言辞恳切:“警察同志,您一定向组织传达我的请求,多帮我美言几句。” 看着这个贱人一脸无赖相,周唯咬牙启齿:“把东西给我。” “那我怎么舍得,这可是咱俩的定情信物,”秦凯咬着嘴唇,一副深情为难的模样:“你让我再热乎热乎,下次来我给你……”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周唯忍无可忍,恶吼出声。 秦凯从床上起来,冲这个人莞尔一笑:“公安局走什么流程我不懂,口头的东西没有用,我要落在纸面上的,要不然等你们完成任务,翻过来再找我秋后算账,我不成二傻子了吗?” 至此,周唯完全明白。 他要的是一纸豁免书换那个构陷他的罪证。 周唯用手点他,意思是,你丫牛逼,给我等着。 ** 下楼离开时,他不自觉地望向贵宾区的卡座,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来MIX的这几天,周唯一共见过武文殊两次,每次他来,都会有人通报给秦凯,无论秦凯跟他在床上干什么,都会扔下他,下楼陪他一会儿。 而自己就这么站在二楼楼梯,远远看他。 李峰告诉他,专案组的SIM卡是特制的,过两天才能有,让他先买个手机换个号用。 那天,登入微信,他惊讶地收到武文殊的两条留言: ——你电话不通,方便给我回一个。 ——你在哪? 他反复地去摸这个人蓝天头像和这两条文字,最终,抽了整整两盒烟,一直抽到天蒙蒙亮,他把信息连同武文殊的微信全删了。 既然就是野兽和猎人,毒贩和卧底的关系,就把这种关系进行到底,至少等到一切结束,找到他哥的时候,他也可以安心抽离了断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周唯定定地看着贵宾区,今天他没有来。 人说,事不过三。 他不知道如果再见他一次,自己是不是真的忍不住过去找他…… 周唯觉得这事真是好笑。 他是个制毒贩毒的毒贩,可对于自己,他本身就是那个毒品,只要吸上一口就再也断不了了。 苦苦一笑,他收回目光,向门口走去。 第26章 李峰知道秦凯有意投诚,要当“黑色线人”时,整个人变得异常兴奋,两眼冒光。 毋庸置疑,有了秦凯这个在北化黑白两道叱咤风云的人物,专案组在这里的行动自然是如虎添翼,对侦破218贩毒制毒大案绝对是百利无一害。 亢奋了几秒钟,李峰沉静下来:“他提出什么条件?” “要咱们给他‘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的表决书。”周唯回答。 “操他咧!看着弱不禁风,小白脸一个,心眼贼几把多,公安局送他个表彰锦旗他敢挂吗?!”李峰冷笑,又问:“你那东西呢?” “还在他手里,作为交换筹码,一物换一物。” “换他个大嘴巴!”李峰狠狠把烟拧了好几转:“这事可不小,我得尽快赶回组里商量,就算能拿出个什么办法让他放心,一时半会儿也有不了着落,这样……”把烟灰缸推到一旁,向前靠:“你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没定,就这一两天吧。” 李峰想了下:“好,尽快安排,见面时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他发出一连串阴笑:“不给东西就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别他妈瞎几把扯淡了。” 他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这是组里新配的,号还是以前那个,你用组里的最安全。” 周唯接过来,淡淡一笑:“没装强制定位吧?” “我敢吗?一个卡说拨就拨,用曲别针快着呢吧?”李峰上手揉他头发,宠溺地笑:“我可不想你老关机,定不定位放一边,手机哪能离开身啊?” 对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 李峰握上他的手,在自己手里揉搓,犹豫很久,再说话时声音难得地温柔,打动人心:“唯子,哥求你个事,行吗?” 周唯抬头看他。 “你知道,对你哥我……我真他妈……”他说不下去,迅速又点上一根烟,狠吸几口才能继续:“你哥是我的错,我不能眼睁睁看你也陷进去,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活不下去,你别嫌我烦,把定位开着,我保证不是万不得已十万火急,绝不去查你的位置。” 周唯注视他,眼圈开始泛红,他赶紧低下头,嗯了一声。 就在李峰松手时,周唯突然使劲又把他攥回来,他急急地问:“峰哥!不对啊!如果定位这么重要,那我哥呢?!他手机定位没开?!” 对方吸烟,很凶很猛,然后灭掉:“上一个案子,你哥的手机被犯罪分子用桌子腿全部砸碎,里面的跟踪器差点暴露,所以这次218的卧底行动,我们没敢冒险在他手机里装定位,而是……”他深吸一口气,说得艰难:“而是在他的牙齿中植入了微型定位器。” 手上猛地一哆嗦。 周唯瞪大眼睛,震惊地望向李峰。 “你是说,我哥他的……他的牙,他们……”周唯捂上嘴,全身颤抖。 “六月二十日,那是我最后一次在仪器上看到你哥的踪迹,红点在当天半夜两点半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李峰夹着烟揉眼,发紧的喉咙让他不由得一顿干咳:“我后来去找过,那里是新沂最大的天然林区,绵延数百里,他定位消失的地方空无一物,我让技术队勘察,发现落叶掩埋的土里有血迹,都是他的。” 周唯听得茫然,一双眼睛空泛,毫无焦距地落在李峰的脸上。 “我去挖过,我他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不停地挖,还组织队里的人去挖,漫山遍野地刨坑,挖得到处都是坑,可就是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没有……”李峰抖着声音,一直重复。 周唯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手紧紧攥着,不停地抖,极力控制压抑…… 李峰一把搂他入怀,心疼地说:“唯子,你不问哥绝不跟你说这个,你别这样,想哭就哭,别压着……你越这样,我越难受……哭吧,行吗?哥求你……” 咬牙,捏拳,虽然还是这样,眼泪却不断地往下淌,一滴一滴打在李峰的肩上,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太过难堪的哭声,周唯死死咬住这个人肩上的衣服,鼻涕眼泪唾液,浸湿一大片。 李峰什么也没说,用力搂住周唯的头,像是要把他整个塞入自己身体里一样,那么紧…… 那一天,李峰第一次觉得他的肩膀除了曾经被打得脱臼疼痛难忍以外,还会被一个人的眼泪烫得灼热焦痛,一直疼到心里。 ** 第二天,尽管周唯极不愿意,却还是顶着两个肿如核桃的眼睛去MIX找秦凯。 他不想成为李峰的累赘,拖他回组的时间。 果然,秦凯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表情:“呦,我说小可爱,咱这眼睛是怎么了?哭过啊?” 周唯瞪他一眼:“少他妈废话!东西呢?给我!” 对方耸耸肩,从保险柜里取出纸袋,问他:“我那份呢?” 周唯拨通李峰的电话,交给秦凯时,告诉他这是专案组的李副组长。 秦凯大眼忽闪忽闪,贼亮,接过来唯唯诺诺,寒暄几句后便进入正题,不知李峰说了些什么,秦凯答应得相当痛快。 把电话还给周唯的同时,东西也一并物归原主。 纸袋在空中打了个弯,又绕回去。 秦凯笑眯眯:“既然大家已经开诚布公,不如重新认识一下,这位警官,您怎么称呼……?” “周唯。”他扳下脸。 秦凯不以为意,将东西递上去,笑得相当热情:“周警官,咱们合作愉快。” 周唯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打开纸袋检查。 没问题后转身便走,被对方猛地一下拽回来。 秦凯摆弄他的手,十指相扣地妥妥握好。 周唯惊讶得当场僵化,他没想到这个人如今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地当面吃他豆腐,愣神间,他被这个人牵着往楼下走。 “放开我!你他妈有病吧?!”周唯又踢又打,恨不得把这孙子的指头给掰折了。 秦凯不松手,态度强硬:“你别闹,跟我走,我给你个好东西,算是我赔礼道歉,真的!绝对物超所值!” 楼下。 正值午夜,MIX的音浪放得最为凶悍,震耳欲聋的低音炮一下下重击心脏和耳膜,听得人很不舒服。 秦凯把周唯按在吧台的高脚登上,自己绕到里面。 “今天就让你开开眼,我好久不调酒了,杯酒泯恩仇,我给你调一杯,算是翻篇了,怎么样?”秦凯冲周唯调皮地眨眼睛,做个飞吻的动作。 “滚蛋。”周唯站起来,要走。 秦凯不准他动:“拿到东西就翻脸不认人?忒他妈狠点了吧?!亏了咱俩还睡过这么多天,你要是不喝,那我做线人的事就当我没说,咱们一拍两散伙。” 周唯冷眼瞅他,最终,坐下来。 拍拍他的头,秦凯笑眯眯:“这才乖嘛。” 转眼间,调酒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行云流水一般飞起来,周唯不得不承认秦凯帅气的外表,娴熟的动作,潇洒的笑容在帅哥美女云集的MIX都是极为出挑的,灯光下,夺了全场的倾目。 杯中入酒,颜色亮丽,层次分明,赏心悦目。 对方打出响指,让他看好了。 他拿出一个小药瓶,用手指点了点,一两滴坠入其中。 周唯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别忙啊……”秦凯深藏不露地笑了笑,变魔术一样在上面轻轻一抚,立时杯中雾气升腾,一层一层往外涌,溢满整杯,好像杯里盛得不是酒,而是雾。 金汤玉酿,醇香华丽。 秦凯将一粒酸梅放入一侧杯口,示意周唯可以喝了。 他犹犹豫豫,怕他放东西。 “放心吧,不是什么HIGH的,那两滴只是调剂品,我先来……”秦凯咬下酸梅,喝了满口酒,一把带过周唯的脖子,嘴对嘴喂给他喝。 酸梅入嘴,周唯才反应过来。 蓦然间,他头壳炸裂。 就在周唯被秦凯亲吻时,不远处的门口,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的所有目光都凝聚在这两个人身上。 有什么人撞到他的肩。 那人吃痛,恶言相向。 他转头漠然看他,眼中透露出无法言喻的冰冷寒气让那人连忙道歉,屁滚尿流地跑开。 有电话打过来,接听,那边急急火火地叫道:“武总,宏远开发区的仓库那些原料药被水泡了,明天一早就要送……” “你们别动,等我过去。” 挂掉电话,武文殊头也不回,消失在人潮中。 第27章 转天一大早,周唯一双浓重的黑眼圈,脸耷拉得无比长,让李峰不禁皱起眉头。 他接过纸袋,问:“怎么?昨晚没睡好?” “组里能找其他人跟秦凯对接吗?我不想干了。”周唯冷言冷语。 “他惹到你了?” “……傻逼。”周唯别过脸,不愿多说。 他当然不能说,昨夜在MIX吧台上秦凯趁他没防备含着酒亲他,让他不爽到爆,当场翻脸,抄起手边的酒瓶子便朝他头砸去,被一伙人慌里慌张地抢下来,强行把他按在台子上…… 秦凯那边倒不干了,大声嚷嚷:“把手都松开!这是我媳妇!我们夫妻情趣打打闹闹,关你们屁事!都给我滚开!” 一票人吓得赶紧给周唯赔礼道歉,嘴里七七八八地瞎叫:“抱歉……大嫂……不是,那个……啥,都是我们错……您别往……别往心里去……” 周唯火更大了。 他知道再说,这王八蛋嘴里还不一定冒出什么话。 看着挤眉弄眼,笑得又坏又贱的秦凯,攒了一肚子邪火,啐了一口,愤然离去。 …… … “组里人手紧张,一线工作实在调配不开,更何况你已经来北化这么久了,最熟悉这里情况……”见周唯愣神,李峰揉揉他脑袋:“你听我说了吗?” 周唯目光拉回来,仍旧嘟着嘴。 “秦凯年纪轻轻就在北化呼风唤雨,能力不可小觑,他知道轻重,察觉出被公安盯上,立刻急流勇退站到咱们一边,插上毛比他妈孙猴子还精……”李峰边说,边开衣橱,拿衣服换:“他没有道上规矩,江湖义气,只有一个原则——利己,这样的人绝对可以好好利用。” 拉上裤子链拉,余光一晃,发现周唯站在身后,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肩头瞧…… 那上面有几条旧伤,相互交叠,最长的疤痕像极一条难看的毛毛虫,七扭八歪地爬到腋下。 “这……这怎么弄得?”周唯蹙眉,上手去摸。 刚一碰触皮肤,李峰猛地打起哆嗦,他赶紧去握这只手,笑着阻止他:“别摸……痒!你看你弄得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周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吃一个直男豆腐。 立刻抽回手,尴尬地捋头发。 不知是手抽得太快,还是对方表情明显不自然,李峰仍然保持刚才的姿势,手僵在空中…… 放下来,他也尴尬,假装清嗓子:“嗨……没事,都是之前出任务留的,你哥身上可比我这个多多了,你没见过?” “他上班以后我就搬出去了,我们聚少离多,偶尔回来,也很少在我面前换衣服……”低下头周唯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峰哥,我哥怕我担心才不敢让我看见,对吗?” 李峰没言语,吸了吸鼻子:“他有次做渗透工作,被人剁下一根手指,这你知道吧?” “操!就他妈为这事,我跟他大吵一架,差点断绝兄弟关系,这他妈鸟工作,他非得干!!”也不知哪儿窜出来的火气,周唯突然大声对李峰抱怨:“你跟他那么好,怎么不劝劝他啊?!” 李峰光着膀子,去拿烟,抽了一会儿说:“我他妈能不劝吗?!嘴皮子都磨出血泡了!我自己干过两年特情,能不知道有多危险吗?!我跟他搭对儿,一个组,每次他出任务,我的心就他妈悬到嗓子眼!”他皱得满脑门子褶皱,深吸几口烟:“你知道他说什么,说活总得有人干……操!真他妈轴!” 周唯咬牙,不甘又无奈:“一听就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李峰灭了烟,习惯性去揉周唯的头发:“行了!别去想那些,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有次我和你哥有个案子,要去酒吧接触线人,那个线人让他打扮好点,最好找个伴,出双入对更好掩藏身份……” 周唯听得莫名其妙。 “那是个GAY吧。” 对方猛地瞪大眼睛:“你们真去了?” “那必须啊,我陪他去的,你别说……”李峰津津有味地形容:“你哥打扮起来还真是那意思,他跟你五官一样,就是平时总冷着脸,没个笑模样,其实挺好看的……” “然后呢?”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周唯兴致勃勃地问。 “他被摸屁股了。” 噗地一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那这人死了,他得弄死他,太他妈时运不济了,老虎屁股也敢摸。” 周唯抹嘴,哈哈大笑。 “可不是,你没看你哥那样,跟他妈饿虎扑食似的就上去了,差点出人命,我赶紧给他弄走……为此,你哥心里别扭好几天,非要在公安系统内部查资料,说要弄死那王八蛋,”李峰也笑,很开怀:“我说要不你也摸我屁股一下,有难同当,一起倒霉,心里不就平衡了。” “结果呢?他摸了吗?”周唯坏坏一笑。 “他嫌弃我,说我一身腱子肉,屁股最硬,摸起来硌手,”李峰笑骂:“妈的咧!我又不是娘们,哪来又软又翘的屁股让他摸。” 周唯笑容绽放,几天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又甜又开心。 “这就对了,”对方上手又去揉他头发,好像这已经成为李峰最喜欢的动作:“别跟你哥学,多笑笑。” 穿上外套,戴手表,他问他:“杨建浩那边的线索算是断了,现在只能依靠秦凯的线报,萧然那边他怎么说?” “说他需要时间,什么自己人刚渗透进去,根基不稳……” “操,这兔崽子!又他妈抖机灵!看来不给点甜头,他不干活,等我回去再说吧……”李峰想了想,继续:“武文殊那边呢?有进展吗?” 一提这个名字,周唯清晰的思绪就开始飘忽走神,他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直到李峰问他第二遍。 “……问你话呢,”他拍拍周唯的脸:“上次到底是怎么进他家的?他对你就一点防备也没有吗?” “啊……嗨,我不是大夫嘛,他到人民医院看急诊,一来二去混个脸熟,上次是去他家串门,就是……天气不好,下大雨。”谎扯得破绽百出,周唯赶紧闭嘴。 大半夜,暴雨天,串门? 李峰越听越迷糊,狐疑地望了他好一会儿,说:“那你小心,千万注意安全,我明个下午的飞机,走之前咱俩吃顿中午饭。” 周唯笑笑,点头。 ** 离开李峰的旅店,周唯的心情一落千丈,焦躁烦闷。 他想不出怎么能在绕开武文殊的情况下执行任务,入室安装窃听,必然要获取住宅钥匙,他曾经委托李峰调查过武文殊在派出所的报案记录,发现几个月前他报过一起失窃案。 用脚都能想出来,那之后梅熹小苑的家宅安保必定加大警戒力度,没有他本人的准许,一个苍蝇腿也甭想伸进去…… 也就是说,哪怕一击必中,成功率百分之百,他也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周唯心里一团乱麻。 回到宿舍,洗了把脸,从抽屉的铁盒里挑出四五枚监听器,他打开电脑和手机APP,在监听软件上反复检测设备和接收信号,最后找出一个宽大的文件袋,将监听器,工具,说明书全部放进去,装入双肩背又用两本书两面夹着做好掩护。 一切妥当,他挎上背包,锁门下楼。 打了辆车,来到合汇大厦中泰总部的楼下,在对面的咖啡馆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拿出手机,拨通中泰公司前台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甜腻温和的声音:“您好,中泰制药,有什么可以帮您?” “请问武文殊武总在吗?我是创华集团吴董的秘书……”周唯用脖子夹电话,抬手向送咖啡的服务员示意位置:“本来约武总下午两点拜访会面,但是我们吴董临时有事,可否改在三点钟?” “我们武总正在会议室开会,您等我查一下……” 咔嚓一声,周唯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 他已经锁定武文殊的方位。 对自己他无计可施,任务却必须完成,唯一的办法就是蛰伏在武文殊的周围,等待那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夕阳西下,黄昏暮霭,写字楼的地铁入口人潮拥挤,车辆喇叭一个按得比一个急,又到下班晚高峰,街角从喧闹到沉静,天空从淡灰色到全墨色,一直到华灯如虹,暗夜沉厚,武文殊的车才缓缓从大厦地库中开出来…… 周唯立刻动身,奔出咖啡厅,拦了辆出租车,尾随而去。 车停在上次他俩吃饭的西餐厅,上了楼,周唯把罩衫的帽子戴上,坐在这个人的正后方。 点了跟他一样的餐。 从他的角度看去,还是那个宽厚的背影,西装依旧,笔挺斐然,跟上次一模一样…… 他不由得转头望向当初和他坐在一起的靠窗座位,心里那股难受劲儿又涌上来,放下刀叉,他什么也不想吃。 结账,离开座位,周唯仍旧随行在后,一直到他的车开入MIX的地下停车库。 抬头看MIX耀眼夺目的大门口,周唯是真他妈头皮发麻,他不得不重新将帽子戴上,尽可能拉低边檐遮脸,这一阵子他出入太频繁,门口的保安几乎都认识他。 来到一楼,武文殊今天没坐卡座,坐到吧台边,招呼酒保倒酒,不停地吞烟吐雾。 选了一处离他最近却角度刁钻的卡座,周唯仍旧以帽遮脸,整个人扭过身,趴在沙发背上看他…… 这个人烟抽得又凶又急,没一会儿,烟缸里便被横七八竖地插满烟头。 他不禁皱起眉。 从始至终,武文殊都没什么表情,脸色更没变化,哪怕他的酒一杯连一杯往喉咙里灌,也没有任何酒精反应…… 眼看一整瓶烈酒就要下去一半。 发什么疯。 周唯暗自攥起五指,手心满是汗。 有人走进吧台,跟武文殊热络地打招呼攀谈。 当看清楚来者何人,吓了一跳的周唯赶紧把脸缩进沙发靠背,只露出两只眼睛。 来的人是秦凯。 他头皮何止发麻,两边太阳穴都在突突跳疼…… 突然间,吧台上武文殊放在那里的手机震得胡跳乱抖,他不接让它一波一波响个没完,不用猜,肯定又是那个“小武”的来电。 周唯亲眼见他眼底染上一层难辨的神色,亲眼见他用手支起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手机,甚至亲眼见他把烟灭在手机屏幕上,烟灰飘飘散散…… 他别开脸,胸口憋得难受,当重新将视线放回去时,整个人好像打过麻药一般手脚冰凉,身体完全僵住,他极度震惊地凝视吧台里外这两个人的动作…… 秦凯在里,轻松地支在吧台上,脸上挂着职业般的笑容,将一个盛有烟盒的酒杯推给对面的武文殊。 这人在外,拿过烟盒打开,迟疑片刻,盖上,揣入黑色西服的裤袋里…… 那个瞬间,周唯什么都不记得,无法思考,无法冷静,更无法分辨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只有一个无法抑制的冲动在他大脑中驱使他,让他不能眼睁睁看武文殊接过那‘东西’,不能让他这么做……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武文殊手里的烟盒夺过来,撕开它,任凭里面的烟卷洒落各处,随之掉落的还有一小包白色粉末。 把东西攥在手里,周唯慢慢掀掉自己的帽子。 他冰冷地注视武文殊,由于压抑自己的满腔怒气,胸口不断地一起一伏。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时间,吧台边的这两人全都愣了。 武文殊,秦凯,无一不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他。 第28章 怒焰灼心,燃烧沸腾。 已经记不得上次自己如此生气是在什么时候…… 所有的血液全部涌向那只拿着白粉的手,让它不停颤抖。 滔天的怒火让周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大喘粗气,愤恨地注视眼前这个男人,像要生吞他一样…… 从天而降的周唯令一旁的秦凯诧异万分,而这个人对武文殊的态度,注视他的眼神则让他百分之一万地确信,这两个人彼此认识。 秦凯笃定这一点却极度震惊,他不动声色地观察…… 武文殊很快平静下来,低下头,弹去长长的一段烟灰,像没看见他一样又放到嘴边嘬了一口。 周唯将目光缓缓移向秦凯的脸。 “凯爷,不是说卖粉是下面人干的,你管教无方吗?” 露出极端厌恶而鄙视的神情,周唯抽搐嘴角:“你不也在卖吗。” 秦凯没理会,转头问:“武总,这谁啊?” “不认识。”武文殊看也不看周唯,掐灭手中的烟。 难受,疼痛,像锥子一样猛戳心脏,一时间周唯连呼吸都不会了,他听到自己干干笑了两声,突然一把抓起散落在吧台的烟,大力向秦凯扔过去,这一下动静很大,力度也猛,不少烟卷打在秦凯的脸,让他反射性地闭起眼…… 再睁开,是周唯寒冰彻骨的脸。 “秦凯,再他妈让我看见你卖这逼玩意,我就报警,”他将那个白色小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发誓,我一定亲手把你送进去。” 说完,冷哼着,用手点他,转身便走。 胳膊一紧,武文殊抓住他:“把东西放下。” 一股力量仿佛积蓄已久瞬间爆发,周唯猛地朝他狠狠一推,武文殊猝不及防,后背撞在吧台外沿突起的铁栏上,疼得他呜咽出声。 不过瞬间的心疼,犹豫,最终仍旧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愤怒所取代,面对这样的武文殊,周唯难受得能凝出一抹笑意,收回目光,再不看他,拿起卡坐上的背包,向门口走去。 盯着周唯的背影,秦凯吩咐两旁的人:“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几个手下畏畏缩缩,饶头地问:“凯爷……这不会……又是夫妻情趣,打打闹闹吧?这……这嫂子我们怎么抓啊……” 武文殊猛地抬眼去看秦凯。 “都他妈逼眼瞎啊?!没看见他手里拿着‘东西’吗!把他给我弄回来!!” 一伙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往外追…… 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吼起来,低沉却有力:“都给我站住!谁也不准去!这事就算完了!” 秦凯张着大嘴望向喧宾夺主的武文殊,宽度能塞进去一个西瓜,他顾不得,也明白不了这位哥哥到底唱得是哪一出,立刻接过话:“完他妈什么?!完不了!东西还攥在他手里!!”他向两边招手,示意他们继续…… 下一秒,伴随人们惊声尖叫,吧台上响起一声尖利刺耳的爆破碎响,所有人惊呆了,没人再敢动一下。 就在武文殊半臂开外,厚重的酒瓶碎掉一半,他拿着酒瓶头部,后面是参差不齐,像刀片一样凛冽的玻璃尖,吧台上尽是玻璃残片,剩下不多的酒顺着吧台一滴滴流到武文殊的裤子上…… 敲打的力量很猛,也快,武文殊离酒瓶的位置太近,几粒玻璃碎屑弹到脸上,划过皮肤,留下一两道细细的血线。 秦凯彻底懵逼。 扔掉酒瓶,武文殊冷冷开口:“我说了,这事到此为止,他不会报警,我保证。” 秦凯咽下一口唾沫,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神恶煞的武文殊。 愣神时,对方拿出钱包,问他:“东西多少钱?跟酒一起算。” “不是说了嘛,这次免费,武总要是好这一口,下次……”没说完,一叠钞票猛地向他脸砸过来,红色人民币漫天飘落,散了满台满地,头上,肩上,到处都是…… 秦凯直了眼。 “别招他,给我离周唯远点。” …… … 这是武文殊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这个人完全没入人潮消失得无影无踪,秦凯才缓过劲儿来。 甩了甩头,抖落身上的人民币,他突然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国骂:“操他个几把!!都他妈没吃药吧?!” ** 地库,车停得很近。 沿着它的方向,武文殊很快便看到车旁一个狭长的人形影子,一直延伸到对面的白线处。 这个人靠在车身上,挎着背包,低头一口一口抽烟, 走近,武文殊问他:“你经常来这儿?” 扔掉烟,周唯用脚捻灭,“不是不认识我吗?废他妈什么话。” “你认识秦凯?”武文殊继续问。 对方抬起头,冷笑:“关你屁事。” 武文殊沉默,问:“东西呢?” “什么东西?” 又是沉默。 这一回,武文殊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他。 “哦……那玩意啊,”周唯故意拉长音:“扔了,冲马桶了。”随后,他鄙夷一笑:“怎么?心疼了?” 武文殊什么话也没说,收回视线,伸手开车门。 周唯抢在车门前:“别碰这些,毒品就他妈是王八蛋!只要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人就完了……”他眼底泛红,冲口而出:“为了你那个‘小武’你真要毁了你自己?!值吗?!就算……就算你再痛苦,再难受,恨不得打人或是拿刀子戳了自己,你也不能碰这些!克制一点行不行?!真他妈要搭进去一辈子吗!!啊?!” 所有动作,所有语言,他都无法自控,脑袋乱成浆糊…… 不吸毒吸死,进监狱挨枪子就是正路?! 根本没差别。 可周唯就是受不了,受不了武文殊这么作践自己,内心的痛苦让他大口喘气,眼眶湿润。 “骂完了吗?”这个人像看空气一样看他,脸上毫无波澜:“骂完滚蛋。” 推开他,武文殊跨坐进车。 不过普通的推搡,周唯却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所有的话,收不回来。 “武文殊,是不是有钱人都他妈你这操性?!要什么有什么,一切唾手可得的日子特妈逼没劲吧?找刺激,玩HIGH的,一群社会败类,看着人模狗样,里面全他妈烂透了,一帮活畜生……” “你又好到哪去?!你就干净吗?!”武文殊猛地吼起来,打断他。 周唯被骂得莫名其妙。 从车里出来,武文殊大力甩上车门,车身一阵摇晃。 还没搞懂这是怎么了,周唯就被这个人用手臂禁锢在方寸间,武文殊撑在车上靠近他,脸贴脸,鼻挨鼻:“你为什么接近我?” 周唯咽下唾沫:“我……我那个……” “你喜欢我?”武文殊眼中充满冷漠鄙夷,却在笑:“喜欢我什么?钱?还是只要能操你就行。” 周唯猛地瞪大双眼,一个字也说不出。 “没错,你说对了,我就是找刺激,找爽,秦凯卖我毒品,想勾我上瘾,第一次量一定给足,”他俯下身,贴在他耳垂,成心让热气钻进去:“你告诉我,坏了我好事,要怎么赔我?” 周唯全身都是木的,动也动不了。 直起身,武文殊拿出烟,点火。 香烟尽燃,他不停地吞吐烟雾,直到剩下一个烟头。 扔掉,用脚捻灭,操着被尼古丁侵染的沙哑嗓音,他对他说: “去我那里,再让我玩一个晚上,咱们就算两清。” 周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了,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流淌在血管里的液体瞬间冻结成冰,连指尖都透着寒意。 愤怒,绝望,不甘,什么都没有,当他坐在车里时,脑子里除了这个人在西餐厅挎过桌子抓他手腕,说的那句‘我愿意’,就是雪地里他攥着他的手,那份暖到心窝里的热…… 原来,忘掉这些,还真他妈不容易。 第29章 屈辱吗? 是吧。 周唯这么问自己,却得到一个并不上心的回答。 他知道,抛开感情,从客观角度讲,这绝对是个无法复制,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梅熹小苑的官方平面图,设计资料样本和那天在楼梯上的全面扫视,一下午的研究和仔细推敲早已在他脑中勾勒出武文殊的房间全貌,装在哪里,什么东西上最稳妥,他全算好了。 需要的,不过一个实践的可能。 装入窃听,得到线索,真相水落石出,寻出哥哥的下落,无论是不是武文殊落网,他都可以结束一切,将自己从这段无望的情感中抽离……最多半年,一切回归本来的生活。 想到这里,周唯的表情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之感。 余光从他脸上移开,武文殊低下头,固定方向盘,点烟。 火蛇游曳,烧红烟丝。 他手里夹着烟,开车。 白雾扩散,口吸鼻呼,再加上这个人自带浓重的烟草味,周唯每一次呼吸都充斥着这种涩鼻的气味。 曾经,坐在他身边,他最喜欢闻,那种感觉宁静如水。 如今,却慌得像得了帕金森,手不住地抖,心不停重击。 这一路,武文殊没说过一句话,烟却抽了不少。 时间每过一分,距离每近一米,周唯那份自我铸造的强大信念便坍塌一块,到了梅熹小苑,走进卧室,已经所剩无几。 “能……洗澡吗?”声音干涩,周唯自己听着都发麻。 “屋里有,你往里走就是浴室。”把西装扔在床边,武文殊开始解衬衫上的扣子。 这间是主卧,房型很大,一扇落地窗让远处的星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斑驳地洒落在地毯上,床上不乱,却也没多整齐,一个薄毯搭在那里,有睡过的感觉。 周唯心都跳木了。 打开花洒,闭上眼让水直冲而下,除了颤抖的手,狂跳的心,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大脑一片空白…… 或许洗了太长时间,或者这个人就想这么做,听到浴室玻璃门响动时,武文殊已经进来了。 他身上只有一条内裤。 连声音也发不出,周唯便被压在墙上,承受武文殊的亲吻。 周唯没想到武文殊吻技如此了得,这个人强硬地抓过他的头发,固定角度,咬他的嘴,允他舌头……分开时,周唯明显感到嘴上胀痛麻痒………他用手去抹,用牙齿咬,一脸潮热,呼吸紊乱…… 对方一把捏住周唯的大腿托他屁股抱在身上,被抱的人猝不及防,赶紧搂上脖子,不让自己摔下去。 关掉花洒,武文殊抱着他出去。 刚沾到床,周唯突然说:“我没擦,头发都是水,给你床弄潮了……” “没事。” “那……我能喝口水吗,”周唯扯出个不自然地笑:“我怕……一会儿喝不上。” 对方无可奈何地坐起来,去穿浴袍。 周唯注意到他底下雄赳赳的,没有软下来的迹象。 武文殊还是下楼了。 周唯迅速起身,去拿双肩背里的监控装置,进门时,他将包放到卧室门口便于自由拿取,设备早已调好,他只需打开开关,固定住即可,一个装在电视挂架上,另一个贴在衣柜的抽屉边沿。 时间比他估算的要充足很多。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拿出手机,刚登录APP,武文殊便拿着东西出现在门边。 让周唯惊讶地是,他捧来一整壶热水,一手还拿着半杯凉水的玻璃杯,他不仅烧了水,还怕他渴,都端上来。 接过递来的水,周唯直发愣。 “冷吗?”牵过他的手,冰凉无比,武文殊对他说:“柜子里有浴袍。” 怎么会冷? 卧室的供暖极佳,手上的温度是心理的折射,他太他妈紧张了…… 没做回答,一口接一口喝水,很快一杯下肚,不是因为他渴,是他没注意,心实在太乱…… 上次尿了一地,还他妈敢喝这么多水。 面对空空如也的杯子,周唯咬舌自尽的心都有。 …… … 出神时,手中的空杯被拿走,他不得不将视线移到这个人的脸上。 武文殊像是不太高兴,皱眉:“水烧太长时间了……”周唯一愣,眼神向下面瞟,果然那小家伙安分了很多。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许为了报滴水之恩,又或许是觉得武文殊活脱脱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屁孩,可爱爆了,周唯轻啄他唇一下,跪在地毯上,脱去他的内裤…… 差不多的时候,他被粗鲁地扳开下巴,一把拉到床上,武文殊迫使他跪下,迫不及待地进入………… 这次没戴套,皮肉总比橡胶舒服,更何况还用上润滑剂,可即便如此周唯还是觉得疼,虽然不至于像上次一样痛苦得全身打颤,四处逃脱,可还是觉得头皮发麻,他狠劲地咬牙,阻止自己出声,手上骨节泛白,将身下的床单攥成一团…… 动作逐渐放缓,武文殊让他躺下来,面对面,做得时候一点一点,为他按摩放松,动作很慢很柔,抹去周唯额头上的汗,他揉他的脸:“好点吗?还疼吗……” “没事……慢点,可以……”周唯喘气说。 不知是麻木,还是武文殊的温柔以待,疼痛慢慢消散,一阵一阵的异样感觉激起他沉睡已久的反应,周唯像喝醉了一样,整个人迷迷糊糊,所有的感官知觉,除了身体上的反应,就是对眼前这个男人…… 长时间的体力消耗,武文殊的脸,胸膛,脖颈挂上一层晶亮的汗水,湿湿嗒嗒,不知被刚才花洒浇头还是体热滕然,他的头发打成缕垂下来,伴随律动,一两滴水落在周唯的脸上…… 哆嗦一下,周唯将半合的双眼睁开,一眨不眨地凝视上面的人。 武文殊的脸也红,嘴唇微启,低喘着,从齿间漾出细碎的呻吟,那模样骚得人心上又疼又痒,周唯简直要他妈被撩拨疯了…… 他不管不顾地支起身,强行搂过这个人的脖子,与武文殊接吻。 唇舌交织,他吻得狂野热烈,像一只发情的小兽,要把他一寸一寸啃咬,吞进肚子里…… 武文殊先是一愣,随后跟他回应…… 就在周唯意乱情迷的时候,这个人却迅速冷却下来。 他摸上对方胸上的几枚咬痕,仔细看,这样的斑痕全身上下可不少…… 其实,秦凯的作践已经很淡了,却无法细看,更禁不住发散遐想。 “秦凯操过你,你们上床了?”武文殊停下,问他。 突然的停止让周唯一张嘴满是呻吟,他似答非答,听在武文殊耳朵里像是一种含糊的默认…… 耳边响起这个人的冷哼,连弄明白的时间都没有,周唯就被大力翻转按在下面,胯下狠劲,周唯失声吼叫,连脚趾都弯曲勾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却在武文殊毫无节制的动作中体会到了什么叫不把他当人,周唯失控地大骂,推他:“武文殊……我操你妈……你妈的停下来,啊啊!!……” 对方非但不停,还把他恼人的手用领带捆在头顶,在每一处淡淡的痕迹上舔舐,啃咬。 这种咬痛跟秦凯在身上制造的单纯疼痛完全不同,武文殊每咬他一口,都会伴随体内快感的涌动,周唯简直都要疯了…… 他完全缴械,彻底投强,什么也顾不上地胡说:“武文殊……弄死我啊……玩不死我你不是人……我操……让我死吧,死在你手里……” 不知是生理性地,还是他来真的,周唯的眼眶潮湿,涌出来的眼泪往下流,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炸开,四分五裂……他难受,钻心的痛苦。 后来还说了什么骂了什么,他都想不起来,唯一记得武文殊扳过他的脸,亲他,舔他的泪,狂吻他…… …… … 放手时,周唯脑子几乎是停滞的,至于武文殊是什么时候射的,他没有一点记忆,只感觉身上尽是黏黏糊糊的体液,口水,掐痕,咬痕…… 周唯完全清醒时,武文殊已经点上一颗烟。 慢慢下床,他捡起毯子上的衣服,听到武文殊对他说:“别再跟他联系,他没真的。” 周唯其实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做爱时很多事都是模模糊糊的,他更没心思去琢磨回忆这个‘他’到底是谁…… “你管得着吗。”这是他的回应,他心情不怎么良好。 阴霾地笑,武文殊问:“哪儿去啊?” 对方愣住。 “我还没玩够你呢。” 刚穿上的衣服又脱下来,周唯自嘲地笑了下,四场八开地往床上一躺,认命地闭上眼。 他听到烟嘴捻灭的声音,床单的摩擦声,重感让床一晃一晃,再睁看眼,他看到武文殊跪在他双腿间…… 后来,周唯以为他可以扛住,用意志力攻克一切……却还是在武文殊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下屈服,做了他想到和想不到所有床上的事。 …… … 什么时候睡去周唯不清楚,朦胧时因为喉咙长时间呻吟叫喊而嘶哑粘腻,他吞过武文殊的东西,想起来刷牙漱口,却根本没有一点力气,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再睁眼,天大亮,卧室的挂钟正指在九点半。 周唯迷迷糊糊看清几点后,猛地坐起来,后面一阵钝痛,全身上下也酸痛无比,好像每个关节都被重装了一遍。 他皱眉忍痛,轻轻下床…… “干嘛去?”武文殊闭着眼,好像在养精蓄锐。 周唯没理他,捡衣服。 “说话。”一把抓上他手腕,他仍旧半合双眼。 “去医院,交班时间过了。”甩开这个人的手,周唯穿裤子。 “请假,别去了。” 对方冷笑:“没有强奸假。” 武文殊猛地睁开眼,凝视他,眼底错综复杂。 “洗澡去。”他起来下床,伸手去摸他的头发……被一巴掌扇开。 周唯沉下脸,冷漠地注视他,随后移开目光,继续。 武文殊拉过他胳膊:“听我的,先去洗澡,你头上……” “少他妈碰我!咱们两清了,记得吗?!” 周唯狠狠地推搡他,爆发式吼叫。 武文殊没让他怎样,跟昨天在浴室里一样,上去强硬地扳起周唯的大腿,托住屁股,这个姿势如果被抱住的人不能像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这个人身上,摔是一定是必然的,而且会极其难看…… 所有的反应全出自本能,用胳膊和腿绕住武文殊时,周唯惊愕地瞪眼,他不明白都他妈折腾一晚上了,怎么还这么大力气。 “你不洗,我就帮你洗,无所谓。”武文殊唇角上翘,坏坏地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冲动,色气满溢。 “你他妈练铁人三项的吧……”周唯简直不能再震惊。 就在两人抱着说话时,半敞的卧室门口一个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 “哗啦”一声,有东西掉到地上,响得乱七八糟…… 两人同时转头,门外,武喆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们。 第30章 武文殊全身赤裸,自己仅仅有条牛仔裤。 刚才没找到内裤,他没穿,就这么拉链大敞……最糟糕的是抱着他的这个人,不知是晨勃还是又起性了,即便牛仔裤这样僵厚的料子,也能感觉到那里明显有什么东西顶着…… 尴尬,特别尴尬。 从武文殊身上下来时,周唯简直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里放,恨不得有个地缝生出来让他钻走,或是有个什么法咒把自己变没了…… 而对于武喆本人,远没有武文殊手机里那两个苍白的汉字‘小武’来得舒服,虽然每次‘小武’的来电也没让周唯多舒服,至少比现在强百倍。 他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他们的爱恨情仇他不懂,过往的情感轨迹他无从得知,但仅仅从武喆眼里折射出来的震惊,茫然,甚至注视武文殊时那种难过和怅然,周唯都能深深感到这两个人之间匪浅的关系。 有什么在心头上扎了一下,刺痛。 周唯低下头。 武文殊走过去,拣起武喆滑落在脚边的钥匙,他没说话,放在柜台上。 周唯不想再待下去,埋头快步离开,却被武文殊拦在门口,他抓了把他的头发:“去洗澡,你头发上全是那东西……” 周唯猛地抬头看他,惊得合不拢嘴,他不明白当着武喆干嘛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不知哪来的,一种小三被原配当场抓包的羞耻心瞬间滋生爆棚,周唯极不淡定且反应过激地狠劲推了武文殊一把…… 对方讶异,却也没怎样,半软不硬地说:“别闹了,二楼也有浴室,去洗洗,你不能这么出门。” 没再执拗,周唯飞快从武喆身边侧身而出,光脚下楼。 两人肩膀相擦时,一种审视探寻,充满敌意的目光投过来,周唯明显感到那里面还有更多的东西…… 人走后,武文殊穿上内裤和睡袍。 武喆当然注意到他叔的胯下雄风,据他了解,这种状态说明昨晚两个人一定搞得酣畅淋漓,他叔是越满足越兴奋,起性从不会三分钟热度。 神思游走时,武文殊的烟已经抽上。 “你来干什么?”他问。 武喆没答,反问:“这人谁啊?” “一个大夫。” “大夫?”武喆狐疑:“怎么认识的?叫什么名字。” “周唯。” “哪儿的人?” “你户口调查啊……”武文殊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白烟。 对方忽然加重语气:“废他妈什么话!说!” “怎么说话呢!别没大没小!”武文殊提高音调:“我的事轮不上你管!” “是啊……我哪有这资格,你一向不都想怎样就怎样,”拿过柜台上的钥匙,把其中两个卸下来扔在床上:“梅苑的钥匙我还了,省得打扰你,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尽量少来往……” “说得都是什么浑话!你到底来干什么?!”武文殊突然神色一变:“难道是姜明晗?他怎么了?” “真能找理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很好,特别好,我们两个很幸福……”武喆转身迈步却突然停下,他回头,眼眶红润潮湿:“我来完全是因为你!!都多长时间了!你接过我一个电话吗?!我怕……我怕你想不开,我怕你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武文殊吸了口烟,表情平淡,浅浅皱眉。 “是啊,好着呢……我看见了,过得真他妈太棒了,”武喆咬牙,委屈气恼:“算我白操心,马勒戈壁的。” 武文殊没接话,也不知说什么。 很久,他问:“姜明晗恢复得怎么样了?” “很不错,除了腿,一切正常。” “你们的事总该有个结果,他妈知道了吗?” “不知道,我顾不上。” 武文殊把烟灭了:“我可以帮你,毕竟都是长辈,沟通起来好一些……” “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你操哪门子心啊。”武喆不耐烦地打断他。 又是沉默,寂静,一言不发。 咔嚓一声,火机搓响,火苗跳窜,武文殊又点起一颗烟。 武喆知道他叔天生话少,性格内敛,像个闷葫芦,越是心里难受烟抽得越凶,话越少,甚至到后来一个字也不会说。 以前说急了,他会逗他,挠他痒痒,非叫他发出声音不可,甚至有次还夸张地抱上去咬他的脸,亲他的嘴…… 武喆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搓了把脸,语气缓和很多:“叔,西山的事秦凯全部料理好了,韩婷婷和李长远的尸体,还有那帮狗杂种都移送到公安局,整件事被秦凯做手脚压下来,口供证据,案件卷宗上都不会出现咱们的名字,不会牵连到中泰……一切盖棺定论,已经归档了,”他忽然想起些什么:“对了,你的车找回来了,上面的两千万……” “我不要,充公吧。” 武喆愣住:“为什么?这两千万是你的!” “听不懂我的话啊?!”武文殊突然喊起来:“少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也不想再提!”他烦躁地把手里的打火机使劲扔向楼梯口,“咣”地一声发出脆响。 响过之后一片沉寂。 很久,武喆开口,声音干涩:“叔,从西山回来我就老做梦,做你的梦,一直没断过,梦里……”他说不下去,伸手拿柜上的烟,被武文殊先下手:“你别抽,身上烟味太大,让姜明晗闻出来不好。” 武喆苦笑:“你这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心思细密得可怕……”他跨前一步,贴近他,动情地凝视:“我懂你了解你才更担心你,在梦里……你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全是自杀……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曾经为了我……自杀过?” 武文殊瞪大眼睛,眼底一片惊愕,随后慌乱地闪躲武喆咄咄逼人的目光:“你想多了,我以前是,现在不会。” “因为你找到人上床,不在乎了?”说话时,武喆自己都能听出声音的极度发颤…… 他无法掩饰内心的情绪,红着眼眶注视他叔,嘴唇抖动。 武文殊把烟灰缸拿到窗边,拉开窗帘,最大限度地打开窗户,他没再看武喆,只是对着外面一个劲儿吞吐烟雾。 过了一会儿,他问:“姜明晗知道你来我这吗?” “不……不知道,他在医院睡着了。” 武文殊转过头,面对他,眼中升起一层难辨的雾气:“小喆,无论咱俩以前是什么关系,做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你年纪小,什么也不想,我却不知轻重,让你跟我这儿遭罪,咱们不该开始,是我没把控住……” “所以……你才想到死?!”武喆吼叫,忍着眼泪:“你怎么想的?!勾`引你的人是我,是他妈我有问题!!” “小喆!这事你就别再纠结了!”武文殊掐着鼻梁压抑什么,喘了口气,再说话时语气平静很多:“那时候跟你分手,把你送到部队,我的日子不太好过,想法也极端,要说原因,愧疚自责大于一切……”他露出难得的笑容,注视他:“那都是些过去的蠢事,不提也罢,现在我就觉得我做对了,我早该把你送到部队,否则你去哪儿认识姜明晗?你们两个生活圈子,成长环境,身份背景天差地别,没我,这辈子不会有交集……” 说着,他走过去,温柔地抱他,为他抹眼泪:“这个人不错,在西山我就看出来了,他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样的人,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武喆再压抑不住,眼泪滚落,他紧紧回抱他。 耳边响起武文殊熟悉的沉音:“好好跟他过日子,你过得好我比什么都踏实,真的。” 眼泪奔涌,哗哗地往下流,多得根本来不及擦,武文殊苦笑地抱怨:“烟都不敢让你抽,你哭成这样……”想去拿纸巾,却被武喆抱得更紧,动也没法动。 武喆极力克制,平复情绪,他咬牙哽咽:“叔……你要过得好,一定要过得比我好……不然我他妈饶不了我自己……我真受不了……比死还难过……” “你放心吧,”武文殊拍他的后背安慰:“行了,别哭了,眼睛又红又肿跟兔子似的你怎么解释,再说姜明晗身边需要人,别耽误太久。” 用手背擦眼泪,武喆指着那串钥匙:“钥匙我还放在这儿,你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来梅苑跟回自己家似的。” 武文殊似有若无地笑笑。 武喆也笑,转过身,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武文殊一下子松懈下来,露出极为疲惫的神情。 …… … 卧室的门一直大敞,整个过程和对话周唯只听到一个尾巴,由于武喆的突然造访,让他完成了所有的目标任务,除去主卧,另外两个卧室和两个书房都被他按上监控。 他最纠结的是武文殊的手机。 手机一直静静地躺在客厅的茶几上,唾手可得。 可不知怎的,他什么都可以下得去手,也确实下手了,唯独这个手机让他犹豫到要原地爆炸,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恰恰是这一念之差让他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夜夜难以入眠,追悔莫及,周唯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时哪怕什么都不做,一枚监听也不装,只要在他手机里做手脚,他就可以阻止一切,推翻一切,让一切重新来过…… ** 武喆出来的时候,周唯正蹲在墙角摆弄手机,头上的水滴滴答答浸湿毛衣外圈,脖子湿漉漉。 本来他低着头,听到响动,抬头正好迎上对方的目光…… 四目相交,很快彼此避开。 看到武喆下楼,周唯收了手机,转身进入卧室。 踏进门,他愣住了。 武文殊斜靠在窗边,半合双眼,木然地看着外面,他的侧脸特别阴霾沉重,跟最早在姜明晗病房看见他时一样,像个没有魂魄的行尸,除了这次可以抽烟以外…… 烟瘾是真他妈大啊。 烟灰缸里插得跟小山一样就不说了,长长短短的烟头很多都溢出来,散落一地,即便窗户大开,浓重呛鼻的白烟也散不出去…… 周唯走过去,好像昨晚的事跟翻篇一样,他心里有的只是对这个人的无限心疼和怜惜。 “烟还有吗?我给你再买点。” 武文殊没说话。 “要不,我下楼给你买几瓶酒,陪你一起喝。” 还是没反应。 周唯低下头,拿过他的手,对着穴位,在他的虎口又掐又捏…… 武文殊终于将视线移到他身上,皱起眉,甩开他:“你干什么。” “行,还知道疼,差点以为你植物人了,”周唯又去摆弄他的手:“难受就说,哭骂打人砸东西,怎么都行,憋着能下蛋啊……”他突然一愣,猛地抬头:“但是你不能去碰毒品!这个绝对不行!!” 武文殊推开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周唯像是没听明白,两个大眼睛眨巴眨巴,茫然地看着他。 武文殊告诉他,要么脱裤子上床让他操,要么滚蛋。 很长一段时间,周唯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彻底懵了,傻了,当他完全弄明白武文殊说的这句话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他这辈子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比起昨天撅起屁股让他干,躺在床上任由他玩弄,这句话的杀伤力简直可以达到万点暴击,超过无限倍。 他伤心的不是字里行间的粗鲁,对他自尊人格的糟践,而是这个人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决绝。 他不让他靠近,从没让他走进,一丁点的机会也不给他…… 对于武文殊,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眼眶肿胀,泪水掉下来的那一刻,周唯赶紧转身,走到门口,已是满脸潮气。 关上前院的门,周唯走得很干脆,他哭得太惨,根本不敢回头。 二楼,卧室窗边,看着周唯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武文殊吐出一口长长的白烟…… …… … 同样烟不离手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端坐在周唯宿舍的房中,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面前,此刻屏保已经出现,彩色的WINDOWS不断跳跃,李峰摁下回车键,电脑弹出密码框,因为周唯的笔记本是组里配备的,配置,PCID,甚至密码,李峰都了如指掌,再次输入,进入。 他把烟狠劲地在烟缸里转了好几圈,咬紧牙关,又去点击屏幕上一个软件的音频播放器,里面还是那些淫靡的声音,呻吟,耸动,皮肉的拍击,还有两个人低沉的喘息…… 啪地一声李峰合上电脑,他痛苦地将两手攥拳,支起额头,阴影下是他极尽愤怒的脸。 第31章 李峰发现周唯关机是在周六的中午,按照约定,登机前他们一起吃个饭。 太长时间的信号中断,又是大中午,让李峰心里泛起阵阵寒意,使劲压下去查他定位的冲动,他火速赶到周唯的宿舍,幸福小区。 开门的女人态度傲慢,神情极度不爽,李峰略微侧头,厅里的圆桌上高脚杯,红酒瓶,一应俱全,耳边还有特意调小的轻柔音乐,看来是打扰人家作乐了…… 李峰抬眼,知道这个人是周唯室友陈力生的女朋友,叫秦笑笑,他乖乖地,面带歉意地说:“您好,我想找一下周唯……” “你找错了,没这人。”秦笑笑白了他一眼,直接关门…… 李峰赶紧用胳膊挡在门外,不徐不疾,腼腆地笑:“我叫李峰,周唯的表哥,您就是上次周唯肺炎替他接电话的人吧?” 秦笑笑投过来的目光明显缓和很多。 “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吃饭,但是一直没等到他,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对方打量李峰好几遍:“把身份证给我。” 李峰一愣,无奈地笑笑,掏出来递过去。 翻过来正过去看了两遍,秦笑笑告诉李峰,周唯昨晚就没回来,现在也不在家。 “什么?!”李峰失态地大吼,露出惊恐的神色。 秦笑笑当他是怪物:“这怎么了?!多大的人了,奇怪吗?!再说他给我们发过短信,说住朋友家……” 还没等李峰问清楚,她突然哎呀一声叫出来,手忙脚乱地回客厅打扫,告诉李峰,她下午上班点过了,得赶紧去医院,让他进来等周唯。 李峰就这么看着这个女人犹如龙卷风过境一般,风风火火而去。 那天很多事在李峰记忆里都是极为模糊的,要不是职业习惯,他可能连秦笑笑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在这个单元房里他足足呆了三个多小时,却连当时厅里的样子,房内的格局,甚至厨房厕所的方位他都记不清…… 他唯一的记忆只是周唯那间卧室,或者说,仅仅那台电脑。 一切冥冥注定,无法更改。 哪怕时间逆流一万次,李峰都会觉得他仍旧会打开那台没有关机的电脑,输入密码,然后去点击屏幕上的监控软件…… 事实上,开始他听不大明白,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直到出现周唯和武文殊断断续续的呻吟和说话声,他才彻底恍然大悟。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血都是沸腾的。 他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用手去按压额头暴动的青筋。 虽然明知周唯看不见,还是在他的微信里又发了一条:你他妈到底在哪儿。 愤怒到极限的李峰并不知情,也无法预料,在接下来一个小时中所发生的事足以颠覆他整个人生…… …… … 离开梅熹小苑,一直游荡在街上的周唯终于在一家超市门前猛然记起跟李峰的这顿饭。 他慌慌张张地打开手机,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拨通李峰的电话,他急急地说:“哥!你在哪儿?!上飞机了吗?” 听筒传来的声音异常阴沉。 “我在你家。” “啊?幸福小区??”周唯茫然。 “回来找我。” 放下电话,一后背的冷汗,心脏突突地跳,周唯明显感觉事情不大对劲…… 在出租车上,他将此次梅苑安装窃听的前前后后反复在脑中思量,按照他的想法,进入梅苑有着太多不可控因素,武文殊的反应,留给他的时间,以及他对自己本身的掌控……唯一能做的只是随机应变,现场机动。 主卧和大书房是重点,他需要给自己创造机会,即便他主动争取,最终决胜权仍会落在武文殊的手里,一旦打开监听器的开关是在做`爱之前,他会想方设法将音频删减后再向组织汇报,他赌的是自己手脚干净,干得不知不觉,更赌没有哪位大领导会较真地去查他的电脑,一帧一帧地翻过往痕迹。 赌,即是冒险。 这个险却值得冒。 他甚至还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暴露他自己的性取向,案子要是不让他查了,那他就自己查…… 胡思乱想间,车开进小区院内。 开门,进入卧室,第一眼便是李峰晦暗的背影,他今天穿的夹克底色偏暗,加上卧室的窗户朝北,光线本就昏暗,整个人显得格外阴郁和凝重,开着窗,他在窗台上抽烟,底下尽是乱糟糟的烟头烟灰。 再然后…… 是床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周唯心里咯噔一下,压下心中慌乱,扯了个极平常的笑容:“抱歉啊哥……我那个……” “把衣服脱了。”冷冷的声音传来,这个人没转身,仍旧背对他。 周唯不死心,笑得勉强:“说他妈什么呢?!” “让你脱了!!没听见啊!!”猛地转身,李峰把烟扔在地上,上去一把粗鲁地拽过周唯,去解他的皮带扒他的裤子。 周唯彻底傻眼,懵逼。 本能地四肢阻挡,反抗挣扎,被李峰狠狠一个巴掌甩在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五枚指印又红又肿。 捂着脸,周唯极度震惊地望向他…… 对方就像一头挣脱牢笼的上古凶兽,双眼赤红,青筋凸起,由于太过激动,喉咙深处不断发出嘶嘶的声响,抖着手,他指着周唯大吼:“说!到底为什么你能一次次地进入武文殊的豪宅?!你怎么进的?!你他妈到底干什么了?!” 周唯一个字也说不出。 “疯了吧你?!啊?!你让他操你!干你后门!!你……你他妈……”说到后来尾音混沌,透着极度的颤抖,李峰狠劲揪起周唯的衣领,五官痛苦地扭到一起:“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啊?!你他妈让我怎么跟你哥交代!!要是找到他,让他知道……知道你给人糟蹋……” “糟蹋?糟蹋什么?我干什么了。”周唯梗着脖子,漫不经心地反问他。 李峰话里话外带出的反感和对同性恋的蔑视让周唯极度愤恨和不爽,对于自己的性取向他没告诉他亲哥哥周铮,不是怕他看不起自己,而是觉得这是他个人的隐私没必要特意去说,即便让他哥知道,他也不觉得他哥会把他怎样,他相信周铮会包容他尊重他…… “我本来就是同性恋。” 这句话在李峰耳边轰然炸响。 他好像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你说……什么?” “不就是在床上运动运动嘛,我也爽啊,有什么大不了。”周唯脸上带笑,看起来满不在乎。 李峰手扬在空中,照着他脸又要抽下去…… 周唯戾气爆发,浑身尖刺,上去一把挡住李峰的手腕反击,扭打拉扯中有什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蓦然睁大双眼,猛地去拉李峰夹克下衬衫衣领,将他脖子上的东西一拽而下…… 金链断裂,是那个跟他身上一模一样的金坠子。 拿在手里,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周唯觉得血液好像瞬间冻结一般,通体冰凉,他僵硬地移动脖颈,注视李峰。 对方也惊愕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你怎么会有这个?!”周唯问。 李峰伸手来抢:“这是我的。” “滚你妈的!这他妈是我哥的项链!!”周唯咆哮。 李峰惊了:“不可能!!这是周铮送给我的啊。” 周唯掏出自己衣服里的项链,解开它,摊在手里给他看:“这两个是一对,是我妈,我爸,我们家唯一的遗物打出来的,我哥给我一个,他自己留一个,这项链他从不离身,为什么在你这儿?!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送给你?!你妈逼胡说八道!!”说着,眼圈已经透红。 对方好像根本没在线,先是茫然,困惑,然后将眉毛拧成解不开的结,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会啊……这怎么可能……他说是帮我求的,保我平安……所以我坐飞机,出任务都会戴……” 周唯听得心揪到一起,他吸了吸鼻子,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李峰茫然,眼底泛空,机械地摇摇头。 周唯上去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拿着项链晃,眼中不自觉地泛出泪光:“我爸妈死时就留下这个东西,这是我哥的命,他把这个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他他妈把命都交给你了!可你又干了些什么?!为他做过什么?!啊?!他现在失踪了!!你却连他的人都找不到!!” 直到此时此刻,李峰才好像真正明白过来,他低下头,没再说话。 周唯心里刀割一样,他把两个坠子攥在手里,对李峰说,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李峰仍旧没有言语。 很久,他对周唯说:“能把坠子还我吗?” 抬眼看面前的人,周唯的泪已经流出来,他抹了把脸,别过头。 …… … “杨建浩没再联系你?”啪地一声搓开打火机,李峰狠劲地嘬着烟嘴,让烟丝尽快燃烧。 天台风大,不好点。 点着,他递给一旁的周铮。 “那老逼吊我胃口,揣着坏逼我降价呢,”周铮吐出一口烟:“我他妈偏不给他这机会。” “行啦你,差不多得了,我怕那老东西对你不利。”李峰自己也点上一颗烟。 “他不敢,怂逼一个。” “你倒是不怂,看看你自己手,都他妈残成什么样了,”李峰皱眉,叼着烟,心疼地拿起周铮四根手指的手,轻轻抚摸:“还疼吗?” “疼个屁,三个多月,早没事了。”周铮大咧咧地笑。 “都说十指连心,你也真能下得去手。” “下不去脑袋就得搬家,换你,你也砍。”周铮不以为然,打趣李峰。 一听这话,李峰那劲儿就又来了,唠叨着周铮写调离申请,不然他真要强制让他从一线撤下来之类的话,没说完,手里被这人硬塞进一个东西。 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方盒。 李峰好奇地打开,一个黄金项链,坠子做工精细,精雕细刻,就是小巧了点。 “这什么?”他失笑,怪异看对方。 “给你的,山上帮你求的,”周铮弹了弹烟灰:“老费劲呢。” 李峰目瞪口呆。 “保你平安,特别灵,出任务戴上。” 李峰歪着头端详它半天,问:“那你自己的呢?你在一线,比我还危险,怎么不给你自己也求一个。” “嗨,我给忘了,走山底下才想起来,懒得回去。”周铮轻描淡写。 李峰笑笑,握在手里:“行,怎么说都是你一片心意,我收了,下次我陪你去求,是哪个山来着?” 周铮没接话,把烟灭了后,凝视李峰许久:“你说……我咋就对你这么好呢?” “可怜我呗,我没家没女朋友,老光棍一个,”李峰对他笑,搭在他肩膀紧了紧:“就你这好哥们想着我。” 周铮也笑,却笑得没那么单纯,微微有些伤感,又有些无奈。 李峰支着下巴盯着他瞧,上手掐他的脸:“你说我一大老粗,又抽烟又喝酒,找不着对象就算了,你长得细皮嫩肉,高高帅帅的,怎么也没个姑娘惦记?这不科学啊……” 周铮推开他:“去你妈的!我天天把脑袋绑裤腰带上,哪天再给咔嚓了,害哪家姑娘跟我守寡啊?!这也太他妈缺德了吧。” “呸呸呸!给我闭嘴!再他妈说这话我跟你急啊!”一股火顶上来,李峰烦躁地又点上一根烟,喷出两口白雾,气急败坏地嚷嚷:“我告诉你周铮,做完这个案子你再不退下来,我就写检举信,随便找个由头让上边直接把你清除出公安队伍!你看我敢不敢!” “这么紧张我?”周铮用胳膊肘捅他。 “废他妈话。”李峰白他一眼。 没来得及放嘴边再吸,烟便被对方一下子抢去,塞到嘴里。 “嘿!我说你怎么回事?想抽,我再给你点一根,抢我这半根干嘛?!” “我乐意,就喜欢抽你抽过的。”周铮扬着下巴,浅笑。 “毛病。”李峰嘟囔一句,又拿出打火机。 …… … 啪嗒一声,有什么滴在坠子上,湿了一大块。 李峰把坠子紧紧攥在手心,用另一只手去抹脸,揉眼睛。 可无论他怎么擦,脸上的湿气也褪不掉,眼泪不断地向外翻涌,湿了一脖子,他脸朝飞机窗外,身体一动不动,没有哽咽,没有声响,哭得悄无声息…… 第32章 周唯最终还是把坠子还给了李峰。 这是他哥亲手送出去的,他无权干涉,更无权要回。 周唯不明白周铮这么做的原因,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他想不通,更不理解,跟李峰一样,他不认为他哥是个弯的,可要不是,怎么能有这么深厚的情意,托命的交情,这太不正常了……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周唯还想起武文殊,当这个人出现在脑海中时,像得了心绞痛似的感觉让他猛地将枕头砸向自己的脸。 他知道他必须睡觉,用充足的睡眠战胜一切,因为明天他还要继续监视,继续去面对这个人…… 装上监控,很长一段时间里,武文殊的生活轨迹都相当枯燥乏味,两点一线,日日如此。 自从那天跟武喆了断,他几乎将睡眠之外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和事业中,呆在梅苑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让周唯又焦急又松口气。 装入监听器的锂电池,按照功率最多支持三个月,也就意味着,如果这段时间内案子没有进展,没发现任何异常,他们只能偃旗息鼓,承认计划失败,放弃武文殊这条线索,另辟蹊径。 他急的是没有进展就没有线索,没有线索就无法找到哥哥。 而松口气的原因…… 他不敢再想。 一个多星期的监听中最有价值的,居然是他跟武文殊做`爱那天武喆口中无意说出的西山厂房事件。 这件事跟李峰调查出来的西山大爆炸完全吻合。 把音频节选发过去后,李峰什么话也没说,事实上自从两人吵架后,李峰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阴沉很多,很少说话,即使周唯问什么,也是一两个字回答。 而在行动上他却更加雷厉风行,专断果决。 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监视武文殊,周唯利用医院一次内部调岗的机会进入到特需病房任职,特需部的工作轻松,挣钱多,对于一个行医不过一年的新丁能够顺利晋级,简直让人烧红了眼。 周唯后来才知道,这次调动的背后是李峰不遗余力地游走奔波,从上面施压,强行把他安排进去的,目的无外乎是让他心无旁骛,好好干特情的活。 对于李峰身上的变化,与其说是讶异,不如说是萌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焦虑和担心。 对哥哥的挂念和亲情的纠绊,周唯完全出自一种自然而然的发乎所感,而李峰则让他觉得他是在一条毫无出路的迷宫中四处乱撞,穷途末路却无法找到出口,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周唯深深自责和懊悔…… 如果那天他不捅破那条项链的事,不跟李峰说它的由来,或许这个人心里能好受很多。 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正如那些在梅苑的监听装置,一旦发现即是他和武文殊走到尽头的那一天,无论是卧底任务还是个人感情。 这个人从来不是他的,以后也不会是,没有他哥的事,他这辈子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的可能,多出来就是白饶的,老天爷已经够给面了。 周唯瞎琢磨都把自己琢磨乐了,扯了个苦咸苦咸的笑,他低下头继续研究李峰发过来的资料,这是周唯把武文殊动向汇报后得出的反馈。 按照周唯了解,每隔一周武文殊会去一趟位于南郊山区的一家康复中心,那里是北化市最高端的疗养机构,尖端的医疗配套设施,风景如画的内院布置,完善的安保监控,别说进去,就是跟门口保安打听个路,都得被对方打量好几遍。 没有办法,周唯只得汇报给李峰。 不出两天,李峰告诉他,里面确实有一位病人跟武文殊息息相关,这个人便是曾经中泰集团的领军人物蒋玉珍,也就是武文殊的母亲。 看着手中蒋云珍的病例,周唯心下无限黯然。 上面清楚地写着蒋玉珍已经进入阿尔茨海默症(AD)二期,临床表现为三期症状,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搓了把脸,周唯认定武文殊时常探望母亲完全是他个人的私事,跟案子没有丝毫关联。 这一点李峰也如此认为,所以他把焦点全部放在西山爆炸案上。 “秦凯说什么了吗?咱们那会儿什么也查不到,是他一手搞出来的杰作。”李峰咬着烟,点火,说话含糊。 “他不承认,说不知道,还吵闹咱们不相信他,线人没这么当的……” “那他要怎么当?萧然那边屁都没给一个,”李峰喷出一口烟雾:“他到底想不想干活?你没问他萧然打算怎么办吗?” “问了,老一套,说他需要时间。”周唯叹气。 “操。”李峰从后槽牙狠狠咬出这个字,用极为阴沉的语调说了句,走着瞧,直接挂断。 两天后,秦凯来电话。 周唯刚接起来,对方就气愤不平地大叫:“周唯,你们那个李副队长是他妈要疯吧!西山的事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还他妈玩命查!!档案都已经封存了!怎么着?!还想翻案啊!……关键是,这他妈跟你们查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卧槽!!” “呦呵,撂实话了,”周唯冷笑:“一开始承认不就啥几把事都没了吗。” 秦凯咬牙切齿,要求跟李峰通话。 周唯让他别挂,拨通公安的秘线,三方通话。 电话接通,秦凯对李峰一通呼天喊地:“我的李哥哥哎,你这是要了我这条老命啊,我就帮人一忙,什么缺德事都没干,你把北化公安局搅得天翻地覆,我他妈都要折你手里了。” 李峰只问他一句,所有的事是你一个人干的? 秦凯苦着脸:“是啊,问题是我他妈也没干什么啊,这就是一个特别单纯的绑架撕票案,跟你们查的毒品一点边挨不上,你们完全搞错方向了……” “我知道,毫无关联。”李峰淡淡地说。 这句话不仅让秦凯彻底找不着北,连这边的周唯也是大吃一惊。 他从没听李峰提起过西山案的侦查结果,更不知他早已把这个案子排除在怀疑圈之外。 “姜明晗,武喆,武文殊这三个人当时全部在场,无论你是帮他们其中的谁,无非就是不想让这三人有所牵连,除了他们,涉案一共八人,五个活的,三个死的,李长远,王林海,韩婷婷,而这个叫韩婷婷的女人就是武文殊的前妻。” 秦凯不说话,沉默即是默认。 “卷宗上写着是一起绑架案,绑匪内部分裂,发生械斗,撕票后驾车逃逸,李长远和王林海都是无业游民,混迹社会底层,没人去管,可韩婷婷的父母还健在,他们联系不上女儿,早去公安局报过失踪案,瞒是瞒不住的,他们认过尸,尸体上有枪杀虐打和强奸的痕迹,”李峰的声调虽然很低却有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卷子上说赎金是五百万,应该是两千万吧,豪门阔太,前夫是中泰集团的董事长,又是绑架,又是撕票,却风平浪静,无波无澜,死了女儿跟从没生过一样,那一千五百万给了韩婷婷的父母当封口费了吧?” “李副组长,您这帽子可不能乱扣啊……”秦凯狡辩:“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改卷宗是不……” “你他妈再废话试试!!”李峰吼声大过天,把秦周两人全都吓了一哆嗦。 “秦凯,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你再交不出萧然那边有价值的线索,我就把手里西山案子的证据全晒在网上,”李峰阴笑:“你牛逼就跟我玩到底,我一定奉陪。” 两人瑟瑟发抖时,李峰挂掉电话。 “卧槽……你到底是怎么在他手底下活过来的?”秦凯问周唯,声音带出抖音:“又阴险,又诡变,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翻我案子就是为了逼我就范?” “我往哪儿知道去,他现在什么也不跟我说,”周唯哭笑不得:“你没赶上好时候,他以前真不这样。” “早知道就不当线人了,都要吓尿了好么。”秦凯哭唧唧。 “少他妈废话!赶紧的,三天后我去找你。” 秦凯不情不愿地挂上电话。 ** 三天一晃就过,当周唯来到MIX时却被告知这爷爷一天没来,气得他脸泛绿光。 下面的人都知道‘嫂子’的脾气,谁敢得罪,忙把秦凯别墅的门牌号奉上,还特意交代门口保安,放周唯进去。 秦凯住在中隐,一个颇有小资情调的独栋别墅区,门铃按了几轮才把醉醺醺的秦凯等来,一开门,扑面而来的酒气直把周唯熏得想把中午吃的拉面吐他脸上。 没等秦凯站稳,后面一只芊芊玉手拦腰抱上去。 浓妆艳抹的女人亲昵地在秦凯脸上蹭:“干嘛啊~~我都在床上脱了,还得穿上下来……”她面色潮红,眼中情波荡漾,看到周唯时乍然一惊,冒出不一样的光芒,伸手去摸他的脸:“哟~~~~好俊呐,你找来一起玩的??”女人兴奋地扭头问秦凯。 周唯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刚要发飙,秦凯不干了。 他一把打掉女人的鬼爪子:“去去去,别瞎摸,你不知道你多脏啊,赶紧穿衣服滚蛋。” 女人愣在当场,脸憋成猪肝色。 周唯就这样怪异地站在门口,目睹屋里的人把衣服外套穿上,提上包,气哼哼走到秦凯面前,她抬手就是一记耳光,被秦凯当空截住,甩开她的手腕,他厌烦地说:“行了,又不是演电视剧,你也不是贞洁烈女,去MIX找梁景天,他会把钱给你。” 女人往地上啐了一口,一甩头,气势汹汹地走了。 那边刚转过身,秦凯就来劲儿了。 他双臂一搂,把周唯圈在怀里,没等他反应,赶紧在他耳边说:“别动。” 周唯身体一僵。 “自然点,对我笑笑,”秦凯松开他,开始亲他的脸,嘴里说着我的小心肝,小可爱…… 周唯拿捏演技,笑得春风荡漾,两人如胶似漆地一齐往屋里走,关门的那一刹,周唯狠劲推开他。 秦凯没让他得逞,一手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一手把他重新拽进怀里来到窗边,窗帘半开,秦凯仍旧抱着周唯,揉他松软的头发,表现出亲昵的动作和样子,但声音却极度正色低沉,贴在周唯耳边小声说:“去,听我的,洗个澡,一会儿出来我告诉你怎么回事。” 周唯把花洒开到最大,又嫌声音不够大,把水龙头也打开,他匆匆冲了一下,特意弄湿头发,穿上柜子里的浴袍,出来时,秦凯正斜靠在躺椅上,脚搭在垫脚凳,嘴里吐着烟圈,眯着眼一摇一摇。 这间别墅的装潢有点像个LOFT,没有厅,中央是一个可以容纳至少四个人的大床,似乎所有的空间布局和隔断都是为了这个大床设计,二楼才会有其他功能房。 窗帘已经被拉上,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光线。 周唯总觉得今天的秦凯非同寻常,似乎有些颓废又有些沮丧。 寻思着,秦凯的声音传过来: “我在萧然那边的人失联了,算上今天,这孙子已经他妈监视我两天了,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他停止摇动,坐直,下巴朝窗户一甩:“斜对角车位,第三个,就是那傻逼派来的。” 第33章 话说到此,周唯全明白了。 秦凯埋伏在萧然身边的人已经暴露,从而惹祸上身,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窗帘拉开一条缝,向秦凯说的方向看,果然那里有一辆黑车,一道强烈的反射光晃过来,对方迅速收起望远镜,调上车窗。 周唯心里冷笑,一把将帘子滑到最大,大大方方来到秦凯后面,像个亲昵的恋人一样搂住这人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这两天你全泡在这儿花天酒地?” 秦凯对周唯一秒入戏相当赞赏,瞟了眼大敞四开的窗帘,心照不宣地回应,手指插入对方头发揉弄,嘴唇蹭在周唯耳垂:“不然呢,姓萧的打我主意,想查我,我就天天打炮操妞,让他们好好查。” “……是你想打吧,”周唯吐槽:“找什么理由啊。” 秦凯将他拉坐在自己腿上,环上他的腰,脸上笑得色气满溢,说出的话却相当严肃:“周唯你他妈到底懂不懂?!萧然把我的人活捉了,我已经完全暴露,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所以天天换着样地浪就为了掩护你,你是我养的情儿,玩的人,跟别人没什么不同,只要他们对你放松警惕,你就能安然无恙,躲过一劫,这场戏演砸了,咱俩全他妈得一锅烩!” 周唯后背僵直,明显一颤。 “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他问。 “我不确定萧然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敢随便用手机,MIX的人我也怕有问题,这逼阴着呢,”秦凯摸上周唯的脸,眼底透出无奈,有些怜惜又有些心疼:“我就这样了,不能把你也搁进来。” 周唯一愣,微微笑了下,悄声说:“把我抱到窗台上。” 秦凯站起来托住周唯屁股,周唯四肢攀在他身上,搂紧,两人一起到窗边,他顺势把窗帘拉上,自然而然地形成两人交欢的形状,从外面看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坐在窗台,周唯点上一颗烟:“跟我说说萧然。” 秦凯以烟点烟,也抽开了:“萧然,本名肖大壮,可能觉得名字太他妈土,给自己取了这么个狗逼名字,他初中毕业,起初就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二流子,后来傍上俩富婆,结两次离两次人就抖起来了,名下有几家KTV和健身房,几处房产,俩半公司,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的夜总会会所……” “说点我不知道的。”周唯打断他,吐出一口白烟。 急急吸了几口,秦凯烦躁地把烟捻灭:“这逼就是个畜生……不对,说他是畜生都在夸他,他不但贩毒还贩卖人口,经常弄一些来路不明的人卖淫,搞性趴,毒趴,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只要是看上眼,扒了裤子就操,有次我听说他强迫一个女孩走后门,那女孩不干,愣是把她打得血肉模糊,乖乖崛起屁股,最后整个拳头都进去了……妈了个逼的!!就他妈一只牲口,没点人味。” 周唯听得捏紧拳头。 抱着周唯,秦凯从浴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得发软的纸,上面血迹斑斑。 “这是我的人拼死弄出来的名单,上面是曾经与萧然有过密切接触的人……” 白色的纸污浊不堪,染着血,打开它,发现越到后面字迹越凌乱,好像没写完…… 他抬头看秦凯。 “催啊,都瞎几把催,我说过我需要时间,”秦凯皱眉,说话时脸色极差:“萧然阴狠毒辣,疑心还重,我的人花了两年才潜伏进去……” “两年?”周唯吃惊:“你为什么这么做?” “两年前,萧然有次来MIX玩,我那儿有个大学打零工的小姑娘当服务生,一不小心把酒溅他身上,被他在房里打得差点失聪……那天晚上我不在,萧然势力大,没人敢管,等我赶到时,那女孩正被他糟蹋……”秦凯咬牙切齿,眼底被怒焰烧红:“我把那逼货打了一顿,还剁掉他一根手指,告诉他,再他妈敢来MIX下次就剁他裤裆里的玩意。” 周唯惊愕地注视他,他没想到秦凯某些方面还……挺正的。 “后来女孩的哥哥找到我,说想报复,他饶不了那混蛋,我让他潜在萧然身边等机会……”秦凯停下来,仿佛有什么让他很难受,过了很久,他说:“他知道你们盯上萧然,特别高兴,跟我说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还一个劲儿傻乐……”秦凯透出一股心酸:“这傻子……我跟他说实在不行赶紧撤,他就让人把这个捎给我…….” 周唯低下头,那张带血的纸变得异常滚烫,像烧着一样,握都握不住。 “这个人……他死了?”周唯抬头,眼圈泛红。 秦凯露出复杂的表情,揉着周唯的头发;“事情已经这样了,别回头想那没用的,我的人冒死把名单给我递出来,就是想让你们把这狗逼绳之以法,让他脑袋开洞,只要你们做到了,他……瞑目了。” 第一次有一种热烈澎湃的东西在心中发芽,感染着自己,让周唯的胸口不断地发热,激荡不已,他当卧底协助公安的初衷从来不是为了惩奸除恶,伸张正义,他只是想寻回哥哥,完全出于个人私愿。 而现在一切变得不一样,他不这么想,他想做些什么,更要这天道好还,善恶有报,要把这些畜生王八蛋一个个关进牢笼,剥皮剔骨,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不会对你怎样吧?”周唯问。 ”日他个祖宗,他敢!只要没发现我跟公安合作就不会有大事。”秦凯啐了口唾沫。 周唯刚想说什么,床上的手机突然骤响,不断震动。 秦凯走过去,神色徒变,他向周唯递去眼色,这个人从窗台下来,走近…… 萧然来电。 两人相顾,全都噤声。 秦凯瞟了一眼透不出光的窗帘,眼神变得犀利,把周唯拉到床上,搂在怀里,胳膊绕过他脖颈,点烟。 接听,他把声音放出来。 “凯爷,好久不见啊,”那边先说话:“最近过得如何?” “怎么样你不清楚?”秦凯吐着烟,冷笑:“天天盯着我,一天拉几泡屎你他妈都知道吧。” 对方明显有一两秒的停顿,听得出来略尴尬:“哎哎哎???我说这些人吃饱了撑得啊?!我可没让他们这么得寸进尺!还真没家大人管了?!这帮混账东西!我赶紧叫他们回来!!” 秦凯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萧然笑笑说:“不过凯爷,咱话说回来,要是您有什么话问我,或是我有什么开罪的地方,只要不冤枉,我萧然二话没有,领罪受罚,但要是弄什么阿猫阿狗来恶心我……”他顿了下,似乎也在点烟,用重音念出后面的话:“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把张章弄死了?”秦凯声音骤冷。 “没!凯爷的狗我哪敢呐,只不过兄弟们下手忒狠了点,我没来得及……” “少废话!!他在哪儿?!”怒吼声喷薄而出。 “别着急啊,死不了,在医院呢,清华医院302病房,”对方不紧不慢地说:“对了,要是探病的话,吃的喝的就先别买,浪费钱,他牙和舌头都没了,也吃不下什么。” 这边一片静默,周唯看见一句不说的秦凯像是要把电话捏碎一样,手不停地抖,他大喘粗气,压抑自己正在燃烧理智的怒火。 电话那头萧然的声音再度响起:“凯爷您别生气啊,我这不是向您请罪来了吗。” “你想怎样?”后槽牙挤出这几个字。 对方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举小白旗,咱俩现在势均力敌,谁也干不倒谁,干就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事,谁也落不着好,生意可以合作,有话可以商量,您说是吧?” 秦凯不置可否。 “我再抛橄榄枝,周五在我的SEX&NATURE办场大趴,没外人,都是些特别相熟的朋友,凯爷还从没来过我的会所呢,赏个脸呗?” 秦凯抬眼看周唯,对方点点头。 “行啊,你都开口了,我不驳你面子。” 萧然喜出望外:“好!那咱们一言为定,不见不散,”挂断时,他想起什么:“啊……还有,我怎么听说如今凯爷换口味了,不仅走得了前门,后门也是毫不含糊,真是尝遍人间绝色啊。” “萧然,少给我动那些斜的歪的,”秦凯把烟灭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无福消受,实在是调教得太听话了,乖得我都没兴趣玩。” “凯爷原来是喜欢小野猫啊,口味够辣,那我就不热脸贴你冷屁股了,”萧然也灭掉烟,笑得贱兮兮:“就刚才进你LOFT的那只小猫吧,佳人成双,凯爷长得这么帅,带来轰轰身边的蜂啊蝶啊也成,是不是?” 这边蓦然一惊,秦凯瞪大眼睛看周唯。 周唯反倒相当冷静,他摇摇头,示意淡定。 “那得看看他想不想去,先挂吧。”秦凯的话不软不硬,留足余地。 那边没再说什么,挂断电话。 从秦凯的怀里钻出来,周唯来到窗边,拨开窗帘,果然黑车消失。 点上烟,手指微微发颤。 秦凯注意到,问他:“怎么?怕了?那你别去了……” “怕?爷爷我吓大的!”周唯冷笑:“演戏演全套,动作戏杀青就该是刑侦大戏了。” 将烟放在嘴中深深吸了满口,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的手是因为抑制不住的兴奋,说不清的悲壮,和一步一步接近真相的焦躁所致。 看着手中的那张血名单,他开始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走。 ** 李峰的效率果然不负期望。 周五之前,周唯已经将名单上大部分人摸排清楚,姓名,性别,面部特征,身份背景,职业情况,全都了然于心。 当天,周唯盛装出席。 他一反平常的休闲着装,穿了一条九分裤,没穿毛衣,只有一件贴身衬衫,直接套上短款羽绒服,整个人相当亮眼,特别是那一截露在外面的脚脖子,冬天寒日特别夺人眼球。 反正秦凯的眼睛是直了。 “骚气吗?”周唯问。 “骚死了,”秦凯跪舔:“恨不得把你按在车里来一炮。” 周唯白他一眼。 既然演,就要入木三分。 他要把自己变成十足十的‘小骚货’。 “告诉你,到那小眼神可别乱瞟,要是跟谁对上了,生扑过来,别怪我溅你一身血,回去咱俩床上找齐。”秦凯端出男朋友的架势。 “过了啊。”周唯系上安全带,怒瞪他。 秦凯却在笑,眼神时不时往座位旁边瞟,看了一路。 ** SEX&NATURE感觉跟MIX差不多,或者说,所有的夜店在周唯眼里都一个样,吵闹,狂野,荷尔蒙泛滥。 让周唯意外的是,萧然没有安排包房,而是在一楼最喧腾的地方弄了一个十几个人的大场,周围一圈水晶幕帘环绕,完全开放式。 跟秦凯十指相扣,手拉手进来,周唯闷骚又害羞地躲在这个人身后,用小兔子式的胆小目光挨个打量在场的人,一半认识,一半不认识。 “看来萧然还是不放心,摆样子做给咱们看呢,”秦凯拉他坐在沙发上,偏过头咬耳朵:“全开放,真他妈能搞!看来下面就是糊弄,上面才是重头戏。”说着,眼神瞟向二楼暗房。 周唯没说话,仍旧仔细观察。 几个人过来跟秦凯寒暄,无论是在喝酒,抽烟,还是谈事情,这个人的手都会紧紧攥着他的,周唯感到里面的汗越来越多,滑腻一片。 他抽出手,对秦凯说想去卫生间。 有人告诉他,一楼没有,在二楼。 转身上楼,秦凯的目光一直追随到再也看不见才不舍地移回来,别人笑话他,没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这回算是被管得服服帖帖。 秦凯苦笑,却一点不敢放松警惕。 他看到周唯并没去卫生间,而是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专注看向什么…… 秦凯赶紧上去。 把周唯圈在臂弯中,他轻声问:“干什么呢?” 周唯用下巴指了指。 顺着方向望去,门口萧然和一个辨不清男女的年轻人正在激动地争吵,两人都不大高兴,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特别小,很难相信过18岁。 “那谁啊?”周唯没在名单里见过他。 秦凯眯起眼琢磨半天,摇摇头:“没见过,某个小情儿吧。” “男的女的?”问题很犀利。 “女的啊,这还用问。” 周唯耻笑他:“什么眼神!你是不是满脑子只有娘们,这是个男的,没看见他有喉结吗?” 秦凯大惊失色:“卧槽!他他妈有吗?!都被插退化了吧?!” 周唯顾不上斗嘴,看到两人进场入座,忙拉着秦凯下楼。 坐进沙发,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那个男孩,几次眼神碰撞,对方总会羞怯地冲周唯笑笑,秦凯吃味,心里极度不爽,贴在他耳边说:“看上他了?原来你好这口,嫩得能掐出水来,擦!变态!” 周唯狠狠拧在他腰上。 疼得呲牙咧嘴时,萧然端着酒过来了。 萧然属于长得分外着急的那种,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很多,沧桑老成,满脸沟壑,还喜欢拿着手串在手里装逼,和秦凯站在一起能当他叔。 周唯依然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看着周唯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在秦凯身上,萧然不禁哑然失笑:“凯爷,够黏糊的,怎么找了这么个小妖精。” “就喜欢他这样,恨不得给他揣口袋里,随身携带,还不让你们看见他。”秦凯也笑。 萧然略惊讶,调侃他,真是一物降一物,该着了。 他拿出个精致的烟盒,抽起雪茄:“这样吧,既然来了,一会上楼,一楼太吵,闹腾。” 秦凯狠狠掐捏周唯的手,正好感到同样有力度传过来,他也在捏他,两人互通有无,怕上面暗房不暗,装监控搞花招。 “凯……酒喝多了,我不舒服,咱回去吧。”周唯腻腻歪歪,催他走。 秦凯了然,对萧然说:“上面就不去了,他送他回去……” “别啊!这才几点?!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萧然不干了:“再说我还想找你说点事,要不这样,我让他们上面开好房,让你的……小妖精上去先歇着,怎么着也得在我的SEX睡一宿吧。” “他择席,我怕他难受,先送他回去,一会我再回来,玩到几点都行。” 刚说完,旁边几个起哄架秧子,说秦凯是领证了还是咋地,没了小娘炮活不了,这个疼啊…… 萧然抿笑不语,看热闹。 秦凯也觉得这么做有损威严,面子挂不住,可他太担心周唯一个人上去,他怕萧然耍手段,把他绑了,对他不利。 “哎哎?!都说什么呢!凯爷谁啊,大老爷们就不能娘唧唧了?真变性的都有,他算什么,那些泰国人妖不都哭着喊着把自己裤裆里的东西割了,当女的让人操吗,凯爷哪天想走这一路我给你推荐名医,费用我全包。” 萧然话给得更狠。 秦凯脸色越来越黯然,最后把他都说笑了,他扫视一遍这些人,觉得一个比一个他妈膈应人。 “在这儿睡,不就是一炮两炮的事吗,”秦凯拿起桌上的红酒杯,笑得放荡不羁,他对萧然说:“我把这个射满,把精华都留在这儿,够给你脸吧。” 萧然惊异万分。 众人震惊一片。 随后,爆发出热烈的反响,吹口哨,鼓掌,瞎吆喝,引得一楼的人纷纷往这边好奇地瞅。 等对方点头,秦凯拉起周唯的手,拿过高脚杯,向二楼卫生间走去。 第34章 真是夸下海口,不作死就不会死。 幽怨地瞅着高脚杯,虽然这是秦凯见过最小号的,他仍旧觉得肾亏腰疼,腿肚子钻筋,哪哪都不舒坦。 别说满杯,就是半杯,周唯都要驮着他出去。 一个在隔断里面望杯兴叹,一个靠在门边轻松望天…… 秦凯越看周唯越火大,卫生间没人,他蹭地一下把他拉入隔断,落锁,外面立刻显示‘有人’。 “我不管!你得负责。”秦凯一手拍在门上,脸贴过去。 哪个卫生间隔断都不大,一个会所更没必要把卫生间修成豪宅,周唯跟秦凯差不多等高,逼仄的空间让他俩鼻尖磨蹭,稍微偏移,嘴唇就能贴在一起。 “谁让你之前荒淫无度,弹尽粮绝,现在歇菜了吧……”周唯鬼扯,把脸别开。 “滚你妈的!我他妈为谁?!真没良心!你拍拍胸口扪心自问,前两天我那么浪为什么?!打炮至于跟他妈吃饭一样,天天早中晚三发齐全吗?!” “怎……怎么负责?”周唯脸有点红:“你跟我又不是没在一起过,脱光了你也硬不了。”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周唯纳闷,眨巴眼注视他。 秦凯躲闪迎过来的目光,别别扭扭转过头,却还是让周唯捕捉到这个人脸上泛起的一层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朵根,火烫火烫。 气氛突然那个啥…… 周唯瞪大眼睛,没来得及琢磨明白,秦凯上手在他脑袋上一通乱揉乱弄,像发火似的:“怎么着?!穿得这么骚,还不让人碰啊!” 周唯也急了,刚要骂,秦凯却双手捧起他的脸,像得到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冲他笑得灿烂无比:“你就是我的小骚娘们……真他妈喜欢你……” 这回周唯完全愣住,他清晰地从对方眼中感到一种久违的热烈萌动,那目光带着色`欲情动却又纯洁清透得让人不忍直视,上一个这样看自己的人还是魏鸣海。 烦闷,愧疚,不知该如何回报的煎熬劲儿又上来了,周唯本能地拿掉秦凯的手,推他,去开锁…… 胳膊却被这个人牢牢抓住,秦凯拥着他,说得又急又重:“唯……求你……让我抱抱,我保证你不愿意我不会亲你,就抱抱……” 周唯眼见秦凯双颊透红,气息紊乱,眼见他下面撑起帐篷,呼之欲出。 他不能,也不忍心就这么出去让他一个人折腾,他心里明白跟那时在LOFT一样,这次也是秦凯为了护着他才被人这么作践,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事他干不出…… 咬咬牙,再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周唯上手去解他皮带,也解自己的…… “我帮你,我也打进去。” 听了这话,秦凯再无顾及,他激动地抱他,摸他……嘴里亲昵地喊着唯唯,说着爱死你,你太棒了,我要射你身上之类的情话,周唯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尽管他只穿了件衬衣,还是感到燥热熬人,秦凯身上像过了油一样,呼吸都带着温度…… 周唯被动,可也不是木头,这个人凶猛的爱`抚,在他脖子上的轻啄都让他浑身颤栗,毛孔大开,他也热,给自己手`淫也会喘,秦凯更是气息重得像得了肺炎,周唯没碰过他下面,也没让他碰自己的,两个人分别行动。 说不亲也没好多少,秦凯把周唯的衬衣扣子解得差不多,一直在他耳根和脖间用嘴唇磨蹭,弄得周唯麻痒难忍,只能用更多的精力和自制力去克制,一边打`炮一边抑制另一方面的生理反应,这让周唯不自觉地喧淫出声,他无法不呻吟…… 有人走进来,门响,去听不到冲水声,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有问题,他挣扎地推开秦凯,告诉他,轻点,有人…… 话音落下,更加寂静。 周唯却没法再分神,他和秦凯差不多同时出来,那一声长长的宣泄让两个人全都如释重负。 高脚杯当然不满,但也不少。 “不够啊。”周唯赶紧整理衣裳,开锁出去。 秦凯说着也出来:“不够就兑水,萧然那逼再他妈废话,我射丫嘴……里……”话断半截,支支吾吾地吞回去,他像电线杆一样僵硬地杵在那里,惊异地望向对面的墙镜…… 镜子里映出三个人影,周唯斜后方是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上次被他用钱砸过,威胁过,还把酒瓶敲碎满地…… 武文殊。 他赶紧去看周唯,他想不通自己这是怎么了,却一味地就想知道周唯的表情和反应。 跟他想的一样,那边情况简直不能再糟。 周唯的脸上震惊,茫然,更多的却是说不清的难受,像一万把刀插入心脏的痛苦,他抓着没系上的衣扣,仓皇失措地将视线从武文殊的身上移开,无处安放。 秦凯又去看武文殊,不过这次是回头看。 对方还是老样子,漠然,冷峻,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份放在周唯身上的目光也同样掺上杂质,有种说不出来的的恼怒和难过在里面。 “武总,真是赶巧了,您怎么在这儿啊?”先说话的是秦凯。 武文殊没搭腔,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水池,打开水龙头洗手。 他今天有个推不开的应酬,陪客户来SEX喝酒,没几个人,也没包卡座,只是在角落的圆桌坐下。 刚才玻璃幕帘的大场一阵喧腾,引起他注意,依稀看到有个和周唯相仿的身影一闪而过……他鬼使神差地跟过来,却撞个正着,听了满耳。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跟来干什么…… 恍神间,水漫过池子边沿,武文殊赶紧关掉,抽纸巾擦手,小臂一紧,他愣住,是周唯伸过来的手,这个人拽着他的袖口,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叫他名字…… 武文殊还没怎么样,秦凯先急了,让周唯放手,提醒他不是干这事的时候。 手抖,却还是用劲。 最终是秦凯把手从武文殊的袖口上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扳下来。 整个过程武文殊一声没坑,他垂眼看这一切,当周唯的手完全掉落,他抬起眼皮去看秦凯,冷冷一笑,透骨阴寒,满眼的鄙夷和嘲弄。 再不看他俩,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周唯像被什么法术定住,一动不动,他凝视这个人的背影出神,呆愣半刻,猛地发力,快步追上去。 秦凯吓了一跳,赶紧拿上那半杯精华也跟去。 他没想到周唯能这么感情用事,不管不顾,连入座都没有,从一楼的大场直接穿帘而过。 武文殊回去找了个托词,拿过车钥匙,穿衣离开。 周唯左顾右盼,找不到人,却捕捉到门口即将消失的背影,推开人群他向前冲去。 把杯子放在台上,秦凯眼睛一直盯着周唯,顺势拿起羽绒服,二话不说,也往那个方向跟过去。 后面是此起彼伏的群嘲讥笑—— 嘿,这可不够啊,凯爷! 干什么去啊,吵架了,把小娘们操急了吧。 就你这点儿能耐他能不急嘛。 …… … 秦凯连回嘴的心都没有,他充耳不闻,眼里只有周唯。 三个人像穿着线似的,一个接一个来到地下停车库。 周唯喊武文殊的名字,却没能让他停下脚步,反而更沉重更急迫,走得毫不迟疑…… 他跑过去,一把拽过武文殊的胳膊。 武文殊愤怒不已,冲周唯发火:“你干什么!” “不是……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唯大口喘气,死死扯住他。 “我想什么了?!你又解释什么?!我他妈凭什么听你解释!!”突如其来的喊声动静很大,整个停车场密闭空旷,这一层没有车辆进出,吼叫被放致极限…… 几辆车开外,一个男孩疑惑地拔掉耳蜗里的耳机,向他们那边探头探脑…… 武文殊站在那里怒目而视,面对周唯满脸的讶异和困惑,更是无来由地冒火,他只觉胸口又堵又涩,像万吨重石压下来,使劲呼气也不行,眼底灼热腾燃。 周唯从茫然中迅速醒悟,气急叫嚣:“你嚷什么?!生什么气啊?!!是你先不要我的!!你……你到底他妈什么意思啊?!” “住嘴!!都别说了!!”秦凯呼哧带喘地奔过来,他拉扯周唯,将声音压得足够低,在他耳边告诫:“疯了吧你!!不要命了?!快给我松手!!”说着,焦急地四处张望,却在最右边的车尾看到那个躲闪不及的男孩…… 秦凯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出这人就是刚才跟萧然一起的那个小情人。 他脸色刷白,心脏突突地跳,眼见一辆黑色尼桑在男孩面前停下,上车前,男孩回头看向他们这边,玩味地笑了下。 秦凯真的害怕了,把周唯的胳膊拽得骨骼作响,气息难平:“周唯,周唯!我求你!你先放手!!这儿太招眼了……你不能这样!!” 这一次,是武文殊亲手把周唯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掉。 手腕落下,连指尖都是痛的。 看着武文殊决绝地转身离去,周唯觉得心里有什么裂开,疼得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秦凯将羽绒服裹在他身上,搂着肩膀,朝相反方向走去。 停车库大灯普照。 一条细细孤影和成双的暗影分别移动,一左一右,方向相反,不到两秒,其中一条影子停下来…… 周唯不知道,当他离去的时候,武文殊转过身,就这么目送他们的背影,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第35章 “真不知道你脑袋是他妈怎么长的?!想送你回去一趟都被人往死了作践,一帮子萧然的二逼走狗,你他妈冲动成那样?!!叫人看见还不得……”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秦凯说不下去,他放慢时速,按住方向盘,点烟打火。 搓了几下,打火机干冒火气,屁都吐不出来。 一声恶骂,秦凯使劲把它向车窗扔去,闷响过后,打火机弹落在周唯脚边。 坐在副驾驶的周唯不言不语,低垂双眼,一个劲搓手。 沉默让秦凯更加光火,他冲口而出:“装他妈什么哑巴!!说话啊!!” 很久,周唯开口,语气平平淡淡:“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搞砸了。” 一句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却让秦凯的气焰立刻萎掉一半,气也没那么大了…… 面对自己软怂至此,秦凯真是哭笑不得,毫无办法。 叼着烟,他四处翻腾火,周唯捡起脚下的打火机,在手中摇了摇,一搓即有。 给秦凯点上,也给自己来了一根。 足足五分钟那么长,除了呼吸吞吐发出的轻微声响,两人一句话都没有。 全都在用尼古丁沉淀自己的情绪。 吸完最后一根,秦凯把烟扔出窗外,对周唯说:“刚才地下车库你跟武文殊来劲的时候,萧然那个娘炮小情人也在,全看见了……”他眉头紧锁,探头看指示牌下高速:“这事我他妈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那小骚货会不会跟萧然嚼舌头根……日他的,怎么点这么背?!” “他不是萧然的情人,应该没有肉体关系。” 这话让秦凯大吃一惊,在他认知的世界里,带出来玩的人不是现在操的就是曾经操过还想再操的,谁他妈带一好哥们来大趴耍,耍谁呢? “我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他们不像,”听到秦凯的反驳,周唯疲惫地捏着鼻梁:“他俩坐在场子里手都不拉,萧然一个指头也没碰过他……” “正常啊,萧然多装,瞧他天上天下唯我独尊那鸡巴样,谁像我对你那么疼啊……” “就是直觉……我也说不上来,秦凯,别说这些了行吗?”周唯似乎很辛苦,闭着眼,靠在座位上:“我现在脑袋乱,你先让我缓缓……” 秦凯狠狠扫了他一眼,猛打方向盘,踩刹车,靠边停下。 “乱是吧?行,那我帮你顺顺……”拉上手刹,熄火,他冲周唯露出一个无比轻蔑的笑容:“你喜欢武文殊?爱上他了?” 周唯惊得立刻睁眼,目瞪口呆地望向秦凯。 “上次在MIX我勾他走HIGH,瞧你那穷凶极恶的逼`样,恨不得上来生撕了我,傻子看不出来。” 这个话题不但劲爆,更出乎意料,狡辩的话周唯一句也想不出,哑口无言。 秦凯心里憋闷难受,一股强烈的酸涩弥漫心头,他尽力去克制压抑,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你知道西山厂房爆炸案是怎么回事吗?那件事李峰跟你说了多少?” 周唯机械地摇摇头。 “武文殊的前妻韩婷婷监守自盗,拿了他一样东西勒索他,却被黑吃黑,那帮人不但绑了韩婷婷,还将他侄子武喆也一起绑了提高筹码,赎金两千万,”秦凯拆开一包新烟,点上,抽了两口说:“他侄子也是弯的,现在的恋人叫姜明晗,是我发小,当时求我帮忙救人,那爆炸是我弄出来的。” 周唯瞪大眼睛,傻愣地看他。 “姜明晗一直在厂外潜伏,厂房里所有的事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秦凯向窗外弹了弹烟灰:“他跟我说,那帮畜生要把武文殊裤裆里的玩意硬着剁下来,用枪指着武喆的头威胁他,什么毒品春.药他他妈全喝了,裤子都脱去一半……” 有什么在心上猛扎一下,周唯知道秦凯说的话毫不掺假,这与在人民医院急诊部初遇武文殊时状况完全相符。 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答案却让他无比难受。 “他心里除了那个宝贝侄子谁都没有,”秦凯快速吸了几口,捻灭:“就这样不也把人骗到部队,自己该结婚结婚吗,必要的时候什么都能舍弃,什么也可以放下,你他妈又算个屁啊。” 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手被自己攥得生疼。 周唯气息难平。 秦凯的话仍旧滔滔不绝:“别犯傻了行吗?!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这样的人你喜欢他干什么?!到最后也他妈是你倒霉……” “住口!别说了!!”咆哮的怒吼突然爆发。 秦凯瞪眼,不甘示弱:“我就说!怎么着?!干得出来还不让人说啊?!他就是个……” 周唯猛地开车门。 秦凯惊了,一把拽住他:“干什么?!现在是半夜!!你他妈想冻死啊?!!” “放手!!”周唯赤红眼眶,狠命地推他,在他的手背上又抓又扳:“去你妈的!!放手!!” 秦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激烈,措不及防,被他挣脱了。 周唯下来,摔上车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旁边的陆虎缓缓跟着,车窗落下来,秦凯控制方向盘,冲他嚷嚷:“周唯,给我上来!听见没有?!!给我进车里来!!” 对方无动于衷。 这是一截高速辅路下口延伸出的寂静小道,午夜刚过一点,马路上除了零星几只跑来跑去的流浪猫狗,一个人影都没有。 秦凯只能拉上手刹,下车,他抓住周唯的小臂,像握上一条僵硬的冰冻木棍,散发无穷寒气。 “给我回车里去!!你都要冻成一根冰棍了!!再他妈犯浑,信不信我抽你!!” 周唯挣扎,冲秦凯发飙:“你谁啊?!我爸还是我妈,你管得着吗?!我喜欢谁爱谁,碍着你了?!关你个屁事!!你他妈闲得蛋疼是不是?!” 秦凯懵了,哑然。 对方笑得无限嘲弄:“是,没错,武文殊他不把我当回事,你他妈又好到哪儿去?!还不是让我跟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舔你鞋你裤子!!秦凯!我操你妈!!” “周唯!!……”秦凯愤怒升腾,气得全身发抖:“胡严明背着我跟杨建浩乱来,你给他供毒被我逮个正着,那么多人……你想让我怎么着?!你他妈一卧底……”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警惕地四处张望,发现一切寂静安全,才吁出口气,压低声音怒斥:“你他妈一个卧底公安,难道要我跪下来舔你吗?” 对方冷哼一声:“那你就在床上作践我是吗?” “是是是,你长得青面獠牙,奇丑无比,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难看的,非得天天叫你来又咬又摸,翻来覆去地糟践你,一天见不着你就浑身难受。” “……” 周唯被噎得够呛。 他不敢顺着这路子继续吵,怕听到什么更不该说的,可又不甘心就此吃瘪,他气鼓鼓地将脸别到一边。 秦凯觉得他简直可爱。 叹口气,他先示弱,拉起周唯的手,在自己手里揉搓;“行了,骂也骂了,吵也吵了,快回车里去,瞧这手冻的。” 周唯一愣,没动。 “我得赶紧把你送回去,还得去找萧然,张章的事这逼肯定跟我没完,今晚他就是想问我这个,我得回去应付他。” “不会……有危险吧?”周唯低下头,踢掉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有!”秦凯拖长音,拉周唯进车,为他系好安全带:“他肯定欺负我,把我虐得体无完肤,要不完事我找人接你,你来LOFT陪我。” “滚。” 周唯送他一个字。 秦凯笑笑,揉他头发:“臭德行样!给谁留着呢你。” 周唯沉默。 “算了……你的事我管不了,也没资格管,”秦凯苦苦一笑:“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发动车子。 ** 看着秦凯的车驶出小区,周唯并没急于上楼。 倚在楼门边,他点上一颗烟。 手指冻得僵硬,却没什么感觉。 拿出手机,他一直在武冰山的名字附近来回拨弄滑动,却最终没有划开,而是点开了监听的APP。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唯一跟他有关的东西,仿佛只能,也只会用这个靠近他。 插上耳机,把声音放出来。 武文殊没有睡,坐在书房里,离周唯安装的监控器特别近,他听到瓶里有液体在晃动,杯瓶互相磕碰和倒入杯中水流的声音…… 他在喝酒。 打火机咔嚓声响,呼气吞吐,很急很猛,他又在抽烟。 突然,有什么呛入气管,武文殊一阵剧烈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发出嗡嗡的回音…… 周唯心都揪到了一起。 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在心里疯狂滋生,不断膨胀,他拿掉耳机,飞奔出小区,在大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问,去哪。 他楞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梅熹小苑。 …… … 坐在车里,他什么也想不到,更顾不上,脑里心里只有他。 之前进入小苑都是别墅区的门卫取得武文殊同意才放他入内,这次当然不行…… 自然而然地,他报出“武喆”的名字。 或许是大半夜的安保确实严格,又可能是这个门卫对本尊有些印象,看到周唯时甚为怀疑,他皱起眉左看看右看看…… 拿着手机装逼,周唯恼怒地抬起头:“干什么?!我叔这么晚找我肯定是有急事,相什么面啊!赶紧的!” 那人不敢再耽误,打到武宅,不出所料,马上放行。 周唯在车上想过无数遍自己看见武文殊要说什么,做什么,解释什么,却在摁过门铃,这个人出现的一刹那全部烟消云散。 面前这张脸上除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之外,还有难解的困惑和惊奇讶异,甚至有一丝丝的……欣喜。 至少周唯是这么认为。 他控制不住,难以自已,耳边全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扑上去,他吻住武文殊的嘴。 第36章 所有的动作不经大脑,出自本能,更是冲动。 武文殊的双眼至始都在圆睁,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仿佛灵魂出窍,一具空空的人形站在门口。 周唯不敢泄气,更不敢就此退缩,他紧紧搂住武文殊的脖颈,手指埋进他头发里揉弄,更加热烈地吻他…… 即便唇边嘴角全是滑腻,甚至由于力道太猛,牙齿磕破嘴唇,又疼又辣,这个人仍是僵得像个木头桩子,紧闭牙关,什么反应也没有。 周唯慌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真他妈搞笑。 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就在他硬着头皮往下退,手马上要放开时,武文殊却一把搂住他,用脚带上门,把他狠狠地按在鞋柜旁的墙上,捏住下巴…… 周唯惊奇地发现对方不仅喘,并且喘得很厉害。 他看到他在审视他,观察他,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专注地凝视他……武文殊相当激动,气息乱得听不下去,鼻中喷涌出的热气萦绕在周唯的面颊上。 周唯不再放肆狂热地做什么,而是特别轻柔,像在呵护自己最最心爱的宝贝,捧着武文殊的脸,轻啄他的唇,蹭他微微冒出胡茬的下巴,亲他的脸,耳朵,鼻子,眼睛…… 武文殊没再让他继续,拿掉他的手,迫不及待地将他搂入怀中,有力地,坚实地,像得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恨不得将周唯整个人塞入自己身体里…… 强硬的搂抱让周唯憋气,但他舍不得叫停,更不舍离开……跟公园雪地里握上的那只手一样,武文殊的胸膛真实而温热,要把他活活融掉,方寸之间,无比眷恋,难以割舍。 咕叽咕叽,一种奇怪的调调不合时宜地从周唯的肚子里冒出来…… 他悲哀地闭上眼睛,真他妈想弄死自个。 兴许是大冬天穿得太嘚瑟,热量消耗飞快,很早他就饿了,可他不想吃萧然那里的东西,光是喝酒,空空的胃烧得难受,再后来就是酒杯任务,卫生间修罗场,跟秦凯吵架,往武文殊这儿跑,节奏带感得让他把所有的生理不适全都抛诸脑后,胃口从疼到不疼再到疼不疼也不知道,最后全忘干净…… 直到此刻,绷紧的弦稍稍松开,他才捂着肚子,发现确实……疼。 “你没吃饭?”武文殊放开他,皱眉。 周唯扶额,满脑门子汗,对自己无语。 “我给你做点吃的,挂面吃吗?”武文殊往里走,被周唯拉住。 “别去,再抱会儿。” 对方笑,却带着责备:“胃口不能这么饿着,先把饭吃了。” 不情不愿跟着武文殊走进厨房,下一刻,周唯满眼放光,豁然一亮。 他眼见这位冰山哥哥拿过一条围裙,打开冰箱取出食材,武文殊穿的是家居服,睡衣睡裤,外加一双暖实的棉拖,把围裙在腰间系好,那副吊炸天的居家温馨男模样让周唯喜欢得直流口水,贼稀罕。 武文殊熟练地切西红柿,一双不安分的手悄悄从后边环上他的腰,伸进睡衣里蠢蠢欲动,周唯色气挑`逗:“吃什么面啊,我就想吃你。” 对方一愣,停下来,扭头看他:“你磕药了?不是在夜店都解决了吗?” 话说得不温不火,听不出啥语气,却字字珠玑,巨堵心人,像一捅带水的冰碴把周唯浇得透心凉。 他放开武文殊,倚在橱柜旁,冷笑:“祖宗,能听我解释两句吗?” 武文殊没说话,垂下眼,继续切西红柿。 “我跟秦凯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俩没上过床,谁也没操过谁,连屁股都没摸一下,充其量他咬过我,掐过我,舔过我两下,最限制级的就是今晚在卫生间里各打各的手枪,还他妈被你逮个正着。” 对方仍然不言不语,不表态。 过来按住武文殊的胳膊,周唯不许他动:“把刀放下,不说话就别弄了,我不吃,你也没必要做,我现在就走……”他收手转身,却被这个人一下子抓回去。 放下刀,武文殊直视他:“你解不解释都无所谓,反正已经这样了。” 周唯一脸茫然:“什么‘这样’?怎么样啊?”眼见这个人又变成闷葫芦,他起急冒火:“我操!关键时刻打他妈什么哑谜啊。” 武文殊拉近他,二话不说去吻他的嘴。 这回换周唯全程睁眼,不像刚才在门口,这个吻特别细致,特别有激情有感觉,特别物超所值…… 吻完,周唯红着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百般疑惑地去瞅这个人,想弄明白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咋个脑回路。 武文殊无奈地笑笑:“之前我是挺生气,你来找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他顿了下,不情愿地说出口:“我就什么气都没了,这个跟你解释的内容,解不解释都没关系,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认了。” 周唯完全愣住,傻呆呆地看他。 “怎么想起来报武喆的名字?干嘛不说你的?”武文殊继续做面。 “他是尚方宝剑通关文牒啊,你随时随地敞开大门,”周唯白了他一眼:“车库里瞧你那德行!都要把我的耳膜吼穿了,就差指着我鼻子骂‘婊子贱货’,报我的名字你能见我?” “见,来了就不让你走。” 心脏狠狠跳了两下。 克制自己的心跳,周唯问他:“那你问我嗑药是几个意思?成心恶心我是不是?” “我还不能有点情绪。” 周唯嘿嘿冷笑:“真够矛盾,不生气却有情绪,看来我应该是那个做面的。” 武文殊抬眼看他。 “刀在我手里还怕你说不出好听的?”周唯抿嘴笑:“架你脖子上非让你说,说不出来我他妈做了你……” “你不会,你舍不得。” 砰砰又是两下猛跳。 周唯发现武文殊的情话听起来一点也不腻乎,却总能让他怦然心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爱吃他这一套,随便说说都能让他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行了,我要炝锅,油烟大,你先坐外边去。”武文殊赶他。 乖乖坐到长厅的饭桌旁,周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在刚才自己还在为这个人心伤加情伤,而现在却坐在他家吃他特意为他煮的面…… 趴在桌上,他枕着胳膊,去看磨砂玻璃相隔的厨房,那里有武文殊不断晃动的模糊身影,用手在空中画他的轮廓,每画一笔,心头就暖一分。 …… …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面汤端了上来。 周唯真是饿了,接过筷子吃得狼吞虎咽,眼皮都没抬一下。 武文殊拿过烟灰缸,坐下,点上烟,一边抽,一边把烟灰缸往前挪,磕在里面,周唯专注地吃,他专注地看他。 风卷残云后,打了一个幸福满满的饱嗝,周唯立刻捂上嘴,偷眼看武文殊的反应。 依旧是那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收回目光,垂下眼,他一下一下把玩手中的打火机…… “对不起。”他突然说这么一句。 周唯想了想,问:“哪次啊?” “有很多次?”武文殊讶异。 “算上上辈子,那可多了去了。” 对方没说话,走近他,搬了把椅子坐下,把周唯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慢慢地去按他的虎口。 动作似曾相识,这让周唯的脑子迅速像倒带一样闪过那一日的情景…… “那天都是我的错,我心情不怎么好,说话没轻没重,你别往心里去。” 眼前乍然模糊,鼻腔布满酸涩,周唯使尽全力憋眼泪,去压抑心中翻涌的情绪,他别过头,拿过桌上的烟,把烟灰缸拉到自己这边,开抽。 一口接一口,越抽火越大,最后红着眼冲他嚷嚷:“武文殊!我就操了!那天从你这儿走,我他妈哭得要多惨有多惨!从小就没这么哭过!!为了你都尼玛寒碜死了!丢脸丢到姥姥家!!” 对方明显身体僵直,微张嘴唇表现他的出乎意料,但武文殊很快冷静下来,盯着周唯看,不放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得补偿我。”对方愤然,拍案而起。 “你说,什么都行。” 周唯张开手掌,把手指绷得笔直,在武文殊眼前晃了晃。 “五发,一炮都不能少,我射,你随意。” 武文殊蹙起眉,似乎在仔细考量操作性,然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正指午夜三点半。 “今天一次性做满?”他问。 周唯点头:“必须的。” “腰不疼吗?”武文殊笑了起来。 周唯嘚瑟,鼻孔朝天:“我年轻。” 言外之意:你老了。 “你有种。”撂完狠话,武文殊端着碗筷去厨房,被周唯一跃而起,从后面扑上去,像个树袋熊一样牢牢缠住。 武文殊笑骂,别闹,摔了碗伤着你。 周唯不听,咬他脖子,亲他的脸。 把碗扔进水槽,两人急急火火地抱在一起腻乎,亲吻。 武文殊好像想起什么,问:“明天你不用上班?” “上啊,早班。”周唯还要来,又去搂他脖子。 “假请吧。” “不行,上面来人检查。”周唯嘴嘟得老高,仍然往武文殊那凑乎。 “那就先赊着,你得睡觉,明天几点下班?我去医院接你……” 周唯意兴阑珊,放开他,附上一记冷眼杀:“快得了吧!我这可有利息,你还得上吗?” “怎么算?” “一小时一炮,晚几小时就几炮,你自个算算。” 武文殊苦笑:“无赖啊。” 周唯用手比出倒八,鄙视他:“要不你就坦率点,承认你老了,干不动,我立刻放过你,一炮都没有,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就当我到哥们家借宿一晚,还是特别无欲无求,看一眼就萎半年的那种……哎!!我操……!!武文殊!!” 话没说完,一股力道突然拦腰袭来,周唯只觉得天旋地转,看明白时已经被这个人扛在肩上,往浴室走去。 他听到他说,话真够多的,看我弄不死你。 …… … 周唯这回算是彻底见识到武文殊实践诺言的力度,真是玩得一手好活。 他们没有淋浴,而是在浴缸里一起探索超高级别的PLAY,玩一会儿,洗一会儿,洗干净就玩,玩脏了再洗。 周唯不仅感受到武文殊的幼稚可爱,像个不服输的小男孩一样,跟他比持久力,比硬度,比爽感,穷尽手段,使尽花招去挑逗他,玩弄他,逼他说各总各样放荡的淫话…… 另一方面,他却十足地感受到这个人的细心和温柔。 浴缸生硬滑溜,很多体位周唯做得都很辛苦,后背,膝盖由于压迫和冲撞发出刺溜刺溜的摩擦声,又热又疼。 武文殊结束玩耍,把他抱到沙发上,周唯不服输地又找他切磋几次,仍然溃不成军,但无论这个人自己是什么状态,当他认为周唯玩乏了,闹累了,他都会停手,好像他就是为了让周唯爽,让他舒服…… 别说五次,到第三次周唯就放空炮了,而武文殊那边是什么样他根本想不起来。 那夜,他只记得自己在沙发上还在骂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到了床上已经什么都话说不出来,沾上枕头就没意识了。 …… … 为周唯盖好被子,拿起闹表上时间,一切妥当后,武文殊把烟灰缸拿过来,靠在床头抽烟。 烟气飘散,将窗外天边的圆月涂上一层薄薄雾气。 武文殊端详周唯好半天,抬起头,怎么瞧怎么觉得今夜的月亮与众不同,圆得又可爱又好看。 第37章 耳边响起一阵柔美的海浪声,脑袋昏昏沉沉,上眼皮和下眼皮像用胶水粘住一样…… 好不容易撑开条缝,看到一个虚晃的影子,周唯又放弃抵抗地合上……猛然,他像过电一样睁大双眼,蹭地一下支起上半身。 眼前的男人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他身边。 由于动作过猛,周唯有一阵精神恍惚,找不着北,他甩甩脑袋终于记起来他是在武文殊家里。 心里一惊,他蓦然屏息,看向这个人…… 武文殊的睡颜特别完美,不像他自己流口水不说,还睡得脸上全是床印儿,揉着微微发木发疼的右脸,周唯胡乱擦了几下嘴角,扒拉脑袋上的鸡窝头,他知道他必须马上起床上班,可就是怎么也移不开钉在武文殊脸上的目光…… 武文殊侧身躺下,半张脸的轮廓好像画师用笔画出来一样的规整,线条立体,每处转弯或是平滑的地方没有丝毫犹豫,干净利索神韵非凡,像一件格调高雅的艺术品让人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周唯看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他用指尖顺着他的轮廓画下去,当挨到肉质松软的嘴唇时,武文殊合着眼开口:“再玩下去,你可就要晚透了。” 周唯嘭地一下原地爆炸,脸烧得火烫,面红耳赤地夺路而逃,被武文殊抓了胳膊拉回来,他对他甜甜一笑:“早安啊。” 这状态,这感觉…… 周唯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反应过来:“卧槽!你他妈根本没睡着!” 武文殊笑:“看了你一个来小时的打呼噜磨牙流口水,真是够了。” 周唯惊了,羞愧致死地扑过来用枕头砸他:“我靠!!你为什么不睡觉?!!太他妈没人性了!!我不管!!给我忘了,必须记忆删除!!” 武文殊一把搂过他,笑得夸张,爽朗的笑音让周唯完全楞住,他从没见过这个人如此无所顾忌的大笑,有什么感染了他,让周唯也激动起来,他忘乎所以地跟武文殊笑闹打逗,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再闹下去就别去了,来不及了。”喘着气,武文殊把周唯推开。 扫了眼闹钟上的时刻,周唯立刻大骂:“我操它个姥姥!!”飞也似地跳下床,披着衬衫穿裤子,三蹦两蹦地去卫生间洗脸漱口。 武文殊也起来,下楼去另一间浴室梳洗,换好衣服,他走进到厨房,不一会儿,周唯火箭一样地冲下来,看到厨房里武文殊的身影,一头钻进去,叼起烤好的面包片就往外跑…… 武文殊拉住他,把面包拽下来:“跑什么啊,又不是小狗,别咬着,我送你去,车上慢慢吃。” 周唯两眼冒光,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武文殊拿上车钥匙,回头,扫了他一眼;“穿的这是什么?脱了,我这儿有衣服。” 昨夜事赶事,没时间把这套骚娘们的装备换下来,本来医院还有套衣服,周唯想着可以班上换,但他玩心大起,想逗逗武文殊。 “怎么?不好看啊?没时间换了,赶紧走吧。”催促着,拉他往外走。 武文殊挣开他的手,拉下脸,不太高兴,说了句,你等会儿,上楼拿了双高帮袜子下来。 扔给他,命令道:“把这个穿上。” 周唯憋着坏,一本正经:“我去!!这他妈什么玩意?!怎么穿啊!不就露点脚腕子吗,没事,车上冻不着。” “你那样容易得老寒腿。” “大哥你是在逗我吗,脚腕子又不是膝盖,边都挨不上。”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袜子,武文殊使劲把它们扔到鞋柜上,一言不发地向停车库走去,后面的周唯吐了吐舌头,觉得玩笑开得有点过火。 开锁,上车,系安全带,动作大,幅度猛,武文殊全程绷着一张脸,一个字也不说,周唯偷眼瞧他,弱弱地问,“你就这么不喜欢我穿这个?” “对,像个骚`货。”武文殊发动车子。 周唯摘掉安全带,扑过去搂他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医院有衣服,我到了就换,就骚这一路,只骚给你一个人看……” 武文殊笑骂,推他:“滚回去!!老实待着!!” 周唯挨骂却乐得眉眼开花,喜滋滋地重新把安全带扣上。 快到的时候,他扭头问武文殊。 “下班来接我吗?” “几点?” 周唯想了下:“三点来钟。” “我有个会,得八点以后。”武文殊停在医院门前。 周唯不说话了。 “不过……可以提早结束,明天继续开。”瞟了他一眼,武文殊说。 瞬间,周唯满血复活,兴奋:“那咱们吃饭,看电影,打`炮。” 武文殊点点头,问:“想吃什么?” “到时候再说,随时联系,”说完,开门下车,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一句:“你可别晚了。” 武文殊笑了下,开车离开。 ** 更衣室在一楼,换完衣服,穿上白大褂,一直到电梯口周唯的嘴都咧到耳朵根,笑得像个弱智。 陈力生冷眼旁观看尽一切,眯眼问:“啥好事啊?美成这样。” 周唯哼唧:“管得着吗。” “找着妞了吧?”对方挎上周唯的肩膀,贱兮兮地索要分享:“说,是不是搞到床上去了。” “滚蛋!少跟我提这个!”周唯厌烦地推开他,却被这个人黏黏糊糊又搂上。 陈力生压低声音,淫`荡地笑:“影像那边最近来了个娘们,奶`子贼大,腰还细,那屁股肉感丰富,看着就想摸一把……” 周唯张口结舌:“想他妈什么呢?!你都有笑笑姐了!!” 陈力生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就是有她老子才不敢,只能干看着这小浪娘们回家自己撸一撸……” 一种心理上的极度反感让周唯一阵反胃,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吃着碗里还要馋着锅里的人,而且这样的还大有人在,反正没有实战,闭上眼任你意淫,只要看着顺眼,下面那玩意照样硬邦邦。 他是不行,除了心里那位,他谁也看不上,别人连一个指头都比不过他。 之前和魏鸣海在一起他不会这样,虽然不屑去朝三暮四,却也感受不到如今自己这样极端的感情,早在大学时他就发现跟魏鸣海不像一般情侣,都不能叫爱,充其量算玩得开的朋友,能让彼此舒服的哥们,仅此而已。 虽然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怦然心动,不由自主,情难自已…… 而这一切却在冥冥之中悄然被武文殊改变了。 是这个人让他七情六欲样样齐全,喜怒哀乐各色尝尽,他的心被他撑得满满当当,血流充沛,跳动热烈,再不是之前那个干瘪,毫无生气的状态…… 慢慢停下脚步,周唯呆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一件他极为恐慌却又无力改变的事…… 他正在放纵,任由自己这样下去。 对武文殊的感情,他曾经克制过,疏远过,压抑过……搞到现在,非但毫无用处,比之前还要陷得更深…… 掏出手机,看着电话簿里‘武冰山’三个字,他惨淡一笑。 ** 陪着各级领导专家查完房,写好病例,周唯喝了口水,看下时间,刚过十点。 拿出手机他开始给秦凯拨电话,拨了几次,始终没人接,按耐不住,他又发了几条微信,仍旧石沉大海。 他暗自嘀咕,琢磨着中午去趟LOFT或是MIX看看。 不到十点半,秦凯来电话。 他告诉他,他这边有重大情况要汇报,需要跟李峰开个碰头会,让周唯下班等他,坐他的车,就在MIX开会。 周唯犹豫一下,答应了。 捧着手机,周唯站起来坐下去,相当纠结。 他实在不舍得取消跟武文殊的约会,估摸着六七点能完事,想发微信改时间,才发现自己早把武文殊的微信删除了…… 扶额,痛骂自己无数遍神经病加作精后,他重新搜索手机加好友。 那边很快验证,周唯正想着贵人多忘事,大哥记忆力不好,武文殊的话就跟过来:那么多东西,你他妈说删就删? 咣当一声,周唯的额头磕在桌上。 他只得陪着笑脸打过去:哥,你弄死我吧。 对方很快回复:干不死你。 简简单单几个字,粗鲁又冷硬却让周唯浑身燥热,胯下半硬,他赶紧给自己灌了好几大口凉茶冷静。 我这边临时有些急事,你别来医院接我,咱们七点钟世纪广场大笨钟下面见,行吗? 周唯给武文殊微信一个字一个字敲过去。 武文殊同意了。 关掉屏幕,周唯全身充满正能量,想着下班后的忙碌,赶紧埋头去做手上的工作。 ** 秦凯来得很准时,坐上车,周唯问他萧然昨夜有没有怎样,发生什么事了。 秦凯没回答,只说等李峰一起说。 没再说什么,开出一段时间,周唯发现方向越来越不对,他急急地问秦凯这是去哪儿。 秦凯告诉他,先去趟清华医院,探望张章。 见到张章的第一眼,周唯两只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这个人全身覆盖绷带,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被打上石膏板,掉挂在病床上,脚趾手指也全是纱布,身上插满管子,下面是尿管,上面是各种营养液,下巴被固定住…… 作为医生,他知道张章不但断了胳膊和腿,十根手指和脚趾都被弄残了,牙,舌头……他不忍再看,转过脸时,无意间发现身旁的秦凯红着一双眼,眼底被炽燃的怒气烧得沸腾,有什么在眼里打转,蒙上一层潮气,他紧咬牙关,下巴微颤,发出细碎的磨牙声。 张章的妹妹张晓晓看有人来,忙轻拍睡着的哥哥。 张章醒来,一看到秦凯整个人特别激动,呜呜直叫。 秦凯赶紧把买来的营养品递给张晓晓,跨步过去,抓住张章裹满纱布的手:“别乱动!我这不是在这儿吗,没事,你别怕。” 张章瞬间眼眶红透,他低下头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都跟你说让你跑,就是不听!!犯他妈什么轴劲!!这能是一时半会成的事吗?!现在被打成这样!!傻透了你!!”秦凯责备却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反倒难受得五官扭在一起。 张晓晓抹着眼泪说:“凯爷,我哥他特别自责,这几天都睡不好觉,说他最后熬不住把您给供出来,怕您有事,给您惹麻烦……” “说他妈什么屁话!!萧然那逼货能动得了我吗?!你骨头硬什么?!早说是我让你渗进去的不就完了,怕他个鸡毛?!”秦凯激动得大吼,周唯赶紧扯他袖子让他克制,毕竟人是萧送来的,难保这里没被做手脚。 秦凯明白,他来到张章身侧,附耳说了些什么,声音极小,除了他俩没有任何人听到,张章露出惊讶之色,随即示意秦凯贴近,在他耳边也同样说了些话。 很快,秦凯直起身对张晓晓说:“这地方太不安全,明天我找人来接你们,你跟你哥先躲出去,张章的医疗救治你不用担心,绝对是最好的,医院我给你们安排,费用我出,”他递过去一张卡:“这个没上线,随便刷,够你们兄妹俩吃喝一阵子,先照顾你哥几个月,等好了,后面的事我替你们考虑,他不能工作我养他一辈子。” 张晓晓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把卡塞进她手里,秦凯鼓励她:“坚强点,你哥往后就靠你了。”然后抬起头对张章笑,告诉他,保重,随时联系。 兄妹两人千恩万谢。 秦凯应承着,却明显情绪不对,坐在车上也没有好转,满脸倦色,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一个劲儿地揉`捏自己的额头。 周唯就这么看着他,没再说话。 这些日子零距离接触下来,周唯多少摸到些秦凯的脾气秉性,他这个人看起来外放豪爽,喜欢穷逗,说话没溜,实则很感性,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一眼看得出来,挂像得厉害。 叼上烟,周唯搓开打火机,用火苗燃尽烟丝,烟头迅速火红。 刚拿离嘴边,就听到秦凯骂了句,我日他个祖宗。 这颗烟本来就是帮秦凯点的,周唯递给他:“行了,别操心了,你对张章兄妹这么好,他们心里有你这份恩,这个坎不算什么,绝对过得去。” 秦凯把烟放进嘴里,抽了两口,冲周唯笑:“知道我想抽烟就给我点了,还是我的小骚娘们对我好。” 周唯无奈地苦笑:“少他妈废话。”他正色地问秦凯:“你不高兴就为这个?” “还有别的。”秦凯叼着烟,开车。 见对方不愿多说,周唯不问了。 突然,一声微信提示音。 武文殊发过来一张图片,图片是当时拍他宿舍楼下的一只流浪猫,武喵喵。 随附一句话:再敢弄没,你等着。 原来那时候发的图他每张都会看…… 脸上控制不住地浮出笑容,周唯锁上手机,脸飞快朝向车窗外面,躲在那儿嘿嘿傻笑……下一刻,耳边响起秦凯的声音:“你好了?” 周唯赶紧转过脸,没听明白地“啊?”了一声。 “昨晚瞧你那死样,怎么着?睡一觉忘光光?” 周唯啊啊啊地装傻,胡乱敷衍。 他忙低头将手机调成静音免打扰,锁屏前看了眼时间,不到五点。 第38章 按照秦凯的说法,以后公安的碰头会应该在MIX开,包厢隔音好,操作安全。 在道上周唯叫李玉,卖药的二道贩子,在凯爷清理门户私办胡严明时,被当场逮住,随后俩人干柴烈火,李玉夜夜宿在MIX包房,承欢凯爷身下,后来正式带出去,以秦凯包养的情人抛头露面,这个人设水到渠成,天衣无缝,成为最佳的伪装。 而MIX则是最好的接头场所。 周唯另一个,也是他自己的身份是人民医院大夫,中规中矩的上班族,一个城市两种身份,矛盾且危险。 李峰的解释是当初专案组设想李玉只是周唯的一个化名,在道上进行非法交易,特别是一些小人物都会使用假身份掩藏自己,这一点无可厚非,甚至一些所谓的‘大哥’也在用化名,例如萧然。 秦凯却坚持己见,他认为周唯需要抛弃本职身份,全心全意充当李玉这个角色。 反对最为激烈的当然是周唯本人。 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对于秦凯和李峰他拥有双重身份,做哪个其实都没大区别,而对于武文殊,他只能且只会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周医生,他不能不当这个医生,不能脱离医院和普通人的生活圈子,一旦发生改变,他没有合理的理由去解释,更何况是要把秦凯当金主,成为他包养的人。 在这件事上李峰也持保留意见。 自从得知周唯是个同性恋,对他的性取向及其行为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抵触感,他不想干涉他,更不想牵扯进去,由于职业特性,他接触过很多社会底层的闲散人员,流氓团伙,乌七八糟各种不正当关系知道不少,作为一个直男,受到传统礼数和观念影响,对于这些他一向很反感,周唯以这种方式进行自我伪装他不赞成,却也没有更好的想法。 他告诉秦凯,周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更没有做过心理辅导,一个和大多数人一样的生活轨迹对于他当特情出任务也许确实弊大于利,但对于构建一个正常人的心态,适时调整情绪缓解压力却有着功不可没的益处。 两票对一票,结果呼之欲出,秦凯却祭出最后的王炸,一个重磅消息。 这也是他要求开会的重点所在,而关键人物就是萧然。 不出秦凯所料,昨夜萧然找他,是向他询问不惜花两年时间将一名爪牙潜伏进去的真实意图,对于这一点,秦凯早就想好一套毫无BUG的说辞。 他告诉萧然,他不满意北化将近百分之六十的毒源控制在萧然手里,他萧老大随随便便打个喷嚏,毒品价格就能翻上好几倍,如此高利润的行业怎能不参一脚,只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这只孙猴子最终还是栽在他这个如来佛祖的手上。 这些不过是秦凯用来掩藏真实目的托词,却万万没想到萧然不但相信,还极为上道地顺杆爬,或者说…… 是这个人有意将秦凯往这路子上引,问张章的事不过是开场白,真正的目的则是教唆秦凯参与毒品线路。 对于这一点秦凯始终不得法门,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萧然确实有意让他进入毒品贩卖的链条。 他不但会替他安排接触一些人,还告诫秦凯不要太过招眼,低调才是万全,最好找身边极为信赖的人进行外联活动,自己不要随便露面。 对此,周李两人更是大吃一惊。 如果真是如此,周唯理所应当成为最佳人选,肉体包养关系让他的一切卧底行动变得冠冕堂皇,掩人耳目。 正是如此的巨变让秦凯心情十分不佳,这等于是在一头饥饿的毛驴面前悬上一根胡萝卜,这么好的机会公安当然不会放过,他和周唯的卧底行动却会比之前凶险万倍,一步做错粉身碎骨。 而一旦渗透进去,周唯必然更大幅度地暴露在外,萧然不会放过他,很可能会进一步深入调查,周唯的真实姓名,职业,工作场所肯定瞒不住,从而还会让这些人顺藤摸瓜查到籍贯,家庭成员,真实身份…… 周唯的手心满是汗,他低下头,把嘴唇咬得泛白,什么话也说不出。 李峰沉吟半天,问周唯的意见,喊了他几次都没反应…… 秦凯冷眼看一旁的周唯,嘴角微微扯动,好像已经将他完全看透,他冷哼一声,对李峰说:“李副组长,给他些时间,让他自己先想清楚。” 那边陷入一片沉默。 不知多久,李峰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都别着急下结论,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毕竟这么重大的突破需要跟上级领导进一步汇报,看看怎么调整周唯的身份和下一步的侦破行动,还有其他情况吗?” 点上一颗烟,秦凯一直注视周唯:“还有个事,昨天聚会,萧然身边有个十来岁的男孩,这个人有些奇怪……”他顿了顿,磕掉烟灰:“我和周唯聊过,他也觉得不大对劲,这人貌似跟萧然没有肉体关系,在这个圈子里,带出去玩的人干干净净才不正常,所以我开始注意他……” 吐出几口白雾,他继续道:“张章搞来的名单我着重看了几个人,今天也跟张章落实过,这个男孩叫魏宇明还是萌什么的,张章的嘴还在治疗说不清楚……这个人他曾经见过,来找过萧然,房子,车都是萧然给的,看起来像是包养,可怪的是萧然并不常去,更多的是去别人那,除了这个姓魏的,他包养的都是娘们,没有男.婊.子。” 李峰嗯了一声,让周唯尽快配合技术人员画像,他去查,随后再没什么更多消息,挂断电话。 电话信号消失很久,周唯的手都紧紧攥在一起,魂不守舍地用两个大拇指互相揉搓。 灭了烟,秦凯过来拍拍他的肩,说了句,走了。 坐上车,周唯始终没有开口讲话,脸色煞白,灵魂出窍一样直直看向窗外。 秦凯开着车,看他。 上手揉他头发:“想什么呢?” 周唯仍旧缄默。 “这几天萧然那边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别参与了,先把脑子里的东西给我捋顺了……”看他还是那副不理不睬的样子,秦凯不耐烦地加重语气:“说你呢!!听见了吗?!” “为什么不能保有我自己的身份?”周唯突然转过脸问他:“即便李玉被你包养了也能有工作啊,又不是家里蹲的废物。”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名字叫他妈周唯!!整个医院都知道!!想蒙谁啊?!萧然?!” 周唯愤然地别过头,咬牙:“大不了换个地方,北化医院多了……” “那你也叫不了周唯!!”秦凯吼出来,随后一声冷笑:“怎么着?跟我较劲,玩命在这儿抬杠,是不是因为武文殊只知道你叫周唯,压根不知道你还有化名?” 周唯迅速转头瞪他,惊讶又恼怒。 “操……真他妈疯了!都什么时候了,”秦凯苦笑得要哭出来:“你知不知道,哪怕一丁点,连他妈影都没有……只要他们怀疑你跟公安有关系,别说你,我都得被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去,你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你还有心思在这儿风花雪月诗情画意?武文殊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成这操行……” “少他妈废话!!”周唯激动得嘴唇直抖:“不是还没决定我的身份吗?!就算要跟医院辞职,也得交接一个月!!” 秦凯一脚刹车,停在红灯前,一副“你他妈不是在逗我吧”的表情。 周唯不理他,他不能想这么多,没到那个地步,就不能自己吓自己…… 啪啪拍了几下脸,他给自己鼓气,看了看表,差半小时七点,必晚的节奏,他赶紧打开手机,发现完全没电。 “车上有苹果的充电线吗?我手机没电了。”周唯问。 扫了眼黑着屏幕的手机,秦凯告诉他,没有。 周唯急了:“你不是用苹果吗?没有线?” “换手机了。” 周唯咋舌:“什么时候换的?” “今天。”秦凯淡淡说。 周唯四处寻找翻腾,最终发现秦凯牛仔裤口袋边沿有一道白色金属边,裤子被撑出手机的形状,他蹭地一下从他身上掏出来,IPHONE。 “把线给我!!”周唯气急败坏。 “没有。”秦凯还是这句话。 周唯狠狠把手机扔他身上,说了句,真他妈拧巴!! 他心下焦急,四处张望,前方一个路口开外便是北门地铁站,眼前一亮,他告诉秦凯前面停下,他坐地铁走。 话音刚落,一声闷响,车体剧烈摇晃,他俩被震得向前急速冲击,后背重重撞在座椅上,生疼。 秦凯大骂一句“我操!!”赶紧拉手刹,熄火。 下来一看,后面一辆奔驰大G狠狠吻了陆虎的屁股。 周唯脑袋嗡地一下,心糟成一团,真他妈屋漏又逢连雨天,越急事越多…… 秦凯本来心里就有火,现在更是窜出万丈高,他狠命地拍打对方车窗,发出咚咚的响声,车窗缓缓落下,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小子叼着烟朝秦凯嬉笑:“大哥,咋滴咧?别生气哩,有话好好说嘛。” “说你大爷!!眼他妈出气的?!市中心追尾,干.他妈什么呢?!”秦凯上来就骂。 “干正事啊。”黄毛小子一脸坏笑,挤眉弄眼地跟着旁边一名年纪相仿的男孩嘻嘻哈哈,时不时朝后面瞟,那里还有两个人,正压着一个人做什么…… 仔细听,似乎有衣料摩擦,皮肉相撞和一阵阵隐约的抽泣哭骂声传过来……秦凯偏头从缝隙看去,顿时浑身一颤,他没让这两人有机会按锁车键,猛地去拉后车门…… 周唯惊了。 下一刻在认出车里的人后,他完全明白了秦凯的用意。 车里,衣衫不整的男孩哭得满脸泪痕,脖子被泪水和汗水浸湿,脸颊红肿,嘴角溃破,前胸除了掐痕咬痕还有不少勒出来的红印…… 这人周唯当然认识,就是那个跟在萧然身边姓魏的男孩。 怎么能他妈这么巧?! 周唯震惊地张大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滚出来,没等他反应,秦凯一把将后面的人掀翻,把男孩拉出来。 男孩战战兢兢飞快穿好裤子,贴在秦凯身后发抖。 “你们……你们他妈干什么?!”秦凯怒不可遏,冲口而出。 “我说老头,你他妈谁啊?!关你个屁事?!”黄毛不干了,嚷嚷不休:“我们玩我们的,不是追你尾了吗?!解决这事不就得了?!管得着别的吗?!你吃饱了撑得!!” 周唯皱眉,轻拉秦凯的袖子,示意他冷静。 秦凯冷冷一笑:“你们跟他什么关系,知道他是谁吗?” 男孩紧张得快哭了,结结巴巴开口:“他们……是我们校的,都是逗着玩,你……你千万别告诉……萧然……”后来的声音,小得听不到。 看了他一眼,秦凯拉下脸问黄毛:“公了还是私了?” “听你的。”对方仰起下巴。 “谅你也不敢走保险招警察,给我两万这事就算完了。” “卧槽!!你他妈穷疯……”黄毛正要破口大骂,被旁边的男孩拦住,递了他一个眼色。 黄毛一下子萎了,却仍是没好气:“没现金。” 秦凯礼貌笑笑:“我可以接受支付宝和微信转账。” 对方白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摆弄手机,扫了秦凯的二维码,两万瞬间到账。 “魏宇明,上车!”车里人向躲在秦凯身后的男孩喊话。 “我可没说把他还给你们。”秦凯仰起脸,嘴角现出嘲弄的冷笑。 “你!!!”黄毛继续炸毛,又一次被旁边的男孩按住肩膀,冲他摇摇头。 翻了个白眼,黄毛冲车窗外啐了口唾沫,骂了句,便宜你了。 就在奔驰车开动并转弯时,一直埋头在秦凯身后的魏宇明嘴角缓缓上翘,露出一抹难掩的笑意,很快他装作打哈欠,缩了缩脖子,又恢复到小兔子一样可怜巴巴的乖巧模样。 一切落入周唯的眼里。 兴许是发现有视线投来,魏宇明奇怪地望过去,正对上周唯的目光,他好像一个受惊的小麻雀,迅速拉紧秦凯的胳膊羞怯地藏起来。 周唯心里冷笑,上前挽起秦凯另一只胳膊,亲昵地说:“亲爱的,我这边有点急事,得赶紧走,晚饭我不回家吃,你别等我了……”说着,贴在秦凯耳边用极快的语速说:“事有蹊跷,这姓魏的有问题,你一个人小心应付。” 秦凯瞪大眼睛看他。 周唯拍拍他的脸,说了句,乖啊,放开秦凯,飞快向地铁站跑去。 *** 不知何时,天空又开始飘雪,仿佛今年的冬天特别漫长。 周唯跑得脖子后背全是汗,呼出来的哈气都能腾上水珠,世纪广场坐落在北化市偏南的方位,而自己还在北边晃悠,对角线的距离真他妈不近。 此刻正值晚高峰,地铁当然是最靠谱的交通工具,周唯想进地铁站找找手机随时充或是租借移动电源什么的……可让他郁闷的是居然一种都没有。 眼看就要八点了。 他飞速去看地铁线路示意图,一共整整十四站,还要换程一次,他心如急焚,却只能咬牙挤进人潮汹涌的地铁车厢,看着绿灯一个一个变成红灯,他抓肝挠心,腿一直不停抖动。 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到达世纪广场站。 出站口出来,来到地上,雪已经有些厚度了。 世纪广场是北化最为繁华的商贸区,广场很大,四周楼宇林立,大笨钟在广场的正中央。 周唯不管什么红绿灯,野蛮穿行,几个司机无一不疯狂按喇叭,扯开嗓子骂大街。 他完全顾不上,整个人不停地向广场狂奔,直到出现钟塔高高耸立的影子。 此时上面的时针已经将近指在十点钟。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唯四处寻找武文殊的踪迹,很快,在大笨钟的底下正对的位置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头发被雪染得纯白,肩膀上积满一层怎么也拍不下去的雪冰,这个人不时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哈着手去划屏幕。 雪地里一身深色大衣,被雪染得黑白纵横,却一点不显狼狈,他仍然站得笔直,两手插在口袋里,偶尔咳嗽两下。 雪下得很大,又密又急,即便勉强睁开眼,也是痒得难受。 周唯看着武文殊,一眨不眨。 他就那么注视他,任由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什么也看不清…… 抹了把脸上的泪,他笑得甜蜜灿烂,向他飞奔而去。 第39章 周唯用跑的,到了近处才缓下步子。 面前,武文殊低着头,没看到他,脸颊和鼻子像烧过一样红得出奇,眉毛睫毛雪迹斑斑,凝着冰霜…… 鼻子里那股酸涩劲儿又涌上来,周唯眼眶泛红,轻轻叫他名字:“武文殊……” 对方惊异地应声抬头,表情有那么一瞬的松懈放心,随即拧紧眉头,愠怒:“胆是真够肥的,惯得你没样了,抬头看看几点,现在才来……” 吸了吸鼻子,周唯难受地说:“我想提前跟你说,可他妈手机没电了,还找不到充电的地方,真尼玛丧到家了……” 武文殊没说什么,笑了下,牵起周唯的手,向BHG里走。 那都不是一只过活血的手,好像冰天雪地里冻过的一截木头,冰凉僵硬,干涩紧绷,周唯心疼得都要哭出来,赶紧用两手给他捂着,搓着,放到嘴边哈气…… 似抱怨,又像感动,周唯问他:“我要不来你等我一晚上啊?” 武文殊眯着眼看他:“那你死定了,我认识你家。” 周唯笑,泪光闪闪:“真服你了!!就不能找个有玻璃的咖啡厅或是进BGH等我吗?!非要站在大雪地里冻着惹我心疼。” “一会儿去星巴克你自己试试,看得清吗?”武文殊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这么大的商业区,联系不着你怎么找我?你成心定这地方的吧?” “谁成心了?!我他妈都要急死了!!就怕你这么干等我!!”周唯站定,急赤白脸。 武文殊温柔一笑,揉他头发:“吃饭了吗?” “没有,我不饿,跑都跑饱了。” “不行,必须吃。”武文殊不高兴。 “我真不饿。” “一会干正事闹胃疼我就送你回去。” 周唯一愣,红着脸埋在他胳膊旁,甜甜地小声说:“那我得吃饱饱的。” 迟来的晚餐确实丰盛,周唯吃得相当迅速,一个劲地往嘴里扒拉,吃的啥,啥味道都不太进脑子,倒不是因为他对食物饥不择食,而是对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饥渴难耐,火急火燎。 武文殊没怎么吃,说出公司吃过了。 整个全程这个人就靠坐在沙发上吸烟,他吸得很慢,总共才一支,仰着头似在享受又像挑逗,他指缝夹烟,解开胸前两颗衬衫扣子,注视周唯,一点一点吸入吞吐,白雾缥缈,青烟撩人,最夸张地是他吐出几个由小变大的烟圈,用手指拨弄穿过中心地带…… 周唯看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他等不及,直接跨过电影环节,一步到位。 武文殊带他来到事先预定好的逸景温泉公馆,房间里的私汤池热气缭绕,散发出药浴的香浓,一屏之隔是一个幔帘环绕的情侣大圆床,上面玫瑰花瓣散落,走几步,地板上还有一个用蜡烛围出的心形圆环,烛火摇曳,映着落地窗外的繁星点点,美得令人窒息。 周唯心都要炸裂了。 他猛地回头去看武文殊,眼神中的惊异,兴奋感动,和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一齐迸发出来,这个人冲他淡淡笑着,像是要说什么,周唯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扑过去,跳到他身上,把他所有的话全部吞在嘴里,热烈地咬他,疯狂吻他。 两人都很激动,互相脱彼此的衣服,不停接吻。 一直浸入池子里,才彼此松开。 温泉药浴真是舒服到极致,暖流激荡,让周唯有些飘飘然。 武文殊也是一样,或者说比他还要享受,这个人实在冻太久了,此刻他微合双眼,半张口唇,贪婪得发出低低浅吟…… 周唯迷恋地观赏他,贴近,去撩他面颊上的头发:“吃饭时你那么勾`引我,想干什么?” 武文殊睁眼,笑得邪魅:“上钩了?” “真他妈骚。” “说谁呢?”对方坏笑。 “外表看着正经孤傲,骨子里又骚又坏。”周唯不甘心地狠狠咬在他耳垂上。 武文殊吃痛,掐捏周唯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眼里蕴藏冲动:“喜欢吗?” “都他妈要被你迷死了。”搂上武文殊的脖子,带起淋漓不断的水花,湿了他一脸,周唯饥渴地舔他脸上的水,吻他的嘴。 两人拥抱接吻,如胶似漆。 周唯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他突然拉开一臂距离,狐疑地问:“不对呀……搞这一套你怎么这么熟?够老道的啊!说!都带多少人来过这儿?!” 武文殊憋着笑:“多少人你不生气?” “我操!!你疯了吧?!一个他妈的都不能有?!”周唯气得往武文殊身上拍水花。 “你不是人啊?” “滚。”周唯笑骂,往池台边要上去,被武文殊哗啦一下又给拽下来,他搂过他,在耳边说:“这些我不懂,我让助理帮我订的酒店,他问我招待谁,我告诉他不是公事,他就给我订了这个……”为了验证说辞真实可靠,没撒谎,武文殊拿起池旁的手机,打开微信给周唯看。 对话框里,一个‘慵懒小白猫’的头像给武文殊发来话:武总,订好了,说您的名字就行,同时特别体贴地将温泉公馆的定位和地址文字版一并发过来,打了句,祝您玩得愉快。 “助理?心够细啊。”周唯哼了一声。 “我有好几个,这个离我最近。” 拉下脸,周唯还想说什么,被外面一阵中规中矩的敲门声打断,客房服务。 他扭头好奇地去看武文殊,对方同样疑惑不解。 拉着周唯一起上去,武文殊递给他一件浴袍,自己穿好,说,进来吧。 服务生推进一辆小车,上面摆满晶莹剔透的空酒杯,由下至上一层一层搭出金字塔阶梯状造型,托底布满小蓝灯,映得杯体透亮,蓝光闪耀。 服务生从冰桶中拿出酒,打开瓶塞,垫着软布,从上面淋漓尽致地倒下来,酒水像潺潺涓流缓缓淌下,酒杯架垒得很高却很稳,酒香四起,叮咚作响…… 一瓶不够,又开了一瓶。 酒滴倒尽,服务生礼貌地向武文殊和周唯微微欠身,说了几句套话,退出房间。 绕着酒杯架走了一圈,周唯审问似的:“这个助理男的女的?” 武文殊:“女的。” 周唯表情瞬间放松,随即又严阵以待:“不对!你结过婚!你他妈男女通吃……” “我回去就让她走,安排进其他部门,”对方止不住的笑意:“这样行吗?” 周唯屌屌地瞟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这娘们太他妈能搞了,这种祸害不能留着,要是把我媳妇拐跑了……” “说他妈什么!重说!”武文殊啪地一声打了周唯的屁股。 周唯嗲声嗲气:“老公,你打疼人家了~~~”说完,自己反倒汗毛直竖,一层鸡屁疙瘩,他妈呀妈呀地大叫,直喊恶心,膈应人,操他大爷的。 周唯夸张的样子逗得武文殊笑声不断,他表示,骚话爱听,语气就算了。 两人笑闹一阵,开始喝酒。 周唯明显情绪高涨,兴奋过度,好像为了压抑什么而故意放纵笑个不停,酒没喝多少,人却很快飘飘忽忽,脸也烧得能煎鸡蛋,打了个酒嗝,他看到武文殊仍旧视线清明,面不改色,完全没有醉意。 “你……你怎么喝不醉?”周唯问。 “嗯,很少醉。” “有点惨……”周唯嘿嘿直笑,摇头晃脑,又追加一句:“不对……是太他妈惨了。” 武文殊苦笑,知道他喝大了。 低下头磨蹭酒杯边沿,摸了好一会儿,周唯抬起头,冲他怪笑:“武文殊,我骗你了。” 对方疑惑,看他。 “我哥……我哥他没出国,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周唯凄苦,表情像要哭出来:“我找不到他,他失踪了。” 武文殊惊讶,皱起眉审视他,像是在确定这是醉话还是真话。 周唯赌气猛地站起来,一摇三晃地去掏裤子里的钱包,把中间对折的照片拍到武文殊身上:“这就是我哥……我没骗你……” 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肩挨肩,手搭手,亲密地搂在一起,武文殊一眼便看出其中笑得最欢快的就是周唯。 “我们是双胞胎……特像吧。”周唯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脚下发软,武文殊没来得及拉他,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他摆摆手,说没事,自己挣扎着起来:“我们一家子就剩我俩……连奶奶都走了,我爸我妈一天没的,就他妈一个车祸……日他姥姥个祖宗!!一秒啊……什么都没了……就剩下这个……”拿着脖子上的项链他晃给武文殊看:“是我妈戒指打出来的……” 除了中间难以修复的折叠印记,这张照片保存得非常完好,仔细看,两人的衣领下都有条金色的线,武文殊用手指摸索,觉得瞬间沉得要拿不住它。 把照片轻轻放到桌台上,铺平,用玻璃杯压好,他去抱周唯。 轻抚这个人的后背,亲他红润的眼睛,舔他眼角的泪,更是细琢磨蹭他的唇,那种极致温柔让周唯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完全爆发出来……他控制不住,紧紧地回抱武文殊,把浴袍都揪扯到地上,眼泪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周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能哭,可就是停不下来…… 他回吻他,急迫地,冲动地,那股力气一直把武文殊推倒在床上,周唯跨坐上去,将对方的手死死压在头顶上方,呼吸沉重,眼眶肿胀,眼泪都顾不上擦,他问他:“你见过我哥吗?” “……什么?”武文殊没听懂。 周唯却更加激动,认真却又好像在胡言乱语:“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贩……” 当这个字咬出时,周唯立时被刺激得醒酒了,他全身一颤,定睛看向武文殊,然后笑了,尽是苦涩,他低下头,去吻他…… 武文殊真的感觉不对,特别不对。 他没跟他接吻,而是直起身,问他:“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跪坐在床上,周唯凄惨又悲凉地一笑,仗着八分醉意,他鼓起勇气,咬紧牙关,仿佛下定什么决心,没有含糊不清,一字一字说得特别清楚:“武文殊,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废话,还用说吗。” “那你爱我吗?” 沉默。 “爱吗?”周唯又问了一遍。 仍然沉默。 周唯像是得到答案,他不知道在对方眼中自己是什么样子,有多贱多难看,他顾不上这些,只觉得心脏钝痛得难以忍受,无法呼吸,他本能地逃离,要摆脱这里,他要吸气…… 胳膊被牢牢抓住,武文殊没让他走:“哪儿去?” 此时此刻周唯变得异常清醒,理智完全回归,他觉得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被这个人搞得五迷三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要说了,要把自己卖了,不计后果,义无反顾,他不要他的命,也不要他哥的…… 回过头,脸上带着笑,却是极度嘲弄,甚至有些许恨意:“不爱我,那玩他妈什么呢?瞎耽误功夫,有病啊。” “你说什么?”武文殊讶异地望着他。 “是啊,除了那个‘小武’你心里还能装下谁?操`他的!!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周唯笑得更厉害,问他:“你喜欢我哪一点?是我夹你夹得够紧,还是叫床叫得够浪啊?干我爽翻天了吧?!” “周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武文殊怒吼,双眼烧红。 “那你怎么想?!啊!!你拿我当他妈婊子对不对?!”周唯脱口而出,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武文殊把他拽到床里,自己下床,拿过床柜上的烟,坐在床边不停地抽,抽到一半,哑着嗓子对周唯说:“不管你信不信,上次武喆来我说得很清楚,我跟他结束了,提他我无所谓,难受的是你。” 急急把烟吸到底,捻灭:“那天你走后,我想找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怕……又怕是我心里难受才惦记你,把你当安慰发泄品,像咱俩第一次那样……可我不想,我越在乎你越不想伤你,后来看到你跟秦凯在厕所里搞,我,我他妈……” 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让武文殊说不下去,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真他妈想把秦凯那玩意给拧下来,我知道我放不下你……你来找我,看到你我心脏都停拍了,你都不知道那时我多高兴,雪地里我打不通你电话,心悬到嗓子眼,怕你出事,出危险,想去找你又怕你正好过来,找不到我生气着急,那么大的雪我一点不觉得冷,除了担惊受怕,什么感觉都没有……操!”武文殊爆了句粗口:“这都不算,那什么是?!你说!还他妈要我怎么爱你!” 周唯先是震惊,然后陷入迷茫,好像在反复回味听到的每个字,极力把它们弄明白:“那……那我刚才问你……你为什么不说?” “说这些干什么?!我不爱说。”武文殊伸手又去拿烟,被周唯拦下来,他气急败坏地冲他嚷嚷:“滚一边去!抽烟你也管!!” 周唯把抢下的烟扔到一旁,跪在地上,挤进武文殊的双腿间,摘掉自己脖子的项链,为他戴上,眼眶一点一点通红肿胀,之后再盛不下翻滚的泪水,任由它们往下掉,嘴唇下巴不住抖动,这让周唯无法说话,最终……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极力克制,平复,让自己说出能够让对方听清楚的话:“武文殊,我的命,这颗心,我所有的所有……全他妈给你,我不怕,为你死我都愿意,真的!哪怕……现在,下一秒就得死,我也认了……” 武文殊瞪大眼睛,注视他。 周唯抱上他,很紧,很牢,像黏住一般,分都分不开,他在他耳边说:“我他妈爱你,爱死你了。” 这话让武文殊全身一颤,后背僵直,有什么在身体里熊燃,直烧到骨子里……周唯推波助澜,让那东西更烈更旺,他让武文殊干他,狠狠干他…… …… … 那一夜改变了太多。 第二天,周唯向医院递交了一份辞呈。 第40章 在秦凯的记忆中,没有哪次能比那一天发生的事更加让他窝火。 追尾后,扔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周唯一秒跑没影,关键话中还明显透出危险的讯息,却仍旧将他弃之不顾,这让秦凯心里特别别扭,他怒瞪周唯离去的方向,一直没有留意身旁的魏明宇。 这个男孩偷偷抿起嘴窃喜,嘴角弯弯,去踢地上的小石子。 看到秦凯要把视线移回来,他赶紧摆正姿态,羞涩地低头看脚尖,继续当惹人怜爱的那一只。 秦凯心情超级不爽,懒得多说,他问魏明宇能自己回家吗。 魏明宇一下子愣了,摇摇头。 手没残,脚没断,有他妈病吧。 秦凯没理他,转身去开车门。 魏明宇急了,一把抓过秦凯外套的袖口,红着眼,泪花在眼眶不住翻滚,呼之欲出。 秦凯烦得一脑门褶:“你一大老爷们,哭他妈什么。” “我衣服破了……怎么走啊……”对方撇撇嘴吸吸鼻子,手一直紧紧抓着自己衬衣和毛衣的领口,那里确实被揪扯得不像样子,不遮能露到胸口以下。 秦凯冷着脸,用下巴指了指斜前方:“那不是有商场吗,自己买衣服去……” 魏明宇真是要疯了,他就没见过哪个英雄救完美,直接把美人晾一边的,没等秦凯话说完,他冲口而出:“不是你救的我么?” 秦凯已经把手搭在车门把手上,脑子里却同时蹦出来萧然,魏明宇这两个名字,还有周唯扔下的那句话……犹豫了几秒,他让对方上车。 坐到驾驶座,秦凯把车靠在路边,去调车载导航:“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要。”魏明宇斩钉截铁。 秦凯转头看他。 “我怕……他们还会去找我的,不行……”魏明宇咬着下唇,眼眶又红了:“我不回家。” “那好办啊,我把你送萧然那去。”秦凯冷笑。 魏明宇猛地抬头,愤怒又委屈,透着哭腔,有种不甘的倔强:“你什么意思啊?!我真的没招惹过他们……真的没有!是他们……是他们要……我只是跟他们其中一个人认识,说好下课一起吃饭刷KTV,可上了车就……” “跟我有关系吗?”秦凯打断他。 当头一棒,打得魏明宇全然懵逼,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人,然后泪眼婆娑地别过脸,咬紧牙关,任由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双肩一耸一耸地颤抖抽泣。 这事本来挺简单,给魏明宇弄件衣服,好吃好喝送他走人,没什么难的,况且秦凯最终还是让他上车了,他的想法无非两点,一个是现在不想惹毛萧然,要是扔下这小子,不排除他公报私仇,在萧然耳边煽风点火,另一方面他还是想借此机会接近魏明宇,探查他和萧然的关系以及其他的疑点。 只是如今他被周唯搞得心情太糟,实在忍不了魏明宇这么个娘唧唧的德行。 “再他妈哭就给我滚下去。” 毫无情面的话,终于让魏明宇全面爆发。 他抹掉眼泪,无限的愤慨怨恨,狠狠转过头:“都知道凯爷为人重情仗义,性情豪爽,跟那些下三滥不一样,我看全是胡扯,一样的畜生王八蛋……” 秦凯没说话,着火,开车。 魏明宇却好像发泄一样,再不是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兔子,冲他不顾颜面地大吼大叫:“你心情不好凭什么拿我撒气?!是你那位把你抛下的,又不是我的错!!” 秦凯心里一惊,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仍旧不说话。 车子毫无方向地向前行驶。 “停车!我要下车!”解开安全带,魏明宇要跳车的架势。 秦凯赶紧停下,就在对方的屁股马上离开座位时,他又把他拉回来。 面对魏明宇疑惑,忐忑却又无比期待的神情,秦凯长长吁出一口气:“去MIX吧,我那有衣服。” 这回对方却嘚瑟上了,高傲地仰起下巴,也不去系安全带。 “怎么?不去啊。”秦凯皱眉。 明明脸上蕴着笑意,却偏偏装得又酷又拽,魏明宇劲劲地哼了一声,扣上安全带。 妈逼的小屁孩。 秦凯心里念了句。 ** 周五的夜一向大堵车,特别是繁华的酒吧区更是围得水泄不通,两人到MIX已经将近午夜,正是最燃的时候。 眼见凯爷带来一个屁股嫩得能拧出水来的小野花往包房去,大家全都伸长了脖子张望,胆子大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 碎嘴A:“凯爷,味够重的啊,这么嫩的也吃得下?” 碎嘴B:“要是被嫂子知道,还不得家法伺候……” 碎嘴C:“放心,那不能够,床上找齐,两下就舒坦了……大不了全上床玩,不就是谁插谁的事嘛,操的咧!谁怕谁啊……” 大家哄笑一团。 秦凯一张脸像冻过一样,等这帮人从七嘴八舌到全场尬笑,再到鸦雀无声,他用极寒的目光一一扫视他们,最后走到那两个提起周唯的人面前,用满满两杯酒,从头顶挨个淋下来。 “再提他,下次淋的就不是酒了。” 摔了杯子,秦凯上楼。 魏明宇跟过去,回头冲他们比出中指,口型说出活鸡.巴该。 在场的人默默彼此相看,心照不宣地递给那两个倒霉蛋一盒纸巾,叹息地摇摇头,知道,吵架了。 ** 进了自己的包间,秦凯从衣柜里拿出两件衣服扔给魏明宇。 一件衬衣,一件毛衣。 魏明宇拿到鼻子前深吸一下,淡淡的衣料香味沁满整个鼻腔,跟秦凯身上的味道一样,他勾起嘴角喜滋滋地笑,一抬头,正与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秦凯四目相交,这个人靠在沙发背上,不知什么时候点上一颗烟,翘起二郎腿,一股股白雾从口鼻中喷出,目光一直钉在他身上…… 魏明宇脸红燥热,支支吾吾:“能……能回避一下吗?我换衣服……” 秦凯歪着头,冷笑:“不就上半身吗?又不是全脱,再说都是带把的,你有的我也有,不能看啊?” 魏明宇明显尴尬又苦恼,他皱起眉怯怯地望向对方。 “怎么?看你两眼,萧然还能把我眼睛给剜下来?”秦凯劲上来了。 不知什么原因,一提到萧然魏明宇反倒特别不高兴,他带着气去脱自己的衣服,脱到半`裸时,秦凯刚好抽完一整支,将烟头捻灭。 从客观上讲,魏明宇的皮相算得上乘,浓眉大眼,明眸皓齿,长得阴柔却掩不住五官的漂亮,看过一眼过目不忘。 只是身材过瘦,穿上衣服还能看,脱了就像搓衣板,肋骨清晰可见。 跟周唯简直没法比。 想到这个人,秦凯心头猛地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 他烦躁得又点上一支烟。 秦凯不知道,在他神思游走时,自己一切的动作和表情尽数落入魏明宇眼里。 在看不见的角度,这个人目光咄咄,一种嫉妒愤恨,甚至略带凶狠的东西在眼底一闪而过,很快,魏明宇穿好衣服,神色如常。 完事,他腼腆地低下头:“对不起……耽误你了,赶紧回去吧,太晚了……他该等急了。” “他还不一定回去呢。”秦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么一句。 魏明宇一下子愣了,两只手交叉相互拧着,貌似很纠结,然后鼓足勇气,说:“要不……我请你喝酒,算是报答你救我……” 秦凯喷出一口烟雾,抬眼看他。 对方好像吓了一跳,赶紧又低头。 “去哪儿喝?”他问。 “啊?啊……就这儿吧,楼下太吵了,能把酒送上来吗?”魏明宇紧张得说话结巴:“那个……包房钱我掏,都是我请……” 秦凯玩味地笑了下,灭掉烟,向魏明宇走去。 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混着刺激的雄性气味扑面而来,秦凯的逼近让魏明宇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紧贴墙面……他全身僵直,呆呆地望着俯身下来的秦凯,这个人一只手抵在自己脸旁的墙上,腕骨处一根明蓝色的羽毛纹身,被腕表遮住一半…… 羽毛绒毛立体,栩栩如生,魏明宇根本离不开视线,他心头麻痒丛生,面红耳赤,心脏扑通扑通急促狂跳…… 秦凯扳过他下巴,让对方集中注意力:“知道那些人为什么玩你吗?少说这些勾人的话,喝酒还在包房里……这跟‘操我’一个意思。” 魏明宇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喉结耸动。 正当秦凯直起身,手往下放时,那只纹有羽毛的手腕却被魏明宇握住,对方手心潮湿滚烫,秦凯不由得疑惑。 “能……换个电话吗?啊……对了……我叫魏明宇。”掏出手机,对方迅速解锁屏幕,递过来。 秦凯愣了几秒,像是在搞清状况,随即他轻笑出声,拿过手机摆弄:“你这是要给萧然带绿帽啊,”存好,他挨近他,成心把手机插入这个人的裤腰里,在耳边说:“我倒不怕那老货,就怕你受不了我……我床上太疯……” 魏明宇嘭地一下脸红脖子烫,像蒸过桑拿,全身湿汗不断。 秦凯鄙视一笑,告诉魏明宇,不想回去,就在MIX开房,随便他睡。 说完,下楼。 ** 魏明宇的包房就在秦凯那间对面。 从踏入房间那一刻开始,魏明宇就止不住地雀跃兴奋。 他环视一圈,四处看了看,心里明白无论哪个会所在暗房里都不可能安装监控,就跟在厕所里一样绝对安全。 坐到窗边的沙发里,他把脚搭在桌台上,掏出一根烟,点燃。 拨通电话,那边叫了声:“明哥。” 魏明宇问:“怎么样?人跟住了吗?” “那必须的,怎么可能失手,”对方笑得暧昧不明:“你那边怎么样啊?得手了吗?” “我在MIX,电话搞到了,他主动给我的。”魏明宇沾沾自喜。 “操!明哥出马绝对一击必中,”那边拍马屁,有意无意地提起追尾的事:“车送4S了,这回可把黄毛心疼坏了,没完没了提那两万的事……” “车又不是他的,我自己的想怎么撞怎么撞,下次还非得撞出点花样来,”魏明宇唾之以鼻:“瞧丫那操行,真特么没出息,给他三万让他闭嘴。” 那头赶紧唯唯诺诺。 魏明宇咬着烟,玩打火机:“行了,说正事,李玉呢?照片有没有?” “嗯嗯,你等着,我给你发过去。” 很快,十几张照片齐刷刷地从微信上发过来,照片上周唯和武文殊在世纪广场的同框,餐厅里一起吃饭的情景,甚至还有他们一起进入逸景温泉公馆的样子,全都拍得清清楚楚。 从魏明宇眼中看去,李玉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下饱含爱意有说有笑,拉手拍拖爱意情浓。 他缓缓弯起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真是好大一顶绿帽子啊……” 第41章 劈腿偷情这事一向要趁热打铁。 在这一点上,魏明宇干得简单粗暴。 他让人把照片洗出来,匿名寄给秦凯,还特意将日期和时间放大,醒目清楚。 收到快递时,秦凯在自家LOFT发泄打手枪,而周唯正跟陈力生和秦笑笑在外面吃散伙饭。 幸福小区的住房说是医院的宿舍,其实跟自己租的差不多,医院只是象征性地给些补贴,跟房东签约的是陈力生,周唯只是每月把分担的租金按时交给他,医院那边辞职倒没什么,一个月的交接期不长,关键是要赶紧搬出去,别耽误陈力生找下家。 虽然陈力生骂他,个把月的兄弟不认了,就这么几天还要寒碜他,周唯却过意不去,他知道没人活得容易,起早贪黑再赔进去房租,太划不来。 秦笑笑倒不在意,让他俩都先撂撂爪,把这破事放一边,出去吃顿散伙饭再说,一醉方休,不醉不归,谁要是还能把对方名字念出来,谁就去他大爷的。 这么爷们的豪言壮语,周陈两人自然俯首帖耳,认其摆布。 外面冰天雪地,冬夜的寒空又开始零星飘起雪花,屋内暖风强劲,煮得咕噜噜的火锅冒着喧腾的热气将窗户打上一层厚实的白霜,朦胧难辨,散发寒意。 从吃饭开始,周唯那边就一直笑吟吟地接电话,几次让他放下,都被他黏黏糊糊又拿起来,陈力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把那鸡巴玩意给我扔了关机,娘们唧唧地煲什么电话粥。” 周唯让他滚蛋,没喝酒嘴就他妈跟地沟一样又脏又臭。 秦笑笑看在眼里,颇有深意地告诉陈力生,周周恋爱了。 这话不仅让陈力生差点被块热豆腐烫脱一层舌头皮,更让周唯一口酒呛进气管,下一刻,两人全都夸张得张牙舞爪,肢体乱颤。 “你没看见楼下一直停着一辆宾利嘛,”秦笑笑点播陈力生:“我刚才去卫生间正瞅见,马路上宾利可不多。” “卧槽卧槽卧槽!!!”陈力生夸张地跳到窗边向下看,回头冲周唯一通爆粗口:“你个狗日的,傍上富婆了?!!” “那到不是……”秦笑笑接着引导:“性别有那么点偏差。” 话一出口,两人下巴齐刷刷掉落。 周唯吓得一身冷汗,又是求饶又是作揖,不让她继续说。 陈力生一脸懵逼,茫然地看着两人打哑谜。 秦笑笑走过去把门关上,虽然只有三人吃饭,但怕酒品不好太丢脸,果断开了一个小包间。 “说好今天喝个痛快,还不知道闹到几点,别让他干等着,上来吧。” 周唯眼珠子都要脱窗,真想给这位姑奶奶跪下。 秦笑笑鼓励他:“没事,咱们都是自家人,力生早把你当成好哥们好兄弟,他不会怎么样,再说这年头卖腐成风,让他开开眼界涨涨见识,应该的。” 周唯知道是这位姑奶奶想见,说什么也饶不过他。 内心流着宽泪,他给武文殊打过去,让他上来。 武文殊进门时,陈力生正把一堆羊肉捞起来往嘴里放,当下惊得动作定格,几滴汤水流到嘴边…… “我的妈呀!烫死我了!”陈力生立马放筷子,捂着嘴直哎呦。 他当然认得武文殊,当初还是他牵线搭桥给周唯在VIP病房拉线人弄情报,那时他就以为是个玩笑,谁知道来他妈真的…… 当陈力生琢磨过味来,明白他俩是一对,真的在搞那个,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眼神有话地向自家媳妇求证,秦笑笑向他点点头。 陈力生像受了刺激,蹭地一下站起来,一个箭步过去握起武文殊的手,笑得相当职业:“您好,我是陈媒婆,曾经为你们保媒拉纤,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办事时麻烦给张喜帖开开绿灯,让我见识见识富豪婚宴,我就不随礼了……” 噗地一口水,周唯直接喷到锅里去。 “给我松手……你个大油手给人握脏了……”秦笑笑死劲拧自己爷们,挡在他面前,跟武文殊打招呼:“您好,我是秦笑笑,我和陈力生都是周周的室友。” 武文殊颇有涵养地笑笑,说,他知道,周唯提过。 秦笑笑急忙招呼武文殊入座,问他吃了吗? 武文殊说吃过了。 “那就喝酒。”陈力生咣当一声把一整瓶二锅头砸在桌上,又招呼服务员搬过来两箱啤酒。 秦笑笑睨她爷们,说,你喝不过他。 陈力生不信,让服务员把锅子都撤了,只放酒。 武文殊开始还推说自己开车,在秦笑笑和陈力生一个劲儿不依不饶,吵着要给他出代驾钱后,完全作罢。 扯扯武文殊的袖口,周唯给了他一个口型,乖哈。 武文殊皱眉,苦笑。 周唯实在佩服秦笑笑的眼光,武文殊确实千杯不醉,同时他惊讶地发现这位姑奶奶也不是一般的主,一样的海量。 在武文殊面前,周唯不想喝得烂醉,一直有放有收,而陈力生就欢脱得多,喝得嘴里发木,两脚发软。 秦笑笑支着下巴,对武文殊笑:“武总真是好眼光,我们家周周是个值得爱的,性格好,长得也好,您算是捡着宝了。” 武文殊看向一旁的周唯,温柔笑笑。 “不过……既然来了,咱得算算旧账,”秦笑笑端坐好,为武文殊和自己斟满,还特意白的红的啤的混着倒,挑衅似地晃动手里的软饮,一副全要加进去的架势,看得周唯膛目结舌,急忙起身为武文殊挡酒,武文殊拉住他,意思是你别管。 秦笑笑接着说:“你们俩现在是苦尽甘来,最开始周周可是被你虐惨了,那么大的雨在夜里走了一个来小时,进门就晕我身上,要不是我和力生帮他紧急降温送急诊,非烧出毛病不可,你说这第一杯该不该罚?” 周唯一听急了,又踹陈力生又戳他脊梁骨,让他管管他媳妇,陈力生醉眼迷蒙,冲周唯嘿嘿傻笑,说,谁行谁上,反正他是个怂包软蛋……被这娘们吃得死死的…… 武文殊脸上再没有温和礼貌的笑容,全然肃下来,他绷起脸,眉头皱成化不开的结,拿过酒,一饮而下,再搁回桌上,杯底干干净净。 周唯愣愣地注视武文殊,红了眼圈,有感动,冲动,更多是难以平复的激情,他知道武文殊是觉得愧疚,欠他的。 在桌底,他握上这个人的手,却被更大力地反握回来,那份热度和力度猛烈地冲击过来,让周唯心潮澎湃。 两人互捏着手,秦笑笑那边又发言了,她为武文殊满好另一杯:“这一杯就甜很多了,周周鼻青脸肿,挨打落魄的时候是你救了他,这个没出息的竟然抱着你那条脏领带睡了一宿,口水蹭得满处都是吧?……” 周唯头皮麻得厉害,全身鸡皮疙瘩,一边我的姐我的姑奶奶你要弄死我了地胡喊乱叫,一边过去用手去堵她嘴,秦笑笑笑得花枝乱颤,警告他,男女授受不轻,少动手动脚,俩老公都在呢,还敢乱来?? 周唯崩溃地趴在桌上当死尸。 武文殊眯起眼,问周唯:“我那领带呢?洗了吗?” 桌上一坨肉幽怨地发声;“……怎么舍得,当宝贝供着呢。” 秦笑笑向前推了推杯子,意思是,喝吧。 这回真没那么苦,武文殊喝的时候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一口气仍旧喝得一滴不剩。 看着面前足有三十多厘米高的玻璃杯,周唯心里犯怵,心脏蹦蹦地跳,他去看武文殊,这个人仍然没什么变化。 虽然担心,周唯还是在心里暗发毒誓,以后再没事跟他喝酒自己就去屎。 秦笑笑继续,她把先前自己没动的那杯往旁边推了推,拿来另外干净杯子,足足斟满两杯白酒:“周周很小父母就去世了,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但我就是心疼他……看他那样我劝过分,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杯酒我自罚……”她来了情绪,一仰脖喝干,抹了把嘴,语气伤感却又无比坚定:“周周,虽然才半年,但我和力生真没把你当外人,说句不要脸的话就当我们是你半个娘家人,咱们缘尽情不散,以后常联系,逢年过节回来看看……” 武文殊有些讶异,疑惑地去看周唯。 周唯拿过武文殊面前的白酒,说这杯他喝,敬笑笑姐和陈力生,却一个没留神又给武文殊抢去喝个干净。 秦笑笑无比羡慕,嗲嗲地说,好宠啊,讨厌。 这一杯下去,武文殊有些上头,眼底泛起一层红潮。 秦笑笑对酒产生的反应再熟悉不过,她知道武文殊现在不会很舒服。 刚要找些场面话让饭局散了,陈力生突然发起飙来,猛地站起来抱住周唯撒酒疯,哭着说再也找不到比他还好一墙之隔的密友,说自家媳妇叫`床声太大,丢脸丢他妈姥姥家…… 周唯又踹又打,声声控诉他还好意思说女人,日个娘们跟他妈杀猪一样,自己叫得比谁都来劲,再这样没人能跟他们住下去。 两人都被周唯臊了个大红脸,说不下场面话,匆匆散席。 临走时,秦笑笑对周唯咬耳朵,说代驾她没敢随便叫,是她一铁哥们,嘴特别紧,发生什么都目不斜视,就把他当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她还用胳膊肘捅周唯,坏坏地提醒他,一般不爱醉的人醉起来都特别野,别让老公憋着…… 没等周唯从惶恐的尴尬中反应过来,这位姑奶奶又去找武文殊咬耳朵,他吓得浑身汗毛直竖,拉着武文殊仓皇逃窜。 ** 坐上车,代驾礼貌地要过车钥匙,发动车子。 武文殊把头靠在周唯肩上,惹得周唯心疼地拉过手帮他按摩:“干嘛呀,喝这么多。” ”没事,高兴。“武文殊声音略带暗哑,气息有些粗重。 “操!真他妈够了,我那些个破事玩命地往外抖落……让你见笑了。”周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 武文殊直起身,搂过他:“他们都挺有意思。” “一个大大咧咧,脑袋里除了日就是干,一个聪明敏感,热心疼人,都他妈是神仙级的。”周唯笑。 武文殊总结:“嗯,挺配。” 周唯扭头问他:“那咱俩配吗?” “配,不配我也让它配了。”武文殊把头靠在座位上,他真有些头晕,闭目养神。 周唯甜甜笑着,玩武文殊的手指。 耳边突然响起对方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你没告诉我这是散伙饭,以后不住幸福小区了?” 周唯停下来,正色地说:“对,我辞职了,正在找房子。” 武文殊睁开眼,看他:“为什么?不想干了?” 周唯皱眉反问:“怎么?嫌弃我没工作?” “怎么会,正经把你养起来我都没意见。” 周唯嘴一撇:“我有手有脚的,你侮辱我人格。” “操,两头堵我啊。”武文殊苦笑。 周唯笑,勾上对方的脖子,横跨在他身上,舔他的耳垂,故意说骚话:“我其实特喜欢你侮辱我,使劲糟蹋我……越狠我越爽……” 武文殊把他推回原位,真的是在拼命压抑,嗓子都是哑的:“别招我啊,我要么不醉,醉了就特想干那个……” 周唯知道武文殊已经忍到极限,刚才坐上去就感觉到了。 可他不打算偃旗息鼓,嘴里说着:“不说了还不行吗,”却将武文殊的中指送进自己的嘴里舔着,用舌尖揉弄,反复吸允…… 脑中的弦完全绷断,武文殊粗鲁地拽过周唯,去脱他的裤子,狂热地吻他,舔他,用最后的一丝理智问:“……那代驾……谁……” “没事……是熟人……”周唯含含糊糊,他实在顾不上,承受着武文殊的热浪,他也一样胀得难受。 车内除了衣料,裤扣,皮带叮铃作响,就是喘息拥吻的碎音…… 不知什么时候,裤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不停地撒花,直把周唯震得大腿发麻,他厌烦地将它掏出来,扔到一边,没空理,可嗡嗡的声音却毫无停下的意思,一波又一波,周唯用余光去看。 是秦凯。 他心里一惊,想拿过来关掉,却被武文殊制止。 他告诉周唯,让它响,看它能响多久。 气氛骤然打入冰点。 底下也消停了。 两人分开,规整衣服,手机放在中间,还在拼命振动…… 掏出烟,武文殊点燃,急促地吞吐。 周唯咬紧牙关,心一横,免提接起来。 第42章 卧底行动进行到这个地步,‘周唯’的身份不但没有掩护功能,还为进一步深入侦破带来掣肘,成为拖累。 这一点谁都明白。 他自己也不例外。 温泉公馆那一夜让周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尽快结束案子寻回周铮,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只会在他和武文殊之间造成更大的伤害,淡出‘周唯’的身份,这样的抉择,理智到底占了几成他不是很清楚,前思后想细细盘算筹谋钻营,他一样都没有,对他来讲,交出辞呈仅仅是一个纯粹的动作,而背后却蕴藏着一股磅礴,胀大,铺天盖地,不计后果的冲动。 交了就没有回头路。 上交的那一刻,周唯真的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他不再煎熬,不再纠结,至少……在他看来,还有一个月的交接期,可以安稳地,单纯地跟武文殊相处一段时日,度过相对甘甜的时光。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辞呈递上去仅仅不到20个小时,修罗场接踵而至。 秦凯的电话太晚太执着,在武文殊面前,他不得不打开免提外放,这个动作几乎是出自周唯的本能,他不能让武文殊胡思乱想。 “你干什么?!”周唯的声音饱含怒意,发泄似的扔过去。 “你在哪。”那边的语气也没好多少。 “有什么事你说。” “我他妈问你在哪?!!”秦凯怒吼,响彻满车。 武文殊停止抽烟,注视周唯。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周唯尽可能让语气显得平稳,他不想把事情搞得更糟:“我在外面。” “一点了,你穷晃什么。” “你到底有事没事?!”周唯真忍不住:“没事我挂了……” “你敢!!你他妈试试!!信不信我立刻给萧……”周唯惊得大脑嗡地一下,迅速把声音换成正常状态,贴到耳边,让后半句猛烈的叫嚣声消失在空气中。 秦凯威胁他,要取消萧然那边所有的行动。 武文殊将头靠向车座,不看周唯。 周唯真他妈想破口大骂,但他不知道要骂什么,该怎么骂,一车的人,无论怎样,只要跟秦凯吵,一切都会败露,他粗重地喘气,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边催他,骂他,情绪仍然激动:“周唯!!说话啊!!你他妈哑巴了?!!” 很久,三个字从牙缝中挤出:“你在哪……” 他手里握着手机,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武文殊,这个人面色如常,什么也看不出,仍旧半合双眼,抽烟,吐出无尽的浓雾,只是手紧紧攥成拳头,微微发颤。 周唯没有选择,他只能安抚秦凯:“我去找你。” “LOFT,给我滚过来。”说完,咔嚓一声,盲音。 车内极静。 然后……是周唯的声音。 干涩,听着难受:“我去趟中隐,跟秦凯说点事,一会去梅苑找你。” “下车。”武文殊淡淡地说。 周唯好像没听懂,直愣愣地望着他。 “我不想送你过去。”对方没什么语气,依然很淡。 委屈,难过,憋闷,甚至对这个人无比的愧疚全部揉`捏一起,死死堵在胸口,周唯眼中发涩,鼻子发酸,他觉得喉咙深处有什么东西粘在那里,阻止他发声,他不得不去咳嗽,去清喉咙,然后,握上这个人的手,轻轻叫了一声……武文殊。 对方狠劲甩开他,眼底升起高燃的怒意,声音克制却还是失控:“你还要我怎样……大半夜让我把你往别人那送?!你他妈……你还要我怎样?!”武文殊又说了一遍。 周唯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强忍下来,没让事态更加难堪,极力控制语调,他让代驾停车。 下了车,关门的那一刹,是武文殊看都没看他的冷漠表情。 车子扬长而去,视线一派模糊,连车牌照号他都看不清。 “我操!!……”周唯红着眼,宣泄地,狠狠对着脚下的地面大骂:“我操他妈!!” 他太憋屈了。 …… … 堵心的窒息感让他在深夜的街道游荡了十来分钟,才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向中隐驶去。 ** 拆开那个快递,一张一张翻看周唯和武文殊约会的蜜照,秦凯觉得他应该为这个见色忘义,明明感觉危险却还是毅然决然抛下兄弟去幽会的屎人意难平,他可以骂他是个没人性的混蛋,是个发`骚的臭娘们,可事实上他却什么也骂不出,这样的话他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有的只是胸口像埋进去一根针,疼得心慌意乱,却不知道症结在哪。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的烦躁,愤怒,想发火却不知道该向谁发,他想弄死周唯,更想弄死他自己…… 那股劲儿怎么也过不去,站起来,坐下去,在LOFT里瞎晃,来回走动,仍旧无济于事…… 最后他迁怒地狠狠把照片甩在地上,拨通周唯的手机。 …… … 周唯进来时,照片散落一地,满屋狼藉。 秦凯就靠在躺椅上抽烟。 他弯腰捡起一张,惊呆了,又捡起几张,还是一样……他不捡了,拿着它们,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前天跟魏明宇追尾,之后你去哪儿了?跟谁在一起?”灭掉烟,秦凯坐起身,问周唯。 对方低头缄默。 “说话。”两个字毫无气势,更像是一种请求。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周唯抬头。 “我让你亲口说!!”秦凯苦涩一笑:“怎么?自己做的不敢说?” 本来周唯来时怒焰高涨,却在看到一地自己跟武文殊偷情约会的照片后完全瘪掉,他知道秦凯有理由生气。 可……这种兴师问罪的口吻,尴尬难堪的气氛却让他懵逼,更让他升起一种厌烦的逆反心理,所幸心一横,说得明目张胆:“我怎么不敢说了?我跟武文殊约会,我们吃饭,泡温泉,开房上床……” 突如其来的尖利声响让后半截话断在喉咙里,秦凯一脚踹翻了脚凳,上面的烟缸重击地面,撒了满地的烟灰…… 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唯便被秦凯狠狠扼住脖子,抵在墙上。 说出的话刺耳难听:“周唯,你扔下我风风火火跑了,就是为了上赶着让武文殊操你是不是?!发骚你来找我啊,MIX有药有粉,要什么有什么,武文殊有的我也有,我也能把你干得爽上天,你喜欢什么体位?哪种姿势叫得最欢?啊?!你说啊!” “你说什么?”周唯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告诉你,周唯,这个身份你不想撤也得撤,早晚的事,现在你是‘李玉’,是我养的人,只能他妈上我的床!!活腻味了要赶着投胎,随便你,想拉上我,门都没有!!我当线人不是想让你把我玩死……” 周唯没挣扎,就这么被他禁锢着,他注视秦凯好一阵,鄙夷地笑了:“是啊……我知道,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当线人不就是打着将功赎罪,争取宽大处理的小九九嘛……你要不想干了,我跟李峰说,我们再去想别的办法,刚才你不也说了想取消萧然那边的行动吗……你他妈爱干不干!!” 话说到此,秦凯才意识到全说岔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谁说要取消了?!我没这么想……”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周唯喊起来,他觉得莫名其妙,刚才粗野下作的字眼,每字每句都在刺激他,从车上接到这人的电话,被他发疯一样叫到LOFT,他就觉得他特别不对劲:“你到底是在闹什么?!发他妈什么疯?!是是是……你生气,气我都这时候还儿女情长,拖拖拉拉,这我能理解,但刚才那是什么?!你说的都他妈.逼什么玩意?!!” 周唯直视秦凯,越说越来气:“没错,咱俩是搭档,我不该瞒你,我跟武文殊好了,那天我本来就跟他定好要约会……跟他在一起的事,我会尽力去控制去处理好,绝不会拖累你,我可以向你保证再过一个月,除了组里,你和武文殊,再没有人知道我叫周唯,我已经做好完完全全当‘李玉’的准备……” 他一把推开秦凯,晃动手里的照片:“可你呢?!你都在干什么?!啊?!收到这破逼玩意,不是第一时间告诉我,让我去查到底什么回事,去查哪个狗.日的拍我,又为什么寄给你……而是在这儿没完没了跟我撒大泼?!!你他妈到底几个意思?!跟我较他妈什么劲啊?!……” 话说完,周唯连自己都楞了,答案不言而喻…… 因为就在他吼完,秦凯整张脸涨得通红无比,他极力闪躲他的目光,难堪的表情下有什么难以表达的东西在涌动,一切变得相当古怪…… 周唯傻了,他语塞,无措,始料未及。 秦凯转身走到躺椅旁,拿起矮桌上的烟和火,点燃,深吸吐出,专注地抽。 一个抽烟,一个罚站。 两人都没再说话。 是周唯先打破沉寂: “要不还是改个……关系吧,”他讪讪地说:“李玉跟你……嗯……是兄弟哥们那种行吗?或者表亲远房亲戚,老乡同学什么的……” “你来MIX都多少趟了,在我的包房里除了没真刀真枪地干,什么没做过,他们都‘嫂子嫂子’叫你惯了,去萧然的大趴你还一身骚货装扮,在厕所跟我打手枪往杯子里射,外面都以为我在操`你……你跟我说要做我兄弟??”秦凯不知是哭还是笑:“合着一掺和萧然贩毒,你就跟我撇清关系,这毒品还真是害人啊。” ……根本说不过去。 往事历历在目,让周唯不得不扶额,去擦脑门上的汗。 秦凯捻灭烟头,走到周唯跟前,揉了他几把头发:“行了,你就从没在乎我过,现在干嘛在乎?李玉跟我是包养关系,用不着变,不就是失个恋吗?我没你想得那么没出息。” 他手叉腰,像是在抱怨,说给周唯听,更是说给自己听:“今年的时运是真特么不济到家了,尤其是桃花运,妥妥的负值……我不是纯GAY,好不容易喜欢个人,还是个带把的,这都不是问题,操哪不是操啊,关键是……他看不上我啊……操的咧!”秦凯用特别认真的表情,像个固执的小孩,拧着眉去问他:“你说,到底武文殊哪点比我强?岁数还那么大,老头一个!” “……” 目光落到一边,不答腔。 秦凯注视着周唯,深深地,动情地……他觉得他真的特别好看,怎么看都不腻。 “让我抱抱你,行吗?” 周唯惊讶地赶紧把目光移回来,然后躲闪,甚至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干嘛啊,至于吗,武文殊又不在,还隔着衣服呢,我什么都碰不上。” 没等周唯做下一步反应,秦凯一把将他抱到怀里。 他紧紧地搂着这个人,揉着他后背,力度猛烈,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语气恳切,耳边全是暖流:“唯唯……我的好兄弟,好战友,以后咱俩是同生共死,拴在一起的搭档,你有什么事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我帮你,疼你,义无反顾,绝无二话。” 周唯被打动了,更被他感染,他胸口无比灼热,从没觉得这个人的怀抱能有今夜这么宽厚温暖…… 他回抱秦凯,重重地,毫无顾虑地“嗯”了一声。 第43章 之后,两人聊了很多。 对照片上的分析基本达成共识,寄件地址是一个人流繁杂人口众多居民区,门牌号,姓名,电话全是假的相当于匿名寄件,无从查起。 照片上日期和时间被特意放大,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秦凯好好看清楚自己有多绿,颜色有多纯。 如此大张旗鼓拍李玉劈腿偷情,绝不可能跟萧然贩毒有联系,第一,李玉是秦凯的外联只是专案组的设想和行动计划,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第二,就算萧然未卜先知看出端倪,劈腿戴绿帽这事也跟贩毒扯不上关系,两口子的家务事,床上解决就行。 总之,拍照的人要么跟秦凯有仇,成心恶心他,要么对他芳心暗许,用偷情制造矛盾,让李玉滚蛋。 周唯觉得后一点比较靠谱,不过同时也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问题…… 他问秦凯,那么多床上玩伴,怎么就挑他一个拍起来没完,各方位多角度,都能出写真集了。 秦凯冷冷回答,上他床的都是女人,走后门他是头一遭。 周唯没再说什么,低头沉思。 “靠!!到底他妈谁啊?!搞这龌蹉事?!真是够烂的!!”秦凯郁闷。 “再烂也是桃花,他肯定对你有意思……”周唯损他:“谁让你长得这么勾人。” “少废话!我勾着你了?你还不是……”话说一半,他看见周唯定睛去看表,面色徒然一惊,三步两步往门口窜,着急忙慌地穿羽绒服,蹬鞋。 “两点半了,你别走,我楼上有沙发。”秦凯倚在玄关的墙上,劝周唯。 “不行,净顾着说话,没看时间,我得赶紧去梅苑。”裹上厚重的围巾,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扭头去看秦凯,这个人耷拉着脸,特别不高兴:“哎……真特么鬼了!这老货到底是在哪个山头拜过神仙,运气这么好,有你暖被窝,想干了搂过来搞一搞,哪像我……空虚寂寞冷,只能跟自己的右手哥花式PLAY……” 呆呆杵在那,周唯有些尴尬。 “行了!逗你玩的!赶紧走,我困死了。”秦凯用手捂嘴,打了个夸张的哈欠。 周唯飞也似地开门离去。 前脚走,秦凯便把手放下来,他撇撇嘴,苦笑地骂,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 半夜两点,夜深人静,出租车时速飙满,却还是被周唯催促,让它更快一点。 武文殊的电话一直无人应答。 通过监控软件,周唯知道他就在其中一个书房,有衣料摩擦,抽烟弹烟灰的声响。 “啧,怎么还没完了,该消火了啊。”周唯自言自语,他是真急了,上次跟秦凯在厕所折腾被武文殊堵个正着也没见他这么生气…… 越琢磨越心慌,他一个劲咬手指。 别墅区大门他有电子锁,畅通无阻,车直接开到15幢,来到前门,推了推,没锁,穿过前院再推廊门就开不了。 猛拨武文殊的电话,一直拨,反复拨……直到那边终于接起来。 “我的好祖宗,好哥哥,你可算接了……”周唯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喜极而泣的意思:“你都要弄死我了……我现在在门口,你出来……” 咔嚓一声,盲音。 冰冷的挂断音让周唯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心砰砰直跳,他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下巴缩在围巾里,哈气搓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身后的门仍然纹丝未动。 半夜别墅区四下极静,周唯举目望去,浓重的黑色无边无际,就算有路灯,星光,月影也无济于事…… 他的世界一片黯然。 把脖子又缩了缩,他继续等。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终于有了动静,是开门的声音……回头的那一刻,周唯的表情几乎是呆滞的,他直勾勾望向这个人。 武文殊站在那里,一只手夹烟,垂下睫毛,漠然俯视他。 扔掉烟头,踩灭,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里走。 周唯要跟过去,却因为深夜气温极低,蹲坐太久膝关节不听使唤,身体一扭,骨头硬生生磕在台阶上,重击麻筋,他唉叫地双膝跪下。 本来就那么一下,周唯却止不住地呼喊,不知道手捂在哪儿整个人蜷缩起来…… 武文殊吓了一跳,三步两步回来,蹲下:“磕哪儿了?这么严重?” 没等对方伸手,周唯先发制人,直接扑上去,多亏武文殊运动神经发达,眼疾手快,用手支撑才不至于两个人都摔在地上,周唯甜甜地笑,嘴咧到耳朵根,搂着他脖子发腻:“磕到心坎了……特别疼,赶紧给我揉揉……” 武文殊先是一愣,随后恼怒,推开他。 这一下用力过猛,周唯腿脚还没恢复,被狠狠搡了个跟头,后背重重撞到墙面,发出巨大的闷响。 从被车上赶下来,不接他电话,让他提心吊胆在零下不知多少度的门口干冻着,终于让周唯按耐不住,他咬牙忍疼,冲武文殊大喊:“干嘛啊?!多大点事?就死活过不去了是吧?!” 武文殊眼里本来还有内疚和心疼,喊完,只剩下惊讶和一派冷然。 “这算什么啊?!上次在厕所堵我还没像现在这样呢,你怎么变得这么矫情?!”周唯委屈。 武文殊阴下脸:“出去。” 周唯先是懵了,然后咬紧牙关,红着眼眶,一件一件脱衣服解裤子:“你不信是吧,你验……你看我跟他都干什么了……我扒开屁股让你验……” 武文殊上手拉住他:“周唯,你别不讲理,将心比心,要是武喆深夜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找他,你怎么想?” “他是你前任!你们有过一段!” “你们就没有?”武文殊冷冷地问。 “我操……”周唯惊呆了,他恍然大悟:“原来你根本不信我……你就从没信过。” 屈辱不甘,心痛难当,周唯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张着嘴,表情复杂地凝视武文殊,什么话也说不出……直到这个人问他,你究竟在跟秦凯干什么。 沉稳,毫无情绪,武文殊走到周唯身后关门。 “你们接过吻,之前你身上的咬痕捏印都是他弄的,你说你们没关系……”武文殊的目光变得凌厉:“你不是出于自愿?他胁迫你是吗?他对你做过什么?” “不……不是!你……你想多了,他没有,我自愿……”周唯发怵,语无伦次:“嗨,说他妈什么呢!我没自愿,他也没强迫我……” 武文殊冷笑,向里走,拿过厅里茶几上的烟,点燃。 他不再说话,只是抽烟。 周唯也一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仿佛一开口都是错。 “周唯,我不是傻子,也没你想得那么幼稚,你和秦凯的那些事,只要你说我就信,我对你毫不怀疑……”吐出白烟,武文殊低头把烟蒂捻成弯头:“可你没说全,我要听所有的,车上他那么激动,断的那句话……应该是想威胁你吧,你却言听计从,还去找他……” 他抬起眼,注视周唯:“你说,这是为什么?” 真正确立关系,和武文殊不长的相处中,周唯早已体会这个人的细心敏感,可如此冷静思考,缜密观察他从未见识过,刚才说什么藕断丝连,过去一段,不过是在试探自己的反应,无关情爱那必然有关其他…… 周唯额头,背后全是汗,他没想过武文殊会这么盘问他,措手不及:“啊……不是……没有,他跟我是好哥们……真的没事……” 武文殊无奈一笑,说,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周唯彻底语塞,无法作答,他知道那时候自己冲动了,外放免提险些露馅,可他没往深处想,或者说他对武文殊估计不足了解不够,他以为他只会嫉妒吃醋,却没想到这个人早就窥探出更多…… “跟你哥有关吧?” 周唯蹭地一下抬头,瞪大眼睛,吃惊地望向武文殊。 “你宁可找秦凯,也不来找我。” 周唯真的懵了,他狐疑着,思考着,想要弄懂这个人:“你……你到底为什么生我的气?把我赶下车,不接我电话,这么严重还是头一次……是跟秦凯不清不楚的关系你受不了,还是我没跟你说实情,没找你帮忙,你气我??这他妈什么意思啊?!” “都有,如果你非要比,后一点更生气。” 冷淡的语气,漠然的表情,明明这场架还在继续,周唯却没了火气,更没脾气,他贴上他,搂紧脖子:“我就想让你气第一点,可劲儿地别扭不说,还得把我干得下不了床……” 武文殊拉下他鬼爪子,无可奈何:“我醋吃得还少啊?从看见你跟秦凯接吻就开始了……” 周唯内心无比咋舌,他以为武文殊也就堵过他一次,合着哪次都没落下。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再说,都这样了,你也没什么反应啊?!”周唯相当不开森。 “去,脱光了,趴床上,看我虐不死你。” 周唯笑笑,亲了他一口,拉过手说:“我跟秦凯是有些事,也确实跟我哥有关,秦凯趟夜路,你走白道,我找过公安局,连他们都没辙,你又能干什么?所以我想从秦凯那边试试,”他诚恳,动情地注视武文殊:“除此之外,我真的跟他清清白白,他威胁我也就是闹点脾气,现在过去了……他帮我忙跟咱俩好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不理我,别因为他跟我吵架,行吗?” “你还说我什么都不说,你自己的事不逼也不会跟我讲,不都一样嘛,”武文殊有了笑模样, 揉揉周唯的头发:“……行了,闹太晚了,快睡觉吧。” 车震没玩成,明明起性也没能满足他,想起来周唯就愧疚,说,炮还没打呢,睡个毛。 “你明天几点上?” “都交接了,没人管……”周唯懒得废话,跳到武文殊身上,吻上他的嘴,没亲两下就有反应了,被这个人稳稳托着屁股,向浴室走去。 ** 周唯最喜欢的体位就是被武文殊挤在浴室的墙上,或单脚站立,或双腿被他架住…… 两人玩得很累,武文殊甚至射了第三次。 周唯口渴,去厨房喝完水才上来,一进卧室,武文殊没睡,靠在床头正翻阅手中的会议资料。 密密麻麻的文字很快换成一个大脑袋。 周唯躺在他大腿上,拿掉这些烂纸:“明天几点走?” “七点,晨会。” 他一猛子坐起身:“都快天亮了,你他妈跟我闹呢。” “能自然醒的是你,我可没说。” 周唯彻底服气:“那你倒是告诉我啊……” “你不是想要嘛。”武文殊笑。 周唯胸口发热,感动得一塌糊涂,可不消一刻,他又把脸拉得贼长:“说!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对武喆也这样?” 武文殊放下资料,看他。 “我不管,我和他谁最好?各种比,床上,长相,性格,工作……能比的都比。” “他没你好。”对方很快说。 “哪方面?”他问。 “矫情,这一点他没法跟你比。” “我靠!!”周唯一个枕头呼过去。 武文殊护着资料,笑:“可我就喜欢你这样。” 周唯停下动作。 “越来劲,我就觉得你越爱我。” 特有的武式情话让周唯瞬间中招,他捂着心脏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为他盖好被子,武文殊冲他笑了笑,说他真得工作,让周唯先睡。 周唯揪他的睡衣,让他趴下来看资料,他要摸他脖子上的金坠,摸一会再睡。 武文殊百依百顺,摸着摸着……周唯的手就向下去,在他的小腹来回滑动,节奏越来越慢,最后不怎么动弹,却偶尔还是会用指头戳戳…… “再把我摸硬,你就别睡了。”从资料里抬起头,武文殊却看到一旁早已打鼾入梦的周唯,吧唧着一张嘴,挂着口水。 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在这个人额头印上一记轻吻,坐起身,武文殊继续专注地阅读资料。 第44章 对于周唯主动辞职,在身份问题上态度的骤变,李峰没什么反应,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 是从医院那边早就得到消息,还是自己的举动在他意料之中,周唯拿不准。 事实上,自从他跟李峰在北化吵架后,这个人就疏远很多,别说像之前那样嘘寒问暖,一口一个‘唯唯’,就是牵扯到案件本身,也绝不在私底下与周唯有任何形式的沟通,周唯所听即是秦凯所知,半个扩展包都不给配。 这一点最让周唯挂怀,他渐渐意识到李峰对他已不再信任…… 对于秦凯这样一个成分十足的“黑色线人”,专案组很多内部情报和真实情况都不予以开放,案件的细节和进展状况有一套严格的保密措施,即便像周唯这样划分在体制内的特情人员对于信息获取也一样设有权限。 “专案组的一员,权限很高。”谢明义引诱周唯进组的这句话表面上挑不出毛病,多高叫高,玄之又玄,换句话说,能让周唯知道的他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而对秦凯这个人的拿捏,周唯虽然不清楚李峰到底有没有给他实质性的承诺,不去追究他自身涉黑的问题,但有一点却是百分之百笃定,那便是专案组必然会以牵制秦凯使其发挥最大功能为首要目的。 而让周唯猜测不到,也不会让他知道的是,李峰曾在云港的案情分析大会上,向谢明义和王伟仁提出由周唯来挟制秦凯,将这个北化头号‘老大’有放有收地渗透进贩毒链条中,从而一环一环去摸后面那只大的,以秦凯在北化的势力,绝对有这个价值,虽然兵行险招却值得一试…… 按照李峰的感觉,这两人的关系比以前牢固很多。 控制周唯,从而控制秦凯,这条线就是这么连的……而哥哥周铮便是吊在绳子另一端最肥厚的饵。 想起这个人,李峰心里一阵绞痛。 他把电脑上视频小窗打到最大,近几次开会李峰要求他们必须开视频,他要看到他们的脸。 “萧然那边来信了吗?”灭掉烟,李峰问。 “说是下周见面,给我介绍一些人认识,让我物色一个身边合适的人带过去。”秦凯说着,自然而然地去看一旁坐着的周唯。 周唯抬头,两人相视而笑。 坐在这边的李峰看着他俩,心中暗自冷笑。 “周唯,既然你已经打算舍弃‘周唯’的身份,那就专心去扮演‘李玉’,给我好好地演下去,那些跟‘周唯’有关的人和事该了就了,别渗着。” 周唯一愣,皱起眉:“医院那边该办的都办了,宿舍这两天就搬,我正在找房子……” “还找什么房子啊?”秦凯打断他,好像看外星人一样:“房子车子不都应该是我的吗?你他妈正经被老子包了你不知道啊?!” 沉默。 “合着你的意思,李玉只能当个手脚齐全的残废,不用工作,只要把你伺候好就行,是吗?” “废话,”秦凯支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不然呢?” 周唯恨得牙痒痒。 秦凯接下来的话义正辞严,说给李峰听:“想玩包养就得玩得地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外面吃喝玩乐,回来床上伺候,怎么着?你还要敬业爱岗朝九晚五月月领工资?像你这么勤劳朴实的小婊`子,我真是一个都没见识过……” “你!!”周唯蹭地站起来,刚要回嘴,李峰让他坐回去。 隔着屏幕数落:“这方面秦凯比你懂,杨建浩那两次任务总结下来你是失败的,欠缺经验,冷静不足,萧然这次行动由秦凯牵头,你听他的,别到处给我惹事生非。” 冷眼看着视频窗口,周唯没说话,去拿桌上的打火机,点燃后,咣当一声又扔回桌面。 “你什么态度。”李峰拉下脸。 周唯似笑非笑:“李副组长,我明白了,下一话题吧。” 他不想看他,移开目光,正瞅见秦凯冲他吐舌头,一副小人得志的贱样。 周唯比出口型,我`操`你妈。 李峰咳嗽一声,继续:“你们提到过的魏明宇我去查了,情况简单,他随母姓,户口本只有他母亲的名字,魏淑勤,淮南高田县人,父亲一栏写着不详,魏明宇三岁的时候母亲身故,被亲属领养,现在在北化陵南男校读高二,17岁,未成年,看起来没什么可查的,你们怎么想?” 秦凯犹豫一下,开口:“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不大对劲……对萧然太有恃无恐了。” “怎么讲?”李峰问。 “上个礼拜,我和他的车追尾,跟他有过一些接触……据我了解,萧然这王八蛋最怕当王八,对跟他有长期肉`体关系的人看得很严,我曾听过几个萧然闲磕牙的段子,都是他怎么被绿,怎么残害那些人下`体,活活把他们殴打致死这样的破事……如果这些是真的,魏明宇不该不怕他,多少应该收敛点……如果他确实跟萧然半点关系没有,那萧然又为什么会把这个小屁孩留在身边,我想不明白……” 李峰听不懂:“魏明宇干什么了?他为什么要怕萧然?” “他他妈现在天天给我打电话,早起比闹铃还准时,要是没接着,下午准来一个。” 周唯朝秦凯眨眨眼,坏坏一笑,颇有深意。 李峰那头却仍旧木纳:“他这么频繁找你干什么?” “要跟我好啊,大哥,追求我……听懂不?”秦凯无语。 对面陷入沉默。 大家一起沉默。 …… … “魏明宇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周唯打破沉寂,问李峰。 “资料上没写清楚,如果要查,得去当地公安局核实,我最近手头事不少,等闲下来,我去一趟高田县,你们还有其他事要汇报吗?” 两人摇头。 散会,李峰让周唯单独留下。 看了眼周唯,秦凯关门离开。 包房内再无旁人,李峰点上一颗烟,坐在那,细细端详周唯。 周唯也抽上,把烟灰缸拿近,弹烟灰。 “最近还好吗?”李峰问。 “你不总见着我嘛,还问啊。” 猛吸两口,李峰问:“你自己的事处理好了吗?” 话里话外,明示暗示,从刚才就不对劲……周唯早就听出来了。 “哪件事啊?”他装傻。 李峰沉下声:“武文殊。” “处理好啦。” “……” 咳嗽两声,靠在椅子上吸了会烟,李峰问他:“你还要跟他继续保持关系?他可是嫌犯。” “多新鲜,你第一天知道?”周唯冷笑:“怎么?河还没过呢就想拆桥?” “武文殊那边的监听已经布控好,你没有理由再待下去,更何况你现在是‘李玉’,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萧然这根线上,跟秦凯磨合搭档,成功完成卧底任务。” 周唯本来低着头,玩动大拇指,听了这话,他一愣,抬头直视他:“李峰,我没打算离开武文殊,无论怎样都不可能,这事没商量。” 对方蓦地一惊,表情中显露愤怒,眼底更是被情绪渲染得浑浊难辨,半响,他咬牙说:“那要是查出来武文殊就是个毒贩,是个恶棍,是他妈害你哥的人,你也不离不弃?!” “他不会,他绝不是毒贩,控制中泰贩毒的一定另有其人。”周唯一字一句地说。 李峰都要笑出声了:“证据呢?!” “没有,只是我的感觉。” “感觉?你他妈一个在床上跟他发生不正当关系的人有资格说感觉?!你用什么立场说话?!啊?!”李峰喊起来。 “李峰,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跟他做什么你管不着!!”周唯怒火中烧,拍案而起:“我妨碍你了吗?!耽误过案子吗?!你凭什么指责我?!所有的音频你想听什么听什么,都他妈一个多月了!发现过一点蛛丝马迹吗?!我告诉你,就是监听他一百年也是白费力气!!因为他根本就没做过!!” 那边没了声响,透过屏幕,周唯看到李峰满脸的挫败和不知哪来的怒意。 他报复性地笑,告诉李峰,如果不服,他还可以在他公司的办公室按监控,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机会下手。 看着那张和周铮一模一样的脸,嘲笑蔑视他,李峰失声大吼:“给我把视频关了,打过来。” 周唯虽然不知道李峰这是抽什么疯,还是按他说的做了,打过去时,那边占线,等了一会儿,他接到李峰的电话。 或许几分钟的耽搁让彼此的火气都消散不少,电话那端口气变得好很多。 李峰告诉周唯,武文殊这条线是对是错,还言之过早,他用不着这么得意。 周唯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得李峰怎么如此幼稚。 “我得意个屁!你干嘛呢?!跟我比赛啊?!还是非要把武文殊往死里整才高兴?!我现在只想赶紧破案,洗脱他的嫌疑,找到我哥……组里能把认定他有嫌疑的东西给我看看吗?” “涉及你哥的我可以给你,武文殊没门。” “我这是在帮你!!帮组里!!”周唯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毕竟我现在是他最信任的人,有些事情我比你们更方便打探……” 李峰冷笑:“那我就更不放心了,万一你打草惊蛇,或是直接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溜了呢。” 话真是没法好好说,周唯不明白从什么时候他甚至无法跟这个人正常沟通。 心里一片寒凉。 “要溜早溜了,分分钟我就能跟他双宿双飞,还他妈用得着在这儿跟你穷耗磨嘴皮子?!”周唯狠狠地,毫不留情:“我告诉你李峰,多一秒,我他妈都不想跟你废话。” 那边不出声。 很久,沉沉的声音响起:“周唯,所有北化的卧底行动,包括武文殊的,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指挥,能放的权限我会放,放不了的你也别想,监听是再布还是撤销也只能我说了算,再像之前那样拔卡关机,私自行动,我饶不了你。” 周唯没有说话,冷哼一声,挂断电话。 ** 仰躺在沙发上,周唯叼着烟吞云吐雾,一直没断,搞得前胸,脖子全是烟灰沫子。 秦凯是什么时候进来,他没在意……直到一只手拍在自己腿上。 周唯坐起来,拿掉秦凯的手。 “你领导把你单独留下,说啥了?”抖落靠垫上的烟灰,秦凯扔到一边,挨近周唯坐下。 “吵架。”把烟头拧在烟灰缸里,周唯补了句:“他算个鸡毛领导。” “你跟李峰的关系一直是这样?那怎么干活啊?”秦凯劝道:“别那么大气性,该软就软,干卧底后勤的支持很重要,你可别把他惹毛了……” “怎么?你想舔李峰啊,那赶紧地,可劲儿舔去……”周唯鄙夷一笑:“他是不是还没把白纸黑字的东西给你啊,瞧把你吓得,快尿了吧。” 秦凯的脸立刻黑下来:“你以为我在乎这个?” 周唯觉得自己过了,是在迁怒,跟别人撒气。 “对不起,我心情太糟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日了狗了!李峰以前真不是这样,鬼他妈知道怎么成这操行……”周唯苦笑,转移话题:“算了,别说他了,你房子给我找的哪儿啊?” “名佳花园有两套,蓉锦别苑三套,还有几个别墅,你要哪个?”秦凯细数自己的房产。 …… 全是中心地段,至少八万一平,连月租都要上万。 周唯烦躁地将头扭向一边。 “新华区复兴小学旁边的筒子楼倒是不错,又老又旧,还是学区房,你要嘛?” 周唯惊喜地转过脸,猛点头。 “没有。”秦凯答得干脆。 忽视掉对方的冷眼杀,秦凯告诉周唯,想在‘周唯’和‘李玉’之间找平衡,根本不可能。 “李玉和周唯相差太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两个圈子,想要老老实实做‘李玉’就要拿出点样来,在武文殊面前猫盖屎地去掩饰‘李玉’的骚味,早晚要出事,”秦凯搓开打火机,点烟,也扔给周唯一支:“武文殊你不想散,卧底还要做,地球围你转啊?让你这么任性?!我不捅破你,到他面前给你添油加醋就已经很仁义了。” “我谢谢你啊,”周唯无奈,尴尬,都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他不想聊这个,点上烟,抽了会儿问:“跟我说说你怎么勾搭上魏明宇的?” “操你个妹妹!!你他妈哪只眼瞧见我勾搭他?是他自己跟张强力狗皮膏药一样往上贴,揭都揭不下去,真特么黏糊死了……”说着,手机哗啦哗啦作响。 秦凯拿出来:“你看,膏药来了。” 刚想挂断,被周唯拦住。 他问:“你接过吗?都说什么了?” “接过一两次,没说什么正经的……嗨,跟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有他妈什么正经的,要么约我出去玩,要么胡七八糟地在那儿瞎侃……” 耽搁几秒,周唯说:“这回我接。” 拿过电话,他对那边说:“哪位?有事吗?……我是他朋友,他洗澡呢……你管我叫什么名字?一会他出来我让他给你回……你打啊?行,挂吧。” 信号断掉,秦凯笑起来:“你几个意思?” 周唯高深莫测。 他告诉秦凯,偷拍他的一定是这个小婊子,绝对没跑。 第45章 按照周唯分析,理由有三: 第一,既然他是秦凯万花丛中那一片绿叶,这个专盯他下手的烂桃花就应该跟他性别一样,女人对付女人,男人对付男人,这才合乎情理,魏明宇符合。 第二,李玉跟秦凯认识的时间不短,现在才跑出来照片门事件,意味这朵烂桃花并非旧花,而是一支新骨朵开出来的,魏明宇也符合。 第三,追尾后被跟拍,时间地点人物刚刚好,除非对李玉实施24小时跟踪否则怎么能把握得如此精准,刚遇到魏明宇就被偷拍,那演出来的羞涩和纯真劲儿让周唯笃定其中必定有鬼,他脱不了干系。 秦凯不置可否。 搬家搬了一整天,夹着电话拖地,周唯没好气地冲秦凯发脾气:“真特么绝了!萧然那边还没开始就得先应付这小王八蛋,你追尾倒是追出个正常点的啊!!这都什么货色?!” “卧槽?!你还有人性吗?!是他妈逼追的我!!走保险他全责好吗?!”秦凯怒骂。 “……说不定他早就盯上你了,成心的。” 暗中伺机而动的小狐狸崽子,躲是躲不掉的,早晚中招,周唯想了想,问秦凯:“除了萧然那次,你之前见过他吗?” “我应酬多了,见的人也杂,哪个场合打头照脸我真想不起来,这种幼齿我没一点兴趣,要不是上次你多瞅他几眼,我照样没印象。” “他倒是对你一往情深,不惜追尾还找人偷拍我,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周唯似正经又像玩笑:“要不你就从了吧,又没要求你对李玉忠贞不渝,一配二也行啊……” “我从你妈逼。”秦凯语气不善。 周唯一愣,赶紧收敛:“萧然那边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能让魏明宇这么乱搞下去,得想个办法让这臭小子知难而退,”脱去清洁手套,他拿好电话:“他再找你,你别不当回事,跟他多聊聊,越热络越好,给他点念想,然后约出来……” “……你不会要把我豁出去吧?”对方忐忑。 “你要想把他聊床上去,我也不反对。”周唯本来笑着,却被那边突兀的沉寂尬得不知怎么笑:“啊……不是,那个……你约他就行,其他的我来对付,得让他明白李玉也不是吃素的,有多远叫他滚多远,屁大点的小浪货还能翻出天去。” 说完,那边仍旧无声。 周唯怯怯地,小声唤了一声秦凯。 “随便你。”扔下这话,只剩盲音。 …… … 周唯觉得自己这张嘴真他妈贱到家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转身进浴室冲澡,洗去一身疲惫和尘灰扑扑,换了身干净衣服,往车库走去。 一进车库完全傻眼。 停车位上是一辆保时捷718,还是小跑,一身亮瞎眼的炫红色…… 在秦凯给的选项中,他最终定下名佳花园的房子,位置离梅苑更远一点,一百来平米的公寓,南北通透,装修齐全,提包入住,进门时,鞋柜上还体贴地放了把车钥匙。 周唯不死心,对着车开锁,手上一震,应声而开。 他退了几步,扶墙定神…… 无奈之下,只好锁车,上楼拿自己的城市一卡通,做地铁去。 ** 周唯跟武文殊约好下班一起吃晚饭,再去按摩放松。 还没到合汇大厦,武文殊打来电话,告诉周唯有一个紧急会议要开,让他在对面街角的咖啡厅等他。 这一等就是一个晚上。 期间周唯自己饿得实在挺不住,吃了一个简餐,又跑了三趟相隔两条街的超市,刚开始过饭点,他想着就别出去吃了,累慌慌的,取消马杀鸡,回梅苑自己给他马,炒两个菜,露点烹饪手艺,所以他选了一些自己拿手的食材和主食,后来眼瞅着快九点,觉得也没时间做,又跑到超市买了些半成品和即食食品,等过了十点,他觉得也就方便面吧…… 前前后后,跑来跑去,东西好几大袋子,直到咖啡厅打烊,武文殊也没出现。 左提右拎,周唯出了咖啡厅,不知是要下雪还是湿度太大,处处都被打上一层薄薄的寒霜,连多呼吸几下,喉咙里都能泛起一股冰凉的潮味。 周唯的心情当然好不起来,他给武文殊发了微信,问他还多久完事。 武文殊打来两个字,快了,还配上一个哭得凄惨晕厥的大胖熊猫,动画图片上熊猫眼泪成河,一抽一抽,让周唯瞬间啥气都没了。 武文殊内心的大熊猫有一种反萌差的喜感,周唯微笑着把手机收起来。 他不想等在外面,下到大厦地下停车库,一个车一个车地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武文殊的宾利,挨近它,他坐下来。 刚才被武文殊点亮的情绪随着时间一点点消亡殆尽,不知是车库空旷寂静,灯光暗淡所致,还是本来也没一件好事能让他充满正能量,周唯感到自己心里的阴暗面不断地扩大…… 他要打发魏明宇,要尽可能调整心态适应‘李玉’去卧底萧然,不得不去面对他想象不到更加危机四伏的未来……还有秦凯,自己的不专业,爱冲动的性子会不会成为他的拖累,给他引祸招灾,如果这个人为自己受到伤害,周唯觉得他真是一辈子交代在这儿了…… 还有武文殊,他上网查过很多关于中泰集团的资料,大股东,董事会成员,公司结构,产品项目,这些他熟得倒背如流,可有什么用,毫无价值,想调查隐藏在中泰内部的贩毒链条必须深挖中泰的内部资料,公安不配合,专案组不给权限,他寸步难行。 他曾想过去找秦凯,西山爆炸案让他明白这个人在北化根基很深,神通广大,如果有他相助,这些都不成问题。 可怎么说呢? 说,一切就都会泄露,以秦凯的聪明睿智,一旦周唯选择和盘托出,就不可能有所保留。 这个人跟武文殊关系本来就一般,又因为自己的原因或多或少有点交恶的意思,拿他的话讲,不去抖落揭发就不错了,周唯哪敢再刺激秦凯帮他洗白武文殊。 而哥哥周铮…… 他现在没有一点信心,萧然与中泰贩毒到底有无关联没人敢确信,大家只是凭感觉往下摸,到底是谁把他哥弄失踪,是生还是死……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甚至日子他都不敢数,他真怕找到周铮时已经是一堆白骨,又或者这辈子他连白骨也寻不着。 没有出路,望不见尽头,他就像一只快要转不下去的陀螺,随时都会倒下……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舍不得放开那个人的手,他贪恋,依赖,怎么也离不开。 拿出手机,他又去瞧微信上的熊猫,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揉揉眼睛,吸吸鼻子,把手机放在地上,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只熊猫跟自己太特么像了,那可怜劲儿就甭提了……他似模似样地摆好姿势,跟它学着,也开始一抽一抽…… 武文殊把眼睛瞪得贼圆,前方自己车旁,一位重度的中二患者坐在地上,比照手机摆出奇怪的造型,正在……啊……嗯…… 默默地来到跟前,他将目光停在手机屏幕的胖熊猫上,这才明白周唯是在学它…… 武文殊更汗了。 周唯发现动静,一抬头正对上武文殊漆黑的瞳仁,不错眼珠地瞅着他……吓得他汗毛直竖,蹭地一下蹦起来,动作太猛,脑供血不足,两眼一黑就要踉跄倒地,被武文殊抱个满怀,他笑得胸口震颤:“你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摔坏麻烦了。” 周唯狠狠勒他的腰:“去你的,都他妈冻死我了,怎么这么久啊……”说着,把手塞进武文殊外套里取暖。 武文殊赶紧开锁,给他搓手又把东西往后备箱放:“怎么买这么多?”坐进车里,他燃车调足暖风,一只手操作,另一只不离开,为他暖手。 “想太多,一时一主意,谁让你一直不下来阻止我。”周唯笑,嫌弃他手没热度了,非要撩开毛衣,往他衬衣里探…… 冰凉的手贴上火烫的皮肉,激得武文殊身体猛烈抖动,倒抽一口冷气,周唯更加放肆,成心用手心手背去摸,嘴里还不客气地嚷嚷,冰你冰你冰死你…… 武文殊笑骂,让他拿开,却半点没阻止他的意思,惹得周唯心里一片火热,他往下攻占,去解他皮带,说要试试下面是不是更热,被对方一猛子推回去,用安全带扣好。 顾不上拾掇衣服,武文殊迅速发动车子,问他,吃饭了吗? 周唯说他吃过了,问对方吃没吃。 “有空吃饭我就下来找你了,”武文殊看了一眼手表:“对不起,让你等我一晚上。” “那你饿不饿啊?”看他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周唯心里痒痒的,又把手钻进去,在他的腹部摸来摸去:“是这里饿……还是下面更饿……” “你吃的不是饭,是他妈春药吧,”刚说完,前胸地凸起就被有技巧地猛地掐拧一下,武文殊不慎,嘴中泄出呻吟,他恼火地停在一片工地废楼,把火熄掉,一把拉过周唯去解他裤子,还把衣领下的领带抽出来把他的手捆在背后…… 武文殊粗鲁蛮横,却让周唯无比兴奋,他‘反抗’着扭动身体,叫他住手,下面却完全出卖他,硬到不行…… 没有前戏,没有润滑,那种胀痛和酸麻让周唯猛地颤栗,喉咙溢出不知是疼痛还是激爽的痛苦淫叫,他大喘粗气,在晃动中连连求饶,却淹没在武文殊的唇舌里,他禁锢周唯的后颈凶残地啃咬舔舐他的嘴,下巴,脖子……告诉他,现在才知道错,晚了。 驾驶座不够宽敞,每撞一下周唯的后背就顶一下方向盘,他连连哀求,说不行,姿势不对,后背撞得太疼了…… 武文殊哑着嗓子,教他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蹲下来,他要这么干他…… 周唯第一次车震,终于知道武文殊的力量和技巧在逼仄的空间里有多么地淋漓尽致,把周唯干得皮肤潮红,浑身燥热,座位边际本来就窄,周唯双腿蹲坐很辛苦,稍微松点劲儿,就被武文殊干得更深,大腿肌肉乏累,控制不住地发颤,汗水湿了头发,一滴滴流下来……他求武文殊放过他,他真热得受不住了,也操得受不了。 武文殊偏要惩罚式地咬他的嘴,不许他放声,又操了他几下,问他,以后还敢招他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要被你弄死了……”周唯泪眼朦胧地摇头,软软地趴在武文殊身上…… …… … 最终,他弄得到处都是,爬回座位,红着饿脸抱怨武文殊暴殄天物,糟蹋他就算了,连这么好的皮制座垫都不放过。 武文殊却告诉他,弄西服上的没打算洗,车里的就这么留着。 周唯全身酸软无力,好歹穿上裤子,调下座椅,侧头去看这个人。 武文殊也是草草收拾,领带被扔到后座,凌乱的衣领大敞,毛衣翻卷,户门拉锁都不拉上,潮红的面色,湿润的嘴唇,从周唯的角度望过去这个人性感得让他真想爬过去咬他,摸他……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坐他车,也是这么躺着注视他,一样的角度,一样的位置,不一样的是那时他想都不敢想的人,有一天竟然会是自己的。 “看我干什么?”武文殊问。 “好看啊,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迷死我了都。”周唯笑着回。 对方勾起嘴角:“不说我丑了?” 他竟然还记得…… 移开目光,周唯不好意思地低头玩手指:“我那时是喜欢得不得了,不知该怎么说,又怕你嫌弃我,你不知道那会儿你一靠近我,我心跳直线狂飙……那心脏能蹦到这儿,”在嗓子比划一下,他对武文殊笑:“想想那时我就动心了,你呢?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武文殊回答:“不清楚。” 周唯有些失望。 “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遍,没什么印象,”瞥见周唯的神色,武文殊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苦恼地想了一阵:“……这么说吧,等我在意你,想你,心里有你时,你已经在了,赶都赶不走。” 一团湿气猛然间侵袭眼眶,周唯眨着泛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背:“武文殊先生,你是否愿意与周唯先生一起?无论他疾病还是健康,顺境还是逆境,都爱他,照顾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 武文殊笑出声:“干嘛?结婚啊?” 周唯低着头,没说话。 武文殊开着车,一手把控方向盘,分神去看周唯,用手揉他头发:“你怎么了?” “武文殊,我爱你。” 周唯说完,是通红的双眼,沁着泪水。 呲溜一声,武文殊猛踩刹车,车迅速停下,他惊诧地望向对方…… 第46章 在说出那三个字时,周唯爆炸一样的情感终于燃到顶峰,他没能及时将情绪刹住,让他立刻意识到完了,他露馅了…… 果然,武文殊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你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周唯笑得牵强:“我说爱你,不爱听啊。” 武文殊沉默。 翻出烟,点燃,他吸了几口,注视周唯:“……不对,你情绪不对头,给我说实话,”他加重语气:“否则别想下车。” 头靠在座椅头枕上,周唯闭上眼,呼吸粗重:“我他妈来大姨妈了。” “……” 看到武文殊一脸阴霾,拿过他的烟,搓开火苗,深深地将烟气吸入肺里:“我这人从小在情绪上把控就不怎么好……有时候特他妈有病,像走怪圈一样陷入抑郁状态,越是应该开导自己越往死胡同里钻,有时低迷几小时,厉害的话几天拧不过劲儿,跟他妈神经病似的,你别理我……”向窗外弹了弹烟灰,周唯冲武文殊无奈一笑:“可能是那会儿等你,在地库里憋太久,负面情绪太多,整个人就不好了……” “什么原因?”对方问。 “什么都有……操,人活着谁还没点烦心事,哪能让你顺风顺水……”掐灭烟,把它扔到窗外:“小时候因为屁大点事,跟我哥犯浑,被我哥拿扫帚疙瘩一通狠抽,你别说,挨他一顿打倒好,转过弯了……等大了,我哥都懒得管我,一赶上我犯轴劲,他就让我滚出去自己调整,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活着回来就行。” “你以前怎么做的?” “玩,往死了玩,打篮球,唱K,喝酒赌钱,有一次还茬架进了派出所……所以发泄出来就好了。” 周唯说得没错,一旦情绪收不住他会往极端上走,这一点他没骗武文殊,在周铮面前他犯混过太多次,他哥早就不在意,不理他就完了,而在这个人面前,他从来都是冲动的,在和武文殊的感情历程上,每个关键节点他都曾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可没有哪次能像这回一样,搞得如此失控。 他闪躲着,用抽烟遮掩,让武文殊开车。 一路朝梅苑开去,周唯却怎么也敛不回心情,生自己的气,生别人的气,甚至是生武文殊的气,他痛苦烦闷地将头扭向一边……只觉得心里消极情绪在无限蔓延,他把车窗开到一半,没完没了地对着外面抽烟。 进了门,仍然毫无好转。 武文殊让周唯先去洗个澡,看看能不能好点。 他不想洗,连动都不想动。 他让武文殊别管他,自己弄点吃的,他抽会儿烟就下去。 武文殊没胃口,下楼帮周唯倒水,拿咽喉糖。 倚在床头,拿过柜子上的烟缸,周唯一口一口不停地抽,他的视线落在正前方电视挂架上,他知道,一枚监听器就贴在那后面。 只要靠近它,用手往里探,就会摸到一个凸起的黑色边缘,他狠狠地将烟大力吸入再吐出,去压抑那股冲动……他真的想把它卸下来,不但这些,连别的屋里所有的监听器他全他妈想弄下来,然后挨个用脚剁碎冲进马桶,让他们滚得远远的……什么缉毒,专案组,李峰,萧然,中泰……全他妈.逼滚蛋,他只想跟他哥跟武文殊好好生活,平平安安,哪怕枯燥乏味,平凡又普通,跟所有人一样,天天为点鸡毛蒜皮,吃的喝的,冷了热了的事拌嘴吵架,他也甘之如饴。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跟武文殊摊牌,想把所有的事从头至尾说个明白,求他原谅,跟他诉说自己的痛苦身不由己,控诉专案组多他妈孙子,骂那帮毒贩都不是人操的,有多畜生多凶残…… 可……然后呢? 他是爽了,解脱了,武文殊怎么办? 中泰是武家上下一手缔造的家业,凝聚两代人的心血,他能允许有人在他背后将中泰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猖狂作案的贩毒制毒大网?! 不会的。 他会报警,会彻查,会做一切可能深挖的行动,会触动隐藏在背后的那条大鱼…… 一旦走到这一步,一切全完了,别说他哥,就连武文殊都会有危险。 他什么都不能做,更不能说,他可以不要这份感情,继续骗下去,就这么把武文殊蒙在鼓里,他也不能不要这个人的命,他宁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也不能把所爱的人往深渊里推…… …… … 有谁猛地拉过他的手,指缝间的烟头掉落在床上,武文殊迅速拿下来,灭在烟灰缸里……直到那一刻,周唯才注意到烟头已经完全烧尽,两个指头中间的皮肉被火星烧焦,正散发出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 他惊愕地望向自己的手,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别抽了。”武文殊没收,让他呆着别动,下楼去拿药箱。 上过烫伤药,武文殊小心地把周唯的手拿到嘴边吹来吹去:“不疼啊?还是成心让我心疼啊。” “真不疼,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周唯苦笑:“你再让我抽两根,手上没东西,我闲得慌。” 武文殊瞪了他一眼,把这只手轻轻放在自己手中,慢慢地揉捏虎口。 