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疯批反派持续黑化中 作者:不惹 文案 作为鬼域修罗,雪岸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为了集齐元神复活自己,她只能寄居于妖族司丞风滞体内。 至于为什么非得是风滞,其原因有二:只有他能看见自己;他长得好看。 不过在与风滞的相处过程中,她发现,这个人的野心,远超过她的想象。 不过无所谓,只有通力合作,才能各取所需嘛! 风滞自记事以来,心里便住了一个早已香消玉殒的人。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人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撩拨着他的每一次心跳。 所爱之人为世间所不容,他只有拥有无上权力,才足以护她周全。 既然她想活,他便把命给她。 : 半梦半醒之间,风滞将手伸到怀里的另一颗心脏上,感觉到一阵温暖的跳动,他扬起嘴角松了一口气。 手还没收回,一个小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脸上。 “流氓!” 内容标签: 强强 复仇虐渣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雪岸,风滞 ┃ 配角:新文求收《我以为我捡到了大佬的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谁也别想劝我善良! 立意: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选择善良的机会 第1章 噬魂 玄天寂,神光灭,帝女殁。 次日,百族同庆。 点烛火,放天灯,丝竹萦绕八荒,彩蝶舞于四海,此番喜庆氛围,一连持续了上百年。 提前诛杀了未来的祸世之神,各族灵君们都在内心感谢这场未雨绸缪。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所忌惮的祸世之神,此时,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回归世间。 鬼域荒原。 无数恶灵在荒凉的戈壁上四处游荡,发出阵阵惨烈的哀嚎。 这里没有白昼,没有四季,没有世间五色,甚至连黑白都没那么分明,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灰暗。 若将一个活人扔在此处,不出一日,不死既疯,不过在这神泣鬼厌的地方,别说是活人,正经的死人都不会出现。 雪岸半眯着眼,看着正在自己身上疯狂啃食的上百恶灵。 虽说是恶灵,在外人看来不过只是一团团深灰色的影子,只有身为恶灵的他们能看到彼此丑陋的嘴脸。 她知道自己现在也是一团灰影,甚至算不上一团完整的灰影,因为她现在只剩一缕残魂。 鬼域荒原,是一个典型的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想留住一丝气息,便只能靠吞噬其他的恶灵苟延残喘,大的恶灵靠吞噬小恶灵来不断壮大自己,小的恶灵就靠吞噬她这种不完整的残魂续命。 现在她身上的这些恶灵应该是这荒原上的最底层了,吞噬她这一缕残魂还得细嚼慢咽,除了身上被咬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窟窿,甚至都没有伤及到她的根本。 被恶灵撕咬自然是痛苦万分,不过,她刚切身体验了一番元神被生生撕裂之痛,与之相比,还是稍微逊色了一点。 元神撕裂的痛苦,犹如在活人身上千刀万剐,无论多高的修为,都无法承受。 她以为自己会就此身归混沌,消失在这世间,没想到如今的这一缕残魂上竟然还有意识,别说她天族的那些“亲朋好友”想不到,就连她自己也有几分意外。 既如此,那便是天道使然,便不能遂了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愿。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终是要一点点还回去的。 她生前唯一的愿望,便是百族之间再无战事,各族安宁度日,天族长盛不衰。 可就在她以为这一愿望即将实现的时候,她身后坚实的后盾、最信任的人,却设计将她万剑穿心。 她活了一万五千年,却从未为自己活过,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如今想来也真是可笑。 倒不如眼前这些恶灵,虽然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吞噬殆尽,但至少一直都在为自己拼命。 她身上的恶灵察觉到她醒了过来,却仍未在意,继续埋头啃食,毕竟她一缕小小的残魂,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而其中一个警觉的恶灵动了动身子,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不再继续啃食,准备退出眼前的这个瓜分局。 正常被吞噬的魂灵,就算知道没什么生机,也会做最后的挣扎。 就算放弃抵抗,这般痛楚,怎么也会哀嚎几声。 可是眼前这一缕残魂却颇为反常,似是在学习一般,认真地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恶灵咀嚼着她。 她甚至……还在笑! 那退出的恶灵不禁打了个哆嗦,转身就准备溜。 残魂多的是,这个不对劲,还是先保命要紧。 怎料他还没溜出这一团灰色的小圈子,便感觉自己的身子突然被拽了回来,随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便没了意识。 在这鬼域,向来是戾气越深,实力越强,雪岸不过刚到这荒原,拼实力自然是拼不过,所以只能靠蛮力。 小恶灵靠一口口的啃食,大的恶灵则一口吞噬,这些方式都太过恶心,她根本不屑,她直接将刚才那个恶灵撕碎,然后填进了刚被他啃食过的窟窿里。 虽然表面差距在这儿,动起手来确实是有些吃力,但她生前身经百战,如今虽残缺不全,但也不至于堕落到同这些恶灵一样啃食。 她这一举动,将身上胆小的恶灵吓得四散而逃,毕竟小恶灵在这荒原也没活多久,根本没见过残魂还有这么凶狠的。 几个胆大的小恶灵倒是仍不为所动,毕竟他们的身形相对方才逃离的那些稍微大点,想来也多了几分底气。 雪岸瞥了一眼那几个嫌命长的恶灵,勾了勾嘴角,脸上却无半分笑意,下一刻,她目光一横,身上的恶灵瞬间四分五裂,悉数填进了她身上的窟窿里。 吞噬了几个恶灵,倒是有几分疲惫,毕竟身上全是窟窿,这些恶灵的实力也不在她之下,只是他们一开始并未将她放在眼里,所以才一时疏忽,也正是如此,她才钻了空子。 不过,她现在明显感觉自己的力量强大了几分,她之前连半个恶灵都算不上,如今可以算是好几个了。 之前四散的那些小恶灵如今根本不敢再靠近她,可她却不会因此就放过他们。 谁咬的窟窿就得用谁的命来填! 这些小恶灵哪里见过这种吞噬方式,虽然大家都是恶灵,但这也太残忍了,不仅被撕碎,还只能填一个小窟窿。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敢往其他地方跑。 这是荒原的最边缘,乃是最底层恶灵的聚集之地,继续往前都是比自己更强大的恶灵,那不是直接送命吗! 所以,这一片的小恶灵,就全部成了雪岸的盘中餐。 堂堂的天族帝女,竟沦落到这鬼域荒原,靠吞噬恶灵为生,要是以前的她听说这么一个悲惨的故事,估计会立即带人将她从这鬼域捞出去。 在她这一万多年的光阴里,认识的人不计其数,可如今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能想到的,竟只有她自己。 那些曾经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的人,不过只是善于唱戏罢了。 天族帝女已死,如今她是鬼域的恶灵,她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噬万鬼,抵王城,开鬼门,入人间。 可鬼域是这百族当中面积最大的区域,因各族之人陨落之后都会途径鬼域,所以鬼域足足占了八荒百族的三分之一。 流经鬼域有两条河流,在鬼域王城的东西两端,分别是忘川和血川,忘川彼岸渡轮回魂灵,而血川彼岸,则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恶灵。 