周唯抬眼看他。 “这个挺管用。”武文殊说。 “管用你还让我滚,那天我捏你,你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周唯冷言冷语。 武文殊一愣,厌烦:“过不去了是吧?我不是道过歉,还要我怎样?!这破逼事还他妈要提到什么时候?!” “提一辈子,”周唯咬牙,眼中却流露笑意:“一吵架就拿出来哔哔你,让你知道你欠我多少情多少债,还到下辈子吧。” 武文殊没再说话,垂下眼,却又加上一只手,两手温热,手心滚烫。 抵消了不少周唯心里的难过感觉。 他去摸武文殊的手指…… 那上面有个皮肤颜色稍浅的印痕,在无名指上,一看就是长期带婚戒,后来摘下来的效果。 周唯摸着,问出的话根本没过脑子,等反应过来,已经脱口而出: “如果可以的话,能抽出半年时间陪我吗?” “现在?”武文殊问。 “等找到我哥……”周唯认真地凝视他:“行吗?要是太长,那就三个月。” 对方摇头。 “一个月,一个星期也行,把手上所有的事放下,手机一关,跟我走。” 沉思,却仍是摇头。 “一天!!一天总可以吧!!”周唯急了,火冒三丈:“我他妈就要求24个小时!!” 武文殊抬头,然后笑,他对他说,一辈子可以考虑。 那一刻,周唯的心脏都在颤抖,但他克制并且很快翻脸:“就知道说这些甜言蜜语没个鸟用的屁话!!你当我14啊,情窦初开,被你耍得找不到北?!一辈子?!别让我笑了!你他妈现在马上放下中泰,不做这个位置你试试看啊……” “你不信?”武文殊冷下脸。 “鬼才信。”周唯翻了个白眼。 武文殊冷笑一声,去拿他刚收起来的烟,来到落地窗边,点燃,拉开些窗帘,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夜景,半张侧脸被璀璨的灯火映得格外凝重,眼底不知闪烁什么。 抽了一会儿,他回头问周唯: “你是不是压根不相信我想过未来……咱俩的未来?你真以为我就跟你谈谈恋爱,玩玩完了?” 周唯注视他,没有说话。 “中泰是我母亲一辈子的心血,她付出得太多,连我姐都是牺牲品……武喆没有股份,我们武家持股过半,如今我母亲已经没有能力再执掌中泰,如果我走,我就会把武家的股份全都转到武喆名下,退一万步说,要是他也不想要,更不想管,那就减少我们的持股份额,转让给其他股东去管,设立一个信托基金以我妈的名字命名,所获资金全部用于慈善,回馈社会。” 已经不能用震惊去形容周唯此刻的表情,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以为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武文殊灭掉烟,走到对方跟前:“我很低调,就是不愿意过多曝光,我一向自律,深居简出,可毕竟我是那么大集团的掌舵人,很多事不可避免,我的身份是个隐患,总有一天要给咱俩带来麻烦,结婚深柜我做过一次,是个无法挽回的严重错误,我不会再做……我早想过这辈子要是遇不到想要的人,就自己单身下去……” 周唯呼吸沉重,难以平复。 他听到他说,你想要戒指吗?我明天买给你。 眼眶无法抑制地泛红,周唯问他:“武文殊,你想清楚了吗?” “从没犹豫过。”拉开床头柜,他拿出一串钥匙,周唯认得是上次武喆还过来梅苑的钥匙。 “这个更实惠有用,”他把它交到他手上:“你随时过来,搬进来我更高兴。” 周唯努力地去看手中的钥匙,泪水模糊视线让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觉得自己真太他妈怂了,还没怎么样就把自己吓成这幅鬼德行,即便四面楚歌,荆棘遍布又怎样?!只要有这个人牵着他的手,带他向前走,他有什么可怕的…… 用手背擦了把,他抬头对武文殊说:“可我搬不进来,这么高档的别墅我租不起……” 武文殊脸瞬间黑了:“什么意思?!你骂我呢。” “你是房东,我是租客,我得交租金。” “你他妈是我老婆。”武文殊气笑。 “……又没办事,也没扯证,你说是就是啊?谁证明?”周唯委屈巴巴。 武文殊瞪他:“好……那你一个月给我五百。” “你侮辱我人格。”周唯皱眉。 “一千。” “太辱了。” “一万!” “给不起。” 武文殊一猛子把周唯推到床上,欺身压了上去,凶狠地,不留余地地把他双手按在头顶:“我还就辱了,怎么着?!扒了裤子干进去,想怎么糟蹋你就怎么糟蹋……你来不来?!” 周唯笑吟吟:“我找到房子了,签了一年合同,预付租金都交了,你好歹让我住两个月吧……” “违约金能有多少,我替你交了。” “你侮辱我人格。” “我操你妈啊!!”武文殊气急败坏地拉扯他裤子,一副要弄死他的架势,惹得周唯哈哈大笑,胡乱扭动身体挣扎…… 武文殊停下来,定睛看他:“你又没事了?” “嗯,满血复活,”周唯说完,眼见武文殊要起身,忙拉下他,搂得更紧:“干嘛啊,别走啊……咱俩还没干正事呢。” 武文殊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接着侮我啊。” 把周唯抱起来,武文殊马不停蹄直奔浴室。 第47章 武文殊的一席话让周唯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他甚至开始对未来有期待有憧憬,就连秦凯递过来两条不算好的消息他也再没有抵触心理,而是沉下心,提起一口气,用百分百的精力去应对。 一个是萧然的安排有变,推迟一周,这让专案组相当忧心,李峰不止一次地逼问秦凯萧然那边延后的缘由以及最新的进展情况,对此,秦凯说得很清楚,上赶的不是买卖,倒逼只会让对方起疑,最好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做好完全准备。 另一个是魏明宇上钩了,约好周六去学校接他,跟秦凯打台球。 周唯本想当天上午去商场购物,多置办点行头让李玉更骚一点,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前一天晚上他被酒醉的武文殊摁在床上,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让他睡觉。 武文殊对酒精的反应实在太另类了。 起初只是一场推不掉的应酬,周唯在梅苑又炖肉又炒菜,做了一桌子丰盛的佳肴等武文殊回来,却被告之,先洗洗睡了吧。 冷冷清清独自躺在被窝里,周唯咬着被单骂娘,却在迷迷糊糊将要睡去的时候被人弄醒,武文殊一身酒气地压上来,周唯连发脾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扒了睡裤…… 紧接着,便是一场从没未见识过的‘糟糕’体验。 舒服的不舒服的,甚至只有GV上出现过的高难度姿势周唯都被迫尝试了,从始至终他都不清楚武文殊到底喝了什么牌子的酒,却在床上体会了这个人酒品的‘差劲’。 他们从没这么野过。 以至于转天上午周唯醒来后真的下不了床,他想洗澡,却不敢让武文殊帮他,怕这个一喝某种牌子酒就化身鬼畜的老公又来搞他,他看过墙上的挂钟,知道没时间再让这个人为所欲为。 好歹洗了洗,找个由头,周唯似生气又像玩笑,撂下几句狠话,飞快地离开梅苑,直奔陵南男校。 路上他给秦凯打过电话,让他帮忙买几样东西,在学校门口汇合。 坐上车的时候,周唯动作怪异,速度其慢,几乎是把屁股一点一点挪到座位上去,秦凯冷眼注视他,没有说话。 周唯只得尴尬地笑笑,问,东西呢? 对方拿出一个小巧的化妆包,打开,香水,润唇膏,腕表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戴在脖颈上的纯黑皮绳。 周唯面露惊讶,抬头看他。 “我随便挑的,缺什么你告诉我,下次买了再补齐,”搓开打火机,秦凯眯着眼点上烟,忽然想起什么,“哦,还有这个……”他掏出一对戒指,拿了其中稍大的戴在自己中指上,把另一枚扔给周唯:“你想带就带,不带就放包里,是李玉的。” 两枚戒指都是男款,白金质地,没花纹,没装饰,肃得毫不起眼,周唯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秦凯心这么细,过了会儿,问:“你怎么知道我尺寸?” 秦凯吐出几口烟,说:“我拉过你的手,大概猜的。” 低下头,摸索戒指边沿,周唯自顾自地发愣,秦凯提醒他,动作快点,要下课了。 他这才如梦方醒,迅速将戒指戴在中指上,引得秦凯不自觉侧目,忙用抽烟掩饰他一闪而过的高兴…… 周唯快速进入角色,他脱去毛衣,只留衬衫,解开领口几颗扣子,把衣服弄得松散,喷香水,戴腕表,使劲揉乱头发,最后把皮绳系在脖子上。 拉下副驾驶镜,他晃了晃脑袋,扭头对秦凯笑:“怎么样?还行吗?” 对方一副呆愣的样子,惊讶着,眼中透出欣赏和冲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周唯吓了一跳,赶忙低头翻动化妆包,没话找话:“操!这润唇膏怎么还带颜色啊?” 对方把挂在烟卷上长长的烟灰弹在窗外,解释道:“啊……我觉得这个更骚,更好看。” 果然,一层淡淡的色泽比透明滋润的油光更适合李玉的骚气,周唯抿着嘴舔来舔去,他不是很习惯,对着镜子用手抹了抹,问秦凯,他要不要也来点。 话问出很久,也没反应。 周唯疑惑地转头望去,正与这个人的目光相遇,秦凯狼狈地躲闪着,清了清喉咙,把根本没抽几口的烟头扔在窗外:“……我弄什么,别闹了。” 周唯知道他没理解他的意思,二话不说,附身上去,用唇膏在秦凯唇角,下巴,脖子上到处蹭:“你不是跟我正那个嘛……得干得像点……” 秦凯的后背猛地僵直起来…… 周唯没发觉异样,还在这个人身上忙和,喷上一样的香水,去解他扣子,甚至手绕到他后颈去摆弄领口,嘴里念叨着:“得放荡点……这样才显得你跟李玉亲热过……” 突然,他被这人一猛子推开。 周唯愕然注视他…… 对方敛起眉,冷着一张脸,不尴不尬地说:“用不着你上手,我自己能……”咚咚几声敲窗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车外,魏明宇半挎书包,一手插口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 周唯马上警觉,快速递给秦凯一个夹杂暗示的眼神后,他满脸浅笑,开门下车。 和最初那几面截然不同,也许是握着李玉的把柄有恃无恐,又或者就是不想再装了,魏明宇眼中放出极不友好,甚至是放肆挑衅的目光。 周唯一愣,笑起来:“魏弟弟,秦凯说跟你约了一起玩,我来凑凑热闹,你不介意吧。” “介意。”魏明宇冷冷地说。 周唯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坐前边,我在后面,当你们俩的跟班,就看着你俩好……这总行了吧?” 魏明宇冷哼一声,上了车。 周唯往天空大大翻了个白眼,钻到后面。 “凯哥哥,你吃饭了吗?我今天起晚了,早点都没吃,上了一上午的补习课,累死我了,你听我这肚子……”说着,果然传出来好几声咕噜咕噜的鸣叫。 秦凯开动车子,问他:“想吃什么?” “咱去吃川菜吧,前些日子我刚从成都回来,特迷那儿的火锅,太特么过瘾了。”魏明宇一边说,一边舔嘴。 秦凯调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问周唯:“玉儿,川菜行吗?” “太辣,人家后面才刚好嘛……”周唯嗲嗲地抱怨,激得秦凯一个冷颤,一层鸡皮疙瘩,魏明宇立刻翻脸,锅底一样黑,周唯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冲秦凯笑得温婉淑良:“魏弟弟想吃你就陪他吃呗,本来我就是易胖体质,中午不沾油星,别坏了你们的兴致,我陪着你们喝饮料就行。” 秦凯侧头,柔声问旁边的人:“你有喜欢吃的地方吗?” 魏明宇灿烂一笑:“那就去银河的蜀国演义吧,那儿的辣子鸡好吃得要命。” 透过后视镜,快速与周唯对眼神,得到对方的认可,秦凯设置导航向目标而去。 ** 周唯早就想好了,像魏明宇这样的狗皮膏药,揭下去时一定要痛下狠手,不留一丝余地打压,羞辱,最好的效果是把他捧得高高的,再一脚踹下去,换句话说,怎么恶心怎么来。 银河购物广场在北化市的西二环附近,虽说离陵南男校不远,加上堵车少说也得开四十分钟以上。 期间,周唯故意给魏明宇好看,他知道秦凯虽然跟他有说有笑,但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周唯坐在后座,夹着烟,摆出浪荡诱惑的姿势,又解开一两颗扣子,缓缓吐出烟圈,成心挑逗秦凯。 对方先是懵了,随后笑意满眼,比出口型,干死你。 两人眉目传情,一来一去,全部落入魏明宇的眼中,激起一波难以自持的恨意和妒忌,不过些许妄动,很快收敛回去,平静得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仍旧跟秦凯谈笑风生…… 周唯心里更加确信,这小子没那么容易对付。 秦凯约他,一定不会透露自己也要参与约会的意思,周唯知道,就算他不把整治魏明宇的想法和打算提前交代给秦凯,这个人也一样能配合好他,对于这一点说不出理由,讲不出依据,却就是深信不疑…… 抱着雀跃得要飞起来的一颗心,本想着能和意中人有进一步的进展,见了面,却不仅看到情敌出现,还当面亲热给自己看,一般人早就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泼辣的当街能扑上来拳打脚踢抽耳光。 而魏明宇只是冷淡应对,不生气也不着急。 车上,秦凯一心二用,跟他聊天,却还跟后面的人眉来眼去。 他仍旧坦然得当,不过刹那间的失控,立刻恢复到位。 这让周唯心中徒然生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十七岁孩子该做出来的反应…… 想着想着,饭菜已全部上齐,周唯果然只点了杯青柠茶,慢慢地喝,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吃饭。 魏明宇殷勤备至,猛往秦凯碗里加这加那,还不断解说菜是怎么做的,有什么讲头,入口味道有多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某网红给店铺打广告做预演排练呢。 秦凯的态度较之前真是好太多了,亲切和蔼,笑容温和。 要不是魏明宇追尾偷拍在先,周唯真觉得秦凯有这么个可爱的小弟弟也不错。 酒足饭饱后,魏明宇让秦凯带他去附近的一家台球厅,说是只要玩这个他就去这一家,老板跟他特熟。 打台球周唯可是行家,在禹州老家就没人玩得过他,上大学时,经常用这个赌球赚生活费,让手头舒服一点,周唯一眼就能看出来魏明宇打得不赖,只是装得啥啥不懂,二货一个。 台球嘛,最是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运动,看着像跟球跑,实则是用来追人的。 秦凯的球技一般,但也能上得了台面,当然比生手强很多,魏明宇装着不会打,非要秦凯手把手教他,屁股撅得老高,让秦凯贴着后背压上来…… 魏明宇定了一个包间,两张台子,门一关,随便他折腾。 在球杆撞头上擦着巧克粉,周唯冷眼看着这个小混蛋,把他心里的主意摸得透透的。 他漠然地冷哼一声,装得比魏明宇还不会打,就连笔直得跟用尺子量出来的两个球都能打脱杆,玩了几把,他懊恼得又扔杆子又砸球,秦凯跑过来端茶递水不说,还把周唯摆在台球桌上,亲昵地揽着他的腰,挤进两腿之间,贴着周唯耳边说悄悄话,惹得对方嘻嘻哈哈,那动作既色气又温馨。 魏明宇眼中阴沉的目光更甚,暗淡得透不出一丝光亮,他叫来老板,要跟秦凯组队,二对二打比赛。 周唯问输点什么,魏明宇低声跟他说了四个字,春宵一刻。 动机不言而喻。 周唯同意了。 比赛只打了一局,或者说除了周唯那三位都没有机会上手,一杆清台。 魏明宇脸都绿了。 看了看表,周唯觉得差不多了,拍拍魏明宇的肩膀,让他跟他楼道抽会儿烟。 两人各自无话,自顾自地干抽。 就在周唯想要率先发起攻势时,魏明宇却发声了: “我也不亏,反正你天天跟他滚床单,不差这一次。”他往墙角弹了弹烟灰,给自己找平衡。 周唯觉得这个小屁孩真是有够鬼的…… 有时候感觉特别老成持重,有时候又任性幼稚得让人想哭。 “你就不可能赢我,”周唯挑衅:“这辈子没机会。” “台球吗?那是没错,但是……” “台球和秦凯你一样也赢不了我。”周唯呼出几口浓烟。 魏明宇咬牙,眼冒寒光,把烟头狠狠掐灭在墙上。 周唯从化妆包里取出一叠照片,递给他,把烟也灭掉:“这玩意以后别拍了,没用,真的,屁用没有,你要想知道我外面还有谁,赶我心情好的时候我慢慢给你数……” 魏明宇震惊地翻看手中的照片,他拍打他们,问周唯谁给的。 “还他妈是谁?!秦凯啊,”周唯轻蔑一笑:“给我照片时,他可把我干狠了。” 魏明宇气得全身发抖,手里的照片发出一阵细微摩擦声响。 周唯附耳上去,给了他最后一击。 “想跟他来一次也不是不可能,那要看你想怎么玩……”周唯停下来,观察魏明宇的反应,这个人好像没听懂,满脸疑惑。 正当此时,秦凯找过来,问他俩聊什么,这么半天。 周唯毫不掩饰地说,聊你啊,我的大众情人。 魏明宇像突然爆发了一样,压抑着胸腔的怒火,拽动秦凯的手都在发抖,非要跟他单独聊聊。 周唯向秦凯点头,示意他去吧。 两人来到台球包房,一进去秦凯便看到魏明宇手里拿着的照片,这是周唯特意让他带来的,他心里当然有数。 魏明宇门都来不及关就扑过去环腰抱住秦凯,语气高昂急促,带着颤抖的腔调:“凯哥哥,我真的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李玉他就是个烂货婊.子,背着你跟别人开房,后面那个脏洞谁都用,你怎么能原谅他……他他妈就是个破鞋啊!!” 秦凯没有动作,只是用极为冰冷嗓音问,照片真是你拍的? 魏明宇被吓到了,他震惊地望向这个人,无法理解这个居然是重点,他甚至还抱有一线希望地扯出笑容:“凯哥哥,我……我是为你啊,他这么对你……” 秦凯慢慢将魏明宇的手扯下来:“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什么约你。” 对方喘息着,片刻茫然,猛然间恍然大悟:“你们……你们早就知道了,串通一气揭穿我,找我兴师问罪……” “倒也不是,不过让你别再拍了也算个目的,更重要的是……”秦凯脸上的笑色.情露骨,靠近魏明宇,贴在他耳边说:“其实是李玉想玩玩你,让我找你三人行,我们俩都特想操.你……” 秦凯之后说了什么,魏明宇脑子一个字就入不进去,愤怒让他完全游离于理智之外。 他终于明白这场戏就是两个人演给他看的,为得是让他上他们的床,他用把自己牙咬碎那么狠的力气才能说出那两个字,你滚。 跟魏明宇相识的这些日子里,秦凯从没想到这个人能露出如此凶狠的目光,眼里杀机一片。 扭头离去的那一刻,秦凯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 … 周唯早就出了台球厅,相当有默契地等在外面,为了骚气外露,大衣里面就穿了一件单衣,天色渐渐暗下来,温度也是一样,周唯把围巾又紧了紧,跺着脚哈气。 秦凯从大门出来,直接拉上周唯的手,快步往前走。 下了电梯,来到车旁,手都没松开。 “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跟那小兔崽子完事了?滚蛋了吗?”周唯问他。 秦凯点点头,说了句,没大事了。 周唯要开车门,秦凯非但没放手,反而抓得更紧。 眼中是两只手上银光闪闪,一模一样的戒指,秦凯踌躇着,最终还是说了:“今天别去武文殊那了,跟我回名佳花园住一晚吧。” 第48章 秦凯的表情周唯从没见过。 他认真,专注,像是有什么在眼底涌动,一眨不眨地凝视他,他握紧周唯的手,里面满是湿汗:“魏明宇这人太邪门,我怕他会对你不利,还会出别的狠招……至少今晚……今晚咱们回名佳住好吗?” 周唯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耳边是秦凯急促迫切的声音:“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是两个卧室吗,咱俩个睡个的,打打牌,看看电视,你想干什么都行……” 周唯仍旧不说话。 秦凯将周唯那只戴戒指的手换了个姿势重新握住,垂下头,用拇指一下一下磨蹭那枚银戒,低声说,就一天,只要一天,做一次李玉。 淡淡的话像一把利锥直刺周唯的内心,他很难受,他明白和秦凯之间,他们的感情从来不对等,那是一种毫无止境的亏欠感,秦凯对他越上心,他就越愧疚,他知道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周唯最受不了欠人情,是真的‘情’字,大学时发现自己的性向,他曾一度陷入彷徨和迷茫,是魏鸣海带他进的圈子并对他展开热烈的追求,周唯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带着新鲜尝到了刺激和爽感,可肉体的激情退却是感情上的空白,那种无法弥补的空虚感让周唯渐渐发现他可以和魏鸣海做哥们,做炮友,却怎么也做不了恋人…… 他们彼此的付出开始失衡,特别是后来哥哥周铮失踪,那种铺天盖地的亏欠,内疚让周唯毅然决然选择离开。 他知道,这是对魏鸣海最公平的结果。 而现在秦凯又是另一个翻版,不同的是,周唯根本无法去做了断,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搭档,生死一处的兄弟,彼此依存,互相扶持,他需要秦凯破案,秦凯需要他立功,而周唯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确实对他太过依赖,那种默契的感觉无人能及。 周唯没有挣脱秦凯,而是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抓挠裤边。 很久,对方说,先上车吧,你穿得太少。 坐进车里,周唯打个寒战,他没说话,垂下眼,摆弄手上的戒指。 点上一颗烟,秦凯抽得特别快,然后灭掉……他哑着嗓子说:“算了,这么为难没意思,我送你回梅……” “名佳我刚搬过去,哪哪都是空的,”周唯打断他,抬起头说:“如果要住的话,咱们得去超市买点东西……” 秦凯惊讶得连嘴都忘了合上,就那么傻呆呆地望着周唯。 周唯笑笑,又把头低下去:“对不起,秦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但也……不想你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去看这个人,和他相视而对:“咱们的关系不一样,太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明白吗?” 对方露出受伤的表情:“操,你可怜我……” “说他妈什么呢?!别胡说!”周唯急了:“你没惨到这份上,我麻烦事都堆成山了,哪有这闲情逸致!!” 秦凯拧着眉,反复咀嚼周唯的话,想要弄明白…… “嗯……你可以想象成报恩,你没少护我这个拖后腿的,我再怎么人事不懂也不能这么撇清关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操他的,怎么说啊……”周唯尽量解释,却发现没个鸟用,秦凯还是一副迷茫懵懂的样子,周唯觉得自己真特么婆妈:“算算算……我还是摘了吧……” 刚碰到戒指手就被秦凯拉开,他冲他笑:“别呀!别呀!!带着带着哈,乖。” …… … 想那么多干嘛。 好不容易同意当李玉,矫情个屁。 秦凯狠狠痛骂自己,心里乐开了花,喜滋滋发动车子。 ** 名佳花园走出两个路口就是永辉超市,两个人把车停进小区地库,走着去超市,一进去周唯猛地想起来,说自己忘了把脖子上的皮绳摘了,跟他妈人妖似的……刚要上手,秦凯不乐意了。 “不想当小骚娘们了?”他满脸阴霾,冷冷地注视周唯。 周唯一愣:“跟这有关系吗,我是觉得它不好看。” “敢拿下来你试试。”秦凯真的生气了。 周唯扶额,妥协,去推旁边的手推车,余光一闪,一个像个小屁孩一样偷乐的大男人装着生气,正经八百地跟在自己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周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做什么吃什么,我不挑。”拿了个橙子,秦凯在手里把玩。 这才是最难的选项。 “给个范围。”周唯说着,视线不停地在蔬菜区扫来扫去。 “家常菜吧,我自己不会做,老吃外面的,特腻。” “你那些女朋友没一个会煮饭?!”周唯讶异。 “我找他们是要解决下面,能上床不就完了。” “……” 周唯决定还是自己看着办,他选了些食材,又想到餐具也要买,还有洗漱用品,日常物品,杂七杂八扔了一车,期间,秦凯要拿爆米花,零食和酒,说是晚上一起在家看电影。 周唯把啤酒默默地摆回去,告诉秦凯,什么都行,就是这个不许,一看见这玩意他就头疼。 购物车里吃的用的摆的看的虽然杂乱,但乱中有序,都是按照房间功能买的,例如厨房就会配备锅碗瓢盆,炒锅电饭煲,卫生间就是沐浴露洗发水牙刷,两间卧室是被褥床单被罩枕头,而厅里则是烟灰缸,垃圾桶和大小果盘,周唯的意思是既然是住,住一天也得舒服。 看着一车琳琅满目却面面俱到的东西,秦凯颇有点赞赏的意思。 “没看出来啊,你生活自理能力还挺强。” “我爸妈去世得早,都是我哥在照顾我,他当爹当妈还得当大哥,我也不好意思太过份啊……”周唯一样一样清点车里的东西,忽然想起忘了拿保鲜膜。 “拿那玩意干嘛?”秦凯不解。 “菜吃不了包好放冰箱啊,转天再……”周唯猛地闭上嘴,哪有转天,他得去梅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是隔上两天,饭菜也要不得了。 周唯欲言又止的别扭样让秦凯同一时间明白,他扯了个苦咸的笑:“还留什么啊,直接倒了。” 为了不让对方内疚,他上手揉周唯的头发:“用不着想那么多,有你这个骚娘们就够了。” 说完,拉着购物车去结账。 留下周唯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 … 进门时都快七点了。 周唯飞快系上围裙钻进厨房里做饭。 秦凯真是大少爷品性,翘着二郎腿在厅里看电视。 没时间烹饪高难度菜肴,做的都是些家常菜,周唯一个人忙和,西红柿炒鸡蛋,小炒肉,青椒土豆丝…… 不知怎么搞的,这回青椒选得特别辣,周唯一边切一边抹眼泪,有人递过来毛巾,周唯接过来:“怎么不看电视了?” 秦凯笑:“你比电视好看。” 对方拿着毛巾愣了,下一秒使劲扔还给他,气笑:“有时间在这儿嘴里抹蜜,还不看看米饭蒸得了吗!拿碗筷摆桌垫去!!” 秦凯屁颠屁颠地去干活。 不一会儿,三菜一汤,秀色可餐。 秦凯磕了磕筷子,对着一桌子美食跃跃欲试,刚要开动,周唯问他,洗手了吗? 对方瞪大眼睛,摇摇头。 “滚你妈的!!洗手去!!”周唯叫嚣。 秦凯一溜烟跑去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周唯拿了烟灰缸,坐在对面吸烟。 “你怎么不吃啊?”秦凯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往嘴里扒拉米饭。 “闻油烟味就闻饱了,过会儿吧,等我抽根烟,”看着秦凯吃得津津有味,周唯问:“怎么样?好吃吗?” “不赖,快赶上我妈做的了。” “你哪儿的人?”周唯问。 秦凯用了句家乡话:“东北那嘎达的。” “卧槽!没听出来啊!你他妈味儿够正的啊!”周唯大惊失色。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哪儿的啊?” “不是香港港怂就是台湾娘炮。”周唯憋笑。 “你个狗日的,我弄死你!”秦凯笑骂,说了句:“我跟姜明晗是老乡,都是东北那边军区大院长大的,后来跑出来瞎浪。” “怪不得……”周唯点头:“你跟他有亲属关系?” 这话问得奇怪,秦凯不明白。 “西山厂房爆炸那晚,姜明晗推进我们医院的手术室,亲属一栏你签的字,不对吗?”周唯问。 “原来如此……”秦凯恍然大悟:“你当时在急诊?” 周唯点点头。 “合着那时你就看上武文殊了?”对方苦笑,一脸的不自然。 周唯急急抽了几口,在烟灰缸里反复拧转:“这可是你自己提他,不痛快了别找我。” 对方冷哼一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拨电视。 周唯再一瞧,桌上的菜全都见底,就剩葱姜蒜了。 “卧槽!你他妈猪啊!!吃这么多?!”周唯怒道:“你让我吃盘子是不是!!” 秦凯白了他一眼,告诉他,吃盘子去吧。 周唯被这人彻底打败,好在他本来也不饿,去厨房洗了水果,拿些瓜子小吃过来,他让秦凯往里坐。 坐到他旁边,他问:“看什么呢?” “鬼片。” 周唯一听,吓得一个哆嗦。 他最怕鬼。 偷偷瞧了眼,立刻把头扭到一边,不自觉地身体往后靠。 “你不会不敢看吧?”秦凯瞧他,把瓜子嗑得劈了啪啦作响。 周唯面色不善。 “不敢看就说话,又不是没见过大老爷们一看鬼片大喊大叫,娘们唧唧的,不缺你一个。”秦凯慢条斯理地说。 “谁不敢了,少拿这话激我。”周唯瞪他。 秦凯笑盈盈地起身,往厨房去,过一会儿,又回到沙发上坐好。 影片经过前面的铺垫开始进入高潮,配合声效场景,惊悚的镜头随处可见,周唯看得汗毛直竖,手心都是汗。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有什么东西在厨房里爆炸,让周唯嗷嗷得玩命嚎叫,秦凯也配合地大声叫嚷,再加上电影里女人的惊声尖叫,一屋子鬼喊鬼叫。 周唯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他蹭地一下窜到沙发的角落,惊恐地看着厨房,不敢过去,秦凯笑得气都喘不上来,去厨房端出一满盘子的爆米花…… 他成心把它放在微波炉里拧过火,炸出了最高潮。 周唯气得扑过去,用沙发垫猛拍秦凯,骂他不是人操的,是他妈天底下最贱的货,惹得这个人大笑不止。 俩人闹了一阵,全都气喘吁吁。 秦凯说他去切个橙子,问周唯吃吗? 周唯回他,吃你马勒戈壁。 当他把橙子一瓣瓣在盘子中摆好,端着过来时,厅里已经没有周唯的身影。 秦凯四处寻找,发现这个人正在阳台,背对他打电话。 厅门关闭,他什么也听不到。 即便如此,他也知道他正跟谁通话…… 那张侧脸实在太不一样了。 笑得自然而动情,能把旁人都甜化了,这样的周唯他从没见过,他的李玉不会这样…… 秦凯心里像裂开一样,他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拿过烟,点燃,放在嘴里猛抽,像是自己找虐,他又抬头去瞧这个人,他要看清楚,要让自己清醒,把这张脸使劲地刻在脑海里…… 突然,一阵手机急促的嗡嗡声乍然而起,他拿过来,上面写着那个他担忧的名字 ——魏明宇。 第49章 垂下眼,秦凯将咽吸入肺中,冷冷地看着屏幕,让手机不停地振动。 停止,片刻平静,又迅速响起…… 秦凯仍旧没接,吸了口烟,玩笑似的把烟灰弹在手机上,眼中投下一片冷然。 阳台上,周唯注意到秦凯表情不大对劲,忙挂掉武文殊的电话,走进来。 扫了眼茶几上的手机,他大吃一惊,迅速抬头去看秦凯…… 这个人显得异常沉静,是周唯从没见过的内敛与城府。 “接吗?”他问。 抽完最后一口,秦凯将烟捻灭:“……看看他干什么。” 说完,拿起来划开,他没免提,怕对方有所察觉。 贴在耳朵上,秦凯一声不吭。 魏明宇先忍不住:“凯哥哥……是你吗?” “打我电话,不是我还是谁。” “我……我想跟你谈谈,行吗?”对方声音越来越小:“就一会儿……” 秦凯轻笑:“怎么?想通了?愿意跟我们玩玩了?” 对方明显有些退缩,没支声。 “要是还没想好就挂吧,我这儿有人。”秦凯不给他留余地。 “别,别啊……我真的有话要对你说,你出来一下,我在北江大桥的桥站码头等你,求你了,你来吧……”声音明显颤抖,还沁上哭音。 秦凯与周唯对视一眼,暗示地向他点点头,对那边说:“行,我半小时后到。” 周唯紧张得赶紧抬头看表,已经晚上11点了。 挂掉,他急急地冲秦凯嚷嚷:“答应他干吗?!这都几点了,什么话不能明天说?!” “该来的躲不掉,我早看出来这小子完不了,早晚找到我头上。”秦凯穿外套,拿车钥匙。 “那我问你你怎么说没大事了,骗他妈鬼呢?!不行!我得陪你去……”拿下围巾,周唯也要穿大衣,被秦凯一下子抢过去。 “快给我打住吧,去了你也是比骚,看谁先把谁恶心吐了,有个鸡毛用。”秦凯对周唯的战术唾之以鼻。 的确如此,事实上,周唯已经完全扑街。 “我靠!我他妈卖了一天的骚!鸡.鸡都要缩没了!!想方设法给你赶这些苍蝇臭虫,你好意思……呜呜……”周唯被秦凯用围巾缠了整个脖子,连嘴巴也一起绕进去。 “嘘嘘……别说话,”秦凯用指头压在嘴上,示意他闭嘴:“你要是能当个安静的美男子我更爱你。” 周唯把围巾扒下来,问:“你不会有事吧?!” “能翻出多大浪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没成年呢,”秦凯轻松一笑:“总不能跟红孩儿似的,纠结一帮小屁孩搞我吧……” “万一呢?别小看他们,现在学校里的学生都特他妈疯,天不怕地不怕。” “不就是一炮两炮的事吗,要真那样,我从了……”秦凯狠狠咬牙:“我`操.死那小王八蛋。” “他……要是……想在上面呢……”周唯吞吞吐吐。 这回连周唯的鼻子都被围巾蒙上了:“快尼玛给我闭嘴吧,就腻味听你说话。” 转身时,周唯拉住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为秦凯系上弄好,对他说:“你听好了,现在11点,过两个小时要是不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三次不通,我就去找你,听懂了吗?” 秦凯呆住,没反应。 “听见了吗?!”周唯怒目而视:“愣他妈什么神啊!!” 对方笑了,咧开嘴,很甜,揉了揉周唯的头发,说了句,真是我的骚娘们。 他告诉周唯约在北江大桥的桥站码头,随后潇洒地摆了摆手,开门离去。 ** 深夜的北区沉闷阴郁,一条北江贯穿市区,两岸林立的高楼灯光暗淡,除了楼顶的灯箱广告和用于装饰边沿的长明灯还在闪烁以外,一片静寂。 江水荡着波光,黑压压地在脚下流动。 桥站码头空无一人,秦凯竖起衣领,把围巾紧了紧,他四下张望,最终在大桥上发现一个杵立在栏杆旁的影子。 操,不是要跳江吧。 秦凯砸了下嘴,沿着桥站的石阶走上去。 来到近处,果然是魏明宇。 他眉目紧锁,直勾勾望向北江,若有所思,稚气未脱的一张脸染上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和沧桑…… 咔嚓一声,火机骤响,魏明宇吓了一跳,忙转过头,看到秦凯在他身边遮着风点烟,火苗胡跳乱窜,烟头的火星被嘬得一闪一闪。 魏明宇欣喜,眼中亮光闪烁:“哥……你来啦!!” 喷出的白雾被风打得凌乱,秦凯盯着他,眼底深不可测,让对方深深咽下一口唾沫。 把烟盒递过去,秦凯问:“抽吗?” 魏明宇摇摇头。 秦凯慢慢吸他这根:“找我什么事?” 冰凉的桥栏杆被魏明宇握了太久,手心手背都冻得生疼,他拿下来活动僵化的手指,不住地对着哈气:“凯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秦凯眯着眼,等下文。 “去年这个时候,就在这里,咱俩第一次见面,”他冲秦凯温柔地笑:“那会儿我可落魄了,是你救的我。” “啊?在这桥上??”秦凯没啥印象,他努力回想。 魏明宇应了一声,说:“我当时跟家人吵架,喝了不少酒,跑来北江桥吹冷风,抹眼泪,碰上几个混蛋截道,他们抢我的钱包和手表,搁平时我就给了……可那会儿我心情太糟,死活扛着,跟他们死磕,被摁在地上殴打,然后……” “你就遇上了我?”秦凯张口结舌,用大拇指使劲在太阳穴划拉,依稀,仿佛……还真有这么一档子事。 秦凯模糊地回忆起来,去年冬天,差不多这时候,他好像是跟几个人喝大了,跑来桥上发酒疯…… 车开到半路,他尿意十足,刚好到北江大桥,有人起哄逗闷子问他敢不敢在桥上来一泡,撒到江里去…… 他还真去了。 上了桥正看见一帮人围着一个人,有人骑在那人身上……可能是酒精上头,性字开头,猛地一瞅,秦凯还以为这伙人要对个女孩欲行不轨,一怒之下,冲过去路见不平,没几下就把人打得四处逃窜……当他拉起魏明宇时才知道自己错救了个带把的,立刻双手一扔,又把他摔回地上。 血渍,眼泪,鼻涕糊了魏明宇满脸,眉骨破溃,面颊肿得跟馒头一样。 他倒真想起来这人当时有多凄惨多狼狈,因为他确实有印象自己对这个娘了吧唧,满脸挂彩的怂炮男孩有多搂不住火,他之后开骂,而且挺凶,骂够了还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哗啦啦尿了一通…… …… … 他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哪点吸引上魏明宇了。 “我当时干什么了?”得跟这脑抽的孩子求证一下。 “你救了我,骂了我,还撒了泡尿。”魏明宇嘴边带笑:“想起来了吗?” …… … 噗地一声肉响,秦凯把脑门贴在桥栏杆上,生无可恋。 “可你还是去桥底下,从你自己车里为我取来水和纸巾,你就坐在这个台阶上……”魏鸣海踩了踩脚下的木质台阶:“就是这个位置,你抽了一整根烟,等我把脸擦干净,没事了才走的。” 秦凯一脸讶异,又去召唤那久远的记忆……好像真有这么一段。 他记得回车拿矿泉水和纸巾时,还被车上一帮不着调的人揶揄,说他撒泡尿都能撒出艳遇,就这么整一下吧,别控制。 他确实也回骂过,说他们眼神都他妈什么毛病,裤裆有货怎么日。 …… … 至此,所有的事拼凑完毕,真相大白。 英雄救‘美’,最终被‘美’给惦记了。 秦凯无奈地叹了口气,挠挠头…… 刚想说什么,却被魏明宇抢了先: “哥,你知道吗?当时我真不敢找你要电话,也不敢问你叫什么,我太难看了,要是有面镜子,看了自个都得跳江,羞愧自尽……我本来不抱希望能找到你,可后来有次跟朋友去MIX玩,误打误撞跟你遇见,面对面走过去……那一刻我心脏跟炸了一样,胸口生疼,”魏明宇动情地望着他的凯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好几天睡着了都能笑醒,我想追你,想跟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忽而陷入悲伤:“可你不喜欢男的,我频繁往MIX跑,偷偷观察你,发现你身边全是女人,带到上面包房也是,还跟MIX的人打听过,他们说你是直男,弯的不玩,我就怕了,怕我冒然接近会被你察觉,会被你厌烦嫌恶……妈的!我就不该这么想!” 魏明宇突然爆出粗口,情绪也越来越失控:“你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李玉?!啊?!他不是男的吗?!还是那骚.货把下面改了?!跟人妖一样能插进去?!是我先遇到你的啊!!他凭什么?!” 秦凯心里翻起一阵恶心:“去你妈的!魏明宇,你把我当什么?!厕所的茅坑吗?!还先来后到……谁先占着谁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魏明宇眼圈蓦然通红,眼泪一滴滴往下流:“是是是……我明白,喜欢呀爱呀跟这些都没关系,你要是过得好我也不会怎么样,会真心祝你们幸福……可你们不是这样的呀!” 一声冷哼覆盖魏明宇所有的热烈,秦凯咧嘴嘲弄,把烟头在脚下捻了几转:“魏明宇,你设计追我尾,又去拍李玉是要祝福我啊?合着追尾前你就知道他劈腿了?!你他妈够牛逼啊!”他骤然提高声调:“你居心叵测在先!还想拿眼泪诓我,你拿我当大傻逼啊?!” 魏明宇懵了,他磕磕巴巴:“……不是,哥!你相信我!就算……就算我是有别的念头……但我绝不会伤害你!是李玉!!伤害你的是他啊!他就是个婊子贱货,天底下最脏的逼!你这么好,凭什么被他作践!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他住你的房子,开你的车,还跟武什么……中泰那个叫……”魏明宇卡顿几秒,忽然想起来:“啊对!……叫武文殊!就是他,李玉还跟他开房,还去他家搞他!!” 秦凯惊了:“你查他?你查李玉!” “我为什么不能查?!他自己都承认背着你跟很多男人在外面胡搞乱搞!我就要查!我一个一个地查!我要让你知道是怎么被这臭婊子戴的绿帽,一颗真心怎么被他蹂躏糟蹋!我要让你清醒……” “不清醒是他妈你吧?!我操!”秦凯真的火了,魏明宇对周唯没完没了的跟踪调查让他心生恐惧,他不能再放任这人胡闹下去,否则别说周唯,他也会有极大的危险,更何况他还是萧然的人…… 秦凯一把拽过他的衣领:“魏明宇,我和李玉之间,跟你,跟他妈谁都没有关系!我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告诉你,我就是爱他!他跟谁上床,跟多少人上床我都无所谓!我也不在乎!我就爱他你管得着吗?!你谁啊?!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还查他?!你再查个试试?!” 对方彻底惊了,魏明宇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的感情,更被秦凯完全搞蒙圈了…… 在这大桥上,他今晚的肺腑之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他约秦凯来就是想跟他表白,做最后的努力,他实在放不下他。 可他听到的都是什么玩意?! 他说他自愿,这么个脏逼烂货他自愿?! 魏明宇摇着头,脸上的泪痕犹在:“不可能……我受不了,我绝对接受不了……”他一把挣开,死命去咬牙关,去控制发抖的手:“我就是不能看你这样!你怎么能对这样一个烂`货……你他妈不能这样!!” 啪地一声脆响,魏明宇被一个大耳刮子抽得脚下失衡,撞到大桥的栏杆上,他右脸指印清晰,又红又肿,嘴角带血。 秦凯手下得很重,他上去一把揪他起来,下了最后的结语:“魏明宇,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就是个神经病,”把手松开,对方却软得像滩泥,站都站不住,秦凯不得不又重新拽他起来……“你听好了,再让我看见你,哪怕一眼,一个电话,我立刻跟萧然去讲,说他的婊.子要爬我的床,让他给我看紧点,你懂吗?” 魏明宇像什么都听不明白,眼神涣散,空洞无物。 “我他妈跟你说话呢?!”秦凯爆发式地吼叫终于让对方回神,像拍慢动作一样,魏明宇机械地点了两下头。 秦凯甩开他,狠狠往地下啐了口唾沫,一眼没再看,直接下桥。 车子开出很久,桥上的人仍旧跪坐在台阶边沿,月影迷离,淡淡的月光把这个人的影子映在栏杆上,除了圆月方位使它稍稍有所变化,那暗影几乎一动不动。 ** 银河KTV的包厢音响效果浓烈,开门进门带出的音乐伴奏大得吓人,可就是没一个人唱歌。 里面只有三个人。 一个喝得烂醉如泥趴在点歌台上,另两个不是不耐烦地仰躺在沙发上吐烟圈,就是骂骂咧咧跟手机较劲,打网游。 “黄毛,日你妈!别玩了!哥们我真撑不住了,困死我了!明天还有物理考试,一页没看!”沙发上的对打游戏的叫唤。 “谁不是啊,一裤裆子的事,可明哥不让走啊!大半夜把咱俩叫来,喝成这操行!……卧槽!你他妈倒是上啊!!等雷呢!一帮废物!”黄毛突然跑题,对着手机骂大街。 刘维气得直接没收手机:“你倒想个脱身的辙啊!” “行啊,你负责把明哥踹醒,告诉他老子们事多的是,没空陪你大半夜不睡发酒疯,行不?”黄毛吐舌头。 “你他妈……”刘维举起手机正要砸他,忽然,桌上魏明宇的手机开始蹦哒,上面出现一个名字,方同。 两人互相一看,都觉得应该接,说不定是个转机,能把这烫手山芋送给别人。 达成一致后,其中一个接起来,那边是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这人问魏明宇睡了没,在哪儿呢。 刘维大致说了下情况,说自己半夜被他叫来KTV陪喝陪聊,现在此人已挂。 对方问清楚位置和房号,说马上到。 俩人暗自窃喜。 没半小时,一个二十大几的男人走进来,不高不胖,中等身材,长相普通。 直到这会儿,这两人才开始犯嘀咕,觉得把个不认识地人随便叫来太莽撞了,俩人盘问这人跟魏明宇什么关系,男人说,自己是魏明宇的堂哥。 他们还想继续打听,却被告知,不用管他了,他会送魏明宇回家。 两人有些担心,却在男人极不友善的目光中打了退堂鼓,默默地离开。 ** 人走后,男人把音量调小,门关紧,将魏明宇整个人拖到地上,面朝上,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直接浇到魏明宇的脸上。 凉水扑面,难以呼吸,魏明宇倒抽一口气,猛然惊醒,不少水倒灌进鼻腔和气管,他不停地咳嗽,眼泪鼻涕直流。 痛苦地发泄一通,他抬起头,看到眼前的这个人时瞳孔都放大了: “方……方同?” 男人坐下,翘起二郎腿,拿起桌上的烟和火,点上,问地上的人:“你干嘛呢?” 魏明宇侧过头,没说话。 对方猛地把手中打火机砸到魏明宇的脸上:“我他妈问你话呢!!” 除了眼圈泛红,眼泪往下掉,还是没有声音。 看他这可怜样,方同运了运气,压下火气:“货下周就到,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给我搞这幺蛾子!” 魏明宇低声,很小:“我错了。” “还是跟那个姓秦的有关,对不对?”方同阴下脸。 对方嘴硬:“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 方同盯着他的脸,吸了一会烟,在桌台上捻灭:“把密码重说一遍。” 魏明宇念了出来,一共八位。 方同点点头,“下周四上午,秦苍码头,五号库,74-8-6,程序你知道,告诉萧然让他尽快准备,”站起来他要走,却回身问:“萧然最近动静不小,在道上各种露脸走动,他这是要干什么?” 魏明宇吸吸鼻子:“萧然不让我干这个了,想把我送出国,他正物色一个合适的人接替我,可能是……”他抬眼胆怯地说:“可能是秦凯。” 方同冷冷一笑,眼中阴戾遍布:“你们两个还真搞笑到一块了!怎么都跟这哥们玩命,就这么给他脸在我这儿刷存在感?!这么大魅力?!”他乖张地哼了一声:“跟萧然说清楚,别动这没用的心眼,白折腾,你以为贩毒跟找工作似的,想不干就不干?你不干只有一条道,把尸体留下。” 魏明宇惊恐地瞪大眼睛,望向方同。 “现在想起来要保你这肖家唯一的血脉,早干什么去了?”对方重重地咬出两个字:“晚了。” 这回不是透骨的恐惧,而是无以言表的震撼。 “你以为我们玩过家家呢,让你上船,查都不查?”方同突然对这个男孩单纯的面孔产生一种天然悲悯,他叹了口气:“你早就是个透明人,我们把你和你爸摸得透透的。” 乖乖的,老老实实的,别妄想。 这是方同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魏明宇咬着下唇,他极力控制泪腺,却还是一脸水汽。 第50章 自从萧然决定把魏明宇送出国,他就陷入一种焦虑状态,心里特别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失眠成为他的人生常态。 当半夜四点钟响起魏明宇电话时,他几乎同一时刻睁眼,一声没耽误地接起来。 第一句话就是,出什么事了? 魏明宇问他人在哪,旁边有没有别人。 声音语气都不对,萧然慌了,马上说他在家,一个人,让对方赶紧过来。 一个小时后,魏明宇出现。 萧然仔细检查他儿子身上有没有伤,确定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去厨房给他倒水喝。 看着接过水杯不停发颤的那只手,涣散无神红肿的一双眼,萧然知道绝对出大事了。 “两小时前,那边的人找上我……”轻飘飘的话从魏明宇的口中说出,声音又小又低,聚拢不到一起,感觉毫无分量,说到一半又闭上嘴…… 这幅模样让萧然焦急地催促:“然后呢?!你好好说话!!” 魏明宇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他们知道咱们要撤,你的动静太大了,他们已经起疑,让我转告你别再折腾,安分守己。” “什么?!这么快?!”蹭地一下,萧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煞白,不停地在屋中来回走动,脚步急促纷乱:“算了算了,随他们去……早知道也瞒不住多久,我可以不走,反正他们不会放过我,可你不一样!!你没跟他们说我只想让你退出吗?!” 一声冷哼,鄙夷又怨恨,从魏明宇的鼻腔中发出。 他真不明白一个眼见就要奔四张的中年人,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思维和想法居然比他这个高中生还幼稚可笑。 一条不归路,上了,就别想回头。 对谁都一样。 作为毒品链的一环,从萧然说要保他那刻起,魏明宇就不止一次地跟他爸争吵过,告诉他这是痴人说梦,而萧然充耳不闻,在决定拉秦凯入伙代替自己时,魏明宇跟自己的父亲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那次,萧然说了实话,透了底,他告诉魏明宇他那方面有问题,治不好,没能力再给肖家开枝散叶,魏明宇就是最后的香火,他必须护他周全。 对于这点魏明宇毫不怀疑,却也明白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口气不带任何波澜,仿佛在说别人的事,魏明宇告诉萧然,退,可以,但要把命交出来。 “妈的!!这帮混账王八蛋!!”萧然义愤填膺,眼底被怒气染红:“当初不是说好了,只要我不想干随时退出吗?!更何况你只是传递消息,什么也没做过啊!!” 魏明宇别过头,用没有声音的口型,不屑地说,傻`逼。 叛逆又蔑视的神情让萧然一股火直冲头顶,但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真不想再跟他吵,安抚地,也是给自己打气,他柔声说:“明明,你放心,爸一定保你,怎么也要把你弄出去……” “我就没想出去,你怎么还不明白啊?!”魏明宇像看神经病一样,眼神怪异:“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他妈就没想退出!!每次吵,次次吵就为了这个,你是听不懂中国话还是老年痴呆啊!!” 萧然终于忍到极限了,他唾沫星子直喷,吼得震天动地:“魏明宇!!你为什么不想?!你活腻味了你?!啊?!贩毒哪有好下场,不是被上面的人弄死,就是被公安逮进监狱吃枪子,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愿意?!” “你还知道啊,早干什么去了,”魏明宇想嘲弄,却连笑都笑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把我当回事才让我贩毒呢,原来你明白啊……” 萧然明显尴尬,可他不能退缩:“明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 “萧然,还记得第一次你让我帮你传递消息时,我多大吗?”语气轻淡,特别平静。 沉默。 “三年前,十四岁,初二,”魏明宇笑了:“我还人事不懂就被你骗上道了,从那会儿起我就是半个死人,早一脚踏进鬼门关了,你从没在乎过我的命,要不是你生不出来,你能稀罕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明明你相信我……”萧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好像抽走全部的气力,抓着脑袋,眼里闪着泪光:“是我考虑不周,我对不起你……” “行了,都到这份上,别演了,省省吧,我又不傻……”魏明宇安之若素,毫无情绪地说出后面的话:“这几年你一直在穷折腾,东奔西跑看病吃药,不就是想再生嘛……我明白,你看不上我妈,更不想要我,你也是没办法,走上绝路了嘛,也只能保一个本来已经被你遗弃的种,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呢,让我成为你们肖家唯一的种。” 萧然呆呆地望着魏明宇,他想不通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能说出这么老成的话,他又是如何窥探到自己的心思…… “那边的人已经知道咱俩的关系,你把我藏在你那些婊.子姘.头里完全败露,他们早把咱俩查个底掉,什么隐私都没有,我其实比你处境更糟糕,你是我的下环,而我见过他们的人,知道名字,记得长相……”魏明宇无奈,摇头苦笑:“真不明白你脑子什么结构,怎么个脑回路,放不过你能放过我?我什么也没干?……我他妈见过上环!!有这点就足够了!!” 萧然彻底傻了。 面对如此脑缺的父亲,魏明宇真觉得他简直好命到爆,能活到现在不说,还混得风生水起,颇有一方势力,这世道真特么牛掰。 “想知道我怎么想吗?”见萧然眼中死灰复燃,闪出一丝半丝的光芒,魏明宇继续说:“既然他们不让你保我,那就鱼死网破吧,我腿又没断,我自己逃,签证准备好了吗?” 萧然点点头。 “这次交货我老老实实做,他们一旦放松警惕,我就开溜,”魏明宇低下头,抚弄杯子边沿:“你想保肖家血脉,我配合你,但有个条件。” 对方瞪大眼睛,听下文。 “给我派两个人,弄把枪,我要五枚以上的子弹。” “你要干什么……”萧然吃惊,更害怕。 魏明宇没有作答,给出最后的通牒:“五个小时,我看不到我想要的,今天的话就算作废,我继续贩毒……”他抬起眼皮,笑得麻木,没有一丝人味:“干到死。” ** 回到名佳,周唯一直不停地盘问。 他问秦凯怎么样,都说什么了,是不是把那小兔崽子搞定了,他要知道全部过程,详尽的细节。 秦凯没搭理他,只说了三个字,完事了。 “上次你就说没事还不是一样又追过来,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咱们还是不是搭档了?!你一个字不说,你让我怎么……” “闭嘴!”秦凯突然吼起来,还冷冷地添了一句:“你真妈.逼烦。” 周唯呆住。 拿过烟,点上,秦凯疲惫地窝进沙发里,把脚搭在茶几,仰头靠在沙发垫上,一口一口地抽。 他心情实在不咋地。 跟魏明宇的这场博弈,或者说吵架,让他心生烦躁,很不舒服,至于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桥上所有的话,魏明宇每一句都出自真心,情之所至,肺腑而生,那自己呢?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对周唯动真心是真,那无所谓他跟谁跟多少人在一起就是假,站在魏明宇的角度,李玉就是在玩弄他的感情,而在自己看来,难道周唯不是在践踏他的真心? 又或者更贱一点说,是他非要将一颗滚烫的心双手奉上,任由这个人捏圆搓扁。 忽然之间,一股压不住的怒火顶上来,秦凯觉得自己真他妈贱透了。 这股火是冲自个来,却反映在周唯那里。 “你收拾收拾,我送你回梅苑。” 周唯惊异地抬头看表,半夜三点四十。 “你说什么!?这几点啊?!”对秦凯回来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周唯实在适应不了,与其说是在发火,不如说他担心,他已经完全懵逼了:“不是你让我跟你住名佳的吗?现在又让我去武文殊那里?!不是……这不是重点!你……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在周唯一片错愕的目光中,秦凯缓缓起身,灭掉烟,他走到进门的鞋柜旁。 从超市回来,他随手把给李玉买的化妆包放在那上面,拿出戒指盒,他低下头,用手轻轻抚摸,不经意地笑了下,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苦涩,再抬头,目光落在旁边的衣镜上,那里面倒影出周唯的样子,他正用一种无所适从,茫然无措的目光瞅着他,脖子上是他为他买的皮绳,眼中除了周唯该有的反应,没有半点杂质,既简单又清澈…… 李玉本来就不存在。 秦凯觉得自己真特么搞笑,他把中指上的戒指摘下来,回头对这个人说:“周唯,与其看着你摘下来,不如我先摘,” 啪嗒一声,他扔到盒里:“李玉的行头,你收好吧。” 说完,开门离开。 秦凯走后很久,周唯才反应过来。 他挠着头发,自言自语地说,卧槽,搞他妈什么啊…… 第51章 秦凯很明白他不该发脾气。 这个气,这股火发得没道理。 周唯什么都没做过,他甚至在发现他对他不正常的感情后,持有谨慎的态度,刻意拉开距离,是自己玩命拽着他,不让他走。 他们之间,周唯始终拿他当搭档,战友,哥们,安安分分地守着边界,跨过那条线的人是他自己。 而现在,他就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屁孩,不给就撒泼打滚,吵闹不休,让人又气又无奈。 把车停靠路边,熄掉火,秦凯像烂泥一样摊在车座上,咬着烟蒂,火都没点,悠悠骂了句,操他妈呀…… 对着空气他嗷嗷地大吼两声,像是要把胸中难以平复的怨气,火气,或者不知道什么气……全部发泄出去,搓了把脸,又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直起身,掏出手机拨电话。 或许时间太早,清晨时分,那边接得含含糊糊。 秦凯不耐烦地含着烟骂:“给我把口条捋顺了!” 对方立马精神,唯唯诺诺,凯爷凯爷地叫。 “萧然那边有个叫魏明宇的男孩,十六七,在北化陵南高中上学,你盯着点,随时汇报他动向。” 对方问有没有照片,最好再给个住宅地址。 秦凯想了想,从手机里找到一张魏明宇缠着他合拍的搞怪照,又找张章要了萧然给他买房的位置,具体的房门号没搞到,只有大致的小区信息。 一并交给那人后,秦凯特意叮嘱,盯紧点。 在秦凯看来,魏明宇那天晚上的反应太极端,太歇斯底里,甚至达到了疯狂的程度,他隐约感到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惴惴不安在心里挥之不去,对于这个男孩,他总觉得他不会就此放下,轻易罢手…… 事实上,确实如此。 仅仅二十个小时不到,他的不详预感便成为现实,在他竭尽所有气力,耗光一切手段去寻找,去阻止,去祈求老天爷一定要让那个人活下去时,那种心脏都要为之碎裂的感觉让他真真正正意识到,他已经陷入了一张永远逃不脱的网,跟贱不贱,付不付出都没有关系,那是一种自然萌动,源于本心,根本避之不及的强烈情感。 …… … 为秦凯提心吊胆到半夜,人走后,周唯再无负担地大睡特睡了一番。 良好的深度睡眠让他做了一个豪华阵容加长版的……春梦。 梦里,他哥给他找了个媳妇,压着他拜堂成亲,周唯不干,稍有反抗就被他哥揍得鼻青脸肿,无奈之下含泪磕头,拜天拜地,拜亲属,最后洞房挑盖头时他乐了,大红喜盖下,武文殊凤冠霞帔,打过粉底,描过眼线,波光流转的一双丹凤眼正柔情万种地瞅着自己,周唯当即口水横流…… 还没等他感叹,这媳妇忒勾人了,便被自家媳妇按在床上一通横冲直撞,搞得他大叫,老公,老公我错了…… 醒来的时候,内裤前端一片寒凉。 他梦遗了。 抄起手机,本想拨过去,又怕武文殊不方便,最终还是给他发的微信: 你在哪儿? 想死你了。 武文殊只回他四个字,梅苑,过来。 简单明了,却让周唯浑身燥热,他光速一样梳洗穿衣冲下楼,打上一辆出租车,直奔梅苑。 开了门,看到武文殊的第一眼,他生扑到这人身上,腿缠住对方的腰,搂着他脖子,在他脸上又亲又咬,滚烫的嘴唇让武文殊也激动起来,两个人难分难舍地接吻爱抚,最后一点理智留给了那扇门,武文殊勉强腾出一只手,艰难地把门带上…… 连客厅都来不及去,两人抵在玄关门厅的墙上开干……周唯毛衣被脱去一个袖子,T恤卷到前胸,露出挺立的凸起,武文殊领带松散,衬衫扣子解得还剩一颗,就这样大肆开干……整个性爱激烈而纯粹,离周唯上次过度使用菊花间隔不过一天多,疼得他唉叫不止…… 尽管如此,他仍旧有感觉,那份热度比起以往毫不逊色,思念让肉欲升华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以至于他一直处于一种不清醒的状态,脑袋懵懵的,直到他被干得高潮,屁股里一股暖流涌入…… …… … 当武文殊离开他时,他顺着墙往下掉,被对方一把托在怀里。 软软地伏在武文殊身上,周唯活像一只腻人的慵懒小猫。 “怎么了?”武文殊轻柔地笑。 “想你,不想跟你分开。”搂紧他的脖颈,贪婪地嗅着衣领上那股烟草味,周唯用头蹭来蹭去。 “那你昨天跑得那么快,转眼就没影,逮都逮不着。”武文殊怒瞪他。 周唯哭唧唧:“不才一天吗,这不又乖乖回来了。” “一天?我觉得过去三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甜啊。 屁股稍微挪动,后面那个地方一阵灼热刺痒,让周唯不由自主地低叫一声,脸上的热度徒然升高。 武文殊不解,问怎么回事。 “你那个流出来了,有点疼。” “去洗洗,别发炎了,”武文殊心疼地叮咛:“我帮你上药。” 周唯摇头,他懒得动,全身发软发酥,没骨头一样,就想赖在这个人身上,腻着他。 武文殊提出他可以帮忙,里里外外好好地洗。 “你还想搞我啊……玩死我算了……”周唯嘟着嘴,闹着要武文殊把他抱到沙发上,他想跟他静静抽会儿烟。 拿来靠枕让周唯倚得更舒服,给他烟,武文殊自己也点上。 周唯侧躺在沙发上,一边抽,一边去摸武文殊的脸。 为了配合他,武文殊坐在地板上,头贴在周唯腰部的位置,让他摸个够,甚至十分贴心地将烟灰缸拿到两人中间的位置。 “昨晚我跟你拜堂了。”顺着金链抚摸武文殊的锁骨,他喜欢他带他链子的模样,骚,带感。 武文殊乍一听不太明白,随即了然地“哦”一声,知道是做梦。 “谁是新娘?”他问。 “你啊。” 对方立刻粗鲁地扒他裤子,要压上去,惹得周唯大叫:“错错错……我我我我我!!!” 亲了一口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武文殊又坐回去,弹了弹烟灰,问:“然后呢?干了吗?” “我都那个了……” “流氓。”武文殊喷出白烟。 “靠!是他妈你搞我!!梦里一样被你压!!”周唯不服气。 “女流氓……” 周唯气得一脚踹过去:“去你妈的!你才是母的呢,小心我夹断你的臭鸡.鸡。” 武文殊哈哈大笑,胸口一震一震。 看了看表,他开始系衬衫扣子……直到这时,周唯才发现武文殊穿得很正式,雪白的衬衫,袖口的袖扣别有一番风味,淡银色的质地跟领带色泽相辅相成。 “你要出去?” “嗯,下午有个酒会,我去应酬一下。” 沙发上的人蹭地一下蹦起来,落荒而逃,被武文殊拦腰抱回来,他笑得蔫坏蔫坏:“跑什么啊,逗你玩的……我不喝酒,一会去中泰开会,晚上得加班。” “几点回来啊?”窝在他怀里,周唯手又不老实了。 “会晚。”说着,把那只不安分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别闹,我刚系好扣子。” “家里一样加班,我给你做好吃的,回来吧。”周唯撒娇。 “不行,你在太分神,我精力不集中,心都在你那……”武文殊示意周唯站起来,他起身穿好裤子,规整领带:“有个至关重要的并购项目我得参与,还得在股东大会上表态讨论,工作很多……” 周唯忽然问:“中泰所有的业务都由你过审签字?” 武文殊一愣,刚要解释,周唯那边的手机嗡嗡大作,拿出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是李峰。 他下意识地摁断,装作骚扰电话,让武文殊继续说。 “……没有,不是所有,重要的和一些特别需要我的,都是我签字,”他笑:“怎么?你对这些感兴趣?” 没等周唯扯个什么理由,电话又振了。 又是李峰。 肯定出大事了。 组里的专线显示匿名,周唯不确定武文殊是不是已经看到……他接起来时,目光忍不住地瞟向他,正与对方投过来的视线相撞,那里面明显有疑惑的成分……没办法,十万火急的电话他必须接,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边朝武文殊说,我打个电话,一边向二楼走去。 上了楼,他闪进书房,关紧门,焦急地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峰一直在喘,听筒里的杂音不绝于耳,相当艰难,用一种无法平复的抖音,他告诉周唯,有他哥的线索了。 周唯连追问都不会了,大脑完全停滞,空白一片。 还是李峰一个劲地叫他名字才让他缓过神,周唯舌头发木,结结巴巴,成不了句。 李峰也同样激动,说的时候他咽下好几次唾沫。 他告诉周唯,线索是从追查那个叫魏明宇的男孩身上得来的,他实在脱不开身,让组里的人去了一趟高田县派出所,在登记记录簿上发现了周铮的名字和警号,他曾经到过高田县并登记过,去查魏明宇的户口档案和他母亲的死因。 “我现在就过去,一秒不耽误,十五分钟后起飞……周唯,我他妈……终于给我找到……我操……”李峰语无伦次,周唯清晰地听到声音中的沙哑和若隐若无的哭腔。 无论这个人如何对待自己,对哥哥的情谊他从未怀疑,刹那间,澎湃和感动堆积得周唯几乎同时落泪。 他哽咽地说:“李峰,咱们摸对方向了……我哥人在新沂,不可能大老远毫无理由地跑到高田去查个没意义的屁事,魏明宇一定是突破口。” “没错,操他妈的……只要找到周铮的脚印,踏着它我一步一步往下找,不信找不着……找不着,我他妈就找他一辈子,”李峰吸吸鼻子,抹了把脸,近乎命令地对周唯说:“小心那孩子,他绝不是省油的灯,如果需要我派人过去,赶紧说,我马上调配人手。” “暂时不用……这边还没摸到门,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 … 挂了电话,周唯本来想给秦凯打过去,告诉他魏明宇的事,可发现没法直说,里面有太多他哥的事,秦凯对周铮一无所知,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说,如何跳过这部分把情况讲明白,毕竟现在还没得出任何关于魏明宇的结论。 踏出书房,周唯垂头一路思考,突然响起武文殊的声音:“名佳花园的门牌号是多少?” 脑子全在他哥和案子身上,周唯有点呆愣。 他朝靠在楼梯口抽烟的武文殊“啊”了一声。 “我问你门牌号。” “嗯?哪儿?” “名佳。”拿着烟灰缸,低头,武文殊把烟弹在里面。 “啊?为什么问?”周唯神思还没完全恢复。 对方一愣,抬起头。 “不想给啊?” 一张冷脸让周唯彻底清醒,他小心翼翼地问武文殊:“要是不给,你会瞎想吗?” “你给我也一样瞎想。” “想什么?”周唯不明白。 “想你是不是偷汉,背着我养人。”武文殊表情无比认真。 瞪大眼睛,周唯一副‘卧槽真的假的啊’的惊异表情。 灭掉烟,武文殊走近他,把脑袋搭在周唯的肩上,身体倚着他:“你不会嫌弃我老吧。” “……你再年轻点我还能活吗,”周唯哭笑不得:“谁都没把我弄得下不了床,除了你。” “那就是嫌我长得难看。” “看你脸,摸你脸我他妈都能有感觉,你信不信?” “你嫌我太有钱了。”武文殊闷闷地说。 “……操,这啥脑回路啊大哥,你别吓我啊!!”周唯惊得汗毛直竖,撑起武文殊的身体,双手捧上他的脸,他要看懂他的表情。 这个人脸上闷闷不乐,第一次,毫不隐藏地,他让周唯窥探到他眼中的不安。 周唯心疼死了。 他知道敏感的武文殊对他执意住在名佳,背着他打电话这些行为充满忧虑和担心,他就像个曾经包裹严实的洋葱,不让他靠近,现在却在一层一层褪去外皮,露出最真实的部分,他在接纳他,依赖他,全身心地投入…… 周唯感动,激动,心潮澎拜,他握上武文殊的手放在自己的左心上,那里扑通扑通,跳得强劲有力,却急促紊乱。 “感觉到了吗?”周唯热烈地凝视他:“这里被你塞得满满的,别说个大活人,什么都进不去……你摸我这心跳,都成什么样了……” 武文殊没让他说完,紧紧把他搂在怀里,使劲勒着他的后背,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抱着,抱了很长时间。 还是周唯提醒他,不开会了? 走的时候,武文殊亲了周唯的脸,看着他含笑倚在门框上,目送他。 这是那天晚上武文殊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 九点半,周唯给他发过一条短信,说是出去买烟,问他想抽哪个牌子,他多买点。 至此之后,他再没他的音信。 第52章 右眼一直跳动,怎么也过不去。 秦凯烦躁地去揉眼皮,撕了块指甲大的纸片贴在上面。 忘了是谁告诉他,这样能驱邪避灾,让它尽快消停。 可不知怎的,一簇一簇的弹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烈,搞得秦凯心慌不已,拿掉这没用的玩意,他又去拨梁景天的电话。 梁景天做事向来靠得住,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 “怎么样?找到魏明宇了吗?” 问这话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半,天全黑下来。 那边的答案仍然是否定的。 狠狠地将烟蒂捻在窗台上,秦凯喷出最后一口白烟。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梁景天传来话,说魏明宇一天没有来陵南高中上学,他怕自己盯漏,特意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托关系找路子搭上魏明宇的班主任,打听到这孩子今天根本没来,直接旷课,假都没请。 通过学籍档案,他搞到了魏明宇住宅的详细地址,人正赶过去,再有一个小时便能有消息。 看着表,秦凯几乎是读着分钟数,一分一分地挨过来。 而答案仍旧是没有。 房门紧锁,窗帘紧闭。 跟邻居落实过,魏明宇从昨晚就没有回来。 “我操……”秦凯再无法淡定,他内心的不安成几何倍数放大,挂掉电话,他立刻给周唯拨过去,却怎么也通不了,干响没人接。 搓了把脸,他接通梁景天,让他赶紧去找李玉。 梁景天当然知道这个人,是MIX的常客,也很清楚他跟秦凯的关系。 “凯爷,您这是……”话不由自主地往外冒,却换来对方的大声叫骂。 “少废话!快他妈去啊!!……” 尾音颤抖,夹杂恐慌,梁景天顿时严阵以待,问清楚方位,他迅速行动。 秦凯让对方即刻赶去名佳,自己开车去梅苑。 思量片刻,在车里他拨通了武文殊的电话。 那边正常接起,口气不冷不热,问秦凯什么事。 秦凯没提周唯,只是问对方在哪里。 “公司,”武文殊淡淡答道:“我在加班。” 咔嚓一声,直接挂断。 足够的信息传递过来,第一,武文殊不在梅苑,第二,周唯不在他身边。 跟武文殊的联络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但秦凯没有办法,事关重大,他能做到的只是尽量不去透漏更多。 脑中全是周唯的秦凯当然不会知道,仅仅一个不到二十秒的简单通话却让武文殊心中起疑,打字的手在空中停顿几秒,他关上笔记本的翻盖,将身体靠向办公椅的椅背,若有所思…… 突然,他后背僵直,立刻去拨周唯的电话。 嘟嘟嘟…… 一直响,没人接。 武文殊翻看微信,又在上面发了好几段语音,问他在干什么,看见回电话,事实上,自从周唯问他抽什么牌子的烟后,他已经回过好几条了。 对方一直没回音,他也没太在意,总以为是在洗澡或是睡着了…… 武文殊一下子站起来,在办公室踱步。 看了看表,十点整。 他猛地抄起衣架上的大衣,草草穿上,直奔地下停车库。 …… … 飚得超速,回到梅苑。 进门,武文殊叫了几声周唯的名字,毫无反应,一片寂静。 廊灯,厅灯,甚至连浴室的灯都是亮的,茶几上零零散散堆着瓜子皮,烟缸里烟灰未尽,电视还在播放…… 人却没在。 武文殊手心,后背全是冷汗,有那么几秒他的心猛烈抽动,恐慌随之而来,他强迫自己镇静,开始一遍一遍地拨打秦凯的电话。 嘟嘟的电话音不绝于耳,却就是没人接起来…… …… … 不是秦凯不想接,是他实在无力分心,此刻的他将全部的神思,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梅苑别墅区对面,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旁边…… 那是一个两幢楼中间的偏僻小巷。 事实上,秦凯比武文殊更早到达梅苑。 随便给朋友打声招呼,他便被大门的保安放进去,武文殊宅院的状态让他马上得出结论,周唯不在里面。 同一时间,他接到梁景天的电话,告诉他周唯也不在名佳。 他真的慌了。 片刻间,大脑好像失去功能,一条完整有条理的想法也出不来,他冷汗直冒,鼻梁上全是潮气,狠狠地对着脸上下一通揉搓,车里空间狭窄,秦凯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从车里下来,他慌乱地拍着身上找烟,这才发现走得急,没带。 就在这个时候…… 他抬眼望去,注意到便利店旁边的那条小巷,他走过去,深入巷里,没有几步,一袋烟散落在那里。 此时,铃声骤起,响声不断,他握在手里,震得麻嗖嗖,可他完全顾不上……蹲下来,他想拿起烟,却摸到一手的湿滑,伴着便利店透出的灯光,他看到自己满手的血。 大脑是炸裂的。 他确信周唯百分之百出事了。 按断武文殊的来电,他立刻去拨打李峰的电话,心里喊着快接……快接啊…… 几声后,电话通了。 没等李峰开口,秦凯马上问:“周唯手机里有没有定位?!” 李峰有点懵,说,安了。 “快!快看看!告诉我他在哪?!!”秦凯失控,声音发抖。 “他怎么了?!”李峰惊了。 “你他妈赶紧的!!我没时间了!!” 李峰让对方别挂,迅速在笔记本上双击监控设备,上面的红点正在一点一点向北移动。 咔咔咔,好几张图片传到微信里。 看到图片时,秦凯心下大惊,说了句:“不好!!”,一秒挂断,猛地发动车子,调转车头,一脚油门,彪满时速向北开去。 图片上的红点坐标向北,那是比梅苑更北一点的区域,茂林环绕,枯树耸立,是北化市开发出的一片天然林场。 看到它的第一眼,秦凯就已经明白魏明宇的用意。 那是片荒林,地质松软,人迹罕见,周围没有摄像头,特别在夜间,更是被无形地披上一层保护色。 是掩埋尸体最佳的场所。 秦凯额头冰凉,冷汗淋漓,他让梁景天立即去MIX召集人手,越多越好,带上家伙往北化林场去。 刚断掉,武文殊的电话又顶进来。 秦凯不想接,铃声却一遍一遍,断掉又响,响了又断…… 他实在不能这么耗电量,也不能关机拔卡,硬着头皮他只得接起来。 武文殊的声音透着一股慌乱,语速很快,“秦凯,你知道周唯在哪吗?我找不到他。” “找不到就在家给我等着,别再骚扰我。”这边冷冷地说。 那边沉下嗓子,声音重得像铅块:“你和周唯到底在干什么?” 秦凯深吸一口气:“武文殊,再他妈给我打电话,我拉黑你,一声也响不了,不信你就试试。” 说完,立即断掉。 这件事过后,在一次跟梁景天喝酒神侃中,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到了武文殊,梁景天对这个人头脑清晰的思维,锲而不舍的韧性和无法比拟的洞察力颇为称道,惹得秦凯直翻白眼。 但他不得不承认,武文殊的直觉逆天一样的准。 那个时候秦凯放狠话,让武文殊不但确信周唯出事了,而且还笃定跟这个人有不可推卸的关系,秦凯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位置,武文殊却只能孤注一掷,当即在中隐LOFT和MIX做出了抉择,直觉告诉他,MIX更重要。 随后,武文殊驾车赶往MIX,当晚用金钱买通了梁景天的一名手下,打听到这一行人的去向,尾随而去。 就这样,所有的人连成串,一批一批地赶往北化林场。 秦凯离得最近,他是第一个到的。 十一点的林场更深露重,寒夜将满片林区染成一团墨色,那天夜里的月亮细如弯钩,月光淡然,什么都看不清。 死寂一样的树林,除了寒风过境,把枯枝乱叶吹得胡乱晃动,没有一丝活气和动静。 秦凯太无措了。 他不知方向,毫无目标,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瞎闯乱撞,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沉一分,喘着粗气,他又去拨李峰的电话,想要再查周唯的定位,却发现手机在这里根本没有信号,完全被阻隔…… “我操他妈……周唯……我操……”秦凯眼中泪花翻滚,难以呼吸地大肆喘气,低温让哈气凝结成一团一团飘在嘴边,举目望去,除了烂树杈,枯树叶,就是一条条狰狞的树干,视野里没有其他的东西。 心脏炸裂一般,极度的恐惧让秦凯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放声嘶吼,他大叫他俩的名字,脏话,好听的,不好听的全骂出来…… 他求魏明宇放过李玉,让他代替他,想怎样他都认,全都冲他来…… …… … 突然,一声爆破的枪响,尖锐刺耳,在林间不断盘旋回荡。 秦凯浑身僵硬,下一秒疯狂向声源处奔去。 第53章 梅苑别墅区周围腿着能去的范围,只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周唯没穿毛衣,觉得出去就是买趟烟,T恤外草草套了件羽绒服,一条牛仔单裤出了院门…… 一到外面才知道真冻死个人。 他懒得再折返回去,裹紧外套,快速向别墅正门走去,出了门口,斜对面不到二百米就是超市。 别墅区大门旁,一辆七人座黑色SUV停在那里,打着双闪,一闪一闪,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车离门口特别近,过马路时周唯不经意瞟了一眼……可他太冷了,无暇关注,搓着手,三蹦两跳地向对面便利店跑去。 乱七八糟的步子渐渐慢下来,周唯感觉后面似乎有一串不徐不疾的脚步如影随形,有人在跟着他,虽说九点来钟不算晚,但梅苑地处偏远,市区外的一片悠然,卖点就是静谧,别说这个时候,平时晚上八点以后就人迹罕至了,除了来往穿梭的车辆外,看不见个喘气的…… 周唯微微侧头,从超市玻璃门的倒影里他确实看到身后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掠过。 他立刻警觉起来,三步两步闪进超市,叮铃一声,超市门前的闸机礼貌地发出,“欢迎光临。” 没人跟进来。 货架前,周唯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扫视货架上的商品,拿了一只笔杆细长的签字笔,这已经是这个小便利店中最尖锐的东西。 挑好烟,结账,他把笔悄悄塞入裤子口袋。 出了便利店,寒风迎面吹来,周唯缩了缩脖子,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暗淡的路灯,湿漉的路面,来去匆匆的车辆外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宁静。 觉得自己真是有够神经质的,挠挠头,周唯转身向梅苑方向走去。 不过跨出两步,突然间,一双大手从侧后方冒出,紧紧勒住周唯的脖子和前胸,把他往超市旁边的小巷里拽,手臂肌肉凸显,强劲有力…… 周唯心下大惊,他像个全身应战的猛兽,扔掉烟,猛地抽出口袋里的笔狠狠向这只手戳去,笔尖入肉,周唯感觉得到他扎进去有多深,湿湿嗒嗒的东西滴到脚下的塑料袋上,发出窸窣微响……可那人却没有放出声哀嚎,只是克制地低声呜咽,弯下腰…… 这种反应让周唯心里又是一惊,这人绝不是拦路抢劫的社会混子,而是训练有素道上的人。 就在周唯大声疾呼,快速向巷子外逃去时,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巷口,身影纤瘦,宽大的帽衫,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背着光,面容模样周唯一概看不清,却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脑中瞬间迸出三个字,魏明宇。 不过一秒,后面的人噌地一下跃起,从后边制住周唯,用纱布封上了他的口鼻,昏迷前,一股乙醚的刺鼻味弥漫在鼻腔气管中…… …… … 迷迷糊糊间,口袋里手机不断发出嗡嗡的震动音。 最终,周唯是被一个音色沉重的男声彻底惊醒,这个人骂骂咧咧:“日他娘逼!这破手机又他妈响了,操!不包了!使不惯左手,还他妈老被打扰,费劲!!” 另一个人讥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炮也能把你手戳成这样,废物点心……我在车上都替你寒碜,害得明哥还得跑一趟。” “滚你妈的蛋!你倒是来啊,换我在车里玩手机抽烟,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人愤怒地呛声。 “吵什么,都给我闭嘴。”副驾驶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传来。 周唯心里徒然一紧,果然是魏明宇。 一时间,他的大脑不停运转,知道那天北江大桥上一定发生过什么秦凯没同他讲,不管那是什么,魏明宇和秦凯之间到底有什么,自己和他都无法化解敌对关系,现在这个人把自己绑了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要对他下手…… 而这个“下手”到底到什么程度,周唯拿不准。 他皱起眉头,静静听着…… 手机消停不过两分钟又开始震,周唯一点声色不敢露。 “把手机给我拿过来。”魏明宇淡淡地说。 有人翻动他裤子,他赶紧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抽出手机,口袋立马憋下来。 手机有屏锁,魏明宇打不开却能滑动屏幕的弹窗,用一种饶有趣味的腔调他笑着说:“武文殊八个来电,秦凯五个,八减五得三……嗯……好数字,小三嘛,就开三个洞吧。” 周唯猛地睁开眼睛,听到魏明宇接着问:“萧然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萧哥什么也没提,让我们一切听您吩咐。” 魏明宇点点头,问了句,子弹呢? 周唯全身僵硬,手心的汗越来越多,头皮都是麻的,他听到金属弹头碰撞的声音,枪械摆弄的哗啦声,甚至还有拉开保险栓,上膛的声音…… 开车的人开口:“明哥,北化林场那边太空旷,要是开枪,音大,传得快,还有回声……您要是想要这小子的命,交给我,用刀就行了,我有的是方法让他肚肠子流满地,大小便失禁,死相难看……” “那都便宜他了,操他妈!!敢用笔扎我!!我他妈扎不死他!!”受伤的那个气哼哼地骂。 “你扎他多少个洞也是一根笔的事,能多难受?要不你来个更粗的……干脆脱了裤子操死这个小浪逼……”开车的人嘴巴又臭又贱,坏笑:“给你,用他这个,真的,还他妈带震动呢……”说着,把周唯一震一震的手机在操作台上磕了磕,发出咣咣的声音。 “我操!这么大能进去?!” “拳头都能进去,你没见过啊?!” “……我草你妈!真鸡巴坏你。” 一声声毫无人性的淫笑让周唯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 只听魏明宇打断他们:“行了,怎么玩,到了林场随你们,我玩这个就行了……”他晃了晃手中的枪:“只要车牌处理好就没问题,林场里外都没有摄像头,大路上被拍到也不要紧,来路不明的车牌公安查不到咱头上,完事尸体就地掩埋。” 周唯脑袋嗡地一下,他还是太小瞧魏明宇了,这个人不止是个高二学生,还跟贩毒有关,周铮追查得那么深入,很可能他就是萧然那边贩毒链上的一环。 想到这里,周唯竭力把内心的恐惧压下去,沉下心思考逃生的方法,他试着动了动手和脚,发现并没东西拴着,把脚慢慢地往下探,也没有阻挡物…… 凭着声音的远近,他大概能猜到这是个七人座的SUV,脑中立刻联想到停在梅苑门口的那辆车。 他真是要把自己满口牙咬碎,怎么就他妈不能走点心!! 微微抬头,他从座椅缝隙,看到前面两排,那个被他弄伤手的坐中间,呲牙咧嘴正给自己伤口包扎,副驾驶坐着魏明宇,前面有个开车的。 他没有任何武器,只能攻其不备。 …… … 很快,车停下来,北化林场有很多个入口,周唯不清楚他们停在哪个门。 听到有人下车,周唯快速闭上眼睛,其中一人问另一个:“你到底配了多少药?他咋还没醒?!我手不好,还得让我拖他……快他妈过来帮忙!!” 周唯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向他们这边走来。 这个人扳起他的肩膀,从后面环胸往外拖拽,脚快要离开车座时,周唯突然发力,狠蹬一下,后坐力让两个人像叠罗汉一样全部摔在地上。 周唯爬起来,却被那人一把抱住脚,情急之下,他一个猛踢,一声骨裂,脚下的人抱着脸,这回是真的嚎起来…… 周唯没命地往前跑,一个突如其来的树根将他绊倒,东倒西歪地爬起来却被人从后面猛力拉扯,一个重心不稳,他重重地仰面摔在地上,身后魁梧的男人骑到他身上,照脸就是一拳,从上而下的击打很厉害,周唯一嘴的血腥,然后就是胸口,小腹,胃里被人猛打,这个人甚至还踹了他的下体。 蜷缩身体,弓着背,周唯疼得全身哆嗦,却阻止不了雨点一样凶残的殴打。 他们打够了,把他架起来,周唯额头被划破一个口子,血泊泊地涌下来,眼睛肿得睁不开,视野里是无尽的血红色。 有人走过来,抓着他头发,拍他脸,魏明宇的声音像勺子剐蹭锅底一样难听刺耳:“李玉,爽吗?” 周唯嘿嘿干笑,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干你啊,我得为民除害……不对,是为秦凯除害。” 周唯还是笑,喘着粗气,不知是疼痛,还是愤怒,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你……他妈……才是祸害……”他猛地抬头,一口血唾沫啐在魏明宇的脸上。 对方躲闪不及,正中鼻梁。 抹了一把,手上黏黏答答。 魏明宇笑得不寒而栗,凶狠地捏住周唯的下巴:“本来想让你痛快一点,玩完我的送你归西,既然你这么作,就别怪我让他俩先玩了……”他向两边示意:“把他裤子扒了,送你们了。” 被周唯打伤的那人嘴里恶骂着,先动手去扯周唯裤子,手一松,周唯便一脚踹得他踉跄后退好几步,这逆转太过神速,旁边的人看愣了,没等他回过神,下巴就重重挨了周唯一个肘击…… 已经被打得半死的人突然间狂暴挣扎让三个人全都措手不及,他们一窝蜂拥上,却难以近身,周唯像疯了一样胡打乱踢……还是魏明宇用一根粗壮的断枝狠击周唯的后背,断枝上尖刺竖立,扎透羽绒服,立时血红一片。 周唯低吼一声跪下来,被另外两个人死死制住,一番折腾,三个人呼哧呼哧直喘,一身的汗。 魏明宇几步进到车里,拿了绳索,下来时,扫到车座上周唯的手机,那上面再没有新的来电。 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一把抄起手机,把绳子扔给那两人,魏明宇让他们把人绑起来。 他又去看翻看周唯的手机,觉得不该这么安静…… 他不想再耽误下去,以免夜长梦多。 等周唯被绑得结结实实,魏明宇从后腰掏出枪,抵在这人的额头上,笑了下,当即扣动扳机,咔啦一声,套筒向后,却没有子弹打出来。 所有的事不过两秒,快得周唯都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跪在地上,怒睁双目,眼中全是疑惑。 这个男孩眨巴大眼睛,开玩笑似的:“哎呦我去~!忘了装子弹了。” 周唯的三观是崩塌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如此地杀人如麻,生杀之间眼睛都不眨一下。 或许是周唯的表情给了魏明宇灵感,他并没有装满五颗子弹,而是只装了两颗。 仍然满面笑容,眼神明亮,魏明宇再度把枪抵在周唯的眉心,他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下一次还会这么好命吗?” 说完,扣动扳机。 咔嚓一声。 空弹。 周唯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时间闭眼,只是在对方扣动时微微眨了下眼。 浑身开始不住地哆嗦,肌肉好像痉挛一样大力震动,呼吸再难控制,伴着唾液他发出嘶嘶的怪声…… 一切肢体上的反应都无法控制,尽管周唯是那么地想。 魏明宇知道这个人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他就是要这样…… 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让彻底垮掉,像狗一样趴在脚下求他饶命…… 又一次将冰凉的枪口贴在周唯的皮肉上,魏明宇极度嘲弄地说:“求我,求我饶了你,说你就是个婊.子骚货,欠干的脏逼,我就让你痛快死。” 周唯不停地喘粗气,极力去咬字,他说,我……日……你妈。 魏明宇满眼杀机,再度扣动扳机。 一声下来,什么都没有。 这回连按着周唯肩膀那两人都惊了,他们面面相觑。 魏明宇则是狂笑不止,不甘,惊异,甚至是更加怨毒的憎恨淋漓尽致地宣泄在他的目光中,他抬起胳膊,快速扣动…… 突然,秦凯的吼叫声充斥整个山林,像一把厉斧劈开魏明宇的耳朵,直穿进他的大脑,他浑身一抖,僵住了。 一瞬间,周唯感到那两个压在自己身上的手也松了劲儿,他猛地站起来,用全身的力量向魏明宇撞去…… 这一下没有人料到,魏明宇应声倒下,他爬起来,下意识地冲周唯的背影开枪,这一回枪声爆破,大得惊人,魏明宇耳朵一阵耳鸣,天旋地转,恍惚中他看到一个黑影倒下。 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却知道自己呵斥那两人去看看。 两个人跑过去,发现那里是一个很大的洼地。 打开手电筒往下照,除了石块,泥沙,灌木高林,什么都没有。 …… … 周唯贴在洼地里一个大树盘根的背后,开枪的时候他一脚踩空,滚落下来,克制晕眩,他跌跌撞撞地蜷缩在一个粗厚树干的后面,足以挡住他整个人。 紧紧咬住牙关,把难以平复的喘息深深压在咽喉里,周唯听到上面那三个人正在极力寻找他,用手电筒不停地往下照,惊恐让他全身不停颤抖,狠命地在树根上磨手上的绳子,哪怕疼得钻心,湿滑一片…… 手腕一松,绳子断了。 他胡乱在地上摸索,捡起身边一枚还算重的石块,这是他仅有的武器。 贴着树干,攥紧石块,他向上看,缓缓站起身,忽然,有人碰他的肩膀,他全身的血都向上翻涌,抡起石头砸过去,却被这个人牢牢地抓住胳膊,周唯拳打脚踢,剧烈反抗,这个人挡下他所有的攻击,禁锢他,狠狠揉搓他的脸,叫他的真名,让他看清楚他是谁。 周唯胸口喘得一起一伏,定睛看去。 是秦凯。 第54章 秦凯的脸周唯看过太多遍,却没有哪次像这回一样,如此虚晃模糊。 身体完全僵硬,连脑袋都是木的。 他甚至是用一种茫然,懵懂,不知所谓的空洞眼神望向对方,秦凯一个劲儿地揉搓周唯的脸,用手去抹他脸上的血,难以自持地抖着声音叫他:“周唯!!你看看我!!我是秦凯!我操……你看我啊!!” 周唯回过神,握上他的手,颤抖着,好像还是不信:“秦……凯……?你怎……你怎么会……在这??” “我操……我他妈来晚了……”秦凯心疼要掉泪,牙齿咬得快碎掉,周唯满身的泥泞和鲜血,这一块那一堆,触目惊心,他都不知道该碰哪里:“你……你哪儿疼啊?!” “没事……我没事,”周唯牵起嘴角笑笑,他要让秦凯放心:“没有特别疼的地方……” 一缕光亮一顷而下,正晃到他们这棵树旁,两人赶紧缩头躲闪挤在树后,差一点就被扫到,脚步声和人声愈发纷乱嘈杂,源源不断从上面传过来,周唯知道这伙人要下来了…… “这个洼地我滑下来时看了,特别操蛋,四面土坡没有出路,他们要是下来搜,咱们逃不掉……”两个人贴在一起,秦凯把周唯紧紧塞入怀中,恨不得藏进自己身体里:“操他妈!来吧!谁怕谁!!再他妈敢碰你……我挨个弄死他们!!” 周唯皱起眉,拽秦凯的衣服,让他听明白:“别瞎说!他们手里有枪!你干得过子弹吗?!” “不然怎么办?!你这样怎么爬上去啊?!”秦凯不想周唯再受苦,急得脑门冒汗。 “上不去也得上!魏明宇疯了!!他要我的命你也拦不住!”周唯狠绝地咬牙:“与其怎么都是死,我宁可拼一把。” 秦凯默默望着周唯,愧疚,焦心,难受全搅在一起……他低下头:“对不起,唯唯,都他妈怪我,是我……” “别说那些没用的,”周唯捏紧秦凯的手,扯他的胳膊:“已经这样了,咱们得向前看。” 他抬起头,视线所及的地方全都扫视一遍,发现右侧有几根粗壮的藤蔓交织缠绕在土坡上,目测距离,坡度大概一层楼到一层半那么高。 努了努嘴,他示意秦凯方位,笑着问 他:“那边我看有戏,谁先爬?” 这时候还能笑出来……秦凯大写的服。 他也开玩笑似的,揉揉周唯的头发:“当然是你,万一掉下来,我在底下当肉垫。” “我140斤呢,还不把你砸死……” “砸死我我也不会让你出事……”打断他的话,秦凯眼神坚定,饱含激情:“我绝不会让你死……” 周唯先是一愣,然后眼里潮气侵袭,他眨眨眼,少见地揉揉秦凯的头发,说了句,谢谢你。 冬日冻霜太烈,露水将藤蔓打得湿滑,踩在秦凯的肩上,周唯攀爬了好几次才摸到窍门,他脚踏上凸起的石尖或者用劲去磕泥土弄出一个窝,像攀岩一样,缓慢地向上爬…… 秦凯在下面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唯的状态,提高一切戒备,竖起耳朵去判断那些人的进度,暗夜犹如一层完美的天然屏障将他们掩护起来,整个洼地不小,离周唯摔下来的地方大概二三百米的距离。 上面的响声越来越近,秦凯不敢再多看周唯,敏感地留意周围动静,黑夜是把双刃剑,他一样看不清敌人的动向。 突然,近处的灌木一阵窸窣作响,大力摇晃,秦凯心知不好,朝周唯大叫:“下来!!快往下跳!!” 话音未落,冲进来的魏明宇抬起手臂,照着周唯攀爬的身影便是一枪。 枪音爆破,回荡在树林间,将将相差一秒,上面的人听到底下的喊叫立即松手,子弹打在藤蔓上,周唯身体向下坠,被秦凯接个正着,两人一起摔在沙石上…… 石头坚硬,秦凯抱着周唯后背触地,重重地拍在上面,疼得他闷叫。 他不敢耽搁,坐起来用身体护着周唯,魏明宇打红了眼,突突又是两枪,把秦凯脚边的沙土扬起老高。 “魏明宇!!我操你妈!!你他妈疯了?!!”秦凯穷凶极恶地吼叫,眼眶眦红,青筋暴露。 魏明宇来到近前,不管不顾地用枪指着秦凯吼:“给我让开!!我要杀了他!!” 秦凯用胳膊和前胸护着周唯,将他整个人嵌入自己怀中,不留一丝缝隙,他看向魏明宇,目光狠毒,凶狠:“滚你妈的!!有本事你他妈开枪啊,在老子身上开洞。” 秦凯的狠把魏明宇震慑住了。 他收起枪,让旁边的人动手把他拉开。 秦凯跟他们纠缠几下,发现不行,他叫周唯离他不要太远,回身就扑上去,一个拳头直击那人面部,没等对方缓过劲,跟着就是劲风一脚,直把他踹翻在地,滚了一个跟头,两个人见这战斗力,立时大喝一声,一齐冲上去。 秦凯身上有些底子,虽然挨了不少拳,嘴角破溃,眉骨划伤,身上沾满泥土,却越战越勇,把周唯护得滴水不漏,对方以二对一,却东倒西歪,体力消耗殆尽。 整个过程魏明宇的目光一直死死钉在秦凯身上,不敢半分懈怠,他怕他受伤,怕自己的人出手重了,心一直揪着…… 可他看到的却是秦凯脸上的坚毅与果决,这个人挥汗如雨,喘息粗重,像个烈焰滔天,披着战甲的凶兽,披荆斩棘,四方无畏。 他生死不顾保护的却是一个……肮脏的贱货。 魏明宇根本分不清他是恨李玉的贱,还是恨秦凯的情,又或者换一个人,他仍旧会一样的痛恨。 紧紧捏住拳头,指甲深陷皮肉,满手滑腻,他连疼都不觉得,什么也顾不上,大脑只有一个讯息——弄死李玉。 快速滑动枪栓,他大步向李玉而去,举起胳膊扣动扳机。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他没想过秦凯,更不会想到这个人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为李玉挡枪,一切都已收不回来,那根手指就那样扣下去…… 魏明宇心都要炸了,瞳孔骤然放到极限,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伴随枪声一同响起…… 有人倒在地上…… 或者说两个人一同倒下。 太快了,魏明宇大脑反应不过来,甚至产生一时半刻的晕眩感,他晃晃脑袋,清醒后,立即去看…… 他明明记得开枪那一瞬间,是秦凯宽厚的背影挡在枪口前,那件泥血交织的黑色大衣那样真实,以至于魏明宇一想到刚才的一幕就冷汗直流……可最终他看到的却是李玉捂着手臂,弓着背,血迹大片浸染,哆哆嗦嗦发出痛苦的惨叫…… 魏明宇很恍惚,他不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从秦凯极尽愤怒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那个血肉不堪的手臂,这个人根本不敢去碰,心急如焚,他带着哭腔冲周唯不住吼叫:“你推我干什么?!我操!!你他妈为什么推我啊?!……” 原来…… 在秦凯不顾性命扑上去时,这个人狠狠将他推向一边,动作迅猛,幅度大,子弹位置发生偏移,正中李玉右臂。 魏明宇垂下手,完全愣了。 秦凯面露杀气,目光像刀子一样一寸一寸剐在魏明宇的脸上,如果条件允许,他会生扑过去将这个人碎尸万段……可这一次他没再起来,而是紧紧搂抱周唯,用自己的身躯把将这个人身上所有致命的地方全都覆盖住,他抱住周唯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 背对魏明宇,说出的话照样如刺刀直戳入心:“魏明宇,还是那句话,想杀他,就先给我开洞,我等着你……”他发出阴寒透骨的冷笑:“抵在我后背来一枪,我俩死在一处,地狱我和他一起下。” 不仅魏明宇瞪大了双眼,震惊地愣在当场,就连周唯都疯了,他拼命去挣脱,去推他,可一动胳膊上撕心裂肺的疼,他动弹不得,毫无办法……他大骂秦凯,让他滚,让他别管他,死他一个就够了。 从刚才的枪声到现在的叫嚷一刻不停地在林场上空盘旋,每个人都能听到来自某个方向,伴随断枝残叶的碎裂,一大波脚步声正在靠近,一声胜似一声的呼喊,他们把秦凯和李玉的名字叫得此起彼伏…… 秦凯知道他的人找来了。 即便如此,魏明宇也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周唯。 秦凯心一横,成心刺激对方:“魏明宇,如果你心里还有北江大桥我救你的事,那就给我来一个痛快,”他激动地在周唯的额头亲了一口,紧紧抱住:“来吧,我等着你……”说着闭上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魏明宇真的想解脱,想把他们全都了结。 他生下来,这一辈子唯一动心的人,是那个在桥上坐在木阶上抽着烟等他,在车上笑着跟他说话,那个用胳膊支墙靠近他,性感到爆的人,那个他无数次在梦中抚摸他腕子上那枚蓝色羽毛纹身的人…… 霎时间,眼泪夺眶而出,他把枪顶在这个人的后背,手腕好像拿不住一样极具颤抖,甚至哽咽出声,手指不停做出扣动的姿势,却没有任何力气…… 旁边的人不断催促他,说来人了,让他快点,赶紧撤。 最终魏明宇颓然地放下枪,他终究下不去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再不多看一眼,带着那两人,飞快地爬上绳子,消失在林中。 …… … 再听不到什么,秦凯长长呼出口气,整个人一下子松弛下来,下一秒,他被周唯大力地推开,这个人艰难地靠着树干站起来,仍然抱着自己的右臂,面色苍白,疼痛让他不住地大口吸气,血已经染透羽绒服,浸到里面的T恤。 这时,上面无数的探照灯和手电筒灯照进来,大部队来了。 第55章 秦凯赶紧喊话梁景天,让他派一部分人跟住刚刚离开的魏明宇,剩下的安装救援装备,放绳子把李玉拉上去。 到了上面,周唯却不走,跪在地上不知找什么。 秦凯一步不离周唯,问他干什么。 “找手机。”周唯淡淡地说。 “这时候找他妈什么手机啊?!你胳膊中弹了你知道吗?!得赶紧去医院……”秦凯没再说下去,他看到周唯根本充耳不闻,仍然用那只健全的手胡乱摸索地面。 秦凯明白了,是为了武文殊。 忍下心中翻涌的怒火,他让梁景天他们把手底下的事全放下,过来帮忙找。 很快,有人找到了,卡在两根树条中间。 周唯接过来一看,上面又多了好几条武文殊的来电,时间显示四点整。 “四点……四点了……”他喃喃重复,心脏突突地跳,慌乱不已,他不知该怎么回这些电话,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满身的伤,胳膊上还他妈有枪伤…… 或许失血过多,加上心力憔悴,周唯眼前蓦地一片黑暗,脚下一软,向旁边歪去,秦凯眼疾手快托住他。 周唯烦躁地将这个人推开,看都不想看他,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 离他们位置最近的出口是林场北门,秦凯的人早把车从西门开过去停妥,等在那里,林场没有路,车开不进来,想出去只能全凭两条腿,距离少说也有二里多地。 周唯走得歪歪扭扭,几次摇摇欲坠,秦凯上去扶他,都被这个人推到一边,他一句话不说,冷着一张脸,脸上愈发没有血色。 右臂,羽绒服,左手,牛仔裤,全是大片湿漉漉的血迹,出血量大,根本干涸不了…… 秦凯终于忍不住挡在周唯前面。 他一把扯住周唯那只好手,跟他说:“我知道你怪我,你心里全是火,因为那个狗杂种你怪我连累你……”秦凯深吸一口气,注视周唯,咬牙:“你想撒气等完事我他妈让你撒个够,可你现在不能这样……你看看你胳膊……” 话好像根本没入耳,周唯完全当秦凯如空气,他再度挣脱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一股火直窜脑顶,秦凯再压不回去,鄙夷地冲周唯冷笑:“不就是因为武文殊吗?你跟他交代不过去,解释不了……不就这点事吗……我懂……我他妈太懂了!” “你懂什么?!”周唯突然转头怒吼,脸上的悲愤,难受和说不出的愧疚交织在一起:“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他停顿下来,好像在忍疼,艰难地再次开口:“是谁……是谁给你权利为我挡枪?!啊?!你凭什么让我欠你?!我他妈欠你的还少吗?!你还要我欠你一条命?!是吗?!!” 秦凯完全愣了…… 他没想到周唯是因为这事生气…… 对方深吸一口气,义正言辞:“秦凯,用你的命换我的命,或是直接为我去死……如果你脑袋里想的全是这些,那咱俩还是散伙吧,没必要搭档。” 说完,他转过身走得毫不犹豫,被秦凯拦下来。 “散不散不是你说了算的,就是散也是以后的事,先把这个坎过了再说,”秦凯蹲下来,在周唯前面,背对他:“上来,我背你。” 后面没有动静。 秦凯小声地,掩人耳目地叫他名字:“不是我吓你,再耽误下去,失血过多,你会有生命危险……你是做好破罐破摔,跟武文殊彻底拜拜的准备了?” 听了这话,周唯喘了几口粗气,没再执拗,拿捏着靠到秦凯后背,用那只完好的胳膊去搂这人的脖子。 拱形的后背让右臂无处安放,周唯疼得连连低吼,秦凯赶紧直起腰,托住后面人的臀部,向上颠了颠,大踏步向前走去。 或许是精神上得到片刻喘息,又或者刚从腥风血雨中熬过来,秦凯结实的背让周唯充满安全感,温热传导到他身体里,暖容一片,他像是在一团舒服的棉花中浮浮沉沉,大脑慢慢停止运转,陷入迷糊状态…… 秦凯知道周唯失了不少血,他最担心的是这个人进入昏迷体征,一路上,他逗他说话,跟他聊天,后面的人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断断续续,直到完全听不清…… 秦凯害怕了,他不让周唯睡,叫他大声唱歌,背唐诗,要不骂他一顿也行,就是千万别睡着。 周唯却像赖床的小屁孩,哼哼唧唧,说自己就迷糊一会儿……就一会儿。 秦凯抿了抿嘴,最终说了那句他不想说却不得不说的话,他告诉周唯,想想武文殊,这个人还在等他…… 提到这三个字,周唯缓缓睁开眼睛,他动了动,紧紧攥住秦凯的衣领,特意用劲把残臂狠狠推挤了一下,剧痛让他彻底清醒,就这样一直坚挺到秦凯抱他进车里。 一路上电话响了若干次,坐上车,周唯头靠在车窗上,望着手机,痛苦地喘气。 秦凯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接吧……早晚过这关。” “这颗子弹……你想……怎么办?”周唯流着汗,他觉得越来越疼了。 “离这儿最近的医院是一家叫天裕医疗中心的私立医院,我有熟人,这事能压下去。”秦凯答道。 “他可以……做假病……例吗?” 从后视镜看过去,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头发被汗浸透,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他闭着眼,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咬紧的牙关,颤抖的嘴唇无一不在告诉秦凯,这个人相当痛苦。 秦凯心如刀绞,他猛力点点头。 …… … 接通武文殊的电话,铃响尚未响起,便传出这人的声音。 “……周唯?”那边好像不能相信地确认着。 “是我,”周唯强牵出笑容:“老公,我错了……” 秦凯抬起眼皮,扫了眼后视镜。 武文殊像是没听懂玩笑话,一本正经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听你的话,没在家好好等你……” 那边噤声,很久,问:“你在哪儿?” “在医院,我都被裹成粽子了。”还是一副不正经的语气。 “哪家医院?”武文殊问。 口吻生硬,没有惊异,没有忧心,情绪相当不对头。 周唯成心说别的:“你在梅苑呢?” “没有。” “还在加班?!”周唯吃惊。 那边隔了几秒说:“……我在外面。” “哪儿啊?大半夜不回家穷浪,回来跪搓板啊。” “我在北化林场。” 第56章 周唯脑袋嗡地一下,耳鸣大作。 喉咙里像堵进一块硬石,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直到电话那头叫了他好几次,他才支支吾吾往下接…… 说的什么连周唯自己都回忆不起来,肯定是胡扯连篇,谎话硬圆,但他确实在电话中提及自己正在‘天裕医疗中心’的急诊部进行治疗,草草挂掉,狼狈逃离。 断线后,不仅右臂,全身上下都像被刀一寸一寸剔骨削皮,疼得快他妈要死掉了,周唯忍得全身发抖,呜咽出声,过了剧痛的顶峰,他失态对秦凯大吼:“武文殊说他在北化林场!他为什么会在林场?!……你他妈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秦凯也急了:“我什么都没说!!是是……我找过他,可我们俩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北化大了去了……”周唯咬牙切齿:“没事半夜跑林场来兜风?!你他妈骗谁啊?!” “周唯,你不信我是吗?”从后视镜望去,秦凯的脸上尽是嘲弄。 一切都太晚了。 周唯知道这一关很难过,凭他对武文殊的了解,无论他再怎么花式去编,造出什么样的故事,在他面前都会漏洞百出,演技拙劣,他只是在做徒劳的挣扎,如果不是这通电话,如果他不知道这个人在北化林场,他至少还抱有一丝半丝的侥幸心理。 现在全完了。 这场绑架杀人来得太突然,魏明宇不可能泄露,他自己没这个可能,问题一定出在秦凯那边。 事已如此,追寻这些再无意义。 周唯没再说什么,他闭上眼,下定决心般地突然睁眼,他让秦凯时速彪满,能开多快开多快,争取更多的时间,他要做准备…… 准备什么,怎么准备,车上周唯没有细说,一直到天裕秦凯才知道,这个人不是第一时间去做手术取子弹,而是要把右臂打上夹板,掩盖枪伤。 “干什么?!疯了吧你?!”把周唯抱进急诊病房,秦凯急赤白脸地冲他嚷嚷。 “武文殊马上就到,我不能让他看见枪伤……”周唯扭头对旁边的徐医生说:“受累给我上个夹板,按骨折处理,把病历改一下。” 徐国富是在MIX举办的一次同学聚会上认识秦凯的,两人相见恨晚,特别投缘,又因为徐国富生性爱玩,经常光顾MIX,一来二去混得相当熟,接到秦凯电话这位院长大人特意紧急调配排班,亲自跑下来操刀。 他抬起腕子看表,问什么时候中枪的。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周唯觉得自己的T恤被冷汗浸透,全身发冷,四肢冰凉,犹坠冰窟。 徐国富看了眼周唯的状态,用手搭在他脖颈测量脉搏和温度,告诉他,不止血,过不了多久就会休克。 “我也是大夫……我懂,再坚持一会儿,没问题,”周唯皱起眉,抬头对徐国富说:“别耽误时间了……行吗?” “子弹不取出,强行进行加固处理,是有一定的止血功能,但会疼,相当疼。”徐国富强调。 “大夫……快点吧……我没时间了。”拿过病床上崭新封装的医用床单,他抽出来咬在嘴里,示意他动起来。 徐国富困扰地去看秦凯,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秦凯沉着一张脸,难看之极,他告诉徐,听他的,让他折腾。 随后,拿过自己的电话,到旁边的吸烟室,关上门,拉下百叶窗。 他再看不得周唯作践自己,仿佛有一条难以隔断,血脉相通的管道连接在这两个人之间,所有加诸在对方身上的痛苦他都可以感同身受,心里拧着劲儿的难受。 点上一颗烟,拼命吸着,一口一口地吞吐。 抽了一会儿,他灭掉,拨通梁景天的电话,音色很沉:“去林场这事到底是谁散出去的?” 梁景天尴尬:“凯爷,我查过了……是我手底下一个外围干活的,武文殊把他买通了。” “他提李玉了吗?” “没有,他不知道去林场干什么,具体的任务是我到了林场才交代给兄弟们的。” “行吧……该怎么办你清楚,”又点上一根,秦凯嗓音沙哑,语气很重:“景天,你从来没出过纰漏,注意点,别让我失望。” “凯爷,我明白。”那边回答。 “魏明宇呢?” “他没有异样,没去萧然那儿,回的自己家,刚才传来消息,说是上学去了。”梁景天如实汇报。 秦凯咬牙:“他倒一如既往,给我看住了,我他妈饶不了他。” 有人敲吸烟室的门。 秦凯抬眼,是徐国富。 他赶紧把烟插入灭烟器,挂断电话。 推门出去,徐国富摇头苦笑,跟秦凯吐槽,说他这个朋友是跟自己有多大仇啊…… 厌烦地摆摆手,秦凯说了句,谢了,赶紧回去病房。 一进门便看到周唯虚弱地靠坐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血和泥被汗水打得混在一起,脏得没法看。 秦凯也不想看。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周唯悠悠地唤了他的名字。 愣住,秦凯转过身。 周唯脸上出现笑容,疲倦,但柔和很多:“能帮我擦把脸吗?” 一股酸涩泛在鼻腔里,对方捏捏鼻梁,进卫生间将毛巾用温水打湿,坐在床边,躲着擦伤破溃的地方,一点一点为他擦拭。 “傻死了。” 他说话,责备却不再那么生硬。 “你不也是,说谁呢。”周唯还是笑,旁边手机震动,是武文殊,应该是到了,打过来问病房号。 收起毛巾,秦凯在周唯手上捏了捏,叮嘱他:“马上要动手术取子弹了,我问过,手术大概两到三个小时,不要跟他过多纠缠,想个方法让他离开,听懂了吗?” 周唯点点头。 挂好毛巾,收拾妥当,秦凯去吸烟室,躲在那里。 没多久,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响起,跟着便是关门的声音。 秦凯慢慢走到窗边,倚在那里,望着远处高楼林立的晨曦景色,继续低头抽烟…… ** 自从电话上得知自己在北化林场周唯那种异样的反应,武文殊就断定出一件事,那就是—— 这个人在撒谎。 后面的话,武文殊一个字也不信。 等他到了急诊病房,看到周唯的那一刻,脑子里已经不是编出的故事是真是假,他要不要当场戳穿的问题,那副凄惨的样子足够让他动容,疼到心坎里。 “我才走了几小时,加个班而已,你就搞成这样……”武文殊倚在门框,无奈地强颜欢笑:“太不省心了。” 耷拉着脑袋,周唯蔫蔫地说:“我错了……” 按照他的胡编乱造,昨天晚上他跑出来买烟,走得急,被来往的车辆撞了,胳膊撞断,还跟司机动起手,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自己跑来到医院治疗。 一个相当不合逻辑,狗屁不通的故事。 却也没法编得更好。 武文殊坐下来,看着周唯额头渗出的冷汗,听着他不均匀的喘气声,问:“大夫看了吗?什么时候手术?” “一会儿。” “手续办好了吗?需要我……” “不用,都妥了。”周唯打断他。 武文殊一个字也没再说,他低下头,握上周唯的手,力度很大,捏得很疼。 “回去帮我取几件干净衣服……行吗?”周唯气息微弱,他真的要挺不住了:“我想……想吃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我要多放几个蛋,还有……火腿。” “你不让我陪你手术?”武文殊疑惑。 周唯觉得眼前泛黑,脑袋沉得要掉下去,他立刻靠紧床头:“……没事,小手术。” 望着周唯,武文殊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 他起身,说了句,行,我听你的,转身向房门走去。 从外面关上门,武文殊并没急着走,而是拿出手机,划开一个电话。 一声突如其来的电话铃音从隔壁的吸烟室传出来,不过骤然响起,一声没完,被迅速关掉。 把手机放回去,武文殊冷冷地睨了一眼吸烟室,目光停留片刻,转身,下楼。 第57章 灭烟器在吸烟室最前端,靠近门的地方。 武文殊关门出来的时候秦凯刚巧在灭烟,手机响起的刹那,屏幕上闪出‘武文殊’三个字让他仓皇地挂掉电话,连静音键都忘了去按。 无论武文殊那边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还是他这里铃声的戛然而止,都足以让秦凯将脑门崩溃地撞在百叶窗上,心中大骂,我操…… 停顿片刻,脚步声随后响起,向楼梯口而去。 秦凯松了口气…… 武文殊不知道,在他离开后的五分钟,周唯以最快的速度做好术前准备,被紧急推入手术室。 手术还算成功,只不过由于失血过多,子弹周围的肌肉筋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术后需要相当长的恢复期,还要定时去做复健运动,调动训练肌群尽快恢复功能。 也就是说…… 周唯要经历相当长的一段右前臂残废阶段。 对此,他心里当然不痛快,却也没别扭多久,他顾不上这些……光肉体上的疼痛就要他命了。 为了避免跟武文殊“不期而遇”,得知手术顺利,秦凯在安排好周唯的安保问题后,迅速撤离。 手术是局麻,周唯却一直迷迷糊糊,不很清醒。 一夜的命搏,几次死里逃生让他困倦到极点,眼皮沉得睁不开,可就是睡不着,虽然背了止疼泵却没什么作用,一阵一阵肉体上的痛感让周唯刚入睡就一身冷汗的疼醒,想睡却不让睡,他难受得只想打人。 每次疼痛的高峰,痛苦的极限,都会有一只手握过来,一片温热传导过去…… 渐渐地,不再那么难捱,意识飘远,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一直到下午两点,周唯才缓缓转醒,睁开眼,武文殊坐在挨近床边的椅子上,一手攥着自己的手,一手聚精会神地翻动手机。 从周唯的角度望去,低垂的睫毛遮尽眼中的光芒,他唇线很硬,紧紧抿着,不知在看什么,眉毛皱成一个鼓包,下巴两鬓的胡子微微冒头,整个人没平时那么规整利索,显得憔悴而混乱。 那么多次的生死攸关,没有一次给周唯反应的间隙,生死时刻却来不及在脑中勾勒出武文殊的影子,从这一方面讲周唯觉得他还是幸运的,至少魏明宇没有拉宽生与死的鸿沟,给他更多的时间加倍痛苦,他实在太留恋他了…… 周唯眼眶发热,他动了动手指,紧紧回攥。 武文殊一怔,立即望向他。 嘟起嘴,周唯有气无力地撒娇:“老公,我好饿啊……” 放下手机,武文殊去旁边桌台的电磁炉上拿过一个小锅,摸了摸,很烫。 “把电磁炉都搬来了?”周唯偷看武文殊的脸色:“我就住一个来星期,把烧退了,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对方低头搅动面汤:“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么快?” 周唯没接这话,赶紧继续装乖:“人家好累,起不来啊……能把我摇起来吗?躺着吃东西容易呛进鼻孔眼里去。” 放下手里的东西,武文殊去摁升降床的按钮。 调整到位,他盛了一勺,放在嘴边吹。 周唯夸张地张大嘴,啊啊啊地等着。 面无表情地喂了一勺。 “哇塞!太他妈好吃了!简直人间极品!!”过了最疼的阶段,周唯有些精神,他开始讨好武文殊。 对方仍旧冷着一张脸。 不过个把月的相处,对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周唯已经品得差不多,武文殊越生气心情越糟越不爱说话,他会把情绪发泄在烟上,跟自己较劲,他不是没吼过,等到了这一步,那是愤怒到极点的表现…… 周唯知道自己这幅惨样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一口一口张嘴接着,他是真饿了,吃得又快又香,目光却一刻不离武文殊的脸,脑中不停盘算怎么过他这一关,怎么逗他消气。 吃得差不多了,周唯抹抹嘴,看着武文殊把餐具放回桌台,他突然抱着自己的右臂,弓着背,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大叫,说他疼死了,疼得活不了,止疼泵是他妈假的…… 叫了半天没什么动静,周唯睁开一只眼偷偷瞧过去。 对方站在那里,仰着下巴,嘲弄地注视他。 苦肉计—— 扑街。 周唯抓抓头发,尴尬望天,眼珠子咕噜一转,他清清嗓子,坐好,在被子下面用一只手不知捣鼓什么,然后冲武文殊羞涩一笑,撩开被单,默默劈开双腿…… 从手术台下来,他只套了件病号服,把裤子拉下来,下体光溜溜,春光尽数外泄,他咬着下唇,一副‘来嘛’的骚样。 武文殊冷笑一声:“就这两招,是吗?” 骚肉计—— 扑街。 叹了口气,周唯放弃瞎搞,提上病号裤,靠在床上,望着武文殊说:“过来,让我抱抱你。” “一只手想怎么抱我?” “那就你抱我呗。”弯起嘴角,周唯灿烂一笑。 沉下一张脸,武文殊横眉冷对,目光中尽显冷酷,对方鼻青脸肿,难看之极,却仍旧热情似火地朝他笑,像个光芒万丈的红太阳…… 最终武文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坐到床沿,脱去鞋,他把周唯打横抱起放到自己腿上,后背靠向支起的床头,周唯顺势倒在他胸前,被这个人自然而然地从后面搂住。 武文殊穿了一件衬衣,没那么平整,扣子开了好几个,热乎乎的胸膛让周唯一下子暖流激荡,久违的烟草味更是让他感动得几乎落泪,他摸着这人脖子上的金坠子,感受上面微微的热度,一下一下平稳的心跳声让这份真实更加撼动人心,大难不死恍如隔世的感觉让周唯湿了眼眶…… 武文殊抓揉周唯的头发,抬起他的下巴,去吻他。 唇齿相交,舌头轻轻滑过口腔,去舔周唯干裂的嘴唇,吻得很细很柔,极尽甜蜜,周唯动情地将手绕过对方脖颈,揉他的头发,回应着…… …… … “不生气了?”吻完,周唯抿抿嘴唇。 “跟这个没关系。” “还生气啊?”他可怜巴巴。 “东奔西跑提心吊胆一晚上,这滋味你试试?”武文殊嗓音像冻过一样:“把这链子解下来,我还给你。” 周唯惊了,赶紧坐起来:“干什么?!你要跟我分手?!” “嗯,不想要你了,太心累。” 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蹦出去,周唯一身的冷汗,哭丧着脸:“哥!你……你他妈别吓我啊!我都这样了……你想要我的命啊……” “吓死你,”武文殊浅笑,把周唯搂回来:“我的意思是这坠子还是你带吧,逢凶化吉。” “不用……”周唯的笑容失而复得:“我喜欢你带它,这东西有灵性,只要你带着,我就觉得是我陪你……心里特踏实。” 武文殊一愣,抱着周唯的手紧了紧,去摸他的右臂:“还疼吗?” “疼,现在好多了,刚才是真他妈难熬,你不一直攥着我的手嘛,特别难受时你就过来摸我,一摸我就硬,一硬我就好一点。”周唯打趣。 “就会打嘴炮,嘴里舒服胳膊就能好了?后面有你受的,”武文殊白了他一眼:“刚才你睡觉时我查了,长骨头里边会特别痒,石膏夹板不透气,到后来皮肤会痒得更厉害,严重时还会破溃糜烂……” 原来刚才这个人皱着眉看手机,是在查这些…… 周唯感动得一滩糊涂:“我操……怎么就把你留给我了!温柔,心细,多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关键他妈床上还那么牛逼!!” “那也没见你珍惜我,”对方不冷不热地说:“多用心也被你糟蹋。” 周唯语塞,心里一阵翻腾。 “周唯,告诉我实情。”武文殊的语气不容拒绝。 说话时,神色相当严肃,想是要把他穿透一样,认真地凝视。 “我不是说了吗,买烟出车祸了。”躲闪武文殊的目光,周唯忙低下头。 “那些话你自己信吗?” 沉默。 武文殊咬牙,狠狠瞪他:“就该拿根铁链,把你拴家里。” “……是那种不让穿衣服,一丝不挂地塞进笼子里,脖子上系链子,起性了放出来又操又捅吗?”周唯羞羞答答:“你好重口……” “……” 没等周唯再说什么,武文殊哼了一声:“要是这样管用,我可以照做。” 周唯目瞪口呆。 正当他要说话时,床边有个东西突然一亮一亮,是周唯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那个熟悉的‘匿名电话’。 从开始手术到现在,手机一直被调到静音模式,声音可以不响,却无法阻止它进电话的频率,事实上,从一个小时前它就在不停闪烁,提示来电。 周唯歪着身子,用极其别扭的姿势,把手机一点一点捞过来,默默地攥在自己手中…… 冷冷望着他,武文殊满腔怨气化成嘴边一声重重冷笑。 起身,他把周唯放回床上,什么话也没说,开始系衬衫上的扣子,整理衣服…… 周唯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苦着一张脸,轻轻叫了声,武文殊。 “怎么?这回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支开我了是吗?”对方穿好西服,去看腕表:“我下午有个会,大概四五个小时,要想更久,我就直接回梅苑,什么时候我能陪了,再给我打电话。” “武文殊……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周唯脱口而出。 “解释什么?!你嘴里有他妈一句实话吗!!解释也是放屁!”武文殊大吼。 看到周唯满脸涨红,欲言又止,用极其无助可怜的眼神望向自己,武文殊就更一肚子火,好像他是有多无理取闹,在这个人满身伤残,发着低烧时,还要再上来补刀,这一切好像都他妈是他造成的…… 他担心,却被蒙在鼓里。 他想帮忙,却无从帮起。 自己在这个人的心目中,连秦凯和那个匿名电话的价值都不如,他完全不值得托付和依靠。 武文殊一眼都不想再看周唯。 走时,把门甩得山响。 …… … 突如其来的开门动作把秦凯安排在周唯身边两个负责安保的人吓了一跳,两人赶紧转移视线,一个佯装询问护士,一个眼神飘忽,随意翻弄广告位的医疗宣传手册。 武文殊人都下楼了,却折返回来。 他上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对他说:“告诉秦凯,晚上我去MIX找他,让他给我等着。” 那人下意识地跟同伴传递眼神,冲武文殊应付地假笑:“……你谁啊?认错人了吧?” 武文殊连话都懒得说,他将这人的手腕拧到背后狠狠摁在墙上,使劲往上一掰,对方疼得嗷嗷大叫,眼泪都出来了,吓得小护士们惊弓之鸟一般纷纷躲在前台座位后面。 另一个眼见不好,要上来,被武文殊一记腾着寒气的冷眼杀冻在那里。 “再说一遍。”他沉下声。 “错错错……我错了大哥,我这就跟凯爷汇报,晚上对吧,晚上去找他……” “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武……武总,您去过MIX,我见过您……” 把手放开,武文殊冷着脸,用手点着他俩,离开。 留下两个人,一个杵在原地懵逼,一个呲牙咧嘴转动手腕。 第58章 一门之隔,武文殊在外面闹腾,周唯听得见,心里也明白,他把手攥成拳,拿到嘴边咬…… 一直到门外安静,武文殊确实离开,他才吐出被啃得透红,牙印斑驳的骨节,回拨李峰的电话。 接通后,委屈,怨怼,甚至是愤恨一股脑地朝对方发泄过去:“打他妈什么?!没完没了!!催命啊?!” 李峰默然,静了足足几十秒,才缓缓地开口:“秦凯说你昨晚出状况了,没事吧?伤着哪儿没? ” “死不了。”周唯冷冷回答。 又是停顿沉默。 “周唯,咱俩已经走到这份上了是吗?”李峰恼怒:“我不过是担心你问候你,这也不对?!” 没有别的,就是迁怒,周唯自己很明白…… 和武文殊的不痛快跟李峰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这个人打电话的时机不对,心里那把火怎么也压不下去。 刚做特情,第一个跟他并肩作战的人就是李峰,自己一口一个峰哥地叫他,当时只有这个人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在他被诬陷被伪造血衣凶器,心理几近崩溃时也是他拉了他一把,对自己的安危,李峰从来都是记挂的…… 周唯长出一口气,道歉:“对不起,峰哥,我心情不大好。” 听到久违的称呼,李峰笑了下:“没关系,你到底怎么样了啊?” “没事,右臂中弹了,刚做完手术,要有很长的恢复期。” “哪来的枪?谁开的?” “枪的来源不明,估计是萧然的,魏明宇开的枪。” 李峰冷笑:“这小兔崽子!真他妈狠!!过两天你好点儿,我找人过去把子弹拿回云港入证留存,等案子破了,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周唯“嗯”了一声。 “你和武文殊……”李峰拖长音,似在询问,又像试探。 周唯不知道他为什么提他,随便答了一下:“还那样。” “你是铁了心,是吧?” 这种毋庸置疑的答案周唯真不想再去说,特别是面对李峰,这个人的口吻语气总让周唯有一种学校里教导主任的既视感,特别是他对武文殊那种根深蒂固无法撼动的偏见更让他无法直视,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就像硬币的正反两面,无法融合,一开口就他妈是吵。 周唯选择沉默。 电话那端没有叹气,没有苦笑,只有一声芒刺在背的阴冷狞笑。 声声入耳,周唯油然升起一种厌恶,反感,毛躁难忍的异样感觉…… 李峰没有耽搁太久,直接跳到下一话题,说秦凯一会儿就到,他这边有新的进展,一起在病房里开个会。 关于武文殊的问题,周唯那天并未多想,他简单地认为李峰只是不想再提了…… 事实上,当他得知李峰在给自己玩命拨电话之前已经从秦凯那边得知他的手术情况,并且同样清楚武文殊在他的病房里时,周唯除了内心的震撼以外,就是一种哔了狗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 很快,秦凯来了。 进门前,他朝外面那两个自己人递去眼色,两人默契地一边一个站在病房前,为秦凯关好门。 进来第一眼秦凯就去看周唯。 见他气色比之前好很多,才在沙发上坐好,打开免提多方通话。 李峰率先开口:“秦凯,魏明宇昨夜突袭周唯的事你提前知道消息吗?” “有病吧你,”秦凯口气不善:“我他妈知道能不管?!不过要是有人弄你,我倒能加把劲,让他们废了你。” 周唯一惊,赶紧与秦凯对视,示意他别这样。 李峰倒不恼,悠悠地问:“那你想怎么对付魏明宇?” “他我盯着呢,”秦凯面露凶狠,冷冷一笑:“我还没想好是一刀一刀把他捅死,还是一枪送他归西。” 如此戾气满溢,肆无忌惮的话让周唯一身冷汗,他朝这个人狠狠瞪去。 “你不能动魏明宇,”李峰不徐不疾的声音传过来:“他是我们调查萧然贩毒源头最为关键的线索,很可能是下一步行动计划的主要目标。” 秦凯发出蔑视的笑声:“李峰,公安局给你开多少钱?让你这么卖命?你是多想用这次的案子加官进爵往上爬啊?你以为破了案就能平步青云了?!……我告诉你,昨晚周唯差点就他妈死了!!你不让我动魏明宇,要是再来一次,周唯出任何意外你他妈担得了责任吗你?!” “秦凯!!”周唯再忍不了,出言阻止:“你给我闭嘴!!” 李峰没再多说什么,嗓音压得很沉,带有一种无可辩驳的压迫感:“秦凯,我没在征询你意见,是在告诉你,我再说一遍,别碰魏明宇,你要敢动他,我就敢动你……好了,讨论案情吧。” 周唯紧盯秦凯,见他脸执拗地扭到一边不再说话,松了口气,对李峰说:“行,你详细讲讲。” “这次我去淮南高田县调查魏明宇收获颇丰,发现了不少疑点,魏淑勤,也就是魏明宇的母亲死因有些问题。” 周唯一愣:“她怎么了?” “派出所卷宗上写的是自尽,在家上吊时魏明宇才三岁,孩子这么小,一个母亲会在什么样情况下选择轻生?我不是很能理解……”李峰点上一颗烟,深深吸了一口,说:“所以我详细核查了卷宗,发现卷宗里的取证照片不全,有些拍得还很模糊,特别是魏淑勤的尸检照片,我仔细拼凑了一下,发现魏淑勤脖子上的勒痕不大对劲……具体的结果我让痕检科的人去复合了。” “你觉得是什么?”周唯追问。 “魏淑勤脖子上的勒痕特别乱,边缘不整,很像是后来伪造上去的……” “你是说……他母亲并非自杀???” “没错,有这个可能,”对方回答:“高田县地处偏远,整个县城相当闭塞,案件审理流程和证据留存有一定的瑕疵,极不专业,冤假错案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周唯陷入沉思。 很快那边又说:“后来我又去走访了一下魏淑勤的父母,这家人对魏淑勤闭口不谈,特别是他父亲,抵触心理极其严重……这一点说得过去,毕竟高田县民风固守,传统落后,魏淑勤当时没结婚就大了肚子,肯定接受不了……本来我都要放弃了,魏芳却找上我。” 说到重点,李峰急急吸了几口,把烟灭掉:“魏芳是魏淑勤的妹妹,魏淑勤死后一直是由魏芳照顾魏明宇,她告诉我,她姐曾经告诉过她肚里孩子是谁的,而且这个人也在魏明宇身边。” “难道是……”周唯瞪大眼睛:“是萧然?!” “没错,她说这孩子应该姓肖。” 同样震惊的神色出现在秦凯的脸上,两人相视而看,交换的眼神中显现出对这个答案毫无疑义的肯定……这样就完全可以解释萧然和魏明宇之间看起来别扭的情人关系,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是,而是一脉相连的父子。 问题来了,如果是父子,萧然又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儿子藏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情人中间,至少他没让魏明宇改姓,也没对外宣扬他的存在,对此,李峰想听听秦凯的意见。 秦凯凝眉思索一阵,他告诉李峰,这种行为在道上司空见惯,也没什么奇怪的。 “萧然本性残暴,做事不留余地,在道上这么多年仇家梁子结了不少,他这个人又谨慎多疑,不把自己的种公之于众也是怕会招来不必要的祸端,毕竟魏明宇是他老肖家唯一一个种,藏起来踏实。”秦凯说着为周唯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不对,远不止如此,”咔嚓一声,火苗骤起,李峰那边又点燃一根烟,发出深吸吞吐的气声:“我怀疑魏明宇是萧然在毒品链上布控的一颗棋子,魏明宇不但参与,而且比萧然涉入还深,很有可能是他的上一环。” “什么?!萧然让他儿子毒贩?!这怎么可能?!”秦凯难以置信地笑出声,无意间扫到周唯,却发现这个人脸色霎时变了颜色,他马上严肃起来:“不能这么畜生吧?!再说一个没成年,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能干什么啊?!还他妈是他自己的儿子?!” “小孩?不但举枪还能杀人,我看他比你我这样‘专业的’也不差,心理素质真他妈是杠杠的……”李峰轻蔑一笑:“就是因为年龄才没人怀疑他,谁会在意一个被萧然包养还在学校读书的中学生?说他是毒贩你信吗?!这样的伪装,绝了。” 秦凯还是不能相信:“你有证据了?” 李峰停下来,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组里之前有一位探员也同样到过高田县,走访过魏家,魏芳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周唯脊背僵直,手捏成拳头,一样的反常,奔涌的情绪让他说出的话带出细微颤抖:“……为什么?魏芳为什么也跟他说?她总提这些事吗?” “魏芳告诉我,她从来不相信她姐会自杀,魏淑勤去世的前一个月甚至还说她们娘俩要搬到大城市住大房子去,当时一脸幸福的魏淑勤让魏芳一直记到现在,想往都忘不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寻短见,更何况还有年幼的魏明宇……所以只要有机会,魏芳就愿意去跟警察说这些,她说,碰碰运气也好,说不定老天爷哪天能开眼。” 周唯不说话了,眉头紧锁,一下子沉默下来。 “我还会在高田县再呆两天,多查一些情况,等云港那边技术科有消息,我再……” 忽然,周唯打断他:“除了这个……那位探员还有没有其他踪迹?” “暂时没发现,”李峰的口气泛着温暖和安慰:“放心吧,我会深入调查,只要他到过的地方绝不会漏。” …… … 电话挂断后,秦凯相当疑惑。 他对这两人最后跟打哑谜一样的对话一脑袋问号。 “不是……这李峰什么意思啊?!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他怎么就认定魏明宇参与贩毒的?” 杯子里的水不再温热,喝了几口,凉涔涔的感觉正一点一点滑过喉咙,深入腹中,周唯呆呆注视空空的杯口发愣,不言不语。 秦凯更纳闷了,刚要催他说话,却听见对方缓缓开口了: “刚才我和李峰提到的那个组里的探员……”周唯停顿片刻,下定决心般猛地抬头,注视秦凯:“他是我的亲哥哥,也是一名卧底,叫周铮。” 第59章 秦凯像是没听懂,眨巴眨巴眼睛望向周唯,嘴里“啊?”了一声。 迎向这人的目光,周唯神情正色。 愣了几秒,秦凯开起玩笑;“操,别闹了,一家子干卧底……你们这也太……” “他是我孪生哥哥,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眯起眼,秦凯上下打量周唯,情节戏剧化得像在演一部缉毒题材的电视剧,这让他无法百分百地去相信,他是喜欢爱慕周唯,可也没有盲目到说什么信什么的地步。 面对质疑的目光,周唯脱口而出:“你不信??” 对方苦笑:“我怎么信。” 昨夜出去买烟,别说钱包,衣服都没穿全,拿着手机就往外跑,所有的东西都落在梅苑,根本拿不出周铮的照片,蹙起眉,周唯低下头,拾起枕边的手机在手中摆弄,他实在不想走到这一步…… 咬咬牙,心一横,退出现在的账号,登录另一个,他同步云端照片,李峰曾经交代过,千万不要在手机上下载任何照片,删掉也不可以,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所有操作都会留有痕迹,一旦被毒贩恢复数据,连他的全尸都收不回来。 可他别无办法,他需要秦凯的完全加入。 这次魏明宇制造的杀戮之夜让周唯明白两件事,第一,他无法离开秦凯,没有这个人他连自身都难保,在案子上更是寸步难行,第二,秦凯对自己感情的深度始料未及,发展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特别是后一点让周唯萌生出一种自私又卑劣的想法。 他想试试看……想把所有的事开放给他,求他,或是用一切可以用的手段,让这个人帮助自己……去洗白武文殊。 想到此,周唯再不犹豫,按下同步选项。 半分钟后,他把手机递过去。 本来漫不经心地用手指随意翻动,很快,秦凯愣住了,向前向后地快速翻看,手机上一张张生活照跃然眼前…… 襁褓中两个小婴儿双双嘬着自己的大拇指,还要抓着彼此的手……槐树下,两个玩泥巴的小男孩,一个哭唧唧满脸泥,一个坏笑着做鬼脸……警校的操场上,一个拿着警员证显摆,一个上脚直接来个回旋踢……医科大学的校门口,一个带着博士帽扔书,一个笑得爽朗开心…… 无论哪张照片,上面两个人的五官样貌都像复刻过一般,分毫不差。 秦凯完全惊呆了。 很长时间,他才开口问出一句话: “谁是警校毕业?” “我哥,我学医的。” 秦凯先是继续发愣,随后抬头瞅瞅周唯,又低头看看手机,慢慢地,嘴角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颇为暧昧:“不赖嘛,相当地不赖嘛,你哥他……?” “我哥钢管直。”周唯双眼皮。 “我擦!这不能够啊!!顶着你这样的脸还能直?!”秦凯大惊失色。 一个枕头应声砸过去…… “你他妈皮痒找抽是不是?!”周唯气笑:“我脸怎么了?!” 秦凯一屁股坐到周唯旁边,亲昵地用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得春光满面:“介绍一下呗,咱哥。” “别琢磨这没用的,”周唯白他一眼:“就是弯也弯不到你那儿。” 对方悻悻然地起身,瘪着嘴,一副“小气小气你好小气”的表情。 “半年多前,我哥出任务失踪了,最后定位是在新沂的天然林区,他卧底就是现在这个案子……”周唯的声音深沉而干涩。 秦凯身体明显一僵,他回头,片刻之间从疑惑丛生,沉思万千,再到恍然大悟,他惊异地痛骂出声:“我操!!公安局那帮狗日的!!” “哎……不是……不全是,你别激动,”周唯赶紧澄清:“专案组是找我过我,把我从禹州骗到云港,让我顶替我哥的工作进组执行任务,但答应他们的是我自己,没人逼我。” “你脑子他妈瓦特了吧你!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缺的!!你当都跟电视剧那些胡编乱造大开金手指,就他妈差在自己脑门上写着“我是内鬼”的傻叉卧底一样吗?!别说证据,一丁点怀疑你就死无全尸,卖白粉的人都是畜生,是他妈最狠的……” “我想不了这么多!”周唯急急打断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无无法撼动的倔强:“公安局要我的脸破案,我要这个身份寻回我哥,哪怕……哪怕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我也要把他找回来,带回禹州老家,让他魂归故里!!” 秦凯坐到床边,握上那只在绷带外的手,一股暖融化开:“唯唯,别这么执拗,你听我一句劝,你哥一定是暴露了……”他停下来,犹豫再三,咬了咬牙:“他已经凶多吉少,可你不一样,你现在还安全……你有家有亲人,你父母已经失去你哥,这种丧子之痛难道你忍心他们再承受第二次吗?” “没了我们哥俩,家里就清户了,”周唯叹了口气,眼眶愈发红热,他眨眨眼把湿气憋回去:“你刚才看见了,我跟我哥襁褓里手就拉一块,这么多年我们从没分开过,说句恶心的话,我们一直都为彼此活着,太依赖对方了……”他揉揉鼻子,冲秦凯一笑:“你别劝了,我就这样了,谁说也百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我找定了。” 看着周唯坚定的面容,略微红肿的眼睛,秦凯若有若无地叹出一口气,很快,他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不对啊……专案组不惜把一个学医的生瓜蛋子往组里带,弄个外行接你哥的活,这么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就为了一个萧然??”秦凯越说越想笑:“他算个鸡毛啊?!不就是控制百分之六十的毒源嘛,能有多少?!不过区区一个北化市,又不是整片北方区,这他妈也算大毒枭?!” 周唯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惊异万分,秦凯所展现出来的逻辑分析能力和敏锐观察思考让他对这人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他不得不承认一手掌控北化的黑道动向,用MIX打造最大的情报网不是随便来的,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绝不是侥幸和运气。 “萧然只是冰山一角,不过是个最普通的毒贩,我们是想顺藤摸瓜抓出背后那只大的……”周唯皱眉深思,一边措辞一边考虑尺度:“这个案子牵涉甚广,李玉最开始接触的是杨建浩,专案组以为是毒品链上的一环,谁知就是个比萧然还不如的小喽啰,好在魏明宇这一条线索我们是跟对了……” 看到对方认真倾听,周唯继续往深了说:“专案组认定真正掌控整个毒品链条的人躲在中泰制药集团的内部。” “什……什么?”秦凯瞪得眼睛快要脱窗:“中泰?!你是说武文殊的中泰??” 周唯用沉默表示肯定。 “难道……你们认定的嫌疑人……”秦凯倒抽一口凉气。 “是武文殊。” …… … 病房足足静了一分钟,时间仿佛凝固在秦凯惊愕的表情中,空气都不流动了。 最后,这个人笑了,说不出的怪异,还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嘲弄。 “周唯,你他妈玩得够猛啊……”他靠过去,似笑非笑:“你怎么认识武文殊的?” 周唯没吭声。 “勾引他?诱惑他?还玩出个医院偶遇的套路?这卧底没说的,手段高超啊,”秦凯啧啧称奇:“公安是真下血本啊,就让你这么“卧”到床上?” 周唯背脊发凉,头皮寒麻,即便紧紧捏住床单也无法抵消心中翻涌的怒火,他惨淡一笑:“连你都这么想,何况武文殊。” 对方一愣。 “秦凯,你说你喜欢我,那你说,喜欢我哪点?” 秦凯默然。 “脸?身体?还是别的?一条就行。”周唯继续追问。 仍旧没有答案。 “你从来就不了解我,一点都不,”周唯口气淡淡地,没有丝毫波澜:“我可以为了推开你,用胳膊去接这一弹,我也可以为了瞒住武文殊,楞用夹板往上夹……你说我这样是真情还是假意?” 没有声音,连喘气都听不到,沉默许久,秦凯开口讲话:“……你这样不就是怕武文殊拆穿你是卧底,怕他跟你分吗……” “秦凯,你也太小瞧我了,”周唯笑出声,抬高下巴,极度藐视:“也许一开始我是在乎,现在这个已经不在我考虑范围内了。” 对方瞪大眼睛。 “武文殊一定不是毒枭,利用中泰集团藏毒运毒的人绝对不是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有证据?”秦凯问。 周唯嘲弄一笑,提醒他:“你先把对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偏见去掉,仔细去想一想,武文殊有可能贩毒吗?他是那种躲在自己白手起家的基业背后做一个风生水起大毒枭的人?” 秦凯摇摇头:“你要说他搞三角恋我信,贩毒,算了吧。” 周唯继续:“魏明宇干的狗逼事已经让我彻底败露,‘李玉’我瞒不住了,武文殊这一关肯定过不去,我会跟他说是我用这个化名跟你合作去调查萧然关于我哥失踪的事,这是我在万般无奈之下妥协的一步,也是能让他知道的最低底线,其他的必须瞒住他……” “为什么?”秦凯脑袋好像突然不转了,满脸困惑。 周唯叹了口气,解释:“一旦武文殊知道有人在中泰暗中搞鬼,搞的还是贩毒,他一定饶不过他,只要武文殊有任何反常和动作,这个人就会动手,走到那一步,武文殊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周唯咬着手指说:“这个案子我哥前后跟了两年,还不算之前搭建和暗自运毒的年头,我估计少说也要三年到五年,这个幕后的大鱼能够躲在中泰背后运作整条网络,他何止是凶残狡诈,简直逆天一样的存在,我不能让武文殊这么被动,一点危险都不允许。” 对方完全听愣了,他没想过周唯能考虑得如此详尽,如此不顾自身…… “至于跟他在一起,说实在的,我不想了……”周唯突然笑了,有点悲凉,更多的是坦诚和单纯:“走一步算一步吧,要是有造化,我们就走到案子破了,找到我哥,好好过日子,走不到……”他顿了下,说:“只要他平平安安活着,我也高兴。” 一股灼热涌到胸口,烫得秦凯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这个人能够如此的真性情,更为自己误会他感到难受,因为怕欠自己的,子弹呼啸而来的时刻他能不顾后果不顾自身去推开他,这样的周唯没有哪一点,而是全部都喜欢,全都爱…… “中泰那边有什么线索吗?”秦凯冒出这么一句。 “没有,李峰不肯放权限,我一无所知。” “我帮你查,尽我所能。” 猛地,周唯紧紧地注视他,他没想到秦凯答应得如此痛快,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片刻懵逼,脱口而出:“你是说,你答应帮我洗白武文殊?” “你可以这么理解。”秦凯点点头。 大喜过望,周唯的脸上绽出甜甜的笑容,却在看到对方一脸吃味的生气中赶紧收敛,他纠结了一会儿,说:“秦凯,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说,什么要求都可以,我一定满足你。” “我要跟你好。”秦凯毫无顾忌。 对方一愣,想了一会儿,说了句:“可以。” 秦凯眼神一亮:“什么时候兑付?” “帮我揪出那只大的,案子破了,我就给你。” 走到床边,秦凯抬起周唯的下巴:“这可是你说的。” 周唯神色变了变,不过一时的慌张和犹豫,他还是点了点头。 用手指揉弄周唯的嘴唇,秦凯眼中色欲满溢:“行,一言为定。” 收回手,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说:“不过,今晚先得过了这一关再说……” “什么?”周唯不解。 “你爷们找我茬架。” 第60章 武文殊到MIX时,秦凯还在周唯的病房里墨迹。 接到打过来的电话,秦凯跟那边毫不避讳地交代,让他们好好伺候武总。 “就是字面意思,你可别多想,”秦凯四平八稳地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坏坏地冲周唯笑着,酒窝浮现,还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个外表看去人畜无害,爽朗宜人的大男孩,正用他特有的迷人笑容掩盖一肚子的坏水。 “干什么啊?”周唯望着他,哑然失笑:“还不回去?你怕他?” “少来这套,激将法没用,我得磨磨他性子,”秦凯翻了个夸张的白眼:“还真当地球为他转,人人都爱他啊。” 周唯苦笑摇头,说了句,随你。 耸耸肩,秦凯更加拖沓,不慌不忙地配合墙上挂钟的行走,手指一下一下轻敲沙发旁的木桌,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没过几分钟,周唯先按耐不住,说,差不多得了。 秦凯不大高兴,斥责他,你个骚B娘们,爷们还没怎么样呢。 “你是虐他还是虐我啊?别吊着了,赶紧回去把事了结,”眉头拧成疙瘩,周唯不耐烦:“底线,别伤他,别说实话。” 若有若无牵了一下嘴角,秦凯笑得讳莫如深,他站起来走到床边,用胳膊支撑床面,俯下身将周唯整个人圈入自己的一臂范围,笑容渐渐扩大,眼底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你求我啊。” 周唯一下子愣住了,他迅速领悟到秦凯的真正意图,他谁也不虐,想做的无非是趁火打劫…… 看着秦凯一副又贱又坏的表情,周唯却没多生气,他在想,要真拜他所助把案子破了,自己还不得被他玩得下不了床…… 睫毛抖动,舔了舔嘴,周唯笑得腻腻的,声音也软嫩:“我求你,回去吧。” 或许没料到对方能这么痛快柔顺地求自己,秦凯反倒有些慌,几乎同时脸上的燥热上升,耳根火红。 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想明白了又把脑袋转过来,呵斥周唯,骚死你算了。 就在他直起身的时候,床上的人却扯过他的肩头,用一只手细心体贴地为他规整衣领,把一侧翻转捋顺,轻轻将褶皱铺平,弄好,他抬眼看他,微微一笑:“谢谢你。” 这么百依百顺,软软糯糯的周唯秦凯第一次见,心脏砰砰地跳。 随后一想是为了武文殊,马上吃醋,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离开病房前,秦凯拉下脸,骂他个骚货,就欠被干。 满嘴脏话,污言秽语,没一句不在骂,周唯深感无奈的同时也感到这个人真情流露的执拗与可爱。 望着秦凯离去的背影,周唯把头歪向一边,若有所思地发愣…… ** MIX人多且杂,来玩的不一定是谁,秦凯安排武文殊到自己的包房,却在跨进MIX的第一时间发现这哥哥就坐在吧台旁,手里晃动酒杯,捏着烟卷,喷得白烟缭绕。 秦凯顺势去瞪陪在武文殊旁边的梁景天,这人唯唯诺诺跟自己苦笑,意思是,这哥哥不听他的。 冷笑一声,他把大衣和围巾扔给他,轰走,自己坐到他的位置。 “呦,不好意思啊,武总,我这儿临时有事,让您久等了。”假意寒暄,秦凯向吧台里晃了晃手,要酒。 撩起眼皮,武文殊看了眼他,没说话。 没有明显的反应,这让秦凯很难判断接下来该如何应付他。 “你一个月进多少货?”喷出最后一口白气,武文殊把烟拧转几道,灭掉:“开个价,我全收了。” “什么?”秦凯没反应过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一种轻慢藐视的目光射过去,让秦凯立刻明了。 “……哦,那玩意啊,”他领悟地拖长音,摆出洽谈业务的姿态:“武总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你不是一直有意引导我吗?需要我消化多少,开价。”咬出另一根烟,点燃。 秦凯也点上,抽了几口,笑笑:“武总这么给力啊?没过年呢,红包有点大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看来武总这是……”他向前探了探身,笑得随意:“有求与我?” 尾音上翘,听在耳朵里颇为刺耳。 武文殊没硬着来,压下性子:“没错,我想知道周唯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化林场。” “他在吗?没听说啊,”秦凯一副无辜模样:“他不是在你们家附件出车祸,把胳膊撞断还跟人打一架吗?不在医院吗?” 故事分毫不差,一听就串过供,滴水不漏。 “这是他编的,实情肯定不是这样,如果钱可以让你开口,告诉我个数,我一定把你嘴撬开。”武文殊不想放弃。 秦凯仍是笑意满盈:“武总说的我不是很懂。”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是么?” 这边笑而不语。 话说到此,没什么可纠缠的,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来的时候,武文殊不是没想过,如果能用钱解决,他会无条件地同意秦凯的任何要求换取真相,如果不能,那就只能…… 活动活动筋骨。 再无顾忌,武文殊冷笑:“装他妈什么蒜。” 一句火药味十足的脏话让秦凯脸上浮出一抹浓浓的嘲笑,他身体后倾,摆出防御应战的架势,看来话是没法好好谈了,不过,这么大单说没就没还真有点可惜…… 他砸了砸嘴,沉下脸:“武文殊,你到底要干什么?痛快点。” “干你。” 两个字说得重音满满,寒气四溢,没别的意思,就是动手。 秦凯一声声笑得夸张:“武文殊,你脑袋秀逗了吧?敢跑来MIX跟我叫板?!这里全是我的人……” “你不敢动我,一个指头都不敢。” 脸上挂笑,有恃无恐。 一句话把秦凯噎住了,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周唯疼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秦凯体内所有的嫉妒怨恨都调动起来,火气升腾,顶得青筋一突一突:“武文殊,你他妈狂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除了钱不就是你那根屌吗?我日你……” 粗鲁的辱骂没说完,一杯马提尼一滴不落地全泼在秦凯脸上。 众人皆惊。 武文殊跟没事人一样,把酒杯放下,抽了几张纸巾擦手。 除了震耳欲聋的电音,整个吧台一圈,甚至几尺开外都没人敢讲话,还是梁景天默默地为秦凯递上毛巾。 擦过脸,秦凯反倒笑了:“听说你柔道练得不错,玩两吧?” 武文殊:“求之不得。” MIX不缺健身房,地下有两个,梁景天赶紧命人去清场,弄出来一间教室当武道馆。 很快,两人出现在同一屋檐下,同一个地垫上。 脱去西服,光着脚,武文殊将腕表取下,面对一身运动装的秦凯,他先说几句:“咱们不必拘泥于柔道,可能你连规则都不懂,切磋还是肉搏都随你,我陪你玩,要求只有一个,告诉我实话,什么时候喊停,我说了算。” 再看不得这人牛逼轰轰的操行,秦凯二话不说,上去抡圆胳膊就是一记左勾拳,劲风突袭,武文殊身体一偏,躲过去,下一秒脚就踹在秦凯的腹部,力道凶猛,把这个人踹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垫子上。 肚子上一阵绞痛,秦凯急了,起来猛扑过去,拽紧武文殊的衣领,对方来不及挣脱,脸上重重挨了一拳,嘴角擦破…… 吐出一口血唾沫,用袖子抹了把嘴,看到上面的血红,武文殊狞笑。 脱去衬衣甩在旁边,光着上半身,他沉下腰,向秦凯孩子气似的勾了勾手指,意思是,再来啊。 对方像极了一头嗜血的狼,红着眼睛,狰狞地扑上来…… 第61章 转天中午,武文殊一副黑色宽边墨镜,尽显冰山气质地出现在周唯病房。 气氛骤然将至零度。 周唯的目光像寒流过境一样在对方脸上刮来刮去: “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坐在对面沙发,武文殊不紧不慢地把双腿交叠,喝着热茶,缓缓把墨镜摘下。 深浅不一的熊猫眼,一边一个,配在这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一种分外的喜感。 “我日……”周唯哭笑不得:“你就顶着这俩玩意跟公司里开了一上午的会?” “我戴墨镜。” “……” 揉捏脑门,按摩太阳穴,周唯什么话也不想说。 “他也没比我好多少,”戴回墨镜,武文殊扬起下巴,眉毛动了两下:“他脸上有个特别清晰的五指印,相当完整。” 周唯忍不住揶揄他:“你其实十八吧?一直骗我四十。” “十八可不行,”武文殊话中有话:“没点四十的本事,搞不定你。” 不给他发挥的余地,扫了眼上锁的房门,周唯走过去跨坐在武文殊腿上,大胆地去解他的皮带扣,分散他注意力:“你想怎么搞我?嗯?” “还烧吗?”武文殊突然问。 周唯有点发愣:“啊……不烧了。” “胳膊还疼吗?” “好多了……卧槽啊!!” 一声惊呼,周唯被武文殊脸冲下强按在大腿上,没等他反应,裤子连同内裤一秒被扯到膝盖以下,凉气乍然穿过大腿缝隙,搜得他鸡鸡和后面一阵颤栗…… 周唯大吃一惊,下意识起身,苦于一只胳膊被脖子的绷带吊着使不出力气,他只能重心下移,往地上趴跪摆脱窘境…… 武文殊没让他得逞,啪地一声尖锐脆响,屁股蛋狠狠被扇了一巴掌,腕力十足,丰韵饱满的臀肉上下大力颤动,疼得周唯眼泪都挤出来了。 “别动。”糙硬的声音从背脊上方传来。 周唯裤子半褪,撅着屁股,像个被家长教育的小孩,趴在武文殊腿上姿势又别扭又屈辱,他不甘心不放弃,试图再动,又一下凶狠的抽打施虐在臀部上,惹得周唯破口大骂:“操啊……” 脏话出口,几声尖利刺耳的啪啪抽肉声残酷袭来,两瓣臀肉伤痕累累,一道道鲜红手印微微发肿,武文殊攥出一撮臀肉,放在嘴里一咬,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叫声冲破喉咙,周唯彻底服了。 异常声响引得外面两个值守的人侧目观望,武文殊一共来过两次,上一次扭伤自己人也没见凯爷有什么动静,昨晚又从MIX传来小道消息,这两个祖宗交过手,势均力敌。 两人小声捣鼓,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一个咋着胆子,敲了敲门:“那个……李先生……您没事吧……” “滚,”一声凶猛的吼叫破门而出。 两人立刻噤声,哄然散去。 这个‘李’姓让武文殊一阵光火,他磨牙又要下嘴狠咬,被周唯一手推着没命地哀求:“别别别……错错错!!!我错了……我真错了……” “你错哪儿了?”收回牙,武文殊抚弄那一对惨遭蹂躏的双臀。 “我……我不该说谎……能让我先起来再承认错误交代问题吗?”说着,他又要动身反抗,被武文殊两根手指一拧,臀肉转了几道。 周唯犹如死鱼般瘫在他腿上…… 畜生啊。 “这样说就行。”武文殊调教他。 “从……从哪儿说起……?”周唯再不敢,乖乖地配合。 “李玉。” 两个字说得很慢,却足够沉,火气不小。 “我用这个名字跟秦凯搭档查我哥的下落。” 周唯说得很顺,昨晚秦凯跟武文殊干完仗就跟他电话汇报互通有无了,按照秦凯说的,他这回可牛叉了,不畏强权霸凌只在尺度内瞎掰,绝对没有过界,但周唯实在不相信这哥哥能有这么正人君子,也许中泰贩毒李峰专案组这些事他不敢走漏风声,但萧然魏明宇李玉这方面就不一定了,特别是李玉跟他的关系…… “前天晚上你在哪儿?” “北……北化林场。” “做什么?” “……逃命。” “谁要你的命?” 周唯咽了口唾沫:“魏明宇。” “谁是魏明宇?” “萧然那边的人。” “给我讲讲萧然。” 武文殊的语气像极了号子里的审讯,专业度和那股气势让周唯这个半路特情瑟瑟发抖,他已经和秦凯串过词了,咽了口唾沫,他硬着头皮说:“萧然是做非法买卖的,在北化颇有势力,我哥曾经在他手下混过,我和秦凯查线索查到那杂种头上……” 对方嗯了一声,看来两边说词对上了。 “魏明宇跟萧然什么关系?” “姓魏的被萧然包了。” “他为什么要杀你?” 对于这一点周唯真不想说,他特别头疼…… 魏明宇秦凯李玉这一组糟糕的三角恋,秦凯压根没讲清楚到底给武文殊透露了多少,含糊其辞,吞吞吐吐让周唯产生一种不祥的赶脚,他觉得秦凯一定是冲动了…… “魏明宇痴恋秦凯,他以为我和秦凯是……一对。” “以为?单凭‘以为’就对你下手?”上翘的尾音充分说明武文殊的不相信。 不过一时半刻的犹豫屁股便又是一顿猛抽,还被咬了好几口,周唯真不行了,大腿不住抖动:“……不是,不是……我们真是一对……” 话音刚落,上方传出一声冷笑,手伸到周唯下体去狠搞他敏感的地方,趴在腿上的人叫变了音,喘息加剧,一阵酥麻直窜到后脑,底下有感觉了。 “重说。”音重且狠。 “是假的,装的!!我操……你他妈要弄死我了!!”周唯一身的汗,不住地喘。 “你们上床了?” “怎么可能?!秦凯说的??”周唯惊了。 “他说你左屁股上有块青色的胎记,操你的时候看得特别清楚。”武文殊在那个地方打圈圈。 “日他个祖宗!……我就知道!!他是为了气你!”周唯急急吼道:“他见过我光着,我们之前是在床上做过一些……事……,但那都是在咱俩确立关系之前!我没背叛过你更没绿过你,一次都没有!我对天发誓!!!” “你们一对,包养关系?用这样的身份接近萧然?” “对,就是这样,然后我就被魏明宇那神经病搞成这狗逼样。”周唯笑哭。 “名佳那边房子……” “是秦凯的……这不是包养嘛。”周唯干笑两声。 “嗯,跟我猜的差不多。” 周唯浑身一震,想问武文殊怎么猜,什么时候猜的,但没敢…… “那个匿名电话是谁?” “是我们在萧然身边的一个线人,为了安全,设置的匿名。” 上方没有动静,许久一声隐隐若若的叹气,看来刑讯逼供算是告一段落。 周唯哆哆嗦嗦站起来,下身又麻又软,屁股蛋贼疼,红着脸他慌乱地用一只手穿裤子,武文殊将它拿掉,自己上手帮他…… 对刚才的施虐行为周唯恼怒却不敢发作,更何况是他理亏,即便现在的和盘托出也是真假参半有所隐瞒,他有什么立场生这个人的气,鼓着腮帮子,周唯别扭地把脸转到一边,不看他…… “你说实话,胳膊是骨折吗?” 深沉的声音让周唯猛地一颤,他猝不及防,想再装平静已经太迟了…… 武文殊嘴角微欠,墨镜装束让他看起来更加阴霾冷冽:“不说,我就上手扒你的绷带,你一样瞒不住。” 很久,周唯才慢吞吞发出极小的声音: “……是枪伤。” 猛地抬头,武文殊望向他,有什么让他无法平复地加重呼吸,一阵喘息后,他做了一个极为克制的深呼吸。 “你不会也放弃不了找你哥,对吧?” 周唯只说了一个字,对。 武文殊手上骨骼凸显,紧紧攥成拳头,他不言不语,呼吸却变得异常沉重,胸口大起大伏,墨镜遮挡双眼,难以辨明这个人此时此刻的情绪,即便如此,周唯也明白他心里不会好过。 跪下来,摘掉武文殊的墨镜,大熊猫一样的尊容让周唯不由得“噗”了一声,随后他满眼宠溺,上手去揉武文殊的头发:“行了,你别难受,我这人福大命大,天佑神助,出不了大事,你少臊眉耷眼的,小心把我好运方走了啊!要是我……” 对方怒瞪他:“闭嘴!说他妈什么?!自己把话啐出去!” 周唯笑着说了好几个‘呸呸呸呸’。 武文殊却笑不出来,默了半天,咬着牙:“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你……” 环上他的脖子,周唯头贴头,用一只手去摸武文殊的脸:“我一直极力隐瞒不敢实话实说就是怕你这样……怕你生气,怕你为我担心,更怕你觉得自己没用……”他咧开嘴,笑得灿烂:“你都不知道你多有用,只要你爱我,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就他妈跟吃了一万吨伟哥似的,神力加持,怎么撸都不软。” “说的这是什么话。”武文殊苦笑。 周唯也笑,低头把玩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下一秒,他的手掌被摊开,一对定制好的对戒放了上去。 周唯瞳孔蓦然放大,他迅速抬头望向武文殊。 “得让你心里有点惦记,知道你自己不是你一个人的,”武文殊回望且热烈地凝视周唯:“你有家室,有老公。” 周唯傻呆呆地“啊?”了一声。 武文殊先动手,把其中一个带到自己无名指上,遮盖了原先的戒指印,他拿过剩下的那一只为周唯戴上。 “等找到你哥,你心里踏实了,咱们再把事补办了……” “啊??怎……怎么办?豪门……婚宴??”周唯都不知道自己搞什么,顺嘴问出这么傻缺的问题,他甚至还没完全搞懂武文殊在干什么…… “没必要,就请几个熟人,你哥,你那两个室友,秦凯,把武喆和姜明晗也叫上,省得你老不放心我……” 武文殊的话,特别是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就好像他俩婚期将至商讨怎么结婚,如果继续下去,下一个话题就应该是摆多少桌,婚房在哪,去哪蜜月…… 周唯完全懵逼,耳边嗡嗡作响,脚底跟踩棉花一样,软得厉害。 他晃了晃脑袋,看看周围的景物,病床,蓝帘子,氧气瓶,半开的窗户和对面医院高高的顶层名牌……他在极力让大脑运转起来,弄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目光转到自己无名指那枚银色素圈和那个人手指上的另外一枚,相同复刻,光耀夺目…… “你这是……要结婚?你……跟我?!”周唯仍然无法进入状况。 对方显得很惊讶,随后眼中暗淡下来:“你不想结?” 周唯没同意,没解释,没说话。 武文殊垂下睫毛,放开周唯的手,说了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说这话时,周唯脸上已经潮湿一片,眼泪模糊了视线,只剩下这个人模糊不堪的影子。 不仅是武文殊,连周唯自己都震惊了。 他没想到他能这么激动,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他抹着,又说了一句:“你他妈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 对方讶异的目光投过来。 “你怎么能这样?啊?……求个婚都能这么操蛋……真他妈的……”周唯哭得来不及擦眼泪,脸上湿乎乎:“我没想过……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瞧你那样,乌眼青,跟他妈国宝似的……我手还残废……这像什么话啊!裤子……裤子还他妈没提好呢……就这么结了?!” 一只大手宽厚温暖,把周唯的头按压到自己肩头,武文殊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抱着他,任由这个人把一脸的鼻涕眼泪蹭在自己身上。 午后暖阳的余晖照射在窗棂上,投入一片淡黄色,将病房中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打得愈发光亮耀眼。 那一天云淡风轻,在记忆里那么美好。 第62章 这个婚,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好像人生中了万亿大奖,周唯在狂喜中带着隐隐的忧虑与害怕,对于武文殊来说,则是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权衡掂量的结果。 婚姻并非儿戏,它可以送你入天堂,也可以坠你下地狱,这一点武文殊实在感受太深。 上一段和韩婷婷的婚姻,他葬送了两年的光阴,而对方却付出了整条鲜活的生命。 无论韩婷婷曾经做过什么,咎由自取也好,自作孽也罢,归根究底,是他将她带入梅苑,带入这段愚蠢的婚姻,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西山厂房爆炸后,为了帮发小姜明晗的忙,秦凯将武文殊和他侄子武喆从这起恶性的绑架撕票案中完全抹杀干净,案卷上没有留下任何踪迹,省去不少麻烦。 在停尸间里,看着曾经的妻子变为一具满目疮痍支离破碎的尸体,武文殊脑海中无法不闪现与她过往的点滴,哪怕并没多么美好,和这个女人两年的相处却同样触动着他…… 那一夜,他抽了半宿的烟,最后将结婚戒指留在了韩婷婷的头发旁边。 无法挽回的错误他绝对不会再犯。 从MIX出来的那晚,秦凯口中的只字片语已经让武文殊大概拼凑出故事的全貌,那些让他困惑,想不通的疑点迎刃而解,他想到的,能猜到的,包括名佳花园的房子,周唯入院的真正原因已经在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就连周唯偶尔提及的哥哥周铮,对他的手足之情都让武文殊一清二楚,他太懂周唯了…… 需要的只不过是从这个人口中验证一切。 他放弃不了哥哥周铮,他更放弃不了他。 武文殊当然明白秦凯萧然是什么样的货色,周唯的前路没那么好走,他要用一个强韧有力,根本无法斩断的东西拴住他,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什么样的地步都能让他想起自己,他要给他无与伦比的勇气信念和求生欲…… 一枚戒指,一份婚姻,再合适不过。 他连夜找到拍卖代理商,用重金拍到了一套男士婚戒,素圈,无钻,工艺设计却相当考究,一看便是出自名师之手。 那天上午他并没去中泰开会,而是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赶往另一个城市去取戒指,回到北化,出了机场,他把盒子扔掉,悄悄将他们藏在西裤口袋中。 一切按照他的预想发展,直到把戒指戴在周唯的手指上,直到这个人抹着眼泪最终点头,他才把悬着的一颗心完完全全搁到肚子里。 ** 既然是新婚燕尔,周唯当然不愿继续呆在医院。 转天一大早,明明还剩三天的治疗,他却吵着要回梅苑。 武文殊不同意。 “为什么不行?”周唯埋怨:“是你非要这时候结婚,让我在医院过新婚?!真他妈有创意,够吉利的啊!!” 武文殊皱眉,沉思:“也对,是我莽撞了,要不你把戒指还我,等过一阵子你好了我再给你……” “滚一边去!!”周唯炸毛:“结了不到一天你就想离?!!” 对方垂下头,是憋不住的笑。 用枕头砸,用脚踢,周唯死活不干,非要武文殊想出办法,反正医院决计是一秒也呆不下去。 “我那边倒是有私人医生,可以把药剂带回梅苑治疗……”武文殊没说完,周唯蹭地一下从床边蹦下来,一边说就这么着,一边紧锣密鼓地收拾东西。 武文殊一愣,笑:“你至于吗?不就三天,手术这里做的,还是你的主治大夫更合适。” 周唯用一种略带骚热且无法满足的眼神射向这个人:“武文殊,事以后办,蜜月还不一定有,连个洞房也不给,是不是?!” 这话惹得武文殊哈哈大笑,在周唯脸上吧唧一口,帮他办理出院手续。 不仅是外面那两个人,就连院长徐国富都会第一时间通知秦凯他出院的消息,周唯管不那么多,谁拦他他灭谁,地球人都无法阻止他要过新婚之夜。 上了车,武文殊那两只手根本没机会同时把握方向盘,戴婚戒的那一只被周唯紧紧攥在手里,腻出一层薄汗,两枚婚戒近在咫尺,交相辉映,让周唯美滋滋拉了一路,用手机全方位多角度地拍。 “发朋友圈?”武文殊问。 “没那闲工夫,我不玩这个。” “那你干嘛?”武文殊用单手转方向盘左拐。 “留着自己看啊。” “戒指款式还喜欢吗?” “妈的,要爱死了。”把武文殊的手搁在唇边,他夸张地在戒指上亲来亲去。 松开手,武文殊看着路,上手去揉周唯的头发,摸他的脸,周唯从亲到舔,再把他的手指送进嘴里用舌头拨弄吞吐……两人的呼吸越发粗重急促。 好在天裕离梅苑不远,一刻钟的光景已经双双来到自家前院大门,急匆匆地刷开电子锁,胡乱把门关上,迫不及待互扯对方的衣服,纠缠拥吻。 这两天周唯一只手在医院洗得不方便,他不想脏着做,费了洪荒之力才跟武文殊拉开半臂距离,说要好好去洗洗…… 对方皱起眉,喉结微动,把头搭在周唯肩膀上平复克制激烈的浓重喘息,随后放开他,去厨房煮水泡茶。 周唯终于知道人类潜能的可怕,手还吊着,照样可以把自己的屁屁灌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松弛顺滑。 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掉,闭着眼周唯伸手去摸索挂架上的毛巾,却碰到一具刚硬修长,肌肉紧实的身体,有些凉,带着水汽的滑腻表皮让周唯浑身一颤,同时一条毛巾从头上搭下来,他赶紧擦拭眼睛,再睁开,视线里已全部都是他…… 武文殊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 这人满身的水,湿漉漉泛着光,脸上的水珠顺着鼻梁一路下滑,滴滴答答蜿蜒流下,眼部周围的淤青没那么重了,还有些暗淡,跟露在外面脖子和前臂晒过的皮肤色泽相差不多,周唯的目光从脖颈晒出的那道印记开始一路下滑,锁骨,前胸,乳头,腹部…… 深深咽下一口唾沫,周唯心脏狂跳不止……武文殊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体味,手感,大小,长度……随便想想就能在脑中浮想联翩,即便如此,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全身燥热,脸烫得难受,他羞耻地把目光移开,结结巴巴:“……啊,我……我刚洗好……还没擦……” 话音未落,一声惊呼,武文殊像以前一样,直接上手去托周唯的屁股,迫使对方立刻双腿缠住他的腰身,因为一只手没法动,周唯用尽腰腹的力量快速贴上去,那只好手牢牢地勾住这个人的脖颈…… 动作来得迅猛快速,他惊魂未定地瞪大双眼,热烈又期待地注视这个人…… 哑着嗓子,武文殊唇齿的热气喷在他耳蜗:“你手不方便,浴室太滑,我要上床操你。” 三个字被重重念出时,周唯浑身一抖,他像个自燃的火炉热气升腾,快要化了…… 床上,周唯像个自燃的火炉热气升腾,全身的汗和水混在一起,武文殊一寸一寸地帮他舔,里里外外,什么都润过。 周唯激动得喘不上气,草草地吃了武文殊两下就要坐上去,却被这个人一个翻身压在底下,调笑他:“急什么,没玩够呢。” 周唯心里痒得难受,全身泛起红潮,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干嘛啊……我真不行了,你先进来……” 武文殊不紧不慢地勾起嘴角,坏坏一笑,求我。 周唯红着脸怒瞪他。 武文殊手指下探,在对方菊门打转,弄得周唯弓起背,啊啊啊地叫。 “求不求?”透着一股色情,声音低沉暗哑。 周唯咬牙。 这回武文殊祭出大招,换成真东西顶在那里,玩乐似的一下一下磨蹭,进入一点又退出来,把周唯的屁股弄得要流出水一样,滑腻一片。 周唯低吼一声,操…… 一只手猛地撑起上身,搂住武文殊的脖子狂野地亲他,咬他,喘着粗气舔他耳朵:“老公,求你……求你狠狠干我……弄坏我……” 这已经是周唯发骚的极限了。 大腿被扳开,武文殊腰身一挺,全部进去。 这一下引得两人全部舒服地宣泄出声,这之后便是汗毛直竖,难以承受的痛楚和快乐并存……周唯刺激得抬起下巴仰着头,随着力度一下一下的晃动,呻吟接连不断的从喉咙深处溢出…… …… 周唯惊奇地发现即便一只胳膊残废,新婚也照常进行,一点没耽误。 洞房的兴奋感让周唯长硬不软,雄风浩荡,他要了武文殊不知多少次,直到把这个人干得累趴在床上,说干不动了,疼,硬不起来。 放过他的同时周唯心情一片大好。 有种一雪前耻的满足感。 …… … 躺在武文殊怀里,他用小拇指勾着对方的小拇指,高高举在空中,两个戒指挨在一起发出动人的光,细细看去,两枚纹路不完全相同,却有着一种相辅相成,天造地设的感觉。 “这戒指可烧钱了吧?”周唯扭头望向武文殊。 “没你值钱,你无价。” 周唯甜甜一笑,握住这只手,放在心脏的地方。 武文殊的手宽大厚实,比自己的整整大出一个边,每根指头的骨节都很突出,摸着糙硬却温热得让人踏实,周唯拿到嘴边,亲了又亲。 “我真的喜欢你的手,第一次是在小花园那个下雪天,握上去那叫一个暖啊,我就在想,人看着又屌又冷,手怎么他妈这么热乎,”周唯笑,把武文殊的手当宝贝一样放到脸颊上蹭来蹭去:“当时就不想放开了,想永远跟你牵着,就恨那个小花园面积太小,路太短。” 武文殊回握周唯的手:“我那时也想啊,人看着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怎么那么爱脸红,手还冷,那时候就想给你多捂捂,大冷天的。”他浅浅笑着,目光温柔。 “就是这样!当时你就这么对我笑!!”周唯惊喜地指着对方的脸说:“我那会儿就想你笑起来咋这么好看呢,再笑大点开点,还不得把我迷死了都……”他一头扎进武文殊怀里:“这下好了,你的笑,你的手,你的人……都他妈是我的了。” 眼见这个人咧开大嘴,笑得单纯呆萌,武文殊不由得摸上他的脸,新婚的甜蜜也同样感染着他,让他追忆起两人的初遇…… “刚开始在医院,你把我完全看透,让我害怕却也让我惦记你……你说你喜欢我,我不信,可你发给我的那些微信我每一条都看,一个都没删……直到你在梅苑把花瓶里的水浇到我头上,我才觉得也许你是真的对我动情了。” 武文殊第一次讲这些东西,周唯又好奇又激动,他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专心倾听。 “后来我在树底下哭,你居然也知道,操……”他苦笑,表情复杂:“那时可真他妈把我吓坏了,我真的想过要把你搞到手。” 周唯不解,搞不懂他的思路:“为什么啊?” “与其杀之灭口,不如据为己有。” “哈哈哈哈哈……卧槽什么鬼!!”周唯夸张大笑,像那次在车库等他,武文殊发给他那张泪牛满面的熊猫一样,这种四十的冰山大叔偶尔迸发出十八的思维反萌差让周唯活脱脱地爱死了。 他激动地往武文殊身上扑,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湿吻,却忘了自己还有只残废的胳膊,一个不小心撞个正着,疼得周唯抱着它弯下了腰,呜呜呜地闷叫。 武文殊吓了一跳,赶紧起来去看他,问他怎么样了。 中弹三天不到,伤口没有一点愈合的可能,这一下力道不小,周唯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说不出话。 跳下床,武文殊四处翻手机,为了不破坏新婚气氛,连静音都没开,两人不约而同全都关机了。 打开,才发现已经下午六点了。 他赶紧去拨罗医生的电话,却被周唯拦下,说自己没事,只是不小心碰着伤口,过了疼劲儿就行了。 武文殊没理他,草草穿上衬衫出去继续拨打。 周唯护着胳膊,一点点下床,翻出自己的手机,随手打开。 一入网,好几条短信微信像开闸放水一样全部涌进来,秦凯和李峰都在找他。 目光冷冷地射向手机屏幕,从上午十点办完出院手续到现在下午六点,不过才八个小时,他的洞房花烛夜就结束了…… 所有信息没有别的,就是让他赶紧去MIX,开紧急碰头会。 一时间,负面情绪像潮水一般汹涌袭来,在这样一个幸福的高`潮,甜蜜得要原地爆炸的时候……他真忍不住,也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厌恨,烦躁,愤怒……无计其数向他砸来…… 放下手机,他狠狠捋了把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再抬头,正对上一双阴冷而专注的目光。 武文殊懒懒地斜靠在门边,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第63章 “你怎么了?”武文殊问。 现在不需要再对这个人隐瞒,至少在划定范围内没有这个必要,周唯很明白。 “秦凯找我,让我去MIX,萧然那边有动静。” 揉捏眉头,周唯显得相当疲惫。 “为什么去MIX?”拿过柜上的烟和火,武文殊点上:“哪儿说话不行?家里,车里不都行吗?” 周唯一愣,知道约在这种地方,他不大高兴。 “MIX隔音效果好,我们有特定的包房,秦凯随时检查,不可能让人有下手的机会,绝对安全,”收起低落的心情,周唯对武文殊扯出个还算合格的笑容:“你一天没开机,公司事肯定多,要不你去一趟,完事我去找你。” 抬起眼皮,冷冷看了周唯好一会儿,叼着烟,他拾起沙发上的衣裤:“我跟你一起去。” 惊讶,呆愣。 见没动静,武文殊不耐烦地催促,别渗着了,天太晚。 周唯神思恍惚地穿衣服,心里犯嘀咕,他不知道武文殊会不会要求跟他进包房……正想扯个什么理由,对方的声音又起:“我不跟你上去,就在楼下等你。” 周唯更惊讶了。 武文殊垂下头,把烟捻灭:“上次晚上出去,你差点连命都没了,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说完,向楼下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周唯胸口隐隐作痛。 …… … 车里,气氛不佳。 武文殊把烟夹在指缝,摆弄方向盘,不停地放进嘴里吸入吐出,白烟一缕一缕在手边飘散。 周唯偷眼瞧他,他真不想大新婚这么煞风景,柔着声,冲武文殊笑:“刚才我太骚了,累够呛吧,上去不会很久,就一两个小时,你把车里暖风开足点睡会儿,一会儿咱俩一块去吃宵夜……” “就你和秦凯?”弹了弹烟灰,武文殊问。 “还有个线人,就是那个匿名电话,他叫李峰,我们三个一般在线视频或者语音。” 绷着脸,武文殊没接话。 周唯怕他多想,又为了活跃气氛,他眨眨眼,嬉皮笑脸;“要是不放心,怕我背着你滥交玩群P,随时开视频过来,一定全力配合领导视察工作。” 武文殊仍旧不说话,很久,声音粗粝干涩:“你不明白,不是这么回事……”他满满吸了一口烟,灭掉,靠边停车。 拉上手刹,他郑重地看向周唯,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沉凝厚:“周唯,戒指是我的承诺,是要你平平安安陪我一辈子,你绝对不能……”停下来,他看向周唯缠着绷带的右臂,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随后咬紧牙关,声音徒然变大:“不许再让我为你悬着心!!你他妈不能再出事!!听懂了吗?!” 心里一团火热,周唯瞬间眼眶发潮,他狠狠地把涌上来的东西往下压,对武文殊笑:“说什么呢!不是说了吗,我福大命大,再说有秦凯帮我,怕什么啊!他在北化的势力老牛逼了。” “胳膊都这样了,还吹他?”对方一声冷笑。 “嗨……这是意外。” “就怕意外。”武文殊再次发动车子。 他没再抽烟,而是握上周唯的手,一路再没放开。 ** 到了MIX,下车前周唯在武文殊面颊上亲了一口,说,乖,等我,见武文殊微微点头,他才敢往里走,没入喧嚣的人群。 上了包房,第一眼就是秦凯那张风雨欲来的脸。 还没等周唯解释什么,左手无名指上银光一闪的婚戒让这个人脸色刷得一下煞白,他惊愕地瞪起双眼,身体明显僵化,目光毫不掩饰地死死盯住这个东西…… 外套没来得及脱秦凯便一个箭步冲上来,抓起周唯的左腕大声叫嚷:“这他妈是什么?!你干什么了?!” 周唯惊了,他没想到秦凯敢在李峰开会时这么肆无忌惮,连忙去看高台上的手提电脑,上面加密频道的软件还没开启。 “不用看!李峰在别的电话上,好了他会拨过来!”怒气把眼底染得通红,秦凯晃动周唯戴戒指的手,穷凶极恶地吼:“这是什么东西?!啊?!给我说清楚!!你他妈是疯了吧你?!” 一句话让周唯同样炸毛,他推开秦凯:“怎么了?我不能结婚吗?” “结婚?!”对方音量继续升级:“这时候你结婚?!!你他妈脑袋进屎汤了吧?!” 粗俗的字眼让周唯一阵恶心,他不想跟秦凯吵,狠狠把火压下来,他冷笑:“婚是武文殊要结的,我爱他,他爱我,这是我们两个共同的选择,关你屁事。”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却足够让秦凯语塞,满腔高燃的怒气,一肚子想要倾泻的话全被堵回去…… 他甚至懵逼了。 周唯却在继续,厉声问他:“你为什么跟武文殊说你操过我?啊?!你凭什么这么说?!” 秦凯瞪大眼睛,愕然,不知所措,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这幅模样让周唯突然说不下去,心里拧着劲儿地一阵难受……愧疚,同情,更多是忍都忍不住的亏欠感铺天盖地袭来,稳了稳情绪,周唯说得很慢,足够真切:“秦凯,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在LOFT打炮护我,在SEX为了我被萧然那些狗逼刁难糟蹋,为我追到北化林场连你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他妈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好……可是秦凯,我把你当哥们,当搭档,为了你我可以两肋插刀,挡子弹都行,”克制疼痛,周唯咬牙将右臂举在他眼前:“为你做这些我二话没有……真的,但仅仅只有这些……” “可你答应给我,你让我操你。”秦凯茫然,迷惑,一副极力掩藏受伤的表情。 周唯惊讶,他绝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理解:“……我让你误会了,是吗?” 秦凯跨前一步,扶住周唯的肩膀,仔仔细细要看懂他:“周唯,你敢说对我就一丁点的感觉也没有?” 目光凶狠,更是热烈,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 可结果却令秦凯无比失望。 周唯眼神清澈而单纯,不藏不躲,告诉他,他就是想报恩,他不想欠他什么。 “要是你能帮我揪出背后那个狗逼杂种,破了案,我哥,武文殊,他们就都没事了……”周唯笑了下:“不就是屁股下面进进出出的事吗,你帮我的忙,我报你恩让你爽,咱俩两不相欠,付出的我统统还给你,我愿意这么做……我不在乎。” 说者无意,周唯本心也没想别的,可听在对方那里却异常刺耳,简直无法忍受。 “你说什么……?不在乎?!你这是施舍吗?!打发臭要饭的呢?!你他妈算老几啊你?!我操!!”秦凯已经完全失控,他的叫嚷怒骂盘旋在包房里,不留一丝余地:“付出?!我他妈付出的就只有这些吗?!!我真正付出的你周唯还得了吗?!!” 周唯完全被骂蒙圈了。 无论做爱还是别的,只要秦凯提他都会满足,他没有任何诋毁或者侮辱的意思……可他不明白怎么一说到这些,沾上感情,他俩的思维就不在一条线上,完全两个国度,怎么说都是不对的,根本无法沟通。 “你什么意思啊?!不是你提出要干我的吗?!”周唯急了:“就是要饭,也他妈是你自己硬要的啊!!” 秦凯气得全身发抖,握紧的拳头不停打颤…… 周唯赶紧住嘴,他停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不是……你简直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你到底要什么啊?!” 是啊,要什么。 秦凯自认一向豪爽,重情重义,只要是他秦凯看得上的人一定不计酬劳,不图回报的帮忙,义无反顾在所不惜,发小姜明晗不就是个例子,摊上西山绑架那么大的事不也眉毛不眨一下地帮他搞定吗? 怎么一到周唯这里,他非得要点什么。 他要什么? 又能要得来什么? 他要的他都给,提什么给什么,可给出来的全变了味…… 操他,跟他做爱,把精液射遍他全身又如何?他真正在乎的,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而他要的这个人却永远也给不了他…… 有什么堵在心口,压得秦凯难以呼吸,他揪住左心的位置,感受到自己一下又一下无法控制的急促心跳,直勾勾望向周唯,脑中不停闪现过往的画面…… SEX的厕所里他跟他一起,他不喜欢却也扔不下他,红着脸帮他一起扛……在名佳的房子里,他被自己逗得在沙发上大喊大叫,笑着用枕头胡乱打他骂他……在北化林场他推开他救他的命,喊着绝不能欠他一条命,他赔不起。 …… … 算了。 他什么都不要了。 真的…… 只要这个人活着,好好地,平安地,可以冲他笑,向他哭,哪怕对他怒吼叫嚷,他都甘之若饴。 一片湿气在眼底渲染,秦凯低头掩藏,然后又执拗潇洒地笑,他挨近他,躲开周唯受伤的手,轻轻拥着他,头靠在他肩膀说:“不要了,你的臭屁股我才不要。” “……卧槽,大哥你!!……你他妈弄死我把你!!”周唯被秦凯上天入的极端情绪搞得一头雾水,哭笑不得,他感觉得到这个人态度上的转暖,可他不明白是他是怎么转过来的,一时间反应不及就事论事地回答他:“你他妈才臭,我洗屁屁的技能过硬着呢,你又没试过。” 秦凯一愣,看他,“……那,要不就……” “滚!!” 笑着推开他,很快周唯的笑容褪去,他一眨不眨盯着秦凯的脸,认真地同他确认:“你真的不需要我回报?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多了去了,你还不起……”说了半句没头没脑的话,秦凯闭上嘴,上手大力地胡乱去揉周唯的头发:“你个骚逼娘们,真够娘唧唧的,都说了是好兄弟还他妈还什么,我乐意,我贱,我就愿意为你付出,你管得着吗?!” 突如其来的‘表白’像个从天而降爱的大礼包,让周唯彻底沦陷,他感动得一塌糊涂,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发热发胀的眼眶透露出他内心难以平复的激动澎湃…… 正当此时,李峰的音频窗口不住弹跳,他打进来了。 秦凯示意周唯坐好,准备进入状态,两人一个坐在沙发,一个靠在桌台边。 接通,李峰首先问周唯的伤势,周唯说无碍,没事了。 “我听秦凯说你出院了?不才一天吗?” 周唯皱眉,开始烦躁,他不想说这个又牵扯到武文殊身上,刚要开口,秦凯却插进来: “我这边情况挺急的,咱们先聊这个吧……”给了周唯一个了然的眼神,他岔开话题:“我觉得萧然最近很不对劲。” 李峰顿了一下,没说什么,接了秦凯的话:“那个局他推了又推,颠来倒去,怎么?难道他彻底取消了?!” “没错,我问他原因,这孙子一句实话没有,说什么还没到时候,让我再琢磨琢磨其他发财的道儿,他那庙小装不住我这个大神,我草他妈!玩我呐……” 周唯却不同意:“耍你有必要吗?要真不想让你入圈何必提啊?萧然要真是为了你俩结的梁子设计陷害你,也应该让你交次货,贼喊捉贼,把你往监狱送才对啊……” 李峰沉吟,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萧然有个姘头叫王美凤,纯粹是个偶然的巧合,有人打听黑市变现的渠道打听到张章那去了,而主家就是王美凤……” “张章?”李峰问。 “就是给你血书,那个在萧然身边潜伏两年的人。” 李峰哦了一声,让秦凯继续。 “王美凤要变卖大量资产,时间还特别紧,正规拍卖行很难在短时间内筹到这么多的现金,他们就往黑市里钻营,我得到消息后,找到王美凤开户银行的关系,查她户头,发现她正将巨额钱款向境外转移,”秦凯阴下脸,嗓音相当沉:“她操控的资金量简直大得惊人,绝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 李峰问:“你的意思……这是萧然的?” 一直垂着头的周唯忽然抬起头,他音调上升八度,几乎爆破而出:“我操!!萧然他妈逼别是要跑吧?!!” 一句话让李峰和秦凯同一时间打了寒战,李峰的声音又急又大:“魏明宇呢?!他有什么反应?!” “他没有……也不会有,就是要逃,钱的事也不是该他考虑的范畴。”秦凯说完,默了一会儿,问李峰:“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李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痕检那边的结果出来了,魏淑勤脖子上是有两道不同的痕迹,一条是悬梁的绳子,另一个则是隐在其中残缺不全的指纹,从技术上复原放大的成像看,是有人先把魏淑勤的舌骨扼断,使其窒息死亡再伪造自杀现场……” 喝了口水,他接着说:“另外,从现场尸体照片上看,魏淑勤死时是穿的内衣,照理说,尸检报告上一定会体现下体的检查,有无精斑体液,是否遭过性侵,可竟然落了这一项,完全没写……我现在极度怀疑这并不是当地公安部门不专业的审案流程问题,而是有人刻意做手脚,让案子就这么在证据各种缺失的情况下草草结案……” 周唯静静听着思考,他忽然问:“萧然那时候在哪里?他在干什么?” “这一点我查了,魏明宇三岁那年,他跟他第一任妻子郭艳妮结婚,两个人在省城有房子,魏淑勤死的当晚萧然有不在场证明,我辗转找到郭艳妮,让她回忆,她说那时候他俩应该是在远山游玩,好几天后才回的省城。” 周唯没再说什么,李峰继续道:“魏淑勤死得太不同寻常,疑点破绽多得要命……我打算开棺验尸。” 秦凯一惊,问他:“魏明宇三岁到十七岁……已经整整过去十四年,一堆白骨能查出什么啊?” “试试看吧,现在的刑侦科技手段毕竟高超得多,只不过魏淑勤的家里相当强硬,反抗很激烈,我正在跟他们沟通,不行就硬来……这些事我来搞定,”拉下脸,李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命令性口吻嘱托秦凯,相当严肃:“萧然魏明宇那边你必须时刻紧盯,不排除他们要跑,需要我加派人手吗?” “你可算了吧……”秦凯冷笑一声:“从云港派俩半人屁用不管,北化这边公安局的人你敢用吗?不出三个小时,萧然就能知道自己被公安盯上,到时候他不想跑也得跑。” 李峰默然,他同意:“行,北化的情况你比我懂,多费心吧,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我马上申请拘捕,绝不能让这两个任何一个逃出去。”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中泰贩毒案的唯一线索,断了一切就完了。 没再多说,三人下线。 看着周唯愁眉不展,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秦凯猝不及防地给了他一个弹脑门,嘣地一声,周唯揉着额头,怒瞪他。 “多大点事啊,天又没踏,你至于吗?”秦凯笑嘻嘻,脸上酒窝虎牙一应俱全,看起来很是轻松。 “不是,跟这个无关,我是在想魏明宇的母亲……我总觉得……” 话说到一半,开着震动的手机突然在玻璃桌上弹跳起来,秦凯走过去,看到自己手机的来电时他愣住了…… 僵硬的表情吸引周唯也走过去,仅仅扫了那么一眼,他同样震惊,目光中还透出一股隐隐的憎恨。 魏明宇。 第64章 这个名字足够引起周唯强烈的生理反应。 恶心,憎恶,愤怒,胃里翻江倒海,嘴里一股苦腥……他不得不去拿玻璃桌台上的烟和火,点着,狠命大口地吸入烟气,让尼古丁在大脑循环,抑制他想夺过秦凯的手机,直接扔出窗外的冲动。 术后不过三天,还在输液消炎,烟酒是大忌,秦凯看在眼里,眉头紧皱,可他没时间去管周唯,他得接这个电话。 电话没别的,魏明宇主动约他,地点还是北江大桥,依然是深夜时分。 秦凯想都没想,答应了。 喷出一口浓浓白雾,周唯磨牙,目光凶狠:“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好哥们啊,上赶着要跟那个往死里弄我的畜生约会,我真特么欣慰极了……” 秦凯上去一把扯掉周唯嘴里的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没收:“谁让你抽了?!你伤没好你不知道啊?!”把烟捻了几道灭掉,他开口解释:“都三天了,魏明宇一点动静也没有,如今他爸一个劲儿地折腾他反倒找上门来,这里肯定有事,我得探探,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愁没机会下手,头号嫌疑人自己往枪口上撞,运气简直不能太好,这一点周唯当然明白,可他就是拗不过这股劲儿,咽不下这口气,那个杀戮的夜晚,几次三番要自己的命,上膛的声音,扳机扣动的声音,每每听到相似的音色他都会惊得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那种深度的心理阴影造成的恐惧感,别人无从体会。 嘭地一下,旁边的纸篓被他一脚踢翻。 秦凯一愣,眼中神色有变。 “我跟你去。” 很久,周唯憋出这句话。 靠在窗边,秦凯叼上烟,点火,把厚重的百叶窗转开,他用下巴示意他往下看,目光所及之处,一辆黑色宾利停在正对窗户的位置,武文殊没在车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外面,两手插着口袋,把大衣衣领立得高高的,倚在车旁,吞云吐雾。 “你去他不管?还是他也跟着去?”秦凯玩味一笑,又坏又贱:“那敢情好啊,咱们三角恋四人组算齐活了,还打什么啊?干脆我出房钱,直接4P开房完了。” 周唯怒瞪他。 “行了,老老实实回去挨他操去,过你的新婚之夜吧。”灭掉烟,拿起周唯的外套,秦凯问:“你自己能穿吗?” 早在梅苑,武文殊识破他不是骨折,他就把绕在脖子上的绷带拆了,右臂活动还算自如,只是动一下往死了疼,周唯脑子根本不在这儿,他关切地,用一种命令口吻对秦凯说:“你有枪吗?把枪带上。” “用不着,想让我死,那天晚上他就把我干了。” 周唯急了:“你听不听话?!带不带?!” “好好好……你是我的骚娘们,我惹不起行吗?”秦凯笑着,打开衣柜底下的抽屉,在暗隔中取出枪和子弹,揣在身上。 盯着他把一切弄妥,周唯才下楼。 静静抽完一支烟,直到宾利车一骑绝尘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秦凯才穿好大衣,向楼下走去。 ** 北江大桥依旧如此。 浓重的雾气让深夜更加沉厚,上了桥,随便吸上一口气,鼻腔里都会充斥一股江水的潮腥味。 刚踏上桥头,秦凯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木阶上抱着膝盖缩在那里,影子被桥灯照得悠长,冬夜气温极低,他把脸埋在厚重的围脖里,不断地搓手哈气。 幽幽桥灯下轮廓分明,勾出一层淡淡的光影。 要不是见识过魏明宇沾着鲜血杀人如麻的脸,秦凯真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个纯纯的高中生,瘦弱娇小,冻得红扑扑的鼻头和脸颊更加让他看起来良善无害。 黑色皮靴出现在眼前,魏明宇蓦地一惊,赶紧抬头,正迎上秦凯冰寒入骨的目光。 “……你来了,”尴尬地扯出笑容,他怯生生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电话里不是答应你了吗。” “那也有可能耍我啊,让我在桥上等你一宿,”魏明宇无奈地笑笑:“毕竟我干了那么过分的事。” “那倒是,耍你算什么,”秦凯一声冷哼:“没弄死你算我仁慈了。” “你恨我……是吧?”上翘的嘴角明明是笑,却比哭还难看,他的声音干涩到极致:“你怎么可能不恨我,都要恨死我了……” “魏明宇,你到底要干什么?”秦凯不耐烦。 对方揉了揉鼻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兴许是坐姿固定太长时间,踉跄几步才站定,拿过一旁的双肩背,从里面掏出一团用报纸胡乱包裹的东西,递到秦凯面前。 透过纸缝随意一扫,秦凯便可以确定,这是一把枪。 他惊诧地望向魏明宇。 “就是用这把枪我差点要了李玉的命,一命换一命,我让你报仇,随便打哪里都行,或者一枪把我干死……” 说这话时,魏明宇的情绪相当稳定,口齿清晰,一字一句。 秦凯心下大惊,却瞬间冷静下来,瞟了眼大桥两边路灯支架上的摄像头,他阴森森地笑:“怎么着?杀人未遂,又琢磨着怎么让我蹲监狱,吃枪子是吗?” “不是!!我怎么可能这么想?!……”魏明宇急急辩解,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要不咱们去桥站或是码头,那边没有摄像头,或者去北化林场也可以,真的……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想死在你手里。” “你有病吧。”秦凯理解无能。 魏明宇反倒呵呵直笑:“你有药吗……” 向天翻了个白眼,秦凯觉得这人疯了,白来一趟,刚要转身却被他硬生生拉了回去,再转头,魏明宇眼里滚着泪花,喊他的名字…… “凯哥哥,你别不信……我就要走了,过了今天晚上你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这个讯息来得太过突兀,秦凯浑身一僵,他迅速掩饰,装作不知情地往下探:“你要去哪儿?” “萧然让我出国上学,学校已经找好了,明天中午的飞机,”眼泪再盛不住,淌得满脸湿乎乎,魏明宇用手背不停地去擦拭:“凯哥哥……这三天我过得实在太糟了,我一晚上一晚上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夜夜睁着眼到天亮……我实在太难受了……一想到你恨我,再也不会见我,我难受得要命,在国内还好,我还可以偷偷去MIX看你,可出了国,你就在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我……我真受不了啊……” 秦凯沉默,过了不知多久,他问:“你不打算回国了?” 或许这个问题听起来还算暖,魏明宇始料未及,他呆愣了半天,抹着眼泪:“回什么啊,哪还能回来,出去就别想回来了……”坐回木阶,他吸了吸鼻子,压抑哽咽:“我这辈子啊……就没摊上什么好事,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死了,我一直跟我小姨过,小姨其实对我挺好的,可她家有好几个孩子,我小姨夫是个混账王八蛋,喝了酒老打我小姨,打我打得就更狠了……” “好不容易熬到省城上学,我亲爸来找我,我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日他的,更几把惨……”魏明宇用袖子把眼泪鼻涕擦了又擦,抬起头,对秦凯温柔地笑:“凯哥哥,你是我活到第十七个年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人,是我的光,我的一切……这个世界上我就只在乎你,挂心你……你说,没有你,我干嘛要活着?” 秦凯没有说话,望向魏明宇,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容,双眼哭得又红又肿,泪水泛滥,湿透满脸…… 北化林场那晚这个人有多凶残多狠毒,现在他就有多脆弱多狼狈,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在自己面前他永远是最真的魏明宇,不加掩饰,毫无保留。 秦凯很清楚他想要的情报已经得到,魏明宇不但要跑,而且立即马上,过了今晚就远走高飞。 他要做的是立即与李峰联系,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如果玩得更狠一点,他应该想办法拖住魏明宇,或者从他的嘴里勾出萧然那边的打算和动向,一网打尽。 可他却什么也没做。 坐下来,掏出烟,点上。 和第一次在这北江大桥上遇到魏明宇一样,秦凯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静静地抽烟,直到这个人从不断地抽泣哽咽慢慢平复下来…… 抽了整整一根烟,他把烟蒂在脚下捻灭,将地上的报纸团往魏明宇那边踢了踢,告诉他,他不会杀他,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魏明宇红着一双眼,注视他。 秦凯站起来,背对他说:“以前我不认识你,也许你的人生从来不是你能掌控,也许你有太多的不得已,但所有的路都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必须也只能为你做过的事负责。” 深吸一口气,他再没多看魏明宇一眼,转身向桥下走去。 跨出几步,在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外,秦凯拨通了李峰的电话,线路没有加密,他用极为简单的语言通知李峰马上开会。 圆月当头,清冷的月光下,两个细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一个杵立在桥上一动不动,另一个向桥下大路快步行进。 ** 一江之隔,正对北江大桥的空旷站台上,一辆黑色尼桑停在那里。 桥上所有的事看尽眼里,车里的男人放下望远镜,将车窗升起,一边快速发动车子,一边拨打电话…… 嘟嘟嘟…… 电话音响过几声,接通。 那边的声音略显烦躁:“什么事?太晚了,岳先生睡下了。” 这边言辞恳切:“周哥,受累把岳先生叫醒行吗?我这边真有急事。” “方同,也就是你,岳先生下过指示,你的电话特事特办,”对方很不高兴,透出一股不耐烦:“啧,他真是刚睡下,算了,你等会儿……” 话筒被捂住,那边隐隐传来窃窃声语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很快,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响在耳边: “方同,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是咔嚓一声,燃烧烟丝滋滋作响…… 方同耐心地等待对方点燃雪茄才敢毕恭毕敬开腔:“抱歉,岳先生,打扰您了,我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想跟您请教,您现在……说话方便说吗?” “你说吧。” “萧然和魏明宇我总觉得不对劲,我挺担心的……” “哦?货交得不顺利?” “不是……交货倒没什么,很顺利,但我总觉得萧然最近的行为相当怪异,从他为他们肖家那颗独苗拉人入伙开始,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明摆着不想干了,我担心他会为了保住魏明宇而不择手段,咱们还是得小心点……” “我说过,有一点感觉不好,哪怕没有证据,完全可以动手,不用向我汇报。”岳念廷语气寡淡,像是在说一件如同吃饭睡觉一样习以为常的活动。 方同谦卑地连忙应声,却仍有些犹豫:“魏明宇毕竟见过我,对咱们更具威胁,我先解决他,萧然是不是可以暂且留一下?北化主要的毒品渠道全都控制在他手里……” 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让这边一颤:“方同,有一点你似乎没搞明白,萧然能有今天的地位不是他想得到,而是我们让他得到,还是那句话,一切你自己把握,老规矩,你的下环你自己搞定,出事,你要负责。” 方同听得额头渗出冷汗,挂断前,岳念廷叫住他,只说了一句话,做干净点。 …… … 同一时间,秦凯正在赶往MIX的路上。 在他踩下油门之前,给梁景天打过一通电话,他命令他即刻联络盯梢魏明宇的人,亲自下场操控。 梁景天麻将一直打到深夜,毫无睡意,午夜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立刻严阵以待,听令处理。 挂断,秦凯给周唯拨过去,却在通话时收到梁景天无数的来电提醒。 秦凯不敢大意,迅速接通梁景天的线路,那边的声音从没这么急迫过,他告诉秦凯,魏明宇打车去了MIX,不但如此,一路上一直有辆黑色尼桑似远似近地跟着他,可转到MIX附近,这辆黑车却不见了…… 刹那间,秦凯脑中嗡地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梁景天失声叫嚷:“快!快进去找魏明宇!!必须让他活着!!” 他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到底,向MIX飞驰而去。 第65章 从MIX回到梅苑,武文殊几乎一路无话。 残着一只胳膊,周唯半勾引半卖惨地跟武文殊在卧室腻了一阵,又吃又撸又发骚,嚷嚷着继续过新婚之夜,武文殊却没什么兴趣,不想搞他,拿了烟灰缸,坐在床上,抱着他抽烟。 周唯逗他,荤话情话说了一车,对方也没怎么支声。 直到此时,周唯才真正了解到武文殊性格上的‘可怕’,寡言少语得让人无所适从,更无从下手。 最后,武文殊把烟捻灭,告诉周唯,明天一早罗医生过来为他治疗,在梅苑老实呆着,哪也别去。 周唯蹙起眉头,倒不是这话本身的内容有什么不妥,而是说话的口气让他极度不爽,看来好好的新婚夜是怎么也好过不了。 冷笑,话冲口而出:“腿长我身上,怎么?你还想玩囚禁啊?” “觉得我不敢,你可以试试。” 面对武文殊阴沉的调调周唯没好气,他懒得再费劲哄他,心想爱他妈谁谁,蒙头睡觉。 被窝里他竖起耳朵去听对方的动静,对方还真……没什么动静,同样躺下睡觉。 气恼委屈别扭,周唯狠狠闭上眼,逼自己入睡。 迷迷糊糊间,一串急促的手机嗡嗡声响在床头柜上,周唯胡乱上手去摸,把它贴在耳边,口齿不清地喂了一声,听筒里秦凯反常的语调让他一个激灵乍然清醒,迅速弹坐起身,对方一整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这条线就被硬生生切断了。 再打,没人接。 心跳瞬间飙升,慌乱。 周唯仔细去回忆秦凯刚才说的那半句话,好像…… 是让他去MIX…… 他赶紧掀被下床,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抓住手腕。 “干什么去?”武文殊问。 周唯支吾:“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去哪儿啊?” “……MIX。” 武文殊蓦地睁开眼睛。 “不是刚回来吗?” “……有急事。” “要不你住他那吧,回梅苑干什么?” 吃惊地望向他,周唯心情更糟,他把胳膊举起来:“把手给我放开。” 武文殊一动不动。 对方猛力挣脱,虽然拉得不是那条受伤的胳膊,大幅度的激烈动作照样让那只残手疼痛,周唯面露痛苦,武文殊马上松开手。 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穿衣裤。 点上火,靠在床头,武文殊坐起来一口一口抽烟。 燃了多半根,他一样下床,也开始穿衣服。 周唯没管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向楼下走去。 穿过前廊和玄关,来到前门时,武文殊突然跟上来,扯住他狠劲去拉门,嘭地一声,门被重重地甩在身后。 车没停进车库,就在门外。 抓着周唯一路把他扔到副驾驶座上,武文殊狠狠撞上车门,绕过车头,坐到旁边,等周唯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直踩到底。 严重的推背感让周唯不得不去拉头顶上方的安全把手,看着一路飙升的时速,周唯受不了地闭起眼睛…… 他知道,现在的武文殊怒气斐然,他更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自从在MIX楼上透过百叶窗看到车旁抽烟的武文殊,他就开始隐隐担心起来,这个人太聪明,也太过敏感,或许他已经感到真相远远没有自己口中的那样简单,又或者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担忧和不安让他整个人焦躁易怒…… 这正是症结所在,周唯一个字也不能多说。 说多,错多。 他太清楚武文殊了。 …… … 坐在车上发怵的周唯并不知情,就在武文殊时速彪满地向MIX驶去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在铆足马力冲向同一个目的地。 ** 进到MIX里,秦凯第一眼便看到梁景天站在二楼的露台上俯瞰全场,正东张西望去寻找魏明宇的踪影。 此时正值午夜,强劲的低音炮,变换的灯光,时不时喷出的白雾让找人成为一种奢望。 几个跨步上去,秦凯让梁景天立刻通知后台停音乐开灯,几秒后,音乐骤停,光如白昼,伴随着MIX内此起彼伏的怒骂嚎叫,站在制高点的秦凯很快确定魏明宇根本不在一楼。 他再次给魏明宇拨电话,依旧没人应答。 秦凯示意梁景天去查二楼开房明细,却猛然想起他们不接受未成年人开房,如果开,魏明宇一定用的假身份证。 心里一声怒骂,他只得让梁景天去监控室调监控,自己则向二楼跑去。 作为毒品链上的一环,萧然供货的信息来源,魏明宇绝无安然脱身的可能,公安不会让插翅飞掉,那帮毒贩也是同样,不想干,就只能是尸体一具。 秦凯痛恨自己怎么就没早点醒悟过来。 包房里不可能有监控,隔音还特他妈到位,一旦魏明宇被堵在里面,一切就全完了。 他一步一步走着,仔细观察四周状况,突然,服务间虚掩的房门引起他的注意,进去,他发现衣柜门是开的,有人动过服务生的制服。 秦凯徒然一惊,他似乎听到有服务清洁车轮碾压地毯的声响,他迅速循声而去,隐身在转弯口的地方向旁边的一个走廊去看。 视野中,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笃笃地敲门,开门的刹那,这个人凶光毕露,手在后腰掏着什么…… 一秒没耽误,秦凯冲上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这人撞翻服务车,连同上面的东西一起滚在地上。 房中,魏明宇一脸惊恐地望向他们两人。 尾随魏明宇来到二楼的方同,本想假扮服务生把他弄死在包房里,却被秦凯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地上爬起来,方同不得不面对现实,他狞笑了一下,朝秦凯扑过去,几番过招,不分上下,秦凯啐了口血唾沫,忽然笑了下,猛地从后背抽出枪高举在方同眼前,说了句:“别动。” 方同却不听这一套,非但用脑门抵住枪筒,还上手去按扳机,秦凯心下大惊,他没想到对方这么不要命,他必须留下活口……一念之间,手臂便被这人加在腋下,手腕上被一通猛击,枪掉到地上。 秦凯扑过去抢,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阻止,他偏头躲过,不过稍微挨上一点,脖子上便是一条长长的白印,像是被指甲划过一样,很快,白印转红,皮开肉绽,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 那是一把手术刀。 形势急转直下,秦凯捂着脖子,滑腻一片,指缝中全是血,滴滴答答流下来,方同从背后挟持魏明宇,手术刀架在他的动脉上。 一脚把枪踢进房中衣柜的下面,方同冲秦凯笑:“我就喜欢用手术刀,枪多没劲啊,你脖子上的那个还好吗?再近一点点,你就能升天了。” 魏明宇满眼通红,嘴唇不住地抖,惊声叫道:“凯哥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话音刚落,是大部队的脚步声,梁景天带人上来了,见到秦凯这样子,吓得面色苍白:“凯爷!!您……” “我没事!!”秦凯不耐烦地冲他们大声叫嚷,对方同吼道:“你他妈把魏明宇给我放了!” “可以,后退,让他们都给我退到楼下,让出一条道。” 话音落下,没有人动。 秦凯冷笑:“傻逼,我说的是现在,要么把刀扔了,要么把魏明宇给我,你选一个。” “我操……”方同没见过这么牛逼的谈判专家,更忍不了自己人质在手还能如此憋屈,他怒吼道:“你他妈不信我宰了他?!!” “信,你不会放过魏明宇的,”秦凯满眼杀气,阴冷一笑:“反正他死定了,你也别想活,弄死他吧,我保证你给他陪葬。” 方同懵逼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走到一个死胡同里,彻底陷入被动。 恐慌中,他听到魏明宇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方同,你没必要陪我死,后面的窗户你留意了吗?” 方同狐疑:“魏明宇,你什么意思?” “从我爸要保我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早晚是一死,就算你不杀我,也会有别人动手,我是死定了,干嘛非得拖一垫背的,这么多年你待我又不薄,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也别再碰毒品。” 方同听愣了,求生欲让他不得不继续往下问:“你想怎么做?” “咱们一起后退到窗边,你杀了我后,赶紧跳窗,这是唯一的逃生办法。”魏明宇言辞恳切。 方同在心里盘算,前路被堵,自己绝无逃出的可能,确实也只有后面这一条道。 “行,杀你也是我不得已,小弟弟,你一路走好。”方同说着,勒着魏明宇的脖子一起往后退…… 就在他俩离窗户一步开外的地方,魏明宇淡淡地回道:“方同,我要谢谢你让我可悲的人生……更加暗无天日!!”他嘶吼着,突然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一把水果刀向这个人的脖颈狠戳下去。 对方始料未及,他用前臂格挡的同时反射性地将魏明宇向外推,就这么一下,已经被扑上来的秦凯牢牢接在怀里。 见大势已去,不可能再有下手的机会,方同猛地冲向窗户,护着自己的脑袋跳下去。 二楼不算高,坠落的地点正离武文殊的车几步之遥。 宾利猛地刹车停下,武文殊和周唯赶紧下来。 方同跌跌撞撞爬起来,经过两人车前,他的目光完全被周唯吸引住了…… 那副表情好像看到怪物一样,眼神透着怪异,随后对周唯诡异一笑,没入无边的暗夜中…… 第66章 见到秦凯的第一眼,周唯倒抽一口冷气。 眼前的人鲜血淋漓,下巴,脖子,一直到衬衫翻领,大片毛衣都被血打透,血水不停地往下流,湿了整个前胸,包括那只按住伤口的手,血迹斑斑,跟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 虽说伤的不是大动脉,脖颈的血管却比任何地方都要丰盈充沛,周唯检查过了,离主动脉仅仅分毫之差。 一只手用不上,周唯没办法亲自给秦凯做紧急止血处理,他焦急地在一旁指导,可上手的居然是魏明宇。 沸腾的怒气一丝一毫也压不住,周唯一把将他推开,怒吼着:“你他妈滚!别碰他!!” 人群之外,武文殊靠在墙边,吞云吐雾。 周唯的动静让他的目光瞟过去,冷冷看了几秒,随后移开,低下头继续抽烟。 失血过多,秦凯脑袋懵懵的,眼前泛黑,他厌烦地摆摆手,让梁景天过来帮忙,已经有人拨打120叫来救护车。 秦凯艰难地维持清醒,车到之前他得安排好魏明宇的去处,本来是想把他交给梁景天,让他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施行保护盯防……却在看到魏明宇通红的一双眼泪花翻滚,关切而渴望地凝视自己时改变了主意,他让魏明宇跟随梁景天一同上救护车,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魏明宇绽出大大的笑容,点头如捣蒜。 周唯完全愣住,理智上他明白是秦凯担心贩毒集团卷土重来再对魏明宇下手,怕他们好不容易挖掘出来的一点进展功亏一篑……但在情感上,他实在接受不了秦凯对这个人如此的过度保护。 冲动让周唯不假思索地要求一起去医院。 大口喘着气,秦凯费力地去捏周唯的手,开起玩笑:“……你爷们……在呢,疯了吧你……快滚回去……等我缓缓……再找你……” 知道秦凯不能再拖了,周唯催促众人把他抬上救护车,看着车灯闪烁,警铃长鸣地消失在街尾,他眼中投出一片暗影。 ** 坐回车里,武文殊已经在驾驶座上抽开了。 难以化解的不痛快让原本倾心的烟草味再没那么好闻,看着这个人指间的那根白雾袅袅,徐徐飘散的香烟,周唯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他不明白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比不过一根烟,宁可用抽烟宣泄不满,压抑怒火,也不愿意跟自己好好沟通,把话说明白了。 周唯恨得牙根痒痒。 两人无话,车也不开。 “把烟给我灭了。”周唯先忍不住,开口。 武文殊不言不语,更不听。 周唯猛地上手夺对方的烟,用自己手指硬生生将烟头捻灭,扔出窗外。 “你干什么?!”武文殊急忙拉过他的手,拇指和食指上除了黑色的烟叶残渣就是被烫得红肿的皮肉。 对方惊异的目光望过来。 “现在能跟我说话了吗?”周唯面无表情地问。 沉默。 武文殊把头转向一边车窗。 “有什么不痛快,心里过不去的,你能说出来吗?” 还是沉默。 “你他妈就这么忍心看我在新婚之夜难受成这样,是吗?!”周唯咬牙切齿,失控大吼:“你他妈说话啊!!” 把脸转过来,武文殊问他:“你对秦凯动心了?” “什……什么鬼?!!”周唯惊了。 “刚才你不是在争风吃醋?”对方冷言,发狠:“在我眼皮子底下……” 周唯这才意识到那会儿对魏明宇的行为太过偏激,这个误会他必须解释: “……啊,不是,我是一看见魏明宇就浑身不自在,从心底里泛恶心……” “魏明宇??那个在北化林场杀你的人??”武文殊回忆起刚才周唯上手推过的男孩,狐疑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来玩的吧。” “秦凯让他上救护车???对他毫不设防??”武文殊继续追问。 “……我不清楚。” 顿了一下,他问:“秦凯为什么会受伤?” “说是有人寻衅滋事,他亲自上阵,没留神就中招了。” …… … 默不作声,很久,武文殊只说了两个字:“胡扯。” 周唯心里蓦地一紧。 “没他妈一句实话。” 拳头一点一点捏紧,克制心中的慌乱,周唯认命地闭上双眼…… 从北化林场捡回一条命到现在这一刻,他其实根本就没过武文殊这道关,什么求婚,戒指,在一起的誓言不过流于表面,只是医院里‘拷问’的另一种延续方式,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他们之间真正的矛盾从未触及,周唯不敢去碰,他想尽办法去躲去瞒去迂回去掩盖,在真相的外面砌上一层坚不可摧的保护壳,让它被层层包裹,阻挡这个人的窥探。 而如今它再挺不过去,土崩瓦解就在眼前…… 缓缓地睁开眼睛,周唯狠下心,开口:“武文殊,我不想说的话,你用什么方法也问不出来,死心吧。” 有什么在眼底滕然,目光无比锐利:“你为什么瞒我?” “你没必要知道。” “我他妈是你丈夫!”对方突然提高音调。 “丈夫?”周唯听得一身鸡皮疙瘩:“我又不是女的,少拿这种世俗的词说我,我没那么娇弱,也不是娘炮,我的事我自己处理,用不着你保护我。” 一闪而逝的受伤神情出现在武文殊脸上,让周唯胸口一阵难受,他镇定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对这个人说:“武文殊,就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我心里的人,我才不能让你卷入这些,不能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他收起防备,卸去战甲,直面这个人,不留一丝余地:“你看得到的啊……为了找我哥,我已经深陷其中,秦凯和萧然他们都在黑道上摸爬滚打,接近他们我身边必然危机四伏,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我放不下我哥,这条路我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下走……” 动情地,纯粹地,他去摸他的脸:“……可你不一样,我越在乎你,越珍惜你,越不忍心让你经历这些,我想妥妥帖帖地将你保护起来,恨不得把你捏成个小人揣我怀里,谁也甭想伤害你……” 周唯说着说着笑了,他举起左手,上面的戒指一闪一闪。 “你知道我最爱它哪一点嘛?” 武文殊一眨不眨地注视他。 “不是它有多漂亮,有多金贵,而是你注入在这里面的心思……”周唯放下手,一派正色地回望他:“你给我戒指,结婚办事扯证这些都不是重点,你应该也没怎么考虑过,你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要给我留下一个念想,一个牵绊住我的东西,让我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能够想起你,救我自己的命……这些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对方眼中的惊异无以言表,他直勾勾地盯着周唯。 得意,狂妄,甚至有那么一股自傲在里面,周唯将下巴扬到45度:“武文殊,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我更爱你,也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懂你,”他不屑一笑:“武喆??他算个屁啊。” 砰砰砰…… …… 有什么在胸膛里疯狂跳动,武文殊不由自主地摸上它。 一刻滚烫的心脏。 他很久没这么跳了。 怔忪间,周唯握上他的手。 宣誓一般,他对他说:“武文殊,我保证,我在这里对你发下重誓,我的命只给你一个人,谁也没法夺走。” 蓦然间,呼吸都停下一拍,武文殊贴过去,揉弄周唯的头发,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体里塞,大力地,紧实地拥抱他,那份力度让周唯也激动起来,他一样地回抱他…… 三个字轻轻地响在他耳边—— 我爱你。 一瞬间,周唯全身一抖,他赶紧去问:“你说什么?” 武文殊放开他,不承认:“没说什么。” “我听见了!!你……你……!!”周唯结巴。 少见地,对方脸上少飘过一朵红云:“听见还问。” “卧槽卧槽卧槽……!!!”周唯飞速掏出手机,抖着手点开录音功能:“你他妈再说一遍!!!我……我得录下来!!!” 武文殊发动车子。 “我日!!!你倒是说啊!!!”周唯缠着他,把手机拼命往前凑,在他脸上晃来晃去。 武文殊跟没看见一样,挡着他拿手机的手,不住地往车窗外探头去看:“哎?天快亮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不吃,不吃!!吃个毛线啊!!我求你了……” “这天不错啊,空气新鲜,露水也浓。” “哎?要不吃早茶去?港式的?” “蒸饺,皮蛋粥,叉烧包……怎么样?” 武文殊不停地说。 …… … 妈蛋啊。 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等了几千年啊我日…… 周唯像憋掉的充气人,只剩下一张皮摊在座位上,默默地流下两行宽泪。 第67章 伤势稳定后,秦凯匆匆回到MIX,跟周唯和李峰召开紧急会议。 他用极简的话描述了当晚的情况,并提出对魏明宇就地施行监视保护措施。 “在哪儿?”李峰问:“北化公安局?” “公安局那叫拘捕,魏明宇前脚进,萧然后脚就能往外逃,消息分分钟泄露,你什么也堵不住,”大片白色绷带将秦凯的脖颈围住,他僵硬地转头看向电脑那端的李峰:“我的人正在监视萧然,魏明宇扯谎让他爸把航班延后了,萧然目前还没有起疑,再往后就说不准,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深思片刻,李峰点点头:“好,听你的,就在MIX审讯。” 摸着下巴,周唯问:“这对父子俩要跑,那边是肯定知道了,没杀成魏明宇,萧然一样凶多吉少,要不把他也弄MIX来?” “不行,”秦凯不同意:“魏明宇昨晚是自己跑来的,杀手尾随,我碰巧把他给救了,一切特别自然,这帮毒贩不会对我有任何怀疑,充其量认为我跟魏明宇有什么私人关系……要是把萧然也一块拘在这儿就太让人起疑了。” 李峰认同:“萧然狡猾诡诈,魏明宇没有招供,咱们手里没有底牌,你什么都审不出来,打蛇打七寸,这样的人只有握到他的要害,一击下去,突破他的心理防线才行。” 周唯没有异议,认可。 就这样,三人一致决定对萧然仍旧施行跟踪紧盯,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攻破魏明宇的身上,同时,李峰安排刑侦人员与秦凯合作,模拟那个杀手的五官面貌,进行全境搜捕。 五分钟后,一间暗房被腾出来,架设好设备做审讯室。 很快,人被带进来。 秦凯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梁景天关门把守。 踏进来的那一刻,魏明宇便感到异乎寻常的气氛…… 房里一把椅子,一条长桌,上面一个台灯,纸笔,录音设备,摄像机架在正对面,旁边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疑惑更是害怕,魏明宇小心翼翼地看向秦凯。 秦凯躲着魏明宇的目光,心里升起一种不肯承认的怜悯,烦躁地,他去拿沙发上的烟和火。 放进嘴里时,被周唯一下子抽出:“有伤呢,干什么?!” 把手里的东西扔回去,秦凯搓了把脸,告诉魏明宇,坐那椅子上。 坐好后,魏明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凯哥哥……这……这怎么回事啊?” 周唯走过去把电脑屏幕按亮,打开加密视频软件,出现音频框,李峰用的单项频道,他可以通过摄像机看到魏明宇的表情,对方却看不到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姓名。”声音相当沉,是富有经验的刑讯口吻。 魏明宇明显惊了,他讶异地看着电脑,蹭地一下站起来,环顾左右:“你……你们在干什么?!不说清楚,我不会再说一个字!!”他几步冲到秦凯面前,去拉他的胳膊:“凯哥哥!!你告诉我!!这怎么了?!!这他妈到底……?!!” “魏明宇,你涉嫌贩卖毒品,现在审讯你,你如实交代。”秦凯打断他,语气寡淡。 下一秒,对方整个瞳孔蓦然放大,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足足退了一步,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秦凯!!你……你是卧底?!!” “我是公安的线人,”秦凯显得相当疲乏,匆匆一指:“……他才是。”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是李玉的那张脸,扬着嘴角,一副快意恩仇的样子。 震惊恐惧,无比慌张…… 周唯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被这幅面孔给爽到了,那晚的恨终于得以宣泄,他倚在桌边冷笑:“魏明宇,我不叫李玉,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周警官。” 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魏明宇的表情。 他眼底变红,充斥恨意:“你……你们一起骗我?!从始至终就是为了毒品接近我?!!”愤怒完全将他吞噬,他不管不顾地怒骂叫嚣:“去你妈的!!你们这些臭条子!!”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耳光大力扇过去。 力气很大,魏明宇的脸被抽到一边,嘴角冒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狠狠瞪向周唯。 这一下是抡圆了胳膊抽的,受伤那只由于震动过大一阵钻心疼痛,周唯摸上自己的残手,鄙夷一笑:“谁接近谁啊?!你脑子没坏吧?!得老年痴呆了?!是谁先用车自导自演追我们尾啊?!不是你干的?!你他妈心怀不轨色胆包天自己往枪口上撞你怨谁啊?!” “行了!!都少说两句!!”秦凯阻止他,向周唯使眼色,意思是李峰在,别吵这些无关的。 李峰沉甸甸的声音从电脑那边传过来:“魏明宇,我们已经掌握你涉嫌贩毒的证据,包括昨晚杀你的那个人……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你跟萧然的贩毒团伙脱不了干系,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坦白从宽,倘若有立功表现,我们会对你从轻判刑的。” 声音从电脑发出,魏明宇却连正眼也没瞧它一眼,目光始终放在秦凯的身上,空洞,茫然,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哀伤。 他牵了牵嘴角,笑了一下,转身坐回那张椅子,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仿佛变成一尊喘气的雕像,无论李峰和周唯,哪怕秦凯对他讲话,他也是一个字都没有。 整整一个半小时,他们这边口干舌燥,魏明宇却连嘴都没张过一次。 毫无进展。 这是周唯第一次做审讯工作,弄得他起急冒火,最后秦凯向李峰提出要单独审讯魏明宇。 周唯当然不同意,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在MIX他不用担心秦凯的安危,但就是有一股说不清的反感气闷堵在心里,他不想他俩在一起,无论是不是真的,他隐约觉得秦凯对魏明宇的态度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油盐不进,屁话没有,骨头是真他妈硬,才17岁,人才啊,”李峰吐槽,问周唯:“你不让秦凯去,那你有辙吗?” 对方没作声。 李峰了然地点点头:“秦凯,把摄像机开着,完事给我发条微信。” 说完,下线。 瞪了秦凯一眼,周唯懒得废话,下楼。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秦凯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魏明宇仍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孔。 搬了把椅子,秦凯坐在他身边,将他的手放入自己手心,握着。 对方身体一僵,惊讶地抬眼看他。 “魏明宇,我知道你觉得我骗了你,你难受……我承认之前我就是为了任务,你约我我就出来,可我现在不这样想……”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秦凯胸口,他重重地吐气纾解,把魏明宇的手攥得更紧,一片炽热传过去:“你还小,连十八都不到,你怎么可能直接贩毒,无非是传达信息,你又没成年,只要你认错态度良好,将功赎罪,不会判多少年,出来你就可以重新做人,拥有另一段人生。” 眼里无光,死气沉沉,魏明宇终于开口说话:“凯哥哥,你别劝我了,我说过我没打算活下去,无所谓,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 “你为什么不想活?!啊?!你他妈给我个解释!!”秦凯甩开他的手,吼起来。 “北江大桥上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你我不想活,到现在你还不信我?”魏明宇的语气有了些起伏:“我要是有求生欲就不会骗那杂种到窗边,用刀杀他,我根本就没想过能活下来,我要跟那王八蛋同归于尽。” 秦凯愣了,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来MIX?” 魏明宇眼眶湿了,他淡淡地,苦涩地笑:“那天晚上我是想把跟你有回忆的地方再看一下,北江大桥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MIX是那次追尾后你带我来的地方,你应该不知道……你救我那间房就是追尾那天你帮我订的那间,我就是想再看看……” 一股难受劲儿顶上来,秦凯去拿沙发上的烟,咬在嘴里点燃。 “周警官不是不让你抽吗?”魏明宇冷冷地说。 “他管不着,”秦凯带着火气,狠狠地吞吐了一会儿,把烟捻灭在桌上。 “我不管,说什么也不能看着你把自己毁了,”拿过纸笔,往魏明宇面前一放,秦凯操着被烟熏哑的嗓子厉声说:“赶紧写!!把你怎么贩毒,怎么传递消息,上环是谁,下环是谁,都给我写清楚了!!” 低头面对白纸,魏明宇有些发愣。 “写啊?!愣什么神啊?!”秦凯起急。 对方抬头,眼眶发红,欣慰地笑:“凯哥哥……你是不是可怜我才对我这么好?” “我好什么啊?!哪好啊?!”秦凯简直不知该怎么说,魏明宇越是这样他越难受:“你要是真把我当哥,能听我的话吗?!你才十七,一辈子还那么长,你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 看到秦凯因为自己急得满脸通红,魏明宇打心底里热乎,他眼泪翻滚,一颗颗从眼眶中流出,用袖口抹了又抹,他笑中带泪:“凯哥哥,我看得出来你真的替我着想,你担心我……有这一点我就知足了,真的……我真是……” “你真是什么?!你他妈急死我了!!你到底……”秦凯突然醒悟过来,他急急地问他:“难道……你是为了萧然?!” 魏明宇像被戳穿一样,瞬间的慌张从眼底略过,看到秦凯震惊地望着他,他的想法单纯简单,只是想跟秦凯解释明白:“啊……是……但我跟萧然不是那种关系……” 他忽然闭上嘴,觉得自己真够蠢的,他又没跟秦凯谈恋爱,跟萧然对外的情人关系这个人根本不会在乎…… “我知道,他是你爸,你是他儿子。” 对方的话让魏明宇无比惊愕,随后,他醒悟,苦笑:“啊,对……你们是公安嘛,应该已经查到了。” “你为什么护着他?!他算什么啊我操?!”秦凯拍着桌子,大喊大叫:“他他妈连畜生都不如!!你这么小就让你贩毒!!他这样你还要保他?!你疯了吗你?!” 很久,魏明宇都没言声。 在秦凯的一再催促下,他开口说: “萧然是我的父亲,血脉无法斩断,我不能因为自己想活就让他死在监狱里,”魏明宇像下了决心,抬起脸,一派正色:“如果你们掌握他的犯罪证据把他给抓了,我没办法,但你们从我嘴里是不可能得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死心吧,毒是我一个人贩的,要抓就抓我,跟萧然没有一点关系。” 魏明宇每说一个字,秦凯的拳头就捏紧一分。 一声巨响,他大力地摔门出去。 第68章 抓了魏明宇,案子照样寸步难行。 周唯心神不宁,连跟武文殊在床上吃吃撸撸都做得意兴阑珊。 见对方的欲望被自己搞得没了欲望,他不好意思地示意武文殊,让他从后面直接来。 武文殊没想法,侧躺在床上。 周唯跪起来,又要帮他:“要不我再给你弄两下,你进来,我洗干净了……”说着,伸手去拿床头柜里的润滑油。 武文殊没让他动,说不做了,搂他进怀,问他怎么了。 周唯摇摇头。 自从上次车里两人交心后,对周唯不想说的话武文殊不再多问,他手一摊,意思是‘我管你勒’。 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起脖颈那条金链子,坠子被周唯摸得热热乎乎,不知想起什么,他突然问武文殊:“等找到我哥,你真的会放下中泰,跟我周游世界吗?” “会,我说到做到。” “那我得精挑细选个漂亮的教堂,使劲造你的钱,搞个特别盛大,特别HIGH的婚礼,把能请的人全请去,一边旅行一边把事办了,出去玩一圈不能白去。” 武文殊眼睛贼亮:“就这么迫不及待当我媳妇,还昭告天下??” “擦!!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娶我?!戒指都他妈是你硬往我手指上套的?!唉……不对啊,”周唯猛然醒悟,蹭地一下坐起来:“他妈胡扯!!什么叫你娶我?!是特么我娶你好吗!!” “过嘴瘾没用,床上还不是被我插进去干,”武文殊笑:“你被操得叫了几次老公,你自己算过吗?” 周唯瘪嘴,酸溜溜地说了声:“切~~~~”。 “周六有空吗?”武文殊搂他回来。 “这周六?” “嗯。” 周唯想了想:“有啊,怎么了?” “陪我去见一个人。” 周唯眨巴眨巴眼睛,等下文。 “去疗养院见我妈。” “啊?!”周唯惊讶地又坐起来:“蒋董事长??” “你怎么知道?”这回换武文殊惊讶了。 “你还真当我不查你啊,”周唯翻了个白眼:“暗恋你时就把你们家查了个底朝天,中泰制药集团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蒋玉珍蒋董事长的独子武文殊,现在的掌门人,唯一的继承人……我告诉你,我就是奔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去的。” “嗯,有手腕,”武文殊赞赏:“好在你是打我的注意,打别人那去,我还不哭死。” 周唯笑着抽了他几下屁股,问:“怎么着?你要出柜啊?” “早几年,这么做肯定出了,”武文殊起身,把烟灰缸拿到床上,点火抽烟,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我妈现在病得很厉害,重度老年痴呆症,人都认不清了,算什么出柜啊。” 周唯眼中一片黯淡,沉默下来。 “我就是想让你见见她,算是过门了。” 很多时候,周唯都觉得武文殊在伴侣关系上真的很传统,对同性的认知很多都来源于男女结合的礼教,在这方面这个人更偏向于‘直男’,这让周唯不禁想要窥探了解更多…… “如果早几年你遇到我,爱的是我,不是你侄子,你还会出柜吗?还是一样找个女的结婚深柜?” 这个问题让武文殊一愣,他狐疑地望向周唯。 “你老老实实说,”周唯悉心解释,态度坦诚:“我不会较真,就想听个心里话。” 把烟在烟缸边沿放好,他拿过睡衣,扔给周唯,自己也披上。 “这个不好说,情况不一样,现在我肯定不会找人结婚,可当时压力太大了,我妈跟我闹……”弹去长长的烟灰,武文殊注视周唯:“不过,应该……也会出柜。” 对方惊讶,期待又兴奋:“为什么?!” “放不下你。” 见周唯好像不太明白,武文殊把烟灭掉,拉过他的手:“你能同意我跟个女的结婚再把你养起来吗?” “做梦,把你那玩意剪下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武文殊跟周唯说得很明白:“我结婚你肯定跟我分,可我又离不开你,要真把我逼到那份上,我也只能出柜。” 砰砰……砰砰…… …… 周唯的心脏又开始加速,冲动之下,他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话。 “秦凯说,当时你把武喆送去部队就是为了自己结婚,这是真的吗?” “操他妈,嘴巴真大,”把他的手扔掉,武文殊满眼寒光地瞪了周唯一眼,警告他:“少跟他在背后说这些,没事找不痛快?” 周唯沉下脸:“别惹我啊,我可没吵架的意思,就想冷静跟你探讨一下你的前任,了解我另一半曾经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不行吗?” “真妈逼矫情。”武文殊显然很不爽。 成心不去顾及残手,周唯猛力地往武文殊身上扑,对方顺势倒在床上,吓得他赶紧去护这只手,捧在怀里,用另一只胳膊支起周唯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干什么?!别碰你自己胳膊!!”武文殊怒吼。 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一条胳膊支在两人之间。 周唯才不管呢,他没事人一样地故意往下使力,脸上坏笑,嘴里念叨着:“你说不说,啊?!说不说……” “我操!!……”武文殊咬牙,周唯每动一下,他心就绷紧一分,真怕他一不小心便追回莫及:“你他妈真……没错!!把他送去就是要跟他分手,我得结婚。” 那张恼怒又难堪的脸让周唯一怔,他收敛起自己半玩半认真的态度,缓缓坐好。 武文殊起身,搓开打火机,又点上一支烟,大口吞吐:“把他送到部队,断了,对他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呢?你没想过你自己?”周唯望向他。 “我和他本来就不该开始,是我没把控住,责任是我的,过错也是我的,”武文殊对周唯苦苦一笑:“我自己又算个屁啊,爱他妈什么样什么样,所有的结果我必须承受。” 低下头,拿过这人的右腕,周唯去摸那上面一条浅浅的白色细线,那是一道旧伤疤:“所以你自杀未遂,这就是你承受的结果……” “别说了,过去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挣脱掉,武文殊把嘴里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卧室很静,两人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周唯的声音沉沉响起: “武文殊,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到什么地步,你面对的是什么,我都不许你伤害你自己,这话你听懂了吗?” 对方身体明显一颤,他抬头,惊诧地望向周唯。 “你太不把自己当人了,”摸上这个人的面颊,周唯动情更是正色地对他说:“你对看得上的,进到你心里的人有多好就对你自己有多狠,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听明白吗?!” 抚上周唯的手,滚烫,武文殊专注地凝视这个人。 “答应我!!” 无声。 “我要你答应我!!” 沉默。 “你他妈答应不……” 脏话骂道一半,却看到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他从未见过温柔的笑容。 “我答应你。” 四个字让周唯胸口一片暖意。 他笑眯眯地点头:“不错,结婚没出柜把武喆甩了,跟我不结婚不甩还出柜,嗯……那你爱我比爱他多一点点。” 答案甚是满意。 “好,那就进入下一环节,”周唯一拍大腿:“床上大比拼。” 武文殊眉毛一挑。 “我跟他谁活好,谁屁屁舒服,还有口活,手活都算上。” 周唯一张大贱脸挤进武文殊的视线。 对方揉着额头,苦不堪言。 …… … 默了一阵,武文殊开口了:“行,聊前任是吧,今天我拼了。” 他问:“那你前任是……?” 周唯立刻摇头:“没……没前任,我就爱你一个。” “哦,是吗?”武文殊拉长音:“没前任总有炮友吧?你可别说我是你第一个男人,我进之前没人进啊?” “……啊……我怎么有点饿了,你想吃宵夜吗?我去煮袋方便面……”好歹穿上睡衣,周唯脚底抹油拔腿就跑。 “唉,你别走啊,话没说完呢,谁床上最猛啊?”武文殊追过去。 “我得放个蛋……加点葱花……你要不想吃,给你弄个酸奶……” “少来这套!赶紧说!” “这天挺好的哈,月亮真圆啊……” “你说不说……” “哎?……家里盐好像没……哎呦卧槽啊!!” 咚地一声响,周唯天旋地转,像个麻袋一样被武文殊扛在肩上,还没等他求饶,便被摁在床上,一通啪啪啪。 抖着腿,撅着屁股,周唯看着窗外的月亮,那叫一个大啊。 第69章 蒋玉珍这个‘婆婆’周唯最终也没能见到,就在当天晨曦时分,一通电话扰乱了所有的计划。 中泰制药位于新沂市南坪区的一个原料药基地发生火灾事故,大火将一部分可燃性原料药引燃导致不同程度的爆炸,致使一些有毒有害的药液外泄,事故造成五座仓库焚毁,公司生产装置损害和人员伤亡数字还在统计中,其事故原因正在调查。 由于此次事故对生态环境影响巨大,性质恶劣,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武文殊不得不第一时间赶去处理善后。 就在周唯还在为冲到一线救援的武文殊提心吊胆时,他接到了李峰的来电,说案子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天不过蒙蒙亮,展露出一丝鱼肚白,两个人便急匆匆地互相吻别,各自踏上行路。 ** 踏进MIX的暗房,秦凯坐在沙发里等他,严肃凝重,不苟言笑。 “怎么了?”脱去厚重的棉衣,周唯急急开口。 “那杀手查到了……”拿起桌上的烟,咬在嘴里,秦凯的声音支支吾吾:“李峰正在另一条线上协同抓捕,一会儿打过来。” 周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案子的进展如此神速,不但查到这个人,还进入到抓捕环节。 刚想开口继续问,突然,一股渴望已久的烟草味窜进鼻腔,他猛地意识到这臭小子竟然在他妈抽烟?! 愤怒之下,周唯剑拔弩张地冲上前去,一把捞起桌子上的烟盒,咬出其中一根……借火。 秦凯讶异地望向他,周唯眯起眼贪婪地吐出一大口咽气,回看他。 “有伤,你抽个屁!”缠着纱布的那位怒斥。 “你没有?屁你都抽!”裹着绷带的这位回答。 两人对翻白眼,将头扭向一边,自顾自地大抽特抽。 “人哪儿发现的?”过了烟瘾,周唯把手里的烟头掐灭。 “不清楚,李峰没来及说……” 尾音刚落,那边线路通了。 一上来,李峰气急败坏地爆粗口:“这帮傻逼!!都他妈吃白饭的!!几个大老爷们围剿一个楞能让他给跑了!!我就操了!!” “跑了?!”周唯惊了:“那下一次不就更难?!” 李峰啐了口唾沫:“看吧,他老婆孩子都被控制了,他是在北化火车站冒头的,我查过了,他用假身份证买了张去霸州的票……我已经在过往的长途汽车站加派了人手。” “他叫什么名字?”秦凯问。 “方同,祖籍贯洲,是个无业游民,儿子和媳妇在霸州,”李峰喝了口水:“他有案底,公安系统一调就全出来了。” 周唯问:“难道他不会自己弄辆车开回去?” “他已经在网上挂名通缉了,上了高速过口就截下来,往哪儿逃?火车站也一样,最可能蒙混过关的就是长途汽车,人多还特别杂。” “你们抓他一次没成,他还有胆子再来一次?!不可能出来了啊。”周唯焦急地直嚷。 那边沉默半刻,说:“我看未必,本来这时候也不应该露头啊,一般人不得避避风头,至少等风声没这么紧了再出来吧……他这么火急火燎地往老婆孩子那跑只可能是一种情况……” 秦凯把话接过去,嗓音低沉:“他害怕,他担心家里出事。” “没错,我也这么想。”李峰附和,点上一支烟:“一开始我以为他是那帮毒贩派来的,买凶杀人,职业做这个……可没想到通缉后他反应这么不对劲,一般犯罪分子就是跑也不往家跑,目标太大,公安肯定布控,他死活要去,这是急什么呢?!” 咽气从口鼻喷出,白茫茫一片,李峰接着说:“我觉得很可能……极为可能,他并不是个与毒品无关的人,恰恰相反,他就在这条毒品链上,而且应该是魏明宇的上环,我说过这个贩毒集团特别狡猾,一环只扣一环,除了两个彼此相连的环扣,上下都不串,他没把魏明宇宰了,又被通缉,知道麻烦大了,怕那帮毒贩找上他家,想带着老婆儿子一起外逃。” “他不能打电话让他家人先跑吗?找个地方汇合也行啊?”周唯质疑。 “也许是怕监控,没办法通知他老婆,又或者是怕那些毒贩先下手,总之……他一定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才这么做。” 这些推断都太过臆断,有道理却颇为大胆,周唯半信半疑,但至少有一点他明白,他们不用吊死在魏明宇这一棵树上。 “魏明宇呢?不搞了?”他问。 李峰意味深长地停顿下来,灭掉烟,告诉他和秦凯,魏明宇这一头也有所突破,还是重大突破。 按照李峰所言,这些天他还在高田县蹲着没走,就是为了处理魏淑勤的案子,他一直积极去做死者家属的思想工作,想开棺验尸,旧案重审,可魏家人反对的强烈已经超乎想象,特别是其父魏文军的反应尤为让人印象深刻…… 李峰大胆地用了一个计谋,他放出风,说魏淑勤死得不明不白,疑点最多的就是他们魏家人,要会同当地派出所对魏淑勤一家实行监控,有必要的话进行彻底搜查。 不过几句挖坑唬人的话,却让心虚的人义无反顾往坑里头跳。 就在当天深夜,魏文军在自家院子里用铁锹挖出一个木箱,被李峰带着人堵个正着。 箱子里全是现金,少说也有百八十万。 这样一笔巨款让魏文军当场吓尿裤子,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说他女儿魏淑勤死亡当晚他刚从村南头喝酒回来,忽然尿意来袭,跑到他女儿院里上厕所,从厕所出来正看到魏淑勤屋里亮着灯,有人影在晃动,他晕晕乎乎色心大起,跑到窗跟底下偷看,却不想门推开,人出来了,他惊得四处逃窜,正跟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你们猜那人是谁?”李峰冷笑。 周唯不加思索。 “萧然。” 秦凯猛地抬头望向他,神色惊异。 “没错,就是他,”吐出最后一口白烟,李峰把烟拧灭几转:“勒死魏淑勤的就是萧然,那晚过后,他给了魏文军一大笔钱当封口费,并且让当时的老婆郭艳妮作了不在场的伪证,打通派出所的关系以自杀草草结案。” 谋害魏明宇母亲的凶手是他的亲生父亲。 房中一时静默。 三人无话。 许久,秦凯干涩的声音响起:“那动机呢?” “我把魏淑勤的照片拿给郭艳妮看,起初她死不承认,说不认识她,后来魏文军那边的事败露后,她认了,”李峰鄙夷地一声冷哼:“她不仅认识,还知道魏明宇,说那时候魏淑勤天天抱着这野种上门跟她闹,还去她公司里闹,让她跟萧然离婚,郭艳妮哪能忍,威胁萧然赶紧去了结,要不然就离……她说她真没想到是这么个了结法,做了伪证后她吓得三天两头做噩梦,没一个月就跟萧然离婚了……” 至此所有事情水落石出。 轻咳几声,李峰让他们准备一下,立即提审魏明宇。 秦凯默然,没同意也没反对。 对方进一步强调:“魏明宇一直拒不招供,不就是还顾及萧然是他亲爹不肯大义灭亲吗?这正是一个突破他心理防线的好机会。” 秦凯垂下眼帘,一下一下把玩手中的打火机,沉默不语。 深吸一口气,周唯一片正色地说:“秦凯,造成魏明宇从小丧母,命运悲惨的是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把事实揭开摆在他眼前,让他去看去面对,这是必须要做的,”他一手扳过秦凯的肩膀,语气中肯:“方同是他的上环只是一个大胆的推测,还要靠攻破魏明宇,从他嘴里得到证实才能确认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从杨建浩,萧然,魏明宇再到这个方同,一环一环我们付出了多少才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绝不能看着它功亏一篑。” 说完,秦凯想了想,然后点头:“好,我听你的。” ** 审讯中,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后,魏明宇似乎陷入了一段相当长的茫然时期。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满眼雾气,眼眶通红,却无论如何对不准焦距,好像在看着秦凯又好像根本没在看。 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收回散漫的目光,将头低下,垂下眼帘,没哭,没说话,从始至终,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过。 任凭别人嗓子喊哑,他再没抬起头来。 审讯被迫中断。 空前焦灼。 另一个房间内,首先说话的是李峰,他搓了把脸,声音干哑:“……也正常,魏明宇再怎么狠,毕竟年龄摆在那儿了,这种事一个成年人都不一定接受得了,让他先缓缓,过一两个小时再接着审,不行老套路,不让他睡觉,去厕所也不行……” “那要到什么时候?!咱们等不起也他妈耗不起!!”周唯揪扯头发,在房里来回走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寒意从脚底直接泛到头顶,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让他惶恐不安。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他发泄似的一脚将一把铁椅子踢翻,突如其来的轰然巨响让电脑那边的李峰吓得一个激灵。 最终是秦凯的一句话让周唯停下来。 他提出要把魏明宇带出去。 李峰问:“带哪去?” “随便走走,我也不确定。”秦凯回答。 考虑几分钟,李峰同意了:“行,多带几个人,让周唯也跟去……” “我谁也不要,”秦凯强调:“必须单独。” 本来低头点烟的周唯,明显一愣,他抬眼看他。 “行,你说什么都行,谁让我们拿这小兔崽子没辙呢,注意安全,把监听和录音设备都带上,这些要入证。” 说完,下线。 收回钉在秦凯身上的冷冷目光,周唯神色难辨地吐出一口浓浓白烟。 在对方即将开门出去的时候,操着一种无法调和的冰冻嗓音,周唯发话了: “你同情心也太他妈泛滥了。” 第70章 惊讶中略带厌烦,秦凯的表情让周唯一声重重冷哼。 “北化林场的事全忘了,是吧?”深深陷进沙发里,抬起两脚交叠桌面,周唯喷出一股白烟缭绕鼻间:“你不会对魏明宇动了念头吧?” “你想多了。”秦凯拉下脸。 “……想多了,操……”从沙发上起来,捻灭烟头,周唯走上前,昂起头:“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开过几枪吗?两枪,三枪?!我告诉你……他开了整整五枪!!”气焰滔天,周唯凶狠地点着自己额头,冲他高喊:“就在这里!!你来救我之前……就抵在这!!!他他妈开了三枪!!” 秦凯瞪大眼睛,震惊。 “我想多了……?”周唯嘲弄地一笑:“我太知道你了,秦凯。” 对方脸色不善:“你知道我什么?” “你可怜他,同情他……”周唯嘴角抽搐,仿佛仍在那个梦魇中:“可你知道他杀人时是什么表情吗?” 凝视周唯,一动不动。 “毫无表情,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无声,静默。 周唯鄙夷,更是无比唾弃:“他人生凄惨,命运不幸就是一切行为的借口??他爸勒死他妈他无能为力,流离失所寄人篱下他毫无办法,那我问问你,魏明宇贩毒的时候多大了?初中,高中?就算一开始不懂,现在也不懂吗?!萧然是用枪跟他拿枪抵在我脑袋上一样逼他贩毒吗?!” 仍旧默不作声。 “错了就是错了……”周唯冷冷抛下结语:“所有的犯罪道路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洗白不了。” 没有说话,秦凯眼中逐渐暗淡下来,他绕过周唯身侧,去拿沙发上的烟。 点完,“哐啷”一声刺耳响动,他把打火机狠狠甩到玻璃柜台上,喷出浓浓白雾: “周唯,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沉默,周唯垂下眼。 “怎么?怕我把魏明宇给偷偷放了?” 没有作答。 猛地抄起手边的烟盒,秦凯狠劲地朝对方身上扔去:“你他妈说话啊!!” 东西袭来,周唯不动不躲,硬生生接下来。 棱角硬质的盒盖正戳在他的皮肉上,微痛,但他仍旧毫无动作,只是凝视对方,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表情:“你会吗?” 已经无法用愤怒来形容秦凯的感觉,他简直要炸了,心脏一簇一簇重击,跳声如雷:“周唯,你他妈……你他妈到底把我当什么?!啊?!口口声声说哥们,兄弟,我日你妈!!你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吗?!!是!我是一直在黑道上混,不是什么好人,做你们公安的线人也有我自己的盘算,可我不是个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人!!更何况……”他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话:“我对你的感情,你他妈心里没点逼数吗?!” 周唯偏头,唇角弯翘,憋着笑,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暖意。 半秒钟不到,方才那份窒息的不和谐气氛一扫而空,周唯态度的骤然转变,打得秦凯措手不及…… 他懵逼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周唯不躲不藏,笑容更大:“一开始我不了解你,咱俩搭档后,我对你从不怀疑。” “那……那你刚才在干什么……”秦凯困惑,随后恍然大悟:“你他妈试探我?!” “你什么脑回路啊!不怀疑你干嘛试探你?!”周唯皱起眉,随即收敛,肃下脸:“我说那些话只是想让心里好过一点,我看不得你难受,我知道你这人心软,魏明宇又对你一往情深……” “胡鸡巴扯!!你哪只眼睛看我心软了?!”秦凯瞪眼。 叹了口气,周唯揉捏额头,无奈:“你老实说,不吹牛逼,你告诉我,你手上有人命吗?” 秦凯一愣,想了想,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胡严明背叛你,按道上规矩是重罪,你不也就暴打他一顿,最后还不是给他送医院了……” “我那是早知道你是公安派来的卧底,不想在你面前背命案,这样我就心慈手软了?”秦凯唾之以鼻:“我他妈还勾武文殊走HIGH呢,卖白粉的,不够坏啊?!” “服了……这也比?骄傲啊?!”周唯翻了个白眼:“你看你现在还卖吗?我昨天还听到你手底下的人抱怨,说这个月你屁货没进,都没法干了。” “这帮兔崽子……” 一句话把秦凯噎地。 跨前一步,周唯眼中无比坚定,甚至有种冉冉而生的自豪感: “秦凯,就算你沾染黑道,很多事你也干过,却和萧然那帮狗逼畜生完全不一样,你有良知,天性良善,心地柔软,这些你改变不了……”他竖起大拇指像宣誓一样戳着自己的左心:“你是我的兄弟,我绝不会看错。” 一瞬间,秦凯像冻住一样僵硬。 愣了足足好几秒,他磕磕巴巴说:“大型……大型招安现场是不是?!你要‘感动中国’啊!!” 说完,转身便走,被周唯笑着拉扯回来:“干嘛啊你……” 这么一拉一扯,秦凯面颊,耳根耳尖,就连大片脖颈区域都被染上一层涂不下去的红晕,再躲不过去,全落进周唯眼里。 “滚蛋!!该干嘛干嘛去!!”一巴掌抽开对方的手,还顺势推了他一把,秦凯慌慌张张地赶紧闪人,关门离开。 留下来的是周唯一个劲儿地摇头苦笑。 ** 忙了一上午这才得空,他赶紧拿出手机,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微信上武文殊留言,说到了。 一秒不耽误,周唯立刻电话拨过去。 几声后,那边接起来,声音泛哑,听着特别疲惫。 “在哪儿呢?”周唯关切地问:“酒店还是公司?” “公司。”那边传来一阵咳嗽,嗓子更哑了。 周唯心疼:“吃饭了吗?” “吃了。”两个字回得特别快。 “重说!不许骗我。” “你别管我了,”武文殊有些烦躁:“你呢?吃了吗?” “没有,一直忙。” 周唯不大高兴,不想瞒,成心让对方着急的意思。 “快去……”声道再受不了刺激,话被突如其来的一顿猛烈咳嗽打断。 周唯急得心慌:“你嗓子是怎么了?!怎么老咳嗽啊!!” “你快去吃……一会儿又胃疼,”武文殊喝了口水,好些了:“这里空气不好,我一上午老说话,没事。” “你!!……你是不是去基地仓库了?!怎么还去一线啊我操!!新沂市其他区连个中泰的办公室都没有吗?!”周唯简直无法淡定,恨不得第一时间冲过去。 “没你的事,把自己照顾好,我不想两边担心。” 周唯沉默,武文殊以为电话断线了,刚要“喂”出声,对方声音来了: “说爱我。” …… 对方没吭声。 “你说不说?” “……身边有人。” “不说,是吧?”周唯严肃认真,口气不容置疑:“行,那你以后别想在我身上泄火,床都不让你上。” “……亲一下,行吗?”武文殊退了一步。 “勉强接受。” 尾音未落,耳边便是一声又急又快的闷响,是上下两唇相碰嘬出的音色,淡淡的,小小的,却足够幸福。 克制声音里欢喜的成分,周唯绷住脸,刻意调低音调:“武文殊,不许你瘦,不许变黑,不许生病,更不许受伤!!必须保证跟今天早上出去之前一模一样,回来我详细检查,差一点我弄不死你……” 那边先是笑,提醒他有人找他,要忙了。 挂断前,周唯听到武文殊用极低的音量,透着聊骚的口气说:“想怎么弄我?嗯?要不我配合你一下……” “骚货!”周唯笑骂着,挂断。 正午阳光日照浓烈,再密闭的百叶窗也挡不住外面的光芒万丈,因为武文殊简简单单的一通电话,暖阳好像直射入心,烤得人暖暖和和的。 升起百叶,透过窗户,是秦凯带着魏明宇上车的情景。 第71章 一路向北,漫无目标。 开着车,秦凯不止一次地去关注旁边的魏明宇。 这个人无声,不动,像一具缺失魂魄的躯壳,静静地垂着头,倚在那边的车窗上。 “饿了吧,想吃什么?” 没有回音。 魏明宇身形单薄,北化林场回来后的这几天夜夜难眠寝食难安,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现在更是消瘦得像个纸片人,外衣显得越发宽大不合身。 秦凯笑着对他说:“东区也有蜀国演义,再过几个路口就到了,要不去那里,你不是喜欢这种辣了吧唧的玩意嘛……” 仍然毫无反应。 看着前面的路,秦凯上手去晃他肩膀,捏他的脖子。 “说话啊。”语气稍显急促。 动了一下,魏明宇缓缓抬头,眼神涣散,不知看向哪里,淡淡地说了句:“我不饿,没胃口。” 车缓缓停在路边,拉上手刹,秦凯扭过身,专心看他。 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眼睛半合,睫毛垂下,遮住眼底所有的光,死寂沉沉。 不哭不闹,不言不语,这样的魏明宇他第一次见。 秦凯什么话也不想说,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点上一颗烟,吸入吐出,整根燃尽,车里蕴出一丝丝烟味,魏明宇依旧如此,一动不动…… 把烟头扔出窗外,他重新发动车子,说了句:“我就当你同意了。” 到了蜀国演义,秦凯包下一个单间,点了一桌子辣菜,还特意交代服务员多放辣子,要最辣特辣变态辣。 约莫十来分钟,桌子上菜肴腾着热气,让麻辣的属性发挥到极致,嗅一下,单单空气都能让你鼻酸流涕,泪眼汪汪。 秦凯让他们先上一碗米饭,还要了一个空碗,拨了些饭进去,浇上最辣的菜汤和菜在那一个劲儿地搅拌,嘴里说着: “我小时候啊,没别的,天天挨欺负,家里我行小,上面俩哥哥,谁没个小鸡鸡啊,不金贵,根本没人管,大院里一堆孩子,成群结队,你一帮我一派,还有孩子王呢,我那会儿个头小不说,特瘦,跟他妈小鸡仔似的……” 他突然停下,问旁边的魏明宇:“知道小鸡仔是什么吗?” 对方明显不那么失魂了,目光聚拢在秦凯的脸上,摇了摇头,随后又赶紧点了点头…… 这回秦凯笑得大声,脸上一边的酒窝深陷:“唉……都服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惹到院里称王称霸的小头头,一个大院的孩子都来欺负我,挨个来,”秦凯顿了一下,想了想:“我那时也就八九岁吧,挨嘴巴踹几脚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有次打急了,我还手,被揍得牙床子肿了好几天,一吃饭就疼,我那个憋屈啊,又害怕又生气,还不敢跟大人告状,怕被揍得更狠……” 他看拌得差不多了,放下勺子:“一开始我天天哭,蒙被子里哭,白天挨打晚上哭,到后来我泪腺出毛病了,哭不出来,我就去厨房偷辣椒洋葱还有大蒜,使劲往嘴里塞还在脸上蹭,就让自己哭……” “为什么……?”魏明宇不解。 “哭都不哭,还怎么活?”秦凯注视他,嗓音变沉:“一个不会哭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向魏明宇那边推了推碗,他说了句,来吧。 看着一碗鲜红夺目的辣汤拌米饭,小尖椒不时地冒出头,魏明宇大大咽了口唾沫,他又去看秦凯,对方向他点点头,他拿起勺子,盛了一口放入嘴里,整个人立马扑倒在饭桌上…… “这么辣??”拨弄魏明宇的刘海,秦凯去看他的状态:“你没事吧?” 对方崩溃地支起脑袋,嘴巴微张,唇角被唾沫染得湿滑,舌尖露出极力呼吸,他去拿桌上的纸巾清理鼻涕,可眼圈却只是微微泛红,有些湿气。 “再吃两口。”秦凯劝他。 魏明宇乖乖又吃了两大口…… 这回眼泪大发了,彻底决堤,控制不住地往下溢,他一口一口吃着,来不及抽纸巾,秦凯坐在他旁边帮他,一张一张递过去。 一整碗下去一半,魏明宇放下餐具,纸团已经在饭桌上堆成了山。 他扭头看向秦凯,眼底火烫,一股股热泪肆意地往外涌,湿了满脸,对方依旧不紧不慢地递过来纸巾…… 魏明宇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眼泪不停地翻涌滚出,顺着脸颊滑落,开始是无声流泪,然后抽泣哽咽,最后趴在桌上哭得浑身打颤。 把烟缸往近处拉了拉,点上一支烟,秦凯就这么看着魏明宇,自己抽自己的。 他们似乎已经形成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 像在北江大桥上一样,无论魏明宇怎么折腾,秦凯都会给他一根烟的陪伴。 香烟燃尽,把烟头细细捻灭,魏明宇那边也安静很多…… “痛快了吧?”秦凯问。 这颗烟他抽得很慢,给了对方足够长的时间。 魏明宇眼皮肿胀,眼睛像两颗质地坚硬的核桃,他揉着,一声声抽气,“……嗯……都睁不开了……” “知道你能哭,谁知道你这么能耐,”秦凯大咧咧拿开他的手,仔细查看他的眼睛,知道没事,才揉他的头发:“人啊,没有过不去的坎,过不去也是你自己认为的,关键是要活下去,给自己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个碰触的瞬间,魏明宇身体一下子僵直,他先是惊愕,凝视面前的人,眼中尽是澎湃,随后低下头,沉默许久才吭声:“萧然会判死刑吗?” “他常年贩毒,数量巨大,活不了。” 魏明宇的两只手互相捏着,听到这话时明显一抖。 秦凯脸沉下来,骤冷:“魏明宇,你要明白你从来不欠他什么,而他欠你的一颗子弹都还不完。” 对方猛然抬头,看他。 秦凯靠过去,敲着桌子提醒魏明宇:“你听着,马上认罪招供,别说萧然,就是方同警方也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的情况,正在缉拿他,方同在逃,落网是迟早的事,萧然更是如此,想减刑轻判要抓紧一切机会,抢在他们被拘捕之前,认罪态度良好,供词真实可靠,你才能被轻判,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秦凯特别留意,当他提到方同这个名字时魏明宇那不同寻常的反应,惊讶惶恐,心虚,目光闪躲……秦凯心里有了数,魏明宇不但认识方同,还间接肯定了李峰的猜测,方同就是那个跟他接头的毒贩。 “哥……” 这个称呼把秦凯的神思拉了回来。 魏明宇的眼神变得清澈很多,害怕,小心,更多的是惴惴期待:“等判了,服完刑,我肯定去找你,到时你还会认我吗?” 秦凯一愣,对他笑:“认啊,为什么不认。” 对方蓦地眼圈通红,泪珠又往出涌,他急急用手背擦着:“……那我招,我什么都说,凯哥哥你说话算话,一定要等我啊……” 秦凯上手又去揉他的头发,像哥哥对弟弟一样温柔:“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再多减几年刑,出来我在MIX摆最HIGH的趴,给你接风洗尘。” 滚着泪花,魏明宇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笑得像烟花一样灿烂。 ** 出来的时候,秦凯看了一眼手机,没什么动静。 两人上车。 与从MIX出来的状态截然相反,魏明宇一路话很多,聊的都是秦凯小时候在军区大院的事,他想了解他的凯哥哥,越多越好,这让他觉得他们从未如此亲密过,他开心,情绪异常活跃。 突然,手机猛地进入来电,铃声大作。 是梁景天。 秦凯划开,那边爆破似的吼声直冲过来:“凯爷!!不好了!!萧然被围攻,在我车上……我操!!”一声猛烈的玻璃碎响骤起,手机嗡地一下巨响,紧接着便是杂乱的吼骂和连天嚎叫。 事情来的太突然,秦凯顿时惊了,他举着电话大喊对方的名字…… 同一时刻,一辆黑车突然从侧边飞速冲出,正撞在陆虎的横腰处,冲击力迅猛无比,直把车顶到对面粗壮的大树上。 这是一段不大的辅路,离大路口还有几百米,陆虎车身凹陷七扭八歪被夹在一辆车和树干之间,前盖冒着烟…… 晕眩,耳鸣,头痛欲裂,耳边从副驾驶传来断断续续疼痛的呻吟声…… 一只手猛力抓过来,力量很大,把他整个人拖出去。 直到此时,秦凯才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暗色衣服的男人,戴着面具,摔在地上时正看到这个人裤腰后面的枪,他没管地上的秦凯,伸手去掏枪,探进身,瞄准车内的魏明宇…… 从MIX出来,为了安全,秦凯身上也备了一把枪,此刻他慌张地掏出来,克制满眼的昏花,脑袋天旋地转,拉开保险栓,对着那个人扣下扳机……右耳离枪最近,枪声爆破穿透耳膜,秦凯依稀听到那边一声恶吼,好像中弹了。 可他却再没机会扣动第二次,一股力道从后面扑上来,有人把他压在地上,反扭他胳膊,手指遭到野蛮弯折,咔啦一声断掉,枪被卸了。 陆虎车边,面具人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耳,嘴里咒骂,转身举起枪,对准秦凯就要按下扳机……千钧一发的瞬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驾驶座的魏明宇一下子狠命扑上去,大口咬在他裸露在外的脖子上,一嘴下去,鲜血流出,面具人吃痛,回身把他按在座位上,再不耽误,扣动扳机…… 枪筒带着消音器,仿佛打在软绵绵的靠枕上,发出短小的哔哔两声,秦凯被自己的枪声震得耳鸣,他听不真,却看到车里魏明宇的腿猛烈地抖动两下…… 心脏都要蹦出来,秦凯忍着手指剧痛,大叫着挣脱身上的人向车边冲去,后面是敌人咆哮吼声:“有人报警了!!别愣着了!!走啊!!快撤!!” 面具人还想再补两枪,被冲上来的秦凯一拳揍得踉跄几步。 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敢恋战纠缠,飞快跳上车,冲车上的人吼着:“快快快开车!!!”快速逃离现场。 秦凯把魏明宇抱下来,这个人像在血水里泡过一样,外衣全是血,根本看不到子弹打到哪里,他扯开外套,把衣服撸到腋窝,发现腹部两个出血点正在泊泊冒血,他用力压按,却让魏明宇嘴里喷出一口血…… 甜腥冲击喉咙,他渐渐有了意识,知道是秦凯抱着他,魏明宇笑了,抬起胳膊,把这个人的脸摸得全是血印子:“……哥,你要……记得我,不……许……忘了……” “闭上嘴!!别说话了!!”秦凯红着眼嘶吼,向围观的路人高喊:“愣他妈什么啊!!快叫救护车啊!!!快啊!!!” 怀里的人咧着嘴笑,手臂越来越软,慢慢垂下…… 秦凯大叫着他的名字,按压伤口,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血水浸透他的毛衣,一直透到里面的衬衫,冰凉贴在肉上,鼻腔里血腥味浓得呛人,不知什么时候,他脸上已是热辣一片,全是泪…… ** 同一时刻,北化林莽工业区,下午四时。 宽阔的平南路上,人影车辆稀稀落落,在转弯道处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辆相撞事故。 两车互撞,其中一辆是白色黑边的警车,残破地躺在那里,车顶上的警灯滋滋地一闪一灭。 玻璃碎屑和大片铁皮洒满路面,足见事故的惨烈。 卯足最后一点力气,方同踹开车后门,艰难地往外爬行,前座的铁栏已经变形,两名警员被安全带固定在车内,发出此起彼伏地唉叫声…… 押往警局的方同怎么也没想到上天能如此厚待他,给了他这样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一只手臂被车门和座椅挤压,抽出来时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他忍着钻心疼痛,用另一只手臂一点一点往车外蹭…… 有谁在玻璃上一步一步踩过,耳边响起富有节奏的咯吱声响,方同抬头,眼前是一双黑色马丁靴,他顺着往上看去,纤细的腿,上面一件宽大的帽衫,帽子盖了半张脸。 即便如此,他也认得出这个人是谁。 他圆睁双目,血丝爆出,两排牙不住地上下对磕,陷入极度恐惧:“周……周哥……饶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我还有老婆孩子……他们还在家等我……我求你……” 泪水横流,裤裆也湿了。 对方没什么表情 ,举起手里的枪,说了句,“方同,走好。” 一道火光轰然,子弹正中眉间,方同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一枪毙命。 放下枪,这个人扬起下巴,去看高架路灯上的摄像头,帽衫的帽子很大,帽檐探出不少。 遮蔽的黑影下是他似笑非笑向上翘起的嘴角,冷冷地抽动。 第72章 下午一点整,秦凯和魏明宇走后不到一个小时,周唯接到李峰电话。 电话中,李峰极度兴奋,告诉他,方同落网了。 正准备穿外套回梅苑的周唯,听到方同被押上警车的消息,激动得把穿了一半的大衣猛地甩开,一不小心扯了右臂的伤口,疼得他趴在沙发上直捶靠垫,即便如此,他嘴巴一直都咧着,笑得特别开心。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他摩拳擦掌,在暗房里来回踱步,就等着方同进审讯室的那一刻。 而这一刻却再也没有来,等到的则是嫌疑人被就地枪杀的结果。 按照道路监控录像的回放,就在警车即将进入平南隧道的转弯处,一辆缺失号牌的奥迪SUV横空出世,直接撞了上去,警车倒转,两名警员一轻伤一重伤,方同被当场击毙。 奥迪车损坏严重,被遗弃在案发现场。 随后,穿着深色帽衫的疑犯向隧道口走去,上了一辆白色雅阁,按照监控显示,雅阁一直行驶到97号国道辅路,最终被遗弃在一段没有摄像头的盲区地带。 就在周唯为方同的死亡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时,更加炸裂的消息接踵而至…… 萧然在情妇王美凤的小区内遭到一群暴徒袭击,负责盯梢跟踪的梁景天施以援手却被打成重伤,萧然被围殴,乱刀砍死,其中一刀砍断咽喉大动脉毙命,血液喷溅,现场极度血腥。 时隔不到半小时,秦凯和魏明宇遭到伏击,魏明宇身中两枪,现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短短两个小时,三个嫌疑人相继遭到灭口,所有线索戛然而止。 至此,这条环环相扣的贩毒链被从下面生生打断。 周唯听得拳头攥紧,满手汗湿,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房中一时极静,只听到这个人无法平复的喘气声。 “秦凯呢?他伤到了吗?”他问。 “没事,人在医院。”李峰回答。 又是沉默。 咔嚓一声,打火机搓开,烟丝滋滋燃烧,周唯将一口咽深深吸入肺中,问李峰:“魏明宇还有价值吗?” “没有,即便活下来,也不会知道更多。” “也就是说……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咱们这么多月全他妈白玩,又回到起点了,对吗?” 答案不言而喻。 对方默然。 周唯咬紧牙关,发狠地挤出四个字,我操他妈。 任务失败对于常年在一线摸爬滚打的老探员来说不算什么,至少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李峰虽然也很沮丧,并且因为周铮让他更加难过,但还不至于向周唯一样失控,负面情绪大肆袭来。 他知道周唯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没有哥哥做精神依托和支持根本撑不过来,三翻四次的凶险,命悬一线的折磨让他备受煎熬,别说对一个零基础零经验的新丁,就是对一个训练有素,有过实战历练的老特情,如此重创都是难以接受的。 更何况他是周铮的亲弟弟。 一时间,他的心软了,那种怜惜心疼的感觉一涌而上,刚想柔下声劝慰两句,却听到周唯用冰冷的嗓音问他,中泰那边的线索怎么样? “……什么?”李峰有点懵。 “武文殊。”周唯提到这三个字。 李峰不是傻子,这三个字已经让他和周唯吵过太多的架,简直是不可碰触的雷区中那个最为致命的引爆点,他不明白周唯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主动提起他,呆愣片刻,他压抑怒火:“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你瞎打听什么。” “没进展是吗?” “……” “你们手里到底拿了他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 “……” “你说不说。” 就在周唯以为李峰会继续保持缄默时,对方却开口了:“……我说不了。” “怎么说不了?”周唯追问:“是你不能说还是你不想说?” “周唯!”李峰徒然提高音调:“这他妈是纪律!!” “去你妈的纪律!!什么纪律?!我谁啊?!我是218特大制毒贩毒案专案组的组员!你们一线的特情人员!!我哥为了你们的案子下落不明,我答应替代他继续给你们卖命擦屁股,难道就他妈是为了让你们把我排除在外的吗?!”他停顿下来,控制自己暴涨的愤怒,压下声跟他商量:“李峰,你明白的啊……现在链条末端已经被他们完全斩断,先不说这帮畜生会不会避风头就此停止,就算他们利欲熏心暗中发展另一路下环,等咱们追查到那一环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这不可能的啊!!” “现在……唯一可以走的路,就是从中泰内部去查,”周唯言辞凿凿,口气坚定:“武文殊根本不可能贩毒,无论你们手中掌握的是什么,肯定是为了栽赃陷害他伪造出来的东西,谁陷害他?又怎么会得手?这些只要深入去查,一定会重新回到这根毒品链上。” 对方沉默许久,用毫无波澜的口吻告诉他,一个特情,不需要操心这么多。 周唯杀人的心都有。 他咽下所有难听的脏话,就问李峰一句:“你到底是跟我有仇,还他妈是跟武文殊有仇?!” 对方不吭声。 这种有意的回避逼得周唯退无可退,他撕开最后的那层面子:“李峰,我去你妈的!你不让我接触武文殊的情报,好啊……那我就去找谢明义,他不是说过我进组权限很高的吗?我倒要看看他一个省公安厅缉毒支队长说话算不算数,是不是在他妈放屁?!” 嗓音低沉,传过来的话透着寒气:“周唯,你这是要跟我撕破脸吗?” “李峰,你还有脸吗?” 说完,直接退出,断掉信号。 坐在沙发上,周唯单手大力地揉搓脸,却仍然无法抑制颤抖的手,他猛地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甩在放置笔记本的桌台下摆。 一声尖利脆响,一地的玻璃碎渣。 宣泄过后并没好多少,他又花了十来分钟控制情绪,拿起手机给秦凯拨电话。 响了两声,电话被强行断掉,揉着胀跳的太阳穴,周唯拿上大衣下楼去打听秦凯在哪家医院,一开门,这个人遍身血污地杵在那里。 他一身一脸的血染着污浊不堪的土,头发蓬乱凝成一团,几缕散发贴在前额和双鬓,胸部,腹部一直延伸到整个大腿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红,泛着难闻的腥气刺激周唯的感官神经…… 他冲上前去,捏着秦凯的胳膊和手,问他有没有事,哪里疼啊。 秦凯拉他进去,把门撞上。 他抄起茶几上的烟,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周唯注意到秦凯的右手中指被纱布缠成厚厚的一层,貌似打上了石膏,中指无法使用,让点烟成为一种奢望。 走过去,从他嘴里拿出烟,周唯咬在自己嘴里,为他点燃。 还给他时,说:“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我抽会儿烟。”秦凯回他。 “除了手,还有哪受伤吗?”周唯语气关切。 对方摇摇头,不停地吞咽吐雾。 周唯没有马上说话,顿了一会儿:“萧然方同都死了,你知道吗?” “听李峰说了。” “魏明宇……” “还在抢救。” “你要是想陪他……”周唯踌躇着,做了个深呼吸:“你要想去,我不拦你,不过你这样不行,把衣服换了再去。” “不用,我让人在那盯着了……”话很淡,语气很沉。 “梁景天呢?他怎么样?” “命保住了,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烟抽得急且快,除了说话就是大口吞吐,一根迅速燃掉,秦凯使劲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碾压着,像要把烟丝磨成渣子一样,他双眼赤红,眼底怒焰滕然,渗着湿气,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我他妈饶不了他们……” 膝盖上,是那只裹着纱布一直在抖的手。 周唯最明白,无论是兄弟,手下,还是魏明宇这样他不知道算什么样的人,对秦凯来说,都有那么一份‘义’的存在,在眼前,在耳边,无论是谁遭受迫害,都跟伤在他自己身上一样,别无二致。 这是一种天然而成,本性使然,更是劝也劝不动,根植于心的东西。 周唯受到感染,他走上去,用一只手抱住秦凯的头,贴在自己腹部,怀里的人没有更多,更复杂的反应,只是用两只手紧紧环住周唯的后背,手臂有力,手掌灼热,要把他勒断一样…… …… … 累了整整一天,回到梅苑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周唯筋疲力尽。 他唯一想做的是给武文殊打一通电话,可他情绪实在太糟了,他怕这个人会听出什么,他那边已经一裤裆子的屎事,自己不能再给他添乱。 在微信上把话删了又编,编了又删的时候,武文殊的视频请求顶了过来。 拿着电话,周唯欲哭无泪。 没办法,他必须接受。 “干什么呢?”弹窗开启,武文殊问。 他好像坐在一个灯光明亮的办公室里,脸上略显疲态,眼圈有些深,但仍是目光炯炯。 抬眼看表,晚上九点了。 “我刚到家。”周唯笑笑,他特意把手机拿远一点,让他把梅苑看清楚的同时让自己憔悴的面容别那么明显。 “吃饭了吗?” “吃了。”周唯想也不想:“你呢?乖乖听话了吗?” “嗯,按时吃的。” “嗓子好些了?” “好多了,他们帮我买了药。” 周唯一侧眉毛向上一挑:“谁啊?助理?” “嗯,两个助理买的。”武文殊特意强调数量。 周唯却不买账:“你们中泰这样的风气可不好啊,走到哪都前呼后拥,一堆助理跟保姆似的围着……都男的女的啊 ?” “吃个药你也跟我来劲?”武文殊笑骂。 周唯也笑:“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武文殊皱眉:“还有很多事要解决。” 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却让周唯涌上来一股落寂感,受到心情不佳的催化这种感觉更加肆意扩大,有那么一刻,他的消沉无处藏匿。 “你怎么了?”那边问他。 周唯心里一紧,赶紧抬头对他笑,扯别的:“没事,事故原因查明了吗?” 武文殊没有作答,他身体向后靠在座椅上,点了根烟放到嘴里,不一会儿白雾尽出,浓烟中,一双眼睛灼灼地盯在周唯脸上。 “把你的戒指给我看看。” 周唯一愣,手举起来,视频窗里自己那枚银圈璀璨,泛着光芒。 武文殊同样伸出他那只带戒指的手,手腕一转,做了个抓握的动作,最后角度停在同样的婚戒上。 周唯大气不敢喘,心砰砰地跳…… “想握你的手……” 那一个瞬间,眼眶尽湿,周唯再忍不住,他深深低下头,去平复翻涌上来的东西,然后抬起头,含着泪对武文殊笑着。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一样淡淡地,温柔地笑。 …… … 两人没再说什么,互道晚安。 挂掉周唯的视频,武文殊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揉捏自己的鼻梁,将目光再度落到桌面那份事故详查报告书上,指间香烟燃尽,缩成烟头,武文殊把它捻灭,插入烟灰缸,让本就堆积如山的烟头又多了一根…… 第73章 让周唯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12个小时,转天上午他在MIX见到了李峰本人。 和上次相比,他的人整整瘦了一大圈。 虽然跟李峰总是在线开会,视频的次数却寥寥无几,这一点周唯没有留心过,却在见到他本人的那一瞬间强烈地感到真是太久没有视频了。 李峰的面容变得更加冷硬粗糙,未剃的胡子一直延伸到鬓角,布满整个下巴,眼窝暗沉深重,嘴唇干裂,皮肤仿佛比以前更黑了。 在周唯踏进包房的那一刻,这个人抬起头看他,四目相交,他毫不闪避,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周唯,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周唯内心是震撼的,以他对李峰的了解,这人脾气又硬又臭,妥协让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为了案子,为了周铮他已经穷尽一切,把自己全部搭进去,根本不可能有这闲工夫跑来当面跟他撕逼费口舌。 更何况,秦凯还坐在这个房间里。 从开始的惊愕,戒备,再到升起一丝莫名的惶恐,周唯声音很大:“李峰,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干什么?” 对方没有立即作答,在身上到处拍,翻出一条被捏成竖棍的空烟盒,他扔在垃圾桶里,问秦凯:“有烟吗?” 一条中华甩过去。 点上烟,李峰开抽。 除了这个人一吞一吐的吸烟声,房里简直静得可怕。 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却莫名其妙凭空而出,这让周唯承受着空前的心里压力,他手脚冰凉,呼吸急促。 就在他张嘴催促李峰时,这个人开口了,他比划一下,让秦凯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如果早些时候,秦凯可能更有心情去拍李峰,至少端茶倒水,客客气气,警匪一家亲没有问题,而如今他被这个案子磨得毫无耐性,没有那种好公民的‘涵养’。 从早上一睁眼,接到秦凯让他来趟MIX的电话,周唯就感到这个人身上十足的压迫感,那种‘别他妈惹我’的气场尽显无疑。 沉着脸,拿了柜台上的电脑,扔在李峰面前。 看了秦凯一眼,李峰打开电脑,插入U盘,点开视频时他顿了一下,扭头问周唯:“秦凯知道吗?” “知道什么?”对方一愣。 “……你哥的事。” 周唯猛地瞪大双眼,不由自主地与秦凯相互对视,目光再移回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已经飙到一百以上。 往嘴里塞了一根烟,周唯低下头点火,故作镇定地回答:“嗯,他知道,我跟他说了。” 李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点烟时,他听到这人说:“……这个是方同被枪杀时的道路监控录像,我让技术部最大限度地还原了视频的清晰度,你看一下……” 话没说完,周唯嘴里的那根烟“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屏幕上,一个身穿暗色帽衫的男子,帽子戴在头上,遮蔽了半张脸,他举起枪,火光迸射,一束鲜血从脑后喷溅到警车上,方同应声倒地…… 放下手臂,这个人抬头看向高架上的摄像头,纵然帽子宽厚,向上看的姿势也让大片的暗影缩减不少,露出鼻子以下更多的部分,他唇角缓缓上翘,冷冷抽搐一下,绕过警车,走出监控画面。 那副身形,那个模样,那种姿势,周唯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感觉像一股高压电流直击脑顶,整个头皮瞬间麻痹。 李峰敲击键盘,回放,在枪杀的那一帧停下,他锁定握枪的那只右手。 画面放大,再放大,直到极限。 上面清晰地看到,枪柄上本来的三根手指位置,只剩两根,最底端空空如也。 这个人缺少一根小拇指。 李峰已经掩饰不住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喘气声巨大,胸腔一起一伏,紧紧盯着周唯的脸,问他:“……是他吗?” 此时,周唯的心脏也同样承受前所未有的负荷,跳得紊乱而疯狂,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泛黑,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让他身体禁不住晃了一下。 秦凯看出周唯的不对劲,忙跪上前,使劲揉搓他的脸,叫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 “是……是他……”周唯结巴,断断续续,“是……我哥……” 下一秒,秦凯全身僵硬,他惊异地赶紧去看屏幕,特意又回放了一遍。 他知道他俩是孪生兄弟,在看的时候不断去与周唯做对比,从头到尾仔细观察,狐疑道:“不可能吧……是不是只是有点像??” 把手里攥得发潮的打火机放下,周唯捋了一把脸,镇定不少…… 由于最近手不方便,武文殊也不在梅苑,他大都选择T恤或者帽衫,尽量避免系扣子,同样的,他今天穿的也是一件暗色系帽衫。 站起来,他走到秦凯面前,把帽子戴上,忍着疼痛举起右手,模仿视频里的动作和角度摆好,假装扣动扳机,然后抬起头,下巴微扬…… 一模一样。 形态,感觉,分毫不差。 就是周铮。 …… … “之前周铮在特情渗透工作中,被逼着砍断自己右手的小指……”李峰狠命地嘬了一口烟,声音干涩:“不会有错。” 一时间秦凯惊呆了,他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无语地去看周唯…… 眼前这个人将身体极尽蜷缩,双臂环上膝盖,窝在沙发里,垂着头,一直在啃大拇指。 叫了好几声,猛摇肩膀,周唯才恍惚地回过神,他抬起头,茫然不解地“啊?”了一声…… “你倒是说句话啊,能他妈别吓我吗?”秦凯焦急,语气生硬。 “……我就是想不通,我他妈……怎么也想不通,他好好的,有胳膊有腿,也没见哪儿受伤,怎么就不能给我来个电话……”周唯啃着手,突然爆发似的高声吼叫:“我草他的!!整整六个月!!怎么就他妈能这么忍心跟我玩失踪!!啊?!!”他把秦凯推到一边,质问对面坐着的李峰:“他以前不这样啊,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说对吧?!” 对方把烟头捻灭在茶几上,默了很久:“……至少他还活着。” “卧槽……!!”周唯笑,却比哭还难看:“这就是你的结论??那你跟我说他在哪儿啊?!我他妈非要当面跟他问个清楚!他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为什么不跟队里联系?活着……活着就完了?!他杀人了!杀的还他妈是方同!!我操你是眼瞎吗?!” 李峰沉默。 房中全是周唯的喘息声。 重重地喘,却用更大的力气去平复,周唯捂着头,全身都在打颤,他把头发往后抓,大口地吐气呼气,问李峰:“……其他的线索呢?车呢?能不能追查他的行踪?” 李峰摇摇头:“三起持械持枪案嫌疑人脸上都有遮挡物,车要么没号牌,要么是套牌车,都是盗来的,查不着……萧然那个案子涉案人多,其中一两个嫌疑人已经在布控追捕,这些小混混嘴里没一句实话,再说就是交代了,他们也不一定知道什么……” 周唯急急去抓秦凯的胳膊:“魏明宇那边呢?他活下来了吗?” “昨天夜里手术结束,进ICU了。” “什么时候能审讯?”周唯问着,扭头去看李峰。 对方用手指剐蹭额头:“……周唯,魏明宇就是开口讲话,也不可能知道方同的上一环,这个贩毒组织要是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们也不会这么多年查不出来,一个都逮不进去。” 周唯不说话了。 咬出一根烟,他拿起打火机,猛地连搓几下,却一下也出不来火。 把烟吐出来,他抬起头去看李峰,眼神凶恶:“把中泰和武文殊的情报交出来,把权限放给我。” 对方没有言声。 周唯脸色铁青,狰狞地,更是发狠地:“李峰,今天你不交,就他妈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看着周唯发飙的样子,秦凯收回冷冷的目光,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对那边交代:“吴亮,找两个人上来,带着家伙……” “不用那么麻烦……”李峰从旁侧的黑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是一张光盘和几份文件,把它甩在茶几上,他对周唯说:“中泰集团和武文殊的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 … 怎么回到梅苑,周唯已经想不起来了。 一路上的失魂落魄,让他记忆中有不少缺失和空白。 他只记得秦凯执意要送他回来,好像还跟他说了什么,但他一个字也回忆不起来。 看着茶几上那个褐色的档案袋,周唯下意识地去摸索自己的脖颈…… 摸了两下才想起来,那条周铮给他的金链子早八百辈子之前就给武文殊戴上了。 扶着额头,周唯呵呵地笑出声,觉得自己真特么傻逼,要被吓成痴呆了。 就算再怎么调侃自嘲,让自己冷静,理性一点,正常一点,他都难以把哥哥周铮的那张脸从脑海中抹去…… 他记得那一天他带着残缺,被裹成粽子一样的伤手回来,他气得跟他哥翻脸,大吵大闹…… 他哥也急了,对他吼,说他就喜欢这份工作,看见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一个个被抓进监狱,他就高兴,就他妈爽!!他觉得老天爷让他出生就是让他干这个…… 他哥去公安局报道的那一天,穿着警服,朝他挤眼,说,帅吧。 每次扫墓,在爸妈墓前,周唯眼眶总是潮乎乎,这个时候,总有一只大手揉上他的头发,环着他的肩,告诉他,要哭就好好哭,痛快地哭,把他那份也一起哭了…… 那声音,伴着暖意,流到心里。 那只手,哪怕少了一个指头,仍旧宽厚坚实。 …… … 一阵门铃的叮咚声打断了周唯所有的思绪,他回过神,觉得鼻子又湿又痒,上手一抹,才发现脸上早已水渍一片。 抽出纸巾,他擦了擦眼泪,去开门。 门外前廊的台阶上,站着一位身着黑色呢子大衣的中年男士,岁数偏大,两鬓有些斑白,装束相当规整,大衣内是整洁的暗色领带和考究的制服,扣子一直系到领口。 周唯有些发愣,直到对方问出了第二遍。 “请问,武文殊先生是住在这里吗?我没记错吧?” 周唯还是有点懵…… 他晃着脑袋调整自己的状态。 对方却以为是‘不对’的意思,疑惑地皱起眉头,向后退了几步,特意看门牌号,四下张望一番。 没等周唯解释,这个人又跨步上前,礼貌地微微欠身:“抱歉,麻烦您能再确认一下吗?我应该不会记错的。” “啊,对不起,是我让您误会了……他是住这没错,”周唯上下打量这位举止得体的男人:“不好意思,您是……?” 对方微微一笑:“我叫李宝祥,是蒋董事长的司机,请问武总在家吗?” 周唯一怔,有些紧张:“武文……啊,武总他出差了,现在不在家……”感受到这个人越来越困惑的表情,他赶紧圆话:“那个……我是武总的助理,他有份文件落家里了,我帮他过来取一趟……要不您先进屋……” 或许因为他是蒋玉珍的人,周唯感到局促不安,他心里打鼓,没注意自己搭在门把上那只有戒指的手。 还是李宝祥投在那上面的专注目光让他意识到什么,他迅速把手藏到身后。 仍旧是绅士一般的谦和笑容:“谢谢您,我不进去了,您知道武总有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他电话不通?” “上午我播过几次,无人应答。” “您……是有什么急事吗?”周唯有些担心。 “也没什么,这样……”对方不肯细说,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拿出一个小本,在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撕下来递给周唯:“您若是联系上武总,请受累代为转达一下,要是到明天这个时候还是联系不上,麻烦您给我来个电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周唯点点头,收起来。 对方颔首,说了声,谢谢您,向院外走去。 …… 进了屋,周唯去拨武文殊的电话。 听筒里电话的提示音一遍一遍地响,却始终无人接听。 第74章 两天前的深夜,新沂南坪区的原料基地火光冲天,一片火海,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使得附近南坪居民陷入极度恐慌,大火一直烧到凌晨5点才相继扑灭。 武文殊出现在基地南面的办公楼时,是当日上午十点左右,仅仅过去四个小时,公司的紧急救援预案,现场处置措施条例,周边环境管控方案,甚至连事故详查报告书都妥妥地摆在了办公桌上。 到位,高效,周到,专业……武文殊甚至都想不出更多的赞美之词,这一切太完美,太迅速了。 用手指敲击着每一份装订好的厚厚文件,武文殊低头沉思,并没留意到百叶窗前一个人影在来回晃动。 这个人貌似很纠结,走几步停下,退半步又走,最终还是敲了办公室的门。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看着面容稚嫩,长相白净的男生怯怯地探进半身,腼腆地问:“武……总,您口渴吗?想喝点……什么?” 下了飞机,武文殊便被一行人跟押犯人一样一路弄到南坪基地,别说喝口水,连转个弯去现场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刚要开口,对方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到了……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把沙发上武文殊凌乱扔着的笔记本包和外衣拿起来,将衣服妥帖地挂到衣架上,又走到桌前,把电脑笔记本打开摆好,插入电源…… 看着这个人忙前忙后,倚在百叶窗边的武文殊低头点火,抽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谁?叫什么?” 看得出男生很紧张,磕磕巴巴:“我……我是您在这边的……助理,那个……我叫……云秋泉。” “刚毕业?” “还没……实习期。” “来多长时间?” “半……半个月。”云秋泉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如蚊子叫。 脸上浮出冷笑,武文殊把烟灭掉,坐到桌边,拨通总经理刘长青的直线,让他过来。 刘长青一路小跑进来,武文殊冷冷开口: “还有别的助理吗?他才来半个月。” 刘长青满脸堆笑,就差作揖了:“武总,有倒是有,可一个请产假,一个请病假,现在就剩他了……” 他指了指云秋泉,可怜又委屈。 武文殊沉着脸,靠坐在办公椅上,手指交叠成拱形,大拇指彼此磕碰,盯了刘长青足足一分钟,才让他滚蛋。 刘长青汗都出来了,连忙离开董事长办公室。 云秋泉心悬到嗓子眼,小心翼翼继续最初的问话:“武总,公司里的不太好喝,要不……我给您楼下买点果汁,或者气泡水……还是咖啡……吧……”越说他越不敢说,生生在武文殊注视他的冰冷目光中闭上嘴。 “让部门以上含部门级别的经理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开会。” 脱掉西服,看着桌上的资料,武文殊系衬衫的腕扣,耳边却没听到对方的反馈,他抬头去看云秋泉,正与这个人投在自己身上笔直的目光相撞,对方猛地一惊,脸红得像烤熟的番茄,连连鞠躬道歉,说,马上安排,慌忙向门口跑去,将门轻轻关上。 坐在那里,看着桌面上这些报告资料,武文殊眼底一片暗影。 自从下了飞机,他就有一种感觉,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似乎南坪基地的火灾事故根本不用他飞过来处理,所有的事处理得详尽得当,迅速高效,结论都已经摊在桌子上了,一切盖棺定论。 连个助理都不需要高配的。 按照报告书上所写,这次事故最先着火点是一座处理固体废料的仓库,由于工人操作不规范,库内吸烟引起明火,致使整个库区一共五所仓库接连遭到不同程度的焚毁,其中一个放置危品化工原料的仓库引爆,火势难以控制,爆炸前,公司启动安全事故应急救援,将所有驻场员工和消防队员全数疏散撤离,未造成人员伤亡。 接下来就是应对媒体采访,配合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进行事故调查和安全检讨,灾后重建等工作…… 一切是那样的顺利,简直顺得不可思议。 这是武文殊通篇读完办公桌上所有报告资料的第一感觉。 就连会议上,在场所有的部门经理也是众口一词,对答如流,内容毫无挑剔,基本都是围绕他看到的这些资料文件进行阐述,绝不超纲。 大家对于事故的认知,处理方案,库区重建等细则达到了高度统一,全票通过。 看起来,明天他就能订机票打道回府了。 一下一下弹着烟灰,武文殊把烟放进嘴里深深一嘬,烟气一下涌入咽喉刺激得他不断咳嗽,或许是南坪办公楼离库区不远,空气质量不太好,对于一个长期烟瘾过重的人,喉咙比其他人都敏感,早已受不了。 武文殊的咳嗽越来越厉害。 而摆在他旁边的,从咖啡,清茶,最后换到温水还泡进去一枚甜丝丝的胖大海。 午饭搁在那里太长时间,云秋泉碰了碰饭盒,凉了。 他面露忧色,特别小心地,试探地低声对武文殊说:“您……吃两口吧,都一点多了,还有烟……”看着洗过一次的烟灰缸又满了,云秋泉心疼地,声音更小:“您能……少抽点吗?您的嗓子……” 桌上电话突然跳起来。 是周唯。 武文殊接起来,示意云秋泉出去。 不知是对方没搞明白,还是神经太大条,他站着没动,武文殊皱起眉,他不想让周唯知道身边有人,没法捂着话筒说,直到电话那头非要他说爱他,看了云秋泉一眼,他侧过身,做了一个极为迅速的抿唇亲吻动作…… 直到此时,云秋泉才从惊呆的状态中回过神,他尴尬地冒汗,脸火烧一样,又是欠身又是说对不起,慌不择路地向外逃。 关门的那一瞬间,他悄悄地望向武文殊,眼里写满了失落和难过。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武文殊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从这个人踏进办公室的哪一刻他就发现了,当时他正在前台影音资料。 云秋泉是新沂医科大学大四的学生,八个月前在校区里一次公开客座演讲上,他见到了武文殊,中泰集团与新沂医大有项目研发合作,武文殊受邀过来演讲授课,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他却浑然不觉,甚至一切都是无声的,聚光灯下唯有这个人可以映入他的眼帘,唯有他的声音可以让他听到,他怦然心动,难以自已,视线久久无法离开…… 一直以来,云秋泉只知道自己对女的兴趣缺缺,更喜欢多看两眼男生,直到见到武文殊的那一刻,他才是真真正正意识到自己的性向。 他对他一见钟情。 在花痴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后,他开始关注武文殊,关注中泰,像追星一样大量搜集他的信息,他知道他结过婚,也离过婚,知道他住在北化市,知道他为人低调,几乎没有任何绯闻和花边新闻,私生活检点,热衷于做慈善和公益。 他越了解越喜欢,越喜欢越想靠近。 还没毕业,利用实习,他千方百计地进入中泰在新沂的分公司,想积累一些工作经验,等拿到毕业证就去北化找他,他不指望什么,只想去北化总部任职,可以离他更进一点,每天能够看到他。 云秋泉连做梦都不敢想,一场大火居然让老天爷把心上人送到了自己身边。 短短三四个小时,他欣喜,欢愉,激动得指尖都在发抖……甚至一开始在百叶窗前溜达了好几圈,就是不敢进去,在这个人面前,他连保持平常的语速都不行。 开心不过将将几小时,他就迎来了灭顶的心碎。 那个璀璨的戒指,打电话时的表情语气,轻吻的动作让云秋泉彻底凉透了心,武文殊又结婚了。 神思游走时,内线响起,叫他过去。 看着电话上一闪一闪直到消失的红色小灯,云秋泉狠狠拍了拍脸,他觉得自己真是够了,本来就是一场望尘莫及的暗恋,这是悲伤个什么鬼啊?!老天爷已经够积德行善的了,能看到他,跟他说话,还要奢望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想到这里,云秋泉笑笑,给自己打气。 进到董事长办公室,武文殊示意他关门。 “你什么专业?”他问。 “药理。” “你对中泰的产品了解吗?” “……知道一些。”云秋泉抿了抿嘴。 才来半个月能指望什么,武文殊扶额,阴了半天的脸,把烟灭掉,对他说:“我想查一下最近一年库区进药,用药,以及成品销往各省的明细单,知道在系统里怎么调出吗?” 云秋泉点点头。 武文殊刚要继续,却被这人急急打断:“我是知道!但我……我没权限……”说完,脸又红了。 面对如此青涩,动不动就脸红的实习生,武文殊简直无语。 “我会让HR把权限放给你,”说完,他下了任务:“我要你做的是对比中泰新沂的项目和产品,核对进料药量和成品产出,当然,所有研发药的成分和配比是绝对保密的,不可能放给你,你要靠你的专业知识做一个大抵的估算,明白吗?” 云秋泉迅速点头。 武文殊却不大放心,咳嗽了一通后,让云秋泉把资料,笔记本电脑和文具搬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要看着他做。 云秋泉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欣喜若狂,却不敢显露。 坐好后,把东西摊在沙发和茶几上,云秋泉开始工作。 一开始他还老偷眼去瞅办公桌旁的武文殊,渐渐地,他的脑子完全钻进了这些数字里,不断地在本子和参考书籍上做标记。 直到武文殊的声音突然响在身边,才让专注工作的云秋泉猛然意识到这个人离自己如此的近…… “做的不错。”翻看他的记录,武文殊同时去看系统上的进度。 得到夸奖,云秋泉笑得很甜:“我学霸啊,这正常。” 淡淡地,武文殊也笑了一下,云秋泉直接看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笑,好看到爆。 红透一张脸,他赶紧低下头,把脑袋栽在资料里,用拼命工作掩饰自己的心潮澎湃。 武文殊看了看腕表,五点多了。 想起答应周唯要好好吃饭,他让云秋泉停下来,说要一起吃饭。 “您想吃什么?我下楼给您买点……” 武文殊嗓子又痒上来,咳嗽几声,摆了摆手,要跟他下去,吃食堂。 云秋泉的心又开始蹦跶上了。 用自己的卡,云秋泉为武文殊打好饭,不知是赶上顺口的,还是做了一下午的脑力劳动消耗太多,云秋泉饿得前心贴后心,吃得又猛又强悍。 武文殊细嚼慢咽,看着对方瘦瘦小小的一只居然这么能吃,吃惊之余,把自己盘子里的红烧肉全部夹给他。 云秋泉咬了口馒头,愣了。 “多吃点,长身体。” 一句话把云秋泉噎得直捶胸,他不大高兴,弱弱地问出来:“武总……您是不是嫌我小啊……” “小还不好,我还怕人嫌我老呢。” “不老不老!武总这样最……帅了……”云秋泉不好意思,越说越没底气,脸又开始红了。 武文殊笑笑,没在意。 “要是到您这个年龄,我能有您十分之一的成就,就心满意足了。”云秋泉诚心诚意,说得特别坦诚。 武文殊一愣,低头夹菜:“中泰是我母亲创下的基业,我只是接过来而已,什么也没做过,你资质不错,好好努力,以后一定比我强。” 砰砰… 砰砰…… 一阵怦然心动让云秋泉饭都没法继续吃了。 他简直不能太喜欢他。 见他放筷子,武文殊起身,要回办公室继续,云秋泉却说要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让他自己先上楼。 武文殊同意了,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往回走。 新沂黄昏的天空还算干净,笼罩在库区上空的黑烟却仍然很明显,即便明火已经基本扑灭,烟气还是难以消散,一缕缕升到上空,飘散而走。 靠在花坛边,武文殊抬头看着,静静地抽烟,一个大胆想法在脑中渐渐萌生。 回到办公室,云秋泉已经在沙发那里继续工作了。 坐回桌边,武文殊注意到杯里的水温度刚刚好,旁边的托盘上放着喉糖和润喉药,视线再往上挪一挪,是一大包的药茶。 “你刚刚买的?”武文殊颇为惊讶,问他。 “啊……不是,有些我本来放抽屉的,也有别人托我拿过来的。” 其实都是他刚才出去找了一圈药店,自己买的。 云秋泉不敢说实话。 武文殊微笑:“谢谢你,也同样跟他们道谢。” 云秋泉不敢再看他,红着脸赶紧忙手上的工作。 武文殊过来帮他,一直到半夜两点两个人才大致弄出些头绪,期间武文殊跟周唯视了一个频,云秋泉躲出去。 而核查的结果是有一些原料药品对不上,却也无大出入,药品很多,没有明显的反常,可也无法认定就一定没有问题。 最终,武文殊说出了他的想法。 他明早要去一趟库区。 云秋泉的反对相当强烈,先不说会不会有毒气泄漏,单单未灭尽的余火和随时会坍塌的残垣断壁就够吓人的。 他坚决不同意武文殊亲自上阵,还提出自己可以代替他去。 “明天一早去物料处领一套防护服,我穿的号。”武文殊的口气毋庸置疑。 云秋泉不得不妥协听令。 转天早晨刚打过卡,总经理刘长青,副总经理李云志便火急火燎地直闯董事长办公室,唾沫星子横飞劝说武文殊不要进库区,从大到为集团为员工为基业,小到为蒋董为老婆为下一代,激情澎湃地劝诫谏言,直言不讳。 武文殊只说了一句,再废话,就去人力资源办解聘合同。 …… … 开车进入库区已经上午十点了,亮过证件后,武文殊下车,徒步往里走。 经过一夜的大火,库区满目疮痍。 比对库区平面图,武文殊挨个查看烧过的库房。 最先看的是起火点,废料库烧得其实并不厉害,危品库爆炸后几乎夷为平地。 隔了两个库房,是一个空库。 平面图上确实是这么标注的。 拿出备案,武文殊认真核对,发现确实这个库常年上锁,现在门炸没了,几乎一半的仓库已经成为废墟,武文殊一步步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狼藉,地上尽是沙土砖块,断掉的钢筋木板,而在这之下却有很多的碎玻璃和半碎不碎的容器,试管,玻璃器皿,甚至还有像是操作台的架子,武文殊蹲下来仔细去看,发现了更多的奇怪物品,像是半碎的漏斗,压瘪的不锈钢桶,扭曲的钢灌…… 最为醒目的是堆在角落里没有完全毁坏的几个残破机器,武文殊走过去,用手把上面的土抹掉,想看明白……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劲风袭来,有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在武文殊的后脑,他眼前一黑,再没有意识…… 第75章 自从库区发生火灾以来,刘长青每时每刻都在油锅上煎熬。 整整36个小时,他没合过一次眼。 与之相比,李云志的心态就好很多。 他们两个算是老搭档了,在中泰新沂分公司一干就是十来年,从部门的小职员一直苦熬到公司的一二把手,一个总经理,一个副总经理,无论根基人脉还是资历威望在公司内部无人能及。 两个人做梦都想不到,一年前的一次饭局中,有人接触他们,想租他们在南坪基地的库,租金天价。 价格梦幻,肉肥味美。 但以刘长青的胆子,他根本不敢张嘴咬下这一口。 李云志了解他这位老搭档,知道最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脚虾,可自己的老婆孩子还等着提高生活品质与国际接轨,换车换房出国上学,哪能等着这位磨磨唧唧凉透一盘上好的黄花菜,随后他展开攻势,软磨硬泡,跟刘长青各种分析利害关系,讨论安全和可操作性。 按照那边的意思,只要能提供库房的使用和一些不多的原料药供给,他们可以百分百无条件予以配合。 就这样,经过深思熟虑,两人决定租给他们一间‘空库’,库门紧闭,常年挂锁,库区内的摄像头能够拍到的永远是这个伪装的‘前门’,真正进出的是一个隐蔽的侧后门,没有摄像头,而库内的活动只能在夜间开展,且只能在特定的日子和选定的时间,必须由他们提前搞定夜间库区的轮岗保安才能行事。 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一年间这个‘空库’从未出过纰漏,他们甚至已经忘记它的风险,觉得钱真是太好挣了…… 直到这次的天灾人祸。 一场大火几乎把整个库区焚烧殆尽,也烧开了这个‘空库’的面纱。 这对悲催的哥俩不是没想过要进去毁灭证据,就算没有特意进库去看,他们也明白库里做的事绝对不是好事。 可大火点燃了危品库,他们不得不疏散人员隔离火情,避免更大的麻烦,加上这两人又惜命怕死,大火扑灭后,谁也不愿进去善后,一拖再拖,最终把武文殊亲自进库查看的消息给等来了。 这个人他们是真惹不起。 这场火灾之所以处理得如此高效迅速就是不想让武文殊过多关注南坪库区,让他哪里来的尽快滚回哪里去,不要在这里多做停留。 无论怎样,事故原因已经查明,只要他们处理得当,掩盖痕迹,让这个库跟其他库一样成为废墟,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倒重建,没有人会发现它曾经的‘黑历史’。 可如今最不能发现的人却好死不死地嗅着味道寻到了它的端倪…… 点是真他妈背到家了! 伴着怒气和丧气,李云志这一棍子打得相当重,武文殊后脑的血浸湿头发,流到脖子和前额。 刘长青害怕得缩在一边,抖抖索索抹脸上的汗:“……现……现在怎么办??你把他打……打晕了……”他猛然抬头紧张地四面环看:“操?!不会有人看见吧?!” 李云志最见不得他这副吓出屎的怂样,把棍子往旁边一扔,他冷笑道:“你哆嗦什么?!瞧把你吓的!库区里摄像头全烧坏了,外面的老姚头已经关了,我让他出去溜达喝酒去,这鬼地方别人躲都躲不及谁会来?!都他妈像他啊!!脑子有病!!” 李云志气不过,又踹了武文殊两脚。 “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刘长青急得直跳脚,他指着地上的人:“他都看见了……醒来一定不会放过咱们!怎么办?!该他妈怎么办啊?!” “嚷嚷什么!喊就有用了?!”对方不屑地瞪他,脸渐渐阴下来,嘴角抽搐:“干脆……来把狠的,让他再醒不过来。” 刘长青脸色煞白,拼命摆手:“你你你疯了吗?!咱们就是个租库的!!你你你他妈还杀人?!不行!不能背上人命!!” “你知道他们用这库干嘛吗?”李云志冷笑:“看见那里面的搅拌机,反应罐,还有提纯用的机器了吗?他们在制毒,这就是个制毒工厂。” “什么?!”刘长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脸从白到紫,吓得不住后退,脚下砂砾凹凸,一不小心绊倒在地。 李云志一脸的鄙夷:“老刘啊,真当钱大风刮来的,还只刮到你口袋里去?一点风险不担啊?”他向库里扬了扬下巴:“人你不敢杀,那些机器还有乱七八糟的大件东西总得弄走吧。” “……往哪儿弄?” 李云志真他妈想一脚踹死这个猪队友得了!! “我靠!!你又给我打电话,又他妈鬼鬼祟祟跟来,抡一棒子打晕完了?!不想着怎么善后啊?!”李云志用手往库门口一指:“我弄了个箱车来,把东西往上搬,直接拉去回收站处理。” 刘长青咽了口唾沫,怯怯地望向地上的武文殊:“可……他醒了,要是往下查怎么办?再追到看门的老姚头那不就全露馅了吗?” “这你不用担心,老姚头嘴很严。” “真的?”刘长青不太信。 “我他妈喂给他多少钱啊!!”李云志厌烦地摆摆手:“反正咱俩现在就两条道,要么清东西,要么把他清了,你自己选!!” 磨叽了一会儿,刘长青哭丧着脸往库里走去,李云志翻了个白眼,去门口开车。 两个人满头大汗地干了一阵子,东西清得差不多,李云志在库里找了块合适的木板,往武文殊伤口上蹭了蹭,沾了不少血,听到这个人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提醒刘长青:“快点,他要醒了,赶紧送医院,一口咬定他是被上面掉下来的木板砸晕的,听见了吗?!” 刘长青吓得猛点头。 把那根袭击武文殊的带血木棒扔进车里,李云志坐进驾驶座,调下车窗,指了指刘长青,意思是掂量着点,然后倒车,开出库区。 ** 病床上醒来时,云秋泉红着一双眼默默地守在床边。 武文殊稍一侧头,便是一阵钝痛和晕眩,他禁不住地呜咽出声。 “武……武总!!您醒了!!”云秋泉喜出望外,过去扶他慢慢坐起身,还把床的角度调整合适,垫好靠枕,让他倚上去。 看了看手背上的点滴,武文殊的记忆出现断裂,他不解地问:“我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 “您忘啦?今天早上您一个人去库区,被库里掉下来的木板砸伤,晕过去了。” 说到库区,武文殊脑中忽然闪过那个‘空库’的片段,玻璃残片,器皿,还有奇怪的机器……他面色凝重,脸一下子沉下来,皱紧眉问云秋泉:“是谁把我送来的?” “啊……是刘总经理……”看到武文殊一脸严肃,云秋泉有点怕怕的,小声地回答:“刘总经理说他担心您,看您中午没回来,特地去库区找您……一进去就发现您躺在仓库的废墟中,满脑袋的血……是刘总把您送来的医院,还给我打了电话……” 武文殊沉默,无声。 “怎……怎么了?武总……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可怜兮兮地望向他。 武文殊摇头,问:“刘长青呢?” “哎??刚才还在这呢,”云秋泉推开门,伸脖向楼道看了看:“可能上厕所或者去抽烟了吧,需要我去找他吗?” “算了,”武文殊闭上眼,一阵翻涌上来的疼痛和天旋地转让他凝眉克制:“现在几点?” “快五点了。” 对方猛地睁开眼,让云秋泉把手机拿过来。 果然,周唯十几条的未接来电,而最开始是李宝祥的三四条,电话里,这个人叫祥叔。 祥叔找他,这让武文殊颇为惊讶。 看了一眼旁边的云秋泉,他叫他下班回家,不用管他。 对方抿紧嘴唇,犹豫,不舍,担忧地拉了拉输液管,抬头看上面的液袋:“就剩一点点了,要不等您输完拔了液,把您的晚饭安顿好我再走,可以吗?” 武文殊笑了一下:“没事,我自己可以。” 云秋泉垂下睫毛,他不敢不听,也知道武文殊是要给那个人打电话了,他不方便在,而自己也会特别难受…… 欠了欠身,云秋泉说了句,武总再见,离开病房。 直到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武文殊才拨通周唯的电话,一声没响,通了。 耳边是周唯怒气冲冲的叫嚣:“干什么呢?!一天不接电话,你想吓死我啊!!” “我一直在开会,没接上。”语气很淡,很稳。 “撒泡尿的时间都没有?!啊?!发个微信一秒的事,嫌打字麻烦不能说句话吗?!你也太不省心了……”周唯又心疼又心焦:“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还这么对我?!你他妈太狠了你!!” “我错了,真的。”说得相当诚恳。 仅仅五个字的道歉却让周唯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他自己都恨上自己了。 “视频一下,我要看你的脸。” “马上要继续开会,”武文殊略带笑意,还有一点点的骚气:“等我回酒店,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武文殊……”对方叫他。 “嗯?” “想你,特别想……”周唯重重说出:“贼鸡.巴想。” 武文殊笑了,很浅,很柔。 这回很主动地,贴着话筒亲了他一下。 挂断后,躲着自己的伤口,他将头缓缓靠向枕头,目光放在不远的房门上,食指不断地敲打床被,不知想些什么…… ** 刘长青没敢回病房。 他需要抽几根烟好好镇定一下,再去应付武文殊。 天台上,他哆哆嗦嗦一根接一根,没完没了地大口吞吐白烟,直到电话嗡嗡地不停震动。 接起来,是李云志。 “怎么样啊?”听筒里问。 “武文殊醒了,我还没回去。”刘长青掐灭烟头。 “瞧你那小胆!给我镇定一点!从容一点!把假的当真的,真的烂肚子里!听见了吗?!”对方喊起来。 “知道了,你那边怎么样?” “肯定顺利啊,能有什么事?”李云志得意:“就那些东西,不是干这个的谁懂?废铜烂铁我全送收破烂的了,他还说谢谢我呐。” 默了半天,刘长青开口,说他要退出。 “什么意思?”对方纳闷。 “这工作我不想干了,钱也挣得差不多,我打算辞职一家子出国移民,手续办得差不多了。” 李云志惊了:“我说你过了啊!!至于吗?!武文殊他能怎么着啊?无凭无据,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点辙也没有,那个库本来以前就堆着医疗器械,是后来才空的,就告诉他是之前留下来的他也没办法,等库区重建了,咱们接着跟那帮人做……” “做你个屁!”刘长青发飙了:“张小海你还能联系上?” “着火之后就不行了。” “早他妈跑了吧?!”刘长青声音越来越大:“跟毒贩打交道能有好吗?!你要早告诉我我都不干!”抹了把脸,他把烟头拧灭:“反正你爱咋地咋地,我不管,我得走!” 李云志都懒得骂他,说了句,随你便,挂了电话。 像泄气更像是发火,刘长青挨个把地上的烟头狠狠踩了又踩,闹了一番,从天台往里走。 …… … 不远处的另一个楼顶,一个穿着帽衫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卷,楼顶风大,烟被吹灭,他也懒得再点。 最近右手缺了小指的皮肉特别痒,搓打火机的姿势更让他痒,眯着眼,他嚼着嘴里的烟丝,冷眼看那边医院的天台。 天台上刘长青的身影消失后,他把烟啐到地上,蒙上帽衫的帽子,双手插口袋,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第76章 回到病房时,武文殊已经输完液,正低头挽袖口戴腕表。 单单见到这人的背影刘长青就怵得要命,声音透着隐隐抖音:“武总,您……醒了,好点没啊?” 对方抬起头,看了眼刘长青,继续低头摆弄表带卡扣:“我记得上午你要负责环保局的问询,跟他们开研讨会,怎么会有空去库区找我?” “这……这不是担心您嘛,库区粉尘和有害气体都没散完,烧得零七八落,很多东西别看挂在那里,大风一刮就往下掉,万一还有没烧尽的余火……多……多危险啊……” “你在哪个库找到我?”武文殊直视他。 “啊……那个,我想想……”刘长青额头冒汗:“是一进区,右边第三个库。” “那个库为什么空了?” “啊,是这样的……”他强行挤笑:“原先是为了搁置一些淘汰下来的废旧医疗器械,后来环保力度不是加大了嘛,很多厂商自己搞回收,随时替换随时拉走,那库用不着就空了。” 话音落下很久,目光都没有移开过,武文殊冷冷地盯着他。 汗瀑布一般,刘长青明显感到后背的衣料开始变粘了。 一个字都没说,武文殊收回目光,穿大衣。 刘长青尬笑两声,瞅了一眼他脑后包扎的白色绷带,眼珠子转了转:“那个……武总,我想先跟您口头请辞,明天补个正式的辞职信给您。” 停下动作,武文殊皱眉:“你为什么辞职?” “说实在的……真他妈干累了,特别是这场大火,太操心!您看我这头发白得……”刘长青用手抓着头发,往武文殊那边凑。 武文殊躲开他:“你已经决定了?” “干了大半辈子,想提前退几年,我那口子和孩子都在国外,出国陪陪他们。”这是大实话,刘长青的表情不由自主轻松起来。 武文殊点头同意:“把交接工作做好,你可以走。” “李云志协助我不少年了,我们俩基本是同时来的中泰,大部分我的工作他都有参与,我觉得交接给他最合适,机票我已经买了,下周三的航班,您看这交接期……” 言外之意,想马上闪人。 沉默下来,武文殊低头转动手指上的戒指。 刘青云显得很沉不住气,战战兢兢地催促。 再抬头,武文殊告诉他,三天,三天走人。 对方喜出望外,屁颠屁颠地答应了。 ** 出了病房,楼道里一排排的长凳,快下班的时间,人影稀稀落落。 武文殊一眼便看到云秋泉。 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坐在正对病房的位置,低着头,腿一晃一晃。 “你怎么没走啊?”武文殊很惊讶。 或许声音太过突兀,云秋泉没有防备,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脸嘭地一下便红了: “我……我那个……半路想起来,医生说您需要吃三天消炎药预防伤口感染,我回来给您拿药,正看见刘总在您病房里谈事,就……没好意思打扰您们……” 一半对,一半编。 云秋泉压根就没离开医院,他担心武文殊,怕他一个人头疼,做什么都不方便,按照医生的意思是最好做个脑部CT,更踏实,万一出现脑震荡的症状,人会很不舒服,头晕恶心,吃饭也成问题……想着想着,拎了一袋子药的云秋泉怎么也挪不动步,一直在房门口守着。 接过药,武文殊说了声谢谢,拿出钱包想把代垫的医药费结给他。 云秋泉哪肯收,一再推脱。 推来推去,武文殊烦了:“不收,我就估个数发你工资里。” 云秋泉急得眼眶发红,他上前一步,推开对方拿钱包的手,冲动地俯身上去,手扶在武文殊的胸口:“武总,这点小事算什么啊?!您别再跟我计较,我是真心仰慕您,想跟您交朋友……您这样我真挺难受的……” 武文殊一怔,低头看云秋泉的手。 吓得对方迅速松开,拉开一步距离,脸贼红,尴尬地结巴:“……要不,您请我吃顿饭吧……算是谢我……” 尾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云秋泉的头低得很深,红晕一直烧到耳朵根。 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根本不会有答案,却听到武文殊说了一句,可以。 猛地抬头,云秋泉惊喜万分,心脏更是雷鸣般跳动。 “但今天不行……” 刚说半句,武文殊的话便被云秋泉抢过去。 “那当然了!您受伤了呀!我开车来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把武文殊手里一兜子药又抢下来:“我送您回酒店,晚上给您叫点粥,弄几个小菜,等您吃完了我再走……” “不用了,我不回酒店,得去趟库区。” 武文殊没什么语气,云秋泉却大惊失色,一把拽住他:“您怎么还去啊?!不行!!”他一反常态地不客气:“这回说什么我得陪您一起去!要是不同意,您也别想去了!” 对方没接话,皱眉。 云秋泉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赶忙松手:“再说……您怎么去啊?别说进库了,着火后,司机一听是去南坪库区掉头就走,从这里走过去怎么也要一个来小时,您头上还有伤……”他苦着一张脸,几乎用求的:“您就带上我吧,我开车送您过去,行吗?” 武文殊没再坚持,要求云秋泉把自己的防护服穿上,得到同意后,两人一起下停车库。 ** 到了库区,天色渐渐暗下来。 从车里出来的武文殊让老姚头心头一惊,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武文殊没空搭理他,径直向那个‘空库’走去。 半壁的残库外表依然如此,摇摇欲坠,有一种可怕的倾倒之势,走进去却与之前见到的截然不同,除了脚下的沙土砖块,钢筋铁板和一地的玻璃碎片没变以外,几乎空空如也。 墙角堆放的机器,罐子,半碎的试管,离心泵,甚至是操作台……全都无影无踪了。 震惊之余,武文殊视线一瞟,发现地上污迹斑斑的木板和零星的几滴鲜血,可以肯定他就是在这个地方倒下的…… “这个库是废库,之前放报废的医疗器材,后来空了。”云秋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武文殊讶异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我在库区实习过啊,看过库区资料和备案,刚来的实习生每个地方都要熟悉一遍,”他转个圈,指着另外的废土说:“那边是成品料库,专门用来放产成品,那个是原料库,放加工用的药粉和试剂,还有你看炸得最狠的这个,连个库模样都看不见了,里面毁得干干净净,是危品库……” 见武文殊还是懵懵的,云秋泉笑起来,指着自己脑袋:“我啊,这个地方太好使了!什么东西过目不忘,库区平面图我就看过一眼,真的!我不骗你!特他妈牛逼!我都得能上最强大脑。” 难得笑容变大,武文殊评价他:“不错,我还真捡到宝了。” 笑起来,下巴微瘦,眼睛会略微细一些,面部线条不再那么硬朗,配合绽出的温暖笑容,显得特别新奇,让人为之眼前一亮。 云秋泉直接看傻眼。 等醒过味来,武文殊已经向门口的守卫处走去。 云秋泉心情大好,快乐得像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跟过去。 看到打远处过来的武文殊,老姚头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他要干什么,面上分毫不露,淡定自若,心里早就想好应对的招,明年他就要退休了,谁怕谁啊,拿钱的那天起就豁出去了。 没说别的,直奔主题。 武文殊找他要库区的监控录像。 老姚头不卑不亢,告诉武文殊,库内的监控全烧了,外面的也不顶用,故障了。 武文殊问他:“你一直守门,今天除了我还有谁还来过?” “啊……没有了,不对,那个刘总经理来过,是他把您背出去的。” “监控什么时候坏的?” “嗨,说来也怪,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中下午就一片黑,没影了。”老姚头眯起眼,一侧嘴角微翘,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微偏过头,武文殊的视线落在老姚头身后半开的抽屉门,那里面的工具箱没盖好,钳子,锁扣,改锥……凌乱地扔着。 老姚头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身把抽屉门关上,锁好。 看着他,武文殊冷笑,转身离开。 下了台阶,他立即打给人力资源部,让他们马上把姚振国开掉,并让工人检修库区门口的摄像头,告诉他损坏原因。 武文殊腿长,步子迈得很快,云秋泉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紧走几步赶在前头,想为武文殊开车门,却被这个人有意推开。 坐进副驾驶,他先点上一颗烟。 没几口,一根燃尽,车内白雾升腾很快,呛人刺鼻。 云秋泉不抽烟,更无法理解有人这么大烟瘾,武文殊抽得凶且急,没几分钟两三根便没了,车没开,就这么停着…… 头上一寸长的口子,缝合不过几个小时,这么个抽法让云秋泉心里干着急,可他根本不敢劝…… 烟渐渐缓下来,武文殊抽着,一面用手指一下一下随意敲击某处,似乎在思考什么…… 灭掉烟,他转头问;“你想去北化总公司上班吗?跟我走吧。” 一瞬间,云秋泉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开,眼前绽出一朵大桃花,旁边还有小天使吹起小喇叭,拿着爱神之箭的丘比特来回飞,画面相当卡哇伊,耳边愉悦得听到结婚进行曲…… 他陷入神游状态。 武文殊不得不问第二遍:“你……是不想去吗?” 对方惊吓回神,赶紧摆手:“不会啊!!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我太他妈高兴了!!我勒个去!!你不会骗我吧?!” 武文殊很懵。 “啊……那个……”意识到自己激动太出圈,云秋泉调整情绪,恭恭敬敬给武文殊鞠了个躬:“谢谢武总的赏识,我会努力的!!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武文殊笑笑,对他说,开车吧。 一个急速夸张的推背让他赶紧扣好安全带,拉住安全把手。 云秋泉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道歉,说,一脚踩猛了。 武文殊憋住笑,头扭向窗外,正看到车道旁一辆银灰色奥迪车,双闪齐开,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库区附近的车少,他留意了一下,不过也就那么一下。 车窗紧闭,玻璃膜很厚,依稀能从反光镜那片空挡中看到车里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缝夹烟,却只有四根手指。 视线将将一瞥,很快错开。 看到车尾完全展现在前方,灰色奥迪缓缓落下车窗。 那只胳膊搭到窗外,弹了弹烟灰。 手机响起。 这个人接起来,浑厚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到了?” “嗯,岳先生,早上飞机落地。” “怎么样?”是水流轻倒的声音。 “不太好,库区烧毁,三号库已经报废。” 那边应了一声,很淡:“局势可以控制吗?” “怕是有问题,三号库露底了。” 对方没再言语,一阵窸窣而动,是品茶发出的声响。 “露给谁了?” “武文殊。” 岳念廷很反常地“哦”了一声,尾音上调,这已经算是他相当有情绪波动了,至少周铮是第一次听到。 “捡重点,跟我说说。” “库烧了一半,刘长青和李云志没有善后干净,还做了一件画蛇添足的蠢事,被武文殊嗅到了疑点,他不会有证据,却也肯定意识到了什么,要不把他们都处理掉吧?” 那边的语气稍微有些起伏:“魏明宇死了吗?” 周铮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提起这个人,正想着如何应对,对方却开口了:“如果他没死,你想杀他吗?” 周铮沉默,他静静听着。 “你啊,杀戮太重,”岳念廷将茶水缓缓浇到一条独龙茶宠上,热气徐徐升腾:“死亡不是解决一切的灵丹妙药,每次出手,哪怕你认为有十成十的把握,也只是你认为,就算再小,再微乎其微,也会有你控制不了的那部分,这部分你可以叫它天意,也可以叫它风险,魏明宇与方同的链条已经打断,他的存在对咱们毫无意义,处理他,也许会让这个‘天意’把你逼入绝境,置于死地,何苦这么做?” 周铮揣测不出,他拿不准:“那……这边的事……” 岳念廷浮出淡淡笑意:“刘长青和李云志却必须得动手,留不得,我考考你,你说为什么?” “任务失败,没有别的出路。” “周铮,你还是没有明白,”岳念廷拿起茶杯,小抿一口:“已经失败了,杀人不是为了惩罚,善后工作更要注意风险和无法把控的后患,张小海是他们的介绍人,只要打断上面的线索链,这两个傻瓜根本无关紧要,毫无价值。” “岳先生,那您的意思是让我对付张小海?” 一声若隐若无的叹息,很久,岳念廷的声音再度传来:“张小海我不打算管,这个流着屎的臭屁股他们自己擦去吧,”他叹了口气,有些怅然:“你啊,一直不够留心,你很依赖我,听话是好事,但也要个度,我一直反对建什么三号库,特别还是在中泰内部,他们不听就让他们自食恶果,受受教训也好,对于中泰,张小海不过是个局外人,江湖上的混混,而刘长青和李云志却是体制内的老员工,必须毫无痕迹地抹杀干净。” 有什么在周铮脑中一闪而出,他试探地问:“难道是因为……武文殊??” 那边停顿下来,岳念廷没有直接作答,而是用从未听过的凝重语调说:“周铮,这个人你绝不能动,我需要你接近他,监视他,知晓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生死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对方怔住了,想进一步深问,却被岳念廷打断:“这样吧,刘长青和李云志不用你出手,我找别人去做,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盯紧武文殊,随时向我汇报。” 周铮点点头:“好的,岳先生。” 挂断之际,岳念廷叫了周铮的名字,有话提醒他。 “你也清楚,你弟弟周唯跟他牵扯很深,如果有一天,我是说,也许会有这么一天……我希望你不要手软,你是公安特情出身,他们本来就不够信任你,不要做傻事,更不要让我失望……” “不会的,岳先生,您放心吧。” 垂下睫毛,周唯去看指缝的烟,已经燃尽。 电话那端发出轻轻地,富有节奏的气音,是久违的笑:“温度适宜,山里的泉水解冻了,看来这里的寒冬很快就要过去。” 周铮泛出微笑:“禹州偏中部,冬天不长,不用太多耐心就是春天了。” “你们家乡林泉山的泉水煮出来的茶是我喝到最好的,”岳念廷笑:“有机会回来吧,我请你喝茶,也看看你的亲人,好久没为他们扫墓了吧?” “我会的,岳先生,劳您费心了,谢谢您。” “去吧。” 挂断电话,岳念廷放下手机,他捧起茶盅,抬头去看林间灯火,尽管天色已晚,暗夜垂暮,整个林泉山半山别墅区仍旧尽收眼底。 山涧风景,灯光点点。 美的不可方物。 第77章 平南隧道转弯处的摄像头制式很低,就算进行技术处理,清晰度仍旧不高,成像不够好,即便如此,周铮处决方同的视频李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经常会停在周铮仰起头,露出半张脸的画面上,总会静静点上烟,一支接一支抽得白烟弥漫。 这一回,他灭掉烟,将一整口白雾喷散在屏幕上,低下头,唇边是逝不去的苦笑。 关上电脑,电话响起,是周唯。 没别的,让他去一趟MIX,说有事找他。 来北化李峰只有一个目的,他要一个百分百的确定,他要从周唯口中亲耳听到周铮还活着……他的面孔,他的形貌,他第一次在视频上看见时,心脏都为之停拍。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比起他杀人,他被策反,他玩失踪,他干尽天下最疯狂的事都不如一个‘他活着’来得重要。 那一刻,他眼眶殷红,眼泪夺眶而出,差点就在办公室里丢人了。 他不会在北化呆多久,如愿后,他得尽快赶回组里破案,寻找周铮的踪迹,给周唯的是武文殊的原始资料,他要一并带回去,见面是躲不过的。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避开,只是每多看周唯一眼就让他多想周铮一次,心也就跟着颤一次。 ** 来到MIX,周唯已经在包房里。 为了案子锁定的这个暗房此时焕然一新,中间的大床被拆掉,立了两块可移动的大玻璃板,甚至房里摆上电脑桌,文件架,挂了一展大幕布和一台投影仪用的吊架。 李峰相当惊讶,目光投向秦凯。 秦凯告诉他,投影仪明天有人过来安装,今天不用。 “不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李峰大惑不解。 靠坐在沙发里的周唯,一脚瞪在脚凳上,冲李峰冷笑:“我们要自力更生啊,弄个小型的据点研究案子,今天找你来就是问你,你是想留下来加入我们还是回你的云港,反正这个……”拿起旁边茶几上的档案他晃了晃,顺手扔给李峰:“我用不着了。” “什么?!你复印过?!你知道纪律啊!原材料不能……” “我用得着吗?”周唯鄙夷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全都在这里,我老公的事我能不记得?!早背熟了。” 话里充满火药味,就是要踩在李峰的神经上。 果然,对方眼神变得冰冷乖戾,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刚要发作,被秦凯不耐烦地打断:“行了,你们俩都消停点。” 他板起脸,正色地对李峰说:“中泰集团我以前研究过,知道的一点不比你们警方少,我同意周唯的说法,现在毒品链从底端被他们强行打断,阻止咱们摸上去,完全可以换条道从中泰内部去摸,这样不但能回到链子上,说不定还能探得更深。” “你做过研究?”李峰狐疑:“你为什么研究中泰?” 秦凯一声叹息:“还不是因为我那个发小姜明晗跟武文殊那个宝贝侄子武喆搞在一起,他既担心武喆跟他叔旧情复燃贼心不死,从打击报复变成干柴烈火,又担心武喆的安危怕武文殊薄情寡义翻脸不认人,死皮赖脸求我,非要帮他那个大宝贝尽快解决他们武家武文殊他妈他前妻那点破几把事……总之特别特别的狗血,你要听吗?” “……” 李峰扶额。 周唯也扶额。 最终,李峰坐下来,与周唯茶几之隔,他翘起二郎腿,点燃一颗烟,让秦凯讲讲,他到底知道多少。 与周唯对过眼神,秦凯走过去,将其中一块玻璃板反转过来,一人多高的宽幅板上密密麻麻贴了许多照片,杂志简报,红线纸条纵横交错,唛头笔做出的标记穿插其中,这一切填满整个视线,让李峰无比震惊。 这是秦凯和周唯连夜制作而成。 打通武文殊的电话后,周唯再按耐不住,他揣着材料跑回MIX跟秦凯分析探讨,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做了这份分析图。 敲击玻璃背板,秦凯拽回李峰的注意力,开始讲解: “中泰是蒋玉珍一手打造的,发家史我就不说了,她风格激进,兼并公司无数,所以股东多且杂,我们的嫌疑人就划定在几个主要的股东身上,”秦凯一个一个给李峰列举:“入驻中泰董事会的一共八个股东,按照股份排名,依次是武文殊,蒋玉珍,林啸坤,薛琪,吴良,谭俊梁,白惜同,白惜玉,这八个人中,最后这一对白家两兄弟,常年旅居国外,不参与任何实际业务,跟中泰基本绝缘,排除在外,真正有嫌疑的就是这六个。” 他喝了口水,继续: “不对……应该是五个,蒋玉珍去年确诊老年痴呆症,进入重症晚期,长期在疗养院治疗,生活不能自理,可以排除。” 这一点是最开始周唯跟踪武文殊得来的情报,蒋玉珍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即便知道疗养院的名字,李峰用公安身份也什么都查不出,还是托了疗养院的一位医护熟人才打探到的,这么隐秘的武家内幕消息秦凯却了如指掌,脱口而出,这让李峰不由得暗自吃惊。 他听到他接着说:“再往下排就是林啸坤,第三大股东,除武家之外,持股最多的人,他挺厉害,事业有成,婚姻美满,不搞外遇,不养小三,正经八百过日子,他有一个儿子,前几年我听说他又认了一个养子,他参与中泰业务最多,最敬业,不过去年一场车祸并发脑溢血,在手术台上捡回一条命,因为身体原因,他现在只偶尔出现在中泰的董事会上,大部分在家办公。” 秦凯去看玻璃板上的照片,指着其中一男一女说:“薛琪是被中泰吞掉的第一个竞争对手,她加入中泰后没两年就跟吴良结婚了,两个人强强联手,位居高位,持股仅次于林啸坤,” 接下来,他移动手指,去指一位中年男子,戴着一副宽边金丝眼镜,显得博学而儒雅。 “这个人是谭俊梁,没什么背景,在六所医科大学担任客座教授,对医药相当精通,是中泰请来纯技术入干股的……基本上中泰就这些,这只是一些最基本的资料,我还没时间来得及深挖,不敢说那条大鱼就一定在这些人之中,但我敢肯定与他们有密切关系,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在中泰里翻云覆雨,搅动乾坤,打造出一条如此无坚不摧的贩毒链条。” 香烟在指缝中成为泛白的烟沫子,李峰一口没抽,只剩下一段烧焦的烟蒂。 从始至终他捏着下巴,重新掂量着秦凯在北化的能力,这些信息基本囊获了专案组在中泰过半的情报。 确实,他们不比秦凯多知道多少。 “你们对武文殊那几份文件有什么看法?” 对于李峰态度上的转变,周唯与秦凯谨慎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周唯摇摇头:“时间太过仓促,就一个晚上,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内容。” 李峰沉吟不语,最终还是开口了: “最开始,我们是在一次例行抽查中,发现一辆中缅跨境监管车上运输可疑物品,车是经常跑活的,并具有完备的海关备案记录,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经过几次布控查验,确认是通过医疗器械进口伪装藏毒,这条线常年运输,货量巨大,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当场缴获,只能顺藤摸瓜去摸这个收货公司的底,经查明,这家公司由中泰集团注资,法人登记的是林啸坤……” “中泰最喜欢搞兼并重组,股东更是今天你弄一个明天我弄一个,集团下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公司,怎么就算到了武文殊头上,再说法人还是林啸坤?”秦凯提出疑问。 “就因为是林啸坤,这事才奇怪,”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李峰递给他:“这些看了吗?没觉得有问题?” 这几份文件他们看了很多遍。 是几张合同,审批单,付款结算单,没什么特别,签字人只有一个,武文殊。 手体签字,钢笔墨迹真实,苍劲有力。 周唯淡淡地说:“上面没有林啸坤的签字。” “没错,这就是重点,林啸坤的公司牵扯贩毒,必然要他罩着,就算他没签,一个项目难道不需要项目经理,部门经理,总经理的批复,怎么可能只有武文殊一个人的审批签字?也就是说,这个项目是他特事特批,不需要别人插手,一路绿灯,当然就是他最可疑。” 周唯问:“文件从哪儿来的?” “中泰内部,我们让税务局随便想个名目去查过,他们提供的,不会有假。” “他的签字会不会伪造?” “鉴定过,没有一点问题。” 拿过文件翻来覆去地看,秦凯缓缓勾起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可不一定,这年头,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作假的。” 李峰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你们那点鉴定技术也就那么回事,你们能做的我们照样能做,办不了的我们干起来更痛快,别看你们带着大壳帽,背着肩章,不一定好使,”秦凯眼中放出狡黠的光芒,说得嚣张:“把文件放这儿吧,反正拿回去也没用,干脆你人也别回去了,老子带你见识见识。” 一记冷眼杀,李峰用手狠狠点了点秦凯,扔下一句,随时奉陪。 说完,离开MIX。 ** 李峰没拿文件走,意思很明白。 拿了烟灰缸过来,周唯递了一根给秦凯,问他:“这么做妥么?” “没事,等安排好了,叫他一起去。”秦凯低头,点火。 “你也觉得武文殊是被陷害的?” “不然呢?送你爷们去坐牢?”秦凯讥笑:“还是那句话,他干不出贩毒的事,他不是那种人。” 周唯跟着笑了笑。 “你哥的事……”秦凯想问,却不知该怎么问:“你……没事吧?” “别提他,我他妈一个字都不想说。”吸了吸鼻子,周唯用手搓了把脸。 沉默。 这边也沉默。 很久,周唯弹着烟灰,沉下声:“魏明宇怎么样了?还在ICU?” “对,他没出来。” 说这话时,秦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夹着烟,周唯去拉秦凯的手,要给他看手相。 “你别再是想撩我吧?”秦凯惊讶。 “我撩你大爷。” “我没大爷,还是撩我吧。” “玩你蛋去。”周唯恶骂,起身便走,又被拉回沙发上。 “你看你看……都给你看还不行吗……”秦凯赶紧把手递上去。 手掌很大,也很有肉,一条长长的生命线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掌纹凌乱,把生命线割裂得零零散散。 周唯的声音缓缓流出,富有庄重凝厚之感: “你生命线很长,又粗又硬,长寿的命格,但掌纹太深,四分五裂,你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的坎坷磨难……” “我靠!!你就不能说我点好啊!这算命先生嘴真特么臭!!”秦凯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周唯继续:“你重情重义,情感丰富,心地柔软,为兄弟插刀,为爱人玩命,一生辛苦,却活得至情至性,无愧于心,潇洒于天地……” 秦凯听得心怦怦直跳,没等他说什么,周唯将他的手合上,紧握在自己手中,他抬头看他,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秦凯,不管魏明宇能不能挺过来,都算他命里死过一次,我跟他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他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我们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对于你,他已经得到的够多了,你对他没有责任,他的重伤不是你给的,是他自己走歪了路,种下的果,是他命里该遭的劫,你不要自责,更不要难受,你一丝一毫都不欠他的。” 一阵恣意暖流涌入心间,秦凯感动热烈而澎湃,他有力地回握周唯的手:“你啊……真是糟心受累命,专爱为我操心。” “废话!你他妈是我同生共死的哥们!!”周唯朝他挥了一拳。 秦凯闪身一躲,拳头完全落空。 周唯不服气,上去又是一脚。 秦凯格挡,用胳膊招架。 两人打打闹闹,乱作一团。 突然,微信上响起一条信息提示音,周唯立刻拿出手机来看,当下喜形于色,眼中放出万丈光芒。 秦凯靠过去瞟了一眼。 是武文殊的对话框。 上面写着:我明天回来。 …… … 秦凯朝天上翻了个超大的白眼。 第78章 刘长青和李云志是中泰十五年的老员工,刘长青离职当晚公司给开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全体职工一起吃散伙饭。 云秋泉本想拉着武文殊热闹热闹,却被拒绝,武文殊要赶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北化,瞅着一波一波动身去饭局的同事他心里痒痒的,却还是没跟去,而是乖乖回家收拾行李,早睡早起。 接到刘长青突发心梗死亡的消息,武文殊正拉着行李,和云秋泉从到达口出来。 他拿着手机,整个人僵化,一动不动地杵在飞机场的大厅中央。 云秋泉捧着两杯热巧,回来便看到武文殊不同寻常的表情,几乎就在同时,他口袋里的电话一通猛震,赶紧将其中一杯放到一旁的花坛上,他掏出手机搁到耳边喂了一声,马上,他也变成相同的模样。 武文殊挂掉电话,问他怎么了。 “您的电话占线,他们就给我打过来了……说那个……李云志李经理昨晚酒驾,出……出车祸了,抢救不及时,今早……走了……” 云秋泉从未见过武文殊如此凝重的表情,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嘴唇抿得实在太紧,只剩下一条细细的唇线。 他刚要张口问,突然,一个人大喊着武文殊的名字跑过来,这个声音音量足够大,透着兴奋和喜悦,引来机场大厅不少人的纷纷侧目。 没等云秋泉搞明白,一个身影便扑到武文殊身上。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五官精致,身形匀称,随便穿穿就很亮眼,拥抱的那一瞬间,他头上的鸭舌帽被武文殊弄掉了,没了帽子,质地柔软的齐耳短发肆意蓬松,像个飞天树袋熊一样,直扑过来搂住武文殊脖子,整个人窜到他身上。 冲击力让武文殊不得不后退,并且努力地抱他,才不至于两个人都滚到地上。 武文殊的声音同样很大很猛,骂着却在笑,“干什么?!他妈疯了吧你!!胳膊!!小心你胳膊……!!” 把这人放下来,他拽过他的胳膊,急忙查看。 直到这时云秋泉才看到,这个男子右前臂直到手腕处被厚重的纱布绷着,也正是这个时候,他一眼发现这个人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银色婚戒,样式款式感觉跟武文殊的如出一辙。 啪嗒一声,一满杯热巧一口没喝全洒在地上。 云秋泉怎么也没想到,武文殊的妻子竟然是个男的。 两次撞到他跟他‘老婆’打电话,没看到人,更没听到声音,他从来不认为武文殊会是个GAY,还是个结过婚的深柜。 心脏狂跳重击,却特别难受。 杯子掉地,热汁飞溅,让周唯留意到旁边杵在那里呆滞,一脸震惊的云秋泉。 他偏头靠向武文殊,用手挡着悄声问:“有人啊……?” “满飞机场的人!!”武文殊瞪他,好气又好笑,弯腰捡起周唯掉落的帽子,掸了掸,告诉云秋泉,今天不用去公司报道,先去宿舍安顿,还问他,跟这边的人力资源提前沟通安排了没有。 云秋泉恍然回神,霎时间脸憋得又红又紫,他不敢看周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跟武文殊道歉,说都联系好了,三言两语匆匆跟他告别,慌慌张张跑去找机场保洁人员,帮着清扫地上被他弄脏的一大片污渍…… “呦呵,这小男生好纯啊……”周唯揶揄武文殊,眼神一瞟一瞟:“谁啊?还跟你一起回来。” “我在新沂的助理,工作不错,带回这边练练。” “真行,后宫又多一个。” 一把掐在周唯的屁股上,武文殊拧了他好几道。 周唯嗷嗷地叫,挽过对方手臂腻歪:“好讨厌呢!你弄痛人家了嘛!!” 武文殊上去又是几脚,拉着行李,追着他的屁股一个劲地踢。 周唯护着臀,边跑边躲,两人一路笑闹往停车库去。 下到库里,周唯晃着手里的钥匙,说他把车开来了,要当一把武文殊的御用司机。 坐进车里,扣上安全带,着火,周唯抱怨这车档次真他妈的高,第一次开这么好的车,开得脚疼胳膊酸,哪哪都不得劲儿…… 看着周唯用一只胳膊灵活地将方向盘转得飞起,熟练甩尾移库,从库位钻进排队向上的车流中,武文殊调笑:“开成这样还找我茬啊,给我开车的没一个比你老练。” 眼神大胆挑逗,周唯舔了舔嘴,睨他下面:“那当然,我可是老司机。” 话说完,武文殊气息变粗,开始微微低喘。 周唯口干舌燥,一把火撩起来,他猛地打轮,顺手倒进一个车位,摘下安全带,身体前探勾上武文殊的脖子,拿过帽子,挡在两人脸前,深深地舌吻他。 武文殊也被撩起来,揪住他的头发,手指插进去发力揉弄。 唇齿相交,肆意妄为。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唇边被唾液打得湿亮,喘息舔咬声混杂一起,让人脸红。 揉着周唯热腾腾的脸,武文殊用额头顶他的脑门,努力分开:“……这里不行,回家去……床上我弄死你……” 周唯依依不舍地坐回去,重新开车。 想起上次车上他闹自己,武文殊可不想放过这么好的雪耻机会,趁周唯开车不能随便动,他手伸进去使坏…… 周唯呻吟着,费力地喊:“武文殊!我他妈开车呢!……” 手下一个到位揉掐,周唯的腿一软,脚底没踩住,直奔红灯过去,他眼疾手快,向右迅速打轮,直行变右拐,过了口直接刹车,拉手刹。 对周唯的开车技术不仅在床上,在路上武文殊也一向满意,他坏笑着挤兑他:“干什么呢,好好开车啊。” “妈的!!”周唯咬牙切齿,一个大力旋转方向盘,掉头一脚踩到底,直飙进一座空旷的堤坝上,不远处几辆星星点点的练习车正在蜗牛爬地缓慢移动。 熄了火,松开安全带,周唯扑过去爬到武文殊身上,像一只发情的兽,红着眼咬他喉结,扒他裤子…… …… … 归位后,扯了几张纸巾擦脸,舔了舔唇边的白液,周唯咂咂嘴打趣他:“你多久洗一次车啊?骚死了,都是爱爱的腥味……” “不洗了,我爱闻。” 玩的太厉害,武文殊面颊红润,还在喘。 周唯笑:“别人闻到怎么办?” “没人坐,除了你。” 说着,他整理衣服,系裤子。 周唯不让他动,说他就爱看他这副衣冠不整的骚样。 武文殊果然不再继续,翻出香烟点火,闭上眼贪婪地吞吐烟雾,享受性爱的余波。 倚在车窗边,这个人睫毛半合,捏着烟卷,一口一口将烟慢慢吸入喷出,惹得周遭白烟弥漫,他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脖颈上,衬衣扣子全开,隐隐地露出胸肌,裤子里面鼓鼓囊囊…… 开着车,周唯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他那边跑,心里痒痒的…… …… … 回到梅苑,撞上门,武文殊将周唯扔到床上就开始扒他衣服。 他跪在他身上,拉开床头柜,问他:“洗了吗?要戴套吗?” 周唯一个翻身将他牢牢压在身下,吻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体各处:“穿什么雨衣啊……从昨天晚上十点之后我就禁食,可干净了……还用沐浴露里里外外地搓洗,都是香的呢……” 武文殊一怔,半撑起身:“……干嘛啊?” “往死了榨干你,弄出尿来。”周唯说骚话。 武文殊狞笑着,抱着他滚到床上…… 周唯显得相当兴奋,忘乎所以,他打破规矩地向武文殊后面摸,却被对方一巴掌扇开,骂他骚货,一点都不乖,周唯不甘心,奋起反抗,爪子不安分地又上去了,惩罚式地,武文殊狠抽周唯的屁股蛋,留下鲜红的五枚指印,高冷戏虐地一笑:“……想玩我啊?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唯疼得眼角飙泪,气急败坏,当下一脚踹过去,武文殊没想到他这么激动,当下使出柔道的寝技,用双腿把对方夹倒,周唯本能地反击挣扎,却被一套组合动作稳稳地固在武文殊身下,双腿刚绕上才猛然发现他拽压的是周唯那只伤过的胳膊,情急之下,武文殊赶紧送手。 一压一松,周唯却来劲了,他一把抓上武文殊后脑的头发,正碰到他头上的伤口,对方疼得捂住头,跪在床上…… 周唯完全傻了眼,吓得赶紧上前查看,却被武文殊一下子反扑回来,让周唯惊愕的是这个人胯下的宝剑依然雄风不减,扭打间被他占领制高点,压在床上制服…… 一场近乎柔道切磋似的啪啪啪让两人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通体湿汗,谁都没有力气洗澡,就这么脏着汗淋淋,倚在床头抽烟。 自从跟武文殊搞在一起,近墨者黑,周唯越来越喜欢‘干’后一支烟,仿佛只有尼古丁才能把高潮的余味扩散到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里,让它发酵到最完美的极致…… 夹着烟,武文殊把周唯的伤臂拿到手中轻轻抚摸…… “还疼吗?好点没啊?”他问。 “好点,就是有时候还丝丝拉拉扯着疼。” “这么慢?怎么还没好?!不是给你罗医生电话了吗……”武文殊皱眉。 周唯惊讶,瞪眼:“大哥,才四天,伤筋动骨百来天呢行吗?” 武文殊一怔,慢慢地,一点一点将头靠在软枕上,怅然道:“才四天啊……我怎么觉得过了很长时间……” 吐出一个个飘飘散散的烟圈,周唯偏头看他:“……想我吗?” 武文殊低头掐灭:“想啊,能不想嘛。” 对方笑笑,也去掐烟,忽然想起刚才揪他头发时这个人的反常动作,周唯直起身,问他脑袋怎么了。 突然扯到这个问题,武文殊毫无防备,仅仅一秒的眼神飘忽便泄了底,周唯蹭地一下坐起来,非要查他头上是怎么回事…… 武文殊不让他看,周唯故技重施,毫不吝惜地跟自己伤手过不去,逼得武文殊乖乖任他摆布。 纱布取下得太早,一寸长的口子鲜红凸起,绕着缝上的痕迹一同丑陋地攀爬在武文殊后脑的头发里,为了便于治疗,一些挨近的疏密头发被修剪过,本来很容易发现,却因为故意将上边的头发遮盖下来掩盖痕迹而错过。 周唯急了,怒斥:“这是什么?!啊?!你怎么弄的?!” “去库里,被东西砸了。” 周唯气得半天讲不出话,狠狠搡了他一把:“你他妈个屎人!!不是让你好好保护自己吗?!成心的是吧?!说成什么样就不当一回事是吧?!!我`操!!你他妈要心疼死我!!!” 武文殊被骂懵了,随即发火;“你总算知道看见你那只手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吧,你手还他妈是枪伤!!” 周唯立刻萎了。 “你还骂我……”武文殊愤愤不平:“你在北化林场那晚我他妈跑了一夜,烟都没顾得上抽一口……我说你什么了?!” 想到林场,是魏明宇挥不去的狰狞面孔,再到方同,像快进的电影镜头,脑中乍然闪现出周铮开枪的画面…… 周唯心里一阵绞痛,又去点烟,吸了半天,却怎么也压不住胸口涌上来的那股难受劲儿…… 或许面相太难看,武文殊感觉到了什么,问他怎么了? 默默地把烟一抽到底,灭掉后,周唯最终缓缓开口:“……我见到我哥了。” 惊愕,甚至带着惊喜,武文殊问:“在哪儿啊?” “视频里,”周唯淡淡地,没有什么语气:“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就看见一段他的视频。” “视频?”武文殊听不太懂:“视频里没有线索?不能找到他吗?” 叼着烟,周唯靠在床头,目光毫无焦距地散在前方,无法聚拢:“他杀人了,视频里他朝人开枪……” 面对武文殊已经瘫痪的面部肌肉,他更深刻地形容:“一枪毙命。” 卧室极静。 无声无息。 很久,周唯的沉声缓缓响起,泛着沙哑:“我不信……就是亲眼看见我他妈都不信……真的,我没法信!……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从记事起我就只有他,他是我妈,是我爸,是我亲哥,他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不可能这样!!绝对不可能!!” 湿气在眼中放肆升腾,大颗泪滴往下滚落,周唯抹了把眼泪,湿着眼眶望向对方: “对不起,武文殊……我不能停下来,我必须找到他,我要当面跟他问个明白他他妈逼为什么这么做!!要真是……真是他……”周唯龇牙咧嘴,压着抽泣,狠绝地发声:“他要真的被捕了,坐牢我天天去看他,吃枪子我他妈给他收尸,我要陪着他,死也要陪着他……他是我哥……在我妈肚子里……我们……就在一起……” 再说不下去,周唯哭着,咬不出字。 武文殊搂过他,把他的头使劲按向自己肩膀,这个人紧紧抓着他不放,连那只用不上力气的手也是如此,他听到他痛哭的声音,失声地,悲凉地,动情地,回荡在整个卧室之中…… 第79章 到底怎么从甜甜的爱爱发展成难以自制地痛哭,周唯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他是真的在武文殊怀里哭痛快了。 眼睛肿得睁不开,火辣辣干得要命,他上手使劲揉眼睛,被武文殊阻止,让他平躺在自己膝盖上,为他点眼药。 一两滴药剂落入眼中,冰凉舒畅的感觉让周唯不禁低吟出声,扶上武文殊胳膊的手微微收紧…… 放下药瓶,武文殊为他按摩。 周唯从没觉得这个人手法会这么厉害,手指柔软灵活,像含在嘴里的棉花糖入口即化,他拨弄周唯的眼皮帮助药水吸收防止测流,捋他的头发,在太阳穴上不停地轻轻揉捏,轻拍额头,用不硬不软的力道按压头皮…… “师傅好手艺啊,多少钱?下次还找你。”周唯笑。 “我不要钱,免费。” “真不错,那来个全套吧,我还要前列腺按摩,带肉棒有温度的那种。” 武文殊上手狠狠一掐。 对方嘤地一声,受用地咬紧下唇,扭捏羞涩:“……要开始了么?”说着起来便往武文殊身上爬,粗鲁地拉拽他的内裤:“来嘛……我要嘛……给我……快给我嘛……” 武文殊笑骂,打他屁股。 周唯来劲了,弯下腰,强行攻击他下盘,非咬到那两坨肉不可…… 武文殊抗拒地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说他个骚逼浪货,要翻天了。 两人扭打纠缠在一起,不知不觉战场又回到床上…… 刚想梅开二度,叮咚叮咚的门铃声从一楼传上来。 一把将周唯掀翻在床,武文殊笑着下战书,说等着,一会回来玩死他,他把睡袍穿好,下楼前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拨在静音位置,阻挡了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除了公司电话外,还有几条李宝祥的。 在新沂,武文殊没能接到李宝祥的电话,后来他打回去,李宝祥并没在电话里说出什么,而是让武文殊回到北化第一时间找他。 对于武家,李宝祥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这个人年轻时便为武家效力,干了大半辈子,最开始是武刚公司里一个最普通的小职员,那时的中泰才刚刚起步,武刚病逝后,他成为蒋玉珍的专属司机,车一开就是三十多年,与蒋玉珍非常亲近,深得蒋玉珍的信任。 武家人丁凋落,蒋玉珍育有一儿一女,武刚去世的那一年,武文殊六岁,他姐姐武小玲八岁,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还要打理公司实属不易,李宝祥跟他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武文殊从不过问,更不会干涉,但无论如何他心里明白,这个人早已与同他们武家有着不可分割千丝万缕的牵绊,往重了说,算是武家半个至亲。 武文殊一边回拨电话,一边往楼下走。 拨叫的铃声在听筒里一遍一遍回响,却与门外不知谁的手机铃声恰好重叠上了…… …… … 等在二楼卧室的周唯抽了半根烟还不见人上来,索性下床,他草草穿上内裤,披着睡袍,下楼去找武文殊。 不知谁把烟头掉拖鞋里了,他三蹦两蹦下了楼,哎哎哎地嘴里叽歪,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把那只穿着硌脚的鞋脱下来往地下磕,发出呯呯的响动,一抬头正与玄关外两个人投过来齐刷刷的目光相撞。 门里是武文殊,门外是上次那个衣着整肃有些岁数的男士。 周唯一下子记忆倒流,猛然想起这人就是蒋玉珍的司机,他一惊,迅速起身拍拍屁股,全身僵硬……尴尬,甚至有些惧怕。 这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李宝祥,上一次用什么‘助理’的烂梗蒙混过关,而这一回却又逮个正着,他简直百口莫辩……最要命的是,他和武文殊两人还他妈穿着同款的睡袍!! 周唯硬着头皮走到武文殊身边。 扯起嘴角艰难地笑笑,算是打招呼。 李宝祥却不再友善,他理都没理周唯,面容木然肃穆,冷冷睨了一眼两人手指上款式相同的戒指,开口:“武先生,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祥叔,不用客气,我是您的小辈,不必加敬语,”武文殊笑笑:“我最近忙,这周就去疗养院,妈那边还好吗?治疗如何?” “蒋董事长身体指标大部分合格,胃口也比之前能吃很多,就是病情还……”李宝祥拧紧眉,长吁口气:“慢慢来吧,只要不恶化就好。” 说完,他冷冷瞟向周唯,眼神锐利如刀,透出毫无掩饰的……敌意。 周唯一惊,愣在那里,没等他反应,李宝祥沉声说:“武先生,可以让外人回避一下吗?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给您说,这关乎整个武家的命脉和根基。” 武文殊困惑,转头望向周唯,为难,欲言又止…… 周唯不想让他难做,主动提出离开,说是饿了,去外面吃个饭。 直到他换好衣服从二楼下来,两人都是缄默的状态,武文殊看向周唯,表情蕴着满满的歉意,而李宝祥的眼神却是戒备和一种无由来的蔑视。 穿上大衣,周唯快速闪身,跟李宝祥擦肩而过。 一直到人行渐远,李宝祥才将目光收回,他问武文殊:“我可以进来吗?” 对方忙将他让进屋,叫李宝祥到二楼的大书房等他。 迅速来到厨房,关上门,武文殊一边煮水泡茶,一边给周唯拨打电话。 那边的声音明显不太高兴。 “你在哪里吃饭?”武文殊看了看腕表:“要不等等我,我完事……” “等不了你,早上没吃,我饿得难受。”对方声音冷淡。 “行吧,那你先吃,一会儿我找……” 咔嚓,盲音。 武文殊抿紧嘴,皱眉。 ** 同一时间,在别墅区步行的周唯心里一阵光火。 他不明白好好的一场恋人重逢温情脉脉怎么就演变成自己被逐出家门,挨饿受冻,像一只被抛弃的野狗在外面游荡无依,他更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得罪这老头了,看他这么不顺眼。 周唯烦得胡乱揉抓自己的头发,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记起好像这个人提到过武家的‘命脉’‘根基’,他猛地一惊,立刻拿出手机,插入耳机线控,打开监控软件。 没费几秒,他就搜索到他们在二楼的大书房。 书房很静,茶水细细流动,倒入杯中,一阵水流声响充斥在周唯的耳机里,监听装置就放在抽屉内侧,位置近,武文殊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中空的感觉,音色清晰。 …… … “祥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武文殊将泡好的茶向对方那边推了推。 李宝祥拿起来,徐徐吹着热气,动作很慢,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就在武文殊开口催促时,李宝祥说话了: “武先生,您知道小武少爷曾经跟蒋董事长做过一个交易吗?” 武文殊没接话,脸色却变了。 李宝祥将茶放下,一声重重叹息: “按照交易约定,小武少爷将他的精子赠送给蒋董事长任凭处理,您也知道,那个时候蒋董并未发病,神志清晰,您跟韩婷婷女士一直无后,蒋董唯一的念想就是要为武家延续香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小武少爷他……” “叫他武喆。”冷冷地,武文殊打断他。 “啊……武喆少爷……”李宝祥一时改不了口。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脸色发青,武文殊抬起眼看他,从牙缝中狠狠挤出。 李宝祥愣了一下,流汗:“武喆提供精子后,便被蒋董事长安排在美国代孕生育,代孕妈妈是由蒋董一手挑选送去美国备孕的,一切相当顺利,她现在正在美国备产,预产期就在下周。” 武文殊几乎是用掐地重揉太阳穴,呼吸也粗很多。 “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 “就是您出差的时候,”李宝祥解释:“因为整件事都是由蒋董事长亲自安排,外人无从得知,她的手机我一直开着,是前几天收到美国月子中心那边的电话,他们一般会在孕妇预产期前十五天通知家属。” “男孩女孩?” “一对龙凤胎。” 武文殊惊异地看向李宝祥,随后闭上眼,狠狠搓了把脸。 李宝祥翻出口袋里的小本,将夹在其中的一张纸递给武文殊,说这个是那个代孕妈妈和月子中心的电话。 “武先生,蒋董事长这辈子不容易,她辛辛苦苦熬出这份家业,自然不想旁落他人,也许行为上是真的极端,但我希望您能理解她,至于小武少……不是,武喆心性稚嫩,冲动不计后果,这件事是错了,可就算做得再错也已经这样了,无法逆转,就是您不想要这两个孩子现在都已经晚了,马上临盆,孩子打不掉,只能生下来,更何况孩子何其无辜,又是你们武家的血脉,是您母亲唯一的愿望,您舍得吗?” 缄默。 毫无动静。 武文殊一个字也没说。 李宝祥从来没这么多话,对武家他一向谨言慎行,但在见过周唯后,他真的忍不住: “武先生,我知道您有您自己的生活要过,但人生在世又怎么可能只为自己而活?蒋董事长一直希望您能过上常人的日子,走大多数人走过的路,结婚生子,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可您现在……”他没说下去,口风一转,脸上有了些许笑容:“代孕妈妈叫林嘉慧,是蒋董事长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照片我见了,挺不错的,会是个好妈妈,好妻子,我相信一定会对您有所帮助……” 每一个字都在挑战武文殊的神经。 武文殊口气生硬,双腿交叠,说了句,李宝祥,你管得太宽了。 对方一愣,随即苦苦一笑:“……是,没错,我是没什么资格,这事轮不到我来管,我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一切由您自己定夺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蒋董事长那边离不开人。” 直到前门发出撞门的一声闷响,武文殊也没再吭声。 …… … 慢慢垂下手臂,啪嗒一声,连着线控耳机,手机掉到了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雾了。 周唯抬起头,无论再怎么仔细分辨,眼前都是一片迷雾,混沌不堪。 第80章 秦凯很久没见过姜明晗,自从经历过西山厂房那场浩劫,这个人就沉寂下来。 对于这点,秦凯一直觉得这位军区大院一块踢球打弹长大的发小做得实在太不厚道。 即便西山厂房的那次大爆炸让姜明晗身负重伤几乎丧命,无意识地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差点成为植物人,至少在恢复后,无论如何也应该过来见见他这位不图回报,从头帮到尾的大恩公。 看着姜明晗将拐杖靠在沙发边,笑眯眯地冲自己笑,秦凯就一肚子火。 这是这个屎人第一次约他。 “瞧你那操性!一脸淫荡,看你一眼我都眼瞎!醒来也不说赶紧来看看我,这都多长时间了?!滚滚滚!!我不想见你!!给我滚犊子!!” 收敛笑意,姜明晗特别正经,拿腔作调,一嘴台湾腔:“可以文明一点吗?秦先生。” “我去你妈的!”秦凯笑骂:“你是被武喆床上给操变种了还是咋地?!都什么玩意?!给我好好说话!!” 姜明晗大笑,向吧台里打了个响指,要了瓶马爹利为秦凯斟了薄薄一层,自己却满了大半杯,拿起来往秦凯那杯的边沿一碰:“我自罚,你随意,这总行了吧?” 秦凯忙捂上他的杯口:“少自虐博同情,我不吃这一套,你能沾酒吗?” 姜明晗拍拍自己的腿,告诉秦凯他没事了,其实不用拄拐,只是心里还有点阴影,不敢完全扔了。 “快歇了吧,把你灌醉了,你那武弟弟还不把我MIX的房盖挑了,”白他一眼,秦凯拿过对方的酒,给自己倒一半,将杯中酒拉平:“他看不上我,更瞧不起我这行当,再把你给欺负了,非弄死我不可。” “他是不了解你,其实你人真的特好,特仗义,有你这样的老铁这辈子真他妈值了。”姜明晗满满的感动。 “我不值好吗!摊上你这么个见色忘义,一恋爱就脑抽的发小我特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秦凯吼着,越想越气,上去便是一记弹脑门:“西山那么大的事,我又出人营救,又给你们擦屁股,动用了多少关系人脉?!到头来武家那叔侄俩一个感谢我的都没有,他妈的一个比一个能给我添堵。” 姜明晗听出话里的意思,忙问:“谁啊?谁得罪你了?武文殊?总不能是武喆吧,这几个月他天天在家陪我,伺候我一个就够他喝一壶的,还有时间恶心你??” “操!少来!就跟你在家地位多高似的,武喆往那儿一躺,你还不是跟只狗一样把他全身都舔个遍。” “哎哎哎!!没完了是吧?!我这不是想开导开导你,让你痛快点吗。”姜明晗噘嘴。 往近拉了拉烟缸,弹掉堆积的烟灰,秦凯拿到嘴边深深一嘬,没再支声。 “他……他叔最近怎么样啊?” 秦凯抬起眼皮,看到姜明晗一脸的不自然。 “干什么?还担心你那口子跟他叔藕断丝连旧情复燃??”秦凯烦得一脑门子抬头纹:“瞧瞧你自己那贱样,看着就来气,不相信武喆趁早分,腻歪个什么?!自家爷们你不敢查,悄咪咪跑我这来刺探老情敌的情况?有没有品啊你。” “我日,你他妈还是不是我发小了?!再骂我跟你急啊!!”姜明晗愤怒,眼里喷火。 把烟灭了,秦凯告诉他,武文殊又有新欢了。 “什……什么?!!这么快?!”姜明晗目瞪口呆:“离西山那会儿没几个月啊!你可别蒙我!在西山厂房他叔为了保护武喆,毒品都磕了,还脱裤子,让干什么干什么,痴情成那样,怎么可能一下子就……?!!” “那得看他爱上的是谁。”秦凯淡淡地说。 姜明晗眼睛瞪得贼大。 “哪儿来的小骚货啊?”他拿起酒杯,贴在嘴边喝了一口。 秦凯冷哼。 “没你骚,他爱的那个我也爱。” 噗地一口,嘴跟浇花的喷壶一样,满满一口酒全喷到桌子上。 姜明晗用袖口擦嘴,一通爆咳…… 平复后刚要开口,秦凯却变了面孔,脸上再没吊儿郎当的嬉笑,而是特别严肃,专注地看向斜前方吧台的位置。 姜明晗不解,顺着秦凯的目光望去。 一个长相不错,干净白皙的男人坐在吧台高凳上,他垂着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姜明晗注意到,这个人右手被纱布包扎,看起来伤得不轻。 突然间,他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正琢磨着,对方也同时向他们这边的卡座望过来,四目相交后,这人略显惊讶,目光飞快闪躲移到秦凯身上,没停留多久,他两人都不看了,托着下巴,脸别到一边。 感觉……越来越怪。 姜明晗去看一旁的秦凯,却发现这位发小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从那人的身上移开过,不但死死黏着,还满是掩藏不住的挂心和关切,甚至有一点……心疼。 姜明晗真的惊了,他从未见过也绝想不到,秦凯有一天会生出这种情动难抑的眼神…… 这个发小他简直不能太了解,从小在军区大院就是个能折腾出花的主,一开始被同院的小霸王欺负,等他搬去后没帮他打过几次架就用不着了,他居然不知道怎么搞定了别的大院孩子王,利用关系联合别院跟自己的同院干,来了一次绝地大反击,一战成名,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大’。 后来两人来到北化,他发展如日中天,黑白两道游刃有余,从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玩过的女人海了去了,却没一个能让他动真心……等等,这他妈是个男的!! 那一刹,姜明晗恍然大悟…… “是他啊……武文殊喜欢,你也爱的那个??”他咋舌求证。 听到这话,秦凯不置可否。 姜明晗搓着下巴:“嗯……行,不赖,真不赖,长得不错,比武喆是强多了。” “是一个等级的吗?!”秦凯揶揄他:“武喆给他提鞋都不配,磕碜死了,也就你把那屎人当个宝。” “卧槽你!!!”姜明晗气得拍桌而起,抖着手指秦凯:“瞎说什么大实话!可我还就是爱他,爱他爱他爱死他,咋地?!” 秦凯一口酒差点喷出去。 他站起来,赶紧哄人:“我说好哥哥,好哥哥……赶紧回家爱爱去吧,天这么晚了,我给你叫了车,宵禁时间都过了,得跪多少搓板啊……” 姜明晗像个炸毛的斗牛狗,汪汪汪地去咬秦凯的手。 对方笑着搀他,安排人送姜明晗出去,把杯里的酒喝干净,抹了把嘴,向周唯那边走去。 ** 周唯是在吃过晚饭后直接来的MIX。 他没什么胃口,好歹扒拉了两口,刚结账,武文殊便打来电话,说要来找他。 周唯告诉他,他要去趟MIX,晚点回去。 一个字也没说。 武文殊挂断电话。 来到MIX,他最先看到卡座里的秦凯,认出姜明晗要更晚一些,毕竟当时在人民医院不过几面之缘,还是躺在床上昏迷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全部的精力都在武文殊身上,别人的长相样貌他没怎么上心,而那时的武文殊眼里只有武喆一个…… 看见姜明晗就让他想到武喆,武文殊,从而又联想起下午监听到的那段对话,心里更加不舒坦。 秦凯走过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就上了二楼的暗房。 关上门,他神色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拿过柜台上的烟,周唯窝进沙发里,什么话也没说,点火,仰着头,一口一口吐着烟圈。 秦凯坐下来,双腿交叠,静静地注视他。 “能给我讲讲武文殊的事吗?” 很久,周唯问。 “想听哪一段?” “我来之前所有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要听。” 秦凯眯着眼打量周唯好一阵子:“你不是闲得找不痛快的人,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先讲他吧,我知道你查过他,查过他们家,你们俩关系不怎样,你却是最清楚他家事的人,等你讲完了我再告诉你。” 秦凯示意周唯把烟扔过来,他点上火,喷出几口烟雾,伴着白茫茫的烟气,他开始一点一点从头讲起: “武文殊的父亲叫武刚,他有个姐姐叫武小玲,中泰是武刚活着时开办的,武文殊很小的时候武刚病逝,蒋玉珍接过来,一边抚养他和他姐一边干公司,挺不容易的,他姐姐武小玲是个拉拉,后来跟一个女的私奔了,蒋玉珍接受不了,跟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武小玲不知用谁的精子生下了武喆,不幸的是她后来罹患骨癌,那个女的也跑了,武小玲咽下最后一口气蒋玉珍都没去见一面,那时候武喆八岁,因为蒋玉珍的决绝,武文殊把武喆接到武家后一个人抚养他……” 他停下来,看了周唯一眼,问:“你还要听吗?” “说你的。”周唯声音很沉。 “武文殊一直把武喆抚养到大学,带了他整整十五年,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他们自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总之……” 秦凯垂下眼,弹着烟灰:“他们就在一起了。” 周唯的烟早灭了。 他的手捏得很紧,攥成拳头。 八十一章 第81章 “大学毕业那年,武喆被他叔一脚踹到部队参军,随后武文殊与三线歌手韩婷婷闪婚,武喆在部队意难平非要回来报复他叔,姜明晗追着他回来,他是武喆的军官,爱他爱得……操,我就不说了,姜明晗是我发小,关系太铁了,他求到我头上,让我帮武喆对付他叔,”秦凯一声长叹,苦笑:“至此,我就跟武家这一对叔侄耗上了。” “然后呢?这事怎么了结的?”周唯问。 “上学时武喆有个他认为的‘死党’,叫李长远,跟他无话不说,这人就是个人渣,他沾染毒品,吸毒成瘾,知道他跟他叔的事以后,为了毒资不但把武喆卖了,还以此勒索蒋玉珍,一切东窗事发……”咔嚓一声,秦凯又点上一根,喷出几口烟说,“这娘们手段也是够毒辣的,捏造李长远贩毒的证据直接把他给送进去了,武文殊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把武喆送到部队断绝了关系,跟韩婷婷结婚。” “李长远这档子事武喆一点不知情,武文殊把他瞒得死死的,滴水不漏,要不是武喆回来报复他叔,我深入调查,一点一点拼凑还原出当年的实情,他始终都会被蒙在鼓里,武文殊这个人啊……”嘬了口烟,秦凯吐出茫茫白雾:“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被信任的人背叛,捅出那么大的篓子,走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周唯低头,笑得干涩苦味:“既然已经决定了断,又何必让他知道真相,再受一次伤。” 秦凯回头看周唯,无奈地笑笑:“你倒是真懂他。” 周唯垂下眼,点火,让秦凯继续。 “在得知真相后,武喆终止复仇,跟他叔冰释前嫌,却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周唯抬眼,注视秦凯。 “韩婷婷怎么就裹乱进来,我没太细研究,大概是她离婚后心生怨恨,监守自盗偷了武文殊不知什么东西勒索他,被一帮地痞流氓截胡黑吃黑了,那些流氓中就有李长远,李长远把武喆抓了,在西山厂房里折磨武文殊,姜明晗为了救他们身负重伤,差点成植物人……后来你就都知道了,那天晚上他们赶到人民医院,你是急诊大夫。” 周唯点点头,问他:“武喆是怎么报复武文殊的?你全程参与了吗?” “嗯,参与了,中泰和他们武家资料都是我给他的,韩婷婷不能生育,武喆用这一点诱惑胁迫蒋玉珍,跟她签协议给她精子,逼迫她没收武文殊所有的资产和股份,让他一无所有……不是,你怎么会对这个有兴趣??” 秦凯不解地反问,却在看到周唯的脸色后猛然醒悟…… “不会……是这一段出事了吧?” 细细地捻灭烟头,周唯告诉他,蒋玉珍用武喆的精子找了个女的代孕,母子在美国,孩子马上就生了。 秦凯膛目结舌,整个人懵逼。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 “……我操!真他妈造孽!武文殊呢?他怎么说?!” “他还没来得及跟我讲……” “啊?!”秦凯脑子不够用了:“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唯别过头,顿了半分钟,转过脸,直视秦凯。 “今天下午蒋玉珍身边有个叫李宝祥的司机来找武文殊,跟他在书房谈话,说的就是这个事……”周唯低下头,一下一下玩打火机:“我在梅苑卧室和书房装了许多监控,所有的……都听见了。” 这一回,秦凯眼睛瞪得快要脱窗。 “什……什么意思?!你一直在监视武文殊?!”他声音徒然放大:“你!!……你他妈到底搞毛啊?!!” 周唯抬起头,干干一笑:“最开始专案组不是认定武文殊是贩毒案的重大嫌疑人吗?我执行任务,混进梅苑安装监控监听他,后来知道肯定不是他时也想过要把那些破玩意卸下来,但是李峰不让……” “你他妈管得他呢?!他算哪跟葱啊?!管得着吗?!”秦凯急了,在茶几上用指节敲得当当响:“这要是被武文殊发现了,你说得清楚吗你?!赶紧回去都给我卸了!!还嫌你们俩事不够多啊?!” 周唯怔了。 直勾勾地望向秦凯,眼底有什么在闪烁。 “干嘛?”秦凯不明白。 “你真好。” 咳咳咳……秦凯被自己唾沫呛到,捂着嘴一通猛咳,拿下手,一直蔓延到耳尖上红晕没能下去,他尴尬地躲闪周唯的目光,骂他:“你有病啊。” 周唯笑,特别坦然:“你不是最看不上武文殊吗?一直不赞同我跟他好,说他独断专行冷酷无情,怎么?现在就这么盼着我俩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啊?” “我他妈是见不得你难受,关他个鸟事!”白了周唯一眼,秦凯恶狠狠地咬牙:“你俩的事我管不了也管不着,但他要敢像那时候对武喆那么狠那么操蛋地分手……敢用在你身上,我他妈非把他蛋拧下来不可。” 一瞬间,周唯眼圈殷红,他低下头,走到秦凯坐下的沙发背面,用一只手从后面绕过这个人脖子,脸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胳膊却在微微发抖。 “干什么啊?”秦凯拍拍他,感觉出周唯难以平复的情感。 “感动死了,我真受不了……” “哎呀我去!!滚滚滚!!别抱着我!!”秦凯一身鸡皮疙瘩,推开他笑骂:“你特么把我恶心死了……说正经地,你到底什么时候卸监控?” 周唯直起腰,告诉秦凯,他没打算卸。 秦凯惊了,刚想发作,对方凝重的表情却让他把话全吞到肚子里。 走到窗边,周唯倚在那里,静静地去看外面的灯红酒绿,色彩斑斓,他嘴里叼着烟,却没抽,就这么看着…… 秦凯等他说话。 “你觉得那些人为什么要陷害武文殊?”周唯没动,背对他问:“那些文件能瞒过公安一定花了大力气弄的,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干?” “让他当替罪羔羊,一旦公安有所察觉,所有屎盆子都扣他脑袋上。” “没错,我也这么想……”周唯回过头,神色严肃:“对于他们武文殊就是挡箭牌,这张牌不能倒,绝不能有任何崩塌的迹象,一旦有一点不对劲,让他们意识到危险,这张牌就会被彻底废掉,他们一定会先对他下手,武文殊的脾气秉性我太了解了,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他肯定什么都他妈一个人扛下来,现在不是他那侄子什么狗屁畜生朋友,而是一帮杀人不眨眼,有组织有纪律的犯罪团伙,我绝不能让他这么做……梅苑的监控非但不能撤,我还要找机会在他手机里也安上,全面监听。” “你!!你怎么……?!你疯了吗?!要是他发现你……” “我管不了那么多!和他的命比起来什么都是狗屁!!”周唯喊起来:“那些我顾不上,爱怎么着怎么着!他要因为这些监控设备,因为我的卧底身份跟我分,随他便!只要他活着,就这一点就行!其他我再没念想。” 秦凯完全愣住,直直地凝视周唯。 那种坚毅,果决,无法撼动的表情让秦凯的胸口隐隐发热…… 良久,他吃味地撇了撇嘴:“……你对他这份情,能他妈分我一半,这辈子我就没白活。” 周唯脸红,有些尴尬。 秦凯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你听着,现在整件事都不对劲,而且越来越奇怪……你没发现吗?” 对方不解地看他。 “本来我不想讲,怕提起你哥你难受,但既然话说到这儿,我就告诉你,你哥的出现打乱了所有的阵脚,包括咱们这边。” 周唯瞪大眼睛,竖起耳朵。 “你哥枪杀了方同,有两种可能,一种相对简单,周铮只为钱卖命,是他们雇来的杀手,而另一种就特别可怕,他很可能是方同的上环,跟这帮毒贩有瓜葛,更甚者就在这条毒品链上!如果真是这样,他铁定被策反了,公安底子一定已经泄露,那么……他有没有供出你的信息?” 很明显,周唯呼吸开始不稳。 “你是周铮的弟弟,顶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不但出现在北化还跟武文殊如此密切,你跟我说幕后的那只大鱼会怎么想?” 对方不吱声,脸色刷白。 秦凯心疼,却也无奈:“一沾你哥和武文殊你脑子就不转了。” 淡淡地,低沉地,周唯的声音在房中缓缓响起,接着秦凯的往下继续:“武文殊在明,又是这么关键的位置,对他的一举一动他们不可能完全不管,我频繁出入梅苑,还去过中泰楼下,他们肯定知道我,也一定会查我……” 见到周唯回到正常水平,秦凯呼出一口气,点点头:“没错,就算他们知道你跟周铮是孪生兄弟,也不一定就想到公安找你接替你哥出任务,毕竟这事专案组做得极不专业,有点扯,不过是万般无奈下的权宜之计,一般来说,很难想到这一点……” 他接着说:“以前定你的身份,‘周唯’和‘李玉’你要舍一个,是考虑到两个名字归于一人的风险,既然现在周铮已经搅和进来,‘周唯’完全有暴露的可能,那么躲躲藏藏变得毫无意义……退一万步讲,即便那些人单纯地知道你化名‘李玉’,也捅不出天大的篓子,化名本来就不是真名,这故事可以改成曾任职于人民医院的医师周唯化名‘李玉’在道上倒药卖药,干私活赚外快,与武文殊和秦凯交往过密,我再编几段你卖骚让我和武文殊一起操.你的三人行段子散出去,也不是不合理,大抵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这一切只建立在一点之上。” 周唯瞳孔放大,屏息。 “他们一定不能知道‘李玉‘这个名字的‘由来’。” 脊背蓦然僵直,周唯从脚底下升起一股凉意…… “你哥要是说出来这是公安弄的化名,他曾经用这个化名做过卧底,一切就全完蛋了。” 其实从刚才秦凯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地分析,周唯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从感情上他实在接受不了周铮的出卖,完全是无意识地,机械地答他: “……不,不会吧,我哥他……他应该没说……” “姑且先这么想吧,”秦凯牵牵嘴角,来到中央的那块玻璃板前,望着上面横七八竖的线,他说:“这两天我把时间线好好捋了一下,把周铮每一个出现的节点都标记了,”敲着玻璃板,他回头对周唯说:“接替你哥卧底任务最开始是在杨建浩那里,杨建浩只是萧然的一个小喽啰,跟胡严明干得又是私活,他们为了躲我狡兔三窟,萧然也对两人的勾当全然不知,那么背后的毒贩不会知道‘李玉’的存在,也就意味着,你哥和你的‘李玉’都没有暴露……” 用手顺着标记线向下到一个红色区域:“然后就是魏明宇那边的高田县,你们说他是用‘周铮’本名查的案,‘李玉’仍然没有暴露,至于后面我就不清楚了……你还知道他多少线索?” 周唯摇摇头:“我哥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新沂林区,从高田县到新沂林区发生了什么,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线索。” 秦凯沉沉地“嗯”了一声,陷入沉思。 房中一时寂静。 …… … 突然,周唯抬头对秦凯说:“你走吧,现在就走,马上订机票出国,这案子你别管了。” 对方愣了。 “你做的够可以了,仁至义尽,萧然,魏明宇,方同……还有中泰股东都是你帮着查的,没有你这案子走不到今天,你的功绝对大于你的过,公安不会追究你的涉黑问题,你不用担心这个!现在就罢手!放下一切,赶紧跑……”周唯的话像连炮珠,突突地说得又快又急。 “哎哎哎……你说什么呢?!”秦凯想喝止他,却被一把抓过手臂,衣服都被他捏出褶皱,周唯冲口而出:“秦凯!!你他妈还不明白吗?!我哥现在我拿不准,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可我要是暴露了,你他妈就死定了!!你想被我拖累死吗?!滚!!赶紧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你担心我?”秦凯凝视他。 “废他妈什么话啊卧槽!!”周唯急得骂脏话:“你到底懂……” 下一秒,他僵住了,秦凯的手摸上他的脸,眼中有什么在萌动,深情款款:“这样的话你再多说几句,今晚你就走不了。” 周唯彻底呆了。 秦凯笑起来,放下手时顺便掐了一下他的脸;“一开始我当线人是为了将功赎罪,怕躺枪被连累,后来是为了你,喜欢你挂心你,怕你受伤,”他目光咄咄,泛起寒光:“现在我他妈什么都不为!!就想弄死这帮狗日的!!他们竟敢在我眼前开枪杀人,伤我好兄弟!杀我的人!!我秦凯就没吃过这么大亏!!这么憋屈还是头一遭!我跑?!去他奶奶的!!门都没有!我要让他们一个个都跑不掉,欠我的统统讨回来!!” 说着,他用标准动作去揉周唯的头发,大咧咧地笑:“小骚娘们,别担心你爷们,我真没那么弱鸡。” 周唯捂着头,又感动又难受,“我哪来那么多爷们,还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秦凯哈哈大笑,骂他:“谁让你这么骚,到处惹腥,人见人爱!” 他走到大衣柜前,拉开隔断,摸出一把老式64手枪,将子弹一颗一颗往里装,弄好后,拉上保险栓,扔给周唯:“你自保的首选是远离武文殊,但你肯定不干,那就把这玩意带着藏好,离自己越近越好,关键时候是个救命的家伙,我还替你约了几节射击课,你右手不方便,要学会用左手开枪,另外搏击我也想给你安排上,你要……又怎么了?!!” 一双星星眼,泪光盈盈,忽闪忽闪地瞅着他。 “感动……死了……” “又他妈来了!”秦凯笑骂:“别整这套没用的,想报恩立刻把衣服脱了,趴床上去。” 周唯望天,噘嘴。 他忽然想起什么:“魏明宇从ICU出来了吗?” “今天早上出来的,人也清醒了,我已经向李峰申请明天在病房里对他做一个简单的审讯,李峰身份特殊不方便去,你也别去了,武文殊那一裤裆子屎事,够你吃的了。” 周唯脸色暗淡下来。 靠在沙发扶手上,秦凯低头,点烟,呼出几口白气,对他说:“不早了,赶紧回梅苑去,武文殊心眼没那么大……”他坏笑,色气满溢:“要不……我替你出口气吧?给你脖子上种几个草莓,带回去恶心恶心他,怎么样?” 周唯好像没听见一样,面色仍旧很沉,他悠悠地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午夜一点半了。 第82章 话没说,事也没谈,却让周唯心情异常沉重。 他本能地想逃避,想做一只鸵鸟,想把下午在书房监听到的内容选择性忘掉,甚至强迫自己回到李宝祥来之前的那段美好时光里…… 看着出租车窗上映出自己的倒影,他想着,自然而然地扯动嘴角,打气地笑了两下。 他不想提,想看看武文殊怎么跟他提,更想走一步算一步,耗着不说才好呢……而这样的想法却在看到武文殊那副样子后,完全打消了。 武文殊没有睡觉,甚至二楼都没有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这个人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一只胳膊搭在靠背上,手里晃着一杯混着冰块的洋酒,另一只手夹着烟卷,搁到嘴边大力嘬着,口鼻散出缕缕烟气…… 茶几上高高低低地摆着好几瓶酒,一满缸大大小小的烟头。 一时间,什么东西涌上来堵在心口,致使周唯呼吸都间歇地停止一拍,他心疼他,心揪着难受,压抑,不安,彷徨……甚至升起了一股不知该怨谁的怒火,而这一切周唯最终都忍住了。 他不想这个状态跟他谈。 大衣没脱,他往楼上走。 “知道几点了吗?”一声粗哑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周唯站定,回过头,没什么表情:“……有点事,回来晚了。” 就在他转身继续上楼时,武文殊在背后叫住他:“是不是秦凯比我更能让你舒服?” 心里那根弦彻底绷断,周唯攥紧拳头…… 他回身,带着戏虐的笑:“哪方面啊?” 武文殊沉下脸,怒气在眼底渲染,他把酒一饮而尽,捻灭烟:“以后不是为你哥的事,少一天到晚找他,我满足不了你吗?” 一句话点燃了所有的火。 周唯下来,走到武文殊面前:“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跟他上床?” “不是这方面。” “那是哪方面?!”声音飚得很高。 “你更依赖他。” 周围一愣,随后冷笑:“没错……他能让我痛快,你能吗?!他有什么说什么,对我坦诚,你行吗?!你只会跟这些烟酒跟自己较劲,你让我舒坦过吗?!” “我让你心里不痛快了,是吗?”武文殊问,接着咬牙说:“不痛快也是你自找的。” “你说什么?!”周唯惊了。 武文殊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失控了,他拉过周唯的胳膊,压下心中的火:“周唯,对于咱俩,李宝祥根本就是个排除在外的人,他今天对你的态度是不好,但不会妨碍到咱们,你别往心里去,要是你心里不舒服,我可以替他跟你道歉……” “你还不懂吗?”周唯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李宝祥他算个屁啊,看我不顺眼随他便,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你他妈又干什么了?!” 武文殊听懵了。 “你明明知道李宝祥把我搞得心生烦躁,我他妈心里憋屈不痛快,可两通电话你都说什么了?!就连我说要去秦凯那里,你也一个字不说,你发这么大火,你不想我去,你说话啊!!” “我不让你去你就能不去?”对方脸冷下来。 “废话!你是我老公!无论你来软的还是来硬的,我一定不会去,我肯定回梅苑啊。” 很久,武文殊没有吭声。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烟,点火,喷出白雾:“我说不出来。” 周唯冷冷注视他,无话。 “这么多年我就这样,改不了。” 一瞬间,胸中万般复杂的情绪磅礴而出,或许是听了一晚上武文殊过往的故事所致,又或者引爆了周唯内心深处极不想触碰的不安脆弱地带……总之,他控制不住,他红了眼圈。 “武文殊,你曾经说过就算你妈神志清晰,就算你有再多压力,你也会拉着我,跟我一起出柜,因为你不想失去我……那你跟我说实话,如果时光倒流,你我就是当年你和武喆那个处境,你挺得下去吗?!还是说我也是一样,照样被你一手抛弃,对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你狠狠地甩掉?!” 武文殊瞪大双眼:“……你听到什么了?秦凯又跟你……?!” “这他妈是重点吗?!我操!!”周唯打断他,怒吼:“我要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唯,你给我过过脑子,你是武喆吗?!”武文殊也激动起来:“当年我把他送到部队我去结婚,他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连他妈一个质问也没有,就这么接受了……他甚至觉得我十恶不赦,玩弄他感情,是天底下最妈.逼狠的畜生,要是你你会吗?!你会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把我俩曾经过往的情感全部抹去,把我这个人完完全全否定掉吗?!” 周唯愣愣地看向对方。 “你不是说过你最懂我吗?就算我把你捆到部队,你也会逃回来找我吧?” 周唯眼眶瞬间湿了。 他抹了把掉下来的泪:“武文殊,我没有安全感……我现在他妈一丁点都没有……” 武文殊跨前一步,轻轻地,温柔地将周唯拉进怀里,握着他的手:“我给你戒指,给你这里的钥匙,甚至只要你喜欢,梅苑都可以过户给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能给的我全都给你……” 泪眼朦胧,周唯抬头努力想把武文殊的表情看清,可终究只是一个虚晃的影子。 “这个婚不是假的,不是儿戏……就算现在是有一些事,只要你容我……” 一声重重的气音,像是冷哼,又像是恍然大悟的一笑,周唯搓了把脸,把泪水全部擦掉,武文殊停止讲话。 脱去大衣,他把它往沙发上一扔,坐下来:“行吧,反正都这样了……你就说说,让我容你什么?” 武文殊沉默。 “李宝祥今天来干什么?他跟你说什么了?” 仍然沉默。 “你们武家的‘根基’‘命脉’是什么啊?” 垂下眼皮,武文殊两指揉捏烟头,一声不吭。 “说话啊!!”周唯喊起来:“让你说你又不说了?!不是你要说的吗?!” 半响,武文殊开口,嗓音沉,厚重得让人窒息:“武喆当初为了向我报复,跟我妈私自定了协议,把精子给她了,我妈弄了个代孕的,在美国待产,孩子马上就生。” 说完,对方却毫无反应。 武文殊吃惊地抬头望向他。 周唯告诉他,他早猜到了。 “你想怎么办?”他问。 “……还没想好。” “有什么好想的?该谁的给谁,不是有父亲吗?” 武文殊一怔,他点上烟,吸了几口:“李宝祥找我,就是因为他知道武喆不行,武喆从小被我宠惯了,性子野,无拘无束,现在又有姜明晗,我……那个……” “怎么着?替他养孩子啊?还是又无底线地宠爱你的‘小武’,什么事都为他扛下来啊?” 对方惊异地看过来。 “那我呢?我该怎么办?”牵起嘴角,周唯像是在笑,却特别哀伤。 武文殊愣住,一眨不眨地注视他。 “你告诉我,在你所有的考虑思量中,我排在哪个位置?”周唯脸上的笑更大:“是他妈第几名啊?!” 可以说是茫然,甚至是懵的,更像是被窥探到全无思路的慌张,仅仅那么一时半刻的犹豫出现在武文殊眼中,停留在他的脸上,周唯便狠狠地一把将他推开,拿起沙发的衣服,快步向门口走去。 武文殊反应过来,追过去,一把抓过周唯的胳膊:“干什么?!你去哪?!” “你管不着。”周唯挣脱,去推他。 “周唯,你讲点理!!我怎么了?!” “你犹豫什么?!这事需要犹豫吗?!都他妈到现在了!!他给你作下这么一惊天大雷!你还在为你的‘小武’考虑,你真是快把他疼死了,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宁可牺牲我也要呵护他,是不是?!”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武文殊惊了,更怒了。 “不是吗?!我哪点说错了?” 武文殊放开手,他把情绪冷静下来,一点点解释:“周唯,我真没想过武喆,我想的都是该怎么对待这两个孩子,怎么做对他们才是公平的……都到这个时候了,再去指责怨恨谁都没有用,这是两条鲜活的生命,不是小猫小狗随意处置,我让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还说不是为他……我操……”周唯心里一片寒凉:“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要让他知道……” 他像放弃,更像解脱一般重重呼出一口气:“随便你吧,太他妈.逼费劲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给我滚开!!” 推开他,周唯歪歪扭扭向往外走。 留下.身后的人呆滞地杵在那里。 立刻,武文殊意识到什么,他如梦方醒地几步跟过去,两人一直拉扯到大门外:“周唯,周唯!!现在是半夜!!你哪也不能去!” 站定,周唯气得都发笑:“武文殊,怎么我还不能找个地方住?你要不愿意我住名佳,我随便找个酒店……” “不行!太晚了!你不能在外面!”武文殊高喊,眼底通红,攥在周唯胳膊上的手由于捏得太紧而微微抖动:“你不想看见我,就别跟我睡,家里地方有的是,你睡主卧,我搬到别的房间……” 看着胳膊上那只攥得骨节发白的手,周唯知道他是因为北化林场的后遗症。 徒然间,一股火热在胸口蔓延,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停留半分钟,周唯终是转过身,向回走,大门重重关在两人身后。 …… … 暗夜风大,气温更低。 就在大门完全关闭,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后,斜对角一辆白色福特车的车窗缓缓落下。 搭出一只胳膊,将烟头弹了出去,这个人目光仍旧停留在两人刚才说话的大门口,随即他移动目光,抬头向别墅望去,一楼已经没入黑暗,二楼还未熄灯,有人影斑驳晃动…… 他收回目光。 将帽衫的帽子戴好,闭上眼养精蓄税。 第83章 之后一整天,两人无话。 准确一点说,是周唯不跟武文殊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面对这个人,他嘴都没张一下。 吵架的那个深夜,武文殊拿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站在卧室门口,显得可怜巴巴,他甚至破天荒地用一种‘求包养,求抱抱’的祈求眼神去瞅门里的周唯,却被这个人无情地甩上卧室的门。 看着力道过猛还在微微晃动的房门,武文殊心里一阵恼火。 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床上,他坐下来,狠狠搓了一把脸,开始点火,抽烟。 大口地,深深地,他将烟气吸入吐出,任由它在体内循环往复,让尼古丁去沉淀情绪,清晰大脑的思路,他需要好好思考这件事…… 从本心讲,他确实没怎么想过要去‘疼爱’武喆,让这个始作俑者置身事外,至少他并不是从这个富有‘感情.色彩’的角度出发,他想到的更多是武喆的弱势,他无法担当的性格和极不成熟的过往行为,他不能就这么把两个孩子交给他…… 虽然结果差不多,但初衷却大相径庭。 他甚至还考虑过那个叫什么慧的代孕妈妈,可不可以多留她一些时间,他一个大老爷们哪懂得养孩子,除了多雇几个月嫂育儿嫂以外别无他法,但这些人总没有孩子的生母照顾周全…… 他可以先把他们接回来,是不是要安顿在身边,住自己这栋还是在别墅区另买他处,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按照他的想法,总应该将孩子妥善安排好,打下良好的基础,再像接力棒一样传给武喆他们…… 可周唯强烈的反应却让武文殊始料未及,打破了他的一切思路,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是否得当,对周唯造成的负面影响究竟有多少,他从未想过周唯会误会他余情未了,对他和武喆有着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 把指间堆积的厚厚烟灰连同烟头一起捻进烟灰缸里,武文殊有些发愣…… 刚才胸中积蓄的那点不痛快,不舒服,随着他的深入思考,对周唯的思量,渐渐生出了一种心疼和怜惜,他发现他不再那么窝火,生气,而是特别平静,甚至有一种亏欠感。 武文殊没怎么睡,转天有个重要的晨会,不过将将迷糊了两个来小时,他便爬起来,进厨房做两个人的早餐。 早餐比平常丰盛很多,营养搭配全面,新鲜悦目。 叉着腰,武文殊满意地点点头,拿下围裙,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他拿了留言纸,扣在冰箱上为周唯留言…… 锅里温着粥,不想吃有橙汁,面包趁热吃,不热再烤两片,别吃凉的,下层有煮鸡蛋,拿出来时小心烫…… 他想了想,要不落款写个‘爱你’或者前面加个‘亲爱的’‘宝贝’啥的……?? 想到这里,武文殊一身鸡皮疙瘩,他在冰箱前挠着头来回溜达,最后决定……还是画个心吧。 拿笔刚描了个桃心脑袋,身后一阵恶寒。 他猛地转身,周唯木然地看着他。 武文殊眼都直了。 无法形容的尴尬铺天盖地…… 好在周唯并没给对方纠结的机会,他稍稍偏过头,眼光打在冰箱上的那张纸上。 完全出于条件反射,脑子都不过一下,武文殊直接抽下来,揉成团,嗖的一声扔进垃圾桶里。 “啊……那个……锅里有粥,还有鸡蛋……我榨了橙汁,”武文殊垂着头,掩藏自己的窘态,手一指:“面包刚烤……” 滋滋滋…… 椅子拉动发出的干涩闷响止住了武文殊的话。 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周唯拉开椅子大咧咧地坐下来,拿过橙汁面包开吃。 足有一分钟,武文殊被晾在那里,形同空气。 他没再多话,拉开另一把椅子,静静地坐在周唯的旁边跟他一起吃早餐,看到周唯手里的面包还剩一个边,他将另一片烤好的面包抹上黄油递给他,又为他在玻璃杯里续满橙汁。 周唯一句话已没有,吃得悄无声息。 就在他吃饱要起身的时候,武文殊来劲儿了,他特想……特别有冲动去拉周唯的手,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在周唯一记寒冰入骨的冷眼杀中退却了,伸在空中的胳膊不争气地拐了个弯,去拿桌上的盐罐…… 冷冷瞧了武文殊一眼,周唯走出厨房。 后面的人默默支起额头,一个劲地搓脸。 对于一向被动的武文殊,讨好一个人真的比登天还难。 就在这个人拿了车钥匙,下地库后,周唯插着裤子口袋,溜溜达达走进厨房,一进去,他目标明确地一下子蹲在垃圾桶旁,在里面翻来翻去,找到刚才武文殊扔进去的废纸团,用那只不方便的手按着,另一只手快速抹平。 皱皱巴巴的纸,两行字,末尾还有一个…… 周唯皱起眉,他看不出来是什么,却在用手比划后恍然大悟。 表情不由得暖下来,嘴角略微舒展,刚要往上扬就被强硬地抿回去…… 真特么没骨气。 猛怼了一下自己,周唯想把纸团再扔回去,动作做了好几下,东西却还原封不动地在手心里攥着,无奈地长出一口气,他把纸塞进裤子口袋里。 ** 中泰的早会结束得比平时都要快,语速惊人,言简意赅,武文殊全程黑脸,气场煞人,作陪的几大助理就是没跟上也没一个人敢发去发问。 会后,三位助理不约而同地抱着一叠叠的资料聚在一起开‘救命大会’,彼此互串内容补漏,连猜带蒙地讨论怎么完成上级领导的工作要求。 云秋泉是第一天报道,挂名实习助理,坐在会议室的最外一排。即便如此,三大助理却惊奇地发现,这个看似腼腆内向,不善言辞,毫无存在感的新丁竟然对武文殊说过的每字每句,布置过的每项工作内容百分百地理解并记录下来…… 面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三大篇的芝麻小字,助理们纷纷咽下唾沫,其中一个说:“小云啊,老实说,你是不是带录音笔进去了?” 另一个接着说:“武总可最烦带录音设备进去,说只需要带脑子……” 云秋泉告诉他们,他真的没有带不该带的,全是手记下来的,还羞涩地补了一句,他速记满分。 一屋子人干瞪眼。 就在此时,助理部的热线红灯闪烁,嘟嘟地响,有人接起来,恭敬地喊了一声武总,下一秒却神色一变,他让云秋泉来接电话。 没别的,很简短,武文殊让他过去。 看着身影纤瘦的云秋泉三步并两步地向经理室而去,三大助理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刚一踏进武文殊的办公室,云秋泉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武文殊一手叉腰,背对他,去看窗外一览无遗的北化商贸区,他抽着烟,烟雾飘飘忽忽地散在指间。 云秋泉不由得向房顶偷瞄,发现只有这个屋子没有安装烟感器。 真是一个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抽下去的人啊…… 抽烟无罪,生命无畏…… 胡思乱想时,武文殊问他,新环境还好吗? 云秋泉立刻神思归位,讪讪地回,挺好的。 武文殊转过身,把烟头捻灭:“你为什么会进新沂中泰实习?是有门路吗?” 云秋泉赶紧摆手:“怎么可能?!是您公司在我们学校进行校内招聘,我在台子上递的简历,当时好像是新沂那边的SELINA ZHANG……我记得是她,您可以跟她问问,也是她面的我,”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只是没想到第一轮面试我就合格了,我还想要是刷下来我就接着投,非进来不可……” 武文殊“哦?”了一声:“你对中泰这么有兴趣?” 是对老板有兴趣…… 云秋泉当然不敢说,他挠挠头:“……就中泰最大嘛。” “我查过你背景确实很干净,看来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必须善加利用一下,”说完,武文殊按下控制开关,百叶窗缓缓落下,屏蔽了外面一整个办公室忙碌的风貌,也阻挡了好奇人士的窥探。 光线立刻暗下来,武文殊打开灯,半坐在桌边,他拉近烟灰缸,弹灰,抽了一会儿,说:“云秋泉,你不用做他们三个人的活,助理部的工作不需要你来做,你收拾收拾东西搬进来,按照我的指示独立工作,那是你的办公室……” 下巴扬了扬,武文殊示意他方向。 直到此时,云秋泉才注意到总经理办公室斜右方的位置,有个用透明玻璃打造出来的单独隔断,上面的名牌叫‘总经理助理’。 云秋泉瞪大了眼睛,心脏都要停拍了。 “你不用再实习,薪金按照两年工龄的助理标准定,抱歉,我现在无法给你更多……毕竟你刚来,太过对你没有好处。” 对方深深咽下一口唾沫,喉结都在上下耸动,他猛地大力点头。 “系统里新沂的权限我给你开到最高,北化的也一样,等同于我,所有的资料你都能查,刘长青和李云志的空缺已经派人过去补上了,其实补不补,跟你关系不大,你也不会受到影响,你记着,现在你的权限是最高的,在系统里你应该畅通无阻。” 云秋泉大张着嘴,惊呆。 “你脑子好,底子干净,我给你这么大权限是想让你帮我查一些事,”武文殊垂下眼,把烟头捻灭:“先从刘长青和李云志查起,我要知道这两个人的情况,越细越好,他们在中泰的个人档案,经手过的项目,还有大大小小的会议纪要……总之,所有都要查,任何问题,哪怕一点点感觉不对的都要让我知道,听明白了吗?” 很明显,云秋泉的眼中装满疑惑,不过几十秒却又平和下来,他职业地笑笑,冲武文殊点点头:“武总,我听明白了,我实习不到半年,这个行业还远远没有吃透,需要您的帮助和指教,您不会烦我问这问那吧?” “我让你搬进我的办公室就是方便你问,你随便问,问什么都行,只要你让我得到我要的。” 疑惑又一次丛生,却又一次被打消,云秋泉坚定地点点头:“好的,武总,我听您吩咐。” 武文殊赞赏地笑了下:“你不错,不问,不打听,好好做事才能走的长远。” 不远啊…… 越来越近了。 云秋泉瞄了眼那个‘总经理助理室’,暗自窃喜,嘴都要笑得合不拢了,他忙低头掩藏:“……武总,那我去收拾一下。” 刚要转身,步子还没迈开,便被武文殊叫了回来。 云秋泉挑眉,眨眨眼等下文。 对方却很是纠结了一阵,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奈,话到嘴边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让云秋泉有点傻眼,他从没见他的武总大人为难成这样,刚想说什么,武文殊开口了:“那个,你知道……怎么哄人吗?” 一两秒呆滞,随后,云秋泉小心翼翼地确认:“哪个‘哄’啊?是那个‘讨好’的意思嘛??” 武文殊点点头。 云秋泉一怔,脑中猛然迸出机场接机的那一幕,那个扑到武文殊身上的漂亮大男孩…… 胸口蓦地一下钝痛,他捏紧拳头。 “……这样啊,那就用……用花吧,玫瑰……玫瑰就挺好的。” 武文殊似乎不太满意,眉头皱成疙瘩。 云秋泉垂下头,接着说:“玫瑰其实很中性的,男女都可以能用,花嘛……大家都会喜欢。” 武文殊猛地望向他,眼中有什么东西闪过。 “或者……投其所好也行,”云秋泉突然抬头,扯着嘴角尬笑起来,掰着手指头说:“像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乐的,什么他最感兴趣,还有特别喜欢的……这些您肯定最清楚了,包括……那个……床上用……用品……” 最后一点是云秋泉乍着胆子说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讲到这儿了,提都提了也没法收回去,只能结结巴巴说完。 武文殊环胸,嘴角一扬:“看来你知道了,云秋泉……” “武总!武总!!我不会说的,打死我也不说!!”云秋泉双手合十,摆在头上方一个劲儿地晃:“您跟他戴同款戒指,跟他的视频通话,还有机场接机……我我……我全想不起来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没有这些事!绝对什么都没发生过!!” 噗地一声笑出来。 云秋泉惊讶地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无比开怀的笑容,温暖宜人,像春风拂面一样的惬意,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武文殊从桌子上下来,走到他面前,他比他整整高出半个头,跟他的距离从没有这么近过…… 云秋泉微抬下巴,等待着,甚至有一点点期待,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不止…… 武文殊略低下头,几乎面贴面,热气就弥漫在他脸上: “你知道也没事,别跟别人说,我不想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乱嚼舌根。” 对于云秋泉来说,这话这姿势太特么刺激人了。 这是一种他认为的极度信任,比起地利位置的靠近,关系上的拉进才是最让云秋泉激动的,他甚至无法自持地开始手抖。 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后,他深吸一口气,控制心跳,告诉武文殊,要回去收拾东西往里搬,借此仓皇地逃离此地。 看着云秋泉毛毛躁躁地往外跑,武文殊的神思却已经飘远,飘到了云秋泉那句“投其所好’的建议上…… 他低下头,搓着下巴,像在认真思索一道难以攻克的数学题一样眉头紧锁…… 突然,他眼前一亮,拿了大衣和车钥匙,快步往门口走去。 第84章 正当武文殊在‘讨好’的探索之路上艰难前行的时候,周唯被一通电话叫到了MIX。 一进包房,便看到李峰斜坐在长桌上,一脚支地,专注地看着玻璃板上贴着的周铮照片。 脱掉外套,周唯走过去。 “你们研究过周铮?”顺着上面的红线标记,李峰的手指一直滑下去:“有线索吗?” 周唯摇摇头。 “来北化之前,我和老谢老王在组里开过会,我方人员被策反渗透是很大的事,非常严重,关乎专案组里每一个组员的人身安全,包括一线像你这样的特情人员,还有线人,所以……”李峰在身上拍了拍烟,却没找到,周唯递给他一包,李峰一愣,说了声谢谢。 拆开,点上,他接着说:“老谢已经上报了,这事他兜不住,挨处分是必然的,他已经到上面负荆请罪去了,我们研究过,必须以同志们的人身安全为第一,想退出的可以退,你也跟秦凯说一嘴,他的问题这次不追究了,让他好自为之,想退赶紧往下退……” “你退吗?”周唯问他。 没言语,李峰把烟嘬得一口接一口,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周铮的照片,最后,他沉沉的说:“不退,我得找着他。” 答案意料之中,周唯扯动一下嘴角:“秦凯也不退,这回他急了,说要跟他们死磕到底。” “你呢?”李峰看向周唯,劝道:“退了吧。” “怎么可能?!”周唯冷笑:“两个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全他妈陷在这里面,我怎么退?!” 一个是周铮,另一个就不用说了…… 把烟头捻灭,李峰低头问他:“武文殊的文件有进展了吗?” “应该就为这事找咱俩来的,他人跑哪去了?!”周唯不耐烦,正要开门下楼找去,人进来了。 秦凯搓着手,连连道歉,说来迟了,刚在楼下安排晚上的场子。 周唯看看表,快九点了。 “差不多要上人了,你赶紧说,别耽误你生意。” “没事,反正晚上包场了,弄得也差不多……哎哎哎,瞧我这嘴,说正事说正事,”秦凯赶紧言归正传,他将门锁上,告诉周李两人,文件的事有着落了。 “文件伪造其实并不高端,市面上太多了,手法,水平参差不齐,粗制滥造,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都有,但是这种精度层级的伪造,让你们技术科都鉴别不出来的高超绝活,放眼望去没几个人,我打听了一下……”秦凯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游移,面色严肃:“有一个人肯定做得出来。” 李峰一怔:“谁?” “道上叫他‘老黄’,这个人一般不见外人,我他妈真是挖地三尺啊,终于让我找到门路,这老头脾气古怪,见面要看黄历选日子,我跟那边死磨硬泡,夹了个塞,后天一早咱们走。” 周唯问:“去哪儿啊?” “分水县,离这儿400多公里,开车四个来小时。” 李峰点点头:“行,不远,一起去。” 他开始穿外套,忽然想起什么,对秦凯说:“如果这个人真有参与,怕是这一趟会有危险,枪我戴上,你就别带家伙了,省得节外生枝,毕竟你不该有这些东西,安分点,别再给自己惹事,听见了吗?” 秦凯十分乖顺,像被家长教训的小孩,立即点头如捣蒜。 三人约好,后天一早早点走,让秦凯换辆车,一个一个去接,去一趟分水县。 就在三人往楼下走时,秦凯的电话突然震起来,拿出一看,武文殊三个字在屏幕上不断闪现。 看了眼一旁的周唯,他接起来。 “周唯在你那吗?”接通语气就不咋地。 又看了眼周唯,这回对方注意到了,不解地回看举着电话的秦凯。 这边也没含糊:“在不在跟你有关系吗?” 咔嚓,挂断的嘟嘟音。 “操,有他妈病吧。”秦凯嘟囔。 “谁啊?”周唯问他。 “你老公!” 周唯瞪眼,李峰拉脸。 他听不得这些玩意,睨了眼周唯,冷哼一声,系上外套拉链,把两人甩下,快步往门口走去。 周唯没说什么,也没问秦凯,深深叹了口气,下楼。 到了楼下,眼前的MIX跟平时截然不同,不再是震得人心脏难受的重低音热浪,热烈晕眩的灯光和喧闹拥挤的男男女女,俨然换了另一种风格,大大的场子里人丁奚落,各色气球,长长的彩带,吊顶上是一圈一圈的拉花,音乐俏皮健康……四处都是轻快欢愉的气氛,可爱中彰显欢乐。 好像还没有开始,几个员工正在忙碌准备着,每个卡坐上都摆了相同款式的酒品。 “这个是……”周唯不解地问。 “不是说了嘛,今晚包场了。” “呦呵?谁这么土豪?” “……我自己。” 周唯咂咂嘴:“行啊,够牛掰的,生意都不做了,这是为谁啊?” “还能有谁?姜明晗呗,他不是腿好了嘛,大难不死,我给他办个趴踢庆祝一下……哎哎,干嘛啊?!你跑什么啊!!” 眼瞅着周唯就要脚底抹油,迅速穿戴好围巾往门口冲,秦凯一把拽住围巾另一端,把他拉回来:“我说你是老鼠见着猫了咋地?!至于吗?!姜明晗肯定来,武喆还不一定呢……” 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周唯一边抢秦凯手里的围巾,一边骂他,“快给我放开!老子现在气头上,别他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秦凯打趣,贱笑:“呦呵,还没见着情敌呢,眼怎么就红了?!看来昨晚上武文殊卷铺盖睡沙发的吧?!擦,他也有今天!赶紧跟哥说说,你俩怎么说的?他要养那俩小崽子啊?” “你他妈!!……”周唯恨得咬牙切齿,刚要飙脏话,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快递制服的小伙子手捧一束超大号玫瑰,从入口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到周唯面前:“请问是周唯先生吗?” 周唯愣了,点点头。 “电话是1382234***吗?” “对,是我。”周唯确认。 小伙子笑起来:“太好了,可算找到您了,刚去您家,您不在,说是应该在这里……”他转身向门口招招手,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顺着方向,周唯疑惑地看去,门口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那种卡车,MIX外面有台阶,从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卡车上有个什么“极速物流”的标志。 这一招手,足足从车上下来十几个人,每个人手里或搬或捧,满满当当全是玫瑰花,颜色各异,有白有粉,大部分是明艳的红色,有的扎成束捆成捧,有的放在礼品盒里,甚至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包装的裸花…… 这些人开始一趟一趟跑,后来由于花实在太多,自觉组成一条运花流水线,一个一个传递进来。 MIX里的人甭管楼上楼下,眼全直了。 谁也没见过这阵势。 小伙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心地对周唯说:“出来时我还怕您这别没地方放呢,一卡车的花,都不知道那花店怎么弄到这一卡车花的,您有指定要放的地方吗?没有我们可就看着给您摆了。” 周唯木纳地摇摇头。 这个人笑眯眯:“行,您身边怎么有这样一位财神爷啊?给的小费还特别多,那我们就尽量给您放好看了,”他向送花的那十来个人大声喊:“你们自己看着放啊,往好看地多摆摆再走。” 一卡车的…… 玫瑰。 周唯眼冒金星,云山雾罩。 “都是给我的?”他问。 小伙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把怀里的大束玫瑰揣给周唯,周唯一手用不上劲,另一只手勉强抱得过来,这束确实很大,脸直接埋进去一半,小伙子懊悔地敲了自己脑袋一下:“瞧我这记性,忒特么差了!这个是那位先生送给您的,说别的玫瑰看看就行,这个一定要接,还要仔细瞅瞅里面。” 周唯完全惊呆,脑袋已然无法正常运转。 见对方木然地望向自己,小伙子善意地提醒:“您往花里面找找,一般都会有卡片什么的……啊,对了,谁是秦凯先生啊?”他提高声调,四下里大声地喊起来:“这里有没有一位叫秦凯的先……” “我是,我是!你别喊了!”一旁的秦凯揉着太阳穴,他当然知道是谁送给周唯的玫瑰花,想想真是让他隔夜的饭都吐出来了。 “这儿也有您一张卡片,送花的先生让我亲自把它交给您。” 小伙子将一个小信封从兜里拿出,递了过去。 秦凯好奇地拿出卡片,打开一看,什么字也没写,只有一个简笔画,几笔勾勒出的形状,画得很简单,但是再简单也看得出来,是一个比出中指的手型,大大的中指翘得天高。 “卧槽!!这老货!!”秦凯气得七窍生烟:“他他妈成年了吗?!身份证上的年龄自己篡改的吧!!” 周唯捂着嘴笑。 小伙子是个乐天派,天生爱笑,也跟着嘿嘿地乐起来。 周唯笑够了,看到花都搬得差不多了,忙跟这位快递师傅道谢,想再给些小费,小伙子三推四推就是不要,临走时还向周唯怀里那大束花捧留恋地又多瞅了几眼,好像挺想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等到送花的队伍撤走后,整个MIX变得更加青春洋溢了,到处是玫瑰,跟气球彩带合而为一,别说外面刚进来,就是呆在场子里的人都香得受不了,玫瑰花的香气本来很淡,却架不住多,如此地芳香四溢,甜腻浓香,搞得秦凯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操,真他妈能锦上添花,这回姜明晗得美死了……阿秋!”秦凯揉揉鼻子,目光不断地朝那个超级捧花上瞟:“他送你什么了?快往里面找找。” 知道周唯右手不方便,没法一手捧花,一手翻,秦凯自愿替抱,两人一起翻动,最先发现卡片的是周唯。 打开,还没来得及看,秦凯一声惊呼:“卧槽!不是吧!!” 一个貌似像小型遥控器的东西从花里拿出来,那上面连着一根线,线的另一边是一个形态暧昧的…… 男用自慰器。 震惊的那一刹,周唯迅速低头去看卡片上面的字。 只有四个字,回家,玩我。 “喔喔喔……!!无所不用其极啊我去!!这老淫棍!!”秦凯惊得合不拢嘴,过去要抢周唯手里的卡片:“我看看他写什么了!” 周唯当然不干,拼命护着:“凭什么给你看?!你贫不贫啊?!这我的!不许抢!把爪子给我收回去!!” 一个护,一个抢,两人跟小屁孩似的绕着圈跑,秦凯不放弃不气馁,一个猛劲把周唯抱住,去夺他手里的卡片,周唯眼看抓不住了,像扔飞镖一样,猛力把卡片往前面一掷…… 笑闹着,他跑过去捡,却没想到这张卡片背面光滑得很,一直滑到一个人的脚边才停止。 这个人穿着一身休闲装,大衣敞着没系,围巾松松垮垮搭在脖子上,他弯下腰捡起这张卡片,定睛看去时,身体明显一僵。 直到周唯气息难平地笑着跑过来,他才把目光从卡片上移开,去看眼前这个人。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周唯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他看清楚了…… 拿着卡片的人是武喆。 第85章 武喆跟他叔的长相一脉相承,眉宇间很有他叔的味道,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线条同样清晰立体,只是眼睛大很多,长睫毛,双眼皮,眼角还微微上翘,显得没那么难以亲近,有种清爽俊朗的帅气。 周唯在想这双眼睛应该是随了武小玲的。 他向来不信佛,不信命,不服运气,不问卜卦,可这一回却让他结结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三俗式狗血巧合。 这一大盆血泼得他简直找不到北。 就在他和武喆对看出神时,姜明晗从后面一巴掌拍在武喆后背上,含怒怼他:“干嘛啊!车上吵了不到两句你就不管我了?!我腿才他妈刚好点你就……” 后半句愕然地吞回肚子里,他吃惊地望向面前的周唯。 不到一秒钟,抱着玫瑰花的秦凯也同样出现在这里。 四人无声,面面相顾。 除了秦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虐表情,其他三个都惊得仿佛定格了一般。 最终,武喆拿着卡片,问周唯:“这是你的吗?” “那还能是你的?!”遂不及防,秦凯一下子抢在手里:“可算到手了……让我看看……”下一刻,他惊爆出口:“卧槽……这老货!!也忒他妈能搞了吧?!武文殊哪学的这一套啊?!你老公这么浪你受得了吗??!” 秦凯一惊一乍,表情夸张地用胳膊肘捅周唯,还时不时用余光去瞟武喆的脸。 周唯怒瞪秦凯,从后槽牙挤字:“……找死吧你……” 不止是他,谁都能感受得到武喆的不悦,何止不悦,脸拉得贼长。 秦凯才懒得搭理周唯,他可不想放过这么好挤兑武喆的机会,让他难堪,气得他半死才好呢。 别看武喆是姜明晗的另一半,是他的爱人,秦凯还曾经看在姜明晗的份上极力帮助过武喆报复整个武家,可他跟武喆的关系却要多差有多差。 如果非要从头去分析两人之间芥蒂的根源,责任却大部分出在武喆那边,说不清是武喆在知晓武文殊当年抛弃他的真正理由后厌弃自己,顺道把秦凯也给迁怒了,还是他真的讨厌秦凯这个人,这张脸,这种性格,这份职业……总之,他表现出来的极度不友好激怒了秦凯,整件事情过去后,两人便开始交恶。 秦凯正愁找不着机会恶心这个人,不但高调地将花捧还给周唯,还特意晃动手里形态暧昧的遥控器,连同卡片,啪嗒一声扔进花里:“快还你吧,抱着真沉,里面这些宝贝你可别弄丢了啊!辜负武老板一番心意小心他床上跟你练柔道,用寝技打你小屁屁……”见这人还是傻傻地杵在那里,秦凯连忙赶人:“干什么呢?!婚白结了啊?!赶紧的!!回去伺候去!!” 周唯一阵恼火,嘴还没来得及回,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那只受伤的胳膊被武喆狠狠地抓握扯动,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吊顶大灯的照射下发出闪耀的光芒…… “这什么?!武文殊给你的?!”武喆声调很高,满脸震惊。 呵,叔都不叫了。 牵拉嘴角,周唯冷笑:“跟你有关系吗?!”说着,强忍剧痛,猛地一下将手臂抽回…… 几乎就在同时,秦凯气势汹汹地狠推了一下武喆:“干什么?!有点素质吗?!看不见人胳膊受伤你还拽?!拽你妈啊拽!!” 武喆气头上,冲着秦凯就要过去,对方也不含糊,嘴里骂骂咧咧,一副‘来啊来啊,老子弄死你’的架势。 姜明晗赶紧冲锋陷阵,用身体挡在俩人之间拉架:“武喆!!干什么你!!给我冷静点!!秦凯!!你这是给我庆祝吗?!你他妈是给我添堵的吧?!” 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朝天翻,秦凯拉着周唯的手往外走。 几步之间,周唯回头看他们,武喆被姜明晗又推又拽地往吧台那边走去。 下了门口台阶,秦凯把花又接过来,方便周唯穿大衣,俩人抽着烟在外面等车。 “谁要把你给得罪了可真他妈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周唯在墙边磕了磕烟灰,送到嘴里猛嘬一口。 “看出来了?”秦凯嘴里叼着烟,睨他。 “他气成那样,我眼又不瞎。” 秦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贼笑:“爽翻了吧?” 周唯抿着嘴,别过头,暗笑。 看他一副偷偷摸摸,嘴咧到耳朵根的可爱模样,秦凯揉他蓬松的头发,拍拍他脑袋:“怎么着?看你这意思是要跟武文殊合啊?” 周唯板起脸,劲儿劲儿地哼了一声。 “少他妈装,还不知道到你?!又骚又贱,送你几朵花,就乖乖回家跪舔去了。”秦凯鄙视他。 “那是几朵花吗?!一卡车呢!”周唯白了他一眼:“闹呢么!” “哎呀我去!!瞧你那贱样!!”秦凯受不了地大吐三升,正好车到了,他嫌弃地把周唯连同花一起扔进车里,示意司机放车窗,他探进头给他下指示:“听好了,围着城转个十圈八圈再给我往梅熹小苑开,要早回来我可不给你结钱啊……” 周唯推着他脑袋,笑骂,滚滚滚…… 车子启动时,周唯冲秦凯比出打电话的手势,意思是随时保持沟通,后天一早一起去分水县。 ** 开门的周唯十分笃定,武文殊就像只大仓鼠一样,竖起耳朵,调动一切听力感官聆听外面的动静,随时做好准备。 关闭防盗装置,连钥匙晃动的那几声还没响完,周唯便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打开门武文殊已经等在那里。 见到周唯,他过去接他手中的花,却被一巴掌抽开。 “别动!帮我脱外衣和鞋。” 武文殊低眉顺眼地伺候脱衣,他跪在地上为周唯解鞋带,把鞋子弄松。 嘴角抿着笑,周唯看着这个人为自己服务,就在武文殊刚直起腰时,他抱着花蹭地一下窜到他身上…… 武文殊着实吓了一跳,手迅速托住对方的臀/部将他整个人抱起来,两人之间隔着这一捧大玫瑰让武文殊无法保持平衡,他想转动腰身将周唯放到一旁的鞋柜上,却被这个人示意,不准。 周唯的重量,花束,再加里面的东西全部堆积在武文殊身上,特别是隔着花捧周唯远离武文殊的前胸,这种角度手臂根本无法痛快使力,很快,武文殊额头就渗出一层薄汗…… 花束好好地被夹在两人中间,周唯如释重负地抽出手臂,轻松写意地将下巴搭在花上问他:“说,这些哄人的玩意都哪学的?” “我自学。”武文殊回道。 “不说实话我可动了。” “……” 就在周唯即将左右摇晃时,武文殊失声大吼:“同事!!同事教的!!” “助理吧?”周唯挑眉,审他:“哪个啊?这也太骚了!这种祸害我可不能留在你身边。” “……就一个小孩。” “机场那个?!”周唯震惊并立即警觉,眯着眼打量起武文殊,对方无奈,愠怒,更多是焦急,他手酸得发麻,周唯却竖起眉头,没事找事:“难道你跟他……?!” “胡扯!!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给我建议,让我送你玫瑰花,投你所好。” “你还把咱俩的事跟他说了?嘴怎么这么大啊!”周唯嘟着嘴。 “那怎么办?!我没人问。”武文殊真不行了,全身的肌肉,特别是腰腹上的如同石快一样梆硬,却在坚持不住地发抖,热气升腾,内衫被汗水打透贴在皮肉上,他不怕摔,不行他当肉垫两人一起摔,可他怕位置控制不好,伤了周唯的胳膊…… 周唯还是不紧不慢地折磨他:“你就这么想哄我啊?” “废话!我他妈在乎你!不想跟你吵架!!”武文殊粗重喘气,脖颈青筋抖动,汗湿的红晕一直延伸到领口之下…… 周唯目光一路下探,他舔了舔嘴,指了一下旁边的鞋柜,让他落坐。 把周唯放上去,武文殊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两只手撑在鞋柜边沿休息,刚要起身,脖子就被周唯的爪子隔着花捧又给牢牢勾住了,对方坏坏地对他笑:“你送的这些东西真的特别和我心意,而且恰到好处……”他拉进他,嘴唇贴在他耳边:“武喆全都看见了……花,遥控器,还有那张卡片。” 武文殊十分惊讶,他问:“武喆??怎么回事?” 手还是搭在这个人肩膀上,周唯笑意满盈:“我告诉你!老天爷都不敢这么编排!秦凯庆祝姜明晗大难不死重获新生,今晚特意给他在MIX办了一场大趴,武喆,花,快递都是前后脚的事,巧得不能再巧,全给撞一块了。” 他看武文殊不言语,板起脸:“怎么?心里难受啊?” 武文殊扯下他的手臂,站直,下巴微扬,嘴唇抿成一条线,木然地,毫无表情,周唯坐在鞋柜上,从相对低一点的角度望上去,这个人的脸变得相当僵化,冷意盎然,似乎在极力掩饰愤怒和痛苦…… 周唯心里刀割一样,他本来觉得就算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算因为这事自己表现出高兴,流露出那么一些沾沾自喜的优越感……武文殊也不会怎么样。 至少在他面前武文殊装也得装得像一点,要把内心的不满,把为前任的伤怀完完全全掩饰住……自己和这个人不再是谈恋爱的关系,他们之间有盟誓的婚约,有带在手指上的戒指,有对彼此的承诺…… 奔涌的情感像一块重石压得胸口发沉发闷,心脏都是一抽一抽的,捂着心脏,揪扯自己左心上的衣服,周唯低下头……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傻透蠢透了,拿武喆这个底线去试探这个人,而得到的答案他根本承受不住…… 有人扳起他的下巴,揉他的脸,周唯抬起头,看到的是武文殊温柔的微笑,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怜惜和心疼。 “看把你难受的,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一动不动,周唯完全懵了,他这才明白原来武文殊刚才是装的…… 他没有生气,恼怒,破口大骂,而是眼圈发红,别过头:“我才认识你几个月,你们都十五年了,怎么比?” “要真比,他比你差远了,”武文殊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他不如你长得漂亮,床上不如你舒服,性格不如你好,他不如你懂我爱我,最重要的是……”武文殊顿了一下,托着周唯的脸说:“他已经过去了,而我现在如此爱你。” 眼泪冲破眼眶,湿润一切,大颗大颗往下掉,周唯低垂脑袋,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他不想让武文殊看到他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样…… 一阵热度传到手心,那只带婚戒的手被握上,武文殊轻轻将周唯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肩头,搂着他念了句,傻瓜。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眼泪更加决堤,为了不让武文殊瞧见,周唯把头深埋在花里,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 …… … 哭了不知多久,花中传来一个声音。 “能打通关了吗?” 拉开距离,武文殊看他。 “不是你让我回来玩你的吗?”周唯抬头,眼和鼻头都很红。 对方仍旧默不作声。 “我靠,你蒙……” 混沌的齿音淹没在武文殊口中,周唯被这个人深深吻住,拥吻间隙,他在花中胡乱摸索出遥控器,啪嗒一声,花束被他乱扔到地上。 武文殊用标准的动作托抱他,周唯紧紧搂住对方脖子,两人拥着,吻着,向二楼卧室而去,遥控器攥在周唯的手中,在空中一晃一晃…… 第86章 从床上下来时,武文殊全身被汗打透,他甩甩头,将湿垂成缕的头发向后捋了捋,低下头,摆弄手里那个深紫色的遥控器,他每拨一下,床上一个相同颜色的东西便发出似有若无的嗡嗡震动音,颓废地一动一颤,很快就怎么弄也不动了。 叹了口气,他穿上睡袍,下楼去厨房的冷藏柜中拿了两瓶能量饮料上来,坐在床边,拧开一瓶,冰了冰床上抱着枕头趴在那里的周唯。 像从桑拿房出来一样,周唯皮肤潮红侵染,比武文殊还要汗淋蒸腾,他身上到处是欢愉后的痕迹,一层薄薄的被单随意搭在他大腿处,遮盖了痕迹最重的地方,被单只覆上寸许,若隐若现地透出湿乎乎的屁股和污浊不堪的大腿内侧……他好像灵魂出窍,完全被掏空似的沉沉地贴在床上,连脚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哪怕武文殊拿凉饮料故意碰到他后背裸露的皮肤上,他也没什么反应。 “起来,喝几口,我怕你脱水。”武文殊喝他那瓶。 幽怨的声音从床上传出来,沙哑粗质,明显用嗓过度,清了清喉咙,周唯咽下一口唾液:“……骗子,说玩你,最后还他妈是玩我……东西都被你弄没电了……恶魔,畜生,你不是人……” 嘴角上弯,武文殊憋着笑:“行了,别耍脾气,起来喝点功能饮料。” 周唯不动,死也不动。 “再不听话,我可喂你了……” 无声无息。 俯下1身,武文殊贴在周唯耳根轻轻对他说话,嘴唇一蹭一蹭他敏感的耳垂:“我记得家里还有两节电池……” 周唯像一跟韧性良好的弹簧猛地弹坐起身,由于动作太猛,屁股底下一扯一压,酸爽得他挤眉弄眼,他疼得跪在那里直捶床:“……卧槽,你妈个……禽兽……!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武文殊笑眯眯地靠向床头,将周唯整个人抱过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还暖心地为他在底下垫上一个软软的枕头缓解不适,周唯也不反抗,就那么任由他摆弄,懒洋洋地窝在武文殊怀里,挪了挪,找了个自认为舒适的位置,去拿他手中的饮料…… 这个人却抬高胳膊,示意他,不行。 含了一口饮料,武文殊去吻周唯的嘴,沁凉的甜汁充斥口腔,滑进喉咙,咽下去后整个胸口都是凉涔涔的,特别舒服…… 武文殊一口一口送过去,边喂边吻,边吻边喂,没几下刚刚褪去的潮热又浮在周唯脸上,喝下最后一口,他忙摇头,红着脸扎在武文殊怀里,说不喝了。 放下瓶子,武文殊拉开床头柜,拿出一包新烟,把烟灰缸摆在两人身旁,拆开,点上一支,嘬着了,塞进周唯嘴里,再给自己点上。 大力深吸一口,烟丝火红燎燃,武文殊慢慢吐出茫茫的烟气,他沉下嗓子说:“我原先是打算先把孩子接回来安顿好,打个好基础,把一切弄妥当之后再交给武喆他们……” 怀里的人明显有点僵硬,弹了弹烟灰,没说什么。 “别说他们俩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就是我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人,对于带孩子也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交出去合适,所以我想让那个生母多留留,至少等我把这两个孩子的事捋顺了再走……” 没听见周唯有什么反应,武文殊搂了搂他,低头看去。 “听着呢,说你的。” 垂下眼,周唯又去弹烟灰。 “我问过美国那边,月子中心说是管到产后母子过完月子,之后就不负责了,到时我会去一趟美国把他们接回来,至于回来住在哪里,我还没仔细想,想听听你的意见。” 周唯没说话,一口一口抽烟,直到剩下短得要烧手的一截烟头,他才灭了,说:“让他们住梅苑吧,我搬出去。” 武文殊吃惊地把周唯拉离自己的怀抱,仔仔细细去看这个人脸上的表情,想要捕捉他的真实意图和背后的情绪。 “我说真的呢,你别不信。”牵起嘴角,周唯笑了下。 武文殊皱眉:“那你住哪儿?” “我住名佳。” “不行,你不能住那里。” 周唯板起脸,不高兴:“干嘛啊?还怀疑我跟秦凯……” “我就是不想!”武文殊突然大声:“名佳离这儿太远了,一想到你叫‘李玉’我就慌,你为你哥跟他查什么我管不了,至少你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来,你必须让我每天见到你,听明白了吗?” 胸口发热,周唯把武文殊的手摆好,跟他十指相扣,拿到嘴边亲了一下说:“行吧,那我就住旅店,梅苑旁边不就有一个,正好你找我还有种在外面偷情开房的赶脚……” “还是我在别墅区看看,在咱们附近再买一栋,让他们母子先住着,等武喆到时候接手再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算了吧,多折腾啊,甭管你买新房还是二手的都得重新装修,孩子闻不了那些有毒有害的装修味,你们还住现在这栋里,哪也别去,我搬出去,就这么定了。” 对方怔住,随后把周唯搂得更紧,他没有说话,但那份力度和热度却让周唯明白这个人满满的感动。 拍拍他的手,周唯摸上武文殊的脸,笑着,却满眼怜惜:“只是你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对我好,这么多事,你都要把我心疼死了。” 一句话像一记重磅炸弹在武文殊心里轰然炸开,效果惊人,这个人沉着声,沙哑,甚至透出微微的颤抖,他紧紧抱着周唯,头埋在他的脖颈后面:“……我操,你怎么能这么好……” “知道你捡多大一宝了吧,”周唯揉着他的头发,嘟起嘴:“就这样,还不好好对我呢!” 抬起头,武文殊不解地瞅他。 眯起眼,周唯像要吃人一样磨牙:“到最后也他妈没能在你身上打通关!!你倒在我这通了不少次!都他妈要被你捅烂了!你爽了啊!是不是?!操!你等着,老子早晚上了你!” 武文殊笑不露齿:“我真不行,那地方有隐疾……” “鬼扯!什么都没有,毛都没一根。” “你怎么知道的?”武文殊一张惊讶脸。 “我摸过!” “不可能,那是你的幻觉,你一根手指都没碰过我……” 周唯恼羞成怒,哇哇大叫,又是揪扯武文殊睡袍,又是掐拧他后腰,骚他腋下的痒,扬言要弄死他,武文殊笑着把周唯按倒,架起他的双手,固定在头顶上方,亲他,咬他,周唯挣扎,摆动脑袋不让他得逞,大喊着,再搞他,他可要咬舌自尽,抵死不从了…… 两人笑闹打逗,不亦乐乎,正玩得起劲,突然,武文殊电话发出急促的震动音,马上跟着响起恼人的铃声。 反射性地,武文殊立刻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过了午夜12点。 周唯也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 来电的是美国的月子中心。 接通后,那边的声音极不稳定,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焦急。 他们告诉武文殊,林嘉慧在洗澡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不但破水了,还有出血迹象,现在已经拨打急救电话,救护车马上就到,会将她送往最近的公立医院,紧急进行剖腹产手术,他们虽然安排了看护人员,也会极力保障母子的安全,但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还是希望武文殊能马上赶到,以避免日后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武文殊开的免提,电话挂断时,周唯好像还没从这之前两人你侬我侬绵绵爱意中缓过劲来,虽然他确实无比清晰地听到武文殊答应马上过去的回答…… 直到这个人叫了他两遍,周唯才回过神,他冲武文殊烦躁地摆摆手:“你先等等……等我消化一下……你的意思是……你要马上动身去美国?!” “我尽早回来。” “……几天啊?”周唯脸上浮起担忧之色。 “应该没几天,生孩子也就一半天,等那边没事了,我马上赶回来。” 消沉地低下头,周唯咬着手指,没再说话……这件事太过突然,他实在接受不了,人还没走,心里就空落落的。 抬起周唯的下巴,武文殊在他嘴上轻啄一下,搂他进怀:“我真的很快就回来,你别难受。” 几乎是用扯的,周唯大力地,紧紧拥着武文殊,根本不想撒手。 对方也回抱他,一直在周唯的后背轻柔地抚弄,过了会儿,他在他耳边低喃言语:“乖,帮我整理一下行李,我去落实机票的事,行吗?” 周唯松开,点点头。 武文殊揉了揉他的脸,拿起电话,向楼下走去,他听到他对那边说:“小云,抱歉,这么晚……帮我订张去美国三番的机票……对,现在……” 直到再听不清周唯才把头转过来,下一秒,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着手查询美西是什么温度,思索着要为武文殊准备什么样可穿的衣物,当他拉开衣柜抽屉,想要拿武文殊的内裤时,却误开了自己那层抽屉,他的抽屉很满,塞满了内裤和袜子,最靠里端的抽屉隔板内贴着一枚微型监听器,用手可以摸到他的凸起,周唯摸着摸着,开始发愣…… 忽然,一阵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让他警醒,周唯手忙脚乱地将内裤堆积起来,严丝合缝地掩盖好。 武文殊推开门时,他正好把抽屉关上。 旅行箱里内裤成叠,周唯又往里放了一件,问对方:“机票定好了?几点的?” “买好了,三点的飞机。” 扫了眼钟表,还剩半个小时。 周唯心里特别别扭,把衣服使劲摔到箱子里。 武文殊刮刮他的鼻头:“还生气呢?” “废话!刚从新沂回来才几天啊?!炕还没焐热呢,拍拍屁股又跑没影了!”周唯气不过,指着武文殊叫嚷:“我告诉你啊,回来立刻上床让我通关,玩不死你的!” 对方笑着去掐周唯的脸,掐出一个大大的鼓包。 周唯又气又无奈,骂着,吼着,去扳武文殊的手……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门铃声破空而来,在午夜时分显得尤为刺耳,激得周唯汗毛直竖。 他简直要炸了:“都他妈要疯吧!!不看看这几点了!!”三两下整理好睡袍,周唯起急冒火,蹬蹬地往楼下走。 武文殊也是一样,穿好睡袍,快步跟上去。 快到门边时,武文殊赶上周唯,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对于三更半夜响门铃,他心里也特别不踏实。 打开门口的监控设备,武文殊看了眼,开了门。 外面,孤星寒月,夜凉如水,武喆就那么歪歪扭扭地靠在大门的铁栅栏上。 第87章 周唯本来以为在他捧着那束夹藏私货的巨型玫瑰花离开MIX后,那三个人会度过一个不算平静却也不会火花四溅的趴踢之夜。 而事实上,他完全错了。 那晚不但鸡飞狗跳,秦凯甚至被怒火万丈的武喆一个杯子摔在脸旁边,差点搞成重度毁容。 导火索当然还是武文殊,也只有这个人才能把武喆惹得理智尽丧,暴跳如雷,而具体原因,秦凯始终没跟周唯讲清楚,只是说,话赶话说起武文殊和周唯在一起的事……周唯当然不信,以他对秦凯作妖能力的了解,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在他的一再逼问下,秦凯最终承认他说的那个版本确实……有点过火。 按照秦凯吞吞吐吐的表述,他不但告诉武喆,武文殊经常来MIX玩耍,带着周唯开房PLAY,甚至话里话外还暗示出武文殊正在吸毒…… 要不是拿着电话隔空交流,周唯真想一个大耳光抽上去,送他个手型完整的五指印留作纪念。 秦凯连连道歉,周唯愤然挂断。 …… … 而这一切不过后话,是在那夜武喆带着一身戾气,不管不顾地出现在梅苑门口之后的事。 ** 看到武喆那副样子,周唯第一眼去看武文殊的反应。 这个人冷下一张脸,眉头紧蹙,看武喆的眼神有着一丝担忧,更多是如难融的千年寒冰,泛起层层冷意。 武文殊走下去,打开大门。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会过来?” 武喆没理会他叔,目光凶狠地射向靠在前门框上,一身睡袍的周唯。 “说你呢,看什么啊?!”武文殊去推武喆的肩膀,却被对方一巴掌打掉。 武喆反而狠拽他叔:“你出来一下,去我车里,我有事问你。” “没时间,我有急事,马上要去机场。” “推了,今天你哪也去不了。”武喆冷言。 武文殊急了:“闹什么?!回去!有事改天我去找你!”说着,挣脱武喆的手,转身向屋里走,还没踏出半步他就被这人一把扯了睡衣拉回去,武文殊没想到武喆的劲力这么大,刺啦一声,不但整条睡衣袖子被他撕下来,露出半个上身,整个人还重心不稳地撞到他身上…… 武喆像是勒住武文殊的脖子一样,手紧紧锢住他下巴,咬牙说:“你要不怕咱俩扯来扯去,闹笑话给外人看,你就继续……” 话没说完,武文殊猛地抡起胳膊,向武喆狠狠推去,冲击力强劲,武喆脚下一个不稳,后背重重撞到铁门上,发出哐啷的巨响,回音一波一波荡在寂寥空旷的深夜中。 “真他妈惯得你没样了。” 好歹抓着衣服,不至于袒胸露腹,武文殊狠狠瞪了武喆一眼,向门里走去。 武喆却不放弃,冲上来挡在武文殊面前,他强硬地又去拉他叔的胳膊,眼圈殷红,嘴唇发抖,眼底尽是湿气:“叔!我求你了,就几句话,我必须要问清楚!!” 武文殊惊异,以他对武喆的了解,他这幅样子真的是有大事发生。 叹了口气,他说:“好吧,我现在要去机场,坐你的车,你送我去,什么话路上说。” 听到这话,武喆吸了吸鼻子,松开手,跟在武文殊后面。 周唯一直倚在门边围观前院的叔侄大戏,武文殊的步伐相当快,经过他身边时拉上他的手,往二楼卧室而去。 进了卧室,门被武文殊重重摔上,一声心悸的撞门巨响让周唯反射地颤了一下,无论是把睡衣脱下来扔在床上的力度,换衣服时动作带着狠劲的干脆利索,无一不彰先这个人心底里的烦躁,怒气压抑在临界点,濒临爆发。 周唯当然明白,一夜的折腾,烦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他,这个人只会更甚。 他一声不吭地帮武文殊整理旅行箱,扣上绑好,为他把手机,钥匙,护照放在柜台上。 武文殊换好行装,冲他笑笑,拿好东西和行李,又去牵周唯的手。 低下头,和武文殊十指相扣,好好握着,周唯嘱咐他:“把情绪控制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开车时小心点,一定注意安全,听见了吗?” “我不开,他开,”顿了一下,武文殊想起什么,贴近周唯,盯着他的表情:“你可别多想。” 周唯苦笑,气恼:“你当我醋坛子啊?!多少年陈酿?!” “一万年,特别老特别陈,可酸了。”武文殊讥笑。 周唯一把拧在武文殊屁股上。 武文殊笑着把对方的手攥在自己手里,拉他下楼。 楼下,武喆靠在鞋柜边,插着口袋,吞云吐雾。 换了鞋,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武文殊回身,一把抓过周唯的睡衣领口,毫无顾忌地吻上他的嘴。 周唯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武文殊把他抵在墙上,吻得更加深入时,周唯才开始忘情地,投入地,缠着他的脖子,回应他。 门口一声冷笑,随后是门被大力拍开的声音,那一声动静想必手掌都拍红了。 放开周唯,看到武喆气哼哼地向前院走去,武文殊顽皮地回头朝周唯挤了一下眼睛。 临走时,对他说,等我回来。 看着武文殊坐进后座,车子一骑绝尘,周唯忍不住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武文殊最后亲他那一下实在太他妈给力了! 周唯当然明白是武文殊成心要这么做,他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在武喆面前吻得毫不犹豫,吻得如此认真,只有这么做,自己心里才最踏实,最不会想东想西,瞎怀疑些什么…… 这个人简直体贴心细得醉人。 哪会有醋,心里全是蜜。 咧着嘴傻乐,满眼尽是小心心的周唯哪里会注意到,就在他关门后的两秒钟,距离武宅不过百米的地方,一辆漆黑沉寂的银灰色本田突然打起灯光,发出燃机的声音,就在雨刷器缓慢晃动,刷掉车窗上落叶和污迹的时候,车子已经提高时速,跟在武喆的车后,尾随上去。 ** 本田车里,周铮夹着电话,点烟。 接通后,他满是歉意:“实在抱歉,岳先生,这么晚打扰您,您……睡了吗?” “没事,我还没睡……”那边咳嗽两声。 “怎么还不睡?您是……不舒服吗?”这边的声音隐隐透出关切。 “周铮,我不要紧,说你的,发生什么事了?”岳念廷没让他继续耽误时间。 周铮赶紧调整状态,汇报:“武文殊有动静,他这个点出门,我看了下方向,应该是要上机场高速,往机场去,我正跟着他的车,您看……” “嗯,我让他们查一下,一会有人会将护照机票给你送过去,无论武文殊去哪里,你时刻紧跟他,明白吗?” 周铮答道:“好的,岳先生,您注意身体。” 挂断后,不到两分钟,微信发过来—— 美国三藩,UA888,3:30登机,13845211290 在他手里。 抿着嘴,周铮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 岳念廷做事永远这么迅速及时,让他特别有依赖感,那份独有的踏实和可靠总会让他从心底里升出一股暖意,无论情况多么凶险,他也会变得轻松起来,这点大大咧咧的李峰还真是比不过…… 好像香烟烫手一样,周铮猛地一个哆嗦,他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个人身上去了……把烟头灭了弹出窗外,搓了把脸,他专心开车。 ** 前面的车时速不快,慢慢悠悠。 “能开快点吗?”坐在后面的武文殊仔细翻看手机上三藩市的地图。 “急什么啊?又没晚,耽误不了。”武喆闷闷地回道。 放下手机,武文殊看他:“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上了车也不说了。” 调整后视镜角度,看了他叔好几次,武喆才把目光移回路前方:“你怎么瘦了?” “最近忙,事多,刚出差回来。” 武喆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问他:“上次你什么时候体检的?” “几个月前,怎么了?” 对方欲言又止,半响:“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带你去体检。” 武文殊用特别怪异的眼神注视前面的人:“小喆,你怎么现在跟我讲话这么费劲?七绕八绕,有什么话你直说。” 武喆一咬牙,右打方向盘,停在高速服务区,熄了火,他回过头,直视他叔的脸:“秦凯说你吸毒,这是真的吗?” “他他妈有病吧?!”武文殊愕然:“这你也信?!” “你真没吸?” 面色阴霾,武文殊沉下脸,说了句,开车。 “你到底吸没吸?!”武喆不罢休。 “听不懂啊?!开车!!” 下一秒,武喆狠狠地拉上手刹,从驾驶座下来,嘭地一声把车门关得山响,他坐进后面,拉过他叔的手臂,把袖子往上卷,仔细检查有没有针孔,两只胳膊翻来覆去地查…… 武文殊不言不语,更没有反抗,任由对方一个劲地折腾摆弄,直到这个人彻底放弃,把他胳膊扔到一边。 随后,武喆冷冷一笑:“叔,你别以为我没常识,吸毒方式多了,花样多得是,不一定要注射,我他妈一定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吸毒!回来就跟我去医院检查!没有他们的认定我不信!!” “我为什么要吸毒??”武文殊惊异地看他。 “是他妈有人勾引你!!你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姓周的去秦凯的淫窝开房?!他那是个正经地方吗?!啊?!龌蹉不堪!脏得叫人恶心!!你去干什么?!这种脏地你从来不去的啊!!一定是周唯那个臭婊子!!他他妈个烂货!我操他妈……” 啪地一声抽肉脆响,脸上重重一记耳光,半张脸被打得扭向一边,武喆的吼声戛然而止,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武文殊面如寒冰,冷冷看他。 皮肤火辣,发紧发胀,要不是这些感官反应,武喆打死他都不会相信武文殊居然动手打他。 他一向是他叔的心头肉,从小宠溺爱护,即便几次三番惹他生气,抡起的胳膊也从没落下来过,而这回竟然为了一个外人…… 眼眶鼻腔不受控制地酸涩发热,武喆捂着脸,惊愕地怒视对方,极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武文殊不想看他,目光落在手机上。 “听风就是雨,我什么样人你不清楚吗?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他抬起头,扫了他一眼:“下去,开车。” “我就是要骂!!我骂他怎么了?!”武喆声音沁着哭腔,高声叫嚷:“他他妈比就是个臭傻逼狐狸精!!在你身边就没起好作用!!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滚蛋!!我去你妈的!!”武文殊吼起来,拉车把手,要下车。 武喆不许,生拉硬拽,两人在车里动起手来…… 突然,武喆眼中迸射出惊恐的光,他蹭地一下抓住武文殊的手腕,上面的戒指让他呼吸都停拍了。 “你……真的跟周唯结婚了?!” 甩开他的手,武文殊答他:“没错,我跟他结婚了。” 武喆太崩溃了:“疯了!真他妈疯了!你们才认识几个月啊?!这不明摆着冲你钱去的吗?!他是不是变着法地找你要股份,房产,车……你不能被他骗了呀!你清醒一点!!叔!!” “不清醒的是你吧?!”武文殊情绪也愈发激动:“不就是这点玩意吗?!股权,车,房子我全给你,我净身出户,你看看周唯他离不离开我!” “鬼扯!!我他妈不信!这怎么可能?!他不就是人民医院一个急诊大夫吗?!你们认识才他妈几天啊?!他就对你动真情了?!” “武喆,感情从来不是靠时间累积来的,我跟你十五年,不也照样说完蛋就完蛋吗?!进了部队遇见姜明晗,你不也移情别恋吗?!” 武喆顿时语塞。 武文殊狠狠掐拧鼻梁,他觉得自己的话太失控了。 叹了口气,稳定情绪,他说:“小喆,这话我收回,咱们两个事已经翻篇了,没必要再提,周唯他真的很好,我现在也很好,那些什么吸毒开房的屁话全他妈是胡扯,你别信,”武文殊低头看表:“行了,你快开车送我去机场。” 有什么在胸口肆意翻腾,难以控制,武喆眼泪终究还是落下,他低下头:“……叔,你让我怎么接受……短短几个月,你就已经不是我的了……操他的……” 武文殊苦笑:“你不为我高兴吗?你心里有人,我也有,你不盼我过得好啊?” 武喆抹着泪痕,吃味地白了武文殊一眼。 “行了,我跟周唯的事不需要你掺和,我心里有数,”武文殊上手揉他头发:“别闹了,多大的人了,成熟一点,你都要当爸爸了。” 对方的动作顿时卡住,半天才回嘴:“什……什么鬼?!你说谁啊?” “就是你,孩子马上在美国出生。” 一记惊天霹雷在脑中乍然炸裂,武喆当然记得跟蒋玉珍的那份协议,他心脏突突狂跳,手都是抖的:“……你是说……蒋玉珍她她……用我那玩意……做出来孩子了?!” 武文殊点点头。 “男孩女孩??”武喆问。 “都有,一对龙凤胎。” 身体完全僵化,武喆捂上自己的嘴,震惊得无法言喻。 武文殊拍他后背,以示安慰。 “代孕那个女的破水了,临盆在即,我就是要去美国处理这个事,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商量,你先把孩子的名字取了吧……” “不是!你怎么不早……”话没说完,武文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嗡嗡振动开来。 来电的号码让武文殊无比惊异。 是林啸坤的妻子刘妍。 看了看表,午夜两点半。 武文殊赶紧接起来:“刘姐,发生什么事了?” 听筒里传来女人慌乱的抽泣声:“文殊,啸坤他……他不行了,他一直在抽搐……吐了一身……好像不呼吸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文殊,我……我真不知道要找谁?!只能找你!!你一定要帮我……帮帮我啊 !!” “刘姐!你镇定一下,听我说!先播120急救!千万别耽误下去……”武文殊内心极度震撼,他怎么就想不明白怎么一个晚上能他妈这么多事?!好像这辈子所有的急事都他妈排着队地轰炸过来,一件连着一件,没有尽头…… 他听到刘妍哭变了音,说她不叫,不能去医院,非要武文殊过去。 林啸坤是继武文殊之后拥有股权最多的人,是公司第三大股东,他的安危对中泰至关重要,牵一发动全身,更何况是今夜如此的生死一刻,危在旦夕,他老婆都跪着求到他头上,他不能不去。 痛苦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武文殊命令武喆:“开车,掉头,去林啸坤那里。” “什么?!你不去美国了?!”对方惊了,明显不同意:“那孩子怎么办啊?!” “你美签过期了吗?”武文殊问他。 武喆咽了口唾沫:“就没……没签。” “操!……”武文殊爆了句粗口:“算了,那边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现在顾不上了,晚几个小时吧,先去林啸坤的温莎别苑……”见武喆没反应,他大叫起来:“发什么楞?!快点啊!!” 武喆没敢再说什么,坐回驾驶室,开启导航,一脚油门而去。 ** 嘟——嘟——嘟…… 那边接通。 周铮夹着电话,一手固定方向盘,不停地划动导航地图:“岳先生,武文殊突然转向,他下了高速……这么晚风风火火去美国,却又临时变卦,肯定有急事,我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他什么方向?”岳念廷问。 “车头奔南,前面是佑安桥,再过去就是淮南区。” 岳念廷闭上眼,思索。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温莎别苑。” “林啸坤的地方?!”周铮失声。 那边深深叹了口气:“真是躲都躲不开,挡也挡不住,挂了吧,我叫他立刻赶回去。” “好的,岳先生。” 电话切断,留下盲音。 第88章 车子驶入温莎别苑后,武文殊没让武喆打着双闪等他,说太晚了,让他回去,完事自己打车去机场。 武喆也知道再耗下去,家里那口子准也消停不了,可他一方面担心他叔,一方面牵挂孩子,不肯走,被武文殊一记冷眼杀吓得灰溜溜出门左转。 一直到尾灯消失在视野里,武文殊才跨步上阶梯。 温莎别苑占地很广,这一带的豪宅只有一个字,奢。 那份气派,华贵,豪气,绝对堪称北化别墅建筑领域的第一神作,跟梅熹小苑这种古朴低调,内敛自然的别墅区风格截然不同,穿过长长的庭院拱廊,看着午夜幽然暗淡的廊灯,武文殊忽然意识到,天性如此豪迈的林啸坤真是太久没露过面,这种静默沉寂的状态跟他的居所形成一种天然的违和感。 林宅外,武文殊没去按门铃,按照刘妍的要求,到了电话通知她。 打开大门时,刘妍的模样吓了武文殊一跳,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容憔悴,身形枯槁的女人是当初那个春风得意,风韵犹存,每每在应酬宴席中焦距目光的林家少妇。 或许是刘妍好歹将凌乱的长发夹在脑后,披了件不得体的松散睡衣,战战兢兢环着臂膀发抖的样子视觉上冲击太大,武文殊完全懵在当场,无法反应。 刘妍却不给他消化的时间,拉着他赶紧往里走,嘴里不停念叨着,快点……快点进来…… 武文殊一直被生拽到二楼卧室。 卧室很大,干净整洁,井井有条,视线中所有的家居陈列,医疗器具都规整有序地摆放,没有一点施救病人的忙中乱象,甚至躺在床上的林啸坤也仿佛睡着一样安详,睡衣整齐,身上根本没有呕吐物,也不像抽搐痉挛后奄奄一息的状态…… 武文殊心下大惊,他迅速观察四周情况,发现林啸坤床边的输液架上挂着半袋未输完的药液,针被拔出,连着输液管垂在那里,刘妍一面唤着林啸坤的名字,一面跑来跑去,检查关闭门窗,一扇一扇将厚重的窗帘拉上…… 窗帘垂下,掩盖一切,连人影也再难窥探。 …… … 周铮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从不远处一所高楼的顶层工作梯下来,这是他选择的最佳位置,角度制高,视野开阔,坐在梯梁上他掐着烟,深深嘬了一口,手机震动,划开,贴在耳边。 “怎么样?”岳念廷问他。 “她把窗帘拉上了,我看不到里面。” “他回来了吗?” “还没有。” 对方狠狠地,声音泛起阴冷:“真是不成器,这时候还在赌桌上……” “来了。”周铮突然出声,他举着望远镜向下俯视,视野中一辆红色保时捷飙满时速,劲风疾驰地穿行在大道上,向温莎别苑开去。 “等一下,我打开林啸坤的监控,你跟我一起听。”不过耽搁两秒,周铮耳边传来监听器的逼真音质,人声喘气声被敏感地放大,他拿出耳机,接入,将耳塞塞入耳朵。 …… … 卧室里,不给武文殊问话的机会,刘妍直冲到床边,大力拍打林啸坤的脸:“啸坤!!啸坤!!你醒醒!!我求求你快醒醒啊……!!” 别说音量十足的喊叫,就是这么玩命打脸人也该醒了!! 武文殊瞧出异样,两步上去,刚要查看,刘妍猛地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滴不剩地全泼在林啸坤脸上…… 在武文殊懵逼的目光中,林啸坤缓缓睁开双眼。 这个人眼神迷蒙,茫然,甚至无法对焦在刘妍脸上,涣散无边,刘妍抹着他脸上的水,揉着,拍着,急迫地说:“啸坤!你看谁来了?!你清醒一点!!用心看看啊!!” 握起床上人的手,武文殊拍他肩膀,上下打量林啸坤,真是比印象中瘦了太多,气色也特别差。 林啸坤缓慢地往武文殊那边望去,猛然间,他像过电一样,全身一个哆嗦,瞳孔都在放大:“武……武文殊?!” “啸坤,你这是……你怎么样啊?” 武文殊的问话林啸坤充耳不闻,他甚至看也不看他,挣扎着起来,愤怒地去拉床边刘妍,手不停晃动:“你干什么啊?!你疯了?!你为什么找他来?!” “你别管我!我不能看着咱们这样下去!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啸坤你放手!!”刘妍挣扎,趴跪着,扑到武文殊身上,死死勒住这个人的胳膊,声泪俱下:“我求求你了!!文殊,你帮帮我们!!他不是人!!他就是恶魔!!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他最后都会把我们害死!!我真的怕啊!!” 刘妍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夸张无度的神情动作,无一不在挑战武文殊的智商和神经,短短不到十分钟,他就好像做梦一样,云里雾里,满脑袋问号。 拉住刘妍的手,武文殊试图安慰她,让她情绪稳定:“刘姐,你慢点说……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 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武文殊的话。 刘妍脸色煞白,连床上的林啸坤也是一惊,手不自觉地往刘妍那边护去,一个年轻稚嫩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妈……你在里面吗?是我,林奕啊!你快开门。” 刘妍松了一口气,跑过去把门打开,拉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这孩子白白净净,短发齐耳,一身运动打扮,看起来十分清爽整洁。 武文殊记得,他们确实有个还在上高中的儿子,林啸坤特别宠爱,以前股东会上有好几次都早退,就是为了给开家长会。 林啸坤顾家,宠妻护崽,圈里都是出了名的。 见到武文殊的第一面,林奕也一样反应诡异,他惊恐地望向自己的母亲,抖着手指他:“妈……这个人是谁啊?!你这是在干什么呀?!你怎么……?!!” 刘妍噗通一声跪下来,爬到武文殊脚边,他拉着林奕也让他跪:“林奕,他是你武叔叔!跪下来,快点!!咱们一起求他……” “妈!你别闹了!!你清醒一点!你都干什么了啊?!!这要是让柏杉哥知道到了……” “你别说!!你别提他!!”刘妍惊恐得脸都变了形,她紧紧抱着武文殊的大腿,一个劲儿发抖,那样子惹得武文殊汗毛直竖。 自从见到刘妍第一面,一连串毫无缘由的反常举止愈演愈烈,武文殊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就在他蹲下去要拉起她时,门口忽然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一干人不约而同地闯了进来,其中有几个身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人,一副医护人员的打扮,方才刘妍去给林奕开门忘记上锁,这些人进来得相当轻易迅速,并且自动地纷纷向两边散去,为最后那个踏进卧室的人让出一条路。 很快,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缓步进入卧室,出现在武文殊眼前。 这个人五官俊秀,线条柔和,脸型跟林奕有些相仿,都是瓜子脸,却比林奕更加文气,一个宽边金丝眼镜让他显得文质彬彬,一派书卷气。 