因为恶灵常驻,轮回的魂灵只是途径,所以血川彼岸面积最广,从血川继续一路向西,分别是赤鬼城、鬼域森林和鬼域荒原。 故此,鬼域荒原到鬼域王城的距离,根本无法用距离单位来计算,只能说,一个普通的恶灵,从荒原一路畅通无阻到王城,可能需要上万年的时间。 可从古至今,从来没有恶灵能从鬼域荒原到达过王城,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谁不是死了才来到这鬼域,既然都死了,还有什么怕死的,大不了就灰飞烟灭,她又不是没有灭过,再来一次又何妨。 雪岸起身一路向东走去,那坚定的步伐让四周的孤魂野鬼都怔愣了一瞬,一瞬之后,小的恶灵呜咽着四处逃散,大的恶灵则对她虎视眈眈。 吞噬小恶灵壮大自己,然后吞噬更强大的,她以这样的方式,一路厮杀到了鬼域森林,从一团不起眼的灰影,到如今方圆几里没有任何恶灵敢近身的满身煞气的女修罗。 荒原没有日夜,无法计算她到底在这里经过了多少岁月,她只是一路朝着王城的方向厮杀,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时间久了,也就忘了疲累,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没有任何束缚,大杀四方的快感。 这是她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她,绝不会随意伤害任何一条无辜的性命。 可眼下,除了她自己,全部都该化为飞灰! 鬼域森林里皆是参天大树,虽在这片凄凉的土地上生长了千万年,却毫无生气,似死神一般驻守在众多的孤魂野鬼之间,将原本灰暗的世界遮挡得更加漆黑。 这些古树没有初生的嫩芽,却有不断凋零的枯叶从高耸的树梢缓缓飘落,雪岸伸出手接住一片落叶,忽觉掌心一阵灼痛,那树叶便化为飞灰,消失在了无尽的死寂中。 地上堆积的枯叶也如方才这片枯叶一般,只要触碰,便会立即化为飞灰。 不过既是鬼域,那肯定不会有什么活物,这些参天古树,说不定也是在人间腐朽之后,才辗转来到这鬼域的。 她继续提步往前,四周枯叶幻化的飞灰却远超过她两只脚踩出来的量,她停下了脚步,伸手往自己的右上方一抓,转瞬之间便将一个恶灵重重扔在了地上,溅起无数的飞灰。 那恶灵的躯体似是拼接而成,被雪岸这么一扔,犹如大卸八块,残臂断腿,手指眼珠滚了一地,那些残块慢慢拼成一个人形,最后摸索着将砸到一边的头颅捡起来放回脖子上,才慢慢站了起来。 那恶灵上下打量了雪岸之后,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那一个白眼直接将刚安装好的眼珠又翻了过来。 装模作样打了脸,只能转过身背对着雪岸,将眼珠抠出来重新安上。 从鬼域荒原到这鬼域森林,越往东遇到的恶灵越丑,也就是能力越强相貌越惨不忍睹,雪岸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像眼前这种蠢到主动送人头的,她倒是第一次见。 既然自己来送命,那怎么说也得成人之美,她正准备将面前这蠢货吞噬,突然一阵煞气从侧面袭来,她只好向后挪了块地方。 “蠢货!早就让你扔了这副破躯壳,留着迟早得送了命。” 一阵阴冷的声音传入雪岸的耳朵,随后另一个恶灵站在了那蠢货的身旁。 这恶灵的躯壳倒不像是东拼西凑起来的,而是一幅完整的躯体,只是已经开始腐烂到化了脓水,看这恶心的程度,他的实力应在那蠢货之上,不过恶灵会救人,这倒是挺稀奇。 那蠢货终于整理好了容貌,伸出扭曲的手指指着雪岸。 “一个荒原来的小鬼,也敢扔老子!老大,咱们把她分了,一人一半。” 他老大没有说话,上下打量了雪岸一番,随后幻化出一块镜子,一边照一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当手指沾到脸上的脓水时,他的眼中瞬间满是杀气。 “这张皮归我!”那鬼老大一边阴阳怪气地喊着,一边朝雪岸冲了过来。 雪岸鄙视地扬了扬嘴角,直接摘下了迎面而来的那鬼老大的头颅,徒手将他的身体撕成了几大块。 “既然想要我这张皮,那原来这副恶心的东西,也就没必要留着了,你说是吗?” 撕去了外壳,那鬼老大瞬间变成了一团高大的黑烟,意图直接将雪岸吞噬。 看这团黑烟的大小,雪岸便知道,若要硬拼,她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能靠智取。 