看到这个人进来,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刘妍低下头完全噤声,她脸刷白如纸,抱在武文殊腿上的手抖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男子把手里的车钥匙放在进门的高柜上,对两边的大夫斥责:“你们怎么回事?今晚谁是看护?为什么不好好为刘姨做睡眠治疗?你们不知道她的病情有多严重吗?!时时刻刻都离不开药啊!” 几个大夫面露难色,都在用眼神提醒那个队伍里渎职的医护人员。 那名医师垂着头,额头上的汗不断往下淌,正要开口解释……男子摆摆手,拿掉眼镜疲倦地捏动鼻梁,叹了口气:“算了,都已经这样了,怪你们也没意义,把刘姨搀走吧,让她好好休息。” 几个人得令,往武文殊那边走去,刚要搀扶,刘妍却好像炸毛的凶兽一样,瞬间爆发,猛烈地挣扎喊叫:“你们干什么?!我没病!!你们胡说八道!!!走开!!别碰我……都别碰我!!” 无论刘妍怎么动,那只攥住武文殊西服裤子的手却一直不肯松开。 见刘妍如此顽抗,这些人急了,不管不顾地上去拉头发,扯衣服,动作十分粗鲁。 武文殊看不下去。 他一把推开揪扯刘妍头发的人,用胳膊护着,不耐烦地提高音量,“干什么?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你们太过分了吧,”扫了一眼床上无动于衷的林啸坤,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身上:“你究竟是谁?!这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先是一怔,随即走上前,对武文殊客套地笑笑:“我还想问你是哪位呢?为什么会在爸的卧室里?” “你爸?!”武文殊诧异,迅速扭头向床上的林啸坤看去。 这个人倚在床头,面色不比刘妍好多少,一脸惨白,嘴唇微微发抖,他睁开眼,冲武文殊点点头。 “我是林啸坤的养子,我叫林柏杉,你又是谁?” 武文殊并未回答,他从未听说过林啸坤还有什么养子,可本人确实点头承认了,他也没有可以怀疑的依据。 想了想,他如实说:“我是武文殊,跟你爸一样,也是中泰的股东。” “武总?!您就是武总?!”林柏杉眼中徒然冒光,很是兴奋:“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您就是蒋董事长的长子,中泰最大的股东对吧?!久仰久仰!!闻名不如一见,果然器宇非凡啊。” 说着,他便要同武文殊握手,手都上去了却被晾在空中,武文殊胳膊都没抬一下。 牵了牵嘴角,武文殊把刘妍从地上扶起来,为她弹弹身上的土,态度诚恳,柔声道:“刘姐,你找我来究竟什么事?你不要怕,一点点跟我讲。” 刘妍低着头,啃咬手指,支吾:“我……我……那个……” 两只手轻轻搭在刘妍的肩上,林柏杉扶着她,不好意思地向武文殊致歉:“武总,刘姨自从爸发生车祸后,精神就特别不好,她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幻觉,还会失忆,忘性也大,性格变得急躁狂暴,这次的事确实是个误会,是我安排不周,在对她的治疗上出现了重大疏漏,医护人员有失职的地方,以后我一定注意,加强管理,”他的表情更加谦卑,脸微微发红:“我不知道她都跟您说什么了……害您白跑一趟,实在是太抱歉了……” 木着一张脸,武文殊没说话。 “要不,我改天请您吃个饭,算是赔不是?”林柏杉小心翼翼试探。 望着失魂落魄全身发抖的刘妍,角落里懵懂无措的林奕,床上不言不语的林啸坤,那一刻武文殊真有种被摆一道的感觉,然而却在同一时间,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怪异感觉…… 似乎这个房间正被什么巨大无形的阴霾所笼罩,压抑得无法呼吸。 武文殊皱了皱眉,说了句,不用。 他走到林啸坤床边,坐下来,扶上他肩膀:“你怎么样啊?怎么瘦了这么多?治疗还顺利吗?” 对方摇摇头,告诉武文殊,还可以,凑合吧。 “抱歉,我看他们把文件拿到温莎来签字,以为你在家办公恢复得不错,一直没能抽空来看你,是我做事欠妥,”武文殊拍拍林啸坤的手:“要是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随时找我……” 林啸坤抽出在武文殊手里的手,抽了抽嘴角,扯出些笑意。 他把背挺直,扭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透明玻璃杯中的水一滴也不剩,刚才全被刘妍泼掉了,从外观上完全也可以看得出,然而林啸坤却仍然去动,右手一抓握上杯子便不停颤抖,幅度之大,使得杯底磕碰柜面发出咣咣的声响…… 林柏杉赶紧上前接过来:“爸,您是要喝水吗?我让他们给您再倒点。” 话音落下,几个护员迅速上前,又是换杯子倒水,又是整理床褥,规整输液器具,簇拥在林啸坤周围忙和。 林啸坤看了眼他们,对武文殊笑了下:“文殊,你走吧,我这里没事,刘妍这阵子情绪不太好,还在治疗,你多担待,谢谢你专门跑来一趟。” 武文殊报以微笑,站起来,说了句你保重,向卧室门口走时,他忽然回身问跟在身后送他的林柏杉:“你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吗?怎么从没听你爸提起过?” “嗨,武叔叔,这事真挺……哎,怎么说呢,家里的事等有机会让我爸跟你好好讲讲,我从小生活在日本,是最近才回国,这不是爸车祸后身体不济,林奕又小,我回来帮帮家里的忙,为我爸分忧嘛。” 武文殊点点头,说了声:“照顾好刘姐。” 随后,开门离开。 ** 拨开一寸窗帘缝隙,看到楼下的车发动,消失在大门口,林柏杉点上一支烟,他将眼镜拿掉,冷冷地扫视屋中的人。 刘妍缩在林啸坤床边,抖若筛糠。 林柏杉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抡起胳膊,狠狠朝她脸抽下去,一声尖利脆响,刘妍发出尖叫,被打得撞在旁边的柜角上,脚下还没稳住,又上来一巴掌,刘妍嘴里迸出血,脸上红肿不堪,她哭着求饶,却换来两下更重的耳光…… 就在林柏杉再次抬手时,林啸坤喝止他,把床铺拍得啪啪作响:“林柏杉!!你住手!!是我让刘妍这么做的!!你要打就打我!!” 林柏杉冲这个人鄙夷一笑:“林啸坤,你还真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能力,就别背锅了吧,”他把目光移回来,掐住刘妍的脖子,让她好好看着自己:“刘妍,你要是再敢这么做,我就把你一只眼睛剜下来,听懂了吗?” 刘妍满脸泪痕,猛点头。 放开他,林柏杉把眼镜重新戴上:“我还是对你们太好了,想着怎么这里也是你们的家,过得舒服一点,你们却不懂得感恩,不想当人我拦都拦不住……”他冲那些人比划了一下:“明天起,他们三个人的手机全部换掉,24小时监控。” 走向门口时,他的目光被躲在角落里抖着腿,胆小不安的林奕吸引住了,忽然有什么点子在脑中灵光一现,林柏杉冲他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让人把林奕和刘妍一同带走。 ** 有什么堵在胸口难以纾解,周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掉耳机,他把手机夹在肩膀上,点烟。 那边恢复平常音质,传出岳念廷的声音:“如何?你什么感觉?” “混过去了吧,我觉得武文殊发现不了什么。”咬着烟,周铮搓开打火机。 对方一片安静。 周铮等着岳念廷说话。 淡淡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 “温度要是不够,上面的冰封看上去多结实,下面一样暗流涌动,破冰是早晚的事,瞒是瞒不了太久。” “您要是担心武文殊,我可以想办法给他个警告,让他老实点。”周铮声音发沉。 “不行,千万不要这么做,武文殊这个人太聪明,刘妍这次做的已经让咱们尽失先机相当被动,林柏杉失手,这笔账我一定会讨回来,可该擦的屁股还得去擦,无论如何要把控住局势,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恶化,绝不能让武文殊再有任何察觉。” 听到周铮没有动静,岳念廷又补了一句:“他这块牌子不能倒,特别是现在。” 周铮没多说:“岳先生,一切听您的。” 岳念廷没再说什么,挂断电话。 把手机放下,猛吸几口,将烟蒂在脚下捻灭,周铮向楼下走去,坐进车,开往机场。 第89章 卧室内,厚重的窗帘垂下,不留一丝缝隙,将鱼肚白的晨曦微光完全隔绝在外。 即便破晓,也无曙光。 呲啦一声皮肉烧灼,伴随凄厉的惨叫在屋中盘旋不散,林奕跪在床边,两只手被人按住,一只前端烟丝燎燃的雪茄烟在他白皙的后背上碾压,叫声立刻变了音,他痛苦地扭动身体,满脸泪痕。 一同哭叫的还有不远处跪趴在地毯上的刘妍,她捂着耳朵,疯了似的跪爬到林柏杉的脚边,一个劲地磕头:“柏杉!柏杉!!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林奕吧!!他是你弟弟……他是无辜的啊!!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是我让武文殊来的,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折磨我吧,我求求你!!放过林奕啊!!” 坐在沙发上,林柏杉双腿交叠,把雪茄拿到嘴里猛吸一口,烟头上火星骤然,彤红一片,发出滋滋的烟丝烧燃之音。 “这种雪茄粗是粗,就是烟头经不起折腾,容易灭,”林柏杉再一次大力吸吐,两腮微微凹陷:“行啊,那你说吧,你是怎么把武文殊招来的?又是怎么把他弄进来的?” 刘妍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镇定情绪,“我……我就打了个电话,骗他说……啸坤病危,然后就带进……” 狠狠地,林柏杉直接把烟头按在林奕的侧腰上。 叫声惨绝人寰在屋中回荡,一股灼肉的烟气和皮脂烧焦的味道窜进鼻腔,刘妍匍匐在地上又叫又哭:“……我说!!我都说!!你住手……我求求你住手……” “这不就得了吗,非得让我这个可爱的小弟弟受罪,”林柏杉把烟扔给后面的人,接过毛巾擦了擦手:“我这里进出要这么容易,你们三个不早跑了?还能被我关到现在?”拉下脸,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束阴霾暗戾的目光投射出来:“说!你跟谁串通?!要是瞎咬,我就让他们都抽上雪茄,挨个在奕烫身上烫。” 床边的人吓得只往后缩,声声哭着叫妈妈,却被人拽着胳膊往前去…… 刘妍大脑一片混乱,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啊啊啊地一直结巴,说不出来。 “我先给你提个醒,”林柏杉俯下身,笑眯眯地问她:“你怎么没睡觉啊?” 对方惊恐着一双眼,泪水朦胧。 林柏杉向后靠了靠,窝进沙发里:“把他带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医生被推进去。 见到屋里的阵势,他明显吓傻了,哆哆嗖嗖地不敢看沙发上的人。 林柏杉托着下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茶几的玻璃面,一字一字地问医生:“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给刘妍注射跟林啸坤一样的安眠剂?” “那个……刘……刘女士的失眠没……那么严重,一直是吃安眠药,没……没用过针剂……”医生两排牙对磕,说得艰难。 “那她吃了吗?喂她药时你检查过她咽进去了吗?!”声调突然飙高。 没有回音,只有哗啦啦的水声,裤子浸湿一大片,有什么顺着裤管流在地毯上…… “我操!恶心死我了!”林柏杉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就他妈你这怂货还敢给我渎职?!你!……”他一指旁边几人中唯一医生装扮的:“去!把他给我弄走,让他滚蛋!!他是你的人!再他妈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两个白大褂,一个掺着一个赶紧点头哈腰往外跑。 门关上,目光又移回刘妍身上,林柏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吓得对方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不能睡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他沉吟半刻:“屏蔽实时监控。”说着,他从沙发站起来:“门口,一楼大厅一直到二楼卧室,不用多,十来分钟就行是吧?你是怎么做到的?谁帮你做的?” 刘妍眼泪横流,不停摇头…… “说话!!”林柏杉吼叫。 见仍是没有答案,他飞快从后面的人手里夺过雪茄,用打火机撩了几下,就要往林奕身上按…… “陈晨!是陈师傅!” 像是所有的气力都被抽走,骨架再支撑不住肉身的沉重,刘妍像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毯上…… 门开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汉子被带进来,有人踹他的小腿,让他跪下来。 玩着雪茄,林柏杉一下一下在手掌中敲打,绕着这个人走:“陈晨,你跟我也不少年头了,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背叛我,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吗?” “不……不是我……” 臂膀一挥,雪茄猛地抽在陈晨脸上,一道火辣辣的红肿。 “我他妈没点证据能把你逮着?!这婊子都把你供了你还嘴硬?!”一把揪起陈晨的衣领,林柏杉吼道:“你看上她什么了?!还是她给你很多钱?!要女人你说啊,我能给你找一车来,钱只要不出格,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我他妈亏待过你吗?!啊?!你就这么对我?!” 半响,陈晨回答,眼中带泪:“林先生,我……我不想再作孽了。” 对方惊奇地看他。 “我……我就是……可怜她,我只是……想给自己积点德……” 林柏杉摇头苦笑,好像特别惋惜,甚至是难过:“陈晨啊陈晨,你要说别的什么我都可以酌情原谅你,可你跟我说这个……我操!!”他挠着头发,在屋中意难平地来回踱步,越走越急,回头对他狂吼:“跟我干最他妈怕这个!!就怕你有人性,有他妈怜悯之心!还什么正义感?!想想都他妈要吐了!!” 他站定,摘掉眼镜,拿出眼镜布擦拭,轻轻说了句,动手吧。 在刘妍惊悚的注视中,旁边的人跨步上前,抄起床上的枕头贴在陈晨的后脑就是一枪,扳机扣动极为迅速,不过眨眼间。 枪筒被消音,哔的一声,跪在地上的人连声音都没出,便头冲下栽倒在地毯上,大片血迹晕染开来。 下一刻,卧室中响起刘妍经久不息的尖叫声,一波一波无法停止。 她连滚带爬地缩在床脚,头埋在胳膊里,整个人贴在冰凉的墙面不断哭泣,嚎叫,难以抑制地发抖……直到林柏杉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脸,用手指贴上自己的嘴唇,发出“嘘嘘……”的声音示意她安静下来。 刘妍咬破嘴唇,不敢发声。 “现在能乖一点了吗?能别再给我惹事吗?你爷们林啸坤都已经放弃了,你说你还穷折腾什么?!只要你乖乖的,你,你老公,你儿子,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多好啊!你能做到吗?” 刘妍哆嗦地点头。 “说话,告诉我。”林柏杉下命令。 “我……能……我乖乖……再也不……什么都不做了……”刘妍哭花了脸,声音抖得断断续续。 林柏杉满意地点点头,像是要给她祝福,在刘妍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让人把卧室清理一下,换个地毯,跟学校请假三天,为林奕请最好的医生治疗烫伤。 还没交代完,有人捧上一个无线电话,说是岳念廷找他。 用手比划了一下,林柏杉叫他们继续,自己拿着电话离开这间脏不拉几的卧室。 把书房的门关好,林柏杉坐在办公椅上,脚搭在桌边。 转着座椅,他不紧不慢地嬉笑寒暄:“岳叔,我一猜您就得给我来电话,黏在我屁股后面半刻也不让我得闲啊,绝对不能放过我……” 岳念廷没言语,很静。 “您能别再跟我较劲了吗?听我的,妥妥把心搁肚子里,我这边绝对出不了大事,一切尽在掌握。” “掌握?”听筒里泛出一丝冷笑:“要不是昨夜我打电话叫你回来,怕是现在,你,你这些人,你的贼窝早被公安团团围住,还能让你在这里逞威风杀人,干这些没有用的屁事!!” “你监视我?!”林柏杉吼起来。 “没错,我什么都能听见,也能看见。” 林柏杉叫嚣:“谁他妈允许你这么做的?!” 耳边是一阵气音,似乎在淡笑:“林柏杉,你别忘了,我手里有专断监管权,论级别你在我下面,这根链条上所有的环节都受我一手把控,我直接向他负责,你管不着我。” “少他妈放屁!你算个鸡毛啊?!就凭我跟大哥的关系……” “什么关系?!”岳念廷的语气越来越重:“你次次给他惹一裤裆的屎事,魏明宇没做干净,新沂库区露了底,这回连温莎别苑都出事了,你以为他还有多少耐性能忍受你这么没完没了的失手?!” “你……!!”林柏杉拍案而起,从椅子上蹦起来:“岳念廷!仗着你得他的势在这狂什么?!我叫你一声‘岳叔’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再敢跟我这么说话,我非把你……” “你要干什么?”电话那端的音色相当低沉,粗粝阴冷,让人汗毛直竖。 林柏杉背脊一阵寒凉,他咽了口唾沫,没再支声。 “林柏杉,之前说过的话,今天我再说最后一次,”将电话紧贴于面部,岳念廷的声音相当清晰:“你这条线完全可以玩得隐蔽低调,方法很多,技倆千万,根本不必大张旗鼓地去挟持林啸坤他们一家三口去控制林祥实业,迂回折中,伪装掩饰,清理痕迹,依托中泰那边的网络和林祥本身的平台,大不了多套几个空壳子,会比现在更加安全可靠,用不着让自己满手血腥,把地方弄得乌七八糟……” 不等对方说完,林柏杉冷冷一哼:“岳念廷,是不是公安派了几个卧底,把武文殊盯上了,就吓得你屎尿齐飞直喊妈妈啊?真是有够怂的。” 无声,甚至连呼吸的杂音都不复存在。 很久,那边传来岳念廷的声音:“林柏杉,下一次,我不会再管,我会好好看看你怎么死。” 没等这边反应,电话断线,变为盲音。 …… … 岳念廷坐直,他拿起磐龙茶海上刚刚煮得的一杯雨前龙井,吹了几口热气,放在手掌中,他并不喝,就那么看着白气缥缈徐徐而散,杯口凝上一层薄薄水汽。 第90章 云秋泉作为一只彻彻底底的小萌新,既没有惊艳的外貌,也没有傲人的学历,却以上岗不到48小时的神速一举摘得总经理私人特助这一桂冠。 搬进武文殊办公室里那个透明隔断间的一刻,不仅仅是助理部,整个中泰大楼都为之哗然。 在中泰干过几年的老员工都知道,武文殊无名指上的戒指一摘两戴,时隔不到一年。在第一任妻子韩婷婷的那个时代,坐在特助位置上的王美颜即便天天搔首弄姿,夺其主位之心昭然若揭,武文殊也没把她换走,反而是在离婚后的某一天,在她尽心为武文殊安排了一场温泉之夜后被遣到了其他部门,这之后武文殊的办公室再没人进去过。 没过多久,武文殊的无名指上又一次出现定制版婚戒。 这一回,在看不到的地方流言四起,猛料奔涌,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中泰上下都沉浸在追逐八卦,意淫无罪的嚼舌根中,几乎每个中泰员工茶余饭后提起的都是这事,嘴一个比一个碎,版本一个比一个放飞…… 而就在武文殊二婚事件渐渐冷却下来,失去关注度的时候,特助补位,新丁出队又成了新一轮的热点。 云秋泉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 不但原来助理部的主管对他点头哈腰,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药品研发部总监都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跟他说上话,在他搬进去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祝贺他的来电潮水一般,一个接一个,连去卫生间的机会都不给他。 对此,云秋泉的反应却颇为‘老道’,宠辱不惊,甚至有些不通人情的冷淡,在接到一大堆没完没了的电话骚扰后,他直接把电话线拔掉,将武文殊办公室的百叶窗果断拉下,严丝合缝,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云秋泉当然对拉拢人脉,玩弄权术一点不感兴趣,他的一颗心全扑在武文殊身上,只有这个人才是他唯一在乎的。 把办公桌迅速收拾完毕,他立刻登录系统去查他该查的东西……直到迷迷糊糊趴在桌上打盹被武文殊一通电话叫醒,他才意识到已经半夜一点多了。 电话里,武文殊要紧急订一张去美国的机票。 什么也没问,他为老板定好机票发过去,却在不到两个小时后通知他改签,而改签的时间却没有更早的,至少要在机场多等四到五个小时。 云秋泉用尽洪荒之力也没能让事情变得更好,而他非常清楚从凌晨一点接到武文殊的电话开始,这个人就不可能歇得下来,应该一夜都没睡吧…… 想到此,他心疼地撇撇嘴,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在厨房忙和做营养早餐,夹满蔬菜的三明治,火腿蛋卷,外加两粒切开的番茄,在玻璃餐盒里搭出好看的形状后,还用沙拉酱画出一个笑脸,打了两瓶橙汁封装好,黄橙橙的玻璃瓶透着一股亮丽清新的味道。 备好早餐,云秋泉看了看表,五点半。 在厨房溜达两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他拨通武文殊的电话。 那边一接通,他赶紧问:“武总,您在哪儿呢?” “路上,快到机场。” “太好了!”云秋泉脱口而出,他担心武文殊太早到机场自己赶不上:“您先去航站二楼的广航贵宾处休息,我十五分钟后就到,别买早点了,外面东西都不好,吃我的吧,我做了好多……” “你要过来?”武文殊略惊讶。 “嗯!”云秋泉大力点头:“抱歉啊武总,我没能订到更早的航班,还要让您在机场等……那个,反正是等嘛,我过去陪您说说话,聊聊天也行啊……”云秋泉说着,飞快穿上外衣,拿着饭盒包车钥匙就往楼下跑,忽然,他在锁门那一刻想起什么,匆匆进卫生间去拿几样东西…… 夹在肩膀上的电话传来武文殊犹豫的语气:“……这也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正好还有些工作要跟您汇报呢……”云秋泉一边将东西往包里塞,一边风风火火锁门下楼。 听到电话那头最终给出同意的答复,云秋泉兴奋得差点喊出来,他把东西扔进车里,坐进去,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 广航贵宾处是众多航空公司VIP等候专区中档次最高的一块区域,有为尊享客户特别隔出来的一人一间休息室,推开门,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武文殊真如云秋泉所想,是他从未见过的疲累模样。 印象中这个人一直是西装笔挺,领带工整,衬衣袖口处的腕扣也是精心搭配过的,靠近时,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成熟的男性气息让人心跳加速,忍不住想偷偷多看他几眼……而现在,没有领带,没有腕扣,西服被歪歪扭扭搭在一边,衬衫扣子一直解到前胸,袖口随意挽在大臂上,这种不修边幅的颓废形象特别体现在他下巴和两鬓微微冒出的胡茬上…… 云秋泉的心狠狠被揪了一下。 他没敢打扰他,蹑手蹑脚轻轻坐到他身边,刚把饭盒包慢得不能再慢地放到桌上,耳边便传来武文殊特有的沉声,他没有睁眼:“你来了。” 云秋泉吓了一跳,脸立刻耷拉下来,嘟起嘴,深深自责:“……武总,不会是我把您吵醒了吧?对不起,我……我已经足够轻了……” 坐起来,武文殊冲他笑笑:“不怪你,我没睡着。” 云秋泉开心起来,忙打开饭盒包,把早餐一样一样摆好:“来,武总,尝尝我的手艺,三顿里我就早点做得最棒了,真的,绝不骗您。” 一个早点……而已。 武文殊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打开盒盖,下一秒眼前突然一亮,两对色彩缤纷的三明治和蛋卷搭配出好看的卡通形象,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太阳蛋笑脸,分外可爱喜人。 唇边不由自主浮出浅笑,武文殊刚要下手拿,被正在摇晃橙汁的云秋泉当机立断喝止住了,他从包里拿出免洗手液,给自己手心挤了点,又拿过武文殊的手,往那上面也挤了些,嘴里一边念叨着:“吃饭便前要洗手,干干净净没虫虫……”一边把武文殊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来回揉搓…… 一直搓到免洗液完全吸收,皮肤轻盈毫无感觉,云秋泉才松开,大大方方地一摆手:“好了,您随意。” 看着自己僵在空中的一双手,上面还残留着对方尚未散去的余温,武文殊有些发愣…… 可望着云秋泉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注视自己,武文殊只能苦笑地摇摇头,拿起三明治开吃,对方贴心地递上来那瓶摇动均匀的浓浓橙汁…… 让武文殊不得不承认,早点的味道确实不赖。 云秋泉伸手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像做一道美食节目一样,他表情夸张地自嗨:“卧槽!这也太特么美味了吧!!人间难得啊!!呜呜呜!!”说着摇头晃脑,美哒哒得没个完…… 武文殊微微笑了下,对云秋泉的小孩心性他一方面无可奈何,另一方面却也觉得没什么,可以接受。 “我让你查的有进展吗?”喝了口橙汁,他问。 “有,一会跟您汇报。” 武文殊抬眼看他。 “食不言寝不语啊,武总大人,”云秋泉冲他顽皮地一眨眼:“等您吃完,我立刻给您做现场报告,一秒不耽误,成不?” 武文殊加快速度往嘴里塞,腮帮子吃得鼓鼓囊囊,放下瓶子,用纸巾擦了擦手,刚要说话,对方从包里掏出电动刮胡刀和毛巾一并放在桌上…… 武文殊眼都直了。 “毛巾是新的,刮胡刀来不及买,您就凑合用我的,虽然不知道您去美国的行程安排,但您现在的样子真的太狂野了……”云秋泉也吃完了,嘬了嘬手指头,一指它们:“要不,修饰一下?” 把目光从桌上移到对方的脸上,武文殊赞叹:“真不应该让你当我的助理,埋汰你了,应该做我的家政保姆。” “武总让我干什么我都乐意,”云秋泉笑得开心,忽然,他灵机一动:“要不然,我帮您刮胡子吧?我还会颈肩按摩呢,”说着,站起来,挥胳膊挽袖子:“原来宿舍里被我推拿过的没一个不夸我手活好的……您躺下……” 不等武文殊作出反应,云秋泉的手已经上去,将将碰到衣领,武文殊一把抓住他手腕…… 直到此时,云秋泉才意识到他们俩个的距离已经近得无法再近,他的前胸几乎贴在对方的身上,要不是武文殊及时制止他,他的手臂会毫无顾忌地环上他的脖颈,一副热辣拥抱的模样。 武文殊没什么表情,注视他:“你要用这种姿势帮我刮胡子?” 脸上一阵烧灼,火辣辣的烫,云秋泉难堪,甚至是惊恐地坐回去,他慌忙地躲闪武文殊的目光,吞咽唾沫,像被当场抓包,揭开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绝不能被窥探的东西,他慌乱无比,不知所措……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扫了一眼来电,武文殊没接,而是抬眼望向对面的云秋泉,那讯息再明白不过了,让他回避。 云秋泉立刻站起来,结巴:“我……我去给……您托运行李……”拉起行李箱,他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去。 直到门关上,武文殊才划开电话,贴在耳边,嘴角不自觉地勾出弧度:“这么不乖啊,不好好睡觉。” “卧槽!这是飞行模式吗?!你怎么没在飞机上?!”周唯惊吓,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航班延误了,我还在机场。” “你 为 什 么 不 给 我 打 电 话?!”周唯一个字一个字在那边叫嚷。 “别闹,半夜你得睡觉,我怎么忍心吵你?”武文殊笑:“那你又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这个点我不可能到美国。” “想你啊,妈的!”周唯愤恨不平:“一睁眼,脑袋里全是你,憋得我给空气打电话!你倒好,明明没走也不给我来个电话,错失他妈六个小时啊卧槽!!”周唯突然问他:“你几点登机?” “八点。” 一看表,木有时间了。 “我靠!!!你个混蛋!!”周唯悔得眼角飙泪:“我不管!说!要怎么赔我这六小时?!” “床上,做满,保质保量,一秒不差。” 周唯乖巧地啵了一下听筒,语气纤细,温婉淑良:“好的,老公,我等你回来,拜拜。” 挂断时,武文殊哈哈地笑出声。 放下手机,旁边是摆放整齐的毛巾和剃须刀,垂下眼,武文殊静静地看着它们,有节奏地将手指在一侧座椅扶手上一下一下轻敲,随后,他站起来,拿起它们,推开门,向盥洗室走去。 回到屋中没有武文殊的踪影,云秋泉起初吓得不轻,在看到西服和大衣还挂在那里,桌上毛巾和剃须刀却消失不见时,他才把心踏下来…… 坐在椅子上,他深深地长出一口气,像是跟自己较劲一样,猛抓几把头发,他拿出手机,锁屏解屏,在那上面随意乱滑。 门开了,武文殊进来,云秋泉赶紧收起手机,局促不安地站起来。 东西放在桌上,武文殊礼貌道谢,云秋泉却尴尬得头都不敢抬,摆了摆手,意思是没什么。 收拾妥当,穿上西服,拿上机票登机牌手机,武文殊刚要顺手捞起大衣,云秋泉一个箭步过去抢了先,他把大衣抱在怀里,神情特别沮丧,难过得垂下头:“武总,我……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失礼……” “你不是有事情要向我汇报吗?”打断他,武文殊语气平淡,开门。 “啊?……啊……对……”云秋泉有些犯傻,嘴里卡壳。 “说吧。”口气严肃,扫了他一眼,武文殊往前走。 云秋泉清了清嗓子,赶紧进入工作状态:“刘长青和李云志的背景我详细查过,两人差不太多,都是中泰超过十年的老员工,只不过李云志有一段在林祥实业工作的经历,而刘长青的背景相对简单一点,一直都在新沂分公司工作。” “林祥实业?”武文殊停下来,看他:“林啸坤的那个?” “对,时间仓促我大概查了查他俩经手过的项目,发现一半以上都有这个公司在参与。” 武文殊走着,忽然问他:“林啸坤你查过吗?” 云秋泉一愣:“林董?哦……我倒是看过,记得一些,您问,我尽量答。” “他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去年八月份。” “股东的身体状况公司都有详尽的备案,车祸后的医疗记录你记得吗?” “脑溢血引发栓塞,半身轻瘫,上下肢活动障碍……”云秋泉所有的专注力都在调动大脑的记忆区域,并没注意武文殊猛然停下脚步,脚下一个没刹住,直接重重撞在这人的后背上。 他揉着生疼的鼻头,疑惑地望向自己的老板…… 面前的人沉下一张脸,眉宇间蒙上一层沉厚的暗影,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阴暗凝重…… 正当云秋泉讶异地望向他,这个人说话了:“……他不可能签字。” 话冒得没头没脑,云秋泉却好像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接下去说:“离车祸过去大半年了,手应该恢复一些,我查过林祥实业一些项目文件,上面有林董本人的签字……” “不对,他签不了,他连水杯都拿不稳……” “什……什么?”云秋泉吃惊,刚要再问,却被打断。 武文殊看了看表,知道没时间了,语速飞快地布置任务:“小云,你把林啸坤车祸前后的签字发全图给我,下了飞机我会查,彻底详查林祥实业在林啸坤出车祸之后的所有业务,项目,账款往来,合同签署,协议细则,无论是什么,任何异样马上告诉我,听懂了吗?” 云秋泉一个劲地点头。 不知是因为自己在等候区的鲁莽失态还是武文殊一反常态的压迫沉重感,云秋泉觉得心里特别难受,心脏慌乱地跳动,手不由自主地拉拽这个人的衣袖,没让他进去:“武……武总,我那个……真的真的……对不起……” 武文殊一怔,表情变得柔和下来,他回过身做了一个云秋泉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动作…… 他上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告诉他:“没关系,等我回来。” 进入安检口,即便这个人的影子早已在视线里消失很久很久,云秋泉还是一样地灵魂出窍,呆呆地杵立在机场大厅,一动不动。 ** 头等舱的乘客永远是最早一批上飞机,当武文殊跟着经济舱大队人马排队进入飞机舱体时,拿着机票核查的空姐明显表情一变,她立即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招待,为武文殊亲自引路。 头略微偏过一些,排在几人之后的周铮将目光从舱门入口武文殊消失的背影上收回,他将帽子拿掉,口罩摘下,在空姐看完机票并指引他所在座位后,他略微欠了欠下巴,算是点了一下头。 坐进座位,他把帽衫宽大的帽子重新戴上,遮挡大半张脸,等头等舱的隔帘拉好后,他头向后靠,慢慢将眼睛闭上…… 第91章 挂掉武文殊的电话,周唯搂过旁边的枕头抱着它倒在床上,把头埋进去深深一吸,鼻腔里全是那人的味道,闭上眼感受方才电话上浓浓的蜜意情甜,他咧开嘴,使劲用头蹭着枕头嘿嘿嘿地傻笑,怀里的棉家伙被他揉成一团…… 嗡嗡的电话震动音打破他自给自足的发骚现场。 秦凯来电,让他准备一下,说是为他安排了搏击训练和射击课,一会有人去接他。 周唯乖乖听令,尽力配合,他知道秦凯是担心明天分水县那一趟凶多吉少…… 可谁曾想,一整天高强度训练除了把身体打造成一堆僵硬的肉块之外没个鸟用,只要一动,哪哪都他妈酸疼酸疼的,周唯真想勒死这个大坑货,可他根本抬不起胳膊…… 像个年逾古稀的老爷爷,周唯动作迟缓一点一点爬上秦凯的车,他满眼寒光射向驾驶座上的人:“你他妈是脑长包还是脑有海啊?!这回好了,原来就右胳膊动不了,现在全他妈被你玩残了!!” 低头设置导航,秦凯抬眼瞅他:“怂货,瞧你那没出息样,才哪到哪啊,一天就给你干废了。” “你也不看看我多久没去健身房了!这么大强度,谁练谁不疼啊?!”周唯不服气地狡辩。 “嗯,这话倒是真的,”秦凯赞同:“你也就在床上运动运动,还他妈是被干的那个,躺着哼唧呗。” “我去你妈的!”一把摘下车座背上的靠枕,周唯咬牙忍痛向秦凯抡过去。 秦凯笑着用手臂挡开,见没打着,周唯又往他胸口抽去,对方眼疾手快,双手交叉挡个正着,这下周唯急了,连连发起攻势,秦凯见招拆招,两人在车里拳打脚踢,一片混战…… “都他妈闲得是吧?”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后座飘出来。 两人背后皆都一凉,才想起来,李峰在后座。 纷纷回头,讪讪笑了下。 转过脸却没好多少,两人互相用唇语问候彼此老母,比出中指,凶恶地互瞪…… 凌厉的巴掌劲风袭来,一人一下拍在脑后,李峰每打一下就骂一次:“没听见!!没听见啊!!” 抱着头,两人疼得眼角飙泪。 “都没断奶是不是?!赶紧给我开车!!” 秦凯老老实实发动引擎,踩油门。 不知翻看什么材料,李峰问:“上次医院审讯魏明宇,问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他还没咱们知道的多……不是,”秦凯回头看了李峰一眼:“录音不都给你发过去了吗?你没听啊?” “没空,猜也没什么价值,没必要听了。” “你们什么时候把他提走?” “按流程办,能提就提。” 低下头,李峰又翻了一篇,上下看着。 “他会判死刑吗?”秦凯继续问。 李峰没抬头,声音低沉:“管得太宽了吧你。” 沉默,无声。 “你那些人该撤就撤吧,别一天到晚在医院踪着他,魏明宇不会再有危险,毒贩也不傻,他已经没用了,威胁不到他们。” 秦凯仍旧没说话。 叹口气,把材料放到一边,李峰抬头:“秦凯,我是为你好,你底子本来就不干净,跟嫌疑人走得这么近,黑白两边都没你好果子吃,你图什么?” 咬上一根烟,秦凯把控方向盘,点火。 抽了一会儿,问:“李峰,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废什么话?!”对方皱眉:“不相信能跟你跑这一趟?我吃饱了撑得?!”他厌烦地摆摆手:“行了,魏明宇到此为止,说说‘老黄’吧。” 冷然,甚至带有怒气的,秦凯狠狠嘬了口烟,没再支声。 将目光从这个人脸上移开,周唯别过脸,看向窗外。 “根据你提供的信息和照片,我对比了一下系统中有案底的,发现有个叫‘黄国强’的人跟他的特征很相符……”又把那两页纸拿到手里,李峰一边翻看一边说:“这人祖籍山南,年龄五十六岁,初中文化,未婚,干过不少活……什么汽车修理工,工地搬砖的,造纸厂工人,家电维修,洗浴中心保安,拉过黑车,连他妈破烂都捡过……服了,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现在在分水县开饭馆。” “什么案底?”周唯问。 “伪造证据,干扰案件审理。” 秦凯挑眉:“他干什么了?” “做了一张假借条,生找人要钱,被告了。” “操!什么玩意?!脑抽吧!” 周唯问:“哪年的事?” “十年前。”李峰翻动手上的纸。 周唯冷笑一声:“看来长进不少啊,十年前还能鉴定出来假的,如今怎么看都是真的,文件的事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把烟灭了,扔出窗外,秦凯望向后视镜,不怎么客气:“等到了,你别出头,少说话,我来问。” 李峰抬眼看他。 “好几年没干特情了吧?一张嘴就是‘条子’味,普通话还那么正,”秦凯睨了他一眼,没给他好脸子:“穿了便衣也白搭,一看就不是善类,让人那么讨厌。” 话音落下,车里一片安静。 许久,后面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 “信哥刀削面”是一家普通得毫不起眼的饭馆,牌子歪歪扭扭地悬在房顶上,大风一吹晃晃悠悠,‘面’字上还少了一横,标准的四线城镇路边野摊配置,估计连营业执照都没有,店门上锁,关得密不透风,连围板都没撤下去。 看了眼表,十一点了。 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李峰抬眼去看那边跟旁边发廊几个小姐打听情况的秦凯,余光一扫,正看到周唯插着口袋,倚在一旁的车上抽烟。 他今天穿着很随意,一条水洗蓝的磨白牛仔裤,浅色的短款羽绒服,毛衣右手的袖口特意拉下很多,遮挡住腕子上的纱布,可能是身上酸疼厉害,他连胳膊都懒得抬,嘴里叼着烟又吸又吐,外面风大,不知何时头发粘进嘴里,他猛地甩甩头,头发随着蓬松散开…… 李峰怔住了。 他见过周铮一模一样的动作。 强迫自己拉回视线,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李峰拍打着,却没找到打火机。 看了眼周唯,他走过去,借火。 周唯应了一声,想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却被李峰制止了…… 这个人只淡淡说了句:“风大,那样点不着。”一把将周唯的肩膀搂过来,全身贴上去,嘴对嘴地引燃烟头。 周唯猛嘬两口,火星交错,烟丝燎燃,那边也点着了。 他抬头,手指加烟垂下,却在不经意间撞上了一束专注灼热的目光,李峰正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有那么一两秒钟的错愕出现在周唯脸上,这个人立刻闪躲目光,转过身,掐着烟卷,猛吸几口,吐出一股股的茫茫白雾。 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把烟灭掉,周唯拉开车门坐进去,一个车里,一个车外。 很快,秦凯回来了,告诉他们,老黄就在里面睡觉呢。 三人走过去,把门砸得咣咣响,却没什么动静。 “你确定他在店里面?”李峰问。 “对,他没别的地方去,那几个小姐说了,昨晚那老东西还跟他们臭贫呢,喝大酒吹牛逼来着。” 几个人又锤又砸了一阵,最终被周唯一脚踹出动静。 门开了,一个头发蓬乱,眼屎齐飞的邋遢老汉探出头来,唾沫星子横飞地呵斥他们:“干嘛的?!大清早跟我这折腾个啥?!滚滚滚!!都给我滚蛋!!”说着,抄起手边的扫帚就要轮过去。 几个人忙往后退,老汉趁机关门,被眼疾手快的秦凯一脚横在门槛上,半个身子挤进去:“大爷,大爷!您别生气!您看看这哪是早上啊!都中午啦!!瞧这日头足的!” 老汉抬头望望天,瞅了瞅秦凯:“是啊,又怎么了呢?” 秦凯满脸堆笑,像个摇着尾巴的哈巴狗:“大爷,我们过来找人的,你就帮个忙呗。” “找谁?” “老黄。”贴近了,秦凯悄悄说。 “没这人。”老汉回身关门。 “别呀,我们找老黄真有事,绝对没骗您!”秦凯用手臂死死撑住门板,死皮赖脸:“这不是约好了嘛,是小川帮我约的。” 直到此时,对方才好好地上下打量秦凯,又歪过脑袋看了看他身后两个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松开手,让他们进来。 进到屋里,画风比外面还要凌乱,简直无法直视。吃饭的桌椅七扭八歪地横当地,上面净是没打扫的剩饭剩菜,垃圾碗筷,地上用过的纸巾,废塑料袋,筷子这一根那一只哪哪都是,不闭上眼根本走不了道,下不去脚。 老汉东踢西踹,趟出一条路,回头问:“你们干什么的?什么事?” “您就是‘老黄’?”秦凯明知故问。 对方站住,梗着脖子:“啊,是我,怎么了呢?” 说什么都带气,跟谁都没好脸,真他妈欠的…… 周唯心里反感,皱着眉去看秦凯。 这个人却更加低眉顺眼,用周唯从没见过的巴结嘴脸往人冷屁股上玩命贴…… 他拿过李峰手里的文件袋,抽出文件,双手奉上:“小川跟我讲了,说您这人特好,面善好说话,咱们谁跟谁啊,都是熟人,您给鉴定鉴定,看看这文件是真的吗?” 老黄接都没接,摆摆手。 相当迅速地,秦凯掏出钱包,抽出一叠票子拍在他手里。 老黄一惊,面露难色:“你……你这是干什么……” “一点酒钱,聊表心意。”秦凯嬉皮笑脸,紧紧攥着老黄握票子的那只手,让那叠纸更加热气腾腾。 “行吧,我就给你看一眼。”很是勉强,老黄同意了。 脸上虽然为难不乐意,手底下却在点数,随后他满意地嗯了一声,拿过文件,将将扫了一眼便扔回去,说了句:“假的。” 说完,就往里屋走。 三个人惊得面面相觑。 李峰实在忍不不住了,上前道:“你再好好看看,不就看了一眼……” 秦凯赶紧给他使眼色,拦下他,追了上去:“老黄,黄大爷!您是我亲大爷行吗!您就好好给我们解释解释吧,我那么远托小川给您递话,还千里迢迢赶过来,您总不能就送我俩字不是?” 突然站定,老黄回身对他说:“两个字?我说过嘛?我怎么不记得?我这人记性不太好……” 秦凯赶紧又点了一打钞票过去。 记忆瞬间就回来了。 用唾沫点着钞票,老黄抽空一指秦凯手里的纸袋:“这东西是做出来的,做得还不怎么样。” “啊?!”秦凯佯装震惊,拿出文件左看右看:“我怎么看不出来啊?这不挺真的吗?!” “都让你看出来了我们吃谁的去?!”瞥了秦凯一眼,老黄来到里屋,站到一个高大的大衣柜前,拉开两扇门,哗啦一声他将一块板子抽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互撞,发出一阵杂音…… 三个人好奇地走过去,下一秒,全都傻了眼,这个柜子居然是个类似某种工作台的装置,板子就是工作台,架在那里,里面不但有电脑,键盘,显微镜,测绘仪,甚至还有许多他们叫都叫不出,见也没见过的仪器装备…… 把文件放到显微镜下,他让秦凯过去看,指着武文殊签名的那块区域说:“看见了吗?这里有断痕,纸浆纤维不齐,这是拼接的。” “什么?!”李峰惊了,把秦凯挤到一边,眯着眼往里面瞧,显微镜下的世界那样的玄妙,完全看不懂,除了零星带着斑点的黄白色物片之外,啥也没有:“这不什么都没有吗?!” 老黄冷笑,很是不耐烦:“是你懂还是我懂啊?你懂你别问我啊!以前老子在造纸厂干过,里面的行道他妈能不知道吗?!” 秦凯指着文件问:“这是您做的吗?” “怎么说话的?!成心埋汰人呐?!我能做成这样?!”老黄嗤之以鼻:“就这么个丢人玩意,要我做都不要你钱。” “那您知道会是谁做的吗?”周唯问。 眯着眼,瞅了瞅他,老黄捏着下巴,眼神飘飘忽忽又回到秦凯手里的钱包上:“哎?那我哪知道去?我又不是神仙……” 抽出身份证和几张重要的卡,秦凯把一整个钱包都塞了过去,顺道说了句:“要不够,他俩还有,您尽管要,别客气。” 老黄喜笑颜开,脸都乐开了花,揣着鼓鼓囊囊的钱包,让他们三个上他的车,他带他们过去。 第92章 对于李峰这个人,周唯已经太久没去在意了。 即便最开始当特情,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挂心关怀,在MIX门口他无助得要以命相搏,他给予他的那份安慰支持,亲人一般的温暖,直到现在静心去想,也一样地感受深刻…… 可,终究还是变了味。 在他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知道他跟嫌犯滚在床上,知道那条周铮给他项链的由来……也许因为其中某一条,也许什么都算上,当周唯再一次正视跟他的关系时,他们已经形同陌路,沟壑万丈,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从心底里油然升起的一种抵触感,算不上厌烦,却锋芒在背。 亦如现在,李峰坐在他身边,却让周唯的大腿不住抖动。 不知怎么搞的,老黄的车发动不起来,试了好几次,除了车前盖发出半死不活的蔫叫声啥都没有,所幸秦凯让他们一干人上他的车。 老黄当然挨着秦凯坐,在前面跟他漫天胡侃瞎哔哔。 后面只能是周唯和李峰两个人。 周唯看窗外,李峰抽烟。 就在他托着腮,一手支在车窗边沿神游时,一个急刹加急转,周唯控制不住,身体朝李峰那边撞去,或许是这个人怕烟头把周唯烫了,他顺势拉过他大臂搂上去,让他摔进自己怀里。 头贴在李峰脖颈,下巴磕在他锁骨上,一股浓重得近乎刺鼻的烟草味猛然窜进周唯的鼻腔中,直冲大脑……不像武文殊身上早已闻惯了的淡淡烟香,这是一种极为陌生,甚至令人想要屏息的味道。 李峰不是没碰过他,像这种程度的拥抱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两次,却没有哪次像这回让周唯如此抵触,他头皮都在发麻发紧。 几乎是弹开,周唯离开这个人。 尴尬地捋着头发,周唯说了句,多谢。 他看到李峰木纳地,怔怔地望向自己,眼底透着迷茫,懵懂……甚至是他也不明白的复杂东西在里面,周唯不敢多做停留,赶忙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车窗……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这个人嘴里虽然塞进一颗烟,却始终没打火,他叼着,扭过头去看另一边的窗外,用手背抵在嘴边,遮挡一直蔓延到耳根的红晕…… “你他妈会开车吗?!再把我甩出去喽!”老黄嚷嚷着,在座位上劈头盖脸地数落,白眼翻得天高。 “黄大爷!您这叫指路吗?!有到跟前再说的嘛卧槽?!”秦凯直接熄火,开始摆弄显示屏:“还是设导航吧,比您靠谱多了……” “不用!不用!我真记得!我老来!”放下车窗,老黄伸出脖子东张西望:“听我的准没错,那边,就是那边……” 叹了口气,秦凯重新发动车子,车轮碾过路边土窑掉落的砖块,顺着指示往前开。 “对对对,就这地方……再往右拐,看见那个垃圾堆了吗?拐拐,赶紧的,往左往左……好!停!就是这里!!”老黄用手点着前面用砖块垒起来的土窑:“我记得就是有这么个玩意嘛……” 看着角落里垒出的一叠砖包和散落一地大小不一的砖块,秦凯默默扶额,胸中一万头“草泥马”无限狂奔…… “这他妈不就是刚才那地方吗?!”压着火,秦凯咬牙看向老黄。 晃了晃脑袋,左看看右瞅瞅,老黄梗起脖子:“是啊,怎么了呢?” 啪嗒一下,秦凯脑门贴在方向盘上。 ** 推开车门,四人下车。 周唯左右张望,眼前是一个独立的砖砌瓦房,在这一片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格外独树一帜,可能是当地政府规划拆迁改造的原因,除了这个小瓦房,旁边的住家已经大部分撤离,视野遍布乱七八糟的砖块瓦砾,破铜烂铁,废旧家具……举目之间,极尽荒凉。 “这还有人住吗?”李峰蹙起眉。 “你不瞧见了么,就他一个人还钉着,别人都走了,这人就这么轴!”老黄说着,上前猛拍几下门,发出咣咣的声音:“枫子!枫子他爹!!在家吗?!” “他们一家人都住这??” 不知谁惊叹一声。 “啥啊?就他一个!” “不是有他父亲吗??” “嗨!那是他养的狗,非叫他爹,整个一神经病!”老黄解释两句,又开始敲。 “……” 三人静默时,李峰忽然意识到什么,突然说:“狗呢?狗怎么不叫啊,”他直接上手去推,门居然自己开了。 老黄也觉得奇怪,寻思这个点不应该去遛狗啊,嘟囔一句:“说不定打牌去,忘锁门了。” 吱嘎一声,打开大门,几个人跨入院中。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东西两个小房,像是厨房和厕所,正对大门大一点的是正屋。 老黄先过去,喊了几嗓子,一样无人应答。 屋中味道很大,这是周唯刚一踏入正屋的直观感受,似乎很久没开窗通风,一股股从木板地返出的木头潮味钻入鼻腔,让他不禁打了两个喷嚏。 抬起头,周唯细细打量,这是一里一外,两个屋子套在一起的套间。 里面小的那个只能容纳一张床和一些杂物,外屋挺大,家具简单,陈列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峰来到一张桌前,上面摆了些水杯,盘子,碗筷……像是个饭桌,他捏起盘子上的碎渣闻了闻,问老黄:“你多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记不清了,怎么也得有一两个月……”老黄皱得满脑门子褶,敷衍着,不断划弄手机,一次次贴在耳边:“这人怎么回事啊?!电话关机!我真服了他……” “别打了,没用,”李峰打断他:“你多长时间没见他,他就多长时间没住这里,”他敲了敲盘子:“东西都发霉了。” 老黄瞪大眼睛。 在屋中慢慢行走,李峰四处查看,走到电脑桌前,他抹了抹上面的灰,目光移到桌面一圈清晰可见的白色印痕上,很明显,那里曾经有什么东西摆放过…… “电脑呢?”敲了敲桌面,他自言自语。 很快,像是看见什么,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在电脑旁边一个四方柜子面前站定,蹲下来顺着边沿,他用手指一直往下摸索,最后在一个地方抠着,贴近它,甚至用鼻子去闻……突然,他面色一惊,向右边使劲推方柜,秦凯看出端倪,忙上来帮忙。 方柜移动,露出下面的红漆地板,李峰跪在上面,趴下1身仔细去看,下一秒,他猛地直起身,冲他俩说:“找把撬棍或是铁锹,我得把地板掀开。” 像是领悟到什么,秦凯飞快跑出屋,顺了花圃里一柄刨地的锄头,递给李峰,周唯也围上来,摁住边界相连的部分,以便他更快地撬开。 很快,两片地板掀起来,把他们扔到一边,李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电筒,向下面照去…… 半尺开外的土地,一大片暗红色的东西覆着在上面,泥土混浊,红色液体一滩一滩并不相连,像被木板隔开的形态,一些苍蝇飞虫黏在上面。 “难道是……”两个人注视李峰,表情极为惊愕:“是血?!” 李峰并未作答,而是站起来审视附近的区域,得出推测的结论:“没错,很有可能,我得找外勤来采集化验,这里很像是被清理过……”他比划了一下:“这一片应该都是血。” “枫枫……枫子!!”老黄惊得下巴不停发抖,惊恐地望向他们,忽然他惊呼一声:“我操!!坏了!!”猛地冲到电脑桌旁,在上面胡乱摸索什么…… 电脑桌上中下三个隔断,底下放电脑最宽,上面依次两个窄的,中间那层摆着一个扁平的鱼缸,鱼缸里的水已经下去三分之二,几条没死的鱼还在那里徒劳地扑腾。 就在他们三个懵逼时,老黄兴奋地大叫:“有了!就是这个!” 三人立刻围了上去。 在鱼缸后面的挡板上,一个微型摄像监控装置安装在那里,鱼缸漆黑宽大的边沿正好将它完美掩盖,混为一体,一旦缸里的水足够多,不铆足力气用些眼力,根本发现不了。 三个人满脸惊诧,齐刷刷地看向老黄。 “干我们这行啊,钱没干净的,常在河边走,保不齐谁哪天鞋就湿了,这些东西都得备着,我那屋也有,还有账本呢,每单生意我都记下来,就怕哪天出事,没个交代的……”把东西拿下来,看着巴掌大的监控器,老黄不停摇头,眼里全是泪:“哎……怕什么来什么,还真他妈交代在这了……” “把枫子这人的具体情况讲讲,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的人?”李峰沉下嗓音,一副审讯的派头。 抹了把脸,老黄老老实实地回答:“啊……他叫王枫,虚岁三十,跟我是老乡,一个地方出来的,都是……哎??”他醒过味来:“不是……你谁啊?!管得着吗你?!” 叹了口气,秦凯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老黄,把东西交给我们,你留着没用,更没好处。” 对方疑窦丛生,挨个在这三个人脸上看了一遍,突然,他眼睛瞪得贼大,像是明白什么,猛地将东西像烫手山芋一样拍在秦凯掌中,他摆摆手,嘴里说着:“给你们,全都给你们!” 脚底抹油,闪身开溜…… 秦凯一把将他扯回来:“干嘛去?!你别走啊!” 老黄挣脱,冲他大喊:“干什么?!我他妈什么都没干过!你们这些穿官服真他妈牛逼!把我骗得晕头转向就算了,还他妈让我连累别人!!亏了枫子他……他……”说不下去,他凶狠地甩开秦凯的手,扭头就走。 抄起电脑桌上的笔和纸,秦凯几笔写了电话,在院子中赶上老黄,告诉他,要是有什么可疑的人,或是出价特别离谱的那种找他,一定用这个号码联系他,最起码,他可以保他的命。 纸条老黄收了,却没再耽搁,向后摆了摆手,快步闪身出去。 ** 三个人回到车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李峰把硬盘取下,数据线接入,用公安加密的视频软件读取。 看配置,这块硬盘最多能存储三个月。 周唯屏住呼吸,他紧紧盯着快进的日期,生怕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要的被彻底覆盖抹去。 然而,在某一天这里施行停水停电政策,监控自动关闭。 幸运得不能再幸运。 很快,李峰停在一个画面上,他后退一些,速度放缓,仔细去审视…… 画面中,三四个人推门进来,个个待着鸭舌帽,还有几个脸上有口罩,一个人后脑对着屏幕,将一个纸袋递给他们,有人抽出纸袋里的文件,李峰定格,划定区域不断放大…… 屏幕上中泰抬头纸的格式清晰可见。 放大下移,在右下角,武文殊的名字模糊,却仍然可以辨出。 这个就是他们拿到的文件。 周唯瞪大眼睛,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那个拿着文件袋的人便离开镜头,就在同一时间,有人跨步上去,拿刀直捅过去,镜头中是一张极度震惊可怖的脸,这个人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向后蹒跚退去,整个人撞在方柜上,那个人扑上去,正面不断用刀一下一下刺入拔出…… 那一刻,就是什么都无法传过来,那种肚烂肠穿的画面,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的血气冲天,也在不断地揪扯周唯的神经…… 他第一次深深感到一种极端的恐惧,从脚底一直凉到头顶,不过几份文件,却要了一个人的命…… 那一刻,他真正意识到武文殊到底是陷入怎样一个凶险可怕的境地,他所面对的敌手究竟有多强悍凶残。 手不自觉地捏在一起,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第93章 一夜的疲累让武文殊的意识很快飘忽,他似乎想要靠意志力挣扎一下,却在不自觉的一声微弱鼻音后,陷入一片茫茫混沌中……最后是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位先生,冷气凉,睡觉的话,我给您盖上毛毯……” …… … 一只欠手骚扰他鼻子,揉揉鼻尖,掐掐鼻梁,还用手指顶得他鼻头朝天翻,“干什么。”武文殊不堪其扰,打掉恼人的爪子,翻过身,头转到另一边,用被子盖住半个脑袋。 昨夜足足应酬两拨人,半夜才回来,衣服都没脱,抱着周唯就上床睡觉了。 “我得检查一下你整没整过鼻子,这么挺,跟老美似的,我说你是不是混血啊?有什么几分之几外国血统啥的……” “你才杂种。”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周唯弯起嘴角,坏坏一笑,特意把嘴唇抿得润泽滑腻,去亲武文殊没能遮住的那只耳朵,把那个松软可口的耳垂含在嘴里把弄,时不时舌尖掠过耳蜗地带,成心让热气钻进去…… 推了他一把,武文殊气恼地转回头,怒瞪他。 “我得验验你耳朵,耳垂软,肉还多……”周唯咂咂嘴:“口感好到爆,做的吧?” 武文殊气急败坏,一把将对方揪过来,压在下面,狞笑:“我下面还大呢,你怎么不验啊?” 微微张嘴,周唯露出舌尖,脸上是调情的迷离模样,手指划过他的胸线:“想让我验啊,早说嘛……”说着,借着他的腰,人往下出溜…… 武文殊一把将他捞上来,抱着他,窝进被子里。 “累着呢,踏实睡觉吧。” 周唯明显不高兴:“昨晚去哪应酬了?” “大都会。” “是不是那的骚鸡把你粮仓都榨干净,跟我这交不上公粮了?” 武文殊猛地拉下被子,带着愠怒,更是不理解地看向周唯:“说什么呢?别没事找事……” “那你为什么不碰我?”周唯愤然。 “我还少日你了啊,”武文殊反感:“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你自己数数,日你多少次了?再这样下去尿都被你玩干净了。” 周唯嘴噘得天高,不屑得哼了一声。 “睡吧,睡吧……乖。”环住周唯的手紧了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武文殊满足地勾起嘴角,把眼合上。 睡意铺天盖地,意识刚刚朦胧飘远,他的胳膊被人一下子大力扯掉,武文殊闭着眼皱眉…… 怀里的人意难平地坐起来,没耽搁一会儿开口说话了,语气超级不爽:“你就不想验验我啊?” “验哪啊?”武文殊咬字模糊。 周唯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喃:“那个紧实,滚烫,潮湿的神秘地带,抹了油更润滑……” 武文殊睁开眼睛,看他。 “就真的不想好好用力感受一下吗?”周唯重音放在‘用力’上。 “周唯。”对方幽幽地叫出他名字。 “嗯?在呢。”他眨巴眨巴眼睛。 “你知道吗?”手攀上这个人完好的那只胳膊,武文殊冷冷开口:“你他妈就是天底下最骚的鸡……” 尾音还飘在空中,周唯已经被这个人狠劲拽到身下,压上去的时候,宽大的深蓝格被子漫天蒙过来,罩在两人身上…… …… … “先生,先生,飞机已经降落了,要不要我帮您拿行李?” 武文殊迷迷糊糊地睁眼,面前是一个容貌姣好,温柔可亲的脸,职业的,春风一般的笑容。 他赶紧坐正,对这位空姐客气道:“不用,谢谢,我自己来。” 空姐礼貌地点点头,离开座位。 刚要掀毯子起来,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没敢拿掉,皱着眉往自己裤子下面瞅去…… 胯下,一个小伞稳稳当当地撑在那里。 默默地,他重新盖上毯子,尴尬地扶额揉太阳穴,赶紧集中精神去想工作,中泰,林啸坤…… ** 虽然冷得不多,三藩的温度仍然比北化低一些,武文殊穿上厚重的大衣,拖着行李箱,走在机场大厅。 严格意义上讲,刚才那个不叫春梦,裤子都没脱下来,刚要开展炕上运动就被人无情地叫醒,拖下炕来,可自己的反应怎么就能这么大呢…… 太想他了吧。 站定,武文殊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面,这种相思成疾的深刻感觉让他无法回避,他不得不承认当他再一次冷静地去品味对周唯的感情时,已经变得无从下手,甚至连这件事本身都是荒谬的,他做不到冷静,客观,无法自身抽离地去感受评价,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控…… 不过才一天,想听到他声音,抱他,亲他的欲望就在体内奔涌澎拜,他快速地翻出手机,甚至是饥1渴地要去拨周唯的电话,却最终还是被云秋泉发过来,微信上那个提示的红点打断了。 搓了把脸,定了两秒的神,武文殊点开那两张图片。 图片上林啸坤两版的签字都很清晰,武文殊放大,每一处都仔细查看,他拖着行李,快步走着,打起电话。 “刘海,吴律师在吗?”那边一接通,武文殊开口。 很快,换了个人接。 “武总,好久不见啊!就喜欢接您的电话,一准是有大生意了!”这个人喜笑颜开,声音里透着轻快的笑意。 武文殊笑笑:“吴铭,待会儿发给你两份文件,帮我鉴定一下上面签字的笔迹。” “嘿!这可有意思啊……”对方眼前一亮:“什么案子?进行到哪步了?标的多少?” “不是什么经济纠纷,跟打官司没关系,我就要你这边的笔迹鉴定,找最好的鉴定专家,钱不是问题,报告一定要详尽,我会重点查看。”武文殊声线放沉,正色,不可忽视。 那边果然警醒,立刻严肃,板下脸:“行,没问题,您放心吧,报告有了我立刻发给您。” 挂断电话,武文殊划着手机,又去对比那两个签名。 从模样上看,两个签字字体确实很像,笔锋,力度,横折弯钩,一撇一捺都很相近,感觉上无懈可击…… 可问题来了,这根本就不应该。 ……是完全没有可能。 武文殊脑中浮现出那晚温莎别苑林啸坤去拿桌上杯子的情景,杯子里的水是刘妍亲手泼在他脸上的,那里面空无一物,林啸坤只会比自己更清楚,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去刻意这么做,可他又为什么刻意呢?? 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看清楚他的手有多残废,不可能握得住笔写得了字? 而问题的关键是,无论他有心还是无意,结论都摆在眼前,以林啸坤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根本无法签字。 武文殊边走边沉思,在等候区拦了一辆出租车,递给司机一张名片,简单交流后,坐到后座,继续他的思考…… 他又想到了林祥实业。 林祥实业是林啸坤一手做起来的公司,在中泰,大股东的自由度很高,搞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还是打从根起,大股东就偏爱注册自己的公司,久而久之这成为了中泰的一种企业文化,一种风气,基本上持有股份超过10%的大股东人手一到两个挂在中泰集团名下,由中泰全资参与或者半资参股,自己独立运作的公司,在这一点上,武文殊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风气存在的原因,从他那里就大开绿灯,暗中放水。 有人就有江湖,中泰也不例外。 武文殊只是做到最大限度地维持现在的稳定。 早在蒋玉珍的时代,中泰便以兼并重组,大肆并购吞噬同行业著称,股东人数众多,体系庞杂,进入董事会的八个大股东也是各自为政,关系复杂,为首的当属武文殊和林啸坤,两个人的威望和势力分庭抗礼,不分伯仲,谁也干不倒谁……而事实上,武文殊并不想跟林啸坤怎么干。 他追求的是一种相对的平衡,只有一个稳定的根基才能实现共赢,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便武文殊知道王美颜是为林啸坤当眼线,以特助的身份混迹在他身旁,他也没有动过开走她的念头…… 他要给足林啸坤的面子,更要让他放得下心。 但是林祥实业…… 是该好好查查了。 放飞的思绪拉回来,武文殊猛然发现路好像有点不对……他的飞机是在当晚十点多降落,坐上出租车,外面已是暗夜垂暮,星光点点。 可即便被夜幕笼罩,方位不甚明显,武文殊也能强烈地感觉到事情很不对劲了。 急忙掏出手机,他在GOOGLE MAP上定位,十分惊诧地,他看到自己已经偏离行道太远,完全在另一个街区。 “Hey! You got the wrong way!”武文殊大力拍着驾驶座,提示司机。 司机肤色很黑,嚼着口香糖,扫了他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反而将油门一踩到底,大力转弯,向前冲去。 情况当然不对! 武文殊立刻高度戒备,去抓司机的后衣领,怒喊着,向车窗左右两边看去…… 不到半分钟,车驶入一个废旧厂房的空地中央,让武文殊惊讶地是,后面居然还尾随了一辆车,一齐开进来。 当他被拉下车时,一下子围上来四五个人。 这是一个极为脏乱的地方,几个简陋破洞的帐篷三三两两搭在空地周围,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大桶,里面烧着火,有人围在旁边伸出手烤火,更远处还有人坐在地上,围成一圈聊天,说说笑笑,喝酒碰杯,其中几个人用铁筷磕碰碗边,发出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这明显是个三无人员的聚集地,流浪汉睡觉的地方,是一群社会渣子的安乐窝,说不定这里面还混着当地的黑帮,流氓,小偷强盗…… 武文殊悔得直牙疼,他真不该脑子不分时宜地乱七八糟瞎琢磨,只要再早一点,哪怕车子刚刚起步,他也能采取些什么措施,不至于让自己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从车上下来,那个假冒的‘司机’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和围上来的人嬉笑打闹,一副满载而归的得意表情,看得出来,这是个团伙作案,有专门在机场钓大鱼的,有在后面护航保驾的,还有大本营里等着劫持抢劫,和这帮人一起分赃的…… 对自己一身名牌名表,连个旅行箱都是Topas的,他本该有安全防范意识,却走神走得像个懵逼的二傻子。 武文殊揉捏额头,心里那个骂啊。 听见那个黑人在问自己箱上的密码,他无可奈何地抬起头,配合他。 看着几个人把里面的衣服用品扔得到处都是,他无语地叹气,最终目光锁定在黑人拿在手里摇晃的那本护照上。 “You can take whatever you want, just give me passport.”武文殊主动求和投降,他不想惹事。 黑人看了他一眼,扬扬下巴,用手势示意:“come on, wallet.” 武文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钱包旁边的VISA卡,这是他在机场买咖啡时拿出来没放进去的那张,他拨开它,单单只掏出钱包,当着他们的面将身份证拿出来,直接扔过去。 “hey!! What’s that??”有人对他拿出来的东西感兴趣。 “Chinese ID card!”武文殊提高音调,一脸的愤怒。 从他手里抽出来,那个人翻来覆去地看,觉得确实没什么问题才还给他,嘻嘻哈哈地用手拍他的脸,夸他:“Good boy.” 侧过脸,武文殊深深吸进一口气,压抑暴涨的怒火。 黑人把钱包扔给旁人,手里的护照摇得噼里啪啦作响,继续敲诈武文殊:“Your watch is nice.” 不过耽搁几秒,就听到撕纸的声音,武文殊赶紧大声叫停:“Ok!! ok!! ……Stop!!”脱下腕表,在空中划出一个长长的抛物线,掷到黑人手里。 老黑美得冒泡,在表盘上哈着气,用衣服擦拭,举在眼前,笑得满脸褶皱,露出一口晃眼的森森白牙。 就在武文殊想要再次谈判索要护照时,对方却嘿嘿狞笑,指向他手上的戒指。 武文殊不再说话,手紧紧捏成拳头。 黑人口气坚定,眼中放出凶光,生怕武文殊听不懂似的,慢慢咬出:“Give me the ring!!” 看着他,武文殊眼底一片冷绝,他将戒指一点一点脱下来,攥在手心,却没有任何动作。 对面的人颇为疑惑,甩着手里的护照,催促他快点。 武文殊阴着脸,最后抬起手臂往空中一甩,下一秒,在场所有的人都随着他高调的动作仰起头,去追寻那个璀璨华丽,本应飞出最美痕迹的小圈圈……可他们等到的却是这个中国男人扑过来,打出最凶狠的拳头。 武文殊利用假动作制造出一个千载难逢的突袭机会,老黑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摔倒在地时肚子被狠狠踹了一脚,脚风狠辣,武文殊半点余地不留,照着肋骨猛踢…… 两边的人先是吓傻了,短暂懵逼后纷纷冲上前,武文殊顺手拾起地上一根铁管,在空中胡乱挥舞,阻止这些人近身,他一面控制场上的局势,一面狠踹猛踢,殴打地上那个人,大吼着叫他松手,去抢他手里的护照。 不过几秒,护照到手,武文殊的表情才出现一丝半丝的轻松,眼睛就瞪得像要脱窗一般,大大的眼白凸显出来…… 他看到躺在地上的黑人,一手半撑,另一只手握着枪,枪口正对他的胸口,嘴里叫了一声“Fuck!!”,手指一动,扣动扳机…… 就在枪声惊起时,一个黑影扑了上来,凶猛的冲击力让武文殊的身体连同他一齐滚在一边,那一刻,武文殊清清楚楚听到这个人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短暂唉叫声,同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一下…… 可以肯定的是,子弹一定是打出来了,而这个人不但救下自己,还中弹了。 摔在地上时,武文殊不及细想,护照到手,唯一要做的是让他们俩逃出贼窝。 抓过这个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搀扶他拼命往外逃窜,后面又响起枪声,他低下头,手不自觉地去护住对方的脑袋,用全部的力量握紧这个人的腰,脚下不停地往前跑……最终被门口的人拦下来,几个壮汉拿着棍子围上来。 武文殊心里打鼓,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身边的男人却蹭地一下从后腰掏出枪,指着前面的人大喊:“滚开!!都他妈给我滚开!!” 声音一出,武文殊全身一个激灵,如果说刚才中弹的那个唉叫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现在就是太过相似了,甚至可以说声线音质完全在一个区域,不仔细听,没有分别。 枪有一定震慑的威力,没人敢动。 武文殊这边却也一动不动。 这个人恼火地冲他吼叫:“愣什么?!!走啊!!” 不到一秒,武文殊回过神,手底收紧用劲,架着他飞也似地跑过大门,向远处大道奔去,从另一个方向,一阵警笛四响,警灯白光交错,几辆警车咆哮而来…… 看到身后的警车,武文殊飞快闪身把他拉到一个超市的侧门暗巷里躲避,确定没人跟来,这才气喘吁吁将人放下,让他靠在墙上。 借着超市侧窗照出来的微弱灯光,他看到这个人穿着黑色帽衫,外面是一个厚重的棉服,拉锁没系上,帽子团在脖子后,戴着一个从鼻梁遮盖到下巴的宽大黑色口罩。 一种强烈得异乎寻常的熟悉感再一次席卷而来,他几乎无法抑制地想要上手扯掉他的口罩,去看他的脸。 可……最终,还是忍下来了。 这个人半个大臂被血染透,血迹大片渗出棉服,火药将里外两层衣服灼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焦痕,露出里面稀巴烂的皮肉,血不断地泊泊向外涌出…… 拿下脖子上的围巾,武文殊要为他裹伤口,却被这人猛地狠狠推开,动作幅度太大,明显扯到伤口,这个人疼痛地低吼一声,扶着自己的胳膊,拔腿就要离开,武文殊没让他走,伸手去抓他衣服,两人的力量相悖却都不小,一扯一拉,棉服被整个脱掉…… 单单一件帽衫,虽然宽大,这个人的身体骨架,胖瘦形态,包括个头都显露无一,而这一切让武文殊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下一刻,他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去扒那个烦人的口罩,被这人横起一脚踹在腹部上,武文殊疼得额头冒汗,摔坐在地下,他一簇而起,死死搂住这个人的腿,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练过柔道的人在平面上缠斗武力值会很快飙升,再加上对方受过伤,没费多少力气,他就被武文殊牢牢压在身下,手将将碰到口罩的边沿,一个拳头猛地呼上去……武文殊没想到他还能这么顽强,躲都不躲,用侧脸生生接下,而就在那个攻击的间隙,他狠劲地去抓他右臂伤口,一声痛苦的吼叫回荡在小巷里…… 口罩被飞快地揪扯下来。 昏黄的光影照在这张脸上,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那副震惊愤怒的表情武文殊都熟悉得像是刻进骨头里,融在血液里一样。 “周……周铮?!” 他半途改口。 第94章 武文殊只见过周铮一面,还是在周唯给他看的那张双人照片上。 在他的脑海里,这个人的形象真的如纸一样单薄,只停留在平面印刷品的范畴,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突然有血有肉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种震撼感让武文殊出现短暂的窒息,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或者说,他没有切实感受过他们这一对孪生兄弟竟然如此精准地复刻彼此,长相,五官,身材分毫不差…… “周唯”的名字即将脱口而出,却在一瞬间强行改口,武文殊很清楚周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恍惚不过几秒,周铮的拳头便呼啸而来,武文殊松开一只手,想用手臂挡下来,他心里笃定对方无法动弹那只被子弹灼伤的胳膊,却没想到这个人像个毫无知觉的僵尸一样,抡起血淋淋的大臂向武文殊挥过来…… 或许是这一招太过凶残血腥,又或者这副‘周唯’的样貌让他下不去手,武文殊没有接招反击,而是闪身躲开,禁锢松懈的瞬间,对方认准机会狠踹在他的胯下,武文殊闷哼一声,弓着背跪下来,疼得大颗冷汗渗出额头,可他不想放弃,挣扎地又往周铮身上扑…… 咔嚓一声,耳边是枪管上膛的响动。 冰冷的枪筒抵在武文殊的额头上。 周铮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举着枪,冷冷地注视他……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半跪,从武文殊的角度望过去,这个人高傲自得的神情更加淋漓尽致。 武文殊嘴边现出一丝笑意:“你不会开枪。” “是吗?”周铮快速移动枪柄扣动扳机,枪没有消音,爆破声瞬间冲击耳膜,子弹在脸旁寸许之外的墙上留下一个深入的弹孔。 嗡地一下耳鸣爆裂,半边脸都是木的,武文殊一下也不敢动,他瞪大眼睛,惊恐地注视眼前这个人。 突然骤起的枪声让超市里的人纷纷探头往侧窗外看,里面顿时混乱,有人拨打了911。 歪歪嘴角,周铮鄙夷地冷笑,他拾起地上的棉服,举着枪向后倒退几步,随后迅速逃离小巷。 武文殊不敢耽搁,拿起地上的护照,却一眼扫到旁边一根用红绳编绕的编织物,依稀是手链的形状,红绳半散,后面是开的…… 没时间多想,他惊惶地一把抓起来,消失在小巷的另一端。 ** 子弹没打穿,更没伤及筋骨,是擦着大臂过去,除了一些烧烂的皮肉以外,并无大碍。 周铮的车停在刚才那个废旧工厂外一个偏僻的路口旁,是岳念廷预先为他在美国租好的,拉开行李包,将酒精,止血药,绷带拿出来,他翻出一条毛巾咬在嘴里,后背紧贴向驾驶靠座,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大力喘着粗气…… 猛地,他将酒精一股脑倒在伤口上,一声凄厉的呜咽无法控制地从喉咙中发出,要不是毛巾,他能把牙床咬碎,他趴在方向盘上不停喘息,低吟……再直起身,上面已是一片潮湿,汗蹭得到处都是…… 抹了把脸,好歹涂了些止血药膏,吐出毛巾用牙撕开纱布,周铮用一只手熟练地为自己包扎伤口……正当此时,电话响起,目光一扫,是岳念廷。 花了几秒钟调整,接起来时他自认为与平时无异。 “你到了吗?”那边问。 “嗯,到了。” 周铮尽量简短。 对方先是一愣,随后语气波动,稍显急促:“你怎么了?” 伤口上一阵针扎般的刺痛直击周铮的痛觉神经,他紧咬牙关,耽搁了一下,回道:“岳先生,我没事。” 也许气息多少不稳,也许还是咬字的问题,总之岳念廷没有说话,沉默将近半分钟,缓缓开口:“周铮,你受伤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周铮懊悔,眉头紧皱,一副颓败的模样。 他还是太过自信能瞒天过海,可以岳念廷如此过人的敏锐直觉和对自己的了解,不接就一定瞒得住吗? 周铮彻底放弃,实话实说。 “岳先生,对不起,任务失败了,我已经完全暴露。” 那端陷入沉寂。 按照周铮对岳念廷的了解,他是在等他继续。 “武文殊从飞机场出来误上了一辆贼车,被当地黑帮团伙打劫,发生暴力冲突,对方一怒之下开枪……”周唯深深叹了口气:“情急下我没办法,把他给救了,岳先生,虽然您从没交代过为什么要监视他,但您曾对我说过他的生死不是咱们能决定的,换句话说,他的生死至关重要,还没有到他可以死的时候,我这么理解是对的吧?” 听筒中是低低的叹气声。 “没错,周铮,你的判断一点问题也没有,他确实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行,更不能客死他乡……不过,”不过什么岳念廷没说下去,只是把叹气再一次加深放大:“……真是天意啊。” 像是卸去重担般的如释重负,又像是失败后破罐破摔的释怀,总之……岳念廷的口气透出一种轻松的意味:“周铮,回来吧,任务结束了。” “您……您不打算让我再监视他了?!”对方讶异。 “你要如何继续?”岳念廷苦笑:“如果是其他人或许还有希望。” “就因为我跟周唯是兄弟?”他问。 “是孪生兄弟,”岳念廷纠正他:“你们长得太像了,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即便是个傻子也得琢磨琢磨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美国,更何况……”对方顿了顿,嗓音发沉:“武文殊可一点都不傻。” 鼻中飘出冷冷一哼,周唯表示不屑。 “你不要小看他,”岳念廷吸了口香烟,把松弛的烟灰磕在烟缸中:“知道为什么武文殊这么重要,像块金字招牌一样,不能让他倒吗?” 周铮侧耳倾听。 “两个字,稳定。” 对方呼出一口白雾:“所有的链条是在四年前悄无声息地渗透埋入中泰的,当时中泰的掌舵人还是蒋玉珍,蒋玉珍这个女人很是了得,铁腕集权,即便中泰大肆吞并扩1张,新旧势力碰撞交锋,也照样能将整个集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我原先还担心武文殊接班后中泰会成为一盘散沙,没想到他看似怀柔放权转变风格,走出的每一步却恰好踩在那个微妙的点上,让各方势力得以维持平衡,你以为如今的中泰是靠运气得来的吗?” 岳念廷似沮丧又似感叹:“可惜事情总有利弊两面,武文殊比他母亲在性格上少了强势和狠辣,却又太过迁就屈从,要不是他对林啸坤放水严重,对他的公司毫无监管,又怎么能让林柏杉趁虚而入控制林祥实业,让这个蠢货有恃无恐搞成现在这幅鬼样子?” 周铮听着,有些出神,却没想到岳念廷的声音进一步放沉,愈发凝重:“周铮,咱们太需要稳定,太需要时间了……而我绝不能冒险给武文殊一个利用你反扑,将我一军的机会,你明白吗?” 周铮点点头:“岳先生,您放心,我会照您的吩咐做。” “这其实是个好消息,不是吗?”对方轻笑,声调微扬,听起来相当愉快:“你要回来了,回到我身边。” 心脏猛地一紧,那一瞬周铮愣住了,还未及反应,听筒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声入肺,伴随剧烈喘息。 “别抽烟了,行吗?”周铮皱眉,心里不舒服。 把烟灭掉,岳念廷大力地清喉咙,压抑咳嗽:“没事,老毛病,不要紧。” “啊……对了,岳先生……”像是想起什么,周铮在身上乱拍乱找,拿起外套一通抖落,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却没找到……他坐在那困惑地想了想,最后只得尴尬地说:“没……没事。” 对方笑笑,问他:“伤得厉害吗?” “啊?啊……擦破点皮。” 岳念廷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那边的唐人街有华人开的医馆,去看看,回来我会看你的伤。” 周铮没接话。 “好久没喝我煮的茶了吧?最近我学会一种新技巧,我煮给你喝,”耳边传来岳念廷从未听过的柔软声音,像春风一般温煦舒服:“一定想家了,回来正好可以看到林泉山最美的景色,在山里多陪我住些日子,可以吗?” 周铮的表情一下子舒缓下来,他淡淡地,很温柔地嗯了一声。 那边露出些许笑意。 “需要我帮你订机票吗?” 周铮有些犹豫:“先不用了……我还有点别的事……” “一定要去治疗伤口,别让我担心。” 胸口发热,心跳加速,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周铮支吾两句,赶紧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把烟塞进嘴里,他没开车灯,点上火,漆黑的车内火星猝燃,红光忽明忽暗,头靠向座椅靠背,一缕一缕吐着白烟…… 像是手机铃声,突然叮咚大作起来,一声一声不断地在车内循环……这种模拟门铃的响动周铮从未听过,他迅速警觉寻声找去,铃声好像被什么东西捂着稍显哑闷,最终他在棉服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陌生手机。 手机无框,屏幕很大,很有商务气质,来电提醒一闪一闪,号码前面+001,是个未知的美国本地号,事实上,连这个手机周铮也是未知的,他不知道他的棉服口袋里怎么会多出来这么一个玩意…… 起初他相当困惑,搞不清楚状况,没用几分钟,他忽然圆睁双目,震惊地望向手中的东西,划开,他贴在耳边…… 对方念出他的名字。 兴许是已经猜到的缘故,周铮并没表现出多么惊讶,声音不冷不热:“武文殊,你是什么时候把手机放到我身上的?” “你靠在墙上的时候。” 唯一能用的手把控电话,周铮咬着烟,吞云吐雾,琢磨接下来说什么…… “别抽了,不是受伤了吗?”说这话时,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 这句话像万吨炸弹在车里轰然爆炸,周铮全身僵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猛地将前后灯打开…… 前方几尺开外的光影里,武文殊一身松散的衬衫,大衣搭在手臂上,拿着电话,唇角上扬,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 看到车里周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武文殊向他解释:“现在基本每部手机都自带定位功能,别人不行,定自己的完全可以。” 周铮真是听乐了,他摇头苦笑:“武文殊,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下来吧,我不想动手,”对方表情诚恳:“怎么说你也是周唯的哥哥,我得先礼后兵啊。” “你他妈什么时候礼过?”周铮咬牙切齿。 “周铮,咱们谈谈。” 车里的人很是无奈,更有种挫败感:“武文殊,你棋高一着,我输得心服口服,谈可以,但不是现在,我答应你,回到北化我一定去找你,我说到做到。” “我凭什么相信你?” 用肩膀夹起电话,周铮淡定地向车窗外弹烟灰:“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现在你充其量能做两件事,要么,逼我说你想听的,我要不说你能怎么样?虐打囚禁拷问我?先不说你够不够坏有没有这个本事,就他妈这些玩意我太熟悉了,上什么刑怎么弄我,我能给你讲一晚上,你撬不开我的嘴,又或者,你是想把我揪到周唯面前……” 他停下来,狠劲地嘬了几口烟:“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尤其不要跟周唯提我,一个字也别提,”他一个字一个字着重说:“我这是为你好。” 这个‘你’字说得太巧妙了。 从扒开周铮‘面纱’的那一刻起,武文殊就明白他遭到了这个人长期的跟踪,目标只有他一个人,而且绝不是这一两天的事,而是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去美国的安排这么突然,还是大半夜,不是天天门根底下盯梢,怎么可能及时获得第一手动向…… 至于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目的地是三藩市,武文殊甚至不敢再往下想,细思极恐。 看着坐在车中的人,披着跟周唯一模一样,真假难辩的皮,内在却截然不同,他冷笑着,满眼寒光地注视自己,武文殊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对着电话,他说给周铮听:“好,我在北化等你。” 拿离耳边,对方将手伸出窗外,啪嗒一声手机被扔在地上。 灭掉烟头,弹出窗外,周铮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武文殊目光跟随……之后他低下头,掏出那个在超市暗巷中发现的红绳,他仔细看过,这是一个编了多半,快完成的手链。 攥着它,他将目光移向前方,散在大路的尽头,周铮的车早已看不见…… 第95章 馨怡月子中心坐落在三藩市市郊一处依山傍水的街区内,环境优雅,安静恬适,易于产妇身心健康,追求倍感愉快的生产体验和孕育生命的喜悦情怀。 林嘉慧的条件是月子中心档次最高的,上下三层的独栋别墅只有她一名产妇,医护,月嫂,安保配备全面,人口众多,全是万里挑一,足见蒋玉珍当初对她有多重视多上心,尽管武文殊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他甚至认为如果将林嘉慧安排在几个产妇共同合居的别墅中,她的状态会比现在好很多。 从主治医生的口中得知,因为那次早产事故,在手术台上险些大出血,挣扎八个多小时才将一大两小的命保下来的原因,林嘉慧从那之后患上了中度的产后抑郁症。 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她非但没有为人母的幸福面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显得格外沉寂阴郁,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她头侧枕在臂弯中,目光空洞涣散,不知飘在窗外哪里…… 她没把武家人过来看她当一回事,可以说根本漠不关心,她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长长的披肩长发用一根头绳松散地扎在脑后,眼圈黑重,嘴唇干裂,皮肤毫无光泽,就这样毫不修饰完全素颜地展现在武文殊面前。 当武文殊进来时,她甚至没动一下,看一眼。 “孩子在二楼做抚触,要做什么自己去。” 她以为是孩子的看护…… 没听到回音,厌烦地将头抬离膝盖,她揉着一头乱发,手撑在从额角,仍旧侧头看窗外,语气极为疲惫:“你要是来给我检查的就算了,我没病,赶紧走吧……” 武文殊沉默地注视她,开口:“林嘉慧,我叫武文殊,蒋玉珍是我的母亲,我特地飞过来看你,你还好吗?” 好像过电一般,林嘉慧猛地将头转正,直勾勾地望向进来的人……眼中先是震惊,讶异,再到迷茫,困惑,最后被一种深深的反感厌恶所取代。 “蒋玉珍……”林嘉慧自嘲一笑:“我还真是把自己贱卖给她了。” 武文殊微微蹙眉。 “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美国不管不顾,连个电话都没有!!跟坐牢一样把我关在这个什么破月子中心……是,没错!我是卖子宫,卖孩子,我就是贱!活该被你们这么欺负对吧?!”林嘉慧情绪激动,眼泪不受控制地大肆溢出:“我也有父母,有家人……我爸刚做完手术,还在病床上,可别说回去了,连在哪我都不敢提!!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啊?!为了给我爸治病我真是没有办法!!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可跟你们签了代孕协议却差点让我跟孩子一起死在手术台上!!你以为你们了不起啊?!有这一纸协议就万事大吉不用付法律责任了是吧?!你们这叫谋杀!!” 林嘉慧愤怒指责,哭得满脸泪痕。 从始至终,除了脸上有细微的表情变化,武文殊没说过一句话。 转身,他离开卧室,去卫生间选了一块质地柔软的毛巾用热水浸透,回来递到林嘉慧面前,告诉她:“擦把脸吧。” 接过热乎乎的毛巾,手心一并被捂得温热,林嘉慧泪眼婆娑,愣楞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她很清楚现在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去撕咬扭打跟他同归于尽,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协议是她签的,孕是她要代的,即便她万般不愿,无从选择,也没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怀孩子,走到今天这步是她咎由自取,她拿什么立场去迁怒一个连当事人都算不上的外人……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难受得心脏都要炸了。 把脸埋在毛巾里,她哭得特别厉害,肩膀一耸一耸,止不住地抽泣哽咽,大颗眼泪往下掉,宣泄一样地放声大哭…… 直到听见一声玻璃触碰桌面的细微响动,她才缓缓抬头,红着一双眼茫然看去…… 武文殊把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没等林嘉慧做出反应,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床边,从柜子上的水果篮中拣出一个苹果,顺手拿过刀,为林嘉慧一点一点削苹果。 武文殊天生不大爱吃水果,偶尔吃也是周唯给他弄好插上牙签喂在嘴里,他实在不太善于干这个…… 没几下,连皮带肉,苹果瘦了好几圈。 床上的林嘉慧完全傻住…… 她看看苹果,又看看武文殊,最后把目光放在那只一下一下缓慢而笨拙削果皮的手上,渐渐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吸了吸鼻子,好像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哭笑不得地从这个人手里接过来:“行了,我削吧,你一个大男人手太笨……”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是一愣,将近积蓄一年的不满怨怼,愤恨不平在刚才的二十分钟里全部砸向武文殊,发泄纾解后是理智的慢慢回归,她意识到自己太过份了,连这句话说得都不大对,口气太冲,字眼粗鲁…… 可说都说了,她只得咬紧下唇,用削苹果掩饰她的尴尬,脸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林嘉慧五官并不亮眼,却舒服耐看,特别是有一张减龄的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武文殊想不起她身份证上的具体年龄,只记得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而本人看去却将这种稚嫩青涩的气息更加放大。 对于林嘉慧的个人情况,武文殊没有过多去了解,只知道她是为了救治重病的父亲与蒋玉珍签下的代孕协议,他曾经想过一个孝心如此的人理应会有一颗满满的爱心,或许他们可以在孩子的养育方面有一些商量的空间,可见到本人之后,他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不是孝心,爱心,或者善心的问题,而是这个年轻脆弱的女孩肩膀上再难承受更多的生活重担。 看着上下两截苹果,一个狗啃似的纤瘦苗条,另一半胖嘟嘟的圆润可爱,武文殊的脸上不禁浮现出释怀后的淡淡微笑。 孩子嘛…… 怎么也能长大。 知道林嘉慧的负面情绪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他身体前探,胳膊肘支在腿上,手指交扣坐在那里,显得既正式又没有压迫感: “林嘉慧,我知道我母亲的这个决定很不妥,这份协议也签得相当糟糕,跟趁火打劫没什么区别,对于你我只能说一句抱歉,这件事我没能更早的知道,也是前几天才听说……” “蒋玉珍没跟你说吗?”林嘉慧突然插嘴,眼中写满疑惑:“我以为至少会让你知道……毕竟你是孩子的……” 武文殊没去解释,打断她:“协议我还没来得及看,但是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无论当初签的是什么,你完全有权利变更,一切关于钱的方面,与酬劳有关的所有要求你想追加多少我都会无条件地满足你,毕竟这是我们武家人有错在先,我们理亏,想要什么你随便开……” 如此诚恳真切的态度,让人咋舌的大度,林嘉慧一时间有些犯懵。 “美国这里只负责到产后月子结束,结束后契约终止,你回国的手续和机票我替你安排,你提出的所有要求会在回去之前落实下来,这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好好考虑你要什么,要多少。” “那……孩子呢?”林嘉慧傻傻地问出这句话。 对方用诧异又惊奇的眼光看她。 林嘉慧恍然,明白这压根不是她该问的,契约一旦终止,孩子也就不属于她了…… 胸口撕裂一般疼痛,那种血浓于水的骨血亲情让她的眼圈霎时殷红,泪花在眼底翻滚,呼之欲出,她侧过头,狠狠将眼泪憋回去,哑着嗓子问:“蒋玉珍呢?她怎么没来?” 站起来,武文殊把袖子挽下:“去年年底我母亲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现在是重度晚期,她根本不记得你,”开门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他回头对林嘉慧说:“这件事全权由我处理,你和孩子都归我管,我说的话就是对你的承诺和兑现,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微张着嘴,林嘉慧抬头,仰视武文殊。 在她眼里,此时这个男人眉宇间的英气冷俊,说话口吻的硬朗气度不但让她为之惊讶,更是让她心脏急促地跳动…… 她不禁开始琢磨,怎么刚才自己就敢冲他发那么大的飙呢? ** 别墅房间不少,为了便于随时照看母子三人,武文殊选择了一件离林嘉慧卧室稍近的房间,看林嘉慧的情形,可能他还要再多住两天。 从机场出来,一夜的惊心动魄让他一粘到床,身体就像涂满胶水再难爬起来,解决完周铮,他一刻不停地直奔月子中心来见这位代孕妈妈,方才坐在椅子上,面对林嘉慧,他的头沉得快要顶不住,匆匆应付完立刻回房一头栽倒在床上。 躺着,他爬摸几下,拿起身边的手机,拨打云秋泉的电话: “小云,还没睡吧?……抱歉,又这么晚……我想问一下,你是在哪里给我订的机票?” 云秋泉立刻作答,是在系统里正常订的。 这边无声几秒,随后声音发沉:“你听着,除了我交代给你不得不上系统查的任务以外,不许再进内部系统,特别是不要连接公司的WI-FI,网线,要查就用手机4G,听明白吗?!” 对方有些懵:“武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去美国三藩的所有信息全部外泄,目的地,航班,起飞时间。”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对方目瞪口呆,急急辩解:“武……武总!我……我不知道啊!!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我什么都没做过啊!!” “我相信你,这次就算了,以后一定照我说的去做,”武文殊转移话题,问他:“林祥实业那边除了登录系统查询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查他们吗?” “武总,林祥实业不属于中泰直属的分公司,如果不上系统偷偷去查,就只能去他们公司要纸质资料和数据,这样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沉默,算是默认,武文殊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的,确实有一些数据不太对劲,他们……” “不用电话上说,等我回去,”制止他,武文殊继续交代:“你放心大胆地查,碰到权限有问题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解决,查得越详细越好。” 云秋泉应下。 没再多说,两人挂了电话。 把电话放在胸口,武文殊转过脸,目光扫向墙壁的挂钟,上午11点整,那边……应该半夜12点多了。 他怕周唯睡了,抱着电话反复犹豫,可终究挨不过相思,坐起来靠在床头,拿过烟灰缸,点上一颗烟,去拨视频通话。 叮咚叮咚的提示音无限循环,却不见动静,屏幕上一闪一闪地现出‘对方的手机也许不在身边’这样的提示语,就在武文殊想放弃的时候,叮的一声,通了。 下一秒,视频窗口视角混乱,人还没见到就听到一声惊呼:“……卧槽!!”随后一个深色皮肉,挤着褶皱,配着一团乱七八糟粗硬黑毛的东西乍然惊现屏幕…… “你就这么刺激我啊?”武文殊惊呆。 视角又是一通乱晃,周唯的大脸露出来,淫荡地尬笑:“抱歉抱歉,我小弟弟比我更想你,非要跟我抢镜头。” 武文殊憋笑:“你干什么了?!” “我坐马桶上给睡着了,你拨视频时我正犯迷糊呢,一着急手就给滑了……正拍那地方……” “你今天出去了?”对方问。 “嗯,去了一整天,没回来多久……”周唯不想聊这个,语气柔媚:“我那个好看吗?是不是特振奋?” “不如后面。” “这样啊……我正拉屎,用着呢,拉完跟你裸视,让你看个够……”周唯毫无保留,说得露骨。 “给我住嘴!什么你都能说!”武文殊皱眉,怒斥。 周唯噘嘴,嗲嗲地撒娇:“这不正常嘛?你用的时候怎么不嫌弃它?还啪得那么起劲,噗呲噗呲的……” “不能好好说话是吧?!挂了!!”武文殊佯装愤怒。 “哎!!哥!……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周唯立刻认怂,死皮赖脸往回找补:“你说!我听你的,聊什么我都乐意!” 武文殊沉默下来,有点难以启齿,声音很轻很淡:“想我吗?” “那还用说?!你不知道,睡在咱俩那卧室有多煎熬……床上,被子,枕头上都是你的味,一躺在那里我就来劲,只能闭着眼自己想,不过我搜了不少视频,想在你身上好好试试……” “试什么?” “打通关啊。” 正经不了了…… 武文殊无奈苦笑,弹掉烟灰,把床柜上那条红色没编完的手链拿在手里,问他:“你哥的事怎么样了?今天就是为了他跑出去的吧?” “嗨,瞎跑,没什么起色。”哗啦啦冲水,周唯举着手机走出卫生间,扑倒在床上。 “你哥跟你像吗?”武文殊的声音听不出什么。 “不像,他可没我帅。” 撇了下嘴没理他,武文殊继续:“性格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一张臭脸,凶神恶煞,天王老子他都不鸟,一瞪眼我立马双膝跪地,在那抱着头大喊饶命……你别乐!这是真事!……”听见那边发出笑声,周唯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我哥急了真拿皮带抽我!有次把我抽得一个星期坐不下去,上课都是跟老师申请站着上的……” “你们感情很好,关系不错啊。”这是武文殊的结论。 或许回忆得太过详细,周唯口气怅然,充满忧伤:“我爸妈过世早又突然,对他们我都没什么印象了,从小就是我哥和我奶奶,他什么样我都惦记他,有时候真特想他,还就想他凶我……真的!哪怕他回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就抽我一顿,像以前一样拿扫帚疙瘩满屋打我我都高兴!只要他回来,让我见他……” 周唯心里越说越不舒服,问武文殊:“你怎么想起问他来了?” 像是逃避转移重点,又像是安慰让周唯高兴点,武文殊解了几颗衬衫扣子,把领口打松散,他将镜头拿远,掐着烟卷,吐出一口浓浓白雾,稍稍抬起下巴,望着周唯的眼神变得迷离,暧昧,伸出舌尖抵着嘴唇边缘慢慢地舔,那神态性感到爆…… 对方看得血脉喷张,眼都直了:“武……武文殊!!你他妈要馋死我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噗地一声笑出来,武文殊把烟一抽到底,灭掉,告诉周唯,林嘉慧的状况不太好,得安抚她两天,孩子大人没事了他就回去。 周唯蔫蔫地,发了不少牢骚。 最后在武文殊让他亲他一下说晚安的话中又满血复活了,他将嘴嘟得又大又圆,噘得天高,堵住整个镜头,狠狠大力地“么!”了一大口,在屏幕上留下一圈晶亮的口水印…… 武文殊在大笑中跟这个活宝挂断了视频。 通话一断,他的表情立刻沉下来,将那根红绳缠在指间不断把玩,红绳的编法看起来略粗糙简易一些,比一般手链要细,即便如此也是粗一块细一块,编得磕磕绊绊…… 勾了勾嘴角,武文殊冷哼一声,把红绳扔回床柜上。 躺下来,他合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第96章 旧金山的唐人街规模很大,是美国西部最大的一处华人聚集地,进入这里的感觉宛如一座小中国城,饭馆,商铺,住宅,甚至街边的大排档都极具中国特色,所有的文字都是汉语,说的话都是中文。 走过整整两个街区,周铮才找到一家私人诊所,挂号后进行例行的体温测量,电子测温标枪在耳道一打,他就被按着叫来医生紧急看诊,此时周铮的体温已经超过41度。 诊疗后,这名叫刘建民的医生立刻叫来护士给他挂水退烧,见周铮往输液室走,他一把拉过护士低声嘱咐,输完液别让他走,他要亲自给他处理伤口。 输液室不大,人也不多,周铮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对于体温高热,他其实没多大感觉,多年来做一线的卧底工作,让他对疼痛,难受,发冷发热这些肢体感官变得比一般人麻木很多,或者说对于肉体上的痛苦他更加耐受,易于忍耐。 抬了抬胳膊,还是会疼,身上的热度却退下不少,放下手机,周铮仰头去看架子上的输液袋,没剩多少了,他按下旁边的叫铃。 来的人不是护士,是刚才给他看病的那位刘大夫,这个人气喘吁吁赶过来,躬下身为他拔液,用棉签压住他手背,毫不松手地拉着他往治疗间走,说要给他清理伤口。 进入治疗间,刘建民带上胶皮手套,从宽大的口罩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这是枪伤你知道吗?!子弹虽然没打进去,真皮层也严重烧伤,好在还有些表皮残留,只要控制感染,养好了可以自愈,我告诉你啊,再重一点就是Ⅲ度烧伤,只有做手术才能愈合,都这么严重了你怎么才来啊?!” 周铮抬眼看他,没说话。 医生一屁股坐在滑轮椅上,拉过医疗车,在他的胳膊上消毒,清洗,剔腐,上药,手底不停忙和,却也堵不上他的嘴:“怎么伤的,在哪伤的,我知道就是问我也问不出来!你不去大医院,往我这个诊所跑不就是不想有不良的医疗记录吗?!这我懂我都懂!你是黑户吧?!怎么黑的?旅游还是偷渡?” 周铮皱眉,还是不言语。 “黑就给我黑得安分一点行不行!能不能有点黑户的自觉?!你们这些年轻人,青春激荡一身反骨,肾上腺素太高!觉得天底下没人比你们牛逼比你们拽是不是?!成天惹是生非,是不是还学着电影里混黑帮,学那些俚语黑话啊?!看看你们这些人的德行,傻得冒泡!哪天被抓了,等移民局的人找上门哭死你……”他叽里呱啦地不停说,却忽然意识到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周铮都不太出声,充其量在疼的时候皱个眉,气喘得粗些。 “……你怎么不出声啊?”医生忍不住问:“你不疼吗?!叫两嗓子也行啊!” “闭嘴行吗?!真唠叨!”周铮也忍不住了。 啪地一声,一记暴栗重重扇在他的后脑,头被抽得直晃,周铮捂着脑袋,又惊又怒干瞪眼,完全被刘建民一巴掌打懵逼了。 这位暴力医生蹭地一下站起来,把周铮手臂上的绷带扣锁好,同时发表感言:“这怎么说话的?!骂就骂了!连个敬语都没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过分了!”说着,他把处方塞给周铮:“回去给我按时吃药,消不了炎你就等着烂吧,到时可别哭着来找我!!” 运了运气,周铮强压下火,狠狠瞪了医生一眼,往门口走。 走出没几步,刘建民追上来,找他要电话。 “干什么?”周铮问。 “还能干什么?回访啊!万一你不好好吃药,好不了麻烦大了!我手底下还没治不好的病人,我可不能让你毁了我好不容易保持的优良记录。” 鸟都不鸟他,周铮转身就走,被医生拽着他帽衫的帽子又给拉回来,死活让他把电话号码写下来。 周铮烦得青筋直冒,可也只能忍耐下来,毕竟他人在美国,还在当地正规开设的诊所里,闹大了够他喝一壶的,他可不想蹲美国看守所。 拿起笔写下一串数字,扔给这个医生,周铮往电梯那边走去。 数字很长,连国别带区号最后是手机号,等刘建民数清楚位数,却发现少了一位,有一个数字故意写得很连,一眼看去分不清楚。 他赶紧往电梯那边追去,追到的只是关门一刹那,周铮竖起来的那根高高中指。 ** 走在路上,夹着一纸袋的药,周铮咬上一根烟,挡着风,点燃。 喷出几口白雾,他无意间看到街尾一家饰品店。 店门装扮很具中国风,上翘的红砖屋顶,小轩窗,高门槛,橱窗里垂着厚重的幔帐,刺着经典的中国元素——龙凤呈祥,台上展示的是一些古香古色的饰品,周铮插着口袋,在其中一只暗红色的手链前站定。 大口吸了几下,把烟扔在地上用脚捻灭,他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的风格近乎诡秘,将中国风演绎得充满东方魅惑,甚至透出一种怪里怪气的感觉,周铮蹙起眉,他不大喜欢,刚要走,有人把他喊住了。 “来了就看看吧,有什么喜欢的吗?” 他应声看去,一个蓄着辫子的男人,带着一个眼镜,冲他职业地微笑。 走过去,周铮低头去看商品柜中的手链,指着其中一条问:“这个多少钱?” 男人瞅了他一眼:“自己带还是送人?” 把手臂抬到玻璃柜上,他故意露出腕子上一条编织的深蓝色腕链:“我有,送人的。” 男人点点头:“男的女的?” “男的。” “多大年纪?” “一位长者。” “哦……”对方明了:“你爸啊。” “你爸!”周铮回嘴:“他没那么老。” “嘿!怎么说话的?!谁让你不说具体年龄!”男人抱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过分了!” 好熟悉的一句话…… 周铮抬眼狐疑地看向这个男人,怎么品怎么觉得跟刚才诊所里那位带口罩的暴力医生有点像…… “求什么?” 周铮不明白,卡壳。 “就是说你是为他求什么?是求姻缘啊,还是福气,学业成就,工作升迁什么都行……求子也行!” 周铮想了想:“就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吧。” 男人搓着下巴,若有所思,最终从一大堆手链中挑出一条,推给周唯。 这是一条深褐色的渐变手链,粗细适中,质感光滑,编脚细腻,一看就是上等手艺打造的。 “颜色有点暗,不怎么喜庆……”周铮似乎不大喜欢。 “要那么喜庆干嘛?!结婚啊?”男人白他一眼:“要的就是祝福,这款是用‘五福法’编的,讲究的就是平安康乐,你以为我随便给你选啊?!都是有讲头的!你看这编法,多厚实,多粗壮,蛟龙腾跃,威赫四方,压的就是邪气!” 这么一讲,周铮拿起来,左看又看,越看越顺眼。 “就要这个,多少……” “我不卖。”老板说了三个字。 周铮又惊又怒干瞪眼。 男人笑眯眯,拿上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线,珠子和一些工具,他告诉周铮,手链成品不卖,但是可以卖线,教他怎么编。 “成品为什么不卖?”周铮压着火。 “东西我编的,我乐意卖就卖,不乐意就不卖,你管得着吗?” 周铮噎得无言以对…… 这种突兀的吃瘪感今天不是头一遭,和那个诊所里的医生真是有得拼,一路下来,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周铮的火快压不住了,他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控制情绪:“我手残人笨,学不会,你就卖我成品吧。” “那倒是……”男人用一根指头挑着周铮左腕上的手链,嘲弄一笑:“你也就这点本事。” “你什么意思?”周铮皱眉。 “这不是你自己编得吗?” “你怎么知道?” “太烂……编的这是什么玩意!就这水平能让你在市面上买着也不容易。” “……” 怒气濒临引爆,可周铮实在被这个人说得很心动,不愿意放弃那条平安手链,又做了几个深呼吸,他选择屈从: “好吧,那你教我,我学学看。” 对方喜形于色,用手指点着周铮,意思是孺子可教也。 可事实上,孺子真没法教……就在之后的十多分钟里,男人体验到了这辈子从没有过的挫败感,这位最差学生没有之一的周同学让他倍感郁闷,反复讲了不知多少遍,演示了多少次编法,周铮不是穿错地方,就是弄错方向,没有一处是对的,好好的‘五福法’编成了一串串的瞎疙瘩,而本人还没有自觉地埋怨他这个老师教得快,讲的差,完全跟不上…… “你这是手嘛?!整个一鸭爪,还带蹼的?!怎么还不分呢?!”梳辫子男人一巴掌打在他手上,痛骂。 “我他妈少了一根指头!看不见啊?!”周铮不服气。 “那是小拇指,碍事吗?!多简单的编法!瞧你这笨的!教了你多少次了!闭着眼都能学会!仔细看好了,我再教你一遍……” “不学了!!不都跟你说了我手笨吗!!”周铮气鼓鼓地把东西一摔:“我就买你的吧,多少钱我都付……” “不是钱不钱的事!”男人也急了:“是我编的压根没用啊!我又不认识你那位什么长者,对他没有发自肺腑的祝福,心不灵,诚不满,那就全白搭,链子也就是根破绳子,什么灵性都没了。” “可我不会编不也一样吗?!编得不对不也破坏……啊……”周唯琢磨半天不知该用哪个词,最后说了句:“法力。” 男人噗地一下乐了:“不会不会!心诚就行!再说你怎么就不会啊?!我教你啊!” …… … 又回到原点。 啪嗒一声,周铮趴倒在玻璃柜上,头埋在手臂里,闷闷地说:“大哥,你弄死我吧……我他妈学不会啊……” 梳辫男拿了张纸来,用笔捅了捅周铮,找他要电话。 蹭地一下抬头,周铮敏感地问:“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回访啊!我把店关了,今天什么也不干,就跟你死磕,非要把你教会了,可就你这脑子万一你回家就忘了怎么办?!我手底下还没有教不会的人,我可不能让你毁了我好不容易保持的优良记录。” 周铮震惊了,这个话也太他妈耳熟了吧。 正愣神间,后脑勺猛地挨了一下暴栗,辫子男朝他大叫:“给我啊!楞什么神啊?!” …… … 神态,动作,表情,连专扫后脑的巴掌力度都如出一辙…… 周铮再受不了,狠狠推了男人一把:“你他妈跟那边私人诊所里那大夫是兄弟吧?!连他妈打人都一样!!” “你说刘建民啊?!”男人惊讶:“是啊,他是我亲哥,我叫刘建国,我俩双胞胎,你怎么知道的?!” “我操!!……”扔下东西,周铮惊得拔腿就跑,十秒钟不到,叮铃一声门响,他又转回来,从钱包里取出一叠美金拍在玻璃柜台上,顺手拿了线,珠子,工具和那个塑料袋,脚底抹油,飞也似地向外逃窜。 后面是一阵带着笑意的喊声:“哎?我说你别跑啊!!你认识我哥啊?!他把你吓着了?!哎!!你慢点!别把珠子掉了,还有那线线!拖地了!!” 在刘建国的大笑中,周铮风一样地穿过街道,消失在对面的街角处。 ** 离开这一对奇葩兄弟,周铮感觉好了很多,脚下走得太急,口有些渴,他买了瓶水,坐在一个公园绿地的长凳上。 看着塑料袋里零散的绳料,他不禁有点想笑,真是一对气质相仿的双胞胎兄弟,都那么惹人厌……在这一点上,他和周唯可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周铮很清楚,论长相,他们兄弟两人真是尺比着长出来的,分毫不差,要是再把头型衣服统一,不熟的外人根本很难区分,可就是别说话,别露表情,别动眼神。 内在上,他俩截然相反。 一冷一热,一个理智一个感性,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嘻嘻哈哈。 从小到大,周唯最怕他,也最爱他,这一点周铮心里很明白,他倒不是成心要装酷卖吊,除了一部分性格使然的内因以外,更多的是他要肩负起一家之主的重任,给周唯当爹当妈还要当哥,当然要拿出点王者气息。 更何况这个小王八蛋不管就能上房揭瓦,如今自己不在他身边,他还不得…… 想到这,周铮愣住了,他低头磕了磕烟盒,咬上一根烟卷,搓开打火机点燃,把自己右腕上那条深蓝绳链解下来,拿近塑料袋,跟里面那条编了几下的蹩脚绳链做对比,还真是…… 一样的烂,没一点长进。 嘴角上勾,现出一丝苦笑。 周铮叹了口气,狠狠嘬进几口烟,吐出一股股长长的白雾,烟气弥漫间,他的眼底一明一暗,神思有些飘…… …… … “哎?!我说你怎么喜欢看这些东西,一天到晚打打杀杀,这不太符合你形象啊?”李峰像是成心逗人,重拍在周铮左肩,脑袋却出现在他右边,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这个人的肩膀上。 收了手机里浏览的手链图片,周铮按下锁屏键,揣在兜里,手臂一晃,正巧让李峰发现右臂上戴着的编织手链,对方挤眉弄眼地揶揄他:“呦呵?!哪个小姑娘送的?还怪好看的……” “我自己编的。”周铮甩开他挂在自己肩头的手。 李峰显然很吃惊:“啥?!你一大老爷们成天捣鼓这些娘们唧唧的玩意干什么……” 把烟放进嘴里,周铮熟练点燃,他没往下答,而是问李峰,找他来干什么? 怕手机通话不安全,也是为了跟进案子,更加详尽地了解案情进展情况,他俩商定了一个时间地点,每个月接头一次,这回没到接头日期,他却被李峰风风火火叫来。 这是新沂一个普通住宅区的顶层开放区域,他俩约好每月第一天见面,周铮掏出手机看了眼,今天十二号。 “杨建浩那边有动静吗?”李峰没答他,例行盘问。 “还那样,屁都没有。” “你别着急,这案子太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李峰劝他,口气突然加重:“我可告诉你!千万别给我脑袋一热往上冲,做什么必须提前跟我商量好!没有我的支援决不能轻举妄动,听懂了吗!!” “你看我敢吗?”弹了几下烟灰,周铮自嘲一笑:“吓尿了我。” 李峰不以为然:“少来!还不知道你?!天王老子你都不怕!!” 一片沉默,没有接话。 周铮低头拨弄腕子上的手链,很长时间,他开口,声音发沉:“怕啊……怎么不怕,谁不怕谁就是神仙了。” 李峰困惑地看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啥喜欢编手链吗?”他抬起头,冲李峰笑笑:“你总得让我干点什么吧?出任务之前,要没个事占占脑子,我满脑袋里都是我弟还有你的影子,我能吓得任务都不想出了,可他妈怂了我!” 惊讶,更是心疼,李峰眼圈泛红,脸上浮出难过的神色,他快速把头转向一边,点火抽烟,掩饰更是压抑内心涌上来的那股酸劲儿…… 不忍看李峰这样,周铮主动调节气氛:“王小帅那个贱人死哪去了?!上个月十五号他还找我来着,说是要给我张球票,到现在我还想着呢,他倒好,不知道窝哪去了,电话也不接,你帮我问问老谢,让他知会一声老陈,帮我找找人!虽然不同组,但同是干卧底,我就比他敬业多了……” “王小帅牺牲了。” 声音很淡,却在周铮的脑中轰然炸开,他像定格一样,不仅是声音,最后的口型动作都停在那里。 “我紧急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别再跟他联系,也别再找他,他暴露了,我怕把你也给搭进去。”吐了口白雾,李峰磕掉烟灰。 把烟灭了,周铮问:“找着人了吗?” “这是老陈的案子,特情牺牲了,家属都来闹,老陈焦头烂额,老谢那边没好意思打听,只听说发现了一些肉块……” “做DNA了?” “嗯,是王小帅的。” 沉默,两人无言。 寂静过后,是李峰的声音。 “撤了吧,行吗?” 周铮抬头看他:“谁干?” “这你别管,我给老谢打报告,怎么还不能找到人替你啊。” “算了吧,”周铮拖长音,向李峰轻松地眨了眨眼:“谁不拖家带口,有爹有妈的,哪能像我啊,一家子就剩一弟弟,要真出事,总比一家子来闹强多了,你们随便应付应付他,绝对不给组织添麻烦……” “给我闭嘴!!”李峰愤怒地把手里的打火机往他那扔去:“就他妈不愿意跟你聊天!!说的这都是什么玩意?!” 周铮一把接住,说扔得好,自己正愁火没了,他面带笑容,举着自己四根手指在李峰眼前晃来晃去:“有什么大不了,说几句话还能把自己方死啊,干了两年多特情,才少了一根指头,我命这么硬,肯定吉星高照,一路开挂,你就放心吧。” 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李峰一个一个掷过去,嘴里骂着:“少他妈一根指头了还在这嘚瑟呢!我让你嘚瑟!……让你嘚瑟!……” 周铮哈哈笑着,左闪右闪,见对方的子弹用完了,他扒上冰凉的围栏问李峰:“我给你的项链呢?怎么不戴啊?” “那么贵重的东西,天天戴着,要是坏了掉了,我往哪再找一条去?放心吧,收着呢,等出任务时再戴。” 周铮笑了下,没说话,低头玩打火机。 看着这个人的侧脸,李峰突然板下脸:“你给我听好了,每月第一天,不管星期几,刮风还是下雨,下冰雹你也得给我出现在这里,咱们一定要见面,无论你是在干什么,人在哪,有多忙,你都得来让我见见你。” “你这要求过分了啊,那我这个特情还怎么干?!为了跟个条子约会,啥也不顾了?”周铮气笑:“你这是成心挤兑我,砸我饭碗啊!” “要真是脱不开身,你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啊,”李峰急了,语速很快:“咱们可以改日子或者等下一个月,我一切听你的,以你的时间为准,但是你绝不能不来……” “我要是真不来了呢?” “那我就等你,一直等,每个月都在这等。”李峰语气坚定,慷锵有力。 周铮听得愣了,渐渐地,他表情舒展起来:“等什么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找不着我就别找了,好好生活,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啊,对了,”他想起什么,嘱托李峰:“要真有那么一天,你得操心操心我那傻弟弟,帮我照顾着点他,这辈子我最牵挂的就是他……” “牵挂他就自己滚回来照顾去!!少他妈托给我!!我欠你的啊?!还得替你养弟弟?!滚滚滚!!老子见你顶他妈烦!!跟你说话都得折寿好几年!!走了!!!”李峰听得火冒三丈,摆摆手,往天台门口走去。 插着口袋站在他后面,周铮微微笑着。 没走几步,李峰却折返回来,上去一把拽过周铮的手臂,将他狠狠抱在怀里,那份力度紧得让人窒息。 周铮完全惊呆了,他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往哪里放,想等李峰说话,可这个人却没有下文,就这么一直抱着他,没办法,他只得试着用手轻拍他后背…… 此时此刻,这个人的嗓音透着难以压抑的抖音,蒙上一层暗哑,就这么响在耳边:“周铮,我不许你出事!你要平平安安给我回来,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给你调岗,我要看着你回乡跟你弟团聚,看着你娶媳妇生孩子,我要让你做我李峰一辈子的好哥们,好兄弟!!咱们生死一处,绝不分离!” 一股暖流在胸口激荡,周铮只觉得有一团火熊熊地在两人之间烧开,他抱着他,紧紧拥着,灼热,沸腾,让不知何时飘起,打在身上的蒙蒙细雨都变得温柔细腻…… …… … 一滴,二滴,很多滴将手上的绳链打得有些发潮,周铮回过神,抬头仰望天空,雨像连成线的珠子打得人眼睛睁不开…… 他赶紧将手链收进塑料袋,发呆太久,烟没抽几口,已经叠起高高的烟灰,快要烧到皮肤,扔掉烟头,他踩灭在脚下。 将卫衣的帽子戴上,习惯性地顺手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面的日期是3月1号。 怔了一下,随后自嘲地淡淡笑了,周铮把手机放回去,三步两步向对面的便利店跑去。 ** 3月1日,下午六点。 新沂的舞阳小区,20层高楼顶层的公共区域。 有个人用手捂着火点烟,楼顶风太大,搓了好几次也没点着,他恼火地背过身去,用整个身体挡着风口才把烟点起来。 大力地吸入喷出,浓浓白烟萦绕周遭,这个人的表情明显缓和很多。 突然,电话铃响。 有那么一瞬,这人脸上出现欣喜的神情,却在看到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归入平静。 他划开,贴在耳边,电话中传来兴奋的声音:“峰哥!查到了!确实是那个人,税务那边看过照片,已经确认了!” “好!”这边声音也有了波澜:“把照片给我发过来。” “没问题,峰哥,你啥时候回组啊?” “快了,这边一有突破,我就回去,”李峰加了句:“不远了。” 电话那头相当激动:“卧槽!就喜欢听峰哥说这句话!” 李峰笑笑,没再多说,挂断电话。 看了眼发过来的东西,李峰将手机收起,叼着烟,他将领口竖起,趴在楼顶的水泥台边,放眼向远处无边的景致看去,时不时地回头向天台门口那里张望,他已经抽得满地都是烟头,却仍然不肯走。 很快,夜幕降下,空旷的天台上人形轮廓依旧还在。 第97章 从分水县回来的第四天,李峰一大早就把秦凯和周唯叫到MIX开会,自己却迟迟不现身。 知道一定是有新线索,那种一步一步接近核心,揭开真相的焦灼心态让周唯坐在那里不停地用手指敲击桌面,越敲越快,直到秦凯吼了一嗓子:“别敲了!烦不烦啊你?!” 他蹙起眉,怪周唯心态不好,弄得他也心慌意乱:“那个姓李的跑哪去了?!不是他约咱们的吗?人呢?” “说是去新沂了,飞机回来晚点,让咱俩多等他一会。” “新沂?他去那干嘛?” 点完烟,周唯仰起头,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懒懒地吐着烟圈:“谁他妈知道……” 看着他,秦凯若有所思:“你们家武老太爷怎么样了?” 坐正,周唯阴森地望着他。 “错错错……我给他降降岁数,你武爸爸在美国如何啊?是不是家庭和美,有儿有女,都不想回来了?”秦凯讥笑。 伴随周唯寒气凛然的咄咄目光,一个打火机嗖地一声飞过去:“不会聊天就别他妈张嘴,想死吧你!” 笑着接个正着,啪地一声,秦凯将打火机搓燃,把嘴里的烟燎得滋滋作响,他呼出一口白雾,走到周唯面前,手扶对方的膝盖半跪下来,仪式一般地郑重,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真诚又认真:“周唯,他不要你我要你,我永远爱你,永远等你,只要是你我就乐意,屁股多臭我都收……” 一脚狠踹过去,周唯笑骂:“你特么才臭!” 秦凯侧身凌厉闪过,他面露惊奇,绕有趣味地一笑,把烟灭了,一颗一颗解衬衫扣子,摘手表:“看来这两天搏击学得不错啊,我还真养了个小狼崽子,来吧,咱俩比划比划……” 他向周唯勾了勾手指头。 “吃多撑得吧?!我跟你打什么。”周唯不屑一顾。 秦凯鼻子翻到天上:“别哔哔了,不敢就说不敢……” 下一秒,劲风袭来,秦凯话没说完,周唯的脚就踢过来,脚高及脖颈,身体形成流线型,散打的动作十分漂亮,吃惊中,秦凯侧头避过,余光一闪,周唯的拳头迎面而来,秦凯又一次安然躲开,等周唯扑上来发第三招时,秦凯不但躲过还找到对方动作上的漏洞,直接将周唯按在宽大的沙发上…… 周唯心有不甘,手脚一齐并用,绕着秦凯的手臂和脚踝,反身一转,咚地一声,两人滚到地毯上,周唯在上,秦凯在下,压制得死死的。 被周唯的胳膊肘抵住下巴,秦凯嘿嘿直笑:“行啊!没少跟你爷们学寝技,姿势够专业!……”不过两三秒的制胜,周唯刚被夸得飘飘然,一股猛力袭来,秦凯强行扳过周唯支撑在自己脸庞的手臂,向他压过去……虽然训练的这几天,周唯也在做那只残手的复健运动,但终究差了很多,被秦凯抓住大臂,脚上反制缠住腰部,身体一扭,上下颠倒过来,转眼间他就被这人牢牢压在身下…… 下面的人使劲挣脱,却因为角度使不上力气,周唯气鼓鼓地怒瞪他。 “怎么说我也跟你爷们交过手,水平不在他之下,更何况你胳膊没好……啧啧啧,你也太大意了,”秦凯坏笑,俯身下去,故意让热浪喷进周唯耳蜗,嘴唇贴在耳垂上蠕动:“还敢跟我玩寝技……” “为什么不敢?”说着,周唯大腿猛地一抬,稳准狠地击中要害,感觉有什么球形物体滑动一下。 秦凯面色煞白,转眼变绿,他捂着裤裆倒在周唯身上,抱着他酸爽吟叫:“啊……啊……操啊!!你……你他妈也这么对……对你爷们??我好歹是个备胎……说不定还用得上……” 周唯哈哈大笑地推他:“少他妈装!滚一边去!我都没怎么使劲……” “真疼……给我揉揉吧……”秦凯玩笑带撒娇。 “滚蛋!你起不起来?!再不起来,我可……” “别别别!!你好凶啊!!人家好怕……”嬉笑浮夸的表情随着周唯突然拉沉的一张脸戛然而止,顺着周唯凝视前方的神情,秦凯迅速回身看去,正迎上一对愤怒,厌恶,焦躁的目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强烈情绪燃烧在眼底,李峰就那么不言不语站在那里,冷冷地俯视他们,目光乍然相撞之间,秦凯感到一种要置他于死地的恶寒杀气…… 惊讶中,三个人全都没动,僵硬地维持动作。 直到李峰问出来,你们干什么? 两个人这才回神,赶紧起身,规整衣服,异口同声地解释,没事,没事,闹着玩呢…… 把电脑包扔在沙发上,李峰抽椅子,腾桌子,把电脑甩在上面插电源线,所有的动作粗野大力,发出咣咣的声音,在安静的房中显得格外突兀。 周唯和秦凯对视一眼,谁都没吭声。 拉近桌上的烟缸,李峰点上开抽,他弹净烟灰,夹着烟卷,在键盘上劈了啪啦地敲着,一句话没有,只有手下不停动作…… 一段视频弹出,按下暂停键,他让秦凯投到大屏上去。 秦凯应声照做,很快,视频被最大限度地呈现出来。 这就是他们去分水县搞到的那一段王枫被杀的视频。 李峰匀速播放,在王枫被捅死时,视频里余下几个人压低帽檐纷纷转身向门口走去,其中一个人拿着文件袋,递给了旁边一个正往鼻子里吸什么的男人手里,李峰定格在这一帧上,他锁定这个人鼻前的区域,放大。 周唯和秦凯不约而同地定睛看去。 那是一个类似鼻烟壶的东西。 不动声色地抽烟,直到燃尽灭掉,李峰才将钉在他俩脸上的目光移开,开始讲话: “这段视频我看了很多遍,也让技术部做过高清处理,这几个人帽檐压得太低,面部不全,无法在公安系统的记录中做识别比对,但这个人……” 他走到玻璃背板旁,用手在那个人鼻子附近画出一个圈:“他完全暴露了。” “刚拿到武文殊的那份文件时,我曾经在那上面闻到过一股奇怪的草药味,我记得非常清楚,还特意闻了几次,印象很深,这应该就是鼻烟烟膏的味道,有这种嗜好的人手指上大多常年残留烟膏膏体,因为他们要这样吸入……”李峰做了个搓鼻子的动作:“这个人一定是多次接触翻看文件才把这个味道染上去的。” 周唯瞪大眼睛:“难道……他就是那个给你们文件的人??” “没错,这也是我想到的。” 秦凯眼光放亮,一齐看向李峰。 “我直接找到当时去查账的税务人员,问他这个文件是谁给的,他说是中泰负责中亚原料的项目经理赵连成给他们的,就是这个人……”他折返到桌边,在电脑上快速操作几下,玻璃背板上的投影大屏上出现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没有任何修饰的证件照,五官清晰展现,这个人相貌平平,半秃顶,几根杂毛可怜的趴在鬓角边,鼻梁眼角有长期佩戴眼镜的痕迹,下巴的肉敦厚丰满,足足添了一层双下巴,就是看不到脖颈以下,也能想象出一个肚皮滚圆,大腹便便的中年高管形象。 周唯迅速对比视频截图和这张照片,鼻子以下的部位极为相似,感觉上完全相同,是一个人。 “我又让当时亲手接过文件的那名税务人员指认过,他肯定地说在跟他谈话时,赵连成一直在吸鼻咽,是这个人,没有错。”李峰的声音很沉,相当肯定。 看着玻璃背板上的照片,周唯不禁向前走了几步,他指着这个人,眼中放出光芒,兴奋又欣喜地回头跟李峰说:“我操他的!!咱们又回到这根链条上了!!对不对?!” 李峰笑了一下,目光回到赵连成的身上,接着说:“这个人叫赵连成,男,四十五岁,贯洲五阳县人,是中泰十五年的老员工,中间曾借调到林祥实业,干了五年……” “林祥实业??”秦凯疑惑。 “就是我们在中缅跨境监管车上发现可疑物品的那个收货公司,中泰入股,林啸坤控制的公司。” 周唯冷冷一笑:“看来这姓林的跟中泰贩毒案算是撇不清关系了。” “赵连成一直负责中亚地区的原料进口,手里面有几个项目,中缅跨境进口原料的输送线路就是他在分管,他老婆娘家在新沂市,大儿子三岁,现在怀上二胎,因为大龄产妇,又有妊娠并发症,跟这边公司辞去了工作回家待产,人没在北化,大儿子也一起回去了,现在赵连成一个人住。” “你打算怎么查?”周唯问。 李峰皱起眉头,低着头在房中踱步:“上次从杨建浩查到萧然,萧然到魏明宇,魏明宇再到方同,每一环跟得都很谨慎也足够低调,却在方同那里动用了警力大肆搜捕,一下子暴露在外,迫使贩毒集团不得不打断链条,如果这次还这么做,一旦发现,他们肯定故技重施,要是再被打断,这条链子就彻底毁了,咱们铁定玩完,这个案子再无翻盘可能,一切就沉了……” 他抬头,目光深沉,郑重地凝视他们:“所以,查必须要查,还要查得更加隐秘,悄无声息!一点动静也不能有!我当时在分水县就是这么想,后来不是又跑回王枫那屋里一趟吗?我就是去把地板又钉回去,那个第一现场我没报警,也不打算去找王枫的尸体,所有的事都等案子破了再说,绝不能让这帮混账王八蛋再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拧起眉,李峰环臂站定:“那么,问题来了……赵连成怎么处理?咱们怎么审?在哪儿审才能万无一失又不会打草惊蛇?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秦凯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他有什么案底吗?你查过吗?” “有,我查了,应该是14年,对……就是在四年前,他在一次扫黄打非中被逮了,嫖娼。” “四年前?”秦凯颇有感悟:“儿子三岁,老婆怀孕,没处解决是吧……” 就在那两个人不知他说什么时,这个人却弯起嘴角,嘲讽地坏笑:“现在他老婆又怀孕,还不在他身边,真是老天爷给咱们的好机会啊……” 看着秦凯奸邪污浊的表情,周唯脑中灵光乍现,他惊异地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想再逮他一次吧?” 这人开心地搂过周唯的肩膀,揉着他的头发:“真不愧是我的小骚娘们,跟哥心有灵犀啊!” 冷冷注视秦凯亲昵的动作,李峰沉下嗓子说:“秦凯,把手拿开,正经一点,把事说细了。” 放下手,秦凯点上一颗烟。 “再来一次扫黄打非,只要成功,咱们的机会就来了。”他吐出烟雾,得意地望向李峰。 “怎么玩?” “我在中泰内部有几个朋友,找他们勾引赵连成到MIX,随便找几个小姐,你是条子,总有办法内部解决一下,联络扫黄打非办,出几个人来两辆警车,来我这扫个黄,围着城转一转,把赵连成弄派出所去。” “在局子里审他??不是不行吗?!”李峰皱眉。 “在派出所审什么啊?!你怎么还不明白?!”秦凯摇头,觉得李峰真是有够古板,脑袋瓜子忒不灵活…… 他大力吸了两口,把烟灭了,从桌角跳下来,面对面近距离解释:“我是说在路上。” 对方一愣,讶异地看他。 “李峰,从MIX到城南派出所,路上半个小时,我可以安排几个车祸让路况更糟一些,但即便如此,一个小时也是极限了,否则会被看出问题,在这一小时里,你必须完成审讯,结束战斗。” “你的意思是赵连成还是一样会去派出所,走扫黄的流程,然后……”他着重问出:“放他回去?” “不然呢?”秦凯挑眉:“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李峰又确认一遍:“你是说我不仅要完成审讯,还要渗透他成为咱们的内线,至少不能让他回去把咱们点了,让那边完全蒙在鼓里,是吗?” 秦凯点点头。 眉头拧成疙瘩,李峰将目光移往别处,深邃而忧虑:“也就是说……一丁点的失误,一切就完了。” “没错,”秦凯认同:“你可以做到吗?” 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咯咯作响,最后李峰告诉他两个字,可以。 “牛逼!齐活!”秦凯大声道:“你安排你的,我安排我的,就这么定了……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别忘了给我俩搞两身警服,我们一块跟你上车,也让我们嘚瑟嘚瑟……” “不用你们,这事我一个人做。”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嚣起来,周唯最激动,意见最大:“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参与?!” 李峰沉声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赵连成到底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全程参与文件伪造并且目睹灭口,那几份原本文件也一定在他手里,而他至今安然无恙,这足以说明他在犯罪集团里排位很高,至少是那条大鱼信任还在用的人,我们这回不仅摸回了链子,而且还摸到了很高的一环,离那条大鱼不远了,反过来说,一旦赵连成见过你们的脸,而万一行动失败,你们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既然是我一个人就能干的事,又何必让你们冒这个险?不是太蠢了吗?!” 周唯听着,忽然问李峰:“你对‘李玉’怎么看?” 李峰蹙眉,不解。 “最开始做卧底的时候,‘周唯’的身份一致被认定有危险,让我当‘李玉’,我哥变节后,情况倒转,反倒是‘李玉’处境危险,因为这个名字是公安取的,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李玉’,就连秦凯手底下MIX这帮人到现在也在喊我‘玉哥’,这个名字我已经洗脱不掉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哥吐露了‘李玉’的由来,恐怕我早就身首异处,被人大卸八块了吧。” 对方瞪大眼睛,注视周唯。 “李峰!不要想这么多!!从专案组成立,从我哥失踪,从把我被卷进来的那一刻开始,有过一时半刻的安全吗?!没有!从来没有!!我怕,我特别怕!我他妈怕得要死!!哪一步走得不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可你看我停下来了吗?没有!我不但要继续,还要跟他们死磕!跟他们干到底!我要把我哥平平安安地找回来!这件事谁都不能阻止我!”周唯眼眶赤红,他动情地说着,咬字坚定,无法撼动。 把手搭在周唯肩膀,秦凯搂过他,看着他笑,话却说给李峰听:“你看……我有什么办法,我娘们在里头玩命,我得管啊。” 周唯失笑,表情温柔,送了秦凯一个字,滚。 看着他俩,李峰无奈摇头:“操!你们是把命都架我身上了。” “一样,一样,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蹦不走。”秦凯顽皮地向这人挤眼睛。 对方深深叹了口气,说了句:“行吧,商定时间,开始行动。” 第98章 林嘉慧的状况没那么糟,却也没好到哪去。 住进月子中心这两天,除了刻意留心林嘉慧的状态表现之外,武文殊全部的精力都给了那两个小家伙。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婴孩,这一对龙凤胎长得很好,哥哥出生6斤5两,妹妹正好少一斤,比哥哥少了个边的样子。 遗传林嘉慧南方姑娘的小巧体格,两个小娃体重不轻,骨头架子却不大,肉紧绷绷地团在身上,胳膊小腿,就连小脚丫上的五枚小脚豆都圆鼓溜丢,通体滚圆,一段一段像小藕节似的挤在一起,摸起来软绵绵,滑溜溜,特别有手感。 武文殊超爱他们。 他想抱抱,却又不敢,一周大的婴儿脊柱骨没长硬,头抬不起来,越是战战兢兢,抱得越不稳,稍微一动脑袋一晃一晃,吓得武文殊赶紧又放回婴儿车,冒了一身冷汗,旁边的张嫂扯着乡音咯咯直笑:“大哥,么事,么事!你托她的脖颈子,介里,介里~她现在身子软,满月贼硬朗!” 武文殊哪还敢下手,不放心地去摸妹妹的小手,看她没事才松口气,刚要离开婴儿床,他忽然觉得一股小小的,轻柔的,近乎微乎其微的抓力环绕在他手指周围,他真的感到妹妹正在倾尽全力去抓他,他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去…… 就连张嫂也惊奇地瞪大眼睛,捂着嘴笑得十分夸张:“大哥~大哥!你还真是跟这小娃子有缘!我带了这么多娃子没瞧见过这样的!你瞧瞧!这手抓得紧地!她不让你走!” 那一瞬间,武文殊的心被暖化了,脸上的笑容绽得无比温柔,他用手扒拉妹妹的小脸逗她,嘴里打出‘咯咯’的轻快声,做着鬼脸吸引她注意,想要博她一笑,见武文殊个大男人怪模怪样地在那逗孩子,张嫂不禁觉得好笑又高兴,她抱出哥哥也配合着逗他玩,一时间,满屋的欢声笑语…… 几米开外的门口,倚在门框上的林嘉慧整个人呆住,完全看愣了,她甚至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梦似幻,极不真实。 自从住进美国的月子中心,她没有一天是真正意义上的舒心和开怀,一直以来都很不舒服,刚开始几个月蒋玉珍每个月都会打来一两个电话问候她,她挂心父亲的安危和治疗情况,并没有太多心情体验备产的快乐,事实上,于她而言,备产却也一点都不快乐。 前四个月因为孕吐严重,她每天早中晚吐无数次,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就是担惊受怕孩子怀不住,终于在苦熬五个月后,胎象平稳了,她也渡过了最初的不良妊娠反应,而恰恰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再也没有接到过蒋玉珍一通电话,她就这样完全被抛弃在一个遥远的国度,一个人孤立无援地独自备战。 她孤独,焦躁,不安,多次向月子中心施压让他们联络国内那边,月子中心却没什么作为,对于这样一个盈利性私营机构,他们只要保证产妇和胎儿的安全就足够了,通知联络等事宜是需要根据孕产时间按照流程去做的,何况护理费已经缴纳过了,他们就更没理由去承担更多的工作。 林嘉慧没有办法,只能一天一天等待孩子的降生……直到发生那起浴室摔滑,导致早产的事故。 在手术台上苦苦挣扎的那八个小时成为林嘉慧一生中再也不愿去面对,去回想,哪怕一分一秒也不行的梦魇时刻。 这个别墅太长时间没有人气了,如此暖意融融的感人情景让林嘉慧不禁泪光盈盈地笑起来,她头贴着门边,就这么看着武文殊…… 门口的响动吸引了武文殊的注意,他回过头正对上林嘉慧的恣意暖笑,那一对温情脉脉的目光直射过来,让武文殊怔住了,随后林嘉慧也意识到什么,脸色微红,低着头过来,抱起孩子,跟张嫂去喂奶。 这是武文殊第一次见林嘉慧笑,也让他有了些许放心。 按照他在网上查阅的资料和与主治医生深入交流后,他觉得林嘉慧的产后抑郁症并未进一步恶化,看上去或多或少还有所减轻好转,作为代孕妈妈,怎么说还有一个月的月子要坐,需要陪伴孩子度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武文殊必须要确认林嘉慧不会对孩子造成任何不良影响才能安心离开。 两天下来的接触,武文殊还是很乐观的,林嘉慧虽然对周遭的人或者事物表现冷漠,甚至出现抵触行为,但在孩子身上却极为挂心,那种跟孩子相处时全身心的放松,温柔安然的神情武文殊印象很深,关于孩子的任何细节林嘉慧总是极尽备至的呵护尽责,保姆月嫂好几个,她却坚持整夜跟两个孩子一起睡,孩子夜奶需求是倍量的,她任劳任怨每夜频繁起夜去喂奶,没有怨言,没有牢骚,只有爱和享受…… 这一点,也是武文殊在无意中发现的。 刚到美国的几天,中泰那边正赶上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要跟进,他不得不连连熬夜开视频会议,有次会议刚结束,他依稀听到孩子的啼哭声,踮着脚尖上楼去看孩子,轻轻推开虚掩的门缝,林嘉慧就靠在床头,很有技巧地环抱着两个孩子喂奶,即便林嘉慧穿着睡衣,那副情景也不会让武文殊有任何不适和尴尬,那种浑然天成的母性温情光辉深深感染触动着他,他牵起唇角轻笑了一下,悄然把门关上。 一块大石头落地,他可以确定林嘉慧没有问题,再跟她谈一次,自己就可以撤退了。 而这个想法在接下来的三小时后,不但变得更加肯定而且更为急迫。 之后的武文殊一直在房间里连夜苦战埋头工作,他感到后背脖颈僵得厉害,看了看表,半夜四点了,这几天他没顾得上跟周唯视频,孩子,工作,林嘉慧把他的时间挤得满满的,因为时差,两人只在微信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发文字和语音,他站起身,满脑子合作协议地去厨房煮咖啡喝。 玩着餐桌上的一个木制叉子,武文殊坐在那里等,咖啡豆在咖啡机里旋转研磨,发出单调的嗡嗡声,让他高速运转的大脑更加卖力工作…… “你在干嘛?” 林嘉慧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所有思绪,武文殊不禁皱眉,他稍显烦躁,目光在她脸上扫过,说了句:“工作。” “工作?你不在煮咖啡吗?” 没理她,听到咖啡机的提示音,武文殊同她擦身而过,过去倒咖啡。 醇香浓郁的咖啡味满屋飘香,林嘉慧怀孕前最好喝这个,往咖啡厅奶茶店门前一走,鼻子就嗅啊嗅,一步也挪不动,十月怀胎加喂奶当然也就跟这个无缘了,别墅里大多都是上岁数的阿姨月嫂,没人爱喝这个,咖啡机一直摆在那里落灰,她也没什么机会被这个魔鬼的味道勾引,哪知现在就这么平白多出来一个人,还是个爱喝咖啡的。 林嘉慧忍不住地用鼻子嗅嗅,无限怨念地瞪了一眼武文殊,去冰箱里找代替品,她一下子瞅见卖相亮丽的橙汁,拿出一瓶,哗啦啦地倒了满满一杯,正要拿走去喝,被武文殊拦了下来。 “太凉了,大半夜,别喝了。” 到现在那股馋人的咖啡味还散不去,林嘉慧心里更加不痛快:“你是我妈吗?说话老气横秋的,管这么多干嘛?咖啡不能喝,橙汁也不行?” “你喂奶,我给你热热喝。”武文殊坚持。 “武先生,您有点常识行不行?难道我喝下去就直接到孩子嘴里吗?没有关系的,你别闹了……”正说着,一种麻痒胀痛的感觉像触电一样窜过,滴滴答答,她溢奶了。 林嘉慧穿的是纯白色睡裙,质感亲肤,轻薄透气,她夜夜在睡觉和喂奶间度过,没习惯穿内衣,母乳的妈妈乳晕深黑且大,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薄如蝉翼的清透睡裙将这个完全展现出来……武文殊本来也没太注意,却在林嘉慧话说一半的奇怪表情中窥出端倪,他稍微下拉视线,便看到睡衣上被乳液浸湿的一圈深色印渍和下面清晰的样子。 不胜烦恼地,他侧过脸闭上眼,表情尴尬不已,林嘉慧脸跟火烧过一样通红,她低低惊叫一声,剁了下脚,捂着胸口往楼上跑…… 身后的武文殊无限郁闷地骂了一句:“我操……”连咖啡都不要了,回到房间,嘭地一声大力甩上门。 他狠狠搓了把脸,觉得真是该走了,跟个女人住太他妈不方便。 正想着,手机传来微信的视频请求音,瞄了一眼,是周唯。 他眼光发亮,忙接通。 周唯的脸出现在手机上,下巴扬着,把烟放进嘴中深深一嘬,喷出白雾,声音发沉:“开完会了?” 武文殊把枕头垫在床头靠上去,冲对方一笑:“嗯,刚完事。” “那你不拨视频找我?” “开完一大堆的事,没闲下来。” “中泰重要我重要?”周唯脸变得很臭。 “抱歉,我一直忙……” “忙什么?!在北化也没见你忙成这样,跑到美国人都不见个影,你至于吗?!”声调突然提高。 武文殊有点懵:“不是一直都联系吗?虽然没视频,微信不是照发,还有语音……” “那他妈管屁用啊!我看不见你人!!” 武文殊蹭地一下坐正,对方那副焦躁难受的样子让他大吃一惊:“周唯,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压了压情绪,周唯问他:“孩子和那个妈妈还好吗?” 为了缓解俩人的紧张气氛,让周唯可以放松一点,武文殊表情自然柔和,话中带笑,特意说得高兴一点:“他们都挺好的,你没看那两个小宝宝,肉嘟嘟,特别好玩,等空下来我拍视频给你看……” “武文殊,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周唯冷冷地看过去。 “你说什么?”表情一下子绷紧。 “儿女双全,家庭和美,反正床上你对女的照样行,不是结过婚吗……” “周唯!!”武文殊震惊,怒吼出声,瞪大眼睛看向屏幕的那一边。 对方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眼圈泛红:“一开始不都这样吗?说是去两天,你自己数数都几天了?!先是视频越来越少,然后彻底没了,电话,微信……最后连你这个人都没了,武文殊你他妈要真把我甩了,我操!!我他妈……!!” 再说不下去,周唯手撑着额头,遮挡自己痛苦悲凉的面容。 武文殊没说话,他沉默下来,努力平复自己,气息却出卖了他,喘气声很大: “周唯,你真是吓着我了,我就这么让你不放心吗?!”他字咬得很重,一字一字说给对方听:“我心里有多在乎你,你难道不清楚吗?!就你这几句话……就刚才,我他妈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林嘉慧有产后抑郁症,我怕她对孩子不利,这两天我呆在这里就是为了观察她,她应该没有问题,这一点我已经确认好了,只要再找她谈一次我就马上回去,给我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别在那胡思乱想!!听到了吗?!” 周唯大力地猛眨双眼,把水雾逼回去,他给了武文殊一个看得过去的笑。 “还有……什么甩啊?!那叫离婚,得剥层皮,”武文殊气得发笑:“你是不是压根不觉得你是我老婆啊?” “当然了,我是你老公。”周唯反驳,嘴上图痛快。 “看你是欠了!回去弄不死你,”武文殊为数不多地向周唯撩骚:“来,亲我一下。” 一圈唾液弄出来的水渍粘在屏幕上。 两人微笑,平静地断掉视频。 放下手机,武文殊前臂支在大腿上,垂下头,重重松出一口气,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这边的事要速战速决。 ** 一整夜没合眼的工作让武文殊在清晨时分悠悠睡去,迷迷糊糊转醒已是下午,墙上的挂钟时针依稀指在四点那个数字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克制困乏,武文殊正要起身,突然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从浴室方向传来,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巨响和不断的救命呼叫…… 武文殊一猛子从床上起来,直冲进浴室,眼前的景象让人大脑一片空白…… 衣物柜歪七扭八地摔在地上,浴盆边的储物架被挤到一边,沐浴液,洗发水,瓶瓶罐罐倒了一大片,摔在瓷砖上滚来滚去,浴缸里林嘉慧拼命挣扎,好像正在播放的灵异恐怖片,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拖进水里,水淹没她的口鼻,她手脚挥舞,大力呼救……武文殊立即上前,用手臂架住她,吼着让她别动,问她怎么回事?! 林嘉慧明显吓得不轻,她死死抓住武文殊的脖子,大臂,哭得满脸泪痕,一个劲地喊她不洗了,她要出去。 拉下浴盆高架上的浴巾,覆盖在林嘉慧的身上,武文殊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浴室。 搂紧这个人,全身贴着他,林嘉慧一直不停地发抖。 武文殊明显感觉得到,他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是想洗个澡,可能……是上次摔着了,我害怕……特别害怕!!……那个……浴盆……我真的受不了!!……”搂住武文殊的脖子,林嘉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武文殊听明白了,类似创伤后遗症,她对那个浴室反应太大。 “知道自己不行,为什么不找人帮忙?”进入卧室,他口吻埋怨,把林嘉慧放到床上:“别墅里就没别人了?!张嫂,刘姨呢?” “张嫂去超市了,刘姨去医院拿体检报告……我好不容易哄孩子睡了,想趁空洗个澡……”林嘉慧委屈,抽涕哽咽,一提起这一段她就受不了,忍不住地飙高音:“我总不能次次洗澡都麻烦别人吧!!又不是残疾人,不缺胳膊不少腿,我就不能一个人洗澡吗?!我……我讨厌那个浴室!!我真是恨死这地方了!!” 每咬一个字,声音就无法控制地变大一倍,惊扰之下,婴儿车那边发出不少响动,武文殊直起身想回头看,被林嘉慧猛地上手圈住脖子强拉回去,她还特意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让武文殊安静一点…… 几下轻微的吧唧吧唧嘴,均匀的打鼾声此起彼伏地随之而来,这才让林嘉慧放心地松了口气,她完全忘了自己的胳膊还挂在武文殊的脖子上…… “能放开我了吗?”低沉的男性音色在耳边响起,刺激得林嘉慧猛然一个哆嗦,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全身赤裸,两人中间只隔了一条浴巾。 身上的水将武文殊的衬衫大片浸透,湿哒哒地贴在他身上,脖子,下巴,脸颊满是潮气,挂着水珠,就连头发都被她的抓得凝在一起,一缕一缕垂下。 她拼命去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干了些什么,这个人又干什么了……可她根本无从确认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他看光了,脑中跟炸过一样,一片废墟。 随之而来的是双颊火烧一样的滚烫,呼吸都难以为继。 她的手还是没有拿掉。 武文殊极不耐烦,上手去拽他脖子上的手,刚一碰触,林嘉慧惊得要叫出来,武文殊眼疾手快,压住这个女人的嘴巴。 “叫什么?!……吵醒孩子!”他直起身,抓过床上的睡衣扔给她,挽着湿透的袖子往外走:“把衣服穿好来找我,我有话跟你讲。” 一直到门关上,林嘉慧的目光也没能收回,她抱着睡衣,火烧火燎的脸埋进里面,眼中水汽盈盈,羞得要把嘴唇咬破了…… 飞快穿上一件宽大的猫猫睡衣,来不及把头发吹干,草草地挽在脑后,她慌慌张张往武文殊那边跑,最终站在门前没敢敲,手做扇子用力为自己扇着风,努力降温度,想把那张火烫火烫的脸变得正常一点…… 终于,再做了几番深呼吸后,她镇定很多,在门上轻敲几下,听到应声,她推门进去。 房中,武文殊换了件崭新的衬衫,系着袖口的腕扣,看了眼林嘉慧,让她坐下。 靠坐在桌角,他拉近烟灰缸,磕着烟盒,抽出一支烟,刚要点,动作停下来,指缝夹烟朝林嘉慧晃了晃,意思问,介意吗? 对方摇了摇头。 咬进嘴里,点燃,武文殊吐出一口白烟,问她:“想好了吗?” 林嘉慧茫然,困惑地看向这个人。 “你想开的酬劳,你的要求。” 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林嘉慧后背僵直,她垂下头,拧着手指不说话。 在武文殊的再三催促下,她抬起头,勉强扯出笑容,眼眶却开始泛红:“这两个小家伙长得可胖了,我给他们取了小名,叫圆圆和满满,你觉得好听吗?” 武文殊没说话。 “……我也不是特意起的,可就是忍不住……”咬着嘴唇,林嘉慧压抑滚动的泪花:“我就是觉得这两个名字挺顺嘴,寓意也好,真的特别好听……” 眼泪再盛不住,不断滚出眼眶,林嘉慧用手背擦拭,尽可能地去控制情绪,却让她更加沦陷,哭得呜咽不止:“他们……他们还会记得我吗……以后?” 烟上落满长长的灰烬,武文殊一口没抽,就那么看着她,半响,他叹了口气,告诉她,其实她还可以有其他选择。 林嘉慧哭得眼睛又干又涩,视线模糊,她使劲想把这个男人看清楚,却极不真切,只有大概的轮廓。 “林嘉慧,你可以拿着你想得到的一切离开再也不回头,也可以拿着这些继续抚养这两个孩子,我找别人不会比你这个生母更用心,但是无论你做出什么样决定,你必须考虑清楚,权衡利弊,”武文殊垂下眼,转着烟捻灭,沉下嗓音:“感情是有牵绊的,你越离不开他们,越难以自拔,毕竟他们都是你的骨肉,怀胎十月不容易,如果你决定做一个妈妈,就要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 他顿住,抬头正视林嘉慧:“一旦你同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了你……”他一下一下转动无名指上的婚戒,借此提醒这个女人:“你这么年轻,对我们武家的事又一无所知,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别做后悔的事……” “不用了!我决定了!”林嘉慧打断他,非常坚定:“我要做他们的母亲,我离不开他们!” 在武文殊惊异的面孔中,她又抛下了另一枚重磅炸弹,林嘉慧告诉他,她不但要跟他走,而且立刻马上,她不想在美国坐月子,这个地方她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她想要回去,迫不及待地回去。 在震惊中,武文殊无言以对。 第99章 周唯知道他不该冲武文殊发脾气,他的情绪太过头了。 不过在美国才呆了四天,比预期多出两天而已,他还不至于脆弱如此,对这个人的信任也没那么不堪一击,而周唯克制不住,极为不爽的原因或许大部分来源于即将而来的卧底行动。 一想起攻克赵连成,周唯心里就焦躁,恐慌,甚至在害怕,他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只觉得一股股森森凉意沁在背后,他急于见到武文殊,他太想他了,渴求地,贪婪地,无法抑制…… 断掉后,周唯一直拿着电话出神发呆。 突然的振动让他胳膊一抖,他拿起来,是秦凯。 自从那天大伙商议完行动方案,秦凯每日一电,雷打不动地准时,电话里全是胡侃乱贫,没个正经,有时没得说,他就给周唯讲冷笑话,冻得这人破口大骂,直说他是个从南极来的神经病。 这回没等秦凯开口,周唯先堵他:“干什么啊这是?!天天打,断一天行吗?你也让我喘口气。” 那边一怔,惊讶:“呦?心情不好啊。” “你这么粘我,我好得了吗?!都他妈要得抑郁症了。”周唯很疲惫。 秦凯笑:“少来!能让你这样,除了你家爷们,还能有谁有这功力?” 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唯甚是烦躁。 “秦凯,说实话,你为什么天天给我打电话?” 沉默,是烟咬在嘴里的声音,火机骤响,对方抽了几口:“那天咱们研究完方案,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怎么?害怕了?” 周唯没说话。 “对这次行动这么没信心?” 这边一样,点上烟,把火机扔到一边,周唯告诉秦凯,他也说不上来,就是心里不太舒服。 “周唯,还记得北化林场吗?” 沉默,抽烟。 “跟那次一样,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秦凯的音色纯厚而有力。 愣了两三秒钟,周唯没再抽,他开口:“秦凯,我对你也是一样,要再敢像林场那时不要命地往我身上扑,保护我,我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真要走到那一步,就看看咱俩到底谁命大,你听懂了吗?” 说不清是感动多,还是对这个人执拗的无奈多,秦凯低低咒骂一句;“操……”他清清嗓子,转变话题:“李峰和我这边都搞得差不多了,明天晚上行动,你就别当片警了,把赵连成一个人弄一辆车不太合适,你陪着他当嫖客吧。” “什么?!”周唯哭笑不得:“靠!……你这是逼我犯错误啊。” “要真能给武文殊找不痛快,绿了他,我特么美死了我,不对……”秦凯醒过味来:“要绿也是我绿他,我疯了便宜别人?!” 周唯笑骂:“滚你的!” 灭掉烟,秦凯对他说,明天他来接他去MIX做准备工作,提前排演一下,上午有事,下午接上周唯后还要去看一个人,时间紧任务重,让他凑合在车上等等他。 周唯无异议。 ** 转天,秦凯按时出现。 坐上车,一直到陆虎拐人无锡路的街角,周唯才恍然意识到,秦凯来看的这个人是长庚医院的魏明宇。 距离那次枪击事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倒入医院的停车位停稳,周唯问他:“你就是来看他的?” “魏明宇好得差不多,我想他该被移送了,出事后我一直没来看他,今天抽个空……” 一声冷哼打断他,周唯似笑非笑:“早知道你看的是他,我就不上你车,自己打车去MIX。” “行了,就这么一次,你消消气,别这么敌对。”秦凯脸上堆笑。 周唯声音放大:“秦凯,你给谁做和事佬呢?再怎么一笑泯恩仇,我也不可能把他当朋友,当个陌生人已经够给他脸了!我他妈又不是圣母!” 成心捏他的脸,秦凯打趣:“瞧这脸绷得!褶子都撑平了,心宽一些,放下仇恨……” “我放你个鬼!不是他把枪抵在你脑袋上是吧?!他跪下来当你的舔狗就把你舔成这逼样了?!滚滚滚!!看你就烦!!重色轻友的烂人!!”挣脱他的鬼爪子,周唯一把将他推下车,嘭地一声,关上车门。 气呼呼地将副驾驶座向后调到极限,双脚交叉毫不疼惜地蹬踹在陆虎的车前,周唯环胸靠窗,皱起眉闭眼,那副劲劲的屌样看得秦凯心里一阵发热。 这样性情直率,毫不掩饰的周唯他真的爱,哪怕是在生他的气。 浅浅一笑,秦凯转身向住院部走去。 跟周唯一样,说不清楚到底症结在哪,这几天他也是心慌意乱,准备事宜安排得不能再详尽,一切该做的早已妥当,可无论在脑中如河反复计较掂量,他也得不到万无一失的答案。 移送魏明宇也就是最近这些日子,他担心再耽搁下去,真没机会看看他,跟他告个别。 在医院的便利店转了一圈,拿着探病礼包上了搂。 魏明宇是疑犯,一人一间的配置,外面有个便衣警察守着,做了探病手续,秦凯往里走,门四场八开,一过去就看到身穿蓝色白条病号服的魏明宇手背挂着点滴,嘴里啃着苹果,正玩命跟手机较劲,脸都要扎进那里面了。 “够滋润的啊,吃着玩着,当度假呢?”秦凯笑着,站在那里。 像过电一样,魏明宇迅速抬头,看到门口的人他眼睛变得贼亮,发出兴奋的光芒:“哥!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啊?”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他,秦凯指了一下:“送你的。” 一个红色的巨型礼包稳稳地接在魏明宇怀里,上面傻呵呵的小白孩大张四肢,旁边两个大字,旺旺。 嘴一撇,魏明宇颇为失望:“旺旺大礼包……哥,我又不是小学生,还不如送我一包套套呢,还实用。” “旺旺怎么了?我就喜欢吃这个……”撕开包装,秦凯拿出两个雪米饼,一个扔给他,一个咔嚓咔嚓自己嚼着:“再说你要那鬼玩意干嘛?往号里带啊?怕有人在里面干你?” 一句话让魏明宇整个人僵住,他红着一张脸,尴尬却不失害怕地瞅向秦凯,嘴边黏着米饼白花花的碎渣。 上手将那些渣子帮他抹下去,顺道揉了揉魏明宇的头发,秦凯冲他笑:“你可别瞎想!有我你怕什么,我罩着你,那里面不会有人敢碰你,除非你自己乐意……” “我疯了我乐意?!”魏明宇瞪起眼,急急地脱口而出:“我心里就只有……哥……”尾音变小,一抹红霞染得面颊滚烫。 秦凯没说什么,笑了笑:“你怎么样啊?身体好些了吗?” “啊?啊……大夫说没什么事了,”抬起眼看了看架子上的输液袋,魏明宇啃下一大块米饼:“没几天液了。” “绷带不还没拆吗?”目光落在魏明宇领口下露出的绷带边。 “快拆了吧,我每天都特痒,大夫说是在结疤长肉,眼看就能好。” 沉默,秦凯牵牵嘴角,在身上找烟。 找到才想起来,医院抽不了。 一下一下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他告诉魏明宇,具体时间打听不出来,但应该就这两天,会有人来移送他去看守所。 对方垂下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没大事,再怎么说你也未成年,把心放宽了,好好认错,只要态度良好……” “哥,你会等我吗?”魏明宇突然抬头。 “会啊,不是说过,出来我就给你接风吗?” “不是这个意思!”他急赤白脸,脖子脸颊火烫,咬着嘴唇吞吞吐吐:“不是,我我……是那个……是那啥……” 在秦凯一副不知所云的木然表情中,魏明宇牙一咬心一横,直接表白。 “我就是想跟你好,出来我就找你!哥,我爱你!真的,特别爱!!” 下一刻,一个暴栗抽在魏明宇后脑,身体被打得晃了两晃。 秦凯笑骂,怒瞪他:“你是真行啊!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满脑子谈情说爱哪?!给我正经一点!!” “哥!我就是想留个念想……”魏明宇抖着下唇,他极力地克制情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红透眼眶:“你就是骗骗我也行啊!就算不是死刑,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要面对什么,监狱那地方……那他妈是什么地方啊?!要是我坚持不下去……我……” 一阵椅子腿挪动发出的干涩声音打断他的话。 秦凯坐上去,挨近他,去拉魏明宇的手,手很瘦很小,苍白,摸起来寒冰一块,像是在为他捂手,秦凯紧紧攥在手里:“魏明宇,我说过,你不用想这么多,监狱里面就是再乱,也没有哪个王八蛋敢碰你伤你,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唯一要做的是好好改造,积极表现,争取减刑早点出来重新做人,如果你说的是这么个等法,我一定等你,我等你出来当我弟弟。” 噘起嘴,泪花在眼里翻滚,魏明宇极度失望:“又拒绝我,脸都被你臊没了,好狠的一颗心啊……” “快给我打住吧!狠心我就不来看你了!”秦凯起手一记弹脑门。 揉着自己前额,魏明宇气哼哼:“不就是为了那个姓周的嘛,你就不能不喜欢他啊?!他有什么好的!劈腿乱搞,长得一副贱样……” “又他妈来了!我看你是好了!”蹭地一下站起来,秦凯转身便走,被魏明宇一把拉住手腕拽回来。 手没马上放开,视线直直地打在腕表下那隐隐的蓝色羽毛刺青上,那一瞬魏明宇怔住了…… “哥,你是不是还在给他们做线人?”魏明宇抬头问他。 这人点点头。 “能不做吗?”腕子上的力度变大。 对方没说话。 “还是因为周唯,对么?” 仍然不言语。 魏明宇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他拉过秦凯,手攀在他胳膊上,输液线被他激烈的动作摇得一晃一晃,发出杂音:“哥,我真担心啊!……你知道我就是个小喽啰,传递消息而已,就这样他们都把我的事调查得一清二楚!萧然是我爸,他们早就都知道了,我真怕你这样下去他们会对你……!!” “少吓唬自己,我不是挺好的嘛!”拉下他的手,秦凯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能不担心吗?!哥!无论怎么样,你绝不能像林场那时候一样那么不要命地去护他!听到没有?!他心不在你这儿,你别做傻事啊!!” “……说什么啊。”秦凯不以为然。 那股汹涌的感情又涌上来,魏明宇顾不上自己泛红的烟圈,酸涩的鼻腔,他急急地,恨不得扑上去,带着哭腔:“哥!!我求求你!!你就答应我,不为别的,什么爱不爱的都无所谓,命才是最重要的!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绝对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 “越说越来劲是不是?!这都说的什么玩意?!我他妈又不是要去送死!”秦凯皱眉失笑:“快别在这给我乌鸦嘴了!……但凡有辙,谁愿意拿生命开玩笑?!你也是,什么时候生命都是无价的,别动不动张嘴就是不想活了,”他看了看表,对魏明宇说:“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乖乖听话,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听到了吗?” 含着泪,魏明宇冲他绽出笑容:“能抱抱我吗,哥?” 温暖的怀抱,紧实的臂膀,当秦凯抱上他的那一刻,他泪如雨下。 明明是最后一次见面,珍贵得魏明宇一想起来心都在发疼发抖,可他眼里却满是该死的眼泪,模糊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这个人有着一头栗色的短发,笑起来酒窝浮现,堂堂一介叱咤黑白两道的大佬却酷爱穿休闲装,一条牛仔裤让人根本猜不出他年龄到底有多大,像在北江大桥上一样,永远那么青春帅气,亮丽逼人。 泪水在他眼中汹涌澎湃,眼前的世界模糊不堪,心中那个清晰的模样却无法淡去。 大力抹了把脸,魏明宇急急火火推着输液架到来到对面的窗前,这里能看到整个停车场。 陆虎车旁,有个人倚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抽烟。 秦凯三步两步跑过去,阳光下,他的笑容灿烂好看,是魏明宇从没见过的开怀甜蜜,大大绽放着,毫不造作。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车。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魏明宇也没能将目光收回,他呆呆地杵立窗前,失魂落魄,将脸上一片潮湿尽数抹去,难受地笑了下,拉上窗帘。 第100章 不用多说,此次任务的核心是李峰。 所有的前戏铺垫事后安排全是为了车上仅有不到一个小时的严酷审讯,而审讯的结果却是破获整个218制毒贩毒大案的关键所在,可以说如果失败,便是功亏一篑,赵连成渗透不成功,放虎归山,犯罪集团必定原地蒸发,案子石沉大海,之前所有的进展和突破全都白费。 周唯从没见过李峰这么认真地进行准备工作。 半个屁股坐在桌角,他一直拿着赵连成的个人资料看,桌面上摊着零七八落的文件,即便如此,档案袋也丝毫不见瘪下去,仍旧满满当当…… 周唯和秦凯进来时,李峰头也没抬。 在那张本来底色暗沉的皮肤上,没有刮地胡茬冒出一大片,下巴,唇边一直延伸到鬓角,袖子凌乱地推到胳膊肘处,扣子只系三两颗,领子一半卷在里面,如此狂野的不修边幅,让周秦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眉,没人想看他这样,徒增紧张气氛。 一杯水放到这人面前,秦凯调侃他:“李SIR,咱喝口水压压惊行吗?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一会你可是我领导,得拿出点威风来。” 冷眼睨过去,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指着周唯,他对秦凯说:“包里有耳机,还有监听,你会装吗?你自己装上,给他也弄好……” 翻了翻,秦凯掏出一个小方盒,里面各式形态的高精装备,大都看不懂,全是小巧隐蔽丁点大的东西。 “长什么样啊?”秦凯问他。 把文件扔到一边,李峰从桌上下来,从包里翻出镊子,拣出方盒里一枚像纽扣一样的东西,揪过秦凯的耳朵,直塞入耳道。 对方吃痛,抱怨道:“我靠,李SIR,你好粗鲁啊!” 不理他,李峰又拿出监听器,扔过去,让他放进裤子口袋里。 接过来,秦凯不解:“不对啊……李峰,咱仨都在车上,谁监控谁去啊?这些玩意再齐有什么用?” “专案组都在,云港那边负责布控,王组长和谢队都参与,监控整个行动。”李峰轻描淡写。 周唯一惊:“谢队也来?!” 连谢明义都上了,何况整个专案组!此次任务艰巨,势在必行,只能胜利不准失败,这些话即便没人说出口,周唯也体会得到。 手心发凉,一层湿滑的汗水立时冒出来。 指导完秦凯,李峰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阅读材料,再抬头时,他看到秦凯收起小方盒,周唯那边已经弄妥,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对周唯说:“上车后别随便说话,把脸好歹遮一遮,没必要就别露出来……” “怎么遮?我没带口罩,要不下楼去超市看看?” “不用,那太奇怪了,”把手里的材料本子夹在腋下,李峰随手将周唯衣服上的帽子戴在他头上,“这样就行……”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李峰完全定格住了,嘴型就这样停留在最后一个字上。 面前的人,帽檐遮下来,只留出鼻尖以下的半张脸,周唯今天穿的是一件特别宽大的深黑色卫衣,他微扬下巴,棱角鲜明,线条刚硬,那股熟悉的感觉令李峰的心脏彷如被人猛地抓拧一把,他动不了,目光无法移开,更是一个字也说下去…… 秦凯狐疑地瞅他,又转头看了两眼周唯,猛然间,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张着嘴惊异地盯着李峰看…… “这样行吗?”听不见后半句,周唯把头最大限度地仰起,去看对方的脸,一束灼热滚烫的目光直射过来,他也懵了,飞快将帽子摘下。 李峰迅速回神,草草答他:“随你,自己看着办吧……”转身,他拨通手机,让他们测试。 不到半分钟,三人耳中传来清晰的声音:“一号,二号,三号听到了吗?喂喂,听到了吗?” 看得出第一次加入正规军,秦凯有点小紧张,他啊啊啊地结巴,半天磨叽出来:“警察同志们……好……” 周唯扶额流汗,正要开口,一个中气十足,音色颇为熟稔的声音响在耳旁:“小周啊,你还好吗?” 周唯立刻后背绷直,他知道是谢明义。 耳机有一截透明线控,上面有麦,周唯直接回道:“我挺好的谢队,您呢?很忙吧。” 那边笑笑:“我还好,好久不见你了啊小周,上次在云港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有能力有作为更有担当,绝不可小觑的小同志,事实果真如此,我没有看错,要不是你在一线舍生忘我的辛劳工作,案子走不到今天,在这里我得跟你倒个谢。” 周唯受宠若惊:“嗨,看您说的,您也知道我的动机不纯……” 谢明义不以为然,打断他:“什么纯不纯的,一起工作的同志想法和看待问题的角度都不同,这不要紧,只要是对破案有帮助就是好的,都是值得赞扬表彰,你放心大胆地去做,特别是今天的审讯相当关键,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包袱,跟李峰合作好,我们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谢谢您,谢队,我会倾尽全力完成任务。” 谢明义点点头,声音又起:“李峰,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嗯”了一声,谢明义结束安抚:“那就这样吧,你们继续。” 通讯设备断掉,世界归于安静,周唯却开始莫名紧张起来,心脏狂跳不止,寒意攀附脊椎骨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头顶,他厌烦地揪掉耳机,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把帽子戴到脑袋上,窝在那里玩手游。 看在眼里,秦凯悄咪咪地凑过来,替他摘掉帽子:“祖宗,咱别戴帽子了行吗?” 眼皮不抬,手下不停,周唯没空理会,问他:“为什么?” 秦凯没接话,反而问周唯:“你哥……是不是跟李峰有什么关系啊?” “鬼知道,干嘛?” 停顿一下,几乎贴到周唯耳边,对方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李峰太不对劲了……就你刚戴帽子的时候,他眼神都变了,特别痴迷地看着你,眼珠子都不动一下……你吧,我承认有那么点小勾人小魅力,但不至于人人见你都把持不住,就想扑上去干你吧,更何况他不是直的吗……” 放下手机,周唯报以微笑,慈眉善目地对秦凯说:“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么一颗八卦的心呢,都八到我哥那去了,要不这样,下次有机会你见着我哥自己当面问问他去?不过呢,我得友情提示你一下……” 秦凯瞪大眼睛,听下文。 “穿一条铁内裤吧。” “啊?” 对方不太明白。 “他会把你蛋捏碎的。” 脸色刷地煞白。 拍拍秦凯肩膀,周唯绕过他向门口走去。 ** 走到二楼看台的围栏,靠在那里,周唯点上烟,大力吞吐。 三楼那个暗房改造的临时据点实在无法缓解他的紧张情绪,只会让他更加烦闷压抑,当了卧底大半年,周唯悲催地发现无论何时何地,经历过多少凶险劫难,他仍然跟刚开始干一样,心里素质极差,细品之下,甚至比那时候还糟糕,他只身一人去跟杨建浩交货,冲动提刀要干秦凯,跟秦凯一同去赴萧然的鸿门宴,北化林场在魏明宇的枪下死里逃生……除了最初因为哥哥周铮提着一口气闭着眼横冲直撞之外,就是魏明宇的突袭,不给他任何时间和机会去缓冲,扣动扳机时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而如今他却有足够的时间去体验暴风雨前的宁静,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慌和忧惧,满脑子只有一个人的影子,武文殊。 是的,全部都是他。 他怕出事,怕得要死,他怕再也见不到他,更怕这个人看不到自己…… 一个大耳刮子,周唯狠狠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下,他觉得他疯了,简直有病,赵连成不会带刀更不会带枪,不过是抓到车上审一审,即便回去反咬出来,这帮毒贩子逃跑都来不及,哪能有这个闲情逸致打击报复?!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 用脚把扔在地上的烟使劲捻成碎沫,周唯向卫生间走去,他需要洗把脸冷静一下。 水流很足,水花沁凉,拍在皮肤上让周唯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大脑仿佛被彻底冻住,意识通透,什么也不想……他爱极了这种温度和感觉,又大力地扑打几下,眯着眼,他伸手去抽侧面墙壁上的擦手纸巾,纸没摸到,却摸到了一个人手。 有人跟他一样去抽纸。 皮肤相碰,两人都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弹开。 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周唯倏地睁眼去看,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带着一副宽边黑框眼镜,长相斯文,书卷气浓郁,看起来颇为内秀尔雅,本来也没什么,就是一次人与人之间最普通的相交接触,去抽同一张纸罢了,可这个人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周唯深深印在脑中,铭记于心…… 眼神,表情,无一不透着诡异难辨,仿若再笑,却近似于一种冰冷没有人味的狞笑。 他从没见过一个陌生人会用如此匪夷所思的表情面对自己。 周唯全然懵了,但他很快做出应对,抽出手纸递给他,说了句,你先来。 对方没说话,拿过来擦手,他盯着周唯,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他的脸,半湿的纸团扔进垃圾桶,他缓缓牵起嘴角,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身离开。 很难说清楚,那个时候周唯为什么不跟上去,而是在随后的几分钟后才猛然冲出卫生间,四处去寻找这个人的影子…… 可无论怎样,一切都已来不及。 在二楼一片昏影黯淡的走廊尽头,再无这人的任何踪迹。 第101章 卫生间那个男人让周唯心里极度不舒服。 不同寻常的表情,古怪的笑容让他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追出去的原因,可归根究底……他没有更为清晰的思路和结论,最终只能作罢,向三楼暗房走去。 刚到门口,手机骤然响起,在裤子里不停震动。 正要掏出来,门一下子被大力推开,差点撞到周唯脸上。 秦凯满面怒容,见到是他,一把将他生拽进来,嘭地一下摔上门:“晃到哪去了?!就等你了!赶紧地!把耳麦带上……” 抬头看了眼表,差一刻十点钟。 “你到底干嘛去了?”拉扯周唯那条没有绷带的胳膊,秦凯吸引他的注意力,捋他前额浸湿的头发,拍他的脸:“头发怎么湿了?你搞什么啊这是?!” 有些烦,更说不清楚,周唯没应声,把对方手拨开。 秦凯强硬地去扳他的肩膀:“周唯,你听我说,一会你下二楼去202,这两层大部分的包房我都没放,之前一些预付定金推不掉的就只当群演陪衬了,你进去什么也不用做,等着就行,听明白了吗?” 语气轻飘飘,目光也在涣散,周唯像是在开玩笑:“……这有枪吗?没有就给我把刀。” 秦凯急了:“要那些干什么?!王连成没有武器,我和李峰都在车上,你瞎操什么心?!” 像是没听到,又像是听到了,周唯反应迟钝地“嗯”了一声。 秦凯焦心,眉头打成死结,他回头望了眼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的李峰,心一横,顾不上这么多了…… 手插进周唯的头发,禁锢他的脖颈,硬将他下巴抬高摆好角度,嘴唇几乎贴合;“周唯,你现在状态不对,我不管你脑子里想的都他妈什么玩意?!全部精力必须给我集中在案子上!生死攸关,别他妈想东想西的!你要再听不进去话,我就亲你,把你嘴咬出血,你信不信?!” 说着,秦凯真就这么做。 热气扑面,当凉滑的软肉碰上嘴唇时,周唯过电一样将秦凯猛力推开,他喘息粗重,不可置信地注视这个人,一句话也没说,抄起桌台上的微型耳机,用镊子塞进耳朵里,扫了眼沙发上戾气横溢的李峰,又将目光移回站在门边的秦凯身上,说了句,我下楼了。 擦肩而过时,周唯站定,扭头对这个人说:“下次用不着这样提醒我,太过了。” 秦凯沉默,偏过头。 开门,周唯下楼。 ** 为了控制车内的人数,秦凯是点着个数找‘群演’,只在202房间里安排了一个特别腼腆的姑娘。 姑娘很害羞,也很少话,周唯没什么机会尴尬,在几个便衣民警闯进来时,他甚至还发挥绅士风度,站到姑娘面前。 把帽檐往下拽了些,周唯将脸妥妥地藏于阴影之后。 门口三辆警车,警灯红蓝交互,配合发动机的轰鸣声,让人心惊肉跳。 周唯被架着扔进其中一辆车,紧接着一个肥硕的身影被推进来,推力很猛,这个人胖墩墩像个球一样,直撞到警车内壁上。 “真他妈的!!轻点!!”胖子抱怨。 周唯稍侧头,向后看去,秃顶,戴眼镜,双下巴,肚皮滚圆,五官样貌就是赵连成本人没有错,只不过比视频和照片看去小一圈。 很快,推他的警员上来,哗啦一声,拉上车门。 他在驾驶座后面的挡板敲了两下,警车发动,缓慢开起来。 摘下警帽,李峰坐在赵连成右侧,封住出口,斜前方是周唯,开车的是秦凯。 拿出一根烟,李峰咬在嘴里,往身上找火,毫无刻意的感觉他开始了对赵连成的审问:“说吧,自己交代,犯什么事了?” 眨巴眨巴小眼睛,赵连成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局促不安地环顾四周和窗外:“我……我什么都没干呀,不是在MIX玩呢嘛,我……我也没嫖娼啊!还在包间里跟他们一块唱‘拒绝黄赌毒’呢,警察同志,您是不是抓错人了?” “抓错人? 你当我们吃干饭的?!”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嗨……其实也不是吃不吃饭的事,是您真的太忙了,片警多他妈累啊!大事小情的,不是有句话叫‘有困难找民警’嘛,说的就是您这个光辉职业,绝对的人民公仆,您说……” “赵连成!!”李峰突然大喝一声,将罗里吧嗦的废话硬生生打断,像是吞咽下去什么,赵连成喉咙中发出打嗝一样的响动。 可怜巴巴地嘟起嘴,他委屈又不敢大声:“喊什么啊……叫个名字这么有底气……” 盯着赵连成,李峰冷着脸一一背诵:“赵连成,男,四十五岁,贯洲五阳县人,现任职中泰制药集团,负责中亚地区的项目,中高层管理人员,部门经理,大儿子三岁,老二还在娘胎里转筋,你老婆叫董婷,带着你大儿子现在五阳县老家坐胎等着生,这些我说的对吗?” 这一回赵连成惊了,也慌了,再没那股泥鳅一样圆滑劲头,他蹭地一下起来,扒着前座的靠枕平衡他肥胖身躯,拉下脸,震怒地用手指着李峰:“你什么警察?!给我看你警员证!!你凭什么调查我?!你这是侵犯人权,侵犯公民隐私!!我我……我告你去!”突然,他去抓前面人的衣袖,猛拍周唯的肩膀:“小兄弟!你可都看见他们有多过分!!下了车,一定得给我作证啊!!” 一记冰冷目光从低垂边沿的帽中射出,周唯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赵连成吓得深深咽下一口唾沫,不敢多看这人,扭头继续对李峰叫嚣:“有你们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吗?!你们说!!我犯什么罪了?!说不出来我跟你们没完没了!!”忽然,他意识到这不是在扫黄嘛,忙顺着这个往下说,不再扩散:“你们扫黄整治不良风气弘扬正能量,这一点我绝对配合!!可问题是……你们哪只眼看见我嫖娼了?!有证据吗?!” “赵连成,你还不明白吗?!”李峰瞬间提高音调,指着自己大脑冲他吼:“你个人资料全印在这里了……你他妈算老几啊?!一个嫖娼犯我用得着记住你吗?!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盯上你!!你自己干过什么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不知真懵逼,还是装懵逼,赵连成一副震惊模样,膛目结舌:“我……我干什么了我?” 一个沉厚的声音从耳道传来,谢明义提醒他:“李峰,别跟他胡搅蛮缠,时间有限,动真格的。” 一丝鄙夷冷笑在李峰嘴角浮出,他阴森森看过去:“不是想知道我什么警察吗?告诉你,我是禁毒科的。” 赵连成有些发愣,怯怯地,无辜地发言:“我……我不吸毒。” 李峰真想大嘴巴子呼上去。 把烟头在脚下踩灭,他抄起一个文件袋扔过去:“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拿出武文殊那几份伪造的文件时,赵连成眼底暗流涌动,却在抬头的那一瞬尽数消失,他皱着眉表示,这东西他从没见过,不仅如此,还舔着脸大言不惭地为李峰他们作起了分析工作。 “哎?……这怎么是中泰制药的抬头纸啊?是我们公司的??让我仔细看看……我操!!还是我手里的业务呐?!这……这怎么可能呢?!”他一张一张翻看,大惊失色:“审批单,合同,箱单发票……不是!你们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啊?!谁给你们的?!” “你。”李峰只说了一个字。 仿佛开窍了,对方一下子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对对对!!是有个这么档子事来着!!有次税务来查账找我要文件资料……对!就是这些!没错!是我给他们的……”他一脑袋大写问号在那叫唤:“哎??这怎么回事啊?!这些怎么跑到你们手里了?你们不是禁毒的吗?” 忍着火,李峰问他:“这些都是伪造的,你不知道吗?” “啊?!假的?这怎么可能?!”赵连成用夸张的语气彰先他的惊异:“那要真是,这事可大了去了!公司内部居然出现文件伪造,我得赶紧向武总汇报,看看怎么彻查处理,您先容我个一半天,我得请示一下领导……” 话没说完,一只如猛兽利爪的手,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扼住赵明诚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重重地压在座椅靠背上。 周唯背转着身,前半身横跨过椅背,用绝对的力量压制住这个人,他眼中怒焰滔天,指节咯咯作响,要不是隔着座椅,在场所有人都相信周唯能当场把赵连成生吞活剥了。 周唯凶狠冷酷的声音在车内回荡:“赵连成,我草你妈!!再他妈给我胡说八道你试试?!从刚才到现在没一句是真的!你当我们三岁小孩啊?!让你这么耍?!不掌握你的犯罪证据能把你给抓了?!你给我老实点听到没有!!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他妈弄死你!!” 不光赵连成,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全惊了。 周唯爆发式的行为始料未及。 当然,受冲击最大的还是赵连成,他一直以为坐在前座这哥们跟自己一样,是个管不住自己裤裆的二货,谁知道竟是个带大壳帽的…… 立时,他脸孔煞白,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猛,他觉得憋气,奋力挣扎下对李峰大声呼救:“警察同志……咳咳咳!救命……救命啊!你们……你们不能屈打成招啊……” “少借机在这发疯胡咬!我不是警察,就一个线人,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周唯上手开始在赵连成头上脸上使劲抽打,凶光毕露:“说啊,你不牛逼吗?!不是很能说吗?!编啊,再编啊!再他妈胡诌一个字,我就打得你吃饭都张不开嘴!!” 这人护着脑袋,吓得要哭出来,嘴里乱七八糟的连连求饶。 李峰冷眼旁观,点上一颗烟,翘起二郎腿,歪头看着。 耳里里响起谢明义的声音;“行了,别让小周胡闹了,给他看东西。” 灭掉烟头,李峰站起来拉住周唯的胳膊让他住手,过了一个眼神给他。 看着脑袋被抽成鸡窝头,眼镜一个腿挂在耳朵上狼狈不堪的赵连成,李峰上去一把将他提起来,扔到对面没坐过的座位上。 坐到这人身边,李峰正襟危坐,神色持重:“赵连成,打也打够了,闹也闹够了,我们没时间在这陪你磨嘴皮子,接下来我给你看一段视频,在视频结束前如果你还不招供,说出我们想听的,我就以涉嫌谋杀贩毒把你给拘牢里去,你好好琢磨琢磨,给我仔细地看清楚。”说完,拍了拍这个人的脸。 别说放视频了,单单李峰说的那句话就让赵连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 凌乱破旧的内室中,自己的身影晃在镜头上,虽然压低帽檐却也看得出他正面朝向那个持刀行凶的人,专注地目睹一切,被害者在凶手凶残的屠戮中晃得像片风中的落叶飘飘荡荡,无助倒下,抽搐着直到毫无生息,一动不动…… 所有人离开镜头出屋,视频却还在继续,银光一闪,赵连成看到李峰从包里掏出一副手铐,拿着向他走来,铐子在空中一晃一晃发出咣啷啷的清脆声音,那动静刺破耳膜,直戳心脏…… 罪证确凿,无可抵赖。 赵连成再也支撑不住,像滩烂泥一样直瘫到座位下面。 眼里噙着泪,镜片上一片雾气,他终于承认假文件是他弄的,但人确实不是他杀的,视频里很清楚,他一个指头也没碰过死者,他也是被逼跟他们一起去的。 成心把铐子在他眼前把玩,李峰进一步审问:“你给谁干活?谁主使你的?” 赵连成摘下眼镜,鼻涕眼泪横流:“真的不是我……警察同志,你相信我……我……我他妈也是没办法!一家老小好几口人好几张嘴都得吃饭啊,我求求您了……饶了我吧……” “赵连成,有没有你的事不是你说了算的,但能不能将功赎罪亡羊补牢却完全你可以决定,只要你毫无隐瞒交代实情,认清罪行,配合我们做好接下来的工作,我们可以对你宽大处理。” “有……多宽大?”听到李峰这话,赵连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来精神了。 “那就要看你供词的真实性,有没有价值,还要看你本人有多少价值。” “啊?那……那要多少价值才行??要不您给我算算。” 话题开始跑偏,李峰发现这个人真是有种能把人恶心死的功力,他揉着自己一突一突暴跳的青筋:“赵连成,你他妈哪那么多废话?!只要你如实招认,按照我们的指示去做,罪行我们会为你争取宽大,你的家人我们会酌情予以保护,一切就看你自己的表现!!” “保护??怎么个保护法?!是不是给我老家的派出所下文还是怎么处理?!听你们这意思是要我做内奸……啊,不是,卧底?线人?那那……那你们怎么负责我个人的安全啊?” 李峰烦了:“赵连成,你罗里吧嗦一大堆想干什么?!我们不是在跟你谈条件!你没有选择!” 对方瘪着嘴,委屈之极:“怎么我就不能谈谈啊?我要维护我正当的合法权益,人命关天呢……” 前面开车的秦凯再听不下去,他一脚下去急转方向盘来了个大转弯,车内一干人七扭八歪地晃来晃去,李峰稳住自己,敏感地朝秦凯看去,对方正回头看他,目光碰撞,李峰明白了,知道秦凯是在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 他立即伸出胳膊看表,果然,只剩下十分钟。 同时看时间的还有云港公安局坐镇的谢明义,他告诉李峰,赵连成装的,不要着他的道,威胁他,这一次必须成功。 接到命令,李峰脸上现出笑意,他漫不经心地掏出烟塞在嘴里点火,吸了满满一口烟,全喷在赵连成的脸上。 “真是难缠啊,就死活跟这瞎搅合,我告诉你赵连成,这可真不是我们逼的你,要逼也是你自找的,你知道这帮人为什么杀人,伪造文件吗?”他点着赵连成的脑门:“他们贩毒,是他妈逼毒贩,毒贩你知道吗?!最凶残最没人性的一帮犯罪分子,你上的是警车,给我看好了。” 此时,赵连成泪水迷蒙的一双眼徒然放出犀利的光,一反刚才六神无主的崩溃模样,他戒备更是锐利地注视李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干什么了?” “我们正开往南区派出所的路上,本来呢,是想伪装你跟其他嫖客一起进局子走一下扫黄流程,登个记啥的,反正你也有案底,跟那帮毒贩也交代得过去,但你如此冥顽不灵负隅顽抗,我们就只能在里面连夜提审你,邀请过来过去的人都参观参观,给大家做做禁毒普法,估计这么一来……等不到太阳再次升起,你们一家子就都能黄泉边聚齐了,你说是吧?” 震惊,极尽愤怒,赵连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你们居然敢这么卑鄙?!” “你一个犯罪事实确凿的毒贩跟我讲道义?!”李峰冷笑:“我告诉你赵连成,你现在就是绝对的恶,对于你们这种恶,什么样的正义都是对的,是不容诋毁的,我办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在赵连成面前他用脚黏着烟头,语气厚重,不容置疑:“放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明天你和你的家人满门嗝屁,尸体我负责把你们埋在一起,让你们一家团聚,要么,据实交代,答应我们提出的所有要求,说不定你还能有活着走出监狱的那一天,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 车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一分一秒,三个人心头仿佛都挂了一个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就在车子行驶到离南区派出所仅仅两个街口的地方,赵连成开口讲话:“让我伪造文件,监控整个过程的是……” 关键的地方,又停顿了。 李峰催他。 赵连成咬牙,狠心说道:“是林啸坤的养子,林柏杉。” 三人震惊之下,他又抛出更为挑战神经的话。 “他今晚也在MIX。” 第102章 像万吨炸弹轰然爆开,顷刻间车内一片废墟。 一切仿佛凝结,三个人纷纷瞪大双眼,震惊着,无人作出应对。 毫不动摇的浑厚声音响在耳道,谢明义冲他们大喊:“赶紧处理赵连成,我下线,马上给你们发林柏杉的资料。” 迅速揪掉耳机,李峰一把拉起赵连成,用极快的语速告诉他:“一会到派出所,你进去走扫黄流程,明天正常上班,对林柏杉一口咬定你运气差嫖娼被抓,继续呆在中泰,以前怎么做以后就怎么做,必要时我们的人会接触你,你老婆儿子那边我会联系当地派出所,听着!你给我听好了!!……” 不知是吓的,还是真赶不上李峰的速度,赵连成眼神愈发涣散,拎起这人的衣领,李峰朝他高声吼道:“赵连成,你绝不能露出一点马脚明白吗?!只要让他们察觉出你不对劲,但凡一丁点,你的命就他妈没了,你的家人也就完了,听懂我说的了吗?!给我说话!!” 赵连成点头如捣蒜,连忙应声。 此时,警车离南区派出所只有一条马路。 除了他们这辆警车在合理范围内龟速行驶以外,另外两辆车早就进入南区派出所的大院,拿出手机,李峰立刻拨通派出所电话,询问有没有一个人叫林柏杉。 下车前,他示意自己去派出所核查,让他俩先回MIX的三楼包房等他。 一秒不耽误,脱下警服,秦凯拉着周唯,拦下一辆计程车,向MIX驶去。 一路上两人无话,各自绷着脸,气氛异常凝重,周唯不知道秦凯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是真的心慌焦虑,这种不安感并未因为胜利完成渗透赵连成的任务而有所减少,相反地,他慌得直冒冷汗,手无法控制地不停颤抖,掩饰地,他将指甲放进嘴里咬,转头看向窗外。 直到把李峰等来,看到玻璃背板投出的那张照片时,周唯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从最开始,远在行动之前他就如此惴惴不安,那是一种源自本能无法解释的第六感,照片上清晰可见的样貌,佩戴黑框眼镜,俊秀高瘦,斯文得体的男人让周唯大脑几乎停滞,针扎一样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就在2个小时间,这个人还在卫生间跟他共抽同一张纸巾,他就是林柏杉。 冥冥之中,一只通天的无形之手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用一次偶然的相交将他俩串联在一起,那张五官鲜明的脸,让人汗毛直竖的怪笑,一遍一遍在周唯脑中反复回放,冷汗从手心,后背,额头大肆渗出,他甚至产生片刻的耳鸣晕眩感…… 李峰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缥缈。 “派出所没有林柏杉的登记记录,我详查过了,人没有少,就是咱们从MIX抓的那些人,数对得上,扫黄的时候林柏杉应该不在现场……他的资料来不及打出来,你们看投影,我讲一下。” 随着仪器运转发出嘈杂声,玻璃板上林柏杉照片一张一张地滚动出现,包括密密麻麻的文字履历。 “林柏杉,男,二十八岁,外籍人士,日本国籍,他从小在北海道长大,单亲家庭,后来随母亲搬到东京,京都大学毕业,回国前在一家贸易公司就职,表面上没什么特别,也看不出大问题,大概两年前,他开始跟林啸坤有交集……”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下好几大口,李峰指着照片说:“也不知道林啸坤是怎么搞得,林柏杉的母亲陈婉织两年前带着他回国,堵在林家门口非说林柏杉是林啸坤的亲生儿子,要滴血认亲,林啸坤其实为人一向检点,没啥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这么冷不丁来一下,搞得满城风雨,谣言满天飞,北化本来就没几个富豪,看那些狗仔爆料百万千万的点击量就知道当时……嗨,不说这了,”李峰猛然意识到自己歪楼了,忙扯回来。 “总之……DNA鉴定报告有保密协议,迄今为止没人知道林柏杉跟林啸坤的真正关系,但也不重要了,林啸坤还是认了林柏杉当养子,让他名正言顺进了林家的门,这些是我们表面上查到的情况……” 李峰闭上嘴,话留半句,等着有人接。 秦凯笑了下,给他这面子:“那事实呢?怎么个意思?” 李峰也笑:“事实上,早在林柏杉在日本时就与当地黑帮组织有勾结,据传言他与山口组有关联,是稻川会的成员,曾因寻衅滋事聚众涉毒被日本警方盯上,但最终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而获释,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秦凯拧起眉头:“这么野的人到中国就能乖了?林爸爸用父子情感天动帮他重新做人,给他洗白白了?” “谁知道?!”对方嘲讽一笑:“一年多前林啸坤发生车祸,半身不遂,我看他也顾不上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儿子……再说,林柏杉能他妈洗白吗?!这不接着又干上老本行贩毒了!谢队关系深,日本那些情况是他从线人那打听来的,官方调查还要走ICPO的通道,报到上面层层审批,需要时间,好在他人在国内,逮捕审讯都方便,有的是时间好好查下去……” 李峰突然停下来,他留意到一直不说话的周唯。 顺着目光,秦凯也回头望过去。 可以想象,此时此刻周唯的脸色有多难看,那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孔让两人无比惊异。 秦凯一个步子上去,拽过他胳膊,问他怎么了。 很久,周唯木纳地张口,他说他见过林柏杉。 “什么?!”异口同声的喊叫让音量双倍,李峰也从桌子上蹦下来,几步跨到周唯面前。 咽下一口唾沫,周唯继续:“在MIX,就在今晚,行动之前,在卫生间里……” 一把挟住周唯的肩膀,秦凯紧张地问:“然后呢?发生什么了?” 长时间的沉默让秦凯绷不住了,就在他要逼问周唯时,这个人缓缓说出了让房内两个人无法顺畅呼吸的话。 周唯告诉他们,这个人不但见过他哥,还知道他的存在。 两个人,两张惊恐的脸,四只眼睛紧紧盯着周唯,不放过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个音节…… “当时我去卫生间洗脸,他站在旁边,跟我抽同一张纸巾,然后他冲我笑,那个样子,那副表情……”闭上眼,周唯再次陷入回忆,不知不觉地将手紧紧攥住,湿滑粘腻的汗渗满整个手心,他猛地睁开眼,坚定地看向他俩:“没错,他一定认得我这张脸,认识我哥,他看见我一点都不惊讶,我这张跟周铮一模一样的脸让他特别坦然,他铁定见过我哥,也知道我哥有个双胞胎弟弟,而且不仅如此……” 停下来,周唯欲言又止,他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别说这两个人,就是他自己都不敢百分百笃定他的感觉一定是对的。 秦凯急得拽他:“你快说啊!!” “他很可能知道我在干什么,或许还知道‘李玉’,知道我是卧……” “不可能!!别胡扯!!”秦凯大叫,打断周唯的话。 李峰也不认同,问周唯:“你有什么证据认为林柏杉已经识破你了?” “没有,只是直觉。” 李峰强扯了个笑,给周唯安慰:“直觉这事太玄乎,可能他就是想多看你两眼把你给瞅毛了……” “不会的!他眼神真有问题!!”周唯烦躁得皱眉,急急道。 拉下脸,李峰打官腔:“再怎么说直觉也不能作准,我只认可证据,林柏杉对你没什么惊奇的反应也说明不了什么!如果他真察觉到你是卧底,一定会对今晚的扫黄行动有敏感反应,如果明天赵连成没事,就说明他并未所察觉,你的直觉不可靠……” “不对,你说的太片面了,”周唯反驳道:“即便赵连成活着也证明不了林柏杉不知道,他是那条大鱼还只是毒品链上赵连成的上环谁都不能确定,需要一步一步往下查,如果是那条大鱼我不说什么,如果只是个中间环节,那么干不干死赵连成就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说的算了,你又怎么能只凭借赵连成的生死就判定林柏杉不知道?” “那你又怎么能肯定他一定知道?!”李峰大声争论:“我无法论证的猜测,你同样也做不到。” “没错!我的直觉不一定准,你的推测不一定对,那么就需要给他制造机会,让他自己露底,我去接触他,试探他的反应,得到更多的……” “你说什么?!”猛地,秦凯推了周唯一把,让他注意他这边。 周唯站定,扭头面对秦凯:“我找机会接近他,既然他见过我这张脸,对我一定会有所反应,我想……” “想什么?!你他妈想都别想!!”秦凯忽然拉升音调,冲周唯狂吼:“你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啊?!脑袋没病吧?!你一个卧底去主动接近毒贩??还跟我说这个毒贩已经发觉你是卧底?!!你疯了吧你?!” 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让周唯吓一跳,他试图跟秦凯冷静沟通:“我说过,这只是我的感觉,有可能对,也有可能错,我也想要证据,即便咱们已经回到这根链条上,查到了林柏杉,形势仍然很被动,手里掌握的不过是赵连成的口供,分水县杀人的视频和那几份伪造文件,可拿着这些东西又能怎么样?!是!没错!这些足够将林柏杉抓到公安局审问,但你敢吗?!万一他就是链子上的一环,不是打草惊蛇了吗?!他们会故技重施继续打断链条!!既然他认识我这张脸,我干脆就主动出击,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说不定能撕开一个口子,打破僵局……” “不可能!!别做梦了你!!”秦凯勃然大怒,指着周唯,吼得唾沫星子直蹦:“我绝不会同意!!” 周唯惊呆了。 “怎么?想做英雄啊?!为了你哥为了武文殊你命都不要了?!”秦凯夸张在房内来回走动,他站在周唯面前咬牙:“你自己想想,从做特情开始,哪一次任务是以你为核心独立完成的?接近萧然是我牵头,你只是在外围,这次攻克赵连成李峰是重点,咱们都是外围,你就根本没有处于最凶险的核心地带……每次都有我在你身边,就是那么地小心保护你,都被魏明宇钻了空子,把你弄到北化林场,你忘了你手怎么受伤的?!那个夜晚你还想再来一遍是吗?!” 胸口一起一伏,周唯情绪也在失控:“谁说我一个人没做过?!在你之前我一直都自己做,是我跟杨建浩交的货,要不怎么能遇到你?!” “那都是些什么杂碎?不入流的小瘪三,一群乌合之众,能跟这些有组织的跨国毒贩相比吗?!而且你遇到的是我!!你拿我跟他妈林柏杉相提并论吗?!”秦凯气得脸色发青。 把头偏过去,周唯不再说话。 狠狠将空烟盒攥成一个团,扔进垃圾桶,秦凯走过去拉开柜门拿出包新的,快速撕开包装,他咬了一根烟在嘴里,没点火,不知想什么停了下来。 把烟从嘴里拿掉,夹在指缝,他坐在桌角,脸上出现苦笑,不断摇头:“周唯啊……周唯,我太清楚你了,以你的性格,你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沉默不代表你同意……” 周唯转过脸,凝视他。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你给我听好了,”从桌角下来,秦凯走到周唯跟前,注视他的双眼:“只要你敢背着我偷偷去接近林柏杉,我就把你做卧底的事全告诉武文殊,一五一十地跟他讲,我不在乎你跟他分不分,离不离,如果你胆敢用你的命去赌,去奉献,我他妈跟你没完。” 扳起周唯的下巴,秦凯冷笑:“你不说过吗?你们能在一起是你的造化,在不了也认命,那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你敢越雷池一步,我就让你们俩彻底完蛋。” 捏住下巴的力道很猛,甩开时周唯不禁晃了两晃,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秦凯发这么大的火。 椅子被这个人横空踢倒,门摔出轰然巨响,甚至看得到掉下的尘土。 目送秦凯离开,周唯郁闷地坐在沙发上,狠狠地搓着脸。 李峰总结性发言,站在秦凯那面,说他也不同意周唯贸然行动。 把烟盒揣进口袋里,他让周唯跟他去天台抽会儿烟。 忙了一整夜,此时晨曦微露,夜色与白日交替之际,那一丝干净清透的鱼肚白将晨光柔和地映照出来,即使一直去看去欣赏,也不会觉得双眼疲惫,产生任何不适和强光晕眩。 深吸一口烟气,周唯眯着眼缓缓吐出,舌间泛起尼古丁的苦涩。 “你别怪秦凯,我能理解他,”李峰环起手臂,咬着烟,支在天台的围栏上,眼光落在远处:“跟你哥搭档时,我吵得比这还凶,威胁,赌咒,问候他爹他妈他祖宗,急了什么话都骂,就我这脾气……话没法听了,不堪入耳啊。” 李峰撇嘴,转头冲周唯笑了笑。 周唯勉强动了动嘴角,算是笑。 “我记得有次出任务……啊,就是你哥剁掉手指那次,你不知道我俩吵得那叫翻天覆地啊,那时候你哥身份已经遭人怀疑,明明那个地方进去就是龙潭虎穴,能不能出来全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可他非要往里闯,说是只要挨过这一关他就有机会见头目,其实大部分他都是听我话的,唯独那次真他妈铁了心了,死活要去,我气得眼前发黑,真的……当时恨不得弄死他完了,至少还落一全乎人,不至于让人砍得血肉模糊,去河里收他尸块……” 支着脑袋,周唯望向李峰,静静听着。 “后来,他还是去了,我记得那夜下着雷暴雨,我坐在屋里魂不守舍,不吃不喝,连他妈厕所都不敢去,就盯着监视器上那个定位的小红点,最后我实在熬不住,跑过去了,那时我什么想不起来,什么也顾不上,就一门心思要去找他,”吐出满满一口白烟,李峰蹙起眉头,脸上浮出不快:“……雨那个大啊,穿雨衣比不穿还难受,贴在身上迈不开步,我什么也看不见,睁眼都费劲,就记得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坐在路口花园的长凳上,走过去一看,还真是你哥,他看见我就冲我笑,说他真不行了,疼得走不动道,就等我来接他……然后就举起来那只肉烂血流的手,妈的,这个混蛋!” 也不知回忆是苦是甜,明明满眼湿润的雾气,李峰的唇角却在笑。 看着他,周唯问:“你相信我哥变节吗?” 微微吃惊,李峰扭头看他,把烟灭掉:“不信,看见了我也不信,就是他当面跟我说我都不信。” 沉默。 周唯也捻灭烟头:“他杀过人,还被拍了视频,等一切结束,就算查明他没有变节,是不是也得去坐牢?” 李峰没回答。 很久,他的声音响起来:“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惊讶地,周唯望着他,最后化作欣慰的笑容:“我哥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那必须的。”李峰也笑。 气氛变得温和很多,也让周唯的心情好很多,就在他提议要回去时,一条微信提示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打开,红点在那个朝思夜想的头像上。 一共两条。 ——我回来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 心头的惊喜让周唯几乎要狂跳起来,他头也不回地往楼下飞奔,后面的李峰不知情,急急追上他问,怎么了。 脚下不停,周唯脸上绽出大大的笑,扭头解释:“我回梅苑,武文殊回来了,有什么事电我。” 正说着,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他一看,是秦凯。 没再多说,他笑吟吟地说了句,抱歉,大衣都懒得回包房拿,一溜烟跑下楼。 莫名其妙地,秦凯用询问的眼光去看后面的李峰。 李峰摆摆手,说了句,他那位回来了。 瞬间的失落在眼中掠过,秦凯仓惶躲避掩饰,就在转身时,无意间捕捉到楼梯转角那一抹迅速消逝的背影,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一般,胳膊垂下,他静静杵立在那里,看了很久。 第103章 跟林嘉慧的谈话结束在武文殊的沉默中,他没有马上答应她的要求。 那一夜武文殊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转天一大早他通知林嘉慧收拾行李,挑两个得心应手的月嫂带回国,让云秋泉跟航司包下整个头等舱,事无巨细地开始安排回国事宜。 期间,他没有跟周唯提过一个字。 飞机落地是在凌晨五点多,回到梅苑将近六点半,一路上武文殊无话,显得格外沉静,坐在他旁边的林嘉慧偷眼看他,胸口不自觉地发闷,心慌起来,这种不安感让她无法克制,挥散不去,她觉得自己简直太疯狂了,始料未及地进入另一个人的生活,可这种疯狂难道不是从她决定在那份代孕协议上签字时就开始了吗? 望着阿姨怀中睡得香甜的圆圆和满满,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武文殊带着婚戒的手上,耀眼的婚戒此时显得有些刺眼,林嘉慧幽幽叹了一口气,挪开目光。 时间太早,武文殊看了下表,知道周唯没起,刷脸进入前门,他告诉林嘉慧回国匆忙,没来得及置办孩子的生活物品,等商店开门尽快去买,卧室除了主卧那间,其他的她自己做主安排好一切。 抱着孩子,一大堆行李放在门口,三个大人齐张着嘴四面张望,比起月子中心,梅苑别墅几乎是它两倍大,装潢风格,家装品质,感官体验都好太多了,华贵中蕴着低调,舒适中透着温馨,林嘉慧露出会心微笑,她很满意。 武文殊往楼上走,推开主卧,两个枕头,一展被褥,床上很平整,室内空无一人,又去里面的卫生间,一样是空的。 他不明白…… 蹙起眉,他快步往楼下走,拨打周唯的号码,把手机贴在耳边,从厨房出来,他站在一楼的大厅中央,抬头环视二楼的每个房间,呼吸变得愈发粗重,林嘉慧清晰地看到武文殊绷起脸,神色紧张,额头开始冒汗。 林嘉慧想问些什么,武文殊却根本不朝她那边看,电话没能接通,空声持续很长时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又重拨,依然如此…… 搓了把脸,镇定自己,武文殊给周唯发微信,数着秒等,在房中不停转圈踱步,三个人都被这个男人焦躁的样子弄得发懵,可谁也不敢问,林嘉慧跟两个阿姨吩咐,让他们别管,上去安顿孩子。 等不到回音,武文殊又给周唯打过去。 这回那端有反应了,一声一声却没人接起来,直到断掉。 武文殊彻底绷不住了,他慌得心脏猛烈重击,拿上车钥匙,一边继续拨电话,一边穿鞋往外走,后面的林嘉慧叫住他:“你这是去哪啊?” “出去一下。”武文殊说完,耳边居然有了动静,电话通了,周唯用甜腻,兴奋的声音对他说:“等会等会你别急嘛,一会我给你打过去哈,爱你爱你~~~么么么啵啵啵~~~” 后面一连串连续的亲吻打啵声把电话这一头死死堵住。 没等武文殊开腔,咔嚓一声,电话挂断。 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门前武文殊虚脱地用手抵在墙上,垂着头调整呼吸,林嘉慧关切地望过来,小心试探:“……你怎么了?需要我帮……” “没你事,弄孩子去吧。” 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尴尬油然而生,林嘉慧嘟起嘴转身,正要走,却听到武文殊的电话再一次响起,这个人一秒没耽误接起来。 电话里周唯在倒计时念数…… 五,四,三,二,一。 …… 导弹发射!! 最后四个字大得惊人,直冒出听筒之外,连没来得及走开的林嘉慧都听愣了,几乎同时,电话中的尾音尚未散去,嘭地一声,前门突然被撞开,周唯像只飞天鼠一样,四肢大开地往武文殊身上飞扑,手臂紧紧勒住这个男人的脖颈,头使劲贴合埋进去,脸上洋溢着幸福无比的笑容。 这股冲击力太猛又太过猝不及防,武文殊低吼一声,脚下不稳,抱着周唯狠狠怼在墙壁上,后背发出巨大的闷响惊了一整别墅的人,忙上忙下的两名月嫂也探头往这边瞅…… 周唯太激动了,他搂着武文殊,像小鸡啄米一样肆无忌惮地猛亲这个人的脸,咬他的下巴,舔他的嘴唇,嘴里念叨着,想死我了!你他妈都要想死我了!…… 武文殊先是大写的懵,巨懵,随后立即做出反应,他阻止周唯的疯狂,喊他的名字,拉开距离,让他等等,等一下…… 身上的人带着不满,疑惑去瞅对方的脸,却在不经意的目光移动中猛然发现屋中围着一圈观看他俩的吃瓜群众,周唯几乎是跳弹着离开武文殊的身体,像只受惊的猫,全身汗毛都炸起来,嘴里大骂着:“唉呀妈呀!!我操啊!!!……”神经质地往后猛窜,整个人一下子后贴在对面的墙上。 很明显,周唯惊吓过度,他无法抑制地胸腔一起一伏,粗重喘气,惊恐的目光挨个在屋中每个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武文殊的脸上,此时此刻,他眼中五味杂陈,迷茫,懵逼,惊异,更多是恍悟后的难以置信…… 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武文殊将它扔在鞋柜上,对林嘉慧说:“该买的你自己买,刷这个卡,今天我不回来。” 说完,拉着周唯向门口走去。 两只手抓握在一起晃出了指间最璀璨的两道银光,林嘉慧吃惊地看着,目瞪口呆傻在那里…… ** 寒意从脚下升到头顶,周唯手脚冰凉,像个木偶人一样任由武文殊摆布,他脑袋停滞,心发木,就这样被这个人牵着进到那辆一直在车库里落灰的宾利车里。 车开出梅苑别墅区大门口很久周唯都没缓过劲来,他将额头顶在车窗上,脸冲外面,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武文殊缓缓将车停下。 他没说话,而是在车上找到烟和火,刚点上,周唯沉沉开口:“把烟给我灭了,没这逼玩意你说不出话是吗?” 武文殊一愣,赶紧把烟捻灭,扔出窗外。 咽下一口唾沫,他声带发紧,声音干涩:“对不起,这事是我做得不好。” “明明……明明你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机会告诉我你的打算,你要带他们回来,可你为什么不说?!”周唯的火直窜上来,回头对他放声大吼:“你他妈到底几个意思?!” 武文殊欲言又止,手攥起来,却没吭声。 看他这幅样子,周唯越发难受,他什么也不想说,拉开车门要下车,被这个人一下子抓住胳膊拉回来。 “不是……周唯,我是想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事你本来就敏感,咱俩隔得那么远,我怕你瞎想,见不着你,当面没法说,我控制不住情况……” “所以你一个字都不跟我提,把我瞒得死死的,武文殊,先斩后奏你这招用的够狠啊。”咬牙启齿,周唯眼中极度失望。 武文殊哑口无言。 “想的全他妈是你自己,我真是够了,”周唯发狠地,凄然一笑:“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吧?反正一家老小被你带回来堵在家里,我没辙就得受着对吧?” 对方惊了,瞪大眼睛望着他。 这幅表情看在周唯眼里就是一种被说中的惊愕,不知如何应对的慌张。 “操……滚你的吧!!”猛力挣脱禁锢,周唯开车门,武文殊拉的是那只伤的,他不敢太用力,忙去拽另一只胳膊,周唯正在气头上,挣扎得厉害,根本不让他抓,逼不得已,武文殊只得紧急落下车锁。 同一时间四声重复音汇聚一起,四道车锁整齐划一的落下,把两人关在密闭的车里。 在周唯更为愤怒的滔天目光中,武文殊极力克制自己奔涌的情绪,可不断加粗的喘气重音却出卖了他,他同样做不到理智平和地去解释这件事…… “周唯你听我说……是,没错,这次我自私了,我太任性,没跟你商量,可你说的这些我从没想过,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呢?!”声调徒然高升,除了一种语气上的肯定,还隐隐透出对方不相信他的怨怼。 看了武文殊一眼,周唯将头转过去。 “带不带他们回来我在美国想了一整夜,如果说我考虑最多的,就是想赶紧将这件事了结掉,早一天带他们回国,就能早一天捋顺交出去,林嘉慧很疼这两个孩子,有她照顾我放心,出了月子或许根本用不着一个月,我就能交给武喆他们,我是不想你再为这事难受,孩子我不能不管,你我更不可能不在乎。” 无论贱货倒贴也好,立场不坚定也罢,周唯不得不承认武文殊的这些话让他的气消去一大半,可他不甘示弱,更不想就这么轻易原谅这个混蛋。 仍旧摆出激愤的表情,他回过头注视武文殊。 “好一个在乎我,都把我‘在乎’得无家可归了,那一屋子人你让往哪回去?我的东西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搬?” “我没让他们进主卧,我陪你一起回去收拾。”武文殊试探,顺着话说。 话不好听,但目前的状况已经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周唯心知肚明,但这个提早一个月就要接受的‘搬家’让他简直意难平到了极限,强烈挑战着他的神经,话不过脑子地往外冲:“凭什么我搬出去?!那是我的家,我就不搬!!” 武文殊完全傻眼,随后陷入沉默,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发动车子,对周唯说:“行,不搬,你就住在梅苑,回去我跟他们讲清楚,你是我老婆。” “屁,是老公。”周唯纠正他。 停下来,武文殊怔住了,他看向周唯,淡淡一笑:“什么都行,说你是我的心肝都行。” 车子点燃,左向打亮,发出起步的提示音,下一刻,周唯却没让他摆弄方向盘。 武文殊疑惑地看向他。 “算了,别去了,那个姓林的女人我不了解,谁知道是不是恐同,有没有什么毛病,你这么挑明地说,万一刺激到她,再对孩子不利,我罪过大了我……”目睹武文殊把车熄火,着了又灭的折腾,周唯不胜怨念地宣泄着:“操他奶奶的!!瞧瞧你们家这些破事!!烦死我了都!!” 极度郁闷地,他将武文殊方才拿出的烟抢过来,点火自己抽上了,吞云吐雾地在车里玩命嘬着烟嘴,逼仄的车内立时白雾皑皑,犹如仙境。 一抽到底,舒坦点后,灭掉烟,他去看武文殊。 这个人舔着嘴,不断对搓着那两只惯常夹烟的手指头,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周唯手里的烟头上……意识到周唯在看自己,他忙移开目光,垂着头,可怜巴巴地用鼻子嗅嗅,看别处。 周唯知道武文殊现在特别馋烟,这个人情绪波动越厉害越想抽,烟瘾大得吓人,自己不让他抽,他也不敢提。 好像多虐他,多欺负他一样…… 对武文殊打从心眼里的疼惜和看不起自己这么没骨气的鄙视,复杂的感觉混在一起让周唯越来越拧巴,越来越憋屈,他声声控诉,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斥责他: “你妈个狐狸精……就会甜言蜜语油嘴滑舌地哄我骗我,把我玩弄在你股掌之间,你美着呢吧?!” “还股掌……我玩你什么了?”武文殊苦笑。 “怎么没有?!你承诺给我的有一件实现了吗?”周唯举起手,晃着戒指:“除了这个,你他妈哪件兑现过?!” 对方跟他确认:“抛开中泰的一切,办事,领证,周游世界?” “对啊,你说说哪件你能做到?什么时候做?”周唯咄咄逼人。 武文殊沉下脸,严肃:“你想我怎么做?什么时候做你可以满意?” “现在,马上,能做几件是几件。” 目光变得深不可测,沉厚地落在周唯脸上,随后武文殊唇边酿起一丝笑意,透着不可一世的自负,甚至有一种耐人寻味的自嘲在里面,他拿出手机,划了几下,贴在耳边:“小云,挨个通知每一位董事会成员,务必让他们出席明天的董事会,我有重要的决议要宣布,你先心里有个底,我因为个人原因,要退出……” 蹭地一下,电话被周唯抢去,果断摁下挂断键,他脸色刷白,呼哧呼哧直喘。 就在刚才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把话说得太绝了,自己堵死自己的路…… 武文殊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离开董事会?!他更不能此刻提出辞职!! 但凡一丁点的变动都会打乱所有阵脚,武文殊就是那个平衡点,驻扎在中泰平台上的贩毒集团绝不会允许他这样做,自己一时的任性妄为会给武文殊带来无法预测的危险。 “我气糊涂了都……!!他妈我脑子乱,你还真依着我胡闹啊!”把手机扔还给他,周唯用生气掩饰自己的慌张。 铃声骤响,云秋泉拨了回来,武文殊接听。 周唯听见武文殊打着官腔,对那边说,忘掉刚才他说的,没有的事,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知对方又说了些什么,武文殊重申了一遍刚才的话,说他什么也不退出,都是子虚乌有,让他不要误会,还告诉电话里的人他明天早晨正点去中泰上班,开例会。 被自己搞得惊出一身冷汗,周唯疲惫地揉/捏鼻梁,虚脱地向外吁气,不敢再多流露什么,他向武文殊望去。 这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一种安慰的温柔眼神注视他,他冲周唯笑了笑,笑容很淡,却足够温暖。 多日来的思念,意难平的委屈让周唯鼻腔发酸,眼眶也在发涨,他极力压抑,低头,闪躲这个人的目光…… 带戒指的手被牵起来,摆平,对方的手指挤进指间,十指交扣,紧实又灼热,好似被烫了一下,周唯猛地一抖,抬头去看武文殊。 这个人却垂下眼,抚摸着两人的戒指,对他说:“周唯,我从来不是个只会嘴上放炮的人,答应你的我一定一件一件兑现,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无条件服从你,你对我太重要了,爱不爱之类恶俗的话说起来没意思……”他将周唯的手放在自己左心上,使力压下去,问他:“感觉到了吗?跳得快吗?” 手掌中是武文殊肆意狂跳的心脏,确实很快,周唯医护出身,将将停留几秒钟,他就知道武文殊心跳过速,心率上百了。 “太想你了,从见到你时就一直这样,咱俩吵架,它都没降下来。” 就是再普通的话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都是世间最狠的情话,周唯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用尽洪荒之力也没能克制住视线变得模糊,就在眼里泪花满溢要滚落下来时,武文殊搂过他,吻上他的嘴。 缠绵动情地吻着,不觉间周唯的胳膊已经勒住武文殊的后背,他同样也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力度。 慢慢地,效应在挥发。 身体某个地方起了反应…… 他拍拍武文殊的后背,喘息着,提醒对方,别光亲啊,干点正事。 嘴角沁笑,武文殊抿着嘴唇,似挑逗又像戏谑,扬着下巴看他。 “要不……车里?”周唯给出建议。 快速点火发动车子,一边让周唯系上安全带,他一边说:“不行,我得找个大点的地方,玩舒服了。” 此时,周唯更有感觉了…… 两人就近选址,也不管是几星级什么旅店宾馆主题房,选了顶配豪华套房火急火燎地办理入住,周唯哪管房里长什么样,大不大,舒不舒服,他眼里只有那个‘高配版’的大床。 武文殊掏出手机,刚弄成静音,耳边一声长音巨吼,周唯叫嚣着:“深水炸弹……!!”原地起跳,凌空向他扑过来,两人嘻嘻哈哈倒在床上。 武文殊拍他的屁屁,让他去拉窗帘。 周唯不干,还满有理:“跟老婆上个炕而已,又不是见不得人,让他们看去吧。” 把这个嘴贱的压在底下,武文殊只送了他两个字,欠操。 周唯喜欢得嗷呜一口咬在武文殊的喉结上,武文殊吃痛,浑身燥热,粗暴地去撕他衣服,对方享受着,承受着…… 忽然,周唯想起什么来,猛地坐起来大声哀叫:“卧槽啊!没油没套,要什么没什么,做JB啊!!”不抱希望他去翻床头柜,相当意外惊喜,他不但发现有润滑油和安全套,还有未拆封的全新玩具。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这才环顾四周注意起这间屋子,一扇扇大面积的落地玻璃有规律地夹杂在颇有情调的墙壁中,抬头望去,两个人的样貌完全呈现眼前,天花板居然是一整面玻璃顶,香艳的色彩充斥视野,甚至床头柜上还放有助兴的情欲熏香。 这是一间情趣主题套房。 “卧槽卧槽卧槽~!!!老天特么开眼儿了啊!!”周唯特意带了儿化音,在武文殊脸上落下好几口凶残的吻,拍着他的脸说:“宝贝,我去洗白白,等我啊……” 像个欢脱的兔子,周唯一蹦一跳往浴室而去。 武文殊笑着下床,他将手表戒指放在床头柜上,一件一件脱衣服,一脱到底,毫无挂碍,看了眼四场八开没有挂帘的窗外,他想起周唯那句话,唇边漾起幸福的笑,朝浴室走去。 第104章 无论什么动作,武文殊总会用十指交扣住他的手指,两个婚戒成双成对,交互辉映,偶尔剐蹭在一起的微微震动让周唯心弦激荡,一直骚到他骨头里。 像刚蒸完桑拿,周唯全身热气升腾,面色潮红,身上湿哒哒一层粘腻的汗水,他爬不起来,更不想去洗,连脚趾头都不愿动一下,把玩这个人指间的戒指,周唯懒懒地赖在武文殊身上。 不知有什么企图,周唯眼神一亮,咬着牙使劲拧转戒指往下脱,宽厚的指节卡住去路,怎么也拿不下来。 武文殊微微皱眉,掐他的脸:“干嘛?不过了要离婚啊?” “别做梦了,”怀里的人白他一眼:“我是检查一下牢不牢,要是很容易脱下来,我就想办法给它焊死。” 笑着,武文殊挣脱他的爪子,咬了他一口。 直起身,他手伸向床头电话:“饿不饿?我叫些吃的……” 周唯当即阻止他,懊恼地将他拉回原位:“谁让你动了?不都吃饱了吗?” 武文殊不明白…… 轻咬唇边,探出舌尖舔舐,周唯做了个无比妩媚表情:“……吃了你好多东西呢……” 武文殊一愣,低吼一声:“骚不死你……”凶暴地扯过他的头发,扳住后颈,吻在周唯嘴上,深入啃咬。 周唯也来劲了,两人激情澎湃地吻了一气,随后武文殊拿过烟缸,靠在床头,把烟咬在嘴里点燃,一口没吸着,被怀里的人眼疾手快地抢去塞进自己嘴巴,生气又宠溺地瞪了周唯一眼,武文殊又点上一根。 口吸鼻呼,白烟萦绕脸前挥散不去,武文殊问他:“昨晚去哪了?床都是冷的,你没在家睡。” “啊?”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狂喜过头往梅苑赶,周唯忘了想好昨晚行动的说辞,现编肯定完蛋,只能打死也不说,硬挺着糊弄过去。 看周唯这样,武文殊一声冷笑:“真是不能走啊,一离开你就夜不归宿,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刚落,周唯一手灭烟,一手捂着肚子弯下腰:“卧槽……肚子怎么钻心地疼!!我日啊!不行!不行!!要拉出来了!你等我去趟……” 后半句噎在嗓子里,一跃而起的周唯被武文殊当空截住,拖拽回来。 “就拉床上,我给你收拾。” 脑门冷汗直流,周唯冲武文殊尬笑。 “一共去了MIX几晚?还是天天睡那里?”武文殊面色不善。 周唯拍床而起,高声叫嚷:“谁去几晚了?!谁睡那了?!别血口喷人啊!!” “你还有理。” 音量不大,却足够威严,周唯下盘一软直接跪下去,他顺势双臂前驱,双手交叠垫于额下,形成古时三叩九拜的姿势,趴在武文殊面前,装成瑟瑟发抖的样子。 半响无声,武文殊开口: “还是为了你哥?” 偷望了一眼神色凝重的武文殊,周唯乖乖坐好:“嗯,我就昨晚去了一趟MIX,跟秦凯商量线索,研究下一步行动,聊得太投入,忘了时间。” “呦,一声(撩)还是二声(聊)啊?” 武文殊鲜少用这么轻佻的口吻开玩笑,却一点也不好笑。 周唯明显被惹恼了:“还怀疑我?!再说我可真急了!” 笑了下,对方正经起来:“你跟他不一直在跟萧然的线索吗?这么长时间还没下落?” 武文殊完全被排除在真相之外,不了解真实情况,这一点周唯很清楚,他的进度条还停留在上次在医院里屈打成招抖落出的那些半真不假的东西上…… “萧然死了,线索断了,昨天我们在研究新线索。” 惊讶中带着一丝恐惧在眼底闪过,武文殊垂头不语。 周唯也不敢说话,这个时候说多错多。 烟灰堆积成条,差点烫手,捻灭烟头,武文殊拉过周唯的手,紧紧握着:“我知道无论说什么你也不会停下,你放不下你哥,但至少……想想我,”他抬头凝视面前的人,认真严肃,眼中动情:“什么时候都要这样,一定要想起我,把我放在你心里,能做到吗?” 周唯眼圈泛红,冲他笑着:“废话,你是我老婆。” 笑骂着,武文殊重揉他头发,将他搡到一边,对方不甘地反扑回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专门对武文殊的头发下手,两人瞬间减龄,如同两个小屁孩在床上滚在一起,扭打一气,最终以武文殊单方面叫停而休战。 捋着怀里周唯的一头乱发,武文殊问他:“周铮真杀过人?” 周唯一怔,他本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 “嗯,视频这么放的。” “你信吗?” 周唯直视他:“不信。” 武文殊没说话。 “看过美剧《越狱》吗?” 见到武文殊有些疑惑,周唯继续解释:“那里有个剧情,主人公的哥哥被构陷入狱,有人用极高的科技手段伪造了一段他在车库杀人的视频,视频也能作假,我当时就这么觉得……” “你哥不会杀人。” 周唯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能把你养得这么棒,他这个当爹当妈又当哥的人坏不到哪去,”武文殊笑容很淡,却很真挚,看不出一丝敷衍:“况且……” 欲言又止,他微微蹙眉,话含在嘴里。 “况且什么?快说啊。”周唯催促。 武文殊对他笑:“他跟你是双胞胎,按理说这么漂亮一小伙子,怎么可能杀人如麻?” 提起一口气,周唯眯眼审视他,不大高兴:“看不出啊,你还是只颜狗,这是夸他还是夸我啊?” “都夸。” “怪了……面都没见过,你怎么跪得这么快?!我哥这气场也太狂野了吧,隔空就把你给降了,真特么不公平……”周唯越琢磨越火大:“对我你怎么不这样?!第一次见我,在医院看把你给牛逼的,还有在梅苑……就是厅里那茶几上搞得我尿了一地……你你你他妈……” 把周唯往怀里搂,武文殊没好气地说:“你这吃谁的醋呢。” 对方嘴噘得天高。 “对他的评价是来源于你,你这么好,他不会太差,我跪他什么了。” 似模似样地劲劲一哼,周唯提要求:“亲我一下。” 武文殊蜻蜓点水,碰了碰嘴唇。 “再亲我一下。” 又一下。 “还要很多很多下。” 托住周唯的脸蛋,武文殊深吻下去。 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周唯笑得很纯:“其实我还挺开心的,谢谢你相信我哥。” 对方笑笑,在他额头落下一记轻吻,让他去洗澡,一会儿下楼吃饭。 像条软绵绵的大肉虫,周唯缠着腻着,说他起不来,也走不了,非要他抱他一起去洗白白。 武文殊不肯,说一起去就别想出来了,他怕周唯胃口饿出毛病,让他赶紧的。 又啃了两下,摸了两把,周唯不情不愿地往浴室那头蹭,不一会儿,水声哗啦,热气升腾,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里面晃动…… 出来时正看见武文殊抽着烟,在手机上敲打什么,周唯用浴巾摩擦一头的湿发,眼不自觉从缝隙中向他那边瞟过去…… 留着微信,随手将手机扔到床上,武文殊告诉周唯,随便看,锁屏密码是他生日。 心上一通小鹿乱撞,看着这人关上浴室的门,周唯连忙拿起手机,敲入自己的生日,体会解锁那一刻的甜蜜瞬间,心花怒放的笑容却冻结在微信的首页里。 他看到林嘉慧发来几条信息: ——晚上回来吃饭吗?孩子的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有几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不是说过不回来,孩子有事? ——没事,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吧。 武文殊没再回复。 看着寥寥几行字,除了和此时气氛心情不大和谐的一面以外,周唯还升起一种难以排解的遗憾和失落,这种感觉笼罩于心,让他无比介怀…… 吃饭的时候,周唯反常的消沉和安静落在武文殊眼里,他问他怎么了? 再嚼也没味道,放下餐具,周唯冲他惨淡一笑:“我这就算没家了吧,漂在外面。” 武文殊一愣,也不吃了。 周唯悻悻地抱怨,口气不佳:“梅苑肯定是回不去了……可我晚上不想在外面的吃,就想正正经经跟你在家吃顿饭,这才像过日子。” 武文殊嗯了一声:“宁家房子我还有一套,我让人打扫,咱们这两天就住进去。” “宁家房子在南区,梅苑在北区,那你还不跑死了。”周唯不同意。 “北化能多大,一两个小时的事……” “快得了吧,赶上堵车两三个小时都能交代在路上,这还只是一趟的……算了,我矫情我有病,还是我住旅店……” “我你还管?就这么定了。”武文殊拍板。 “定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周唯急了:“不能因为我一时脑抽娘们唧唧,你就得每天四五个小时泡在路上!再说还有孩子,要真有什么急事你赶不回去啊!” 沉静下来,武文殊点上颗烟,吸了一半,说:“我还有套房子离梅苑不远,也在北边……”弹弹烟灰,他欲言又止好像很为难。 “哪个区?”周唯问。 “老区。” 老区紧挨着梅苑所处的北五区,是北五区向市中心延展的过度段,相比南面,地理位置更佳,周唯很感兴趣,催着武文殊继续往下说。 看得出这个人很别扭。 在周唯一再催促下,武文殊还是说了,他告诉周唯,这套还未拆迁的老单元房是他跟韩婷婷结婚搬出去之前的房子,以前一直和武喆住着。 第105章 起初周唯来北化执行卧底任务,所有去过的地方踏过的足迹都与任务有关,疲于搏命之间,当然没有闲情逸致在北化吃喝玩乐深度游。 对于彰显旧城风貌,传承历史文明的地标性老城区,他从未去一窥究竟过,外观看去,城里一砖一瓦都显得老旧沧桑,那种沉淀岁月的厚重感让周唯深深为之触动,他眼光放亮,饶有兴味地不停向窗外瞅来望去。 “没来过啊?”开着车,武文殊伸手抚弄周唯的脖颈。 “没有,”享受这个人的碰触,他对他笑:“想不到这里还挺热闹。” 看了一眼周唯,武文殊熟练地绕路:“我真没想到你会同意。” 回看他,周唯目光颇为审视:“你介意吗?” 顿了一下,对方问:“哪方面?” “这房子啊。” “我为什么介意?” 周唯像说绕口令:“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你介意我就更介意。” 浅浅笑了下,武文殊没说话。 收回目光,把头转正,周唯也玩起深沉,不言不语。 一手控制方向盘,武文殊又上手揉他头发:“你别瞎想。” 把这人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一亲,周唯对他坏笑:“那可不行,我必须得瞎想,我要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我现任的前任彻底从他心里封杀抹去,一点回忆都不能给他剩下,”目光狡黠,他充满挑衅:“意下如何啊?我的现任先生。” 武文殊一怔,随即笑出来:“求之不得。” 唇角抿笑,周唯接着欣赏外面的城区美景。 ** 那是一个位于北化市最最最市中心的老居民楼,一间四楼最不起眼的单元房,但朝向很好,坐北朝南,阳光直射.进来。 即便如此,太久没通过风的房屋,一进门便涌起一股淡淡的霉味,武文殊将门钥匙顺手挂在衣架钩上,快步去开窗透气。 房型老旧,面积也不大,走几步就将两室一厅的单元房统统绕了个遍,周唯将忙忙叨叨四处走动的武文殊拦下,有企图地抹了一下桌子,一层薄薄的灰尘覆着在手指上。 摸蹭下巴,他思考着,秀手指给武文殊看:“不对啊……第一次结婚到现在少说三年多了吧,这屋里可真不像,家具摆放整洁,没旧得看不下去,上面灰尘也不多,这么薄,太不合常理了啊。” 看这人蹙眉深锁,武文殊打趣:“刑侦探案是吧,发现什么线索了?” 跨前一步,注视他的双眼,周唯像是玩笑,却又极为认真:“你来过,还打扫?我说的对吗?” 一丝惊讶过后,武文殊坦然,口气平淡:“对,之前我来过……已经很长时间不来了。” “从什么时候不来的?” “遇到你。” 一股暖流漫过心房,周唯任由自己贴靠在武文殊身上,脑袋搭在他肩头,撒娇着:“从厚度看,灰落了大半年,时间符合,证据确凿,供词准确无误。” 伸手圈他入怀,武文殊笑着,腻在周唯耳边,柔声问:“晚上想吃什么?咱们去超市买,正好散散味道,霉味太重对身体不好。” 甜蜜地应了一声,被武文殊牵着手下楼,坐进车里。 最近的一家大型综合超市地处优段,周围店铺商场饭馆琳琅满目,吃的喝的玩的乐的一应俱全,即便如此,两个人谁也没动摇过回家吃晚饭的信念,目不斜视地往超市而去。 在三楼家庭用品区,周唯选了整整两车冒尖的东西,在武文殊一片讶异的目光中,周唯告诉他,这还只是厨房和卧室两个屋的,其他地方慢慢改造。 “辞旧迎新,碎碎平安,你可别不舍得……”周唯拍拍手,告一段落,一抬眼正看见武文殊怔怔地望向自己。 他马上拉脸,敏感地去观察武文殊的反应。 移开目光,这个人四处望了望,看这一排没几个人,他猛地将周唯揽过来,贴在耳根悄悄说:“老婆说什么是什么,我不敢。” “是老公。”周唯笑着提醒。 玩笑,又似恼怒地推了周唯一把,武文殊向对面货架走去。 在熟食区溜了一遍又一遍,两人最终决定晚上包饺子。 “喜欢吃什么馅?”拣着菜,周唯问他。 “包什么吃什么,我不挑。” 对方一愣,看他:“不想告诉我?” 放下手中的菜,武文殊对他笑:“你呢?喜欢哪种?” “茴香的,要肉,肉不能太少,拌肉的时候打上生鸡蛋,肉会特别嫩,再加进去很多很多的茴香,滴上香油,煮出来那叫一个香……”周唯说得口水横流,他吸溜了一下抹抹嘴,拿起一捆新鲜的茴香,无意间抬头一撇,发现武文殊正用一种戳进心里的温柔目光注视着自己,唇角上拉酿起淡淡的笑。 他脸一红:“看我干嘛?不是说你吗?” 把周唯挑出来的菜放入手推车,武文殊尽量解释得详细:“我从小对吃就没有特别大的感觉,米食面食都行,哪里的菜系都可以,什么味道都能接受,关键是谁做的,跟谁吃,我一个人吃满汉全席吃不出喜欢,跟你啃窝头嚼咸菜我都高兴,对于我这就是山珍海味。” 热气腾地席卷满脸,拿了果栏里一个哈密瓜挡在面前,周唯装出高冷的姿态:“注意一点啊,嘴可太甜了!哪学的油腔滑调?!” “我不会说,这是实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周唯突然大叫,扔下哈密瓜,涨着一张通红无比的脸,向收银台狂奔。 武文殊在后面大笑,几步上去抓过他手腕,偷偷把手指挤进这个人的指缝,藏在两人紧贴一处的缝隙里,拉着手排队去结账。 ** 回到单元房,已经快下午三点。 一头栽进厨房收拾,几乎将里面所有的厨具餐具全部更换一遍,和面伴馅擀饺子皮,两人边做边玩,饺子不好评价,花样倒玩出了新高度。 一个在对方额头用面粉书写了三横一竖,说他是只母老虎,一级河东狮吼功,另一个打击报复,说给他弄个守宫砂,破宫剁屌。 两人玩一玩包一包,情绪来了,还做了一番身体‘运动’。 大汗淋漓后,点火上锅下饺子。 晚饭的阵仗终于让周唯深刻体会了一把武文殊超市中说的那番言论……饺子一共八十来个,武文殊自己就消化一多半。 周唯灵机一动,悄悄给他下套,来点刺激的消消食:“哥,饺子好吃吗?” “好吃。”把筷子放下,抽了张纸巾,武文殊坦然自若地擦嘴。 慵懒地支着下巴,周唯特意咬了咬被醋泡得泛白的嘴唇,细细地,慢慢地舔它,一种色气撩人的感觉让武文殊为之一愣。 “……那你说说,和那个比,哪个更好吃啊?” 就是跟刚才‘运动’时吃到的东西做对比。 这问题真是有够刁钻。 如果说‘食’好吃,‘性’就比下去,也就说周唯那方面不到家,要是夸‘性’更胜一筹,就变成周唯的厨艺不够格,何况还有自己超市里的话做铺垫,要真如此,必然被打上‘甜言蜜语蛊惑人心’的标签。 就连两个都说好,也一样会落下把柄,都好就是都不好,等同没说。 此时,武文殊才真正意识到周唯的不好惹。 他含笑不答,收拾一桌残羹,端着空碗筷往厨房走,经过周唯身侧时,弯下腰在他耳旁说了句:“你可真够坏的。” 望着进入厨房的背影,周唯趴在桌上咯咯地坏笑。 等武文殊收拾完,用毛巾擦着手出来,四下寻找周唯的身影时,却发现这个人正环胸斜靠在卧室的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那种表情,那副神态,武文殊头皮一阵发麻。 他最怕的就是这一关。 这也是他起初会犹豫要不要提这栋房子的根本原因。 走过去,头微侧,武文殊的目光越过周唯,直射到卧室里的那张大床,此时罩在床上的宽大白单已经撤去,除了床头连接床体,作为床的一部分无法移动外,床铺枕头被褥全部被换下来,色调样式感觉焕然一新,跟之前的截然相反……相同的只是床头那几缕镂空的铁栏,精雕细刻的花纹仍然透出一股浓烈的暗示,床脚的凹槽中那副悬挂的手铐,在吊灯的映照下泛出金属质地的光泽。 这床是出自业内一位相当有名的大师之手,享有‘情动’的盛誉,是大师最为‘狂野’的傲人之作。 “真行啊,你俩当初够能搞的啊?”周唯的语气除了揶揄听不出什么。 尴尬地,武文殊默默将额头贴在门上。 “谁要买的?” 沉默半天,武文殊招供:“……不是我。” 挨近这个人,像拍掌一样用两手猛夹武文殊的面颊,让他不能逃不能躲:“给我老老实实交代,玩得舒服吗?” 紧张得生生咽下一口唾沫,武文殊一个字也不敢说,在周唯越来越使力的压迫下,脸边的肉被挤在一起,他被迫撅起嘴,像只亲嘴鱼一样,嘟着嘴一张一闭,发音也温吞:“要不……今晚凑合……打地铺,明天……我让人……送床过来。” 从未有过的滑稽模样让周唯噗地一声乐了,他放开手,坐到床上,拨动手铐,发出一串哐啷哐啷的声音:“凭什么啊?这么牛逼的床我还没享用过呢,就便宜他一个啊?没事,消消毒一样用,人都是我的,我介意什么?” “消毒?”武文殊不解。 翘起二郎腿,周唯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等这人走过来,他一把将武文殊拉坐在自己身边,让他给他侄子拨视频通话。 在武文殊的震惊中,一抹毒辣,闪着淫威的笑容浮现在周唯脸上。 …… … 视频请求开启,正值晚饭时间,武喆啃着黄瓜条接下来,很快武文殊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叔,找我有事?嗯?你这是怎么了?” 对方尬笑中透着古怪,颇为无奈的神情中似乎还酿着一丝半丝的憋笑,还没等武喆搞明白,突然视角发生变化,有个力量在搬动手机,特意照了一遍床头和四周,当意识到他叔此时此刻人在哪里时,武喆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同时,周唯突然出镜,搂着武文殊,在他脸上一通狂亲狂舔,夸张大叫:“老婆我好爱你,这床太舒服了,咱们要打泡到天明,么么啵啵……!!!” 随后亲吻的吧唧声此起彼伏,视角崩乱,镜头晃动,两人一齐倒在床上。 黄瓜直接掉地,武喆大张着嘴,在震撼中维持吃黄瓜的口型…… …… 关掉微信,武文殊又好气又好笑,这种不拘一格的消毒方法真是要弄死他了…… 果然,武喆的电话随后而至。 接通便是一通气急败坏的狂吼,震耳欲聋,武文殊还不敢不开免提,这是周唯下达的命令。 其实开不开都无妨,反正音量一样能听得到。 “叔!!你你你!!我我我操他的!!他他妈没病吧!!” 在周唯接下来的一通爆笑中,武喆更是震惊得五脏六腑都要炸裂了,他没想到他叔居然开免提,跟那个小贱人一起示威…… “少废话!赶紧挂了!” 武文殊没好气,迅速断线。 在周唯停不下来的笑声中,武文殊狠狠将这个人扯过来,压在身下,将他的双手禁锢在头顶上,凶狠地骂:“还笑!不许笑!!我这张老脸今天全被你丢光了,我他妈咬死你……”说着,他真的下嘴,一路从脖子,锁骨,脸蛋咬下去……留下一圈圈的齿印,一直蔓延到嘴边,消失在唇齿间…… 笑声最终变成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呻吟。 …… … 享受过后,周唯给出评价,真是一张好床。 “天下名器啊。”咂咂嘴,他意犹未尽。 “我还是床?”将周唯搂过来,武文殊点上一颗烟。 “床吧,没它你能练就这一身的过硬功夫?就这点,我还真得念武喆的好,他栽树来我乘凉,把你这颗参天大树养得又硬又粗,深得我心啊……” 武文殊不服气:“跟他有什么关系,没床我一样硬。” 说的是过硬的硬。 周唯的话茬却接得快:“嗯,我知道,茶几也行,弄死我了都……” 武文殊扶额,给了周唯一句中肯评价,说他就是天下名鸡,话多正也被带骚。 对方笑着,在这人手背上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 弹了弹烟灰,武文殊吸了一口烟,问他:“还喜欢吗?这房子。” “喜欢。” “因为床?” “哪能啊?跟你逗着玩的,”笑容渐渐变淡,周唯眼底深沉起来:“梅苑当然有不少回忆在,大卧室,浴室,厨房,还有厅里的那个茶几……”他冲武文殊笑笑。 这个人也报以微笑。 “但梅苑却没有这里更让我觉得像个……家。”周唯顿住。 灭掉烟,武文殊一声没吭。 专注地凝视他。 “禹州老家虽说是平房,面积房型却跟这个单元房差不多,奶奶在的时候她住一间,我和我哥上下铺一间,不同的是我们一出门就有个院子,院子中央有一颗老槐树,到了夏天长得枝繁叶茂,我后来数过它的年轮,比我奶奶大多了……小时候我跟我哥在树底下玩泥巴,长大了我们就在那下面乘凉……你知道吗?我奶奶做的红糖饼可好吃了,热热乎乎时最好吃,又香又脆就是烫嘴……” 视线中景物越来越模糊,连武文殊都变成一个虚晃的影子,周唯上手往脸上一摸,一手的水,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淌了满脸。 用手擦着眼泪,周唯慌张地躲避武文殊的视线,嘴里说着,看我,这是干什么啊,忙挤出笑容,摆脱此刻窘迫的境地…… 就在那个瞬间,一股力量向周唯袭来,武文殊牢牢托住他的后背,用臂弯和胸膛紧紧包裹住他。 紧实,温热,连彼此肋骨中那颗心脏的跳动也能互相感受得到…… 砰砰,砰砰,砰砰…… 周唯心中一片火烫。 耳边是武文殊的声音,浑厚得让人心跳加速:“周唯,你还有我,我是你爱人,一辈子的家人,咱们永不分离。” 更加用力去拥抱,周唯红着眼圈,含着泪,重重地嗯了一声。 笑得无比之甜,迷迷糊糊中,周唯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武文殊和他坐在老家的大槐树下,开心地与另一个人胡侃瞎贫,艳阳高照,庇荫阴凉,茂叶繁枝中是蝉鸣鸟叫,透过叶片的缝隙,骄阳洒下来,哥哥周铮那张笑得爽朗的脸上是点点斑驳光影。 那张脸亲切,温柔,让人留恋,无法忘却。 第106章 林泉山位于禹州南部,环绕着禹州一个三线城镇禹水镇,近几年随着禹州经济腾飞,污染问题日趋严峻,使得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连同林泉山摇身一变成为远近驰名,竞相追捧的‘世外桃源’。 山里空气清新,风景如画,各大别墅山庄这一块那一群,林林总总。 虽然层层叠叠相当热闹,地理位置却着实偏僻,从禹州东润机场下来,一路上要坐三四个小时的山路汽车才能进入各大别墅群落。 从美国那边上飞机,周铮就感到头晕困倦,他并没太在意,等到了林泉山庄,眼前的景物就有些飘了。 极为困惑地瞅了瞅自己的身体和四肢,摸了一下额头,周铮终于搞明白,他居然又开始发高烧了…… 厌烦地皱起眉,啧了一声,他把行李摔在地上。 陈国生正在阳光露台上哼着小曲修剪盆景,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他直哎呦,一哆嗦树枝剪歪了,生气地放下剪刀,他赶忙回头看去,周铮一张贼臭的大黑脸就这样惊现在他面前。 陈国生很是惊喜,额头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口气抱怨却是笑着:“你说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呀!” “没事,不用那么麻烦,”按压胳膊上伤口的绷带,周铮问:“岳先生呢?他在哪里?” “剑道馆。” 哦了一声,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陈叔,冰柜里有冰袋吗?” 陈国生眯着眼打量他,在他的认知里周铮这个人向来话不多,说了就一定有必要,而且不会跟你多废一句话,不想说的打死也问不出来。 “有,你等等。”放弃探究原因,陈国生径直向厨房走去。 把冰袋交过去时,无意间碰上了周铮的手背,再仔细端详这个人红扑扑的面颊后,陈国生心里大概有了数。 面对陈国生了然的神情,周铮也没办法,他苦笑了一下,用冰袋在额头,脸颊,脖间,手臂等所有衣物遮不到的皮肤上不断冰敷摩擦,以此降低生理上的热度,至少在被碰触时没那么快发觉。 冻透了的梆硬冰袋在炽热的肌肤上滚动,激得周铮浑身打冷颤,不适感让他咬紧牙关,嘶嘶地吸气…… 陈国生看不过去,一把夺过来:“行了,你又瞒不住,他眼尖着呢,看你脸都红成啥样了……”拿过毛巾和水壶一齐硬塞到周铮怀里,他认真地说:“赶紧去找他吧,念廷中午还提你,他等着你呢,这些只当将功赎罪了……” “我有什么罪?”周铮嗤之以鼻。 “没有没有你哪有啊?!你多好啊,平平安安回来,又没受伤又没发烧,棒棒哒是不是?”陈国生快六十的人,一张嘴又毒又辣,还各种潮词,周铮一直觉得这小老头真是不能小觑。 “快一边呆着去吧!爱死爱活我不管你!别浪费我洗得香喷喷的毛巾和刚沏得的茶,我自己献殷勤去……”说着,陈国生硬要拿回刚塞过去的东西,被一记大大的白眼挡回去。 周铮不给陈国生机会,将它们紧抓在手里向前廊走去。 ** 林泉山庄是林泉山别墅群落中最大的一片,远处看去绵延开阔,星星点点显现在林泉山的半山地带,这一年来以山庄为中心建起了许多配套设施,饭店,超市,健身房,游泳馆,休闲会所应有尽有,最近还开了一家剑道馆。 周铮知道岳念廷最喜欢玩这个。 来到道场,远远望去一群人围着什么,形成一个厚实的大圈,人头攒动,不时传出鼓掌喝彩声,周铮四下看了看,道场外围三三两两不屑凑热闹的路人中并没有岳念廷的身影。 不得已,周铮往圈子里挤。 到了里面,他眼光徒然放亮,岳念廷就站在他眼前,正与一名装束齐备的剑道者进行切磋,他连防具都不戴,潇洒地将剑道衣一端的袖子扯下耷拉在腰间,露出半个膀子,拿着竹刀熟练地挥动,挑衅地向对方勾勾手指头…… 在对方一声大喝中,手里的刀接连二三挡住猛烈的攻势,竹刀相撞劈啪作响,招招化解,击打者愈战愈勇,挥刀的速度和力度明显上升,在外行人眼里这两人看起来不相上下,但周铮相当清楚,对方的实力差岳念廷太远了,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不过习武健身而已,岳念廷始终贯穿的浅笑让周铮明白这个人连三成的功力都没使出来,而对方已经不堪重负气喘吁吁了…… 终于,他不想再玩,故意接空虚晃一招,闪身夺得有利位置,出了重招,多次击打对方的有效部位,裁判举起了判决之手,岳念廷大获全胜。 朝对手礼貌地一笑,他提着刀,甩着头上的汗水…… 岳念廷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肩膀后背宽厚,特别是穿着剑道服更是将上身肌肉衬得精壮结实,很是耐看,毫无一丝赘肉,除了肤色比周铮暗很多以外,跟他一个风格,也是一点也不干净,长短大小的疤痕遍布后背和前胸,周铮很是讶异,这是他头一回近距离看到岳念廷身上这些遗留下来的东西…… 怔忪间,岳念廷发现他的存在,惊讶之余是愉悦放松的表情。 “你回来了。” 熟稔的声音让周铮回神,他两步三步迎过去,递上去毛巾和水:“是的,岳先生,我回来了。” 岳念廷开心地接过来。 很自然地,他碰了周铮的手,毫无异样,手很快离开,没有丝毫察觉…… 周铮松了口气。 方才跟岳念廷比划的男人脱去防面罩急急火火朝这边跑来,看得出他想显得大度一点,却还是带出些许尴尬,挠挠头,对正在喝水的岳念廷说:“岳先生,就您的水平都能当我祖师爷了,我还怎么当您老师啊,要不您退卡吧……” “退卡你不会受影响吗?”擦着脸上的汗,岳念廷将毛巾递给周铮。 “嗨,大不了一个月工资陪给道馆,只当白干了。”这人腼腆地笑了下。 “不用,我学的又不仅仅是剑术,李老师对我用心良苦,悉心教导,恪守职责,正是剑术之道的最佳体现,今天的切磋只是助兴,还望李老师不要介怀,我还会再来上课的。”岳念廷微笑,语气谦逊。 对方简直受宠若惊,立刻鞠躬道谢,嘴里寒暄着离开。 人一走开,岳念廷便凑到周铮耳旁,手挡着跟他咬起耳朵:“其实我也就那么回事,是这地方水平实在有限……” 话说一半,岳念廷怔住了。 他的嘴唇一启一合,几乎贴在周铮的面颊和脖子上,不过几秒的零距离接触,皮肤上散发出来的高热便让这个人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 周铮立刻拉开距离,后退小半步。 对方沉默,细细观察他。 下一刻,拿过周铮手里的毛巾和水壶,岳念廷再不看他,一声不吭地去更衣室换衣服。 周铮郁闷着一张脸,默默地垂头跟在身后。 ** 剑道馆就在林泉山庄脚下,遛个弯就到了,岳念廷并没开车,从始至终他没回头看周铮一眼,走出剑道馆,挎着宽大的武具包,他迈开大步向山庄走去。 凭借以往对这个人的了解,周铮知道岳念廷生气了,而且气还不小。 他悲催地琢磨着,也许本来就不应该硬撑,搞什么冰块降温,脖子总比手臂热得快,以岳念廷的本事一靠近就特么完蛋……还特意跑来献殷勤?!自己连笑都不会了,献个屁啊献…… 岳念廷个高腿长,走得快,周铮脑子一乱脚下就跟不上,他越走越急,急火攻心,头晕加头痛,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往侧边倒去…… 瞬间,一只大手伸过来将他稳稳托住,身体被拉正。 岳念廷牢牢抓住他的胳膊,盯着周铮的脸,满眼关切。 眼前黑影消散,当看清楚是谁时,周铮尴尬地苦笑:“岳……岳先生,抱歉,我……” “别说了,我背你。” 不由分说,岳念廷蹲下来,后背出现在斜下方。 周铮有点懵。 “上来,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没办法,硬着头皮,他爬到这个人肩头,当手臂环上脖颈时,岳念廷迅速直起腰,手臂向后紧紧将周铮托好,还向上颠了两下,更加牢靠。 当周铮整个人贴上来时,一股滚烫的灼热扑背而来,腾腾高温让岳念廷不禁蹙起眉头:“这么高的烧不在别墅躺着,跑来找我干什么,还用冰敷胳膊和手骗我,你真把我当傻子啊,周铮。” “对不起,岳先生。”后面的人声音见小。 “闭嘴。”岳念廷不想听他说对不起。 周铮也真再说不出什么,高热使得咽喉像被火燎过似的,又烫又疼,异常刺痛,他懒懒地趴在岳念廷背后,头贴上去,闭上眼睛…… …… 背着人刚踏入院门,陈国生便一溜小跑过来帮忙,伸出的手被岳念廷一记冷眼杀冻在空中,他毫不客气地冷冷对陈国生说:“你就没起好作用,烧成这样不打电话叫我回来,让周铮给我送什么毛巾和水。” 陈国生讪讪地一撇嘴。 将周铮放到沙发上,用靠枕垫在他后背让他更舒服一点,岳念廷开始翻看他吃的药,抠出一片退烧药,倒了水,递过去。 周铮乖乖服下,还回水杯时,岳念廷却不接,告诉他,喝干净。 咕咚咕咚一口气全灌进去,周铮抹了把嘴,特意把杯子倒置过来,意思是,看吧,一滴不剩了。 拿过来,又斟了满满一杯,岳念廷递回去。 偷偷看了这人一眼,周铮二话没说一整杯灌入肚中,却没想到杯子再一次被岳念廷搞到满。 这回喝完,他可怜兮兮地向岳念廷瞅去…… 淡淡的笑意扩散在唇边,岳念廷把空杯递给陈国生,对他讲:“多喝点水没害处,烧退得快。” 一盒一盒仔细检查周铮的吃药情况,最终鼻中一声冷哼:“阿莫西林你断了两顿,阿司匹林一片没吃,跟没吃药有区别吗?” 将药盒扔给老陈,他对周铮下命令: “转过来,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敢违抗,缓着劲,周铮一点一点慢慢往下脱,右臂缠绕伤口的纱布透出点点血红…… 始终,岳念廷都在凝神审视,他要从动作看清周铮的伤势。 直到整件衣服脱完,岳念廷才像是松下一口气,按照判断,筋骨没有异状,只是皮肉创伤。 搬了把椅子坐下,岳念廷让陈国生去准备热水,酒精,医用器具,消炎药膏,止痛喷雾和干净的纱布,他要为周铮清洗伤口,换药。 陈国生置办好,负手而立,摆出为岳念廷打下手的架势。 岳念廷却没让他留下,说自己一个人就行。 见他离开,毫不耽搁,岳念廷开始治疗。 对于伤口的处理和包扎,这个人一向专业而娴熟,曾经一度周铮怀疑他有医护背景,就算没在医院实操过,也一定上过护校。 可岳念廷却告诉他,不过久病成医罢了,看他一身伤就知道怎么会这么熟练。 岳念廷长相周正,端庄大气,即便没有特别好看的五官,凑在一起也叫人看得极为顺眼舒服,虽然年龄摆在那里,某些表情下额头眼角会显现出一些细纹,却因为粗犷的面部线条,深褐色的皮肤色泽更衬出一种难得的成熟韵味,不自觉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近在咫尺的脸,认真专注的神情让周铮不禁有些发愣,或许心思全在岳念廷身上,换药时周铮很木纳,并没感觉到疼。 “疼就叫,在我面前没必要忍着。” 摇摇头,周铮说他不疼。 岳念廷抬眼看他,拿过酒精瓶,浸透整片纱布,一点一点为他擦拭伤口。 这次的动作不过令周铮皱了皱眉,气喘得粗点,仍旧没什么动静。 岳念廷摇头苦笑,说他真是天生的拧种。 捏起镊子不知在伤口上弄什么,一道针扎一样的刺痛激流攒动挑战着痛觉神经,惹得周铮失声叫出来,他无奈地抗议:“岳先生,您也不能这样成心整我啊……” “缝合线有一处裂开,我给它弄好,”放下器具,岳念廷抬头凝视周铮,说得坦然;“你苦吃得够多了,我怎么可能舍得再让你疼。” 周铮怔住,低下头,躲开这人的视线。 没再说什么,岳念廷领他去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卧室。 安顿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岳念廷将一把折叠椅拉过来,安然地坐在床边,随便从床柜扯出一本书,搁到膝盖上翻阅。 屋中一时陷入沉静。 几分钟后,周铮不好意思地开口:“岳先生,我现在没什么,可以一个人入睡,那个您……” 翻过一页,对方没抬头:“周铮,你赶我?” “不是!怎么会呢?!”周铮急忙辩解:“我是好了,不会再做噩梦,在外面都一个人睡,已经没那么困难了……” “我偏不。”岳念廷送他三个字。 周铮哑口无言,直愣愣地望向他。 “看会儿书不影响你,睡着了我再走。”岳念廷没抬过头,仍然泰然自若地翻着页,突然他有意地停下动作,抬头向周铮的枕边看去。 枕头略微浮起,里面有东西。 站起来,他走过去,把东西抽出来,当看清是什么后,岳念廷眼底有了些变化…… 那是一个泛黄残破,凝着血迹的小册子。 拿在手里拍了拍,他问周铮:“这本子怎么在这里?” 顿了下,似在犹豫,周铮还是说了实话:“是我让陈叔从新沂帮我带回来的。” 疑惑地,岳念廷向他望去。 “这是我爸唯一的遗物,有它,我心里踏实,我怕弄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赶个机会就带来了。” 周唯解释。 微微动了一下嘴角,算是接受,岳念廷没说什么,把册子塞回原处,坐回去,继续看书。 静悄悄重新躺回床上,周铮又偷偷看了对方两眼,刚想闭眼装睡,耳边响起岳念廷的声音:“把手给我。” 一动不敢动,周铮全身上下僵得像石块。 强硬地抓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无论岳念廷刚才说什么现在做什么,这个人始终没抬过头,目光落在书上,若无其事地又翻了一页。 在看不到的地方,周铮脸上有了些反应,紧闭的唇线略微起伏,稍稍浮出笑意。 他慢慢将眼睛合上,不一会儿便打起轻微的鼾声。 合上书,岳念廷将这个人的手妥帖地放入薄被下,把露在外面的腿一并盖好,他轻迈到门边,十分小心地关上门,不发出任何响动。 门悄无声息地闭合,床上的人却睁开双眼,周铮发了一阵子呆,坐起身来。 伸手从枕下掏出那本小册子,像对待珍宝一样,轻柔抚摸它的封皮,卷起的边角向下折了折,打开,一页一页翻着,最终停在了那张最为熟悉的页面上。 这是被他看过千八百遍的一页。 上面记录着一些奇怪的简写和数字: 麻500,成粉300,水2000,丸4000,小耗子500,5.10号拿走100,阿云1000,未结…… 最为醒目的是在中间位置写着一个大大的‘岳’字,并着重画了好几个圈。 一遍一遍,周铮去摸这个‘岳’字,放下册子,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深邃飘忽,落在被风吹得一摇一摆的窗帘上…… 第107章 一年前,新沂清澜区。 某废旧主楼的地下暗房。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整桶水迎面浇来,本能地倒抽一口冷气,周铮清醒了。 意识恢复,首当其冲便是满嘴的血气腥甜,咽进喉咙的血唾沫让他察觉到自己的牙床又开始泊泊流血,自从在新沂远山林区遭到伏击,被强行拔去那颗有着定位跟踪装置的牙齿后,伤口就一直不停地渗血,铁锈糜烂的血味充斥口腔,挥散不去。 不仅仅是嘴里,鼻腔,皮肤,甚至是眼睛都被血迷得酸疼刺痛,根本睁不开。 全身上下痛得打颤痉挛,却又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胳膊被向两边拉开固定,他摸不到自己身上,不知是水还是血流下去,溅在地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长跪在冰冷粗糙的地面,膝盖像被注入石膏一样僵硬,骨头的地方滑腻一片,关节上的剧痛让周铮恨不得将它拧下来。 无论多么痛苦,他仍旧在呼吸,没到咽气的那一刻,虽然他是如此地想。 有人揪扯头发,将他的脑袋最大程度向后拽,厉声质问:“说,你到底是哪的警察?!怎么知道我们?!又是怎么追到新沂来的?!” 嘴唇在动,却听不到声音。 那人凑近,依稀听到混沌的几个字,好像在说不是,他不是…… 几下重拳和巴掌抡过去,除了凶猛击打肉体制造出来的声音外,人不过随着力道晃了两下,连闷叫就没有,反倒是打人的呼哧呼哧直喘。 这人甩着酸疼的手,抱怨:“真牛逼!都这样了,还这么经打?!” 他走到旁边的木桌子上,从一个双肩帆布背包里掏出证件和一叠资料。 “看看这是什么?宾馆的包都被我们搜出来了,里面有你的警员证和魏明宇的个人资料,还嘴硬呐?!“拿着证件狠狠地拍打周铮的脸:“不是你?!啊?!这他妈不是你?!你不叫周铮?!” “……我真……不……是,包是……我……偷的。” “偷的?”这人疑惑:“从哪儿偷的?你本名叫什么?” “我姓……曹……”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听不见,那人贴向周铮嘴边仔细辨别:“叫……尼……玛……” “我去你妈的!!”或许是不相信有人能拧到这份上,折磨成这样还能反抗,这人立时眼眶疵红,勃然大怒,他抄起上刑用的铁棍,在周铮大腿烫得血肉模糊的地方狠劲地抽,哀嚎终于响起,一下一下的猛击打得这人身体剧烈晃动,差点将绳子挣断,伴随沉闷的吼叫刺耳的一声骨裂响起,周铮的腿骨被打断,残酷的施虐被叫停。 有人阻止这番气急败坏的发疯行为:“行了,刘天,你这样有用吗?都打了他两天了,除了个‘曹尼玛’你还知道什么啊……”说话的人明显在笑,嘲笑,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鄙夷。 叫刘天的男人更是被捅了肺管,指着这人鼻子恶骂:“林柏杉,你能耐你上啊!在这说什么风凉话?!弄出点什么让我看看啊,除了会用那破烟头子烫人你还会什么?!别说那么丁点大的烟头,就是烙铁都撬不开他的嘴!你来啊,别光说不练,你他妈过来啊!……” “你!!!”对方同样被激怒,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就要冲那人过去。 “把东西放下。” 一个十足的浑厚低音透着冷然响在房内。 从方位判断,在最里面。 平复肉体折磨引起的心跳紊乱,周铮喘着气,缓缓睁眼看去…… 那是个中等身高,胖瘦匀称的男人,他坐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往后看,有两三个人站在他身后,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微微颔首的姿态显示出这个人的权威和地位,灯光晦暗,阴影下男人的面貌无法辩清。 “一个警察,还是拷问都能叫你们内讧,我也真够失败的,”语气烦躁,他略侧过头,问后面:“岳叔呢?什么时候来?” 有人答:“岳先生一直在跟缅甸佬开会,研算进价成本,完事了陈国生会通知咱们……” “操!这么大谱?!还通知?!他以为他谁啊?!”林柏杉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那你去啊,你行吗?”男人沉沉开口:“我现在就换你去,把岳念廷替回来。” 林柏杉顿时语塞。 这个人向后比划了一下:“告诉陈国生,再不管就别管了,这人活不了多久。” 后面应下,出去打电话。 “哥,都逮着这条子了,搞不出来东西就杀了吧,费那劲干嘛啊?!”林柏杉不理解,问椅子上的人。 “没错,我看他也就是一个小屁屁,根本不是骨头硬嘴硬,是他妈职位太低不知道吧?!算了算了,这何必呢!弄死吧……”刘天也劝,两天的拷打弄得他腰酸背痛,肌肉劳损。 沉默,似在思考。 很久,男人开口:“等岳念廷吧。” 一旦决定,就不会更改。 对他的脾气秉性两人心知肚明,谁都不再说话。 约莫十来分钟,外露钢筋水泥的残破楼道中响起一阵交叠杂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处却变得不疾不徐,率先进入视线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宽厚魁梧的胸口和肩膀将衬衫完全撑起来,扣子半系,袖子卷得很高,利索干练,不知是着急赶来还是天生如此,一种雷厉风行的做派显露无疑,尾随身后的是一个有些年龄的老头,眼睛虽小,却精光闪闪,警惕地环视四周。 收回视线,周铮垂下头。 他艰难地一下一下呼吸,眼前又开始泛黑,他觉得自己或许真差不多了。 “岳叔,你来了。” 男人口气还算恭敬。 岳念廷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移动目光,他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周铮身上,将烟咬进嘴里,点上,吐出白雾袅袅,围着周铮慢慢地走了一圈,还用手捏住这人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周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隐隐牵动嘴角,好像鄙视地笑了一下。 甩开他,走到桌边,用余光扫了眼周铮的包,岳念廷弹掉烟灰,问椅子上的人:“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那人摇摇头,苦笑。 另外两个人直言不讳,说屁都没搞出一个。 大口地吸,烟气快速在肺中循环,岳念廷吐出一片一片的白雾,直到剩下短小的一截烟头:“我问吧,这事我搞定……” “还搞?!杀了完了,折腾什么啊?!”林柏杉不耐烦地摆摆手,冲椅子上的人说:“哥,咱……” “闭嘴,好好听着。”那人呵斥他,让岳念廷继续。 一声冷笑,岳念廷不屑:“杀了?然后呢?等公安接着派卧底来?既然派了就说明他们已经知道,既然知道就不可能坐视不管,杀一个派一双,杀两个派一堆,我吃这碗饭都十几年了,我的话你不信?” 林柏杉高傲地哼了一声,甩了个大白眼出来。 “那你想怎么样?”男人问岳念廷。 “不杀,留下他。”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林柏杉更是几近吼叫:“岳念廷你疯了吧?!留一个条子干什么?!” “第一,挖出咱们想要的,第二,策反渗透,第三,有机会送回去当眼线,这样公安的行动就彻底把控住了。” 岳念廷的话让房中顷刻安静下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 随后一段大笑爆破而出,笑的是林柏杉。 “岳叔啊……我的好岳叔,您这是什么痴人说梦的屁话啊?!想法不错,倒是您老找个软的捏也行啊,就这个……就他??” 刘天也是满脸堆笑,恭敬中带着献媚:“岳叔,您……您这也太……我们就算没您那么大能耐,但也不是废物,这两天什么刑都上了,没用啊!” 一笑置之,岳念廷瞟了眼周铮,最终看向那边木椅上的人。 男人抿嘴,委婉一笑:“岳叔,他真上不了刑了。” “不用,我跟他谈谈。” 男人挑眉,惊奇。 “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好了我叫你们。”岳念廷低头看表。 林柏杉不干了:“什么??你不让我们在场???” 岳念廷冷笑:“你们把他折磨成这样,咽气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对于他,你们就是夺命的仇敌,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只要你们在他视线里一刻他就不可能改口,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没用就没用,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让他死去呗。”林柏杉抢白。 岳念廷脸色阴霾,狠狠瞪他。 林柏杉咽下一口唾沫,不睬他,佯装硬气地看向椅子上的男人,等他最后的决定。 男人低垂眼帘,手指在自己腕表的表盘上一下一下地敲击,半刻后他停下来,对岳念廷说:“你来吧。” 起身,他向门口走去。 屋中的人跟着他,一个一个鱼贯而出。 最后走的是林柏杉,临出门不服气地瞪了岳念廷一眼,把唾沫啐在地上。 等所有人消失后,岳念廷使了个眼色给陈国生,这个小老头飞快地在房内各处细细查看,随后出去,站到门口守着。 由于失血过多,吊跪在地的周铮意识一时半刻的忽来淡去,很多话他都没怎么听清,就连岳念廷走到身边他都没有察觉。 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周铮强睁开眼。 眼前的人皱眉告诉他,也就三四个小时,不赶快治疗他就会死。 不想费力睁眼听这些废话,周铮将眼合上,浮出些笑容。 那是一种坦然的赴死笑意。 还是这个人的声音。 “周铮,你看看这是什么?” 抬起眼皮,是一个残破肮脏,页面泛黄,封皮上布满污迹的小本子。 这是他的,准确说是他爸的,里面的文字,数字和符号都出自他爸的手写字体。 这个本子是周铮在奶奶去世后偶然间收拾家里遗物时发现的,在详细核对他爸的笔迹后,确定就是本人没错。 本子上记载着一些像是人名外号又像是地名代号的东西,还有简写的物品和数量,周铮警校毕业进入禁毒科后,有次回老家闲来无事拿出来翻看,越看越不对劲,凭他积累的工作经验,这些记录很不正常,像是贩毒的账册,一笔一笔记载着进货出货,给谁还欠谁的货,收了谁还没收谁的钱…… 那一刻,他彻底震惊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跟毒》品有关,家里人全没了,无人可问,他翻遍家中所有的老物件,一无所获,甚至还去了一趟跟父母车祸前住的云冈市房子,房子二十年前已经异主,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从此,这个本子周铮随身携带,经常拿出来研究,里面写的东西几乎烂背于心。 看到这个,他疑惑地向桌上自己的包望了望,不明白怎么会在这个人的身上。 而下一刻他涣散的目光徒然变得强烈,焦距在眼前岳念廷翻开的那一页上,这个人指着中间被重点圈出来的‘岳’字,对他说,这个就是他。 双目圆睁,在周铮一下重似一下的浓烈喘息中,岳念廷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你叫周铮,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周唯,你们的父亲叫周光毅,母亲郝梅,二十年前一次车祸,你的父母双亲去世,只剩下你们了,对吗?” 震惊,愤怒,惊悚,害怕……所有一切交织在一起向胸口强烈冲击,一股腥甜从周铮喉咙涌上来,他克制狂奔的心跳,含着血大声怒吼:“……别……别碰我弟弟!!你们他妈别动他……!!” “周铮,这个本是你爸的,你爸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张小川,我唤他川哥,他负责整个西南的毒》品交易,”岳念廷拿着那个本在周铮眼前晃动:“这个就是其中的一本账册,你爸用这些一手控制贩毒网络。” 周铮根本无法呼吸,身体的衰竭伴随剧烈的感情波动让他拼命地吸气呼气,像在耗尽最后的力量将生命支撑下去,全身痉挛一样的大幅抖动。 “周铮,周铮!!你看着我!!”岳念廷半跪下来,跟他等高,揉搓这个人的脸让他保持意识上的清醒:“你听着,这场车祸不是天灾,是人祸!你不想知道你爸的事?!不想知道是谁害得你们家破人亡?!你不想报仇吗?!” 事情太过惊爆,大脑已经无法承载负荷,周铮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人是百分百的敌人,他在下套。 “……胡说……骗子……”机械地,他艰难咬字。 “周铮,没有时间了,”岳念廷加重语气,让每个字足够清晰:“你失血太多,再不治疗必死无疑,你要立刻下定决心是要生还是要死!” 此时,周铮再也无法做到之前那样的冷静,大义凛然地赴死,他在动摇,却又不敢不愿更不能接受就这么降了。 “别做梦了……我不会说……你……去死吧……”他终究不能相信,不能倒戈,他过不了自己这关。 不知是被周铮的强硬骨气震撼到了,还是没想到事态比他预想难搞得多,岳念廷也开始慌了,虽然还是那种沉沉的调子,咬字却明显加快,气息也没那么稳了:“你不用说,只要配合我,说我说的就行,你没有屈服,没有泄露,没有出卖,你是个铮铮傲骨的汉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听我说,中泰的贩毒案动静太大,上面成立了专案小组,禁毒科支队长谢明义牵头,王伟仁是组长,副组长好像叫什么李峰,我说得对吗?” 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周铮当时的感受,他要炸了。 眼眶血丝凸显,弥漫整个眼白,周铮面孔狰狞得几乎恐怖,他夸张地怒吼:“我操!!你是谁?!……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岳念廷停下来,不说话。 爆棚的情感像泄洪一样无法控制地开闸顷出,眼泪瞬间涌出,周铮满脸泪痕,哀求着:“我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你说话啊!……” 像是不忍,又像是无奈,岳念廷双膝全跪下来,他身体前探,紧贴在周铮脏兮兮的面颊旁,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我是警察。 …… … 之后,周铮点头,答应了岳念廷的要求。 一脚踏入鬼门关,他已经无法保持长时间的清醒,记忆断裂,像碎片一样零散落在脑中,周铮记不清那之后发生什么,只依稀记得他按照岳念廷所知从嘴里说出那几个人的名字,之后好像岳念廷还费了一番心力和口舌角逐,才最终让那个男人同意他把他带走。 腿被打断走不了,有人用担架抬着他上车下车,最终当他在床上悠悠转醒时,看到了上方输液架上悬挂着的血袋和各色输液药袋,白的,透明的,黄的,几乎把架子挂满了…… 头侧过来,目光打在一旁岳念廷的身上,这个人正在为他专注地缝合伤口,身后一脸严肃的陈国生为这人擦拭额头上的汗,一条腿上了夹板,打上石膏,被绑带悬在空中,他遍体鳞伤,累累血痕…… 周铮生命体征太过虚弱,岳念廷不敢让麻醉效果太好,剂量太大,他怕他会睡过去,只用了很少一部分,达到局部短暂的肢体麻痹。 周铮没什么痛感,比起酷刑,这些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他眼神空洞,心里面更是空得厉害,憋屈,痛苦,激愤……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他甚至想骂,想哭,想嚎叫,想打人……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动一下的可能都没有。 所有的东西只能他独自扛下,没人能帮他,灭顶的无助和孤独毁天灭地席卷而来,眼泪无法克制地渗出眼眶,他从未如此倾尽所有地去压抑自己的本心,去强行掩饰自己不堪一击的脆弱和无助,这种强大的克制力让他将手紧紧攥成拳头,捏着,抖着…… 床铺上手的模样满满落入岳念廷的眼里。 没去看他,岳念廷手下不停,加快速度。 剪断最后的缝合线,他为他缠上纱布,绑好绷带,叫陈国生打来一桶水,大量放入冰块。 对方一时半刻的诧异,引来岳念廷大声的催促。 马上,半腿高的铁桶摆放在岳念廷脚边,他脱去医用手套,将手直接浸入冰桶,停顿几十秒拿出,用毛巾稍适将水抹去,放在周铮的额头。 皮肉骨骼的创伤使得身体高热,额头一瞬间的沁凉将笼罩于心的乌云驱散,周铮一个激灵,他怔怔地瞪大双眼,耳边响起岳念廷沉厚的声音: “身上的伤总有一天会痊愈,疤痕却只能留下,它不只遍布你全身,还会长在你心里,你会经历相当长的一段痛苦时间……” 感觉到手变得温热,岳念廷重新将手放入冰水中,这回他呆得时间更久,惹得陈国生直咂嘴,眼睁睁看着桶里的手指变得通红。 拿出来,重新放到周铮的头上。 “一闭眼就是那个破房子,永远是虐打受刑的画面,夜夜噩梦不断,在冷汗中惊醒,你会恐惧黑夜,害怕睡觉,觉得痛苦永远没有尽头……” 手再一次伸到冰块之下,陈国生受不了地叽歪:“念廷,你别……”话没说完,被这个人粗鲁地打断,岳念廷让他先回避,把门关上。 周铮头上的五个手指头冻得像五根胡萝卜,厚实的手掌带着极寒的温度搭在额头,感觉却是极佳。 “周铮,无论你觉得黑夜有多长,我都要告诉你,一切苦难总有结束的一天,我们会好起来……你父亲的事,我的事以后我慢慢一点一点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哭出来,不用压抑,我看不见……” 特意地,岳念廷将手向下放了放,完全遮挡住周铮的双眼。 没有声音。 没有哽咽。 在无声无息中,两股热流涌出淌下,浸湿了手掌边沿,将冰冻的手变得滚烫无比,泪痕一直延伸到耳根…… …… … 合上小册子,周铮摸了摸上面的血指印,这是那天岳念廷为他治疗后,他哭着,非要攥着这小本子才行,是他自己染脏的。 重新把本子塞到枕头下,周铮侧过身躺下。 再不想什么,他慢慢地合上双眼。 第108章 转天日上三竿,骄阳从窗帘缝隙打进来将屁股烤得火辣辣,周铮满头大汗地转醒。 打着哈欠,他开门出来,一头蓬乱的发,睡眼惺忪地四处乱看,寻找着什么…… 厨房里,不知忙得是早饭还是中饭的陈国生将一盘菜搁在桌上,用围裙擦着手,对这位大少爷放肆调侃:“回家就是不一样哈,有念廷陪着,瞧这一觉睡得多足实!都赶上吃晚饭了!” “什么?!”周铮惊异地去瞧厅里的落地钟,不过下午一点过一点点。 回瞪这个贫气的小老头,他一脸怒然。 陈国生大笑出声,叫他快别嘚瑟了,赶紧去卫生间梳洗去,头发乱得能做窝下蛋,眼屎大得跟鼻屎似的。 周铮没移步,犹豫着想问什么…… 对方相当了然,跟他说,念廷在书房开会,还没完事。 “出事了?”周铮面孔立刻沉下来。 “嗨,也没大事,只是最近都不大顺,赶日子我得找机会上山拜拜去……”见周铮眉头越拧越紧,陈国生忙往回找补:“你别瞎担心,把心妥妥搁肚子里,跟他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有念廷搞不定的事,安啦安啦,赶紧地,别渗着了,马上开饭。” 陈国生是什么时候跟随岳念廷,又是怎么成为岳念廷的心腹,周铮完全不了解,只不过约莫听到过一些传闻,说是陈国生早些年出来‘混’的时候,开罪了某位大佬,在紧要关头被岳念廷救下一条命,典型的衔环结草以报恩德,自此便成为岳念廷的不二之臣。 噗地一口水吐进洗手池,将牙刷和牙杯冲洗干净,洗过脸,周铮用毛巾擦拭,去看镜中的自己。 好像又瘦了点…… 在武文殊那蹲点监视,每每看到弟弟周唯,他都觉得他又胖了,真特么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丢了哥哥没看出一点伤心,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那啥那啥…… 一想到这里,周铮就联想到武文殊跟他弟的关系,心情立时不好了。 带着气性把毛巾重重搭回原处,他出来向厨房走去,屁股刚沾上椅子就看到陈国生正摆弄一本挂在墙上的老式黄历,他撕扯下一页露出对应今天的那一页,如此时光穿越的老物件周铮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嗯,今天是四月二十八…… 四月二十八?! 周铮瞪大眼睛,蹭地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急急匆匆往自己卧室跑去,发出一串拖鞋拍地的啪啦声,后面是陈国生的叫嚷:“哎哎哎?!干什么去啊?!吃饭啦!!” “你先吃,我一会就来。” 嘭地一下关门,甚至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陈国生挤着小眼,看了看桌上的菜,手插在腰上:“……不是黑暗料理啊?搞什么啊这是……” 厨房里一头雾水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一天是岳念廷告诉周铮他生日的一天。 为了这一天,周铮亲手编了一条红色手绳,结果没完活就在美国不翼而飞,而在唐人街重新买下的这一条深褐色绳链,却因为被店里老板指手画脚连教带骂,直接把周铮自己熟悉的编法给带跑偏了,搞成了新的没学会,旧的忘光光…… 绳链拆了编编了拆,花了很长时间也没弄好,可生日在即不由他耽误下去,周铮急得满头大汗,所幸闭着眼编,不求好看,能带就行。 在卧室里捣鼓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凑合完工。 将绳链揣进口袋,周铮出来吃饭。 一进厨房,发现岳念廷也在饭桌上。 周铮坐在他对面,观察他的脸色,以此判断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岳念廷没有什么不同,用筷子夹着菜放进嘴里嚼着,许是发觉周铮在看他,他疑惑地抬头望去。 “岳先生,是有什么事吗?”还是不放心,周铮试探着。 对方大咧咧地“哎呀”一声,皱眉批评他:“食不言寝不语,你要影响我食欲,少一斤肉我叫你赔。” 周铮沉默。 把鱼用筷子掰开,拣出一条无骨无刺的嫩肉放到周铮碗里。 岳念廷训诫他:“你就是心思太重,操心就能解决问题?你看看你现在瘦得……再敢掉肉,信不信我哪都不派你去!天天让你守在我身边,一日三餐定时定量,我看着你吃!” 瞅了这人一眼,周铮端起碗,默默吃饭。 刚吃没两口,他放下筷子……岳念廷啧地一声,又要开始数落他,话到嘴边却被硬生生咽回去,他看到周铮在口袋里掏着什么,最后攥在手里,忽然摊开掌心,冲他笑着,说着,生日快乐! 岳念廷呆滞了。 不经大脑,他反射地脱口而出:“生日?谁生日?” 坐在桌边,正对他俩吃饭的陈国生也吓了一跳,他停下来用怪异的眼神看向岳念廷:“你生日不是五月十七号吗?” 这回周铮惊了。 他迅速在脑中强力搜寻记忆,仔细去想岳念廷告诉他的生日到底是哪天,琢磨着是不是他记错日子了…… 霎时,脑门汗珠子渗出不少。 就在他懊悔自己怎么能这么蠢时,陈国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瞪圆眼睛,气都喘不匀了。 陈国生疑惑着,却又好像恍然一般:“念廷,不对啊,你去年告诉我你生日是五月十七号,前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周铮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你那会儿可说的是十月八号也不是九号……不是!你瞎编生日逮谁蒙谁就算了,怎么还他妈不是一天啊?!合着你一拍脑门说完就忘是吧?!” 岳念廷捂着额头,手肘支在桌上,尴尬地把脸别向一边,躲闪两人的目光。 一阵光火在心中升腾。 绳链都要捏出水,周铮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来,把椅子差点撞翻,椅子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冷冷扫了岳念廷一眼,他转身便走,被这个人一把抓了手腕拽回来。 “能听我解释吗?”岳念廷自知理亏,声音泛柔。 站着不动,周铮转过身,给出姿态。 “我真实的生日是我老婆孩子的忌日,我不愿说,是怕别人给我祝福,祝我那天快乐,可我怎么快乐得了?那我也太不是人了。” “您结过婚?!”口气很硬,声音很大,周铮连自己都纳闷。 岳念廷笑笑,点了点头。 陈国生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除去惊愕那么几秒钟,他倒没多大反应。 周铮不知该说什么,可心里就是不痛快,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面前的人仍旧拉着脸,铁青铁青,没比之前好多少,岳念廷微微蹙眉,想了一下,他松开手,很大度地给出建议:“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将功赎罪,为了表达诚意,我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可以吗?” 陈国生小眼放得晶亮,愣是大了一倍:“哎呦?!不得了!这个不错!!今天我可真有耳福,沾了周铮的光!” 他笑嘻嘻地看向岳念廷,暗搓搓等后续。 周铮完全怔住,他可没陈国生这么宽心,同是做特情卧底工作,他知道真名有多关键多重要,那就是人命,一个人和一家子的命。 在这方面,他是失败了。 带着警员证去跟魏明宇这条线索,却没能隐藏好,被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正是因为遇到的是岳念廷才不至于被千刀万剐,进而连累自己的弟弟周唯,他知道他们兄弟两人的命全靠岳念廷一力维护才能保留至今,否则早就双双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了。 从本心上讲,周铮确实挺想知道岳念廷的真名,他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人,一步一步走近他,跟他毫无间隙,可另一方面,他明白这么做的危险性,哪怕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他的股肱心腹,他也不愿他去冒这个险…… 还没来得及出声,岳念廷先说话。 “我姓邢,耳刀邢,单名一个文字,邢文。” 突如其来的真名贯入耳中,让周铮心上穆然一紧,他瞪大眼睛,看到的却是这个人用无所畏惧的温柔笑容面对他。 一下子周铮释然了,他也跟着笑,问:“那您多大了?真实年龄是……?” 对方不满地嚷嚷:“哎哎?!别得寸进尺啊,差不多完了。” “您不会跟我爸同辈吧?”看他这反应,周铮惊悚。 “住嘴!我像吗?”岳念廷凶巴巴。 “我爸怎么了?我爸也很帅啊,我看过他生前的近照,特别威武,个头还高,长得……”周铮词穷,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光四处乱瞟,却最终被面前的岳念廷吸引…… 这个人眨了下眼,似顽皮又像认真在问:“那我就不帅了?” 僵硬,无话,舌头都是木的。 周铮觉得自己像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除了心脏还在跳,哪哪都动不了。 岳念廷笑了下,抬起他的手,让他给他带绳链。 回过神,相当乖顺地,周铮抠开锁扣将绳链系上去,按照他对岳念廷腕子的估测,不松不紧,大小正好,暂且不论编得如何,绳质的质感实属上乘,再搭配特意顺色的珠串,深褐色的一条链绳将晒得黝黑的腕臂衬得男人味十足,酷拽爆棚。 满意地晃了晃手腕,岳念廷抬起头,对周铮笑:“生日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有点热,脸也……有点热。 垂着头,周铮没说话,用脚跟一下一下磨蹭着地毯。 最不自在的当属一旁的陈国生,他用很大的声音清嗓子,又因为刺激太大而引起一串猛烈咳嗽,这回效果惊人,两个人齐声问他没事吧,小老头脸色红润,着实尴尬,赶忙劝饭:“吃……吃饭,都吃饭哈,一桌子菜,干嘛呢?在这大眼瞪小眼的,周铮拿筷子,你不吃,念廷还得叨叨你……” 乖乖地,周铮坐下来,大口夹菜,老老实实吃饭。 ** 饭后,他被岳念廷叫去抽烟。 说是陪抽,一上来周铮就把烟给他灭了。 毫无顾忌地贴上去,他一把拽过岳念廷的右手,凑过去闻他食指和拇指上的味道,果然一股浓重的焦油味,这种浓度一定是抽了整整一上午的烟,洗手都洗不下去。 “别抽了!肺不好还天天糟蹋它,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在岳念廷抽烟这个方面周铮是一点火就着,什么时候发现什么时候变口气,连敬语都不用了。 对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我尽量少抽,争取不抽。” “岳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眼中满是关切,周铮倾身靠近,手搭在这人的胳膊上:“只要您说,我一定……” 对方笑了一下,没说话。 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打算让周铮掺和进来。 趴在露台的保护横梁上,周铮将脸埋进臂弯里,生气又郁闷。 耳边是岳念廷的声音:“再过两天就是你爸妈的忌日,这次我跟你去,给他们两口子扫扫墓。” 抬起头,周铮呆望了他一阵,无言。 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下来,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雨将空气打得湿润,泛起一股咸咸的潮味,特别是在山里,那种混着草木土腥气的味道更窜鼻子。 不知沉默多久,周铮忽然问:“我爸真的是警察吗?” “当然了,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岳念廷拿出电子烟,抽了一口,模样痛苦,好像真的很难抽:“你爸当年是云省边检缉毒科二队的队长,等我进二队时他早已是传说中的人物,在队里没机会跟他共事,那个时候他已经奔赴一线亲自做特情工作,等着回来提干进省厅,说起这个还挺有意思,我跟你爸是在案子里相识的,我们在同一个案子里做卧底……后来我还琢磨呢,没出来之前好像有次在队里碰到过你们这对双胞胎,双胞胎嘛,很显眼,师娘带着你们在队里的大院玩泥巴,你们那时才这么点大……” 岳念廷用手比了比高度,冲周铮露齿一笑。 周铮却笑不出来,他急急地,近乎烦躁地抢白:“岳先生,中泰这个案子就不能尽快结束吗?您明明掌握了那些多证据,所有人的脸都见过,谁都认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您还控制毒链,接触上家,歼灭他们易如反掌,为什么要拖下去?!” 岳念廷明白提起周铮的父母家人就好像在这人心头上狠狠插上一刀,周铮太牵挂他弟弟,别说是他,就是岳念廷处于本心都不愿意弟弟周唯被卷进来,可以有选择的话,他甚至都不忍心周铮被牵连,做个外围的特情,不涉风雨,安安稳稳等着案子破了,比什么都强。 “谁不想,我也想啊……” 就算难抽,岳念廷仍是深深吸了一大口,聊以慰藉。 “岳先生,给我讲讲吧,我知道您肯定有苦衷……” 又是那种泛着伤感的淡然一笑,有苦涩,有无奈,每每岳念廷露出这种表情,周铮都能隐隐感到事情的非比寻常,他甚至还会产生一种自己也解释不清的感觉——似乎与他的父亲有脱不开的干系。 对于父亲周光毅,周铮残存的记忆已经不多,却总能在岳念廷眉宇间体会到什么,那是一道经年久日不愈的伤疤,不想人碰,不愿启齿……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周铮不想没完没了去提及,逼着岳念廷去讲他父亲,越靠近这个人他越生出一种他都不甚明白的心疼感觉,可终究逃避不是办法,他要正视,要担当,他要跟他一起去扛。 或许周铮透露的目光太过坚定,岳念廷一愣,很快,他将目光移开,放到远方。 “也不是什么苦衷,而是任务需要,”这个人缓缓开口,面色沉重:“你说的没错,中泰犯罪集团已经没有胜局,不过山中的困兽,覆灭他们太容易了,可什么时候收这张网,我却掌控不了,我要等待一个时机……” 岳念廷转过头凝视周铮,眼神变得犀利。 对方蹙起眉,认真聆听,他知道重点来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你把中泰犯罪集团看做整根链条上的一环,那么它的存在就是极其必要的,至少现在这个集团不能亡,因为我的猎物从来就不是他们,而是缅甸光耀集团。” “你说什么?!”周铮脱口叫道。 缅甸光耀集团是中泰贩毒集团的毒品卖家,也就是上游,为中泰打造出的贩毒链输送源源不断的毒源,是一家一手控制东南亚,包括金三角,缅甸,泰国,老挝等地区毒品贩卖交易制造等大规模有组织的跨国贩毒团伙,当然,这是内核,他们对外的壳子相当合法化,是一家大型的国际贸易跨国企业,公司的分支机构覆盖东南亚各国包括几乎所有的港口,公路,飞机场等要道枢纽,近几年其触角有向内地延伸之势。 周铮想不到也不敢想岳念廷的线居然放得如此之长,而面对的敌人无论是体量还是实力都是望尘莫及,简直就是蚂蚁和巨象的对决。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盯着岳念廷咽唾沫。 “二十年前,在云省边境发生了一起运毒大案,在一辆边境通行的客运大巴中缴获了一批违禁品,数量之大纯度之高令人咋舌,这个案子当时很轰动,惊动省厅,走特批通道快速成立专案小组,大量输送特情人员到一线,我跟你爸就在其中……” 岳念廷摆弄手中的电子烟,嗓音愈发低沉:“上面压力很大,着急破案,仅仅半年,前前后后一共派了五名特情渗透进去,你爸是最早的一批,他挺有本事,不但成功打入敌人内部,还在犯罪集团爬到了相当高的地位等级,大多的情报都是他收集的,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即将收网的时候,出事了。” 周铮凝神屏息,仔细听着。 “不知什么原因,我方一名特情暴露了,处于保护制度,我们五个特情互不知道彼此,入场前也没给什么暗号,所以一直都是单打独斗,特情暴露对犯罪组织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当时他们停止了一切交易,穷尽各种方法进行全面的甄别和筛查,人人自危,死了不少冤鬼,局势动荡不堪,你父亲没有办法,只得提前强行收网……” 仿佛陷入不堪回首的过去,岳念廷说不下去。 周铮一旁催促:“然后呢?” “行动不能说失败,却也没达到预期的效果,虽然剿灭老巢,首犯和几名骨干却潜逃了,五名特情两名牺牲,一名失踪,你爸的身份暴露,那时候形式特别严峻,敌人没被斩草除根,你爸跨过内审的程序赶回去要把你们全家安顿好,再去领处分……” 周铮先是一怔,随后疑惑了一阵,猛然间他惊愕地望向岳念廷,眼中的震撼溢于言表:“你……你是说……那次车祸根本就不是单纯出去游玩?!而是一次举家逃亡?!” 对方低垂眼帘,微微点头。 完全出自本能,周铮无法控制地在大脑中搜寻当年的记忆碎片,哪怕是再微乎其微的印记也可以,可那时他太小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无法回应,大脑一片空白,他直直地看向岳念廷。 “我从没出场,因为不甘心……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搜寻当年的首犯和在逃的从犯,五年前一个偶然机会,我从一名渗透在光耀内部的暗线那里得知一个被层层包裹的内幕消息,”岳念廷眼底有什么在燃烧,愤恨交织:“这个看似以缅甸人为核心运作的犯罪集团事实上是由一撮中国人在掌控,而这帮人就是当年那些潜逃的要犯,他们不但东山再起,还做得这么大!!” 紧紧地攥住拳头,似要捏出水。 周铮转动僵硬的脖颈,凶狠地看向岳念廷:“岳先生,您曾说过我们家的车祸不是天灾,是人为,就是这些人干的吧?” “你爸为人我很清楚,心细,人也很稳,车上是你们一家子的命,更何况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你们出逃,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地出车祸?!虽然我没有证据,但事情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周铮冷冷地问。 很静,岳念廷没有答话。 将电子烟扔到一边,他转过脸,手抚上他的肩膀:“周铮,这些不用你动手,也不要搅进来,那时候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要救你的命,我要给你斗志和求生欲,不是要你去涉险,中泰你怎样都没关系,我把控得住,但光耀……”岳念廷将语速放得极慢,说得很清楚:“你听着,仇我会替你报,他们欠得太多了,我会一样一样向他们讨回来……” “仇还有替报的?”有些想笑地扯扯嘴角,像是发下重誓,周唯咬着牙,狠绝地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我决不会饶了他们。” 看着他的样子,岳念廷没再多说,转移话题到中泰上。 “打着发展这边的幌子,这些年我在光耀埋进去不少人,利用交易我也在一点一点往上爬摸,就像我说的,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所以中泰不能倒,武文殊更不能动,这一点你明白了吗?” “……恐怕,他支持不了多久。” 周铮咬着手指。 对方不解:“你说武文殊?” “在美国他耍了点小聪明小计谋把我的位置给锁定了,搞了个反追踪,把我堵个正着,真他妈有两把刷子,”周铮苦笑:“我之前太小看他了,况且,新沂那场大火烧的那两个毒窝也露底给他了,操!像他这样的发现还不得是早晚的事……” 岳念廷嗯了一声:“他的助理每天长时间登录系统翻看查询,我从后台看了下,他一直都在围着林祥实业转。” 周铮耸耸肩,一副“我说对了吧”的模样。 歪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应,岳念廷转头看向露台外林泉山开阔的半山风景,半眯着眼对他说,好好享受难得的偷闲时光吧。 “十天后,咱们动身去北化。” 在一片讶异目光中,岳念廷转过脸,面向他:“终究,那里才是战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深深地砸在周铮的心口。 一阵心脏急促跳动,他捏紧了拳头。 第109章 悠悠转醒时,一股鸡蛋葱花饼的饼香和浓浓的粥香味沁入鼻腔,武文殊抽动鼻子嗅了嗅,掀被子起来,扫了眼身旁,只有一个空空的被窝。 略微偏头,他的视线便从敞开的卧室门直射到厨房的冰箱边沿,周唯系了件粉嘟嘟的围裙,哼着小曲,正在开冰箱门,他手里攥着,脖子夹着,弄出一大堆东西,拿完顺势用胳膊肘一带,拖鞋啪嗒啪嗒地消失在视野中。 不自觉地上扬嘴角,武文殊下床悄咪咪一步一步潜伏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上去,故意沉下嗓子:“说,谁让你穿粉色围裙的?” 周唯吓了一跳,怀里的东西稀里哗啦。 挣脱开,他恶狠狠送他一个大白眼:“我倒是不想啊,还有别的选择吗?我正要问呢,这颜色款式是他妈谁选的?” 一个嫩粉嫩粉的暧昧色系不算完,胸前还配上小鱼吐泡泡和舔爪子的快乐小馋猫的图案…… 武文殊确实有点懵。 回忆被渐渐唤回…… 深深咽下一口唾沫,他立即转移话题,说要开早会,洗漱刷牙去。 刚要脚底抹油,被周唯一秒拉回,一个臭脸甩过去,让他自己好好反省,交代问题。 见这人把饭摆好,将围裙气哼哼地甩在桌上,消失在门边,武文殊挠挠头发,一副‘不作不死’的懊悔倒霉相。 按照他的回忆,围裙本身没啥问题,只穿过一次,也是在吃饭,差不多同样的姿势,只不过是武喆从后面抱住他…… 点上烟,没抽几口,一阵澎湃奔涌的尿意席卷上来。 来到厕所前,门锁着,推不动,武文殊扣扣门。 里面无声。 “你开门,我上个厕所。” 没人说话。 “你先打开。” 仍旧没动静。 “周唯,别闹了,”他真有点等不了,用胳膊支在门框上,垂着头,狠劲将烟在脚下捻灭:“你先让我进去,围裙的事以后……” 话没说完,一只胳膊从门里伸出来,手中是一个空的塑料饮水瓶。 “……” 随后两秒,武文殊彻底爆发,一猛子把门推开…… 没有预期的反抗对力,门轻而易举地打开,周唯就坐在盥洗台上,腿搭在边沿一晃一晃,手中拿着空瓶子,脸上挂着一丝半丝的冷笑,用眼角睨视武文殊。 武文殊没空理他,去掀马桶盖和坐便圈,疾风带劲,狠狠一脚,周唯又给踩回去。 武文殊压着火:“周唯,这房子都是以前用过的东西,要是这些让你心里不舒服,这么上纲上线,咱俩还是搬出去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们俩用围裙干什么?” 周唯发话。 “一个围裙能干什么?!”武文殊真到极限了,底下一个劲地发紧发胀,激得他浑身鸡皮疙瘩:“当时楼下超市就剩这么一件,买它当然为做饭!要真干了什么我能不记得?!还傻不拉几跟你提?!” “合着干过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啊。” 这话没法说了。 深吸一口气,武文殊用无比肃穆认真的表情面对他:“周唯,过去的事如果说内容我肯定记得,我又没失忆,但记在心里,落下印记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过去我无法改变,也抹不下去,可未来全都是你啊,为什么你偏要纠结过去?!难道就不能跟我一起在未来制造更美好的回忆去覆盖它吗?!” 噗地一声周唯乐了,用赞赏的目光看他的爱人:“啧啧啧,憋了一泡尿就不一样哈,连情话都说得这么正经八百,深刻有力……” 武文殊没辙,哀求他:“祖宗,尿出来了。” 跳下来,手绕上这人脖子上,周唯绽出大大的笑:“难受哈?特憋吧。” 顾不上他,迅速推到一边,武文殊去掀马桶盖……毫无防备地,周唯一记重拳打在这人的小腹上,还阴险地上下震着,使劲转了两圈。 尿差点就没崩出来。 武文殊恶吼出声,骂他个杀千刀的臭小子。 放声大笑着,周唯跑出厕所。 ** 洗干净手,再回到厨房,已是满满一桌子中式早餐。 豆浆,油条,葱花饼,白米粥,点缀一碟爽脆萝卜条和一盘油酥金光的春卷,武文殊看着直咽口水。 “梅苑天天吃西餐,早腻了,咱们进了老城,得入乡随俗啊,换点传统的香香嘴,”拿着大勺,周唯问他:“豆浆还是粥?你吃哪个?” 馋得口水横流,装得四平八稳。 坐下来,武文殊慢悠悠地挽着袖口,下巴高贵地一抬。 浅浅浮出笑意,周唯把豆浆倒了满满一大碗,推过去。 看着这个人大口大口吃着,滑动手机翻阅上面资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顿早餐情景,那种安然祥和,平淡温馨的感觉,让周唯胸口温存激荡,一阵阵难以平复的暖容酝酿其中……他怦然心动,移不开目光,就那样专注地,痴傻地,甚至是带有迷恋地凝视着他。 视线太辣,武文殊注意到他。 周唯赶紧盛粥,加以掩饰,问:“好吃吗?” 咬下一口油条将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目光又移回手机上,武文殊好歹从嘴里唔囔出一个肯定的音节。 嘴里吃着,手下占着,眼神一瞟一瞟,周唯又忍不住向这人看去。 他惊奇地发现,在纽扣没系到顶的衬衫衣领下,隐约透出昨晚栽出的一片草莓地。 心里丝丝发甜,周唯抿着嘴偷乐,他不想提醒他,反正扣子也会系满,还要打上领带,别人不会看到…… 当然看到了,更特么HAPPY。 周唯如是想着。 “今天几点下班?晚上想吃什么?”支着下巴,他笑问武文殊。 “没准,我尽量早,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哟呦呦~~瞧这嘴甜得,来,让老子香一个。”半个身子横跨过去,周唯揪过武文殊衣领,吻上他的嘴。 相当配合地,对方也探着身子,送上嘴唇。 “这没我的衣服不方便,我今天想回梅苑一趟,下班咱俩过去。”周唯归位,收拾碗筷。 “嗯,可以,要是我来不及,你就先一个人过去。” “别啊,那叫私闯民宅,不合适。”周唯无情地揶揄他。 “说的什么屁话!”武文殊苦笑:“我跟林嘉慧打招呼,一定给你安排好。” 品不出什么表情,略动一下嘴角,周唯算是同意了,就在他捧着脏碗筷从武文殊擦身而过时,一个力量向他猛地袭来,他的下巴狠狠被禁锢住。武文殊动作粗野,脸挨得极近,鼻挨鼻,唇贴唇,声音极度低沉:“一早晨,两次找我茬,不想下床了是吧?”贴近周唯耳垂,他发狠,一字一字:“晚上弄不死你。” 明明是阴霾冷酷的表情,眼底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冲动直白,周唯的心跳得乱七八糟,望着这样魅惑丛生的武文殊,他无法把控,除了吞咽口水,一句说不出来。 翘了下嘴角,显出胜利的姿态,摆弄着衬衫袖口,武文殊向卧室走去。 周唯红着脸,气息紊乱地站在那,呆呆望着这个人的背影…… ** 云秋泉很早就醒了。 准确说,他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这件事就连他自己都极为震惊,他不明白明明就是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却整得跟情人分别,一日三秋似的,他真的是……好想好想好想武文殊。 知道他回来,明天一早到中泰开会,他就可以见到这个人,云秋泉兴奋不已。 这种亢奋持续了整整一晚,以至于天蒙蒙亮,他的大脑皮层便开始了一天的活跃。 一个仰卧起坐,立定跳到床下,他特意平举胳膊,给自己一个满分的落地。 盥洗完毕,来到厨房,他特别冲动地想给武总做一顿早餐,可转念一想,武文殊有个漂亮的情侣爱人,两人更是小别胜新婚,一定在家吃过了,哪还轮得到他? 像下了场雷阵雨,猛然间心头乌云压境,灰蒙蒙一片,大雨滂沱得支离破碎。 噘着嘴,云秋泉抑郁失落地一个人做起早点。 忽然,有点子在脑中灵光乍现…… 要是……酸奶水果之类的就无妨了吧,即可当健康的低脂零食,又可当饭后的休息餐点,这个总没理由拒绝吧…… 想着,云秋泉阵雨转晴,在心头挂起了明亮的大太阳。 武文殊走得天数不短,例会一开就是一上午。 午饭后,云秋泉捧着饭盒袋,在他的助理室竖着耳朵,随时等候召见。 果然,红色的内线闪烁,他被叫到武文殊跟前。 云秋泉赶忙递上满满一盒不但切好洗好,还摆得色彩亮丽的水果便当,他特意拿出酸奶晃了晃,摆在这个人面前。 一愣,武文殊抬头看他。 “武总,这不是好几天都没见您了嘛,特意准备了一些下午餐点,我一早起做的,还放了冰袋,绝对保鲜,能赏个脸不?”云秋泉满眼期待,就差冒出小星星了。 武文殊十指交扣,向椅背靠去,停了若干秒,他对云秋泉笑笑:“正好想问问你进展,一起吃吧。” 天啊!还能一起吃! 云秋泉喜出望外地特地拿出两个小叉子,插在水果上。 帮武文殊打开酸奶,同时拧开自己这瓶,先喝了一大口,放下瓶子,嘴唇周围沾满了白印,整整一圈,像个滑稽的圣诞老人。 嘴边满是粘腻,云秋泉赶紧用舌头顺着舔了一大圈,望着武文殊憨笑。 每次和这小子相处,武文殊都觉得是在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打交道,那种透出的纯真既让他觉得无奈,又让他觉得难得。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直留他在身边的原因所在。 “林祥实业这阵子你查得如何了?”将一个苹果切块送到嘴里,武文殊将叉子归位,直奔主题。 “我查了很多,嗯……怎么说呢,确实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急急火火又叉了两口芒果,云秋泉向助理室奔去,将一大堆的资料统统搬过来。 在武文殊的电脑上打开系统,登入,他开始细致入微的讲解: “林祥实业是中泰旗下一家老牌的实业公司,成立近十年,早些年的数据我大致溜了一下,没什么异常,我关注的只是林祥实业前年和去年的数据,在财报上它所反应出的波动相当惊人。” “波动?”武文殊抬眼看他。 靠过去,在键盘上一阵敲击,云秋泉为他展示出林祥实业近五年的财报对比图。 这回不用云秋泉发声,武文殊嘴巴已经张大,面孔震惊。 图上的圆柱形阶梯上涨不是缓慢的,而是如同火箭发射一样,前三年温和上扬,后两年却如一柱通天的摩天大楼,上涨几乎达到百分之百,疯狂的数字衍生出的图形看起来异常突兀,触目惊心。 “林祥实业前年的营收额相比同期实现了将近五十倍的增长,去年更吓人,达到了百倍速,伴随着无与伦比的业绩增长是奇高不下的应付成本和债务负担,但从企业营业利润上看,其实并没有显著提高,也就是说财富全部以大进大出的方式消耗掉了,纸面上根本就没怎么赚钱……这也太奇怪了!” 林秋泉一直趴在桌子上为武文殊做解释,直起身,他在办公室里踱步:“利润率百分之三都不到,同行业来说,低得简直不可思议,所以我又着手去查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项目这么烧钱,而结果更加匪夷所思!” 他三步两步上来,又为武文殊登录了一个公司主页: “就是这个公司!OMG ,OMG实体在美国,是一家美国境内的公司,林祥实业跟他们签署了大单合同,每个月都有惊人的款额打往境外,也算是巧合,在访问他家主页时,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发现他们公司美国的TAX ID好像少了一位数,通过多方查证,包括拜托我在美国的朋友帮忙,有证据显示这个公司根本就没有在美国注册过,完全是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公司,空壳而已,什么都没有。 ” “什么?!”武文殊一惊,立刻去翻开网页。 云秋泉神色凝重:“武总,我能查到的就只有表面上这些怪异的数据和这个诡异的莫须有公司,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您觉得……” 蹭地一下,武文殊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行走,云秋泉赶紧闭上嘴,在一旁保持缄默。 架构一个空壳公司,只会且只有一种目的,那就是洗钱。 可中泰对于林祥的投资微乎其微,股东占比不到百分之二十,那么林祥洗的就只是自己的资产,可他又为什么要洗呢? 如果林啸坤想去海外办厂或是移民,完全可以走正规途径,董事会一定会全票通过,何必犯险违规去干这个? 可如果不是洗钱,又为什么要把庞大的金额付向海外? 武文殊大脑高速运转,陷入深深的思索…… 很快,什么东西在脑中怦然乍现,他立时醒悟过来,让云秋泉将最近一笔钱的银行水单和划账凭条给他找出来,云秋泉飞也似地回到座位前,在系统中快速查询。 很快,记录打印出来。 拨通一个号码,武文殊把手机夹在肩上,翻看记录。 “能帮我查个资金流吗?”那边一接通,武文殊开口。 不知说了什么,他声音又起:“是,我知道,酬劳不是问题,我加急要,最好一个小时之内给我,条件随你开。” 显然那边同意了。 提供银行SWIFT 号码和汇款细节后,武文殊挂掉电话,低下头,面色阴沉地,一个劲儿揉捏自己的下巴。 云秋泉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怕问了也是白搭,还影响领导思路,只得把嘴巴死死封住,焦心等待。 一小时后,电话响起。 对方告诉武文殊,资金流向相当复杂,借助了多个银行的虚拟端口和网关,横跨三个大洲,最终指向缅甸境内的一家私营海外银行,根据追踪反馈,款项打入了缅甸一家大型跨国集团的下属分公司的户头上,这个集团叫缅甸光耀集团。 “他虚拟了多少个银行端口?” “大概五六个吧,因为都是假的,所以防火墙的等级不高,黑得还算顺利。” 没再说什么,把电话扔给云秋泉,让他跟对方结账。 翻看云秋泉整理出的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页面贴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武文殊坐下,点开电脑,那个迅猛的柱线飙升图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手心冒汗,心跳如雷,有那么一刻他耳边嗡嗡作响,一层层的彻骨寒气从脚底一路攀升上来,将他整个人都冻透了,指尖都是冰的。 武文殊明白,出大事了。 坐在那里,他静静点上一颗烟,缓慢地吐出缕缕白色烟气,让尼古丁的力量最大限度在脑中发挥效力,慌乱,空白,无力感渐渐被抑制下来,思路归位,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一直抽到根部,武文殊将烟头拧了好几转,捻灭在烟缸里。 “云秋泉,写份休假申请给我,抄上人事部,随便编个理由,我批你三个月的假,不要再来中泰,工资照发,福利不变。” 对方惊了:“武……武总,您不让我继续查了?!” “查,但不在中泰,你不要再住公司宿舍,找个房子搬出去,租金找我,跟公司有关的东西都别用了,包括笔记本电脑,自己买个新的,我给你报。” 云秋泉就是再笨,也能感到事态的严重性,震惊过后,他不敢多问,噤声照办。 看了眼深陷在座椅之中,低垂眼帘,辨不清表情的武文殊,他幽幽地收回目光,离开总经理办公室。 ** 老城区的家里。 周唯直起身,用拖把做支点,搭在上面休息,捶打着自己酸疼的老腰。 何止是腰,全身上下都跟散架一样,发出劳损过力的抗议。 不过大半天的时间,他已经将客厅和厨房全都里里外外打扫清洁一遍,除了家具变不了,所有散碎的居家物品全部换成新的,看上去的感觉截然不同,旧物新颜,颜值还杠杠的,周唯满意地拍了拍手。 时间差不多了,他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尘埃,哼着小调,擦头发。 给武文殊发的微信还停留在三个小时前,没有后续,最后一条绿油油。 没办法,周唯给他拨电话,响到断也无人应答,打了好几次,仍旧如此。 完全放弃…… 不出声地,周唯冲着镜子摆出口型,大烂人。 滴了辆网约车,他下楼。 如今的梅苑像极了纸片上那些外观精致的别墅地产宣传画,千篇一律的亮眼豪气,却没有丝毫灵性,超级无感。 这个宅子是认识武文殊,从第一次被他‘粗暴对待’开始便被标记在周唯脑海中的主要回忆之地,数不清的次数跟他在前门拥吻,打闹,别扭,在里面折腾,玄关,沙发,茶几,卧室,卫生间,落地窗,甚至是厨房都有他们的痕迹…… 欢笑伤痛,怒骂吵架,和这个人每一秒的记忆画面都复刻存储在脑海里,印在心里最深处,事实上这就是他周唯自己制造出的人生幻灯片,想要了拿出来放一放,跟这个别墅本身半点关系都没有,当武文殊不在这里时,这个宅子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不过是个比较漂亮的房子而已。 真是‘有仙则灵’啊。 背着双肩包,在A区15幢正对面一辆停靠在路边的空车车头上,周唯咬着指关节,举目望着这幢房子兴叹。 拿掉耳机,将它踹进口袋里,他跨步过去用钥匙开院门。 插进去还没拧转,二楼窗帘忽然间被人大肆往两边拉开,毫无预料地,武文殊赫然出现在窗边。 周唯一惊,迅速离开院门,紧贴在侧面的墙壁上。 武文殊站在那里,一手插口袋,一手夹着烟卷,神色凝重地吞云吐雾。 躲开这个人的视角,周唯悄悄地观察他…… 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郁凝重堆积在这人的眉宇之间。 周唯心里咯噔一下,飞快拿出手机,接通监控,这个位置是大书房。 有电话进来。 没两声,武文殊接了。 心里更是泛起一阵异样,周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电话他却一个都不接……? 武文殊的手机没装监控,周唯听不到那边说什么,只见这个人面色更加沉厚阴戾,蒙上一层重重的晦暗。 耳边是武文殊被仪器放大的声音:“……不用,我没打算告林祥实业,法人伪造签名的事我会在内部彻查……”他嗯嗯了几声,随后说:“吴律师,我同样希望你履行职业操守,不要随意乱传,毕竟林啸坤在业内的脸面很重要,我们中泰的名誉也一样重要……” 听不到对方的话,没前言没后语,还出现断层,周唯一头雾水。 不久,武文殊挂断电话,又一次拨打另外的号码。 他听到他说:“小云,联系一下新沂当初焚烧的南坪仓库库区,按照时间线把所有的监控都给我调出来……”声音停止两秒钟,随后武文殊的语气变得严厉而急迫:“这跟我那次在库区遭袭没有关系,你别瞎想!……对!给我加急处理……视频太大传不过来就找人去取,南坪到北化飞机两小时,安排好,告诉我那人的电话,三个小时后我在机场接他……” 一个耳机从耳蜗掉下来,周唯却浑然不觉,他盯着落地窗边站着的男人,眼中的惊讶和恐惧并存。 第110章 新沂原料库发生火灾,武文殊第一时间赶去抢险,后脑勺领了一道寸许长的伤痕回来,这是他俩在床上逗着玩时周唯发现的,这一点他记得很清楚。 躲在梅苑背侧的墙壁,他一遍一遍反复去听这段话,其实根本用不着这样,当他首次听到‘遭袭’这两字时,那种徒然升起的惊恐早已让他将这两个字铭记于心…… 一直以来,周唯都认为他对武文殊足够了解,在自己面前,这个人透明如一副生物课上的人体骨架,每片骨头,每段血管,甚至那颗勃然跳动的心脏都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被看到。 无论原因是什么,周唯从没想过武文殊会跟他一样,在一些东西上也有所保留。 而这些不让他知情的会是…… 一阵慌乱,周唯喘不过气,他手撑在墙上,缓了好一阵子才向前院走去。 刷脸后,开门,在玄关换完拖鞋,往厅里走。 厨房里一位阿姨忙进忙出,把饭一样一样地往餐桌上摆,嘴里喊着吃饭吃饭,另一个推着一架双胞胎婴儿车在厅里遛来遛去哄孩子,大声传递开饭的消息,一片嘈杂中,林嘉慧缓缓从楼梯上下来,突然她停止脚步,门口进来的周唯让她愣在楼梯的中段,直勾勾地望向他。 两个阿姨也将目光从林嘉慧身上转移向门口的不速之客,脑袋足足转了四十五度。 顿时,厅里安静下来。 周唯没理会,没表情,没说话,径直踏上楼梯的台阶,向二楼走去。 林嘉慧知道武文殊会来,他给自己提前打过电话,却没听说这个人也来,对于周唯,她的印象简直不能再深刻鲜明,刚进门就受到了满满的刺激,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亲的画面可并不常见。 出于习惯,周唯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向前移动,灯光下,银色的戒指灼灼其华,闪瞎眼球。 不知哪来的不爽不高兴,擦肩而过时,林嘉慧对周唯发话了:“你先别上去,他不想被人打扰,等我去问问。” 林嘉慧声线不算细腻甜美,也没差到车间噪音那种程度,可听在周唯耳朵里却跟勺子剐蹭锅底一样刺耳难忍,他心情本就不怎么良好,这种公然挑衅,连一笑置之的涵养也没有了。 冷下脸,他眼中寒光凛凛:“你算老几,管得着吗?” 显然,林嘉慧被吓到了,她不由得向旁边腾挪半步,捂着胸口喘粗气。 通往二楼的路敞亮不少,周唯目不斜视,看都不看林嘉慧一眼,继续上楼。 书房前,他没急于做什么,而是先将耳机放进双肩背里,擦去手机监控APP的痕迹,闭上眼镇定一下,带上劲去敲门。 力度不算小,重且急。 屋里的脚步声也是一样,急促而沉重。 开门的瞬间,武文殊显得相当吃惊,满脸的慌张和愧疚。 “把我鸽了还早到,冤都没处伸,真够欺负人的。”周唯咬牙。 对方歉意苦笑:“抱歉,事多,我给忘了。” “什么事啊?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周唯试探,越过武文殊肩头向里张望。 “工作而已,”武文殊敷衍,将门关上:“你先收拾东西,一会咱们出去吃饭。” 看着房门紧闭,连个缝隙都不给他留,周唯不再吭声,扯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转身往主卧走去。 衣物不能拿得太空,必须留一些在衣柜中,第二个抽屉里的监控器需要这些衣物加以掩藏,与其说周唯是为了个人物品回来,不如说他是急于检查这些东西的隐秘性,确保万无一失,特别是床垫里那把枪…… 枪是秦凯给他防身用的,为了确保绝对的安全,周唯将床垫掏了一个大小贴合的凹槽,将东西妥善藏于其中,按照武文殊同他讲的,这些人禁止踏入主卧,平时也大多将门锁上,在细细审查一番后,周唯确信了这条规矩。 一切毫无异状,跟他走时完全一样。 拆去衣架,周唯一件一件折叠好放进行李箱,他没注意到门什么时候开的,却感到一只手从后面将他圈在臂弯里,立时一具温暖的胸膛贴上来,耳边是武文殊的温言低语:“没生气吧?” “气啊,气死了,气得我鸡儿都疼。”周唯高傲地一梗脖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武文殊笑,问他:“收拾好了吗?” 转头,轻啄他唇一下,周唯说:“想吃什么。” “楼下简单吃点,晚上我还得加班。” 手停在空中,变得僵化,周唯知道文殊根本没讲实话,三个小时后他会去机场接人,彻查失火库房的视频,衣服被捏出褶皱,却很快松开,将最后一件衣服放进去,周唯转过身面对他,将这个人的脸揉得七扭八歪:“你个大烂人,才刚消停几天啊就各种忙忙忙,对得起我吗你?!” “没办法,事太多。”拿下周唯的爪子,揽到自己后腰,示意周唯抱着他。 见这个人如此乖顺腻人,周唯的忧惧和别扭少了一大半,头搭在武文殊肩膀上,轻声:“几点回来?” “不好说。” “别太晚了,我给你留灯。” 嗯了一声,武文殊回抱他,轻抚他的后背。 门没关,几米开外的楼梯口,一个身影默默地站立在那里。 收起失落寂寥的目光,将心理那份不敢承认的羡慕和嫉妒狠狠压下去,林嘉慧再不看他俩,转身下楼。 ** 饭没吃几口,两人都不太有食欲。 在接到一条微信后,武文殊搁下筷子,晚饭结束。 全程周唯都在留意他,不放过这个人身上任何细节,心思不整,如同嚼蜡,周唯连吃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顿饭吃下来,安静无声。 饭后,为周唯安排好回程的出租车,武文殊坐进宾利,一脚油门开往机场。 侧后镜中身影离开,周唯迅速命令司机绕道,从另一个路口穿出,提高时速跟上宾利车,悄悄尾随其后。 不知是武文殊心思太重,无暇其他,还是周唯的跟踪水平确实相当长进,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无波无澜。 在机场见了人,武文殊拿着东西原路返回。 一路行驶,他仍旧回到梅熹小苑。 厚重的窗帘无法掩住室内白昼一样的光线,周唯站在斜对角一棵大树的背后,远远望向书房的彻夜明灯,他烦闷地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搓开打火机点燃…… 腮帮子凹进去,他大力地吞吐烟气。 时至初夏,哪怕空气中尽是灼热的气息,也暖不了周唯冰凉的一颗心,月如弯钩,留下淡淡的光亮,将倚在树干上叼着烟的人打成一条细细的影子,向远方无限延伸。 ** 回到老区房子已经午夜之后。 闭着眼,躺在床上的周唯耳朵特别尖,钥匙一响,他就猛然睁开双眼……脚步声,衣料摩擦声,旁边床垫重重深陷,周唯知道武文殊回来了,他装睡,迷迷糊糊支吾地问他,怎么这么晚…… 对方只说了一个字,忙。 假意揉揉眼,周唯看到武文殊身上还穿着西服,衬衫的衣领一板一眼地系到脖子顶端,上面的领带没解。 除了面容极度倦怠,行头与白天丝毫不差。 “不想换睡衣好歹脱了衣服再睡,这多难受……”周唯爬起来,想去帮他。 不耐烦地推他回去,武文殊闭起眼睛:“别碰我,太累,不想动。” 这一下的推搡说不大也不小,周唯晃了两晃,坐在那里,没说话。 “快睡吧。” 不想多言,武文殊眼皮都不愿抬一下。 控制不住的心慌又开始了,这一回,周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今天到底怎么了?!”声音很大,他极力掩饰害怕:“你就没这么反常过?!” 慢慢坐起身,焦躁,烦闷,窝火,武文殊眼中红丝爆露:“周唯,你要干什么。” “就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分担吗?”周唯急急道:“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工作上的,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你不懂我为什么说?” “你说我不就懂了吗?!” “我没打算让你懂。” 看到周唯一脸惊愕的表情,武文殊又补了一句:“这跟你无关。” 冰冷的语气,毫无余地的内容传达出一个讯息,这个人故意将他隔绝在外。 气恼,焦灼,担心,周唯急得眼眶殷红,鼻腔发酸,他立刻加以掩藏,大被一蒙,遮住头,背对武文殊,不睬他。 床微微晃动,周唯听到有拖鞋走动的声音,衣料窸窣作响,武文殊换了睡衣重新躺下,他靠过来,将周唯拉入怀里,紧紧搂着…… 肢体语言就是最好的沟通,至少对周唯太有效了。 粗壮有力的手臂,抱上来的力度和热度安抚了周唯太多的负面情绪,他吸了吸鼻子,转过身,一样地大力回抱他,不留一丝缝隙,全身心地贴合着,感受着…… ** 润泽公馆。 一层,麻将房。 自动洗牌桌繁忙地工作,微微颤动,随后麻将牌工工整整浮出桌面,一排一排摆在四人面前。 林柏杉猛嘬一口雪茄,火星突亮,他把头发挠得更乱,下巴冒出不少胡子茬,血丝布满眼白,盯着自己的牌。 另外三人彼此互递眼色,有人撇嘴,有人打哈欠,没打两圈,哗啦一声,林柏杉推了牌,恶骂一声,我操他妈。 早看出这位今个面色不善,状态不对,却没想到牌品能差到这份上,三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支声。 肖雯雯先是嗲声嗲气地嘤了一声,酥着声音说:“林哥,吓死我了呢,你这是干嘛啊?” “杠碰了这么多,就差个十三幺,东西南北中全他妈摸了也没有!摸不着就摸不着吧,你们倒是打啊!刘天!妈B你是睡着了吗?!脚都要被我踩出坑了也不给我来点反应,你倒是打啊!!” 刘天不干了,也把牌一推:“我说林柏杉,你心情不好,大伙拉你出来玩给你解闷,热脸贴冷屁股就算了,还他妈往脸上抽,看把你嘚瑟的!!”他蹭地一下站起来:“瞪我?!你再瞪我一眼试试?!” 王海林连忙拉架,把刘天往座位上按:“行了!都是自己人闹什么?!被大哥知道又要削你们!” 肖雯雯连连附议,在林柏杉的胳膊上来回抚弄:“林哥,火大伤身,一会留下来我给你泄泄……”说着,身体往上贴,被林柏杉嫌恶地一把搡开。 “滚滚滚!!少在这碍我眼!” 肖雯雯臊了个大红脸,眼角噙着泪,一跺脚,拿起手包,踩着高跟鞋,呱嗒呱嗒地往门口走去。 三缺一麻将玩不成了。 谁也没过话,三个人坐在座位上各自抽烟。 林柏杉掏出盒雪茄扔过去,说是刚弄到的绝色,牌子相当牛逼,让他们都尝尝鲜。 马上,屋中烟气满满,白雾缭绕。 三杆老烟枪不停地制造烟雾。 喷出一口长烟,王海林说话了:“柏杉,到底什么事惹到你了?肖雯雯人蛮乖的,让干什么干什么,别这么对她……” “你喜欢你领走,一秒别耽误。”林柏杉越劝越不买账。 刘天在那咂嘴。 他跟林柏杉的交情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差,表面貌似不合,动不动沾火就着,私下里却称兄道弟给足面子,在刘天看来,林柏杉绝对是跟自己一路货色,都是从畜生道下来的人,黑到骨子里,这样的人他放心。 见这哥哥烦得惹不得,怼起人来六亲不认,刘天大概能猜出来个一二。 “林柏杉,你不会是怕老岳吧?我听说过两天他来北化。” “闭上你的狗嘴!谁怕啊?!”林柏杉恶吼,恨不得用烟砸死这嘴贱的。 刘天朝空中大大翻了个白眼,不再吭声。 王林海磕了磕烟灰:“柏杉,你这条线一向做得风生水起,今年更亮眼,半年折腾下来的利润都能赶上去年一年的,大哥那边也多次跟我提,说他没看错你,用你用对了,你现在可是红得发紫,我们这帮兄弟轮着番地舔你,这不甩着脸子我们都得把你哄得美美的……”说着说着,自己都逗笑了:“干他娘!就你这样,你说你怕他个屌毛啊!” “臭虫毒不死人,恶心人。”还剩一截雪茄,林柏杉扔进水杯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要我说那姓岳的就他妈一奸细!我横看竖看都顺不了眼!”刘天拍桌而起,唾沫星子横飞:“明明知道周家那两兄弟都是警察,为什么不动他们?!我就没见过咱们这么窝囊的!还哄着他们警察玩过家家?!我爱死他们了都!!真不知道他给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整得五迷三道,言听计从!哪天老子翻了身,掌了权,先把那老王八蛋的舌头给割了!” 点上一颗新烟,用打火机撩燃,林柏杉告诉他们,周家那小的前两天在MIX碰见了。 “什么?!”在坐全惊了。 “他不是正跟武文殊那监视吗?还有空去MIX野?”王林海颇为惊奇。 “谁知道,好像MIX的老板,那个叫秦凯的跟他关系也挺近,两人经常一起……” “卧槽卧槽!!是凯爷吗?!这小娘炮够招人的啊!”一听这个刘天来劲了:“现在男的怎么个个是变态,放着胸大腰细,要哪有哪的妹子不要,跟个大老爷们腻什么呢?!是能摸爽,还是能干爽啊……哎,对了,你们有谁试过?要不咱也弄个玩玩……”刘天眼神一瞟一瞟,面相极其猥琐。 林柏杉最恶心刘天的好色样,当即起来,一脚将他连人带椅子踢翻在地。 刘天也不恼,这是他最喜欢聊的桥段,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嘻嘻哈哈。 “我听说赵连成被扫黄的人抓了,正停薪留职,在家养膘呢,”王林海灭掉雪茄,深窝在沙发内:“武文殊的原始文件还在他手里,要不拿回来吧。” 林柏杉眉毛一挑:“不会是在MIX被逮住的吧?” 两人疑惑,让他解释。 “我那天去MIX碰见他了。” “我滴个娘希匹!您老够能浪的啊!”刘天眉飞色舞,一把搂过林柏杉拷问:“说!是不是天天泡MIX那窝窝里颠来荡去,弟弟我得赶紧给你买大腰子去!” “女人我会缺吗?用得着去那地方捡脏货?!当谁都跟你一样啊!!”林柏杉大骂,对他又踢又打。 王海林听出点什么,他想了下,问林柏杉:“你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赵连成?” “跟周家那小子同一天晚上。” 随后这人缄默,神色凝重。 王海林向来话不多,越是思考越不爱讲,可往往他的想法才最为稳妥,有时候就连他们口中的‘大哥’都得多听听他的意见,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拥有另一条线的专断管理权,论等级和地位跟林柏杉平起平坐,不相上下。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林柏杉东西该怎么处理,包括赵连成。 “算了,不就是嫖吗?没多大事,东西还放他那边,人嘛,总得有点弱点,得足够坏,这样才真实。”林柏杉回他。 刘天把话抢来:“没错!哪像岳念廷啊,看着就那么正……林柏杉,你说他会不会真是卧底?” 林柏杉思考片刻:“不会,这行他干了十多年,根基太深,如果真是卧底,还能装到现在?!更何况资历就是招牌,连缅甸人都拿他当个人物,大哥也是看重这点才这么信任他。” “不是也是,是也不是……”王海林笑眯眯:“那就要看你怎么做,别人怎么想了。” “你什么意思?”林柏杉不明所以。 “想要他是他就能是,有什么难的?”王海林讳莫如深地向椅背靠去:“他真没那么可怕。” 林柏杉听出精髓,问:“你有办法?” “小菜一碟。”喝了口水,王海林身体前探,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跟武文殊那事一样,如法炮制,找人模仿他的笔迹,寄给边检缉毒科,做得花哨一点,弄个什么密码埋在里面,把条子引来,找个由头把岳念廷骗过去,当场把他们绑了,说他不是卧底你都不信吧?” 下一秒,刘林两人心中点赞,眼里放光。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看着老实巴交,整起人来这么阴狠毒辣?!”林柏杉先是怒然,随后放声大笑:“不过……我他妈真喜欢!!” 王海林抿嘴淡笑。 三人其乐融融。 第111章 连着两天,武文殊早出晚归,公司不去,只将自己关在梅苑的书房里。 资料翻页的折纸声,鼠标点动键盘敲打的嘈杂声,吞咽吐气的嘶嘶声,甚至是成串的咳嗽声……周唯的耳中充斥着这些,没有其他的响动,连电话都鲜少说。 周唯打过去,他接,仍然什么也不会提及,瞒下所有。 周唯不想再去梅苑给自己添堵,不愿面对这个人为了探究真相呕心沥血,更受不了眼看武文殊一步一步接近核心,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煎熬如同罹患绝症的病人,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就在周唯为了武文殊焦灼难受时,中泰的云秋泉也没好到哪去。 武文殊一向守时,做事严谨,一板一眼,确认好的会议安排从不耽误,更不要说无解释无缘由地直接旷掉,而这两天却让云秋泉开了眼界…… 原定的会武文殊一个都没有参加,全部翘掉,什么说法都没有,甚至后来他将手机调成静音,理也不理他。 取消函,解释信,邮件通知,电话应答……云秋泉像个飞速旋转的陀螺,焦头烂额地收拾一地鸡毛,应付武文殊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他累得喝不上水,去不了卫生间,膀胱都要憋炸了,好不容易电话不再响,他光速一般冲进厕所…… 洗着手,他的思绪开始飘起来。 很明显,武文殊的一切反常行为是发生在得到库区视频之后,而这件事一定跟他查的林祥实业有关,可到底什么关联云秋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对于领导的不靠谱行为,别说有一丝半丝的埋怨,哪怕一丁点的脾气云秋泉都是没有的,他有的只是忐忑的一颗心,无比挂怀着这个人…… 股东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武文殊的常住地址是东区的梅熹小苑。 四个字上的颜色变了又变,圈了又圈,云秋泉不停地用鼠标点击选中,最后依照武文殊的要求,他将三个月的休假申请发出去,随后收拾东西,离开中泰大楼。 ** 拿到南坪库区的视频后,武文殊一刻不停地审查,大量翻阅资料,依循那日在失火库区自己被偷袭晕倒之前的所见所景,再结合林祥实业的天文数字,他大胆地去描绘整件事情的真相…… 早在云秋泉汇报林祥实业的报表时,武文殊心里就隐约浮现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不但骇人,还极其可怕,他始终在劝说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不可能的……可一步一步查下来,他所接触到的东西无一不在论证他的想法有多么正确,他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突然,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一抹隐约晃动的黑影,立刻按下回放键,在某个位置定住,一帧一帧地看。 失火之前,库区门口监控摄像头并没有定期的检查,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库区保安姚振国能够钻空子的原因,摄像头水平垂直的旋转功能被人为地关掉,无法扩展到整个库区,视野只能焦距在库区大门和各个仓库的前门,后门完全照不到。 这件事无从查起,就在偷袭当天武文殊换掉了保安姚振国,即便再找到这个人也无济于事,姚振国的作用太有限了,在摄像头上动手脚这种小事用钱就可以摆平,他不会得知更多,而真正关键的两个人物刘长青和李云志皆已双双死亡。 就在武文殊将要放弃时,他看到这样的一个画面,无疑是一记强心针,刺激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画面里,在非常不起眼的边缘,有个人从类似大型货车的巨大暗影中走出来,接着便是人脚纷乱的倒影晃动,很明显有什么东西从车上抬下来,映出大面积移动的黑影边沿,上车下车搬了一气后,货车驶离库区。 这个视频是在靠近三号库后门的中段地带,未到盲区,被摄像头捕捉到暗夜中被月光投出的黑影。 全程武文殊都在紧盯时间,画面上显示近午夜3点时分,这绝不是一次正规的入库,时间不对! 原料药入库需要在采光充足的环境,核查药物颜色,形态,性质等方面是首要要务,绝不可能半夜入库!更何况后门运货不但违规,搬入的东西从影子看去也根本不是桶装或是袋装的原料包装,而是更为大件类似仪器操作台的东西…… 也就是说,失去意识之前,他在焚毁的三号库内看到的东西绝非子虚乌有,是完全存在的! 铁证如山,视频如证。 武文殊再没有侥幸心理。 关掉网页上纷繁复杂,像是某种东西的结构图和文字解说后,他重重靠向椅背,满脸的倦怠疲惫,狠劲掐拧自己的鼻梁,泛出痛苦的神色。 笃笃笃…… 有人敲门。 武文殊让进来。 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咖啡水果和蛋糕,林嘉慧出现在眼前,桌上被文件单据铺得满满当当,她强挤了快地方将托盘放上去,嘴里说着,顺手收拾起桌面:“你也不下楼,一来就窝在书房,给你端上来这些,你先垫垫肚子,晚上吃饺子,张嫂才下楼买菜,饭得开晚些……” “放下,别动。”沉沉的声音打断她。 林嘉慧一怔,撇了撇嘴,抬头对这人说:“你也别太拼了,瞧这两天都累成什么样了,净糟蹋自己!要是太忙就别回去,这里又不是没地方住……” 哗啦一声,拉开书房落地窗窗帘,武文殊背对她点烟,一句话没有,直到对方等得耐不住脸面,灰溜溜出去,仍旧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大雨滂沱了一个上午,下午却艳阳高挂,晴空万里,被雨洗刷过后的空气清透新鲜,视野开阔,一个小脑袋从围墙外探出来,左顾右盼,紧张又胆怯,映入武文殊的视线范围,最终这个人站定在大门前,抬起胳膊,按门铃。 手指还没碰到,口袋里一阵电话响铃加震动,吓得他猛打哆嗦,手里的提袋差点扔出去,他忙去掏手机…… 来电更吓人。 他一秒不耽误地接起来,耳边是武文殊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 对方惊了,四处张望,最终在斜上方落地窗内发现举着电话的武文殊。 这个人神色冷峻,身型高挑地杵立在窗边,从仰视的角度看去,显得更加孤傲绝尘,一股浓重的威仪感灭顶而来。 云秋泉尴尬而讨好地咧嘴笑笑。 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里说,进来吧。 梅苑很大很漂亮,对于云秋泉而言,第一步踏进去的直观感受并不是它的华美,而是厅中三大一小的震撼场面…… 是的,他简直不能再震惊。 不是……有个……男老婆吗…… 云秋泉傻愣愣地杵在进门口,一步挪不动,还是武文殊从书房出来,站在二楼楼梯口皱眉喊他,他才神思归位,迅速向楼上跑去。 进入书房,武文殊把门关严,问他怎么了。 云秋泉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冲他灿烂一笑,意思是‘带好吃的来了’,拿出一个石榴,他递过去,嘴里说着:“没事,就是跟您说一声,所有的工作计划都取消了,会一个也没有了,我的假也请完了,可您不接电话啊,我只能跑到这跟您汇报,顺道找您领指示,看看还有啥需要我……” “不需要。” 回答短得听不太懂,云秋泉云里雾里。 “我不需要你再做任何事。”武文殊语气很沉 “啊?可您前两天不是还说要查下去?让我在家继续……” “云秋泉,你来公司太短,解聘不会有赔偿金,这三个月的假期薪水算是给你的补偿,你现在可以回去,三月后去中泰办理离职手续。” 气息平稳,毫无感情,话里每一字每一句都听得相当真切,那一瞬云秋泉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凝结住了,浑身上下活血都不过一下,他不敢相信武文殊居然就这样把自己给炒鱿鱼了。 已经不知是开除的屈辱还是再也看不到武文殊的心痛更让他如坠地狱,云秋泉难受得眼圈乍红,眼泪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 大力擦拭泪水,让视线不再模糊,他要将这个人仔仔细细看清楚:“武总,您说什么?您不要我了?!您怎么可以不要我啊?!我还有用!真的!我还要给您查林祥实业呢,不是还没查清楚吗?!您怎么能……?!” “不用再查,已经清楚了。” 泪眼婆娑,云秋泉无比惊异,他抖着嘴唇,是万箭穿心的痛苦。 “武总,您让我跟着您从新沂到北化,难道就是为了这点事吗?!在您的眼里我的这份心就只值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云秋泉几乎是跪在沙发前,他倾身上去,急急地攀上武文殊的胳膊:“武总,我不知道您这两天都查到什么又想到什么?我也不知道林祥实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它绝不正常!那些数字大有问题!而您一定是有什么难言的隐情……您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啊,”他微笑着,眼里泪光闪烁:“您表面看起来冷冷的,还老是一副很吊很吊的样子,可我知道您其实是个非常温暖的人,就算……就算您不要我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更不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对待我!嫌我碍眼,把我赶到别的部门不就行了,干嘛辞我?……您告诉我实话,到底为什么……” 很静,实在太静了。 很久,武文殊开口:“我就不该带你来北化。” 这句话像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云秋泉澎湃的情感,也同样让他起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不该带您也带了,不想陷入也已经这样了,还怎么抽得出来……”云秋泉苦笑,搞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吸吸鼻子,他坚定不移:“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怕的只是您不要我,赶我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怕!!您说吧,到底为了什么?!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哭腔满溢,声音哑得说不下去,隐泣声,鼻吸声,还有手背拭泪痕的摩擦声……在云秋泉失控的行为中,武文殊低沉暗哑的声音混在其中: “林祥实业,他们在贩毒,甚至制毒,依托中泰的平台。” …… … 几秒,甚至更长,周唯心脏停拍,他无法呼吸,眼前泛黑,一股翻江倒海的胃酸从食管反上来,来不及摘下耳机,连着线,拿着手机他冲进厕所,在马桶边呕吐,极尽克制自己,他迫切要去听清监听器中两个人的话…… …… … 云秋泉无声,一片静籁。 在这人五雷轰顶一样的面孔下,武文殊再次开口; “我跟你说漏嘴了,说我在库区被偷袭,是因为那天我确实遭到了袭击,而不是‘木板掉下来砸到’这种理由,编造者很可能是出手的人,而他,已经死了。” 细思极恐,云秋泉张口结舌,恐惧深深地堆在脸上。 “那天,在焚毁的三号库中,我看到过一些机器和操作台,视频里也印证了我的所见,他们买通保安姚振国,在夜间入库操作,这些东西就是制造冰毒的工具。” 指节被捏得泛白,云秋泉紧攥拳头。 “就查到这里为止吧,我不能让你卷得太深,会危及你的生命。”对方冷静地一字一句说出。 “那您呢?”云秋泉忽然抬头问:“您会到此为止,退出吗?” 没有吭声。 答案不言而喻。 嘴角勾起笑意,云秋泉站起来,拍拍膝盖:“那我也不撤,跟他们死磕。” 武文殊惊异地看过去。 “我说了,我什么也不怕,我从小就是孤儿,孤儿院长大,爸妈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真正一人吃饱一家子不愁,您不用担心我,有我这样红尘自如,了无牵挂的兵,性价比真是不能再高了。” 云秋泉顽皮地眨眨眼。 “胡闹!赶紧走!!我这不留你。”武文殊急了,蹭地一下站起来,拽着他往外拉…… 云秋泉挣扎,另一只手扣住书桌的抽屉把手,嘴里又叫又求:“武总武总您先放手!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真的挺好的!您倒是再想想啊……!” “想什么?!”对方怒吼:“你把你自己当什么?!出了事我怎么负责?!” “您不用负责!我没让您负责!这事我乐意,我乐意还不行吗?!” 武文殊不想跟他废话,过去卸他那只手。 云秋泉看准松懈的机会将他狠狠一推,挣脱了禁锢,赶紧跑到相反的角落,躲得武文殊老远…… 他揉着手腕上一圈通红的印痕,嘴角一撇,委屈:“您真的很需要我,您想啊……他们敢在中泰,在林祥贩毒,就是一点不忌讳,说不定还处处盯着您呢,您这个目标太大太显眼,什么也没法干,我就不一样,没人在意我,想怎么耍都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武文殊愣住了,不可否认地,在眼中闪出一丝半丝的犹豫…… 云秋泉趁热打铁:“林祥实业贩毒,林啸坤一定脱不了干系,要不咱们报警?!” “不行!绝对不行!而且……”对方眉间蒙上一层灰暗:“林啸坤不可能贩毒,他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后面暗箱操作的一定另有其人。” “什么?!”云秋泉听出关键:“您怎么知道?!” “有次很晚,林啸坤的老婆刘妍把我叫到温莎别苑,她的举止行为相当怪异,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一家子应该是被劫持了。” 倒抽一口冷气,云秋泉惊得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刘长青李云志的死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被灭口,库房半夜制毒,这么大动静,没有掌握实权的人物看管,这些毒贩怎么能放心?”武文殊冷笑。 云秋泉脸色极度难看,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咬紧牙关:“好狠哪……这帮畜生……” 点上一根烟,武文殊深吸,喷出一口白雾:“云秋泉,你完全没必要搅和进来,这是中泰的事,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不是电视上演得那些缉毒警匪片,我无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谁要保证了?!为您死我也乐意!这是我心甘情愿!” 武文殊听愣了,惊讶,困惑,随后将目光移开。 云秋泉倒很是坦然:“我没别的意思,就把您当长辈,仰慕您,尊敬您,您别往歪处想……不是?!这都他妈什么时候了?!您还跟我矫情这些有的没的?!最该做的难道不是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吗?!”义正言辞口吻,他的态度不容置疑:“就因为凶险,我才更不放心您一个人跟他们干!林啸坤的事您需要帮手,解决中泰和林祥这些毒贩更需要!!你要是再往外推我,我可就……就……” 他舌头打结,找不到后话,忽然意识石榴还在手里,忙做了个假装袭击的动作:“我可就用石榴砸您了!” 对方一愣,气笑,说了句:“你敢?!” 见气氛缓和,云秋泉一咧嘴,笑得大咧咧:“那可就说好了,我接着跟您干,来,吃个石榴,言归于好。” 没说话,也没接,武文殊的脸色却好很多。 云秋泉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书桌的椅子上,把托盘里的杯碟拿出来,一粒一粒为武文殊拨石榴。 他手下不停,让武文殊讲讲林啸坤的情况和那晚去温莎别苑全部过程,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很久,很久,久到不知到底有多久,烟头灭在烟灰缸,飘出丝丝白气。 武文殊踩在地毯上的脚步音,坐到沙发上的声音,和那些从他嘴里说出关于林啸坤的话经过监听器的传输,进到周唯的耳朵里…… …… … 再也听不下去。 再也受不了。 不知什么时候,周唯脸上湿润一片,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宣泄地,痛苦地,更是不甘地大骂,我懆你妈。 踢翻椅子,摔碎花瓶,餐桌上所有的东西无法幸免,甚至桌子都被周唯踹到一边…… 发现了。 武文殊还是发现了。 倾尽所有,一年多来对他的百般隐瞒,竭力保护,所有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 而陪在爱人身边,共同承担,与之并肩作战的可以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能是他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周唯有多憎恨,多嫉妒,多疯狂! 实情无处可讲,委屈无人能懂,所有的苦水都要自己咽下。 失控地大力喘气,看着满屋的狼藉,他终究渐渐平静下来,将杂物踢开,周唯向门口走去。 锁了门,叫了一辆车,下楼。 车子按照导航行进,周唯坐在后座,不停地啃手指。 最终,驶入沙口路,停在温莎别苑的门口,车上的人下来,车子开走。 抬头看着华贵非凡的别墅区,周唯眼中的愤恨绵延不绝。 第112章 整整两包烟耗在了温莎别墅对面成排连荫的树后,一根不剩。 看着立在别墅区顶楼处,高耸硕大‘温莎,你好’的广告字体牌,周唯眼底炽烈的火在燃烧,而后渐渐归于平静熄灭,他开始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公安局掌握的情况,林啸坤的豪宅是最靠近里面,静谧隔绝,占地面积最广最大的一幢,像这种高级别墅区安保很严,苍蝇都飞不进去一个,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往里溜,没有正当的理由和机会想都不要想。 周唯先是租了一辆车,将高倍望远镜,夜视镜,防身的刀具棍棒等扔到车里,每天等武文殊走后,他只身一人开车停在温莎附近监视他们的动向,不断在各种同城招工,社区论坛的网站上搜寻温莎的招聘启事,甚至还会去别墅区大门保安处搭讪,说自己是个大三快毕业的学生,手头缺钱想找活干,一来二去,还真跟这帮人混了个脸熟,又因为周唯健康漂亮的外表得到了保安处一位小头头的喜欢,给他安排到物业的清洁部门,负责别墅区北区各个豪宅的环境看护,告诉他一旦上级审核通过,他就能来上班。 从这一方面看,简直出奇的顺利。 一个星期的钻营初见成效。 这一个星期来,每一天都是煎熬,对周唯而言,跟武文殊的相处变得越来越辛苦,平静无波的白天两人各忙各的,上午或是下午都会打电话捞几句家常,问问对方吃饭没有,工作忙吗,都干什么了,两个人心照不宣,各自瞒下自己的东西,却又无法不去关心挂怀着对方,那种割舍不去的牵绊深深扎根在心里。 虽然再没有‘周唯式’的骚话浪语,温存仍然会隔着空间相互彼此传递,温软心窝…… 白天怎么都好说,两人见不到面,可到了夜晚却没那么容易挺过。 熬,纯熬。 周唯的睡眠质量变得极差,一夜一夜睡不好,经常半夜醒来,是那种睡着睡着突然清醒,或是迷迷糊糊睡不踏实的惊醒。 他不敢有大动作,哪怕惊醒时盗着冷汗,四肢冰凉他也不敢让床的这一半太过震荡起伏,他知道武文殊一样不会睡得很沉,心里的事不比自己少多少。 每当这个时候,周唯会贴过去,紧紧地搂抱武文殊,感受这个人怀里的温度和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把头深深埋在他脖颈间,贪婪地吸允那股熟稔的烟草味,特有的体味,温暖的胸膛,真实的触感会让他拥有片刻的安宁,只有在这一刻,睡意才会再度席卷过来,而恰恰是在周唯意识朦胧时,他后背胳膊的力度会加深,武文殊会将他搂得更紧更牢…… 无论如何努力使自己正常化,行为举止仍旧会透出一股反常。 最明显的是‘床事’。 这段时间,最亲密的不过是拥抱,连接吻都很少。 周唯硬不起来,没有兴致。 他知道对方也是一样。 再没有各种调情勾搭,引诱威逼,周唯一下子变成了乖宝宝,不知是武文殊被中泰占据了全部的精力无暇顾及还是他乐于周唯如此,这方面他从没开口问过。 他不再回梅苑,而是时不时去翻林嘉慧为圆圆满满在云端建立的电子相册,大多时间,他都在公司,或在车上,也许还在云秋泉新租的房子里,有次,在老区的楼下,周唯下楼扔垃圾,无意间看到宾利车里的云秋泉,跟武文殊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周唯就那么盯着,看着……竭力压抑胸口暴涨的怒火,他真是恨透了这个小屁孩,就算知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他是在帮武文殊,是在助他一臂之力,周唯也无法不去怨怼,去嫉妒,甚至是憎恨…… 上了楼,呆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周唯灯也不开,就那么坐着。 钥匙转动门锁,武文殊进来,换上拖鞋。 冷冷的声音从客厅里出来:“到家不上来,还得跟人在车里聊聊天解解闷是吧?” 口气嘲弄,刺耳。 武文殊先是皱眉,发现周唯没开灯不禁一愣,啪嗒一声他把开关按开,白炽灯下周唯满面阴沉,一张风雨欲来的脸。 “你刚下楼了?”在厕所洗手擦毛巾,武文殊看起来相当从容:“跟同事说点事,耽误了。” “是那个清纯的小助理吧?够粘人的啊,公司聊不完,还一直聊到家门口,干嘛啊?别在车里窝着啊,上来,屋里聊多舒服多敞亮,嫌我碍着你们,我躲出去不就完了。”不停地说,像个满嘴喷粪的嫉妇,周唯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沉着脸,武文殊一声不吭。 “你去过他家了?” 对方承认得相当干脆,他告诉他,去过。 无限鄙夷地一笑,周唯仰起脸,佯装惊讶:“哦?这样啊,那我跟他谁更紧更爽啊?” “周唯?!”武文殊突然高声吼叫:“我们什么都没有!!” 明知道子虚乌有,自己纯属发泄,周唯却还是别有用意地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周唯你好好想想,要是我乱搞,能把他带到楼下成心让你看见,能在你问我去他家时不但告诉你去过,还那么痛快,”武文殊走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再次去说:“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谈一些事。” 心无比地疼,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周唯觉得自己都要失心疯了,狠劲攥拳,把手心抠得生疼也压不下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为了不让武文殊看出端倪,周唯飞快从沙发起来,冲进卧室,嘭地一声将门大力撞上。 …… … 晚上,两人在床上各躺各的,谁都没话。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温热有力的胳膊搭上来,十指相扣地握上周唯的手。 周唯身体一颤,耳边是武文殊的声音: “中泰最近出了一些事,我一直在处理,跟云秋泉说的也是这些,事情有些棘手,在公司说不大方便,有时候会在我车上,有时候在他那边……对不起,是我没体谅你,让你误会难受了。”说着,扣着周唯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吻他的手。 软软嘴唇滑蹭在皮肤上,荡起一阵激流,霎时周唯眼眶一片温热,潮湿。 背对武文殊,他咬牙克制,让声线显得平常:“少来,亲我不够。” “那干你?” 很久不开色气的玩笑了。 周唯噗嗤一声乐了,揉了揉眼睛,抹去泪水,他转过身,脸冲着武文殊,一寸一寸去摸对方的眼睛,鼻子,嘴……笑着摇头。 摸够了,他抱上这个人的脖子,搂得极紧:“武文殊,无论你有多忙,人在哪里,晚上一定要回来,没你我睡不着。” “屁话!”武文殊掐他脸:“我为什么不回来?!” 周唯没答,在武文殊怀里拱来拱去,晃着脑袋,用额头去磨蹭他下巴没怎么好好刮的胡子,撒着娇腻他。 武文殊打趣:“原来我是你的安眠药啊?” “不是,你是我的命。” 对方惊讶:“操,嘴巴真甜。” 周唯笑笑,换来武文殊落在他额头的轻轻一吻。 那天晚上,是周唯这些日子里睡得最好的一次。 ** 自从那次在MIX闹不愉快,秦凯不止一次地联络周唯,而且是每天。 刚开始,频次没这么密,两天一次,周唯不是极尽敷衍嗯嗯啊啊,就是根本不接,打三个能接起来一个就不错。 秦凯渐渐感到事情的非比寻常,他从来不觉得他们的关系会让周唯故意躲着他,他俩之间真没那么矫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个人脱不开身顾不上他,又或者他成心不想他知道,而私自做着什么…… 一想到这里,秦凯汗毛直竖。 对周唯盯得越来越紧…… 录取函下来了,合同也签了,周唯第一时间去温莎物业报到,领了物业统一配置的制服开始工作。 班是三班倒,武文殊一定瞒不住。 周唯也没想瞒他,早就打好腹稿,告诉这个人自己在家憋得厉害,外面找了个无脑工作,就为了解闷,可能偶尔会轮岗到晚班,12点前肯定能回家。 武文殊同意了,没过多去问。 因为负责别墅区环境,经常对付草木虫害蟑螂鼠蚁,温莎的制服做得特别严实,松松垮垮,一顶厚料遮阳帽相当宽大,这套装备周唯很满意。 在温莎工作的三四天里,周唯已经把别墅区的地形摸了个透,林啸坤的宅邸就在他管理的范围内,除了这个宅子内部,其他的地方全部了然于心。 这几天,他曾见过林啸坤的老婆刘妍几次,面容憔悴,一把骨头,有时候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溜达或者坐在别墅花园区的长椅上发呆,有时候她推着轮椅下来,上面坐着林啸坤,在外面晒太阳看书,像野餐一样,为林啸坤准备各种琳琅满目的水果配餐,看得出两个人很恩爱,但从气色上来讲,都差不多,总是给人一种黑云压境的晦暗感。 周唯也见过他们的儿子林奕,正点上下学,专车接送,保镖簇拥前后,看护得滴水不漏,当然,最让他关注的还是林啸坤的养子,林柏杉。 周唯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也同住林啸坤的宅邸,有时候他会看到来找林柏杉的另外两个人,看起来交情匪浅。 一个长得矮胖,剃着板寸,总是带着一条招眼的大金链子,为人很浮夸,还有一个相对低调,高高瘦瘦,眼睛贼亮,神采奕奕。 像麻袋一样松垮的制服遮住了身形,厚实的遮阳帽帽檐拉下,阴影几乎盖了全脸,周唯认为他很安全,没人可以认出他,观察监视越来越深入,肆无忌惮。 手机上有来电一直震,不停地震,把周唯腿都震麻了,蹲在草坪上修剪草木,周唯把锄往土里一掷,摘了手套掏手机,是秦凯的电话。 他摁断,塞回去。 没锄两下,又开始震。 无奈,周唯接听。 “你在哪?”一上来对方语气就不怎么好。 “梅苑啊,还能在哪。” 周唯没把搬到老区的事告诉秦凯。 “梅苑?”秦凯冷笑:“还能有你地方住?不是都被那俩小孩和代孕的给占了吗?” 这边一惊,没吭声。 “要不要我按门铃,问你在不在家啊?” 周唯咂嘴,知道穿帮了。 “周唯!!你妈个混蛋!!你现在在哪?!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周唯蹲着,没答腔,摘掉帽子挠头发。 一连串的破口大骂从听筒里传来,像噪音一样,滋滋哇哇。 周唯知道秦凯相当愤怒,他勉强把电话又贴回耳边,里面还在骂,问他到底在哪,干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周唯迅速将帽子戴上,并最大幅度地压低帽檐,身体一扭,对着一个方向背转过去。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忽然间跃入视线,由远及近向这边而来。 头略往后看,他从帽檐的缝隙中,亲眼目睹武文殊一步一步走向林啸坤的宅邸大门,开门的人明显愣住,点头哈腰向里面通报。 呼吸骤然加重,心跳急飙,周唯把手里还在发声的手机直接摁断关机,揣进口袋里,抄起土里的锄头别在后腰,偷偷溜到别墅的后墙,在那里有一个半地下,露出地面的半截窗户。 这是周唯仔细侦查后,找到唯一通往别墅内的路径。 哗啦一声,用裹着毛巾的锄头将玻璃打碎,周唯向两旁张望,确认没人,一切安全后,他钻了进去。 第113章 武文殊仔细回忆那晚被刘妍叫到温莎别苑的情形,一旦贩毒和挟持这两件事在林祥实业和林啸坤身上定性,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当晚及时赶回,出现在现场的林啸坤养子林柏杉。 对这个人,武文殊拿了九成的怀疑。 还有一成,必须再去一趟林府,亲自确认。 对此,云秋泉内心是极为抗拒的,他不想武文殊去,却也明白这是必经之路,武文殊绝不会妥协,他势在必行,那么要做的就只有提醒他,去一次不能白去,除了打探虚实以外,还要做最坏的打算,为下一步行动铺路。 武文殊一怔,抬眼看云秋泉。 对方吓了一跳:“怎……怎么了武总??我我说错话了??” “你说的很对,不错。”这一点正是武文殊所想,对于云秋泉的思路和反应,他很意外也很赞赏。 云秋泉嘿嘿地搓鼻子,笑得又甜又骄傲。 把烟头掐入堆成小山的满满烟缸,淋了点水上去,发出滋滋的声音,抽了一上午的烟,武文殊的嗓音被熏得沙哑:“小云,干完这次你罢手吧,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对方厌烦地堵住耳朵,哇哇叫着说不听不听,顺手拿起桌上‘至尊版’的请帖扔给武文殊,告诉他,全搞定了。 这是一张非常考究的帖子,四边烫金,银线穿插,九重天宫,仙鹤腾云,看起来相当奢华高端。 上面标着:恭贺中泰制药集团五十周年庆典顺利。 这是为这次庆典特意赶制的一批请帖,中泰五十周年是个非常大的噱头,而武文殊的意思是要做得更大更震撼,最好惊动北化的商政两届高层要员,包括中泰内部的模范员工,董事会各界董事,北化市政府高官,有贸易来往的国家使馆大使,甚至蒋玉珍都会出席庆典现场。 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没有人会例外,林啸坤这个中泰第二大股东更是如此。 请帖外加武文殊亲自送上门,林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也是周唯在温莎别墅看到武文殊的原因。 …… … 等候一番,前厅的人将武文殊领进门,一楼没什么特别,几位阿姨正在打扫,二楼阶梯上出现刘妍的身影,武文殊仰头看她。 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比上次看气色更差了。 无论再怎么掩饰,武文殊都无法不皱眉。 “刘姐,近来可好?” 目光一直跟随,寒暄中,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动了动嘴角,刘妍笑得极其勉强,透出一股难言的隐隐愁苦,突然,她神色乍变,惊恐地望向武文殊的背后,立时现出伪装的假笑,由于面部表情转变太快,古怪的笑容激得武文殊一层鸡皮疙瘩,心中徒然断定某个人,他转过身看去…… 果然,林柏杉。 这个人还是一样带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 “好好……我们都挺好的……啸坤也好,恢复得……不错,”刘妍咧着嘴,极力装出开心的样子:“文殊,上楼坐会儿……啸坤等着你呢。” 对刘妍礼貌地点点头,武文殊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林柏杉这里。 约莫瞬间卡壳,他貌似想了一阵,才恍悟道:“……林柏杉?” 对方眼前一亮:“武叔叔,好脑子啊,您就见过我一面还把我名字记得一字不差,真是荣幸之至。” “啸坤能有几个儿子,两个我还记不住?”武文殊很客套:“你比林奕大多少?” “没差几岁,我永远十八,”林柏杉爽朗地笑,毫不见外:“武叔叔,以后您就叫我杉杉吧,多显小。” “别闹,这也太奶气了。”武文殊笑得大方,过去拍拍林柏杉的肩膀,似有若无地看了眼刘妍,还是那副战战兢兢,装出来的假笑。 三人看似一团和气,笑笑闹闹地向二楼林啸坤的卧房走去。 卧室还是那样,为了便于办公装成套房的模样,外面类似书房,桌椅,电脑,书柜应有尽有,里面才是床和医护器械,上次来武文殊没怎么注意,这回他细细观察这个地方。 林啸坤以前最好字画古玩,中泰办公室里到处都是他自己的大作,临的帖,裱的画,逢人必送两幅,还不准你说不好看……而这间卧房的书桌上别提字了,连只笔都没有。 看到林啸坤的第一眼,除了比上次还要瘦弱的身体之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双无神的双眼,阴郁晦暗,见到自己出现居然没有一丝惊讶的反应。 武文殊猜测,刚才进门的耽搁,很可能是有人提前通知林啸坤,让他安分一点。 过去,坐上床榻,武文殊握上林啸坤的手,上下捏拧他的胳膊,颇为伤感:“啸坤,你怎么样啊?怎么又瘦了?治疗没进展吗?” “还好吧,也没瘦多少……” 没等林啸坤说完,林柏杉插嘴:“武叔叔,我爸其实真的好太多了,只是腿没劲,站不起来,老坐着肌肉萎缩,你仔细摸摸我爸的胳膊,可比以前粗不少,他得做复健,天天拄着拐每天绕别墅走好几圈呢。” 话音落下,林啸坤唇边一闪而逝的冷笑,分毫不差地落入武文殊眼里。 武文殊果然按照林柏杉的建议攥着林啸坤的手,在胳膊上捏来捏去:“真有些肌肉了,啸坤不错啊,看来你恢复得很好……” 语气略显兴奋,速度却不快,他还是在按摩林啸坤的手臂。 突然,有什么异样传导过来,林啸坤看着武文殊,胳膊微微一颤,一丝惊讶掠过眼底,武文殊冲他笑笑。 “老坐家里可不行,出去透透气,这周六是中泰五十大寿,你这个第二大股东必须配合出席。” “五十大寿?”林柏杉好奇。 “中泰五十周年庆典。” “可是,我爸身体不方便……” “刚才不是还说恢复得很好吗?”武文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爸一直是中泰的中流砥柱,哪怕现在病卧,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别说你爸本来就没什么,就连母亲蒋玉珍这次也会出席。” “蒋董?!”林啸坤夫妇一口同声。 刘妍曾经是蒋玉珍手下最为得力的一员猛将,受蒋玉珍器重栽培多年,最为风光时曾统领整个华北区,至今刘妍都念蒋玉珍的好,林啸坤车祸前,总是去疗养院探望。 听到这个名字,刘妍竟有些红眼圈。 “很久没见我母亲,也叙叙旧。” 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啸坤,武文殊用目光提示他。 对方似乎会意,点了点头:“确实应该去。” 是自己说他身体大好,又加上本人首肯同意,林柏杉实在找不到回绝的理由,那一刻他忽然发现,武文殊真他妈不是个省心的料。 “刘姐呢?”正琢磨着,武文殊又开腔了。 刘妍刚想说什么,被林柏杉抢去,他转脸冲她说:“妈,您平时照顾爸这么累,正好可以歇歇,我陪爸去,您就在家休息休息。” 刷地一下,刘妍脸上惨白无比。 武文殊笑笑,口气柔和,说出的话却毫无余地:“去吧,都去,柏杉你要是不放心,也跟着去,这次我们的主办团队考虑得非常周到,将北江大酒店整个包下来,喝了酒,玩累了,不想连夜赶回去的,用不着走,上面开房住就可以。” 林柏杉不说话。 武文殊对他微笑:“有什么不妥吗?” 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随便说说就能带起节奏,不由自主地被牵着鼻子走。 林柏杉一方面窝囊恼火,另一方面却斗智昂然。 低下头泛起一丝冷笑,林柏杉把眼镜摘下,从口袋里掏出镜布细细擦拭,再戴上时是春风一样的和善面容:“既然武叔叔安排得这么妥帖,那我们一家三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奕要备考,暂且算了,周六是吧?好,我们不见不散。” “啸坤带病出席,你们一家都是中泰的贵宾,我亲自来接你们。” 一丝反悔的机会也不给,堵大门口接人。 林柏杉牵了牵嘴角,态度仍然很礼貌:“那就这么定了,先谢谢武叔叔,”他转脸问另外两个:“爸妈,您们看呢?这样可以吗?” 两人点头。 正当此时,有人急匆匆地闯进来,一踏入卧房,一屋子的目光全打在他身上,这人忙歉意地欠身,一路小跑溜到林柏杉身侧,用手遮掩着耳语什么…… 立时,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林柏杉点了点头让这人先走,蓦地换上另一副表情,恭敬地笑道:“武叔叔,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好好在我家做客,晚饭家里准备,您就别走了,好好跟我爸妈聊聊天,我这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没说完,武文殊站起来,说是帖子送完,邀请也递到了,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公司一大堆琐事等着他,也就不久留了。 林柏杉当然乐意这人赶紧走,谦谦地让人礼送出去。 见武文殊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窗边的林柏杉沉下一张脸,乖戾地冷笑一下,用打火机燎燃嘴里的烟,深吸着,向一楼的壁炉走去。 一楼的装潢很欧式,最显眼的是一架古典式壁炉,壁炉旁有一个储藏室,门很像变色龙的风格,几乎跟周遭环境混为一片,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在看似灯具开关中隐藏着一个极小的密码锁。 输入密码,林柏杉推门而入。 这是个通往地下的暗门,走几步,推开右侧第二间的房门,一进门,至少十好几台监控显示屏堆砌在一起,整整一面墙的宽度,赫然展现在眼前。 每台机子从不同角度监控别墅内外的情况,摄像头360度旋转,毫无死角。 墙外,刘天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跟两个负责监视的大老爷们在那里不干不净地胡贫瞎侃,说他一夜七次郎,怎么怎么能耍能干…… 毫无声息的出现这人面前,林柏杉印堂发暗,一张臭脸。 “刘天,你来就为了到我这吹牛逼的?” 对方吓了一跳,忙说:“这怎么能呢?咱不是约了王林海打牌吗?我是搭你顺风车,没事下来溜达一圈,听他们说有人闯进来了,蹲这看看热闹嘛。” 他嘴往屏幕上一努。 林柏杉顺势看过去,惊愕地怔住。 墙上,几个显示屏,不同角度之下,一个穿着宽松仔裤帽衫,压低帽檐的男人正在地下实验室的暗道里小心翼翼地前行。 他戴着一副遮到鼻子的宽大口罩,勒在后脑的一套夜视装备将眼部完全遮挡,从监控器上分辨不出他的长相。 “拉近点,放大,让我看看他的脸。”林柏杉命令。 有人操作,画面极其勉强,仍然看不清。 林柏杉皱眉。 “想知道是谁还不容易,逮住他不就行了,这能比应付武文殊还难?” 刘天成心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柏杉狠狠瞪他一眼,向别人比了个手势,让他们把防护门落下,把出口通道全部堵住,在手机上划了几下,对话筒那边说:“实验室那边有人闯入,派几个人下去,捉活的。” 第114章 从半窗进入地下,视野一片漆黑。 周唯并未急于前行,借助窗外透进来的方寸光亮,依稀看到几米开外顶端的摄像头,他警觉地观察四周,蹲下1身,拾起一颗小石子,贴着地面,猛力一掷,石子向前滚去,回声的响动持续将近两三分钟才渐渐消失。 太大了,地下的世界仿若地堡迷宫一般,深不见底,无法窥视。 周唯无奈,又爬回去,到了上面他整理制服,压低帽檐,从容地从温莎大门离开,飞快地跑向自己车,找了一套宽松的便装穿在身上,拿了夜视镜,将锄头换成一把可以藏在靴子里的短刀,将最大号的口罩戴在脸上。 一切就绪后,穿好物业制服,他再次折返到林啸坤的宅邸。 半窗外,周唯将制服完全脱去,连带工帽一并卷成一团藏在灌木从后,戴上自己的鸭舌帽,检查口罩和装备,将帽衫拉锁拉到头,深吸一口气,再度钻入地下。 这一次,夜视镜起了作用,所有情况一览无遗。 按照周唯判断,林晓坤别墅的占地面积广,整个地下室结构非常复杂,他进来的位置应该是东面,长长的走廊通道,两面的房间不多,尝试推了推其中一间,果然上了锁,打不开,他四处摸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发现了类似电子锁的东西。 锁上有个槽,应该是刷卡用的,旁边是数字按键,周唯蹲在地上,顺着墙角收集细碎的土,攒够了对着数字键噗地一吹,尘土飞扬,键上立刻显现出或深或浅的斑痕,夜视镜下,重复多次按的那几个键显现得清晰无比。 排列组合几次,周唯反复尝试着,咣当一声,门开了。 他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里走,屋内东西真是不少,两侧长长的操作台上大量的试管,刮片,显微镜,纸张书籍,电脑,各种仪器……相当繁杂,周唯慢慢走着,紧张得呼吸不畅,突然,一两声异常响动从前方门那边传来,他靠上前去,隔着玻璃向里面张望,下一秒,他瞳孔徒然放大,惊得往后倒退一步…… 一门之隔的那边,很多大小不一的笼子叠放在一起,各种试验用的动物在笼子里折腾,周唯甚至还看到了一两只猴子…… 一切太过明显了,这就是一个实验室。 而这样一个在林啸坤别墅地下室内的大型实验室,只会是一种功用,研制毒品。 想到此,周唯倒抽一口冷气…… 忽然,一声脆音,顶灯齐开,灯光通明,乍然如白昼,周唯双眼被刺激得疼痛流泪,他立刻拿掉夜视镜,挡着强光,极力睁眼去看…… 进来的门口处,三个高壮的男人堵在那里,手里玩着木棍,不约而同地冲他狞笑。 白炽灯下,室内大亮。 周唯余光瞟动,肯定了刚才的推测,这就是一个制毒实验室没错,最为醒目的是他右侧架子上一排排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各色粉末和药丸,甚为惊人。 发现行踪是早晚的事,这一路过来,摄像头简直太他妈多了。 周唯心里有数,压低帽檐,摆出迎战的姿势。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那人率先开口:“小兄弟,你就乖乖认了吧,也免得吃苦,这里东西贵着呢,糟蹋了卖肾都赔不上!” 周唯默然,现出冷笑,抄起架子上两个白色粉末的玻璃瓶狠劲朝那三人扔去,三个人吓得手忙脚乱去接,周唯趁机上去硬闯突围,向门的方向冲过去。 高个接到瓶子,恼火地轮起木棍,一棍子打在他屁股上,周唯吃痛,回身就是一脚,正踹在扑过来的另外一人身上,这人带倒后面的人,两个人应声摔了一串。 见其他两个狼狈从地上爬来,高个气得大骂:“妈的,你们两个废物!” 他催了口唾沫,耍着木棍再次向周唯袭来,周唯故技重施,又从兜里掏出两个盛着药丸的玻璃瓶,轻飘飘一扔,对方哎呦一声,卧槽卧槽地直叫,又去拯救药瓶。 周唯笑着飞奔到门口,开门就跑。 一到外面,直接傻眼。 眼前一堵厚厚铁门横在进来的方向,将暗道那端通往地上的窗户死死堵住。 逃生路被彻底截断,周唯慌了。 他迅速转身,后面三个人气喘吁吁地围堵上来。 前后夹击,插翅难飞。 高个乐开花了,抹着脑门上的汗,指着他骂:“小样的,我就操了!看你还耍不耍?!当我小狗呢,你往哪扔我往哪接……” 正说着,脸刷地一下白了。 不知从哪里拿的,周唯手里又多出两个毒瓶子,他用两指夹着,在眼前挑衅地晃来晃去,浮出得意的笑…… 高个这回破釜沉舟,再不屈从周唯的玩耍,他命令另外两个一定要盯紧瓶子方向,自己摆好把式,提着棍子往周唯身上招呼,周唯也不含糊,这回根本没打算扔瓶子逗小狗,红着眼,他狠狠把瓶子往地上摔去…… 高个大惊失色,下来前林柏杉特意交代,一定要保护好架子上各种毒品的试验品种,但凡弄毁一个拨了他们的皮,惊吓之中,他方寸大乱,屁滚尿流地扑上去护东西,被周唯一个假动作骗了一空,漂亮地闪身用胳膊狠狠一勒,转眼间,这人就被周唯从背后牢牢挟持住,同时周唯抽出靴子中的短刀,稳准狠地抵在高个的动脉上。 刀尖冰凉,前端入肉,一阵疼痛,惊得高个分毫不敢动。 不过眨眼间,逆转来得太快,另外两个人彻底呆住,四人定格。 不愿透出原声,死命挤压声带,周唯发出粗糙暗哑的音色:“把门打开。” “……我……我没没……这门……它从里……边打不……开……”高个声音颤抖,毫无语序。 手下使力,刀尖又进入分毫,血不断流出,离大动脉不过几厘米,高个男人啊啊地吼叫,求饶:“真的!!我没骗你!我打不开!!别杀我!!求你别杀我啊啊啊……” 看这样子,对面两个人按耐不住往前冲,试要强攻,被周唯托起高个的下巴,一脸阴狠地用刀子往下戳了几下,一连串杀猪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地下室,发出空旷的回音。 凄厉喊叫中,高个腰上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响起杂音,一个偏高音区域的男声穿透而出。 “行了,放开他吧,逼他没用,这是应急门,有进无出,为的就是捉你们这样的‘大老鼠’,怎么可能在里面放开关?”听得出这个人话中每个音节都在轻快上扬,一种志在必得的愉悦酿在其中:“放弃吧,让我高兴点,你也少受点罪,再折腾下去,我不耐烦了,可就只能保你一口气了。” 语气,咬字,感觉,周唯也说不清,却觉得这人一定是林柏杉。 对这个贩毒团伙的恨,对走上特情之路的怨,对武文殊纠结难舍的情感,对生与死的无奈,这些全都交织一起在周唯体内激荡难平,一下一下冲击着心脏,忍受这个无比疼痛的器官,他居然笑了,眼底的那股决绝让看向摄像头的目光冰冷彻骨…… 更紧更牢,周唯死死将手臂勒在高个脖子上,没有一点松懈的意思,他缩着脖子躲在这人身后,摆出防御的姿势,更是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 … “这小子骨头够硬的!看这意思没打算活着出来,要跟咱们干到底啊!”刘天啧啧地赞叹:“你说咋咱这边没这样的人呢?再再瞧那三个,我操!什么玩意啊?!” 林柏杉沉默,沉思一会儿,问刘天:“你仔细看看,不觉得他像一个人吗?” 刘天端详,问他:“谁啊?” “周铮。” 对方赫然醒悟,眼光放亮:“对对对!!这脾气还真像!!难道……”他猛转过头,惊骇地看向屏幕上的人:“这……这难道是那小的?!” 林柏杉冷笑,吩咐身后的人:“去,再找五个下去,戴上家伙,别往要害上打,我一定要留口气。” 那人犹豫,问人质怎么办。 林柏杉看他的眼神如同怪物,指着屏幕上大吼:“谁管他?!死去呗!!我他妈不在乎!那些毒品要是保不住也算了!!我就要他!!听见了吗?!弄不上来你们谁也别想上来!!” 这人应声,连忙退下。 再次打开对讲机,林柏杉对那边放狠话:“小子,想当英雄豪杰是吧?行啊,我给你机会,我刚才又派了人,三人不够,我派五个,五个不够,我他妈弄五十个下去,我让他们每个人戳你一刀,我倒要看看你能挡多少刀,多久能变成一个血筛子,挨个数你身上的窟窿……” 咣当一声巨响,监控室的门被人大力撞开。 林柏杉迅速按断对讲机,怒目而视,还没来得及发飙,进来的人慌慌张张,跑得七扭八歪,煞白着一张脸指外面:“林哥!!不好了!!警察来了!!说是查查……查毒品!!” “你说什么?!”刘天叫变了音,起身时肥硕的臀部直接将椅子带倒在地,又是一下轰然巨响。 林柏杉也惊了,他立刻将屏幕转切到门口的监控范围。 果然,三个警察在那里正跟他们的人交涉说话。 强压心头的慌张,林柏杉命令下面的人先不要动手,一切暂停。 将对讲机扔给旁人,他告诉吓傻了的刘天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哪也别去,也别轻举妄动,环看屋中人一圈,林柏杉深吸一口气,向上面走去。 他越走越嘀咕,不但满腹狐疑,更是肝胆俱颤,这个实验室是他半瞒半遮,没经上面同意,一意孤行建起来的,岳念廷监视整个温莎,到底知不知情他不知道,至少没听他公然提起过,可要是在这上面犯了事,他林柏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削的。 咽下一口唾沫,蹭了蹭手心的汗,林柏杉走到大门口,一出来,便对这几个警察点头哈腰,态度相当谦逊恭:“您好您好,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你是这的户主?”其中一名面宽体胖的警察问他。 “啊,是……不是,我父亲是,但他病重,腿脚不方便,有什么您们就找我吧,我是他儿子……” “林柏杉是吧?”胖警察低头翻看手上的资料,引得旁边两个警察围上去看:“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是外籍,没身份证,护照行吗?”林柏杉小心翼翼地问。 对方眯着眼打量他,点了点头,见林柏杉转身往里走,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胖警察忙拉回他:“我们能进去吗?想跟你核实点事。” 林柏杉赶忙客套地往里让。 几个人边走边说,胖警察告诉林柏杉,有群众举报这里聚众吸毒,是一次例行检查,希望能够配合工作。 林柏杉吓得不轻,忙矢口否认。 胖警察停下,耐心地解释:“我们查的也不是你们一家,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没做过还怕什么啊?” “不是……我们这一栋真的干干净净,谁举报的啊?”林柏杉慌了。 “那能说嘛?!”胖警察提高声调,却被旁边的警察喊住,说图传过来了。 放大手机里的电子图,三人围上去细细查看,林柏杉也悄悄凑过去看,那是一张温莎别墅的平面结构图,是林家这一栋,上面遍布红色的点,一至三楼,甚至连地下室都有。 “这么多?!”三个警察面面相觑。 旁边矮个的那个压低声音对胖警官耳语:“怎么这么多处要查的?!别人那也就两三处,这栋怎么回事?!搜查令给的也急,愣是特批加进来,没见过这么快的,到底搞什么啊?!” 胖警察用眼神赶紧示意这人闭嘴。 林柏杉汗如瀑布,透了整个后背,他心跳直彪上百,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告诉他,这件事铁定跟地底下那小子脱不了干系。 他立刻反应,在警察行动之前,打电话给刘天,让他赶紧放人,对方一知半解,刚想问什么,被林柏杉发着抖的声音吓得立即挂掉,冲着对讲机狂吼,传达命令。 …… … 就这样,应急门神奇地自己动了,缓慢向上。 周唯心中又惊又喜,将身体遮蔽在人墙后,挟持高个往后退,所有人保持一定距离跟着往前走,在快到窗口时,周唯收起手臂,朝高个后背就是一脚狠踹,三步两步窜到窗户边,攀着窗框钻出去…… 后面的人蜂拥而上,被对讲机里的声音喝住,让他们别管他,赶紧撤退,将地下室各个通道反锁。 事出突然,无法细想,林柏杉这么做就是一种赌博,他搞不懂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控制不了,能做的就只有孤注一掷地狠拼一把,如果警察的巡查就此打住,那么不用去做后面的打算,如果一直查到地下室,那就只有不惜一切手段,绝不能让这三个警察回去…… 正想着,胖警察的电话震动起来。 他接起来嗯嗯啊啊,表情却徒然一惊,失声道:“什么?!不查了?!” 另外两个忙站定,关注他。 只听胖警察接着嗯嗯啊啊,挂断电话。 “头,怎么了?”其中一人问。 胖警察没直接回答,反而对林柏杉笑笑:“打扰了,今天就查到这儿,”仰起脸,他向上面张望:“我看上面两层也没什么,就这样吧,我们走了。” 那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地摇头,跟着这位头头折返去大门口。 心中重重松下口气,林柏杉脸上的笑都要堆不下了,忙喊着家里的佣人跟仪仗队似的把三位给恭送出去。 注视消失的身影,林柏杉的目光变得深沉复杂,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刘天叫他进去。 ** 上气不接下气,周唯从灌木中翻出自己的制服,跌跌撞撞跑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在摄像头照不到的盲区胡乱套上制服,换上温莎的工帽,躲在大门附近,等有物业人员进出时,一同混入其中出去。 他惊魂未定,跑到自己车旁,什么也顾不上,开了锁便一屁股坐进去,关上车门的刹那,有个声音从副驾驶传过来:“逃出来了?” 这一声足够让心脏承载万吨重荷,周唯惊得差点窜出去,这才发现驾驶座这边的车窗被砸碎了,脚底下咯吱咯吱的玻璃异物,他猛然转头,是李峰阴霾无比的一张脸。 后视镜同时映出另外的一个人影。 是秦凯。 脸色从没有过的难看。 心跳比刚才不慢,甚至更加汹涌,周唯全身冷汗淋漓,大颗的汗珠往下流,他渐渐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放了,刚才开门的缘由,似乎一切都有了端倪…… 咔嚓一声,火机骤燃,李峰点上烟,朝周唯打手势,让他开车。 等开得差不多,他将烟头弹出窗外,让车停下。 停稳了,李峰上手就是一个耳光,周唯措手不及,脑袋被打得撞在车窗上,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被揪过领子,又是一记反手狠抽,周唯呜咽一声,身体随后晃了晃,粗鲁的蛮力下牙齿不慎磕破嘴唇,流出血来。 眼底怒火烧得滕然,甚至蒙上一层雾气,李峰死死盯着周唯,不停喘粗气。 双颊火辣,红痕遍布,嘴角的血不擦,周唯垂着头,躲避这人的目光。 后面的秦凯不想看他,将目光移到窗外。 李峰沙粒似的声音缓缓响起:“周唯,明明我和秦凯,我们都跟你说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你还是动了,你说!你跑到那里干什么去了?!” 见没有反应,他一把揪过周唯的衣领狂吼:“这什么?!你哪来温莎制服?!啊?!你他妈到底干过什么?!” 风暴一样,力量很猛,周唯被他拉得来回晃动,却仍旧不吭声。 “说话啊你!!哑巴了?!你知道为了救你我们付出了多少?!动用了多少关系?!甚至不怕打草惊蛇,把整个案子葬送进去!!就他妈为了你一个人我操!!” 果然。 果然是这样。 周唯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后面的秦凯。 李峰却认为那眼神充满敌意,他是在怪秦凯,终于他彻底爆发了:“你妈的看什么?!到现在还冥顽不灵!!要不是秦凯跟我说你不对劲,让我查你的定位,你就彻底完蛋了懂吗?!他们不会让你痛快死,会把你折磨得……”他说不下去,狠命去咬牙抑制奔涌的情绪:“你给我说,要是你出一点差错你哥怎么办啊?你想过他吗?!要真有见着他的那一天,我他妈怎么跟他交代?!啊?!你给我说话啊!!” 周唯眼眶发红,还是不言声。 秦凯看不下去了,沉沉的声音,很重,却足够清晰,一字一句:“周唯,我向来说话算话,当初说了,不许你接近林柏杉,既然你做了,没办法,我今天就打电话给武文殊,我要让他知道中泰……” “不用这么麻烦,他已经知道了。”终于,周唯发出声音,说了这句话。 两个惊异地看向他。 “他已经知道林祥实业通过中泰贩毒,他甚至断定林啸坤一家受到毒贩挟持,”周唯抬头,是绝望又恐惧的苦笑:“除了我,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两对眼睛瞪得大如铜铃,盛满了震惊。 “我他妈……我真受够了!”周唯大声控诉,额头条条青筋:“我要让这案子彻底结束!!立即,马上!!我混进温莎物业就是要找证据!!……对了!!”周唯忽然想起什么,扯过李峰的胳膊:“他们温莎的老窝就他妈是个毒窝,地下有个实验室,全是制1毒器具,还有毒1源样品,这些足够把他们连锅剿灭!咱们赶紧回去报告谢队部署行动计划,我他妈要弄死他们我……” 李峰冷下脸,打断他,叫他名字:“周唯,你的特情身份被撤下了,你已经不是专案组的外编人员,跟这个案子再无瓜葛。” 第115章 周唯似乎没太听懂,他又问了一遍。 “这个案子你做得很好,到这一步可以了,后面我们自己解决,你本来就是临时外编的特情,组里的程序尽可能简化,不需要交接什么,你看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么大的事,不过轻飘飘几句,听在周唯耳中犹如龙卷风狂暴过境,一时间,大脑被摧残得狼藉不堪,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见对方张着嘴,眼神呆滞地望向自己,李峰皱起眉,厌烦地点起烟,他知道这事就没那么容易过。 扔掉打火机,狠嘬了口烟,他让周唯说话。 耽搁几分钟,对方终于从僵硬的表情中恢复过来,周唯重重地靠向座椅,脸上是无限鄙夷的冷笑:“说什么?不就是杀驴吗?磨还没卸呢,就他妈动手开宰……” 李峰急了:“周唯你讲讲道理!要不是你现在这种状态,我怎么可能把一个已经介入这么深的特情从场内收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所有的大忌你都犯了,屡次不听组织的安排调遣,跟嫌疑人发生不正当关系,走到这一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我告诉你!我早他妈该停你的职!我收你权还是收晚了!否则根本捅不了今天这么大的篓子!要真因为你一个人让整个案子搁浅,让贩毒集团和林柏杉跑了,我他妈饶不了你!!” 除了大口大口喘气,周唯无话可说。 把烟头扔出窗外,李峰通知周唯将手机和笔记本交了,明天秦凯会去找他拿东西。 “谢队知道吗?”周唯看他。 “怎么?还想告我状啊?”李峰咬牙切齿,压不住火:“那你就试试吧,这事老谢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别说是你我的饭碗都他妈不保!上面……上面正如火如荼地部署下一步行动计划!!你他妈就给我搞这个!!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老谢吗?!”越说越气,李峰将整个烟盒仍在周唯脸上,香烟蹦出,撒了他满身。 “滚蛋!我不想看见你!现在立刻滚!”李峰冲他咆哮。 周唯沉默。 坐在后面的秦凯垂下眼,一声不吭。 “那武文殊呢?他怎么办?” 忽然,周唯抬头。 李峰气疯了,差点笑出声:“我操!你可真行啊!!还想着他呢?!这话还他妈能问出口?!”他摆出一副轻贱侮辱的嘴脸:“你现在拿什么身份问我呢?啊……对,他男老婆是吧?嫌疑人家属嘛。” “李峰!!”秦凯听不过去,抬头。 紧紧攥起拳头,周唯笑了下,语气态度是压抑的平和:“李峰,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当初让我当卧底的是你们,看我不够格把我一脚踢出局的还是你们,随他妈你们便,武文殊他不是嫌疑人,被伪造的证据已经洗脱他的罪名,他只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没错,我就是他家属,有权知道你们对他有没有保护措施。” 李峰一愣,他身体前倾靠近周唯,脸上带笑,打起官腔:“迄今为止,我们没收到过武文殊的任何报案,既没有人威胁恐吓他,也没有人绑架勒索他,一个有手有脚,一切正常的良好市民,我们凭什么要特意保护他?就因为他是富豪就有这种特权?想保命社会上多的是保镖,他可以雇啊,不是有钱吗?” 见周唯一脸不甘地瞪着他,李峰挺直后背坐好:“再说了,既然知道中泰涉毒,不赶紧报案交给我们办,非要自己往旋涡里头搅和,像这样的人,我们能怎么办?你就多给他烧点香,为他祈福平安吧。” 从没有哪一刻像此时此刻,让周唯觉得李峰的嘴脸是如此丑陋不堪,多看他一秒他都要吐了。 掏出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他使劲扔到这个人身上,下车之际,又转过头,从钱包里翻出一张租车凭证,对李峰说:“再怎么说这车也算是公差,上面签的是李玉,还车去吧,租费你自己掏。”说着,将纸捏成一团,砸在他脸上。 碰地一声,门被大力甩上,车身不断摇晃。 秦凯喊着周唯的名字,追上去。 留下李峰一人坐在车中,他冷冷地将目光从他俩身上收回,启动车子。 ** 天空淅淅沥沥,开始飘雨,两人浑然不觉,一前一后在街上追赶着。 伴随怒气,周唯走得特别快,无论后面怎么喊,一刻不停,直到秦凯追上他一把拉过他胳膊,这才看到周唯脸上的潮气…… 眼眶殷红,泪水满溢,可这个人却倔强地极力克制躲闪,秦凯的心一下子软了。 “都已经这样了!难受有用吗?!你也是!一沾武文殊就冲动得跟什么似的,就不能再好好想想……” “要教训我,能等我过了这劲儿吗?”周唯正视他,狠命咬牙把眼泪往回憋。 秦凯说不下去,他心疼地握上对方的手,将他拉到一个僻静的暗巷角落,见两边没有人,去解周唯身上宽大的物业制服,嘴里问着,刚才在地下有没有伤着? 周唯配合着,摇头,说没事。 等脱了,秦凯仍旧不放心地隔着帽衫仔裤去拍打检查这人身上到底有没有伤。 挂心担心的表情,温柔以待的动作,让周唯劫后余生的脆弱和多日来的委屈一同积攒爆发,他的眼泪再控制不住,即便将手攥得发抖,牙咬得要碎掉,也无法拦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秦凯注意到什么,他去摸周唯的脸,去抹那上面的眼泪,叫着他唯唯的小名,告诉他别哭了,哭得他心里特难受…… “太……憋屈了!我他妈太憋屈了!什么也干不了说不了!只能眼睁睁……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武文殊一步一步走入危险中……他这个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一旦知道就不会罢手……他要救中泰,要救林啸坤一家子,可谁又去救他啊?!……”周唯哽咽着,哭得喘不过气,用手擦着湿乎乎的眼泪鼻涕,花了满脸:“现在倒好……我连卧底都他妈干不成了,被彻底从这个案子里踢出去……我哥没法找了,武文殊我也救不了……以后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像是有人在心上狠狠捏了一把,秦凯疼得喘不过气,他不管不顾地将周唯搂进怀里,像是要嵌入自己身体里一样紧,有什么在心头冲击着,澎湃着,他混乱地说:“唯唯,你别急,一定有办法,你先别急啊!我替你想,我都替你办!你别这样,别哭了!你这样我真……我……我……” 秦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说不下去什么。 哭了场鼻子,发泄不少,理智渐渐回归,周唯拉开秦凯,对这人扯了个难看的笑,说没事,自己有点失控,过会儿就好了。 “唯唯,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护自己,绝对不能像这回一样冲动!你听见了吗?”秦凯不放心地叮嘱他。 周唯一笑,点点头。 要走的时候,却被秦凯扯回去,这一次,他的胳膊被这人捏得生疼。 周唯疑惑地看向对方,秦凯面色相当凝重:“周唯,你多想想武文殊,如果今天你没被我们救,没从林柏杉那出来,武文殊不仅要操心中泰林啸坤,还要为你伤心欲绝,你要真出事他得成什么样啊?!你想想……你忍心他这样吗?” 秦凯蹙起眉头,认真且动情,专注地凝视周唯。 那目光让周唯想起在北化林场那晚,趴在这个人后背上,他也说了同样的话,说武文殊在家等着他,让他振作,不要放弃…… …… … 视线再次模糊,斑驳的世界中唯有这个人的脸庞,眼神,那副凝望他的含情神态异常清晰,这幅样子深深刻在他心上,印在脑海中。 含泪笑着,周唯轻轻抱上这个人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言低语:“谢谢你,秦凯,我无以为报。” 绵绵细雨中奔跑的背影消失得很快,秦凯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雨里,看着捕捉着周唯一丝半丝的残影,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仿佛对一切都浑然不觉,任凭雨点打湿外衣,形成黯然的斑点。 ** 同一个时间,周唯在马路上行走着,过来过去的行人哪怕不小心撞到他,他也没多大反应,不知什么时候,雨势逐渐变大,没带伞的行人纷纷逃窜,只有他还在雨里匀速前进。 倒不是周唯成心淋雨,让自己更悲惨,而是他真的没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他完全灵魂出窍了,脑子不知在哪,在想什么…… 这种状态一直到武文殊打开门,一身落汤鸡的凄惨样子让这个人惊异地瞪大双眼。 “你怎么回事?!怎么不打个车回来?!”把人拽进来,武文殊训斥他,要去拿毛巾:“看看你都成什么样……” 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脖子被周唯狠命地抱住,手劲极大,紧得喘不过气。 周唯湿透的衣服冰凉地贴在武文殊身上,激得他打了冷颤,他疑惑地想去看清周唯的脸,却怎么也拉不开空隙,最终只得无奈地回抱这个人,散发寒气的衣服里,是一具不断发抖的身体。 第116章 岳念廷提早回来的消息刚刚传到林柏杉耳朵里,人就已经在温莎别墅的书房等他了。 书房很大,当初林啸坤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这个书房,四面墙挂的是出自他手的字画,盘龙树根的茶海旁一枚麒麟茶宠陪伴,被浓茶浇灌得发紫透红,招人喜爱,红檀木的香桌木椅,古朴的屏风,无一不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古典书卷气,房内的宁静致远让每个进来的人都为之沉醉,卸下心中的沉疾,感受片刻祥和。 不过,今天可不奏效。 一踏入就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压抑肃杀。 房内两拨人,分着阵营战队,各自摆好阵势。 一边是坐在沙发上的林柏杉,刘天和王海林立在身后,几个别墅里的人围着,数了数,足有五六个,对面的那一拨就少很多,只有岳念廷和周铮两人。 “失策了,应该把老陈叫来,好歹充充数。”岳念廷打趣,坐在红木椅上抬眼看周铮,有些顽皮地冲他笑。 周铮负手而立,微微俯身,贴在岳念廷耳边:“您一个顶他们三个。” 算是夸赞,岳念廷满意地弯起嘴角。 看这两人深入虎穴却没一点该有的心理负担,还嘻嘻哈哈的,林柏杉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说什么,桌上电话丝丝拉拉发声。 有人汇报,说接通了。 信号实在不怎么好,一片杂音干扰中,人声尽管已被调至最大,仍然要竖着耳朵去听才能分辨得出,好在说话人本身音质尚可,浑厚的中音区域听得不算太费劲…… “缅甸的酒店信号都不好,你们简明扼要地说。” 声音被电话免提放出。 温莎出状况,毒品实验室被外人闯入,遭人举报,招来警察巡视这些事当然逃不过岳念廷的监视,可让岳念廷想不到的是就在他第一时间上报的同时,林柏杉居然也干了同样的事。 这一点相当叫人匪夷所思。 一个私自建立制毒实验室,差点捅出大篓子的人居然会主动认罪揭发,甚至毫不避讳地有一说一,这让岳念廷感到极为困惑,按照他对林柏杉这个人的推断,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随即他立刻决定提前结束禹州的假期,马上动身去北化。 果不其然,飞机一落地就接到消息,让他立即去温莎别苑,上面找他。 敌众我寡,共聚一堂,还是对方的主场,岳念廷当然不会傻到先开腔,他要等林柏杉,看看他会打什么牌。 林柏杉也不敢轻易开口,他不得不承认打从心底他十分怵岳念廷,对他相当忌惮。 就这样,两边谁也不言声,电话上那位怒了。 “成心是吧?你们欺负我事多,在缅甸走不开,非要再拿这些弄不死我也要恶心死我的破事来烦我是不是?!” 尾音爆破,中气十足,可见对方异常生气。 林柏杉不敢再耽搁:“哥,我为什么弄这个实验室当初你是知道的啊!我提过,也力荐过,可你们没一个人同意! 缅甸佬就是一帮臭狗屎,明明进料价跟他妈白菜价一样,好歹加工提纯就卖到天价,这不坑人吗?!” 岳念廷插嘴:“林柏杉,好像这些都是你谈的一样,进价,卖价,提纯前,提纯后,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岳念廷,以为就你能耐就你懂啊?!”林柏杉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真当我出来瞎胡混的?!在日本我就干这个,行情比你知道得不少!” 岳念廷笑:“好啊,那你知道为什么被‘处理’后就这么值钱?一翻百倍地卖?” “……难,难呗。”太过浅白的道理倒让林柏杉嘀咕,不敢说出口。 岳念廷轻蔑地一哼:“你也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明白呢,提纯混合甚至是尝试新的介质都需要大量的实验,实验不仅需要时间成本,更蕴藏着无法把控的极大风险,成功了才到下一步的制毒环节,时间 ,金钱,人命,还可能随时暴露制毒窝点,一个成品你拿来翻着倍地往上卖,想卖多少卖多少,只要拿得住缅甸佬,垄断大部分的市场和渠道,还愁卖不出价钱来?你管他们赚多少?!生财有道,非要琢磨人家口袋里的钱让自个堵心,弄这些吃力不讨好的破玩意你图什么?!” “你!!你他妈……!!”林柏杉气得七窍生烟,都不知该骂什么。 “狂妄无知,刚愎自用,挟持林啸坤一家,把好好一个温莎弄成制毒贩毒的毒窝,引得警察去你那脏地到处溜达,我问你要是那天那三个警察不走呢,你会怎么样?杀警察吗?!把温莎变成屠杀公安的屠宰场?!”岳念廷重重冷哼,脸色阴戾,靠向椅背:“要是这样,不但你自己上了黄泉路,还得捎上我们所有的人。” 林柏杉蹦脚叫嚣,唾沫星子横飞:“岳念廷,你吓唬谁呢?!少在这危言耸听!” “是吗?”对方张开手,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来回晃:“给我十五分钟,我至少可以给你讲五个不同的‘英勇事迹’,说说前辈们是如何凶残地屠戮条子解恨,又是怎么被公安围剿倾巢覆灭的,正义战胜邪恶,永远不会过时。” 林柏杉终于抓住对方话柄:“你的意思我们都是‘恶’,早晚全他妈玩完呗?!” “就因为我不甘心这一套,才要在‘善’和‘恶’中找平衡点,用我的能力去制衡‘善’,让咱们的‘恶’可以跟他们和谐共存,以前太多血的教训,不断重复这个‘善恶终有报’的轮回,我偏偏不信!卧底不一定要铲除,跟公安周旋才是上策,用个替罪羔羊摆在明面上,让他顶着屎盆子,咱们躲在背后想怎么玩怎么玩,只要足够低调,行事万全,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咱们得咱们的荣华,享咱们的富贵,这样不好吗?” 啪啪啪…… 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在书房内响起,林柏杉都要感动哭了。 岳念廷注意到,电话那头红灯一直闪烁,线路是通着的,只是那人不讲话。 林柏杉推了推眼镜:“好一张利嘴啊,我的岳叔,你咋不去干传销呢?太他妈能哔哔了!闹半天不就是一个字‘怂’吗?处处妥协,这也不敢那也不做,天天哄着公安缉毒干警玩过家家,你他妈还是毒贩吗?!说出来都丢人!!”突然他的音调升了八度,来到桌边,对着电话大喊:“哥!你别再受他蛊惑了!清醒一点吧!咱不能这么下去……” “林柏杉!!你以为你春风得意能做到今天靠的是什么?!是你杀人施暴搞囚禁弄出来的毒窝脏地?!还是你兴风作浪没事找事建出来的毒品实验室?!”岳念廷手指狠狠敲着旁边的木桌,发出铿锵有力的砰砰声:“你能有今天完全是靠武文殊在前面打头阵,吸引公安的火力,否则就你这两下子早他妈露馅了,要不是我,你连同你的贼窝都不知道被禁毒大队灭几次了!就你挣得的那点钱,要是我做,用几个空壳公司不见一滴血就能干出比你多十倍的利润!” 字字珠玑,逻辑上毫无漏洞,一时间林柏杉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论点。 电话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那人问:“岳叔,实验室你想怎么处理?” “必须撤掉,把痕迹清理干净。” 这句话让林柏杉面部表情极尽扭曲,他将手指关节摆弄得格拉格拉直响,说出的话故意在关键位置停顿:“那要是……已经让公安知道了呢?” 所有人都在看他。 林柏杉发出阴狠的冷笑;“那是不是就只能跟他们硬碰硬干到底了啊。” “你什么意思?”岳念廷声音很沉。 “那天闯进实验室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身后周铮的亲弟弟,周唯。” 第117章 这才是那个‘关键’! 岳念廷心中大惊,他想过林柏杉上蹿下跳冲在最前面,不惜顶着私自制毒的罪名也要拉他进修罗场的缘由,但地下室这些玩意林柏杉起初在搞的时候就特意对岳念廷有所防范,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监控设施,特别是林柏杉的主控室。 在主控室跟刘天的对话岳念廷没能听到,只是从地下一些区域的旁路监控中察觉出人声脚步声的混乱嘈杂,以此推断出事了。 一直以来,对于林柏杉的勾当,岳念廷虽没有确切的证据,却也猜到个七八分,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觉得摊牌不够有把握,毕竟林柏杉的初衷并没触及到原则性问题,不过是操作方式不对。 打蛇打不到七寸,不如不打。 可这一招凶狠的反扑却大大超出预期,来得猝不及防。 岳念廷面上不动声色,飞快地扫了眼身旁的周铮,周铮表面看不出什么,靠向岳念廷这一侧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头。 收回目光,岳念廷交叠双腿,托着下巴,懒散地用胳膊肘支在木椅扶手上:“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很像……不对,就是!”林柏杉梗起脖子。 岳念廷莞尔一笑:“那你怎么不说是我们家周铮先回来,秘密潜入温莎想试试你的安保措施呢?” “你!!”林柏杉干瞪眼。 “说话要讲证据,你看见他脸了?” 对方沉默。 “像是吧?”岳念廷转头问周铮:“你多高?” “一米七六。” 岳念廷伸着脖子四处张望,打量对方阵营中的人,向其中一个身材跟周铮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一扬下巴:“就这个。” 他接着问林柏杉:“那天他穿什么衣服?” 林柏杉多少明白了岳念廷的用意,不想答,却也不得不答:“牛仔裤,帽衫。” 对方嗯了一声,去看周铮,一样的衣着类型。 有些歉意,岳念廷皱起眉,冲周铮微微噘嘴:“不好意思,要劳烦你脱衣服了。” 对方笑笑:“我都可以,岳先生。” 不知是要表现出临危不惧,让嬉笑怒骂的感觉更多一点,还是岳念廷成心要这样做,他拉拽周铮,让他贴近自己,在他耳边低喃:“……我不可以。” 一片错愕中,岳念廷正襟危坐,沉下脸问林柏杉:“你觉得有必要让他俩互换衣服,看看到底有‘多像’吗?” 目露凶光,是那种剔骨剥皮的恨,林柏杉牙齿咬牙切齿,再没说话。 “帽子,口罩,普通运动衫,深色牛仔裤,这些就能把你吓得以为是公安干警?咱俩到底谁怂啊?”岳念廷端起茶,吹了吹茶叶沫子,品了一口:“周铮的弟弟在武文殊那里,白天夜里地监视他,跟熬鹰似的紧密盯防,急于寻找突破口,能有闲心跑到林啸坤的温莎别墅瞎晃悠?退一万步说,周唯跟林啸坤没有一丁点的交集,两人谁也不认识谁,你编周唯的段子未免也太可笑了吧,牵强到让我忽然萌生一种感觉,你该不会是……” 他故意停顿,认真思考:“用你的人假扮,故意闯进去,贼喊做贼地要构陷我吧?怪不得这回你这么勇猛好斗,出了事风风火火上去汇报声讨我,以往早就把自己摘干净,躲得远远的。” 林柏杉眼中的火要喷出来:“岳念廷,你血口喷人!!” “林柏杉,说话讲证据,不要信口雌黄,更不要为了铲除异己损害整个集团的利益,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也跑不了下场也好不了,现在缅甸那边不稳,光耀在血洗内斗,正是可以趁机大捞一笔的好时候,上次我把你的链子从下面打断,滴水不漏,公安除了盯着武文殊再没有其他线索,咱们要做的是如何在武文殊的庇佑下壮大发展自己,而不是说这些撼动军心的话,还他妈跟我在这里缠斗内耗?!干点人事吧林柏杉!!” “岳念廷!!”林柏杉发疯一样大叫:“你怎么解释来的那三个条子?!公安没发现他们怎么会来?!还有我一把闯进来的人放了他们就走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啊?!难道不是一起串通好了?!过来踩点的?!” “踩点?”对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哼地笑了几声:“你没脑子,不要以为公安跟你一样愚笨,你想想,连你都能猜到他们串通要抓你,他们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明显让你察觉,打草惊蛇的蠢事?要真是发现你房子下头搞这么大的毒品基地,直接动用武装警察悄无声息地倾巢出动一举歼灭围捕,还会给你留下逃跑的时间?” 至此,岳念廷的话逻辑自洽,一切无懈可击。 林柏杉最后一张牌打完了。 他自知败北,却仍不死心地要努力一把,还没说话,桌上电话传出声音: “岳叔,照你说的办,就这样吧。” “哥!哥!!你不能啊!!再有几个月研制的新型毒品就能成功!纯度更高,效果更好,只要通过实验就能生产,你不能这时候……!!” 激动的喊叫被电话中的声音打断,音色很沉,语气很重,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林柏杉,不要再给我搞这些东西,再让我知道哪怕一个小动作,你就给我滚回日本种田去。” 挂断的盲音让林泊杉的拳头仿佛要捏出血一样。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那时这个人猛地上前,从站在沙发右边第三个人的腰间迅速抽出一把手枪,指着木椅上的人,嘴里吼着:“岳念廷,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字尚未说出口,一股更加强大的蛮力袭击上去…… 周铮相当熟练地制住林柏杉的手腕,卡住枪针定片,手腕一扭,惨叫下不但卸了枪,还将人牢牢按在书桌上,林柏杉侧脸压在周铮的手掌下,武器易主,黑洞洞的枪口死死抵在林柏杉的太阳穴上。 情况瞬间反转,屋里的人全都炸了锅。 刘天,王海林失吼着让周铮住手,四周的人也涌上来,除了那个被林柏杉掏了枪的,其他人齐刷刷将枪口指向周铮。 木椅上是现场唯一一个安然若素的人。 岳念廷毫不在意地翘起二郎腿,拿出电子烟,深深吸了一口。 人墙里,周铮维持一样的姿势,从上头强制禁锢住林柏杉,不顾自己脑后的众多枪口,整个半身压上去,让手中的枪更深地抵在这个人的头颅上,由于重心足够下移,只要轻轻去扣扳机,林柏杉脑袋就会炸开一个洞。 脸上挂满冷笑,甚至夸张地用自己的后脑去磕他们的枪口,周铮对那些人说:“来呀,开枪啊,看看是你们的枪快,还是我的手指快。” “放……放下,你们都都都他妈给我放下!!……快快……快点!!”林柏杉吓得嘴里拌蒜,让他的人先收武器。 衣料摩擦,是枪械拿起放下的金属杂音,但不够。 “把枪踢了,劲大点,让我听见响动。” 身后乱了一阵,像是在犹豫…… “都愣什么啊?!照……照照照做!!”桌上的人哆哆嗦嗦喊着,刘天,王海林立即附和。 随后,一连串枪身在地上滑动的乱音和脚踢踩踏的声音,此起彼伏,乱七八糟。 透过人群,目光打向椅子上的岳念廷,周铮用眼神在询问。 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放开林柏杉,周铮直起身,冷冷扫视了一番房中紧张兮兮的人群,转身向岳念廷走去。 拍拍裤子,岳念廷也站起来,告诉桌边惊魂未定的林柏杉,五天时间,好好清理该清理的,他会来检查。 离开书房时,周铮跟在后面,想起手里还拿着枪,递给门口的人时劲劲地拍了拍他的脸。 所有人僵在当场,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温莎别墅。 ** 车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岳念廷的表情都没有舒展过。 调正后视镜,周铮将目光收回放到前面的路上,他明白岳念廷有心事,而且很重。 “岳先生,是有什么事困扰到您吗?” 对方沉默,用手有意无意地轻抚下巴。 “也许那个人……还真就是我弟弟,这臭小子从小被我宠惯了,无法无天,那楞劲儿一上来不管不顾的……” “你去找一趟武文殊。” 沉沉的声音打断他。 周铮吓了一跳,方向盘猛地一摇,他赶紧靠边停下,回头去观察岳念廷。 相当劳累地,岳念廷一声叹息,掐着鼻梁说:“你弟弟,林柏杉,毒品实验室都不是问题,关键是武文殊。” 周铮不明所以。 “他不该来温莎,无论什么理由,”岳念廷垂下眼,语气干涩沉积:“看来……这块牌子要保不住了。” 抬起头,他正视周铮。 在周铮错愕的表情中,岳念廷对他说:“不是跟他约了吗?去找他吧,好好劝劝他。” 第118章 周唯回来后的当夜,发起了高烧。 身上滚烫,温度计上的水银线直飙三十九度,武文殊再按耐不住,拉起烧得迷迷糊糊的周唯大半夜要去医院。 周唯死活不同意,说看什么大夫,他就是大夫,退烧药吃下去需要时间发挥作用,实在不行洗个温水澡物理降温,耗到白天再看看。 武文殊悬着心,一夜不敢合眼,时不时去摸周唯的身上看烧退没退下去,为周唯打来温水,擦拭全身,水凉了再换,热气腾得毛巾暖呼呼。 细心的照料让烧渐渐退下来,周唯有了些精神,他努力睁开眼,面前一张极度乏累困倦的脸,头发凌乱,眉头紧锁,脸色特别难看,睡衣一侧的领子压在里头,五颗扣子系错三颗,配上下巴冒出的零碎胡子茬,武文殊的形象是从没有过的邋遢,糟糕透顶…… 可看在周唯眼中,就是有那么一股颓废迷人的性感,他不禁舔了舔嘴唇,上手去占便宜…… 刚摸到裤子边,专心致志为他擦汗的武文殊吓得差点把手上的毛巾甩出去。 他恼怒地瞪他。 周唯噘嘴,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听说……发烧时体温高,干那事……特舒服……” 知道他来精神了,说明不再那么难受,烧应该退去不少,武文殊吁出一口气,把毛巾狠狠扔到水里,水花四溅,印在裤子上斑斑点点,他没管,起身要走,被周唯一把抓住手腕。 “生气了?”周唯轻声问。 “就跟我能耐,成心不去医院,让我提心吊胆。” 无奈地握上这人的手,武文殊细细磨蹭着周唯的皮肤,感受温度,果然接近正常体温。 周唯不知道,在探测温度方面武文殊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这种天赋跟牵挂成正比,越是在乎他越用心,仅仅碰触一两下,他就能精确地说出温度来,和用温度计实测出来的度数差不了多少。 “就要你担心我,粘着我,日日夜夜离不开我……”将对方拉坐床边,周唯顺势爬上去,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武文殊身上,搂着他脖子不松手,手臂上的力度让武文殊回忆起白天开门时周唯的状态,他全身湿透,一样紧紧贴上自己,脖颈上的劲力很大很猛,热烈得让人窒息,他清晰地记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拉扯对方,尝试挣脱,武文殊再一次想要看清周唯的脸。 可周唯偏偏不让。 “你的脸为什么有红印?”武文殊问。 “雨天路滑,没小心磕脸了。”声音含糊,闷闷的。 “那是手印,我看得出来。” 周唯抿嘴,慢慢坐好,放开武文殊。 抬起周唯下巴,摸着他嘴角破溃结成的红色血痂,武文殊的语气不善:“你干什么了?说实话。” “……打架,”周唯垂下眼,显得很丧气:“工作没了。” 勾起唇角,划出上扬的弧线,武文殊把这人抱在怀中,徒然升起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松感,他安慰地,宠爱地,亲了周唯额头一下。 “多大的人,打什么,想工作进中泰不就行了?” 一句话点亮了脑中的小灯泡,周唯神思泉涌,觉得也许这未尝不是保护武文殊的权宜之计,上帝关闭大门的同时眼瞅着就要给他开小窗了…… 他猛地大力点头,眼中精光乍现,灼灼的目光钉在武文殊脸上…… 武文殊有些惊吓,貌似开始犹豫:“呃……那你想要什么职位?” “你助理。” “……有人了。” 周唯黑下脸。 随口一说的建议让此时的武文殊深感后悔,他觉得自己真特么没长脑子,如今的中泰危机四伏,而他的计划更是步步艰险,云秋泉他都不想往漩涡里带,更何况是自己心尖上的人,他他妈真是疯了提这个…… “这样吧,我给你安排进我朋友的公司,他那里清闲又舒服,想干什么你自己选,工资待遇……” “不是你就免谈,我才不伺候别人,”周唯失望地大咧咧往床上一躺:“还是回家做我的寄生虫吧。” 武文殊笑笑,没说话。 周唯不甘放弃,又从床上爬起来,往武文殊身上腻,撒着娇,嗲着声音:“我吧……没啥大志向,你就把我往犄角旮旯一放,不用管我,能让我天天看到你就行,真的,我离不开你,没你一秒都活不下去,求你了,你就从了我吧,行嘛……” 把周唯缠人的胳膊从自己脖颈上拿下来,武文殊神情整肃,认真正经:“公司最近筹办庆典,又有好几个重大的并购项目,各部门都很忙,你先别添乱,以后有机会再说。” 周唯盯着他的眼睛:“一点戏都没有?” 武文殊将目光飘向别处。 嘟起嘴,周唯大被一蒙,留给这人一个决绝的被褥背影。 武文殊哄他,手伸进去…… 周唯一脚踹开,直把武文殊踹得从床上离开,他才又缩回被褥里,拱起一个高高的鼓包。 隔着被子,外面的声音很不真切,周唯感觉好像有些响动,他以为武文殊走了,忙掀开被子看,却被这人趁机钻进来,修长的四肢死死缠绕拥抱,让他动弹不得。 周唯火了,玩命挣扎,被这人一口咬在脖子上。 这一下并不狠,凉飕飕,滑腻腻,激得周唯一身鸡皮疙瘩。 “你病着不想弄你,你可别逼我。” 武文殊出言不逊。 周唯更火了,正要发飙时,这个人却笑了,对他说,等忙过这阵子,他带他结婚去。 怒然的表情瞬间定格,嘴大得能放进去一个鸡蛋。 “马代怎么样?喜欢吗?” 噗通噗通…… 心脏大力地收缩膨胀,像要要从胸骨里跳出来,好半天,周唯才回神,收了表情。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查过了?” “嗯,挺漂亮的地方,海边结婚,可以吗?”对方柔柔地浅笑,把周唯带戒指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放在嘴边亲了亲;“等我忙过这阵子,公司的事消停了,咱们就去,提前一两个月把机票订下来,选教堂,筹办婚礼,发喜帖,送喜糖,然后周游世界,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哪,把蜜月补上……” 鼻子酸涩,眼眶湿润,眼前的景物控制不住地变得模糊难辨……含着泪,周唯重重爆出粗口:“操……你他妈!!” “怎么了?”武文殊一惊。 “真不是人!我一大老爷们老被你弄哭!你太坏了你!!” 开心地把周唯圈在怀里,胸膛的热度跟对方低烧的体温融为一体,暖融动人,揉着他的头发,头贴头,鼻尖蹭鼻尖,武文殊笑问:“你还没答应我,愿意吗?” “那还用说,愿意死了。” 拉过枕巾垫在这人的嘴上,像要把这事定下来一样,周唯急急火火吻上去。 “干什么?”拉下障碍物,武文殊不解。 “怕给你传上。”周唯捂着嘴。 像是在表明态度,又像是以此铭誓,拿掉枕巾,武文殊好好地,细致地,激情澎湃地深吻了周唯。 两人喘着气分开,周唯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觉得吧……还是应该在你丁丁上盖个戳,这样才让人放心……” 武文殊笑出声,大被一扯,蒙在两人身上。 被窝下,两人又笑又闹,手底下也不闲着。 …… … 意想不到的甜蜜之夜,让周唯在被武文殊的电话铃声吵醒之际嘴都是微张上翘的,挂着憨憨的笑容。 抹了把口水,睁开惺忪的睡眼,他看到墙上的挂钟指在凌晨四点钟。 肩膀夹着电话,武文殊穿衣服,他语气急促,字咬得很快:“知道了,赶紧过去,儿童医院特需部急诊,我跟那边打招呼,嗯,嗯……半小时,别废话了快去!我马上到。” 挂断,周唯拧着眉望向他。 “两个孩子高烧不退,咳得很厉害,他们三个去儿童医院急诊了,我得赶过去看看。”武文殊说着,迅速收拾。 周唯掀被下床,被武文殊拦回去,他摸了他两下,亲了他一口,知道体温没大事后,让他回去躺着,说他一个人去就行。 周唯心疼地嘱咐他,说小孩发烧肺炎什么的是常见病,别过度担心,别太熬了,白天还得去中泰。 武文殊匆匆亲了他一下,让他乖乖在家,哪也不许去。 周唯点头。 直到人消失,门关上,周唯才重重叹出一口气,他倒在床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旁边的枕头上。 轻抚枕头,他慢慢闭上眼睛。 ** 医院的急诊,最热闹的向来是儿科。 比起普通诊室,特需加护的诊疗服务真是好太多了,至少不用排队拥挤,在满天喧腾的孩子啼哭声中焦心等候。 武文殊托的关系,自然更好说话。 在一系列的抽血化验,X光胸片透视后,医生告诉他们,两个孩子的急性肺炎都很严重,并且伴随心肌炎,随时有生命危险,需要马上住院治疗。 林嘉慧哭得眼睛肿成核桃,吓得六神无主,完全慌在当场。 武文殊显得沉着很多,他办了住院手续,让两个阿姨留下来陪林嘉慧,自己回梅苑整理孩子的东西拿过来,按照医生的建议,最好多拿一些孩子平时爱玩的玩具,治疗以输液为主,时间长了会很不舒服,要多逗逗他们,减轻他们的不适感。 回到梅苑,已经早上八点。 正收拾着,前门的门铃一个劲地叮咚叮咚,没完没了。 反感地放下手边的东西,武文殊去开门。 最外的铁栅栏门前,周唯站在那里。 武文殊心里咯噔一下,他两步并三步,急急上前。 “你怎么来了?!烧刚好点,为什么不在家呆着?!”说着,将他往屋里拽,走过前院,前廊,这个人始终一句话没说,只是低着头。 到前门时,不知怎地,武文殊突然停下来去看他,周唯猛地扑到他身上,重力加深,两人的身体重量把虚掩的门一下子撞开,进去后,周唯回身便将门关紧,咔啦一声,将锁落下。 刚转过身,武文殊的手就上来了。 他掐住周唯的下巴去看他,目光从困惑,茫然,到蓦然的惊异,布满血丝,瞳孔放大,瞪大的双眼中是滔天的愕然,那个时候武文殊并不敢确定,他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却就是知道,那种感觉实在太强烈了…… 两个字本能地在脑海里闪现,自然而然地从嘴里冒出来: “周铮……” 下巴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这个人对武文殊冷冷一笑。 第119章 周铮的头发比周唯长,周唯发梢到耳垂,周铮几乎到锁骨,偏分的分际线也不大相同。 在美国黑天半夜的凶险境地,还是在猝不及防的从天而降时,尚且能在一两秒钟内分出这对酷似的孪生兄弟,而这回过程足有十来分钟,从铁栏门外一路领进厅里都没能分辨出来…… 武文殊太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他这次眼拙心瞎,而是周铮刻意装扮,剪了一头跟周唯一模一样的发型。 五官棱角,线条边缘,完全的精准复刻。 在惊叹造物主如此神奇的同时,武文殊本能地警觉起来,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回周铮是有备而来。 挡开武文殊的手,周铮毫不客气地去捏这人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甚至还上手摸了摸他的胸。 一片惊诧目光中,周铮满脸不屑:“就一大糙老爷们,摸哪哪硬,都他妈硌手,怎么能喜欢个男的,哪儿好啊。” 他鄙视地‘切’了一声。 武文殊僵了。 “还有,滚床单就滚吧,还他妈是个被上的,这小兔崽子一点不给我长脸!没个出息!!”周铮恶骂,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脚蹬在茶几边沿。 见对方目瞪口呆,一副崩溃又无所适从的样子,周铮气笑:“武文殊,最他妈想哭的是我好不好?!之前在你家窗根底下盯梢,你们俩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来一炮,那瘾大的,还不拉窗帘,我好歹是他亲哥,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哥……哥你喝什么?”武文殊慌乱地打断他。 周铮得意微笑:“龙井,泡开了,加凉水,我不喝烫的,茶叶不许飘在上面,弄好了倒在玻璃杯里,我不喝茶杯,太少不够喝。” “……” 见武文殊皱眉,站在那不动,周铮拉下脸,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你们俩……” 一道闪电,武文殊嗖地一下直奔厨房,人影全无。 暗自冷笑一声,周铮起身快速向二楼走去,他一间一间地观察,在主卧前站定,尝试去推,锁上了,又走到主书房,一推就开,他走了进去,非常熟练地去摸书桌边沿,抽屉底端,电话电脑,很快,他发现电话下的监听装置。 心里有了数,将东西归位。 出门,轻轻关好。 厨房里,一万点暴击下的武文殊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尴尬,汗都是瀑布地流,他当然清楚周铮对他的监视,从美国回来他特意在前门后门安装了几个360度旋转大广角摄像头,为的就是捕获周铮,可这人却再也没出现过…… 武文殊猜测得到,一定是周铮明白美国暴露已成事实,不给他任何反扑的机会,而在美国约定的那个见面,他早就抛却脑后,不是他忘性大,一个连机会都不给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乖乖送上门来…… 而如今玩的这一手真叫漂亮,猝然不及的强烈震撼外,还他妈无与伦比的尴尬!! 一想到周铮底下坐在车里拿着望远镜,他俩在上面贴着玻璃大干特干做活塞运动……那画面,武文殊真想死一死。 太阳穴突突暴涨,把茶端出来,沙发上却没有周铮的身影。 武文殊立刻四面张望,二楼上这人双臂分开,支着木制横栏上圆形的光滑装饰,冲他笑得很开:“你这里很漂亮,梅苑果然名不虚传。” 把玻璃杯和果盘放在茶几上,武文殊坐下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找我吗?”周铮一步一步慢悠悠下来:“咱俩美国约过,记得吗?” 武文殊当然记得,可他不觉得对方会铭记于心,实打实地践行诺言,周铮突如其来地凭空出现让武文殊讶异不止,而事实上,这一段时间来,他被中泰林祥林啸坤占据了所有的精力,无暇顾及其他,一直也没能有机会好好琢磨有关周铮的事…… 刚要作答,嘴型微张,却在下一秒忽然闭合抿紧,武文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去注视周铮,他意识到,或者说开始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看着武文殊狐疑的表情,想要穿透他一样狡黠敏感的目光,周铮也现出备战的状态,他沉下脸,回看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向下推进。 “周铮,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对方没说话。 “约定我当然记得,如果想兑现你早就来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又为什么是‘现在’?”武文殊重重咬出后两个字。 依旧无声。 他缓缓地倚向沙发背,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中,一双眼睛灼灼地盯在周铮身上。 越是这样,周铮越无法开口。 他来是为了劝说,不是为了暴露。 用最少的真相换取最大的成果,这是岳念廷交代给他的。 见对方三缄其口,武文殊换了一种对话方式。 他告诉周铮,接下来他问疑问句,不以‘为什么’开头,完全可以用‘是’或‘不是’来作答,他征求周铮的意见。 对方同意了。 吐出最后一口白烟,武文殊将烟蒂灭掉,垂下腰,前臂支在大腿上,这个姿势相当有攻击性。 “你今天来找我一定有事,对吗?” “是。” “这件事跟周唯有关?” “不是。” “这件事跟我有关?” “是。” “这件事跟你失踪有关?” 顿了一下,周铮答:“是。” “你长期跟踪我,足有两三个月,对吗?” “是。” “有人指使你,是吗?” “是。” “你搞到我去美国的时间和地点,是有人在中泰内部协助你,是吗?” “是。” “你杀过人,是吗?” 很静,对方沉默,半分钟后,周铮答了一个字,是。 武文殊仰起脸,眯着眼看周铮,表情中透出一股阴霾晦暗,渗着冷笑:“跟林祥实业有关,是吗?” 无论周铮如何镇静自己,都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撼,武文殊这面墙果然要缝隙开裂,分崩瓦解。 把心沉下,他如实告诉武文殊,是。 换来的是犀利眼神,一股破釜沉舟的凶狠劲头。 武文殊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林柏杉主使你的,对吗?” 这句让周铮倒吸一口凉气,他瞪大眼睛怔怔地望向他。 在武文殊问第二遍时,周铮开口,摇头说,不是。 这两个字完全出乎意料,武文殊皱起眉,一簇而逝的波动在眼底闪过,随后他表情更加戒备: “你用什么立场跟我说话。” 至此,问答结束了。 周铮拿起茶几上的烟和火,护着火苗,专注点烟,武文殊清晰地看到那只微微拱起的右手,最下面小拇指的地方是空的,外形上,这是能够一眼区分两人的唯一部分。 见到武文殊盯着自己的残手看,周铮怔了一下,故意瞅了瞅那只缺掉的小拇指,朝对方扯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吐出一口烟气,周铮缓缓开口:“武文殊,今天我是来劝你,希望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哦?我做什么了?又后悔什么?” 如此直白又有攻击性的话让周铮不禁砸嘴,喷出缕缕白烟,他弹了弹烟灰:“你要相信,我完全是处于好意,不要曲解我,于情,我弟弟跟你牵涉颇深,关系匪浅,保护你就等于保护他,于理……”他嗓音放沉,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寒气:“中泰林祥现在的处境和局面你无法改变,不要妄动,更不要以卵击石。” “你是在威胁我吗?”沉下脸,嗓音暗哑。 “别像块阴沟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周铮气恼:“给我好好想清楚,我为什么要威胁你?” 武文殊沉默,不语。 “如果我是林柏杉的人,还会屁颠屁颠地跑来威胁你,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弄死你不更简单?!”周铮认真,坚定:“武文殊,不要让事情复杂化,不要硬拼你拼不过的庞然巨物,做人张弛有度,能放能收,你现在不是孑然一身,有所爱,有所牵挂,有要守护的人,我自己的弟弟我太清楚了,感情上他很偏执,特别轴,认准了绝不放弃,不要到最后害了自己也伤了他,多为他想想……” 话没说完,断在武文殊的动作下。 茶几最下面一排扁平抽屉中,武文殊取出一根编了一半的手绳,大红的颜色,看起来相当喜气,打量手绳会发现在绳结散开的地方很长一段并不平坦,七扭八歪,像是反复编拆折腾之后的结果。 这个手绳武文殊看过好几回,也细心回忆过美国当晚的情形,当他笃定这个物件确实是从周铮身上掉落时,对这个人,他开始慢慢改观了…… 不仅因为他是周唯的孪生哥哥,两人一同长大,在幼年罹难,举家破败的暗影下,还能将周唯养得心性如此纯真善感,清透无邪,更因为一个可以花费心血,尽心尽力为某个人编织手绳的人,心有牵挂,情意满满,这样的人又能坏到哪去呢? 淡淡浮出些笑容,将红绳放到周铮眼前,武文殊问:“你的吧?” 周铮抬眼看他。 视线仍然打在红绳上,武文殊沉厚的声音响起:“林祥我可以不管,中泰的投资撤掉就行,让它自生自灭,天网恢恢,早晚有覆灭的一天,再往后退一步,林啸坤一家我也可以闭上眼,不看不听,能不能挺过就靠老天爷的怜悯了,”他顿住,很痛苦,语气加重:“可中泰呢?我怎么放弃?那是我妈,我们武家人的心血,甚至连我姐姐都是牺牲品,你让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被这帮畜生糟蹋?” 垂下眼,周铮默然。 “周唯是我现在唯一挂心的,这事他不知道,我也绝不会让他知道,有必要的话,我会将他送出国,保证他的安全,万一……我是说真的有那个‘万一’,”武文殊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对周铮说:“保护他,替我好好照顾他。” “不会有一丝机会了,是吗?”周铮问。 武文殊缄默,嘴唇微微开启,动了动,最终果决地抿紧。 无奈却只能接受,周铮苦笑着叹出一口气。 站起来,他转头问武文殊:“能去趟卫生间吗?” 对方扬了扬下巴,指路。 关上门,把马桶圈和盖子放下,周铮安静地坐在那上面,看着镜中的自己独自发呆。 那脸,那样子,那副表情……都让他觉得仿佛看到了弟弟周唯,他起身,打开水龙头,不停地往面部大力扑水,水花四溅,头发浸湿。 面前,一个满脸水珠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擦干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布满白色粉末,袋子的背面是一张结实的双面贴。 撕开薄膜,找到下水道的管路,周铮将它粘了上去。 封好,他冲了一次空水,在哗啦啦的响声中开门走出卫生间。 抬头一看,武文殊已经站在门边等他,很明显的送客节奏。 周铮大大方方拿了果盘里的苹果咬在嘴里,经过对方身侧时,好像想起什么,将对方手掌打开,把自己的手机拍到武文殊手上,对他讲:“你有三次机会,用这个电话拨备忘录上的手机号,我会无条件地来见你,答应你的要求,甚至救你性命,”他竖起三根手指:“记住,只有三次,三次过后,我不会再让你打通。” 武文殊努着嘴,有点不信,有点嫌弃,有点意见。 周铮不爽,要收回:“不想要别要,还给我……” 对方立刻揣兜里:“走吧,我得去医院。” 咬下一口苹果,大嚼特嚼着,周铮堵在门口,突然回头教导武文殊:“你可别再给我弟胡吃海塞,看把养得,都他妈成一口猪了,为了扮他,这几天我猛吃都赶不上,弄死我了都……” “……” “听见了吗?!”周铮怒吼。 “嗯,嗯。” “还有你们干的时候……” “哥,哥……我送你走,你要去哪?!”武文殊光速一般地冲出门,开锁宾利,一秒车着,人坐得稳当。 抿嘴笑了下,周铮坐上车。 第120章 圆圆满满渡过了危险期,几天后顺利出院。 武文殊全身心投入到庆典的筹办活动中,中泰五十周年的大庆搞得满城风雨,相当高调。 正日子,下午四时,武文殊的商务专车准点到达林府,折叠好的轮椅放进后备箱里,林啸坤被人搀扶着勉强登入车中,武文殊坐在后排立即上去帮忙,拽胳膊同时握紧对方的手,突然,有什么在林啸坤身上激流一样窜过,他表情一怔,随后迅速调整如常,只是将右手微微合拢,变成拳头。 刘妍没跟着上这辆车,被安排到别的车里,前面副驾驶坐的是林柏杉。 在林柏杉看来,自己如此紧密盯防其实大可不必,显得有些突兀,是他太过于紧张了,可不知为何自从武文殊去家里送请帖之后,他就有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为此他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定位监听,人员配备……凡是能想到的监控手段林柏杉全部弄在林啸坤的身上,最重点的是在衣服上,靠近胸口位置安装的一枚小型纽扣监听器,随时监控他说的话和别人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错过。 他总是隐隐感到,这个大庆真的不喜庆。 武文殊态度温驯,每句话都很客套,从天气聊到人文,从公司情况聊到时政经济,时不时还会捎上林柏杉,让他参与话题,车内的氛围相当活跃舒服,亲和自然。 林柏杉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而在林啸坤的右手内,一张纸条被悄悄打开,上面写着:1.要热饮,2.男厕第五间。 看完,抬起眼皮,快速将它塞回武文殊手里,林啸坤神色平和。 ** 宴会最终选定在北化江城大酒店举行,整个酒店被中泰包下,里里外外被修饰得焕然一新,贵气多金。 在中泰高调宣传之下,这个平时由于价位门庭冷落的酒店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甚至各大报社杂志社的记者都往里挤,武文殊相当大方地全部大门敞开,来者不拒,他恨不得酒店所有楼层房间都被住满。 造势越浩大,林柏杉的监控会越薄弱,而自己的计划才会越安全。 林啸坤一家的到来引起不小的骚动,照相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制造着场上的焦点,毕竟他已经太久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庆典如期开始,在主持人致过词后,人们纷纷入座,举杯碰饮,吃吃喝喝。 武文殊特意跟林啸坤分开两个桌,而且是非常远的两个桌,几乎是对角线方位。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酒过三巡,饭菜正盛的时候,有服务生走过来,贴在武文殊耳边传话,两个字,要了。 仍然保持表情上的常态,武文殊微笑冲服务生点点头。 之后,他飞快地寻找云秋泉的影子,最终在靠近门口的隐秘位置看到了他,此时,云秋泉一身服务生打扮,人刚进入宴会厅,手里端着一罐热饮向林啸坤走去。 带不了帽子遮挡,行进线路两边圆桌旁的人被刻意安排,都是非中泰的员工,包括林啸坤桌上也没一个人能认出他。 罐装饮料被热水加温后特别烫手,云秋泉用纸巾拖底,另一只手卡住上沿,恭敬礼貌地将热饮递给林啸坤,还温馨提示说烫,示意对方跟他一样的姿势才能拿稳。 林啸坤笑笑,照着去做,猛然间一丝僵化的表情在脸上闪现,热饮罐底部,就在纸巾的下面有一个凸起物,他立刻将其攥在手心里,恢复笑容,说了声,谢谢。 林啸坤用余光扫了一圈前后左右,安全后,他快速揉开纸条。 上面简短截要:去厕所。 把纸捏成圆球塞进皮带里,林啸坤去注意旁边的林柏杉,他毫无察觉,仍旧面向前方的表演台观赏泰员工内部组织的节目,倘若仔细端详,这人耳蜗的黑洞稍大,像是塞入了什么东西…… 林啸坤很明白,那是监听收音的装备。 看向自己胸口处的纽扣监听器,他成心将桌上餐盘碗筷撞出尖锐的声音刺激他,林柏杉唔地一声,皱眉去捂耳朵,同时去看装出面色痛苦模样的林啸坤,这个人弯着腰按住腹部表现出极度的不舒服,林柏杉赶忙问怎么了。 林啸坤告诉他,可能是太久不吃外面油大的食物,胃口不适应,小肚子钻筋地疼,要去卫生间。 对方一愣,拧着眉看了他一会,不予作答。 林啸坤等不了,连连催促。 砸了砸嘴,林柏杉打了个手势,让人送林啸坤过去。 卫生间在二楼的最西北角,空间大,格调高,被香炉熏得气味清新,毫不叫人反感,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推着轮椅上的林啸坤,另一个拿着双拐走在后面,进来后,一个一个推门,进行详细检查。 男用卫生间一共六个门,最里面是工具室,被上了锁,推不开,其中一人特意弯下腰,想从最下面的缝隙中向里窥探,这才发现,原来江成大酒店的卫生间跟绝大多数装潢不尽相同,卫生间每个隔断都有两截上下的阶梯,门的设计特别少有,底端紧紧贴于地面,不留一丝缝隙,也就是说,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一丁点的东西,顶多从底端的门缝中透些一些光亮来。 这种装修风格不怎么妥当,不便于全面监控,两人犯了嘀咕,彼此小声商议着,三个人正好停驻在第五间隔断门前,这正是个大好机会,一旦错过选择第五间将显得特别刻意,林啸坤不管不顾,焦急蛮横地从其中一个人手里夺过双拐站起来,歪歪斜斜便往第五间隔断里闯…… 两个人有点犯傻,立刻将门推开,四下勘察。 一两秒的耽误,林啸坤已经开始上手解自己的裤子……两个看管他的人一动不动站在门边,挡着门,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林啸坤急了:“你们什么意思?!我上厕所也看?!” 两人不敢得罪他,讪讪地笑着,解释说,这是工作要求,望能体谅。 一句话惹得林啸坤暴跳如雷:“疯了吧你们?!在温莎我还能自由上厕所,到这里连他妈大小便都不行?!我操你妈!!滚!!都给我滚出去!!别逼我往裤子里拉!!你们现在就告诉林柏杉,这有的是记者!!不想要林家的脸就别怪我第一个出去丢人现眼!!” 两人显然吓到了,唯唯诺诺,好在耳朵里传来林柏杉的指示,让他上厕所。 他俩不敢都离开,一个捏着鼻子在公共区域来回溜达,一个在男用卫生间外面把守。 锁好门,林啸坤先把刚才收到的纸团扔进,马桶按下冲水键,水流哗啦啦地响起,就在同时,工具间和卫生隔间当中的隔断木板开始有响动,隔板在事先拧松的锁扣中卸下,有人轻轻将它右移,留下木框,整套动作熟练,配合马桶流水的声音几秒钟完成,让人毫无察觉。 放下木板,云秋泉出现在林啸坤的视线里,他用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噤声,将一个仪器在林啸坤身上移动,从头到脚,在靠近前胸时指示灯被点亮,之后再没有反应。 云秋泉用手比划,让林啸坤不要妄动,上去翻看他前胸部位的衣服,找到监听器,小心翼翼地将装置取下,放在自己相同的地方。 一系列动作像是事先排演过,快速而纯熟,弄好后,云秋泉上前轻轻扶好林啸坤跨过门框,进入旁边的工具间。 林啸坤相当配合,两人的动作轻柔,若是声音无法控制或是行为稍重,云秋泉都会按下冲水,遮挡不明的杂音。 工具间,武文殊等在那里。 云秋泉向这人比了个OK的手势,缓慢地将木板复原,他坐在马桶上,将提前准备好的录音摆在监听器不近不远的合理范围内,随后,一两声男子深沉的排便音色配着真实的马桶冲水声混在一起,将旁边工具间发出的声响完美掩藏。 见到武文殊,林啸坤这样一个七尺汉子竟然眼圈乍红。 武文殊明白,这是长期压抑的反应。 他没有太多时间安抚林啸坤,只是将这个人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力度很大。 为了尽可能的隐蔽人声,且在有限时间内将信息快速有效地彼此传递,武文殊省去不必要的感性交流和绕来绕去的废话,直接进入关键部分,他贴在林啸坤耳边,尽量控制音量:“啸坤,林柏杉利用林祥实业贩毒,将你们一家人挟持囚禁,是不是真的?” 一种短暂性的呼吸停滞出现在林啸坤那里,他瞪大双眼,红丝暴露,在武文殊坚定的目光中大力度地点头。 “啸坤你听着,咱们没有多少时间,太长会引起怀疑,你用最快的速度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得越细越好,把你听到的,记得的,察觉的,不要有任何保留全部告诉我,你明白吗?!” 对方猛点头。 “林柏杉真是你儿子?” “是,有DNA检测报告,吻合。” “车祸你还能回忆吗?跟我说说。” “怎么可能忘?!”林啸坤咬牙,下颚发出咯吱的声音:“去年3月15号,我手上一直有个合作项目,要跟豪雅集团谈产品研发,他们邀请我去无锡开一个研讨会,一切都很正常,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仿佛陷入痛苦的回忆,尽管林啸坤已经竭力控制,还是出现大口呼吸心律不齐的现象,武文殊使劲捏他的肩膀迫使他镇静下来。 “当……当时,我就听见司机好像大叫了声什么刹车……然后就是冲击,天晕地转,一两秒钟的事,随后我就没意识了,醒来在病床上。” “报道说司机酒驾,当场身亡。” “我不相信,真的,老赵跟了我十五年,一直是我的司机,他人品我最清楚,而且那天我在车上跟他说过话,他神志正常,咬字清楚,根本不像喝过酒。”林啸坤皱眉,语速飞快。 没做过多停留,顿了几拍,武文殊继续问:“林柏杉那时候在吗?” “不在,出事前三个月他和陈婉织来找我做DNA,之后走了,是我车祸后他回来的。” “你主动叫他回来?” “没有,也许是刘妍……我没问过。” 武文殊沉下脸:“好,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林柏杉的团伙有多少人吗?” 关于这个问题,林啸坤昨夜一直在脑中反复徘徊,不断地逼迫自己回忆,收集过往的记忆碎片。 林啸坤可以确定林柏杉确实泄露过什么,也许他认为林啸坤瘫痪在床等同废人,毫无威胁,或者说这个人确实狂妄自大得可以,有恃无恐,在他极为松懈的时候,曾经接过为数不多的几个电话,林啸坤在脑中将这些内容尽可能串联,仔仔细细地去回想…… 他之所以做这样的准备,就是感到武文殊邀请他参加庆典别有用意,绝不是临时决定,或许是刘妍上次大半夜把这个人叫来的鲁莽行为起作用了,让他嗅出了一些什么……林啸坤本以为武文殊只是用这个机会探听他这边的实情,却没想过这个人早已直击要害,全部知晓了。 毫不犹豫地,林啸坤一股脑说出提前在脑中勾勒出的一切: “除了一宅子的走狗,我曾经看过一两个人跟他们不太一样的,好像跟这畜生关系匪浅,一个胖的,一个瘦高,名字……我说不太上来,好像姓刘什么的……”林啸坤又一次努力去想,但实在不敢确定,也许林柏杉根本就没在他跟前提过,他怕误导武文殊,便闭口不言,没敢胡说着拼凑下去。 沉沉地嗯了一声,武文殊刚要说话,林啸坤忽然激动起来,他拉住这个人的胳膊,急急说道:“对了对了!!有一个事我想起来了,是跟你有关的!我曾经听他打过几个电话,说是有一对兄弟……嗯,是……就是……”林啸坤闭上眼,五官全部揪在一起,回忆得相当费力:“没错!绝对有提过,内容太碎了……但我不止一次听到过,他们念叨‘那对兄弟’怎么怎么了,听语气有些幸灾乐祸,还讥笑过什么……啊……啊……” 林啸坤按压自己的头皮,像是要借此刺激大脑工作:“是……是条子!对,就是这个词……他们说过!!”他两眼放光,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想通了一直绞尽脑汁琢磨的东西:“说是警察……警察掌握了对你不利的东西,还有一对兄弟在监视你……” “你说什么?” 武文殊表情愕然。 第121章 所有计划,所有想法,甚至连简单的呼吸都变得骤然紊乱,武文殊楞在当场,大脑一片混乱。 林啸坤见他表情僵硬,全身像被打上石膏一样丝毫不动,心中大急,他不敢大叫他名字,上手使劲摇晃武文殊的肩膀,掐他胳膊…… 几秒过后,武文殊眨动双眼,仓皇回神。 时间紧迫,他竭力逼迫自己面对现实,重拾状态:“啊……啊,啸坤,相信我,我一定想办法,你千万不要跟林柏杉硬碰硬,就当今晚没发生过,回去不要有任何变化,再耐心等等,我会把你们……” 一把抓上这人的手,林啸坤焦急地打断他:“武文殊你听我说!我和刘妍怎么都行,两条老命不值钱,我们两个早就想通了!要不是为了林奕我们早他妈跟他们拼了!!就是……就是林奕!!你一定要帮他逃出去!!他不能死在这里!你一定……” 砰砰砰,几下急促的敲门声,外面开始着急,问好了吗? 随着一阵冲水声,隔板被云秋泉快速搬移,他神色凝重地催促他俩迅速结束,不能再拖下去…… 支起拐杖,林啸坤赶紧过去,云秋泉飞快地将监控器材回归原位。 隔板复位的同时,外面又一次大声问询,还猛力地敲打卫生间的门。 一板之隔的工具间里武文殊和云秋泉藏匿着,他们听到旁边的林啸坤立刻做出反应,嚷着,骂着……外面才又恢复安静。 云秋泉紧张得无法呼吸,不由地将手指打弯咬在嘴里,关节上尽是牙印和口水,悄悄地,他去看一旁的武文殊,却在下一秒整个人都愣住了。 面前的人非常沉默,寂静无声。 虽然云秋泉了解武文殊本来就不大爱说话,形式越凶险复杂他越没什么反应,可无论多么沉闷,那一双眼睛总能透出他的谨慎和敏锐,就好像方才他们在这里等待林啸坤实施行动一样,武文殊的模样就好像一只伺机等候猎物的豹子,目光机警戒备,全身的毛都炸起来,随时准备反扑…… 而现在他却像垮下来一样,眼神涣散,思绪游移,甚至脸上还出现一丝半丝的彷徨和无助…… 云秋泉实在太讶异困惑了,他沉下心再一次仔细去观察他,没有……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在隔壁间伪装的时候,云秋泉专心致志模拟林啸坤入厕的声音,不敢出一点偏差,他没能去注意武文殊和林啸坤的对话……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听到,一旦内容外泄进入他的耳朵,就等同于被监听器捕捉到,是要出大事的。 心脏狂跳,脑门上虚汗直冒,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云秋泉开始纠结慌乱,他不知道在武文殊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却明白一个一向谨慎沉稳的人不分场合地灵魂出窍,这件事一定超乎想象…… 一系列关门开门,轮椅滑动,纷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四下归于寂静,又等待几分钟,云秋泉才敢慢慢推开一条门缝,向外窥探。 卫生间空无一人,状况安全。 不敢私自做主,云秋泉早已习惯跟随武文殊的步调,听他的指挥。 主动地,他去唤这个人的名字,拉他手臂,却仍旧一丝反应也无。 “武总……武总,你这是怎么了?!” 云秋泉乍着胆子把声音放开,去拍他的脸,手刚刚接触到面颊,被武文殊一巴掌猛力抽开。 啪的一声脆响,手背绯红,火辣辣的疼,云秋泉捂着被打的手,眼中沁满湿气,惊慌失措地望向武文殊。 武文殊没管他,推门就走。 云秋泉默默跟在后面。 这个人一反常态的表现是在跟林啸坤谈话之后,这一点云秋泉百分之一百地笃定……可就算他绞尽脑汁,把自己脑袋想破了洞去揣测推敲,也没有一丁点的线索。 唯一能做的,只是尽最大努力让武文殊感觉好一点,轻松一点。 武文殊不喜欢别人开他的宾利,上车都是自己直接坐到驾驶座,云秋泉乖巧地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车里极度静谧,除了车轮碾压马路的细碎杂音就是冷气送风的微微声响,云秋泉感到越来越不自在,难以自控地出现心跳急促,胸闷气短。 为了缓解车内诡异的气氛,云秋泉使出洪荒之力去逗武文殊开心。 他没话找话地跟这个人胡贫瞎侃,什么都聊,还给他讲笑话……可从始至终,武文殊都没说过一句话。 突然,车子一个急速右打轮,武文殊靠边停下,让云秋泉下车。 对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瞪着大眼,干张着嘴。 “听不懂?”武文殊重复:“我让你下车。” 深深咽下一口唾沫,喉结耸动,云秋泉刚想说什么,被武文殊上去按开安全带,往车外推。 云秋泉怕了更是急了,挣扎着,去拉扯这人的袖子,嘴里不停地叫着,武总,武总……等等……你先等一下…… 毫无顾忌,更没怜惜,武文殊毫不犹豫地上手推搡他,见云秋泉缠得厉害,他亲自从驾驶那边下来,绕到对面将这个人狠狠拉出车外,甩上车门发出怦然巨响时,云秋泉才反应过来,又要去开门,锁一齐落下,牢牢将车门封闭,不顾云秋泉猛力拍打车窗,一声声喊他的名字,武文殊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这种状态,云秋泉怎么敢放他一个人,当下立即拦截一辆出租车尾随上去。 武文殊二十多年的车龄,开车全凭本能,他看不见路,听不见声音,脑子里塞满了过往跟周唯的点滴片段,像一幅幅镜头画面,不断在脑中闪回…… …… … 在医院他验他身体里的毒品,为他治疗,那个‘太过巧合’的邂逅之夜,他跟他说,他看出来他是同性恋,说他喜欢他,对他做什么他都乐意…… 他接近他,如影随形,在急诊还是在特需病房都有他的影子,他给他发大量的短信,微信,积极地追求,给他安慰…… 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他来找他,故意接近他,用身体让他发泄,还说什么梦见他哭…… 他提出约会,在小花园让他牵他的手…… 被他作践伤害后,他哭着离开梅苑,说就没人让他这么丢脸过…… 最终,那一天,他还是回头来找他,在门口看到他的一刹那,他扑上来吻他,那份热度把他的心都要烫化了…… 他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懂他,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爱他,那一刻,他彻底沦陷…… …… … “武文殊,你知道我最爱它哪一点嘛?” 洋溢着幸福自豪的模样,戒指闪闪发光…… “你给我戒指,不管多漂亮多金贵,都不是重点,你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要给我留下一个念想,一个牵绊住我的东西,让我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能够想起你,救我自己的命,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武文殊咱们结婚,我要使劲造你的钱办个盛大的婚礼……” “武文殊,我的命,这颗心,我所有的所有全他妈给你,我不怕,为你死我都愿意,真的!哪怕现在下一秒就得死,我也认了……” “我他妈爱你,爱死你了……” “武文殊武文殊武文殊……我爱你……” 我爱你…… 爱你…… …… … 酸辣涩苦的东西猛然冲击食道翻涌上来,连刹车都没时间踩,武文殊一把拉上手刹,七扭八歪冲出车外,在便道上不断呕出混着胃液的食物残渣,一口一口地吐着,直到再吐不出来什么,还不停地干呕…… 最终,他停下来,去拿车内的纸巾,将眼泪鼻涕汗水这些生理上应激反应产生的东西全部抹下去,像是虚脱一样趴在车的侧面,缓解刚才的激烈情绪。 云秋泉的出租车就停在后面不远处,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焦躁地抖着腿,将自己的裤子抓出褶皱,不断啃咬手指,直勾勾地盯着武文殊,不敢放过这个人一丝一毫的行动。 他实在太担心了,更是从没有过的恐惧。 他没见过武文殊这样过,哪怕发现中泰林祥涉毒深陷,面对庞大凶狠的犯罪分子,他都没有出现这幅崩溃的模样…… 看到武文殊开了车门坐进去,重新发动车子,他指挥出租车司机保持距离地跟上去…… … 车里,武文殊拨通一个号码,夹在肩膀上。 很快,那边发出声响: “呦呵~~这么快就来找我了!看来事妥妥地顺利搞定,是不是啊我的武总?” 这个人语气轻快,油腔滑调。 相比之下,武文殊的语气显得沉重许多,他清着酸辣的嗓子,咳嗽两声:“吴昊,你那有团队吗?我需要更多的探测器,专业一点,不允许一丝一毫的疏漏错检,必须百分百准确。” 对方立刻收敛嬉笑,正色道:“武总,您有什么需求?” “找监听。” “这我知道,多大范围?如果像这次只在一个人身上找,不费力,准确率还高……” “一栋房子。” 电话那边明显抽了一口冷气,却也掩饰不住兴奋:“卧槽!!这回牛逼了!这他妈可是大活啊!” “多少钱你说,只要你办得到,随便你开。” 那边搓手,跃跃欲试:“武总向来豪气,视金钱如粪土,最舍得花大价钱,业内都是出了名的,接了武总的活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叫一个爽……” “你到底能不能做到?”声音冰冷,透出不耐烦。 “那当然了!吹牛逼呢!我们团队最他妈正点,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反监听探测器都有,要啥有啥,种类齐全,只要这市面上有,我就能给你找出来,错检一个你把我脑袋揪下来……”见对方默着不吭声,这个人赶紧闭嘴,进入下一话题:“那……地址呢?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去?” 问完,很久没有回音。 就在他以为电话出毛病,喂喂喂地要挂断时,武文殊沉闷的声音传过来:“再等等,我想想,有需要找你。” 第122章 一路跟随,云秋泉是看着武文殊开进老区霄云路单元楼的地下停车库,他对这个地方一点不知晓,对于武文殊,他有太多的不明白,不了解,无论如何去贴近他,亲近他,都被这个人决绝地隔于千里之外,他不过就是个陌生人,不对,稍强点吧,至少他现在还有用…… 牵动嘴角,像笑又似哭,云秋泉让司机开走。 老房子没有电梯,不过四楼却让武文殊觉得腿就从没这么沉过,用钥匙开门,一声沉重的铁门撞声,像一把大锤重击着胸口,发闷钝痛。 直到这一刻武文殊才清楚自己是有多懦弱胆怯,他根本不敢去面对周唯,去撕开什么……无论他的猜想是真是假,他却连做都不敢做…… 炒菜的声音,满屋的油烟味,将钥匙放在鞋柜上,武文殊换了拖鞋,向厨房走去。 他倚在门框,看他。 周唯穿着那个粉色的馋嘴小猫围裙,像个大厨一样熟练地颠勺,饭菜在空中起起落落,动作相当贤淑漂亮。 倒在盘中,一转身,差点把盘子扔出去。 “我操!你他妈属猫的啊,脚长肉垫了,也不出个声!吓死我了!”气呼呼把盘子往桌上一放,周唯扶着胸口嚷嚷。 他问武文殊庆典怎么这么早结束,说才炒两菜,想弄点小酒自己美哒哒喝两口,就被他逮个正着……周唯笑着,打开最上面的橱柜,拿碗筷,背着武文殊问他吃饱了吗,要不再来点…… 忽然,背后一热,一具胸膛贴过来,他被这个人全部包裹住…… 拥抱很特别,用力又热烈,周唯笑了。 他用脑袋蹭着武文殊的脸,轻拍腰上的胳膊,撒娇道:“干嘛啊?又喝酒了?这么粘人,快说,饿不饿啊?” “不饿,抱一会儿。”闷闷的声音响起。 “你其实是想吃我吧?”周唯尾音上挑,充满魅惑。 没有回音。 “床上?”周唯试探。 后面的人点点头。 内心偷着乐,周唯转过身抱着武文殊,在他耳边来了一句:“接住喽!”,腰上用劲,蹭地一下窜到这个人身上,与此同时,一只大手坚厚有力地托住周唯的屁股,这种抱法是他俩的标准动作,亲昵又温馨。 搂紧这人的脖子,周唯笑着:“老公,LET’S GO。” 躺倒在床,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连周唯起来要脱衣服都没让动,这个人就是紧紧地抱着他。 “……真抱啊?”周唯一副吃惊的样子。 武文殊没有说话。 周唯调整姿势,托起他的脸,武文殊闭着眼,脸色蜡黄,色泽晦暗,嘴抿得相当紧,形成一条向下的线。 “你怎么了?”周唯轻柔地揉捏他的面颊,吸引这个人的注意力。 武文殊扯出些淡淡的笑:“没事,酒喝得不舒服,你是在哪里上的大学?” 凑近这人,用鼻子嗅了嗅,周唯没闻出啥酒味,还是那个老味道,一股子烟草香,他回答:“家啊,我在禹州上的本,后来又去川渝读的研。” “你哥呢?” “他啊,他更牛逼了,毕业于泰东警……技技校。”差点说漏了嘴,周唯忙及时刹车,一不小心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嘶嘶地吸气缓解疼痛,心里骂了自己无数个傻缺,周唯皱起眉,不好意思地笑:“也……不太牛逼哈。” 对方默然。 周唯噘着嘴,等下文。 哑哑地,武文殊问:“你为什么会来北化?” “为了遇见你啊。”周唯总觉得今天的武文殊不大对劲,有种说不出来的消极,他猛眨双眼,俏皮地笑,么么地亲了他嘴好几下。 “后悔吗?”武文殊又问。 “后悔什么?”周唯不解。 “遇到我。” “悔啊!!我怎么就没他妈更早遇到你啊!”周唯表情夸张,嘿嘿狞笑:“要不然,就只有咱俩的回忆了,某人连边都沾不上。” 睁开眼,这张扬着下巴,一副得意又嘚瑟的面孔映入武文殊的眼帘,周唯漂亮的五官显得灼灼生辉,目光中柔情蜜意,挂着满足的甜笑,看着自己。 武文殊猛地去抓这个人的手,捏得对方一阵酸痛。 “爱我吗?”他问。 “废话!这还用问?!” “有多爱?” “卧槽~!你今天怎么这么骚啊?”周唯受宠若惊,翻身压在武文殊身上,将他的两只手固定在头顶,凝视他:“你要我怎么爱你?嗯?” “回答我的问题。”武文殊同样注视他。 “你是命,我的命,不对……”将手肘弯曲,周唯半支在武文殊头边,抚弄他的头发,热烈地,大胆地,唇挨着唇地对他发誓:“你比我的命还重要。” 先是惊愕,随后归于平静,武文殊将周唯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紧紧搂着,揉弄他的头发。 这样的武文殊把周唯整个人都给撩起来了,心里像长了把草,又痒又酥,手不安分地动着,周唯试着勾引:“公……就真不干了?” 武文殊没反应。 轻咬他的下巴,周唯成心哼哼唧唧。 仍旧无动于衷。 他疑惑,仔细瞧去,这才发现武文殊闭着眼,轻鼾四起,睡着了。 不知给谁比划,周唯把手指贴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慢慢为这个人盖上毯子,他轻手轻脚下床,最后将卧室门合上。 当屋中空无一人时,武文殊睁开眼,他盯着门看了一会,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吴昊的电话。 明天上午九点半,梅苑A区15幢。 他对那边说了这么一句。 ** 一夜的暴雨滂沱让转日的北化空气特别清透,气温不冷不热,天空像缎子一样碧蓝。 林嘉慧一早便准备四个人的野餐食材,她打算跟两个宝贝和保姆阿姨一起去梅苑别墅自带的公园晒太阳。 九点半一向是他们平常的活动时间。 推着双床车,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出门就看到一行人向他们走来,队伍里每个人都穿着同样款式的工服,带着鸭舌帽,上面印着酷得看不出字母的LOGO,在目瞪口呆中这些人站到她的面前。 “请问,武总是住这里吗?”一位领头的询问。 “啊……对,但他现在不在,你们是……?”林嘉慧踌躇。 没等话说完,一辆宾利车停在门口,武文殊下车,毫无表情地对吴昊打了个手势,让他进去。 吴昊这人一向爱贫,话还多,经过林嘉慧身侧,热情地要跟人家握手,还做鬼脸逗两个孩子,念叨着,武总好福气,嫂子这么漂亮,两个大胖小子太可爱了。 林嘉慧眉开眼笑,告诉吴昊,其实是一对龙凤胎。 吴昊更是殷勤得连连夸赞,马屁拍到天上去,武文殊冷冷地制止他,让他进厅办正事。 林嘉慧想了一下,忙将手里一大堆的东西交予阿姨们,对他们一通嘱咐,一定要让孩子晒够两个小时,少了没用,水足量给,要是觉得热度上来了就去树荫下,不要直晒,她低头看了看表,记住时间,随后跟着这些人一同进入厅中。 一进去她便傻了眼。 这些人穿上鞋套,将手提箱一一打开,拿出她不认识的仪器在家中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家具上缓慢游移,像是在探测寻找些什么…… 武文殊就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这一切。 林嘉慧走过去:“文殊,他……他们干什么呢?” 自从上次孩子生病在医院,武文殊的镇静沉稳,让人可以依靠的安全感深深感染着林嘉慧,她的称呼不自觉地显得亲近很多。 “跟你无关,你不是跟孩子出去吗?”武文殊看都不看她。 “没事,有张嫂李嫂他们足够了,我是怕你这需要人帮忙,留下来搭把手,”见对方无动于衷,充耳不闻的样子,林嘉慧有些尴尬:“啊……那行吧,你先忙,我去给师傅们弄些吃的喝的……” 见武文殊始终不睬她。 林嘉慧讪讪地低头,直奔厨房。 花茶,咖啡,水果,蛋糕……林嘉慧把它们一样一样地摆在餐桌上后,一楼的工作似乎完了,她听到那个叫吴昊的对武文殊汇报,说没有探测到任何异常,要往二楼排查。 林嘉慧偷眼去看武文殊。 像是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点头同意了。 很是碰巧地,吴昊的目光无意间打到厨房外那一餐桌的茶点饮料上,他欣喜地大声道谢:“嫂子,您太客气了!辛苦辛苦!我们干完活就过去吃哈。” 林嘉慧忙笑着应下。 队伍向二楼进发。 半小时后,吴昊从某个房间出来,像楼下的武文殊打手势,让他上来一趟。 林嘉慧看得很清楚,武文殊脸色大变,她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也跟了上去。 吴昊带人进入大书房,在发现林嘉慧也上来时,武文殊当即把门关上,隔断她的视线,吴昊汇报,说发现了,有两个监听器。 “放在哪的?”音色沉,无法掩饰抖音。 “一个在电话底下,另一个贴在书桌底板的夹角。”说着,将卸下的东西摊在手上给武文殊看。 两个监听器外形都很隐秘,一个扁平四方,一个纽扣大小。 “继续查。”武文殊下了指令。 整整两个来小时,二楼的两间卧室,两间书房一共发现了七枚监听,各种各样的形态,有笔,纽扣,打火机……吴昊将它们倒在主卧的床上,随意拿了一个对武文殊说:“武总,你可摊上大事了。” 抬眼,武文殊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看,这些每一个都刻有编号,制式也极不普通,据我所知……”吴昊卖着关子,用眼瞟着武文殊,想看这个人有多惊讶,多想听他分析,却发现这个人的面容平静无波,似乎一切早已有心理准备,吴昊清了清嗓子:“这么说吧,这些编号是警用级别的,市面上并不常见。” 拿过吴昊手里的东西,武文殊去摸索上面的钢印编码,抬头问他:“能查到是哪的吗?” “嗯……很难,这些批号不对外公布,每个地区又不连着……” “佣金服务费给你加一倍。” “那必须能查到啊,闹呢吗!!”吴昊口风转得飞快,斩钉截铁:“”这还叫事吗武总。” “几天?” “一周,有了CALL你。”吴昊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没接话,也没有下文,武文殊只是低着头,用手抚弄它。 就在吴昊想寒暄一下结个尾时,武文殊开口了,他让他把东西拍照片,再原封不动地装回去。 吴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什么意思?” “装回去,不能有分毫偏差,保证这些东西正常运转,跟以前一模一样。” 一片沉默,寂静无声。 武文殊不耐烦地抬头:“听不明白?” 对方赶紧允诺,吆喝大伙动起来。 吴昊本来以为这个拆了又装的点子够奇葩的,却在完成后,又得到一个更加诡异的指令,武文殊让他们这只队伍先不要着急散伙,这几天还要再来一遍,等他的电话。 拆完装上,装上再拆了…… 吴昊相当头晕。 不过金主任性,还给两遍地服务费,何乐不为,吴昊如是想着。 复原工作比探测容易得多,很快结束,这帮人在楼下吃吃喝喝,以吴昊为首跟林嘉慧各种逗贫,没过多久,嘈杂纷乱的人声脚步声渐渐归于安静,林嘉慧送他们走后,看着一桌风卷残云后的狼藉,她插着腰,呼出一口气,过去收拾,时不时向二楼望去…… 武文殊一直没下来,那间大卧室的门也没打开过。 卧室里,武文殊坐在床上不言不语,门早已反锁,隔绝一切干扰。 屋内静谧,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武文殊的呼吸一下重似一下。 他的目光茫然涣散,不知看向何处,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在床上四处摸索…… 什么都没发现,他站在那里,下一秒将厚厚的床铺完全翻转过来,趴上去,一寸一寸查看。 左下方一个不大的区域,武文殊发现了线头的痕迹,他拿出针线盒,用剪刀顺着线挑开。 一把手枪赫然惊现在眼前。 武文殊震惊了,几乎屏住呼吸,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他深深咽下一口唾沫。 拿出来,他摆弄着,甚至拉开了保险栓。 握着枪柄,他去擦脸上的汗,苦笑,一开始是气音,很浅很淡,随后音色越来越实,几乎笑出了声。 咣地一声轰然巨响,床头柜一脚被他踢翻。 柜子上的灯,闹钟,还有周唯买的计时器全都摔在地板上,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响动让上来看看的林嘉慧差点蹦起来,门外她捂着胸口,惊恐地瞪大眼睛去看这间卧室。 