她迅速遁了身形,一个闪身站到了方才那蠢货面前,眉眼带笑,态度极为诚恳。 “我这副皮囊送你可好?” 那蠢货第一眼看到她的模样便心生嫉妒,眼下听闻自己即将拥有这么完美的一副皮囊,一激动,头又掉在了地上。 趁他弯腰找头之际,雪岸随手撕了这副满目疮痍的皮囊,顺道将露出的这团黑影撕碎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前后的动作不过一瞬完成,那鬼老大再朝雪岸袭来,雪岸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对付他,现在两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那鬼老大见那蠢货被雪岸吞噬,身上黑色的煞气逐渐浓烈,似是要和雪岸拼命一般。 没想到恶灵也有这般情谊,还真是可笑。 越是愤怒越容易失去理智,雪岸这时候只需要找到他的弱点,便可以将他一击致命。 眼前虽是一团庞大的黑气,但这团黑气的重心似乎有些不稳,雪岸这才想起来,方才那张腐烂到流脓的脸上少了一只眼睛,只是因为整张脸实在过于恶心,所以没有仔细瞧。 雪岸捡起方才那蠢货身上滚出来的那颗眼珠子,似是随手递还东西一般送到那团黑影面前。 “这是你的吧?哝!还你!” 那团黑影见到这颗眼珠,果然顿住了身子,雪岸见状,似是在看戏台上即将落幕的喜剧一般,笑得伸手捂住了肚子,这片树林似是有回音,她轻快的笑声长久回荡在四周。 下一刻,她五指用力合拢,手中的眼珠“啪”的一声在那团黑影面前爆开,见这一幕,那团黑影似是疯了一般,集合了全身的煞气向她袭来。 她满脸的笑意瞬间消失,随即迅速绕到那团黑影身后,眨眼间那团黑影便化整为零,全部归到了她的体内。 怒气容易蒙蔽双眼,更何况那恶灵本就眼瞎,她偷偷绕到了他的身后,他竟丝毫未察觉,丢了性命也只能怪那恶灵粗心大意,跟她可没多大关系。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了地上那块镜子上,随手将它捡了起来,到这鬼域之后,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照这一路能力越强相貌越丑的规律,她本觉得自己应该比方才那两个恶灵好不到哪去,可看那两个恶灵的表现,她的这副皮相应该还不到人弃鬼厌的地步。 只是她没想到,镜中的那张脸竟还是她本来的样子,甚至好像还年轻了几岁,难不成这些恶灵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正当她疑惑之时,镜中突然转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小疯批上线啦! 第2章 幻象 雪岸自己的那张脸消失在了镜中,转而出现的,是两个男子的身影,他们一副山匪打扮,被诸多官兵团团围住,一人伸手捂住正在往外流血的左眼,而另一人则身受重伤。 两人面对数十个官兵,无疑是困兽之斗,那伤了眼的山匪却一直将那重伤的护在身后,不过片刻功夫便被砍得满目疮痍,结局自然在意料之中,两人双双殒命。 方才那鬼老大瞎的也是左眼,想来生前不能还的债,死后才硬生生将那只眼睛挖出来还给了那蠢货,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的,所以连翻个白眼都要掉出来。 就算是生养之恩,也会被这鬼域吞噬殆尽,不过是一只眼睛一条命的情谊,却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真是自作孽。 雪岸看着身上刚吞噬完恶灵的残留气息,嫌弃地将手中的镜子扔在了地上,惊起了些许飞灰,沾上这么两个矫情的玩意儿,自己的档次都瞬间被拉低了不少。 她轻蔑地抬眸,却发现此时整片树林都弥漫在飞灰当中,这么大的动静,意味着来的绝不止一两只孤魂野鬼这么简单。 果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几十只恶灵便将她团团围住,眼前这架势,和她之前所遇到的孤魂野鬼完全不一样,似是听从了谁的号令一般,目标完全一致,全部对准了她。 难不成方才那两个恶灵还有后台?这鬼域也走人情这一套? 