第123章 武文殊不知道自己喝到几点钟,记忆中从冲出梅宛大门那一刻开始都是模模糊糊的,时断时续,依稀有印象来到一个酒馆,不停地喝,他没什么醉意,越清醒就越往狠里虐自己,白的掺红的,啤的加软饮,他就是要作践要折腾,要把自己折磨得大脑完全不转为止。 他甚至觉得他要是能再蠢笨一点,再弱智一点,当什么都没发生,想不通透,也看不明白,就不会去撕扯那一层被周唯伪装得好好的‘保护层’。 可他就是做了,亲自动的手。 一切太迟了。 当他看到那些监控器材,不断在指间摩擦那一排警用钢号时,所有的计划已经在脑中形成,他恨自己的狠,恨自己的清醒,更恨他的无能为力,想哭却只能笑,想笑却还是想哭,武文殊摆出不知什么样表情,五官古怪地纠结在一起,一摇三晃地站起来,连钱包的钱都数不出来…… 吧台那边早就注意到这个烂醉的人,没人想惹祸上身,老板忙过来招呼,一边给武文殊叫了代驾,一边从他钱包里掏出酒钱和代驾钱。 代驾是个少有的女驾手,短发精干,带着耳钉,一股浓浓的帅T既视感。 上了车,先是对宾利的豪华舒适表示赞叹,试了试手感,她问武文殊家在哪,本以为他醉得迷糊,口齿不清,刚想下车去翻这人身上有没有名片之类的东西,冷冷的声音从后座传过来:“往梅苑开。” 代驾一怔,愣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端做好,发动车子。 这人车技不赖,开得又平又稳。 从始至终,她很安静,没说过一句话。 车窗半开,夜风一打,酒精的后劲立时便涌了上来,头有些晕,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感情澎湃上涌,酒后吐真言,即便这句话武文殊对此有多么不屑,他都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很想说点什么,让自己好过一点。 或许因为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是个连名字都不需要知道的纯路人,武文殊问她:“能回答我两个问题吗?” 瞟了眼后视镜,司机简短回答:“可以,您说。” “如果你最珍视最倾注感情的人背叛你,欺骗你,你会原谅他吗?” 声音很沉,语气很硬,她明白了这个人借酒消愁的理由。 “不会,我不会原谅他。” 静了很久,武文殊又问:“如果你知道他有难,是足以丢掉性命的命劫,你救不救他,帮不帮他?” 这次,前面的人沉默下来。 几分钟后,她说:“会,我会救他,我对他好过,付出过,不可能看着他死,我做不到,过不了自己这道坎。” 没有寒暄,没有客道,只有简简单单的问与答,谁也不认识谁,完全陌生化的交流却让武文殊乍然间红了眼眶。 飞快将眼角的泪水拭掉,他掩饰地将头转向窗外,眨着眼狠命克制自己。 收回后视镜上的目光,代驾沉稳地看向前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 上了楼,钥匙插不进门孔。 不过几秒耽搁,门急匆匆被周唯从里面一下子打开,他又急又怒,满脸写着担心:“你到底怎么回事?!几点了还不回来?!也不接我电话!!” 电话一晚上没响过,从身上掏出来,武文殊才知道自己设了静音,屏幕上罗列着一串未接来电,什么时候设的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就没这么失魂落魄过,武文殊自嘲地笑了下,摇摇晃晃往卫生间去。 周唯拉住他,往近一凑,一股子浓烈刺鼻的酒精味熏得他后退半步。 “喝了这是多少?!疯了吧你?!不怕酒精中毒啊!”他忙往厨房跑,要为武文殊冲解酒药,却被这人扭住胳膊一把拉了回来,力量十足地猛,周唯的后背重重撞在卫生间的木门上,武文殊扼住他的下巴,压上去,将对方死死挤在门上,不准他动弹。 醉眼朦胧,蒙上一层难辨的浊雾,可看上去却又相当清澈明了,周唯呆呆地与武文殊对视,心中诧异万分,就在他张嘴要说什么时,武文殊揪住他头发,粗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深,很野,完全侵占周唯的口腔,一股酒精和烟草混合的浓味传递过去,刺激得周唯一阵晕眩,他喘不过气,揪扯着武文殊的领口挣扎,却被这人将双手反折在背后。 这个动作,甚至这个吻都猝不及防,蛮横强制,周唯完全被搞蒙了,失去了原本的抵抗能力,就在他缺氧难耐,眼前一片发黑要软下去时,武文殊放开他,将周唯一路拖拽到厅里的沙发上。 周唯是被猛力扔上去的,硬着陆的同时,一声沉重的闷响,全身震荡,周唯惊了,爬起来瞪大双眼,震惊地望向这个男人,武文殊站在他面前,开始解裤子…… 皮带扣,拉锁,拉链,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细碎的金属杂音……周唯慌了,心乱如麻,他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感觉不对,时候不对,位置更不对…… “你……你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我在卧室等你……”周唯勉强笑着,跳下沙发便往卧室跑,被武文殊几乎悬空地横腰抱起,粗鲁地给按回去。 马上,一个庞然巨物压了上去。 周唯从没觉得武文殊这么有力量,像个超脱自然的怪物一样根本无法抗衡,以往他俩在床上打打闹闹,切磋切磋寝技不过玩乐而已,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居然一点讨不到便宜。 武文殊的气息沉重浓厚,喷在脸上,他亲他,咬他……周唯的嘴边,耳垂,脖颈,下巴全是齿音唾液,衣服被毫不犹豫地撕扯拉拽,他本能地挣扎抵抗,穷尽所有的力量与武文殊缠斗,皮肤上到处是误伤的划痕,说不好是故意还是无意,周唯腰上的肉被对方用力掐拧,钻心的疼痛激流一样刺激他,一切毫无理智,完全下意识反应,周唯一记重脚踹在武文殊小腹上。 力量强劲,酒醉下腿没站稳,武文殊的后腰直磕在厅里的木桌角上。 剧痛立刻让这个男人低吼出声,他一手支着桌子,闭着眼,汗湿满脸,面容相当痛楚…… 周唯吓坏了,赶紧起来:“没……没事吧?!你……你他妈这是干什么啊?!” 见他扶着腰,不说话,周唯心疼得要命:“你怎么样啊……还疼吗?”他手上去掀他衬衫:“让我看看磕哪了?” 武文殊没让他碰他,抹去脸上的汗,一瘸一拐地向浴室走去。 留在原地,周唯怔怔地望向这个人的背影,心里揪成一团,他困惑难过,惊惶无措,更不知下一步要怎么办,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拼命地对他大喊:出事了!一定他妈出大事了! 等在外面,周唯一步不敢离开,任凭浴室里从没什么声音,到响起哗拉拉的水声,再到停止安静,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周唯赶忙上去挡在武文殊面前,他不知该怎么问,更没想好该如何套他话,说些什么,只能忧心忡忡地凝视这个人,欲言又止…… “你回卧室吧,我睡沙发。”武文殊擦着头发,转身向厅里走。 一个拉动动作,浴袍的袖口被周唯抓上,他没让他走。 武文殊一怔,回头看他,多少挤出点笑容,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你听话,去睡吧。” 直到那一刻,周唯才明白自己怕到什么份上,他不敢问,不敢深究,就连刚才那样被粗暴对待,他都不敢发出一声质疑。 他怕听到他承受不住的答案。 在这个人面前他真不行,他受不了。 他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孬种。 手慢慢放下,周唯眼睁睁看着武文殊走进卧室,从里面拿出枕头和薄被,在沙发上铺好,侧躺上去,盖被睡觉。 ** 一夜的辗转,周唯几乎无眠。 时钟刚过六点他便一猛子坐起来,开门去找武文殊。 厅里,沙发平整,枕头叠在薄被上,人早没了踪影。 看着空空如也的沙发,周唯心下一片慌乱,心脏难以承受地发出微微的疼痛。 捂着心口,他去拿手机,想也不想,拨通李峰号码。 对方像是没睡醒,支支吾吾。 “你在哪里?!还在北化吗?” 那边静了一会,声音好多了:“在,怎么了?” “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 “你到底什么事?”李峰反感。 “见面说。” 对方不言不语,也不答应。 周唯音量提高:“李峰,无论你看我多不顺眼,我都是周铮的弟弟,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总不能太过,即便这些你都不在乎,跟案子没仇吧?你不想破案了?!” 耽搁半分钟,那边最终同意了,他告诉周唯,他在东区的嘉运酒店。 一个区,又是清晨,周唯神速一般出现在李峰房门前。 敲过门,几分钟后,满身潮气,头发湿漉的李峰出现在周唯面前,他刚洗过澡,光着膀子,一条白色浴巾松松夸夸围在胯上。 周唯飞快进屋,四下寻找,目标一进入视线便三步两步跨上去,一把将李峰的手机夺在手里。 上面出现解屏密码的图案。 “你密码多少?”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周唯举着手机问他。 李峰没反应。 “到底是多少?!你说啊!!” “跟案子有关吗?”李峰开口。 “多少?!你快说!!”周唯吼着:“到底是多少?!告诉我!!” 李峰望向他,鄙夷一笑:“没有是吧?这压根就跟案子无关对吧?” “不是!”周唯嘴硬:“我要知道这个密码!!你告诉我密码!!” 李峰了然地点点头:“哦,明白了……又是武文殊,对吧?” 见周唯不语,只是激动得大口喘气,李峰讥讽地笑:“嗯……让我猜猜,想听监控是吧?” 周唯急急回道:“我觉得武文殊很反常,他一定出事了,你让我听……” 转过身,李峰换衣服,打断他:“滚,马上滚。” “李峰,我真的需要密码!”周唯不甘心,语气无奈地变软:“你就让我听听,半小时……不,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行,我什么都不会干……” 穿上内裤,李峰转头看他:“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让你滚!!” 怔在那里,周唯一动不动,握起拳头,攥得直抖。 一切都没想到,就在李峰再次回头穿下一件衣服时,后面的人猛冲过去,照着李峰脸上就是一拳,周唯眼底怒火熊然,焚得赤红,他完全失控了,猛烈的冲击力让俩人纷纷地狠摔到床上…… 周唯迅速起来,骑到这个人身上,抡起胳膊将重拳再次向李峰砸去,拳头未及面部便被拦截在空中,李峰擒住周唯的要害,猛击对方肘窝的麻穴,周唯呜咽着,被李峰一个翻身制在下面…… 不能不愿更不会就此认输,情急下周唯使出寝技,双腿使力绕住李峰的腰身,想将一切不利反转,却没想到在他的招数下李峰没怎么动,他不及细想,一猛子起来勒住对方的脖颈,咔嚓就是一口,正咬在李峰耳根和脖颈的地方…… 低吼变了调,音色中隐着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尾音透着一股沙哑的味道,李峰捂着那枚恶狠狠的牙印,泽泽口水湿漉漉地蹭在手心,脸和耳朵像瞬间被烤透了的烙铁烫过一般,红晕一直蔓延到周唯下狠嘴的部位…… 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周唯自己都无法解释,面对脸红成猴屁股,扭扭捏捏的李峰,他就是能毫无顾忌地灵感大爆发…… 就在这人犹自发愣时,周唯一把推开他,抢过摔在一旁床上的手机,飞快输入他哥也就是他的生日数字,刹那之间,桌面弹开,进入主屏了。 就在周唯十二万分讶异之际,蹭地一下,手中的手机突然消失不见,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李峰的手机肃得叫人骂娘,没有挂坠,没有修饰,没有贴膜,连他妈后盖都没有,光板一个,金属机身通体透滑,周唯边都没沾一下,手机就回到了李峰手里。 周唯手都在抖,他扑过去紧抓李峰的手腕,急得眼睛通红,湿气迷蒙:“李峰,求求你,你就给我听一听!!一次……就这一次,真的就一次!我求你了李峰,求求你了!给我听听……” 对方都不正眼瞧他,去扳腕子上黏糊执拗的鬼爪子。 周唯死活不松手,将李峰整条胳膊死死抱在怀里,把身体整个重量都压上去,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这个人身上,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磕不死也要往死了磕的劲头。 “周唯,周唯!!你他妈干什么?!有病吧?!”李峰怒了,咆哮着,又推又扯,可甭管使出多大力气,周唯就是纹丝不动,那只胳膊都被这人摩擦生热了,又疼又麻,极为难受:“你他妈放手!!给我放手!!” “我不放!!我今天就跟你这干上了!你不给我听,就什么也别想做!去厕所你都得想想你拖得动拖不动我!!” 李峰气得七窍生烟:“真他妈混!!怎么这么赖啊你!!” “你不是?!你他妈就一个混蛋!!”周唯像被点燃的炮仗,高声叫骂:“我就不明白,武文殊哪得罪你了!!别说我哥,就是我,好歹以前也是一个组的同事,为你,为案子鞍前马后,我他妈犯了多少次险?!没功劳苦劳也他妈不算了?!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的忙,都不能帮一下我吗?!李峰,我懆你妈!!为什么?!你今天就给我说明白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两人都是。 很久,李峰将手机扔到床上,告诉周唯,给他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立刻滚蛋。 没时间有其他反应,周唯抓过来,快速登入监听频道,以高倍快进不停地回放,虽然速度快,却仍旧发现了一些异样,音频里有断掉的地方,而断掉的时间点前后都差不多,周唯反复去听断掉那一段之前和之后的音频,有碎声,脚步声和轻得听不到内容的人声……也许不过一时的信号中断,或是被什么东西干扰到,可疑却又无从怀疑。 时间没到,周唯却将手机缓慢放下…… 他记不得李峰对他说了些什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第124章 李峰肯见周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为了案子,在线索引到林柏杉那里后,鉴于前车之鉴,警方此次的行动甚为谨慎,制定的方案也相当低调。 几个特情公安以各种方式秘密潜入温莎别墅区域,对林啸坤一家进行24小时的严密监视,因为不敢确定林柏杉就是那条‘大鱼’,也无法排除林啸坤与其妻刘妍的嫌疑成分,加之林宅本身佣人保安人数众多,进进出出的人不在少数,一线传过来的线索情报繁杂混乱,警方不得不进行一一排查,工作量巨大,好在迄今为止,已经将重点锁定在几名出入温莎的嫌疑人身上。 就在公安如火如荼地编织捕鱼大网时,另一边的情况也在暗潮涌动,没个消停。 位于北化东区的别墅群落,豪庭尚佳的地理位置和环境最属奇葩,它是一整片别墅区连着一大片普通的商住两用房,两种类型截然不同的住宅区只被一条不甚宽广的东窑路从中隔断开来。 站在最靠马路这边的三层别墅阳台上,根本不用望远镜,就可以清晰地能看到对面小区居民健身区域中,四五个老人在器械上汗流浃背地运动,孩童在一边穿插着追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似乎那边的欢声笑语可以隔着繁华的马路传到这边宁静孤僻的别墅区……岳念廷不禁弯起嘴角,一笑之间,似乎有种说不上的淡淡伤感隐在其中。 周铮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他,他轻声试探:“岳先生,您要喜欢,咱们干脆买下那边的房子,我陪您一起住过去……” 岳念廷摆摆手:“不行了,早就不可能了,干咱们这行需要独立隔绝的住处才能办事,居民区怎么可能呢……我只是突然想起之前没干特情时,也是住这样的小区,上班下班,买菜做饭,跟朋友约着路边大排档撸烤串喝啤酒,往小卖部买烟,抽得最凶时,溜达着回家都能干下去半盒……” 岳念廷说着,自己停下来。 周铮也跟着默然。 “哎?!不对啊!”岳念廷突然尾音上翘,带着不悦:“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铮愣住。 “我形象就这么普通?不像个‘黑道大佬’吗?!还居民区……我就一点那方面的气质都没有?!”岳念廷气鼓鼓,对周铮开玩笑地眨了一下眼。 对方偏过头,笑着不理他。 嘴角牵动,柔柔的弧线划在脸上,周铮的笑自然清透,他的五官线条跟周唯一样精致漂亮,却不如周唯爱笑,偶尔展露出一次半次的笑容就显得弥足珍贵,岳念廷支着下巴,胳膊肘抵在露台的石雕护栏上,歪着脑袋饶有兴味地注视他,那目光温存,泛起一片撩热…… 周铮本来低着头,忽然感觉到什么,抬头去看岳念廷…… 四目交汇,周铮有些莫名发怔,一点点异样,一点点不知所措,更多的是面部不断地升温发热,不知为什么,在岳念廷的目光下连躲闪回避他都忘了,就这么像个木雕人一样,一动不动地凝视对方…… 气氛变得奇怪起来,似乎有种说不出道不明,无法形容的东西在空气中胡乱流窜…… 还是老陈一通咳咳咔咔的清嗓重音强行插进来,才将那些玩意全部驱赶殆尽,氛围一下子回归正常,两人尴尬地各自收敛看向别处…… 老陈跨前一步,瞅了眼周唯,凑近岳念廷:“刚来电话找你,说是林柏杉要开会,有事要说。” 岳念廷狐疑。 “透什么风声了吗?会是什么事?”周铮警惕地问陈国生。 对方摇摇头。 岳念廷叫上陈国生,走到门口时,吩咐身后的周铮,留在豪庭,不用跟去。 周铮坚决不同意:“不行!!这太不安全了!!要真跟像上次一样,那狗杂种跟您动粗怎么办?!” “你以为老陈吃干饭的?小看他了吧?”岳念廷不以为然地笑:“年轻时他可是黑市散打冠军,赢过很多场,压他的注你就赚疯了……” “别让我揪着心,行吗?”周唯凝视他。 口气上的转变让岳念廷为之一怔。 在他的认知里,周铮只有在某种特定反应下会将‘您’变成‘你’,敬语的消失意味着他的真情外露,或者说是情感发生剧烈波动下自然而然形成的语气变化,这种变化或许连他自己本人都没意识到…… 望着他,岳念廷显出淡然的笑容:“那你就跟着来吧。” 岳念廷不想周铮跟着去是有原因的。 一开始当陈国生说完,岳念廷确实没多想,不过几步之间,他脑中就有了结论,猜想到这次恐怕又是一次针对他的进攻,对内生意运作没有异状,风调雨顺,对外,那个人在缅甸奔忙,应付光耀,窥探局势,同样没什么变化,那么,最大可能还是温莎实验室的事。 岳念廷知道,捣毁温莎实验室就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刺入林柏杉的胸口,让这个人没齿难忘,他绝放不过自己。 而最容易下手的突破口就是那个闯入实验室的人,那人很可能就是周铮的弟弟周唯,因为恰恰就在同一天,武文殊出现在温莎别苑,两者完全没有关系是站不住脚的。 他不想周铮再去直面他弟的事,这个想法,在道理上不一定有其内在逻辑,却在感情上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他就是不想他难受。 ** 周铮开车,车子驶入温莎别苑,在林宅的大门前停下。 有人过来恭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周铮下去,被一个点头哈腰的保安讨要车钥匙,说是下午日头毒,得找块蔽荫的地方停好,怕他们再进车里温度太高,太难受。 周铮不想给,板着脸不说话。 岳念廷朝他一笑,打了个手势:“把钥匙给他们,别让人家说咱们小家子气,拿出点风范来。” 不情不愿地给出去,人一走 ,周铮立刻贴到岳念廷耳边:“岳先生,我怕他们在车上动手脚。” 岳念廷跟他咬耳朵:“要做早做了,他不敢这么干。” 正说着,刘天从里面出来接人,说就等他们了。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阵势,连人数都差不多,还是那几位。 书桌上座机电话红灯一直亮着,那人在线上。 这回林柏杉一点没客气,单刀直入,说还是上次实验室被莫名男子闯入的事。 果然,正中岳念廷所料。 上次碰了一鼻子灰后,林柏杉怀着一颗无比仇恨的心不放弃不气馁,那股深深的恨意让他彻夜通宵,反复研究观看整段视频录像,终于在一个关键地方发现了线索,那是距离上次开会后的第五天,温莎地下区域已经恢复别墅本来的样貌,实验室被彻底破坏撤掉,岳念廷验收完毕。 从纸袋中拿出多张照片甩在岳念廷身上,林柏杉发出冷笑,胸有成竹地告诉他,照片上是那个人被特写放大的鞋子,上面有温莎物业的标志,也就是说,这个闯入者穿了温莎物业公司的工鞋,曾经是温莎的一名员工。 周铮弯下腰,想去捡地上的照片,被岳念廷用胳膊拦住,他自己从脚边慢慢拿起来看,正如林柏杉所说,照片上的工鞋很眼熟,确实是温莎物业公司的。 低着头,岳念廷不语,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林柏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立刻进行攻击:“我查过温莎最近的入职人员名单,有个人特别可疑,名字叫‘李玉’长相也很熟悉,”他挑衅地看向周铮那边,唇边讥笑:“怎么样?名字是不是特熟特顺耳?” 周铮面无表情,一丝波澜也无。 “是吗?”岳念廷接过来:“那把你查出来的入职资料给我看看吧。” 林柏杉高调且张狂地将整个纸袋扔过去。 接住,打开,岳念廷慢慢拿出那本厚厚的入职名册,从容地一页一页翻看,最终在一张折叠边角的页面发现被红笔重点勾画出的部分,这是一份标准的入职备案登记表,身份信息从业过往都历历在目,写得清清楚楚,字迹龙飞凤舞,末端有签名,右上角贴着2寸证件照片。 岳念廷徒然瞪大双眼,惊异地看着眼前的页面。 耳边是林柏杉添油加醋的调调:“怎么?吃什么惊啊?不认识了?要想不起来,回头看看你后面的周铮,这哥俩长得贼像,怎么我瞅着头型好像也剪得差不多呢……” “嗯?有吗?”岳念廷特意转过身,伸着脖子向后面的周铮张望,左看看右瞧瞧。 周铮仍旧板着面孔,由于表情太肃,眉宇间蒙上一层隐隐绰绰的晦暗。 “干嘛啊?笑一个,这么难看不看你了啊……”岳念廷逗他,自己先笑起来。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打破了,岳念廷的反应别说是林柏杉,就是周铮都吓了一跳,他心里很明白,名册那页应该是他弟弟周唯没错,李玉是公安起的卧底化名。 转回身,岳念廷冲林柏杉一声冷笑:“柏杉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抽雪茄把脑子给抽坏了?有病赶紧去医院瞧瞧,这人根本不叫李玉,他叫李云,白纸黑字写着呢,照片我确实不认识,没见过啊,年纪倒差不多,都是年轻……” 话没说完,册子被林柏杉一下子夺过去,这人惊恐地看去,果然,上面是一个叫‘李云‘的男子,精豆小眼,除了脸型之外,跟周家兄弟没一点相似之处。 他膛目结舌地来回翻弄册子,焦急地失声大喊:“不对啊!不可能啊!!这怎么能够呢?!明明就是……” “就是什么?!林柏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罢手?!”岳念廷怒吼,厉声质问。 林柏杉明显被惊吓到了,直勾勾地望向他。 这一次的反扑,岳念廷是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看了眼桌上的电话,刻意将音量提高,情绪相当激动:“林柏杉,如今形式走到什么地步难道你不知道吗?!光耀的内斗已经波及到咱们正常的业务,你以为咱们抱上的那一派就一定安全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下月的大单很可能就会被缩减三成,货供不上,你看看那些人闹不闹?!别说别的线,就你这条还能不能运作下去你想过吗?!脑袋里不装着这些好好琢磨琢磨,却在这里斗得没完没了,一次次兴风作浪要干倒我?!你是嫌咱们死得不够快,非要自己添把火自焚是吧?!” 对方哑口无言,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愤,林柏杉全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电话那端静默无声,很久没有动静,岳念廷明白,那个人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容忍的极限。 看来,在缅甸也不怎么好过啊。 果然,开口时,电话的声音蕴着熊熊怒火,像是要把在场每个人都焚烧殆尽。 “林柏杉,再让我听到一个字,哪怕一个字跟岳念廷有关,你就给我滚蛋,你的线谁都能做,不是非你不可,你没那么牛逼,”那边重重咬出后面的话,他叫了一声:“岳叔。” 岳念廷应答。 “你现在可以随时物色人选,做好代替林柏杉的准备。” 面对一脸铁青的林柏杉,岳念廷笑眯眯地答道:“好,我明白了。” 咔嚓一声,盲音四起,电话挂断。 做出胜利者的姿态,岳念廷扬起下巴,身体靠向椅背,将在场每一个人细细地,慢慢地,一个一个扫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喘着粗气,眼底赤红的林柏杉身上。 一声露骨的鄙夷冷笑响在鼻腔中。 岳念廷起身,向门口走去。 这一次屋中静悄悄,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有三个人依次行走离去的脚步声。 到了外面,保安礼貌地递上车钥匙,那一刻,周铮是迟疑的,不过定格一两秒钟,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接过来,去摁开锁键,刚要对岳念廷说什么,却被这人拽住胳膊,拿下钥匙,又将它再一次递给保安,岳念廷让他先去车内发动车子,试试温度,把空调打开。 保安应下,照做。 嗡地一声,发动机点燃,冷风强劲地吹,保安从车上下来,将钥匙交还。 坐进车里,岳念廷一路无话。 陈国生看出他有点不高兴,也大致猜得到是怎么回事,有意缓和冻结僵持的气氛,跟前面开玩笑:“周铮,把空调调小一点,你看把念廷的脸都冻成啥样了!” 摆了摆后视镜的角度,周铮真的去看,他也感觉到岳念廷似乎生气了…… “周铮,你告诉我,既然觉得林柏杉会在车上动手脚为什么还要主动接钥匙?”声音响在后座,明显不悦。 周铮有点结巴:“啊……那个……您不是说没事吗,所以我……” “我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岳念廷打断他:“你刚才接了钥匙想对我说什么?是不是要说,‘岳先生,您等一下,我先去试试温度。’” 语气字眼一字不差,学得似模似样。 周铮怔住了。 岳念廷逼问:“老实说,我说得对吗?” 前面不吭声。 无声即是默认。 陈国生偷偷去瞄旁边人的脸色。 真是不一般的差。 “周铮,你的命是你的不是我的,不要抱着任何报恩的想法,在执行任务上,你我都是独立的,毫无牵连,也不该有牵挂,要是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有这种为我付出,为我奉献的想法,咱俩就拆伙吧,你不用在我身边。” 或许是第一次听到岳念廷说如此重的话,周铮都不会呼吸了,甚至在剧烈的感情波动下,方向盘上的手忽然把控不稳,车子晃了一晃,才又进入高速的白线内。 陈国生一副和事佬的角色,拍了拍岳念廷的胳膊:“念廷,干嘛啊你?!话不能好好说啊?!”他转头又对前面开车的周铮嚷嚷:“你也是!快道歉!我告诉你啊,把念廷惹急了,他不理你可有你好受的!” 周铮面色一变,立刻道歉:“岳先生,我错了,以后再不会这样。” 岳念廷没说话,偏头面向窗外,辨不清表情。 ** 一路静默,开回豪庭。 吃过晚饭,四场八开地仰躺在床上,周铮两只大眼眨巴眨巴,呆呆看向天花板…… 从开车回来到现在,岳念廷始终对他爱答不理,他却总是能在抬头或转身的不经意间,捕捉到这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一刹目光,一旦岳念廷发现周铮回看他,就又把视线快速移开…… 对于岳念廷生气的点,周铮当然明白,不仅如此,他也在琢磨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答谢?报恩?还是义气? 似乎都不大对…… 他那时确实是想自己先上去,就算车内爆炸或是起火,至少岳念廷可以脱离危险,保住他的命。 他没想过自己,想的只有他。 蹭地一下,周铮从床上坐起来,打开门,他大步向岳念廷的卧室走去。 兴冲冲过来却停在门前没动作,周铮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就是犹豫,在外面苦恼地挠着头,心里数着,一二三…… 刚要抬手敲门,门开了,是岳念廷。 第125章 看到周铮,岳念廷微微惊讶,对方也是一怔。 两人对视片刻,周铮忙低下头: “岳先生……能聊聊吗?” “进来吧。”让开身,等周铮进来后,岳念廷关上门。 “我……嗯……我……那个……”周铮组织不出语言,事实上,他根本没想好怎么说,是道歉还是解释,又或者套近乎哄岳念廷高兴,他完全没主意…… 面对这个人,周铮心中一片慌乱,他本能地在身上到处乱拍翻烟,刚咬在嘴里,岳念廷不耐烦地开腔了: “你不让我抽,跑过来自己抽,成心勾搭我是不是?” 周铮咬着烟,尴尬一笑。 岳念廷抬手把烟从对方嘴里拔出来,塞进自己嘴里,不点火,也不抽,只是用牙叼着,来回磨蹭烟蒂…… 看岳念廷这样,周铮有些心疼,想着要不就破一次例,让他抽一根,掏出打火机,他要为这人点上。 岳念廷摆摆手,把烟夹在指缝,对他笑:“我不抽,听你的话,就是回味一下。” 周铮一愣,低下头,手紧紧抓着裤线,揉捏。 发觉周铮的不自在,岳念廷移开落在他手上的目光,他明白周铮现在很紧张,很不知所措,不忍看让他这样,岳念廷率先起头:“还是因为白天的事?” 周铮抬头。 “告诉我,你怎么想?”岳念廷坦率地问。 跨前一步,周铮贴得很近,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别生气了,好么?” 这句不仅音量小,口气也很软,软得连岳念廷都听傻了,他从没见过周铮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 很轻,很酥,很…… 岳念廷皱着眉,侧过脸,像是尴尬,又像是掩饰什么,半阖眼帘,他不看他。 对方的表现让周铮意识到自己太过了,瞬间涨红了脸……他急忙低下头,慌慌张张说了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头也不抬往门口冲去,被岳念廷一把拉了回来。 “周铮,你要配合我,你懂吗?” 见对方直愣愣地注视自己,岳念廷温柔一笑,把这个人的手放在掌心,全部包裹住:“你父亲当年对我有恩,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每天我脑子里盘算的都是如何保全你们兄弟俩,对得起你父亲,如何抓到害你们一家的凶手,如何让那些畜生付出代价,将他们绳之以法,每走一步我都要算出十步,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就是怕一不小心伤到你们,你们俩任何一个出事,我都难辞其咎,特别是你,周铮……” 扶上这个人的脸,岳念廷沉下声:“我太在乎你了,明白吗?” 像是呼吸困难,周铮浓烈地喘息着,胸腔一起一伏,他大力地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放下他的手,岳念廷拉开床柜的抽屉,拿出电子烟,背对周铮,他静静伫立窗边抽着…… 浓墨的夜空下,东窑路上疾驰的车灯划出一条条红色的线。 “你觉得那一页真是林柏杉眼花看错了?”岳念廷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问。 “不可能,他是蠢,却没蠢到这份上,”周铮皱眉:“怎么可能不弄明白就敢往上汇报,也太作死了。” 喷出两口烟气,岳念廷认可:“没错,我也这么想,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把你弟的那页掉包了?又为什么要冒险去做这件事?” 周铮不语,等着答案。 这人转过身,一耸肩:“别等我啊,我也不知道。” “……” 岳念廷笑了下: “咱们这么想,其实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干什么,”他停止抽烟,把烟器拿在手中把玩:“这个人目的无非两点,一是为了扳倒林柏杉,二是向我示好,干出这么大动静,帮了我天大的忙,还用得着我上赶着猜他找他?我看他还怕我跑了呢……” 周铮惊讶,眼中放光,流露钦佩。 “无论是谁,这个人日后一定会露头,并且会狮子大开口,价码不会小。” “您说……”周铮停下来,思考着:“那个人会相信是林柏杉自己弄错了吗?” 岳念廷抬眼看他,知道周铮说的是当时一直在线保持通话,电话另一端的那条‘大鱼’。 “当然不信,他可一点都不傻。”岳念廷冷笑。 周铮惊讶,然后困惑:“那他为什么还要惩戒林柏杉,跟您说什么要废了他?他要不信为什么这么做?” 转向窗外,岳念廷看着夜空,背起手来: “林柏杉没疯也没傻,一定是有人掉包,你我都看出来了,何况是他?别忘了,林柏杉是他亲自从日本带回来的,脾气秉性背景底细他比谁都了解,能接近人事档案并自由摆弄的一定是林柏杉自己的人,这件事林柏杉明显遭人背叛构陷,你觉得那个人会怎么想?” “难道……”周铮提高音调:“他会认为是咱们干的?!” “很有可能。”岳念廷沉声。 周铮微张着嘴,他没想到这一层。 “这么拙劣的掉包,却没有当场戳破,没为林柏杉说一句话,事后没怀疑没反驳,甚至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只能说明他对我已经开始产生怀疑,觉得我大权在握,连林柏杉那边都渗透了,他现在不敢驳我面子,是怕他人在缅甸,对国内掌控不足,他要把我哄好了,毛捋顺了,至少在他回国前不能开罪我……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件事会加快他回国的脚步,很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有什么笼上周铮的心头,他不自主地抿紧嘴巴。 悠悠泡了一杯茶,岳念廷递给周铮:“还没问你,武文殊见得如何了?有什么结果吗?” 茶水略烫,口感却很好。 周铮摇摇头,说了两个字,没戏。 对方点点头,预料之中。 “东西放好了吗?” 闷闷地‘嗯’了一声,周铮低下头,用手指不断地磨蹭杯口,像是在犹豫什么…… 最终他抬起头:“岳先生,您能告诉我要用它干什么吗?这东西武文殊他……?” “相信我,万不得已我不会走到这一步,武文殊跟你弟弟的关系非常亲密,我知道你不忍心……”岳念廷顿住,他跨前一步,真诚动情:“周铮,我能做的,穷尽一切要做的,是保护你们俩个,是破案,是报仇,对其他人,我只能尽力而为,我希望你不要怪我……” 周铮沉默。 很久,他问岳念廷:“以您的猜测,武文殊接下来会怎么做?我弟会有危险吗?” 长长吁出一口气,岳念廷摇头苦笑:“既然不肯屈服,那就只有反抗,他没有别的路能走。 ” “他会报警吗?”周铮皱眉。 “不会。” 对方怔住,去看岳念廷,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模样。 “武文殊突然出现在温莎,极力促成林啸坤去中泰的庆典,行为太反常,一定是嗅出了什么……报警林啸坤一家就保不住了,武文殊没有那么狠毒,我查过他,也研究过他,他这个人心其实很软,这是其一,其二……”岳念廷抿了口茶,轻轻放下茶盅:“庆典结束,他跟林啸坤很可能已经接上头,当初陷害武文殊将伪证提供给公安是林柏杉的主意,他一直为此沾沾自喜,又是那么个狂妄的人,自以为他那个贼窝无坚不摧,每天泡在里面,难免不透露出什么,很可能……我是说至少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武文殊已经知道自己被公安盯上了,那他又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呢?” 瞪大眼睛,周铮仔细听着这些分析…… “不能报警,又不肯让中泰自生自灭,摆在武文殊面前的路并没多少,”岳念廷声音放沉,凝重正色:“中泰的事,只要你弟弟周唯牵涉不深,就不会有危险,只不过……” 岳念廷停下,周铮急急追问。 对方话音又起: “如果我是武文殊,无论要干什么,最先做的一定是断去自己的软肋,只有这样才能豁出性命去抗争,去保护想保护的人,”岳念廷荡起一丝无可奈何地苦笑:“看来你弟要受苦了……” 连心同脉,周铮胸口一阵钝痛。 沉沉靠向沙发,岳念廷偏过头去,目光不知将落在夜空的哪里,他喃喃自语:“长夜漫漫,或许很多人都无法入眠……” …… … 酒水倒下,细细地从瓶口流入杯中,随着流水声响,一股浓烈的酒精气味扑鼻而来,这是什么牌的酒,度数有多高,武文殊看都没看,直接开瓶,一杯一杯地喝个没完。 已经很少有酒让他醉了。 包房里,武文殊指缝夹烟,白烟喷得到处都是,身旁放在沙发上的烟灰缸再盛不下小山似的烟头,溢出不少。 脚边的桌台上,放着一个深褐色的档案袋,印着官文,扣着红章,烟灰飘飘散散,落了上去,窝在沙发里的武文殊坐直,拿过来用手拍去,抖了抖。 一不小心,里面的白纸滑出去,武文殊弯腰去捡,手机响了。 划开接听键,把电话贴在耳朵上。 那边的声音很熟悉: “武总,给您的袋子还满意吗?做得够像吧……那些监听,我可是费了老劲才查到云港那边,多给我添点手续费呗?人家可老辛苦了……”吴昊扭捏着,敲竹杠。 烟抽得太多,嗓子又干又涩,武文殊的声色听起来特别哑。 “随你。” “得咧!~”吴昊开心雀跃。 随后,他听到武文殊问他:“帮我办几个美国签证,要快,加急,多少钱都可以。” “几个?”吴昊问。 “三四个。” “有点多,不会很快。”吴昊犹豫。 “多少我都给,钱上你不要考虑。” “不是钱的事,大使馆要有流程……” “吴昊,你帮帮我,行吗?” 武文殊很少求人,口气永远不冷不热,万年不变,这一次却有了不小的波澜,看来事是真急,电话那头的吴昊很是惊讶,他点头应下了,说尽量协调。 吴昊的本事武文殊相当清楚,如果这个人都不行,市面上很难找到更好的。 断掉电话,将白纸捡起来放入档案袋,武文殊摸过那个印着‘云港公安局’的红章。 把东西扔到桌台上,他两手互握,撑着额头,痛苦地闭上眼。 第126章 在那次极为反常的粗暴行为后,武文殊变得少话,整个人更加沉静。 周唯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他什么都不敢问,不敢说,更不敢做。 武文殊仍旧每天很早上班,很晚下班,有时要到半夜才回来,他俩一直分开睡,周唯不关门,会彻夜开着床头灯等他,无论多晚,这个人都会回来,每当听到钥匙开门,关门,厅里有了动静,周唯才会合眼睡去…… 有那么几次,当周唯迷迷糊糊意识昏沉时,床上有了重量,有人坐在他身边,那份深重的下陷会持续很久,周唯因为安心而更加迅速入睡,尽管他是多么想睁开眼看看这个人…… 一觉天亮,室内空无一人。 每天如此。 在床上不知发呆多久,周唯才会起来。 ** 林佳慧今天醒得很早,对于她,这可是个大日子。 是圆圆满满来到这个世界上整整一百天的日子,在这个正日子里,两个小家伙像是知道什么,一早起就兴奋不已,一逗就嘎嘎乐个没完。 前一天武文殊来过电话,让林佳慧准备一下,说家里有人过来陪孩子过百天。 一听是在家里过,林佳慧立刻明白了武文殊的心思,他不想大张旗鼓地搞庆祝宴请,而是邀几个亲朋挚友在家里小范围地聚一聚。 对于这个安排,林佳慧没有任何意见,身价可观却从不张扬,甚至低调得近乎寡淡无趣的武文殊却让林佳慧感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踏实,每当靠近这个人,她就有十足的安全感,这种感觉让她越来越喜欢跟武文殊相处,尽管这个人少言寡语,不怎么理她,林佳慧却仍旧愿意找机会多去亲近他…… 这么个好日子,武文殊想必能在这里呆上一整天。 想到这里,林佳慧不禁弯起嘴角,泛起柔柔的甜笑,将最后一片切出花样的香瓜码在果盘中,托起一盘子秀色可餐,奇艺缤纷的水果她向厅里走去。 在围裙上擦擦手,结束布置,林嘉慧将小叉子餐巾纸什么的备好,看着一桌子自制的小餐点,花果茶,水果盘,酒水咖啡……她突然升起无限的成就感,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厅里所有的人,态度热情礼貌,举止落落大方。 厅里,除了武文殊和保姆阿姨们以外,是三个她头一次见到的人,两少一老。 最先回应她的是那位衣着得体,颇有些年纪的长者,他自我介绍叫李宝祥,是一直在蒋玉珍身边照顾,更像是家人的老朋友。 祥叔对这个代孕妈妈一向很有好感,这回正日子过来看孩子,想多拍几张宝贝们的照片带回去。 他全程笑不拢嘴,开心地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小肉团们被他下巴上的胡子茬噌得手脚乱抓,咯咯直笑。 武文殊露出多日不见的轻松表情,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笑看他们。 李宝祥没敢呆太久,说照片已经足够多了,怕别人照顾不好蒋玉珍,恋恋不舍地又跟孩子玩了一阵,这才放下红包离开。 走后,另外两个人才围到孩子旁边。 其中一个,林佳慧注意到,长得有点像武文殊,她记得他叫武喆,是武文殊的侄子,另一个年纪相仿,外形俊朗的男子叫姜明晗。 对小婴孩两个大男人都很生涩,不知怎么逗,怎么抱,摸一下小手都战战兢兢,孩子一动吓得赶紧又缩回去。 林嘉慧笑着,周到地手把手教他们,把孩子一人一个放在他们怀里,让他们托着孩子们后脖颈,别伤了脊椎就行。 或许是见到新面孔,两个孩子不但不认生还显得特别开心,手脚乱动,又踢又蹬,大人们霎时脸色煞白,如临大敌,后背汗都透了,全身绷紧,生怕把他俩磕了碰了…… 林嘉慧捂着嘴笑,让他们放松,深呼吸,别紧张。 李宝祥走后,武文殊说是出去一趟,回来时拎了一塑料袋的烟和酒,林嘉慧急忙啪嗒着拖鞋一路小跑过去迎他,接过来袋子。 “别让他俩抱孩子,摔了他们。”把车钥匙放下,武文殊拦下要跪下去为他找拖鞋的林嘉慧,把她拽起来说:“你别干这些,张妈和李嫂呢?” “一个买菜,一个给圆圆满满跑腿办事去了。”林嘉慧有些尴尬,向耳后捻着头发,脸微微发红。 从武文殊一进门,武喆的注意力就放在他叔那边,无论是方才林嘉慧的动作和现在的反应都让他颇为吃惊,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动到姜明晗那里,两人不约而同地互递眼神。 烟和酒林嘉慧没给武文殊过多准备,以这人最近的消耗量和她手里此时这一大袋沉甸甸的东西,林嘉慧心里不禁掂量,是该多备一些了。 武喆小心翼翼,像慢动作一样将孩子放回小床,姜明晗也照做,他狠拍了一下这人的屁股,冲姜明晗挤眼:“首长,我跟我叔抽会烟,马上回来,能批不?” 这一巴掌肆无忌惮,脆声四起,把林嘉慧吓了一跳。 姜明晗恶狠狠地瞪了武喆一眼,骂了句,滚你的。 武喆哈哈大笑,走过去将林嘉慧手里的袋子拿上,拉了武文殊往露台而去。 ** 露台上,咔嚓一声,打火机窜出长长的火苗,武喆先给武文殊点上,才轮到自己。 一口白色的浊气喷出,武喆问他,过得怎样。 武文殊不答,吸了两口,反问:“你和姜明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定下来?” “定什么?”武喆问。 “结婚成家。” 一通猛烈咳嗽,武喆反应过度:“我靠!结……个毛线啊。” “你不打算跟他一起过日子?”武文殊挑眉。 “想啊……不是,主要是你这词用得太重,还特别……有年代感,我习惯不了啊叔。”武喆打哈哈,用胳膊肘捅他:“别说我,你呢?长着一副桃花脸,竟招烂的。” 武文殊呼出白雾,冷冷瞪他一眼。 “就那个林嘉慧……我看对你也有意思。”把烟放嘴里,武喆猛地一嘬,刚想开口,被武文殊打断。 “说孩子吧,你想怎么办?” 武喆一愣,闭上嘴,默然。 过了一会儿,他问武文殊:“林嘉慧知道孩子是我的吗?” “不知道,我没跟她说。” “那她……?” “她以为是我的。” “操!”武喆骂了一嘴。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孩子是武家的,是你还是我没区别,林嘉慧是孩子的生母,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影响,她会尽职尽责,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 对方却不大同意,颇有微词:“为什么不跟她解约?代孕完了不是该让她走吗?留在这里干什么?” 武文殊语气严厉:“是你会照顾孩子还是我会?林佳慧愿意留下不好吗?孩子是她的骨肉,没人会比她更疼他们,她没选择拿钱走人难道不是咱们的幸运吗?!”他声音愈发地沉:“小武,你该长大了,不要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样考虑问题。” 看对方板着脸,缄默下来,武文殊捻灭烟头,开始抽第二根:“本来想等孩子六个月或是一年,各方面捋顺成熟了再交给你们,可我这边有些变化,你和姜明晗要提前介入,我会把所有的事情……” “你什么变化?跟周唯出国结婚?”对方脸上现出肆无忌惮的鄙夷,冷冷哼了一声。 先是一怔,随后眉头紧锁,看向这人的目光变得不那么平和,武文殊克制地低下头跟烟头玩命,捻得七扭八歪。 “叔,我知道你有你的生活要过,可孩子的事太大,我们俩什么经验都没有啊……”武喆急急表达,试图说服:“能不能再缓缓……再给我们多些时间,这事姜明晗也才刚刚接受,他还没准备好……我们都……” “都什么?!早知如此,当初你干什么了?!”武文殊突然爆发地吼起来:“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也后悔不了,你只能咬着牙往下走!这他妈是你自己的选择!!” 武喆惊了,他没想到他叔情绪这么激烈。 一直以来,孩子的降生对他和姜明晗都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悔也罢,自责也好,从孩子到来的那一刻起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事实上,他跟姜明晗不是没讨论过孩子以后的问题,却始终没有一个像样的结论,这件事太让人头疼了,不是抚养孩子的花费支出,也不是人力物力的问题,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忐忑不安,无法接受。 简单一点说,就是还没做好准备接纳这两个有血有肉的小生命。 可武文殊等不下去。 他大口吸烟,压抑自己急躁的心情:“小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不能再那么任性,而且我不能……”武文殊停住,注视着对方,眼里有动容,有说不出的东西在涌动:“我不能一辈子顾着你,替你抗下所有,你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愣头小子,我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武喆心里比谁都明白。 泛起酸酸的苦涩,武喆‘嗨’了一声,笑了下,装做不在意地低下头掩饰着…… “房子给你们打扫好了,孩子衣食住行都是全的,离梅宛正好是个对角线,在城南,你和姜明晗这两天收拾收拾,先搬到那里暂住,孩子林嘉慧和保姆阿姨也过去,多照顾着点他们,过不久还会再搬……” “还搬?!还要搬哪儿去啊?!”武喆惊讶,瞪大眼睛。 “听我的安排。”重音落下,对方口气不容置疑。 武喆低下头,踢着露台上的一粒小石子,他一点不喜欢现在的感觉,一种灭顶的压迫感弥漫在空气中,他很长时间都没见他叔了,见了面非但没让他觉得亲近,反而升起一种瑟瑟发抖的感觉,武喆总感觉这人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却着实让人无法猜透…… “嗯……那个,叔,还记得那个U盘吗?”武喆没抬头,声音很小很闷。 “什么?”武文殊不知真忘了还是装忘了。 对方抬头,尴尬一笑:“就是咱俩……干那事时,我一不小心录下来的音频,那帮畜生用这个勒索你……” 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想起来了。 这个U盘里有一段音频,是武文殊当初跟武喆打得火热时,在武喆一次大学会考摆弄录音笔想作弊的下午,误打误撞把两人酣畅淋漓的‘运动’给录下来了,没有人能够想到,就是这么一段音频,却成为无法抹去的后患,毫不夸张地说,武文殊的前妻韩婷婷便是因为它而死于非命。 “那个……我记得在西山工业区他们当时拿出来过,后来跑哪去了?” “那么大的爆炸,谁知道?”武文殊轻描淡写,把烟灭掉:“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事,就,就问问……”咬着下嘴唇,武喆的脸不自觉地发热,神情相当扭捏紧张,怎么就想起来问这个U盘的,他也说不上来,就是忽然心里打鼓不安,张嘴就问了…… 想来,离西山大爆炸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旧人旧事早已封存,只是那个U盘里的东西实在太限制级,多少还是会让武喆有些耿耿于怀…… 挠了挠头,脸上的热度还是降不掉,武喆待不下去了,说了句,先下楼了,转身便要开溜…… 那人叫了他的名字。 回过身,武喆向他叔看去。 武文殊冲他微微笑了下,夏日午后的耀阳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金灿灿的轮廓,光感十足,明媚温暖,却不知为何让这个笑看起来颇有种淡淡的伤感,仿佛像是在对他告别着什么…… 武喆不由得看愣了。 没再多说,武文殊让他先下去,说自己还要再抽一会。 犹豫着,武喆回头又看了他好几眼,压了压心中不好的感觉,才向拉门走去。 ** 知道他们这些人都会留下来吃晚饭,林佳慧充分发挥自己登峰造极的厨艺,阿姨们打下手,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吃饭前,武文殊接到一个电话。 在前院说了很长时间,回来时,神色巨变,林佳慧是第一个感觉出异样的人。 再一次坐回桌前,武文殊双手交扣,撑在额头,两个大拇指顶着,沉默不语。 一桌子人全都停下来,瞪大眼看他。 “四天后,就是下周三,还是这个时间,你们每一个人都在这里,坐转天一早的飞机去美国,圆圆满满也去。” 武文殊语出惊人,掀起巨浪。 “美国?!”武喆最先反应,大声质问:“不是要去城南住吗?!为什么要去美国?!” “城南本来就是暂住,既然签证早办下来,就早一点过去,美国的住处已经安顿好了,房子足够你们这一大家子住,行李不用多带,那边我都会替你们置办齐全,只要人过去就行。” “文殊,这是要住……住多久啊?”林佳慧声音发抖,听起来很不安。 “你不需要知道。”声音很沉,听起来很冷。 姜明晗再忍不了,尽管武喆一个劲在桌子底下掐他手,踩他脚,他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满腔怒火,他必须要问个清楚:“武文殊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有什么事不能大家一起好好商量?!为什么要如此强硬做得这么绝?!你总要给我们适应消化的时间啊!你倒好,轻飘飘一句,我们就要山崩地裂,翻天覆地是不是?!” 武文殊脸像冻过一样,毫无表情:“接受不了就想办法接受,我是通知你们,不是征求意见。” “我操……你!!”姜明晗气得眼中喷火,梗着脖子:“我他妈就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明晗!”武喆大叫着,上去拉他。 武文殊冷笑:“随你,你可以选择不去,但圆圆满满一定会去,武喆是他们的生父,作为监护人他也必须去。” 姜明晗瞳孔放大,喘着粗气望向一旁的武喆,这个人陪着笑脸,却丝毫没有忤逆他叔的意思。 林佳慧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震惊地望着这一切。 把椅子狠狠推开,姜明晗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武喆望了他叔一眼,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一刻没敢耽误地追了上去,留下林佳慧,李嫂,张妈一干人等像三尊石像一样,僵在那里…… 最终,武文殊站起来,向二楼走去。 …… … 书房中,武文殊把书桌抽屉,文件柜,书柜全都上下翻了一遍,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小铁盒,打开它,里面是一个脏兮兮,边角磨损的U盘,将它插入笔记本电脑,外表虽破,音频却读取完好,点开播放键,拉动进度条,一段段喘息低吟,衣服和肉体发出的碎音流了出来…… 拔下U盘,将它放在桌上,武文殊点上一根烟,白烟从口鼻里冒出,武文殊就这么盯着它,看着烟灰飘飘散散,甚至他成心将这些弹在上面…… 渐渐地,他现出一抹惨笑,相当地苦痛。 第127章 周唯一个眼皮一直在跳,一刻不停地抖动。 他不想去根究那些迷信说法,却也压不住心头那份没着没落的慌乱,贴了白纸,使劲揉眼,甚至上下猛力搓脸都没用,周唯跑到卫生间,一个劲地把水往脸上拍打,哗啦啦地溅出不少…… 额头脸颊上的头发全被浸湿,耳朵也进了不少水,周唯眯着眼去够毛巾,还没碰到架子,一个软绵绵触感的东西激得周唯一个激灵,他连忙抹了把脸上的水,费力地睁眼去看…… 面前武文殊拿着毛巾,递在他手里。 好几天见不到人,周唯心脏都要蹦出来了,他大脑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他妈是几点了啊?! 非常脑抽地,他去回忆刚才在卧室看过的那一眼表,是早上十点钟,昨晚周唯接到这个人的电话,说他加班,让他先睡。 一直等他到后半夜,周唯才听到响动,沉沉睡去。 今早一如既往,厅里空荡荡,沙发床被都是冷的,周唯不知道武文殊什么时候离开的。 本以为他仍旧只能靠回味这个人制造出来的声响去体会他的存在,却没想到,他真真切切地见到他一回…… 震惊之余,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让周唯‘唔’地一声低下头,去揉自己的眼睛,武文殊没让他碰,他稍扳起周唯的下巴,将他的脸扬起来,用毛巾沾着眼睛外的水珠轻轻地擦,动作很慢很柔,还时不时地吹两下…… 周唯哪还能感觉得到疼啊,一颗心紧张得小鹿乱撞,把武文殊的衬衫都抓出了褶皱,手一直不停地抖。 “慢慢睁眼试试。” 熟悉的沉音响在耳边,直击心灵,不知是这段日子太委屈,太害怕,还是太难受了,当突然听到这个人温言细语那一瞬间,周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忍不下去,鼻中骤然泛起酸涩,眼中温热一片,泪水马上就要涌出来……掩饰地,他一把抢过毛巾,捂着脸,从武文殊身侧绕过去。 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扭着脸,仍然用毛巾挡着。 武文殊坐过来,要看他眼睛。 周唯不给,不让看。 武文殊没管他,去拉他的毛巾。 周唯来劲了,跟对方争夺,强硬地护着,一片不大的擦手毛巾被两人扯来扯去。 “别闹,让我看看你眼还红吗?”放弃毛巾,武文殊去固定周唯的头,想好好看看…… 周唯哪干啊,这些天的积怨一股脑爆发出来,他狠狠推了武文殊一把,骂了句,滚你的。 武文殊再没了动作,安静下来。 周唯慌了,急忙朝对方看去,不敢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温存的目光投过来,武文殊轻笑出声:“眼睁开了?” 大睁着双眼,周唯看傻了,不觉间眼圈又开始泛红…… 从茶几下拿出眼药水,武文殊轻轻搂过周唯,将他放倒在他腿上,调整好位置,顺着他的头发捋动,不留一根杂发在额前:“我给你上眼药,别发炎了。” 周唯体会过武文殊同样的温柔,上一次目睹哥哥周铮枪击方同的视频后,他痛哭宣泄,眼睛肿得睁不开,也是这人像这样让他平躺在他腿上,为他上药按摩,亲他额头,情意绵绵地跟他打闹嬉笑…… …… 眼中潮气四溢,药水滴入,不知混着是泪还是药的液体从眼缝边缘一滴滴流下,周唯没之前那么尴尬了,他克制地紧咬牙关,下巴不住地细微颤抖…… 武文殊握上他的手,被这个人狠狠攥住,眼泪一滴滴涌出时,手背被他又掐又拧,抓出好几条红道子,武文殊也不躲,就这么让周唯作践发泄,跟他的手过不去…… 眼药充分吸收,周唯哭得差不多,他揉揉眼,吸吸鼻子,扭过头,狠劲圈住武文殊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去,发狠咬牙:“以后不许再这样对我,听到了吗?!太欺负人了!” 上方没有声音,却有一只手亲昵地抚摸周唯的面颊,揉弄他柔顺的头发,向耳后捻去…… “饿吗?想吃什么?”武文殊问他。 “不吃,还要抱。” 周唯嘴一撇,拉过武文殊的手,这才发现这人手背上被自己蹂躏糟蹋过的惨状,心疼地望了他一眼,吧唧一口亲在上面,像宝贝似的紧紧揣在怀里。 武文殊相当乖巧柔顺,依着周唯,一点不打折扣,他把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手缓缓地抚摸这人的头发,闭上眼睛…… …… … 一直到打在身上的阳光变得火辣拷人,两人才动身起来,拉上窗帘,走出家门。 午后的骄阳灼热难忍,三伏天的温度一上车更像进入了桑拿蒸屋。 周唯一秒不耽误地调大空调,摊在座位上,气若游丝:“我操……好饿,好热……” 武文殊发动车子,分神去照顾他:“没事吧?胃疼不疼?难受吗?” “唔唔……疼,疼死我了,”周唯撒娇,嗲着声:“老公……给我揉揉吧,求你了……” ‘了’字没要咬全,武文殊的手便上来,他一手把控方向盘,另一只去撩周唯的T恤,要钻进去摸他肚子…… 周唯吓死了,挡着对方的手,大声笑骂,说他今天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乖得叫人发指,这尼玛也能同意?! 武文殊笑,问周唯想吃什么。 周唯说不出个所以然。 车子大幅度转弯,貌似有了想法,武文殊设好导航,踩下油门。 直到开在近处,周唯才认出来,这是他和武文殊第一次吃饭的西餐厅。 红砖白瓦,大大的英文招牌,一进去就是悠扬轻快的乐曲,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小资情调,直到这次,周唯才注意到这个地方来的情侣偏多,一对对交谈甚欢,亲密甜腻,空气中弥漫爱的味道…… 或许是第一次来时间不对,人太少,周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武文殊预定的座位仍然靠近窗边,在周唯仔细回忆和全面观察后,他发现武文殊定下的座位正是他们第一次的位置。 “行啊,记得够清楚的啊,”周唯支着下巴,颇有深意地望着他:“说实话,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适合谈恋爱,才把我往这带的?” 武文殊没回答,叫来侍者点餐,点好后,他把菜单交回去。 周唯不放弃,身体前探:“想讨好我?嗯?” “喜欢吗?”对方问。 周唯伸出一根指头:“只要你能还原当时在这个餐厅里,在这个桌上,亲手为我做的一件事,我就太他妈喜欢了。” 武文殊点头明白。 过些时候,侍者端上来两盘烤得滋啦作响的牛排,把盖掀走,武文殊将自己的推开,拿过周唯的,一点一点为他仔细切着,浇上酱汁,将旁边的配菜一同切好,摆出好看的造型,放回周唯面前。 选的菜色种类,牛排的生熟程度,模样观感,连盘子上的花纹都是一模一样,完全精准复刻,周唯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一切…… “西冷牛排,五成熟,普通配菜,窗边第五号桌,你那时手受伤了,是我为你切好的,你说你梦到我在树下哭,我请你吃饭要封你的嘴,你却要挟让我跟你约会,我推了下午的会议,把手机静音,专心跟你在一起……”武文殊没抬头,忙着切自己那份牛肉,口气清淡,却仍能听出微微的发颤。 “你……你都记得?”周唯欣喜,更是感动,深情地凝望他。 放下刀叉,武文殊抬起头:“我全记得,一分一秒都没忘过。” 绽出灿烂的笑容,周唯美滋滋,这一顿吃得格外的香甜。 ** 腆着鼓鼓的肚子,周唯懒懒地倚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武文殊靠过来,将座椅放下,让他舒适地躺在上面。 车子缓缓发动起来,周唯侧过头,视线打在这个人的侧脸上。 好像最近清瘦了些,五官相较上一次这么看他时显得更加立体凌厉,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眼形内双,睫毛低垂遮了眼底大半,将讯息全部掩藏住,加上微微下摆的嘴角,抿紧时,那副高冷决绝的模样,像一块万年寒冰,不容人随意靠近,猜不透,也看不明白…… 周唯心里泛起一丝解释不通的难受和害怕,他晃晃脑袋,摆脱自己这种杞人忧天的感觉。 武文殊看他不自在,去调冷气:“冷吗?要不要关了?” 周唯所答非所问:“你真好看。” 对方一怔,去看他。 一种痴痴地,热辣的目光射过来。 “真的,特别迷人,尤其从这个角度。”周唯躺着用手指做出镜头,把武文殊圈在里面。 “我不好看。”收回目光,武文殊看前方的路。 “我就是喜欢咋地?!你身上每个地方我都爱,我他妈爱死了都,特别是那个……地方……”周唯咬着嘴唇,露出轻佻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撩拨这个人…… 武文殊笑着,看着路,手伸过去,揉弄他的头发,脖颈…… 周唯拿过他的手,舔着,放在嘴里轻轻一咬,武文殊吃痛,捏他的脸,揪他耳垂,周唯笑着,满足地咂咂嘴,问:“你呢?喜欢我哪里?” “哪都喜欢。”武文殊坦诚。 话说得太快,不太可信。 周唯噘起嘴:“怎么个喜欢,你形容形容。” 车里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武文殊说:“我忘不了你,一辈子。” 情话让说就说,一调情就来劲,这样无比甜蜜的武文殊周唯头一回见到,他心里一阵发烫,暖意昂然,别过头在那偷偷傻笑……突然,车窗外不知什么景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周唯兴奋地,指着车窗外面嚷嚷:“我去!……这不是上次咱俩从西餐厅出来开车瞎晃悠的地方吗?!你看看,对对对!没错!就是这儿!……你不眼熟吗?!” 他欣喜地回头,却发现旁边人的表情坦然得不可思议,他忽然意识到这原来就是武文殊的目的地,他刻意往这边开…… “卧槽!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啊?!要他妈弄死我了!”周唯感动之极,送出去好几个飞吻。 牵动嘴角,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在车停下那一刻消失不见,武文殊低头去解安全,躲过了周唯的视线。 车子在不远的停车场,两人下车,向前方走去。 找了一大圈也没看见当时那个叫‘乐巅’的酒店,这两个字周唯印象实在深刻,是他胡乱一指给指出来,听起来相当黄暴的一家酒店。 当初他是真没胆领武文殊进去,刚才车上还想着,要不趁故地重游干脆把这一发补上,再跟路人打听后,才知道原来‘乐巅’酒店真的被‘颠’了,在一次扫黄打非中酒店倒闭,改成了街道居委会。 周唯心中无数个‘擦擦擦你妈’飘过…… 正痛心疾首中,武文殊拉了他过马路,往旁侧的小区花园走去。 ** 花园还是老样子,小巧,僻静,孤立,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走进花园,两人挑了一处阴凉坐下,武文殊点上烟,吐着白雾,把打火机揣到口袋里,去握周唯的手。 周唯讶异地瞅他,武文殊告诉他,再握一次。 头惬意地搭在这个人肩头,周唯跟他十指相扣,感受手心传来的温度,下一刻他眉头紧锁:“你这人真够可以的,哪哪都这么拧巴,那会儿大冬天多冷啊,哈气都能结成冰,你手热乎得跟个小火炉一样,现在天这么热,坐着喘气都流汗,瞧你这手冰的,都冒寒气……”说着,扣起武文殊的手往他本人脸上凑,想让他也感受感受,没一会儿,手里全是滑腻的冷汗。 周唯想放开,晾晾手,武文殊却没让。 烟没抽两口,长长的灰叠在烟头上,武文殊弹下去,声音发干:“可惜了,不是冬天,没法跟你猜雪花有几瓣……” “那怕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明年冬天咱俩还过来,不让我赢,看我怎么收拾你!”周唯劲劲地哼了一声。 话一出口,一股猛力捏在周唯手上,像铁钳一样挤压他的手指,一阵钻心疼痛让他下意识要甩开武文殊的手,却被这人攥得更紧…… “周唯,你爱我吗?会不会忘了我?” 武文殊注视他。 那份目光,那个样子,让周唯的心剧烈颤抖,他从没见过武文殊这样,眼中饱含的深情浓得要把他融化了,却透着挥不去的悲凉苦楚,他淡淡一笑,又问了一次,会吗? “不会,我他妈爱你,这辈子都不会忘。” 像是被传染,周唯眼眶殷红。 看到武文殊笑着,在低头灭烟时,睫毛凝结,眼角遍布潮气。 他俩后来又抱了很久,在静谧的小花园中牵手漫步,在隐僻的角落里吻着,说着讲不完的情话,周唯至少问了十次武文殊爱不爱他,对方也说了十次的爱,多得把这辈子的情话都说尽了…… 这一天,被深深铭记在心里,烙印在脑海中,是周唯在之后无数个夜晚,支撑他走下去,回味一遍又一遍的记忆…… …… … 回到家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 两人一起洗澡,玩玩乐乐,换上睡衣,周唯幸福地倚在武文殊的怀里。 这个人烟就没断过,除了洗澡,没离开过手,他抽着,喷出一团团的白色烟气,屋中很静,只有烟丝燃烧,吞吐吸入的声音……很久,操着低哑嗓音,武文殊开口了: “明天我不去公司,梅苑那头的电视坏了,我找人过去修,得回去一趟。” 周唯没当回事:“还用你跑啊,林嘉慧呢?” “她跟孩子都在武喆那里。” 怀里的人吃惊,蹭地一下坐起来:“他们搬走啦?” 武文殊没答,面无表情。 有什么猛然在脑中想起,周唯突然一个激灵:“等等……你刚才说是哪个屋子的电视坏了?” “大卧室。” 监…… 监听器!! 周唯清楚地记得,他把一枚纽扣监听器粘在了电视架的后面。 完全呆滞,他神色惊恐地看向武文殊。 终于,他知道这个人的手为什么冷了整整一天…… 一股巨大的漫天寒意肆无忌惮从周唯脚下升起,蔓延到他整个全身,他的手也变得一样…… 霎如寒冰。 第128章 天堂和地狱有多远? 一线之隔。 面部肌肉僵硬得无法控制,周唯不知道他到底摆出的什么表情,只听到自己好像发出一声干干的笑音。 “明天跟我过去。”武文殊声音很淡。 不软不硬,不明不白,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周唯感到毛骨悚然。 手心满是冷汗,心脏疯狂跳动,一切都已失控,从武文殊近日的反常,今天突然的甜蜜,到现在与梅苑卧室有关,周唯仔仔细细地去想,太多的疑点,全然不对劲了…… 嗓子像冻住一样,连咽下唾液都艰难无比,周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脸旁白气笼罩,缭绕的烟气中,武文殊一双眼睛钉在周唯身上,眼底迷蒙,什么也辨不清。 “不想去?”他问。 一个电视坏了而已,没有接受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借口。 不过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周唯却舌头打结,磕磕巴巴:“我我明天……还有点事,晚些……找你。” 没有声音,低垂眼皮,喷出最后一口白雾,武文殊把烟灭在烟灰缸里,他侧躺下来,背向周唯,大睁着双眼。 周唯心脏要冲能出来了,他隐忍着,手揪着衣服,一点点蹭进床被里,也是背对着武文殊,强迫自己闭上眼,关掉床头灯…… 暗黑的卧室,月影朦胧,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泄了一床一地,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两人谁也没有睡,双目难合,一夜无眠。 清晨,阳光直射,室内光线柔和,身旁床榻有了动静,拖鞋踩踏的声音,盥洗水流的声音,门口换鞋的声音,一直到单元门重重撞上,周唯才从床上起来。 呆坐片刻后,他下床,不停地在地下溜达,一个劲地劝诫自己,要冷静要镇定,别他妈瞎想多想胡思乱想…… 武文殊即便发现了中泰和林祥涉毒,也不可能察觉出他和这个案子,还有整个中泰的关系,他的卧底身份相当隐秘,自己既不是警校毕业,也没有正式编制,一个大夫而已,公安能让他干外编特情就够可以的了,况且他早已被踢出专案组,跟云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没有物证,没有人证,就算武文殊怀疑到他头上,只要梗着脖子死不承认,他俩之间就不会出现原则性的裂痕,早晚有弥补的那一天…… 只要…… 没有证据…… 周唯猛然醒悟,迅速换掉衣服,约了一辆专车,向梅苑飞驰而去。 ** 到了别墅门前,周唯四处张望,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对面的小巷中。 武文殊已经到了。 此时不过早上九点,阳光的热度还没那么火辣,打在上下两层半掩的窗户上反出晶亮的光。 用手遮着,周唯向二楼张望。 有人影在晃动。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跑进去。 穿过玄关,鞋也没脱,周唯停住,直愣愣地望着正对门口,沙发上的那个男人。 武文殊坐在上面,沉沉地陷入,脖颈后仰,指缝夹烟,冷冷地注视进来的周唯,他微微张口,一团浓浓的烟气飘散开来,白雾茫茫中,是这个人讳莫如深的面孔,眼底有什么在窜动,忽明忽暗…… 视线往下移,一个不大的物件放在茶几上。 周唯当然认得,这是他放在卧室电视后的监听器。 心脏重击,雷鸣一般响在耳边,不过一枚监听器暴露而已,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周铮早就想好了说辞,强压心头的恐慌,他硬挺着在鞋柜前把鞋换掉,来到武文殊跟前,故作轻松地问:“……哎?都修好了?这什么啊?” 武文殊没说话,楼上传来响动,五六个身着统一制式工服的人,穿着防尘鞋套,个个拿着工具箱从二楼下来。 一看就不是修电视的。 周唯傻了眼,怔怔地看着一名头稍高,壮实魁梧的男人跟自己擦肩而过,向武文殊走去。 本来他挂着笑,见武文殊这副样子,立刻换上严肃正经的面孔,将余下的哗啦啦倒在茶几上,汇报道:“武总,拆完了,东西都齐了,您看一下。” 眼皮都没抬,武文殊让他和团队离开,联系云秋泉两倍议价,24小时内到账。 吴昊笑得满脸褶皱,连连哈腰应着,招呼兄弟们迅速撤离,走时飞快看了眼傻在那里,完全僵化的周唯。 电子锁响过,门关闭,屋中安静下来。 控制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压抑紊乱的喘息,周唯扫视四周观察情况,大厅里曾经摆放的那些婴儿用品已经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原貌,跟他走时一模一样。 他目光上移,向二楼房间看去…… “是你的吗?” “啊?” 突然一问,周唯没反应过来。 “这些是你的吗?”武文殊垂下眼,下巴指了指茶几上小山一样的监控器。 “……怎么会呢?”勉强笑着,周唯若无其事地应付:“这都什么啊?这么小,还挺好玩……” 打断他,武文殊一字一句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的?” 最终,周唯摇了摇头。 到了此时,周唯才发现自己性格是有多倔多轴,又或者说,他有多么害怕失去武文殊,这个谎话他要用生命撒下去,决不改口。 牵动嘴角,武文殊低头苦笑,狠狠捻灭烟头,让地上杂乱的一片烟灰烟头又多了一个。 “周唯,你为什么接近我?”他问。 “我……我喜欢你啊,第一眼就看上你了,你问这个干嘛?”周唯语无伦次,也只能说这些:“咱们不是在人民医院急诊相遇的吗?那时就喜欢上你了你不知道吗?那会儿你心里可全是你家‘小武’呢……可我就偏偏看你顺眼,就想跟你好跟你亲近,那个大雨夜我不是冒雨去找你了吗?你跟我……还干那个,就在这个茶几上……特棒,特舒服,当时我就……” “舒服?”武文殊怪异地看他:“我都把你弄成那样了你说舒服?!你他妈……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声音突然飙高,语气很重:“周唯,完成任务你就这么开心?!把自己送来让我糟蹋特有成就感是吗?!” 震惊,晴天霹雳一样。 周唯张口结舌,一动也动不了。 沙发上,武文殊站起来,走到周唯面前,他板过他的下巴,手下用劲,捏出一缕一缕的皮肉: “周唯,我再问你一遍,卧室和书房里的监控器是不是你装的?” 失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唯眼中潮气乍现,睫毛一直在抖。 “录到什么了?”掐住周唯整个脖颈,让他直视自己,武文殊用从未有过蔑视目光注视他,狠毒地,调笑地,充满戏谑的嘲弄:“除了听到你床上的爽叫浪语之外还能有什么?周警官,你告诉我。” 圆睁双目,周唯喉咙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说话。” 命令一样的语调像是按动身体的按钮,周唯下意识地冲口而出:“不,不是……!!武文殊你弄错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警察?!什么监控器?!我不明白!” “是吗?”放开他,武文殊走到厅里的橱柜旁,拿出一个褐色纸袋。 “周唯,祖籍禹州,两年前进入云港公安局禁毒科,担任一线特情工作,办理中泰走私贩毒案……”说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周唯,把纸袋扔过去:“这是你在云港的个人档案,你自己看。” 纸袋的规格材质出自机关定制,‘云港公安局’这几个鲜红方正的字体出现在上面,周唯记起来,这是局里的档案专用袋,他确实填写过…… 手止不住地抖,连捡起这个东西的勇气都没有。 武文殊不但将他的老底查得清清楚楚,还搞到了他的个人档案资料。 一切全已败露…… 完了。 抬起头,视线模糊,周唯连对方的样貌也看不清楚。 他跨前一步,急急去拉这个人的胳膊:“武文殊,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的!真不是这样啊!!我是为了保护你才瞒你!!是!没错!一开始我是执行任务!我怀疑你!可在接近你之后,我就……” “就什么?!”武文殊打断他:“被我干爽了操美了你爱上我了?” 瞬间定格,周唯呆呆地凝视这个人,仿佛没听懂一样。 “去你妈的。” 口中挤出脏话,武文殊眼中腾起雾气。 眼眶再盛不住,泪水奔涌而出,周唯来不及擦,一滴一滴顺着脸落下,打湿脖子。 “放手。” 两个字刺耳。 冰冷浸骨,干哑粗糙,武文殊的声音让周唯流着泪,机械地摇着头。 猛地,他上去扳周唯的手,手劲很大,动作粗野,周唯就是不放,全身心地去抗拒,两人纠缠一起,刺啦一声武文殊的衬衫撕破,握着手中的碎片,周唯惊惶地望向这个人…… 武文殊急于脱掉戒指,什么都不顾,他使劲向下捋动,戒圈戴太久,跟手指相当契合,似乎有了灵性一般,怎么拧也下不来,周唯趁机扑上去不让武文殊摘,哭着求他:“不要啊……不要……武文殊你不要这样……” 眼眶赤红,血丝遍布,一样的潮气升腾,武文殊发狠地往下转动,脱下去时剐蹭皮肉,沾着血滴,戒圈斑斑痕迹…… 克制泪水,牙齿咬得太狠,面目肌肉都在抽搐,武文殊将手里的戒指狠狠扔到周唯脸上: “梅苑的房子归你,老区的,我的车,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不能让你白跟了我。” 在周唯崩溃地泪湿满脸的时候,武文殊给了他致命一击。 “戒指也值不少,卖了吧,没用了。” 没有犹豫,没有停留,关门离去的那一刻,周唯整个人像被抽干所有的气力,失去骨头,烂泥一样地瘫跪在地上…… 哭着,他用手擦着,哆哆嗦嗦拾起一旁的文件袋。 废了半天力气把袋绳绕开,拿出里面的东西,下一刻周唯像过电一样,双目睁到最大,他一张一张快速翻动着,十几页的空白纸,一个字都没有。 他惊了,抹去眼泪,手忙脚乱地去查看那个貌似公安局的文件袋,发现编号的地方是空的,仔细看连批号都没印,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原档,甚至这都不是个真东西,只是做出来的假玩意…… 趴在地上,揪扯心脏的地方,周唯发出一声凄厉吼叫…… …… … 车里,武文殊喘不过气一样大口呼吸。 在梅苑,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心脏猝疼,痛苦不堪,他眼前泛黑,什么也看不见,必须马上离开。 出了门,挨到侧墙外,他靠在上面缓了一会儿,才进到车里。 他想点烟,却根本搓不开打火机。 夹着香烟,手不停在抖。 “我操……操……我懆你妈……” 不知骂的是谁,是什么,武文殊趴在方向盘上,扳着自己的手,狠命地克制…… 即便这样,尾音仍旧渗出哭腔,已经暗哑。 双肩抖动,一两声微弱的抽泣声响在车里,封闭的空间,哭声被放大很多,方向盘一片浸泽,湿润不堪。 第129章 一二年去川渝上研,离开的禹州老家,一六年哥哥周铮失踪,同年十月正式加入专案组,担任中泰贩毒案一线的特情人员,从冬天干到夏天,天冷干到酷热……满满算来也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哪里就有两年了?! 漏洞百出,全是推测! 根本没有证据! 为什么就没好好听他说的那几句话!! 在心中不停地怨着,骂着,赌咒自己,周唯将头发扯得乱七八糟……他恨不得生出利爪将自己开膛破肚,憋屈难受得快要发疯了!! 将武文殊沾着血迹的戒指紧紧攥在手里,不住地颤抖,用剧烈的喘气平复自己快要炸裂的心脏…… 最终,他抹去泪痕,爬起来,打开手掌。 因为武文殊的粗暴弯拧,戒指调节的部分已经失灵,松松垮垮,内径很大,周唯努力往自己手指上戴,却总是滑脱…… 他先是去卫生间将戒指清洗干净,来到卧室,用细布一点一点地擦拭,戒指的内环中刻着一串字母“W&W”,是武文殊和周唯的缩写,他告诉他,两个W,不分你我,永结同心…… …… “哦?是吗?”周唯不以为然,挑眉:“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武文殊一愣,油滑道:“你挑。” “让你说!耍什么心眼呢你?!”捏住对方腮帮子上的肉,弄出个大饼脸。 “前面……是你。”武文殊说话不得劲。 放开他,周唯好奇,问他为什么。 “你是我的宝,我的爱,我的心头小肉肉,一辈子听老婆的话,走老婆的路,永远当老婆的小尾巴。” 武文殊笑着,说着,合辙押韵,溜得飞起。 周唯大张着嘴,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吸溜一声,他抹去嘴角的口水,吧唧两口,直接扑上去,用血盆大口袭击他,亲得这个人满脸湿乎乎,武文殊爽朗的笑声响彻满屋…… …… … 一滴,两滴,泪水滴落,戒指上溅出痕迹,又花了。 周唯赶紧用手背擦去涌出来的泪水,再一次把戒指擦拭打理好,走到床柜的抽屉边,他想找个绳子或是链子把戒指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打开抽屉,上下翻弄,忽然,一个制作考究的绸布方盒吸引了他的目光。 打开的瞬间,周唯惊呆了。 方盒里,一条细细的链子。 正是他亲手给武文殊戴上,自己珍贵如生命,和哥哥周铮共同拥有的那条项链,细小的坠子躺在那里,发着柔和的光,链子很亮,像是被精心打磨保养过一样…… …… 原来早就做好准备了。 知道毫无意义,可周唯就是不停在脑中检索回忆,去探究到底多久没看到他戴链子了,又会是在什么时候放入盒中的…… 眼眶酸胀,湿气上涌。 周唯抖着睫毛,压抑潮湿。 将链子拿出来,串上戒指,链坠戒圈互擦磨蹭,发出细碎的声响,周唯摸了摸它们,妥妥地在脖颈上戴好。 推回抽屉时,周唯的动作停住了,他好像又看见什么,疑惑地伸进胳膊在里面翻找,跟方盒同一层抽屉里,一个特别老旧的U盘,外观残破,颜色褪去,看起来脏得可以。 床头柜上下三层,第一层放着烟,火机,烟缸和床上用品,便于随时取用,第二层和第三层是公用空间,什么都放,放着放着他俩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界限,二层周唯的东西居多,最下面给武文殊自由使用。 方盒和这个U盘放在第三层,武文殊的领地。 就是那么鬼使神差,明明都关上了三层抽屉,人走到卧室门口又折返回来,周唯蹲下来,再一次打开,取出那个U盘。 书房里,周唯将U盘插入USB接口,本机上显示读写正常,U盘空间不大,已占内容更少,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打开,播放。 随着传出的一波一波声响,起初周唯没怎么听懂,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绽出不小的声浪,就在周唯蹙着眉头,仔细分辨时,喘息声,衣服响动,拥吻的唇齿碎音以及沙哑难耐的零散人声相继出现…… 周唯惊得瞳孔徒然放大。 指甲深深陷在肉里,抠出血痕,周唯狠狠咬着拳头上的骨节……听得出,一片混杂声音中,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线纠缠其中,就连那份浓重隐忍的粗重喘息他都一清二楚…… 曾经在床上,他用身体感受过,耳边全是这个人浑厚的喘息。 捂着嘴,使劲咬着自己的手掌,压着一簇一簇心脏的巨大跳疼,周唯继续往下听,他要听听另一个人到底是谁…… 终于,在听到那一声‘叔,你舒服吗?’后,周唯像触电一样直窜起来,拔掉U盘甩在桌上。 他疯了一样去找手机,一遍一遍拨打武文殊的电话。 嘟——嘟——嘟—— 听筒不断响着回音,循环往复,毫无应答,直到断掉传来提示音,他挂断又拨,一遍又一遍,手机屏幕上闪出无数次的呼叫应答,却仍是一个结果,无人接听。 不断地挂断拨出,周唯沁着哭腔,哑着嗓子叫着:“……接啊,我求求你,武文殊,接啊……!!不要……武文殊……你不能这样对我……求你了……接啊……” 始终毫无反应。 绝望地,无助地,像失去所有力气般,周唯缓缓放下手机,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 自从上次温莎别墅一别,秦凯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三天两头粘着周唯,打电话发微信,对方几个电话接一个,微信干脆不回,即便通了,周唯也是敷衍地嗯嗯啊啊,什么干货都没有…… 明明听出不对劲,却什么都问不出来,每次打完电话秦凯心里就会难受一阵,他感觉得出,对于自己,这个人比以前更加拉开距离,绝缘闭塞,像是铸起了一层坚厚的硬壳,无法接近,难以碰触…… 什么贱不贱,贴不贴,就是把真心掏出来让这个人践踏秦凯也不在乎,那种牵肠挂肚,焦灼担心早已叫他无暇去顾及什么自尊面子,有的没的……他心里只有周唯,他太担心他了。 对武文殊,秦凯真是恨得牙根痒痒,他知道这个人的道行深不可测,性格强硬偏执,狠起来六亲不认,不管不顾,一旦知道中泰涉毒,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揣测不出他即将做什么,也能预料得到必是一场滔天巨浪,狂风骤雨…… 周唯曾经的卧底身份,那些监控……秦凯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 而今天不止是头皮,连眼皮都不消停,一刻不停地跳疼,胸闷气短,心慌意乱,脑中总是闪现周唯的脸,跟那次在北化林场时的感觉一样。 窝在LOFT,秦凯一会看书,一会看电视,一会又去打网游,心里毛躁,坐立难安,忍了一个上午,终于耗不下去,去拨周唯的电话。 听筒里直接是关机的提示音,他什么也不想干了,在LOFT里不停地来回溜达,每隔十五分钟打一次,打了四次后,再坐不住,抄起车钥匙,开门就走。 门边,电话贸然响起,他火急火燎去翻看,是李峰。 接起来,语气极度不耐烦,问对方什么事。 半分钟后,秦凯张着嘴,呆呆地站在那里,震惊中带着些许喜色。 点头应下,跟李峰约好时间地点,秦凯飞快向车库跑去。 ** 开车先去了一趟老城区,单元房上锁,推了推没人应声,几个快递堆在门口,秦凯拿起来瞅了两眼上面的分拣日期,立刻明白周唯一整天没回来,他立刻掉头下楼,坐进车,一脚油门向梅苑驶去。 到了武宅,秦凯观察前门和二楼的状态。 窗帘垂落,严丝合缝,宅子寂静无声。 心噌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按了两下门铃,咚的一声前门几乎是被撞开,周唯匆匆地跑出来,在看到门前是秦凯时,脸上现出极度的失望,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垂着头,他过来开门。 大门打开,一句话没有,周唯转身向里面走。 秦凯吃惊,一把扯过周唯的胳膊,扳起他下巴。 两只肿得核桃一样的眼睛,蔓着血丝,红得触目惊心。 “你哭过?!”秦凯声音很大。 挣开这个人的手,周唯揉揉眼,躲藏敷衍,说没有。 “都这样了还嘴硬?!”秦凯着急,拉着他往屋里去。 一进去,他人一下子不好了。 整个宅子空空荡荡,地上领散飘着十几张的白纸,茶几上堆着几个各式各样的监听器,厅中极静,死气沉沉。 “武文殊呢?!”秦凯问他。 “走了。”嗓音沙哑,周唯不愿多说。 走到茶几旁,拾起一个监听器在手中,秦凯扭头:“他发现了?” 睫毛抖动,又是那种欲哭的表情,周唯连忙低头闪躲。 秦凯明白了。 他跨步上来,握紧周唯的手,轻声问:“你没事吧?” 把手抽出来,周唯垂下眼:“你来干什么?” 没吭声,秦凯看着他。 抬起头,周唯扯了一个极度难看的笑:“现在我心情不是很好……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去找你……” 说着,转身向二楼走去。 咬紧牙关,在背后冷冷一哼,秦凯几步上去,抓住周唯的小臂,狠劲往下拖。 周唯惊了,大叫:“干什么?!你他妈干什么啊?!” 他猛力挣扎,皮肉勒出缕缕红痕,怒骂着,恶吼着,却还是被秦凯一路拖过玄关,拉到门口。 “我懆你妈!放开我!”那只钢钳一样的手略有松动时,周唯趁机猛力推开这个人,红着眼,胸口剧烈起伏,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凶狠地怒瞪他…… 秦凯毫不在乎,迎着周唯刀子一样的目光,下命令般的:“哭出来,骂也行,砸东西捶墙,把这整个梅苑拆了都无所谓,你做你的,全随你便,但是发泄完闹完,跟我走。” “我不走!我他妈就想一个人呆着!你管不着我!!”周唯吼起来。 “不可能,你做梦。” 秦凯面如寒冰,散着戾气。 “秦凯……我真……我真受够了,”周唯压抑着奔涌上来的情绪,他眼中雾气迷蒙,慌忙用手遮挡面容,掩藏他的哀伤,他不想让他看到这些:“我真不行了……我他妈才跟他……你让我先缓缓行吗,让我歇口气……” 沉沉的声音响起,秦凯告诉他,没有这个时间。 “一个小时前,李峰给我打电话,说是发现你哥的一段视频。” 周唯瞪大眼睛,好像没太听懂。 秦凯又说了一遍:“你哥有下落了,李峰叫咱们过去。” 第130章 车上,周唯问哪来的视频,怎么发现的,他哥视频里做什么了,秦凯一无所知,只是说跟李峰约好在MIX见面。 将头沉沉贴在车窗上,周唯半垂眼帘看向外面,木然地,毫无焦距。 咔嚓一声,火机搓燃,撑着方向盘,秦凯埋头点烟,吐出缕缕白雾,细细的白烟飘荡开来,散在指间。 车内极静。 “武文殊和武喆有一段音频,你知道吗?” 周唯的声音极沉极冷。 “音频?什么音频?”秦凯问。 对方无声,还是那个姿势。 开着车,秦凯观察周唯的状态,知道肯定有事:“是他们俩的?关于什么?” “做爱。” 一个刹车,秦凯猛打方向盘,靠边停下。 震惊地,秦凯语气急促:“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发现的?” 周唯没回答,他痛苦地闭上眼。 “说话啊!!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别让我干着急!!” 把头发向后捋,周唯动作很慢,疲惫不堪:“音频是在一个非常脏……很旧的U盘里,我找东西发现的……” “在哪找到的?”秦凯追问。 “……重要吗?” 周唯真的不想再说,甚至不愿再让这个东西在脑中多停留一秒钟,U盘的样子,那段音频,他不能有一丁点的回忆,每一次去想都让他痛苦万分,他根本无法承受…… 车内又一次沉寂下来。 呼出最后一口白烟,秦凯捻灭烟头,弹出窗外: “西山工业区爆炸后,有次我跟姜明晗吃饭,说起武文殊的前妻韩婷婷,她之所以卷进这个勒索案,被歹徒当场枪杀,不因别的,完全是她自个动了歹念,纠结一帮子社会人渣闯入自家宅院进行偷盗,据说拿了一样东西,当时动静很大,公安局备的是入室抢劫,武文殊没申报什么,现金首饰都没怎么丢,那之后他就被恐吓勒索,韩婷婷被黑吃黑,”又点上一根,秦凯深深吸入,白烟从口鼻喷出:“她到底拿的是什么,姜明晗一直没交代清楚,说是一问起这个,武喆就含糊其辞,七拐八拐地不愿意说……那会儿我特八卦,也是吃瓜看热闹的心态,老去追问,还在姜明晗跟前分析,说肯定是他妈个猛货,否则韩婷婷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去干这一票,再结合武喆那德行,八成是他和他叔干那事时的音频或视频……” 抬眼,看向周唯,秦凯很肯定:“武文殊不会背着你干劈腿偷腥这种恶心事,这老东西我他妈再看不上,也知道他干不出来,感情上他很专一,这一点很正派,不是那种拈花惹草到处留骚的混蛋,也算是个少见的情种,只不过……”他停顿,低头灭烟:“就是狠起来太他妈逼狠!操他的!” 周唯回看对方,眼中惊讶满溢,他没想到秦凯会说这些开导自己。 “鬼知道这玩意怎么还在?!但既然留下来,以武文殊的形式作风,想藏着掖着你是永远不可能找着的……”秦凯是推断也是提醒:“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在一个特别好找的地方看见的?还是那种一眼瞅到,摆在明面的?” 神色惊愕,眼神却在发飘,秦凯知道周唯正在努力消化他说的话,果然,下一秒,这个人眼底死灰复燃,开始有了些许生气,甚至带出些澎湃的激动:“他……他是故意的?!” “不排除。”秦凯收回目光,发动车子。 脸色再不像方才的白纸一张,现出不少血色,周唯的唇角上翘,勾着弯度,恍然地笑着:“这就对了!是他……这些都是他安排好的,他早就做好准备跟我分手了!我的项链,监控,还有那个U盘……没错!!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前两天他举止反常,是因为他查到了我的卧底身份……他带我故地重游,说他放不下我,忘不了我,因为他已经在心里决定要跟我分手了!!这些都是他做下的……为得是让我彻底离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他在演戏,他根本不怨我也不恨我……” 眼圈又一次殷红,周唯哑着嗓子,大睁着双眼:“他竟然准备了这么多,我操!他他妈竟然……”再说不下去,他迅速去翻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不停地拨,一次一次贴到耳边…… 冷冷的声音响起,告诉他,没用的,武文殊不可能接。 眼神透着迷茫,懵懂地,周唯直勾勾望向旁边的人。 秦凯不想周唯难受,心里充斥着被背板,被劈腿,被绿的屈辱和憎恨,作为局外人他点醒了他,可他也并不想让这个人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他和武文殊分了,完了,这个事实不会因为武文殊的初衷而有所更改,一丝一毫的挽回都不可能。 既然做了,武文殊绝不回头。 “周唯,把电话放下。” 一句话,像一盆凉水直浇下来,周唯瞬间清醒了,他狠狠捏着电话,手不住地颤抖。 是生气,是忧惧,是怨恨,更是难言的悲伤,周唯毫不掩藏地将自己这一面展现在秦凯面前,他直视他,索要答案: “他铁了心不要我,是不是?” 看了眼周唯那副样子,秦凯移回目光,踩油门提速:“别想他了,想想你哥,他还等着你找他呢。” 面色沉厚,周唯将头移到车窗那边,一直看向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他说:“秦凯,谢谢你。” “谢什么?” 周唯淡淡笑了下,注视他:“你太牛逼了。” “卧槽……”秦凯回看他,有点惊吓:“这他妈是骂我还是夸我呢?” 不知什么时候,涣散无依的表情,失魂落魄的眼神,那种痛苦消极的状态从周唯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镇定,理智,一副披甲上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备战模样。 秦凯不由得看愣了。 周唯低头笑了笑,算是一种回答。 秦凯也笑,还伸过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打算搬出去,名佳能借我住几天吗?”周唯拿下他的手,整头发:“我争取月底前找着房子……” “骂人吗你?!听着就欠打!!”秦凯恶狠狠地打断他,特别恼怒:“名佳那房子我根本没动,你走时什么样就什么样,还有你的东西呢,直接给我住进去,少天天琢磨着开溜。” “那不合适。”周唯说。 “你他妈不住才不合适!没这么打脸的!!还是不是我好兄弟好哥们了?!落魄的时候躲着我,过得不好也不跟我说!!操!!想起来就有气!!”秦凯上手招呼,把周唯的头发挠成一捧鸡窝头。 周唯露出难得的微笑,挡着,护着……让秦凯别闹了,看前面,好好开车。 “等MIX那边完事了,看完你哥的视频,今晚就跟我回名佳住去,我也住那里,咱俩‘同居’一把。”放过他,秦凯两手把着方向盘,尾音上挑,似玩笑也认真。 周唯静下来,不知怎么回答。 梅苑的房子他决计住不下去,老区也回不去,凡是曾经有武文殊的地方,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也许过段时间,几天,几月,几年……他可以接受了,释怀了,平复了,再去面对吧。 手头的钱不多了,他得找份像样的工作,房子租在哪里要看工作地点,需要足够的时间选地段看房子,他也是碰巧了才想到去秦凯的名佳住,可这样一来,他又要直面秦凯不计回报的慷慨馈赠,这份情,这种义,他还不起,也使不得…… 看出周唯的为难犹豫,秦凯砸着嘴,连忙服软:“你就是我祖宗!真的,我得给你立个牌位供着,跪着求你住,还得看你的脸色!我都听你的行不?!只要你不愿意,我拿着枕头回LOFT,这行吗?” 对方仍旧不吭声,垂着眼。 秦凯改变战略,软磨硬泡变威胁架刀子:“你要不答应,干脆咱也别去MIX了,一拍两散伙得了!反正我做什么你都看不上,李峰打不通你电话,找到我头上,我屁颠屁颠地全城跑着去找你,你也不领我的好,帮你开导心结抚平创伤,也没见你怎么谢我,瞧你那张不情不愿的大臭脸,太他妈恶臭了!操的咧!什么玩意啊?!滚你的吧!!” 骂着,秦凯居然打灯,要靠边停车。 周唯吓得冲口而出:“去!去啊!我又没说不去!” 憋着笑,秦凯扬起下巴,高傲地:“那我住名佳的事……?” “住你的!” 周唯气呼呼,不想看他。 秦凯差点乐出声,哼着小调,继续开车。 ** 好久不进MIX的据点,周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李峰叼着烟,正弄着百叶窗,回头打量了一眼周唯,他继续调整叶片,只说了句:“来了。” 一看见这人,周唯没来由的压抑。 拿起桌面上的烟和火,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他让李峰开始。 盯着他看了会儿,李峰也坐下来,拿出U盘,秦凯接过来,在笔记本上插入,播放视频。 视频很晃,角度略高,不知怎么拍出来的,但分辨率及格,图像很清楚。 地点正是温莎别墅,林啸坤的宅邸。 马上,前门一辆通体透黑,连车窗的膜都贴得异常厚实的SUV开了进来,停在那里,车内什么也看不到。 有人过去恭敬开门,下来两个人。 周唯一眼便认出他哥,样貌毫无变化,全程冷脸,寒冰一块,颇有些‘黑道’的气息,从始至终周铮没什么表情,只有在跟旁边一个高个魁梧的男人交谈时,才有了些变化。 两人短暂的交流后,跟宅子里出来的几个人一起向里走去。 那几个人中,有一个周唯很眼熟,在温莎别墅见到过他,跟林柏杉关系很好,是个个头矮小,相貌浮夸的胖子。 几个人消失在别墅大门口,视频到此为止。 周唯全程手心冒汗,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不放过一丁点的讯息。 扣上电脑,李峰点上火,背靠沙发,一副施舍的姿态:“周唯,按说我不该这么做,专案组有保密制度,相当严格,这视频涉及案子,我不该外泄,这是在犯错误,毕竟你已经不是专案组下放的一线特情……”叹了口气,李峰弹了弹烟灰:“可我答应过你,只要有你哥的下落,或是跟你哥有关的线索,都该让你知道,老谢也是这个意思。” 周唯不动声色,说:“谢谢你,替我也谢谢谢队。” 走这一遭就是亲自送视频过来让周唯见见,李峰没别的用意,把电脑中的播放软件缓存清干净,他拔掉U盘,正当起身时,周唯开口了: “李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请求回归专案组。” 对方一愣,转身看他,表情颇为惊讶,口气嘲弄:“周唯,你把公安局当什么了?温莎那个低档的小区物业啊?想来来想走走,你以为你是哪尊佛啊?” 周唯没说话,面色阴沉。 “你犯了这么恶劣错误,差点捅出大篓子,谁敢让你回来?”李峰挥了挥手:“别指望了,不可能的。” 周唯点点头:“行,那我退一步,案子我不参合了,以后能躲多远躲多远,跟你们专案组半点瓜葛也不沾,这个没问题,但我一定要去找我哥,这一点你必须帮我。” 李峰没太听懂,蹙眉。 “视频里跟我哥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你查过吗?” 整整半分钟,李峰仔细观察周唯的表情,揣测他说话的用意,最终,他开口问:“周唯,你到底要干什么?” 对方不耐烦:“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要去找我哥,我要跟他见面。” “胡闹!!”李峰嚷起来。 “是吗?”周唯冷笑:“看来你已经完全放弃我哥了。” 李峰怔住。 “要么案子破不了,我哥成为毒贩里的头目,继续作恶,公安局的缉毒干警变节成为毒枭老大,你们眼睁睁看着他给组织抹黑……要么,案子告破,他被现场击毙,或者抓回来判刑,把牢底坐穿还是一枪归西就看怎么判了,无论什么结局,他都是穷途末路,这辈子完了。” 李峰瞪大双眼,开始呼吸紊乱。 周唯很清楚,周铮是他的心结,这一步棋下对了。 “李峰,给我机会,也给我哥机会,”语气动容,周唯用真情打动他:“我要找他问清楚谈明白,我要带我哥回家,你懂吗?” 很久,李峰只是苦苦一笑,一声不吭地向门口走去,却在转动把手时停了下来。 那个金属把手仿佛有万斤沉重,无法移动。 闭上眼,李峰心一横,折返回来,坐到沙发上。 第131章 视频里出现在周铮身边的男人叫岳念廷。 背景是一家大型跨境电商的挂牌投资人,手底下有几个运作的风投公司,持有多家上市公司的产权股份,中泰集团,林祥实业便位列其中,除此之外,房产,建筑,甚至是金融衍生品领域的投资项目和某些外资公司的运营他也均有参与。 此人家境殷实,资产雄厚,如果一一查实,深刻剖析,个人履历可以打出两页纸那么多,可以说人生阅历相当丰富,内容及其庞杂,把本就人手短缺的专案组弄得个个头痛不已。 对周唯,李峰只是简单地形容了一下,男,45岁,自由职业,单身离异,无儿无女,地址不详。 一个‘地址不详’让周唯皱起了眉。 “你想怎么做?”李峰问。 “在北化他有多少住所?”周唯抬起头。 “名下的不少,关键是他不一定住啊?!而且也不能一个一个地去排查,都是他本人的房产,很容易打草惊蛇,贩毒这些人嗅觉极其敏锐。” 周唯沉默不语。 “你就这么确定他跟你哥有关?”狐疑地,李峰向前探身。 泛着嘲弄,周唯冷哼一声,说他也太不了解周铮了,还是老搭档呢。 比划了一下,他让李峰重新播放视频。 回放,慢速,停在关键的那一帧上,周唯回车定住,镜头放在周铮的面容上。 那是从警惕戒备的紧绷状态过渡到表情柔和平静的模样,特别是岳念廷贴在他耳边说话时尤为明显,面部肌肉放松,毫无防御地迎合着……当这个人靠近时,那种全身心地接纳松弛,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这样的周铮,跟他从小长大的周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个人跟他哥是一伙的,关系极为亲密。 回放足够多的次数,周唯张嘴读唇,学着他哥的口型,念出来“岳先生”。 徒然瞪大双眼,李峰惊愕地看向屏幕,回头又去与周唯作对比,对方学着周铮的表情,模拟他的神态,又叫了一声,“岳先生。” 后背僵直,李峰立时明白了周唯的意思,他愣愣地看向定格在屏幕上的周铮,眼中神色莫辨,手紧紧握成拳头。 “我有办法弄到岳念廷的地址,”肃下脸,周唯对李峰承诺:“只要你帮我,我就能办到。” 点上一颗烟,李峰注视他好一阵:“怎么帮?” 看了眼一旁的秦凯,坐在沙发中的周唯附身前探,朝李峰勾了勾手指头,意思是你过来。 三人围作一团,商议什么。 ** 敲定好,李峰撤了。 秦凯和周唯下楼,从开车门,上车,坐到位置,扣上安全带,周唯总感觉有灼灼的视线射过来,只要抬头去追寻,这份目光马上跑偏得一点不剩,只有这个人装模作样,眼神到处乱瞟,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垂下眼,低头掏烟,搓开打火机,正要点,周唯冷不防地猛然抬头,正好将秦凯投过来的目光逮个正着。 刹时,尴尬了…… “干什么啊?!一直看我。”把烟拿下来,周唯无奈。 “好看啊,还不许看了?” 发动车子,秦凯稳稳地操控方向盘,拐入环路的主干道,此时正值晚高峰的尾巴,路况有点堵。 别过脸面向车窗,周唯不给这人机会,淡淡说了句:“别瞎说,好好开车。” 秦凯不以为然:“还以为你走了没机会再回来,名佳那房子我一直空在那儿,东西我不想扔,更懒得折腾它,没想到还就留对了,派上用场了……”一种情不自禁的喜悦蔓延开来,面颊上浮出淡淡的两个酒窝…… 将目光收回,周唯垂下头。 “肚子饿吗?”秦凯问他。 对方摇头。 “中午就没吃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打开转向灯,秦凯进入右手边一片灯光璀璨的夜市大排档:“这有一家做的疙瘩汤特好吃,他们家煲的粥也不错,跟别的摊位不一样,他家不烤串只烙饼,饼可香了,近处你就能闻见……” “我真不饿。”周唯拒绝。 “还想不想找你哥了?饿瘦了,我看你怎么进温莎。” 周唯一怔,有些迟疑,最终在秦凯没完没了的哔哔中,妥协同意。 东西真的不赖,味美量大,即便周唯没什么胃口,也吃了整整一大碗,当然这其中不乏秦凯的功劳,周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如此温柔备至的一面,不仅替他盛粥,搅动吹散热气,还会耍着混地劝吃劝喝,少吃一口就多讲一个冷笑话,他自个没动两口,反倒一个劲儿地跟周唯搅和…… 这也是周唯第一次见识到秦凯耍贱的混蛋样,黏糊得像个泼皮无赖,吃得他饭都溢到嗓子眼,多一口都要吐出来了。 “大哥,大哥!我真撑得受不了!别再跟我较劲了行不?”周唯真生气了,发狠地凶他:“再让我吃,小心我吐你嘴里!” 沉思了一下,秦凯咬着下唇,羞怯道:“……也可以,吐吧。” 翻了一记大大白眼,周唯站起来就走。 秦凯哈哈笑着,把钱压在杯子下,向老板打了个手势,连忙跟上去。 周唯胃口真被搞得很不舒服,丝丝拉拉的发胀发痛,一屁股坐进车里,他揉着肚子抱怨,说秦凯哪是要安慰他,这是要弄死自己的节奏。 秦凯不鸟他,笑嘻嘻地回答:“正好回去楼下药店备点家常药,把家拾掇得像个家。” 自从MIX出来,这人就是这幅夸张的笑模样,说什么嘴角都是翘的,整得跟弥来佛附体一样,周唯扶额,深深叹出一口气。 “胃病总比心病强,多吃几粒药就好了,”秦凯笑意满盈,自信满满:“就是你有心病老子也不怕,专治离婚分手引起的心绞痛,全身不爽等症状。” 周唯一怔,放下手,望向这个人。 “总有一天会好的,因为有我。” 秦凯的笑大方,爽朗,干净得不掺一点杂质。 胸口猛地一下钝痛,周唯连忙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秦凯看在眼里,只是笑笑,毫不在意地伸手过去揉弄周唯的头发,掐他的脸。 ** 一路星光,两人开到名佳,去超市采买了生活用品,又在药店备了些药,这才拎着大包小包上楼。 为了采光,名佳小区的楼层每一栋高度都不一样,错落有致,他们住的楼层最为合适,全楼十层,房子在三楼,最佳楼层,走两步就到,还不用吃电梯停电之苦。 进了门,空气清淡无味,一点没有长期门窗紧闭的那股味道。 周唯疑惑地问他:“你常来打扫通风?” “哪啊,下午刚找的阿姨来清洁,咱们不是要住嘛,我提前安排了。”把车钥匙放下,秦凯换上拖鞋,四处去看。 周唯也是一样到处溜达,最后停在了卧室门边。 和其他几个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屋子不一样,卧室的实木地板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不说,还摸哪哪一手脏,好在床铺被一张大白单子罩住,才不至于脏得睡不下去,接着,周唯又去看另一间卧室的情况,也差不太多。 探出脑袋,周唯问走过来的秦凯:“阿姨没打扫卧室?” 当然不能都扫完了,否则干啥子啊亲…… 秦凯抿着嘴,佯装不知,他很想跟周唯在名佳‘发生’点什么,下午请人扫除时就琢磨好了,要想一起劳动一下,套套近乎,还不能太累,那两间一大一小的卧室刚好合适。 “是吗?!我看看……”装着样子,秦凯进屋。 “我还是去住旅店吧,你自己回LOFT,”周唯拍着手上的灰尘:“明天咱们再……” “不用不用!这么点地方,咱俩自己来就行,”没等周唯答应,秦凯忙不迭去厨房取来吸尘器,抹布,塑料桶,外加两副清洁手套。 拿着这些,秦凯顽皮眨眼:“正好你不吃多了吗?咱消消食呗。” 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周唯皱了皱眉,楞了一会儿神,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他戴上手套,开始一点一点擦拭,秦凯表现得相当乖顺,跟在周唯旁边,配合得天衣无缝,超级默契,周唯打一遍湿,把湿布递给秦凯,交换他手中的干布,再抹一遍干,秦凯接过来清洗湿布,再换一块搓干净的布递给周唯,几块换着来,桶里水脏了就去换掉…… 家务上,周唯不用说,手脚麻利,干活勤快,这完全是拜他哥所赐,周铮从小当爹当妈又当哥,照顾实在有限,为了省自己的事,对弟弟周唯要求严格,只要房间一乱,他就被哥哥周铮一路追着削,由此,周唯自小便养成了爱劳动爱干净的良好习惯。 后来跟武文殊一起过,他也没机会懒散,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这个人,不免过得精致认真了一些。 而秦凯一把干活好手的光辉形象却不免让周唯为之惊诧: “没想到你这大少爷还挺会干活的。” 见周唯眉毛一挑,秦凯不屑地哼哼:“还‘少爷’呢?我他妈军区大院长大的好吗?!我爸从小恨不得我天天站军姿走正步,叠的被子都得是方块被,天寒地冻,深更半夜被我爸吹了多少次哨!操!打扫屋子还不是洒洒水啦?” 周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要不是时间紧任务重,我才不会找人来扫,LOFT那么大都是我自己收拾。” 这就对了…… 周唯表示理解:“你还真够有洁癖的,卧室留下来自己拾掇。” “那倒不是,都让他们扫了,咱俩还有什么事干……啊……不是是……”自知说漏嘴,秦凯赶紧刹车,差点咬到舌头。 他假笑着,痛不欲生向周唯望去。 直到此时,周唯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别扭压抑是出自什么,他停下手里的活,摘下手套,对秦凯说:“算了,我不住你这儿了,我还是……” “门都没有!”秦凯脱口而出:“你别跟我来劲啊!……” 话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拿出来,是个陌生号,秦凯顺手摁断,刚叫出‘周唯’这两个字,手机又震了…… 情急下,他划开接听,贴在耳边,粗声粗气地喂了一声。 下一秒,听筒传来的声音让他乍时僵住,不留痕迹地,他表情迅速恢复正常,举着电话,对周唯说:“哪都不许去,我接个电话,一会回来。” 关上卧室的门,一路走到厨房,连关两道门。 见四周完全闭塞隔绝,不会有一点声音传出去,秦凯才来到窗边,将手机重新贴在耳边:“你要干什么?武文殊。” 沉厚的声音传来:“我想找你谈点事,下来吧。” “你在哪?”秦凯皱眉。 “楼下。” 激流如过电般窜动,秦凯震撼地去拨窗帘,透过缝隙,正对马路对面,一辆深灰色的雪佛兰停在那里。 车窗缓缓落下。 一个胳膊搭出来,弹掉指间烟灰。 借着月光,武文殊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第132章 骗过周唯太容易了。 没人能够想到武文殊会横空出现在这里,还是在名佳的楼下,距离他们不过十米之遥。 隐在无边暮色中的雪佛兰,车窗黑膜深厚,里面的人被包裹得一丝不露,难以窥视。 看着车窗再度升起,武文殊的脸孔消失,秦凯走出厨房,让卧室中的周唯老老实实干活,不许东想西想胡思乱想,拜了名佳的山头,不脱下一层皮就别想下去。 临走前,他朝周唯咧嘴笑,耍赖般地威胁:“周唯,我可告诉你啊!我就在楼下,有个朋友过来找我说点事,一会就上来,别想打折扣,干不好大刑伺候!” 关门的那一眼,门缝里的周唯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怒瞪他。 转过身,秦凯脸一下子沉下来。 下了楼,他三步两步径直跑到雪佛兰跟前,仰头观察三楼窗户的角度和位置,确定万无一失后,开门,坐进车里。 驾驶座上的武文殊沉静,冷然,一股暗淡隐在眉宇间,从下巴到双颊两鬓尽是细碎的胡子茬,憔悴疲倦的模样,跟上次来找他茬架时那股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用目光打量,这个人真是清瘦不少。 拿起车上的打火机,秦凯燎燃烟头,言语冷淡,“长话短说,就这一颗烟的时间,说完滚蛋,我不想耽误,周唯还在上面。” 武文殊抬眼看他。 “我知道他在你这儿。” 吞吐烟气,面上看不出,秦凯心中迅速掂量这句话的意思和分量。 他敢确信武文殊不清楚名佳的地址和门牌号,如果不是一路跟着过来,亲眼目睹他们进搂,亮灯,又怎么会把车停在如此恰好的位置,从刚才一下来他就注意到,车的位置正好处于三楼甲栋301的死角盲区中,哪怕从前厅的窗户向下望,只要不放下车窗,树木的暗影会将路灯的微光尽数失效,让整台车包裹在黑暗中,除非下来站在车跟前,否则根本不可能看到车里的人。 “行啊,武总,您也搞起跟踪这一卦了,好嗑吗?”嘲弄地,秦凯把烟灰弹在对方裤子上。 武文殊没动静。 “跟了我们大半天……真够牛逼的啊!把周唯弄得那么难受,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真他妈能忍心啊?!我就操了!……”压着火,秦凯磨后槽牙:“要不是没地方,没时间,我真能把你裤裆里那玩意给拧下来,你信不信?!” 对方仍旧不吭声,只是在打开车扣箱时,隐隐浮出些苦笑。 拿出一个文件袋,他递到秦凯面前。 狐疑,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本签证,机票,钥匙串和几张银行卡,还有个信封,放着一份录取通知书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些英文信息。 “这什么?”秦凯抬头。 “周唯的。” 他立时一惊,迅速翻开签证,果然,上面是周唯的个人信息和证件照,盖着美国的签章,留学签证,五年签。 心中翻起波澜,秦凯厉声质问:“武文殊,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房子,学校,车都给他准备好了,卡上的积蓄足够他后半辈子,把他带出去,好好跟他生活。” 每一字每一句秦凯都听懂了,却又好像一个也没搞明白。 他怪异地注视对方:“你他妈有病吧?!” 沉默。 “你跟他分手了你知道吗?!管他这些你是要干什么?!成心把自己摆在特苦逼,特深情,特他妈悲催的角色上爽1死了是不是?!”秦凯火气大得惊人,把烟头捻成弯弯曲曲的一小截:“你伤周唯伤得还嫌不够深?!还想用这些刺激他?!让他活在你的阴影里,对你念念不忘是吗?!” 一把抄起文件袋,秦凯破口大骂:“要滚就给我滚干净点!少他妈出来拖泥带水恶心人!!谁还没几个臭钱啊?!你有的我也有!美国这鸟地也就你稀罕!” 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武文殊只是抬眼看了看秦凯,又落下眼皮,继续抽烟。 “我去你妈的!”把手里的东西甩在这个人身上,秦凯开门便走,被武文殊瞬间落下四道车锁,牢牢封在车内。 秦凯愤怒,狂吼:“武文殊!!你干什么?!把门给我打开!!” 充耳不闻,武文殊慢慢将烟盒拿在手里,磕了磕,叼出一根烟,低头点火,烟雾一缕缕从口鼻处喷出,飘飘荡荡散了满脸…… 雾中,是难辨的神色,眼底透着忽明忽暗的光。 操着沉沉的嗓音,武文殊开口:“秦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线人,协助警方参与调查中泰贩毒的案件?” 这一句到底在心中掀起多大的风浪只有秦凯自己最清楚,他强压情绪,装得茫然无知:“你什么意思?贩什么毒?” “都他妈到这一步了,还装……”武文殊鼻中一声冷哼:“从开始你就跟周唯沆瀣一气,瞒我耍我一个人,找他失踪的哥哥?!我去他的吧!他是警察,在办案,一切就是骗局……” 冰冷的口吻,鄙夷的嘲弄,掐着烟,武文殊将满满一口烟喷在秦凯脸上:“真有他的,我没白疼他……卧底卧到我床上,为了任务让我干他,玩他……” 话音未落,一记凶猛的拳头将后面的话生生打断,武文殊的右脸被狠狠重击,牙齿磕破嘴唇,立时嘴中一股血腥的甜味,没等他用手去抹,衣领被这人一把揪住,那力道让他整个人屁股离座,秦凯如一只狰狞野兽,狂躁怒然: “武文殊,你他妈再说一次试试!为了你,周唯付出多少你知道吗?!!是!!没错!!为了找他哥,他答应公安干特情是太幼稚太轻率!可他只有他哥一个亲人!龙潭虎穴他都要去闯!……在医院接近你,在你家装监控,是他做的,他故意的,可自打他心里有你,他早就放弃了!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监控卸了,他却不干!!他说他不能一点都听不到你的情况,他要保护你,不能让你有一丁点的危险!他跟我说,能跟你走下去是他的造化,走不下去被你发现了,他也要保你的命,”控制不住,秦凯一个劲地大喘气,满眼血丝:“你呢?你又为他做过什么?!” 默不作声,武文殊的身体却在紧绷。 “屁都没有!!为了查案还你的清白,他他妈差点死在北化林场!!” 雾气弥漫,充斥眼眶,武文殊脸上是恍悟,又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原来……北化林场那次也跟这个案子有关……” 秦凯一怔,定睛去看这个人。 对方眼底潮气不褪,抖着睫毛垂下眼,捏着拳头,克制着什么…… 直到此刻,秦凯才醒悟,刚才那些话是这个人故意为之,成心说出口刺激他,套他的话,他知道明白的远比自己认为的多得多,很可能,整件事情已经全部被他推敲出来…… 秦凯消停了。 他静静地,点烟。 “去不去美国无所谓,把周唯带走。” 暗哑的嗓音响起。 秦凯没理他,抽到一半,他转头,盯着武文殊:“武文殊,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为什么要把事做得这么绝?!连那狗1逼U盘都给他听!!你他妈怎么下得去手啊!!周唯……周唯心里多难受!!你个王八蛋!!” 直到烟头烫到皮肉,武文殊才灭掉,扔在脚下,又点上一根。 吐出白气,他问秦凯:“韩婷婷被凌辱虐杀,还记得是为了多少钱吗?” “两千万。”秦凯张口。 “你知道林祥中泰他们一年贩毒的毒资是多少吗?” 默然不语。 “我粗略算过,将近一个亿。” 秦凯瞪大双眼。 “为了这些,他们会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武文殊冷冷地问他:“你告诉我,警方为什么会盯上我?” 对方迟疑了一下:“他们拿到一个你有很大嫌疑的书面证据,当然,都是伪造的。” 弹了弹烟灰,武文殊无奈苦笑:“看吧,我就是风暴中心,最危险的地方,随时会被推出来顶缸背黑锅,无论我反抗与否,都是死路一条……”他淡淡地笑着,悲凉难掩:“我拖累周唯太多了,还要害他吗?跟我,就是往绝路上走。” 低下头,把烟头捻在车内烟灰缸里,秦凯的语气见缓:“就不能跟他好好谈吗……非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 “秦凯,”武文殊打断他:“周唯的性格为人我太了解了,不要跟他提我,一个字都不要说,美国不想去,就去别的地方,只要离开这儿。” “不是……武文殊,你这他妈算什么啊?!就把他这么拱手送给我了?你不憋屈吗?!”秦凯大声嚷嚷:“不是给他办了签证吗?你也办一个,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啊!中泰已经这样了,你管也管不了,你就多想想周唯,给他幸福,带他走不行吗?!”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武文殊怔住了,随后他弯起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这是秦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对自己这么笑,温柔,舒展,没有丝毫防备…… 秦凯看愣了。 “周唯哥哥的事我没能帮上忙,我的事还给他添乱,以后恐怕也没机会为他做些什么……”压着眼中不断上涌的湿气,武文殊表情僵硬尴尬,他扶着额头,尽可能地遮掩,不让通红的眼眶被对方看到:“秦凯,帮我保护他,好好照顾他,活着,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看着一个大老爷们在对头面前,憋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秦凯只觉眼眶一阵发热,他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行吧。 武文殊客套地回了一声,谢了。 拿过文件袋,秦凯头也不回,开门就走。 就在即将甩上车门时,一个身影让秦凯徒然一僵,定格了。 奇怪的反应让武文殊偏过头,透过车门缝看去。 是周唯。 他手里提着两个垃圾袋,下来扔垃圾。 十万火急地将门碰上,秦凯用身躯挡着周唯的视线,往他跟前跑去,手在后面挥动,示意武文殊快开车。 不知为何,发动引擎的燃车声却一直没有传过来。 秦凯不敢往后看,迅速贴近周唯,“你怎么下来了?快上去。” 见秦凯左挡又挡,不让他再前进一步,周唯怒了:“不是你让我打扫的吗?我扔个垃圾也不行?” “我扔我扔,这么晚了,底下蚊子贼多,赶紧上去,别被咬了。”一把抢过周唯手里的垃圾,秦凯三推两推把这人往搂上哄。 周唯没让秦凯得逞,狐疑地向停在那边的雪佛兰望去,目光一个劲地瞟来瞟去。 就在他推开秦凯,几步上前时,车猛地打燃发动,从周唯身边开过,向小区大门驶去。 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周唯左胸一阵疼痛,他捂着,皱起眉,视线跟着那辆离去的车,直到再也看不见…… …… … 嗡嗡嗡…… 嗡嗡嗡嗡…… 电话一直震动,断了两次,又起。 掐掉烟,武文殊接起来,听筒里的声音礼貌恭敬: “武叔叔,您可真是大忙人,我这是打了多少次啊!找您忒难了点……”这个人即便是抱怨,也是话中带笑。 “抱歉,事太多了,”武文殊问:“有什么事吗?” “还是那事啊!我真情实意地请您吃个饭,看在我这么锲而不舍地巴结您的份上,就赏个脸吧?” 武文殊轻笑,发出微微的气音: “抱歉,柏杉,我有点忙,抽不出空,下个礼拜吧,我找一天……” “别啊,武叔叔,一天三个电话地请您,好歹给个面子嘛,”林柏杉不依,半商量半强迫:“就明天吧,行吗?请您吃饭听曲喝茶,一条龙摆到底,知道您不爱那些浮躁的东西,这些总没问题吧?” 沉默,空气仿佛凝结。 在林柏杉连求带哄,毫不气馁的攻势中,武文殊最终沉沉地 “嗯”了一声。 同意了。 第133章 那一夜,就在那辆雪佛兰擦身而过时,周唯陷入了空前的焦躁。 他没再跟秦凯执拗下去,而是一通电话打到李峰那里,叫他即刻赶去MIX,连夜开会,落实行动方案的具体细节。 一刻都等不下去,周唯要求天一亮立即执行。 细雨蒙蒙,阴云不绝,明明已经早晨八多点了,却沉得像是晨曦微露,五六点钟的样子,灰蒙蒙的一片天,下着雨,一点不凉快,一股憋着暴雨倾盆的闷热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名佳小区,五号楼下,两辆车并排停着,一辆白色SUV,一辆纯黑的沃尔沃,司机下来,仔细检查牌照,用手细细摸索上面的钢印数字,跟手机听筒那边的人汇报:“没问题,凯爷,看不出来,做得挺好的……” “嗯,再审审车,站远点看……车身整体感觉,窗膜贴得位置厚度,材质品类,一切必须跟我昨晚发给你的照片上一模一样,千万不能出岔子,明白吗?!” 这边连忙点头。 放下电话,秦凯没看见周唯,问李峰。 对方正盯着电脑屏幕上十来个窗口,全方位监视林啸坤别墅的动向,方案一共两套,林柏杉离开温莎是一套,他不走又是一套。 咬下一口面包,李峰大肆嚼着,不错眼珠地看着。 秦凯又问了一遍。 不耐烦地指指门口,李峰告诉他,周唯去准备了。 按照昨晚商议的计划,周唯需要精准复刻周铮,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一旦被识破或是有任何察觉,后果不堪设想,哪怕草丛中一丁点的窸窣抖动,那只盘踞在此的大蛇便会逃窜得无影无踪。 如此巨大的风险,李峰能够认可去做,全是拜周铮一人所赐。 换个人,李峰能把出馊主意的人脑袋给拧下来。 这一点,周秦两人心知肚明。 周铮在温莎的那段视频被反复分析研究,周唯已经掌握了这十几分钟内关于周铮的一切细节,一举一动,表情变化,甚至嘴唇的张合开启,说过的每个字他都比对镜子一点一点推敲模拟出来……凭借娘胎中同血同脉,天造地设的连接纽带,加之从小长大的那份浑然天成的默契加持,周唯将这个人演绎得几近完美。 周铮最爱穿宽大舒适的衣服,冬天甭管多冷,一件帽衫加个外套,帽子戴上,几乎看不见脸,跟别人有一种天然的隔阂,相当高冷。 到了夏天,温度炎热,会变成简单的T恤,一条破洞仔裤,他俩皮肤都很白,属于晒都晒不黑的类型。 他不喜欢配饰,除了手绳之外,相当干净,头发略长,擦到脖颈,却不知为何这回视频里比以往短不少,正好到了周唯头发的长度,头型也差不多,两人雷同的五官,相仿的嗓音,就是凑近看上十分钟也未必能区分出来。 穿上特意从衣柜中挑选出来的行头,戴上深色腕绳时,周唯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熟悉得仿若刻进血液中的面容,衣着,感觉,气质,完全就是哥哥周铮,素下脸,翘起嘴角冷笑,立时进入状态。 开门的那一刻,里面骤然安静下来。 秦凯吹出口哨,他没想到,不过弄了弄头发,换了身衣服,跟变了个人似的,够拽,够酷,是周铮那股劲儿…… 他兴奋地去推李峰,想跟他一起夸夸周唯的逆天形象。 对方却无动于衷……准确一点说,这个人完全僵化定格了,嘴里含着面包,嚼着一半,嘴边全是面包渣子…… 李峰就那么张着嘴,中邪一样直勾勾望向门边的周唯。 目光深沉热烈,毫不掩藏地大肆放在周唯身上,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把个秦凯看得汗毛直竖,他赶紧打断诡异的气氛,差点把嗓子吼劈了,去叫李峰的名字。 对方这才醒悟,尴尬地比划,让周唯继续…… 秦凯玩心大起,上去轻浮地搂过周唯的肩膀,想开两句玩笑,被这人一记寒冰刺骨的冷眼杀冻透了,周唯没动,垂下眼,看着他的手,面无表情……吓得秦凯弹跳着离开他,双手举高,默默地摆出投降的姿势。 “走吧。”声线很沉,周唯开门离开。 “卧槽……小骚娘们变冰山美人,我特么太可了我!”秦凯开心坏了,蹦蹦跳跳跟在周唯后面,朝房里的李峰摆了下脖子,意思是走啦。 按照昨晚说好的,秦凯会护送周唯去温莎,带队在外围接应,处理突发状况,灵活机动,而李峰就呆在MIX负责监视整个行动,把控全局。 将耳麦测试完毕,李峰坐回桌台,他拿出脖子上的项链,坠子一直贴着皮肤,摸上去还有些温热,像要将它捏碎一般,他用两只手紧紧攥住,摆出交扣祈祷的姿势,贴在嘴唇上…… ** 离温莎别墅区两个路口开外,秦凯叫停,让下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打灯停靠,从SUV里出来,秦凯打开沃尔沃后车门,看着周唯落坐。 关门之际,他停住了,对里面的人说:“别逞能,别胡来,要是露馅了,哪怕有一点点的端倪,赶紧撤,车就停在别墅门口,你耳朵里有麦,大声地叫,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一别墅区的人他们就敢开枪!到时我的车冲进去接你,听明白吗?” 周唯没说话,仍旧冰冷着一张面孔。 就在秦凯即将开嗓嚷嚷时,他一只手举起来,做了个‘OK’的手势。 大力关上门,秦凯笑骂:“你个戏精!真他妈能装。” 看着沃尔沃开出视野,秦凯低头点火,咬着烟拉开车门,进到SUV里,将电脑打开,他在MIX的据点房里按了摄像头,正对李峰的监控屏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哪头都得照顾着,一点纰漏都不能出…… 车子即将驶入温莎,李峰传来讯息,林柏杉出门了。 秦凯大大松了一口气。 周铮却没有反应。 按照视频上出现的车型牌照,秦凯连夜找遍了北化的租车行,寻觅到了同款车型,牌照也是赶工出来,细节上力求精准,做得非常到位,别墅区门口保卫接到林宅电话,没盘问什么,立即放行通过。 相当顺利,车子一路畅通无阻。 和执行其他任务不一样,这一回周唯的表现异常镇静沉着,似乎从里到外都换成了警校毕业的哥哥周铮,连眼神都极具专业性。 林宅前,有人来开车门。 周唯下来,那人满脸堆笑迎上来,恭敬巴结:“呦呵,周哥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岳先生呢?没跟您一起? ” “我来就行了。”特意压低嗓音。 对方笑得更厉害:“那还真是不巧了……林先生刚出门,您……” “我不找他。” 那人困惑地眨眨眼:“那您这是……?” “上次过来,是谁接了我的车钥匙?他今天上班了吗?” “上了!上了!”这人连连点头,连忙问:“周.....周哥啊,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了?!” 周唯没吭声,微微蹙起眉头。 这人立时会意,跟旁边的人恶声恶气:“去!!把韩斌给我叫过来!!” 没一会儿,叫韩斌的人抹着汗,一路小跑过来。 见是周铮,面色乍然突变,十分恐慌,他战战兢兢跟刚才说话的人询问,他叫他超哥。 话没说完,超哥一个暴栗,打得韩斌脑袋成了鸡窝,“说!你他妈干什么了?!” 韩斌被打蒙了,看着周铮,都要哭出来:“我我我……什么都没干啊!周哥!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周唯问:“你接的钥匙?” 韩斌深深咽下一口唾沫,点头。 周唯在记忆中搜索,是这个人没错。 “看见我驾驶证了吗?” “啊?!驾驶证?!”韩斌一副茫然模样,连连摇头:“没啊!我没看见啊!!” “驾驶证我找不着了,一直放在副驾驶的车扣箱里,”周唯冷下脸,歪着脑袋:“你真没动过?” 对方吓得哆哆嗦嗦,上下牙不住打颤,全身发抖:“周……周哥!您不能冤枉我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动!除了方向盘和车钥匙,真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别处啊!那……那天不是热嘛!我就是把车停到树荫下,然后……然后我就下来了啊,真的!!什么都没干!!您相信我啊!!” 韩斌惊吓不轻,周唯都能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泪花。 这个点子是他在看到视频第一时间灵感乍现想到的,也是在脑中反复推演揣测在场每一个人的可能反应,但这个人害怕的程度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 正思考着,超哥一个嘴巴抽上去,打得韩斌踉跄几步,指着他,破口大骂: “韩斌!你他妈到底拿没拿?!给我说实话!!要是因为这事吵到林先生那里,跟岳先生有什么误会,你他妈十条命都陪不上!!给我说!!老实交代!!” 审视他俩,周唯琢磨着什么,忽然他暗自一惊,赶紧开口:“算了,我再找找,要是真在你们这里找到了,就给我送过去,知道我住哪儿吗?” 韩斌感激涕零,顾不上回答,一个劲点头。 “说话。”周唯不耐烦。 “您……您跟岳先生一起,住在豪庭。” 耳蜗里,李峰兴奋的声音爆破而出:“有了!东窑路八号,豪庭尚佳别墅区,A区15栋,是岳念廷的资产。 ” 不露声色地点头,周唯转身,向车走去。 赵哥连忙上前打开后车门,周唯坐进去,打了手势,让司机开车。 一直到车屁股消失在别墅的拐角处,这些人还在不停地擦拭额头上的汗。 透过后窗,见林宅远去,周唯立刻坐正,捂着耳朵,跟秦凯和李峰讲话: “你们听见刚才那些人说什么了吗?!” 没等两人作答,周唯语速飞快地接上: “不对!!这事太怪了!他们的反应不对劲!!害怕得过辙了!!很有可能……我是说太有可能了!林柏杉和岳念廷是一个犯罪集团的没错,却根本不是一伙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是互相对立的!!”短短几秒,脑中不断闪现他哥周铮当时在温莎的神态和表情,周唯更加肯定了:“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哥太紧绷了,他那个样子是在高度戒备,随时准备反扑!我操!!如果是这样那就出大麻烦了!妈的!!大事不好!!” 秦李两人各是一惊,没等问出口,又响起周唯焦急的声音: “如果他们交恶,周铮的出现一定会被下面的人注意到,做极端敏感处理,很可能林柏杉一回来,或者现在就会打电话过去跟他汇报,我操!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啊?!” 秦凯急了:“周唯!!你先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不行!没时间了!”看了一眼手表,周唯告诉他们:“我现在就去豪庭。” “什么?!”秦凯和李峰异口同声。 秦凯声音都是抖的:“周唯!别胡闹!!给我滚回来!!现在马上!!听到没有?!” 对方深吸一口气,试图规劝他们:“秦凯,李峰,你们想想,这一趟我必须得去!这不但是见到我哥唯一一次机会,也是救我的命,挽救整个案子仅有的办法,只要我哥同意给我圆谎,帮我隐瞒,林柏杉不会发现什么,肯定出不了大事。” 秦凯根本不听,一个劲地命令周唯掉头转向。 李峰的意思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就算周铮不会怎样,岳念廷可不一样。 心急如焚,整个人如同上架火烤,周唯狠心咬牙,骂了句,妈的!直接将耳朵里的监听器和麦克风一同扯下。 线控扯断,高亢尖利的回鸣声同时响在秦凯和李峰耳朵里,两人下意识地骂出声,就连开车的小宇也不禁皱起眉头。 为了便于控制接应,挑选出来开车的郝明宇也是一样装备,跟他们在一个频道上。 秦凯立刻喊话:“小宇,别管周唯!把车给我开回来!!” 就在方向盘大肆转动时,郝明宇只觉脖子一痛,冰凉的刀尖抵在大动脉上,周唯持着匕首贴上去,勒住这人脖子,他的嗓音冰冻过一样:“听我的,去东窑路。” “周唯!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郝明宇耳朵里传来秦凯声嘶力竭的噪音,大得连挟持他的周唯都听得一清二楚,拔掉郝明宇的监听器,周唯又说了一遍:“把方向调正,开车。” 郝明宇感到寒气又逼近了一寸,脖子上更痛了,他连忙迭声答应,调转车头,求周唯高抬贵手,说他就是一开车的。 周唯没再为难他,收了匕首,盯着前方的路。 SUV里秦凯气急败坏,对着李峰吼:“我操!!又他妈失控了!我几条命都不够他周唯一个人玩的!”把司机从座位上扯下去,他亲自上阵:“李峰!我立刻赶过去,你就呆在MIX继续监视林柏杉他们!!” 说着,时速彪满,一脚油门追过去。 第134章 东窑路的豪庭尚佳就在路尽头,一路相隔,另一边是天鑫小区居民楼。 车内,周唯四处张望,配合官网下载来的豪庭别墅结构图,心中盘算着万一发生情况自己逃出去的概率有多大,如今一把匕首,就是他全部的武器。 这次行动,秦凯本来让他配枪应急,周唯却拒绝了,他认为面对一群豺狼虎豹,枪这东西未必好使,先不说能不能防身,一旦被发现,擦枪走火矛盾升级是必然的,到时想洗白投降的机会都没有,肯定被他们第一时间弄死。 既然打入敌人内部,性命安全只能放在第二位,带个小巧一点的刀具意思意思就得了。 掂量手中的家伙,周唯发狠一笑,别在腰后,用衣服遮好。 豪庭别墅区其实并不大,比梅苑还要小一圈,不像进入温莎,提前知会里面,门卫放行无压力,这一回根本不可能取得里面的通行验证信息,需要他们实打实地往里硬闯…… 周唯正襟危坐,告诉小宇别说话。 不出所料,车在门口被拦下。 窗户缓缓落下,周唯木着一张脸,冷冷扫了一眼:“你干什么?” 一看这张脸,保安明显惊讶,随后客气地笑:“是周先生啊,怪了……刚才我还看您开车出去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哎?……不是这辆啊……” 没等这人把话说完,车窗升起来,周唯不看他,让前面开车。 保安手控,抬起道闸杆,车辆通过。 看着车子从身边驶过,保安不禁挠了挠头,一脸问号。 豪庭别墅区的平面图显示,15栋在最右一排,靠近天鑫小区那一侧,这样的道路结构让周唯放了些心下来,岳念廷那一栋坐落在最普通的位置上,离大门很近,贴着居民区,是个可以逃出生天的地方。 快到时,周唯让车停下,他让小宇回去,不用等他。 郝明宇惊了,他算是秦凯心腹梁景天那边的人,来MIX的时间前后脚,拜在梁景天麾下,为秦凯效力长达十多年。 自从上次梁景天为保护萧然遭到群殴伏击,身受重伤后,算是彻底淡出了一线,指派郝明宇接替他,继续为秦凯办事。 他是昨晚临时被抓来的壮丁,也是头一回听说跟凯爷关系甚密的‘玉哥’真名其实叫周唯,是个公安卧底。 懵逼震惊六神无主…… 郝明宇一路从名佳,到温莎,最终辗转到豪庭,虽然他怕得瑟瑟发抖,却仍然念着主仆的忠义之情,升华出一种本能的抗拒心理,他知道秦凯很看重周唯,更不舍得把这半个‘主子’弃之不顾。 “周……周哥,我走了你怎么回去啊?!不……不能把您一个人扔下我自己跑啊?!要真出什么事我怎么交代啊?!凯爷非得把我的皮活扒了不可……” 郝明宇年龄不大,天生长相乖巧,白白净净,大眼睛水汪汪,一着急就眼眶泛红,活脱像只软软糯糯的小白兔,看着让人特别不忍心…… 长出一口气,周唯语重心长:“小宇,要是我进去真出不来了,到那时你还能跑得了吗?没必要跟我绑在一起,你图什么呢?!我可不想拉你当垫背的,手牵手去见阎王,你放心!秦凯不会把你怎么样,他心软着呢……”从车上跳下来,啪地一声甩上车门,周唯赶他:“走吧走吧,后面就靠我自己,你别给我添乱了!” 经过前窗时,郝明宇轻轻抓过周唯的胳膊,苦着一张脸,睫毛眨动,含着眼泪,鼻头红红的。 勾起嘴角,周唯笑得潇洒,上手揉揉这小子的头发,轻松说:“听话,乖啊,回MIX吧,还有对不起……伤着你脖子了,我也是没办法,有机会给你批十箱创口贴。” 郝明宇“嗨”了一声,羞涩地直摆手,说没事没事,不疼不疼,自然而然地手就松开了。 周唯笑着,等沃尔沃的屁股再也看不到时,敛起目光,沉下脸,踏上他的路。 ** 岳念廷的那一栋别墅很静,很素。 跟其他豪宅的前院不同,没有争奇斗艳的花草树木,没有杂乱无章的规划设计,而是相当简洁明了的视觉体验,一片精心打理过的灌木草树,满眼一派清新的田园绿。 抬头,周唯仔细观察,一楼二楼的窗户都被垂下的厚重窗帘遮盖,神秘而不可窥探。 下意识地,周唯去摸后腰的匕首,闭上眼找周铮的感觉,让自己尽快恢复之前的状态,片刻后,他整理好T恤,转了转腕子上的手绳,向里面走去。 门没锁,虚掩着,一推就开。 周铮心里一惊,迈步进去。 一楼的装修布局极简,属于简约派风格,格局立体分明,穿过玄关和前厅,两边一面是一个迷你吧台,另一面放着一张长形餐桌,靠近厨房,中间是大厅,挂着宽体电视墙,沙发很长。 屏住呼吸,周唯慢慢地一步一步往里走,一声略显老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厨房凌空传来,阻了周唯的路。 他极力平复喘息,转头看去。 一个精瘦的小个子老头,穿着一条深蓝色方格围裙,疾步向他走来,张开手问:“蒜呢?” 周唯定格了…… 他甚至没听清楚这个人说的是‘蒜呢’还是‘算了。’ 没有上下语境,完全懵逼晕菜。 见这人傻呆呆,陈国生不干了,嚷嚷开来:“哎?!我说你愣个什么神啊?!不是让去买蒜了吗?这么快回来我还美呢!东西呐?!” 周唯回神,赶紧接话:“我手机忘带了,回来拿。” “开什么玩笑?!我这等着炒菜下锅啊我的祖宗!赶紧的!!”陈国生唾沫星子横飞,叉着腰数落。 周唯“嗯嗯”了两声,低下头,快步上阶梯,往二楼去。 在别墅门口,周唯已经从保安那里得知周铮人不在豪庭,自己生往里闯有一半的胜算。 虽然行头不可能未卜先知地押宝在同一套上,但至少风格相近,没注意的人很可能想不起来真正的周铮出门时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也就是说,一个不在,另一个出现,总比两个人跟细胞分裂似的同时乍然惊现要强多了。 扶着楼梯,周唯一步一步向上走着,不断回忆方才强行印在脑海里豪庭内部房型结构图,进而琢磨到底哪一间才是周铮的卧室…… 二楼之上,就在楼梯口,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一刻,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认得他,是岳念廷。 学着周铮放松下来的表情,他冲这人微微翘起嘴角,叫了声:“岳先生。” 岳念廷颇感意外:“你不是帮老陈买菜去了么?这么快回来了?” “忘带手机了。” 压低嗓音,周唯轻描淡写,低下头,迅速从岳念廷身边经过。 对方没什么反应,却也没下楼。 几步开外的周唯,背对这个人锁眉咂嘴,一副痛悔不及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还没搞明白周铮卧室到底是在楼梯左边还是右边,却因为打心底里畏惧岳念廷而随意走了几步,一旦方向搞反,就是天大的破绽,瞒都瞒不住。 就在周唯懊悔不已时,一声浑厚低沉的男中音在身后响起: “反了,你的房间不在那里。” 就这么一句,进入周唯耳朵里却犹如勺子挂锅底,刺激得耳膜都要震裂了。 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手心里尽是冰凉滑腻的汗,周唯转过身,对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他浅浅笑了下:“嗨,迷糊了……”说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岳念廷就站在楼梯口,歪歪地倚在扶手旁。 楼梯口稍往右有一个房间,周唯刚刚走过门线,一个生猛的抓力突然向他袭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房门被打开,岳念廷一把将周唯拽进去,关上门时,他被这个人压在墙上…… 岳念廷足比周唯高一个头,魁梧的身形像一堵厚重的墙,他用手抵住周唯脸庞两侧,将他完全禁锢在方寸间。 周唯大气不敢出一下,却因为紧张惧怕,鼻间额头全是汗。 岳念廷低下头,鼻子就在对方鼻息处,热气喷了周唯满脸,他贴近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周唯都要原地炸裂了。 额头上除了冰凉的汗什么都没有。 岳念廷直起身,对他笑:“没发烧啊,家里冷气开得不足?这么多汗?” 小心翼翼地,周唯放开屏息的气,咽下一口唾沫。 对方浅浅哼了一声。 临走时,戏虐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的房间。” 一句话让周唯的背脊绷得僵直,耳鸣大作,脑袋嗡嗡的,嘭地一声房门撞上,门锁自动落下。 岳念廷并未急着下楼,而是背对房门,两臂撑着楼梯围栏,一只手的十指依次地敲击木制红漆的楼梯柱子,似在等待,又像是思索…… 很快,楼下的陈国生炒好一盘菜端出来,一个不留神,正跟提着几袋东西回来的周铮差点撞个满怀。 他吃惊地说:“我去!!见鬼了!!你今天怎么跟个幽魂一样,飘来荡去,在我眼前来来回回多少次了,不是忘带手机上楼拿去了吗?……” 对方听得费劲,不明所以。 猛然间,像是醒悟到了什么,周铮立刻向二楼的岳念廷望去。 这个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眼中带笑,一种耐人寻味的新奇笑容。 周铮惊得瞪大双眼,扔下手中的东西,他飞快跑上楼,气喘吁吁地问岳念廷,发生什么事了。 岳念廷凑近他:“你弟来了。” 下一秒窒息停拍,周铮整个人不会动了。 惊醒的第一时间,他四处寻找…… 指指刚才的房间,岳念廷告诉他,就在他房里。 啪地一声房门被拍得山响,周铮几乎是冲进去的…… 眼前窗帘飘荡,被风吹得起舞,房中空无一人。 敞开的窗户让空气自由流动,一阵风豉过来将桌上的纸条卷起,打着旋飞到周铮脚边。 低下头,周铮将地上的纸条捡起…… 上面,一个手画的小房子,两个几笔的小人手拉手玩泥巴,房顶上黑漆漆的有个圆形的东西…… 是一块钱硬币用笔印出来的拓印。 第135章 在周唯四岁那年,周铮犯了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 被周爸用自家后院的葡萄藤条狠抽了一顿,足足一个星期,周铮都是顶着一张又.红/又.肿,惨不忍睹的屁股蛋儿趴着睡觉的。 事情的起因是他和周唯两人玩泥巴过家家,周铮给周唯揉了一盘泥巴丸子,把一枚硬币随机包入一个泥丸子中,告诉年幼无知萌萌哒的周唯只要吃到那个硬币,就中了大彩,作为奖励,他会带着他上树掏鸟蛋,下河捞泥鳅,铁道边扔石子,桥底下踩水洼,HIGH玩一整天…… 周唯开心极了,爽快地一个接一个吃,没吃几个就去了医院。 洗胃后蔫蔫的周唯被接回了家,红着眼他心疼地跑去看哥哥,哥哥郁闷地趴在床上晾屁股,看着哥哥屁股肿得比后背还高,活像个发面大馒头,周唯眼泪噗嗤噗嗤一个劲往下掉…… 跑去拿来蜡笔和一叠白纸,他开始为下不了床的周铮画画,画的都是怎么跟哥哥上天入地大玩特玩,无论干什么,在哪里,两人都是手牵手,像树杈一样简单的小手就这么勾在一起,两张大大的灿烂笑脸跃然纸上…… 这么多年过去,周唯早就没啥记忆了,是周铮将这几张小时候的画保存下来,有次回家收拾东西,不知怎么就给翻出来了,正巧被周唯发现,他没完没了屁股后面追着问他哥这些是个啥玩意…… 周铮哪好意思说,扯东扯西,借题发挥把周唯痛骂一顿,从此他弟再没问过。 如出一辙的画,让周铮将纸条边际捏出深浅不一的褶皱,咬着牙关,他极力平复涌上来的情感,耳边是岳念廷的声音,这个人靠过来,偷瞄它。 “行啊,你弟还挺聪明,知道露馅了,留下讯息给你,别人看不懂。” 抬头,一丝讶异浮现出来,周唯呆呆地望向岳念廷。 “这有什么难的,想想就知道,他来找你没成功,肯定要把你约出去。” “岳先生,我能去吗?”周铮试探地问。 大咧咧坐到床上,两手撑在身后,岳念廷轻松地翘起二郎腿:“不然呢?你不赴约他还会再来,你信吗?” 周铮沉默。 “这可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对咱们不利,”岳念廷沉下脸:“你弟弟找到豪庭,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周铮一怔,竖起耳朵。 摸着下巴,岳念廷分析:“上一回打断链条,我查过方同失手的原因,牵扯出MIX的老板秦凯,你弟弟卧底身份就是在那个时候暴露的,既然他为公安干活,找到我这来,就说明我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可怎么盯上我的呢?” “会不会哪个环节出纰漏了?”周铮问。 眉毛略皱,岳念廷沉思,不消一刻,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在屋中踱步:“不对……他们盯上的不是我……或者说,他们最先盯上的不是我,而是……林柏杉!没错!就是他那里,那个贼窝暴露了。” “什么?!”周铮大惊失色:“确认吗?公安怎么会……?!” 脚步声持续不断,回荡在卧室。 周唯知道这是岳念廷大脑急速运转,一种极度烧脑的肢体反应,当他站住的那一刻,结论就出来了。 果然,站定,这人说:“一定是林柏杉出了问题。” “刚才我又仔细琢磨了一遍,我这边没有一点漏洞,就连你灭口方同被摄像头拍到都无所谓,公安什么都查不到,做得很干净,那么可能出现的裂口只会在林柏杉身上,温莎操控的痕迹太重了,一整个别墅那么多人不说,还挟持林啸坤一家子,风险太大,太显眼,更何况林柏杉一向狂妄自大,经手处理的环节很容易出现疏漏,具体的我还要好好查查……” “如果真是这样,咱们怎么办?要不要采取行动?”周铮紧跟着问。 低头凝眉,当岳念廷再度抬头时,他告诉他,按兵不动。 不知是周唯的出现扰乱了节奏,还是他真的干腻了干烦了也干怕了,一种焦虑忧心,甚至是厌恶的表情出现在周铮脸上,他明显不悦。 叹了口气,半坐在桌台边上,岳念廷拉过这个人的手,放在自己手里:“周铮,你再等等我,多给我一些时间,这次光耀内斗对咱们太有利了,争权已到尾声,很可能我渗透进去的人会借此上位,接近那些核心的组织成员,你父亲……不,是我们共同的仇敌就要露出尾巴了!” 低下头,看着那张宽厚的大手,几乎把自己完全覆盖掉,炽热的温度从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周铮轻声问:“那要是我弟问起这些事,我该怎么……” “不要有顾虑,你说什么我都能应付,对你们两个我没有任何要求和限制,你们受的苦已经太多了,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们,让你们无端卷进这个案子,是我的错……”周铮刚要急急辩白什么,岳念廷温柔地揉弄他的头发,对他笑着说:“去吧,好好跟你弟弟叙叙旧,我知道你想他,惦念他,要太晚了就给家里来个电话……” 一股酸涩在鼻腔中弥漫,周铮连忙低头闪躲,嗯了一声,快步离开房间。 ** 纸条上的含义确实只有周铮一个人明白。 画这个的目的就是要约他,要他跟他一起走,‘房子上的硬币’周铮也查过了,豪庭再往北走,就是紫荆山,北化市的A级景区,山顶上门洞嵌有一个圆形的浮雕,跟硬币形态很像。 山上信号覆盖不到位,GPS经常失灵,山高,地大,视野开阔,是防跟踪避定位的好地方。 把纸条对折好,塞进口袋里,周铮买了门票,开始爬山。 紫荆山不高,一个小时不到就能爬到山顶休息站,再往上走就是护栏围出来的顶峰地带。 登上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靠坐在石头边,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不知看向哪里…… 像是复刻一般,胖瘦,线条,外观跟自己一模一样,似乎老天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跟他生长在同一个子宫里,一起出生,一起成长的人…… 周铮想过很多次,见到周唯,他会说什么做什么,可真正来临了,却完全僵化,嘴都张不开。 强行咳嗽两声,周铮开口叫他的小名:“小唯。” 这是最亲密的叫法,周唯后背一僵,扭过脖子,当定睛看到这人时,他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袋子很重,内物坚硬,磕到地上的石块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不少东西在里面互相摩擦磕碰,晃动不止…… 还没来及收回目光,周唯一个箭步上前,拳头向对方的脸猛力挥过去,周铮猝不及防,躲闪不开,左脸重重挨上一拳,脚下没稳,周唯的拳头又打过来,嘭地一声,周铮被揍得倒向另一边…… 脸颊火辣辣,又涨又痛,周铮气喘吁吁,将嘴里一口血唾沫啐在地上,不给他任何休息的机会,周唯再一次扑上来,处于本能,周铮抬起胳膊挡着前面,却在下一刻这个人的动作中完全停滞,整个背脊挺直,呆呆地杵在那里…… 周唯使劲勒上他的脖子,紧紧抱着他,像是要把他的内脏挤碎,一丝缝隙也不留。 两个人都很激动,不断喘着粗气。 周唯叫他,哥…… 等叫到第二声时,已经沙哑得沁满哭腔。 周铮心里难受到了顶点,像要炸裂一般,心疼,怜惜,难过混在一起,一股脑地涌上来,冲击那个底线,终于在周唯叫出第三声时,周铮狠狠地收紧手臂,回抱他,力度大得把周唯后背勒得骨骼作响…… 就是咬碎了牙,眼泪也再忍不回去,抱着这个人,周唯不敢大声,肩膀一耸一耸,后背细微地抖动,压抑地哭泣着…… 轻拍后背,周铮安慰他。 黄昏已近,山顶上没几个人,几双探寻的目光向他们投来,看了看也就下去了,最后只剩下他们这对长相相仿,抱在一起的孪生兄弟…… …… … “咔嚓”一声,一瓶易拉罐上的指环被掀开,周铮仰头,沁凉的啤酒滑进喉咙里,瞟着周唯提上来那一满袋的啤酒,他抹了抹嘴,揶揄:“行啊,带得够全的,连纸巾都备上了……” 踢了踢地上的塑料袋,露出两三包纸巾。 “怕把你屎揍出来,留着给你擦屁股的。”愤恨,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大眼泡,周唯咬牙切齿。 一个大脚片子上去,周唯被踹到石头底下,周铮过去一把揪起这个人的耳朵,冷哼:“让你打两下,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哎呦哎呦哎呦……疼死我了!你小点劲儿!我操!放手!他妈给我放手!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周唯呲牙咧嘴,手上去又不敢碰,在空中胡乱挥舞。 笑着,周铮放过他。 耳朵又红又烫,像个烤熟的地瓜番薯,周唯捂着耳朵,恨恨地瞪他,敢怒不敢言…… 坐回石头上,周铮弯下腰,挑了个最冰镇的罐子,扔给周唯:“买这么多啤酒干嘛?” 接过来,冰敷在耳朵上,周唯正视他:“把你灌醉,拖你回家。” 语气严肃,一点不像开玩笑。 周铮笑了下,没说话,一口一口喝啤酒。 随意几笔,留下那样的画是周唯急中生智,他知道他哥一定能懂,也百分百相信他会来找他,一路爬山一路想着他要问什么说什么,憋了一肚子的话,都要溢出嗓子眼了……可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他就像泄了的气球,什么都不剩,不想说,更不想问,只想带他回家,好好过日子。 看到久违的哥哥坐在那里,一手插着口袋,一手仰脖喝酒,头发被山顶上的风吹得四散飘动,来回蹭着面颊……他有些烦了,皱眉,把空了的易拉罐捏成竖条…… 再不是死气沉沉的照片,再不用那条项链去怀念过去,这个人还活着,还是那副样子,有血有肉,会动会笑会打人…… 眼眶一片潮热,周唯连忙低头克制…… “那画你是怎么知道的?”周铮转头。 “我又没失忆,不能想起来啊,”搓了搓鼻子,周唯怼他:“让我吃那么多泥巴,你真他妈坏!!” 露出笑容,周铮垂下头,没接话。 “哥,跟我回去。” 语气坚定,透着不容置疑。 抬头,周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听见了吗?!”周唯声调加重。 依旧沉默。 “说话啊你!!”周唯急了,上手推他。 周铮像个不倒翁,倒了一下又回来,还是一个字也不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答应我啊!” 周唯叫着,眼圈泛红。 对方的嘴唇仍旧紧紧抿住。 “哥!我是你亲弟弟!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倒好,一声不吭地说失踪就失踪,自己跑外面去浪,是他妈腿折了还是腰断了?!为什么就是不回家?!啊?!一个电话都没有!!我上刀山下火海地去找你……我他妈找了你多久啊你个混蛋!!” 周唯一下一下推他。 像是很难启齿,最终,周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回不去了。” “因为你杀过人?”周唯飞快接上。 猛地抬起头,周唯怔怔地看向他。 “路口监控我看过,有你的罪证,是你枪杀了方同,对吗?” 无语,沉默。 “没事!哥!咱们还可以想办法!你不是在那些毒贩内部吗?!跟我去自首,把你知道的全招了,争取宽大处理……” 周铮打断他:“你觉得我是罪犯,是坏人,跟那些畜生一样?” “当然不是!!我一点都不信!!”周唯声音高亢:“可有视频啊!有你的证据!我不信没用!要专案组不信,公安局不信,谢明义不信才行!我他妈甚至都在想是不是有更深层的卧底让你去干,整个专案组,包括李峰,谢明义都不知道,是禁毒科,省公安厅,或者什么更高层级的人物安排你去的,你就是卧底,不是变节,不是策……” 戛然而止,周唯张着嘴停下来,他看到周铮对着他笑,温柔地,舒心地,像和煦的三月春风,绽出暖容笑意。 “小唯,我答应你,”他听到这个人说:“我一定会回家,但不是现在,还有事没有办完。” “什么事?” 周铮顿了一下,他告诉周唯,现在不方便说。 “为什么?!” “别问了,我不会说,这件事不止关乎到我,还有别人,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真没变通的余地了?你铁了心非要去做?!”周唯咬牙。 对方点点头。 “行吧,”像是放弃了,周唯吁出长长的一口气,随后,他眉毛一挑:“你说的‘别人’是谁?” 周铮不做回答。 轻飘飘哼了一声,周唯不屑:“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岳念廷嘛,瞧你看他那迷恋的眼神……” 周铮惊呆了。 “他对你也很不一般,上午我潜进豪庭,被他壁咚不说,还额头对额头测我体温呢……”说着,周唯不嫌事大地点着自己脑门:“就这,就这里。” “卧槽……”周铮爆粗口。 “不是……你说你看着冰山一块,脸臭起来跟他妈地沟似的,还挺招人,到处拈花惹草,你说你干嘛把项链送给李峰,现在又跟这个姓岳的……” 话没说完,一根腕子粗的树干带着参差不齐的尖锐树针向他劲风抽来,周铮挥舞得像在使用一根狼牙棒,追着周唯满山顶地跑,打得他嗷嗷直叫,屁股被扎了好几根尖刺,捂着屁股,他弹跳着,朝他哥一个劲摆手求饶,让他别打了,会死人的,他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 … 悲催地趴在石头上,费劲地摸着自己的屁股,周唯小心翼翼地拔刺,每拔下一根,他就哎呦一声。 哭唧唧地,他说周铮哪是他亲哥啊,开两句玩笑就他妈下黑手,好好屁股被他戳成仙人球,妈了个叉叉的。 递给他弟一罐啤酒,自己开了另一罐,周铮喝了几口,向周唯看去。 夜幕降临,山上亮起灯火,顶峰围栏外是一排彩色灯泡,闪着绚烂的光,将这个人的轮廓映得一明一暗。 收回目光,周铮低下头,蹭着易拉罐的边沿:“你还替谢明义干特情?” 周唯一怔,转过头:“你知道了?” “你早暴露了。” “我就知道‘李玉’这破名字瞒不了多久,”周唯冷笑:“不干了,他们把我一脚踢出局了。” 微微惊讶,周铮顿了顿:“踢就踢了,更好,你赶紧走,离开北化。” “不行!门都没有!”周唯急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全他妈耗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两个?”周铮挑眉。 另一个他当然心知肚明。 装作不知,他问:“谁啊?我终于要摆脱你了?” “那倒不会,我还是永远最爱你,么么~~~~”噘着嘴,周唯凑过去,被周铮一个巴掌扇回去跌坐在地上,正碾压到屁股上的伤口,嗷地一嗓子,他跳起来,揉着屁股满处蹦跶…… 拍拍手,周铮跟他说:“走吧,趁还能走,跟他远走高飞。” “飞个屁,他早把我甩了,不要我了。”周唯惨淡一笑,护着屁股,慢慢坐回石头上。 掏出烟和火,周铮点上一根烟,将它们扔给他弟。 两个人背靠背坐在方石上,吞云吐雾。 很久,周铮问:“你怎么打算?” “留在北化,哪也不去。” 掐掉烟,周铮扭头注视他。 “他要不要我,你要不要我,我都无所谓,真的.......随你们便,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让我走可以,只要确保你们每一个人安全无恙,活得开心,我一辈子不回来,要不是,我他妈跟你俩死磕到底!有一个算一个,绝饶不了你们!”周唯发狠,磨着牙说 。 先是一愣,周铮沉下脸问他:“决定了?没得商量?” “跟你一样,咱们周家家训,轴到底。” “操!”周铮乐了:“真他妈狗皮膏药,贴他去吧,我的问题我自己能解决,用不着你。” 周唯有些迟疑,他不敢确定这话的意思。 “我说我支持你!你爱咋样咋样,必要的时候注意安全。” “操的咧!哥!你他妈太好了吧!”周唯激动起来,蹭地一下站起来:“你……你承认我们俩了?!” “啊?什么?”周铮困惑。 “我告诉你,他可是个男的。” “我操!我说什么了?!”对方大惊失色。 “哥,我太感动了!!”周唯一下子扑上去,搂住周铮的脖子不撒手:“我听你的话,一定不负众望,把你‘弟媳’原封不动给你追回来……” “我他妈什么都没说!!”揪扯周唯的鬼爪子,周铮骂道:“松开!热死了!你给我松开!!” “不嘛,我要抱……” “抱你大爷!” “我没大爷,我就抱你,抱死你,还要亲你,吧唧吧唧……” “周唯,你他妈敢!!我操!!滚你妈个蛋啊!!啊啊啊啊……!!!” …… … 一声声惨叫响在山头,惊起林中的雀鸟无数,鸟儿四散,飞过树梢挂着的那一轮圆月。 圆月饱满,明亮的月光挥洒下来,正打在紫荆山顶上那一对打闹的人影身上,两个人笑得灿烂无比,不知何时,一张纸条飘飘荡荡落到地上,上面两个简笔的小娃娃,嘴咧得跟他们一样,有着大大的笑脸。 第136章 意林酒店东侧的经典商务套房正对门口的行车道,每一间都是落地大窗,视野开阔。 拨开窗帘,开阔的露天停车场映入眼帘,道闸杆一升一降,一辆辆车缓行进入…… 窗前,武文殊环臂站在那里,吞云吐雾,萦绕的白芒烟气熏得他眯起眼,回到桌前倒了些酒,刚拿起,门铃叮咚一声。 开门,有人递给他一个盒子,说是吴昊给他的。 关上门,他掐灭烟卷,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造型极为普通的手表,表盘朴素,腕带纯黑。 带上去,扣好,武文殊摸了摸表盘,弯起手指,用指甲在上面砰砰地敲了两下,他抬起头,看向桌面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面的音频文件跟着敲击波动起伏,声浪完全合拍…… 点开播放键,录音清晰完整。 他再度摸了摸表盘,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刚把烟头燎红,一旁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把烟叼在嘴里,他去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轻笑:“武叔叔,这大暑天,贼特么热,还闷,我这儿不好找,别让您心里起急,要不我派个车去接您?” 这边没说话。 “叔,我的亲叔叔,您不会要反悔吧?!大宴我可都摆下了,您忍心就这样把我给鸽了吗?!”林柏杉咄咄逼人:“不行……您这样可不行,看来我得去中泰门口堵您了,要不让我爸……” “你派吧,我把地址发给你。”武文殊打断他。 笑眼眯成一条缝,林柏杉连连应下。 挂掉后,武文殊快速灭掉烟,即刻给吴昊拨通电话,问签证怎么样了。 吴昊告诉他,就剩武喆的没下来,他之前没出境记录,白本一个,不好签。 狠捏自己鼻梁,武文殊让他快点办,随后结束通话。 ** 林柏杉的骚扰是在他跟周唯分手后第二天开始的,起初一两个电话,后来频次和力度逐渐升级,不断向武文殊发来邀约,死活要见他。 武文殊当然不想答应,至少……不能在这时候,他还没将身边的人安顿好,这个关键的空白阶段一旦节外生枝,出现问题,将对他相当不利,局面失控很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可让武文殊没想到的是,林柏杉的攻势却越来越猛,俨然一种见不到他就决不罢休的态势,虎视眈眈,步步紧逼。 推不掉,甩不开,也只能顺势而为。 车里,武文殊坐在后面,安然地低头摆弄手机,他故意不怎么看窗外,却心里有数,车已经开到了北化的近郊,穿行在一片密林之中,小径通幽,盘山而上,一直到山腰才停下来。 踏出车外,眼前是一栋外表欧风,古朴典雅的林间木屋,湖水为依,群山为伴,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木屋前有人等在那里,车一到,恭敬地上来开门,像伺候又像押送,几个人带武文殊进去。 林柏杉一袭正装,打着领带,黑框眼镜在阳光下泛着光,见到武文殊过来,他连忙结束手上最后一道工序,有技巧地将茶水由高至低地斟入茶杯,水流之下,热气滕然,一股茶香蔓延开来…… 向其他人使了眼色,让他们退下,林柏杉亲自上去迎接,他极度热情地过去握手,把武文殊的手臂摇得乱抖:“武叔叔,我差点就被您伤着,都快要没信心了……还以为什么地方得罪您了,特招您嫌弃,软钉子硬钉子一个劲儿地让我吃,还好我这人天生脸皮厚,不畏艰险迎难而上,终于您还是被我请来了,肯赏我这个面子,我简直太感动了武叔叔!!……” 一大堆罗里吧嗦,换来武文殊淡然一笑。 林柏杉有些尴尬,连声叫他落坐。 将方才泡好了的茶推到武文殊面前,林柏杉笑:“武叔叔,您看我这地方怎么样?人间仙境吧?碧玺湖最优的位置,田园中的尊贵享受,每天早上醒来一开窗,多心旷神怡啊……这么好的地方还不贵,我全款买下来的,才三千多个,再涨百分之十五都便宜……” “林柏杉,你在跟我炫富吗?”武文殊冷笑。 一句话噎得这个人直咽唾沫。 “嗨……武叔叔,您误会我了!我哪比得上您有钱啊,还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对方满脸堆笑讨好:“我的意思是人就得享受,享受凭什么啊?凭钱凭资产,我知道您不缺钱,可谁跟钱过不去啊,您说是不是?” 沉默,垂下眼,武文殊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腕子上的表,忽而,他轻笑了一下,再抬头时,口气变得温和:“柏杉,你找我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你父亲需要我的帮助?” “是是是……我是有事想跟您商量,我们林家最近有些打算,我爸身体虽然渐好,但很慢很慢,一直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医生的意思是完全康复很困难,他现在精力不济,想歇下来,找个地方隐居安度余生,但去哪儿过不得图个舒坦自在啊,我们一大家子的人,有老有小,吃喝拉撒不是个小数,我爸还需要特殊护理……” …… 这是要借钱吗? 武文殊无语。 他怎么都没想到,林柏杉火急火燎要见他居然为了这个。 “我看过你们林祥实业的报表,这两年做得不错,不够你们花费吗?”拿起茶,武文殊抿了一口。 “那还不是多亏武叔叔的照拂,中泰不仅是我们的大股东,还是衣食父母,很多大单都是中泰给我们的,对此,我们林家对您真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啊……”林柏杉讪讪地笑,给武文殊递上烟:“还希望您能继续支持我们,让我们跟中泰有更深层次的合作,多拿几个项目,开辟更多的线路。” 眼底蓦然一动,武文殊问:“林祥现在由你全权打理?你爸不管了?” “那可不行,我刚哪到哪啊,太不成熟了,”林柏杉连连摆手:“我只是学着运作经营,还是我爸监管,字不都是他签的吗?” 嘴角不经意地动了下,武文殊了然:“原来你这是要跟我谈合作啊。” “就说武叔叔不一般,一点就透,”林柏杉殷勤备至,又为武文殊换去冷茶,斟了一杯热的:“今年以来,东南亚那边的生意非常红火,经济土壤也好,我想多开几条线,在缅甸老挝一带多采购些原料药,咱们中泰在云缅交界有不少保税仓,大批的跨境车队,仓库调度运营也专业……我们林祥却势单力薄,没什么优势,还望武叔叔能够多多提携照顾,拉林祥一把,给我们行个方便。” 狠嘬几口烟,喷出白雾,武文殊掐灭:“这事没这么简单,跨境车线路常年不变,每一辆车的车号都是提前向海关报备的,不能更改,想做新的,前期很多工作,采集信息,上交审批,时间成本可不小……” “武叔叔,您要这么说可就是成心了!”林柏杉打断他:“我知道您在那边一向很有门道,各方面关系都很过硬,这能是问题吗?”他佯装发怒,却笑着抱怨:“您就直说,是不是看不上我这个小屁孩,不想跟我打交道?” 小屁孩? 都他妈贩毒了…… 武文殊心里冷哼嘲弄,面上看不出来:“你经验不多,有机会我找你爸谈谈,这事以后再说吧。” 对方脸色突变,再不像之前微微弓着背的谦卑坐姿,直起身,他翘起二郎腿:“武叔叔,您可能不了解林祥近两年的状况,要不是我爸退居二线不太掺和,林祥能有今天的成绩吗?毕竟他年龄大了,有时候思想陈旧落后,不能与时俱进,是我一手让林祥做大做强,充满蓬勃的生命力,您可不能学他,布他的后尘啊!” 放大的音量,不善的语气,似威胁又似陈述的字眼,武文殊明白快到这人的底线了,后背靠向沙发背,他摆出防御的架势。 “林柏杉,你到底要干什么?” 对方一愣,马上笑开了:“武叔叔,又误会我了不是?!您怎么一点也不相信我啊!我真的真的真的特别诚恳地向您抛出橄榄枝,想跟您一同发展壮大,在东南亚我们林祥一直致力于挖掘‘高端价值’,极尽所能地大浪淘金,只要咱们强强联手,成功唾手可得啊!如果您愿意,以后咱都能干出一个帝国王朝来……” 武文殊越听越不对劲:“淘金?淘什么金?” 这一次,林柏杉静下来,没有马上回答。 他像模像样地,学着瘾君子用手搓了搓鼻子,告诉武文殊,他玩HIGH的。 瞪大双目,武文殊心脏猛地重跳,他没想到林柏杉会这么露骨,甚至不敢确定他理解的意思是对的。 手心冒汗,克制慌张,武文殊再一次确认:“你是说你贩毒?” “没错。” 浅浅笑着,林柏杉有恃无恐。 拳头狠狠捏着,指甲陷在肉里,武文殊不语。 “武叔叔,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您不心动吗?!这玩意就是当地特产,在那边很容易搞到,加上咱们中泰网络遍布东南亚,盘子大,资金雄厚,又是上市公司国资入股,就是一张稳固的保护伞啊,这就是天时和地利!”林柏杉前倾,用手指了指武文殊,又指自己:“只要‘人和’,一切完美。” 后背冷汗淋漓,武文殊感到内衫都湿透了,但他沉稳依旧,点烟时手都没抖一下。 “你的意思,你一直在做?” 林柏杉笑得讳莫如深。 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武文殊问:“靠谱吗?” “把‘吗’去了,这都不用怀疑。” “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抓了,必死无疑。”阴下脸,武文殊目光胆寒。 对方点起一根雪茄,冲他摆摆手:“不可能,这条线我做得太稳了,从没出过事,如果说风险,那是百分之一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对赌,咱们一定赢啊!只有百分之一的风险,谁不干谁是傻子?!” “真的万无一失?”武文殊问。 “武叔叔,我能骗您吗?!再怎么说您都是我爸的挚友,我不可能害您啊!”林柏杉信誓旦旦:“这生意利润厚得惊人,真的!太他妈诱人了,您只要看看我们的账本,都能吓得跳起来,两个月就是中泰半年的利润!这只是刚刚开始,我还没放手去干呢!……” 一力鼓吹,对方却反应平平。 林柏杉有点急了:“您不用担心风险,第一没风险,第二就是有也是我们的,中泰不过是提供网络和壳子,换上我们的人,刚开始合作,咱们三七开,你三我七,如果做顺了,咱们还可以再谈……” 烟抽得很急,一根烟没两口到底,武文殊捻灭。 用冷冷地口吻,他告诉林柏杉,不行。 对方猛地站起来,刚要开口…… 武文殊说:“要五五开,否则不做。” 惊喜的核弹炸在林柏杉头顶上,镜片也挡不住眼中的万丈光芒,林柏杉兴奋得差点扑过去抱住武文殊亲上一口…… “我操!!我的武叔叔!你他妈要吓死我!太给力了!!这意识这觉悟就是比我们家那个老古董强!”林柏杉赶忙应下来:“没问题!都听您的,您说什么是什么!!来来来,咱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说着,去拉武文殊的手,拽着他向宴厅走。 两边的人将门打开,桌上是早已备好的美味佳肴,红酒香槟,沙发上,圆桌旁几个婀娜的美女佳人对进来的人甜甜笑着,摆起柔媚的身段上去热情招待,挽起他们的手入座…… 杯觥交错,美色诱人,一派欢喜祥和的盛景。 欢闹一直持续到半夜,出门的时候,星光点点,月影迷离,酒醉的林柏杉抱着武文殊撒酒疯,死活不松手,让他住下来明天一早再走,武文殊没同意,极力摆脱纠缠,坐上了车。 车子发动,卷起尘土,扬长而去。 ** 灯影下的林间小屋一点也不暗淡,大门前红红火火。 武文殊和林柏杉彼此说话,拉扯,两人的肢体接触全被框在了镜头里,转化成电子符号,通过服务器,传送出去…… 手指在手机上来回滑动,一张张传过来的照片,不断读取的小视频在屏幕上滚动,岳念廷锁上书房的门,点起一颗烟。 紧接着,电话进来。 是匿名号码。 接起来,声音古怪而刺耳,像是被变声器处理过。 “老岳,看见我发的了吗?” 岳念廷没言声。 “我说对了吧,林柏杉不会坐以待毙,上次你把他逼得太狠了,狗急跳墙,兔子开始咬人喽。”对方打哈哈。 “好啊,那你说说看,他要干什么?”慢慢地,岳念廷试着吸了一口烟。 “那可就深了,他有可能想联合武文殊做大,大到让上面不得不听他的,废了你,又有可能是要打破你那个‘与正义搞平衡’的论调,不但让武文殊知道,还要让他参与贩毒,闹得越大越好,当一根大大的搅屎棍……”这个人笑意满盈:“不过呢,最有可能的是这两头他都想要,一举两得是他的终极目标,老岳啊老岳,这回你算是把他惹急了,他这是要抱着你,跟你同归于尽啊……” “嗯,有道理。”呼出一口白雾,岳念廷认同。 那边很是得意。 “那你说,我该如何转危为安呢?” “嘿!我说老岳,有一就有二是不是?”对方矫情上了:“上次周铮他弟像个老鼠一样跑到温莎地下室胡乱地嗅来嗅去,我把他在物业的档案撤了,给你狠狠擦了一次屁股,你还没谢我呢?!怎么着?还让我帮你啊?!脸皮可太厚了你!” 岳念廷轻笑,夹杂吞吐烟雾的声音:“谢还不好谢啊,你来找我,随时大礼恭候。” “呦呵?行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对方讶异。 “非财既色,财色双收?”岳念廷打趣:“我哪有什么色啊,也就财路还能入你的眼,不是有句话吗,卖主求荣。” 不软不硬,正中要害,口气还是嘲讽。 那边的人明显不悦:“我听说这周末大哥就回来了,林柏杉一定会加紧行动,无论干出什么,他铁定去大哥面前打击你,你要再想不出应对的策略,可就要挨打了。” “大哥?”岳念廷口气轻佻,很是随意:“你也这么叫他?那看来我应该排除林柏杉手底下那些不入流的虾兵蟹将,你这只‘叛变’的小狗狗,也就是他那两个死党中的一个了。” 对方颇不耐烦:“还真是说多错多啊!岳念廷你挺聪明一个人怎么话里话外都是刺,成心让我下不来台啊?!你就不想拉拢我?” “想啊,特别想,”岳念廷加重语气:“谢礼我都备好了,就等这回干倒林柏杉,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听筒里发出大笑,看来是真的开心。 “老岳!就喜欢跟你这么敞亮的人合作!太他妈痛快了!说吧,你想怎么做?武文殊需要我动手吗?” “不用,先这么放着吧。” “你可想好了,他可是咱们的大雷!一旦他俩合作,咱们可就……” “不会,他不会同意的,”烟抽到末尾,剩下短短一截,岳念廷捻灭:“就算他同意,我也有后手,他不会好过。” 那边很是满意:“就知道老岳绝非等闲,简直就是神仙一枚啊,运筹帷幄不再话下,有你的智慧我的胆色,大业何愁不成啊,哈哈……” “行了,我这儿还有事,就这样吧,”打断他,岳念廷想结束谈话,就在挂断的那一刻,他对那边说:“下次别用变声器了,太难听,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谁。” “瞧把你给机灵的。”劲劲地一声冷哼,信号中断。 又点上一颗烟,岳念廷站起来,他虚掩开一条门缝,正巧将周铮下楼的背影笼罩在目光中,转过头,他沉沉地垂下眼,掩藏眼中一片深不见底的黯然。 ** 嘟嘟嘟…… 凌晨两点,睡梦中的吴昊被电话铃声吵醒。 他哑着嗓子接起来,对方火急火燎:“吴昊,马上给我安排明天最早的飞机,我要把人都送出去。” “……武总,”吴昊迷迷瞪瞪,他听出来是武文殊:“签证……还没齐呢……” “不等了,去不了美国,就去免签的地方,马代,印尼,斯里兰卡,随便什么地方,我只要他们离开,等签证下来再去美国。”武文殊语气急促,气音猛烈,似乎一直在喘。 吴昊蹭地一下坐起来,他开始觉得事态很严重了。 “武总,我知道我不该问,您这是……” “不该问就别问!照我说的做!!你是听不懂吗?!”武文殊没好气:“别再废话了!立刻马上去做!!” 对方惊吓,连连应声。 安排好吴昊那边,武文殊连着给林嘉慧拨了好几通电话,没人应答。 他去拨武喆的号码,三声后,那边接起来。 不知是睡蒙了还是怎地,对方声音有些微微发抖:“……叔,什……什么事?” “你是在嘉和吗?跟林嘉慧一起?” “对啊,不一直住在一块吗。” “孩子呢?” “他妈带他们睡……睡了啊,”武喆咽了口唾沫:“怎……怎么了?叔。” “你把林嘉慧叫起来,赶紧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的飞机。” “啊?这么着急?!” “听我的!快去!”武文殊粗声粗气。 “好!好的,我这就去!!”武喆连连点头。 咔嚓一声,冰冷的挂断音。 一只手伸过来将电话接过去。 喘着粗气,武喆顺着手臂,抬头向那个人的脸看去。 对方是个理着平头,略矮略胖的男人,他拍了拍武喆的肩,说了句:“谢了,演技不错。” 笑着,他转头看向对面的林嘉慧。 女人跪在地上,抖得犹如筛糠,眼泪横流,一把手枪顶在她的后脑。 第137章 和周唯彻底分手,被林柏杉没命纠缠,武文殊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个更让他焦心烦躁,惶惶不安。 说不出缘由,就是慌得难受,太阳穴突突地跳。 把腕上的表摘下,放到一旁,弄亮笔记本,双击上面一个‘耳朵’形状的图标,这是吴昊为武文殊量身打造的一套监听录音装置。 一个不起眼的手表就是收音器。 表盘下方,靠近手腕,有一个小巧的突起,按下启动,再按一次结束。 林柏杉的车离开后,武文殊迅速回到酒店房中,给吴昊和武喆播了两通电话,紧急安排出逃事宜…… 挂断后,点上一颗烟,他咬着,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击,从云端下载解压缩,点开音频包,他仔细去听,录音是从‘谈合作’开始,录下了最关键的部分,包括林柏杉亲口承认贩毒。 笑意在脸上浮现,武文殊没想到一场鸿门宴就这样变成了诱供现场,对方毫不设防,将罪行脱口而出,轻易就交了底,证据拿得不可思议,武文殊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深深吸了口烟气,再吐出时,他的眉头舒展不少。 灭掉烟,他将东西小心备份,一份加密留在云端,另一份存入一枚小型闪存,藏入自己的钥匙串中。 他想着,只要人都走了,完全没危险了,他就去报案…… 公安局那边已经运作好了,关系扎得很稳很深,只要录音交上去,就会引起高度重视,行动方案立即执行,林啸坤一家的安危,自己的嫌疑都不再是问题…… 等一切风平浪静,孩子就能回来,他亲自去接,还有周唯,周唯…… 支着额头,手影下是武文殊红了眼圈的憔悴面容,跟林柏杉说毒品时他手都没有抖过,此时却控制不住,不断地微微颤抖…… 拿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攥住,极力克制……无意中,目光落在右手无名指那一圈泛白的印痕上,曾经那里有一枚璀璨的戒指,如今空空如也。 这个人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了。 轻吻上那个白圈,武文殊趴在桌上,头枕在自己手臂,将那只戴过戒指的手宝贝地揣在怀里,闭上眼,他迷迷糊糊,眼皮发沉,没一会儿,意识飘飘散散…… …… … 什么时候门铃开始聒噪,武文殊没什么印象,吵醒时,声音已经大肆在房中回荡…… 疲惫地从桌上爬起来,武文殊摇摇晃晃,透过猫眼向外窥探,他打开门。 是姜明晗。 “武文殊,知道武喆去哪儿了吗?”上来这人就问。 “……啊?什么?” 起得太猛,武文殊没缓过劲来。 对方压着火,语速相当快:“武喆跟我闹别扭,跑回嘉和了,可我去找他,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应,我去后窗看,里面没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跟你联系过吗?!这大半夜的他还能去哪儿啊?” 听得云山雾罩,武文殊晃了晃脑袋,让姜明晗先等会儿,他狠狠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他跟我说在嘉和啊,不一直跟林佳慧和孩子在一起吗?” “他这么说的?!”姜明晗突然提高声调:“不对啊!他为什么这么说?!今天是我生日,晚上他回我那吃的饭,后来我俩东扯西扯,说起你,林嘉慧,还有……操!我他妈跟你说得着吗?!反正我们打起来了……他一气之下就跑了,我以为他回嘉和……” 武文殊越听越心惊,有什么在脑中轰然炸裂,他脸色煞白,低吼一声:“坏了!!”拿起车钥匙,直奔电梯口。 嘭地一声巨响,房门关上。 姜明晗这才回神,在最后的一刻抢进电梯,挤了上去。 跟着武文殊坐到副驾上,姜明晗一口气绷着,眼前方向盘快速转动,时速表数字狂飙,他紧紧拽住上面的把手,惊恐地望着旁边的人。 “武文殊!!你干什么?!这怎么回事啊?!” 顾不上跟他说话,将手机插入支架,武文殊一遍一遍反复拨打武喆的电话,除了嘟嘟的盲音,再无应答。 他想也不想又去拨另一个号码,十一位数字全部手输,相当熟练,在姜明晗看来简直一气呵成,毫无断点。 一种处于本能的力量,完全无法控制,就这样让信号拨了出去,连武文殊自己都震撼了,他根本没时间考虑后果…… 不过两声,那边接起来。 是周唯的声音。 为了躲避周唯,武文殊换了手机,他既没有周唯的电话存储,对方也不可能有他的,而他的新号码就这么拨到了这个人手机上,不可阻挡地泄露出去…… 为了确认这个人的安全,这是武文殊的第一反应,毫无自控地,他就这么做了。 周唯的声音让一切凝固住,空间时间都不复存在。 瞬间的大脑停顿让对面车辆大灯蓦地一闪,工程车的喇叭呼啸而过,发出尖锐高亢的声响……姜明晗惊得上去猛抢车子的方向盘,大吼着:“武文殊,你他妈疯了?!……” 猛然惊醒,武文殊迅速关掉手机,调整方向。 抹了把脸上的汗,他再不多想,往嘉和飞速而去。 ** 意林酒店离嘉和别墅区并不远,夜间时速飙上去,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 到了门前,武文殊跑进去,用钥匙开门。 一进前厅,两人全傻了眼。 且不说大厅里像台风过境一样凌乱狼藉,单单鞋柜前有多少肮脏的鞋印纵横交错,重叠踩踏,就够叫人触目惊心了。 就在姜明晗惊愕地杵在那里时,武文殊已经冲上了二楼的儿童房。 一样的状况。 两个小木床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满屋子混乱,东西散得到处都是,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眼前蓦然一片黑暗,武文殊赶紧抓住门梁,不停地咽下唾沫,控制喘息,去平复疯狂蹙动的心脏,让呼吸不再困难…… 他努力稳定,让自己恢复思考,抬眼,一个格外显眼的东西跃入视线。 两个婴儿床中间的尿布台上,一个手机方方正正摆在那上面。 扑过去,武文殊拿起它,上面有解屏密码。 试过几个都失败,姜明晗跑上来,武文殊问他,这是不是武喆的手机。 对方告诉他,不是,从没见过。 蹙紧眉,把指关节咬出牙印,武文殊面部纠结到了一起,相当痛苦…… 没等姜明晗问出话,他忽然行动,拿着手机,飞也似地向楼下跑去。 姜明晗真要疯了。 坐进车上,武文殊手忙脚乱地开启手机,姜明晗也开车门落坐。 回拨一个号码,冗长的铃声不断响在武文殊耳边。 最终,那边接通。 对方腔调有些懒散,好像在打哈欠:“干嘛啊?武叔叔,大半夜的,想我就别走啊,不是让你住下来吗……” “你在哪儿?”沉重,压抑怒火。 “山里啊,”林柏杉奇道:“几小时前你不才走吗?” 武文殊问:“密码多少?” 狠攥着另一只手机,像要把它捏碎…… 多么希望这个人听不明白,接不下去,可那边却笑了,还带着戏弄地说了句,拿到了啊。 “密码他妈到底是多少?!” 失态的破音吓坏了旁边的姜明晗。 终于,这个人意识到武文殊这一路的癫狂很可能是根本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电话的那一边就是袭击嘉和的那帮人…… 姜明晗震惊了,他喊着,去抢电话,问谁啊,他要干什么?!…… 不同的声音刚传过去,武文殊立刻把电话切断。 姜明晗还要去抢,被又推又搡地逼下车,车旁,武文殊大声警告他,让他别管,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对方哪肯罢休,被武文殊一把揪过衣领,姜明晗从没见过他如此狰狞: “别报警,别妄动,老老实实听我的,否则武喆就完了,你听懂了吗?!” 晴天霹雳,姜明晗无法消化武喆被绑架的事实,他茫然地望向这个人…… “明白了吗?!说话啊!”武文殊吼起来。 对方机械地点点头,颤着音:“……听,听明……白了。” 松开他,绕过车头,武文殊坐进车里,一脚油门而去。 ** 车上,林柏杉电话顶进来。 武文殊接听。 对方气急败坏:“姓武的!你他妈居然让个外人听咱俩……” “给我密码。” 林柏杉被噎得一愣。 他没见过处于如此不利境地的人还能嚣张到这份上。 不过半拍,武文殊的厉声大肆而来:“林柏杉!我操你妈!给我密码!!” 心中惊讶,林柏杉确实真没到这个他口中的‘武叔叔’还真是个实打实的硬汉。 无所谓地笑笑,他说出一串数字。 录入,屏幕刷开,照片出现。 上面,每个人都在笑,却比哭还难看,眼中的恐惧一览无遗,武文殊看得很清楚,有人拿枪指着他们。 所有人在一起,全体入框。 “武叔叔,你看这张像不像全家福啊?有老有小的,一,二,三,四,五,六……”林柏杉认真数着:“一共六个,对吧?” “为什么这样做?”武文殊喘着气。 “当然是为了咱俩的事业啊。” “我同意跟你合作!刚跟你谈的五五分,”武文殊狂吼,声量很大:“你他妈就这么对我?!” “武叔叔,你别急啊!”林柏杉解释:“我这不也是想给自己,给咱俩上道保险嘛,你放心,我准备的地方真挺好,还特意为你们家两个小宝贝弄了个游戏室,可好玩了!等会儿我让他们拍视频发你啊……” “林柏杉你没必要这样!……”声音发颤,武文殊明显服软:“把他们放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都听你的……” “武叔叔你可别这样,瞧这可怜劲儿的,我真看不得,你别让我难受了,”林柏杉假惺惺:“你就放一百万个心,这些天孩子大人就在我这里,只当度个假,我会把他们照顾得妥妥的,一根汗毛也不会少……你呢,就老老实实明天去中泰上班,会有人把新线路的资料送给你,就这两天吧,赶紧抓紧办了,把道趟出来,周末我就打算跑活了。” “周末?!只有四天?!” 对方‘嗯’了一声。 “不可能!海关走手续……” “那是你的事。” 打断,林柏杉音色见冷。 沉默不语,武文殊的喘息却愈发浓烈。 “威胁的话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知道,乖乖走上几单,咱们彼此建立信任了,你那一大家子人,我一个不少地还给你,让你们一家团聚,你看这样行吗?” 没有选择的选择毫无意义。 什么话也没说,武文殊挂断。 …… … 点烟,吞吞,不断地抽,烟灰都来不及磕,沫子在车里飘得到处都是…… 很快,电话上一个未接号码拨进来。 看着分外刺眼。 是周唯…… 武文殊趴在方向盘上,将头深深地埋在里面。 第138章 就在武文殊趴在方向盘,将头深埋的时候,手机不断震动,一亮一亮…… 同一时间,信号的另一端,周唯在名佳的客厅中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来回踱步。 他一遍一遍拨打,卧室门外,秦凯环胸斜靠在那里,冷冷地注视他。 …… … 几个小时前,周唯从紫荆山下来。 是周铮让他先走,两个人忌讳一起出现,哪怕夜深露重,山林野地,也要避人耳目。 那会儿周唯一听,眼眶就忍不住红了,他舍不得他哥,知道再见一面还不知猴年马月,手不听话地揪住他哥的衣服,低着头,眼泪打转…… 是周铮捡起地上那张简笔画,将画对折叠好塞给周唯,他告诉他,早晚有一天,这张画,还有家里那一大堆都会实现,他向他发下重誓。 走时,两兄弟又一次抱在一起,很久很久…… 下到半山,周唯手机恢复了信号,信息提示音像开闸放水般涌出,哗啦啦响得要爆掉。 上下翻弄,全是秦凯的短信和微信,刷屏的提示条数多得吓人,就在周唯即刻拨过去时,秦凯的电话顶进来,就是这么一通电话,不但挽回了局势,也救了整个案子半身…… 时间倒退,在周唯跳窗离开后,杀到豪庭找人的秦凯出现在东窑路,他蛰伏在那里,一直等待周唯的身影,可两个钟头过去了,别墅毫无动静,电话打不通,也看不到里面…… 最后,秦凯再按耐不住,叫来一些人暗自把豪庭围了,他对自己设定了一个时间,一旦过了,就带着人往里冲…… 案子,毒贩,岳念廷,周铮…… 爱他妈谁谁,他管不了,也顾不上,他要的只有周唯安全,他满脑子都是他,他必须活着,不能出一点意外。 这一通电话打得太及时了,离他的一声令下,只差了十分钟。 当秦凯在紫荆山脚下看到这个人安然无恙站在那里,连声‘抱歉’都没来得及让对方说出口,他强硬地将周唯拽到车里,一把抱住他。 叫骂,怒吼,什么都没有…… 他就这么抱着他,勒得紧紧的。 还是前面的小宇尴尬地咳嗽两声,说了句,开车了哈,秦凯这才放开周唯,坐正。 自知理亏,周唯把那句‘对不起’说了出来。 对方气呼呼地骂:“闭嘴!你个不省心的!” 无奈地挠挠头,周唯转向车窗。 手上一热,皮肤相触,有人握上他的手,耳边是秦凯从没听过的温柔声音:“受伤了吗?” 周唯一愣,转过脸,对方满眼关切,凝视着他。 默默把手抽出来,周唯冲他笑笑,说自己没事,哥哥也很好,他太不应该了,让哥们这么挂心。 那一瞬,有什么在秦凯眼中逝灭,说不上的失望,挫败,难受……他狼狈地躲闪周唯的目光,掩藏自己的情绪…… 车中一时极静。 开车的小宇很有眼力劲,知道尴尬了,忙大力地开玩笑,试图回暖气氛。 在暖场上这小子颇有功底,笑着闹着,非要车上另外两人陪着他一起吃夜市去,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知道周唯一口饭没吃,秦凯答应得飞快,还不许周唯拒绝。 就这样,三个人一直吃喝到午夜两点多,周唯被那两人灌了不少,醉酒困顿,他半阖双目,靠在车枕上。 接下来,不过短短几十秒,却足以改变一切…… 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打进来。 事后想想,当时多么危机,就有多么幸运,喝得醉醺醺的周唯但凡有一丁点的耽搁,就会完全错过。 接起来,习惯性地喂了一声。 那边无声,没人说话。 不知怎的,周唯乍醒,他瞪大眼睛,整个心都提起来,心脏噗通噗通地重击……正要发声,一阵刺耳的喇叭轰鸣响在听筒那边,紧跟着有人大叫大嚷,‘武文殊’三个字就这样破空而出,听得清清楚楚!! 脸色巨变,瞳孔骤然放大,周唯大喊着那人的名字,却听到一声干脆的挂断音。 抖着手,他快速回拨,却再也打不通。 埋着头,他不停地打,不停地打……却依旧如此。 目睹周唯那副样子,秦凯心里有数,他听到他刚才对电话大叫出的名字。 不联系又联系,联系又不好好联系…… 秦凯真不明白武文殊是他妈要闹哪样,逗什么闷子呢。 眼见周唯快要疯了,从车上一路打到名佳,从‘关机’打到‘占线’,再打到‘无人接听’,手机滚烫,屏幕上全是湿气和汗渍,秦凯真想找个什么玩意狠抽一顿,发泄一场。 最终,他再看不下去,抢过周唯的手机,说再打下去手机都要爆炸了。 “那就是武文殊!我不会听错!”周唯焦躁,脚步更快。 “他说话了?” “没有,是另一个人,他叫他名字。” “谁啊?” 闭着眼,周唯使劲去回忆:“他妈的,工程车喇叭太吵……我听不真……”忽然他一下子恍悟,眼中光芒四射:“是姜明晗!对!就是他!!” “姜明晗?他怎么会跟武文殊一起?” 周唯一个箭步上去,让秦凯给姜明晗打电话,立刻,马上。 看看表,半夜三点,秦凯哭笑不得,只能拨电话。 那边通了。 “你在哪儿?”秦凯问。 “家……家里。” “你刚出去了?” “没啊,”对方打个哈欠:“你什么意思啊?大半夜的……” “看见武文殊了吗?” “啊?什么?”姜明晗莫名其妙。 “你有没有跟他在一起?在车上打过电话?!”秦凯烦了,高声叫问。 “没有啊,在家睡觉呢,往哪儿看见他?!” “武喆呢?” “在……在我身边呢。”他有些结巴。 电话全程开免提,周唯听得很清楚,秦凯没再问什么,挂了电话。 屋内极静。 坐在床边,周唯声音又起: “不对,这事不对劲!我不信,我现在就去找他……”蹭地一下,周唯站起来往外冲,被门口的秦凯一把拦下来。 “祖宗,你他妈是我活祖宗行吗?我怕了你了!求求你,别再让我提心吊胆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天亮吗?!你也让我歇口气,他妈一晚上心都悬在这里……”秦凯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就可怜可怜我,替我想一次,等明天,天亮你再折腾行吗?” 周唯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那里。 最终,他转过身,坐回床上。 叹下重重的一口气,秦凯关上门,离开。 ** 睁着眼挨到天亮。 像诈尸一样弹坐起身,周唯火急火燎洗了把脸,把冒出来的胡子好歹刮刮,飞速换了套衣服,拿上门钥匙,叫好车…… 换鞋时,秦凯出现了。 不晓得这个人睡没睡,一俩的倦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胡子糊了一整个下巴…… 周唯愣在那里,他垂下头,使劲抓着门钥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种巨大的愧疚感堵在胸口…… 苦笑一下,秦凯走过去,用一只胳膊把对方揽进怀里,在他耳边说:“行了,你个小骚娘们,一定注意安全,千万别关手机,早点回家,我等你回来吃晚饭。” 牵起嘴角,勉强笑笑。 周唯下楼。 ** 最先去的是梅苑,大门紧锁。 进去,一地的白纸散落,那个深褐色的文件袋仍旧静静地扔在那里……时间仿佛静止在那场‘识破真相’的浩劫中。 面前的景象,周唯一眼都不想再看,他锁上门,逃离。 接下来是老区,开门时一股返潮的味道涌上来,一段时间不通风就会如此,窗帘拉合,是他走时的样子,武文殊根本没回来过。 翻出手机,在那个拨过无数次的号码上反复摸着,最后,周唯狠下心,打到秦凯那里,跟他要武喆的电话。 那边沉默许久,只问了周唯一句话: 一个‘前前任’上过床的侄子,会对他这个亲叔叔死缠烂打的‘前任’说什么? 别自取其辱了。 没有回答,周唯挂断电话。 所有可行的道路中,有那么一条荆棘遍布危机四伏的路,可偏偏只有这条路才能走得通。 很早,周唯就想到,和尚可以跑,庙却搬不走,他可以去中泰堵人。 可对于自己,那里就是龙潭虎穴,周铮说过,他曾经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出入中泰,凶吉难料,那些罪犯不可能对他视若无睹,就好比一只小羊羔非要在一群猛兽面前撒欢蹦跶,妥妥作死的节奏。 攥紧拳头,周唯闭上眼,想好后,他猛地睁开,拦了一辆车直奔合汇大厦,中泰总部。 ** 合汇大厦是中泰在最为鼎盛时期圈地盖起来的,由蒋玉珍一手打造而成,连当初的建造图纸都有她参与过的痕迹。 坐落在北化新区的合汇大厦,以其优质的地理位置,巍峨高耸的现代化楼宇形象,俨然成为了北化市地标性建筑物。 仰着头,站在楼下的周唯,头一次感受到这个地方的不可企及。 进入电梯,三两个身着正装,白衫短裙的女人兴奋地打闹嬉笑,聊得叽叽喳喳,话题围绕中泰的总裁武文殊。 其中一个说,武总好一阵没来上班,今天一早人就出现在办公室,把个新来的助理忙和死了,又是冲咖啡,又是架电脑,报资料递文件,传达会议指示……跟上前线厮杀一样,中间还摔了两跤,简直惨不忍睹……可即便如此,还是被武总拿下,踹到其他部门去了。 “什么?!私人助理空缺了?!还有这好事!!”一个大呼小叫。 “别想了,早内定了,武皇就是找茬把小萍开走,好给别人挪地儿。” “谁啊谁啊?!这么受武皇垂青!这也太牛批了吧!”这人惊了。 “你怎么眼出气的啊,人都来了还没看见?!”对方一记白眼直给过去:“就是之前休假要被开除的云秋泉,他又回来了。” 周唯一怔,还没怎样,另一个人一嗓子叫出来: “我的妈呀!!这搞什么啊!一个没胸没屁股干巴巴的小屁孩这么得宠?!怎么就看上这小子了呢!” “那还能看上你啊?骚鸡一只,就欠被关进鸡笼里。” “你个死女人!为个男人,特么想姐妹撕头花是不是啊?!”对方不爽,做出进攻的架势。 第三个人忙出来劝架,她一直没说话,却另辟蹊径,提出一个新话题: “都别闹了,你们没注意到吗?武总无名指上的婚戒没了……” 随后,又是一番热烈讨论。 手掌都要被自己指甲给抠破了,周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他一秒不耽误地离开电梯,一梯一梯地爬楼上去。 十八层到了。 是总经理的办公室,面积占了楼层的一多半。 来到前台,周唯报了名字。 台里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元气小美女,大大的眼睛,嘟嘟的脸,一笑起来甜甜的,他告诉周唯,武总今天没时间,一整天都被安排满了,让他改天过来,最好提前打个电话预约。 周唯不走,说是等他。 他自行坐到前台访客的位置,一等就是一上午。 随着时间推移,各大经理们忙碌起来,来来回回穿梭在十八层。 开会的,送文件的,去厕所的,过来过去的人都忍不住去瞅那个一直坐在前台,静得像副画的周唯,越来越多的人在窃窃私语。 前台小美女终于按耐不住了,过去问周唯能不能先回去。 对方笑笑,不说话。 仍然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美女很为难,不断出来劝,这个人却始终报以微笑,就是不走。 最终,她一跺脚,把电话打到经理室。 接起来的是武文殊。 “武……武总,外面有个人找您,您不是吩咐过嘛,今天不接待任何人,我就没跟您讲,但他好像真有事,就是不走,一直在门口等您,您看这……” “谁?问他名字了吗?”夹着电话,武文殊半坐在桌边,为云秋泉指点电脑上一排排的文件。 当对方说出周唯的名字时,啪地一声,电话从肩膀掉到桌上,无线鼠标被从天而降的东西撞得老远,屏幕上光标一晃就没影了。 云秋泉吓得一个哆嗦,抬头去看武文殊。 他是今早被这人从被窝里拎起来的,他的武总需要他,让他火速来中泰官复原职。 时间急迫,没有问候,没有寒暄,一来就压给他一堆资料,让云秋泉研究明白,将过往的成功案例铭刻于心。 不管怎样,云秋泉就是喜欢,他干得带劲,心甘情愿。 一方面,他知道武文殊找到自己,是对他的信任和赏识,他爱他的才,那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让他无比开心,另一方面,他真的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个人,思念让物理时间变得无限绵长,能跟他一起工作,贴近他,碰触他,已经足够让云秋泉快乐得像只小鸟…… 只不过,翅膀刚呼扇两下,一阵大风,又把他吹会原地。 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出现,云秋泉怔怔地,望向眼前僵化的男人。 “不见,让他走。” 简短的几个字让前台的小美女唯唯诺诺,吓得赶紧挂断。 这回美女犯了难,给自己打足气,她再一次找周唯谈判,勒令他离开,不然就找保安把他轰走。 话没说完,台里的电话骤然响起。 美女跑过去一看,是经理室的内线,赶忙去接。 电话里,武文殊告诉她,别管了,他来解决。 放下电话,他点上一颗烟。 烟雾缭绕,茫茫白气中,武文殊微扬下巴,将目光一直放在云秋泉身上。 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喷在这个人的侧脸,蒙蒙烟尘下,是云秋泉看过来一双写满惊讶的大眼睛。 “我之前的爱人来了。” 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让对方充满困惑,抿紧嘴唇,他皱眉思考着……突然,像是明白什么,云秋泉低头去看这个人空空荡荡的无名指…… 顺着对方的目光,武文殊看向自己手上那圈白印。 “帮我个忙,你让他走……” 在云秋泉目瞪口呆时,武文殊猝不及防地将他整个人拽过来,贴向自己,云秋泉的鼻间就蹭在这人的脖颈上…… 从脚底板到脑袋顶,云秋泉全身都是麻的。 他结巴着,嘴巴都不会动了:“怎……怎么……做,做啊?” 一颗一颗,将这个人系到顶的衬衫纽扣慢慢解开,打松领口,武文殊将自己的也一同弄乱…… 扶上云秋泉的后颈,他往前一带,在他耳边低语:“想怎样,都随你。” 第139章 噗通噗通…… 心脏炸裂,气息难平。 云秋泉的脸红得像烧着一样,鼻尖上全是水汽。 这是他第一次离这个人这么近,唯一有过的机会是在那次武文殊去美国的机场休息室里,他为他做好早餐带过去,想给他刮胡子,不是故意贴上去,却还是被硬生生地阻止,拉开距离…… 而这次,是这个人主动,云秋泉的身体像灌进大量铅水,僵硬凝固,连睫毛都不眨一下,痴痴地凝望向他。 放开手,武文殊转身看腕表,对云秋泉说:“快去吧,你没多少时间,回来还要继续整理。” 就是再意乱情迷,智商掉线,云秋泉也明白这个人的用意和暗示,他没那么傻。 一股难堪的酸劲涌上来,更有一种莫名的胆怯……可他还是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压下所有的情绪和杂念,连云秋泉自己都说不清他为什么这么听话,这么乖,就是要献身让对方利用,或许在心底最深处,他是想赌一赌,看看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机会留给自己…… …… … 他走向前台,径直来到周唯跟前。 这个人云秋泉当然认得,机场那时的惊鸿一瞥,漂亮青春的大男孩,从天而降抱在武文殊身上,他记得很深。 如今还是那副样子,脸却白得像张纸,眼底透着黯然,有些魂不守舍。 “你……你好……” 站到周唯跟前,云秋泉撇了撇嘴,僵硬地笑了下。 缓缓抬起头,对方没什么表情。 “武总今天很忙,你别等了,要真有什么事,能不能改天再……” “你算什么?” 音色暗哑,充斥寒气,一股戾气弥漫在周唯身上…… 云秋泉不禁向后挪了半步,后背没长眼,正跟门口进来的一位经理撞上。 这个人腆着圆鼓溜丢的肚子,用手扇着风,哎哎地直抱怨,说门口怎么回事,说话挪地,别挡道啊。 前台小美女本来被周唯搞得头痛,好不容易来个救兵,看这意思也不怎么顶用,正嘬牙花子,一看是赵经理,忙起来招呼,说武总今天忙上天了,不见任何人。 赵经理嘿嘿一笑,朝美女抛个媚眼,让她打电话,说是林柏杉找他,他一定见。 三个字如雷贯耳。 名字一出,云秋泉和周唯震惊地互相对望,全都快速转头,去看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中年男人。 这一看,周唯认出来了。 赵连成。 那个窝藏原件,伪造证据陷害武文殊的嫌疑人。 警车上,跟他有过一段,打了两下,骂过几句,不是金鱼脑,肯定对他有印象。 果然,等候时,歪靠在前台,哼着小曲的赵连成突然闭上了嘴,他身体站直,眼神直勾勾地打在周唯脸上。 周唯下意识地偏头闪避…… 推了把赵连成,小美女示意他别看了,赶紧地,武总口气很急。 一步三回头,直到办公室门前,赵连成才把目光从周唯身上收了回去,推门进入。 再顾不上别的,周唯无法淡定了,他没多少时间。 绕过云秋泉,他飞速向武文殊的办公室走去,被这个人眼疾手快拽了回来,一个箭步,云秋泉挡在周唯身前,阻挡他的去路…… “武总真的没空,你别闹了,请先回去。” 语气不软,云秋泉态度相当坚定。 周唯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这一回,没有妥协,更不软弱。 云秋泉笑了,满眼的鄙夷:“文殊不想见你,你死皮赖脸有什么用。” 一句话信息量巨大,里面都是戏,前台的小美女直接听傻了眼,没等她反应过来,云秋泉被猛地大力推开,咚的一声巨响,后背撞在前台桌边…… 肢体冲撞始料未及,周唯没走出几步,被扑上去的云秋泉死命拖住,他对前台大喊:“叫保安来,给他弄走。” 骚乱惊动了大部分办公区的人,大家纷纷从工位上站起来观望,几个男同事冲上去帮忙,把他俩团团围住,小美女吓得直哆嗦,电话键按错了好几次,怎么也叫不来保安…… 吵杂中,不知谁喊了声,武总来了。 人群快速向两边分开,骤然安静下来。 踩在地毯上的皮鞋闷音一步一步响起,由远及近。 出现时,武文殊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他晃着手腕,一下一下拍打在裤子上。 后面跟的是赵连成。 赵连成是林柏杉差遣过来,给武文殊送资料的,这一趟跑得真叫他心肝乱颤,上次借着扫黄的名头在警车里被审讯,他同意跟公安合作,把林柏杉给卖了,回家后,那叫一个惶惶不可终日。 把老婆孩子弄到更远的一位亲戚那里安顿好后,他天天烧香拜佛,请了几回年假,各大寺庙道观都跑遍了,不管哪路和尚道人,见了就拜。 不知是自己虔诚还是运气好,一切风平浪静,啥情况没有。 渐渐地,赵连成也就松懈下来,哪知昨天一通电话,他又被搅和进来。 本来觉得不过送一趟文件而已,能出啥大乱子,直到他认出周唯的那一刻才猛然察觉到,便衣警察都他妈上门了,事情还能小得了?…… 越是心里打鼓,眼神越往周唯脸上飘,看得没完没了。 忽然,两道强烈的视线向自己打来,赵连成忙回神看去,是武文殊。 他正用一种掩藏不住的戒备,审视和汹涌的敌意目光盯着自己。 赵连成心下大惊,忙点头哈腰,去指武文殊手上的那份文件:“武……武总,这个您就照林哥的要求来,明天下午前交活就行了。” 武文殊没言声。 赵连成讪讪假笑,寒暄两句,开溜。 从周唯那边擦身而过时,他又不自觉地瞅了瞅他两眼,身后那两道要把他剥皮剔骨的凶光再度射来,赵连成头也不敢回,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赵连成消失后,武文殊睨了眼前台的小美女。 美女恍然一惊,赶紧驱赶周围簇拥的人群,说散了散了,都回去工作去。 十几平米的前台访客区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见人走散,垂着眼的武文殊目光上扬,移动到站在那里的周唯身上。 面前的人垂着手,紧捏拳头,嘴唇咬得泛白,凝视着他。 几天不见,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比以前瘦了,脸色这么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他好好吃饭了吗?有没有睡觉,出国的事可以了吗?秦凯跟他……他们两个…… 压下心中翻涌的话,武文殊克制绷紧脸,问周唯:“你来干什么?” 看着武文殊大敞的领口,松散凌乱的衬衫,衣袖随意撸到腕上,一旁的云秋泉差不多同样的造型,周唯心里一阵生疼,他咬紧牙关:“武文殊……我想跟你谈谈……” “没什么可说的。” 转身,抓上云秋泉的胳膊,武文殊拉他往里走,被周唯一个跨步上去,拉住这人的手腕。 三个人像条线,一条胳膊连着一条,拉在一起。 前台的小美女假装用公司内刊挡脸,偷眼瞄着好戏。 “一会儿……就一会,几分钟行吗……” 周唯求他,把武文殊的腕子抓得更紧。 放了云秋泉,武文殊推开周唯,冲前台吩咐,叫她把会议室关停,取消这层一切会议活动,把屋子让给周唯,给他弄点吃的喝的。 低下头,他去卷袖子:“今天我事太多,实在没时间,想谈你就等吧。” 周唯答应。 一眼都没再看他,武文殊离开,向里面走去。 怕尴尬,更是不敢张扬,小美女谨小慎微地起身,为周唯带路会议室,从始至终,她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赶忙坐回自己位置,小美女捂嘴,小声地拨电话叫外卖和水,按照吩咐招待周唯。 一番风波,就此终结。 可不知怎地,回到电脑前的云秋泉精力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看着上面的文字符号恍神飘忽。 从文件袋里拿出材料,仔细查开翻阅,武文殊半靠在桌角,不知问了一句什么,云秋泉没回答,蹙起眉他抬头看去,一张神游走神的脸。 啪地一声,将东西甩在桌上,武文殊叫他。 对方一惊,赶紧坐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小云,抱歉,让你卷进来,”点上烟,武文殊呼出白气,夹着烟卷他为云秋泉翻好衣领,系扣子:“我的事,中泰的事……欠你太多人情了。” 云秋泉受宠若惊,赶紧扶上武文殊的手:“武……武总,您太客气了!是我主动要帮您的,我知道您不容易,这些都是您自己一个人在扛……” 双手相碰,武文殊拿开。 他把烟捻灭:“东西我看了,还他妈是两条线。” “两条?!一条咱就得做到半夜!”云秋泉大声问:“什么时候交啊?” “明天下午报批海关,这周末就要开通。” “都是林柏杉的?” 武文殊点点头。 犹豫了一下,云秋泉还是问了:“武总,为什么要给他做这个?” “你不需要知道。” 一句话让云秋泉好转的情绪跌至冰点,他沮丧地低下头。 “你知道越少,对你越安全,你只是我手下一名助理,负责为我工作,完全不知晓中泰涉毒的事,跟这些毫无瓜葛,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抬头,眼前是一张极度疲倦的面容,泛着暗淡,云秋泉很早就注意到了,一向干净得体的武文殊,下巴却全是琐碎凌乱的胡子茬,一些刮了,一些没刮,如此仓惶狼狈,一定过得相当不好,太他妈糟心了…… 一下子,他眼圈红了,猛点头。 “没办法了……”武文殊苦笑了一下:“我真的走投无路,你能再帮我一回吗?” 云秋泉眼泪都要下来,他看不得心尖上的人这么难受。 坐好,他立刻开始工作。 像曾经在机场一样,武文殊用宽厚的大手,揉了揉云秋泉的头发,道了句,谢谢你。 有了爱发电,超负荷运转,简直事半功倍。 云秋泉动力爆棚,一直干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第一条线路差不多快干完了。 在助理的玻璃隔断内,武文殊一直打电话跟那边海关联系提速审批的事,有那么几次,云秋泉看到这个人扒开百叶窗片,去看会议室里的周唯。 他还听到武文殊给前台拨内线,问周唯吃东西了吗。 每到这时,他心里跟刀剜一样,这种感觉不断扩大,重重地提醒着他,自己是有多在乎这个男人…… 捕捉到云秋泉的视线,武文殊开门出来,问他进度怎么样了? 咳嗽了两声,云秋泉展示电脑文档,说弄得差不多了,还剩一点。 “先到这里,回我酒店,吃完饭再做,我跟你一起搞,累了睡我那里。”武文殊开始收拾桌上的材料。 ‘酒店’,‘一起搞’,‘碎觉’…… 云秋泉的脸一点一点变红,满眼小星星,用材料挡着一路弯到耳朵的嘴角。 “想什么呢?”武文殊看出来了,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我那个是套房,加上沙发,能睡的地方不少。” 就算这样,云秋泉也很高兴,他屁颠屁颠地弹跳起来,飞快拾掇东西。 再抬头,武文殊已经推门出去,向会议室走去。 抱着资料,笑意在脸上凝结,云秋泉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武文殊的背影。 ** 会议室,周唯坐着,一动不动。 桌上的食物,水,碰都没碰。 一整天,从早到晚,滴水未进,滴米未沾……武文殊偏过头,狠劲地咬牙,让自己理智,沉着,可控,调整面部表情,克制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情感,他做好准备,推门而入。 周唯抬眼看他。 “我的工作没干完,得回酒店继续……”话没讲完,被周唯打断。 “你那个助理也去?” “对。”武文殊答。 冷笑,带着一股钻心的蔑视,周唯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口吻刺耳得像勺子在锅底剐蹭:“行啊,我也去,就在房里等你们,等你们吃饭,干活,然后在床上接着干……我都等,看着等……” 很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武文殊转身,离开。 ** 三人同车。 没有比这个更讽刺,也没有比这个更痛苦…… 周唯坐在后座,看着前面的云秋泉和武文殊,他们互相聊着,开心笑着。 不知道是该佩服自己,还是该佩服那两个人,后面坐着一个愁云惨淡,怨念丛生的‘前任’,悲催的气场无限浓烈,就这样还能谈笑风生,一点不受影响。 周唯真觉得他小看云秋泉了,长相普通,却架不住性格好,两个酒窝笑起来也蛮可爱的,一口一个武总,听得人心都化了…… 武文殊淡淡笑着,那张侧脸,那份笑容,曾经都属于他一个人,他还傻傻地为此窃喜,跟武文殊说,他喜欢在车上看他的侧脸,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整个人都他妈是他的了…… 转过脸,周唯看向车窗,把手指骨节咬得钻心地疼,来压抑暴涨的难受。 看不见的角度,是武文殊收回后视镜上的目光,他脸部僵硬,不自然地向云秋泉笑着,有一搭无一搭地答话。 …… … 酒店不远,又过了晚高峰,没多长时间就到了。 上去,1702豪华套房。 武文殊开门,把东西放下,让云秋泉下去酒店餐厅,自己吃个饭,随后他会找他。 看了眼周唯,云秋泉同意了。 他默默把门关好,离开。 房内安静,只有他俩。 走过去,拿起桌上烟盒,武文殊问,抽吗。 对方没反应。 他自己点上一根,火星燎燃,吐出缕缕白雾:“说吧,什么事?”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什么时候?”武文殊弹烟灰。 周唯蹭地一下抬头:“就是昨天,半夜两点多,你跟姜明晗在车……” “你做梦吧。” 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周唯叫他的名字。 “就这么想我啊?”对方笑了,吸了一口烟,暧昧地吐出烟圈:“行啊,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咱俩再玩一把,就当松松筋骨,谁不想爽啊……” 震惊,完全崩溃的表情,周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视线一片模糊,无论怎么辨别,对方的样子都是虚晃的,他一步上去,抓上这人的臂膀:“武文殊!我知道我不该瞒你,不该骗你……我错了!真的错了!可我……我是因为我哥,我当初答应他们做特情都是为了找他,我背了任务去接近你,你是专案组认定的嫌疑犯……”抹了把眼泪,周唯平复情绪,让话听起来更有条理:“我发现我自己动了真心时已经来不及了……监听装上了,后来……后来我又不敢撤下去,我怕你出危险……我真的不是成心要骗你!你相信我!……” 到底花了多大力气说出下面的话,只有武文殊自己最清楚,可一旦开口话就收不回来: “周唯,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吧,都成什么样了?你至于吗?”喷出白烟,低头捻灭:“要知道你这么黏糊,当初就不该跟你搞上,不就下面进进出出那点事吗……我就这么好?没我你活不下去了啊?” 脸上湿乎乎,眼睛火辣辣,周唯怔怔地,看起来很茫然。 摸上这个人的脸,蹭着他的耳垂,武文殊贴过去:“你想要啊?……也可以,老婆当不了还可以做婊子,床上怎么玩都行……要不你留下,这酒店床大,咱们三人……” 啪地一记耳光就这么抽过去。 劲风带力,武文殊脸上深红的指印,嘴角磕破了。 周唯脸上全是泪水,无法抑制地抽泣,他深吸一口气,发出极大的呜咽声,再不看武文殊,跌跌撞撞开门出去。 转头的瞬间,是武文殊眼中弥漫的血丝,腾起的雾气。 忽然,这个人像是意识到什么,震惊地回看门口,快速拿起车钥匙跟过去,进来的云秋泉一把将武文殊抱住,不让他去:“武总……武总!您别追了,都到这一步了……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不行,赵连成认出了周唯!这一天我没让他走就是怕这个……操他妈!我怎么这时候刺激他……” 推开云秋泉,武文殊飞奔下搂。 冲到下面,武文殊焦急地环望四周,毫无周唯的踪迹。 上了车,他开动,在街上不停地找。 终于,一个街边慢慢行走的熟悉背影,让武文殊放下了心。 街灯光照,散落在周唯身上,像罩了一层光晕。 车缓缓地跟在后面,武文殊慢速开着,去拨秦凯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接起来。 “你他妈干什么?!为什么要让周唯来找我!!”一接通,声音爆炸一样。 秦凯被骂懵了。 “武文殊,你妈逼有病吧!发什么火啊?!” 根本压不住,武文殊声音极大:“秦凯,你脑子正常吗?!啊?!现在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不带着周唯离开还在这里穷折腾!你妈的……” “那是我让他走他就跟我走的吗?!”秦凯火也被撩起来:“武文殊,我操你妈!让他走你打什么电话啊?!他妈的拖泥带水断不干净,你还有脸了你?!” “不是我想打!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控制不住!我也没办法!……孩子,武喆,林嘉慧都在他们手里!你想让周唯也一样是吗?!秦凯!别他妈再让他接近我!我这不安全!!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你别再让他来找我了行吗?!他不能来!!” 那边听惊了,问武文殊,周唯在哪儿。 像没听见一样,听筒里依旧大叫大嚷,情绪失控…… 秦凯也吼上了,用高分贝让对方回归理智:“武文殊你冷静一点!!你跟我说啊!!周唯到底在什么地方?!” 十足的吼叫让武文殊理智下来,他告诉对方,在无锡街角的夜市。 电话断掉,即便不发声,剧烈的喘息也难以平复。 头靠在车枕上,武文殊抖着手,点起一根烟,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坐下来发呆的周唯。 暗夜阴沉,飘起雨来,收摊的收摊,奔跑的奔跑,行人络绎不绝地在车窗前穿梭流动。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不停地晃来晃去,发出啪啦啪啦的杂音。 雨水蜿蜒,在车窗上汇聚而下,将天地间映得模糊不堪,即便如此,眼前的那个人还是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 呼出烟气,武文殊极力眨眼,控制潮气。 很快,有人大步跑过去,搂着周唯的肩膀为他撑伞,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离开了视线。 降下车窗,将烟弹出去,武文殊看向他们的背影,直到秦凯将周唯护送上他的车,才收回目光。 微信上发来一段视频,武文殊读取。 奶声奶气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圆圆满满在玩具毯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林柏杉抱着他俩,向镜头打招呼,旁边的林嘉慧笑着,手却在发抖…… 之后跟来一句文字:做得怎么样了?我的武叔叔。 一眼不想再看,武文殊狠狠把手机扔到车座上。 第140章 滴滴答答…… 水从打缕的头发往下流,淌在脸上,衣服湿透地贴着,车上副驾驶的皮座一片水渍,脚下汇聚大滩泥水。 不知淋了多长时间的雨,浑身上下像从水里捞出来,哆嗦着,微微打着颤。 从始至终,这个人没什么表情,动也不动。 看在眼里,把车上旅行袋的毛巾翻出来,扔给周唯,秦凯让他赶紧擦擦。 毛巾掉到腿上,像是没看见,周唯转过脸,额头抵在车窗上,目光四散,一个字都没说。 秦凯搓了把脸,发动车子,向名佳驶去。 密闭的空间,一片寂静,静得连呼吸声都不复存在。 秦凯一面看路,一面注意旁边的人,时不时用手去触碰他,揉他头发,或是摸他后颈。 始终,他没什么反应。 抿紧嘴,秦凯也无话。 …… … 一路就这样静着,无声无息。 回到名佳,雨小了不少。 进了门,放下车钥匙,秦凯便开始里里外外地忙和。 为周唯找来一条更加宽大厚实的毛巾,拿来干净换洗的衣服,他让他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别感冒了。 没回音,仍旧那副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的样子。 浴室中,秦凯把上半身湿哒哒的衣服脱了后,去脱周唯的,拿起毛巾擦他头发,对方很柔顺,很乖巧,不反抗,不推诿,无论怎么摆弄,都像极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除了身体晃动,毫无反应。 秦凯心头的火越烧越旺,直到再也压不住,他一把将毛巾狠甩到池子里,水花四溅,不少水弄到周唯脸上,这个人本能地眨动双眼,深吸气。 “干什么啊?!活不下去了是吗?!” 周唯后背挺直,目光上移,看向秦凯。 “早他妈跟你说了!武文殊不是个善茬,让你别靠近他,别跟他搅和,别他妈惹他……你倒好!听了吗?!”秦凯指着他大吼:“他跟武喆之前那些个破事我跟没跟你讲过?!甭管他俩什么感情什么关系,说分就分,还把他踹军队里分!那他妈是人干事?!还结婚……你怎么就那么傻啊?!让他这么玩你?!” 周唯眼中雾气升腾,泛红。 “他狠,他绝,你第一天知道啊?!就这么让他……”秦凯说不下去,大口喘气,愤怒狂躁把他的理智冲得溃不成军,所有的话泄洪一样冲出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那也是他的逻辑!让你难受成这样我他妈就看不下去!!跟他侄子做爱的狗逼U盘都让你听,他妈逼操的算个什么东西?!他在乎过你吗?!心里有过你吗?!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你不明白吗?!” “秦凯!!”周唯喊起来:“你闭嘴!不要说了!” “我就说!我他妈憋屈死了!”秦凯点着自己的左心:“都是我一路陪你走过来,你每走一步挨的苦,受的罪都是我跟你一起熬下来的,别人看不见我能不知道吗?!为了你哥,为了武文殊你都经历过什么?!北化林场,温莎别墅,还有萧然那个狗屎聚会,就连我刚遇到你,你都处处危机,魏明宇把枪指在你脑袋上你都忘了吗?!你这是为什么?!你图什么啊?!就图让武文殊操你,玩你,再像个垃圾一样把你扔掉?!” 乍然闭上嘴,秦凯惊异地看向对方。 周唯就这么大睁着双眼,怔怔地,茫然,震惊,不明所以…… 决堤一样,眼泪瞬间涌出,红透眼眶,大颗往下掉。 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了,秦凯极力克制,压抑,他跪下他面前,去握这个人的手,亲昵地唤他的小名:“唯唯,别跟自己过不去好吗?他不是主动跟你分了吗,是他不要你的,你不欠他什么,这一次你就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咱不较劲,不执着了,好不好?” 周唯不语,锁眉,低头。 凝视他,揉掐周唯的脸,秦凯动情笑着:“干什么啊……苦大仇深的!你个骚娘们,不是还有我吗?这回咱什么都不管了,散心去,随便什么地方,美国,瑞士,新西兰……或者日本,你选哪儿都行!实在都不想去,咱们就回你家乡,你不也说你哥挺好的,咱回家等他,陪你一起等,行吗?” 垂下眼,周唯仍旧没说话,下巴却一直颤抖。 摇动周唯的手,秦凯眼眶也湿了:“给哥一个机会,啊?你就闭着眼跟我赌一把,看看我能不能够照顾你,疼你……这辈子我就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一定对你好,把你揣心窝里那么爱……” 很静,没有言语。 慢慢地,手一点一点抽离,抓都抓不住,直到完全分开。 低着头,周唯没看他,目光扔在手上:“我不相信……” 秦凯注视着他,他听到这人操着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武文殊不会这样,他不是这种人。” 说不清楚是绝望更多,还是心痛更大,秦凯痛苦地闭起眼睛。 站起来,周唯欲言又止,他抿抿嘴,最终只说了一句,我去睡了,转身离开……就在经过秦凯身侧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力量拉扯他的胳膊,咚地一声,后背撞到墙上,没等周唯反应过来,沉重的身躯向他压来…… 秦凯将这个人抵在浴室墙上,狠狠地禁锢,不留一丝缝隙。 震惊中,周唯的下巴被对方捏住,另一只手按压他的臂膀,整个人被牢牢控制,秦凯光着上半身,胸口异形十字架的纹身在大力的喘息中轻微浮动…… 周唯当然见过他身上的纹身,全部的……他们在床上‘赤诚相见’过,可他没想到还会如此近距离观赏…… 从头到脚,周唯全都是木的。 他听到秦凯开口,声音粗野,夹杂浓重的喘息: “不是答应过吗,让我干你,兑现吧。” 脑袋来不及转,秦凯的嘴就亲上来,周唯一躲,正咬在耳垂下方。 一股凉滑,微痛的感觉像过电一样…… 周唯玩了命地挣扎,换来的却是更狂暴的反制,秦凯粗壮的手臂扳住他的侧脸,抓住他脖颈……当软绵绵火烫的肉挤在自己嘴唇上时,周唯全身汗毛都乍起来,他唔唔地叫,狠劲用牙磕对方的唇肉,唇齿纠葛,猛然间,一股甜腥弥漫在两人口腔,秦凯也是一声呜咽…… 紧跟着,周唯奋力反抗,推搡他,才有了些空挡,还没跨出一步,周唯的腰就被对方搂住,反手秦凯就把他摁在盥洗台上,一手压着这人的后背,一手解他自己的裤子和皮带…… 布料摩擦,皮带扣撞在台上劈啪作响。 周唯吓坏了,大吼大叫:“秦凯!你他妈干什么?!!” 叫嚣着,他急于脱困,双手向后乱抓乱晃。 跟打架斗殴一样,那股劲儿起来就止不住,秦凯使劲按压,由上至下,占有绝对的优势,周唯吃大亏了…… 皮带在手腕周围晃动,周唯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疯狂怒骂,使劲起身,又被秦凯一把推回去,缠斗中,力量混乱,角度偏离,一推之下,周唯的前额眼看就要撞到水龙头的把手…… 浴室的水龙头跟淋浴套装一样,为了好看,上面雕琢着繁复的花纹,如果撞上一定血溅当场,狠的话,前额骨都能碎了……秦凯吓得赶紧出手,用自己的手掌当枕头,垫在周唯额头下…… 噗地一声肉响,周唯撞在了秦凯的手掌上…… 就那么一眨眼,周唯搞不清楚发生什么,却感觉得出对方力量的松懈,胡乱挣扎变成了一种猛力助推,底下一声闷响后,是秦凯从嗓子里喷薄而出的低吼国骂,他表情痛苦,捂着下面,躬下身去…… 原来,扯下的皮带前端硬扣不知怎么弄地,不偏不倚正挤在盥洗台的侧面,像一个立起来的刀片,为了救周唯,秦凯往前送胯,加上周唯的外力,正撞在这玩意上面,重撞之下,那叫一个舒爽…… 横趴在盥洗台上,一手捂着水龙头,一手捂着裤裆,秦凯鬼魅的姿势,瞬间让周唯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既生气又无奈,幸灾乐祸还有点心疼。 不知是该趁机捶他一顿再跑,还是一跑了之再说。 最后,一个大脚片子,周唯狠狠踹在秦凯屁股上。 闪出浴室,他飞快穿上T恤,不管后面像兔子一蹦一跳追过来的秦凯,如何大喊他的名字,求他别走…… 开门的一刹那,周唯刀子一样的目光抛过去。 对方夹着腿,扭着腰,形成S曲线,祈求般地说:“别……别……走,我……错了……” 嘭地一声,房门撞上。 ** 外面雨停了。 一出来,周唯就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地摄取氧气。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烟,却怎么也搓不开打火机,吼了一句国骂,周唯叼着烟,向对面的超市跑去。 刚上便道,一辆银色奥迪停在旁边。 他没当回事,三两步赶往超市,突然,车门打开,一个黑影蹿出向他袭来,影子不高,圆鼓溜丢,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奇特滑稽…… 经过刚才的暴动,本已炸毛的周唯神经反应异常敏感,突袭之下,他一脚踹过去…… 影子嗷地一声惨叫,小短腿猛往后倒,重重跌在地上,还轱辘了一整圈……他哎呦哎呦地叫着,左摆右摇地往起爬…… 动作……很费劲。 周唯挑眉。 终于,这人起来了,捂着腰,都要哭出来:“我靠……您咋这么大劲儿啊!我就是想拉您去车里汇报两句……干嘛这么狠踢我啊!我不管球了!必须给我报医药费!” 周唯瞧清楚了。 赵连成。 第141章 扶着腰,一瘸一拐,赵连成拉开车门。 他瞟了一眼定格的周唯,没好气,脸拉得老长: “不上车啊!不听了是不?!” 一副‘我擦’的瞪眼样,周唯不屑地一哼,甩屁股坐进车里。 赵连成呲牙咧嘴,一点点挪上驾驶座,钥匙一拧,车子发动。 “去哪啊?说不就完了。”周唯警惕道。 像个偷嘴的老鼠,赵连成贼眉鼠眼地四处瞅:“不行,我得躲开你这儿,呆太长时间了,不安全。” 看他这幅德行,周唯一惊:“你跟踪我?!” “我特么跟老半天了!老弟!”赵连成一记鄙视的白眼:“还警察呢?就这专业性,反侦察都不会……” 狠狠一个巴掌打在赵连成的后脑勺,头发飘动,周唯喊起来:“知道警察还废话?!叽歪什么?!给我老实呆着!!” 对方吓得一个哆嗦,方向盘猛地一晃,战战兢兢地念叨,说再也不敢了。 周唯做了个手势,问他有烟吗? 赵连成忙从身上掏出来,眼不离路,往周唯那边递。 点上,喷出一口烟气,周唯让他有屁快放。 “今天交东西不是看见您了吗?局子那边开始行动了?” “跟你无关,瞎打听什么?”周唯眼珠一转,问他:“东西是林柏杉让你送的?” “对啊,说的就是这个……”赵连成神神秘秘:“这是给武文殊的,我特意跑的腿。” “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 周唯又要抽他后脑。 “别别别……”赵连成开口叫停:“我他妈哪敢看啊?!林哥还不得扒我一层皮!!” “那你来干什么?!”周唯提高声调。 “您别着急啊,听我跟您说……”赵连成拐进一个僻静的小区侧门,靠边停下:“虽然我没翻文件袋,也知道个大概,在中泰系统上我做了一下午的审核,申请端口频繁提示有账号进出,我好奇去看了一下,登入登出的就是武文殊那个小助理,叫……叫云秋泉!对!就这个名字,他俩不一块的嘛……” “申请什么?”周唯打断他。 “跨境监管车审批,好像是云缅边境那头的。” 周唯赫然瞪大双眼,急声问:“你告诉过谁了?李峰你说了吗?” “说啦!”赵连成理所当然的口吻:“我第一个就告诉他的,我只有他的联络方式,您是我自己跟到这儿的。” 皱起眉,周唯狐疑,声音冰冷:“赵连成,你什么意思?到底要干什么?” 对方惊惧,后背一凉:“您……您别误会,在李警官那我碰了一鼻子灰,才想跟您这里问问,我……我太他妈害怕了,本来吧,文件这事我没打算汇报,但看见您,又怕您汇报上去说我故意隐瞒情报,可……可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毒贩啊!!我要被发现了,我那一家老老小小可咋办啊?”他越说越激动,眼眶乍红:“警官,要不这样行吗?您跟李警官说说,让他现在就把我给法办了,监狱总比中泰安全。” “净说这些没用的!”周唯狠瞪他:“你进去了,你家人就得救了?你还能把你那一大家子弄监狱去?!只要招供泄露,你们家就清户了。” “那那那……这可怎么办啊?!!”赵连成急得结巴。 “能怎么办?!把这帮畜生送进去,让他们个个挨枪子!”周唯露出坚定的目光。 对方摇头摆手,脑袋晃得像拨浪鼓,说不行不行,自己不是这块料。 “赵连成,你就不想将功赎罪?”周唯点着对方的车座,发出声响:“就算证据不是你伪造的,人也不是你动手杀的,你照样逃不了干系!你可是幕后主使,是从犯,刑轻不了!你就不想抵消罪孽,多减点吃牢饭的日子?!你老婆孩子可都在外面等你呢!” 对方咽下一口唾沫,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看出这个人在动摇,周唯推波助澜:“听我的,干出点什么,反正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妈拼一把啊!” “怎……怎么干?” “帮我搞个小型监听器来。”周唯说。 “我哪搞去?!”赵连成大吃一惊。 “不是没少给林柏杉干脏事吗?怎么也能有这样那样乱七八糟的联系人,找他们啊,我不管,我只要东西。” “不是?!您不能逼我啊?!” 拍着这位赵经理的肩头,周唯语重心长:“不是我挤兑你,是形势摆在眼前,咱俩得同舟共济啊。” “我没这本事!躲还来不及呢!他妈还往上冲?!您找别人干吧……”说着赵连成发动引擎。 手一把被周唯按住。 这个人狡黠地笑:“赵连成,怕什么来什么,再说也是你自己主动找上门来,我可得好好帮帮你……”他咂嘴望天:“也不知道林柏杉这会儿睡了没有?你有他电话吗?” 在赵连成一脸惊愕加吃瘪的表情中,周唯笑得更开了:“其实呢,电话不电话倒也不给劲儿,他家又不会跑,温莎别墅嘛,离这不远,四十分钟的车程足够你想明白……” “你!!你他妈威胁我?!还人民警察呢?!什么玩意啊?!”赵连成怒斥,脸憋得通红。 “谁说我是警察啊?” 笑容浮现,一副阴冷的样子。 赵连成僵了。 ** 同一时间,名佳的房中,秦凯捶墙,捶地,捶桌子,他揉着自己的宝贝,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心痛大于身痛。 点上烟,他一吸到底,灭掉,走到厅里的高台柜前,将第一个抽屉拉开,里面平平整整放着周唯的美签护照和留学证明。 秦凯没动,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刚要伸手去触碰……门外忽然响起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他都要窒息了,立刻转过身,周唯本人就那样出现在门边。 惊异,激动,兴奋,冲击最顶点的开心,秦凯目光炯炯,凝视周唯。 这个人完全无视他,往前走几步,穿上拖鞋,在屋中四下翻找自己的手机和钱包,东西掉在沙发上,他拿起来,无意间瞟到秦凯身后的抽屉…… 啪嗒一声,关上。 收回目光,周唯目不斜视地向门口走去。 秦凯急了,上去拦他,立刻被这个人大声喝止:“给我站住!就那儿!以后最少跟我保持两米!” 哭唧唧,秦凯又要求他。 轻飘飘扫他一眼,周唯整个汗毛炸起:“把裤子给我穿上!!” 秦凯低头一看,刚才揉鸟,走神厉害,此时拉链大敞,内裤半拽……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整理。 就在周唯转身之际,秦凯几步上去,被这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地又骂又喊地定在原地。 投降一样,秦凯双手举高高,苦着脸:“唯唯……你别走,我错了!错得太他妈离谱了!我真不该在这时候冲动……你可以跟我保持距离,但你别出去,外面不安全!你打我骂我往死了弄我,我绝对一声不吭!就是别叫我悬着心,黑天半夜的,万一出点事你说我得成什么样了……你别这么对我啊……” 周唯没言声。 “能原谅我吗?”秦凯怯怯地问。 “秦凯,我早过劲儿了,没刚才那么大火,”周唯正视他:“我不会原谅你,因为没什么可原谅的,你是我好哥们,好兄弟,过命的交情,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一口气顶在胸口,酸楚,痛苦,失望……说不清是什么混在一起,在心里慢慢扩大,秦凯使劲压下去,他撇嘴一笑,说他早知道。 将对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里,周唯没再闪躲,而是淡淡微笑:“秦凯,我欠你太多了,几辈子都还不完,这句话我自己都说腻了,是我一直没放开你的手,让你这么难受,如果说道歉,也应该是我……咱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以后的路就让我一个人走吧,”他拿着手机,在秦凯面前晃:“不关机,不空响,你打的电话我每一个都不会错过,绝对第一时间接起来,随时随地,全天留守,不让你担心,我发誓。” 鼻腔酸涩,秦凯眼眶渐红。 相当夸张地,周唯对他大大鞠了一躬。 一片模糊目光中,秦凯送走了周唯的身影。 他几步来到窗前,拉开帘子去看。 夜色中,一辆银色奥迪等在街口,周唯跨步而去。 ** 夜还很沉。 武文殊看了看表,将近午夜三点。 第二条线做到三分之一,云秋泉已然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武文殊让他上床睡去,自己接着他的进度干。 将手里又一根烟灭掉,插得像乱葬岗的烟缸再吃不下更多,洒了一桌子。 抖落身上的烟沫子,武文殊进入卧室,为云秋泉盖好被子。 打开床头柜抽屉,他拿出一个手机。 模样纯黑,很是普通,按亮,电量满格,他刚充过。 翻开通讯录,只有一个手机号。 关紧卧室门,来到外面,他拨过去。 响了两声,有人接听。 对方问他,出什么事了? 丝毫没有倦怠慵懒,或是睡觉时的沙哑嗓音。 诧异了几秒,武文殊问:“能见你吗?” 那边没有卡顿:“地址手机上有,一小时见。” 最后一个字落下,变成盲音。 打开主屏记事簿,上面显示出一个地址,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武文殊拿上车钥匙,离开酒店房间。 ** 地址指向一个不大的居民楼,外表非常老旧。 一楼左侧单元门,右上角印着门号,1001,武文殊核对了一遍,是这里没错。 看了看表,午夜四点钟。 武文殊砰砰敲门。 半响,门开了。 里面是个面容臃肿,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眼肿如泡,半眯着问,谁啊。 武文殊沉声:“我找周铮。” 老人没再说什么,拄着拐杖,一摇三晃地慢慢往里走,武文殊乖乖跟在后面。 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一扇隐蔽的小门。 门后,一排楼梯,通往地下室。 老人把灯打开:“我腿脚不好,就不陪你下去了。” 看了一眼地下室一摇一摆吊着的灯泡,武文殊向老人道了谢,迈步下去。 底下,一门之隔,别有洞天。 当武文殊拉开下面那扇门时,眼前赫然惊现另一幅别样画面。 白光乍亮,灯火通明,人们来来往往,账台前是一尊大大的财神爷,前面香火甚旺,几个人在那里排队祭拜,洗牌声,吆喝声连绵不绝,甚至还伴有一两声狂喜大叫,淘淘不绝的刺耳大哭。 这是个地下赌庄。 管事的上前招呼,问武文殊有没有预定。 报出姓名,他被领到一间包房前。 房里,周铮坐在长沙发上,一脚蹬着茶几,两手正在手机上疯狂忙和,他快速扫了一眼武文殊,说了句,等会儿,打完这把。 微微皱眉,专注地较劲,那模样跟周唯打网游时一样。 注视这个人,武文殊有些恍惚,出神……克制着,他不敢再看他,将目光飞速移开。 不知什么时候,周铮把手机放下,拧眉审视他。 目光不期而遇,武文殊一怔,慌忙掩饰,狼狈地笑笑,说:“这地方够隐蔽,你怎么找到的?” “术业有专攻,这不叫事。”周铮回答。 对方尴尬,无语。 特意地,周铮笑起来:“好久不见啊。” 轻松的笑容,老朋友似的问候,气氛一下子打开了。 不自在的感觉烟消云散,武文殊坐下来,为周铮斟满面前的茶杯。 水流纤细,打着杯底,周铮拿起来,吹热气:“看样子,你过得不太好吧?” “太不好了。”武文殊苦笑。 周铮点头附应:“不把你逼到死角,让你走投无路,你也不会来找我,”放下杯子,他问武文殊:“有烟吗?” 递过去,武文殊为周铮细心地搓火点烟,火苗不稳,一把扶上这个人的手,周唯自己弄。 残缺的手指出现在视线中。 垂下眼,武文殊默然。 吐出一口白气,周铮把烟和火扔到茶几上:“说吧,怎么了?” 武文殊也点上,呼出几口:“林柏杉把我家人绑了,他在逼我,逼中泰给他贩毒。” 面色大惊,周铮板下脸,神情戒备:“他让你干什么了?” “为他申请两条中缅跨境的线路。” “你做了?” “……不然呢。”武文殊咬牙。 沉默。 很久,周铮开口:“终于还是没躲过,照样成他妈这样,操的……” 垂下眼,武文殊搓动双手:“我知道,你警告过我,是我的错,我没听你的……”顿住,他为难,更是不安,却最终还是张口:“周铮,我求你,帮帮我,救我家人。” 猛地一怔,周铮抬眼看他。 这个人面容憔悴,眼袋乌黑,掩不住眼中透出的软弱,目光中存着期待和希望,他迫切地,紧紧地凝视着自己。 周铮明白,他真的无路可走。 “武文殊,给你三次见面机会是为了保你自己的命,我弟对你太上心了,保你就是保他,他什么样我太清楚,就算你跟他分开,只要你有危险,他就会赴汤蹈火不惜一切,为了找我答应公安干特情的条件,不是死心眼谁会傻了吧唧去做?!倔得跟他妈头驴似的……”周唯嘲笑,却沁着温存:“你很聪明,也相信我,可无论我是正是邪,不办掉林柏杉必然有我的苦衷和难处,你的家人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像是松了口气,武文殊展露笑容:“尽力就好,我很感激。” “你这块牌子很大,又能抗雷,又能办事,他轻易不会动你家人,逼急了你鱼死网破,对他没一点好处,他没那么傻,你家人暂时安全,当然,如果你碰触或是超过底线,或者没用了……” “他一个都不会留。” 武文殊接上周铮的话。 周铮点头,将茶一饮而尽。 站起来,刚转过身,他似乎想起什么,一脸寒霜地回头:“武文殊,差点被你混过去了,你甩我弟这事不给我个交代啊?” “哥……哥!这两码事吧。”武文殊惊吓,称呼顺嘴就说了。 走过去,一脚踏在茶几玻璃上,周铮弓下腰,抓过武文殊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到屁股离座,脸贴过去,寒气逼人,轻蔑地嘲弄:“武文殊,等这档子事过去,你得跪碎多少搓衣板啊?” 对方木了,一动不动。 “完事了,把我弟懆回去,听见了吗?” 目瞪口呆,肝胆俱裂。 “懆他妈,喂我吃下多少不堪画面啊,换人你们试试?!我挨个削!” 甩开武文殊,周铮一脚将门边的垃圾篓踢飞,巨响一声之后,门轰然甩上。 看着编花的铁篓在地上转个不停,武文殊狠咽下一口唾沫。 ** 周铮的早饭吃得不香,筷子夹夹放下,连老陈都看得出来。 他向一旁的岳念廷使眼色。 饭后,周铮回房。 岳念廷进来时,正看见他玩弄手里一根编织过半,四下散乱的红色手绳。 一只大手遮挡住周铮的双眼。 声音不紧不慢:“别看了,眼疼。” 嘴角一翘,扒开岳念廷的手,周铮展露笑容,唤了一声:“岳先生。” 拿过红绳,岳念廷问:“你编的?” “您怎么知道?” “跟我这个纹理,手法一模一样,”晃动腕上那串深褐色的手绳,这人一噘嘴:“给谁编啊?” “你啊。” 淡淡笑着,岳念廷眉眼弯弯。 对于周铮的称呼,岳念廷从来没有规范过,一向顺其自然,爱怎么叫怎么叫,而且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并且享受着这其中的妙趣,‘您’的时候充满了尊敬爱戴,‘你’的时候又特别亲切,而两者的转换总能让岳念廷心情大好,虽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本来弄丢了,褐色是重编的,谁知红的这根失而复得,在武文殊那里。” 一种不太舒服的微妙感觉涌上来,岳念廷皱眉,强压下去:“你见过他?昨天半夜?” 周铮呆住,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从窗户跑掉,神不知鬼不觉赶在七点钟前归位,却还是被发现了…… 岳念廷比邻而居,房间就在他旁边,周铮想着,兴许自己动作还不够专业敏捷,出动静了?…… “没有任务,你的闹钟七点一刻准时响,今早没有。” 周铮默默扶额,垮掉的样子。 “下次去见他跟我说一声,用不着翻墙。”语气很沉,有点涩。 立刻抬头,周铮慌忙解释:“岳先生,我不是……” “他怎么了?” 打断,把手里的红绳甩在桌上,带出些劲来。 怯生生看了对方一眼,周铮急于转移话题:“林柏杉抓了武文殊的家人,逼他在中泰开辟新的运输通道,他滋味不大好受。” “这事我知道。”岳念廷说。 “什么?!您怎么知道?!” “谁家里还没个老鼠打洞啊?哪像我这么好命,你们俩个都是好猫,不做老鼠。”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岳念廷语气缓和很多。 “难道……是上回帮咱们撤档案的那个?” 岳念廷点点头:“他说了,林柏杉最近相当高调,大肆活动,特别是在光耀那头,把自己弄得炙手可热,跟交际花一样四处拈花惹草。” “他打什么主意?!”周铮警觉。 对方耸耸肩:“办我呗。” 沉稳,持重,靠得住,有责任感……这些同类型标签打在岳念廷的身上都很是招人喜爱,唯独这个爱开玩笑,总是特别恼人,他还特别爱逗自己,周铮发现这个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板起脸,不再言声。 岳念廷憋笑:“要这么简单就能让光耀那些人对他放心,我八百年前就抓人了,”他素下脸:“光耀最近研试成功一种新型毒品,纯度将近满格,造价异常高,他们管它叫‘凌霄’,凌霄只是初期阶段,只在一小撮人身上注射,反应非常好,戒断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们想一点一点渗透市场,输入内地,林柏杉就在跟他们搞这个……” “要行动吗?”周铮问。 岳念廷摇头。 “我需要时间看明白想清楚,形势……有些混乱。” 想问却不敢问,周铮偷眼去瞄他…… 岳念廷心里明白,冷冷开口:“放心吧,武文殊家人目前无碍,林柏杉不会下手。”终于这人再忍不住,跨前一步,两手撑在桌边,把周铮圈在怀里。 “说吧,武文殊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上心?三句话不离他。” …… 弟媳? 磨叽半天,周铮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唯有尴尬地假笑。 长叹一口气,岳念廷直起身,放过他,他告诉周铮,明天准备准备,跟他出去一趟。 周铮问他什么事。 “他回来了,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 第142章 熙子林海地处北化南端,坐落龙脉之上,乃是一片汪洋林海汇聚成的佳地。 林海里单单一座别墅酒店,取名惟壹。 独此一家,坐拥林海。 为此,惟壹一向门庭若市,熙熙攘攘,而今天却异常地静,虫鸣鸟叫都听得到。 大院里,几辆黑车停在那里,门口站着不少人。 很快,一辆白色SUV开进来,人群骚动了,车停稳后,几个人上去恭敬地拉开车门。 一个头发稍短,身板笔直的男人从上面下来,衬衫雪白,面料考究,在西服暗黑色调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阳光下,此人灼灼生辉。 拿掉墨镜,眼中射出炯炯光芒,他潇洒一笑,人们围上去,拥抱他,拍他后背,个个口里唤着‘大哥’,此起彼伏地热情问好,这人始终保有笑容,积极跟每个人热络回应。 岳念廷没往前凑,站在不远的回廊外,后面是周铮和陈国生。 寒暄过后,男人目光打向他那里,淡淡地笑,向他走过去。 快步迎上去,岳念廷同样抱了抱他:“还好吧?这一趟累不累?” 男人开玩笑地抱怨:“能不累吗?好在我熬过来了,”拿出烟盒,要给岳念廷上烟,被婉拒了。 “呦?岳叔真戒了?” 似有若无地扫了眼周铮,岳念廷笑而不语。 男人很随意,不强求,拍了拍岳念廷后背,说了句:“走,咱们进去说,很多事要让你拿主意。” 欢迎的气氛很快终止,而‘大哥’最终挽着进去的人是岳念廷,各方眼神迥异,不同的解读,其中最为露骨的是林柏杉。 他朝天翻出一个超级大的白眼。 ** 会客厅在别墅一楼,早已按照座次排位摆好了。 惟壹的老板是个风情万种的少妇,名叫沈月,一头波浪大卷,双1峰高耸,水蛇腰,屁股滚圆,还爱穿艳色旗袍,把身材衬托得无比馋人。 她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见一行人向这边走来,忙殷勤地上去招呼。 据传言,她和‘大哥’早已鸳鸯共枕很多年了,是圈里有名的情1妇,对‘大哥’的衣食住行生活细节了如指掌,单看厅中的东西摆放就能知道,众多坐席上,只有高位正座摆放了一枚真丝软垫,咖啡盘中一块半的方糖配置,纯银小勺摆放旁边,勺把向外,细致体贴得让人实在眼热。 大部分人偷眼瞧着他俩,暗自不语,只有岳念廷发问:“今晚你不回家?” 正跟沈月交谈着,这人一愣,回身问:“有事吗?” “这次缅甸之行,你怎么跟薛琪解释?” “需要说吗?我跟她不过话,她不关心我的行踪。” 岳念廷不语,淡淡地瞟了一眼沈月。 沈月很懂事,让厅里无关人等一律下去,对自家男人笑了笑,自己也一样,关门出去。 留下一厅的安宁。 厅里排位很有门道,主座不说,离他最近的是岳念廷,椅子摆放位置和长桌两边的区域格格不入,有种排除在外的感觉,细品之下,似乎是军师参谋的地位。 长桌旁,一边是林柏杉,王海林,另一边是刘天和牧云峰,四位大将后各自站了不少带来的家丁亲信,浩浩荡荡几十口子,让偌大的会客厅从视觉感受上一点也不宽敞。 相较之下,岳念廷这边算是清净,只有寥寥两个人。 歪过身,男人凑上去:“岳叔,你这太素了,未免少了些气势。” 岳念廷面前是花茶,芬芳四溢,他慢悠悠品了一口,目光瞟向林柏杉,口气嘲弄:“人不在多,精良才是硬道理。” 挑衅之下,对方濒临发作,即刻要拍桌子起来,被主座的男人一个眼神给瞪回去。 见林柏杉老实了,他望向大家,缓缓开口; “这次出去看了一趟,喜忧参半,忧的是形势不容乐观,光耀内部乱斗,波及面广,连几条主线运营也遭了秧,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重整旗鼓,还好,我也有不少收获,”男人用小勺拨动方糖,发出哐啷的声响:“托岳叔的福,咱们这头有人保着,干扰程度可控,高于七成的供货量已经给足了面子,要想顶格输送,恐怕只能等光耀渡过这一劫了,好在还有一件重大喜讯要和大家分享。” 众人皆是松口气。 “光耀有个新产品叫‘凌霄’,我看了试验报告,效果不错,有人验过,纯度近乎完美,成瘾很快,终身没有戒断脱毒的可能性,绝对是个极品尤物,我本人相当感兴趣,材料在各位眼前,你们看看,咱们讨论一下。” 翻看报告,王林海率先发言:“什么条件?” “三七分,他七我三,咱们控制渠道,有垄断权,”林柏杉洋洋得意地替答:“市面上都他妈传疯了,外面个个舔着咱们要谈合作,特他妈给脸!” “柏杉!瞎说什么?!”男人呵斥却不带怒气,反倒有种笑意:“他说得太过了,你们听听完了,别认真,凌霄还不算囊中之物,光耀需要进一步考察咱们的输送实力,好在他们知道中缅边境,从时效和安全上,咱们这一家做得最好。” “那就干啊,还有什么可说的!”刘天吼了一嗓子,大家群情激昂。 男人很满意。 “柏杉这阵子一直在做这事,让他说说进度。” 垂着眼,岳念廷不露声色,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腕上的手链。 林柏杉声音洪亮,举止嘚瑟:“我布置了两条线,已经完备,明天就能开通。” 在座一片哗然。 一声冷笑穿插其中,岳念廷抬头:“怎么不说你用什么方法啊?” “重要吗?跟你有关吗?!你管个屁啊!” “林柏杉,你也给我差不多点!这里装不下你了是吗?!”岳念廷突然放音,声音凶狠:“你不但透露给武文殊你依托中泰在贩毒,还把他亲人给绑了,要挟他为你干这干那,这跟囚禁林啸坤有什么区别?!又来这一套?!你他妈就是根搅屎棍,把事往混了搅你本事大着呢!” 一副鄙夷样,林柏杉梗着脖子:“岳念廷,管得着吗?!你是教导主任上身吗?我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不逼他能有这效率?!” 冷冷抽1动嘴角,岳念廷看向主座的人:“跟他们说说,这次去光耀,你觉得光耀行事如何?也是这么处处涉黑,挑战警方的底线和神经吗?” 男人支着额头,说他们确实很低调。 林柏杉刚想再说什么,被这个人坚定打断:“岳叔说的没错,如今光耀做得相当成熟,壳子干净,查不出污点,背景也很厉害,他们很少搞这些,据传言几个核心操控者曾在跟警方打交道时吃过大亏,他们学乖了,由上至下贯彻的理念同岳叔的不谋而合,致力于跟‘正义’妥协共存,我看这确实是他们能干到如今这个程度的缘由所在。” 岳念廷不动声色,心中暗自松下一口气,气还没进肚里,只听男人话锋一转: “不过那是他们,跟咱们规模不同,我相信他们在初期也一样会用一些‘不良’手段,更何况这次凌霄是重中之重,以前那几条线确实不够用,想要发挥中泰最大功用,武文殊这个人不可获缺,毕竟他才是中泰的‘老大’。” 沉下脸,岳念廷一声没吭。 抿了口咖啡,男人笑盈盈:“岳叔,你做事稳妥可靠,不留痕迹,一向以把控风险为第一要素,你的‘共存’理论没有一点问题,我不但赞许还很推崇,有你在,我太放心了,以后也是如此,你就是我的眼和手,替我管教这帮不知好歹的野孩子!” 男人砰砰砰地敲击桌面,警示众人。 岳念廷哼了一声,冷冷开口:“怎么管?越管越多,原本只有林啸坤一家三口,现在又添了个武文殊。” 男人长叹了口气:“这帮孩子太坏了!做事欠考虑!可不能做也做了,事已至此,烫手山芋不能太多,这样吧……” 男人停顿。 岳念廷抬眼看他。 “二选一,留下武文殊,把林啸坤一家收拾干净,他们没用了。” 林柏杉第一个出来投票:“行啊,那老东西我真他妈看烦了,上次车祸本来是想弄死他,谁知差那么一点,让他在温莎躺到现在,这回嘭地一下变没了,我正好彻底接手林祥,连伪造他笔迹都省了。” 刘天放声大笑:“我操!林柏杉!你他妈还是人吗?!他不是你亲爹吧?!” “必须是啊,我还嫡出呢!”对方嘻嘻笑笑。 “谁去做?”岳念廷问。 一片静籁,四位大将齐刷刷望天。 “你们这群混蛋!有一个算一个!惹事闯祸挺来劲,收拾残局没一个行,”男人怒然,阴寒的目光挨个在这几个人脸上剜过,最终他停在岳念廷这边:“岳叔,要不帮帮忙,我知道你在行。” 半刻没接话,岳念廷开口:“好,我有条件。” “您说。” 身段谦和,男人用了个‘您’字。 “武文殊这部分,必须由我亲自把控。” 男人点头,起身,他摆弄袖口一颗快掉的扣子:“岳叔,这一点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你推脱不要我都得塞给你,他可是我最不愿失去,也最不愿失控的那个人,但一切终归要以凌霄为中心,必要时候也不得不动手……”走过岳念廷身侧,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岳叔,替我好好看着武文殊,相信我,我也不想满手血腥,中泰大乱啊。” 走到门口,这人忽然回头,笑着对岳念廷做了个敬礼的手势:“岳叔,我听你的,今晚回家过。” 身影顷刻闪过门边,再也看不见。 正主离席,厅里的人纷纷起身,做鸟兽散。 林柏杉现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重重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离开。 周铮收回目光,放在岳念廷身上。 这人沉默无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穆凝重。 ** 深夜,云港。 一寸光亮从禁毒科办公室门下透出,正好打在李峰的鞋面上。 他知道谢明义又熬夜了。 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门开了,跟李峰想的一样,屋中白雾缭绕,仿若仙境,烟熏的刺鼻味道能让没抽过烟的人当场吐出来,谢明义苦大仇深,顶着满脑门的鸿沟万千,正跟自己面前的文件相面较劲。 “你是想抽成肺癌啊,还是想把咱局子点了?”把文件甩到桌上,李峰去开窗。 最近上面对这案子又加码了,限期破案,每次从省厅开完会,谢明义就这么一副忧国忧民的悲催相,案子焦灼,毫无进展,还不敢放手去抓人……一万个熬心的理由,李峰心里太清楚了。 只不过貌似这次尤为沉重…… “说说吧,你到底怎么了?”李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大力搓了把脸,谢明义打开茶缸盖,喝了好几大口白开水:“小李,别说我了,先告诉我你想怎么处理你的线报。” “抓啊,这还有什么说的。” 谢明义皱起眉:“中泰在缅甸边境申请监管车路线,也许会有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会有,但只要你抓,必然就是大动静,很容易让这些罪犯逃之夭夭……” “老谢!我的好谢队!你就是天天都琢磨逮后面那条大的,这案子才一拖再拖,咱们查到林柏杉那里就差不多了,就算收网不是那条大鱼,也能捕一只真货,他在集团内部的等级很高,抓了他还怕审不出来东西?!”李峰猛地上前,支在谢明义桌前,用指关节咚咚地敲打桌面:“老谢!!别想了!别犹豫了!再放过这一次,咱还破得了案吗?!”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谢明义没有回击辩驳,而是若有所思:“李峰,你说干咱们这行是救的人多,还是害的人多啊?” “我操!老谢!你这什么话?!你到底怎么个意思啊?!”李峰惊了,更是急了。 很长时间静默,谢明义缓缓起身:“有线报,林啸坤一家要被害了。” “什么?!”李峰震惊。 谢明义转过身,背着手望向窗外,墨色沉夜将这个人的背影勾勒得更加深重,仿佛有万千重担压在这人身上。 “中缅边境的行动方案写个报告给我,我看看,能不能借此救出林啸坤一家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143章 北化新区的普惠地铁站B口经常人满为患,特别在峰值时间,更是要排N米长队才能从地铁中一点点蹭出来,原因无他,这里是离中泰总部,合汇大厦最近的一个地铁口。 大厦中,电梯满载,一趟一趟向各层输送员工。 或许是凑巧,有一趟电梯搭乘的人竟然并不多,不过三个,在其中一人快速按了关门键后,门嘭地一下关上,电梯飞速向所设楼层进发。 两个女人碎嘴闲聊,一个很八卦:“哎,听说了吗?吴少回来了!” “吴少?哪个吴少?” “吴良啊,咱们大股东之一,这人你没听过?!”对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什么情况?!我第一天来中泰他的绯闻就满天飞了,跟武皇正好相反,咱黄桑难得听到点啥,吴少简直了,一版一个故事,都不带重样的!” “为啥叫他吴少啊?”女人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花花大少一个,丁点正经事不管,天天手游好闲,没事就来公司晃荡一圈,身边女人流水似的换,跟拓展部的Celine,销售的Anna,还有企宣的那个金美美都有一腿,据说他们上班打卡,下班侍寝,传得可疯了!不过……他老婆要在公司,吴少来都不来……”说话的人贱兮兮地乐着。 “啊?他老婆谁啊?” 八卦女白眼朝天翻:“你可真是够慢热的,跟你都没法好好玩耍,他老婆就是咱部门大领导薛琪薛总啊!” “哎呀我擦!……” 一声粗口惊叹加上电梯到站的提示音同时响起,聊得火热的两人根本没注意到电梯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俩人以为到自己那楼,楼号都没仔细看,说说笑笑地往外走,被这个人一步抢过,拦在里面。 男人头上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几乎挡了半张脸,方才站在最里面的位置,静得毫无存在感,他个头中等,略微偏瘦,没穿工服正装,一身T恤配仔裤,即便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也能感觉得出是个标志清秀的大男孩。 两人快速望向楼层号,才知道自己差点下错层,忙往后退步,给这人行方便。 听到电梯门关闭在身后,又往下压了压帽子,周唯向前走,拐入楼道中间,他抬头分辨了一下门上的标志,推门进去。 里面,他一间一间推门,赶巧了,只剩最后一个隔断上了锁。 瞟了眼周围,周唯低声说,开门。 打开一条缝,见一切安好,赵连成才敢把人放进来。 咔嚓一声,落锁。 他压着声跟周唯一通抱怨:“哪交东西不行?!非来中泰!我他妈在厕所都蹲了四十来分钟了!熏死我了!” “我练练你的胆子,”把帽子摘了,周唯甩甩头:“你干嘛来厕所啊?哪不能约?” “这地方多安全啊!没摄像头。” “那管个屁用!带把的都能来!万一林柏杉正好在这层上厕所呢?!你跑都跑不掉!” “啊,也对啊……”赵连成恍然大悟:“应该去女厕所。” 啪地一声响,脑袋被周唯重重削了一道。 揉着又麻又木的后脑勺,赵连成委屈地将东西递上去。 这一点,周唯甚是满意。 他没想到‘威胁逼迫’的手段这么好使,仅仅用了一天,赵连成就为他搞来了一枚小型监听器,拿在手里,他反复看了看,芯片大小。 “这样总可以了吧,祖宗,”对方双手合十,叩拜:“别再缠着我了,我真惹不起你!”说着,赵连成开门出去,走出男卫生间,却发觉周唯还一直跟着他,根本没分道扬镳的意思。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面对此人的狞笑面孔,赵连成背后一寒,脸色煞白…… ** 武文殊在最后一刻上交了任务,算是熬过第一关,接下来就是找各方关系特批,无数个电话后,得到一个字,等。 给云秋泉放了假回家补觉,他自己一个人开车到公司上班。 刚进地下车库,就被拦下来。 赵连成呼哧带喘地拍打他车窗,发出砰砰的声音,口型说着出大事了…… 武文殊立刻靠边停下,钥匙没拔,嘭地一下甩上车门,拉他到一边问怎么了。 “武……武总,刚才我在系统上查了,新,新路线……海关给拒了啊!!”赵连成大呼小叫。 “怎么显示的?什么状态?!”武文殊急道。 “红的……吧,好像是。” “红的不是审核中吗?” “是吗?”赵连成望天,眼珠子一转:“不对吧……不是灰色是审核吗?我记错了?” 说着,他低垂下头,用手挡着额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透过指缝,他偷眼向武文殊车旁看去,那里有一个帽子悄悄移过去,他看到车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 “不对吧,武总,您再好好想想,我记得是灰色……”赵连成胡搅蛮缠,掩护周唯。 武文殊面色发沉,沉默不语。 “武……武总,我应该没错啊,灰色就是……” “赵连成,你要干什么?”不耐烦地打断他。 “没……没啊,您……您别多心,我就是跟您探讨探讨……” 武文殊不想理他,自从得知赵连成是林柏杉的人后,对这个人他生理性反感和厌恶,一句话不愿多说。 冷笑一声,他转身就走,却又被拽了回去。 没见周唯从车里出来,赵连成简直肝胆俱裂,他一个咬牙,箭步挡在武文殊面前。 “武总武总……您再仔细想想,我觉得颜色不对啊,这要是弄错了,耽误事,咱俩真得死一处了!……” 蹙起眉,武文殊往旁边跨步,不过半步,这人又一次堵过来。 肥硕的身躯此时健步如飞,像座大山一样牢牢耸立,堵得严严实实。 视线的方向正好是他车停放的位置。 起初武文殊还有些疑惑……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狠劲一把推开赵连成,骂了句,滚开!快步向车走去。 停在临时停车区域的车,通体瓷白,外观毫无异状。 武文殊第一个反应就是车内。 他猛地拉开车门,里面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仍然保持着他下车时的模样,插在车上那一长串钥匙动也不动,完全静止。 将钥匙拿下,武文殊翻弄里面,扁长的钥匙扣中,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夹在其中,是他藏在里面的微型闪存条,东西还在,完好无缺…… 呼出一口气,他回头寻找赵连成的身影,发现早已消失不见。 ** 急中出乱,周唯从武文殊车上下来时,不慎崴了脚,疼得眼里全是雾气。 紧攥手里的东西,他压低帽檐,一步不敢停歇地往停车场外走,他本能地频繁回头,一个不留神,前胸一痛,正与对向来的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扶了把周唯,没让他倒地,却没能挽救他的帽子,一撞之下,鸭舌帽完全掀掉,飞走。 走过去拾起帽子,男人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好心递给周唯。 手伸到半空却冻住了。 这人双目圆睁,目光在周唯脸上冻结。 抬起头,匆匆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周唯顾不上这份诧异的表情和怪诞的眼神,他一把抢过帽子,在头上戴好,狠压下檐,闪身而过。 为了躲避武文殊,焦急离开的周唯当然没有注意,就在他侧身擦过时,男人眼中的变化,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冷酷,怀疑和蔑视。 有人喊他的名字。 男人收回表情,寻声望去。 是武文殊。 第144章 在周唯迅速逃离无影无踪后,武文殊看到了久违的吴良。 吴良是中泰在兼并薛家的制药工厂后,第一批进驻的股东董事之一,他是薛琪合法名义上的丈夫,薛家的倒插门女婿。 在入赘薛家前,吴良也算是门第世家的公子,曾经的吴家风光一时,富甲一方,一场难以预料的大火让它极尽衰落,吴爸吴妈被焚成灰烬,吴良也被赶出家族,父母的资产一夜间被瓜分殆尽。 动荡就发生在薛吴两家联姻前夕,薛家用大度的胸怀,不离不弃的情分,接纳了吴良,让这个穷途末路的可怜人住进自家的庭院豪宅,最终成为薛氏家族的一份子。 为了安抚吴良,薛家在被中泰集团纳入麾下时,同样给了这个人不少中泰的原始股份,几年下来的运作,吴良手里的资产一点不比薛琪的少。 不过,终究还是不太一样,吴良生性懒惰,玩心太重,经常满世界的逍遥享乐,中泰业务基本不闻不问,连薛家也很少回。 上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大半年前。 此刻,吴良一身宽大飘逸的白色衬衣,下面九分休闲裤,手随意插在裤兜里,露出安逸的笑容,那份恣意潇洒,玩世不恭的感觉淋漓尽致。 有那么一瞬,武文殊简直羡慕嫉妒得两眼冒火,他暗自苦笑,向这人走去。 吴良打招呼:“武叔,好久不见啊,最近可好?” “晒黑了,”给出评价,也是寒暄,武文殊回应:“这大半年哪儿玩去了?” “瞎逛,没个准地,武叔怎么瘦了?”收敛笑意,吴良歪着头,颇为认真地观察他:“好像……也憔悴不少,有烦心事?” “忙,累的。”武文殊简短回答。 拿出一根烟,吴良晃晃,意思是要不要一起抽烟。 点点头,对方做出手势。 扔了一根过去,吴良自己也点上,深吸几口,跟武文殊有一搭无一搭闲聊:“这阵子还好吗?公司怎么样?” “凑合。”对方答。 吴良扯了下嘴角,无意间扫到武文殊右手无名指上那一圈泛白印痕,他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哎?武叔!还真有这事啊?!离了又结,结了再离,这要最近没长时间带戒指,不会这么明显……”说着,似模似样地转开自己手上的戒指,露出白边给他看。 武文殊没搭理他。 “就知道问不出来,武叔的嘴跟上了拉锁一样,贼紧。”吴良笑。 牵了牵嘴角,武文殊算是有了些表情。 吴良不在意,低头在墙边弹烟灰,看着白色的灰烬飘飘荡荡,他突然冒出一句:“孩子还好吗?” 像被刺激到了,武文殊赫然一惊,他迅速抬头,用戒备讶异的眼神看向吴良。 觉得气场诡异,吴良抬头,正撞上武文殊投过来的审视目光,他猛然醒悟,忙解释,说是他有个朋友,也是药圈里的大佬,跟武文殊同住梅苑一个区,街里街坊打头照脸,认出来这位中泰的大老板,想要结交一下,托关系托到了自己头上,问他给小孩准备点什么能讨武总的欢心,这才知道武文殊原来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作为结尾,吴良还问起孩子的近况。 武文殊不想说,搪塞掉。 提起孩子,他心情不能再遭,脸紧绷着,气氛僵掉。 一根烟抽完,吴良告辞,武文殊同意。 正走过身侧,武文殊手机突然响起,从吴良的角度,他能看到屏幕上闪着‘林柏杉 ’三个字。 抬起眼皮,吴良窥探对方的反应。 武文殊忙转身,将电话贴在耳朵上,喂了一声。 身后,是吴良翘起的嘴角,冷冷的阴笑,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武文殊打着电话,背对他,向电梯口走去。 ** 那天名佳楼下,听完赵连成的叙述,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从骨子里往外透,周唯感到阵阵恶寒,背脊发凉,他当时就决定要在武文殊身边某个妥帖的地方装上监控,严密监视。 手机是最好的监听媒介。 可在当特情时他就研究过,就属这个最难装,不但需要专业的器具,还需要足够的时间。 而这两样他都没有。 最后,仔细盘算着这个人以往的贴身之物,周唯得出结论,他要藏在武文殊的钥匙扣里。 记得武文殊有一长串钥匙,钥匙被一件皮制锁扣拴住,锁扣中间是个通透的夹缝,大小跟监听器差不多,能塞进去,而就在周唯实践自己想法,在赵连成掩护下,他偷偷潜入武文殊车里安装时,却发现这玩意里面居然有货,是个不知什么的东西…… 情急之下,周唯把那玩意掏了出来,塞入自己的,好在这两个个头厚度颜色都很相似,不细细辨别,看不出来。 回到旅店,周唯第一时间研究起这个奇怪的东西。 很明显,这是一个闪存条,插入电脑,读取后弹出一个音频文件。 刚要双击,周唯犹豫了。 武文殊和武喆那段音频的阴影压过来,有那么一刻,他真怕是这个…… 可在深思熟虑后,他却坚信不可能。 做了两个大大的深呼吸,他点开。 音频中是两个人的声音,一个他不能再熟悉,是武文殊的,而另一个…… 林柏杉。 当意识到是他时,周唯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滚圆,一句一句往下听,随着深入,他的瞳孔不断放大…… 一直听到林柏杉承认贩毒,武文殊同意一起干,五五分成时,周唯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力量猛烈,身后的木椅轰然倒地,发出巨响…… 他捂着嘴,直到音频结束。 周唯的头脑中像放了十二万个惊雷,轰炸不休,他甚至觉得头晕眼花,呼吸不畅,最终在猛力镇定心神,调整呼吸后,开始慢慢回归理智…… 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走动,周唯的脚步根本停不下来,随着步伐的节奏,大脑高速运转…… 他不相信武文殊会去贩毒,更不信他跟林柏杉搭伙干,可如果不是,又为什么要答应。 只能有一个答案,他被逼的。 林柏杉亲口承认罪行,这本身就是一个大大的暗示。 不答应就会灭口,只有答应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唯一能解释音频里武文殊那句话的理由。 那么…… 林柏杉让赵连成送材料,武文殊帮他办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终究虚与委蛇不是办法,武文殊才刚刚洗脱罪名,难道又要跳坑坐实,弄个协犯的结果?! 这……这他妈怎么可以?! 周唯立时站定,一个箭步上去,盖上电脑,拔掉闪存条,动作着,手却僵在了空中。 他没顺势垂下手,而是拿到眼前,慢慢张开手掌,漆黑的闪存条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 记忆连带着跳到那天梅苑卧室,床头柜抽屉里那个脏兮兮的U盘,那一眼他永远记得,是这个人特意让自己看到,发现到,听到的东西…… 突然间,有什么在脑中幻化成形,一段时间以来跟武文殊有关的全部记忆铺天盖地涌入脑海,像被精剪过的电影片段,一一在眼前回放…… 武文殊反常的举动,对他冷淡漠视,却又突然带他重游故地,一遍一遍说着爱他,忘不了他,而那个时候这个人已经知道了林祥贩毒,中泰涉毒,而所有的不正常,是从中泰庆典那天晚上开始的…… 脑中画面感性十足,每一寸都是如此鲜活,记忆中的细节,模样,场景,这个人一喜一悲,哪怕一个皱眉,一个淡笑都在脑中放至最大,精简提炼……那段日子太不堪回首了,以至于周唯一直没能好好地去想,去琢磨。 闭上眼,他沉下心,细细地咀嚼回味…… 突然,他睁开眼,连车都来不及叫,拿着钥匙和手机往楼下冲,急急火火在门口打上一辆车,直奔名佳。 那晚从名佳走得急,周唯手上的钥匙还没顾得上还秦凯,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他要验证一件事。 一件大胆却又合理的猜想,却是他了解并相信的武文殊会办出的事。 门上钥匙响动。 推开门,周唯满屋翻动,急急寻找着什么…… 卧室里睡觉的秦凯被吵醒。 周唯走后,他还住在名佳,不过却没一天好觉,几乎每晚失眠,迷迷瞪瞪,看到墙上的钟表才刚过十点钟,他老大不乐意地爬起来,打着哈欠往客厅走。 嘴还没闭合,表情就定格了。 秦凯无法置信,呆若木鸡地望着厅中上下折腾的周唯。 直到那个高柜的抽屉被打开,里面美签护照,入学推荐,包括住址电话的纸条被一一翻出来时,周唯的状态飙到了他可以承受的最极致。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腔随之上下起伏,周唯圆睁双目,呆望着这些东西....... 视线慢慢移动,最终放在秦凯的身上。 “果然……什么老朋友在楼底下说话,那天晚上……我倒垃圾……那辆车上就是武文殊……他是来把这些交给你,对不对?”情绪太过猛烈澎湃,周唯无法连贯地咬字,鼻翼大力呼扇,他极尽克制,却更加厉害,声音都在打颤:“……是不是,他是不是还说让你用签证带我出国,啊?……说让你保护我,守着我……对吗?” 眼眶红透,无法抑制。 秦凯目光呆滞,仿佛还在睡盹中,可事实上他早清醒了,只是事情太过突然,一时间无法消化,嘴里的话不经大脑,本能地在辨白:“不是,不……不对……不是这样……你误会了!你你你听,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身份证只有他可以轻易拿到手!!没这个他办得下来吗?!”周唯大吼,眼前湿气涌上,他咬牙忍泪:“傻瓜……太傻了……” 把纸袋拿在手里,周唯猛地推上抽屉,尖利的撞击音让秦凯突然醒悟过来,他扑过去,拉扯往门外奔的周唯,问他干什么去…… 一股凶狠的力道将秦凯推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上面的画都在抖动…… 怨恨,生气,更是无奈……周唯瞪着秦凯,用手点了点他,再不想说一句话,把名佳的钥匙从圈扣上卸下,拍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打上一辆车,紧紧攥住那个纸袋,周唯焦急地催司机快点再快点。 到了中泰,武文殊却并没在那里,前台说他根本没来上班,一刻没耽误,掉头又往意林酒店赶。 进到地方,周唯却得到武文殊退房的消息。 一次一次拨打那个只通过一次的号码,而这一回,连盲音都不复存在。 停机。 周唯想到赵连成,他甚至要来了云秋泉的住址,上门去找,却被告知,他也一天没联系上武文殊。 周唯完全慌了。 他茫然无措,六神无主,直到那时他才感觉到原来天地可以这么大,找一个人太难了…… 上午,下午,直到傍晚,他一直奔波寻找,却一无所获。 像个失魂落魄的野鬼,周唯游荡在街上,多走一步心就沉一分,不知何时,他抬起头,眼底微微有了些光亮。 原来这是一段充满回忆的路,街角那个小花园他和武文殊来过两次。 此刻,夜幕低垂。 里面空无一人。 坐在石凳上,周唯抬头环看四周,慢慢地,视线变得模糊,一切都在虚晃,远处灯光点点,辨不清轮廓,在眼眶湿润时混成一片…… 他再忍不住,也克制不了,在寂静的小花园,他悲凉地吼出那个人名字。 第145章 武文殊是被林柏杉一通电话,从中泰的地下停车库叫到了温莎别墅。 电话里没有任何交代,只是让他过去一趟。 开到只剩一个路口,武文殊将车靠边停下,他点上一颗烟,仰头吞吐,缭绕的雾气中眼底忽明忽暗,最后,他掐灭烟,将腕子上那只装有窃听装置的手表摘下,连同那个钥匙皮扣一并放入手扣箱内。 发动车子,驶入温莎。 见到林柏杉的同时,武文殊还看到另外两个人。 刘天倒坐木椅,趴在椅背横梁上,咬着大拇指,笑嘻嘻地望着武文殊,对面,王林海窝在沙发里,摸着自个下巴,半笑不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相。 扫视一圈,最终看向林柏杉,武文殊沉下脸:“找我来干什么?” “唠唠家常,聊聊业务,说什么不行啊?我的武叔叔。”对方油腔滑调。 “这么多人在场?”他瞟向两边。 “都是自家兄弟,没事。” 脸色越发难看,武文殊心里明白,林柏杉把家底全掏出来给他看绝不会有好事,是要对他进一步发难,露出厌恶而戒备的神情,他一声不吭。 “啊,对了,武叔叔,瞧我这脑子!刚收到大宝二宝的游泳视频和照片,忘了给你了,那个胖得呦~~~身上都是褶,跟米其林似的,我发给你啊……”说着,林柏杉拿过手机摆弄。 几声震动,武文殊掏出手机,上下划弄翻看。 每次传递人质的讯息,武文殊总要仔细辨认日期,每一个人他都要看到,确认无误后,他才放心。 这一次也不例外。 正在低头细细查看,呲溜一下,手里的东西被人一个抓力抽走,后盖滑手,武文殊始料未及,干看着手机就这样到了刘天手里。 林柏杉笑了:“武叔叔,实在不好意思,都是道上的规矩,我也不能破例啊。”他向王海林使眼色,对方接下来,却嘻嘻哈哈地举荐刘天,说他查得细致,他实在不爱摸男人。 刘天做了个‘操你妈’的口型,把手机扔给王海林,开始上上下下一点一点在武文殊身上摸索检查,不放过任何一处。 最后,搜出一串钥匙,皮扣早被卸下,只剩孤零零的一个铜圈串着所有,甩了甩,哗啦啦地发出聒噪音,刘天又扔给沙发上的那位。 转身,他向林柏杉点头复命,算是完活了。 监控房中,林柏杉背靠支架,后面是一整面监控屏幕,温莎外围的动态一览无遗,他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身体站直,向武文殊走去:“哎呀,你看这样多好啊,就喜欢干干净净地说话。” 冷哼一声,武文殊蔑视一笑。 脆脆打了个响指,林柏杉下指示,让王海林把手机停机,酒店退房,最好顺道再给赵连成去个电话,通知他武总要歇长假,让他去中泰汇报。 “林柏杉!你他妈干什么?!!” 武文殊失声大吼,额头青筋直冒。 “武叔叔,别急啊,马上你就出任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舍了吧,”林柏杉不紧不慢地咬出一只雪茄含在嘴里,打出高高火苗,不断燎燃前端:“刚来的消息,新路线批下来了,你可真是太出色了,这周末就准备上货,这一回是试水,量不大,算是探探新路,就劳烦武叔叔替我跑一趟,看看一切还顺不顺当,也体验体验前线的日子,以后有经验好沟通不是?” “你让我去……?!” 武文殊说不出在哪里,张着嘴。 林柏杉补出的后半句:“云省,嘉禾县,中缅边境。” 很长时间,四周都是静的。 只听到武文殊沙粒一样粗重的喘气声。 “新路两条,旧路三条,一共五条,只有两台车有货,老规矩,抽签决定排位,谁上‘粉车’全看老天爷,武叔叔,只要你过了这关,就是我林柏杉的亲叔叔,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侄儿我一个不落地双手奉还,外加给两个小宝贝买两箱长命锁……” “要过不了呢?”武文殊问。 “你说呢?”林柏杉眨眨眼,笑得眉眼弯弯:“武叔一向聪明,这还用问?” “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还真有,”对方貌似认真思索了一番,给武文殊解答:“把你家那六个喘气的,包括那两个小豆丁搞到不喘了也可以,这都是你的选项。” 脸孔阴暗,曝露凶光,武文殊恶狠狠地瞪他,像要把他即刻生吞活剥。 “雅美蝶,我好怕怕啊~~” 林柏杉夸张回应,突然尖起嗓子,一把掐住武文殊的下巴,手指勒出皮肉:“少他妈用这种眼神看我!武文殊!看看你自己都妈逼成什么样了?!还跟我这牛呢?!啊?!” 甩开他,抄起桌上东西,狠扔过去。 武文殊没动,直接砸在身上。 摔在地上,弹跳两下,是个手机。 “通话监听,地点定位,这玩意应有尽有,还有热感应,离开你十米以上超过两分钟我这里就响,跟他妈闹铃定时一样,我要烦了,把你家人挨个爆头,别怪我脾气不好!” “柏杉!说什么呢!”刘天斥责,把手机捡起来,用衣角擦着:“武总以后是咱们的亲叔叔,非得把关系给处绝了啊?!……”像个和事佬和稀泥,把手机递上去时,他满脸漾着讨好的笑。 睨了一眼他俩,林柏杉靠回架子,把烟头反复碾压熄火:“武文殊,把东西装好了,赵连成一会给你送机票,把跨境车,集散地,仓库都跟他好好安排安排,没权限给他开权限,一把手去基层实践体验,可别让那些边检经理们把你给认出来搞得天下大乱,我要的是他妈万无一失,你懂吗?!” 武文殊不语。 “说话。”林柏杉失去耐性。 仍旧无声。 将手机放入西裤口袋,武文殊看也不看他,转身离开。 人走后,王海林把脚摆在茶几上,拿起雪茄盒在手中摆弄:“他行吗?我看这姓武的一身硬骨头,不好啃啊,凌霄这么大的活,靠谱吗?” “谁说搞凌霄啊?”刘天噗嗤一声乐了:“就武文殊那样,生瓜蛋子一个,还劲劲儿的,别开玩笑了。” “啊?不运了?那把他发嘉禾干什么?旅游啊?”王海林惊奇。 刘天咂嘴:“谁说不运啊?” “擦你妈!你个死胖子!还他妈会不会说人话了!……”拿烟盒当凶器,王林海照他脑袋就砸过去…… 林柏杉上去接住,笑骂王林海真特么个败家的,好几十万的东西,他告诉他,刘天说的没错,送又不送,他就是要当一只搅屎棍,搅得稀汤挂水,越臭越好。 王海林听得哭笑不得:“大哥都回来了,又是钦点的岳念廷,凌霄还是重中之重,柏杉你可别玩现了啊。” “早现了,从逼我毁了实验室那一天,就跟他们杠上了!”林柏杉狞笑。 “他们?!”听出话中端倪,王海林猛地起身:“你什么意思?” “头脑昏聩,任用奸邪,这样的人跟他个鸟蛋啊!我已经跟牧云峰打好招呼了,他随时投靠我,咱们四个一起让这天变变颜色。” “那老东西鬼着呢,口头答应,心里门清,墙头草两面倒,谁胜了跟谁,”王海林语气很急:“柏杉,你可要想好了!!” 冷笑,却是自信满满,走近沙发,面贴面,林柏杉附身,在王海林耳边小声嘀咕:“林家三口,三条人命,我爸又是北化有名的巨商,还是政协委员呢,收拾他们还得一点痕迹也不留,岳念廷那老东西一定大废心血,毕竟精力有限,他行动之时就是咱们出手之刻,连同大哥,一锅烩了,割下他俩的脑袋祭天地,来年风调雨顺,收成翻倍,”林柏杉邪邪一笑:“这点子怎么样?你跟不跟?” 王海林从惊愕,到狐疑,再到平静接受不过几秒的事,等到林柏杉问他意见时,他已经开始笑了: “这么棒的年度巨献,怎么缺得了我?” ** 与温莎相悖,武文殊一直加大油门。 快,更快,再快点…… 他实在太想逃离,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就这样干掉自己,连人带车冲进北江里,让冷水漫过头顶,灌满整个肺,那一定非常舒服…… 可终究不行。 时速飚得越快,人越飘然,脑中的影子就越强烈……孩子,家人,一直到周唯,当这个人的模样浮现脑海时,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气管,胸口钻心剧痛,武文殊一个靠边,踩住刹车。 他没系安全带,惯性将肋骨狠狠地撞向方向盘,呜咽一声,武文殊趴着,额头渗出一层细密汗水,他大力呼吸呻吟,忍着疼痛拉开手扣箱,将里面仅存的一个手机攥在手里,这是周铮给他的。 缓了很长时间,他擦去脸上湿汗,开机,打给云秋泉。 那边接通,听到武文殊的声音,像爆炸一样猛烈,听筒里滋滋啦啦作响。 云秋泉急得跳脚,问武文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歇长假?!还通知得这么突然,即刻休假至无限期!!现在中泰大乱,所有人都在找他,电池都被打废了一块!董事会也发来函电询问! 等云秋泉发泄完,武文殊缓缓开口:“小云,帮我做件事,可以吗?” 对方语无伦次,挠头捶墙:“您……您怎么现在还问这种话啊我去?!……赶紧的!!不是……您告诉我您在哪儿了……” “一会我给你微信发一个邮箱地址和电话,我告诉你我邮箱密码,你上去,用我的签名给这个邮箱发电邮,邮箱是两个人的,一个叫白惜同,一个叫白惜玉,是一对兄弟,他们长期旅居国外,从来不问中泰的事,但现在不行了,我需要他们,中泰需要他们,这两人很有能力,无论用什么方法把他们请回来,即刻来北化让他们主持大局,越快越好……” “武总!这这这……您别吓我啊!您到底是……” “小云,别人我不信,这件事只能拜托给你了,”武文殊音色沉重,却是充满祈求的温和:“帮帮我,帮帮中泰,好吗?” “我答应您!!为您我赴汤蹈火我也甘愿!可……可是……”云秋泉越听越心惊,吓得脸色煞白,声音发抖:“武总,您这是去哪儿啊?您……您把事说明白了……让我见您一面行吗?” “对不起,小云,一直让你没完没了地帮我,从新沂南坪见到你就在拖累你,还把你卷入这么凶险的事里面,都是我的错,是我一直在利用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怎么会怪您?”鼻子酸涩,眼眶的潮气汇聚成泪水涌出,不断掉落,云秋泉也搞不懂,可他觉得像是生死离别,不停地哭,不断地劝:“我……我知道您不容易,什么事都您一个人在抗……我心疼您,怜惜您,您不知道我看您这样有多难受……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呆在您身边,一同帮您分担啊……” 话一旦出口再收不回,仿佛此时就是诀别,不说就再也说不了,云秋泉大声地吸气,控制抽泣,让字咬得清楚一些:“武总,我喜欢您,从第一眼看到您就爱上您了,那时您站在我们学校的演讲台上,光芒四射……当时我就想啊,要是能有一天进中泰上班,跟您一起工作该多好啊……后来,我不但实现梦想,还成了您最亲近的助理,您知道那会儿我有多少天没睡着吗?” 吸吸鼻子,抹了把眼泪,云秋泉哄着,笑着,声音超甜:“武总大人,赏个机会呗?让我疼您好吗?” 武文殊微微笑着,无奈却又苦涩,他轻柔地跟对方说:“小云,你是个好孩子,是我配不上你,以后你会遇到一个爱你,懂你,一心对你好的人……” “我不是小孩子!我行的!”云秋泉倔强,不服气:“您就相信我,就试试我,我一定可以!!” 很久,听筒里没有传来声响。 云秋泉屏息等着,呼吸紊乱,脸越来越红…… 那边再次说话: “抱歉,对你,我负不起责任,你还年轻,不能断送在我手里,更何况……”停顿不语,武文殊最终开口:“我心里已经没地方了。” 湿气乍然,咬着嘴唇,云秋泉问:“是周唯,对吗?” 他听到对方浅浅的一声,嗯。 眼泪大肆决堤,云秋泉低下头,也嗯嗯了两声。 “用我的签名地址和口吻,写一封关于你自己的自荐信发送给白家兄弟,凭你的能力,他们一定重用你,帮我看管好中泰,小云,麻烦你了,保重。” “武总,您也是。” 话声结束,一片盲音。 揪过枕头,云秋泉抱着它,哭得稀里哗啦。 他不明白是表白被拒心碎成渣,还是武文殊那种透出的隐隐诀别更让他难过得无法自制…… …… … 就在同一时刻,手扣箱里钥匙皮扣的夹缝中,黑色的东西一闪一闪发着光,声音转换成信号,绵延不绝地传入软件,进入一个人的耳朵。 周唯像遭了雷击,电流窜遍全身,他抖得上下牙打颤…… 整整一天,放入的监听,音频波纹都静静地趴在地板上,形成一条无限延展的直线……直到刚才,就在周唯拖着沉重步伐潦倒地回到旅店,恍惚地坐在床上发呆时,波纹却突然出现异动。 周唯抖着手,屁滚尿流地爬到电脑前,把音量调至最大。 周唯早就想到了,严丝合缝地塞入皮扣,收音装置一定会受到干扰,音色效果不会好,而事实上即便如此,凭借他对武文殊的熟悉,一样分辨得出这个人嘴里的每个字。 他听得胆寒,手脚冰凉,他明白…… 这是告别。 心脏重击,砰砰弹跳,仿佛随时冲破肋骨,从嗓子眼里出来…… 慌乱让大脑空白,思绪散碎,怎么也拧不成条理,周唯来回快步走,揉搓手心渗出的冷汗,他使出浑身解数稳定自己,怨恨当时怎么就他妈没想着用定位,用个屁的监听啊?! 打着转,他灵光一闪,急忙给赵连成拨电话。 响了几声却是挂断音。 再打,关机。 “妈的!!” 周唯将手机气恼地狠狠甩在床上。 第146章 从熙子林海回来,岳念廷变得心事繁重,少言寡语。 知道他烦心,陈国生一大早去市场买菜买食材,为岳念廷花了整整一白天功夫包了三种鱼馅饺子,还整了上好的小酒,擦着围裙,他笑呵呵地看着岳念廷夹起一个放入嘴中,等着他一如既往,满眼放光,嗯嗯地夸赞他不赖不赖,真有你的之类的话…… 然而。 屁都没有。 “嘿!什么人呐……”老陈不干了,捋起袖子就要拍桌发威,被周铮一下子扯了围裙,冲他猛使眼色,直摇脑袋。 对于陈国生的脾气,周铮这一年半载相处下来也算品出个一二,什么都还好说,就在吃上不依不饶,最反感别人对他精心做的菜肴闭口不谈,唾之以鼻,要谁说个难吃,他能一脚把那人踹天上去。 每每如此,周铮总有一种要扶额的感觉。 自从隐退下来,陈国生手中的砍刀变菜刀,木棒变炒勺,自觉自愿地担负起岳念廷的饮食起居,倒不是岳念廷对他凉薄苛待,而是这个人本身喜欢干这些,为人爱干净好清洁,还有那么点洁癖,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周到妥帖。 这一切让从小拉扯弟弟,当爹当妈又当哥的周铮省了太多的心力,渐渐地,也把他养懒了,跟岳念廷一道,安详地享受起陈国生这个偏执型大保姆来。 白了眼周铮,陈国生气哼哼地坐下来,示意他给个评价。 放下筷子,周铮赶紧高高地竖起两枚大拇指,嘴里呼着饺子热气,烫得眼泪都下来了也要张嘴说话,饺子真他妈牛逼啊,神仙做得啊,妈的绝了啊…… 得意哼了一声,瞟了眼无动于衷的岳念廷,陈国生这才入座,磕磕筷子,自己吃起来。 塞了满口饺子,周铮鼓着腮帮子使劲嚼,目光不由往岳念廷那头跑。 这个人还是那副样子,垂着眼皮,有一搭无一搭吃着。 饭后,帮老陈洗过碗,周铮满别墅找人,终于在天台发现了这个人的身影。 肩背宽厚,将一件极普通的深色方格居家服穿出了衣架子的感觉,从背后看腰线清晰,坚实耐看,天气炎热,岳念廷随意一条大喇喇短裤,底下是一双不加修饰的人字拖,哪有一点江湖大佬的风范。 周铮弯起嘴角,勾出微微弧度。 来到这人身旁,胳膊肘撑在天台石碶的围栏上,周铮一手支着下巴,歪头看他。 很显然,岳念廷并未发现旁边的大活人,他脑子根本不在这里,一直陷入沉思。 有那么一刻,他左努努嘴,又撇撇嘴,还砸吧两下,像是烟瘾犯了…… 周唯不得不承认,香烟虽然有害健康,却在思考某一件棘手问题时,对岳念廷利大于弊,刺激大脑皮层充分活跃,效果非凡。 无奈下,岳念廷只得掏出电子烟。 刚吸一口,他就崩溃地倒在石栏上,闷闷地骂出一句脏话。 有火机打燃的响声,一股烟气飘来,像世间最诱人的味道引得岳念廷抬起脑袋,顺着方向嗅过去,鼻翼呼扇呼扇,一直凑到周铮那边。 “岳先生,我是不是对您太狠了?”咬着烟,周铮愧疚地看他。 “不让我抽,你抽,还站在我跟前抽……”一张凶煞脸,岳念廷气得猛犬附身,汪地一口咬上去,正咬到软软的香烟嘴上,周铮把烟从自己嘴里拿出来,直接塞过去。 这根,就是为岳念廷点的。 舔着略微咸湿的烟屁股,岳念廷没吸,大睁双眼,愣住了。 天台风大,前端很快变成白灰,飘飘散散。 “再不抽可就没了,只许一根,下不为例。”周铮提醒他。 岳念廷这才端正抽烟姿势,眯着眼享受尼古丁的侵染,眉宇间尽是陶醉。 不知为何,岳念廷舒展的神态,微启的嘴唇流出一两声呻吟之音,下巴微扬,喉结上下滑动……让周铮怎么也挪不开目光,见对方睁眼看过来,周铮一惊,有些慌张,忙挑起话题遮掩…… “岳先生,您这一天不怎么说话,是有困扰吗?” 呼出一缕浓稠白气,岳念廷磕了磕烟灰:“林柏杉逼武文殊就范,难道就为了接‘凌霄’的生意,跟别家竞争?运毒向来不是先下手为强,而看的是稳妥,中泰毒链完备,输送毒源的能力早就公认了,‘凌霄’想进入内地,非中泰不可,他那么火急火燎干什么?” “最近林柏杉跟光耀打得火热,是不是提早知道消息,他一再被咱们打压,想要一鸣惊人,挽回颓势吧?”周铮说出见解。 “兴风作浪就能挽回败局?”岳念廷冷笑:“把武文殊搅和进来只会让他的境遇更加艰险不利,还扣押人质,泄露老底,这担了多大的风险啊!就为了一个‘哗众取宠’?这也太不着调了!” “他不一向如此嘛,狂妄愚蠢……” 岳念廷摇摇头:“这次太过了,夸张得我不得不怀疑他另有图谋,搞出这么大动静,是要孤注一掷,跟咱们往死里干啊……” 周铮认同,问:“那林家三口怎么办?” 一吸到底,烟很快抽完,只剩短短一截,捏着它在面前晃了三晃,岳念廷委屈巴巴:“抽完了,脑袋不转了……” 周铮默默看他。 嘴噘得天高,对方将脸别向一边。 没办法,掏出烟盒,周铮又磕出一根烟,递过去。 “我要你点好给我。” 惊讶,周铮无语地看过去。 这人望天…… 沉淀两秒,一声清脆火机响,烟头通红,烟咬在周铮嘴里,嘬出若干白雾,夹在手里,他打横伸出胳膊,递给他。 “喂我。” 满满撒娇的口吻。 周铮口气都变了:“你抽不抽?” 吧唧一口,饿虎扑食,差点把手指都舔进嘴里去。 又是一口贪婪深吸,岳念廷果然继续了:“我现在想的不是如何干净地把林家灭口,而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林家给救了,还继续干卧底。” 胸口一紧,周铮圆睁双目,震惊中带着忧色。 “干咱们这行是救人,不是害人,哪怕是恶贯满盈的罪犯,也应该交予国家政府去审判,杀戮永远是错的,只是有时形势逼人,咱们没得选择。” “可林啸坤目标太大……岳先生您……” 周铮没往下说,嘴唇抿得泛白。 岳念廷心里有数,知道周铮为他担心,笑了笑:“不提这个,说点别的吧……” 一眨眼,剩下的半截烟变戏法一样消失无踪,抢,夺,捻,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岳念廷缓过神来时,烟头黑焦,已经灭在周铮的手里。 目瞪口呆,甚至夹烟的手还僵在嘴前半寸的位置。 周铮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不是……你怎么跟我媳妇一样啊?!”许是跟记忆某处重合,岳念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周铮身体一僵。 什么涌上来,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岳先生,您……您夫人现在住哪啊?还安全吗?是不是在公安的保护下?” 很静,岳念廷的回话:“她故去了。” “抱……抱歉!岳先生,我……”周铮连连低头。 “不要紧,是我提的,你刚才跟她特别像,连表情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岳念廷脸上漾起些苦味的笑:“以前她也总管我抽烟,闻见烟味就跟我来劲,我都是去楼底下小卖部买了赶紧抽,一路抽完,还得跑两圈散散身上的味才敢回家。” 异样扩散开来,胸口越来越闷…… 周铮觉得自己都不会笑了:“您……跟夫人很恩爱吧,点点滴滴,都是美好的回忆……” “好什么啊,在一起哪有不吵的,一点事就撕扒个没完,恋爱那点美好磨得什么都不剩了,”连岳念廷也不知自己怎么搞得,郑蓓蕾去世后,他从不爱提她,一个字都不行,不是不怀念,是想起太难受,他纳闷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话滔滔不绝地往外冒,止也止不住……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婚姻只是把一种爱的方式变换成了另一种,蓓蕾不再是我的爱人,却更像亲人,长在身体里,割也割不掉……”忽然,岳念廷茅塞顿开:“对,就是这样!像刚才,就是一种本能反应,顺嘴就遛了……” 见对方木纳地瞅着自己,岳念廷摆摆手:“哎,算了,跟你个小屁孩说什么啊。” “小……小什么?!”周铮不悦。 “你结婚过?” 摇摇头。 “恋爱过?” 周铮不语,别过脑袋。 一声长叹,岳念廷又问:“暗恋过哪个女孩吗?” “我不喜欢女的,见到个虫子都能鬼哭狼嚎,比起臭虫,我更想踩死她们。” 对方表示理解:“嗯,喜欢男的。” “住嘴!”周铮火了,有种被羞辱的表情。 亲切一笑,岳念廷像好哥们一样搂过周铮肩膀:“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关键是你动心的那一瞬间,”他用手点点这个人的左心:“就是这里,又酸,又疼,又胀……还有点麻嗖嗖,你就中招了,这世上再没比这份感觉更让人留恋的,单单回味都是种享受……” 玄之又玄的话让周铮听不懂,却又不甘心这么认栽,赌气似的:“我也有在乎的人,每次出任务都想着他……” 放开他,岳念廷狐疑:“谁啊?” “以前同事。” “男的女的?” “男的,”周铮补充上:“哥们。” 眼珠子转了转,岳念廷贴过去,表情凝重:“你跟他干过什么?” “什么啊?”突然有所意识,周铮辩解:“就是好哥们,我把我妈留下的遗物给他了。” 对方一惊,超大声:“给我要回来!” 怯怯地咽下一口唾沫,周铮觉得自己废话太多了,飞快转移话题:“对了,老陈年岁最大,说不定也有不少故事……” “你可别瞎说,老陈比我还小几个月呢,他就是长得着急了点。”岳念廷淡笑。 眼睛瞪得贼大,周唯急了:“我靠!岳先生,您到底多大啊?!” “你看呢?”对方眨眨眼。 “也就十八吧。” 周铮脸不红,气不喘。 “哪儿学得?嘴真他妈甜。”往这人脑袋上摸了一把,岳念廷笑得很开。 捋着蓬乱的头发,对方也笑。 …… … 和谐暖融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几声生硬铃声打扰,周铮拿出手机,正被岳念廷捕捉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武文殊。 接起来,周铮嗯嗯啊啊地应着,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岳念廷,看到这人垂下眼皮,玩着围栏上的一枚小石子。 电话结束,还没解释,岳念廷先说:“真不该让你去他家干脏活,放那些东西让你不好做,你弟跟他关系太深,你有负罪感,对吗?” 低下头,周唯不言语。 “给武文殊几次机会?” “三次。” 岳念廷颇有深意地‘嗯’了一声:“还剩一次。” “那我去了,岳先生。”收好手机,周铮转身离开,一只粗壮手臂横在他面前,支在对面的玻璃门上,挡住去路。 顺着深浅不一的方格布料看过去,是岳念廷黑漆漆的瞳仁,钉在自己脸上的冷然目光。 “你的宵禁是十二点,晚了再爬墙……”他俯下来,嘴唇蹭在周铮耳垂,热气侵蚀:“我可要好好罚你了。” 润热的唇,烫人的气,混在一起一直燃到耳朵尖,把脸都染得通红,周诶捂着耳朵,一个劲猛点头,跑得跟兔子一样。 ** 还是那个地下赌庄。 这一次,武文殊到得很早,周铮来的时候,桌上摊了足有十来个不同款的空酒瓶,七扭八歪,易拉罐滚落满地,烟缸半空,黑斑垫底,糊得像滩稀泥,垃圾桶四周全是白灰,烟头,纸团…… 到处瞟着时,武文殊仰起头喝酒,眼皮撩了一下周铮,懒懒说了句,来了。 拉了把椅子摆在对面,周铮坐上去,毫无顾忌地踹出方寸之地,把脚搭在桌上:“喝这么多,疯了吧?” 武文殊难得笑了下。 周铮注视他,他要仔细分辨接下来这个人的话他能听几分。 知道对方的顾虑,武文殊放下酒瓶,正视过去:“没事,我喝不醉。” 黑仁白底,清透无比,确实清醒。 周铮点烟,问:“找我什么事?” 不说话,武文殊只是舔着瓶口,酒没多少了,流得不痛快,他贪婪地吸允酒滴,半眯着双眼,透出的目光黏在周铮脸上。 皱眉,呼出一口白雾,周铮等下文,却怎么也等不来。 烟抽去三分之二,周铮又问:“发生什么了?” 仍旧不语。 扔掉一滴不剩的空瓶,武文殊又去拿另一瓶洋酒……无论他干什么,视线不离周铮那张脸半分,目光不热,却总是紧紧跟随,粘腻不放…… 温度不高,却架不住长远,一根长长的烟被周铮慢慢吸成一小截烟嘴,这份目光始终如此,不离不弃,看得周铮心中发毛,发紧…… 把腿拿下来,周铮身体前探,恶狠狠地:“武文殊,你到底说不说话?!” 对方眼底开始混沌四起,雾气上涌,有那么点酒醉微醺的意思,他歪着头,像是逗玩,又似认真,就是不说话,却不放过他,盯着他,肆无忌惮地看…… 不知哪来的灵感,周铮蹭地一下起来,指着他:“武文殊!你……你他妈把我当我弟?!当周唯?!” 真是醉了。 武文殊摇晃酒瓶,嘿嘿地乐着:“怎么?真的看不了……假的也不给看啊?” 周铮气炸了,一把夺过瓶子,狠摔在地上。 碎响一声,伴着碎玻璃酒水飞溅而出…… 周铮的吼声回荡满屋:“武文殊,为了帮你,你知道我顶多大的风险?!每一次见面都拿命在赌,你倒好!白白浪费!你就一次了知道吗?!” 轻笑出声,武文殊晃晃悠悠站起来,把跟周铮联络用的手机哐当一声扔在桌上:“我一次都不要了,收了吧,没用了……”拿出钱包,像是结账的样子,他掏出一叠钞票,随手一松,红色影子飘飘荡荡:“……周铮,不要告诉周唯,不要跟他提我,一辈子也不要提……” 说完,拿起沙发上白色塑料袋,提在手里,三步两晃往门口走。 身后,周铮问,袋子里是什么。 “药……过敏药。” 话音,消失在晃动的门外。 一片懵逼。 周铮感到脑仁疼。 腿一阵发麻,裤袋里电话震动。 是岳念廷。 贴在耳边,里面声音万分急促:“武文殊呢?他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他刚走,”周铮问:“怎么了,岳先生?” “那边来信,林柏杉让武文殊去嘉禾走单,走的还是那两条新路线……” “什么?!”周铮蓦然僵化,他恍悟到什么,失声大叫:“糟了!……他去机场了!!” “你怎么知道?” “他拿着过敏药,嘉禾是热带!” 岳念廷急道:“快去!追上武文殊!决不能让他去!!” 下指示前,周铮已经疾步冲了出去。 第147章 心房乱颤,过速负荷,甚至由于难以呼吸导致大力重喘,胸口起伏下落……短短半小时,周唯把这辈子的惊吓配额都用光了。 他分辨得出监听传来的两人音色,就是把耳朵塞满棉花,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喊出这两人的名字。 太震惊了…… 武文殊不但跟他哥认识,还不是第一次见面! 还是一样,听到内容,却搞不来地址,周唯简直快疯了……他根本没他哥手机号码,他没找他哥要过,他怕会忍不住打给他,怕给他添麻烦,怕害他陷入危险,怕……怕……怕他妈个蛋啊!! 周铮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手忙脚乱地拨着电话,一遍一遍拨到那个号码上…… 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终于一声长长停顿,电话接起来。 赵连成真是受不了,一通就大喊大叫:“祖宗!没你这么打的!开机也不能这样啊!给我打没电了不也关机了吗?!” 他真是又恨又无奈,林柏杉一个微信把他从工作岗位召唤到温莎别墅,还是让他当同城跑腿,给武文殊送东西。 这回是一个轻飘飘的信封。 赵连成老大不乐意,拿着信封当扇子啪啪地在脸旁挥舞,信口没封好,长长的卡片顺势便飘出来,吓得赵连成一个哆嗦,忙踩刹车,停在路边。 捡起来时发现是张机票,目光一晃,时间和地点印入脑海中。 当周唯电话里问起武文殊时,赵连成不以为然,说,下午见到了啊,给他送机票来着。 “机票?!什么机票?!”煎心的语气让电话那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赵连成猛力回忆…… “昆月机场,两点起飞。” “你确定是两点?不是十四点?”周唯追问。 “当我是弱智还是瞎子啊?骂人呐?!” 周唯迅速抬头看表,十二点刚过一点点,还来得及…… 他喊了句;“快去机场!” 挂断,直奔电梯门口。 来不及问清,信号骤断,赵连成气得破口大骂,犹豫了两秒,他飞快掉头,赶往机场。 ** 周唯到机场时十二点半,他不停地在出发大厅四处寻找,戴着耳机,留意监控里的响动。 耳内一直很嘈杂,没什么线索。 听到有人大喊他名字,从远处跑过来,是赵连成。 周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记……对了吗?!是哪……哪个航空公司?” “这个我可没注意,但时间肯定没错!”赵连成也是累如狗,抹着脑门的汗,呼哧呼哧地喘…… 突然,他发现周唯神色不对,眼睛瞪得滚圆,大吃一惊的样子。 “武……武文殊,登机了!” “什么?!”赵连成愣了:“不可能啊,你怎么知道他走了?!” 没理会他,周唯迅速在手机上查找,发现十二点半有一架云航的721航班飞往昆月机场,正在跑道上滑行。 周唯狐疑:“上次给武文殊送资料你没胆子看,这次为什么打开?” “哪是我想看啊,口没封好,它自己掉出来了……”说着,赵连成僵了,他貌似弄懂周唯的意思,眼睛瞪得贼大:“林柏杉订的机票,武文殊怎么敢随便改签早走?!还是说……他又得到了新的登机信息??真他妈怪啊……哪个网站不能订机票啊?!一个信息的事,怎么就非得我跑这一趟送呢……” 周唯阴下脸,低吼:“跑!快跑!现在!马上!” 先是懵懂,茫然,最后恍然大悟……赵连成急得眼角飙泪,打颤结巴:“完……完完了!!周唯你……你他妈害死我了!林柏杉知道了!!我操啊!……” 滚圆的身体矫健如飞,国骂飙着,身影已经窜入人流,消失无踪了。 草草瞟了眼赵连成,周唯寻找值机柜台,飞奔过去排队买票。 机场大厅熙攘纷乱,回音很重,他听不清耳朵里的声音,用力按压耳机,将耳朵包裹严实,他仔细去听,周唯很清楚飞机一旦飞到高空就不会再有信号,他和武文殊唯一的这一点连接也会中断…… 缩着脖子,使劲拢着一边耳朵,周唯跟着大部队缓慢前移。 离柜台不过两米外,一个身影隐匿在柱子后,他头微微侧过,收回放在周唯身上的目光,转过身,他拨打电话,向斜前方等候区一排排的蓝色座椅走去。 “周铮,怎么样了?”那边问他。 “没赶上,我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恐怕已经飞了,”周铮轻声说着,注意力在前方座椅边,一个蹲在那里整理行李的中年人,他的鸭舌帽孤零零地摆放在他背后。 经过,熟练一捞,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周铮压低帽檐,继续跟电话那方的岳念廷汇报,说周唯也来了,正买下一班飞机票,前往嘉禾。 “你怎么打算?”岳念廷问。 “我想跟去,我弟冲动,我担心他闯祸更怕他有危险,而且林柏杉让武文殊去嘉禾运货,听着就他妈没好事!我得去现场看看。”周唯声音发沉。 “你听着……林柏杉这一招往狠了说,是要同归于尽,大家一起歇逼完蛋,往轻了说,他要给我下绊子,出难题,不让我好过,”岳念廷停住,气息有些不稳:“周铮,你可以去,我知道我也拦不住你,但一定要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你的命最重要,我要你平安回到我身边,我等你回家。” 暖意在胸口荡漾,周铮低下头,贴着话筒,柔柔地“嗯”了一声。 直到信号完全消失,留下枯燥的盲音,周铮才把手机收起来,过安检后,他在免税店买了件相当宽大的衬衫穿上,掩饰身形。 跟周唯同做一班飞机,座位仅仅相隔几排,一前一后,一明一暗,但凡周唯那边动静大一点,周铮这边就能有所察觉…… 刚上飞机,一阵吵闹的电话铃声响在周唯身旁,周唯掏出来一看,是秦凯。 那次戳穿他,真相大白后,周唯极其愤怒。 虽然他知道秦凯是为了他好,无论是过命兄弟的交情,还是蓝颜知己的情分,在武文殊这件事上,这个人都无法做到坦诚相待,正像那天在名佳,面对秦凯那副挫败,难过的样子,他骂不出口,下不了手,与其说恨秦凯,不如说恨他自己,是他不分轻重,始终没决绝地跟这个人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按断,关机。 周唯收起手机,看向窗外,跑道上一排排指向灯连成虚晃的亮线,在夜空中跳跃,留下一道道鬼魅的妖影。 后面,周铮略抬帽檐,让目光放出,他透过椅子夹缝,看到弟弟后脑独有的发旋,乌黑柔软的头发贴靠座背,有点暖心,有点怀念,最终他叹了口气,目光移到别处。 ** 北化和嘉禾在地理位置上正好形成一条长长的对角线,飞行时间五个小时。 多亏那件宽大的衬衫,经过周唯身边,周铮成功上了两次厕所。 从昆月机场,还要再做两个小时的大巴到嘉禾县城,县城不大,N线城市,坐落在中缅边境,枢纽一样的存在,最为显赫的是县城正北,一个庞大的综合保税区。 保税区占地很广,像一座城中城,正中位置一片浩瀚的仓储配送中心,中泰远华。 中泰集团投资控股。 从飞行模式调回来的那一刻,周唯就在网上详查这些东西。 他想得很清楚,武文殊突然跑到嘉禾,一定跟中缅跨境车线路有关,他跟云秋泉告别,跟他哥借酒宣泄,足以说明他遭人胁迫,而他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对中泰的掌控,那么奔中泰而来则是必然。 早在飞机上,周唯就做好打算,他要偷偷潜入中泰,把武文殊找到。 没到嘉禾,手机屏幕一再闪亮,即便周唯已经调到静音,还是不断地有来电进入,扫了一眼,仍旧是秦凯。 他不能关机,一刻不停的来电发光会让他的行动陷入不可预料的危险中,最终,周唯只得选择接听。 “有事吗?”语调不善。 对方着急,伴随结巴:“没……没发生什么事吧?!为什么关机?!你从不关啊!” “秦凯,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别啊,别挂啊……”那边哀求,语气透出从未有过的颓败:“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恨透我……” 周唯的心猛地被狠戳一下,他沉默,最终开口:“秦凯,不是这样的,知道你瞒我,我确实很生气,但我从不恨你,我恨不起来,对你,我只有亏欠,是我没把关系处理好,咱们两个之间,责任全在我,如果你问我的感受,对你的心疼和内疚盖过一切。” 没有爱,哪来恨,他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淡淡地自嘲笑了声,秦凯强压心头的难受:“行吧,这件事就当翻篇了,咱俩谁都别再提……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关机?” 因为哥哥的缘故,干得又是特情的活,周唯以前确实从不关机,现在再加上一个武文殊,关机长达五个小时太说不过去。 犹豫一下,周唯据实交代:“我刚在飞机上。” “你去哪了?!”声音飙得很高。 “嘉禾县。” 秦凯在脑中搜索着:“那是哪里?” “跟缅甸接壤,一个边境上的小县城。” “你去那干什么?!” 周唯闭口不答,在秦凯连连催促下,他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武文殊的境遇,以及自己尾随他过来的行为。 对方不言,一下重似一下的喘气声出卖了内心的波动。 “情况怎样?还安全吗?”秦凯开口问。 “不清楚,走一步算一步。” “给你的枪带着了吗?” “没有,枪在梅苑,我没去拿,而且太显眼了,我用其他东西防身。” 那边又停下,无声。 举着电话,目光打到窗外一个叫‘宏宇站’的破旧站牌,下一站就是嘉禾西站。 “先不说了……我得下车。” 周唯要挂电话。 “周唯!注意安全,你听到了吗?!”秦凯语速急迫,夹杂抖音:“我不会频繁找你,怕影响你,但你那边只要完事,务必给我来电话,报一个平安,好吗?” “我看吧。”周唯模棱两可。 “不行!你得答应我!!”秦凯眼圈泛红。 “好,我答应你。”垂下眼,周唯狠眨了下。 断掉电话,他起身,准备下车。 ** 作为一个县城,嘉禾县的公交汽车站规模不小,周唯没打算去县城找落脚地方,而是直奔保税区,从北化走得急,他一件行李没带,晚上打算就近找个网吧,对付一宿就行。 还有四十来分钟的车程,到达中泰华远物流区。 已经从监听里听不到任何内容,想必是武文殊把钥匙放在了某处,离开他身边。 拔掉耳机,将东西塞好,周唯仰头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手一点点攥紧握住…… 车身重重一晃,到站了。 下来,午后的耀阳刺得周唯睁不开眼,他遮挡着,去看那只犹如庞然凶兽一般蛰伏在眼前的大型库区,入口防护门,升降杆,摄像头,应有尽有,无一丝缝隙可钻。 周唯又绕到侧面看了看,高耸的墙壁顶端是一圈一圈的防护铁丝,编满了尖刺,摄像头广角开阔,毫无死角。 拧着眉,周唯不知该怎么进去。 正思考着,大门不远处一辆货车停在路边,司机打着电话开门下车,跳到地上抽烟,抱怨着入区太麻烦,手续一箩筐,说他溜溜等了一上午才办下来证件,这才能进去…… 灵光乍现,一个主意顿时在脑海中浮出。 瞅了眼摄像头的位置,周唯悄悄逼近车尾,像电视剧特技镜头一样,他钻入车底,想在车下混进去。 选好位置,周唯躺在下面,大力深呼吸做好心里准备,他听到脚步声,关车门声,紧接着轰然巨响,引擎发动…… 趁此机会,他立刻将四肢挂在货车底盘的横杠上,整个身体崩成一条直线,悬空贴于车底。 车辆缓缓驶入,车底的周唯当然明白电视里都是做戏,镜头全被处理过,真正实操起来将会凶险万分,且不说他耗尽全力苦苦支撑,单单车底的高温就要了他的命,他就像是架在火上烤……睫毛挂不住汗水,滴滴落进眼里,惹得周唯‘唔’地一声,手不由自主地松下来,就那么一下,后脑差点磨到地面,咬着牙,周唯竭力抬起脖子…… 就在他牙齿打颤,撑得全身发抖时,车终于停下。 他不想,却还是重重摔到地上。 所幸,货车的发动机没熄灭,高噪音掩盖了奇怪的一声闷响。 司机下来,没做耽搁,向二楼而去。 仓内完全安静下来,再没有脚步声,周唯一点点从车底蹭出来,他腰腹,手脚又软又酸又痛,几乎用爬地躲入不远的成堆木箱旁,倚在那里,他气喘如牛,揉搓四肢放松,让身体尽快恢复状态,同时观察四周情况…… 这是一个几万平米的大库,二楼一排低矮简易的隔断房。 突然爆发出的声响吓了周唯一跳,鼓掌声,吆喝声,谩骂声群涌而出,正响在他的头顶上方,他伸脖向上看。 正上,一间隔断房,人影窜动。 周唯不敢久留,四下寻觅,在左数第二个木箱上他发现了一枚没钉进去的寸长铆钉,扒着铁柱,周唯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将那枚钉子一点点转出来,完全拿出时,长度要比他想得更长,他放入后面口袋中收好。 他躲藏的地方暗影最深,其次是最右边的暗门,周唯看过,摄像头在对面,如果顺着墙边跑,跑得足够快,一眨眼闪过,捕捉概率极低…… 给自己打着气,周唯心里数着,1,2,3…… 拔腿就跑。 他实在高估自己的恢复能力,跑得跌跌撞撞,却也安全过线。 到了没有摄像头的侧方楼梯口。 周唯屏气凝神,留意动向,见没有任何异状,他才敢松下一口气。 上去二楼,从刚才爆出声响的隔断间窗户向里窥探。 只这么一眼,他完全定住。 屋中,武文殊穿着印有中泰LOGO的深蓝色司机工服,独坐在桌边,脸朝向窗外,指间夹着烟卷。 旁边,一群人围在那里,吆五喝六地打扑克。 第148章 清瘦的身形,深陷的眼窝,下巴冒出些没刮干净的胡子,武文殊安静地坐在窗边,一口一口地抽烟。 突然,一阵咳嗽上涌,他晃动着,用手捂嘴,把烟灭了。 心里拧着劲地难受,周唯躲开窗边,不敢再看。 有人上去踹了一脚武文殊踩踏的椅子,这人手气不好,从牌桌下来一肚子气,看见武文殊独自一人坐着,当他们空气一样不理不睬,板着高傲冷淡的面孔,他一股子莫名邪火顶上来。 “这位老大哥,你怎么来了就他妈一副死娘像!耷拉着死人脸给谁看呢?!” 武文殊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仍旧垂下,继续抽烟。 对方不干了,大骂:“操你个姥姥!什么玩意啊你?!老子输钱就他妈被你方的!我去你妈……”骂到兴头,他一个拳头挥过去,被武文殊一脚狠踹回去,正撞到旁边玩牌临时搭的简易木板上,翻了一桌子的牌,惹怒所有人。 走车前,气氛向来活跃,大伙都尽情投入的玩乐消遣,用来抵消心里的紧张和负荷,正玩得忘形,突如其来的掀桌砸场,这些人全红了眼。 屋中骚乱让周唯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贴在窗框上,恨不得冲进去为武文殊解围。 有人目光扫过来,周唯立刻闪躲,就这么一下,再看回去,武文殊的境遇已经发生变化。 一群人围着他,个个冷眼怒目,中间横着一个魁梧的男人,身形高大,他阴着脸,用胳膊拦在武文殊面前,似在护着他,目光冰刀一样扫视在场众人,最后停在找茬闹事人身上:“吴哥,不就两把钱的事吗?都要‘走车’了,非闹得大家鸡犬不宁,再来点血光之灾,觉得特吉利是吧?!” “王荣,他谁啊?你这么护着他?!”这人指着武文殊,满腔怨怼:“你还知道‘走车’?!这时候往里带人你什么意思?!” 叫王荣的冷冷一笑:“就是你想的意思,五个走车的,来一个顶一个,顶的还就是你!” “你!!……”对方大叫,眼睛瞪得贼圆,却不敢大肆反驳。 王荣是他们几个的小头头,负责走车的调度安排,武文殊是打过招呼的,背景情况没人跟他说,规矩他懂,不该知道的绝不打听,他领到的命令就是让他走车,行驶证,手机,车钥匙单独一套,他把人带来等时辰,却没想出这么一档子事。 心里正泛堵,脸色愈发难看,而吴晨心下也别扭着,知道自己这一沾赌就没人样的臭脾气又惹事了,可他终究压不下去,话冲口而出:“王荣,你当老子没地方干啊?!以为你们通天无所不能了是吗?!这么欺负人?!我告诉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都他妈给我进去……” “你疯了?!!说他妈什么?!!”王荣大喝大叫,暴怒地上去推他。 走活最忌讳嘴黑,这话太过了。 全体一致炸毛,全都围上去,吴晨自知理亏,揪扯挣扎着往门外退,王荣不想过多纠缠,叫他滚蛋,滚得远远的。 吴晨也不敢再呆,脚底抹油迅速跑掉 。 屋中顿时平静下来,没人再想打牌,各自散去。 拍了拍武文殊的肩头,以示安慰,王荣向里屋走去。 来自窗外的目光消失,周唯偏过头,瞟向走在前方吴晨的背影,他板起脸,阴戾地狞笑,手摸向兜里的铆钉,跟了上去。 按照周唯的想法,先要搞到一套中泰内部的工服才能打入敌人内部,他这身外人的装扮太扎眼,改头换面是必须的。 将铆钉紧攥手中,他慢慢尾随着,伺机而动。 在二楼通道尽头,马上要下楼梯时,周唯掐准机会,猛地向吴晨冲去…… 一个力量突如其来地绕过他脖子,将周唯从后面制住,手法娴熟,动作扎实,周唯声都没吭出来,就被拖入旁边的隔断房。 咔嚓一声落锁,这人松开他,飞快挨个去拉窗帘,他一身中泰制服,头戴棒球帽,脸上带着密闭宽大的防护口罩。 身形,模样,气息,感觉……周唯都要炸裂了,他狠狠地扑上去,扯掉这些遮挡物,一张熟悉的脸乍然惊现眼前。 仿佛镜中的影子,精准复刻。 周铮。 “哥,你……你怎么……在这儿?!”周唯震撼,舌头打结。 一侧皮肉被一把掐起来,脸变了形,疼得周唯眼眶湿润,扶着周铮的胳膊,哎呦呦直叫唤…… “还他妈为什么?!为你个小兔崽子!……”周铮手底下使劲,把他往屋子正中拖,躲开窗边:“做事冲动,不经大脑,我怕你闯祸,又怕你翘辫子,只能跟你过来,你当我想啊王八蛋?!” “惹……惹……”周唯的‘哥’叫不标准,飙着泪,他双膝一软,就要跪下来。 周铮这才放手,周唯揉着脸,泪眼朦胧地瞅着他哥,可怜巴巴。 对方不理,自顾自地脱下工服,给周唯穿上:“听我的,现在马上离开,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不行啊……那武文殊……”周唯不让周铮摆弄,阻止他给自己戴帽子和口罩。 “我会救他,你别插手,”周铮目光锐利,态度果决:“出车前,区里三大库房会被仔细彻查,像刚才那样随便弄倒人,麻烦可就大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贩毒出货的!这里的审查和戒备等级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你以为你藏得好,行动没人看见?监控房那边早拍下来了,否则我怎么找到你?!一个武文殊就够了,你别再给我火上浇油……” 抽开周唯烦人的爪子,周铮继续动作,把自己的装备转移到他弟身上,周唯着急,不停叫着:“哥……哥,你等一下……” 知道他弟要说什么,周铮把脖子上的门禁卡给他戴上,快速交代:“不要担心,你的视频我已经找人删了,一点痕迹不会留,这是门禁卡,一会出去用这个,出了区,一直向北,走一段山路,大概十来公里,有个海关的边防检查站,再往前走就是高速公路,你在服务区那里等我,一旦检查站过了就万事大吉,我一定把武文殊带回来……” “哥!……”周唯深度喘息,胸口起伏,他眼圈乍红。 周铮难得露出笑容,揉了揉周唯的头发:“别没出息啊,哭什么……放心吧,我弟的爱人,当哥哪有不管的。” 这回周唯懵了,下巴掉得老长,不明白他哥咋会知道。 “都他妈被干了八百遍,快捅烂了吧,”周铮口无遮拦:“要是能怀孕,你都能生下一车。” “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周唯被瞬间堵住嘴巴,喊声变成闷音。 “喊什么?!不看什么地儿啊!!”周铮怒瞪他,没敢松手。 手上温度徒升,周唯脸红透了,把周铮的手烧得汗湿满手,他羞愧致死,扒开他哥的手,哆哆嗦嗦咬着字:“哥,你弄死我吧,我不活了……” “你还是死在武文殊胯.下吧。” 周铮继续臊他。 咬着嘴唇,周唯哭唧唧,再不敢说话。 压低声量笑了笑,揉了把弟弟脑袋上的发旋,发旋的几根头发逆着方向立起来,显得俏皮可爱,周铮眼底泄出一片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傻弟弟:“注意安全,听到了吗?” 周唯猛点头,依恋地抱上他哥,说了声:“谢谢,哥,你也是。” 两兄弟拥抱,互拍对方的背,各自分开行动。 ** 周铮背后有岳念廷支持。 用于行动的工服,门禁卡,防身武器,必备工具,一应俱全,岳念廷办事一向在妥帖细微处见真章,这一点周铮深有体会,而这一次岳念廷还冒险动用了深埋在嘉禾的关系,在区里为周铮安排了一个内应。 天色将晚,时辰将至。 天空灰蒙压抑,像一块密不透风的沉重盖子压顶而来,阴云翻滚,闷得透不过气,很快,风卷残云,天地变色,暴雨倾盆而下。 雨里不好走,能见度极低,特别是山路,可时辰是算出来的,天意如此,不能耽搁。 上完香,每个人按次序抓阄,抓的是车号,武文殊看了下,尾号523,自己的生日。 真是应景的好数字,武文殊苦笑,把纸条碾在脚底下。 库区五辆集装箱大车整装待发,出车的日子区内区外一向清净,闲杂人等一缕被清场,一切早就布控好了,不会有外人打扰。 三个大库清点完毕,视频回放无任何异常,步话机传来指示,让车里配货的人撤离,关车门,上铅封。 铅封是一种类似封条的金属制品,每个上面都有唯一的一串号码,集装箱一旦铅上,只有海关官员才有权利将其剪下,便于打开集装箱查验货物。 最后一步,司机上车。 武文殊最早考的驾照就是大货,后来降成C本,他可以开货车,却不够熟练,手感也生得可以,再加上雨势滂沱,道路泥泞打滑,没开一会儿,一后背的冷汗淋漓。 车子开得七扭八歪,后面集装箱内传来不少响动,武文殊没太在意,也顾不上,他全神贯注地放在路上,而事实上,车头与挂箱之间用一个铁钩相连,本身具有一定的空挡距离,武文殊当然没能听到,在又一次打晃后,后面集装箱内一声低低的咒骂响起,伴随磨牙的咯吱声: “妈了个爪的!这他妈是开车吗?!开得什么玩意?!残疾人啊?!”周铮怒斥着,一个大转弯,车体剧烈晃动,他又倒向另一边。 周铮再忍不了,抄起手边的药柜匣子,扔向货柜前端泄愤,巨响之下,车子依旧我行我素,毫无反应,画龙一般前行。 周铮能够混到武文殊车里全拜岳念廷找的那个内应鼎力协助,这个人很是机灵,找了个机会,点头哈腰地给负责配货的人递了根烟,俩人聊着侃着,为周铮创造了可乘之机,周铮掐准机会,一溜烟偷摸地钻入武文殊车内,躲在托盘货物后面,等待上封发车。 早在飞机降落嘉禾时,岳念廷掐着点顶进电话,周铮知道他担心,怕是一直没睡,盯着时刻等他,周铮忙道平安,又聊了两句温馨话,岳念廷正式进入正题,开始交代他为周铮准备的一切,人,装备,工具,武器……特别是关于武文殊,成为他俩交谈的重中之重。 武文殊被胁迫来嘉禾走车,一定是此次林柏杉意图的关键,无论他打的什么主意,车中必有名堂,千里迢迢让武文殊过来,林柏杉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而这一次,很可能迫使武文殊就范,让他露底,将他涉毒坐实曝光,以此来打压自己,毁灭那个来之不易的‘和正义搞平衡’,而另一种猜测,就可能更为疯狂,是要把整个贩毒集团拖下水……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要清除武文殊车中所有的违禁物品。 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凌霄’,即便有,也要彻底清理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车子发动后,一切稳妥,周铮冒头,他扎起马步,挨个箱子翻找,四处勘察隐藏的暗隔,本以为去往海关边检检查站的这四十来分钟里,他能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却没想到这么艰难,不是前摇后晃,就是东倒西歪,勉强查了两个箱子,周铮累得满头大汗,胃里翻江倒海,他攒了一肚子火,暗暗发誓,要他妈闯过这一关,他非得让武文殊跪在地上给他唱征服不可。 又一个大幅刹车,周铮半个身子正跨在大木箱边沿,伸胳膊往里翻腾,他无法把控,整个人连同箱子活生生撞在前面的箱体铁壁上,冲力加重力,一撞之下,木箱底端托盘断裂,一小袋白色粉末露出边角。 周铮瞪大眼睛,赶紧下来,把断了的托盘四周突出的木条裹着衣服掰断,把小白袋抽出,拿在手中辨认,果然就是毒品,知道以哪种方式藏匿就好办多了,周铮迅速彻查每个箱子的托盘,挨个砸开,却发现只有这一个藏了一小袋毒品。 看来是试运,量不大。 刚想收起来,车急促停下,车身很重,停车技术太差,还有些右翻的倾向。 周铮摔在箱底,胳膊重重砸向一旁木箱边沿,白色小袋顺势飞出去。 他赶忙爬起来去捡,目光这么一晃,完全惊呆了。 外面,警灯闪烁,红蓝交替,发出骇人的警报声,像是与此配合,尖利狂躁的狗吠夹杂期间,此起彼伏…… 周铮心下大惊,他贴在箱门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封钳,使劲把门推开一个缝,从里面试图剪断铅封。 只要抓不着毒,任凭武文殊这个集装箱乱成什么鸟样,也出不了大事。 他必须逃出去。 咔嚓一声,铅封断了。 周铮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推开箱门。 他看到武文殊已经在车外,被几个警察盘查,风雨更加猛烈,雷电交加,所有人都像站在花洒下一样,雨水敲击雨衣帽子劈啪作响,武文殊淋得眼睁不开,被这些人围着,说些什么…… 天地间像垂下一扇扇雨帘,大雨让林中雾气升腾,暗夜之下,混沌不堪。 周铮戴好口罩,用帽子遮好,悄悄跃下车。 柔缓轻微的动作或许能瞒过人们的注意力,却躲不过动物与生俱来的感官敏锐,更何况他身上携毒,是缉毒犬最敏感的味道。 一刹那,几只犬同时狂吠。 周铮见大事不好,拔腿就跑,刚跑出几步,其中一只反应最快的猛犬迅速跟上,高高跃起,向他扑去。 本能反应下,周铮转过身,用手臂护住脸,咬紧牙关闭上眼…… 下一刻,一声痛苦的狗叫呜咽,什么重重摔到一边,周铮还没反应过来,腕上一紧,耳边是武文殊的猛烈吼叫:“楞什么?!快跑啊!!” 周铮快速反应,两人拉着,往密林中跑去。 第149章 武文殊记不清有多少次周唯的影子在脑海中出现,比克制不住地去想他,不经意间的思念更加强烈……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多得多。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全部倾注到手下的方向盘,眼前的车窗外,和雨夜泥泞的道路上,他不能,不许,更不该想别的,这一趟凶多吉少,他的命,孩子的命,所有人的命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看了眼那个放在身边,用于监控的手机,武文殊眼神变得凶狠沉厚,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他竭力操控方向盘,脚下油门深踩到底。 五个司机,五辆车,五条路。 他们互不联系,只能等待上环调度单方来电,每部手机做过加密处理,不能打出,只许打进,全部安装定位系统全程监测,一旦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切断连接信号,保护上一环人员。 武文殊这个手机则更加智能,是林柏杉在北化亲自扔给他的,除了上述功能外,还有远红外线,随时跟踪,不让离身。 车开到离检查站几公里的地方,四周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蓝交替的警灯在暗夜笼罩,雾气滕然的山林间不断闪烁,拉出缕缕烟气,显得尤为惊心动魄,几辆警车鸣叫着将武文殊的车团团围住。 武文殊猛踩刹车,惯性让车有右翻倾向,他急忙打轮稳住。 喘着粗气,拉上手刹。 警方的队伍从天而降,将境况推入更加凶险的地步,武文殊完全陷入困境。 他手里有一套伪造的证件,事实上,每个走车司机都有上面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身份,身份证,驾驶证,各种证件全是盗用的。 而这些人的真实身份,社会关系,家庭成员早被组织详细调查并掌控,一旦有司机落网,犯罪集团会以家人为要挟,强迫他们认罪不乱咬,更甚者会制造机会灭口或迫使他们选择自尽。 武文殊拿到的身份证和驾驶证,印着‘丁涛’两个字,履历在走车前大抵翻了翻,他心里有数,而更加有数的则是他身后的集装箱绝对不会干净,早在北化武文殊就很清楚,林柏杉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就像一只困在天罗地网中百般挣扎的活鱼,一切皆是徒劳。 坐在车里,一动不动,警察连连催促吆喝。 拿上手机,武文殊打开车门,下车。 几个人围上来,例行盘问,听不出什么。 大雨倾盆而下,只他一个人没有雨具,全身上下被浇得难受,武文殊答得漫不经心,他面向车尾方向,而别人都是背向,即便视线受阻,他也能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很快,箱门打开,一个身影冒然而出,目光放任,单单就那么一眼,这个人身形轮廓完全与自己脑中的影子重合起来,接下来所有动作不经大脑,不受控制,根本停不下来…… 狠劲撞开面前的警察,在缉毒犬扑上去那一刻,他挡在周铮身前,用自己的胳膊猛力地抽打过去…… 狗哀鸣一声摔在地上,武文殊什么也顾不上,拉起这个人的手,玩命地奔跑。 后面沸腾了,怒吼声,狗叫声,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冲天而出…… 风雨猛烈,只凭借一点月影微光艰难前行,武文殊拉着周铮深一脚浅一脚跑在山林中,他们故意躲开大路和灯光,往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穿梭而去。 一声闷叫,周铮滚在地上,冲力太大,脚卡在泥土凸起的树藤中,踝骨变形,关节扭伤的裂声穿透风雨响在武文殊耳边,这人惊得一个哆嗦,扑跪到周铮面前。 此时,周铮的帽子早不知去向,口罩泥迹点点,一侧耷拉着挂在耳朵上,武文殊甩开这些玩意,用手搓着这人的脸,去看他的脚,眼眶殷红,喘息加重,他操着沙哑的抖音,一声声急促唤着‘周唯’的名字,问他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武文殊手上全是泥,蹭得周铮脸上到处都是,还抹到他嘴里,周铮呸呸地吐,挡开他的手,狠狠瞪过去。 对方恍悟,大声叫道:“你是周铮?!!” “瞎摸个屁啊?!”周铮用胳膊抹了两把脸,幅度过大,裤袋里本就一路颠簸露头的白粉又多出半袋。 武文殊眼尖,抢到手里,问他这是什么。 周铮一把又抢回去,攥在手里,说跟他没关系。 武文殊搞不清楚周铮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他清清楚楚看到他是从自己车里下来的,他没时间玩你问我不答有本事猜猜猜的游戏,低下头,他去摆弄对方陷在树根里的脚,刚试图往外轻拉,一声痛苦的低吼从周铮喉中泄出,武文殊看得出来,这个人五官都揪拧在一起,不断嘶嘶吸气,他明白周铮伤得不轻。 抬眼看了看远方透出的点点灯亮,上下窜动的大片黑影,树枝茂林踩踏之下的大幅骚动,武文殊把头转回来,继续帮周铮摆脱粗壮顽固的树根,手下不停歇,问他:“周唯呢?他也来了?” 忍着疼,周铮一字一字,尽量说清楚:“周唯,他……在过检查站两个路口……加油站等着你……” 手猛地顿住,不过几秒,接着继续。 “把毒品给我。”武文殊说。 周铮瞪大双眼,讶异,注视他。 “你听着,你脚踝韧带严重拉伤,很可能还伴有骨折,你跑不了,就算你没受伤,咱俩也不一定逃得出去,雨太大了,山里的路没法走……”眼见警方就要追来,武文殊等不下去,他把周铮陷在树根里的那只鞋脱去,往后大力一扔,下方响起一声闷闷的跌落音,不远不近,听起来后面是个低矮的洼地。 “你忍着点……”说完,同时两手一按一扳,使劲互拉,周铮疼得都要把牙齿咬碎,不由自主地狠攥武文殊的手腕,勒出一圈红印。 脚终于脱离树根,不再束缚。 武文殊脱去工服,刺啦一声,将里面衬衣一角撕下,为周铮包扎糟蹋得皮肉稀烂的创面,话说得飞快:“周铮,咱们没时间了,他们马上追来,雨大有一点好,或多或少会掩盖气味,只要有人携带毒品,足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那些狗不会再追,至少咱们要再博一次……” “武文殊,你要干什么……”听出不对劲,周铮拽着他急问。 “你把周唯养得这么好,不会是坏人,你跟林柏杉,跟那些毒贩不一样,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在干什么,在他们和我中间周璇的用意,但要被警察抓了,你就彻底暴露完蛋了,命都保不住……” “武文殊!你别瞎猜!总会有办法!你听我说……”周铮不干。 “没时间!!他们马上就到!!你还有别的方法吗?!你说啊!!”武文殊吼叫出来。 灯光极近,甚至一两束就打在他们一米开外的树旁,武文殊做了个深呼吸,压下嗓音:“周铮,我已经就这样了,这辈子跟周唯没缘分,我对不起他,但你绝不能出事,周唯现在只有你!我的家人拜托你救他们,里面还有两个一岁不到的孩子……” 话音未落,不让周铮有任何对抗的机会,武文殊猛地扯过这个人手里的毒品袋,把他向后狠狠推去,袋子破裂,粉末洒了武文殊一身,周铮顺势下落,摔在洼地上。 周铮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俩所处的位置,一处延伸的土坡边,下面地势低洼,刚好在武文殊正下方凹进去,像个天然屏障一样。 等周铮一瘸一拐,连爬带滚地藏在那下面时,大部队来了。 他们挥舞警棍,有人还掏出了枪,围着武文殊,指着他,叫嚣着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沾着半身毒品的武文殊缓缓举起双手,手中还捏着那个白袋的一角。 犬声如雷,狂吠不止,越来越多的警力围拢过来,灯光穿插呼应,把武文殊周围照得映如白昼…… …… … 就在两个小时前,等在加油站的周唯开始焦躁不安,心脏莫名重跳。 他不停地溜达,却越来越难以压抑这种涌上来的慌乱。 跟他哥临分手,俩人约好,大概八点左右车能到,周唯看了看表,不到七点。 时间没到,可他说什么就是等不下去了。 心一横,他开始往回走。 大雨不见转小,走在雨里,周唯幸运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让司机开快点,司机抱怨,说这么大雨,怎么快,看不清啊。 左盼右顾,坐立不安,周路开窗探出脑袋盯着外面,都过了检查站好久,车影也没瞅见,周唯真慌了,额头手心不断冒汗。 司机没把他送到底,半路停下,说前面积水严重,他车底盘低,过不去。 没办法,周唯结费,下车。 把雨衣穿好,周唯在大雨中拼命奔跑。 他的心随着脚步不断下沉。 忽然,路的尽头像是有什么…… 警笛特有的声音划空传来,越来越近,灯光错乱,红蓝炫目地出现在远方,人头攒动,簇拥着一个人。 路途漫长,周唯跑得太快,阵阵反胃,胸口喉咙撕裂一样疼痛,他大力喘着,注视前方……雨夜看不清楚,雨水打在脸上蒙了双眼,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辨别,也只看到那个人抬着双臂的姿势,像是被手铐铐着…… 喊声冲破喉咙,周唯不知道,不确信,可他就是喊了,那三个字就这样冒出来。 武文殊。 喊叫穿过雨声,扩散在空旷的大路上。 这个人抬头了。 红蓝衬底,警灯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投出不同的颜色,五官变得清晰起来,武文殊冲他淡淡地笑着,宽慰地,故作轻松。 腕上铐子泛出寒彻的光。 啪嗒一声,周唯双膝跪地,他看着武文殊头被按着塞入警车,车呼啸而去。 之后,目光再没了焦距,任凭雨水在脸上冲刷流淌,混着的不知是不是泪水。 第150章 周铮秉着气息,一直到上面彻底没了动静,他才敢慢慢爬蹭出来。 仰头看去,雨水从沉厚黯然的天空密密麻麻地倾下,淋了满脸,周铮狠劲搓了把脸,拽着一旁土坡的枯枝烂叶,好歹站起身。 受伤的脚,被零散的衣料层层包裹,血水浸透外渗,一动就疼得周铮咬牙冒冷汗,他费劲向前挪着,拖动那只一点使不上力气的左脚。 拿出电话,他发现信号全无。 恶骂一句,周铮把手机磕在树干上。 闭上眼,他说服自己镇静,之后,开始寻找信号。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他飞快拨出去,听筒里冗长的电话铃声似乎有停止的迹象,周铮刚要急急开口,忽然,上面传来一阵草动的窸窣声响,他心下大惊,迅速躲藏,一瘸一拐地又回到那个洼地凹槽里。 几人的脚步声停驻在头顶正上方。 一个人说:“那个叫丁涛的就是在这儿被追上,没路了,下面可能挺深的。” 另一个附和,还用脚踩踏两下:“没错!他就站在这,身上都是白粉,举手时,手里还拿着呢……” 还有第三个人:“峰哥,咱们这趟真没白来,消息贼几把准,五辆车都拦了,截了一辆‘粉车’,大获全胜,这下肯定能找到突破口,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是还有个人吗?” 声音低沉,嗓子沙哑干涩,像在锅底剐蹭似的刺耳,他大力咳嗽一声。 单单几个字,周铮全身像过电一样,心脏砰砰重击,他认得这个声音…… “从车上跑下来的人哪去了?你们没抓到?”这人又问。 “说的就是呢!真娘的怪了!明明是跟丁涛一起跑的……” “什么丁涛?!”声音徒然起伏,沁着一股狠意和不屑:“那是武文殊!!小刘不知道就算了,他是地方干警,不认得脸,你他妈也认不出来?!组里的案情分析会都白开了?!嫌疑人的脸都记不住?你个猪脑子!” 一声重重闷音,配合哎呦哎呦地直叫唤,对方明显示弱,声音蔫蔫的,显得可怜巴巴:“峰……峰哥,我脸盲,还……还金鱼脑,扭头就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组织,对不起谢队王队各级领导……” “别废话!那人长什么样?你快点说。” 雨势减缓,变得密而小,天地间安静很多,一声细微的火机咔嚓乍响,让周铮抬起眼皮,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嗯……中等个头吧,一米七几,穿着T恤,还带个帽子,口罩特别大,牛仔裤……”这人冥思苦想,低低咒骂一句:“时间太短了!他出来得特别快,就那么几眼,还有狗跟那捣乱,然后被武文殊拉着就跑了,只记得大概背影……没啥特征啊。” 可能又要作势打人,嘈杂的响动后,被另一人拦下来劝说:“这位云港来的同志稍安勿躁,当时确实惊险,雨又大,事发突然,我们几个都没看清楚,只顾着追嫌犯了。” 没有声音,长时间停顿。 过了会儿,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块从天而降飞下来,正砸在周铮半米开外的位置,劲儿不算小,咚地一声,泥水飞溅。 周铮被唬了一跳,抓着草根的手反射性地动了一下。 上面没再出声,过不久,脚捻泥土,接着又跺了两下,周铮头上方的石块微颤。 这人将烟在脚下踩灭,说了句,走吧,没什么看头了。 “头,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有人问。 “还能怎么办?回局子,连夜提审武文殊。” 三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杂乱响起,周铮心中默数,一个都不能落下,脚步远去,直到上面再没有动静。 雨零星飘着,基本算停了。 又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除了淋淋漓漓的碎雨声和一两声悲切的虫鸣鸟叫外,一切寂寥宁静,是暗夜深林中该有的模样。 周铮把气从口中松了出来,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他一点一点冒出头来。 举目四下望了望,雨虽不下了,天却没晴,厚云沉重月光黯然,他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步子即将挪动时,耳边重音乍起,一个宽厚的黑影从土坡上一跃而起,伴着劲风,力道十足地直扑过来,周铮根本反应不及,将将转身,被跳下的这人双手牢牢抱住,上下一起摔在低洼的泥地上。 雨后的泥地土质松软,即便这人高高跃下,周铮垫底,两人也没摔出伤来,只不过周铮左脚本来就伤得不浅,震动之下,疼得他一身冷汗。 味道,模样,感觉,力度……特别是下巴那层不好好刮的胡子蹭在自己勃颈上,周铮第一时间了然明白,这人他再清楚不过了,是李峰。 “就知道是你!!有武文殊就他妈有你!周唯!!你给我老实点!!”吼叫着,他亮出铐子,去扳下面人的手,想要制服他,对方反应激烈,招式对抗得精准到位,功夫很专业……李峰大为惊讶,没留心,脸上重重挨了一拳,他恼怒地使出狠招,一把擒住对方腕子…… 就那么一眼,他的面孔犹然变形,像是看见什么,他猛地拽过这只手,上面最靠右小拇指的位置残缺着,空空荡荡…… “周铮!!”李峰惊叫,去看这个人的脸。 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周铮咬紧牙关,拾起那只没受伤的脚狠劲踹下去,李峰低吼一声,捂着腹部弯下腰,底下的人趁机拼命挣脱,爬起来狼狈地逃……脚太疼了,周铮拖着跑不远,被后面的人追上来凶狠地扑倒在地…… 纠缠争斗中,在最激烈的时候,一声枪支特有的冰冷机械音响在耳边,眨眼间,李峰面前,是一柄黑洞洞的枪口。 他浑身一僵,去摸自己腰间佩戴的枪套,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周铮拿走了他的配枪,指着自己。 李峰不再动,就这么冷冷注视他。 周铮持着枪,艰难起身,他喘息很重,上不来气一样大力呼吸。 两人对视,李峰缓缓拉出浅笑:“开枪啊。” 无声,握住枪柄的手更紧了。 “你他妈开枪啊!拉保险栓!你现在就开!!”李峰怒吼。 周铮咽下唾沫:“李峰,你别逼我……” “没失忆啊……我还以为你忘了你谁了呢,还能叫出我名字,行,你真行……”李峰要站起来,刚动了一下,被周铮大喝着制止:“别动!再动我真要……” “要怎样啊?!”李峰喊着直接上手,将额头抵住枪口,扳上对方枪上的手,一同摁在上面,他粗声粗气地狞笑:“周铮,你太小瞧我了,我不怕你,更不怕死。” 眼睛酸辣,雾气上涌,周铮猛眨眼,他知道他的手在抖。 “李峰,我不想伤你,你放开我。”他试图谈判。 对方木然地挑了下嘴角,像是笑,却很悲凉:“早他妈伤了,你还在乎这一次?一年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年……你人在哪呢?!在他妈干什么?!啊?!你想过我吗?你个混蛋!” 周铮瞪大眼,惊愕着。 对方激动地拉下领口,把项链扯出来:“把你妈的遗物,你们全家唯一的念想留给我你要干什么?!我不明白……就他妈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把你当哥们,兄弟,咱们生死一处,一起执行任务,你怎么就能失踪了呢?!就他妈这么忍心音讯全无,我操你妈……” 不止是周铮,连李峰也是眼眶殷红,泪花翻滚。 枪上周铮的手没劲儿了,李峰的手心热得烫人,就这么压着…… “对不起……李峰,我这边出了些事,我没法说……” “没法说就跟我回去!上次周唯去豪庭找你,他回来什么也没说,一个字问不出来,那会儿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嗓音放柔,缓和着,像是在劝说,更像是在恳求:“周铮,我知道的,你不会反水变节,你不是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你先回来,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你就听我一次话,回来吧,好吗?” 李峰动情温软的声音,跟他搭档那么多年,周铮第一次听到。 他难受得大口吸气,将眼里的湿润逼回,清了清嗓子,最终对李峰说:“不行,我的事还没完,不能回去。” 对方痛苦地闭上眼睛。 “李峰你别这样,我肯定会来找你,相信我,等一切结束……”不知什么时候视线开始模糊,周铮用手背擦了一下:“我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真的,我不骗你,但绝对不是现在,更不能在这里,你信我……” 李逢睁开眼,凝视他:“你铁了心,一点不可能变?” 周铮点点头。 这个人的性情李峰太了解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倔的,认定的事一定闷头走到黑,绝不悔改,一丁点的回旋折中妥协都没有。 没有两全的办法,要么抓他,要么放他。 枪上的手慢慢松动,最后完全放下。 那一刻,有什么从李峰眼里流出。 他骂了一声:“操的!” 低头去擦。 周铮倒着步子走,像是再无力举枪,软软地垂在半空,最后放在李峰几米开外,李峰抬头的时候,人影已经消失了。 周铮尽可能快地瘸着一只脚拼命逃窜,脚上的剧痛,浑身的汗水,皮肉骨架的难受一点没影响他脑中过往记忆如潮涌般地冒出来…… …… … “哎!你他妈少吃点!别见着辣的就玩命!小心内痔外痔混合痔。”李峰打趣,用筷子成心敲对面周铮的碗边。 周铮皱着眉直哼哼,嘴都没空说话,饿死鬼投胎似的,恨不得把火锅连汤带肉倒嘴里去。 “你至于吗?!什么荒郊野地的狗食馆啊,吃成这样?下次我带你去成都,吃正宗的成都老火锅,那才叫给力。”李峰笑话他。 搓着鼻涕,辣得满脸通红,周铮吸着气:“有口吃就不错了!这他妈烂地儿,找不着一家涮肉的,执行任务时,我满脑子火锅大肉片,口水都往外淌。” “你他妈怀孕害口了吧?!什么玩意啊,”李峰笑骂,突然严肃地训斥:“我告诉你周铮,执行任务时不许给我东想西想瞎嘚瑟!要出意外,你就等着回来受死吧,我扒了你的皮!” “这么吓人……那我还是坚守一线,好歹翘辫子也算个烈士。” “闭嘴!说什么呢?!疯了吧你!给我啐出去!”李峰大声嚷嚷,吹胡子瞪眼。 一连串呸呸呸后,是周铮的满脸笑意。 “这回的毒案要是破了,你真带我去成都啊?”他问。 “可以啊,咱俩请个十天半个月,美美玩上一把。”李峰夹了毛肚,涮在锅里。 “你就扯吧,什么时候你请过假啊,还咱俩一起?回去老谢就大刑伺候上狗头铡。”周铮笑着摆手,赶紧捞毛肚。 “请!这回必须请!跟哥们潇洒去。”李峰信誓旦旦。 “快给我得了,有空你还不得对付你家老娘?天天给你介绍对象,相亲还不得给你排满了……” “我相她个蛋!你怎么不信我呢?!这回发重誓了,谁不去谁小狗。” “那你现在就是了。” “滚,你才是,给哥叫两声。” “你先叫。” “别吃了,叫了再吃。” “靠!别挡着我,羊肉老了……” “你叫不叫?” “妈的,要死了,那是老子的鱼丸,你别动!……” …… … 周铮停下,倚在一颗树后喘得无法控制,他不断回头看,没人追上来,极力压抑奔涌的情绪,揉着通红的双眼,擦掉湿气,他拿出手机,找准信号,给岳念廷拨过去。 那边一有反应,周铮哑着嗓子汇报:“岳先生,我这边情况很不好,武文殊携毒被捕,行动彻底失败。” 对方无声,停顿几秒,问:“周铮,你气息不稳,发生什么事了?” 大口喘了几下,周铮闭上眼,压制,再开口,明显好很多。 “我没事,岳先生,就是……受伤了。”他找借口。 “严重吗?伤到哪了?” “脚,不算重,我自己治疗一下就好了。” 岳念廷贴紧话筒,嘴靠上去,很重的气声,却足够温柔:“周铮,回来吧,事情我来处理,你先回家,回到我这里。” 暖暖的声音像热流一样融在心头,让一晚上都处于情感波动的周铮再支持不住,他咬着牙,让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接下来武文殊会被多次提审,公安不弄出点东西不会罢手,我弟那边不知怎么样了,他也不会消停放弃,嘉禾变成这样我有责任,是我办事不利,我留下的烂摊子我自己收拾,先不回去了,您有什么指示我也能即刻着手去办。” “也好,那你留下,记住,你的性命最重要。”岳念廷同意了。 周铮应着,信号切断。 ** 豪庭,深夜。 陈国生背手,眉毛皱成疙瘩,很是不满:“念廷,咱们这边不比嘉禾好多少,一裤裆子烂事,你怎么不让他回来啊?” “他情绪不稳,肯定发生什么了,我不想逼他,”岳念廷拿着烟盒,在手里摆弄。 陈国生睨他:“周铮又不在,你乖成这样给谁看呢,抽吧抽吧,别忍着了,又没人管你……” 岳念廷笑了笑,问他,那边来电话了吗? 话音还飘着,却被铃声覆盖。 陈国生把手机亮给岳念廷看:“你瞅瞅,这也太勤了,林柏杉那边的小老鼠找你也忒频繁,这么有恃无恐,不对劲儿吧?” 岳念廷拿过来,划开接听。 电话那边先抱怨:“岳叔,接得这么慢,我差点都要挂了。” “刚在洗手,有新情况?” “你那边什么时候处理林啸坤?他儿子可等不及了。”笑嘻嘻的声音。 “你们‘大哥’也在催我,都急什么啊,就这两天吧,我安排得差不多了。”这边听来颇有些不悦。 压低声音,对方很谨慎:“你动手时可注意点,这边要有动作了。” “哦?林柏杉想干什么?” “整你呗。” “我怕他?!让他放马过来,正好叫‘大哥’来坐镇,让他看看这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牛逼!不愧是老手!”那边嘿嘿笑:“要我帮忙吗?” “不用,把你自己的骚味藏好就行。” 对方嗯嗯应着,又赞美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手机锁上屏,一下一下晃着。 这个人笑吟吟地扭头看向书桌后的座椅,林柏杉坐在那里,同样相仿的笑容,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奸诈和凶狠。 第151章 嘉禾县地方很小,偏远闭塞,要不是开发了一个保税区,鸟都不屑在这块地界上拉泡屎,县里不够级别,没下设公安局,只有一个派出所维持日常的治安管理工作。 一到黑灯半夜,派出所方圆十里静得连狗叫都没有。 今夜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反常得整个县都炸开了锅,所里常年任职的老警察这辈子都没见过这阵势,所长副所长大半夜被电话叫起来,骑上电动车就从村那头赶过来了。 小地方,谣言传播速度咋舌,没一会儿就满天飞了。 有人说是上面来人抓了个十年潜逃的杀人惯犯,还有人说是官场巨贪出逃缅甸被缉拿落网,更多的人嚷嚷警察截了一辆运毒车,那个白粉啊钞票啊塞了满满一后车厢,一打开直往外冒,红红的票子飘了满山林,甚至还有人约着天亮开小差带家属去山里捡现钞…… 宋飞气得眼歪嘴斜,把门大力撞上时,将一叠厚厚的材料扔在李峰面前:“这他妈什么鬼地方?!抓个人弄这么大动静搞个毛钱啊?!还捡钞票?!有这好事我原地辞职,捡他个十个八个亿……” “行了,甭管他们,武文殊说什么了吗?”李峰不耐烦打断他,翻看手中材料。 “没有,”小宋噘嘴,叹气:“闷葫芦一个,一句不吭,就是要他的手机。” “手机?”李峰疑惑。 “就这个……”宋飞从自己裤兜里抽出物证袋,里面是一个形态普通的手机,黑着屏,他递过去。 手机是从武文殊身上搜出来的,物证封袋,却不放在物证科,宋飞自己揣着走哪带哪,这事本身就有够鬼的。 宋飞在云港公安局任职多年,专案组成立初始他就进组了,平时大大咧咧,办案不经大脑不上心,武文殊的长相都不记住也是没谁了,可即便如此,李峰却不认为技术科出身的宋飞能做这么出格的事,敢把物证带着满处跑。 隔着塑料袋,李峰仔细看了看里面,抬头问:“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东西有随便带的吗?” “嗨……峰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手机可不普通,牛逼着呢,改装过,里面的门道可多了,通话上网是它最低端的功能,除了安有监听软件外,还有个远红外线的探测设备,可以远程触发某种程序或装置,那边连着哪儿我还在追踪,但防火墙很厚,一时半解破获不了,”宋飞指着它:“我摆弄过,里面的红外线有热感应功能,手机不能离人,万一那边连着炸弹,或是人质啥的撕票机关……跟电影里演的那样……” 说到这,宋飞忽然把自己说开窍,他瞪大眼睛,讶异地去瞅李峰:“峰哥!武文殊不会就是这样吧?!要不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玩意啊?!难道是被人要挟……?!” “问问他不就得了。” 把手机扔还对方,李峰起身开门,向审讯室走去。 ** 嘉禾县派出所的审讯室相当简陋,就是一个隔绝独立的屋子。 摄像头现调试运行不说,还没有那种单面的玻璃,四周就是实打实的承重墙,把里面堵得严严实实,音控设施也不健全,关上门,啥也听不见。 拍打脑门,宋飞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把审讯灯打开,啪地一下砸在桌上,用强光猛晃武文殊眼睛,迫使对方皱着眉用手遮挡,躲避不适。 李峰狠狠瞪了一眼宋飞,意思是给我消停点。 宋飞连连哈腰,示意领导先请。 “姓名?”李峰沉沉地问。 武文殊垂下眼,不答。 “年龄。” 无声。 “籍贯。” 见这人还那样,李峰撇嘴冷笑:“武文殊,这是例行审讯,你配合一下。” 一怔,抬起眼皮,看了一会儿李峰,对方开口:“把我手机还给我。” 与宋飞对视一眼,李峰示意拿给他,手机封在物证袋里,从桌上这边推向武文殊那边。 刚要拿起,手机被李峰按住。 “武文殊,你一直要这个手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它里面有什么?” 注视这个人,武文殊仍旧不语。 拿着手机在手里,李峰随意拍打手掌,口气不甚在意:“你就是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不过早晚的事,这手机花了这么多心思,不能白来啊,没通讯记录,没号码存储,却有监听软件,还什么远红外热感应……玩得够高端呀,这谁给你的?” “没人给我。” 四个字,很沉,却足够顽抗。 李峰明白,这话的意思等同是,我就不说。 搓着下巴,他心下开始细细盘算,打算试试诱供的方法:“这手机算是帮了你大忙,事情摆得太明了,你现在遭人胁迫,有把柄在那些人手里,又或者是有人质被操控?无论怎么样,说明毒品不一定跟你有关……”李峰半身前探,现出笑容,冷静中蕴着自信:“也许这趟毒也不是你主动运的,我说的对吗?” 面孔冰冷,武文殊只问了一句:“你想知道什么?” 答非所问,一点不合作。 李峰摇头叹息:“武文殊,给我用脑子好好想想,搞清楚状况!现在你是被拘押,携毒落网!人质已经没用了,分分钟就能撕票,你合作,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我们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武文殊冷冷一笑:“你们知道我家人关在哪里吗?” 一句话两个重点。 第一,确有其事,第二,极不信任。 李峰感叹,语气轻飘:“真是一丁点也不相信人民警察的能力啊。” “中泰的毒案,你们把我当头号嫌疑犯,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还派卧底在我家里安监听暗中调查我,你说说,让我怎么信你们?” 此话一出,宋飞和李峰互相对看,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巨大的惊愕表情,他们没想到武文殊已经全盘皆知了。 “一码归一码,你是嫌犯,又不是罪犯,贩毒的事还没有盖棺定论,我们一样有保护你,保护你家人生命安全的职责,”李峰打起官腔:“坦白从宽,据实交代,只会对你百利无一害,也是对你家人负责的行为。” 武文殊紧紧抿起嘴,他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林柏杉逼迫他来嘉禾一定有他的目的,走车绝不单纯,更不会平安,这一点武文殊来之前就深信不疑,他不相信一个暗自扎根在中泰潜伏多年,有着严密组织的犯罪集团会让警方如此轻易地得手,新路线就此夭折,如果不是失误,就是成心透露线索,设下圈套,让自己被围剿……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从来就是一个挡箭牌的存在,在前面吸引公安的火力,被作为嫌犯调查也正因为他们的诱导,而此时偏偏要自断羽翼,毁了这些人苦心搭建起来的保护罩,武文殊想不明白。 既然不明了就不能妄动。 武文殊又回到初始那副模样,静得像一座雕像,不言不语。 经历过太多审讯,李峰心里很清楚,这个人是不会再张口了。 把手机连同包裹它的物证袋推到武文殊面前,李峰在上面敲击两下:“手机还你,我特批你可以随身携带,考虑考虑我说过的话,想交代随时奉陪。” 说完,递了眼色给宋飞,起身,去开审讯室的门。 押送武文殊回监房是宋飞一个人的事,从审讯室出来,经过厕所,一阵强烈尿意袭来,宋飞憋得难受,他实在忍不住,随便抓了一个旁边正打瞌睡,摇头晃脑的协警,让他看着点武文殊,自己去尿急。 协警打着哈欠,挤着惺忪睡眼,手插在裤袋里,一副松松垮垮,慢吞吞的模样,走得乌龟似的…… 宋飞等不了,大吼道:“说你呢!干嘛呢?!快点来啊!”协警一愣,盹醒了半分,赶忙点头致歉,一溜小跑过来,宋飞蹦蹦跶跶拐进厕所,人影消失那一瞬间,武文殊清清楚楚看到这人一洗之前的松散懈怠,眼中现出狡黠的光芒,他故意去蹭武文殊肩膀,胳膊碰了碰,一张纸条塞入他手里。 武文殊一僵,惊异地去看这人,他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瞌睡样,倚在墙上打盹,直到宋飞出来,才讪讪点头离开。 一直送他的背影离开派出所大门,武文殊才收回目光,默默地跟在宋飞身后,他悄悄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两个字,认罪。 把纸条狠劲捏成小小一团,手指骨骼发白。 悄无声息地松开,纸团掉落。 ** 大门外,李峰出来抽烟,醒醒脑子。 深夜风大,他捂着火苗,低头点烟,几辆警车就在几米开外的空地上停着,缭绕回闪的警灯照得他脸上色彩不断,五官模样清晰地落入一个人的视线中。 周唯躲在墙另一侧,暗中往这边偏头张望。 认出李峰的那一刻,他内心是极度惊骇的。 脑中立时去思考整件事的起承转合……他开始怀疑一切,甚至觉得赵连成都有份,是他故意透露中泰缅甸边境的新路线给公安,将专案组的视线牵引到嘉禾边境,致武文殊于死地。 早在赵连成被放虎归山,说不定就已经反水倒戈到林柏杉那一边,被林柏杉在幕后像个木偶一样操控着,专案组看似成功的策反行动实则功亏一篑,所有一切林柏杉早就知晓。 而最后的机票事件,也不过是赵连成出逃的烟雾弹。 想到此,周唯胆战心惊,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手心全是冷汗。 他转过头,紧贴在侧墙上,心砰砰直跳…… 正慌乱着,手机突然震动,腿上一阵麻酥。 周唯赶紧拿出来,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急切划开,贴在耳边,里面传来他哥的声音。 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周唯的话噼里啪啦往外冒: “哥!!哥你在哪儿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武文殊他被捕了!为什么逮捕他?!他犯的什么罪?!那车里有什么啊哥?!你倒是说话啊!!哥!……” “你给我闭嘴!!你让我说话了吗?!”周铮气恼,也着急:“能不能先听我说啊!!” 周唯一声一声喘着粗气,不再言声。 “车上有毒品,我潜进去就为了这个,武文殊被迫来嘉禾走车就是因为有人要栽赃他,可谁他妈想到他们太狠了!”周铮咬牙,极为愤怒:“行动彻底失败,武文殊被捕,还沾了一身毒品,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我怕他会认罪。” “认罪?!认什么罪?!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唯不是很明白。 那边一声叹息:“小唯,你听我说,如果明天武文殊涉毒的传言在媒体上不胫而走,被大肆渲染,必然是被人动了手脚,这种偏远落后的小地方不可能有能力煽风点火,制造全国性舆论,如果真是这样,武文殊十九八九会认罪,因为他才是整个事件的重点和核心,也是林柏杉想要的。” “那……那怎么办啊?”周唯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急声中隐着颤抖:“人证,物证,还有口供,如果武文殊真的认了,一切就坐实了。” 周铮不语。 周唯急得跳脚:“哥你说话啊!!你要弄死我是不是?!” “现在能劝动他的也许只有你。” “你他妈说得倒轻巧,他被拘在派出所,面我都见不上啊!!”周唯大叫:“哥你想想办法!我怎么才能见到他?!你帮我啊哥!!” 周铮显得特别为难,口气纠结:“敢走这一步,林柏杉一定是布好了满盘棋局,在嘉禾埋下不少人,我就是太轻敌才着了他们的道,这次决不能再冒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在嘉禾下手太过冒险,这里的利害关系我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你现在只能去找李峰,他是唯一的突破口。” “李峰?!”周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跟他关系不行啊!!他那个人特别拧巴!!对武文殊又极为厌憎!!操的!!” 骂声不绝,听筒那端却忽然响起异动,周铮匆匆说了句,来人了,先这样吧,挂了,连反应都来不及,已成盲音。 断开,锁屏,周铮将手机物归原主,递给进来的人。 开门的是一位艳丽少妇,头发染成浅浅栗色,卷度自然地垂下,姣好的面容光彩夺目,嘴边一颗大大的美人痣,妩媚又性感。 少妇让周铮喊她华姐。 按照她的说法,她是岳念廷的干姐姐。 从洼地逃出来,周铮根本没东西治疗脚伤,医药包落在了中泰华远,而再度潜回仓库根本是不可能完成之任务,在一片安全区域,周铮坐下来,将武文殊之前为他包扎的布条一点点拆下,伤情太糟了,不仅皮肉,骨头也错位。 “操他妈……” 周铮狠狠恶骂,将头深埋在膝处。 一声微信铃音适时进入,来得特别及时。 信是岳念廷发的,上面简简单单一行字,让周铮去找一个叫华姐的人疗伤,手机号也一同留下。 简直跟他妈上帝一样。 周铮太膜拜岳念廷了,他二话不说,拨通华姐的手机号。 华姐是嘉禾县一家美容美发店的老板,长得特像挂小红灯产业的妈妈桑,事实上,店里还真挂着一盏小红灯,白天剪头,晚上接客。 最让周铮受不了的是她喊岳念廷叫‘小廷廷’,还是三声折叠音,喊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华姐手法熟练,说的是行医之术,周铮没想到这个女人相当有专业技能,在为周铮疗伤时,岳念廷的电话打到她那里,问接到周铮了吗,伤得厉害吗,要不要紧啊…… 华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臊了几句岳念廷,说他真是腻死个人,没十分钟都打五个半了,那半个是她自己按断的,又酸又烦又黏糊…… “你都没有这样对我过,小廷廷。”华姐嗔道。 结尾的称呼让周铮又是一阵恶寒。 电话挂断,华姐一个手指尖挑起周铮的下巴,说他长得真俊,怪不得小廷廷这么上心,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为一个人牵肠挂肚…… 什么动作啊,语调啊,内容啊,都排不上了,单单一个‘小廷廷’就让周铮惊吓着一张脸,一个劲拖着伤脚往床里面蹭,惹得华姐豪放得大笑不已。 见这位姐姐心情好,周铮忙向她要了电话,给周唯打过去。 …… … 华姐进屋时,手里拿着换药的托盘和医疗工具,她为周铮上了夹板,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给她好好养,不许瞎折腾,坏了她的精湛医术。 可能是太喜欢周铮这一卦,华姐情不自禁地又要去摸他的脸蛋。 吓得周铮单腿直往后蹦跶。 “你怕我啊?”华姐装无辜。 对方摇摇头又猛点头。 抿嘴笑着,勾出柔媚弧度:“看来你一辈子跟女人无缘了,是个彻彻底底的小白兔。” 周铮听不太懂。 华姐忽然醒悟:“小廷廷都这样了,难道是已经得手?你不会是玩下边的吧?” 一开始周铮没太明白,等他有些搞懂时,整个人原地爆炸,完全僵硬,活血都不过一下。 华姐开心地掐他的脸,哈哈笑不停,说周铮太好玩了。 拿过自己的手机,她把它拍在对方手上,告诉他,以后用她的手机跟别人联络。 “千万别拿我当外人,小廷廷都不会这样,这手机加过密,无法追踪定位监听,我看你有手机,却要问我要,应该是怕这个跟小廷廷聊恩爱的手机被跟踪吧,用我的,手机送你了。”华姐很大方。 周铮怔住,低头看手机。 “不过呢……可能会有一些来电找我,你就替我挡了吧。” 周铮疑惑,抬头眨巴眼睛。 华姐不怕尴尬地叫出床上的声音。 周铮一副遭雷击的垮掉表情。 这回她笑得捶床,说他真好逗,这是小廷廷专门托她临时做的号码,是要她转送给周铮的。 这下周铮才算松口气,欣然接受了。 他说了进店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谢谢你,华姐。” 华姐笑笑,推门出去,让他好好休息。 靠在床上,周铮看了看处理完毕,包扎得当的脚踝,拿起手机不断在手里磨蹭,他心里清楚跟李峰这一面无论如何都是要见的。 第152章 跟李峰这一面周铮终究未能践行。 他反复犹豫,就在手机上输完李峰最后一位电话号码时,一个来电顶进来。 是陈国生。 语气厚重,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不祥之感。 电话里他没细说,只是让周铮即刻赶回北化,越快越好。 没有一丝踌躇,周铮立即定了回程的机票,奔赴机场,临行前在华姐的车上,他向弟弟周唯交代了几句,重点还在李峰身上,说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动之以情或许会有些效果,实在不行就提自己试试…… 周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他很清楚,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派出所门口盯了一宿的稍,最终他尾随李峰来到县里一家旅店,下了出租车,眼见李峰的背影消失在门厅,周唯躲在一棵树后干着急,他溜达来溜达去,不知怎么上去找他说,怎么求他。 正犯难时,电话响了。 是秦凯。 接起来,那边显然很冲动,却压低嗓音,问他方便吗。 周唯让他说。 “怎么回事?!”秦凯一放声就大叫起来:“武文殊携毒被捕?!这真的吗?!” 周唯大惊失色,问他怎么知道的。 “哪都有啊哥们,你随便点开一个网站就是,炸开锅了都。” 咋舌,更是惊恐,周唯问他几点了。 “七点刚过一点……怎么了?”感觉出这个人的反常,秦凯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事发不过几小时,将将过去半个晚上,这也太快了!! …… 对方不语,气息却在抖。 “周唯!你欺负我够不着你是不是?!”秦凯高声吼出来:“给我说话!你去嘉禾找武文殊,然后呢?!到底他妈出什么事了?!” 周唯不想说,也没法说…… 于公,他既不再是一线卧底,秦凯也不是他的线人,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早在他被一脚踹出公安队伍就结束了,他没那么大脸再次害他卷进来;于私,他还不上他的情,报不了他的恩,就连最初想以身酬谢的念头如今都荡然无存,他怎么还能无耻地让这个人为自己付出…… 咬了咬牙,周唯说了句:“不用了,我能解决,有空联系。” 即将按断时,听筒里乍然响成一片,声音猛得让周唯不得不再度将话筒贴在耳边: “周唯……周唯!你听我说!你想多了!咱们之间从来就不这么矫情!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我是爱你,爱过你,爱着你……可这些一点都不重要!”说得太急,秦凯重重喘了一口气:“我想你过得好,安安稳稳活着,高高兴兴地笑,有这些就足够了,你走后我想了很多,佳和那天晚上,包括之前跟你所有的所有,咱俩经历的一切,点点滴滴……我全都能放下翻篇,我就当你是铁哥们,过命的好兄弟,我坦坦荡荡地面对你,你就不行吗?” 心脏重击,是从未有过的鲜活跳动,周唯呼吸急促,面颊发热。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秦凯这个人的魅力所在。 他太纯粹,太真了。 相交之下,自己倒显得小气且没品。 踢掉脚边一颗小石子,用鞋底蹭着地面,周唯开口:“武文殊被下套,携毒拘捕,人在嘉禾派出所,我得见他,可这边关系太生,准备不足,唯一突破口是……李峰。” “卧槽!干得漂亮。”秦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 “怎么办啊?”周唯噘嘴:“这哥哥我在北化得罪苦了,搞不定啊!别的还好,一提武文殊他就炸毛……” “想没想过他为什么就针对武文殊一个?” 周唯不解,求秦凯指点。 “你啊,让他干一次,我看这事就解决了。” “什么?!你他妈说什么?!”周唯吼出破音,直击耳膜。 拿离耳边,秦凯掏着耳洞,等电话那头消停一点,他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不是真搞,就是蹭蹭不进去。 我蹭你妈个头!! 周唯破口大骂,恨不得唾沫星子淹死对方。 “你看,咱要讲事实摆道理嘛,我注意过,他每次跟你贴近都会脸红,看见我跟你瞎腻歪,一脸的不痛快,还时不时偷眼看你,整点深情凝望什么的……武文殊是你老公,滚在一个床上,他能不讨厌吗?”秦凯口气轻佻,话中隐隐嘲笑。 周唯都要炸裂了,木着舌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也别把你自己想成人民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就是我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秦凯哼了一声,被周唯骂了个‘滚’字。 “他八成是看上你哥了,你俩长相一个模子刻出来,很容易有代入感,”对方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哥以前不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哥出事前两人是一对搭档,风里雨里,搭出感情了不也很正常吗。” “我正常你个屁啊!他是直的!!再说我哥也……不弯啊。”猛地,豪庭卧室中岳念廷贴他额头测体温的一幕在脑中闪现,周唯嘴巴有点拌蒜。 “弯直李峰自个还懵着呢,你能知道?!”秦凯憋着笑:“谁像你啊,天生的浪货,小骚娘们一个,含着大鸡鸡出生,就配关在鸡笼里……” 不拘束就特放纵,秦凯嘴炮打得飞起,被周唯连叫了好几个:“闭嘴闭嘴闭嘴!!……” “总之……剑走偏锋,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刺激一下他,说不定能行,”那边嘱咐:“至于尺度,你自己把控。” “你可真能把我豁出去……”周唯苦笑,叹气。 “还不为你自家爷们?!爱去不去!”秦凯嚷嚷,同时发出阴狠话语:“放心吧,姓李的要真把我吃不着的给吃了,我就是牢底坐穿,也要让他断子绝孙。” 撇了撇嘴,周唯无奈地挂断电话。 ** 手心冒汗,后脊发寒,周唯心情没比上坟好多少,可他确实也同意秦凯的奇招,这或许是唯一能攻破李峰心里防线,撕开一个口子的办法了。 乡村野地,旅店档次不高,却很正规,服务人员不敢透露客人的房间号,周唯不得不报上 ‘周铮’的名字,用以敲开李峰的门。 轻微的叩门声不过才响,门便被一把拉开,李峰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仔裤,背心,就这么出现在周唯眼前。 对方随即目光一愣,下移到周唯的右手位置。 “周唯?!”李峰惊讶,接着是失望和反感,还有一股不耐烦的恼人劲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找到我的?!还报周铮的名字,你脑子有病吧?!” 垂下眼,周唯问:“我能进去吗?” 上一次周唯连骗带哄来找自己,硬闯酒店还是在北化市的东区,当时他吵着闹着想听武文殊的监控,撒泼打滚闹翻了天,在床上扭打时还咬了他耳朵…… 这次这个人偏偏乖得要命,老老实实杵在门口,半合眼帘,目光垂地,长长的睫毛略微抖动。 李峰也不知自个怎么想的,一把拉他进来,把门关上。 叼上烟,他去里面找火,问周唯,找他干什么。 “武文殊被捕,他押在派出所,我想见他一面。”周唯开门见山。 咔嚓一声打着火,喷出不少烟雾,李峰没看他,低头玩火机:“现在武文殊是重要嫌犯,刑事拘留,除了律师谁都不见,除非特批,亲属才有权探视……”他抬起头,露出鄙夷的笑容:“你算哪门子亲属?” 压下心头怒火,周唯打定主意这次一定做低伏小,好好跪舔这位青天大老爷。 他柔下声音,显得气弱:“李峰……武文殊是无辜的,这你知道,他不可能贩毒……” “人赃并获,逮着他的时候身上全是毒粉,你跟我说无辜?” “他那是被逼的,你想想好好一个总裁不做,跑到嘉禾这种破地方当货车司机,怎么可能呢?!这一定是个天大的圈套啊!” “他可没这么说。”李峰冷笑。 “那是他不能说!我了解他,他一定有原因……” “你见他,是要劝他实活实说,还是要教他怎么说,想办法逃避法律责任啊?”李峰推了他一把:“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误导案情,诱导嫌疑人作假,信不信我把你一起拘了!” “行啊!拘吧!把我们关一个牢房,正好省得跟他妈你费劲!”越说越控制不住,周唯火气顶到天灵盖。 “滚!马上给我滚!”咬着烟,李峰拉开门,把人往外面猛推…… 周唯用脚死死抵住门,一点缝隙都不留,顽抗地跟李峰纠缠撕扯,他大叫他名字,吼他这个混账王八蛋,凭什么对武文殊这样,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抓人,他只是想见他,什么也不会做…… 就在扭打时,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周唯把自己嘴唇咬破,一股腥甜冲到口腔,让他全身一颤,他把李峰嘴里的烟狠劲扯下来,两手去勒他的脖子,固定后颈拉近自己,侧过头,他向这人的嘴咬过去…… 不过一个使力扳头的动作,周唯明显感到对方的虎躯一震,后背绷得僵硬,骨骼都在阵阵作响……很近,几乎贴上,却没有真正碰到…… 他被李峰凶蛮地狠推到墙上,连吃痛的闷哼都没出来,就被这个人像钳子一样的手牢牢狠捏下巴,手指深陷在皮肉中。 李峰的脸近在咫尺。 重重喘气,鼻中发出杂音,周唯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李峰,像一头嗜血的猛兽,红着眼,手劲大得要把他的下颌骨捏碎。 忍着疼,周唯冷笑,他说话费劲:“……不就喜欢……我哥吗?打一开始……你就处处针对……武文殊,看不顺眼他……就因为我跟我哥长了……一样的脸,不是吗?” 双目圆睁,极度愕然的表情,李峰手上劲力松了不少。 挣开这人的手,周唯辛苦地揉捏自己下巴,偷眼瞧着,推敲着李峰的反应,他把T恤从头脱掉,露出白皙干净的上身,扔在脚边:“在我哥那里得不到的,我给你,随便你怎么玩我,我没别的要求,让我见见武文殊……” 还是大力粗喘,李峰的胸腔从未停止浮动,他把拳头攥得骨骼突起,看着周唯一件一件脱衣服,上衣脱完,开始解裤子,明明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却好像很恍惚,很无助,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瞅着自己就剩下内裤了,周唯心里着急,可也没办法,他一咬牙跪下来,头贴在李峰胯前,为他解皮带,拉开裤链…… 将将露出内裤边缘,周唯前臂一紧,五枚手指滚烫得要将皮肤灼伤,发出极高温度,他被拽起来,生疼地扯着,李峰力气大得没法反抗,周唯被甩向旁边时,踉跄几步才扶墙站稳。 一身的冷汗,周唯狠狠吞下一口唾沫,回身去看这个人。 李峰垂着头,辨不清模样,他系着自己裤子,对周唯说:“把衣服穿上。” 周唯很方,也很慌,狼狈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你来之前,所里打过电话,说武文殊要招供,他要见我……”李峰抬起头,周唯大睁双眼,他从未见过这个人的脸这么红过,颜色一直蔓延到脖颈,耳尖,眼里满是升腾的雾气,湿润着…… 此刻,他躲避着周唯投去的诧异目光。 下一刻,李峰的话又响起:“跟我走吧,我让你们见面。” 第153章 在嘉禾派出所的审讯室,李峰只给周唯半个小时的时间。 当提出不能有外人在场时,李峰将时间又缩减至一半,并要求周唯佩戴监控,耳麦和录音设备进入室内,他告诉他,这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周唯最终同意了。 做好准备,看到李峰在外面戴好耳机,周唯跟着警务人员进入审讯室。 推门,他走入其中,身后是重重一声关门音。 为了确保真的清场,他目光后移,从闭合的室门那里飘过,一直到几尺之遥,对面木桌旁的那个男人。 他胸口蓦然一紧,更是微痛,还有些上不来气的紧张…… 武文殊坐在那里,清瘦的模样,五官更是分明,高耸鼻梁下是一张抿紧的嘴唇,显得冷然内敛,周唯看到的是上面很干,有些破皮,脸上几道泥土脏印,下巴全是乱七八糟冒出来的胡子茬……唯有那双眼睛他是熟悉的,目光从震惊,茫然,无措,再到深深地凝望……像是有什么在萌动,那种动情的跳跃微弱细小却足够持久,伴着升腾的雾气混在眼底扩散开来…… 武文殊急忙垂下眼,徒劳掩饰,偏过头,他苦笑一下,找周唯要烟抽。 赶紧拍身上找烟,咬在嘴里为武文殊点上时,周唯的手不停颤抖,险些搓不开打火机,白烟呼出,他递过去。 武文殊戴着手铐,接得不是很自如。 绕了几道,他将就把烟咬进嘴里,吞云吐雾间,满是沉醉贪婪的享受表情,他憋太久了…… “什么都没查清楚就上铐子。”周唯怨怼地瞪了外面一眼。 武文殊正视他,目光黏在周唯脸上:“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周唯眼眶乍红,吸吸鼻子:“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对方淡淡地,温柔一笑。 “还笑得出来?!”周唯脱口而出,语气急迫:“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老实说!为什么跑到嘉禾这破地方开车?!你不可能贩毒,从头到尾给我交代清楚了!!” 收敛外放的表情,武文殊完全自控下来:“周唯,这些你不用知道,跟你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事……” “放屁!你别做梦了!从你住进我这里……”周唯大力戳着自己左心的位置,冲动地高喊:“从你在这里扎根,你就不是你一个人了,快说!现在马上!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派出所,审讯室,轻微的回音尚在荡着……武文殊惊愕着一张脸,他第一反应是去看上面的摄像头。 言语露骨,周唯大胆的表白和质问让武文殊攥紧了拳头,他气息不再平稳,粗重喘息,却最终被克制得几乎什么也听不到…… “周唯,你不该来,我也没话对你说。” 那一刻周唯简直怒不可遏,从这个人偷偷给他办出国手续,把他托付给秦凯,不对……是更早,让他听到U盘,用戳穿卧底身份逼走他开始,周唯一点不会怀疑武文殊能干得出来这些,对他,对自己能狠到这个程度…… 可真正面对了,就这么赤裸裸地目睹这个人当面地作践自己,他仍然做不到足够冷静,那种心焦混着怨恨,心疼缠着爱恋让周唯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他几步上去,把木桌拍得手疼,鼻腔一股酸涩弥漫,眼前一片模糊:“武文殊!!你他妈的!!你个混……”晃晃一眼,一个物证袋包裹的黑色手机引起周唯注意,它就静静地搁在桌上。 眼疾手快,周唯蹭地一下抓住,动作时武文殊也察觉到了,却没抢着。 “这什么?!”拿在手里,周唯问他。 对方沉默不语。 “物证袋??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这手机什么意思?!” 用最初云港仅有的几天刑侦培训知识,周唯甄别出这玩意绝不简单,它不该出现在嫌犯身边…… “不对!这手机一定大有问题!它里面有什么?!这谁给你的?!说话啊!!你哑巴了?!……” 吼叫声后,是武文殊极端隐忍压制的样子,周唯看得出他全身都在颤栗,手将裤子的布料攥得皱成一起,骨骼泛白,关节凸起,周唯听到他把牙齿咬出轻微声响,不断地大力喘气,甚至眼眶都憋得通红,泛出湿润……可他最终还是偏过头,闭上眼睛。 一种铺天盖地的心疼怜惜奔涌上来,淹没所有的怒气和怨恨,周唯知道武文殊在辛苦地,穷尽一切地保护他,不让他牵扯进来。 那一刻,什么都飞灰湮灭了,只剩下对这个人的无限疼惜和爱。 周唯半跪下来,他扶上他的手,摸他的脸,轻轻唤他的名字:“……文殊,武文殊,你睁开眼,你看看我……我知道你对我做过的所有一切全是你一手打造,你早就想好,也安排好了……你费尽心机不遗余力地推开我,狠下心斩断咱俩的关系,就是不想我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可你看看,最后我他妈居然追你追到嘉禾来了……” 大力震动,手几乎脱位,武文殊猛地睁开眼,注视周唯。 “我说过,没人比我更了解,更懂你,你做过的全被我看透了,在我面前你毫无遁形,可你懂过我吗?……”眼圈发热,本来模糊的视线变得更加不堪,脸上潮气乍然,周唯擦了把流下来的眼泪:“没有你,我连呼吸都是痛的,说不句不要脸的话,我他妈活不下去……跟你分手这些日子,我脑子里,心里全是你……你被卷到毒案里,我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为你揪着心,你想过我吗?我他妈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是人过的吗?!……你就这么忍心让我眼睁睁看你被那帮畜生构陷下套,被捕坐牢?!让我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就是你想要的?!武文殊!……我求你,求求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把真相说出来……” 就在眼前,这个人眼圈蓦然红透,湿气扩散,将眼底熏得雾蒙蒙,周唯第一次见到武文殊这个样子…… 周唯含泪笑了,苦涩却又宽慰:“咱拼了行吗?就让我跟你一起承担,怕他们个鸡把啊!!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他妈就不信他们能一直这样猖狂下去!早晚老子跟自家男人一起把他们灭了,行不行?!给我个机会!……” 手被反握回来,力度大得惊人,火烫火烫。 周唯知道武文殊动摇了,他听到他开口,声音响在耳边:“圆圆,满满,武喆,林嘉慧,还有两个保姆都在林柏杉手里,他要挟我,让我替他贩毒,强迫我来嘉禾走车,在车上放毒品构陷我,逼我认罪。” 审讯室外,李峰神色一变,他让周唯再接着问。 周唯松下一口气,至少武文殊不会再想着去背锅,去扛下罪行。 搓了把脸,他稳定一下情绪,继续追问:“有线索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武文殊摇头,说没有。 “你见过林柏杉几次?都在哪里?他身边几个人?长什么样?” 周唯提了一连串问题。 “见过他两次,一次在北化近郊的林中木屋,一次是温莎别墅,他身边有几个人,应该不算什么,他跟我说话时都不在场,只有两个人他不避讳,一个矮胖,平头,打扮粗俗,一个瘦高,西服革履,看起来很精干。” 李峰嗯了一声,心里有了数,描述跟他们在温莎锁定的那两人一致,他提醒周唯,问不出什么就尽快结束,快到点了。 听完耳中指示,周唯明白得很,他可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只是做到了第一步,让武文殊不认罪,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事还没做,那就是人质问题,不救出来武文殊就不能摆脱现在的处境,仍然是在悬崖上走钢丝,命悬一线,随时落入深渊,万劫不复…… 周唯站起来,扬着下巴对他笑,特意现出不可一世的自信:“不就这点事吗?你给我二十四小时,我会把他们全救出来,在这段时间,你不要做出任何决定,也不许你有任何行动,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做得到吗?” 愕然地瞪大眼睛,武文殊无法做出回应。 毫不犹豫,周唯转身就走,被武文殊一把握紧手腕扯回来,语气满是急迫,沁着抖音:“周唯!!你别去……” 转过身,一手撑在木桌上,周唯俯身上前,贴过去吻上武文殊,还舔了舔对方干裂的嘴唇。 爱看不看,爱听不听,去他奶奶的。 什么派出所,审讯室,他天王老子都不怕…… “早想帮你润唇了,瞧这干的!我可比唇膏好使多了,”周唯掐着武文殊的脸,冲他一笑:“等着我,领你回家跪搓衣板去。” 噗地一口水,耳朵里是李峰一顿嘈杂的咳嗽声。 抿着嘴,上翘唇角,周唯被李峰逗乐了,一个没注意被武文殊一条胳膊绕过脖子揽下去,摁在他的肩头,浓烈的喘息喷在周唯耳边,火热蔓延,他听到这个人哑着嗓子对他说:“……活着,无论如何你要回来,我谁都不要,就要见到你,你听明白了吗?!” 熟稔的味道,怀念的温热,脖间淡淡的烟草气窜人鼻腔,周唯动容地叩住武文殊的后颈,手指埋在他头发间抓握,他答应他:“一定……我一定回来,毫发无伤的站在你面前。” 耳中又一次响起李峰的催促。 周唯放开武文殊,转身向门口走。 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滕然,眼底冒着熊熊烈焰。 第154章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在武文殊身上撕开的这道口子直指林柏杉。 但将这个人缉拿归案的时机却不够成熟,这也是专案组在温莎别墅蛰伏近两月,却没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原因所在。 考虑的不外乎是背后那条折腾的‘大鱼’,怕一旦冒然行动,让那只大的从网眼里给溜了。 前后历时三年多,从云港到北化,警方投入的资源不计其数,最后要真被这个幕后主谋给逃了,这重大过失谁敢承担,这一点就是李峰不挑明,周唯心里也清楚得很。 案子没走到百分百可以稳妥收网的那一步,公安也只能静观其变。 从审讯室出来,周唯立刻奔赴机场赶回北化,而李峰则一头栽进嘉禾派出所的临时办公室跟谢明义开起了电话会议,他答应周唯一个小时内给他回复,却直到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周唯也没能等来李峰的电话。 他心里明白,公安这回是不会出手了。 能够想出的唯一办法只有依靠他哥,周铮。 用手指摸索手机上周铮那一连串的陌生号码,周唯若有所思,他抬起头去看窗外的白云朵朵,一束耀阳穿透云层刺过来,让周唯不禁眯起双眼,他索性把眼睛闭上,开始在脑中细细筹谋盘算…… 此时的周唯并不知道,就在千里之外的北化市,一股暗流正在犯罪集团内部涌动,发生在熙子林海翻天覆地,足以改变一切的动荡正在发酵…… ** 周铮比周唯更早一天返回北化。 接机的是陈国生,就他一个人。 架着双拐,周铮将脖子扭来扭去四处张望,陈国生告诉他,岳念廷不可能来,事实上,连他都不该来,就压根不允许他把周铮叫回来,这个电话是忤逆岳念廷干的,是陈国生私下做的决定。 老陈什么样的人周铮最清楚,是岳念廷身边一条披着人皮的忠犬,感情上更是近乎于亲人,要不是出了大事,绝不会私底下干这一套。 沉下脸,周铮问他:“到底怎么了?” 心疼地,更多是无奈,老陈瞟了一眼周铮不敢着地的那只伤脚,哀叹一声,扶周铮上车。 路上,他简要复述了周铮离开这几日发生的事,主要内容仍然围绕林柏杉。 周铮听了很多,总结一句,就是老陈认为那个潜伏在林柏杉身边的奸细极为可疑,很可能已经反水。 周铮走后,这个人的表现越来越明显,不但跟岳念廷这边频繁地暗通款曲,有时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要不是知道那边是个被变声器搞变了音的大糙老爷们,老陈还真以为岳念廷恋爱了,跟个情人煲电话粥呢……有几次,老陈硬要岳念廷开免提一起听,没听多长时间他就受不了。 对方满嘴抹蜜,彩虹屁拍出新水平,把岳念廷夸得体无完肤,在糖衣炮弹的攻势下,岳念廷的戒心越来越松动,很明显的套话也甄别不出来,所有计划和盘托出,老陈气得后来都不愿再听,可他听不到就更心慌,越琢磨越害怕,百般纠结下,终于按耐不住,给周铮拨了这通电话。 “林啸坤的事怎么样了?”周铮问。 老陈冷哼:“妥了,立刻执行。” “什么时候?” “今晚。” 周铮惊诧地扭头看他:“走时不说八字没一撇吗?这才几天啊?就给安排完了?” “操!别提了!都他妈逼往死里催啊!连那个大的也是一天到晚地打电话,跟赶着投胎似的,林啸坤死不死碍着他们事了吗?!催他个几把毛啊催!……”提起这个,老陈一肚子火,满嘴粗话。 第一次听老陈嘴这么脏,周铮心里越发毛躁不安。 他问:“武文殊涉毒被捕,网上散得到处都是,岳先生知道了吧?他说过什么没有?” “没空,哪顾得上啊?成天忙着林啸坤,跟那个奸细打情骂俏……”老陈话中带刺,语气抱怨,更多是焦心:“周铮,真他妈怪了!这回念廷怎么跟走火入魔一样?!这可怎么办好啊?!明摆着的圈套就硬要往里钻,都没心智了……” “行了,你开快点。”周铮打断他,烦得直抖腿,狠狠咬着指甲。 撇了他一眼,陈国生一声叹息,开足马力,直奔豪庭。 ** 开进别墅地下车库,停好后,周铮拄着拐从车上下来,一梯一梯从楼梯向上走,陈国生跟在后面搭手照顾。 走到一半,周铮停下来,把拐撤了,他递给陈国生,让他把拐杖随便藏到哪去,他不能这个样子见岳念廷,更何况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他得用自己康健的外表说服这个人让他跟去。 陈国生忧虑,却也拗不过,接过来拐杖。 他就这么看着周铮形态寻常地向上走,连一点倾斜垫脚都没有,一步踏上一步,只不过这个人后颈大汗淋漓,闪着晶光,领口隐隐透出湿印。 真是够受罪的。 他不忍再看,下去藏东西。 一楼岳念廷坐在前院玻璃门后,摇着躺椅晒太阳,随意翻看手中的杂志,见周铮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不由得一愣,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把杂志放下,脸耷拉得贼长,幽幽地问:“老陈呢?他把你喊回来的?” 周铮接道:“老陈下面锁车,一会上来,您别怪他,他也是担心……” “过来。”话被打断,语气很重。 咯噔一下,周铮心提到嗓子眼,他知道岳念廷这个人感觉敏锐得吓人,一丁点的瑕疵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沉下心,暗自宽慰自己,周铮捏紧拳头,呼出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看起来行动如常,每迈一步虽像踩在利刃上一般剧痛,他却一点没显露出来,步子走得四平八稳,轻盈自如,伤情隐蔽得相当完美,一点看不出来…… 不过将将几步,周铮尚在心里暗自庆幸着,岳念廷猛地把手里的杂志狠劲摔在地上,一个箭步上去将他一把打横抱起……周铮吓得脸色煞白,身体大幅晃动下,他本能地去搂这人的脖颈,那一张冷如冰块的脸就这样被他自己拉得近如咫尺…… “脚不想要了,是吧?” 岳念廷冷言。 愕然,惊吓,慌张,无措……周铮觉得心脏重重撞击,有脚步声过来,停在前方,陈国生大张着嘴,下巴脱臼似地呆愣望向他俩…… 岳念廷才不管这些。 他刀子一样的眼神抛过去,剜在老陈脸上,吓得这人一个哆嗦,冷汗涔涔。 “一会儿我再找你算账……”咬牙磨出这一句,岳念廷抱着周铮坐到沙发上,把他伤脚的袜子脱掉,裤腿挽上去,仔细查看伤势……突然,他河东狮吼,向那边的陈国生咆哮:“拐杖呢?!藏他妈什么?!给我拿过来!!” 老陈往车库疯跑。 周铮第一次见岳念廷气成这样,突如其来的吼叫将他也吓得够呛,后脊冒出一阵恶寒。 吞了口唾沫,他小心地接话:“……岳,岳先生,您别生气,是我叫老陈帮我隐瞒,我总不能架着拐杖去……” “去什么?!你哪都去不了!知道这里险恶还把你招回来,更何况你脚还伤着,回来干什么?!”岳念廷声音很大。 周铮的音调也飙上去,拽住岳念廷的胳膊:“岳先生,今晚的行动我必须参加,您拦不住我。”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这个不干人事的陈国生!”岳念廷怒焰丛生,又狠狠去瞪地下车库的方向。 “岳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瞒我?!林啸坤的事一直没安排好,这么两天就行了?!这不是扯吗?!”周铮前倾,把对方衬衣的袖口拉出褶皱:“行动不让我参与,事压根不想我知道……那我问您,您要我干什么?!我还有什么价值?!不他妈成废物了?!” 情急而已,岳念廷却被拉得几乎贴面。 “你脚怎么办?”撩起眼皮,目光从伤处移到周铮脸上,对方长长的睫毛看得分明,因为愠怒,眉毛前端蹙在一起。 “挺好的,”周铮嘴硬:“我可以走。” “好个屁,”岳念廷嘴犟:“你敢你试试。” “我可以,我真的行。” “你不可以,一点都不行。” “……” “……” 周铮默然,岳念廷闭嘴。 不说话,也不退让,两人就这么杠着。 最终,岳念廷叹了口气,扳起周铮下巴,他歪着脑袋,嘴角勾起笑容,分不清是戏谑还是真心:“想去也行,不能拿脚走路,一步都不可以,要么你架拐杖,要么……” 周铮竖起耳朵听着。 “我抱你。” 猛地,周铮回头扯着嗓子朝地库大喊:“老陈,拐拿来了吗?!磨叽什么啊?!你倒是快点!!赶紧的!!……” 岳念廷浅笑,将腿上那只伤脚轻放在地上,他站起身,低头抹平袖口系扣子,告诉周铮,差不多到时候了。 对方问,去哪啊。 “熙子林海。” 岳念廷如是说。 ** 熙子林海的惟壹酒店周铮很少去。 上一次还是‘大哥’从缅甸凯旋而归,举行的接风洗尘宴,所有头目齐聚一堂,周铮很清楚这地方是那条大鱼的地盘,不来则以,一来必是罪犯云集,藏污纳垢,活脱脱的毒枭巢穴。 或许是月黑风高,厚云遮天,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又或者是今夜行动周铮大部分没参与,心里没底,被陈国生的话闹得惴惴不安,踏入惟壹酒店特意修建的地下暗房时,一种寒意从脚下凛然而生,他甚至魔幻地闻到一股可怖的血腥气味。 心魔丛生,周铮一点不满意自己的状态。 有人捏了捏他的手,他看见岳念廷顽皮地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心头一切阴云暗霾统统消失,周铮向他报以微笑,架起双拐,笔直地站到这人身后。 暗室很大,几百平的面积,可容纳不少人,犹如一个庞大坚实的地下宫殿,周铮注意过,无论是结构骨架,建造材料,还是窗户门缝使用的填充媒介,都是经过高端的消音处理,中央地带,几十台电脑的监控屏幕个个相连,堆砌成一整面墙,最里面的玻璃板将一排机柜隔断开来,却挡不住风扇发来的嗡嗡聒噪音。 岳念廷坐在桌子最前端,离监控显示屏最近。 长桌边依次是王海林,刘天,牧云峰,每个人后面站着几个人,林柏杉和那只大鱼还没出现。 招了招手,把人叫过来,岳念廷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那人恭敬地贴近,刚要说什么,外面杂音四起…… 脚步声纷纷传来,混乱地掺杂一起,听起来不少的人,片刻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五六个人先进来,规矩地闪到两侧,开出一条路来。 一个身着棉质衬衫,浅色长裤的男人潇洒地走进来,他个头中等,头发得体地修剪过,胡子刮得很干净,再配上浅色调的衣服风格,整个人显得利落清爽,给人一种健康的舒服感觉。 他有一个招牌笑容,中泰很多人都见过。 微微露出两个小虎牙,将将见角,笑起来爽利,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可爱。 这人就是吴良。 中泰八大股东之一,董事会常住董事。 扫了一圈屋中众人,他走向主位,有人恭顺地为他拉开椅子,等吴良坐下,在后面负手而立,几个人整齐划一地将他围成一个半圆。 正主已致,就只差另一个…… “林柏杉呢?”吴良也问。 岳念廷一声冷笑。 吴良手势一动,让人给林柏杉拨过去。 铃声未能响起,提示音很清楚: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见王林海偷眼往这边看,吴良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前面摆了摆:“不关我的事,是他非要把你们招来的,他负责拉屎,我只剩擦屁股了,”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他大方地秀出王者姿态:“这样吧,哥们几个大半夜跑来都不容易,等完事了,我请你们一条龙,什么格调档次无所谓,任你们打着滚地挑,多贵的小姐我都给你们拿下,只要是跟裤裆里有关我全包了,随便你们折腾,这个行吗?” 几句话,全场哗然一片,阵阵叫好,精神头马上足了。 吴良笑笑,示意岳念廷,不用等了,开始吧。 按动手里的遥控装置,十几个监控信号配到同一频道,分别从各角度,各方位,内外兼顾地显现林啸坤的温莎全貌,所有画面同一时间跳出来,这栋房子像被解剖一样,赤裸裸地撕开,展示在每个人面前。 刚要做什么,吴良摆手叫停。 他指了指视频和岳念廷,问在座众人:“都知道今天来这干什么吧?有人不清楚吗?” 当然都明白,这些人早从各种渠道打听到今晚会议的主旨。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今晚岳叔是头一回秀他的作品,谁要胆小,见不得血,受不了刺激,趁早滚蛋,别一会儿嗷嗷得像个娘们……”吴良把自己说乐了。 岳念廷声音很沉:“我向来不喜欢肮脏,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最好。” “杀人于无形,岳叔好本事。”抿起嘴,吴良笑得从容,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站在身后的周铮看到岳念廷将右耳的耳塞紧了紧,手指富有节奏地在长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微靠椅背,他抬起眼,看向屏幕。 周铮听到一声不大,却足够威慑的命令: 行动。 第155章 温莎的行动计划,岳念廷之前并未公开,包括同样住在里面的林柏杉。 一声令下,几个荷枪实弹掩藏在外的黑衣人迅速越过前院围墙,撬开门锁,直捣前厅。 镜头极度晃动,除了别墅内上方摄像头俯瞰的视角还算平稳外,前方的人影不断乱摆,像是设备安装在这些人的肩头部位,犹如玩CS联机游戏,其代入的真实感极具生动,让惟壹每个人都凝神屏息,绷住一口气。 林宅一反常态的静。 时值午夜,大厅却静悄悄,鬼影都没有一个,别说林柏杉了,连把守的人也全部撤离。 进来的人不免犹豫,一个个动作迟疑,竟有些缩手缩脚,不大敢动。 岳念廷冷然一笑,他当然明白其中缘由,淡淡说了句,不用管这些,做你们的。 脚下像长了肉垫,几个人顺着楼梯走得悄无声息,二楼上,领头的向其他三人打了手势,分成三组,各自行动。 很明显,林宅的平面结构早已被这些人记下,行动很顺畅,分头潜入了林啸坤,刘妍和林奕,三间卧房。 负责林啸坤卧室是那个领头的。 慢慢转动门把手,他发现里面落了锁,毫无耽搁,他一脚将门大力踹开,迅速进入室内,举着枪直指床上的人,门上的巨响将林啸坤从睡梦中惊醒,他惊慌地抱住头,耳边响起不速之客的大声警告,让他别动,举起手来。 林啸坤乖乖照做,大口喘着粗气,全身发抖。 “把衣服穿上,跟我走。”动了动枪口,黑衣人将沙发上一叠衣物扔过去。 对方老老实实地穿衣裤,因为中风,右手和右腿有些不便,持枪人并未催促,只在一旁等待,勉强穿好后,黑衣人提醒,让林啸坤往门外走,两人一前一后,挨得很近,就在到达门边时,林啸坤突然转身,手里不知什么东西,照着后面人的脖颈狠劲扎下去,那人情急闪躲,尖物擦皮而过,留下一道破皮血痕…… 黑衣人大怒,上去将林啸坤推倒在地,夺下他手中的凶器,毫不犹豫地朝他扣动扳机…… 枪头的消音器很粗,哔哔的脆声不断,吓得林啸坤蜷缩在地板上大叫,直到耳边消停下来,他才敢慢慢睁眼,面前地板上三四个并排深陷的弹孔,他却完好无恙。 惊吓之余,更是对这个人枪法精湛的震撼。 摆弄手中打磨出的一根细长铁物,前端的尖头发出微微寒光,黑衣人冷言道:“真是够处心积虑啊,这是用多长时间磨出来的……”他抬头,对林啸坤说:“林先生,我无意失礼,你却非要逼我,把人带进来……” 他向外面喊了一嗓子,让同伴进来。 监控并未收音,惟壹暗房里只能看到图像却听不到声音,所有的音频只存在于岳念廷右耳的耳机中。 他可以与一线的每个人即时通话,从而自外围掌控一切,而暗房里的人却只能当观众,还是在看默片。 屏幕上,刘妍和林奕被带进来,脑后无一不顶着一柄手枪。 领头的对同伴使了眼色,林奕被压制跪在地上,他抬手就是一枪,林奕一声惨叫,左臂肩头殷红一片,却只是擦伤,弹头被控制得分毫不差,留下一道烧痕和肢体上的剧烈疼痛。 林奕伏在地上,不住哀嚎。 林啸坤傻了,爬过去,给黑衣人磕头,让他放过他儿子。 视频角度全面,画质清晰,发生在卧室里的事全在众目睽睽之下,岳念廷声音又起,对那边下命令:“上东西吧,让他少点花招,乖乖听话,你们操作起来也容易一些。” 听到岳念廷的话,众人全都好奇地盯着屏幕看。 两个东西被依次拿出,看样子似乎是手腕佩戴的那种计步器,一个装置两面有黑色的腕带延伸,有人按住刘妍和林奕的胳膊,系在手腕的部位,宽大的控制器紧贴腕内动脉,勒得极紧。 岳念廷这边说:“跟他们说清楚,这是小型爆破装置,一旦炸开,效果等同于割腕,动脉血会直喷出来,抢救不及时,必会丧命,用这个让林啸坤消停点吧。” 吴良赫然惊诧,脸上现出惊喜:“行啊岳叔!都用上黑科技了,等完事一定送我一个玩玩啊。” 顾不上理他,岳念廷耳朵里传来温莎那边的问话:“岳先生,设定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 领头得令传达,几个人强制将装置启动。 红色数字在显示屏中跳动,发出滴滴的走音,提醒倒计时开始了。 林啸坤像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 “站起来!走!”黑衣人拉他,推搡出屋,后面驱赶着刘妍和林奕,让他们跟上。 三人被赶到门口停靠的车旁,林啸坤认得,这是他家里的一辆车,车牌照号还是他高价拍卖而来,是老婆儿子的生日后几位。 上车前,黑衣人指了指前面停在几米开外的黑车,勒令林啸坤跟车,同时交代,别想开溜,别耍花招,他老婆儿子身上那玩意可以一小时后引爆,也可以下一秒把他俩炸得皮肉横飞,遥控器在手,一切皆有可能。 他拍了拍林啸坤的脸,得到这人明确无误的应答,才向车后不远处一辆白车走去。 林啸坤的车是银灰色,前面黑车,后面白车,三辆车串成线,连贯地驶过温莎大门,招得警卫连连望去。 车一路向南,开往北化市最南端的玉田堤坝。 堤坝之下,河水湍急,正值涨潮,水位线很高,没人能说得清下面究竟有多深。 从温莎出来,完全室外露天,视频却毫不间断,仍旧是从多个角度拍摄,车内,车外,俯视,平视…… 惟壹地下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暗自惊叹岳念廷准备工作的充分和细致,甚至有人揣测,他用了几枚迷你无人机进行高空监测。 车子径直向坝上开去,却停在了堤坝的一侧。 七八个人从白车黑车下来,还是那个领头的,他走过去,敲了敲林啸坤的车窗,等窗户放下,他轻松地支在车窗边沿,跟车里人交代,让代替林啸坤开车的刘妍继续往前开,不要停,不要回头…… 看着前面堤坝的围栏,特意立着一个警示牌,提醒来往车辆减速慢行,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河水,刘妍抖着声音问:“……没,没路了,怎……怎么开?” 岳念廷在这边说话:“告诉她,我就是要制造一家三口自杀的假象,他们身上不会有明显伤痕,水灌肺部,淹死的。” 吴良配合地吹了一声口哨。 黑衣人笑笑,对刘妍说:“开吧,听我的,乖乖的。” “开不了!!会死的啊!!”刘妍哽咽大哭。 “你怎么都是死,不开……嘭地一声,”对方形象地拟声,特意把爆破音学得夸张:“你和你儿子会失血身亡,你老公活生生目睹你们死去的惨状,不是更残忍?”指了指刘妍手腕上的东西,这人用手挡着,像是咬耳朵说悄悄话:“我偷偷告诉你啊,这玩意说不定不防水,遇水它就不灵了……开吧,掉到河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能搏一次,不有点盼头吗?” 瞪大眼睛,刘妍吓得发抖,满脸泪水,上下牙不住磕撞,说不出什么…… 正在此时,灯光直射,耳边响起轮胎碾压石子的杂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辆越野车,直逼他们方向,从桥的另一端开过来,横在黑车白车的侧前方,大灯晃眼,几个人忙用手遮挡,努力要把来人看清楚…… 一个黑影下来,映在灯前,勾出熟悉的轮廓。 他帽檐很低,叼着一根粗长雪茄,嘴角上翘,是一种蔑视的冷笑。 林柏杉。 惟壹地下的众人沸腾了,现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吴良蹭地一下站起身,脸色变得沉厚,他目光冷峻,冒起寒气,让旁边的人给林柏杉拨电话。 岳念廷甩了句话过去:“没用,他就为了恶心我,早安排好了。” 没错,什么时候行动,在哪里行动,早就通过那个奸细传到林柏杉耳朵里,从闯入温莎,林宅空无一人就看出来了,他要的就是集中火力搞砸最关键的一步。 “问他,要干什么,让他滚蛋。”岳念廷开口。 堤坝上话说完,林柏杉却不答,他把雪茄扔到地上,用脚捻着,旁边十来个人围上来。 无意间,监控墙其中一台设备屏幕吸引了岳念廷的注意,摄像角度来自于站在林啸坤车边的黑衣人肩头,镜头正好对着林啸坤的脸。 脸上有害怕,却更多的是不解,怀疑,和一种说不出的谨慎…… 岳念廷狐疑看去,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猛地站起前走几步,仔细辨别林啸坤的神色,突然他大声冲那边嚷:“不对!这人不是林柏杉!赶快让她把车往河里开!快啊!!” 话音刚落,黑衣人作出反应,越野车的人看出端倪,迅速掏抢对他们开火,霎时,屏幕上火光频现,暗夜中闪出爆破的花火,堤坝上乱成一片…… 岳念廷两眼死盯林啸坤的车,大声地喊:“快让刘妍开进去!他们身上不能有枪伤!否则任务……”话戛然而止,这个人大睁双眼,微张着口,完全失语的样子,就在大伙不明所以时,岳念廷猛然恶吼起来:“我操!!坏了!中计了!!……” 他立刻调整手中控制器,刷地一下,所有视频转换,显示的是惟壹酒店外所有摄像头拍过来的情景。 院子里尘土弥漫,烟尘腾起,十来辆黑色SUV开进来停下,此起彼伏地开门关门,乌压压下来足有几十号人。 周铮也惊了,他不禁移动拐杖向前走去,不断摆着头,要把监控墙所有的屏幕都看过来。 在场众人全都吓得站起来,慌乱无措地一同望向监控屏幕。 此时,几下清脆的鼓掌声在门口响起。 林柏杉就这样现身而出。 他脸上挂笑,笑意背后,蕴满着一股暗涌的杀气。 第156章 先闻其声,不见其人。 突兀的拍掌声在沉默静谧的地下暗房外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少人起身,向门口望去。 林柏杉满脸笑意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五六十人,他们一窝蜂地涌入,快速四散开来,把屋内二十几个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手持木棍,砍刀,一部分还配了枪,眨眼间,拔剑弩张,杀气弥漫滕然,空气中屠戮的味道异常厚重,让人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一下…… 吴良扫视四周,他冷哼一声,率先坐下,翘起二郎腿,脚跟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磕着地面,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根烟,白雾袅袅中,一双阴寒锐利的目光钉在林柏杉脸上。 “林柏杉,你胆够大的啊,”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爪牙,吴良非但没露出半点恐惧,反而沉下声语气嚣张:“看来你真是活腻了,想赶着投胎,我可以成全你。” 对方一愣,神色微变,他没想到这个人能临危不惧到这份上,一丁点恐惧下该有的愤怒和慌张都不见。 林柏杉知道今夜在场的人全是被他怂恿来观摩岳念廷行动的,他们既没带家伙,也没做准备,带来的那几个随身部众跟他的精兵强将比屁也不算,战斗力可以计数为零。 正如他提前布好的局,众人被他诱导而来,一个不漏地一网打尽,在所有人把精力集中在温莎和处理林啸坤身上时,来他个声东击西,一举歼灭,将吴良和岳念廷一并拿下。 天衣无缝,没有半点失算。 大局已定 ,林柏杉不信吴良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有恃无恐,他对这个人嘲弄一笑,转过头面向岳念廷:“来,岳叔,再让我见我那不中用的老爹最后一面,看看他们一家三口是如何往生极乐的。” 岳念廷垂下眼,摆弄手中的控制器。 监控视角再度切回堤坝,坝上混战一片,夜色中分不清敌我,一辆车缓缓沉入水中,泛起水波,只留下车顶一片银灰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周围的河水被染成血色,暗红深邃,冒着血泡,一圈一圈扩散开来…… “啧啧啧,岳叔这个爆炸手环真是不赖,还防水,说炸就炸,一点不含糊,”林柏杉笑意荡漾:“等您老死后,得把手里的存货都留给我,也算积点德。” “你说什么?”岳念廷面色不善。 周铮上前挡在两人之间,陈国生也跨步过去。 “瞧瞧你这两只狗,好凶啊,我好怕怕,”林柏杉挤眉弄眼:“我要在首位,可不敢用你,什么‘和正义共存’,这一套一套的漂亮话太蛊惑人心,有你在我就好不了,你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我真该割下来拜着,太牛逼了!“ 岳念廷不语,冷冷地注视他。 “哎哎哎!……说你呢!你怎么还坐在首位,给我起来!”林柏杉手指吴良,骂骂咧咧:“真他妈当你还是我们‘大哥’,以你马首是瞻啊?!我呸你个龟孙!!给我滚开!” 猛吸几口,吴良把烟头捻在桌上,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林柏杉,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跟谁说话吗?” “别他妈废话!我干的就是你!”林柏杉火冒三丈,吴良这种视若无睹的反应让他超级不爽,他向旁边招招手:“给我把他拽下来!” 几人上去,被吴良一个冷眼杀给瞪回去,动作立刻萎了。 “真他妈废物!”林柏杉一个跨步,从其中一人手上夺过枪,直指吴良,高声怒吼:“起来!听见了吗?!这他妈不是你坐的!还看不明白吗?!这里全是我的人!你已经完蛋了!!死翘翘了!!别把我给惹急了,或许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一顿叫嚣在屋中回荡,却不过换来吴良的几下皱眉。 他揉着额头看向岳念廷,有些委屈:“岳叔,我真演不下去了,我怎么就从日本找了这么个蠢货过来,快办了吧,别让他在这再丢人现眼。” 这话让林柏杉大吃一惊,他全身寒毛直竖,仓惶地一同看向岳念廷。 岳念廷右耳的耳机一直没摘,上面的麦还开着,沉沉的嗓音此刻响起,只有两个字,行动。 话音落下,配合外面滚滚而来,潮涌一般的脚步声,岳念廷将监控画面又调整到惟壹酒店,大院里不知何时停满了车,所有的空隙全被塞满,甚至很多车开不进来,把惟壹入口,外墙堵得水泄不通…… 人头鼎沸,攒动不已,酒店大厅,一层楼道,扶梯全涌满了人,乌压压一片,从监控设施上看更具震撼效果,所有的人只有一个方向,地下暗房。 这些人从四面八方,不计其数地汇聚过来,不少精锐的骨干破门而入,手持枪械,枪口对着几十个造反的人脑袋…… 单从人数,气势上反叛军已被尽数碾压,局势一目了然。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林柏杉像一枚原地打转的陀螺,他摆动身体,晃着脑袋四处去看,一会看四周,一会看监控,脸色不只苍白,已泛死灰。 叛变的人全被缴了械,木棍砍刀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个个抖如筛糠地抱着脑袋,跪在地上。 只有林柏杉还站在那里,垂着手,他把枪握得发抖,双眼无神地落在什么地方…… 场内的博弈已然明了,不过一场计中计。 挖好的坑,演好的戏,就等着林柏杉自己跳进来。 他果然不负众望。 在场所有人全然恍悟,唯独林柏杉想不明白,嘴里一直不停念叨:“……不,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突然,他像诈尸一样,满眼放光,手臂蹭地一下抬起,用枪对着一个人,极尽嘶吼:“是你!!是他妈你背叛我!!操你妈!!你妈了个……” 骂声未完,他就被人缴了武器,掰着胳膊,按趴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咆哮的人不是吴良,而是王海林。 此时,王海林脸上洋溢着一种胜利者的笑容。 “背叛?他算哪门子背叛?”岳念廷一声冷哼,低头看林柏杉:“你才是那只背弃主人的走狗,还妄想取而代之,你也配?” 王海林背着手,笑眯眯地走到近前:“林柏杉,说你蠢如猪,都是在侮辱猪,草包一个,还狂妄自大,随便骗骗你就抱上热火罐了,我能跟你联手吗?!要让你这个傻逼坐上第一把交椅,我他妈不出三个月就得被公安逮了,蹲监狱挨枪子去!”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看你用武文殊作死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决不能让你个王八蛋得逞。” “王海林!!去你妈的!!我操你姥姥!!”林柏杉嘶吼,大力挣扎。 “把他拉起来。”岳念廷下令。 林柏杉被拽起时,不知是上面的人按得太狠,还是他执拗太烈,半边脸磨得都是血,眼镜碎裂,七扭八歪地挂在鼻梁上,一头蓬乱的头发,衣服被揪扯,领口撕开,上面沾着血迹斑斑。 岳念廷走过去,问他:“林柏杉,你利用赵连成给公安透露消息,将他们引到嘉禾,逼迫武文殊贩毒,让他人赃并获,把整个中泰和我们所有人一起拖下水,我不明白,难道你上位后不想做白粉生意了?为什么要自断后路?” “后路?!”林柏杉嘶嘶地吸气,笑得全身乱颤,像是要随时背过气去:“后个屁啊!我他妈才不像你个孬种废物!什么跟正义妥协!就他妈是胆小鬼!怂逼!!我操……我操你妈!!大丈夫干就要干得光明正大!我他妈就要在公安眼皮子底下贩毒!他们能拿老子怎么样?!啊?!操他的!!” “愚蠢。”岳念廷露出怜悯的目光,像看一只蟑螂臭虫一样的厌恶。 林柏杉歇斯底里,指着他们狂叫:“你们不蠢?!啊?!岳念廷你个怂包软蛋!什么都不敢干!!我他妈都怀疑你是公安的奸细卧底!正义凛然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跟他们那么像呢?!……还有你!”他唾沫星子胡喷,像只恶犬一样冲吴良狂吠:“你也是个蠢货!大傻逼!被岳念廷那老东西牵着鼻子走?!我算看出来了!你他妈就硬不起来!跟你在薛家一样,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窝囊……废……” 林柏杉圆睁双目,字含在嘴里无法完全咬出,血从喉咙中大肆涌出,呛进气管,让他不住咳嗽,几滴血花飞溅在他面前人的脸上,他瞳孔放大,瞳仁里映出吴良一张沾着血迹,狞笑的脸…… 直到此刻,林柏杉才意识到这个人身上大片的血迹,目光顺下来,眼前是一根拿在吴良手中细长的中空铁管,一侧已经扎到他的肚子里…… 也许太过震撼,太过触目惊心,肢体对疼痛的反应却要迟钝得多,林柏杉就这么傻傻地,灵魂出窍地凝望着满身满手血的吴良。 像是提醒他,吴良又拿了一根铁管,猛地再次戳入这人的腹部。 这一次林柏杉跪倒在地,不停地嚎叫,泪水鼻涕血水糊了满脸。 岳念廷皱眉,朝吴良抱怨:“干什么啊?还没问完呢。” 踹了他一脚,看林柏杉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哀叫,吴良向长桌走去,拿纸擦手:“有什么好问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武文殊的家人他弄哪去了?这个得清楚。”岳念廷说。 “这有什么难的,”吴良走过去,用鞋底在林柏杉手背上使劲一碾,地上的人惨叫更甚:“说,人在哪儿?” 地上的人抽搐,叫唤,却就是不开口说一个字。 蹲下来,吴良挨近他:“不说是吧?那就看看,你还能被插多少根管。” 他摆摆手,有人将东西递过来。 “运达……东区……好疼啊……求求你饶了……我……” 不过说了四个字就一味地求饶,林柏杉蠕动着,嘴里不断淌着血水。 极度地蔑视,吴良说了句:“还以为你多有骨气……”站起来,扫视在场众人,他的口气听起来消气不少:“扣押人质的事都谁参与了? 别装死,给我站出来。” 话音刚落,扑通扑通跪了好几个,刘天惊慌失措地爬到吴良脚边,大汗淋漓,一个劲地磕头,嘴里拌蒜:“哥……良哥……我知道……运达庭院东区甲……栋501……” 知道刘天跟林柏杉交往甚密,是穿一条裤子的哥们,见他裤当一大片湿印,一直到裤腿,吴良只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无限鄙夷的冷音。 再不看刘天,他冲岳念廷扬了扬下巴,问可以了吗。 对方点点头。 走之前,吴良回头,交代所有人:“谁也别动他,让他躺在这里慢慢耗死,明早找人收尸。” 满屋子血腥气,一鼻子铁锈味,时大时小的呻吟哭啼,间歇哀嚎……即便什么都见识过的人,也受不了这种死亡的晦气,吴良走后,大部队迅速散去,刘天跑得屁滚尿流,王海林却过来,热络地拍拍岳念廷的肩头,笑得春风得意。 很快,暗房只剩下岳念廷三人组,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柏杉。 仿佛只当一堆死肉,岳念廷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让陈国生扶着周铮先走,说自己还要处理一下坝上那一边。 周铮有些犹豫,看看林柏杉不太放心,被陈国生赶着拽着,一个劲地拉走。 再一次确认房中只剩下自己,岳念廷将监控屏幕调回堤坝,正如这边,那边混战也已经结束,坝上留下一片狼藉,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他手下操控无人机,镜头不断旋转行进,最终在距离堤坝百米远的岸边停下,岸上停着一辆救护车,旁边是一辆黑色尼桑。 救护车的警示灯被关掉,只能从瓷白的车身,印着红色十字标志分辨出来。 林啸坤,刘妍和林奕他们三个裹着毯子坐在救护车中,头发湿漉漉,全都在瑟瑟发抖,却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有人关上车门,就在那一刻,旁边站着的一位抽烟的中年男人忽然仰头看向空中,视线里一架迷你无人机飞过。 男人个头不高,长相普通,却器宇轩昂,一双眼睛眼白分明,暗夜里也是异常清澈。 这个人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两指并拢,贴着额头,朝无人机行了个礼。 第157章 周唯回到北化的时候,一夜的惊心动魄已经过去。 当他从哥哥周铮嘴里亲耳听到林柏杉的死讯时,兴奋得难以自已,急忙跟哥哥打听武文殊亲人被关押的位置。 周铮却三缄其口。 就在惟壹的地下暗房,经历一整夜集团内部风起云涌的血斗后,转天一早,周铮便接到了弟弟周唯的电话,要立刻见他。 口气急迫,情绪不稳。 周铮心里有数,也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在与岳念廷商议后,他约周唯来紫荆山山顶见面。 紫荆山森林公园占地面积广阔,单单售票窗口就有整整一排,人流车流纷繁众多,相当地掩人耳目,周唯到的早,也走得快,到达山顶时寥寥几个游客,等周铮来时,基本都下去了。 空旷的山顶上,两兄弟第一次发生激烈的争执。 周唯没有想到周铮对于他营救武文殊亲人,让武文殊摆脱被要挟控制的不利境地持反对意见,按照周铮的解释,即便林柏杉死了,局势也没有根本性的扭转,可以说……更加地不可控,走向扑朔迷离。 一句话,直接面对背后那条大的没比林柏杉好多少,甚至更糟。 “武文殊已经暴露,他被推到风口浪尖,林柏杉死前对消息进行扩散和操控,各大媒体火热报道,谣言持续发酵,你看看网上,说武文殊什么的都有,吸1毒贩1毒,跑到嘉禾去接头,连一年多前在人民医院看急诊留下的蛛丝马迹也被记者给翻出来,万幸的是,现在只是针对武文殊个人掀起巨浪,并没扩散到中泰集团,否则就真他妈完蛋了……一旦警方介入,随便搞搞调查,封几辆运输的边境车,这帮混蛋肯定跑得影都不剩……” 父母身亡的真相,父亲那本账册,岳念廷的真实身份,周铮从来闭口不说,一个字也不提,能说到这个尺度已经是大为破例了。 他很明白,这些事不能让弟弟周唯知道,并不是他不相信周唯,而是不想周唯卷进来,以他对自己亲弟弟的了解,知道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泥足深陷,说重一点,这辈子就毁了,不查清楚,不报深仇,周唯是绝不会善罢甘休,哪怕耗进去一辈子,甚至用珍贵的生命去换…… 算了,家里的事,他一个人扛足够了。 看着哥哥神色凝重,眉头紧皱,周唯当然能体会出事态的严重性,虽然他并不清楚他哥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现在在集团内部是在做什么,但他坚信他哥不会作恶,是另一种卧底形式的存在,听了这些话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那只大的是谁?叫什么名字?”周唯问。 周铮有些犹豫。 “林柏杉我都能查到,更何况再多一个人,你不说,早晚我也能知道。” 含着烟,点上火,喷了几口白烟,周铮开口:“他叫吴良。” 在最初,周唯为了案子曾经调查过中泰集团的背景,几个股东的详细资料倒背如流,脑中熟稔地冒出的人名正好跟上次在中泰总部电梯里,一群叽叽喳喳的八卦女聊出来的话撞到了一起,周唯脱口而出:“中泰那个大股东,薛琪的丈夫,吴良?!” 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周铮点头。 “我操……藏得真他妈深啊。”周唯狠狠咬牙说。 “吴良在中泰的地位一般,对集团上下没什么掌控力,林啸坤失踪,林柏杉死亡,之前利用林祥实业在中泰内部搭建起来的几条毒链,会因为这两个人变得不可控,走到这个地步,武文殊就成了关键,只有控制他,才能控制中泰,进而让毒链保持完整稳定,至于人质……”周铮停下,把烟灭掉:“只有利用人质的手段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吴良不同意放。” 挫败地闭上眼,周唯攥紧拳头,再睁开,他跨前一步:“哥,你有你的打算,我不可能逼你,也没法逼你,你又在他们内部,处境一定艰险,我再不懂事也不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地折腾你……但是,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在跟‘作恶’妥协,说难听点,你就是在纵容恶,我不知道你的事还有多长时间才能解决,但这么下去真的还能有转机吗?你告诉我……哪怕有一丁点的希望?” 周铮瞪大眼睛,注视面前的人。 “用人质逼迫,要挟武文殊帮你们贩1毒,彻底抹黑他?然后呢?一直这么下去不可能吧?”周唯露出悲凉的笑:“早晚公安一锅端,到那时武文殊跟他家人怎么处理?你们能放过他?杀了灭口吧?他是死路一条,他家人也逃不过,里头还有两个一周岁不到的孩子……” 见对方垂下眼,不语,周唯吸了吸鼻子,对他哥勉强扯了下嘴角:“算了,就这样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先走了……”说着,他转身习惯地摆了一下手告别,却被抓过手腕,拽回来。 周铮急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别给我乱来!” “那你说怎么办?!啊?!”周唯推了他哥一把,爆发地乍红眼眶,他微颤下巴,牙咬着咯咯直响:“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武文殊这样,就像当初我不可能不去云港,不可能不答应公安开出的条件,不可能不去满世界找你一样!!你是我亲人,他是我爱人,我这人就这么个臭毛病,一辈子改不了!不就拼了吗?谁他妈怕谁啊。” 周唯发出冷笑,再不看周铮一眼,转身向阶梯走去。 身后,是周铮的目光,一直到他弟的背影消失在山顶,才缓缓落下。 ** 回到豪庭,陈国生告诉周铮,岳念廷一直在等他。 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一声‘进来’,周铮推门而入。 岳念廷背着手站在窗边,听到响动也没转身,午后耀眼的光亮透过窗户直射在他半张脸上,将轮廓勾得分明。 周铮注意到这人背在身后的那双手,手指富有节奏地互相敲打,这是岳念廷思考状态中的典型动作…… “回来了?”他问。 “嗯”了一声,周铮黯然,听得出不太高兴。 转过来,岳念廷仔细端详周铮的脸色:“说什么了?” “跟咱们想的一样,我弟想救武文殊的家人,就真的……”周铮咬咬牙:“就真的不能让我弟去吗?” 岳念廷没说话。 “您连林啸坤一家都救下来了,武文殊就真没一点办法吗?!”周铮焦急,声调不经意拔高。 对方叹了口气:“周铮,我不是神,不可能万能,那天晚上吴良在气头上,他顾不上细想,今天一早消气他就给我打来电话,让我看管武文殊家人,决不能放,他心里很清楚,这是现在控制中泰的唯一筹码,”岳念廷掏出烟,叼在嘴里,咬着烟屁股:“和林啸坤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武文殊这个人物太关键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如果我走漏了消息,吴良就会怀疑我,现在光耀那边不够成熟,时机还不到,我不能暴露,更不能强行收中泰的网。” “岳先生,我从没反驳过您,也没开口求过您什么,对您向来言听计从,可这一次请您帮帮我,在嘉禾我和武文殊逃跑时伤着脚,要不是他为了保我,也不会携毒被捕……”周铮脑海中浮现出那晚土洼上,武文殊让他救他家人的画面:“……我不想欠他人情,更何况您说过,干咱们这行是救人不是害人,再这么下去,别说他家人,就是他自己也是死路一条,操他的!真他妈憋屈啊!……” “周铮……”岳念廷刚要说什么,对方又补上:“而且他亲人里还有两个不满一周岁的小孩……” “孩子?什么孩子?”岳念廷问。 “我当时去梅苑找他,观察过,确实有两个婴儿,我是趁孩子母亲和保姆不在时找的武文殊,岳先生您要不再重新考虑考虑……” 岳念廷面色微变,很快调整,他冲周铮露出平常的笑容:“行了行了,你都要成大话痨子了,怎么也得给我点时间,让我琢磨琢磨怎么办吧。” 口气有缓,一切就有转机。 周铮猛然注意到对方嘴里咬着的烟,忙把身上没动几根的满盒烟和两只打火机全摸出来,拍在书桌上,还为岳念廷试了试火,没问题。 他满脸堆笑地凑过去,意思是,想出来,还有一盒烟当奖励。 岳念廷笑骂:“瞧你那德行,快走吧。” 周铮喜出望外,在他的了解中,岳念廷只要持着这种轻松自若的态度,就不会有大问题,而严肃凝重,天要塌下来一样的表情,基本就没有过。 风云测变,尽在这个人的股掌之间。 周铮自己都没料到,有一天他能这么依赖岳念廷。 轻轻关上门,他给岳念廷留下独处的空间。 ** 见人走后,岳念廷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燎燃烟头,一呼一吸间白雾扩散。 他靠在书桌边,抽了会烟,走到书架前,顺着书挨个地摸,最后停在一本不起眼的书上。 把书抽出来,在边沿拨弄,自然地停在一页上,那里面夹着一张老旧的照片,边缘已经磨损起毛。 照片上,一个女人含笑,怀里抱着个不到一周的孩子,小家伙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神采奕奕。 岳念廷不自觉弯起嘴角,却是苦笑,目光从照片移到窗外,蓝蓝的天,万里无云,耀阳将眼睛刺得乍现光圈,他坐下来,闭上眼,思绪不自觉地飘荡开来,怎么也收不回…… …… … “念廷,岳念廷!你听我说!!你不能去!!”张小川用身体全力拦着这个人,手臂像铁钳一样将岳念廷紧紧束住,却仍然被凶狠地挣扎推开。 这一下太猛太快,伴着强大的推力,张小川的后腰正磕在一旁的红木桌角上,一声怒吼夹杂国骂,他赶紧爬起来,狼狈地追出去。 岳念廷快速来到院中,上了车,抢在张小川扑到近前狠狠关上车门,落下车锁,外面的人不断地大力拍打车窗,喊叫声猛烈,即便被隔绝变小,也拦不住语气的咄咄逼人:“念廷!!念廷!!你给我下来!你他妈不能……!!岳念廷!!!” 引擎发动,风驰电掣,外面的人差点被带了一跟头。 张小川迅速做出反应,来到院外自己车里,一脚油门追过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向山间进发,时速全是满格,山路崎岖,盘山而绕,要想超车只能在最凶险的转弯地带。 张小川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他狠下心,找准机会,在一处连续转弯的山路上赶超过去,方向盘大力转动,将岳念廷的车挤在了山壁一侧,时速太快,撞击太狠,两辆车同时前盖冒烟,全熄了火。 岳念廷下来,把张小川从车上拽下,上去就是一拳。 “张小川你他妈个疯子!我要去找我老婆孩子!!有什么不对?!你这是干什么?!!”岳念廷一把抓起对方的衣领,穷凶极恶地吼叫。 张小川紧张地看看四周,见周遭安全才大声地回击:“岳念廷!是他妈我疯还是你疯啊?!你姓岳!早就不叫邢文了!!郑蓓蕾和邢星云跟你没关系!!我他妈废了多大劲才把他们弄到邢启明的社会关系里!现在这两人跟他有关系!跟你无关!!你听明白了吗?!!” 岳念廷圆睁双目,血丝遍布,他直勾勾地看着张小川,大力重喘着。 张小川咽下一口唾沫,强行镇定,再开口时声音放低放柔,他唤他真名:“邢文,我知道你受不了……可他俩已经暴露了,现在内部大清查,对卧底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我也不知道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你老婆孩子就这么给揪出来了,我穷尽了所有的关系才将户籍改到邢启明名下,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没辙了!!我他妈没办法啊!!” “那是我的老婆孩子!!他们怎么能跟混账毒贩一起陪葬?!”岳念廷吼着,眼圈透红,泪花在眼眶里滚动,也改口叫真名:“周光毅,我儿子……星云他下个月就满一周岁生日,我他妈……我心里过不去啊……” “我懂!我怎么不懂?!我有俩儿子,要是周唯周铮出这样的事,我他妈比你疯得还厉害!!”这个人眼也红了,一样含泪:“可你想想,他们要被处决,你跑过去,你们三个谁也活不了!!你死了,你们邢家就满门清户,谁给他俩报仇?!网必定要我来收,我的身份一样保不住,可万一走漏风声,让这帮混蛋给跑了呢?!五个卧底不能全折进去,我至少要把你保出来!!我救不了你老婆儿子,但我可以救你!!你能明白吗?!” 像失了所有的力气,全身发软,对方慌乱地,更是绝望地,眼神飘然,不知要怎么做,看向哪里…… 周光毅把邢文的头按在自己肩头,紧紧勒着他,不让他跌到地上,渐渐地,他感到对方也是一样,像要把他后背骨头全部捏碎,他甚至被压得无法呼吸……紧跟着,是肩头一片灼热湿漉,他听到耳边的哭声,不大,却混着哽咽低喘,足够悲恸…… 山路高耸,林间风大,风像哨子却盖不住哭声,更让远方的熊熊烟火散出来的烟熏味道飘散过来,窜入鼻腔…… …… … 睁开眼,岳念廷看向照片,用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随后夹入书中,放回去。 烟头上的白灰已经层层叠叠,垒得很高,他尽数弹掉,把烟灭了,拉开书房门,外面周铮就没离开过,一直斜靠在墙上等着书房里的动静。 岳念廷朝他笑笑,开口布置任务:“去吧,找你弟让他准备准备,记住,你不许参与。” 周铮回报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第158章 下了山,信号一出现便顶进几个未接提醒和多条微信,周唯翻看,找他的是李峰和秦凯。 两人说的是同一件事。 李峰留言,说他坐早班飞机即刻赶回北化,跟谢明义开会有了结果,让周唯千万等着他,不许轻举妄动,飞机一落地便会赶往MIX的老据点,秦凯说的也是这个,他也在去MIX的路上。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周唯欣喜不已,忙招了一辆出租车,急急火火向MIX驶去。 到了门口,正值中午,艳阳天的太阳毒辣拷人,将MIX笼罩在一片高温光耀中,映出大大小小的光斑,MIX外形多用玻璃,反光点特别多,让仰着头的周唯不得不用手遮着,眯起眼睛…… 在他的印象中,MIX的白天和夜晚截然不同,白天安静沉寂,像入睡了一般,夜晚则狂浪妩媚,充满无限活力。 他太久没来MIX了。 乍然间,回忆止不住地潮涌袭来,脑中画面不断闪现…… 那会儿,他揣着刀在大门口要跟秦凯豁命,被李峰拦下,在MIX被秦凯‘折磨’,到这人摇身一变成为他的线人组团卧底,武文殊从怀疑,到接受他们把MIX当据点,默许他来往于梅苑和MIX之间……那时候虽然跟武文殊有争吵,有和好,有吃醋,有恩爱,但总归是暖的甜的,这个人冷峻的面貌,温热的手掌,和漾在唇边浅浅的笑容……往事激荡,心情1潮落,周唯自然而然地停驻了脚步,站在门口愣愣发呆…… 有人过来,手臂从背后绕过他肩膀,掐他的脸。 “娘们,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让周唯猛地回头看去,秦凯含笑的一张脸,浅浅浮出一双酒窝,还是笑得那样帅气潇洒,恣意妄为。 有那么一刻,周唯恍惚了,时间仿佛回到从前,他俩默契无间的时候。 “这骚娘们,怎么这趟回来这么大胆露骨,把我都看脸红了……”秦凯羞羞答答,佯装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我可去你的吧!” 周唯缓过神,狠狠扒拉一下对方脑袋。 秦凯哈哈大笑,牵起周唯的手,十指交扣,不许他挣扎,往MIX里拽着走,大厅几个人例行打扫,正来回走动着……突然,有人认出周唯,瞅见他和凯爷手牵手亲密走进来,一下子炸了锅,扔下手里的活全跑过来,一个个玉哥玉哥地叫个没完,说这都多长时间没来了,可把他们想坏了…… 周唯不好意思,笑着尴尬应和,一个劲地向秦凯瞪去,意思是,怎么还没改过口来? 秦凯凑过去坏笑:“李玉多好听,人如其名,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骚气,我就喜欢,和你特配……”最后四个字是贴在周唯耳垂上说的,嘴唇湿滑,喷着温热呼气直窜耳蜗,周唯惊得全身一震,捂着耳朵傻在那里,被秦凯笑眯眯地牵着手往二楼去。 还是那个改造过的暗房。 秦凯一直留着,没动。 推开门,两人全傻了眼。 李峰就靠在桌边,低头翻弄手里的资料,他听到动静抬头,率先见到的是两人腻在一起的手,目光顷刻冻结,冰刀一样射在他俩脸上。 两人瞬间弹跳开来。 “看来,就我一个对今晚的行动忧心忡忡啊,你们还这么……不着调!”李峰骂着,将手边的烟盒打火机,一人一个掷过去。 两人双双接住,陪着笑脸,挨个放回去。 “早班也没这么早啊,你坐的几点飞机?”周唯问着,去拿摊了一桌子的文件资料。 “我夜里坐红眼赶回来的,没比你晚多少……”李峰突然提高声调:“别动!我刚整理好,都给我坐好了!这就开会!” 李峰一如既往教导主任的派头,让两个不老实的坏学生互递眼神,个翻白眼……他们看不到的是,这人转身调试投影仪的一刹那,嘴角上翘,透出的一抹笑容。 按照李峰所讲,他跟谢明义在嘉禾分析过,公安现阶段确实不便插手,不能派出警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出力,这个案子武文殊是嫌犯却也是公民,人质的事若是属实,当然也必须要营救,所以李峰进驻现场做技术支持,在一线当总指挥,领导全盘行动。 突然的转机让周唯气息变得沉厚,他开始对营救人质报以期待和希望。 资料准备得相当详尽,有林柏杉个人履历,房屋资产和境内几处投资公司,包括海外的不动产,以及日本本土涉及的实业产权。 周唯听了一些,马上补充道:“林柏杉昨晚已经死亡。” 这个消息让秦凯相当讶异,却没有激起李峰的反应,就在他要开口继续讲解时,手机上一串匿名号码打过来,周唯相当吃惊,他知道是周铮。 电话非常及时,周铮不但透露给弟弟人质暂押的地址,还告诉他那个人狡猾老道,为了规避风险,打算明日一早将人质转往他处,至于转移到什么地方,无人知晓。 也就是说,今晚是唯一一次机会。 为了便于一起收听,周唯全程免提开放,房内另外两人默不作声,谁知就在电话即将挂断时,周铮突然问了一句:“李峰,是你吗?” 周秦两人惊呆了,互相对望。 李峰也愣了下,回答:“我在。” “我弟不是警校毕业,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一天警察都没当过,更不要说实战经验,除了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驴脾气,身上就是那点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听到周唯一边牙齿磨得贼响,周铮轻笑了一下:“李峰,受累多照顾着点他,我把他交给你了,一定让他活着,行吗?” 李峰的声音很沉:“周铮,放心吧。” 再不多说,电话挂断。 人质所在地明确,这简直是一个惊人的飞跃。 前期的分析工作变得简单得多,也紧迫得多,李峰迅速将林柏杉备档过的运达庭院地址调出与周铮提供的线索核对,果然吻合。 敲打几下键盘,一张运达庭院的别墅平面图被展示在玻璃背板上,李峰用红点划着圈讲解行动一一 运达的别墅房型分为三层,二楼,三楼都有卧室,晚上作战的好处是能通过灯光辨别屋中的动静,除此之外,还配备了远红外热感应探测设备,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通过温度感知房内人物的活动,配备的人员装备,肩头,帽檐都会装有监听,小型耳机对讲仪器也会被装入耳道,便于联络。 一切硬件相当完备,之后,便是人员安排。 按照李峰的经验,对六个人进行全方位的人质控制至少需要八到十人以上,那么相应地我方就要至少三个人以上,夜间行动,又是在别墅区,不能一窝蜂地冲进去,人员数量要精简,讲究的是快,准,狠,一击必中,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决不能恋战,更不能让行动焦灼拖延,否则敌人一旦缓过劲叫来救兵,一切就都完了。 除了外围接应的车辆和人员适量配备,一线干将必须精良,至少需要在部队和警校受过训练,说到此,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周唯。 周唯炸毛,眼瞪得贼圆:“我不管!我要去!” 秦凯相当了然地叹出一口气:“算了,由着他吧,万一没拦住他往里生闯,还不得把我玩死啊……”说着,他眼前忽然一亮:“对了,还有一个人可以用。” 周唯和李峰看他。 “姜明晗。” “这人是谁?”李峰问。 “武文殊说过,他那侄子武喆也被一起扣了,姜明晗是他媳妇,他在部队呆过很多年。” “女的?!”李峰一惊:“那不行!” “大老爷们,带把的。” “……” 看着李峰扶额,秦凯把周唯搂过来,揉着他细软的头发,冲他笑:“姜明晗救他爷们,你救你爷们,我就救我的小娘们,一个拴一个,都有牵挂,谁也别想跑,咱们三个进去再合适不过了。” 逗闷子的话,放荡的动作,一切都好像回到过去,周唯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总是想到以前的时光,仿佛什么都可以回到从前,他和武文殊也能…… “放心吧,什么都没有变,和咱们之前一样,”秦凯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笑得洒脱而坚毅:“你跟武文殊一定能回去,一定会和好如初,你相信我。” 心里暖意融融,澎湃难平。 周唯大大地笑了,重重地“嗯”了一声。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暗夜的黑愈发浓厚,很反常地不知何时开始起雾,一切混沌难辨,视野受限。 像是平白调换成了HARD模式,停驻在运达东区外的几辆SUV里,李峰同时开着几个笔记本电脑,切入甲栋501周围道路上所有可用的视频摄像,眼看画面变得雾蒙模糊,他不禁皱起眉,对身边三个已经装备好的人说:“等一会,雾太大,干扰严重,不能行动。” 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此时,已过午夜。 按照经验,午夜过后,特别是一点到三点是行动的最佳时刻,一般来说,深度睡眠会在这三个小时之内,突袭效果最好,最有效。 周唯手心冒汗,把黑色面罩拿下来透气,他紧张得心跳时速一直猛飙。 秦凯又过来腻歪,搂着他肩,说要给他讲几个冷笑话助助兴,周唯真是没这个心思,懒懒地应着,爱理不理的样子。 把手套脱了,秦凯甩了甩手,忽然两手一把拍在周唯的面颊,使劲挤压,把这人的嘴弄成小猪嘴,做出要啃上去的架势,嘴里还调笑:“来,让老子香一个。” 周唯愤怒得呜呜直叫,去掰他两只鬼爪子。 手上迅速松了劲力,轻易就让周唯握在手里,那一手湿汗凉滑很快让对方察觉…… 周唯惊讶地瞅他:“你怎么也这么多汗?!” “一样害怕啊,”秦凯笑笑,反握周唯的手,拿在手里来回揉搓:“没事,咱俩这么搓搓,磨蹭生热,一会就暖和起来了。” 脸上虽然有遮挡物,看不清秦凯的面容,周唯也能感到这人面罩后的温暖笑容,他对他也牵牵嘴角,笑了下,任凭他摆弄他的手。 姜明晗看在眼里,没说话,将目光移开。 要是平时,他早就打趣秦凯这个痴情汉了,如今他也没这份轻松心态,上一次武文殊在他车中寻找武喆时让他不要多问,他当然明白肯定是出大事了,暗自绷了不到两天,他就找秦凯求助,想让他帮忙查查,自此才从秦凯嘴里得知整件事情的真相。 他想过很多办法,却最终无果。 这一次的行动能让他参与,他太感谢秦凯了。 把手握成拳头,指骨压得咯咯作响,姜明晗的眼神变得锋利沉静,投往目标位置所在的方向。 不久后,李峰开口,说雾散得差不多,可以行动。 看了看表,一点半。 下车前,他向三人叮嘱:“记住,行动三点前必须结束,无论进行到哪一步,是否完成任务,我说撤就必须立刻做出反应!我要保证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不许违抗,不许忤逆,严格执行命令,听懂了吗?!” 三人异口同声:“是!” 李峰摆摆手,有人替他们拉开车门,三人下车。 ** 按照战术部署,三人进入别墅内将在每一层四角安装探测装置,以便随时侦查敌人动向,并利用热源判断人质和罪犯的所在位置。 一楼没有卧房,二楼卧房最多,秦凯和姜明晗两人一同负责,三楼由周唯负责。 算好摄像头盲区,三人翻过围墙,用工具将窗户震碎,跃入室内,三人打着手势,分头行动。 耳朵里传来李峰的指示,房内没有明显变化,进行安装。 一楼没人,最易上手,二楼,三楼,姜明晗和周唯也没费什么周折,很快安装完毕。 信号启动,一整个别墅的透视全景豁然展现在屏幕面前,李峰凑近,快速地观察热源,利用经验解说:“三楼东南角的卧室有孩子,很小,两个并排躺着,还有一个大人,看身高是女性,旁边的卧室两个人,其中一个体型壮硕,应该是男的,很可能两人都是罪犯,三楼人少,但难度很大,周唯,你进去一定不要惊动孩子,孩子一旦哭闹,二楼三楼的人就全会惊醒……” “二楼有九个热源,西南方向卧室两人,判断女性,正对楼梯的卧室三人,男性,东北角卧室三个男性,最靠里的房间只有一个人形,很可能是人质,除去人质,罪犯一共八名,你们要同时行动,避免互相干扰,接应的车全候在大门口,把人质弄进去就算胜利,听明白吗?” 三人轻声:“明白。” 对过眼神,点了点头,周唯悄悄向三楼进发,凭着事先熟记的房间结构很快找到孩子的卧室。 转动把手,门没锁,周唯屏住呼吸,轻轻推门。 床头夜灯散着淡淡的光,周唯拿掉夜视镜,看到床上的林嘉慧和旁边一双婴儿床,孩子正在里面安静地酣睡。 他走过去,手放在林嘉慧嘴前,做好准备叫醒她。 果然,在对方苏醒那一刻就要尖叫,周唯迅速捂住女人的嘴,在她耳边飞快说道:“林嘉慧,别出声!我是周唯,我来救你们出去。” 女人惊恐着一双眼,盯着周唯,虽然面罩挡着,她听得出他的声音。 “你现在马上带着两个孩子跟我走,不能让他们醒来,有办法吗?” 对方神情紧张地点点头。 周唯把手放开,林嘉慧快速下床,拿出两个婴儿绑带,想了想,她咬牙抖着手折叠,一前一后将两个熟睡的孩子牢牢绑在自己身上。 紧了紧,她示意周唯好了。 重新戴上夜视镜,周唯对她说:“灯不能开,一定在后面抓好我,仔细回忆三楼的模样,不要碰任何东西,不能有一点响动。” 林嘉慧赶忙抓上周唯的衣服,周唯感觉到后背衣料被人大力揪扯,不住地颤抖,他站住,回头安慰她:“没事,你不要害怕,必要的话捂上自己嘴巴,无论什么情况,绝不能叫喊!你明白吗?” 林嘉慧猛点头,做好准备。 步子不可能太快,动作要极轻极稳,背着两个孩子,两个大人走得万分小心,几乎无声。 三楼没有廊灯,没有窗户,完全凭借夜视镜的功能才能看清前路。 抽出裤子侧袋中的短刀,周唯手执,摆好姿势,一点点往前走。 就在快要走到楼梯口,脚尖不到门口房间的前沿时,耳朵里突然爆发出李峰的声音:“周唯!不好!有人起来了!快躲!……” 话音未落,门便被推开,廊灯随即咔嚓一声打开,光亮突如其来。 或许是起夜入厕,厨房喝水,这人毫无防备地打着哈欠揉眼推门出来,在他没看清对向人影时,周唯迅速做出反应,上去勒住这人的脖子,用乙醚纱布捂嘴,这人不过呜呜几声,就软成一滩泥。 周唯慢慢将他放下,没有发出声响,他喘着粗气,去看林嘉慧和孩子们。 除了一张被吓得惨白的脸,一切安好。 松了口气,他俩继续往楼下走。 不过刚过半截楼梯,二楼忽然爆出一声巨大响动,周唯心下大惊,叫了声:“不好!!快跑!!……” 他拉着林嘉慧没命地向下飞奔。 第159章 不知道二楼发生了什么,但周唯清楚这么大的声响所有人都醒了,护着林嘉慧和孩子们前脚刚踏上二楼的地板,顶灯顿时大亮,别墅上下三层犹如白昼。 光线突兀,周唯被刺得双眼疼痛,难以睁开,林嘉慧也是一样,周唯本能地挡在她和孩子前面,一把拿掉夜视镜,他强睁着眼费力去看…… 视野里全是人。 他看到秦凯被一个人用铁棍勒在墙上,吃力地抵御,两三个人围着他,正对稍右的方向是姜明晗和武喆,姜明晗跟另外两个近身缠斗,武喆腿上浸透血渍,拖着奋力往外跑……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耳朵里是李峰的大叫:“把灯灭了!!弄坏开关,不能让它亮着!!” 迅速寻找侧墙上的开关,周唯对林嘉慧一挥胳膊:“跑啊!!赶紧往门口跑!外面有车接应!!”说完,他冲向目标物,拎起盆栽后的灭火器向它猛击下去,灯光熄灭,开关被毁。 即便无灯,二楼也不像三楼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两个窗户半遮的窗帘缝隙可以将月光透进来,周唯立刻去看林嘉慧那边,她已经慌乱跑向一楼,就在下了楼梯往门口奔去时,一个光头男拦了她的去路。 林嘉慧吓得后退,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个孩子被颠簸震醒,孩子们揉揉惺忪睡眼,睁开一看,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一个哭叫另一个只会更大声…… 情急之下,周唯从二楼直跃下来,正扑在光头男身上,他拿出侧袋的绳索从后面紧勒对方脖颈,四肢缠在他身上,男人两手扣住脖上绳索,后退着向墙上猛力撞去……咚的一声巨响,周唯后背直击墙面,疼得他低吼一声不得不松手,下来时,他灵活地抄起右脚狠踹在对方后腰上,男人重重跌向茶几,惨叫着,玻璃碴子碎了一地…… 拉上僵在那里的林嘉慧,周唯带着他们向门口冲,门四场八开,再无阻碍,仔细聆听着前后孩子的哭声,林嘉慧护着前面那个,周唯护后面这个,慌不择路地逃窜。 院外一辆SUV等在那里,有人拉开车门,快快快地叫嚷催促,林嘉慧爬进去时,是两个保姆在车中伸手拉她,周唯在车外护着,问驾驶座上的小宇:“武喆还没救出来?!” “玉哥,你别管了!!快上来!!凯爷和姜哥在里头,咱们先走!!还有一辆车接应他们!!”小宇焦急大喊。 “你先带他们走!!别耗在这里!!里面一定有人报信了!敌人的援兵马上就到!!赶紧把他们送到安全地方!!”周唯猛力拉上车门,不顾小宇一个劲地呼喊他的名字,往别墅里跑去。 耳朵里并没传来李峰让他撤下来的指示,周唯知道一定是二楼的情况相当危急,没空管自己。 再回到别墅,场面果然混乱,甚至还触发了烟雾弹,屋内白雾辣眼刺鼻,能见度极低。 行动前,李峰特意嘱咐他们随身武器的使用,除了常规的物件外,两样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动,一个是枪,评估敌方或许配备枪支,李峰允许他们三个带枪入场,但最好不要使用,枪这个东西太敏感,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第二个就是烟雾弹,伤人伤己,一旦拉阀扔出去,谁都看不清,加大逃跑的难度。 不断咽下唾沫,周唯心头慌乱,他捂着口鼻,不知方向。 耳中响起李峰急促的声音:“周唯吗?!快去!人质在二楼楼梯上!!” 周唯迅速做出反应往楼梯上跑,一声重重闷音随后是疼痛的呻吟,周唯惊得一身鸡皮疙瘩,他立刻跨步上去,正看到姜明晗抱着武喆跌在楼梯中断,一个瘦小精干的男人挥刀向他们去,周唯忙抽出刀具,连着刀鞘向犯罪分子扔过去,那人没料到,反射性地做出抵挡动作,被周唯趁机冲上去一脚踢在下颚,晕在楼梯上。 姜明晗爬起来,眼里满含感谢,对周唯点点头,挎着受伤的武喆向门外跑,收回目光,周唯捂着耳朵问李峰,秦凯在哪儿。 “二楼,他被三个人缠住,脱不了身,你……”话没说完,周唯已经冲向二楼,雾气正浓的核心地带他什么也看不清,厉声对李峰叫喊:“告诉我秦凯方位!!快点啊!!” 热源缠斗不休,没有倒下的架势,李峰实在没办法:“你的右前方,四人混战,一定要小心!” 捡起脚边铁棍,周唯疾步前行,来到近前,照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就狠抽下去,对方哀声怒叫,惹得另外三人全停了手怔在那里,包括气喘吁吁的秦凯。 突袭成功,撕开一个口子,周唯把棍子挥得黑影连连,拉着秦凯就往楼梯口奔逃,就在此时,哔哔的声音四起,有人开枪了…… 墙皮碎渣飞溅,物品爆破开裂,周唯和秦凯两人护着头,纵身扑到楼梯口左端的侧墙后,贴着墙当掩体,动静渐渐变小,周唯尝试探头去看,刚刚露出一个边,又是一顿枪响,秦凯立刻把周唯拉回去,地上打得全是弹眼。 两个人大力重喘,互相对看。 秦凯先跟李峰通话:“不行,他们火力太猛,我们要冲出去就得用枪。” 李峰咬牙,他看了看表,混战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援军随时围堵,他立刻做出回应:“用吧!你们快点,没时间了!” 秦凯拿出枪,拉开保险栓,对周唯说:“我掩护你,你往楼下跑,不要回头看,不要耽搁,烟雾还有,他们打不中你。” “你呢?!”周唯忽然意识到什么,破口大骂:“操你姥姥!要跑一起跑!充什么好汉!” “充你大爷!”秦凯苦笑:“咱俩都跑谁开枪?!没那个时间啊!” “不用走楼梯,咱俩从二楼跳下去!你说了雾大,他们瞄不准!”周唯紧抓秦凯的手臂,语气很重:“别他妈哔哔了!必须听我的!!” “你个臭娘们!真他妈不省心!!”秦凯无可奈何:“好吧……我数一二三,开枪立刻跳,明白吗?!” 周唯做好准备,听着数,一梭子弹连发后,两人当空一跃跳下一楼,爬起来却发现敌人就等在那里堵截他们,落地的位置秦凯最靠前,周唯眼睁睁看着那人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向秦凯后背袭来,他无法多想,吼了句:“小心!!”,一把拉过秦凯,身体不加思索地挡在他前面…… 衣物刺裂,刀尖入肉的闷音伴随一声痛苦吼叫响在耳边,秦凯惊得瞳孔放大,他看到周唯为他生生挡下一刀,刀柄向上,扎进右后肩…… 秦凯红着了眼,青筋暴跳,他一脚将那人踹到楼梯边沿,全部的精力都凝在周唯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来自后方的攻击…… 危难时,周唯咬牙出手,将插在自己肩头的匕首猛地拔出,压力消失,鲜血四溅,他狰狞着一张面孔向扑过来的人狠狠扎下去,对方恶吼叫痛,捂着手臂退后时被秦凯重重踹了一脚,摔在电视柜旁,发出轰然巨响…… 就在大部队下到一楼向他俩扑去时,那一瞬间枪被掏出,秦凯手臂横着,枪口对着追过来的人,满脸血汗混杂,目光杀戮嚣张,喘着粗气朝他们嘶吼:“别动!再走一步老子毙了你们!!” 其实枪里没子弹了,却经不起饶有架势的猛然一吓,一时间人们全愣了,不过几秒空档,秦凯回头架着周唯便往门口拼命逃窜…… 醒过味来的人一窝蜂地涌上去……吼声,骂声,被消了音的枪声混在一起响在身后,就这么几秒,两人豁出命地跑,扑在车上,被车里的人七手八脚拽上车,车内的吼声连绵不绝,开车开车开车!!! 发动机轰然,车轮猛转,时速狂飙着在匪徒逼近那瞬间向别墅大门方向冲去,正与几辆警笛长鸣,交替闪灯的警车对向而过,呼啸的警车让车中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见周唯脸色苍白,虚弱地喘着气,秦凯忙上手去脱他衣服,嘴里问着:“周唯,周唯!你怎么样啊?!伤到哪了?!让我看看……” 李峰也在车上,跟着忙和。 右肩头一寸来长的刀口,深及见骨,泊泊地涌出血水,秦凯瞬间眼眶就红了,抖着声骂他:“操它的!你说你他妈给我挡什么啊?!” 李峰也急了,跟前面说:“快!!找最近的医院!往医院开!……” “不行!去机场!!”周唯忍疼大吼。 两人全惊了。 秦凯不干,张口嚷嚷:“干什么啊你?!都他妈见骨头了你不去医院?!又来了是不是?!跟北化林场那回一样他妈瞎折腾!你……” “马上就24小时了!去嘉禾路上还要再耗进去5个小时,没时间了!武文殊他关在派出所,什么也不知道,我怕他等不到我做傻事……”周唯揪扯李峰的手臂:“李峰!我是医生我明白,这就是皮肉伤!只要能止血就没事!现在绝不能往医院开!别墅区报警了,警方一定会排查附近医院,去了就出不来了!” 李峰没答应,也没动。 “李峰!我他妈走这一趟到底为什么啊?!我豁出命去拼去救他!!……要真赶不及,武文殊瞎招了什么不就全完了吗?!”周唯吼着,把李峰衣服拽得刺啦作响:“你得帮我!!你听到了吗?!!啊?!说话啊!!” 有人按住他的手,周唯顺着方向,看到秦凯沉如黑铁一般的脸,看着他转头对李峰说:“算了,这臭娘们就这1逼1性格,他妈犟驴一个,你给他做紧急包扎处理,上点止血药,我陪他去一趟嘉禾。” 李峰惊讶,回看秦凯。 周唯欣喜,咄咄地追问李峰:“所有救出来的人都安全了吗?!视频呢?每个人都拍了?!” “……我发你微信。”李峰重重叹出一口气。 周唯笑了,卸下心中的担子。 “坐好了!我给你包扎!” 李峰拿出药箱,他看到周唯看看他,又瞅瞅秦凯,笑着向他俩道谢。 ** 飞机上,头等舱。 秦凯把座位间的扶手立起来,让周唯靠向自己,用毛毯和软垫帮他弄舒服。 他拉开这个人右肩上的衣服去观察伤口,绷带很厚,打得很紧,浸出的血渍没有变大,还是那个样子,稍稍松了口气,他抬眼去看周唯的面色,正对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 见秦凯臭了一路的脸,不言不语,周唯眨眨眼,逗他:“你说,我这算不算为兄弟插刀了?” “谁插谁啊?你这是给我心上扎了一刀。”秦凯恶狠狠瞪他,却掩不住眼里泄出的心疼。 “我欠你太多,这次就算还上一部分吧。”周唯大度地冲他笑。 秦凯被惹怒了:“你欠我什么了?!是我一直缠着你,粘着你,他妈一厢情愿不要脸地往你身上贴,你不明白吗?!还他妈说这话!你真……” 握上这人的手,周唯阻止他的话:“秦凯,咱们一起流过血赌过命,也不用拜把子结义了,你就是我周唯一辈子的铁兄弟,你长在我肉里,我融在你血里,咱们永远不分离,行吗?” 周唯说着眼圈微红,却没想到秦凯瞪着一双眼,顷刻间水汽弥漫整个红透了。 压着泪水,秦凯揽过周唯脖颈,将他额头顶上自己额头,笑骂:“你个骚娘们,骚话一箩筐,谁教你的?” 周唯开心地笑起来,随后却呲牙咧嘴,拍拍秦凯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说疼,你先放开。 秦凯吸吸鼻子,赶紧翻出来麻药,对周唯说:“一会飞机飞了,高空伤口会更难受,我给你打一针,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周唯有些犹豫。 “放心吧,我一定把你安安稳稳交到武文殊手里,你相信我。” 淡淡笑着,对方靠过去,头自然而然地搭在秦凯肩膀,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在肩头,秦凯为他注射针剂。 周唯不知道,就在他眼皮落下,发出微微鼾声时,有个人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 这个人搂着他,握着他的手,手掌火烧一样撩热的温度传过去,把周唯冰凉的手捂得暖暖和和,正如激荡在秦凯胸口的那股热流,久久不能散去…… 第160章 人质的后续安顿,向谢明义汇报写报告,商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这些工作让李峰没能第一时间跟周唯一同赶往嘉禾,好在嘉禾地方小,当地派出所没承接过什么特大重案,对背着省厅的缉毒案,从云港专程赶来的专案组从上到下都特别地配合听话。 李峰没费什么口舌就为周唯安排好了跟武文殊的见面。 由专案组的宋飞代为审讯,还是让周唯佩戴录音监听设备,开审讯室的摄像头全程记录,只不过这回派出所提出了陪同要求。 一路马不停蹄的奔波,周唯的肩头伤口开裂,眼瞅着血渍不断扩大,在等着办手续把人往里面送时,秦凯在派出所办事大厅叉着腰垂下头,脚后跟一直急促地磕碰地面……听到动静,见到几个警察往这边走,他忙跨步上去叮嘱周唯:“你快点啊!伤口厉害了,速战速决,别跟武文殊腻歪,出来就去医院,听到了吗?!” 周唯扯了个笑:“遵命。” 夏天衣服薄,特意多套了件T恤在外面,让伤口的血不至于透出来,也让右臂的行动显得不那么僵硬不自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周唯手心不断渗出粘腻的冷汗,心跳狂飙,甚至出现心悸和呼吸紊乱的体征,他不明白,可身体就是这样…… 不安害怕,惶恐忐忑,甚至带着满溢的期待和兴奋,他就要见到这个人了…… 门口那边有了动静,先是门开了,有警察进来,接着传来手铐的叮当声响,武文殊一身深蓝色号服出现在周唯的视线里。 监牢里没法刮胡子,下巴,鬓角,两颊上又长了,将上次见到他的颓废风更加深化,武文殊长手长腿,身材高挺修长,号服却不太合适,袖口裤腿都短了一截,看起来很滑稽,显得凌乱狼狈。 可即便如此,周唯却打心底里踏实,只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比什么都让他心安。 这么想的不止周唯一个。 四目交汇的瞬间,武文殊深深咽下一口唾沫,喉结耸动,周唯注意到这个人全身都在微微发颤,手握成拳头,在手铐中抖动得特别明显,目光带着灼灼的高热直射过来,迫切地,焦急地,从上至下仔细地盯着自己每一处在看…… 周唯本能地身子稍侧,将右肩向后挪。 可想了想,他还是用惯常的右手伸进裤兜掏手机,周唯咬牙忍痛,几近平常地将手机拿出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没办法,他迅速交换两只手,用左手将手机放到木桌上,滑到武文殊那端。 他得意地扬扬下巴,示意武文殊看看。 武文殊眼神警惕,皱着眉,打量了一会周唯的右臂,才将目光挪到面前的手机上,他拿起来,抬眼又去看周唯…… 对方温柔一笑,努努嘴:“锁屏怎么划你知道。” 相当骚气,锁屏图形是个桃心形状。 他曾手把手教给过武文殊。 不自觉地,武文殊弯起嘴角,露出些笑意,他划开,直接进入微信界面,一共三四个视频。 每一个点开,救下来的人都录了视频,挨个给他报平安。 林嘉慧笑中带泪,抱着圆圆满满让他看,说孩子们都挺好的,更胖更圆了,没掉一斤肉,阿姨保姆们也留下劫后余生的热泪,再就是被姜明晗搀着的武喆,他歉意地笑笑,说没啥事,就是伤着腿了,缝几针,吃两粒止疼片就行了…… 进度条读完,视频结束。 再抬起头时,武文殊眼眶是热的,微红,周唯看到这个人眼底有什么在涌动,深情地凝望他,语调深沉,音色颤抖着对他说了句,谢谢你…… 周唯不太想听他这么说,却也知道他没法不这么说。 “那要看你怎么个谢法,以身相许我都觉得亏,”周唯成心调侃他,笑起来:“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一会宋警官进来给你做笔录,你实话实说,人都救出来了,不能瞎认……罪,林柏杉已经……”眼前忽然泛黑,脑子也开始晕眩,周唯不经意地晃动了一下,他知道长时间失血让他要挺不下去了,他坚持着,赶紧把话说完:“林柏杉两天前死了,你别再……傻了吧唧瞎担心……” “周唯!你右胳膊怎么了?!”武文殊打断他,急急往前去,却被后面的警察大声喝住。 “没……事,小伤……”话没说完,周唯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自己,胸膛温暖滚烫,一股淡淡的却熟稔得让人落泪的烟草香缭绕左右,他是疼,伤口剧痛,却就是想笑,甜甜地笑…… …… … 周唯做了个梦,梦中有人抱着,似乎是秦凯,他声音特别遥远,却听得出很急,一直用吼的,他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身体不断晃动,从软绵绵的怀抱,到硬邦邦的车座,最后是白单子棉枕头的床铺,还有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刺激得他老想打喷嚏…… 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越是这样,他越着急,手努力抓握却使不上力气,眼角飙泪一身大汗,自己跟自己执拗较劲……最终,他抓动了什么,是一颗扣子。 扣子松了,在掌心摇摆,真实的触觉让周唯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具胸膛,暗蓝色号服上白色的斑条愈发晃眼,挑战着周唯的神经,让他浑身一颤,目光急急向上,是一下巴长短不一的胡子茬,摸着想必特别扎人……他果真要上手,却被拦下,手被紧紧握住,这人将它放在嘴边,柔软滚烫的唇肉磨蹭他的手,他看到武文殊亲他手时,眼神像要烧起来,执着地凝视他…… “醒了?”他问。 周唯脑袋嗡地一下,他确定这绝不是做梦,他晃着脑袋,转着眼珠看向四周,纯白的墙壁,旁边是病床输液架,是医院没错,他特意竖着脖子使劲看,病房就他们两个,再没第三个人…… 武文殊不但在他身边,还躺在同一张病床上搂着他,沉沉的手臂搭在他腰上,那份重量质感,脖颈处散出的淡然体味,怀抱的温度和感觉……这一切都那样真实,那样的活生生。 周唯结巴着:“你……你你……出来了?!” 刚说完,就发现武文殊手腕上的手铐。 武文殊动了一下脚,发出哗啦啦的链子声响。 “搞……搞什么?!”周唯惊了:“怎么脚都挂上了?!” 两手被手铐拴在一起,武文殊用一只手撩拨周唯一侧头发,抿到他耳后:“别担心,派出所那边走正常手续,我交代完了,想让你醒来第一眼看到我,特地申请来医院,脚镣手铐必须佩戴,还有警员在门外守着呢,怕我跑了。” 周唯并不知情,在他昏迷时,武文殊是费了多大力气请求宋飞跟李峰协调,让派出所同意他出来看周唯,在交换要求时,专案组还开了个会,武文殊想都不想,一口气答应了专案组开出的所有条件,只要能见到周唯,看到他平安,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真想多了,”武文殊含情浅笑:“你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真的?”周唯眼眶见湿,噘嘴:“你说话算话?” 武文殊一怔,表情变得凝重,他垂下眼:“周唯,是我对不起你,全是我的错,我不该……” “你就不该住进我心里!不该让我这么着迷!为了你我他妈几次三番……”周唯说不下去,把目光撇开:“反正你什么狠招都用了,你是爽够了,戳穿我,跟我分手,带你那个小助理回酒店……说什么三人行,还有那个恶心的U盘……我他妈受了多少罪啊?!”周唯越说越气,吼他:“你说!你怎么赔我?!” 武文殊听着,极力隐忍克制,却无法做到地乍红了眼圈,睫毛上挂满水汽,抖动着,他对他说:“你让我怎么赔我就怎么赔,你要我的命我都给,我是你的,我全给你。” 周唯惊了,下一刻他怔怔地,愕然地望向这个人,他看到对方眼里的泪花翻滚,眼眶肿胀,鼻子殷红,再盛不住溢出的泪水,一滴滴往下滚落……武文殊把下巴咬得发抖,嘴唇磨出泛白的牙印,因为使力浑身发颤却仍然无法把冲动的情绪压下去,克制住……做出来的只是大力地抽吸听起来更像是抽泣的回音,哽咽的间隙…… 那一刻,周唯的心无比绞痛,疼得难以呼吸。 他知道武文殊伤他多少就伤已多少,他一样难受,他无人诉说,无法发泄,每走一步经历的煎熬不比自己少多少,家族,孩子,公司,他背负得太多,却还在为保护他费尽心力,为他筹谋打算,给他办了出国手续…… 摸上他的脸,轻擦他的眼泪,周唯泪光盈盈:“武文殊,我该怎么办啊……我他妈太爱你了……” 坚实的手臂圈住他,武文殊将脸埋在周唯脖颈后面,拥着,紧紧贴合。后面潮湿不堪,哭声微弱,却很沉,一耸一耸的肩膀让周唯不顾右臂的疼痛去搂他,抚摸这个人的头发,不断亲他的耳朵,脖颈,磨蹭他温热的脸,揉捏着往自己身体里塞…… …… … “瞧你哭的,上次大雨夜坐树底下也没见你哭成这样……”武文殊的眼形本就偏细长,睫毛虽密,却是内双,此时哭得浮肿通红,只剩一条细细的线,惹得周唯疼惜地揉弄他眼角:“看来我比武喆金贵一点点……” “一点?”武文殊鼻中泛出冷哼:“你都厉害死了,这辈子我就正经哭过这么两回,你一次没落下。” 横眉冷对,一脸阴郁,武文殊明显不高兴了。 周唯忐忑:“那怎么了?你这……这干嘛啊?!”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别想摆脱我,我他妈要定你了。”尾音缓慢,音调寒冷,一字一字咬出,最后还配了一个哼唧。 周唯诧异:“卧槽!……告个白有必要这么惊悚吗?” 武文殊笑笑,轻抚周唯被包扎微微垫高的肩头,问他还疼吗? 因为右肩受伤,两人又挤在同一个床上,周唯一直侧着身扎在武文殊怀里,这么一问,周唯成心夸张得嗷嗷直叫:“疼啊!特别疼!巨疼无敌疼!要疼死我……” 他合不上嘴,话断在武文殊的动作里…… 这个人解开周唯前胸的病服,露出肩头缠绕的绷带纱布,他俯下头,嘴唇贴在那上面,轻轻吻着,蹭着,手也扶上周唯后背配合着温柔爱抚,仿若呵护着一件心尖上珍贵的至宝,动作轻缓投入,像不知怎么疼爱才好,黏黏腻腻,亲亲爱爱,头垂在周唯肩膀一直不抬起来,发丝在脖间来回滑动,骚着他的痒,惹得周唯笑着去抬武文殊的脑袋: “你怎么现在这么腻啊……” 脸蛋红润,眼中水汽弥漫,武文殊嘴噘得老高,撒娇着:“你不喜欢?” “喜欢,都喜欢死了……甜腻甜腻的……”周唯情不自禁地去亲对方的嘴,啄他鼻尖,咬他脸颊,呼吸变得浓重……动作却慢慢冷下来,最终停下…… 武文殊奇怪地捏起周唯的下巴,去审视他。 周唯垂下眼,声音泛哑:“咱们这就算好了,你不会再推开我,离开我,跟我闹分手了,对吗?” 武文殊片刻呆愣,随后笑了一下,泛起苦味:“除非你不要我。” 这幅表情让周唯狠狠瞪过去:“武文殊,你从来不懂我,从当上卧底那一天我就把脑袋拴裤腰带上了,我他妈怕什么啊?!我能怕死吗?!我怕的是没找到我哥我就命丧九泉,怕的是不能跟你一起承担,跟你同生共死,现在我想想都后怕!……你是真他妈1逼狠啊!一步一步逼着我认栽,只要我有那么一点点妥协,动了放弃你的念头,咱们两个就完蛋了……”他目光专注,一眨不眨地凝视武文殊:“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真的彻底对你死心,却在某一天知道了你为我做的一切,你的本心,事情的真相,你让我怎么活下去?!我得难受成他妈什么样啊?!还不如死了呢!!武文殊,你说我这样……我他妈这样可能离开你?!不爱你吗?!” 愕然,更是动情地,武文殊张着嘴,完全呆住了。 “怎么就那么嫌弃我,不让我陪你啊?”握上他的手,周唯认真执着:“那帮贩白粉的畜生就不是人操的,他们注定毁灭完蛋,老天爷一个都不会放过,这一关刀山火海我都要跟你一起走下去,咱们生死一处,你扔不下我,听明白了吗?!” 手被大力地反握回去,捏得生疼不已,武文殊情绪很激动,这一次他再不克制,收敛,而是任由眼中湿气渗出:“我到底哪来的福气遇到你,还能得到你,操他的……”他低低咒骂,再去看周唯时,眼眶完全湿透了。 “那还不好好亲亲我,爱爱我,还在这儿骂……”尽管右胳膊剧痛,神经一直在疯狂叫嚣,周唯还是抱住这个人脖子吻上他的嘴唇,从轻蹭唇肉,如琢如磨,再到更深的胶着,纠缠,两人吻得越来越投入动情,喘息声一波浓似一波…… …… … 床帘半拉,人影成双。 秦凯侧身倚在墙边,目光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有一搭无一搭地飘向里面,他手指夹烟,不断磕掉烟灰,一口接一口,没间断过。 陪同的两名便衣警察早不在意他了,自打他俩进来这人就在房门口呆着,盘问过他几句,也就再没往前去。 从周唯被武文殊从审讯室抱出来,再到秦凯接过来上救护车,一路开到县医院,他一直陪同左右,警察见医院的治疗单都是签秦凯的名,钱也是他付的,也就没再怎么深究。 秦凯烟不离手,一直守在病房外,抬头瞅瞅,低头抽烟,姿势都没怎么变过……起初两个便衣还互换着从窗口往里瞟一眼,后来都懒得过去,大都低头玩手机。 或许玩得腰酸背疼,脖子僵硬,其中一个疲倦地伸了伸懒腰,问另一个:“这还有完吗?差不多得了,该把嫌犯提走了吧。” 对方也拿捏不准,他们是听上面调遣,可没人打电话叫他们提走,也没人交代让嫌犯待多长时间。 “喂,他俩干嘛呢?”这人想了想,扯着嗓子问秦凯,想从这人嘴里探探口风,把武文殊给押回去:“他们什么关系啊?怎么躺一个床上了?” “那是他弟。”秦凯低头磕烟灰,随口一说。 “弟?亲的表的?”对方一脸狐疑,伸脖向窗里张望。 看着警察探头探脑,秦凯忽然意识到他自己是在给这两人谈情说爱打掩护,蹲墙角给他俩放哨行方便,顿时火冒三丈。 狠狠将烟捻灭在脚下,他冲那倆警察没好气:“打听什么?!要弄走就赶紧的,你们是警察,拷走不就完了,磨叽个屁啊!!” 说完,不理俩人一脸惊愕,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医院楼底下有个小卖部,秦凯进去买了一袋子啤酒。 拎着,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小地方晚上没几个喘气的,过了八点道上基本就不见人了,偶尔一两辆三蹦子卷着泥土烟尘从身边驶过。 脏不拉几的黄土道,没走一会儿鞋上就蒙上一层土灰,裤腿尽是泥点子,秦凯骂骂咧咧,坐在田地边上一块大石头,两脚离地蹬在上面,他拿出袋子里的啤酒,咔嚓一声,拉开易拉罐,白沫子涌出不少,滴滴答答往下流。 乡间的夏夜真的很热闹,虫鸣鸟叫,蛤蟆吵坑,还有苍蝇蚊子在路灯下环绕转悠,飞来飞去,有什么撞到秦凯喝着啤酒粘腻的嘴角上,他懊恼地呸呸吐着,用手背去擦,是个黑色的小飞虫。 烦闷地哼了一声,他仰头咕咚咕咚又灌进好几大口啤酒。 月影明亮,形态浑圆,天边的月亮丰满得如同一张秀色可餐的大月饼,想让人咬一口,秦凯抬头时,月亮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真是个团团圆圆的好日子啊…… 秦凯苦笑,垂下眼,他一圈一圈用手指绕着易拉罐边缘转着,脑中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周唯的模样,那个漂亮五官的大男孩,笑的,哭的,生气的,兴奋的,哀伤的,愤怒的,幸福的……每一种样子都活灵活现,太生动了,一点模糊的地方都没有……像纹在心上的刺青,无法抹掉,挥之不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淡一点,哪怕一点点…… 有什么东西凉凉地蹭在脸上,秦凯上手一摸,一手的湿润水渍…… “操……”他低下头,吸着鼻子捏鼻梁,想将酸涩压下去,低低地不知骂谁,声音很沉,很闷:“……你个没出息的。” 圆月照旧,大石头上人投出的暗影弯折着,缩成一团。 第161章 一轮圆月,万里星空。 同一时刻,有个人倚在北化石林小区北楼的楼顶天台,他整个人身体前倾,胳膊搭在护栏上,嘴里叼着烟,吐出缕缕烟雾。 石林小区是北化少有的高层社区,每栋楼至少三十来层,尽管是夏夜,顶楼上的风也一样迅猛,不用力去抽,烟头险些就要熄火。 李峰把腮帮子嘬得凹陷,目光一晃,正看见周铮从天台楼口走过来。 运达别墅那头的事了结不过两个小时,周铮的电话便跟过来,他要约李峰见面。 一个在天上飞,剩下的就只能是另一个,李峰终于不用通过那只残手来分辨这对兄弟,从周铮进入视线开始,目光就只专注在他的脸上。 此时的李峰感触良多,周家这对双胞胎真是万里挑一的酷似彼此,因为工作性质,阅人无数,也遇到过一些孪生子,却没有哪对像他们这样仿若克隆,精准复刻。 按照李峰的体会,周唯表情会丰富一些,眼中传递出来的情绪更浓,更外露……可要是不笑,敛着劲儿板下脸,跟他哥真的没法区分,周铮则沉静有余,活泼不够,爱垂下眼掩藏心里波动,他也会笑,却不够恣意,没弟弟那么袒露开怀…… 静静注视着,李峰向走近身边的周铮举了举夹在指缝的烟:“抽吗?” 周铮愣了,点点头,刚要上手去接,却发现李峰把他自己那根夹在手里,从烟盒里又咬出一根,搓出来高丈火苗燎红烟头,他猛吸两口,递给身旁的人。 为周铮点烟以前李峰经常做,特别是周铮少了一根手指的那段时间,他俩一碰头,李峰就主动服务,烟点得连贯自然,亲和体贴,无一丝别扭违和感,周铮也特痛快,拿过来就抽,有时候直接用嘴去叼,将李峰的手指沾上湿漉黏糊的口水,他不在意,李峰也不过笑笑或是揉揉他脑袋,骂他猴急个什么…… 可这一回周铮却停住了,他盯着这根烟,没动。 “拿着啊。”李峰催他。 上手接过来,放进嘴里,周铮低下头一口一口抽着,烟气刚从嘴边冒出,就被风卷得无影无踪…… 两人无话,沉默。 是周铮先开口:“谢谢你帮我,让我弟得偿所愿,我怎么也得见你一面。” “也没帮好,他带着伤飞过去的。” 周铮一愣,但很快接话:“能折腾就不是大伤,留他条命万幸了。” 又是沉默,不停抽烟。 暗夜如墨,偌大的圆月高空挂,一满空的点点繁星,星光月影下,两个黯然的轮廓在顶楼上挨着站立,谁也不吭声,就那么静静的,无声无息…… 来之前,周铮想过见李峰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像在嘉禾的雨夜,那个土洼中一样,李峰会质问,怨恨愤怒,咆哮吼骂……可怎么也想不到会如此平静,气氛内敛得不可思议。 脑中瞎想时,李峰开口了:“看来咱俩还是最适合在楼顶见面,你看底下星星点点的灯,车流跟银河一样漂亮……视野开阔了,再被冷风这么一吹,脑袋清醒不少,”他眯上眼,低头将烟头在台上反复拧转:“你失踪后,新沂那边接头的顶楼我去过不少次,总想着你能突然冒出来,遮着帽衫帽子,手插裤袋来找我,叽叽歪歪抱怨我成心搅和你一线工作,卧底跟警察约个屁啊……” 周铮烟抽不下去,心里像堵了块千金重石,难受得无法呼吸,他什么都说不出,甚至连‘对不起’那三个字都开不了口…… 垂着头,一直到烟烧了手,才狼狈地甩在地上,用脚捻灭。 李峰始终半眯眼睛,表情无波无澜,只是眉宇间蒙上一层灰雾,黯然浓厚。 不知多久,一个沉沉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我爸妈带着我和我弟开车去禹州探望奶奶时,我俩刚过完八岁生日,奶奶会烙香喷喷的大糖饼,老家院里有颗参天老树,岁数比我奶奶都大,下面玩泥巴,树皮掏蚂蚁,上树捕知了,奶奶家可好玩了……这么多年那一天的情景从没在我脑中消失……” 用鞋底搓着脚下的烟蒂,周铮低着头:“那天我高兴极了……跟我弟在车边跑来跑去,抢着去踩地上我爸高大宽厚的背影,我妈一手一个揪着我俩耳朵扔进车里……” 他吸吸鼻子,抬头看向李峰:“那次根本不是探亲出游,而是举家逃亡,后来我努力回忆过,后备箱确实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我爸……他不是一般人,他是个毒贩,警察卧底。” 啪嗒一声,烟从嘴里掉下,李峰大张着嘴,面部僵硬地望着周铮。 “天堂地狱就在几秒之间,我怎么可能忘……”周铮发狠,咬紧牙关。 李峰浑身一个激灵,他急急道:“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有……证据吗?!” “我爸遗物中有个小本,是贩毒的账册,笔迹是他的。” 像是在极力消化一切,李峰出现短暂的精神恍惚,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一个字也说不出。 “事我要查清楚,仇也一定会报,我绝不会放过那些人。”口吻坚定,咬字清晰,这种意念不是一两天形成的。 “难……难道你父母的车祸……”李峰一扫眼中的迷茫,冲周唯高声大叫:“跟中泰的贩毒案有关?!” 对方直视他,眼中升起寒气:“中泰只是冰山一角,背后是缅甸光耀集团在暗中支持和操控,光耀是中泰的大庄,毒品的唯一源头,也是我们周家的仇敌,当初我爸就是渗透在他们那些人的内部……” “不对啊,这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谁跟你说的?!还有老谢……谢明义他知道这事吗?!”李峰张口结舌。 “当然不知道,公安这头我谁也没联系过,完全断了。” 一个跨步上前,李峰紧紧抓住这个人肩头:“周铮!你听我说!找个机会我替你安排把事全交代了!你现在就是卧底,什么光耀不光耀的,你干的就是218案,是在为局里和专案组干活,只要你还是一线特情,牵涉的人命就不是问题,肯定能查清楚,你不会有事的……” 眼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全身紧绷僵硬,一句话都不吭,李峰急了,嚷叫:“你表个态啊!给我说话!!” 还是不言语,周铮垂下眼。 这种反应,这幅表情李峰太熟悉了,周铮不同意。 他心里无比慌乱,不由得狠推了周铮一把:“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他妈不想回来了是不是?!” 无声,闷咳两下,是周铮含糊的清嗓音:“……怎么回来?你说,你教教我……仇不报了?当不知道没听过?我爸妈就白死了?我和我弟这辈子没爹没娘我们活几把该?要不是我妈用身体把我俩护在底下,我们周家一家子满门清户应该的是吧?”他突然抬头,狠狠怒瞪李峰,火烧在眼底:“别跟我说什么我爸妈在天上希望我们俩都过得好,不要背负仇恨活下去这种屁话!我他妈不想听!……” 果然,不会有一丝一毫松动,一丁点可能性都不复存在,周铮选择失踪失联,跟所有人断绝关系的那一刻起,他的执着和决心就不可能撼动。 李峰心里很清楚,也许把这个真相说出口前他还能存着一星半点的幻想,想着无论因为什么,他都要把周铮弄回来,有难一起扛,有苦一起吃,他就跟他死磕了……他甚至想过,如果必须对他做过的事负责,牢他都能陪他一起坐,反正就是要守着他…… 可偏偏是这个理由,一出口就意味着彻底完败,他对此无能为力。 李峰太了解周铮了,他不可能说服得动他,哪怕有这种规劝的企图都不行,只要他张口就会把对方激怒惹炸,把这个人心底里的怒火浇上最爆裂的滚油…… 一股无法发泄的莫名邪火顶在胸口,将太阳穴窜得突突跳疼,他开始怨恨那个告诉周铮他父亲,他家人车祸真相的人……为了压抑暴涨的负面情绪,李峰又点上一颗烟,问他:“你是怎么失踪,又是怎么打入毒贩窝子内部,整个过程你想过吗?” 周铮拧起眉,神情疑惑。 “你不是在执行任务吗?我最后查到你曾在高田县查询魏明宇的身世,在那里的派出所留下过痕迹,再然后呢?你就这么混进去了?你想想,攀到杨建浩那种屁也不是的小喽啰身上你花了多长时间,多大功夫……打入他们的核心圈子就这么容易?!你到底都干过什么?遇到过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讲清楚……” 周铮那边始终无声,却用一种相当奇特的眼神去看李峰…… 他眉头紧蹙,有些迷茫,又有些懵逼,慢慢地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现出惊异恍悟的模样,在更复杂的表情出现前,周铮猛地将头低下掩藏,避开李峰的视线…… 嘴抿得很紧,他把拳头攥起来,不再言语。 “你不想说?”李峰问。 “我没想清楚。” 多年搭档,周铮的性情李峰最熟悉不过,他有时可以很近,什么都说,跟你畅所欲言,有时却可以无限远,不想说的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牵动嘴角,李峰无奈地笑了下,对他说:“你如今的处境何止是一线,简直是火线,比以前危险多了……我想保护你,却够不着,也明白你不想我为你做什么……”说着,他解开领口,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金链,链坠小巧精致,在暗夜中泛着灿灿的光。 拿过周铮的手,他将它慢慢放上去:“我做不到的,就让它代替我做吧,你爸妈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你,佑你平安顺遂,事事无灾……” 周铮当然认得,这链子是他当初亲手给李峰的,落在掌心时,那份热度烫得要把他的皮肤灼伤…… “找不到你时,我老在胡思乱想……我就想啊,你为什么要把你妈你们家这么珍贵的遗物变着法地送我,后来我想通了,”眼中沁满温柔,李峰揉揉周铮的脑袋:“你是想把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你在乎信任的人,想着有一天要真出意外,你能安心地走,留我一个念想,让我时常挂心你,替你照顾好你弟弟,因为你那时只信我一个,对吧?” 眼眶无法控制地升温发热,鼻腔酸涩难忍,眼前的链子变得模糊不清,周铮狠劲眨着眼睛,逼退潮湿…… 他的手被人合上,紧紧握住:“哥不是教过你,在一线最忌讳瞎想,什么意外,没有意外!你好好的,一切都会熬过来,一定能活下去,就像你现在……” 说不下去,李峰忍不住,也不想再忍,字字句句里全是哽咽的暗哑哭音。 他一把抱过周铮,紧紧地勒着他后背,那份力度坚实有力,温热厚重:“哥说了要带你去成都嗨玩,到现在都还没兑现……我等着你回来找我,安安稳稳地出现在我面前,你来哥肯定请假,请他妈一个月!带你疯玩去!” “废话,那必须的,”周铮笑了,回应李峰,紧紧搂上他:“我找你,你敢不请?!有这么当哥的吗。” 搓了把湿乎乎的脸,李峰笑骂着打了周铮一拳:“小样!又活了你是不是?!” 周铮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上去回击,骚李峰的痒,让他也笑。 两人笑闹,在顶楼上你来我往,圆月之下,两个黑影互动不停,来回跃动。 ** 天窗四方狭小,天边的那轮圆月正好被满满地框在里面。 岳念廷收回目光,站起来,他甩了甩头,汗水散落,不少滴在身上顺着往下流,把腰上的浴巾又紧了紧,为炭火浇上一舀水。 呲呲啦啦声响后,温度不断飙升,桑拿室一片蒸汽缭绕,看不清进来的男人。 那人一踏入明显有退缩的倾向,他看了看温度计,接近80度了。 面露苦色,他坐下,去看站在那里不断流汗的岳念廷,这个人后背被蒸得赤红,汗水淋漓,打得晶亮。 “至于吗?低点,你要把咱俩蒸了吃啊。” 陌生人不耐地开口讲话,却把岳念廷惹得笑吟吟:“温度高没人,说话多方便,”他打量来人,手在下巴蹭着,眼神颇为寻味:“谢明义你行啊,多年不见,保养得可以,不胖不瘦刚刚好,不过就没以前壮实了……” 说着,他伸手上去要摸,被对方一巴掌拍掉:“谁像你啊,五大三粗,还一身腱子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天天健身跑步,哪像我,一副劳累操心命,没白天没黑夜地熬着……” “哎哎哎??我怎么就有钱了?”岳念廷不爱听。 “还没钱啊,都用上无人机办案了,亏了你不在局子里,哪有经费让你这么造啊。”谢明义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汗。 “不用不就错过你那个帅气的敬礼动作?”岳念廷也笑:“我可拍下来了,有机会发给你看看。” “别别别!想害死我啊你,赶紧毁了!怎么现在胆子越来越肥,厉害死你了!”谢明义笑骂。 递了个毛巾给他,岳念廷问:“林啸坤那边都安顿好了?” 谢明义接过来:“嗯,都利索了,你不用操心。” “我当然放心,还劳烦你往外散下游打捞三具尸体的假消息,帮我把事圆上,真辛苦你了。” 见温度下来一些,岳念廷又要添水,被谢明义夺过水舀,瞪了他一眼:“怕我辛苦就赶紧把218案收网,别再耗了,上面压力太大……” “收不了,光耀那边还没稳妥。” “你呀,就是过不了你自己这关,都过去多少年了还这幅样子!哪有什么是稳妥的?!这天底下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几十年前那次围剿让这帮畜生漏网跑了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周光毅的错!没有人能预测未来,你只能尽力做到最好,问心无愧就行了!”谢明义冲他摆摆手:“别耽误了,赶紧制定218案的告破方案把它给结了,只有了结这案子,你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光耀那边,没有人比你亲力亲为效果更好,你的能力无人能比,是我见过最好的特情没有之一。” “你错了,没有人能比得过周光毅,”岳念廷神情肃然暗淡下来,突然他抬头,眼中怨气升腾地瞪向谢明义:“你为什么要让他儿子搅进来?!一搅还是两个!” 对方也怒了,把毛巾直甩回去:“是我让周铮考警校进禁毒科的吗?!是我让他进专案组参与218案跟光耀挂上钩的?!我给你解释过,你找我要人时我没有选择,当时就他一个顺利地渗入毒链中,也只有他丰富的一线经验能为你所用,是你要的最佳人选,那你让我怎么办?!” “你都有理!他你没办法,周唯呢?把他找来顶替周铮的不是你?!”岳念廷音调继续升高。 “对,是我让他进组顶替他哥,但当时只能这么做,我把周铮送给你时就这样打算的,这是安排好的局,我这么做全是为了案子!”谢明义不甘示弱。 “案子,你就知道案子!”吼他同时,岳念廷暗自心惊,他没想到谢明义能运筹帷幄到这个地步。 “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对方指着他,吼声很大:“你就不该有这些杂念和顾虑,感情用事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呆的是什么地方你自己不清楚吗?!龙潭虎穴,蛰伏的全是虎豹豺狼,随时亮出利爪尖牙把你撕成碎片,你倒好,还来指责我的做法,我是为了谁?!” 谢明义气得在狭小的桑拿房来回走动:“我跟周光毅生前交情浅吗?!我们俩称兄道弟时你还是个警校没毕业的小毛孩!我告诉你,邢文!就凭这一点,我就不放心你去做光耀!” 岳念廷大睁着眼,喘粗气,却一个字也顶不回去。 谢明义坐下来,两手撑在膝盖上:“你在一线,还是核心,我在后方,哪个更危险一目了然,你应该比我还理智才对,满脑子就应该都是案子!感情波动,情绪不稳,你就会出错!这是做卧底的大忌!非得让我也给你收尸,逼我再经历一遍周光毅那一套……”他顿住,不想再提,狠狠地吼面前的人:“你干脆别干了,给我退下来!” “退个屁,”对方从牙缝中咬出来,夺过谢明义手里的水舀,快速浇了两下,蒸汽瞬间爆表,一边浇,一边小孩似地赌气:“快点热,我蒸死你!” 睨了一眼这人,谢明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快把东西放下吧,多大了你?”他放沉嗓音,正色问他:“案子告破,那帮毒贩不可能只有你安然无恙,了结后,知道要做什么吧?” “还用你说,安排吧。”岳念廷扔了水瓢。 顿了一下,谢明义问他:“想好怎么跟周铮说了吗?” 对方心事凝重,板起脸:“谢明义你给我想想,支个招,怎么劝他归队……” “归不了!怎么归?!从你告诉他爸的事,他们一家子车祸,从那天起你就该心里有数他不可能再回头,周铮的性子跟你一模一样,轴着呢。” 谢明义送他一记白眼。 “我能怎么办?!我没办法啊!你没看见他时什么样,他就没打算活下去,我不告诉他真相他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都他妈被你害的……”不想再跟谢明义吵,岳念廷别过头,耷拉下脸,一层晦暗浮在上面。 谢明义猛地往桑拿炉中泼水,连着好几大勺子。 “你又不怕热了?”岳念廷冷哼。 “怕你哭啊,”谢明义撇嘴一笑:“反正汗多点,脸上湿乎乎的,也看不出来。” “我去你妈的!”岳念廷这回没泼炉子,淋着桶里地水向谢明义攻击,被这人一猛子泼回来…… 两人谁也不示弱,哗啦哗啦,桑拿房此起彼伏的水声。 闹了一通后,谢明义放下武器,坐回椅子:“行了,周铮的去留你自己拿主意,我答应过你,他要是回来肯定晋升,不让他再干禁毒,去经侦让他当个大队长,或是下设到派出所做个副所长,绝对凤吹不着雨打不着,你放一万个心吧。” 岳念廷也坐下,但他没说话,抬头又去看天窗中的那轮明月,此时的月亮似乎少了一个边,看起来没那么圆了。 第162章 住了三天的医院,武文殊只来过两回。 除了刚进去治疗那天武文殊陪周唯整整一下午,后来那次不过呆了十分钟就被便衣警察带走了。 周唯再按耐不住,说什么都要秦凯为他办出院手续,他心里打鼓,怕公安那边有麻烦,武文殊又瞒他骗他。 秦凯简直不知说啥好,送了周唯一个朝天翻大白眼,办完出院,他不想再见这人一再倒贴犯贱,对武文殊情深款款的那副德行,在咨询医生一切平安后,秦凯拍拍屁股,坐上飞机绝尘而去。 收拾完东西离开病房,刚按开楼层电梯,武文殊便赫然闯入周唯的视线里。 突如其来的见面,俩人都是一惊。 武文殊跨步上前,拉过周唯:“怎么回事?你出院了?!”他上下打量,语气透出急躁:“你这去哪啊?!” “去找你!!”周唯没好气:“听不到你消息,也见不到你人!你让我怎么……”他一样地打量对方,愕然地问:“你!!……你没事了??他们放你了?!” 周唯这才发现武文殊手腕上干干净净,他迅速下移目光去看他的脚踝,两脚之间也是空空荡荡,惊喜掺杂忧心,周唯还是不敢确定,上手去扒这人里面穿的衣服…… 这两天武文殊过来都是套一件他自己寻常的衣服,里面穿着号服,脚镣哗啦啦地拖拽在地上,手铐搭着一件衣服勉强遮挡…… 周唯不敢相信,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别说武文殊这样一个毒案的重大嫌疑人,就单单一个携毒被抓的瘾君子,不是强戒就是判刑,不拨下一层皮能这么容易放出来?! 沉下脸,周唯狠狠地瞪过去:“武文殊,你他妈又来劲了是不是?!” 对方怔住,有些茫然。 “你给我说清楚,公安为什么把你放了,你干什么了?!” 武文殊恍悟,他微微粗起眉,神色混杂难辨,有些心疼地他摸了把周唯的脸,一把将他拽进电梯,去按楼层按钮。 眼瞅着地下负一层停车场的按钮变亮,周唯讶异地问:“你在这有车??……不是,你这要去哪啊?” 武文殊浅浅笑着,对周唯说了两个字,回家。 ** 直到飞机升空,身下座椅被武文殊调整到躺下的角度,周唯还处于极度懵逼的状态……嘉禾,仓库,雨夜尽头湿滑路面,警灯闪烁,长鸣不止,刺眼的深蓝白条号服,派出所,审讯室……一夕之间变成机舱座椅,乘务空姐,来来回回牵着拉杆箱,背着旅行包的旅客……所有一切仿若铸起的太虚幻像,那么地虚晃缥缈,周唯跟做梦似地没有一点真实踏实的感觉。 他抓住武文殊给他盖毛毯的手,急切地问:“武文殊,你老老实实跟我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嘉禾的事你怎么了结的?!一五一十给我讲清楚,不许有一丁点折扣!” 见周唯紧绷一张脸,目光死死地钉过来,武文殊反倒轻松地笑了,他也躺下,钻入为两人平铺好的宽大毯子底下,凑近周唯:“专案组给我开条件,我答应了,他们让我先回北化去。” “什么?!”周唯脸色都变了:“你答应什么了?!” “当卧底。” 周唯张口结舌,头痛欲裂,好像没听懂一样又重复一遍;“卧——底?!你,你他妈是疯了吧?!谁让你答应的?!” “专案组啊。” 武文殊简直要把他逼疯了,周唯震怒,蹭地一下坐起身,吼得满机舱的人纷纷侧目:“我他妈是问你!谁他妈给你这个权利答应他们?!!我操!!……”他哀叫着,大幅度的猛力摇摆让他肩头一阵钻心疼痛,他闭上眼忍受痛苦,一脑门冷汗。 武文殊立刻在毯子底下十指相扣地握上他的手,不许周唯执拗挣扎,他招来乘务人员,要了两杯热水和一块热毛巾。 脱下自己衬衫垫在毛巾底下,不让热气直接烫伤伤口,又隔绝潮湿,他为周唯小心地热敷右肩,拿起一杯飘散白气的热水,为周唯徐徐吹着,让温度适宜饮用。 周唯都不想理他,把脸别过窗去。 “中泰涉毒不是一年两年,应该更长,五年也说不定,你来找我是一年前,那么针对中泰成立的专案组就会更早,那个李警官和宋警官,在派出所看见他俩时我就知道这回是真完蛋了,我落网了,想跑也跑不掉……”深沉的音色配着四平八稳的节奏,武文殊的话让周唯慢慢转过头来。 “你来派出所见我之前,我被那个姓李的提审过,看起来他有些官职,审讯老道,经验丰富,思路也清晰,对我这个人的背景相当熟悉,口气像是面对一个老朋友,应该是经办我这个案子的骨干,专案组的领导吧?他叫什么?” 周唯答:“李峰。” 嗯了声,对方接着说:“审讯中他明显有种倾向,觉得我是遭人胁迫,被逼就范,像他那样有着多年审讯经验的刑警不应该会把自己主观判断表现得这么明显,这样只会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诱供,他成心的,另一种是要拉拢我,站在我这一边,给我行方便,最关键的是他并没盘问我你们手上那些伪造出来对我不利的证据,就凭这一点,我可以断定他不但确信那些证据是假的,也并不认为我是真凶,他很清楚他的目标不是我……” 讶异,惊奇,周唯瞪圆了眼,竖起耳朵听。 “问题来了,如果是诱供,在被我拒绝失败后,应该转变策略改为逼供,李峰却没再继续,给我的感觉是他不想为难我,那么第二种可能性就偏大,他在向我妥协让步,警察向嫌犯服软,只会是一个目的,”武文殊向后躺平,表情平和:“他们要和嫌犯谈合作,正如我所料,在你进医院后,他们来找我了……” 见缝插针,趁虚而入,真是敲得一手好竹杠,周唯暗自冷笑,他深信这里面一定有谢明义那老狐狸的功劳。 “林柏杉拘禁胁迫林啸坤一家,用林祥在境内外大肆洗钱,涉案金额上亿,他为人嚣张猖狂,肆无忌惮,如果贩毒集团是他的,公安早把他们一锅端了,不会让他们藏匿到现在……我觉得这些人内部存在一股势力在制衡压制着林柏杉,把控全局,将这个组织隐蔽得滴水不漏,”说着,武文殊脸上浮现厌恶和鄙夷,冷冷一笑:“林柏杉那种傻1逼,就根本不是当‘大哥’的料。” 周唯滑动喉结,慢慢咽下一口唾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流露出钦佩的神情,问,然后呢?还有吗? 把降下温度的水递给周唯,武文殊拿起自己的纸杯,小抿了一口:“按照我的推测,这伙毒贩内部应该有三股势力,一个是林柏杉,在温莎我见过他的同党,另一个是那个幕后‘老大’,还有一个……”他看向周唯,眼神清明:“就是你哥,周铮。” 周唯惊得起身,刚想冲口问什么,才想起来他们两个认识,之前见过不少次。 “我有种感觉,你哥是卧底,公安的人。” 再忍不住,周唯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了?!” 武文殊笑,亲昵地贴近他,在毯子下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他是你亲哥,留着相同的血,你们周家血干净,养人,你和你哥都不会是坏人。” 噗通噗通噗通…… 武文殊的话令周唯怦然心跳,他脸颊泛红,呼吸起伏。 “捉贼拿脏,天经地义,做就要一击必中,证据必须充分,当场截获赃物逮捕涉案人员才是公安收网的上策,如果我猜的不错,专案组是想让我潜入内部,里应外合,诱出首犯,一举将他们剿灭……” “你……你都是什么时候琢磨的这些??”何止是钦佩,周唯都要给武文殊三叩九拜了。 “牢房里有的是时间想。” 周唯问他:“你早就打算好了才答应他们?” “当然。”武文殊眼底泛出嘲弄笑意,冰冷却充满挑衅:“真当我吃素的,没了人质,这帮畜生好不了。” 意料之外,周唯没想到摆脱束缚的武文殊这么强大,怔忪间,他看到这个人掏出一个极为眼熟的钥匙皮扣,将里面夹缝中的黑色装置取出,摊在手掌上,向周唯要东西…… “把录音还我,那东西你用不到。” 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周唯此时的感受,只有从声音中体会他的情绪,他尽可能控制音量,不让人再看他们:“你在中泰地库看见我了?!” “没有,但车上都是你的味,钥匙扣上味道最浓。” 这简直太玄乎了! 周唯不信。 “跟你分手那段日子我太失控,白天夜里脑子里都是你……”武文殊扯了下嘴角,不想多说,他注视周唯:“我真的拿下来闻过,车里没东西,手机在我身上,钥匙是唯一常带的,我仔细查过,钥匙圈上的钥匙没什么,梅苑,老区,宾利的你都有,不会为了这些进我的车冒险,还让赵连成给你打掩护,你干的一定是大事,所以我很快发现你换了的东西。”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监听你?!”周唯语速很快,气息急促:“那你为什么不……?!” “扔掉?我没想过,”武文殊垂下眼:“我只想你离我近点。” 说不清什么感受,震撼带来的是无法抑制的澎湃涌动,对这个人的心疼难受,透彻见底的认知和一种强烈的情感深深激荡着周唯,让他凝视他,哽住了…… 是啊,他怎么可能吃素…… 能在深重缠绵的感情中保持理智,利用他的弱点和性格,制定详尽周密的拆穿计划,伪造公安档案引诱套供,让他亲口承认他的卧底身份,把U盘和项链放在最易接近却又没摆在明面的地方,就这么让他毫无反抗地陷入绝望…… 这样一个心思细密,头脑清醒的人想清楚这些,不是易如反掌? 或许回忆那段日子太难受,周唯面色浮出黯然,武文殊揉搓他的手强拉他的思绪,在他耳边轻轻低喃,问他想回哪个家。 “梅苑。” 周唯想也不想。 他记得分手后梅苑前厅没人动过,那里如同时间冻结,仍旧文件纸张摊了一地,二楼卧室抽屉大开,U盘静静地扔在书房桌上…… 他要再一次推开那扇门,让那个曾经连一眼都无法忍受,饱受折磨痛彻心扉的情景永远在记忆中抹去。 他要去制造属于他们全新的回忆。 第163章 当白墙红瓦,欧式洋房风格的梅苑再度映入眼中时,周唯觉得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感性得多。 那是一种深刻的,难以抑制的怀念之情,还带着点老子又回来的自豪感。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草木味飘散过来,他们走时没关一楼的厅窗,厚重窗帘捆束在窗框两侧,轻薄的纱帘被风吹得飘逸跃动,带入一院的花草清香…… 武文殊没做过多停留,脚踩着地下一片狼藉的纸张去关窗,周唯垂下眼,眼见这些纸被他踩得褶皱破损,一个个脚型泥印肮脏地印在那上面。 周唯弯下腰,挨个捡起来,没捡几张被武文殊全收过去,这个人将它们硬塞入那个伪造的公安档案袋中,从身上掏出打火机,调到最大火苗,将所有的东西燎燃烧尽,很快袋子黑焦扭曲,大量的黑屑飘飘散散…… 升腾的烟气将武文殊眼底染得雾蒙暗霾,他的嘴被抿成细细一条线,沉着一张脸,神情冷然淡漠,一直到快要烧到手才扔到地上,用脚踏灭。 知道他心里同样不舒服,周唯偏要火上浇油:“毁尸灭迹啊?还当着我的面。” “我错了,”对方抬眼,注视他:“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一辈子。” 周唯跨前一步,直言:“武文殊,那时你把一切安排好,让我一步步走上你为我精心铺设的路,你这人到底多狠才能干出这些……” “不是!我那时什么都想不了!发现你是特情后我难受,觉得被你骗了……可你信吗!我心里的痛苦乘以十倍都不及我对你处境的恐惧,你是缉毒干警,做的还是卧底!北化林场,MIX的斗殴,名佳小区你说秦凯给你房子,你跟他搭档一起查案,他就是你线人,你们做的那些事……那些画面全部在我脑中无休止地回放闪现,你根本想象不到当时我他妈害怕成什么样子,我浑身发抖……”武文殊咬牙,克制他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我脑子里没别的,就要你活着,离开我,远离中泰才能安稳,我就这一个念头……” “那你自己呢?”周唯问:“你不仅牺牲掉咱俩的感情,推开我,还把自己变成人渣,使尽手段让我认为你在玩我,逼我恨你,这些你亲手一样一样地打造……你他妈还把自己当人吗?!” “我没想过我能活……”语气很淡,低低地,快要听不见。 “武文殊,跟我说句实话,”乍红眼眶,周唯凝视他,有些哽咽:“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还会为了一个让我‘活着’放弃你自己,放弃我,毁掉咱们的一切吗?”像是要把这个人五脏六腑都穿透,直射入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周唯大睁着眼,不眨一下:“你会吗?啊?说话啊……” 无声,沉默。 “说啊?!你告诉我……”周唯向他的肩膀推过去,对方晃动,却还是没反应。 就在周唯气息渐粗,情绪马上要爆出来时,这个人走到他面前,错开受伤的那个肩膀,将头搭沉沉地搭上去,他一侧手臂收紧,重心前探,这种全身重量倾覆上去的姿势,比两手绕到周唯背后用劲拥抱的分量更重,怀中温度一样的炽热蔓延。 周唯知道躲着他的肩,他已经尽力在抱了…… “不会,再不会。” 身体一颤,不由自主地僵直,周唯听到武文殊深沉的嗓音响在耳边:“你融进我血液里,长在我肉里,分不开了。” 伴着涩苦,戳得人心疼却又甜得要融化,周唯眼里溢满水汽,睫毛打得湿漉漉,却就是不服气地说反话:“少拿蜜泡我,我没那么容易打发,这事完不了,跟我来……!” 快速抹去眼角的泪,他牵着武文殊的手向二楼走去。 二楼仿佛冻结在某一个时刻里,那间曾经上过锁的卧室房门大敞,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直射到床铺上,把床头柜一个角笼在金光中,光线延展,打在第二个抽屉上,还是维持着拉出的状态,周唯是在这里发现自己的项链坠子和U盘,他那时没来得及没合上…… 想了想,在床头柜前站定,他一只手伸到脖后,让武文殊帮他解链子,对方却拒绝了,让他好好戴着。 扭过头,周唯疑惑。 “这是你妈的遗物,我不合适戴,只有至亲至爱才最有灵性,让它保佑你,送我就糟蹋了。”武文殊解释。 “干嘛啊?以前不是戴着吗!你这样就不一样了!” 武文殊泛出笑意:“我都是新的,你追求一样干什么?” “你怎么就新了?哪不一样?”周唯抬杠。 “我更爱你,一样吗?” 情话说得顺溜,脸不红气不喘,让周唯心脏砰砰两下,可今天他就拧巴上了,看不上武文殊这巴结讨好却又像是真情流露的样子。 “是啊,哪能一样啊,不是还有个U盘一起放着吗,”周唯冷笑,发狠咬牙:“你懆你侄子够来劲的啊……”转过身他向门口走去,嘭地一声巨响,脚凶猛地踹到门上,地上的吸盘失灵,门在反弹作用下,正好把武文殊尴尬地关在里面…… 什么他都不后悔,或者说后悔也没用,唯独这个U盘武文殊无论如何也释怀不了,这个自己亲手作下,无法弥补的惊天大雷…… 留它是一念之差,用它更是鬼使神差,跟旧爱做的爱变着法地让新欢去听,武文殊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子第一号大傻缺,人生都要灰暗泯灭了。 苦苦咽下一口唾沫,拉开门,他灰溜溜跟在周唯后面。 进入书房,一眼就看见书桌上,电脑旁扔在那里的残旧东西,武文殊耷拉着脑袋,默默地蹭到周唯近旁。 保持垂头,他不敢抬眼。 无声无息。 悄悄地撩起眼皮,两束寒气凛洌的目光便无情地扫射过来,武文殊赶忙又遮掩地挠额角,用手臂挡着,一后背的虚汗。 “什么时候录的?” 涩哑的嗓音突兀地响在房中,吓得武文殊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在周唯眼中他的身体猛地晃动一下,往旁边挪了小半步。 看武文殊这样,周唯更火大。 “……他大,大学时。” 武文殊老老实实地说,不敢有一丝杜撰。 “录它干什么?!你俩有病啊!!”音量猛起,周唯吼起来。 声音细弱蚊蝇:“是不小心……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他后来……” “你做没做?!找他妈什么理由?!” 抿了抿嘴,武文殊暗自决定把嘴巴上拉链。 “听几遍了?” 对方不语,小心翼翼。 “无数遍吧,越听越爽哈?!”周唯一把抄起U盘砸向武文殊,对方条件反射性地单手一挡,U盘蹦跶两下,落在两人的中间地段。 武文殊堆起谄媚的笑,就是不开口,他知道说多错多,发声只会让周唯的怒气飙到满格。 当务之急,要尽快处理这个U盘。 察觉到周唯不再讲话,靠着桌面生闷气,武文殊竖起两根手指当小脚,一点点在桌上挪着,偷偷向目标物爬去,眼看快挨上边了…… 一记迅猛抽打狠狠落在武文殊的手背上,顿时殷红一片,针扎一样疼,武文殊呼呼吹着自己的爪子,委屈巴巴地瞅向周唯…… 对方恶寒狞笑:“行啊,胆够肥的!你还想干什么?!合着就让我一个人受罪,我不管!他也得尝尝这滋味,这样才公平。” 武文殊惊了,目光变得忐忑。 “U盘我寄给姜明晗,把地址给我,下午就叫快递取。” “别啊!怎么他也是我亲戚,我侄子……” “你还知道啊?!他管你叫叔叫了十几年你怎么下得去手,变态不变态啊!!”情绪高涨口无遮拦,说完周唯就后悔了,他看到武文殊脸上现出窘迫慌张,甚至因为难受把手攥成拳头,捏在裤线上。 周唯又心疼。 他堵了一胸口的恶气无法发泄,郁闷地啊啊啊啊啊的大叫,不知道骂了句什么,一把推开武文殊,向门口走…… 武文殊没让他这么结束,牢牢抓他的手腕,又给扯回来,飞快地,他拿起一旁的铁砚台在这人面前毫不犹豫地猛力砸向U盘,伴着崩裂飞溅的碎片,里面的芯片内存弯折成为废品。 桌上一堆破烂,就是与过去的决裂。 这么做用意太明显了,决绝刚硬的态度更是让周唯心头震撼,他其实早就原谅武文殊了,只是自己拧不过这个劲,也知道对前任没完没了的吃醋是他得寸进尺……武文殊非但没有不耐烦,反倒顺从地以此铭誓。 他心里是感动的。 拿掉手,周唯换成左边没受伤的那只握上去,武文殊的手皮肤粗硬,骨节宽大,周唯轻轻在手里磨蹭着,两个对戒相互磕碰,激起细微的感受,这是他们和好后,从周唯脖颈的项链中取下的,武文殊对此十分感动,他没想到周唯不但留着,还贴身戴着,本来他是想再去定一对。 “婚戒有重来的吗?!那叫二婚,”周唯气鼓鼓地瞪他,武文殊的那只之前被掰松了,是周唯每天一点一点用手紧它,才恢复之前的尺度,再次套入这个人手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周唯绽出大大笑容,教育武文殊:“这样才对,叫破镜重圆……” …… … 摸着手,让周唯心里升起一种难耐的麻酥感觉,他抱住武文殊,说他饿了。 “外面吃点东西,我让人过来收拾收拾。” “不要,我要回老区。” 不是商量的口气。 对方拉开他,想看清他的脸。 周唯不干,不配合,搂着更紧,耳朵贴在武文殊的左胸,听着他心跳声,说了句:“我喜欢老宅的床。” 清晰地,他听到这个人心跳开始乱了。 ** 周唯不知道武文殊怎么开地车,他咬着手指,硬着下面坐在旁边,一直到老区的单元门撞上,武文殊脱下他的内裤,跟他滚在床上。 他全身都被我武文殊舔遍了。 没有一处漏掉,就连脚指头都用舌头打得湿漉。 周唯的脸无比火烫,他喘息过度,疯了似地揉武文殊的脸,揪他的头发,啃他的耳垂,脖颈,将前胸咬出牙印,他狂乱地亲吻他,与他纠缠…… 武文殊也喘,也激动,却好像就是有那么个弦绷着,不提枪上阵,他手捏周唯的腰,揉他屁股蛋,甚至为他手,吃他下面,为他服务,却就是不正经干,不操他…… “……你他妈……要玩死我了……”周唯呻吟着,哑着嗓子,吐字极为困难:“干……干我啊……” “你肩没好,我怕你疼……”武文殊理智尚存,他忍得通体透红,后背一层密汗,脖颈下滑腻腻,摸了周唯一手水。 周唯心疼死了也感动死了,但他更想让武文殊把他干得欲仙醉死…… 知道哪是他的敏感带,周唯专攻下去,一口咬在武文殊脖根,用舌头转着圈地舔,挑战他的极限,“疼就疼……疼死我也愿意……” 低吼一声,那根弦断了。 武文殊把周唯仰面大力按在床上,他不想从后面来,怕他肩膀支撑不住,胡乱摸着床头,用牙齿撕开保险套,分开对方的腿,正要送胯挺腰,就听见柜上周唯的手机铃声和震动一起闹腾,他随之低低咒骂…… 周唯也一样骂娘,还是伸手去拿,武文殊上头,不耐烦地咬周唯耳根,让他别动,谁电话也不别接,把手机关了……话还没说完,周唯叫停,让他等等,等一下…… 箭在弦上,哪等得了啊…… 武文殊欲火焚身,去抢手机,却被周唯一猛子险些推到床下,直到此时他才懵逼着,被迫清醒……眼前周唯惊讶地大睁双眼,看着手机上一串匿名的电话号码。 于此同时,一声短信提示音,一个消息进到武文殊的手机中。 第164章 匿名号码不会有别人,只会是他哥哥,周铮。 这也是周唯无论如何都要接听的原因所在。 电话内容非常简明扼要,周铮约周唯见面,地点武文殊知道,让他去问他。 周唯大为惊愕,他望向武文殊,对方紧绷的面孔,沉下的嘴角显示出他的不寻常,此刻这个人正低下头盯看手里的手机。 拉过武文殊的手臂,周唯急急一同看去…… 手机里内设的短信信箱被打开,一条短信开启,上面是一段普通的广告文字,好像是六合彩什么的,用彩色数字胡乱堆砌起来,是那种看一眼就想删掉的垃圾短信…… “这怎么了?有问题吗?”周唯不解。 他听到武文殊用严肃的口吻告诉他,公安找他。 看不出半点门道,周唯只能用一脸迷茫外加忐忑不安的慌乱表情面对武文殊,他听他解释说,当时在嘉禾派出所,专案组给了他一串暗码让他记住,因为他位置的特殊性,手机不能装反窃听反跟踪装置,警方只能以这种隐秘的方式跟他联系。 指着那一串用不同颜色拼凑出的数字,武文殊对周唯说:“这个意思是‘内应’,还有三个字母,YNT。” 猛然间,周唯醒悟,他急迫地说:“我明白了!跟你说的一样,他们要里应外合!刚就是我哥来的电话,他要见我……” “地点呢?”武文殊问。 “他说你知道,让我问你。” 这个信号太强烈了,意思相当明了,武文殊也被包括在内,进入公安设的局中,正如他所推测,网开始收了,他们需要与贩毒集团的内应取得联系,那么……YNT又是什么意思?不经意地,武文殊念出这三个字母…… “岳—念—廷。”周唯接过去。 名字的首字母,完全吻合。 内应:岳念廷。 武文殊神色一变,问周唯:“你认识这个人?他是谁?” “我哥那边的,哥叫他岳先生,听起来我哥是他手下,现在俩人住在豪庭尚佳,关系……很密切。”说到这,周唯再一次回忆起岳念廷把他当做周铮贴他脑门的事,自从发生那一幕后,周唯总是觉得这人跟他哥有点说不清的关系,怪怪的。 “你们之前掌握过岳念廷的个人信息吗?”武文殊下床,把缠绕在一起的衣服一件件分开,自己穿着,顺手扔给周唯他的。 “就是个商人,有钱,开公司搞投资,林祥中泰他都有参股,可能份额太小你不清楚……”周唯拉上裤链,光着膀子一手穿T恤。 武文殊过来帮忙,从领口把脑袋钻出来时,周唯满脸忧色:“怎么了?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你怀疑岳念廷内应是假的,其实他反间是个内鬼?!” 武文殊笑笑,弹他脑袋:“瞎想什么,当演电视剧啊,他们说他是内应就不会有错。” 周唯坐在床边:“曾经有一段温莎别墅的视频,是他跟我哥开车进入林啸坤宅邸时拍下来的,我仔细研究过,林柏杉那伙人对这个人颇为忌惮,态度恭敬顺从,看起来岳念廷在毒贩内部的等级不低,后来我乔装成我哥,打探到岳念廷的居所,跟他有过一面……” 周唯分析案情,毫不设防地侃侃而谈,根本没察觉到他说漏嘴了,醒悟过来时武文殊的面色已经相当深沉,蒙上一层重重的阴霾。 他赶紧闭上嘴巴。 挨近他,武文殊用强势的暗影笼罩在周唯头顶上,“周唯,再有一次,你敢背着我不要命地瞎胡来……”捏上对方下巴,手指深陷在勒出的肉里,他冷冷注视他,“我就操死你。” 后三个字被重咬出来,威慑力却在周唯呆呆的神游中消磨没了。 或许是方才没搞到底,火没泄出来,周唯脑子里被这三个字刺激得各种限制级画面层出不穷,底下也开始蠢蠢欲动…… 发觉周唯眼神不大对劲,再往下一瞅,武文殊立时猛推他一把,笑骂:“我去你的吧!” 对方顺势倒在床上,嘿嘿地乐开了。 看武文殊的衬衫扣得差不多,周唯使坏,扑过去软着一只胳膊还能将武文殊弄上了床,把他刚穿好的衬衫瞎揉乱扒,对方火了,撩起周唯的T恤,骚他的痒,咬他肚子,惹得周唯笑着满床打滚…… 闹过一阵,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各自整理衣服下床。 经过这么一折腾,之前忧虑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相互笑了一下,看到的都是对方脸上的从容安然。 牵起手,他们下楼。 ** 第一次目睹地下赌庄别有洞天的盛象,周唯不禁好奇地四处张望,最终眼底抹上一层寒气,他冷冷地去睨身旁的武文殊:“你跟我哥以前就在这下面约会啊?挺会找地方,关起门什么也听见……” “你什么意思?”武文殊越听越不对劲:“他是你哥,别瞎吃醋。” 一句话把周唯惹毛了。 “谁吃?……操的!我他妈还就吃了!怎么着?!你跟我哥背着我约多少次?我还不能说了?!你们俩……” “约什么?把词用对了!”武文殊恼火:“我见你哥是因为……” 笃笃笃,一声声拐杖砸地的闷响硬生生打断两人的争吵,面前一个驼背拄拐的老太婆,一双肿眼泡眯出条缝,目光扫在周唯脸上:“你怎么来来回回的?!刚不是来了嘛!哎?怎么又换一个……”她撇了眼武文殊,用拐杖打他小腿:“五号房啊,别再问我了。” 老太婆弄混了,不用说,周铮他们已经到了。 脚下生风,周唯憋着火气疾步走在楼道中,武文殊跟周铮见过不少面他心里有数,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可就是再无关痛痒的见面,直面这件事,周唯也不可能做到释怀和谅解,因为那个人是周铮,是他一直寻找的亲哥哥,武文殊要是在他找到他哥之前就认识周铮,那么这两个就是一起联手耍他一个…… 在他刻意隐瞒武文殊的同时,也被这个人和他哥实打实地蒙在鼓里,那种滋味好受得了吗,周唯觉得他没当场翻脸,给武文殊找不痛快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周唯,周唯你听我说……”离五号房隔了两间,武文殊把周唯拉住,他飞快地解释,全盘抖落:“第一次跟周铮见面是在美国,他跟踪我,当时我就觉得我可能有大麻烦了,是他说为了你的安全为了大家好不让我泄露,后来我发现林祥中泰涉毒,他来梅苑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那时我就怀疑他是毒贩里的卧底,再后来我让他帮我救孩子见过一面……去嘉禾前我没忍住又约了他一回,但那是因为你,真的,我那时想你想疯了,就为了看周铮那张跟你长得一样的脸才把他约出来,我怕我没机会再看你,就这几面我发誓,发重誓!” 周唯从没听武文殊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过,看他不知是憋气还是焦急,脸颊红润的样子,周唯的气立刻烟消云散,这种情绪化连他自己都奇怪,怒气说没就没,周唯不甘心,还想再挺一挺:“我告诉你,武文殊,你要再敢骗我,再敢瞒我,把我当大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我他妈……” “你操死我。” 武文殊接得飞快。 反正威胁都离不开床,怎么都是爽。 周唯憋着笑,狠推他一把,武文殊身体晃着,没让周唯把手缩回去,他强迫地握在自己手里,也笑。 俩人没松手,推开五号的房门。 ** 一进门,凝重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房内,麻将桌被扔到一旁,木椅上一个身形修长,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他五官算不上亮眼,拼在一起却有种耐看的质感,韵味浓烈。这个人双腿交叠,两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下巴微扬,透出一种掌控全场的强势姿态,后面背手站立的两人更是烘托出这种逼人的压迫感。 一个是周铮,另一个看起来年长一点,是个老头。 坐着的无疑是岳念廷。 周铮和武文殊进来时,他的目光敏锐地落在这两人握着的手上。 手立刻分开。 周铮对这两人都熟悉,自然没反应,陈国生就不同了,当周唯出现时他微微一惊,眼底流露讶异,不过瞬间又恢复成一潭死水的冷漠,这是常年训练有素,喜怒不露于人前的职业素养。 岳念廷的脸却没那么素,他表情柔和,像跟熟稔的亲人说话:“老陈,这里不需要你了,去车上等我们吧。” 陈国生应下,门口跟武文殊擦肩而过时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他发现武文殊同样在毫不忌惮地打量他。 他愣了下,没说什么,向外面走去。 门被关上,先开口的是武文殊。 “岳念廷,你是内应,周铮就算了,那个人是谁?”他头微侧,示意刚出去的陈国生:“他叫什么名字,可靠吗?你这么做不妥吧?” 腔调不善,火药味十足,上来就质疑岳念廷,别说周铮,就是周唯也吓一跳。 对方同样吃惊,但很快恢复如常,岳念廷挑了挑眉,没理会武文殊,而是把目光柔柔地放在一旁周唯脸上 ,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玩味暧昧,他托着腮,笑了:“周唯,你跟你哥还真是比着尺长的,太像了,只不过体温高一点……”他轻抚自己的额头,示意这里:“你比他要火热,身上的味也不一样。”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周铮和武文殊同时看向周唯。 上来发难的是武文殊,他故意要试试这人的本事,探探他的脾气,以及感受一下他对自己的态度,既然是双方合作,地位必须拉平,一个下马威很有必要。 可武文殊万万没想到岳念廷的洞察力如此之强,从他俩牵手看出关系,利用周唯打得一手漂亮回击…… 就在武文殊思量时这人又动作了,他向后靠对周铮说:“下次你不用翻墙大半夜跟武文殊偷偷约着见面,直接来这里,带上我。” 这一回,周铮再绷不住,惊得去看弟弟周唯,周唯把手放在武文殊后面,掐着他屁股上的肉狠狠转圈…… 随随便便两句话就搅起惊涛骇浪,武文殊赶忙开口,阻止岳念廷:“要我们怎么配合,你说吧。” 语气不明显,内容却已软下来,再怎么说以后也要一起合作,岳念廷当然明白不能穷追猛打,他点点头,笑了下:“别站着说话,坐啊。” 两人照做。 岳念廷开门见山。 “两天后在熙子林海的惟壹酒店有一场会,你们两个都去。” 他朝周铮递了眼色,对方从沙发上捧起一个鞋盒和一大塑料袋的衣服,他走过去把东西全塞给他弟弟,刚要回去,听到岳念廷说:“拍下来。” “好的,岳先生。”周铮恭敬应答,拿出手机对着周唯绕着圈拍照片。 周唯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望着他哥,他从没见过这个人能这么听话。 “周唯,你穿这些出席会议,十八号晚上八点,有车去接你们,你们两个坐在后座,同进同出,亲热一点。” 岳念廷强势的口气让周唯不爽,更让他不安,他问:“什么会?都有谁?” “全部毒贩头子,包括那只大的。” “你说什么?!”周唯猛地站起来,抱着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 岳念廷望着,没说话。 “我们两个去毒贩窝里……?!你疯了?!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对方冷冷开嗓。 将周唯拉坐回椅子,武文殊如实答应,说,没问题,我们照办。 就在周唯要爆发时,岳念廷堵住了他的嘴:“你们听好了,一切行动必须无条件服从我,不需要知道的没必要打听,你们只要照做就可以了,案子能不能顺利收网告破,将中泰从涉毒的泥沼中拖出来,都只能也只有靠我,没我你们什么都干不成,听明白了吗?” 一声冷笑,是武文殊的嗓音,音质相仿; “岳念廷,林柏杉死后你把扣押人质的地址透露给我们,对你是一种重创,太引人怀疑了,想必你也没那么好过,公安在这个节骨眼让我做卧底与你对接,坐实了你的困境,我们是协助你度过难关,巩固地位,为你创造条件,把背后的人引出来一网打尽,缺了我们,你一样成不了事,这一点你不会不明白吧?” 出乎意料,这话让岳念廷满眼放光,他上下打量武文殊,眼里透出笑意:“你很好,真的不错,看来胜算又多了好几成。” “是十成,一成不少,他们必败。”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 回到老宅,周唯躺在他心心念念的床上,却再也提不起兴致。 武文殊压在他身上亲了亲,见他没反应,拉过被子为他盖好,关灯睡觉…… 周唯哪睡得着,脑子里全是赌庄五号房的情景,他心绪烦乱,焦躁不安,没有丝毫困意。 身体升起阵阵凉意,他不由得往武文殊那边靠,靠了靠,又靠了靠,宽大的双人床被挤成狭小的单人床…… 有人开了床头灯。 坐起来,他抚摸他的脸:“睡不着啊?” 周唯看向武文殊,他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眼中同样没有倦意,明亮而清澈,周唯所幸不睡了,下床拿了两包烟,顺了个烟灰缸,蹭蹭地又爬回床上。 他为俩人点上烟。 谁也没说话,都静静抽烟。 弹掉烟灰,周唯让武文殊给他讲讲。 “讲什么?”对方问。 “你怎么想的,你的分析……你的话太有用了,”见武文殊垂下眼,专注地在烟灰缸边缘轻磕烟蒂,周唯强调:“真的!你说说,我听着安心。” 喷出一口白烟,武文殊指缝夹烟:“从你跟我说你哥开始不同意,后来又打电话告诉你人质的地址,我就猜测毒贩组织内部应该不是他一个人在干卧底,肯定有个领头的,他听命于这个人,今天我看见岳念廷……”急急吸了两口,武文殊拧转烟头灭掉:“他很可以,你哥跟对人了,这人相当厉害,人质那点事不成问题。” “可他让咱们去毒贩老巢……”周唯眉毛皱成一团。 “公安该怎么让我卧进去,这一点我也琢磨过,这案子已经拖太久,不太可能给我慢慢渗透的机会,既然时间上的鸿沟无法逾越,就只能用奇招制胜,‘硬来’不失为一个剑走偏锋的良策,”武文殊叹了口气,看向周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让你去,还准备好衣服……但归根究底是为了让我渗透进去,你的存在只会服务于我……” 话没说完,周唯一副星星眼,无比垂涎地望着他。 “怎么了?”武文殊挑眉。 对方摇着头感叹:“……我后悔啊,真太后悔了!……我就不应该瞒你,跟秦凯偷偷摸摸当卧底,为这个你跟我炒过多少架啊,真不如当初一五一十交代了,谁知道你武力值这么高,有你入组说不定案子早破了……” 武文殊笑:“再重来一万遍也是这个结果,”他拿过周唯的手搁在嘴边亲了一下:“咱们都为对方想得太多,把对方看得比什么都重,这就是命运使然。” 周唯听着感动,问:“那这命好不好啊?” 把周唯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肩膀上,武文殊揉着他一手的细软碎发:“好不好我都甘之若饴。” 明明肩头是淡淡的温热,却让周唯心头烧了一把火,他激动地搂过这人的脖子,抱得紧实,互相贴合,体会无边无际的幸福蔓延…… 第165章 林柏杉扣押人质的宅邸被不明人物闯入,武文殊的亲人被全部救走,这伙人不但配备精良,训练有素,按照当时现场的描述,每个人身上都有耳麦和对讲设备,这绝对是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营救行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岳念廷身上。 第一,惟壹地下暗厅中,林柏杉死前透露的地址讯息只有附近几个人听到,吴良,岳念廷,周铮,陈国生,还有行动参与者刘天,刘天自是不必说,倒了林柏杉这棵他一直依附的大树,又是在眼前惨死,当场吓得屎尿齐飞,这样的人没能力更没胆量做这样惊人的壮举。 第二,吴良特意通知岳念廷不动人质继续扣押,并且上了第二道枷锁——转移地点,他不可能出尔反尔,自相矛盾。 第三,即便不是岳念廷亲自动手,周铮,陈国生,当时在惟壹地下的每个人,乃至那些林柏杉的残党欲孽,但凡一个人走漏消息,岳念廷这个把控毒链的第一负责人也脱不了干系。 以上三点让岳念廷成为众矢之的,组织内不少平时跟他不睦的,讥笑嘲弄,落井下石,此刻都等着看他的好戏,有些则感叹惋惜,心软一点的还去向吴良求情,说毕竟是有功之臣,救了大伙,救了集团,没让林柏杉造反弑主的奸计得逞,不过无心之失罢了……总之,有一点所有人都在潜移默化中达成了默契和共识,那就是岳念廷完了。 在这之中,吴良的态度最让人关注,却也最难臆测。 这一点,他一直如此。 没人能真正看透他,岳念廷也不例外。 事实上,岳念廷对‘看透’吴良已经达到相当佛性的境界,在数次心理交锋中,他懂得了一个道理,吴良真实的想法,他的内心世界根本不重要,也不需要去过多的揣测推敲,只看结果就好,这个人太懂平衡得失,什么时候放弃,什么时候争抢,什么才是首要的,什么可以被牺牲掉,他心里太有数了。 所以,当岳念廷提出要开全体会,商讨他的处理结果时,吴良只是静了一分钟,随后在电话中答应并定下时间。 消息很快散布出来。 一时间组织内人声沸腾,议论纷纷,无数双眼睛都在窥探,即便是那些同情岳念廷的人也忍不住兴奋,关注等待着这个人最终的下场。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一场开在熙子林海惟壹酒店地下暗厅的聚会将完全颠覆这个全票压倒性,甚至所有人深信不疑的结果,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正是从这一晚开始,这个组织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 那一天,惟壹酒店照旧停止营业。 夜幕降临,院内车辆爆满,停车位早被全部占上,晚到的车只能停在院外。 当人们络绎不绝地进入地下暗厅,靠前走的人发现进不去了,房口被堵成一个人墙,个个伸脖探脑,越看不见越拼命看,为后面来的人制造更大的视线障碍,几个好事的喽啰拼命往前挤,当他们拨开人群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全都跟身旁的人一个状态,他们大张着嘴,震惊地望向主位旁边,次位座椅上的那个人…… 岳念廷坦然地坐在那里,脸上浮现浅笑,身侧靠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 他们的衣着,鞋子,身材,头型,姿态,甚至面孔表情都如出一辙,高度精准,如同镜子映出的倒影,分毫不差。 周铮,周唯。 所有人眼都直了,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一众毒枭全体懵逼,而这人就站在岳念廷身后,配合着另一个的存在,制造出3D复刻一般的视觉冲击,除了目瞪口呆,鸡皮疙瘩起满身之外,进来的众人做不出其他反应。 吴良一只手撑着脸颊下方,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他的视线没离开过周家兄弟和岳念廷,面上辨不出过辙的情绪,他看了会儿,收回目光,转头正望见大伙那一堆这一簇傻呆呆地拥在门口…… “别堵那里,都坐吧。” 一句话,众人恍然,赶紧按照排位依次入座。 吴良嘴角勾出弧度,有些笑意地看向岳念廷,用眼神示意他后面的人;“岳叔,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一对双胞胎搞到手的,跟大伙说说吧。” 周铮周唯都是卧底出身,公安探员,直到此刻大伙才回过味来,一个个面色难看,忧惧并存,第一个拍桌子起身叫嚣的就是刘天:“岳念廷!!你你你他妈什么意思?!把公安招进来?!!你是疯了吗?!!” 知道他怂人一个,林柏杉在眼前惨遭屠杀吓破了他的胆,明明吴良的话清楚地暗示出其中隐情,刘天还一个劲地咆哮责骂,十足的惊弓之鸟。 自从林柏杉倒台,吴良让王林海全权接盘林柏杉的毒链,王林海有意将刘天边缘化,不让他再掌管实际业务,但归根究底,如今刘天是王海林的人,王海林必须对他的言行负责。 此刻,王林海狠狠朝刘天瞪了一眼,骂了句闭嘴,转头向吴良献殷勤:“哥,他不懂事,您别见怪啊。” 吴良还真不见怪,他撩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对岳念廷勾勾手指,示意他开口。 岳念廷向后微侧头,吩咐后面:“给我烟。” “是,岳先生。” 两人齐声,右边那个将身上的烟掏出,磕了两下,捋出最长的那根用手指掐住,岳念廷嘴巴微启,他恭敬地放入这个人口中。 同时,左边这个搓燃打火机,俯身前探,火苗的高度适中,正好将烟头滋滋燎燃。 两兄弟伺候左右,没有人能分清到底是谁在上烟,谁在点烟,周铮周唯无论性格如何,长相一向出众,随便一个人的容貌都会吸引旁人多看两眼,漂亮的五官总是让人印象深刻,此时此刻,两人睫毛半垂,微微颔首,将岳念廷侍候得舒舒服服,那副柔顺乖巧,谦卑恭敬的模样让一众大老爷们全看呆了,不少人把嘴砸得啧啧直响…… 不像一般拿烟方式,岳念廷用拇指和食指有力地捏住烟卷,在嘴里深吸猛吐,长长的烟气喷出,白雾迷蒙,这个人身体向后靠向椅背,眯缝着眼,旁若无人地端出一副贪婪享受的样子,人声从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到最终的鸦雀无声,再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 被烟熏浊后的嗓音很沉: “人质的事是我干的,这一点在座都很聪明,每一位都没有猜错……”岳念廷耸耸肩,摆出孩子气的神态:“三对八救六,谁又能比我做得更专业更漂亮呢?” 吴良叹口气,很无奈。 磕了磕烟灰,岳念廷指间夹烟,轻柔额心:“其实……拿下周唯是我很早以前就想做的,是我一直以来的意图,周铮被策反后,他透露出很多公安掌握的信息,包括针对中泰涉毒专案组的架构,谁牵头,谁在执行,他们又汇报给谁,周铮说得很详细,组长王伟仁,副组长李峰,还有省公安厅那边调过来的谢明义,这些人全是缉毒一线上的干将,每个人我都给你们分析过……”他站起来,把烟扔在地上,用脚捻灭:“我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把这些人干掉让他们彻底消失,或者绑架他们的老婆孩子逼他们为我们所用,只要坐上那个位置的,骨头他妈比谁都硬!即便有软肋,风险也比别人大得多,我们为什么要搞他们?!一旦事情玩猛了惹得高层震怒,公安会更加凶狠地猛扑来,不择手段地歼灭咱们,哪还能像现在?随便派几个卧底跟跟线索混混日子,让咱们自己玩自己的?” 收敛眼中嘲弄的意味,岳念廷在厅中有节奏地踱步:“当我知道专案组黔驴技穷地找上周铮的弟弟周唯,利用他们酷似的容貌对中泰毒案继续进行渗透时,我就有这样一个想法,我要把周唯也据为己有,让他跟咱们一起干……” “周唯不像周铮,不是警校背景,没在机关任职,身上没那些条条框框,法律道德的约束,他太自由放荡了,所以才会被一脚踢出公安队伍,开除公职……” 说着,岳念廷漫步到这对双胞胎跟前,他没有一点犹豫,伸手去揉其中一人的头发,这人露出腼腆羞涩,还有那么点自豪的笑,另一个用余光瞟着两人,冰冷无味,面目无波无澜。 笑着的是周唯,板着脸的是周铮。 细微的表情透露出一个讯息,岳念廷能分清楚这两个人。 不是长时间的亲近相处,对两人掌控力度极高的人不可能办得到这一点,就连吴良都不免挑着眉,玩味地盯着他们三人,细细体味其中的关系。 “我就是利用公安对周唯的漠视,瞧不起他,随随便便让他滚蛋这个机会,让周铮接近他,拉拢他,将周唯彻底纳入咱们这边,收入我的麾下,”岳念廷双臂撑着长桌,手攥成拳,重重落在桌面:“那些人永远只会用非黑即白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脑筋固化,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周唯真正的价值所在,一帮蠢货……” 他直起身,向门口打了个手势:“让他进来。” 厅门被人从两边打开,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没系领带,浅色的衬衣松开两颗扣子,微微在领口露出一个边,西服纹路平整光滑,相当讲究,看得出来出门前被人精心打理,熨烫过…… 他有着一张高冷的面孔,表情从不丰富,甚至是因为太过内敛,皮肤并没出现这个年龄该有的细纹,他目视前方,神情不冷不热,走得沉稳,皮鞋在软毯上发出富有节奏的细微声响…… 武文殊。 第166章 见到吴良的那一刻,武文殊内心掀起了巨大波澜。 他呼吸不自主地停拍,不过瞬间,迅速恢复如常,一呼一吸之间是无人察觉的间隔停顿。 目光很快离开吴良,转到岳念廷那里。 这个人正用一种审视观察的姿态面对他,眼中透出一股旁观的冷漠之色。 深入腹地之前明明有的是时间告诉自己那个背后主使,掌握整个犯罪集团的‘大人物’到底姓甚名谁,可岳念廷偏偏不说,连提也不提。 武文殊猜不透,也没时间琢磨这人的真实意图,他很明白,就是在场每一个人都有表达震撼惊异的权利,他自己也没有这个可能。 他是来融入渗透的,需要的是对这个组织方方面面的熟悉和掌握,岳念廷既然让他出入这样一个犯罪集团的要会,在外人眼里,必然事先做好了万全准备,怎么可能夸张地表现出‘卧槽,是他!’这样肤浅的举动。 ‘硬来’是奇招,也是险招,一丁点失误都会粉身碎骨。 等武文殊走到近前,岳念廷将长桌边一干人等的表情欣赏过后,他看向吴良:“林柏杉的缺让武文殊补吧。” 一句话,一片哗然。 如果说武文殊大摇大摆进入众人视线还有人能沉得住气,当岳念廷说出这句话时,最后的理智被炮轰殆尽,有的倒抽冷气,有的猛地起身,椅子在地上剐蹭出刺耳的摩擦音,最激动的还是王海林,瞪得眼睛要脱窗,他大喘粗气,懵逼地望向岳念廷,他本以为林柏杉的位子是留给他的…… 没有人不认识武文殊,一双双眼睛却要把他剔骨剥皮一样地从外面剖开,焦距急速升温,连说话的岳念廷都无法幸免,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两人身上。 吴良十指交扣,拇指对磕,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岳叔,这就是你说‘周唯’的价值所在?” 岳念廷反问:“不是吗?” 走过去,他拍了拍武文殊的肩。 “武文殊,中泰排行第一的大佬,对内资历人气威望没人能比,一言九鼎,对中泰掌控力度极高,对外他资源深厚,政府,海关,人脉通天,能为人所不能,上次中缅监管车那事不就看出来了吗,这还不叫宝藏啊?”这人半开玩笑:“我可把话撂这儿,谁都别拦我!在这个人身上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敢叫我血本无归我翻脸不认人,以后日子你们都别想好好过了……” 一只手撑着额角,吴良浅浅嗯了一声,撩起眼皮看岳念廷:“这么说周唯是你的第一步,其实是为了把我们的武总搞到手……”他朝武文殊笑了下,有些可爱,透着顽皮,表情轻松自若。 武文殊没有明显回应,在中泰,吴良并不常参加例行的董事会议,大多时候找不到他人,经常半年不露头,跟武文殊的交情寡淡如水,如果不是经常跟吴良的老婆薛琪在公司碰面,寒暄时不得不提一句吴良怎么样,吴良还好吗这样之类的话,这个人在武文殊这边半点存在感也没有。 一个在明,一个藏暗,内心翻天地覆的只有他一个人。 “……周唯,武文殊……”吴良明知故问,轻浮地上挑尾音,歪着脑袋问:“那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岳念廷很配合,露出玩味的浅笑:“当然是夜夜床上打通关,想通哪就通哪的关系。” 对方舔了一下嘴,得寸进尺:“那是通哪啊?” 岳念廷上去狠揉了一把吴良的头发,笑骂:“我去你的吧,滚蛋!” 吴良笑得很开,一个色气的玩笑让会上气氛一下子好很多,不少人交头接耳,穿插着邪邪淫笑,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周唯脸红得像猴屁股,摆出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在瞬间绷紧脸,锐利地将目光射向武文殊…… 这个人垂下眼,默然,脸上看不出什么。 “岳叔,他俩床上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见岳念廷皱眉,吴良赶紧解释:“我发誓真没别的意思,完全技术讨论。” “那他俩也得在床上啊。”岳念廷气笑,知道自己引出的黄段子必须自己了结:“南坪库区失火后,武文殊有所察觉,我让周铮全天监视武文殊,发现他俩在厅里……” “打住,打住!”吴良叫停:“成心啊你,再说我车速可就飙了。”说着,他笑着故意去逗周铮,眉毛挑挑,意思是爽死你了。 周铮一个白眼翻到天上。 “这一点我也没想到,算是意外收获,从那时起我就动了心思,为什么不能把武文殊拉到咱们这一边,让中泰名正言顺地为我们所用,所以我利用周唯一点点渗透武文殊……”岳念廷笑意满盈,嘴里的话却被那边一声阴阳怪气的国骂打断。 全场静下来,扭头望过去。 王海林面色阴沉,嘲弄地,发狠地笑:“原来武总好这一口啊,早说呀!你是喜欢玩别人还是让人玩你啊?等小弟从日本回来给您买个百八十个大鸡.鸡,保管弄得您爽歪……” 冰凉的矿泉水从头上浇下来,王海林被刺激得猛地张口抽气,话戛然而止,水流极大,他眼睁不开,却听到一声狠捏塑料瓶的尖锐响动…… 几秒过后,有人骂着上去动手,王海林听得出是自己带来的人,无论多少人终究是反应慢半拍,让王海林淋了整整一瓶500毫升的水,他迅速抹脸睁眼…… 眼前武文殊挥着胳膊,下手凶狠,对来人就是一个大耳刮子,那人被打蒙圈了,没想到武文殊这么嚣张,他捂着脸怒然,眼里毕露凶光,一记重拳立刻跟上,武文殊侧身闪开,狠劲向他一推,对方吃力后仰,撞到身后的王海林,俩人狼狈地手忙脚乱,扒着长桌保持平衡…… 自从跟岳念廷合谋整垮林柏杉后,王海林自诩功劳盖天,在集团内部大肆放话,说要不是他,岳念廷早被林柏杉玩死个十次八次了,他居功自傲地认为东区第一把交椅非他莫属,这次大会,他带了二十几个手下过来,人数最多,那牛逼轰轰的姿态简直不可一世。 泼水,被打,当众受辱,王海林气得青筋暴跳:“都他妈愣什么呢?!上啊!!” 猛然间,人们围堵上去,将武文殊淹没在里面。 周唯心下大惊,身体呈现本能反应地往上冲,却被身旁的周铮拉住手臂,他对他摇摇头。 正当口,岳念廷高声呵斥,响在厅中:“把他们给我拉开!” 厅中外圈站着的,包括厅外把守的都是吴良和岳念廷的人,不少别人带来的手下也参与其中,两边很快被拉出一条空挡,准确一点说,是一堆人和武文殊一个。 不知是他自己大幅动作弄的,还是被人胡乱拉拽的,西服和衬衣有些乱了,头发也是,脸上一两处打斗时剐蹭的红印,武文殊将身上变得不舒服的西装脱去,随手扔给周唯,甩甩头发,用手捋了一把,解开衬衣袖口,一点点往上挽…… 节奏把控得当,动作不慌不乱,甚至还朝周唯展露出些许得意的笑,两人这是第一次眼神交流。 周唯担心的神色很快被这份目光冲散,他皱着眉对视过去,像是在责怪,却又透着无限温柔和宠溺,全情倾注在这个人身上。 除非两人都是影帝级别,这种自然流露出的真情实感是骗不了人的。 收回盯在他俩人脸上的目光,吴良悠悠地开口:“王海林,这事是你不对,你出言不逊再先……我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你的底气和勇气敢这么干?” 王海林惊了,他惶恐地看向吴良。 “你跟林柏杉刘天以前私底下的关系都不错,刘天我看不上他那尿裤裆的怂逼样,你我就更恶心。” 王海林脸白如纸。 “卖友求荣,今天你可以害死林柏杉,明天就敢在我背后插刀子,我能傻到重用你?”吴良冷笑,眼中弥漫寒意:“你别做梦了。” 那一瞬间,对方像一滩无骨肉泥,一屁股堆在椅子上,要不是两边的人拉着,直接出溜到地上。 所有人看得很清楚,不管是吴良本身对王海林的不满,还是他有意做给大家看,无论如何,他是站在了岳念廷和武文殊那一边。 自此,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感觉,岳念廷的‘失误’会被渐渐缩小,归为无有,他要翻牌了。 吴良明显被搞得没那么有耐性了,他对岳念廷说话时声音变大:“武文殊的事为什么你不早跟我说,你等什么?” 对方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跟你商量说明白,你就没给我机会,你自己想想今年你在缅甸呆了多长时间?整整八个月!光耀那边的压力别人不知道,我心里能没数吗?你人在那边熬着,我忍心再给你添乱?!更何况那时林柏杉对我步步紧逼,处处掣肘,武文殊和周唯我一直在暗中进行渗透,别说是他们俩这么大动静,就是我什么都没干林柏杉都饶不过我,你在缅甸接了他多少电话你忘了?!” “那回来呢?你也一个字没提啊。” “你回来就着手弄‘凌霄’,林柏杉为了独揽‘凌霄’跟光耀打得火热,你在兴头上,把权利全给了他,只让我监管,他能听我的吗?!我搞不清你到底怎么想的,敢跟你提吗?” “全怪我了?”吴良别扭地回呛他:“我蠢,我笨,我引狼入室,任用奸人,让你受了气,委屈大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岳念廷无奈地笑,他姿态很低,声音柔缓:“当‘大哥’的,别任性瞎说。” 吴良别过脸,不理他。 大佬怄气,气氛僵化,是武文殊开口打破僵局,这也是他在这里第一次说话:“我发现中泰涉毒后,曾经仔细研究过林祥的年报,这个生意回报率惊人得高,是中泰再干上一百年也无法企及的程度,后来周唯跟我的说他哥这边有人要跟我接触,没见念廷之前,我却被林柏杉叫去了,”他走到吴良近前,在桌上放了一个黑色小巧的物件:“林柏杉让我跟他一起做,我答应了,这是当天我们两人的录音。” 厅内又骚动了,吴良支着下颚,冷眼看着这个小东西。 “从那时林柏杉开始了他的计划,他就是要让武文殊翻车,毁了中泰,毁了咱们……”岳念廷的嗓音沁上一层凶狠,他掏出一袋白粉在手里晃动:“林柏杉绑架人质要挟武文殊,在嘉禾车上放毒点‘炮’,成心让公安拘捕他,还在他家里藏毒陷害,一桩桩一件件做的是连环扣,为的就是要把武文殊拖下水……” 岳念廷后来说的什么周铮没怎么听进去,当这袋白粉被拿出时,周铮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是震撼的,因为他认的这袋东西,是岳念廷让他接近武文殊,藏在他家里,是他亲手做的手脚…… 周铮不清楚当初岳念廷到底怎么想的,如果真的是为了今天这一步嫁祸做下的圈套,那么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周铮心里控制不住地泛起层层寒意,虽然仍旧面无表情,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抽动,握又不握的样子。 …… … “武文殊终究进过局子,这可就说不清了,”吴良提出疑问:“我看过报道,说他是携毒被捕,这么快就给放了?不对劲啊……” 吴良的发难将周铮的神思拉扯回来,他摇了摇脑袋,赶紧重新振作,将心神凝聚在这个万分险恶的现场。 “别看那些起哄架秧子的报道,没有用,是我让周铮跟着武文殊去的嘉禾,潜入了他的车里,将毒品掉包,换成了面粉,公安被林柏杉忽悠过去,以为逮着了个大的……”岳念廷说着自己笑起来:“真是太逗了……检验完才发现这玩意他们天天都在吃,就是一包面粉。” 他翻弄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扔到桌上让吴良看:“这是我在局子里搞到他们的报告,你看看吧。” 吴良用手指敲击屏幕,上面写着,白色,粉末状,主要成分:蛋白质,糖类。 至此,一切水落石出。 吴良低下头,对搓手指,像在捻动什么,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全场悄无声息,等待着这位‘大哥’下一步方向,他的抉择。 动作停止,他抬起头,眼神明亮:“看来,我又多了一个叔叔辈的人,”他冲武文殊一笑:“是吧,武叔。” 后两个字被特意强调,慢慢咬出,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吴良站起来,走过去摆出握手的架势,当武文殊的手握在手里时,他说了一句:“合作愉快。” 兴奋得呼吸都不痛快,周唯激动得去看哥哥,周铮回报给他一个稳稳的笑容,在场其他人也活跃起来,气氛热烈。 吴良趁热打铁,提出补缺林柏杉的事,被武文殊婉拒了。 武文殊的意思是他很多事不懂,层级太高没意义,还会被下边的人诟病,引起无谓的争端,要做还是从他最擅长的边境事务开始吧。 吴良啧啧夸赞,说他不但务实,心思也细腻。 对此,岳念廷有不同见解。 他提出了一个特殊的日子,圈里行话叫‘盘点过账’,一年一次的频率,是上家和下家见面对接的大日子,也就是说那一天光耀那边会派人过来。 “离二十八号没几天了,这次我想做得更低调稳固,就让武文殊帮我吧,他性格沉稳,做事周全,让他在中泰好好选个地方,把安全等级升到最高。” 吴良回答:“听岳叔的,岳叔办事我放心,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叔。” 说完,三人笑笑。 吴良豪气地大手一挥:“走,我包场请大伙吃宵夜,庆祝咱们又壮大了,连中泰如今都是咱们的了。”挎上武文殊的肩膀,他笑着:“叔,赏个脸吧。” “求之不得。” 武文殊淡淡地笑。 第167章 从熙子林海出来,周铮很沉默,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一直飘在车窗外,长长的睫毛半垂,遮住眼底所有的波动。 他没特意想些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往脑袋里钻,过往的记忆碎片被凌乱打散,无数画面穿插着在脑中不断地回放闪现……方才惟壹地下暗厅,汹涌险恶的角逐,一年多前他被严刑拷打的残破暗屋,炼狱般的痛苦……高田县派出那份魏明宇的档案……在新沂林场被围追堵截,跟毒贩拼死搏斗……岳念廷为他治伤时搭在他额头那只冰凉舒服的手…… 所有的无法控制,周铮大脑皮层极度活跃,整整一夜,他似睡非睡,浅浅地迷糊着,刚刚游离又被什么惊醒……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耗着,最终他坐起身,望了一眼窗外早晨柔和的日光,周铮狠狠搓了把脸。 一夜的折腾带给他的是亢奋红润的面颊和走在棉花上一样的步子,周铮早饭几乎没吃,喝了两口稀饭,咬掉一口烧饼就算完了。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往外走,经过岳念廷身旁,这人随意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触电一般的反应让周铮大力地将手摆向一边,耳边是岳念廷断掉的半截话:“你给我拿……” 闭上嘴,脸上浮现讶异,岳念廷愣住了……周铮一句话没说,推开厨厅的门,离开桌边另外两人的视线。 陈国生嘟囔了一句:“他这又是吃错什么药了……” 岳念廷望着面前的白米稀饭,一下下用勺子搅拌,热气不断发散,他安静地嚼着嘴里的烧饼。 一上午周铮都没从他自己房间出来。 老陈让岳念廷喊他下来吃午饭。 岳念廷去敲门,周铮开门,没说话,没看他,这个点只能是干这个事,周铮问也不问地从这人身边迅速闪过,向楼下走去。 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言语沟通,快得岳念廷都没反应过来,手仍然维持敲门的姿势,晾在空中…… 午饭明显不会有好转,周铮还是没怎么吃,而岳念廷吃得是越来越慢,静得连咀嚼声都听不见,把一旁的陈国生搞得浑身不自在,一阵一阵泛起鸡皮疙瘩。 终于,晚饭时他爆发了。 陈国生用从没有过的举动竭力干预饭桌上的氛围,他真的想好好吃顿饭。 他起先在桌子底下碰岳念廷的腿,见这人没反应,他心一横,用力踩他的脚,得到关注后,他向周铮那边拼命地努嘴挤眼,示意岳念廷,去啊,去管管啊…… 一个垂下眼,一个往外走,没人听他的。 陈国生火气上来,把碗筷重重砸在桌上,也不吃了,气鼓鼓地重新系上围裙,跑到一边择菜。 岳念廷站起来,离开饭桌。 ** 房间里,周铮抱着双膝,脑袋深埋进两腿间,双臂像是要把自己全部拢住,蜷缩在床角。 他知道自己太过分了,他从没这样对待过岳念廷,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去逃离躲避,拒绝面对,甚至连他的脸都无法直视……就像他一直抵触去思考李峰提出的那个疑问——他没有合理的理由去解释为什么自己能轻易地深入集团核心。 昨夜惟壹暗厅,岳念廷精心布下的局让他心惊,而更让自己胆寒的是他身上明明有真相被深埋,却连挖出它的勇气都没有,不用深想,只要稍微将他失联前后的线索串一串,就知道一定事有蹊跷,前前后后有一只无形却强悍的大手将他拽入风暴中心…… 周铮抱着头,心脏猛跳,因为在他脑中一张脸正在慢慢浮现…… 砰砰砰,有人敲门。 他克制,强行镇静,下来开门。 当看到门外的岳念廷时,脑中的形象重合,周铮重重喘气,身体不禁晃了一下,他立刻错开目光,不看他的脸。 他听到对方说:“聊聊吧。” 没应答,没动作,没言语。 “出去走走,我有话说。”罕有的低沉嗓音不容置疑,岳念廷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周铮真的喘不过气,他夸张地揪扯胸口的衣服,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最终还是迈开腿,跟在岳念廷身后下了楼。 ** 入秋却并不凉快。 好在夏末的夜晚清爽,温度适宜,不像白日炎热蒸腾。 豪庭别墅区以绿植园艺著称,在它最东南角有一个偏僻静谧的长廊,此时将近午夜,入口的铁门关合后完全与世隔绝,生出另一片天地……凉风吹来,一股冲鼻的花草味,走在林荫长廊像是误入植物园,两边老树盘根,枝叶繁茂,夜灯垂挂,打出柔和的光照亮前路,前面那具宽阔的肩膀被勾出一层淡淡的亮边,细长的影子延伸而出,在周铮脚下移动着…… 手插在口袋中,周铮低着头,一步一步踩着前面的影子行走,每一步都踏在肩膀的位置,直到一脚踩在了腰影上…… 他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站住了的岳念廷。 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回过身,站在那里望着他,目光浓厚,有什么东西在眼底化不开,隐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周铮心一紧,呼吸乍然停了一拍。 “我吓着你了,是吗?” 后背不自觉地僵硬挺直,周唯微张着嘴,怔怔地望向这个人,他没想到他一眼就把他给看透了。 “昨夜那阵仗不算什么,比它惊险万倍的你都经历过,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岳念廷停下来,叹了口气:“那包毒品在处理时我想过你会有所触动,却没想到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是我没考虑周全……” “够周全的。” 这是周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在岳念廷沉默中,周铮搓燃打火机,将烟点着,他深深吸入一口,夹着烟示意岳念廷,要不要来一根。 对方反常地摇摇头。 周铮惊讶,皱眉。 “抽烟是为了琢磨案子,研究算计,我现在不用这个,说我想说的就行。” 低下头,周铮抽得更猛,几下吸完了,他把烟扔在地下捻灭,抬起头:“一年多前,五月中旬,新沂市政府牵头组织了一个公开的义诊咨询会,我当时做医疗救助,被派去当志愿者,会上我见到了一个叫‘吴巧玲’的中年妇女,闲聊中她向我透露她曾经在北化打过一阵子工,在一户姓杨的家里做家政保姆,户主名叫杨建浩,道上叫他‘耗子’,是我当时218案追踪的嫌疑人……” 像是犹豫,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周铮停顿,然后继续说:“她告诉我,杨建浩后来把她推荐给他一个朋友,这人跟杨建浩交往密切,就是萧然,她还无意间提起萧然有个上高中的儿子叫魏明宇,一次偶然机会,她听到萧然在电话上跟另一个人谈论起他儿子,说他儿子特别能挣钱,经常一书包一书包往家里背现金,吴巧玲当时说得兴奋,满眼放光,正是这个疑点将我引到了高田县……我去查魏明宇……” 手指捏得泛白,微微发抖,怕对方听不清,周铮一字一句地问:“这个‘吴巧玲’,你认识吗?” 岳念廷垂下眼,没有回答。 夜色深沉,一片沉寂,连虫鸣鸟叫也配合着渐渐静下来,只有周铮说话时越来越浓重的喘气音…… “我带着资料回到新沂,在宿舍门缝下发现了一个不知名的档案袋,是被悄悄推入的,袋子里放着魏明宇和萧然从不同角度偷拍的照片,每一张都有中泰的标志,里面留着一张纸条,是个拼凑出来的坐标位置,我比照着来到新沂林场……” 喘息更重,咬字急促,到了他最不愿回想的地方:“我在林场被围困,在那个破房子里被上刑拷打,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警员证会在旅店被你们搜到,我明显被人下套,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暴露的,还暴露得这么彻底!我没犯过错,连核心都没接触到就被盯上了……”周铮停下来,不看岳念廷,牙齿却把下颚咬得发颤:“这些……是不是你的手笔?是你做的……” 仍旧无声,岳念廷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一个人不可能做到,新沂上千万的人口,我的卧底身份是公安核查过的,证件号码,原籍信息,派出所留档做得滴水不漏,不会有问题,你一定是在组里有内应,那个人是谁?”一旦开闸,思维像奔腾的洪水倾泻而出,周铮的语速从没这么快过:“李峰不会,他干不出这事,宋飞,袁征,吴应伟都是后勤,技术员背景,官职太低可能性不大,王伟仁虽然是组长,可他不是挑大梁的性格,不会承担这么大责任,他要想玩我,李峰不会一点察觉也没有,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谢明义,老谢,老谢他……”周铮说不下去,脑子太乱了。 “说话……你说话啊!!”他情急,上去狠推一下岳念廷,愤恨狂躁将他的脸烧得通红,眼中血丝遍布。 对方沉静,冷然,说出的话让周铮瞬间炸裂了。 “你都猜到了,我还能说什么。” 几个字足以让周铮全身上下的血液凝固,寒意从心脏一层层泛出扩散到四肢百骸,他冻得直打哆嗦:“……你们……你们出卖我,陷害我,让我被那群畜生毒打虐待,你们他妈的联手毁我……” “周铮!你不能这么想!”岳念廷突然爆出高声,打断他:“我们都是为了任务!让你渗透进来是最稳妥的一条路!老谢有他的难处,我也有我……” “你有什么?!你满脑子就是中泰光耀!!” “这不对吗?你没有你跟什么218案?!”岳念廷也吼起来,他按耐不住:“你就不该当特情干卧底!就不该进组,干什么不好你非干警察?!” 周铮语塞,瞪着眼喘气。 知道话赶话越说越歪,岳念廷努力让自己平静:“周铮,我发誓,当时我真不知道是你……” “别人你不也照样动手。”周铮冷下脸。 掐着额头,岳念廷竭力找回理智,他被周铮搞得慌不择言,没了路数,说一句错一句,静了一会儿,他告诉周铮,当时他是找谢明义要一个帮手。 “我在组织内打入的层级很高,这个进来的特情不仅要合格过硬,而且必须优秀,否则别说做事,自保都很困难,以这种方式是很凶险,但收获最大,险中求生,一旦活下来位置也更牢固,这是个局我承认,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这关乎着我和这个特情两人的性命,你以为我随便拉人跳火坑赌命吗?!……” 周铮偏过头,脸色仍然难看。 “你那时是不说!生扛,你都不想活了!……可那是你!但凡骨头软一点,有求生欲,我都会视他的表现帮他脱离险境,我不会拿别人的命去赌!无论这人进不进得来,谢明义都答应过我,回去就提干提级,绝亏待不了他……退一万步说,咱们干的就是这个!我不知道这人什么资质,提前知会这个特情,演戏痕迹就会过重,分毫差池满盘皆输,”岳念廷提高声调:“就像武文殊,我故意不透露吴良,不告诉他我全盘计划,他配合我,我可以过关,不配合,我照样有办法,而对他来讲,这就是唯一一次考验他的机会,他过了,我继续用,过不了我立刻踢他出局,不让他参与收网,与其弄个猪队友害己害人,不如全靠我自己……” 他一步跨过去,强硬地扳过周铮下巴,让他面对自己,目光在他脸上游移:“……谢明义那时只告诉了我你的化名‘李玉’,所有资料都是李玉的,他一点没透露过你的真实姓名,之前一个字都没说过……是我在你旅店里翻到你的警员证和你爸那个记账小本子才知道……可已经晚了,连五分钟都不到我就接到你被拿下的消息……” 面色明显有所缓和,周铮大胆,目不转睛地回看他,他没挣脱,就让岳念廷的手触碰自己的脸:“要是知道我是周光毅的儿子,你就不会让我渗透了?” “当然,”对方毫不犹豫:“我连你爸,你们家,那个本子都不会让你知道,我一个字都不会提。” “为什么?!”周铮追问。 “你不也不让你弟知道吗?”岳念廷苦笑:“谁不想过安稳的人生,我何必让你卷进来,天天打打杀杀……” “那是我弟!我心疼他,爱护他,不想他扯进来!我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话毫无遮拦地冲口而出,语气蛮横,连周铮自己都慌了,却在这人深不见底漆黑瞳仁的注视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波动,他想听他说些什么,他有所期待……第一次,周铮没有闪躲,叫他的本名:“邢文,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愕然,惊异,更复杂的东西混在眼底,升腾弥漫……最后化为无尽的温柔一泻而下,岳念廷的手没放下,就在周铮下巴的地方,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这个人的嘴唇,刺痒,带着微痛,周铮有些呼吸不畅…… 升温很快冷却,岳念廷放开他:“当什么不重要,这不是你该想的。” 面对周铮慌张掩饰的尴尬神情,岳念廷追了一句:“收网的日子定了,二十八号,‘盘点过账’的那一天。” 顾不上自尊受伤的那点不痛快,周铮立刻接上:“这么快?!一星期都不到?!光耀那边可以了?” “不可以也得可以,等不了,上面压力太大,走一步算一步,先这样吧,”不愿多说,岳念廷问他:“结案后你怎么打算?想过吗?” “这还用想?跟着你啊。”周铮说得理所应当。 对方默了一下,开口:“你跟不了我。” 周铮怪异地注视他,满脸问号。 “老陈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就差你这里,你回云港吧,这案子是近几年最大的毒品案,你功勋卓著,老谢跟我说了,破格三级提拔你,申请都拟好了,就等往上面递交,回去你就牛逼大了……” “你……你不要我了?”周铮急急打断,他张着嘴,一脸惊诧。 岳念廷注视他:“我要不了你。” 一句话让周铮几乎失神,他知道这不对,岳念廷不可能不清楚他要去对付光耀,报仇雪恨的决心,头脑急速运转,当他意识到什么,惊惶地抬头时,对方开口了:“中泰这边了结后,我要去坐牢。” 就在刚才,短短几秒,同样的猜测在周铮脑中一闪而过,他想到了,却跟从岳念廷嘴里听到完全不是一个效果,他惊得站不稳脚,不合时宜地挪了挪步子,结巴道:“为……为什么啊?” “我跟老谢商量好的。” “凭什么啊我操?!案子能破全靠你,都是你做的!却他妈让你去坐牢?!”周铮失控大叫。 岳念廷无奈,耐心解释:“谁想啊,老谢也不想,案子告破所有罪犯落网,就我一个屁事没有说不过去吧?更何况,现在这帮畜生都学机灵了,每次一个涉毒的大案要案破了,圈内就会掀起狂风巨浪,谁失踪,谁服刑,谁枪毙都门清着呢,生怕老特情不知不觉又回来干卧底,坐牢就是洗身份,这个效果最好。” “好,那我陪你去坐……”周铮说着,用手贴着额头,整个胳膊遮住半张脸,头不自然地竭力扭向一边。 对方安慰似地笑着,去喊周铮的名字拉他手臂,想看清他的脸,下一刻笑意凝结在眼里,惊异的目光中是周铮肿胀通红的整个眼圈,他睫毛浸湿,贴在眼角,潮气堆积下眼睑,泛出泪光…… 周铮无措地挣脱,慌张躲避,自从爸妈过世他就没在人前哭过,上一次还是在受尽虐打酷刑,心理和生理遭受双重折磨,再也受不住时岳念廷用手挡着,躺在床上让眼泪横向流下…… 他受不了别人看到他哭,这种奇耻大辱让他无法接受…… 用大声说话遮掩,却带出明显的沙哑哭音:“……我就是要跟着你,你别想……”说不下去,周铮狠命推搡岳念廷,不准他看他,喊着:“转过去!你别看我!” “你不能坐牢。”承受周铮的闹腾,岳念廷去抓他的手。 “管得着吗?!你说了不算,我找谢……”周铮哽咽着,使出全力克制压抑,却徒劳地不停呛声抽气,字咬得艰难:“岳……岳念廷!……你放开我……他妈放手……” 话没说完,身体被大幅度猛力拉扯,有力的臂膀将他完全包裹住,一具温热的胸膛贴过来,他深陷在岳念廷的怀里,额头露出一点,整个鼻梁埋在这个人的肩膀处,暖暖的体温,特有的味道满满刺激着周铮的感官,让他心跳骤然加速…… “这样我也看不到你哭。” 从未有过的亲近贴合,字与字之间浓烈的气息混着温度弥漫在耳边,周铮泪腺完全失控,眼泪滚落。 “不用你坐牢,在外面等我就行。” 沉厚的声线比什么时候都温柔,岳念廷看不到,周铮脸上除了泪痕外,还有一个无比开心的笑。 他重重地‘嗯’了一声。 月亮离树梢又远了一些,洒下的月光却依旧明亮,无星的朗空下,两个合在一起的双人影映在斑驳的石子地上,互相侵蚀,不分你我,久久地难以离开…… 第168章 (上章) 一对兄弟,两番情景。 从熙子林海回来的路上,火辣辣的目光一直在武文殊的脸上游走停留,惹得这位开车的老司机不断跟周唯对视,腾出一只手去揉他头发,磨蹭他的后颈,问他怎么了,想什么呢。 周唯咬着下唇,笑而不语,就是用毫不避讳的热烈,兴奋,冲动的眼神凝视对方,武文殊被弄得无措地皱起眉,开玩笑地用手去遮他的眼睛…… 周唯也笑,拿下这人的手一口咬在手心嫩肉上,武文殊吃痛闷叫,笑着挣脱,却被周唯设计,故意用肩头受过伤的那只手去抓,折腾几下,武文殊怕伤着他,不敢用劲,被周唯趁机绕着牙印又舔了一圈,继续用牙齿和舌尖折磨他的掌心…… 瘙痒沁着微痛,撩在心上,热在身体,武文殊呼吸变粗,他竭力将精力集中在前方的路上,骂他个小畜生要疯了,他开车呢。 周唯笑得大声,将这只惨遭‘蹂躏’的手十指交扣在自己手里,又亲了十几下才还给武文殊。 两人回到老区,周唯显得迫不及待,在门口又搂又抱,开门进去后还没听到老式单元门的那一声重撞,周唯就蹭地一下窜到武文殊身上,强迫他托住自己臀部,狂浪的吻像雨点一般袭击武文殊的面部,咬他脖颈,啃他嘴唇,嘴里胡言乱语:“老公太他妈牛逼!……太棒了!……爱死你了……让我死吧……” 武文殊感觉得到从惟壹出来周唯就很反常,和去时那种焦虑揪心的情绪截然不同,过了吴良这关让他整个人变得极度亢奋,武文殊明白周唯的感受,也爱他的单纯心性,回应着,同样在间歇夸他:“……你不也很棒,你哥之前……没跟你说什么吧……” “他就……说……跟他一块……给岳念廷点烟……” 两人不停地亲昵拥吻,方向十分正确,勉强空出手推开卧室的门,武文殊将周唯从上至下地压到床上,嘴里夸赞他天赋异禀,一点就通,每个节点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嗯嗯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周唯脑子早不在案子上,一团浆糊,意乱情迷地胡说八道。 对方声音虽然沙哑,语速却逐渐正常:“可……我总觉得有点怪,不应该这么顺利。” “……嗯嗯,怪,怪……怪点好……”忙着揉搓武文殊后背,亲他,脱他衣服,那个‘好’的单音从嘴里冒出时周唯停止了动作,他猛地推开一臂距离,惊愕地望向这个人,然后反射性地弹坐起来…… 或许是天堂地狱一线之隔,情绪转变太快,周唯全身发僵,不住地粗重喘气,他紧绷脸,用戒备惊惧的神情看向武文殊:“你说什么?” 对方却很淡然,亲了亲周唯,下床拿来香烟打火机,把烟灰缸摆在两人中间,递了一根给周唯。 几天下来,周唯很清楚,这就是谈案子前的铺垫。 “吴良干下大案,却在我这里毫无存在感,这一点我太震惊了,”武文殊吸入一口烟,手指夹着,用大拇指剐蹭额头:“之前我猜测过中泰不少人,挨个在脑子里面细细琢磨,却唯独没想到是他,一般到这个位置的人会极力接近我,或者更多地干预中泰业务以便掌控毒链运作,就是控制不了我,也会选择与我拉近距离试探观察,最大限度地确保链条稳定,而吴良却无声无息,完全视我为空气,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几口吸下去只剩下短短一截,武文殊把烟掐灭:“他太聪明,太谨慎了,躲在林祥实业后面,借助林柏杉在前面打头阵当炮灰,明明是他在背后操控整个犯罪集团,却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没有证据和犯罪痕迹直接指向他,这样一来,一旦东窗事发他可以顺利逃脱,案子再大也与他毫无瓜葛,这么一个心思缜密,谨小慎微的人会轻易相信岳念廷的话?一个他根本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几个‘证据’编造出来的故事?” 说完,武文殊抬头,去看靠在床背,一只胳膊随意搭在一侧弯曲膝盖上的周唯。 一缕白烟在指间袅袅上升,烟沫子散了一些,垒出不少烟灰,把烟放进嘴里,周唯猛地一嘬:“武文殊。” “嗯?” “下次你再在我憋得要死的时候聊案子,我就跟你离婚。” 对方先是一愣,随后将嘴抿得紧实,憋着笑问,理由呢。 “不和谐。” 武文殊的笑快忍不住了。 “你一桶冷水带冰碴当头浇下来,我的鸡鸡生理性缩了一截,你信不信?” 武文殊跟他的姿势差不多,只是头埋在膝盖的地方笑得全身抖动,他没敢出声,一手支在前额,掩藏自己夸张的反应。 他知道周唯现在卧底卧得比之前还紧张,一刻不敢怠慢,生怕一丁点的纰漏会害了自己,武文殊能够深刻地感受得到周唯时刻绷紧的神经,像一只在树下栖息的豹子,随时现出利爪獠牙上去撕咬敌人。 周唯今晚是太开心,太激动了,松懈下来的状态让他将案子暂时性地抛诸脑后,刚来点感觉,就被自己浇得荡然无存……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武文殊抬起头,凝视周唯,拨开他的头发,在这人脸上一下一下摸着:“你怕吗?” “什么?” 武文殊的手很热,在凉涔涔的皮肤上划来划去,周唯对视过去。 “案子,现在,咱们这样……” “怕啊,但只要想着跟你一起我就不怕了,特别踏实……咱俩生死一起,永不分离,那还怕什么啊?”周唯说的时候专注动情,牢牢地盯着武文殊脸上每一分表情。 对方没接下去,而是把周唯拉过来,在他额头上用力一吻拦入怀里……在武文殊不同以往的力度中,周唯感受着他一双浑然有力的臂膀勒着自己,他回抱着他,绕住这人的脖颈,整个人重重压过去…… 就在武文殊微喘着又要亲他时,周唯用手背隔绝在两张嘴之间,学乖了似地晃晃手指:“我被你搞得一身热汗加一身冷汗,又粘又臭,我要去洗澡了……”说着,推开他,光脚下地向门口走。 后面是武文殊的声音。 “肩膀行吗?别淋水了,还是我帮你……” 尾音未落,一个沙发垫从敞开的卧室门扔进来,正中武文殊的前额。 倒着后退,周唯朝他竖起中指:“少他妈废话!你可别来搞我……就在那里!别动!对对……别过那条线……” 见武文殊乖乖地退到他凭空划出的三八线后,周唯笑意昂然地转过身,却在身后一阵大肆响动中惊愕地又回过头…… 武文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身前来,一把将他扛在身上,在周唯那一声:‘臭流氓……!’的惊呼中,卫生间的门被嘭地一声大力关上…… 雾气升腾,门上磨砂玻璃很快被潮气侵蚀,印出两个斑驳的人影…… …… … 爱意情浓的这一对并没想到,短短不到48小时,岳念廷就证实了武文殊的猜测。 吴良根本不信。 第168章 (下章) 吴良认识他老婆薛琪是在两人上高中时,关系暧昧萌动,直到大学才正式恋爱,吴良家道中落,天之骄子一夜变成穷光蛋,薛琪却不离不弃,坚守婚约,执意将吴良带入薛家,成了上门女婿。 本以为排除万难,付出一切后会换来携手一生的圆满婚姻,怎知事与愿违,这个婚姻对于他俩完全是毁灭性的。 或许是吴良天生傲娇,自明不凡,实在无法接受这种近似‘施舍’的爱情,又或者他本性多疑心思敏感,历经人生跌宕起伏,无论薛琪和他家人如何去做,在他眼中都是对他人格的一种侮辱,不平衡的心态导致破裂的婚姻和濒临崩溃的情感,不甘屈辱的灵魂对权利金钱地位的极度渴望追逐吸引了岳念廷的注意。 吴良这些背景信息是在岳念廷以光耀为目标渗透进218案时一点点收集来的,潜伏在吴良左右,岳念廷将这人的家庭关系,私人情感视作研究方向,伺机寻找他的破绽和软肋,而对此贡献最大的一位‘线人’就是华姐。 华姐是薛琪认的干姐姐,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两人到底怎么搭上的,岳念廷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分享给他的薛家八卦,他曾经向华姐强烈表示过,薛琪的事必须事无巨细地跟他分享。 为此,华姐没少打趣岳念廷,却也明白他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就在惟壹会后不过两天,岳念廷得到华姐的消息,吴良向薛琪提出了离婚。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细思极恐,吴薛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怨侣,积怨深厚,互相伤害,吴良小三小四包养无数,什么狠话绝事都干过,却唯独没提过离婚。 当岳念廷第一时间从华姐嘴里得知后,立即联系谢明义,查到有人用吴良身份证号定了一张去美国的机票,日期就在‘盘点日’的前一天。 周铮联络弟弟周唯,让他同武文殊一起,以商量‘盘点日’的运作为由,来豪庭碰头。 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见哥哥,还能跟武文殊出双入对,周唯快乐得像只小鸟,却在听到吴良的事后瞬间化为乌有,他阴着脸,一个劲吸烟,半个字也没有。 武文殊知道周唯心里不痛快,那种钻牛角尖的担忧焦虑又上来了,尤其在以为最难的一关已然度过后,突如其来的反转打击令他无比沮丧…… 武文殊安慰地抚弄周唯后颈,传递掌心的温热,特意搞出些小动作牵扯他的注意力,周唯心里明白,对他扯出一个尚且合格的笑容。 “能实施抓捕吗?”武文殊手没放下,转头问书桌旁的岳念廷。 “没有证据,即便扣留,律师也能帮他脱罪,”对方答道:“硬来不行。” “念廷,你渗透这么长时间,不会一点证据也没掌握吧,”武文殊给出提示:“例如熙子林海的惟壹酒店,它是吴良的老巢,开过那么多次会,总有些什么难以抵赖,开脱不了的东西……” “组织内是我在一手把控风险,你觉得我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吗?就算有疏漏,也到不了呈堂证供那个程度,无法铁证如山一击致命就不要去尝试它。”岳念廷摇头。 “换一种方法呢?不从吴良身上找口子,其他人……” “岳念廷,你什么时候渗透进218案的?”周唯的声音猝不及防插进来,生硬地打断武文殊的话。 一屋子人的目光焦距在周唯身上。 像是大脑运转到一个关键部分,周唯先是皱起眉,随后蓦然瞪大双眼,猛地将没抽完的烟扔到脚下,狠捻几下,他上去一把抓住周铮的胳膊:“哥,你怎么失联的?最后一次出现在新沂林场,定位是在那里消失的,李峰说定位是嵌进你牙里,现场有血迹,有打斗痕迹,你一定是暴露了……可然后呢?你就这么卧进去了?”说着,他微张着嘴,目光不由自主地偏移到岳念廷那里…… 手劲不小,周铮感到疼,但他顾不上,惊异地注视周唯,别说岳念廷,就连武文殊都被周唯跳脱的思维给搞蒙了…… …… … “暴露了还怎么卧底?可你不但卧了,还在组织内部最核心位置?!这不对.....根本不对,毫无逻辑啊!”周唯更有力地扯动周铮衣袖,音量徒升:“这种程度的卧底你一个人绝办不到!一定有人在帮你,而且内外的力量都很大!……”突然间他醒悟,大声叫嚷:“我操!这他妈是个局,是事先安排好的!专案组……专案组他们……” 眼看周唯就要实现自我突破,碰触要害部分,周铮迅速阻止,反扯他手臂猛力晃:“小唯,小唯!你别想了!……” 周唯根本不听,越想越深,甚至都被自己脱缰的思绪震慑到了,他惊得瞳孔都在放大:“专案组一直知道你在哪里……他们骗我!让我顶着你的这张脸冒险干特情,其实他们都知道……谁?!到底是谁的主意?!谢明义??” “周唯!你给我停下!!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周铮吼起来,不明白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牵扯到这上面。 “那是什么样?!”周唯梗着脖子:“给我解释啊,只要你说我就好好听,只当这事翻篇了……” 不知是周铮低估了自己弟弟的智商,还是他的确考虑不周,从始至终他没能认真思考过这个破绽,做好应对的准备,此刻也只能嘴硬:“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说什么?!”周唯不干了,一把揪住周铮领口:“明明能跟我联系,却他妈装失踪人口!还看着公安设计利用我,屁都不来出来放一个!这话你再说一遍!!……” 周铮狡辩:“我那是办案!怎么联络你?!” “放屁!你第一次办案?!以前那叫什么?过家家啊!不都没跟我断过吗?!” “这次不一样!……”望着周唯那张盛满怒气的脸,急迫寻求答案的眼神,周铮猛地噎住了,他差点就将方向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能说,一点都不能让周唯察觉出什么…… 眼见对方欲言又止,周唯大起疑心,脑中迅速闪过这个人曾经的只言片语,他突然问:“你在紫荆山时说你有事要做,是不是指侦破218毒案?案子破了就跟我回家,没错吧?” 太快了,周铮措手不及,第一次深刻见识到弟弟周唯的厉害之处,一卵同胞的天然特质让这个人对自己的直觉惊人得准,无人可及。 周铮全然回应不了,大脑出现短暂的停滞…… 就在他即将泄底露出更多破绽时,岳念廷几步过来,拉上周铮的手,向外推了一把周唯拉出距离,另一只手揽过周铮的肩,一副宣誓主权的态势:“他回不去了。” 周唯极度地懵,茫然地望着他俩…… “他要跟我一起。”岳念廷解释道。 一句话让周唯头皮都是麻的,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乍听上去,有着难以形容的暧昧不明……目光下意识游移到俩人握着的手上,岳念廷的手十分宽厚,指节粗大,跟周铮手指相互勾绕交错,还特意细心地将周铮少了小指的地方覆盖上,护在手心…… 两人的手极其亲密地粘在一起。 周唯顿时呼吸停拍,他指着这个质问周铮:“哥!!这……这什么意思?!”相当慌乱地,他大力去摇动周铮的肩:“哥啊,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他妈疯了吧?!!” 一直以来哥哥的形象都很直男,已然在脑中固化,周唯知道他哥没谈过恋爱,也没带女孩回过家,可他主观地笃定这是因为哥哥忙于照顾他,一心扑在自己身上,没这个风花雪月的心思,而如今哥哥真正的性向毫无防备地展现在眼前,让周唯完全无法接受消化,情绪毫无节制地猛烈释放…… 弟弟周唯毫不停歇地穷追猛打让周铮无法应对,岳念廷有意引导误会更是乱中添乱,火上浇油,周铮“啧”了一声,甩开岳念廷的手,上去一把掐住周唯的耳朵,两指相当有技巧地一拧,一声哀叫从周唯嘴里泄出…… 他差点忘了自己惯常的处理方式。 “要上天啊你!我怎么了?!你他妈被个男人翻来覆去地干我说你什么了?!还敢给我蹬鼻子上脸!我他妈从小把你带到我欠你的啊?!去你妈的!!” “哥……哥,疼疼疼……你轻点……轻点……”周唯疼得眼角飙泪,气焰瞬间颓下来,他被周铮从小耳朵掐到大,哪块肉最嫩,哪里痛感神经最密集,对方一清二楚。 周唯泪眼朦胧,惹得武文殊赶紧过来救火,他心疼地想去解救被周铮蹂躏的通红耳朵,又不知从哪入手,一个劲地哀求:“周铮,别掐啊……你别掐他啊……” 见武文殊过来,周唯恨不得扎到他怀里哭唧唧,脸上难免表现出软弱撒娇的模样,周铮看了更来火,狠瞪一眼武文殊,骂道:“滚蛋!你个糟老头子!一边去!” 周唯听得怒火中烧,他忍不了别人这么说武文殊,即使哥哥也不行,指着岳念廷,他也吼:“他不老?!半截入土了都!.....” 一句话戳了某人的肺管,声音近乎咆哮:“住口!都给我坐下!!” 声如洪钟,磅礴而出,当岳念廷吼出来时,全场顿时一片安静,三个人全定住了。 这个人一脸阴沉,额角隐约青筋曝露,周铮猛然意识到他们无意间踩了他的雷区……岳念廷最讨厌别人提他的年龄,经常对出生日期年代类的话题撒科打诨胡说八道,就是不想别人知道,更不想被人提及。 三个人默默回原位坐下。 “周唯,等结案后,我会跟你详谈我跟周铮,我们俩的事,”岳念廷仍旧强调这个,并用训诫的口吻说:“这些用不着你考虑,也没有这个时间,”他转向武文殊:“你对吴良怎么看?下一步怎么办?” 武文殊点上一根烟,回归案子。 周唯顺着头发,清嗓子。 周铮没好气地瞪他。 吸了几口,武文殊问:“薛琪同意离婚吗?” 岳念廷眼前一亮,这也是他着重的问题。 “舍不得离,她对吴良还有感情。” 武文殊浅浅“嗯”了一声:“我跟吴良没交情,不了解他,你觉得他念旧吗?” 岳念廷安静了一会,说:“年少单纯的感情往往最叫人惦念,就算他跟薛琪早已面目全非,当初的美好也无人可以代替,心里或多或少总会留下影子让他动容,一直不提离婚就能看出来,我想,他也不可能完全割舍斩断……” 说话时,岳念廷半垂眼帘,目光微微向下,嗓音沉涩,说得很慢…… 周铮看着这个人,随后垂下眼,嘴角微微抿住,周唯看了他哥一眼。 “我已经尽我所能在薛琪身上下功夫,让她挽留吴良,不过感情这东西终究太玄乎,你还有什么高招吗?”岳念廷给出目标:“只要拖过‘盘点日’就可以,咱们收网就在那一天。” “那就再来点刺激的,让他不想走。” 武文殊泛起笑意。 第169章 吴良并没当面跟薛琪提出离婚,而是寄过去一封离婚协议书。 一小时的慌乱,二小时的发呆,三个小时的倾诉,外加半个多小时的摔砸发泄,薛琪觉得她真是够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失控,更没料到吴良要从她生命中消失对她造成灭顶一般的重创,她整个人被掏空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缩在墙角,她将头埋进膝盖,胳膊极尽延伸地抱住脚,让自己尽可能变成小小一团,从年轻时她就有这个毛病,越想逃避就越将身体极度紧缩,在如飓风过境一般的狼藉屋内,她挤在不起眼的角落,哭得全身颤抖…… 这是吴良回到家中第一眼看到的情景。 眼中的愕然化成大片疼惜,悲伤一瞬而过,吴良收敛地垂下眼遮尽所有,将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走到她面前站定。 团缩的身体被黑影遮住,薛琪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她仰视吴良。 “我回来收拾东西。” 火辣微痛的眼眶,泪痕犹在,薛琪擦了把脸:“这没你的东西。” 微微苦笑,吴良没应声,转身面向卧室走去,薛琪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腿,她脚麻了,一时站不起来,整个重量全部压上去,手指抠在僵厚的牛仔料子上,几个精致打造过的长指甲被折断,薛琪顾不上,她失声叫着:“不许去!这些都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冷冷地,吴良扬起下巴:“是啊,都是你们薛家,怎么会有我的。”他重重地笑出声,弯下腰去掰薛琪的手,摆脱她的纠缠。 薛琪不放弃,抓得更牢:“我不管!你那些个狐狸精都有你的东西,找他们要去!我就这么多,就这些回忆了……你就让我留着它们……我求你,求求你了,我不能没有……” 手停下来,吴良怔怔地看她。 没有了对抗,薛琪松开手,摇摇晃晃撑着桌角站起来,她还在哭,靠深吸气控制不停的哽咽,用手使劲将头发向后捋,薛琪有着一头黑缎子般的柔顺长发,从未被烫染损伤过,散发自然的光泽,吴良曾经最看重薛琪的头发,享受发丝在指间滑过的感觉,经常有意无意地把手伸进薛琪的长发里揉弄把玩,这是他最爱触碰她的方式…… 如今蓬乱的发丝暗哑枯糙,几缕湿透黏在薛琪脸上,咬进嘴里…… 薛琪肿胀着眼眶,眼泪凝成珠串一滴滴不停地溢出滑落,她用手背擦着:“吴良……你误会我了,真的!一直都是!是是……我说过这些话,骂过比这更难听的,可我也不想啊!你伤我伤得太深我忍不住啊……我发誓这不是我本意!……我不知道咱俩怎么会这样,怎么就一步步走到这个份上!……我真的……真的想不明白……”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神色慌乱,不断揪扯自己头发,崩溃无助地摇头:“吴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求求你!不要跟我离婚,不要啊……” “薛琪,薛琪,你听我说……”吴良阻止她,捧住她的脸,却看到这个女人哭得垮掉的一张面容,薛琪天生眼睛大,睫毛浓密反翘,最是美丽动人,此时却被泪水浸泡浮肿,红得要烧起来,嘴唇干裂,几处咬破的血点凝子在上面…… 吴良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走!别离开我……我没想过你会跟我离婚,到现在我也不信……你,你怎么能忍心就这么走了!……”见对方显露动摇,薛琪使尽气力去挽留,她反摸吴良的脸,用力地揉他两颊,就是这张脸让她无比怀念,尽管它再不像从前那样年轻稚气,对她笑得温柔,阳光一样和煦,但五官线条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是她深爱过的样子…… “吴良,良哥哥……咱们重新开始,行吗?”薛琪叫出了已经被遗忘多年的昵称,上学的时候她一直这么叫他:“不离婚,咱们不分开,重新来过……好吗?” 她含着泪笑起来,声声问他,却发现这个人完全懵住,除了能听到他愈发浓重的喘气音,一切定格了。 薛琪想起华姐的话,说吴良之前一直不提离婚就是还在乎她,忘不掉她,女人嘛,留住男人还要靠那一汪春水……她果断地把心一横,踮起脚尖,搂住这人的脖子亲上去…… 她很久都没跟吴良接吻,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对方唇上的凉度衬托出自己的火烫,薛琪紧张得呼吸紊乱,她闭上眼等待最终的结果…… 猛地,吴良扯开她,薛琪心里咯噔一下,她恐惧地张开眼……她以为一切都晚了,也完了,却看到这个人眼中泛起的温度,胸口也跟她一样上下起伏,凶猛喘息……就在她刚要做出反应时,吴良狠狠咬上她的嘴,揪扯她的头发,让发丝缠绕手指,把她抵在墙上更深入地吻下去,薛琪狂喜,疯狂回应…… 吴良把她抱起来,向卧室走去。 …… … 青烟缕缕像根延伸打转的线,上升飘散。 赤裸上身,吴良靠在床背上,把烟放入嘴中深深一吸,他弹掉烟灰,目光微侧,旁边乳白凉薄的被单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白皙的胳膊搭在外面,大片光滑裸露的后背,在窗帘拉上昏暗的卧室内更显得暧昧无限,春色弥漫…… 吴良忍不住勾起手指,轻轻划过薛琪那片肌肤,身体一抖,薛琪娇羞地红了脸,转过身嗔道:“痒死了,你好坏啊你~~~” 她坐起来,把被子拉到胸前,抿着嘴,两片绯红云霞散不下去,看了两眼吴良,又故意看向别处,不到两秒,目光就又忍不住地移回来,发现对方一直在注视她,她脸烧得更厉害,不好意思地将头发捻向耳边,低下头。 “早知道离婚能让你这么乖,我早提了。”吴良笑着打趣,手支在膝盖上,随意夹着烟。 “你敢!我多伤心啊,你不知道看到协议时我都没法呼吸了,那样的事我再也不要经历一遍……”薛琪说着又红了眼眶,泪光盈盈地望过去。 吴良安慰地笑笑,把她搂过来,揉她的头发。 “你还爱我吗?”他问。 “爱啊,”薛琪毫不犹豫:“你不回家,不理我,身边那么多贱女人……我以为我恨你,早不爱了,直到你提出离婚我才明白我根本忘不掉你……良哥哥,我真的好爱你……” 眼泪噗嗤噗嗤地一个劲往下掉,人说三十来岁的女人心都是千锤百炼,刚硬无比,但吴良觉得薛琪跟青春年少时没区别,还那么爱哭,抽出床柜的纸巾他为她擦眼泪,薛琪抽泣着搂抱他,动情地问他的感觉。 一段很长的沉默,吴良说:“我不知该怎么办。” 薛琪疑惑,拉开距离看他。 “我爱你爱得不知怎么办。” 淡淡笑着,吴良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对方像吃了世间最甜的蜜,笑得灿烂,钻到吴良的怀里。 “薛琪,跟我走吧。” “去哪?”对方问。 “国外,不要中泰了,咱们去国外定居。” 薛琪一下子捂着被单直起身,审视地观察他:“可……中泰还有咱不少股份,这多可惜啊。” “又不听话了,”吴良苦笑:“才乖没多会儿。” “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谁让美人这么诱人呢,朕就当把昏君,准了!”薛琪高傲地哼了一声,一副拽到天上的嘚瑟样。 拉过她,吴良惩罚地一口咬在薛琪的脖颈上:“你个小妮子!” 薛琪咯咯地笑,捶打他,说他是个大坏蛋,不让吴良继续往下亲她,压在她身上…… 两人闹着,几乎同时,一人一边的电话全有了动静。 吴良是来电,薛琪是微信。 ——怎么样?和好了吗?还离吗? 那边发过来。 薛琪瞅了眼正在接电话的吴良,飞快在手机上回着。 ——嗯嗯,好了,华姐你简直棒棒哒! 对面很快回道: ——用我的招?上床了? 这边一个大笑脸,配着一颗‘我爱你’的大桃心发过去。 ——瞧你那样,美死你了! 后面跟着抿嘴偷笑的标准版表情。 薛琪没回,放下手机,正看到吴良一脸凝重地听着电话,他拿起抽了一半斜靠在烟缸边的香烟在嘴里吸着,吐出烟气时,对那边说了句,我知道了。 动着嘴,面部却好像冰冻过一样的冷酷,一丁点的表情都没有,眉宇间弥漫厚重的晦暗。 薛琪第一次见到吴良这样。 …… … 电话是岳念廷打的。 他让吴良过去,先去中泰找武文殊,随后两人一起去熙子林海跟他见面,敲定‘盘点日’的细节安排。 盘点过账是光耀历史悠久,富有特色的大日子,对每一个下游对家光耀一年会见一次,即是建立彼此间的合作信任表达诚意,也是为了收取来年的定金,以现场结算过账的方式敲定一整年的交易。 两家见面,安全固然重要,地点环境都要精挑细选,近两年都是岳念廷先安排,经过吴良亲自核查后才落实到位。 离盘点日仅剩三天,掐指算算不过72小时,走这个程序无可厚非,吴良没有拒绝的理由。 跟薛琪浓情蜜意地吻别,约好晚上一块吃饭,吴良驱车来到中泰的合汇大厦。 武文殊到底是哪天回来重掌大权,又是怎么跟白家兄弟谈妥的,吴良不感兴趣,一踏进十八楼经理层,门口扎堆不少人,三三两两往里面探头探脑,簇拥着低声说着什么…… 吴良在他们身后,居然一个人都没注意到,他好奇地顺着他们的方向瞅了两眼,没看出特别来。 清了清嗓子,几个人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吴良,赶忙尬笑着四散走掉。 前台的小美女眼前一亮,甜甜地唤了声,吴董。 吴良笑了笑,说找他们武总,打了招呼就往里走,被前台急急叫住,说武总不方便。 “他开会呢?”见小美女神色紧张,吴良好奇地问。 美女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怎么都觉得不大对劲,吴良刚想继续问,从里面出来一位个子不高,长相稚嫩的男孩,他沉着脸,面色不太好看。 美女立刻微微颔首,叫了声,云经理。 云秋泉压根没理,一脸的阴郁,看也不看吴良,快速从他身边离开。 吴良摸不着头脑,问前台到底怎么了。 美女为难地咂嘴,最终她告诉吴良,武总有客,这几天时不时就会来,来了就……不太方便。 这话听起来更蹊跷,吴良摆了摆手,决定自己进去看,他没让前台打电话通知,刻意放轻脚步向里走。 走到门口,他发现整个经理室的透明玻璃被厚重的百叶窗挡住,半点缝隙不透,门上着锁,在靠得极近时会听到里面传出细微的声响,像是一种掺着异样呻吟的唉叫,混着男人低沉的嗓音…… 吴良皱起眉,上手敲门。 第170章 玻璃制的门,敲起来脆响,随后里面一片乱七八糟的动静。 很久,传来声音,让他进来。 吴良进去时,武文殊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有人从他腿上站起来,他挪开几步,背对吴良系裤子,整理衣服…… 不胖不瘦的外形,宽大的T恤在他动作下正好紧贴一侧腰线,勾勒出无一丝赘肉形态好看的胯部,这个人腿型匀称瘦长,裤子包臀,自然贴合,吴良的目光一直打到下面那双高帮英伦风格的休闲鞋,裤子和鞋之间露出一段白嫩的脚踝。 抬起眼,他看到周唯转过来对他笑。 吴良同样报以微笑,还暧昧地道了句歉:“是我打扰你们了,回家让武总补偿给你。” 像是一种婉转的提醒这是工作场合,又像是趁机用色气的玩笑调侃他,周唯忽然想起在惟壹地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公然讨论起他俩的性事,不禁脸上一阵火烫,拿起甩在沙发上揉成一团的外衣,从里面掏出一盒烟扔给武文殊,说自己先走了,让他别加班,早点回去。 穿着外衣,擦过吴良肩膀时,搞不清有意还是无意,周唯偏头看他,两人四目交汇…… 微微喘息着,脸颊红润,嘴唇肿胀,上面是晶亮的唾液湿渍,周唯眼中春光泛滥,眼波流转,望进吴良眼里,那种浑然天成的十足媚态让这人怔住了…… 在武文殊一声故意清嗓后,周唯尴尬地咬起下唇,赶紧推门离开。 吴良不知该摆什么表情面对武文殊,本以为这人会对刚才周唯向他抛媚眼的事发难,却在转身时,发现桌边的人全身瘫软地堆在座椅上,旁若无人地将头仰起靠向椅枕,喉结一耸一耸,贪婪地吸着指间的一根象牙白色,很细很长的烟。 烟盒半开,是刚才周唯扔给他的那一盒。 吴良的目光在烟盒上稍作停留,他笑着打趣:“武总真是好兴致啊,办公室这么正经的地方也不放过,各种爽歪歪。” 缓缓吐出烟气,武文殊夹着烟,嗓音沙哑,好像反应迟钝般地语速很慢:“……最近那个特别旺盛,有时候忍不住……就让他白天过来……” 吴良蹙起眉,印象中武文殊不是个失控无法自律的人,一板一眼的行事风格,说一不二的强势魄力让他印象深刻,他狐疑着,仔细观察武文殊的状态,慢慢地,目光下沉 ,又放在了桌上那盒烟上。 “跟白家谈妥了?这么容易就把中泰大权又还给你?”闲聊着,吴良慢慢走向武文殊,半靠在他旁边的桌角,随手拿过那盒烟,有一搭无一搭地摆弄。 “嗯……”武文殊温吞地低哼着,像是沉浸在某种无法抽离的状态,他眯缝着眼将烟气狠狠吸入肺中,胸腔为之高耸,吐出白雾时他回答:“他俩……本来就不喜欢做公司……” 盯着武文殊每一个动作,每一份表情,吴良笑了一下:“谁给你的烟?” 撩起眼皮,武文殊夹着烟晃了晃手,意思是说这个? 大脑都不转了…… 吴良无奈地苦笑:“屋里就你一个人抽烟。” 像是自嘲,武文殊脸上笑容涣散:“念廷送我的,缅烟……他说我烟瘾重,这个好抽,”说着,又吸了一口,邀请吴良:“你也来一根,这真不错……” 对方翻看盒盖,上面印着缅文,英文字母的烟牌,‘Boss’是缅甸有名的土产烟,大多内地叫它‘缅白Boss’,价格不贵,大街小巷超市专柜都有卖,很普通的一款。 吴良打开,拿出一根在手指间细细捻动,又放在鼻下闻了闻,武文殊索性扔过去打火机,让他也尝尝。 “我戒了,”吴良把烟重新放回去,扔还给他:“不夺你所爱。” 武文殊的烟快抽到底,他舒服地动了下位置,懒洋洋地问:“你备孕啊?想跟薛琪生一个?” 吴良不置可否,笑着,去看武文殊手指上的银色戒圈:“你不考虑正经娶个女的?就跟那个小骚货混着?” 说完,吴良紧盯武文殊的反应。 对方脸上荡出浅笑,有那么一丝淫荡:“我他妈没干够他,想起我就热……”香烟灭掉,这人微喘着,身体靠向椅背闭上眼,陶醉且回味地舔舔嘴:“让我……再玩玩他……” 吴良沉下脸,现出冷然,他刻意提高音调,直呼其名:“武文殊。” 座椅上的人蓦地吓了一跳,睁眼看他。 “去好好洗把脸,我在这等你,咱们去惟壹。” ** 熙子林海跟合汇大厦方向上正好对角,导航设置全程需要三个多小时,没出市区前又赶上晚高峰时段,路上整整耗进去五个多钟头,等到了惟壹酒店已经可以看到满天繁星了。 武文殊开车,后面坐着吴良。 刚开始,武文殊精神气很足,车开得快而稳,后来不知是疲乏还是屁股坐累了,这人的小动作不断,挠头,搓脸,扭脖子,领带早被扯下来,本来系到头的扣子解开一半,还时不时地大力揪扯领口,靠近驾驶座位那一侧窗户开开关关…… 吴良放下手中的手机,专心看他。 武文殊想抽烟,问他介意吗。 吴良没让他抽,答得很痛快,介意。 到后来,武文殊方向盘上的手都在抖动,车开得时快时慢,有几次还莫名其妙地并道,进了山里天色渐晚,气温确实比白天低不少,武文殊却冷得夸张,明显缩脖哆嗦,他甚至打开了暖风…… 吴良碰碰他的肩,让他停靠高速服务区,去洗把脸,休息一会儿再开。 没多长时间,武文殊神清气爽地回到驾驶座,身上带进不少烟味。 吴良知道他偷着抽烟去了。 果然,一根烟后的武文殊顿时不一样,精神烁烁地好像换了一个人,车技又回到正常水平,很快开入山坳中的大片林海。 小范围聚会用不着提前清场,吴良走进惟壹酒店前厅时正巧和沈月碰面,沈月惊喜兴奋,标致的一张鹅蛋脸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她暧昧多情地冲吴良一笑,草草将身边几个跟她说话的人打发走,小兔子一样雀跃地去挽吴良胳膊,缠着他不让他走…… 当吴良来到地下空旷的暗厅时只有岳念廷一个,他脚跟并叠搭在长桌上,整个人身体下滑,两肘支在扶手座上,用标准的姿势玩手机。 悠然自得的岳念廷,吴良第一次见。 走过去,他拍拍对方的肩膀,笑了下:“岳叔,心情不错啊,看来这次‘盘点’一切顺利。” “你们一个个跑没影,个忙个的,我犯得着苦自己吗。”岳念廷悠悠作答,垂着眼,视线没离开过手机上的消消乐。 “武文殊呢?”吴良问。 “抽烟去了。” 沉默中,吴良无意间瞥到前方长桌上的一盒缅烟,跟武文殊那边的一模一样。 拿到手中,他摆弄着,细细摸索其中的一根烟。 “有必要这样对他吗?” 岳念廷撩起眼皮,看向吴良。 咔嚓一声,火苗骤燃,烟丝被撩得乍然通红,烟型很细,黑色边缘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蔓延,吴良喷出一口白雾,几个手指灵活地把玩烟盒:“你给武文殊的跟这个不一样,加了东西。” “这么明显?”收了手机,岳念廷把脚放下,坐正。 “再这么下去,他可就废了,”倚在桌边,吴良冲对方苦笑:“这是干嘛啊?他还有大用处呢。” “就是因为他太关键了,我才要上双保险,你要是听了我的理由,一定同意……” “什么理由也不能……”吴良重重咂了下嘴,愠怒地埋怨:“咱们才刚得到中泰,你给他放什么了?他那瘾可不小。” “我有分寸。”声音略沉,岳念廷不大高兴。 “干不了活怎么办?你想过吗?” “那我就把他绑着戒,需要时再让他染,瘾大了再戒,玩废了我就换人……”看到面前人一副垮掉的夸张表情,岳念廷浮出些笑意:“中泰是核心,咱们的重中之重,唯一优势的卖点,搞武文殊时我就想到用这个方法控制他,他的价值绝对不可估量!光耀那边已经证实了我的想法,等会儿我细细跟你讲……”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岳念廷示意吴良灭烟。 开门时,岳念廷已经摆好电脑笔记本,正在调试投影仪,他向武文殊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屏幕投放的是中泰华远在嘉禾成片的药厂和保税仓,武文殊手持投影控制器,时不时在屏幕上用红点圈出,精神专注,侃侃而谈,看得出毒烟又一次刺激了他的大脑中枢,让他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比平时更亢奋……吴良有一种平行穿越的感觉,好像是在中泰开群情激昂的董事大会。 不得不承认武文殊在这方面相当优秀,经验老道,整个‘盘点日’的安排事无巨细,被他讲解得层次分明,再配上一张张实地的图片非常有说服力。 按照所说,嘉禾由于林柏杉故意设陷,变得极端敏感,成为近期警方重点排查的区域,中泰很多正常的跨境监管业务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以往在嘉禾为‘盘点日’提供的场地已经不再适用,风险成倍上涨,只能另择他处。 在跟岳念廷商议后,两人定出了几个先决条件:密闭,独断,高度掌控,应急完备,而众多可以考虑的区域中,有一个地方完全符合这些要求,那就是公海。 比邻南越,有一片公海水域,航道公开,可以进入私人游轮,船上有高端无线网络设施,完全自给自足,所有与基站之间的信号传输垄断式地把控,登船的人员进行严格的筛查,阻断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络可能。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船旁会有快艇停泊以应对突发状况,一旦苗头不好,船上的人会迅速撤离至快艇,驶入南越海域躲避祸事,从而逃之夭夭。 武文殊说完,目光投向吴良。 这个人环胸,坐在另一端正对屏幕的位置,他神色如旧,交叠双腿,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到他的右手食指在左边臂膀的地方微微地动着,一下一下蹭着衬衣,他在思考…… 关闭电脑,武文殊利用头向下垂的角度,飞快向岳念廷递去一个眼神。 紧接着,岳念廷的声音很快响起:“文殊,我跟吴良再说一会,你先去车里等他。” 武文殊拾起风衣,推门离开。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岳念廷顺手把烟扔过去,问道:“有什么顾虑吗?” 接住,吴良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会:“海上交易是很新颖,空间也很封闭,说它安全可控,是咱们掌控下的一种可控,可万一失手,麻烦可就大了,没人跑得掉啊。” “陆地也是一样,以往咱们在嘉禾的库区,依靠边境密林为天然屏障,被包抄了也一样完蛋,这只是你的惯性思维,并不是方式有多靠谱,世上本来就不存在‘万无一失’,关键是你怎么看,”岳念廷也点烟,长长的咽气从鼻腔而出:“我告诉你,这回光耀可不是来找咱们要钱的,而是送钱。” 吴良狐疑地挑起一侧眉端。 岳念廷走过来坐上长桌,面对面直视这人的双眼:“为了顺利引进‘凌霄’,光耀这次是拼了,他们定了咱们一年的输送链,独家垄断,不让咱干别的,只帮他们弄这个,他们自己谈了一个内地的大庄,制毒,产毒,销毒,他们全都自己来。” “什么?!”吴良惊叫,蹭地一下站起来。 拍在吴良肩头的手用了劲,岳念廷让他稍安勿躁:“他们想怎么玩那是他们的事,只要咱们有所得就行,一旦交易成形,咱们只需将所有精力放在毒链输送上,这太容易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牢牢掌控武文殊的原因所在!” 声音平稳,咬字清晰,岳念廷用坚定的眼神表达他的态度:“控制武文殊就是控制中泰,控制中泰就控制毒链,只要毒链稳定,财富就源源不断……” “他们给多少?”对方语气加快,多少有些变化。 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五千万?” 吴良皱眉。 “五个亿。” 当岳念廷咬出这三个字时,吴良全然静止了,愕然的表情无法掩藏地停留在脸上。 “这回预付半年。” 有些微喘,却很快平复,吴良问:“那天现场结算?” “没错,跟以往没区别,一键到账。”岳念廷笑意更深。 没有特别的反应,吴良只是去掏手机,有一条微信提醒浮在主屏上,匆匆一瞟,岳念廷看到了薛琪的锁屏照。 用指腹在那上面滑蹭几下,吴良没再说什么,平静地穿外套。 动作自如,沉着稳当,越是这样岳念廷越笃定吴良内心一定掀起了巨大波澜,他主观地认为这人只是在装样子,而样子装得太过了。 维持以前的判定,无需过多分析,只看结果。 笑了笑,岳念廷说了句,路上小心。 …… … 风吹竹林,摇荡如海,窸窣声不绝于耳,残月当空高挂,打出一片片暗影。 岳念廷背着手,站在林海中提前定下的客房窗边,他冷眼看着窗外。 两小时后,消息传来。 吴良将航班推迟到了‘盘点日’当天。 第171章 周唯懒散地靠在床背摆弄打火机,一下搓燃一下熄灭,嘴巴噘出下颚一大块,搞怪地用鼻子下端和嘴唇上端夹着一根细长的烟,保持平衡,不让它掉下来…… 洗过澡,武文殊用毛巾擦着头发上二楼,推开主卧的门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惊得将毛巾甩出一条长长白影,在周唯尚未做出反应时一把夺过他脸上的烟,声音无法控制地飙上去:“你干什么!” 由于林海的位置极北,梅苑离它最近,两人之前商量好,周唯一个人从中泰出来后直接回梅苑等他,整整一个下午周唯反应都很迟钝,味同嚼蜡地一口一口吃晚饭,将碗筷收拾好,他静静坐着发呆,睡不着,也不敢睡,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到凌晨时分才把武文殊给盼回来…… 前厅稍有动静,周唯就光速一样地冲下楼,人影在视线中晃动,周唯猛地扑上去,重重将武文殊撞到前厅的实木门上…… 承受着周唯的重量,武文殊结结实实做了人肉垫子,刚想调侃几句,却感到对方将自己搂得很紧,似乎还嫌不够地狠命拉扯后背的衣服,周唯气息很粗,急促地喘着……武文殊笑不出来,他同样被感染着用力去搂抱对方,两人在门口耽搁很久…… 躺在床上,周唯偏要拉着武文殊的手枕在脸下,哪也不许他去,连姿势都不准他换,武文殊就这么侧躺着,另一只手撑在头的侧方,含笑地温柔注视他……直到周唯轻微四起沉沉睡去,武文殊才慢慢地,极为小心地将手抽回来,半个身体都是麻的,他平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闹钟滴滴鸣叫,武文殊昏昏沉沉爬起来,用脚胡乱摸索拖鞋,他怕吵醒周唯,下楼洗的澡,回来就看到周唯作死地把毒烟弄到自己嘴边…… 烟抢了,盒还在,武文殊叫周唯把东西扔过来,周唯没理会,一根一根数着盒里的烟,说是少了两根。 他仔细留意过,满盒十二根,一根真烟,十一根毒烟,自己数过一遍,当着武文殊又数了一遍,盒里现在九根,少了三根,武文殊抢了一根。 “你抽没抽?”周唯质问。 武文殊知道误会了,忙解释:“真烟我在中泰办公室抽完了,在去林海的加油站用了一根,为的是把烟味弄到身上……” 火光颓然闪出,打火的咔咔声激得武文殊一身鸡皮疙瘩,他来不及说完,上手去夺周唯手里的东西,对方闪躲,护着打火机,将燃出的高高火苗举过头顶,从盒里迅速咬出一根烟抿在嘴里,不用牙齿去碰,威胁更是宣誓一般:“武文殊,你要是敢骗我,又背着我搞什么……我他妈就跟你一起下地狱,你信不信?!” “信!信!”抱过周唯,从他嘴里抽出毒烟,连同烟盒一起扔到门外,武文殊没收那个被弄得滚烫的打火机,嘴里说着:“你就是我祖宗……” “真没抽?”周唯红了眼。 从昨夜开始周唯整个人变得极度敏感,对有关他的一切反应很神经质,武文殊知道周唯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每走一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做不到安然面对,情绪不稳,极不踏实,心态不断冲击崩断的边缘…… 武文殊抱着周唯的手没松过,腾出另一只将枕头垫在身后,缓解后背压到床背上的不适感,他承托周唯整个重量,抱他到自己大腿上,让他的身体全部依赖自己,用双臂包裹住……无论武文殊怎么示意周唯放松,甚至使上了力气去搂抱,怀中的人仍旧肢体僵硬紧绷,武文殊命令道:“抱着我。” 手听话地绕到后腰,周唯紧贴武文殊的前胸,对方身上的浴袍在方才两人的纠缠中松垮滑下,一侧挂在武文殊右肩,领口大敞,里面是这个人裸露的大片温热肌肤,血液流淌带着鲜活温度的胸膛,呼吸一起一伏的真实感让周唯不由自主地将耳朵贴在那上面,胸腔内心脏强健的跳动重音清晰可闻,一下一下像是世间最有效的定神神器,周唯闭上眼,呼吸渐渐趋于平稳,软绵绵地赖在这个人的怀中…… 武文殊一手拉开床头柜的上层抽屉,摸出烟和火,点燃吸入时,周唯转过脸偷偷瞄了一眼香烟,见武文殊盯着他看,又把脸扭过去,恢复原来的姿势,武文殊缓缓吐出白雾,说话时颤音从胸腔传导进周唯的耳朵里,有一种别样的另类感觉。 “吴良不信岳念廷,他没有理由,就是觉得哪不对劲……这就是天性多疑,一种潜在的本能,不信就怎么也信不了,要做的不是让他相信,而是让他产生动摇,哪怕一时半刻。” 停下来,武文殊问周唯抽烟吗。 “我抽你的。” 拉近武文殊的手,周唯咬着他指间的烟嘴,霎时间白气从指缝中弥漫渗出,笼罩满手,他听他接着说:“情感牵绊,利益引诱,加上对我不惜代价的控制,而且还是出自岳念廷的手,打破了我俩私下联合的可能,长久我说不好,留他一天还是可以试试的。” 说着,武文殊嘴贴着手掌,咬住烟头吸到底端,周唯这回没去抽武文殊抽剩下的,而是固定这人后颈,去吸允武文殊口中的烟气,对方相当配合,动作比周唯还放肆,从后面勒住周唯的肩背,不给他留下任何空间,头稍稍微侧,狠狠深吻他。 两人亲着,咬着……喘息变粗,武文殊提议,要不等会再说。 周唯笑着推了他一把,老老实实拿过烟自己点上,他清了清嗓子告诉这个人,刚才他去洗澡时,哥哥周铮来电话,说吴良已经把机票改签到了‘盘点日’那一天。 武文殊神色一怔,眼中泛出惊喜,微微松下一口气。 周唯可没那么高兴,摇头叹息:“深啊……道行太深了,深不见底啊,本来以为谢明义就算是绝种的深山老狐狸,跟你比简直望尘莫及,也是……”他幽怨地为之感慨:“连我你也骗,耍得团团转,一步一步不断攻击我的软肋,逼我屈服沦陷,无所不用其极……” 武文殊悲壮地用枕头捂在自己脸上,一副躺倒死绝的模样。 “还不能叫我叨叨了?”周唯苦笑,锤了枕头一下。 “关键是要说到什么时候……” 武文殊没把枕头放下,也没听到周唯那边的动静。 心里一惊,他拿掉枕头,看见这个人正凝望自己,眼眶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通红潮湿:“你要对我好,不然我哔哔你……一辈子……”最后三个字说得磕绊艰难,速度很慢。 武文殊不在意,把周唯的脸继续按在自己胸口,对他轻声说:“那我就让你听我一辈子的心跳。” 不过正常表达时间的跨度,又敏感地激起了周唯一崩既断的神经,他不自然地僵直后背,心脏胡乱重击,一股酸涩在鼻腔中疯狂肆虐……他难受极了,从昨天就这个样子,他害怕收网,害怕那个‘盘点日’,心里的阴影面扩散得越来越大,他说不出来,也讲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就是有种特别令人崩溃的不祥预感,心慌得气都喘不上…… 没敢有大动作,周唯只是用手指来回磨蹭左心那边睡衣的小口袋,听着武文殊的心跳他极力克制,问道:“圆圆满满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两个小家伙好着呢,武喆带他们在美国,姜明晗也过去了,林嘉慧照料着,不会有问题。” “嗯,那就好,”周唯低低应着:“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什么话,过不去了是吧,”武文殊明显不悦,重重“啧”了一声,捏起对方的下巴,去看他的脸:“你这么不乖,该罚了。” 勉强扯出一个敷衍笑容,周唯闭上眼,依旧贴向武文殊的胸口,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他安心,让他不至于失态地影响这个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的男人。 “周唯。” 身上的人浅浅‘嗯’了一声。 “我买了十天后去俄罗斯的火车票,沿途咱们欣赏风景,可以换乘到欧洲任何一个国家,想去哪里都可以,马尔代夫的海边教堂我已经定了,一个月后咱们过去。” 周唯完全静止的一张脸,时间仿佛在他那边停下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跟武文殊拉开一臂距离,呆呆地凝视对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滴眼泪溢出下眼眶,划过皮肤渗入嘴角,紧跟着,那边眼里也流下泪来…… 武文殊惊讶,微张着嘴。 周唯意识到自己在哭,忙上手胡乱抹脸,使劲揉眼睛骂了句,“操……”他怕自己动作慢,两个手全上去,武文殊没让他折腾,轻柔地搂住他的后腰,上身直起来把周唯完全抱住,脸贴在对方后颈磨蹭,满满心疼的口气:“抱歉,我让你难受了……” 周唯说不清自己情绪到底哪来的,怎么脆弱到这份上,他想解释他其实一点都不难受,开心死了……却没等他张口,耳边又响起对方的声音…… 周唯,我爱你。 什么都不用说,也说不出来什么,周唯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外涌,他不打算再压抑身体里的冲动,用几乎让对方窒息的力量回抱着,手伸入浴袍内不断攀附武文殊的后背,在那上面勒出一道道红红的印迹,周唯轻咬他的肩头,不让自己哭出声…… 皮肤摩擦,温度侵染,除了湿润的水汽外就是两人互相传递烫到心坎里的灼热…… …… … 情浓时分,三个连续的微信示音冲进手机,让它足足蹦跶了三下。 声音很大,满屏的强提醒。 两人紧张地立刻去关注。 ——娘们,出来了吗? ——我票可买好了,你快点! ——啊,对了,六点半啊,你早点来。 上面微信头像MIX三个字很明显。 秦凯。 第172章 强提醒…… 武文殊一张冰块脸,半垂眼睑将眼挤成细细一条,寒光乍然从里面透出,睨着周唯:“给他设成特别关注,你什么意思?” 对方满脸堆笑,一副极尽讨好的献媚做派,他无辜地眨巴眼睛,悄悄用两指夹住手机两端,一点一点往自己这边拉动…… 武文殊冷笑,像只老道的猫,爪子啪地一下拍住移动的猎物,周唯尴尬地挠着头发。 拿在手里,屏幕上还是那三句话。 武文殊撩起眼皮,看向对方。 “你是特别中特别特别最特别的关注,我哥也是特关,还有专案组都是……” 其实专案组不是,周唯不敢不这么说。 “那你们约会带不带我?”武文殊含笑,眼形弯弯,却让周唯生出一后背的密集冷汗。 从嘉禾回来,周唯一直没能跟秦凯好好道个谢,这么多天秦凯总会时不时地联系他,电话微信甚至约他见面,不断询问周唯这边的情况,案子的进展,周唯知道他还是不放心他,怕他出什么状况。 对此,说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在感情上周唯一直觉得亏欠秦凯,也深知不好拿捏跟他的关系,太近怕会伤他,保持距离又怕对方多想,但无论如何,周唯自己也承认他是赋予秦凯感情的,这个人不计代价的付出,对他纯粹清透的一腔情感,大方的举止,宽广的心胸无一不深深感染着周唯,他有时候想,这辈子能跟秦凯交心,获得这么一个一生的挚友和兄弟是多么地幸运可贵…… 于是,在回来的第十天,俩人约好见上一面。 “哎哎??约会这个字眼用得可不好啊,这能叫‘约会’吗?……就是老朋友见见面……人家没少帮我,欠多了人情不舒服,多少还是……要补补的……”周唯嘟囔地解释,节奏越来越慢,脑中不停地琢磨,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腰杆一下子硬气了:“不对啊!好像我犯什么错了,我怎么了?!你那边就消停过吗?!跟你玩暧昧的人排着队都能从这排到楼梯口了,那个……那个叫云什么来着的清纯小助理你还往酒店带过呢,跟我说玩三劈的不是你啊?!还有那个林,啊……林,林嘉慧……”周唯努力地想名字,眉头皱成结,最终开窍地拳头拍手掌:“就是她!说吧,你们在美国同吃同住干什么了?是不是有身体力行生小崽子的打算啊?!还有还有……那个……”绞尽脑汁,周唯作死地冲击底线:“你跟你那个宝贝大侄子以前的那些风流韵事,在西山厂房你们不是……” 后面的话被整个活吞回肚子里,周唯看到武文殊脸色变得极差,一层灰蒙蒙的晦暗浮在上面,仔细看去,还隐着受伤难堪的表情。 “你是要跟我算总账吗?” 周唯真是想找块板砖把自己拍死算了,别的没长进,把事情越搞越糟的功力倒是出神入化…… “不是,我只是……”周唯连忙辩解,语气急切:“是我欠秦凯太多了!他现在不放心我,我总想着……” 没让对方说完,武文殊打断他:“刚才你说的那些不是过去了就是捕风捉影,他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现在一样吗?” “你不信我?!”周唯真按耐不住,音调徒然飙高。 “不是这个问题,”淡淡回应,不等周唯接话,武文殊问他:“你告诉我你想怎么还?你们两个要干什么?” 这话字里行间简单,问得也不过分,听在周唯耳朵里却比什么都别扭刺耳,他深吸一口气,嗓音很低:“看电影。” “哪部?” 周唯把头别到一边,没好气:“喜洋洋灰太狼之什么破玩意。” 武文殊一侧眉毛上挑,怪异地看他。 “最近没电影可看,不是爱情片就是恐怖片,我有什么办法……” 对于见面要跟秦凯怎样相处,周唯真是大伤脑筋,以往在一起大多都跟案子有关,满打满算,真正意义上的相处还是最早做‘李玉’时,跟秦凯在名佳呆的那一个晚上,他们逛超市,做饭吃饭,还在家里看了电影……如今,他不可能再跟秦凯这样,他说不出来这样做是对秦凯不好,还是对他自己不好。 电影是周唯提议的,怕秦凯不同意他还想了一车的理由,却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了,还相当听话的在网上订了这个片子。 周唯一时半刻的走神,被武文殊拉回,周唯听到他问了第二遍:“说啊,去哪看?” “星光天地的华纳影城。” 点上一颗烟,武文殊没说话,一双眼盯着周唯,周唯垂下眼,不去跟对方的目光相碰,他把嘴抿进去剩下细细的一个边缘,显得倔强却又不过分强势,抽得只剩小半截,武文殊走过去,把烟按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六点半开始,片长就算两个小时,从星光到梅苑需要一个半小时车程,加上在别墅区里面开和你开门进屋的时间,”武文殊正色,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十点十分准时给我到家,晚一分钟就把衣服脱光了上床,我不会饶了你。” 卧室很静,一个人的喘气声微微起了变化,粗糙而杂乱…… “那我可就不是……晚一点,会……很晚的……”周唯戏精一样地用舌尖舔嘴,轻咬下唇,眼神迷离娇喘地凝望对方。 一个大枕头当空袭来,正砸在周唯奔放的面部。 武文殊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 洗过澡后,周唯去了趟便利店。 做了几个简单的拿手家常菜,跟武文殊吃过饭,他打算出门,穿好外套,换上鞋,被环胸倚在鞋柜墙边的武文殊吸引住了。 琢磨了一下,周唯过去手绕到这人后腰,抱着他,半哄半撒娇:“真不生气吧?笑一个。” 武文殊给了对方一个满满的嘲笑,鼻中冷哼:“我十八啊。” 周唯笑笑,踮起脚尖,吻了武文殊脸一下,亲昵地说:“乖乖等我回来。” 说完,他将手机插入裤子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取侧边挂钩上铁栅门的钥匙,就差那么一点,手已经握住钥匙,背后却突然一股拉扯的蛮力让他瞬间失手,周唯吓了一跳,钥匙在猛烈的动作下相互擦碰,发出哗啦啦的大声响动…… 毫无征兆,周唯被武文殊从后面抱住,角度一转,周唯轻易就被压在刚才武文殊靠着的墙壁上,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力量就那么猛,在揪扯周唯衣领时,武文殊弄掉了衬衫领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连给周唯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武文殊低下头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下去,疼痛伴随火烫的触感,皮下的毛细血管断裂,一粒大大的草莓种在脖子上…… 周唯惊愕着,被武文殊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之后脖颈,下巴,连喉结都没放过,武文殊咬着,大力吸允,舔遍了周唯整个露在外面的地方……疼痛中升起异样的麻酥感觉,周唯气息越来越浓烈粗犷,他控制不住地呻吟哼叫,闭上眼,两手下意识地揪扯武文殊大臂上的衬衣,攥出凌乱深入的褶皱…… 痛感消失,脖子上湿滑一片,凉凉的感觉,周唯被武文殊弄得呼吸大乱,一口一口地重喘,胸腔夸张地上下起伏,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从喉咙中溢出含混的沉音,满满的难耐压抑在里面…… 对武文殊突然停止放开,周唯埋怨地哼哼唧唧,却在下一刻这人来回翻弄他领子的动作中完全呆住,武文殊满意地拍拍他脸:“不错,完美,送给秦凯了。” 说完,笑了笑,转身向前厅走去。 周唯目瞪口呆,歪着脖子,目光一路追随而去,直到武文殊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 对,还真不是十八岁…… 是他妈十四吧我操!! *** 从下颚连接的脖颈,喉结一直到锁骨上端,一片汪洋的草莓园,个个饱满硕大。 周唯用凉水拍着脖子,进入深秋天气转凉,他出门穿了一件圆领暗灰的线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衣,领口此刻被他弄上去的水不小心浸湿,湿渍不受控制地逐渐扩大,一点点变得透明贴在皮肤上,吻痕咬痕不但遮不住,还被弄得更加若隐若现,一股淫靡无度的样子。 关键可以遮挡的,最顶端的那颗排扣还被弄掉了…… 周唯无奈而徒劳地整理了一下领口,深深叹出一口气。 卫生间的门开了,有人从里面出来,看了眼周唯,挤着他的肩去争夺洗手池的方寸资源,周唯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独占太久,他草草洗了手离开,向一楼走去。 麦当劳的厕所区域设在二楼最靠里面,清清静静没什么人,星光天地只有一家麦当劳,坐落在南区最显眼的地方,周唯下到一楼,情景就完全不一样,人潮汹涌攒动,收银点餐台上排起长长的队伍,周唯穿插过去,看到秦凯坐在面朝窗边的长排座位上,无聊地咬着吸管,看向外面。 周唯来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窗边的秦凯,秦凯到得很早,不想在车里等周唯,说他中午没吃,饿了,进麦当劳吃点东西,就坐在窗边,周唯特别好找。 一脖子的吻痕咬痕还被揪掉扣子,周唯知道武文殊不会让他换衣服系围脖用这些遮挡,耷拉着脑袋,周唯只得打车启程。 麦当劳好找,秦凯就更好找,周唯见到他的第一面跟他匆匆打过招呼说自己尿急,不做停留地立刻上去二楼的卫生间,想好好处理一下痕迹,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坐在秦凯旁边的高凳上,周唯极不自然地在这个人的目光中时不时拉紧自己的领口,对方一句话没说,呼噜噜地吸着还剩一个底的可乐,两人很久没见,本该热络的气氛被无端搞得很糟,越来越尬冷…… 就在周唯憋不住想说什么时,秦凯将视线重新移到窗外,含着吸管幽幽开口:“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真是恶心到家了,周唯……你就这么对我,是吗?” 周唯一手支着额头,脸转过去,不敢面对秦凯:“……这真不怪我,你的微信被他看见了……” “这个老货!”秦凯猛地一把将可乐纸杯攥成细细一条,吸管被瞬间挤压,嗖地一声飞出去,正打在玻璃窗上弹回来,几滴饮料水飞溅到周唯侧脸和脖颈上……周唯本能地闭起眼,然后默默抹掉这些黏答答的水滴,手去擦脖子时,上面的痕迹此刻稍稍褪去一些,从殷红转向粉色,周唯手指划过上面,对秦凯相当于一种视觉上的提醒,这人肝火被撩得更旺…… 他一推餐盘,拽着周唯就走,周唯吓了一跳,问他干嘛去。 “车里抽烟。” 推开店门,秦凯已经把烟拿出来,他咬着让周唯上车。 陆虎就停在麦当劳对面马路的白线内,进到车里,秦凯把烟扔给周唯,又从手扣箱拣出个打火机。 很快,白色烟气升腾飘散,两人一起抽让车内的空气迅速变得浑浊不堪,雾气缭绕,周唯想放下窗,秦凯没让他动,直接下锁。 把烟用牙齿咬住,秦凯腾出两手上去抓周唯的头发,揉搓他的脸,秦凯的手非常有力,平时大多喜欢玩枪械,格斗这些硬汉运动,拿秦凯的话讲这他妈才爷们,锻炼过就是不一样,覆在身上的力度很难叫人挣脱,事实上,周唯也并不想去这么做……秦凯的动作感觉不出任何不正当的邪念,粗糙的手从脖子一路到前胸,侧腰,胯部,再到大腿小腿 ,两手很有技巧地去按压关键的部位,最后秦凯含混地嗯了一声,放心地点点头,把烟从嘴里拿掉,手垂在座位的侧方,长长的烟灰被弹到脚下。 手压上周唯受过伤的右肩:“这呢?还疼吗?” 肩膀上为秦凯挡下的伤并没完全康复,秦凯手劲大,周唯感到疼,却面色如常地笑笑,他摇摇头。 算上解救人质当天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天,按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衣服下面隆起的绷带,秦凯特意用了些力气,知道不可能一点不疼,周唯故意装作没事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阵发热,把刚才生出来的火气全部冲散掉了。 秦凯拉好周唯的衣领,去摸这个人的脸,这一回手劲温柔,周唯惊讶秦凯的手还能这么软,他听到他说:“真是我的好娘们。” “为什么一直叫我‘娘们’?我很女气?”周唯忽然想问。 秦凯笑:“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忍不住老想疼你,就这么顺口叫了。” 周唯也笑,脸上的线条更加爽朗漂亮,把最后一口烟吸完,他让秦凯开锁,把烟头踩在脚下水泥地面上。 再坐回来,两边的车窗都被留下很窄的一条缝隙,秦凯又点上一颗烟,见周唯也要跟他继续,秦凯没让,说周唯伤没好,别抽了。 周唯一怔,眨了两下眼睛。 秦凯头靠向椅垫,缓缓吐着烟气:“收网定在哪天?” “明晚。” 可能没想到日子这么近,他讶异地转脸看向周唯。 “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中午之前到锡汶机场,我跟我哥一起动身,算是岳念廷的人,在锡文呆一下午,晚上登船去公海。” “你哥那边可靠吗?” 秦凯听到过周唯提及他哥和岳念廷是公安卧底内线的事,得知后他相当高兴,知道周唯担心他哥有罪,杀人坐牢这些都不存在了,别说回去处分,就是官升三级都有可能。 “他们没问题,里应外合,行动方案不知草拟商议过多少次了,这回是一举收网,他们必须拿下,这是死任务,公安部署配备的警力都是高规格的,这一点不用担心。” 周唯说得纯熟,这些话在他心里翻来覆去不知多少遍,他无限循环像催眠一样对自己灌输安抚,却没什么用,事实上他感觉不到一丝安宁。 大战前最忌讳动摇军心,无论心里怎么慌乱打鼓,周唯都不能表现出来,特别是对秦凯,跟武文殊不同,这个人他亏欠得太多太多了……何止是秦凯疼他,仔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对他心疼,怕他担心,总怕他对自己牵肠挂肚,还得不到什么回报…… 周唯将表情调整到位,自信地笑着:“你可别瞎方我啊!以往咱俩单打独斗都没出过事,这回有公安参与还能失手?!” 秦凯把烟灭掉:“我参与不了行动,你可一定要小心,把自己保护好了,别头脑一热不计后果,好在你家男人也在,我放一半的心。” “为什么才有一半?”周唯问。 对方叹了口气:“你个性太冲动!为我挡过两次救我的命,一次枪伤,一次刀伤,我都让你这么不管不顾,更何况是武文殊……” “呸呸呸!快闭嘴吧!我俩吉星高照着呢,没那个可能!!”周唯不想听,一拳打向秦凯肩头,被这人正好接住,秦凯没放开他,而是将周唯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里。 手心滚烫,灼热的温度传导到自己这边不过瞬间的事,就在周唯发怔时,秦凯将他的另一只手也一齐握在手里。 他垂下头,目光落在交叠在一起的两双手上:“周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为你动心吗?” 周唯抬眼,看他。 “我真正发现自己心意是在北化林场之后,你为我挨下的那颗子弹,哪是打进你胳膊里啊,那是打到我心里去了,”秦凯说着,透出些许笑意,他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周唯,目光坚定带着热度:“我从小就是大院里的孩子王,振臂一呼兄弟们全都为我冲锋陷阵,我重情重义,真心待人,跟着我的同样也为我肝脑涂地,他们都是我多年养出来的交情,可你为我挡子弹的时候咱俩不过才认识两个月不到,还记得我背着你走在林场,给你讲故事唱歌不让你睡着吗?” 周唯点点头。 “那时候我就想,我秦凯这辈子一定护你到底,绝不让你再受伤,”有些伤怀无奈,秦凯脸上露出落寂的表情:“可你其实……不需要我,我也没出息地纠结过,跟自己别扭过,害怕满心付出却得不到我要的,我不想给你什么,却一次又一次地主动献身,非要拉着你一起跟你出生入死,就这样一路傻不拉几地付出倒贴到现在……可周唯,”他用力捏对方的手,吸引他的注意力:“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部是我要做的,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我干的我自己买单,不需要你有任何负担,你明白吗?”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周唯使劲眨眼。 “对你,我没别的念想了,就要你好好活着,一辈子快乐开心,所以……”秦凯摩挲周唯的手背,指腹压在上面,滑过皮肤时生出一阵刺痒感觉:“你要安然无恙地结案回来,平平安安的,我不管武文殊……我要你为我好好活下去!不要让我连这点念想都守不住,我他妈真受不了你出事,掉根头发我都心疼,你能答应我吗?” 眼泪马上涌出,周唯赶忙抽出手,偏头假意揉眼睛,含混地‘嗯’了一声,却仍旧藏不住声带发出的微颤哭音。 秦凯笑笑,问周唯,能不能抱抱他。 周唯头一次这么痛快地点头。 秦凯身上味道很好闻,怀抱也让人舒服安然,有种兄弟知己的温暖,又有种至亲至爱的安全感,周唯把头靠在他肩上,回抱地拥着他的后背,秦凯永远不知道那时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强忍住眼中不停翻腾的泪水,话没法说出口,怕一张嘴就是没出息的哭腔,周唯在心里把想说的重重说了出来…… 保重,还有谢谢。 …… … 最终,在闹表的提醒下秦凯放开了周唯,之前他在手机里设置好电影开场前半小时。 时间到了。 两人下了车,向星光正门走去。 并排走时,秦凯问了周唯两个问题,羊村到底多少只羊?灰太狼的老婆和儿子都叫什么名字? 周唯怪异地瞅他,问他:“你知道?” “十八只羊,常出现的有六只,喜洋洋,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暖羊羊,灰太狼老婆叫红太狼,他儿子叫小灰灰。” 周唯跟见鬼一样,瞪着一双圆眼睛,停住了脚步。 秦凯笑着去拉周唯的手:“第一次跟你看电影,我得做功课啊,通宵看了好几百集呢。” 噗地一声,随后周唯放声大笑,说秦凯太可爱了。 对方牵着他的手加快脚步,往自己那边拉拽时狠狠白了周唯一眼,说他才知道他的好啊,赶紧地,回去就跟那老东西分了。 周唯笑得眼角湿润,嗯嗯地直点头。 等到了电影院周唯就把对秦凯的赞美完全收回了。 明明就剩五分钟,这个人非要凑热闹地去买双人套餐,还特地在那前面用手机拍来拍去,周唯不耐烦地让他快取票进场,秦凯一指炫彩的菜单灯箱,一款大大的‘情侣套餐’印在那上面。 “我就要买这个,气死那老丫挺。”说着,又摆拍了几张,还拉着周唯一起拍,立刻上传朋友圈。 “都他妈没成年吧!”周唯白眼朝天翻,朝秦凯摆了下手,说去趟洗手间。 秦凯低着头忙和手机,等他完事,捧着饮料爆米花来到检票口,左等右等却不见周唯回来。 他看看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向服务员问了卫生间的方位,他向那边走去,快到近前,一脚踩在什么东西上面,有点硌脚,秦凯错开步子,蹲下腰捡起来,是一颗纽扣,因为周唯脖子上的那些痕迹,秦凯对他衬衫上的纽扣印象很深…… 突然,什么在脑中乍然一闪,耳边听到几声异样响动从安全出口传出。 疯了一样地扔掉东西,秦凯向楼梯口猛跑,影城在三楼,冲入楼梯间时确实看到有一团人影在一层后门消失。 他面色惨白,叫喊着周唯的名字飞快奔下,直接从楼梯扶手跳到一层,三层楼还是太高,脚后跟一阵剧痛,秦凯忍着将门飞撞开,一瘸一拐地跑到后街上…… 视线中,一辆黑色奥迪发出不正常的轰然提速声,在秦凯扑过去时,轮子打出刺耳的摩擦音,飞快地驶离。 秦凯重喘着,惊恐地望向前方。 第173章 对于武文殊,这辈子最后悔的莫过于听到周唯出事的那一刻。 周唯的感觉从来都是对的,武文殊甚至觉得之前他精心为周唯布的局,为他铺他认为对他最好的路,周唯却偏偏不肯走,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他,除了对自己那份深情之外,还有连他本人都说不清的潜在直觉。 他发现了周唯的不对头,却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真正的原因。 在与岳念廷通话后,武文殊要求立即见面,最终对方同意,让他先去赌庄等,他们随后到。 进入半地下的赌庄,推开预定好的房间门,秦凯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房中还有另一个人,专案组的李峰。 俩人明显正在焦急研究着什么,李峰背对门口专注地打电话,秦凯低头翻弄手里的材料,麻将桌,沙发座椅,地面上到处是零散的照片,地图,各种车辆的影印件…… 武文殊一股火顶上来,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什么也顾不上,冲上去揪起秦凯,对着他的右脸就是一记重拳,秦凯脑子全在找寻周唯下落,来不及做出肢体反应,侧头的角度让靠向右耳的部位受到猛烈击打,耳朵嗡的一下,整个人跌在沙发上…… 正如那时在星光影城一样,情况太过紧急突兀,不给秦凯留下任何抗争的机会,眼看着周唯被人掳走却无能为力……同时同景,他大脑短暂恍惚,随后猛地窜起来扑向武文殊,嘴里还骂着:“我操你妈武文殊!” 李峰目瞪口呆,电话还举在脸旁,武文殊就被秦凯用胳膊肘死死抵住下颚撞到墙上……岳念廷选的赌庄,房间自然是最优的,每次来都是隔音效果极强的密室,声音是传不出去,可两个成年人双倍的体重外加强烈的冲击力让整个墙体轻微晃动,不少灰沫从墙壁上沿缝隙渗下…… 李峰足足懵了五秒钟,从秦凯火急火燎地来找他,告诉他周唯被绑走他的大脑就一直处于懵懵的状态,他总觉得一切特别不真实,明明胜利在望,马上就可以收网却横生枝节,周唯的位置相当关键,如果把每个人物用线连接,他就是那个中心点,可想而知周唯的意外带给行动多大的影响。 不敢丝毫怠慢,他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谢明义,消息很快扩散到岳念廷那一边,武文殊正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 李峰本来不想带秦凯过来,毕竟秦凯只是线人,没资格参与行动,可秦凯近似疯狂的软磨硬泡,强忍红透的眼圈哑着嗓子哀求他,最终令李峰动了恻隐之心,心软了一回,带着他一起过来听听…… 哪知失控即在瞬间。 就在李峰冲上去控制局势时,一个沉厚隐忍着怒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把他们给我拉开!” 不待声音落地,周铮已经做出行动,身体力行地跨入两人之间,推在秦凯胸口的手劲十足,另一只强硬地扼住武文殊的脖颈。 秦凯第一次见到周铮,仿若克隆的外表让他反应过度,失声地脱口吼出:“周唯!!……”随后寒冰一般凛冽的目光射向他,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冷眼让秦凯立刻清醒过来…… 狠狠瞪了一眼秦凯,周铮不再理会他,而是集中火力向武文殊发难,他手下更用力,发狠地将手指深陷皮肉直把对方按在墙上:“武文殊,你他妈还有脸在这撕逼打架,我真该在嘉禾就弄死你!……” “周铮!”岳念廷出言制止:“别干没用的,放开他。” 得知弟弟被绑走,周铮来的一路上戾气飙升,没有好脸,岳念廷早就看出来了,知道他随时爆发,而武文殊正是那个引子,毕竟周唯是他的人,住在他那里,自己亲弟弟遭遇不测,周铮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安然以待……何止是他,此时此地整个屋子里明天执行任务的人个个焦躁不安,垂头丧气,士气极其低落…… 这也是为什么岳念廷宁愿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在行动前夕见他们的原因所在。 “我过来不是为了看你们打架,都给我收敛一些,”扫视每个人,岳念廷的语气不容置疑,最后将目光停在李峰身上,发现这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审视他。 “不用查了,这个时候干出这个不会有第二个人,”他扬起脸迎向李峰咄咄目光,而后转头对武文殊说:“脑子都乱了,好好想想,他要干的事谁能拦得住?想掳人,冲到梅苑强行抓人你又能怎么样?迁怒有用吗?” 武文殊垂下眼,偏过头。 岳念廷让周铮拨电话。 周铮听令,拿着手机向岳念廷走去,却收到这人稍后的手势,他对所有人说:“接通后,无论我说什么,不要出声。” 每个人点过头,岳念廷让周铮继续。 通话设在免提上,周铮特意把电话摆得近些,防止对方听出端倪……铃音响了足足七八声,那边才接起来,声音慵懒带着戏谑的腔调:“岳叔,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啊?” “我当然是找你。”口气透着不善。 那边没说话。 “吴良,有必要这样吗?” 对方冷笑,像是试探:“武文殊让你打的?” 叹了口气,岳念廷埋怨他:“武文殊跟我一通叫嚣,差点把我耳朵喊爆了,破口大骂,说你把周唯绑走了,你说你绑他干什么?!明天就要登船了你惹武文殊干嘛?!……” “岳叔,我这么做可是为了大家啊,你想不明白吗?”吴良打断他,烟丝燃烧混着呼气音从电话那端传来:“这是上的第三道安全锁,我就是因为想得太多,太想让‘盘点日’顺利了才会这么做,本来呢,我就是动了动念头,可后来越琢磨越觉得周唯有点意思,他是武文殊的心头爱,又是周铮的宝贝弟弟,而周铮还是你的心腹大将,你一样也绕在这里面……你说这个筹码这么赞,不拿是不是太可惜了?” 淡淡“嗯”了一声,像是一种肯定,岳念廷开口:“吴良,我不管你要怎么做,不要动周唯,盘点日完事后完璧归赵,武文殊和周铮我还有大用处,别把关系搞得太僵,坏了咱们的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吴良停下来,像是在专心捻烟,吐气杂音不小:“老岳,我尊重你的想法,也感谢你出过的力,但这并不表示咱们两个位置有什么变化,搞清楚你在跟谁说话,该听谁的话,周唯的事不用你管,很晚了,快去睡吧。” 说完,发出嘟嘟的盲音。 周铮收掉手机,岳念廷抽动一下嘴角,眼睑半合,手指轻敲木椅扶手,像是在深思什么……耳边是武文殊的声音,充满疲惫。 “念廷,我现在脑子不清楚,不太肯定……你说周唯会有危险吗?他会对他下手吗?” “有什么危险?他又不是傻子,不是说了吗,周唯是筹码,筹码不再是筹码还有什么用……”本来皱着眉跟武文殊说话,岳念廷的眼神却飘到李峰那边。 不知什么时候周铮和李峰并排站在一起,李峰碰了碰周铮的胳膊,将嘴里刚点上的一根烟递给他,对方两指夹着接过来,脸上是不容易看到的亲切笑容,嘴角弯曲的弧度让岳念廷一度觉得周铮相当会笑,还笑得很好看…… 目光沉下来,岳念廷叫李峰的名字。 两人都是一愣,齐齐看向岳念廷。 “明天行动照旧,不用进行任何改变。” “那周唯……”李峰语调上扬。 “他不会有事,你不需……”话没说完,秦凯突然加进来,声音很大。 “我也要去!你们让我参与!!” 四人的目光全部焦距过去,其中武文殊的眼神最不友善。 秦凯忍不住地回瞪他:“少他妈这么看我!我把人弄没的,我负责还给你!” “秦凯,你上不了船,”武文殊无奈地笑了下:“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剧吗?随便加戏加演员?” 岳念廷确定了武文殊的话:“秦凯,你的脸不在名单上,不可能的。” 像要捏出水,拳头不断在发抖,秦凯不甘心地眼眶微红,呼吸加重。 “就让他跟着我行动吧,算公安的人,多增加一个,”李峰走过去,站在秦凯一边,拍了拍这人的肩膀:“他心里难受,就随了他的愿。” 抬起眼皮,武文殊看了秦凯一会,视线移往别处。 岳念廷没有反对,将在场每个人的神色状态尽收眼底后,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就这么定了。” 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周铮紧随其后,一起消失在门边。 第174章 锡文地处中国最南端,热带区域,地表温度大多介于三十度到四十度之间,就是进入最冷时节也比北方的春天暖和多了。 锡文临海而生,有着整个南部海岸线最繁华热闹的龙盈湾,龙盈弯当地俗称‘贵圈湾’,很少对外开放,常年被包下用于私人使用,以往大多是几家私人游艇拼凑,远远看去,各式游艇帆船星星点点落在视线内,显得热闹不失奢华,而这一回却素净很多,海天一线间,只有孤零零的一艘游船。 懂行的一眼便看出来游船造价不菲,大有来头,容纳百人的游船改装,超豪华款型让寂静的‘贵圈弯’更彰显贵气,赚足了眼球。 没有那么多家豪客要伺候,码头上任职的招待专员,身着清一色相同样式的工作制服簇在一起闲磕牙,猜测是哪位一线红星或是达官显贵在这摆阔气,放肆地跑来自家‘湾湾’撒野…… 正聊得酣畅,十几辆黑色商务型SUV从远处不断驶来,碾压在柏油路上的车轮声和马达轰鸣声让这些人愕然地停下来,他们纷纷晃着脑袋四下望去,大都露出怯怯的神情。 来的车很多,几乎将码头停满,从里面下来十几个人,虽然装束并没多威严,既不是标准的黑西服,也没个个佩戴墨镜,但即便是各色风格混搭,乍眼望去还是有种不明的压抑感,几十人十几辆车遍布满视野的景象,让人不由生畏…… 当班领头晃过神,急忙上前招呼,被其中一个人阻挡,他叫他们把登船设备弄好就赶紧撤了,他们不需要伺候。 领头叠叠应声,向别人招了招手,很快,一切就绪。 离开时,有人好事地回头望了望,发现一些人逗留码头,对每个登船的人进行严格检查,目光将将打上就被人发现,向他这边瞪来,吓得这个工作人员立即回头,忐忑地捂着胸口,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登船的人并不多,除了刘天,王海林,牧云峰这三位骨干每人多带一名随行人员外,吴良也不过带了两个,岳念廷同样的数量,武文殊,周铮随其左右。 在人数配置上,此次并不比往年少多少,事实上,盘点日安排的人求精不求多,反倒阵势越大越会引起光耀那头的反感和多疑,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主场,总不能派一只武装军队过来当面兑付,不过寥寥几个代表走个形式,场面太具规模不免让对家心生戒备,怕有黑吃黑的可能。 光耀的人还没到,作为一种恭敬的礼节,所有人都已登船等待。 船上除了他们,还有严格筛查后的船员水手,服务人员。 船上空间很大,拥有五个客舱,阳光甲板,户外台球厅,小吧台,甚至还有个停机坪,被吴良用来打起了海上高尔夫。 一杆下去,一段漂亮的银白色抛物线划出,球跃入水中,溅起浪花朵朵,同一时间,台球案边也响起了拍掌和口哨声,武文殊几乎一杆清台,只让陪他玩的牧云峰动了一次杆。 “武总行啊,球技了得。” 笑眼弯弯,吴良看过去,却收到武文殊满满一个冷眼:“没周唯打得好。” 自从上船,这已经是第三次提到周唯的名字,岳念廷偎在吧台沙发躺椅上,放下手中杂志,他抬头向武文殊看去,周铮本来倚在船栏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晃着手中的玻璃酒杯,冰块发出的咣啷啷撞壁脆响此时戛然而止,他也挑起眉,一同向这个人望去…… 一而再,再而三,明显故意,并具有挑衅意味。 在处理周唯的事上,岳念廷并没过多去提醒武文殊,对这个人的判断让他认为就算因为周唯出事短暂失去了理智,武文殊对自己的行为也会有绝对的控制和思想,他要做的只是配合。 添了些小动作,岳念廷用手指顶着脑门,无奈地‘啧’了一声,与吴良对看一眼,目光露出一种惋惜的郁闷,还捎带些歉意。 吴良没接下来,只是鼻腔中一声冷哼,他低下头正要接着挥杆,王海林怪腔怪调的声音响起来:“武总是真没完没了啊……不就是个男表子吗?骚点好看点,还怕大哥拐到他床上去?要真成了也行,你也算帮大哥开荒垦地了……” “滚你的!”吴良笑骂:“我他妈不走后门。” “听听,听听!”王海林继续挤兑:“哥就走不了,他没那能力,天生功能性障碍……” 球杆没用来击球,反倒向王海林抡过去,吴良嘴里恶骂,下手毫不含糊,对方嘻嘻哈哈,蹦蹦跶跶地求饶说好话。 牧云峰笑着看两人闹,走过来跟武文殊换球杆,为下一局做准备:“文殊,大哥毕竟是大哥,咱们全靠他了,不就是个娘……爷们嘛,”他马上改口,觉得反正是一个道理,继续往下说:“一个外人而已,前门后门的谁没有,别因为这个伤了咱们哥几个的和气,断了财路,以后咱们一起的路还长着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武文殊不买账地阴着脸,狠狠搓了两下鼻子,冲着吴良失态大吼:“我不管,我就喜欢他,我谁也不要,别废话!快把他还给我!听见了吗?!还给我啊!……” 看着武文殊拿在球杆上微微颤抖的手和那一副小孩子要不到糖撒泼耍赖的样子,吴良心中一阵鄙视,默默骂了两个字,废物。 抬起头,他有意看向岳念廷,这人果然又是那副挫败的,恨铁不成钢的沮丧神情,这一回吴良真的很爽,他见证了岳念廷太多的漂亮战绩,记忆中这个人就没失算过,哪怕识破林柏杉的诡计救了自己,吴良心里也一样的不舒服,隐着一股邪火和怨气,要不是他需要岳念廷的头脑,能力,人脉,和难以逾越的资历,早把这个人千刀万剐泄愤了。 如今,岳念廷的失败让吴良心情一片大好。 声音不大,却藏不住得意上扬的语调,他接着武文殊的话:“急什么?说了还你就肯定还,再矜持一会儿……不是还剩下一个嘛,实在忍不过去,把周铮拽你房里去,船上卧房大,床也大。” 话音未落,岳念廷立刻撩起眼皮,直视吴良。 同时,一个酒杯凌厉地飞过去,离吴良面部只差分毫,碎在他旁边的船帆柱上,吴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或者说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耳朵上针扎一样地疼了一下,他微微皱起眉头…… 摸上去,耳垂靠后有些湿滑,压痛,吴良将手指拿到眼前,上面沾着红色血迹,抬起头,他凶狠地注视杯子过来的方向。 那里,周铮冷冷的目光望着,木然的表情。 “吴良,是你太过分了。”岳念廷开口,同时向周铮递过去一个眼神。 周铮向吴良走去,顺手从吧台上的纸抽中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吴良时嘴里说:“良哥,是我的错,您罚我吧。” 从周铮手里接过来,吴良将软软的白色纸巾慢慢对折边角,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动作不紧不慢,却在下一刻,反手一个嘴巴抽在周铮的脸上,周铮被扇得侧过头,猛力晃动下向左倾斜,脚下失去平衡,他下意识地挪动步子,还没站稳又是一记狠狠耳光,半身被打得歪向另一边,脸上五枚指印殷红肿胀,口腔粘膜也被牙齿磕破了,啐出一口血唾沫,周铮调整了一下姿势,站稳了。 就在吴良起手要扇第三下时,岳念廷重重叫出他的名字。 放下胳膊,吴良转头睨了一眼岳念廷,冷笑:“老岳,打狗看主人,我给你这个面子,下次我绝饶不了他。” 垂下眼,对方不言。 周铮略微颔首,对吴良说:“良哥,我去洗把脸。” 吴良点点头。 余光中,天边飞来一只个头较小的海鸥落在沙发旁的玻璃桌台上,它不怕人地蹦蹦跳跳,往岳念廷那边去。 吴良歪着头,露出难得一见的单纯笑容,他少年心性大起,想过去看看海鸥,却被武文殊纠缠着抓了胳膊拦住…… 这个人不断喘粗气,吴良明显感到他手劲泛软,抖得自己胳膊都跟着他的手摆动。 武文殊死皮赖脸地大叫:“把周唯还我!快点!就现在……我不管!你还我!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要见他,现在就要见!你他妈听见了吗?!快还给我!!” 吴良早看出来武文殊犯毒瘾,从刚才他的表现就很明显了,吴良忽然有种感觉,周唯跟武文殊的关系或许不止是在床上,很可能作为毒品供给源头,周唯是武文殊精神和肉体上赖以生存的唯一依靠,是岳念廷掌控武文殊的一种手段。 疑惑地,吴良颇有意味地望向岳念廷,寻求答案。 对方了然,点头。 “早说啊,”吴良无限蔑视地扫了武文殊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卸下两个扔过去:“左手第三间客房。” 飞快捡起钥匙,武文殊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甲板上。 ** 人走后,吴良看到岳念廷把面包碎屑掰了些放在手掌上,几只海鸥欢快地跳到这个人的手边,伸缩头颈上下吃食,岳念廷浅浅地笑着,时不时摸摸海鸥纯白的羽毛,一副享受其中的样子。 注意到甲板上没几个人,吴良特意放轻脚步,他也想摸摸海鸥,却在靠近时被岳念廷手腕上一件饰物吸引住了目光。 很普通的一款手绳,深褐色,没什么点缀的赘物,模样很是素气,吴良看了一阵,问岳念廷手链不是买的吧。 “人送的,”岳念廷好奇:“这么明显?” “编得不齐。” 岳念廷笑笑,低下头摆弄手绳。 “谁啊?心上人送的?”吴良八卦。 对方摇头皱眉:“周铮送的,他喜欢编这些。” 噗地一口水,王海林直喷在船柱上。 本来他要回船舱,拿着酒杯,刚好经过两人时听到对话:“大老爷们弄他妈这些个玩意?!还送给你?都他妈什么毛病啊!”说着,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不胜寒冷地继续走他的路。 吴良也惊讶:“那小子还有这么娘的一面?” “他性格多面,特别敏感,脾气还差,像刚才那种玩笑跟我开行,别当着他面开,”岳念廷摩挲海鸥,又加了些面包碎屑到手上,语气寡淡,说得很随意,却掩盖不住层层寒意:“这次就这样吧,下次你再敢动手,我不会放过你。” 一同抚摸海鸥的手猛地僵住,吴良从没见过岳念廷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一向不卑不亢,拿捏得当,如此露骨地超过底线还是第一次。 正在呆愣时,对方眼神变得沉厚警惕,岳念廷扭头看向码头最远端,说了句:“他们来了。” …… … 同一时间,3号客房内。 武文殊瞳孔放大,大睁着眼惊愕地看着眼前一个用玻璃焊造而成的六面长方体,最上面挂着一个容器,容器底端呈蜂窝状,很多小孔,一个金属制的挡板挡在下面,像是某种触发装置。 房间全面改造过,两间打通连在一起,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几把椅子一个桌子,就是这个看上去相当骇人的玻璃箱体。 箱体内,囚着周唯。 他就像睡着一样坐在里面,脸贴在另一面玻璃上,武文殊透过玻璃面上成片的透气孔向里面喊话,压低声音叫周唯的名字。 周唯眼皮抖动,缓缓睁开眼,他迷迷蒙蒙地望过去,在看到玻璃外武文殊的那一刻如同过电一般,乍然惊醒地整个人跳起来,箱体足有两米高,成人站起来没有问题,周唯激动地扑到玻璃板上砰砰敲打玻璃面,喊叫着武文殊。 武文殊快速用手触碰玻璃,检查箱体,别说钥匙孔,就是一条焊接细线都没发现,他安抚着周唯,努力了解构造找寻突破口……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他们大力敲打玻璃四壁箱体备受震动时,一两滴液体从顶端的容器内悄然漏下,落在周唯的外衣上,很快形成一个个烧焦的黑色破洞。 第175章 装着,骗着,好不容易搞来的钥匙却只能打开房门,开不了这个玻璃罩子,武文殊急得额头浮出一层细密的汗。 门口传来响动,他警觉地回头,进来的是周铮。 周唯情绪更收不住,砸着玻璃发着咚咚的闷音,连同向他哥哥求救的声音一起被阻挡在封闭的玻璃体内,发着无望的细弱音量。 “这什么玩意?!”周铮冲过来,四处摸。 他一把抄起旁边的木椅,吼道:“躲开!”,双臂猛地高举木椅就要砸向玻璃箱体……就在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拉拽让周铮毫无防备,正处于投掷状态的身体惯性地摔在武文殊身上,他惊异地看着拉在他大臂上的手,气急败坏地朝这个人怒吼:“你他妈干什么?!” “别动!”武文殊大声喝止,推开周铮,他紧盯着玻璃体内,一步步绕到周唯身后。 紧张地呼吸,周唯的目光跟随武文殊挪动着,他自然而然地要转身,被武文殊立即叫停,叫他不要动,一点都别动。 这个玻璃箱体做成将近两米的高度,宽度长度不过一米半的样子,体内空间狭小,目测看去,跟周唯一样胖瘦的人面贴面肩挨肩,满打满算也就只能装下两到三个。 箱体顶端的中央区域高高悬挂着一个容器,目光顺着它向下,武文殊看到离周唯脚跟不远处的玻璃上有几滴液体湿渍,他脸向前额头贴在玻璃壁上,仔仔细细从周唯的后脑看到脚跟部位,终于在周唯的后背,左肩,后腿各处的衣服上均发现了被侵蚀后焦黑残破的痕迹…… 武文殊面色煞白,让周唯尽量贴到对面的玻璃壁上,等他躲好,武文殊控制力道攥起拳狠狠击打玻璃,箱体震动着,上面几滴浓液滴下来,在他们眼前落到玻璃底面,像是一种沸腾状态,液滴边缘泛着细小的泡,周唯的休闲鞋鞋底很厚,他用目光询问武文殊,对方向他点了点头,慢慢地,周唯用脚踩了上去,随后鞋底发出滋滋的声响,再抬脚,底面鞋纹被腐蚀了一大块。 周唯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玻璃外的两人,武文殊扬起下巴,视线锁在中央的容器装置上,他开口说话:“……是浓硫酸。” 震惊让眼眶撑到极限,呼吸乱得接不上,周唯重重气喘,身体紧贴在玻璃壁上,或许是害怕,又或者完全是生理反应,周唯眼底殷红,血丝泛滥…… 周铮也是目瞪口呆,他看看武文殊,又看看弟弟周唯。 武文殊刚想说什么,船体一阵剧烈晃动,他和周铮同时倒向一边,两人用最快的速度站稳,不过短短一秒间,武文殊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稳住后他整个人扑向玻璃壁,紧张地盯看上面打秋千一般摇晃的容器,最终它停下来,相当幸运的,这次漏下来的液体只溅在周唯的裤腿上,烧出一个洞。 玻璃内外的三人全都松下一口气。 周唯缩着脖子,发现自己在惊吓中本能地挤到武文殊这一边,他身体最大限度地贴在玻璃上,浓重急促的喘气让上面蒙上一层白雾,两只手跟武文殊贴上来的手交叠在一处,隔着透明的玻璃两个人紧紧贴靠着,周唯像是要躲进武文殊怀里,连按在玻璃上的手也被这个人的大手护着,多出一个手型边际。 爱人就在眼前,周唯怎么也勇敢不起来,他红着眼撇嘴骂:“妈了个比的!吴良这个畜生!!” 武文殊关切地问:“你没受伤吧?他有没有动你?” 一旁周铮也凑上来,哥哥脸上红肿的手指印清晰可见,还有细小的刮伤,头发湿漉漉滴着水凌乱地黏在前额和脸颊上……都这样还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挂怀自己,一时间周唯觉得自己太他妈没出息了! 克制地,出于安慰,周唯给了他生命中最重要两个人笑容,摇了摇头,说他没事。 眼底泛起暖意,周铮淡淡笑了下,却在下一刻眼神徒然变得锐利,他抬头望向窗外,刚才船体的大幅晃动就如同坐火车发车时的惯性感觉,这是开船的信号。 周铮确实没猜错,船开了。 船头向右,公海的方向。 窗外景致变换,灯光建筑物缓缓向左移动,上船的时候是在下午四五点钟,此刻黄昏晚霞的余晖已经沦陷在一片黑暗之中,户外甲板两边林立的灯架发出幽幽白光,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海鸥低空飞行,掠过游船两侧留下一条条漂亮的白线,客舱窗户视野有限,在看不到的地方,几只海鸥落在露天吧台的圆柜上,围着一大袋面包碎屑正在哄抢吃食,享用美味…… 目光再次回到房内,周铮显得相当急迫,咬字速度惊人的快: “你们听着,我没时间了,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在这个房里,海鸥就是给公安的信号,证明鱼已经上钩,船上开始交易,还有半个小时就会驶入公海,海岸护卫队已经埋伏在公海的交界处,我们的人在上面,一旦这条船进入目标视野立即实施抓捕,半个小时,再有半小时咱们就有支援了,你们俩个一定给我挺住听懂了吗?!答应我!!” 两人点头,应下。 周铮飞快闪出房门,不久后,走廊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嘈杂纷乱,听起来很多人。 看得出武文殊的变化,他面色愈发沉厚,后背绷得紧直,衬衫袖口解开胡乱地挽上去,随着拳头紧握使力,露出的半截手臂上肌肉纹理更加突出,他眼神极为戒备,紧紧地盯着门口方向…… 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冲动,但周唯就是这么想,仿佛现在不说出口,以后就再没机会说了。 他抬头望了望上面的硫酸容器,轻轻敲了敲武文殊耳边的玻璃壁。 武文殊扭头看他。 周唯笑着,说了句:“武文殊,我爱你。” 表情一瞬怔住,随后这个人怒然,很认真地生气:“住嘴!不许胡说!”随后,他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坚定,不带有一丝杂质:“你不会有事的,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说着,门开了。 以吴良为首,大概八九个人进入房中,出现四个陌生面孔混杂在人群之中,武文殊目光匆匆一扫,在看到无良的第一眼立刻冲上去,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勒令他马上打开玻璃,放了周唯。 直白的动作放肆的言语吓得周唯一身冷汗,却发现吴良并没被惹怒,他似乎心情很好,态度显得宽容,像是刚想起来什么,“哎呦”叫了一声,说他忘了,没做钥匙孔,把玻璃给焊死了。 武文殊不饶他,拳打脚踢吵闹不休,被旁边一人一边拉住,岳念廷趁机过来假意劝架,实则跟武文殊打配合,为的是给他伪装瘾君子的行为找台阶下,岳念廷注意到缅甸人开始留意武文殊的存在了…… 递给武文殊纸巾,岳念廷示意他再搓搓鼻子装一装,站在身边,岳念廷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光耀的人已经到了…… 武文殊佯装着,向他们看过去。 明显区别于内地人,这几个人有着浓浓的异域风格,黝黑精瘦,颧骨高突,相当典型的东南亚人种。 他们一同望向这边,两个稍高的走在前面,随行的另外两人跟在后面,围过来时,其中一个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指着武文殊:“岳先生,我没有见过他,他叫什么名字?” 岳念廷特意放慢语速:“他叫武文殊。” 两人惊奇地面面相觑,其中体格高大一点的眼中大放异彩,奇特的咬音听来颇有喜感:“他是武老板吗?!中泰……的……那个啊……那个……”想不起来用中文怎么表达,却学会了汉语惯有的口头禅,岳念廷接过去:“大股东兼董事长。” “对对对,”对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岳先生吴先生武老板,你们很强,我们很高兴。” 不难看出,作为中泰的一把手,武文殊在光耀的知名度也很高,此次光耀借着‘盘点日’的机会来谈‘凌霄’输送内地的纵深合作,对中泰集团提前做过一套全面系统的背景调查,他们很明白能够参与此次盘点日的人必会是日后的骨干,以武文殊在中泰的威望和地位将会让整个链条神力加持,如虎添翼,如同为输送链上了十二万道保险锁,两人真是打心底里乐开了花。 吴良走过来,武文殊不给好脸,将头扭向一边,拍拍他的肩,吴良像是要与武文殊妥协,缓和气氛,几个缅甸人不明就里,尴尬地装起好人,他们面带笑容打哈哈,目光不住地瞟向房内的玻璃罩子,进门时武文殊的举动让这几人都很明白症结就在那里。 “吴先生,为什么会有人在里面?”缅甸人问,同时探寻地在武文殊脸上找答案。 吴良着实热络地搂过武文殊,冲缅甸人开玩笑地挤挤眼:“那里面可是大人物,是咱们武老板的心肝宝贝,我就是逗他玩的,等咱们过完账就还给武老板,赶紧地,别耽误了,咱们开始吧,别让武老板等急了。” 缅甸人现出些许犹豫和不解,互相传递眼神后,决定执行上面的决策,签订来年一年的运输费。 或许是故意从简,房内空间不小,却只有三把木椅一个圆桌,吴良坐在一边,两个缅甸人坐在对面,身后各自站着自己的人,两个随侍的缅甸人从手提箱中拿出一个匣子,宝石蓝的绒面看起来华贵漂亮,精致的锁扣上了密码,对齐后,咔嚓一声,匣子上盖弹起一条缝隙。 随侍小心地将匣子打开,里面大大小小四五个凹槽,放着两个长短不一纤小的蓝色玻璃瓶,旁边是针管,皮带和其他一些吸毒用的工具。 每样东西都严丝合缝地妥帖放入匣子的凹槽内,有种高级礼盒装的感觉。 按照缅甸人介绍,这是‘凌霄’的样品。 不用提及这个名字,开匣的瞬间每个人都是屏息的,多数人眼中放光地盯着它看,恨不得伸手过去摸摸…… 吴良做了总结:“真是天下尤物。” 缅甸人笑笑,尽显得意,关上,他交给后面。 吴良很主动,在电脑上输入账号,跟岳念廷提前商议过,对公转入如此巨大的一笔款额,林祥是有问题的,只能预先转到私人的海外账号再一点点洗入林祥,吴良顺水推舟送上一串号码作为中转账户。 数字输到一半,门悄悄打开,周铮一脸水汽进来,站到岳念廷身边,吴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后面的数字账号输齐。 保存后,他翻转过去,客气地邀请对方开始。 缅甸人泰然自若地敲打键盘,到了录入金额的那一步弹窗,他们抬头看了吴良一眼,似在暗示什么…… 吴良耸耸肩,用手点着他们坏坏一笑,然后伸向后面,有人拍上满满当当的红包,一共四个。 这是道上的规矩,打点小费。 红包鼓得要被撑破黏贴的边线,缅甸人眉飞色舞地接过来,敲入金额,甚至夸张地用英文把每一位“零”一个一个数出来,再把电脑转回去,他们客气地让吴良自己点击确定键。 一秒到账。 圆桌上的手机随之震动,吴良接起来,对银行那端的服务专员英文确认。 挂断后,他满脸洋溢愉悦的笑,站起来跟缅甸人热情地握手拥抱,信号太明确了,交易成功。 房中的人全都雀跃起来,气氛一下子打开。 就在缅甸人收起匣子和电脑准备结束离开时,吴良让他们把‘凌霄’留下。 “这个不该是给我的见面礼吗?”面前的人含笑问出,客套不失威严,缅甸人不好拒绝,他们确实得到过上面的指示,必要时候东西可以留下。 重新摊开匣子放在桌面,吴良闭上眼靠近它,做了个深呼吸,赞美道:“太香了……真是美味啊……”收了气息,分不清认真还是玩笑,他别有用意地看向武文殊:“这么好的东西不能享用真是可惜啊,武老板不想尝尝吗?” 武文殊瞪大眼睛。 缅甸人当笑话听,中文说得稍好点的那个吃力地表述着:“这个太……猛烈,需要有经验……吸过的……” “正好啊,就武老板沾这东西。”吴良说着,笑看武文殊。 无论是处于什么,武文殊脸上的震惊都让人印象深刻,他重重喘气,眼眶赤红地狠瞪吴良。 在吴良看来,武文殊的恼羞成怒让他太爽了,他极赋快感地告诉这个人,是岳念廷给你下的毒,你一直在抽毒烟,已经上瘾,是他一手玩弄你于股掌之中。 武文殊反应极大,他骂出最脏的话,却在要冲向岳念廷时,被吴良的人牢牢抓住。 吴良心里爽到极致。 钱已到账,他马上就能和薛琪双宿双飞,他什么都不在乎,就是要让他憎恶的人遭受痛苦,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搅个天翻地覆。 吴良一摆手,下令:“给他上‘凌霄’,让他爽。” 这回不仅是岳念廷,缅甸人也大力反对,他们中文说得不好,嚷嚷着不行不行,汉语说好一点的那个人立刻解释,仓促间语序颠三倒四,大概是说武文殊用处很大,不能这样,毒贩严禁吸毒,‘凌霄’一次成瘾,终身无法脱毒。 打断他们,吴良耍起狠来:“闭嘴!有他妈你们什么事?!滚一边去!!”他冲刘天和王海林冷笑:“把武文殊按住,给他注射。” 第176章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吴良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周唯的耳中眼中掀起巨浪,如同一场龙卷风狂暴过境,有那么一两秒钟,周唯大脑无法正常反应,陷入一片空白。 而后,他恐惧地扒到玻璃上,像只惊惶失措的壁虎不停移动手掌,在逼仄的玻璃罩中胡乱折腾,目光在哥哥周铮和武文殊之间游移:“……住手,你们放开他!哥!你管管!!你们别碰他!放手啊!!武文殊!我操!……武文殊!!” 歇斯底里的喊叫化成低闷的声音徒劳地响在玻璃罩内,周唯眼睁睁看着几个人将狠命挣扎的武文殊擒住,头向下按在圆桌上,衣袖被上撸到大臂,足足有两个人,一个禁锢住大臂的上端,另一个压住手腕和小臂…… “哥!哥!!你救救他!……救他啊哥!!哥!!!”眼见旁边的人将绑带拉到极致勒住武文殊的上臂,拍打他的静脉,从蓝瓶吸入液体再挤出一点,把注射针管中的空气排净……周唯完全疯狂了,他不管不顾地猛力拍打玻璃四壁,吼得声嘶力竭,凶猛的震动让玻璃罩大肆摇晃,上面的硫酸液不停溅出,洒落在衣服,领口,鞋上……周唯的叫声变了音,他缩成一团却无法停止激烈的行为,直到武文殊奋力地将脸扭到他这边,面向玻璃…… 他被人死死压住头,桌面让他半张脸像削去一样平整,额头鼻梁的汗水湿淋淋,凝着杂乱的头发在红木桌子上印出一圈斑驳的湿痕,武文殊嗓音撕裂一般沙哑难听,他吃力的叫喊周唯的名字,让他看自己,听自己说话…… “周唯,你别动!……我求你别动……”高强度的肢体反抗让武文殊的额角青筋曝露,他面颊通红,因为大口吸气从喉咙深处发出控制不住的呜鸣声……即便如此,看向周唯的目光却充满祈求,嘴里不停地说:“别动,你不要动……” 针管越来越近,冰冷的针头带着寒意贴在皮肤上让武文殊痉挛一样地反弹起来,又被人七手八脚地压回去,吴良厌烦地骂,骂他们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搞不定他一个。 煎熬蔓延在空气中。 没比武文殊好多少,除了玻璃罩中几近崩溃的周唯,周铮也是同样的肌肉紧绷,呼吸紊乱,他站在离桌边人群不远的地方,步子已经迈出,手腕却被岳念廷牢牢抓住,这个人不准他动,周铮僵硬过度的身体和不自觉的对抗让岳念廷手心渗出湿滑冷汗,皮肤边缘勒出红印。 时间没到。 无法行动。 周铮心里很明白。 他清楚现在的情况,为了最大限度保证缉捕行动的成功,岳念廷没同意带微型监听器和隐形耳麦入场,怕上船时被对方检测出来,也就是说,此次行动与公安那边的联络完全凭经验,暗号和约定时间。 进来时,周铮看过表,还差十五分钟。 如今,还差八分。 动,一切全被打破。 最终,当针头扎入静脉时,岳念廷松了手。 就在这一秒钟里,手机如同一枚迅猛的子弹砸向手拿针管的人,攻击部位是人体本能反射最快的面部,就在那人下意识地松开针管护着脸时,周铮人已经冲到近前重拳挥过去,对方被打倒后撞在后面人身上……不过一两秒钟,毫无预兆的骤然攻击打散了人群,也将所有人弄懵了……武文殊身上的压制瞬间消失,他猛地起身一脚狠踹向按在他肩膀上的王海林,同时将胳膊上的针管连同绑带迅速弄掉,朝身边的人发起猛烈攻击…… 吴良大惊失色,喊着拿下他们,从身上掏出手机叫外面的援兵。 为了让光耀那边放心,登船的人不可携带武器,枪支利刃在搜身后被质押,由专人看管,此时此刻,对于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全都是一样的,要打,必然肉搏。 岳念廷疾步上去,一把抓起刚才从圆桌滚落下来,摔在地上的烟灰缸,喊了声:“周铮!接着!”直接向簇拥的人群掷去。 耳边除了岳念廷的喊叫,还有更加吵杂的吼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余光中窗边黑影窜动,周铮心里有了数,他顾不上别的,摆脱敌人的纠缠后一跃而起,将分量十足的烟灰缸接在手里,灵活地倒手,他向武文殊大吼的同时也对弟弟周唯叫喊:“武文殊!救他!!……周唯!躲开!!” 说着,烟缸带着旋转直直向玻璃壁飞去。 烟缸缸身做得硬朗结实,边缘足有十厘米厚,由一缕缕铁片艺术地绕在坚固的玻璃上,形成视觉上一种刚硬的美感,周铮没这个闲心欣赏,他利用它凸起的铁片作为仅有的利器,加上自身挥臂的力量冲击箱体的玻璃壁,关在里头的周唯看不清是个什么,只见当空一道白光划过,东西蓦然出现在眼前…… 周唯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顷刻间玻璃裂成碎片轰然下坠,支撑六面玻璃体的框架特意用脆塑料制成,任何一面玻璃倒塌都会连带上面悬挂的硫酸桶链条,活生生将其中一条梁框拽下来,瞬间满满一桶硫酸翻然泼下…… 没受过特殊训练的普通人,在面临极度危机时刻反射神经一般都是停滞的,周唯也不例外,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将身体本能地蜷缩,抱住头,脚底下仿佛生出吸盘怎么也动不了……就在那一瞬间,一只大手将他整个人拉过来,他被护在一具身体下,温度和气味都是周唯最熟悉的…… 武文殊抱着他竭力向外扑,却没想到不但玻璃壁碎裂,整个玻璃箱体因为无法负荷重撞全部倒下……他们做不到在距离上的完全逃离,跳不了那么远,这也是为什么武文殊护着周唯极尽可能地往更加偏离的方向扑跳,可即便是如此也不够,完全不够…… 玻璃箱体的损毁让硫酸桶里的液体全部泼撒出来,就在他俩奋力跳逃也无法摆脱硫酸的溅落射程时,一个力量狠狠撞过来,像是一张带有重量的大网,不但将他俩完全遮盖住,冲力还帮他们跃得更远,随即一声无法克制的疼痛低吼猛然响在耳边…… 声音太耳熟了!! 两人全惊了,架子倒塌硫酸泼洒的千钧之际,三人一同摔在地上,周唯立刻爬起来,震惊地去看他身上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武文殊,另一个是…… 秦凯。 秦凯在最外面,后背和手臂遭到硫酸大量泼溅,整个半身惨不忍睹,他穿着军警的服装,防弹衣,警盔,高靴一应具成全,身上的面料厚实,即便腐蚀也问题不大,但手部皮肤暴露在外,大片浓硫酸侵蚀手背,秦凯痛苦地将手缩着,弓着背…… 同一时间,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从天而降,遍布视野,举着枪围着他们高声叫嚣:“都不许动!手举起来!!” 屋中顿时喧腾,陷入极端混乱之中…… 几个缅甸人抱着电脑不要命地向外冲,企图毁灭证据撕开口子逃窜,或许是没料到枪口下还有人这么大胆,两个警察在突发猛攻下不慎倒地,冲撞到旁边的同伴……眼见封锁线被强硬突破开,毒贩们不会放过这个逃出生天的可贵机会。 每个人心里很明白以中泰的贩毒量抓住就是死刑,顷刻间,屋内毒贩们奋力搏生,一部分与警察展开肉搏,另一部分强力冲击门口,喊声,叫声,出拳搏斗的撞击声,枪械摆弄的摩擦音全部混在一起…… 局势已然失控。 武文殊这边,周唯撕扯秦凯的衣服,激烈地大声嘶吼:“秦凯,秦凯!你干什么啊?!给我看看你的手!!……”他扯掉秦凯的衣服,发现透不到里面,忙去检查秦凯的手,右手手背大面积红肿蜕皮,像被烫过一样,但周唯知道这只是最开始,后面皮肤会发黑坏死,他要立刻为他局部冲洗,做感染预防的治疗,否则会出大问题…… 看着秦凯疼得直不起腰,一脸的湿汗,周唯急得要命,他抬头左右环顾,除了满视野的混乱什么也看不见,武文殊迅速做出反应,拉着秦凯架起他,对周唯喊道:“别愣着!快走!!……快出去!!” 混战中不分你我的殴斗硝烟四起,周唯在前面用拳头和脚对抗出一条路,刚从门口逃出来,里面就迸发出骇人的枪声,情况更加恶劣,骂声叫嚷声混战声爆破一样涌出…… 身上负有秦凯的重量,还要看着周唯的情况,武文殊急促喘着气,跟周唯飞快往走廊另一端奔逃,他告诉周唯,每个客房都有卫生间,倒数第三间有医疗柜,赶紧为秦凯治伤…… 周唯正要说什么,突然天崩地裂一样的大肆震动,耳边是巨大足以耳鸣的爆炸音,同时船体大幅度摇晃,周唯站不住地撞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反弹回来时爬摸着往武文殊和秦凯那边去,武文殊抱着秦凯做了对方的垫子压在身底下,他仓惶地起来拉过爬来的周唯,头迅速摆动寻找窗户,向外面看去。 船停了。 武文殊大睁着眼,咽下一口唾沫,立刻对周唯说:“快!!带秦凯去治伤!!” “你呢?!”周唯抓着他。 “我去趟总控室,那里肯定出事了!你别耽误,他手等不了!”武文殊用力狠抓了一把周唯的脸:“进去就把门反锁,这个船不安静你就别出来,听懂了吗?!” 周唯看向秦凯,对方满脸的汗,忍着疼对他笑:“……听你爷们的。” 周唯把头俯低,钻到秦凯腋窝下,架起他整个身体,却在移动的时候一把拉住武文殊胳膊,周唯看向这个人,目光忧惧惊恐混着依恋和爱慕,根本挪不开…… 武文殊给予安慰的笑容,他揉了揉周唯的头发,一直目送两人进屋,才转身向船头奔去。 ** 虽然登船不准携带武器,船上却有一个地方存有大量的武器装备,这是年年盘点日的安全部署,即是为了以防万一,也是为了一旦被警方包围做困兽犹斗,殊死挣扎用的,不同的是这一回吴良亲自藏匿武器,就连岳念廷也不清楚确切的位置。 武文殊到达总控室时,地上横着两具尸体,全是一枪毙命,控制系统被人为破坏,各个方位的监控屏幕一片漆黑,已经无法监测到任何影像,仪器遭受重击严重损毁,所有的数据指标全都不再显示。 他随后下到船底,发现传动装置被炸毁,刚才的爆炸声就是这里引起的,船身已经渗水,水没及脚面,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有异样的响动,武文殊辨着声音来源,飞快向逃生出口的楼梯跑去。 每一阶上遍布脚印湿痕,最底下的几阶楼梯大片的水渍淋漓,上面就清晰很多,越来越浅,明显是从船底上去的,武文殊顺着痕迹慢慢向上走,用手一个个试探铁梯两旁的支撑横梁,横梁铁制,规格相同,每根都很细,支撑在楼梯扶手和楼梯底端,最终他找到一个略有松动的横梁,掰着用脚猛力一踹,一根铁梁脱离,武文殊拿在手里紧了紧,继续蹬梯向上。 上升通道极为昏暗,只能从天窗透进来的些许星光月影中模糊地分辨些什么……隐约间武文殊看到通往甲板的门一晃,光亮一闪而逝,他疾步上去,一个黑影忽然窜出向他扑来,武文殊顺势躲开,跟着一记重拳挥过去,正击对方鼻梁,那人吃痛呜咽,却在下一刻发力用全身的重量将武文殊撞在墙壁上……武文殊闷哼一声,上手去扳那人的头,敌人的脸近在咫尺,这一次武文殊看得很清楚…… 吴良。 下一刻,疾风一脚,武文殊狠踹在对方的肚子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拽牵绊,力量施展不开,武文殊哪管那么多,抡起铁棍凶狠地向吴良抽去,格挡住武文殊的手臂,吴良整个重心压上去,却被武文殊用力反压回去,铁棍勒在吴良脖颈下将他牢牢抵在对面墙上,铁棍狠压,深陷在脖子下的喉结上…… 对方嘴角破溃,流着血,脸上全是打伤的淤痕,咳嗽着却在笑,神情极为古怪狰狞……武文殊察觉出不对劲,他视线下移,看到吴良的夹克扣子大敞,里面衬衣外裹着满满一排炸弹,连排的金属管在窗外打进的光亮中反射出地狱一般的骇人寒光,武文殊惊得呼吸停顿,瞳孔放大……于此同时,他猛然发现自己腕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绳索,另一端连在吴良腰间的铁圈上。 “把铁棍……咳咳……扔了,”吴良一边咳嗽,一边冷笑,举起手中炸弹遥控器,拇指搭在上端红色的按钮上,还特意气人地摇了摇腰间锁扣,铁圈叮当作响:“听话……把家伙扔了……” 哐啷一声,铁棍坠地。 吴良笑得更大声,挑衅地拍拍武文殊的脸,夸了他一句真听话,拉着他推开出口的门,向船头甲板走去。 吴良趁乱从那间屋子逃出来,当他第一时间冲到船头甲板想要逃跑时,发现前方几艘海岸护卫队的小型快艇已经驻扎在公海以里游船行进的去路上,侧后方大片浪花翻滚,远处更多的快艇向这艘游船聚拢过来,那一刻吴良知道他中计了,一切全完蛋了。 恐惧后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恨意。 他让船停下,捣毁一切设施,拿了武器,把炸药绑在身上,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却还妄想从中博出一线生机,哪怕可能渺茫得所剩无几。 收了些绳索,吴良让武文殊给公安打电话。 “我没号码。” 一拳击中武文殊的腹部,吴良穷凶极恶:“去你妈的!你个臭卧底!!你打不打?!” 武文殊咳嗽两声:“我就是个小角色,谁也不认识。” 吴良揪起他的衣领把他压在甲板护栏上,两人在护栏上缠斗,半个身子探出船外:“小角色?!你他妈装吸毒引我上钩!!抖啊,你手怎么不抖了?!搓鼻子啊!我操你妈!打电话!!让他们马上给我准备快艇,否则我他妈弄死你!……” 极度鄙视的笑容,武文殊嘲弄他:“你脑子转得真慢,怎么不想想是谁让我装的,一手帮我卧底联手诱骗你,今天的围剿就是我们一起做的,但我只是行动,掌控全局的并不是我……” 吴良当然想到了,在发现武文殊伪装吸毒的那一刻他就联想到那个人,可念头不过一闪就被他自己否了,他无法相信,一个在圈内混了十几年的老毒枭竟然会是…… … “没错,是我干的。” 声线浑厚熟稔,随着门摇摆的响动和稳健的脚步声,两个人出现在甲板上。 岳念廷没什么变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打斗过后的凌乱痕迹,只是外衣脱去,剩下一件蓝格衬衣,高大的身形此时更显挺拔厚实。 周铮随后。 他脸上不过多了些擦伤,宽大的帽衫帽子戴在头上,帽檐遮挡下来打出暗影,周铮双手插兜,站在岳念廷靠前的地方,动作轻松自如,眼神却凌厉异常,武文殊知道,但凡岳念廷有一丁点的危险,周铮就会像一只训练有素的豹子扑上去…… “都是我干的。”岳念廷又承认了一次。 吴良不敢置信,震惊地合不拢嘴,他人在上,向下的角度一手钳住武文殊的脖子,一手急忙去掏电话,在看到屏幕上信号缺失的状态后大骂脏话。 “卫星通信关了,没有信号,我切断了一切,”岳念廷用手指向船外:“你在乎这个船停不停,要同归于尽,我更关心的是这个船上发生的事不能外泄,你们一个也逃不出去。” 被扼住脖子上不来气的人更像是吴良,他大口喘着粗气,却在无意间看到船底一艘快艇慌张地爬上去两个人,甲板上的灯光照出他们的模样,是那四个过来交易的其中两个缅甸人,武文殊看到吴良眼中本来熄灭的一片死寂又重新燃起熊熊烈火,这个人万分惊喜地望着这艘引擎开启高速驶离的快艇…… 岳念廷也注意到海面上的不平静,灯光将翻起的浪花打得白光闪烁,快艇疾驰在海浪上,他面不改色,脸上现不出一丝波澜。 很快,直升机从远方飞过来,跟在快艇后面。 吴良大睁着眼,屏息紧盯着…… 就在快艇距离南越海域的边境线不到几海里的地方,直升机突然开火,一连串白色火光乍然闪在夜空,无边无际的海空稀释了枪声尖锐巨响,快艇瞬时燃起大火轰然爆炸,之后,海面浮出一片血水,归于沉寂。 吴良脸色比死还难看。 内心的崩塌让他扼在武文殊脖子上的手开始松动,武文殊趁机推开他,绳索连接,他无法远离。 站在吴良旁边,武文殊活动着自己的脖颈,暗自观察这个人。 岳念廷那边的声音沉沉响起:“吴良,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把武文殊放了,我替他,你绑我当人质,看看咱们有没有运气闯过边境线……”话没说完,周铮上手去拉拽岳念廷,被这人拿开,岳念廷对他摇摇头,安慰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才放开:“第二,你束手就擒,争取宽大处理,死是逃不过了,但至少不会现在立即击毙你。” 吴良僵硬地站在那里,目光涣散,六神无主。 武文殊看向岳念廷,两人眼神相碰,有什么在其中互相传递,把岳念廷的话接过来,武文殊开口:“我这里还有第三个选项……” 嘭地一声,甲板上的门被猛力撞开,打断了武文殊的话,秦凯护着周唯从里面出来,周唯一看见吴良旁边的武文殊就要冲上去,被秦凯从后面单手抱腰拦住,他让他看清楚吴良身上的炸药和那根连在武文殊身上的绳子…… 周唯再不敢妄动,紧张地抓着他腰上秦凯的手,红着一双眼盯着他们…… 武文殊用目光向秦凯致以谢意,接着调整情绪,继续对吴良说:“我可以保证,一切结束后,贩毒的事不会牵扯到薛琪,她在中泰的利益不会受到伤害,只要你就地伏法。” 甲板上照明灯发着幽幽的黄色淡光,吴良脸上扭曲痛苦的样子一览无遗,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整个脸都湿淋淋,脖子晶亮,一直湿透领口,抬起拿着控制器的手,他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睛,目光从周唯那边一直移动到武文殊的脸上…… “武文殊,我不管你怎么编……不要跟薛琪提我贩毒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说,还有今天十点的飞机,薛琪一定还在机场等我……告诉她我对不起她,不要等了……”像是要把满嘴的牙咬碎一般,碾磕的怪声从吴良口中发出,武文殊清清楚楚看到这个人脖颈的大筋一抖一抖,他猛地举起那只持有遥控器的手,吓得周唯蓦地就要冲过去,秦凯使出全力搂着他……下一刻让所有人出乎意料,遥控器被吴良扔到地上,这人从腰间掏出一柄枪,快速拉开保险栓,在众人无法反应的瞬间将枪口挤进嘴中,扣动扳机…… 武文殊嘴还张着,半个音节未能发出就是一声爆破而出的巨大枪响,他整个右耳都在嗡嗡耳鸣,根本来不及反应,吴良的身体向后倒去摔落栏杆,突如其来的自杀让尸体下坠的重力极尽失控,拖着武文殊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拉到护栏以外,武文殊毫无防备,右臂扯动,眼看就要一同摔下…… 周唯没命地狠推开秦凯,扑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武文殊,同一时间,周铮也冲上去,他拉住绳索大喊着别动,从身上摸出小刀狠厉地割断它。 吴良的尸体落下,巨浪拍击,卷入海中。 绳子松掉的那一刻,武文殊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像被抽空了的充气人一下子瘫软下来,抱着周唯坐在甲板上,拨开这人乱糟糟的头发,去摸他的脸:“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吗!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周唯不说话也不起来,就是紧紧地搂着武文殊的脖子,不断收紧手臂往自己身体里送,武文殊下巴被他勒得生疼,还嫌不够,周唯倾身上去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武文殊身上,将他一直挤到护栏上,即便如此周唯也不肯松手,手一直在武文殊的后背揪扯他的衣服…… 武文殊从惊异再到现出笑意,他温柔地抚摸周唯的头,在他耳边一个劲儿轻言细语地哄,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没事啊…… 抬起头,他看到秦凯站在他俩身边,一脸的无奈悲催:“这臭娘们,真是够狠的,瞧他把我手背掐的,我就这一只好手,等没事了,你打他屁股替我出气……”苦笑着撇嘴,他秀给武文殊看。 一旁的周铮微微牵动嘴角,抿出些笑容。 正当此时,几缕强光从头顶交替着直射下来,直升机在上空盘旋,不断增大的噪音伴随扩音器的声音一同回响在空中—— -——甲板上的人不许动,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再重复一边,放下武器! 岳念廷回头看向通往甲板上的门,他几步跨到周铮身侧,跟他说时间到了,直升机就是信号,他们是在给暗示,为周铮撤离争取时间,这是他跟谢明义提前安排好的。 有那么一刻,周铮的脸上现出某种迷茫,他似乎听不懂,怔怔地望向岳念廷,是船下的声声呼喊将他拽回现实…… 两人同时向下看。 李峰站在一艘快艇上,手拢在嘴边冲上面大喊:“周铮!快跳下来啊!快点!没时间了!!” 一只手扳过他的脸,眼前是岳念廷一贯的浅笑:“走吧,你不能被逮住,这个船上不能有你。” 直到此时,周铮才意识到这就是分别。 控制不住地蓦然红了眼眶,这个人的五官模样在眼前变得模糊不堪,尽管周铮是多么地想看清楚,他吸了吸鼻子,连闭眼抹去湿气的时间都不肯浪费,周铮摸上岳念廷的脸,用力地摸,这是他第一次去摸,手感比想象中硬很多,海上湿气大,还有些滑腻,凉薄的皮肤让周铮的手掌更加用力摩擦…… 贴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周铮对这个人说:“邢文,等我。” 对方点点头,眼里柔软的目光倾下,像是嘱托,更像是呵护,对周铮说了一个字:“乖。” 转头的瞬间,周铮强忍的泪水涌出,他及时地上手去擦,看向武文殊怀中的弟弟时,脸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冲周唯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他站在护栏外,拿下挂在甲板上的救生衣,向海中一跃而下。 在大批警力从通道门涌入船头时,岳念廷跪在甲板上,他两手背在脑后,看向一望无垠的海面,海天之间一艘快艇乘风破浪奔向远方,最后化为视野里一个不断移动的小黑点。 鱼肚白在海平面一线间展露出来,曙光照耀大海。 天亮了。 第177章 大结局 一个月后,米莱度岛。 “……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次中泰制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在218特大贩毒制毒案中牵涉甚广,该集团下的新沂,嘉禾等多家子公司均有涉毒而被有关部门予以调查取证,详细案件尚在审理中,请关注我台后续报……” 电视瞬时黑屏,声音断在屋内,武文殊全身上下的水汽,湿发打着缕贴在面颊流下水滴,湿淋淋的脖子将浴袍边沿蹭出一圈痕迹,他用毛巾擦着头发,把手里的遥控器扔回沙发上,什么话也没说,掀被子上床。 马尔代夫水上泳池别墅最为抢眼的就是那一张豪华平坦的大床,明明翻几个滚都不会掉下去,武文殊非要挤到周唯这一边。 配合着,周唯把武文殊搂过来,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拿过烟,自己咬出一支点上,递给武文殊:“公司你不回去,跟我在外面野这么长时间,真没事吗?” 武文殊同样弄一根到嘴里,为周唯点火,也给自己搓燃,“你最重要。” 喷出白雾,周唯挑眉:“嘴是真他妈甜,我也没看你少打一天电话,密得我都能接上一两通中泰打过来的……” “嗯?两头堵我?”武文殊吐出的烟气比周唯浓很多,雾气缭绕中眼底忽明忽暗,欲望丛生:“昨晚没伺候好你?” 周唯笑着,一脚踹到他大腿上。 武文殊没让他收回,用手抚摸着,夹着烟起来弹烟灰:“中泰问题不大,只是被动受到牵连,不会有什么实质性伤害,警方该走的流程还是要配合走,舆论正在风口浪尖上,等过一阵就好了,白家兄弟很能干,公关工作一直有条不紊,不会过线,风波总能平息,中泰会挺过去的,更何况……” 武文殊本来想说他们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之类的话,却被周唯见缝插针地抢白:“更何况还有一个十分出色的云经理,一口一个武总骨头酥酥的,什么难关不能过……” 大腿上游走的手狠狠一掐,周唯低叫了一声,调情似的去扇打武文殊的脸,他身体下移,摆好姿势更加迎合武文殊专业级的服务,舒服地仰起头,目光慵懒地放在大敞的前门外,那里纱帘摇动,是一片醉人的蔚蓝世界。 白云晴空,碧海无垠,周唯缓缓合上眼…… …… … 从船上回来,警局呆了三天,后面一直在北化守着随传随到,全力配合公安的工作,武文殊算得很准,十天后他们踏上了去欧洲的旅程,足足玩了二十多天,才飞往马尔代夫提前预定好的海岛别墅。 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每个瞬间都是武文殊,无风无浪甜蜜恣意的日子让周唯兴奋不已,他就像烤得焦热的狗皮膏药黏在这个人身上揭也揭不开,炽烈的蜜月温度急速飙升,武文殊同样被感染享受其中,只要在没人或是不太显眼的地方,他们就含情脉脉地对视,接吻,拥抱抚摸彼此,甚至干了更出圈更刺激的事……车上,房中,野外,小巷,加油站都有他们疯狂过的痕迹。 激情或多或少总会褪去,这几天周唯老是做梦,梦里什么都有,最多的却是家里的画面,亲人挚友的模样…… “武文殊。”周唯轻轻叫了一声。 “嗯?” “我想家了……” 对方停下,看他。 周唯睁开眼:“我想梅苑的白墙红瓦,想老区单元房里的那张床,想咱俩手牵手走的那个小公园,想那个你带我吃的西餐厅,想你的宾利车,连人民医院我都特别想念……” 武文殊侧躺下来,一手支着脸,另一只指间夹烟去揉捏周唯的耳垂,听他说话。 “明天等把婚结了,咱俩老老实实回北化哪也不去,正好我上班,下周一院里报道。” “上班?”武文殊问:“在哪儿啊?” “人民医院。” 正要掐烟,武文殊抬眼看他。 “急诊,我的老本行。”周唯补充道。 “没见你走手续,已经批下来了?” “还用走吗?我谁啊,”周唯不屑地白眼一翻:“陈力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像我这么兢兢业业的好同志,我走后就没人能跟他好好配合搭组,我一说要回去,他没命地跟主任说好话,破格又把我调回去了。” 武文殊不信,眉毛挑了挑。 周唯望天。 “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把烟灭尽,武文殊坐起来:“你不工作也无所谓……” “是我想回到最初跟你相遇的地方,就算那个时候我接近你目的不纯,卧底当得操心又受累,天天战战兢兢,看着你为武喆伤心难受频繁出入病房我心里也没多痛快,可我就是觉得挺好的,就是想宝贝着,怀念着,把那段时光藏在心里……”周唯突然嚷嚷开来:“咋啦?不行啊?!我就要做人民医院的大夫,你拦不住我!工作是一个有手有脚智力健全的成年人享有最基本的人身权利和自由!” 武文殊笑了,拉过周唯的手,在嘴边亲了亲:“你不工作我养你也很开心,我以为那段日子你过得不好,挂心你哥又顾及我,喜欢我又怕我是毒枭,左右矛盾,瞻前顾后,现在想想你当时很多难以捉摸的举止都能推敲出原因,那会儿我一直不太懂……” 周唯转头定睛看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谈论起自己干卧底时对方的内心感受,他们曾经就这个话题进行过深入讨论,包括武文殊是怎么意识到周唯的卧底身份,又是怎么揣测出事情的真相,对周唯由怀疑到相信,甚至又一次提及到武文殊设计周唯那一层又一层的‘圈套’…… 在这当中,最让周唯印象深刻的是这个人心思的缜密,头脑的清醒和无人可及的冷静,武文殊完全可以跳脱出自己主观感受和感情牵绊去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目标个体的性格特点,以便加以利用达到他的目的…… 周唯突然来了灵感,一拍大腿坐起来,匆匆把烟灭掉:“赶紧地,咱俩说说我哥,你帮我好好分析分析他。” 武文殊皱眉,不解。 把被子踹到一边,周唯一本正经地盘膝而坐:“告诉你!我敢打赌,我哥他绝对有问题,肯定有事!” “什么事?”武文殊问。 “就不知道呢!”周唯相当认真,眼睛晶亮:“案子破了他不归队,局里也不找他回去,他卧底时还背着人命呢,这太反常了吧?!岳念廷在丘陵东区看守所一直被关着,我哥就在丘陵市隔区租了个房子,天天打零工晃荡着,他这是要干什么?他什么意思啊?!” “你问他啊。” “我操!我他妈要能问出来还用跟你这磨嘴皮子闲磕牙?!”说起这个周唯就一肚子火:“他不说啊!不是装哑巴当残障人士,就是用奇奇怪怪的理由搪塞我,逼急了对我又打又骂又揪耳朵,还是老一套,万年不变的周氏家训大法好,妈的!到底该怎么撬开他的嘴……” 周唯支着下巴,咬牙切齿。 耳边响起武文殊的声音:“你应该给你哥一些个人空间,从小身兼数职把你养大不容易,该歇歇了,他不想说你就不要逼他,要学会尊重他,别一味地耍性子……” “我靠!你哪边的啊?!”周唯怒瞪武文殊:“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瞎怼我?!我那是不懂事吗?!明明就是我哥不对劲,他有事瞒我!你……”像是意识到什么,周唯狐疑地眯起眼,打量对方:“你不会是怕他,不想趟这浑水吧?” “你不怕他?”武文殊反问。 “怕啊……” 武文殊砸了下嘴。 “不是……你看啊,”对方坐正,语重心长地跟自家男人分析:“咱俩不能都怕他是不是?万一家里有个什么事需要据理力争的时候,咱俩全都怂货在那屎尿齐飞,谁为咱们争取利益挺身而出啊?这不也太亏了……” “你行你上啊。” “……” 周唯狠瞪了他一眼。 清清嗓子,他问:“明天谁会来?你们那一大家子都来吗?” “就武喆一个,孩子太小,我没让他们折腾,林嘉慧和姜明晗在美国照顾孩子。” “呦呵?他一个人身赴修罗场,这他也愿意跑一趟?”周唯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他不敢不来,我是他叔。” 特意强调辈分,即撇清干系又给周唯加了‘名分’,周唯心情一片大好,搂过老公,可劲地亲了一通。 和武文殊事先商量过,婚礼不需要多盛大,就请几个亲人和挚友,真心祝福他们的就可以,周唯为陈力生和笑笑姐定了往返马尔代夫的机票,叫了他哥过来,打秦凯的电话前想了一车的好话和无数的理由,可打开锁屏时,周唯却手指发僵打起了退堂鼓…… 秦凯为了救他和武文殊在船上伤的那只手简直成为了周唯心中一个难以愈合的伤疤,这一点他不得不去正视…… 从船上回来之后,周唯俨然当起了秦凯的特护,天天都会去精心照料他的手,每天必去LOFT或者MIX报道,就是不用上药换药,周唯也要看看那只手,拆掉纱布时血肉模糊的样子总会让周唯的心猛抽一下,有时候忍不住挂相显露出什么,秦凯就会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不许他再来,不想看他摆臭脸。 为了秦凯的手,周唯甚至动过念头把蜜月结婚无限期推后,等手好了再走,秦凯知道后不干了,嚷嚷着要么走,要么留,留了婚就别结了,新郎换人,跟他回东北办事去。 无奈下,周唯只得维持原来的安排,他很想秦凯来参加婚礼,却又明白秦凯也许并不想来…… …… “你说,秦凯会来吗?”周唯不自觉问出口。 武文殊下床穿裤子,随手摆弄衬衣的领口:“你通知他了?” “给他发的微信,可他没回我,”周唯垂下眼:“我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催他,怕他为难……” 低头挽袖子,武文殊看不出什么表情:“看来我真是应该放心你,你心思就用我一个人身上了,”抬起头,他说出他的理解:“你太不了解秦凯了,放心吧,他一定会来。” ** 武文殊的话准确无误,转天一大早,清透的纯白沙滩上同样一个清爽透亮的大男孩站在那里。 秦凯穿的是透白衬衣,里面一件浅色背心,底下配了一条裸色五分休闲裤,连沙滩鞋都是纯白款,他双手插兜,栗色的头发在耀阳下灼灼生辉,墨镜摘掉,秦凯天生有双明亮的大眼睛,瞳仁很黑,眼白分明,此时笑得两个酒窝一边一个浮现出来,在碧海蓝天沙滩阳光衬托下整个人灿烂夺目。 见到周唯,没别的话,一句‘臭娘们’直给出去。 婚礼安排在午后,周唯和武文殊穿得十分休闲随意,搭配却很用心,色调和样式俨然就是情侣装。 武文殊站在旁边,秦凯也不收敛,掐着周唯脸蛋,说一月没见都吃成猪精了。 周唯没时间挣脱,急急去拉他揣在裤兜里的右手,问伤怎么样了。 秦凯偏不给看,数落周唯大喜的日子找什么不痛快,看了又哭丧脸,武文殊打断他俩,让秦凯陪他抽根烟。 走到沙滩最靠海的地方,武文殊低头磨蹭脚下鹅卵石,就是再风和日丽,海风一样扑面,用手拢着火他深深吸入将烟点着,吐出的白气很快消失在鼻翼,看向身旁秦凯时视线落到他同样夹着烟的右手上。 手背没有纱布缠绕,大片黑色结痂未能完全脱落,红嫩的新肉穿插交互覆盖在手背上,看起来丑陋而醒目。 目光停留在手背,让秦凯大起反感。 “你也跟你娘们一样娘唧唧的?” 嘬了口烟,武文殊移开目光:“会留疤的。” “留疤怎么了,”咬着烟,秦凯看向自己手背:“大老爷们还怕这个?” 笑了下,武文殊转移话题:“周唯还怕你不来。” “我至于吗?再说我不来他心里也不舒服,我何必这样对他?我们俩没那么矫情。”吐了口烟,秦凯把烟头扔在海滩上,用脚捻灭。 武文殊淡淡‘嗯’了一声,同样灭掉,“我该好好跟你道个歉也道个谢,那天打你是我不对,同样谢谢你救了我。” “快歇了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为了你家娘们,一不小心把你给一块救了,肠子都他妈悔青了,你少招我给我添堵啊。”秦凯朝天翻了一记大白眼。 武文殊不在意,反而笑得更真诚:“行啊,算是我沾了周唯的光,救命之恩定当……” 秦凯急急打断他:“快别瞎说,你可别报,要报让周唯报。” 武文殊笑容不褪,见秦凯已经用脚把鹅卵石覆盖在烟头上,他拿出另一根问秦凯抽不抽。 对方点点头。 这一次武文殊做的十分到位,他用谦卑的姿势恭敬地给秦凯上烟,还为他点燃…… 全程头微微颔下,睫毛低垂,态度标准得体,让人无形中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武文殊破天荒的做低伏小让秦凯大为舒服,他特意不用劲去嘬,把烟咬得一翘一翘,让武文殊一直给他点烟,打火机搓得烫手才好……正逗闷子时,余光一闪,秦凯看到一个酷似周唯的身影出现在沙滩另一端,由远至近地往这边走来…… 很快,周唯小兔子一样蹦跶地映入眼帘,雀跃地一猛子扑到这人身上,即便是这样明亮的海边度假胜地,周铮也是万年不变的暗色衣服,带着个鸭舌帽,周唯跃到他身上搂着他时,帽子被撞得飞向一旁,散下的头发明显比周唯长很多,几乎到了脖颈。 绷着笑,周铮故意拉长脸,大骂着摆脱弟弟周唯的纠缠,却仍是被死死抓着衣服没完没了地发腻…… 秦凯越看越觉得有点意思。 对专注点烟的武文殊打起了注意,秦凯笑得蔫坏:“你要报恩也行,把周唯送我,那个大的留给你,反正他俩长得一样,床上也没差。” 武文殊骂了句,我靠。 转身,往别墅花园去。 后面秦凯扯着脖子嚷,烟还没点完呐。 武文殊背对他比出中指。 ** 花园里人们忙碌着,一排排干净的白色椅子整齐划一,配上嫩绿色的草坪漂亮洋气,椅背上拴着五彩缤纷的气球,活泼又可爱,园中花草满目,红色地毯一直蔓延到高阶台上,左右两边各摆了酒杯塔和立体蛋糕,服务生到处不停走动。 周铮穿着破洞牛仔裤坐在围栏上,膝盖白嫩的肉露在外面。 周唯越看越不顺眼,哼哼唧唧不高兴,一开始见到他哥的亲切兴奋感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又到了周唯极不痛快的阶段。 由上至下打量他哥,周唯摆出一张臭脸。 “武文殊真是惯得你,都他妈胖成什么样了。”周铮上来没好气。 周唯更来火气:“那是你瘦的!照过镜子吗?!不扒你衣服都知道你身上全是肋排条,瞧你那腿白的,这是营养不良,天天闷在那鬼地方,他到底什么时候放出来啊?!” 周铮不语。 压了压火,周唯换一种问法:“你见过岳念廷了吗?” “没有,判决没下来,看守所不许见。” 周唯追问:“什么时候下来?有信吗?审到哪一步了?” “不清楚。” “要我帮忙吗?我托人找找关系……” “不用。”周铮斩钉截铁。 周唯大声:“我是想帮忙!” “用不着。” 周唯吸气变运气,每每跟他哥说起这个他连烟都不想抽,心里无来由的毛躁:“会判多久?你研究过吗?” 垂下眼,周铮还是三字组合,不知道,没研究。 周唯都想笑出来,他哥的功力真是越来越深厚了。 望海兴叹,周唯长长呼出一口气:“……快点吧,别再耗了,等有机会见着岳念廷跟他说一定要在狱中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出来,再耽误下去什么都干不动了。” “他要干什么?”周铮抬眼问。 “干你啊,”周唯不知死活地摇头苦笑:“七老八十走路都得拄拐,上床稍微激动一点就厥过去了,你空房守寡这么多年他对得起你吗……卧槽哥!哥你别这样!!……” 周唯惊恐地看着周铮抽出一块花园里垫花坛的砖头,在他连连求饶往后退时,一块砖头照着他脑袋就飞过去,周唯吓得抱头蹲下来,重重的碎裂音响在他身后,转过头,墙壁外是一地迸裂的小砖块,周唯后背的汗透了…… “哥……哥哥,你你你……镇定点……”眼见亲哥哥用脚猛踹花坛又抽出一块砖头,周唯撒丫子转身就跑,正看到不远处的武文殊跟摄影师说着什么,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脚下生风嘴里大喊救命啊啊啊啊…… 听到周唯的呼救,武文殊神经反射地身躯一震,没等他反应,两兄弟一前一后将他夹在中间,周唯躲在武文殊身后,周铮举着砖头不依不饶…… 摄影师躲在摄像机后,惊吓地看着他们。 “哥,哥……有话好说,”脸上的笑堆不下,武文殊极尽讨好,挡着周铮护着周唯:“他年轻不懂事,有什么我替他担了。” “给我滚,小心你们两个我他妈一起拍!”周铮不买账,愤怒的眼神杀。 “周唯!你干什么了?!”武文殊回头怒然,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 对方很委屈:“没有!我就是说岳念廷再晚出来干不爽他了……” 我操,武文殊恶骂一句,你个惹事的! 拉起周唯的手,武文殊甩开大长腿猛跑,周铮穷追不舍,他们撞倒了一片椅子,让修剪花木的工匠不慎扔掉了剪刀,打翻了服务生的菜品托盘,踩进了刚刷好桃心图案的草坪,将番茄酱弄在上面形成一个个自然的点缀,每个角度,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全被那台架在那里的摄像机记录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摄影师偷偷开了机,他知道这些丰富生动的画面将被他们在每次回顾婚礼这一天时拿出来翻来覆去地去看,去回味。 比起甜蜜的宣誓瞬间,它们同样美好。 ——全文完——— 后记 从没有哪次会比得上这次在点击‘完结’时这么想撒花,甚至还正经八板地写起了后记。 谁让这是我写过最长的一篇没有之一,时至今日,我都没能想明白我到底怎么就填了这么一个巨坑,再回头看去已经码到这么多字了。 或许是字数太多,历时太长,所投入的精力太大让我对这个文有着不同以往的感受,这一年中我感受过激情满满的兴奋,尝过评论越来越少的挫败,既为了收获一批可爱的小天使读者开心不已,又为了恶意评论无法共情而伤心难过,酸甜苦辣尽在这一年中,就连我现在动笔写后记都觉得五味杂陈,澎湃不已。 说说人物吧。 武叔的付出或许在心头肉那篇太乍眼了,让我无论怎么写过去了没有可比性了,都会有读者跳出来说他对周周赶不上他对小武的付出,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感到这个文开得好失败,但无论如何我都是爱疯心的,爱武叔和周周,他们共同经历的一切无人可比,这是一段刻骨铭心,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感情。 对于大周,说句实话,作为读者我会更喜欢他,或许是因为大周背负更多,性格更内敛的原因,我个人喜欢外表沉闷内在敏感的人物,当然这是作为读者个人的口味,作为作者我对每个人物都是一样,在创作上,没有厚此薄彼一说。 他和老岳的故事会在光耀篇展开,对,你们没有看错,我会写光耀篇,这个不用怀疑。 光耀篇的主线CP就是老岳和大周,毕竟血海深仇没了结,他们当然要继续,而副CP就是秦凯那一对,他的CP暂时保密,会是个新人物。 秦凯一路写下来,他的闪光点一点一点体现,这是我这个作者都没想到的,不知不觉间他就变得相当招人疼了,他值得拥有一个爱他又被他爱的人。 总的来说,这文的题材偏冷,缉毒梗本来就刚硬,但既然放在女性向文学网站上必然是为了感情服务,剧情上请多多包容,不要较真,不要深究,不要考据,它只是披着刑侦皮的恋爱故事,想得简单一点你看文会很愉快的。 文文其实还是温柔的,全文主角团无死伤,基调不阴暗,走正义战胜邪恶的路线,没有绝望,没有悲切,即便标签虐文却有着皆大欢喜的结局,毕竟生活已然不易,没必要看得眼泪横流心情堵塞各种不痛快。 说一下后面的安排。 光耀会排上,会动笔,只不过可能中间会夹一个生活化一点不那么打打杀杀的文调剂一下,毕竟缉毒缉了一年了,让我喘口气,但也不一定,一切凭感觉来,说不定写番外写得来了冲动就开始琢磨光耀的大纲也说不定,一切看情况吧。 疯心结局后,会有三个番外。 时间线是顺序的,也就是疯心后光耀篇前的一段时光,第一篇,武叔周周,第二篇大周老岳,第三篇秦凯。 番外入V,这里就不放了,想看的关注我微博,去长佩APP看。 疯心有个群885410945,算是留给等候光耀篇的读者,开光耀篇会变成光耀群,感兴趣的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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