答案明显不是,眼前的恶灵只想取她性命,至于背后是何人在操纵,恐怕得先活下来才知道。 雪岸嘴角微动,以双拳抵挡数十只恶灵,想想都刺激! 霎时间,林中的飞灰遮天蔽日,雪岸几乎淹没在来势汹汹的恶灵之间,吞噬了方才那两只恶灵,她现在除了靠蛮力,还可以随意操纵身上的煞气来杀伤对方,相比以前倒是省了不少事。 但这几十只恶灵并不是散兵游勇,若想将他们全部斩杀,还是得费些功夫,不过在这场厮杀当中,她却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眼前灰暗的树林中出现了一副幻影,幻影当中树木苍翠,红花绿草竞相争艳,一玄衣男子正腹背受敌,同她一样在孤军作战,不管是幻象还是真实存在,那个地方很明显不是鬼域,而是人间。 她不记得自己在这无法计算年月的鬼域待了多久,久到已经快忘了人间的样子。 日复一日对着一张张丑陋的嘴脸,也忘了真正的人到底该长成什么样,所以她很想看看那幻象当中的男子究竟是何模样。 如她期待的一般,一人绕到了那男子身后,正准备袭击他,却提前被他察觉,转身一击便将那偷袭的人重创到几米开外。 他这一转身,正好撞上雪岸那双期待的眼神,两人皆愣了一瞬。 雪岸活了一万多年,见过最好看的人便是魔祖焚轮,只是焚轮那张脸虽完美无瑕,却总让人觉得美得有些不真实。 但眼前这张脸,却是浑然天成,不加任何的雕饰,却美得超凡脱俗,就算是恶灵见了也能消了几分戾气。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或许就是说的他这副样子吧! 雪岸嘴角微动,那男子回过神来,避开了她的眼神,不过片刻又突然抬眸看向雪岸,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他的口型可以看出,他嘴里在喊:“小心!” 雪岸瞥了一眼身后,顺手便将袭来的恶灵撕成了数块,吞噬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光顾着欣赏美人,倒是忘了身边还有这些丑东西。 就方才的情形来看,眼前的幻象,似乎是真实存在,幻象当中的人,好像也是真实的人,不仅雪岸能看见幻象里面的玄衣男子,那男子也同样能看见她,否则方才也不会特意提醒。 不过奇怪的是,眼前的幻象如此明显,但凡不瞎都能看见,但是好像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其他人是真看不见,不管是鬼域还是人间,都只对面前的人虎视眈眈,似是这幻象根本没出现一般。 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幻象,但或许从这幻象中能找到什么出去的捷径。 雪岸速战速决,将身边的恶灵全部吞噬殆尽,正想向那男子一问究竟,却发现他已经占了下风。 对于一个腹背受敌的人来说,那男子方才在雪岸身上停留的目光确是久了些,所以才让对手钻了空子。 可他却没雪岸那般决绝,毕竟杀鬼是雪岸的常态,而他虽看上去有作战经验,却终究是经验不足。 虽然不在同一空间内,也算是并肩作战了一番,雪岸觉得这美人倒挺有趣,所以决定顺手帮他一下,雪岸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比划了一个阵法。 她一开始便看出,那男子所用的乃是妖族的法术,既是妖族中人,她教的自然也是他们妖族的术法。 八荒当中因为种族不同,从出生便有禁制,习不得他族术法,而她身为天族帝女,却能修习魔族术法,这一点,也是她沦落至此的原因之一。 那男子似乎懂了她的意思,照她的样子比划,招式一出,眼前之人瞬间重伤倒地。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即将目光转向了雪岸。 雪岸失望地摇了摇头,不过看在他那张漂亮脸蛋的份上,又勉强朝他笑了笑。 这可是妖族的灭灵阵,虽仅凭一人之力便可驱动,威力却不可小觑。 当初妖皇参谴便是用这阵法给了她最后一击,以她当初的修为都能被诛灭,这些小喽啰却只是重伤,这阵法是没问题,那有问题的便是这美人咯。 修为太低,以至于没将这阵法的威力完全释放出来,不过能捡回一条命也不亏,只是没能看尽兴,倒是有几分遗憾。 那男子似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那幻象突然时隐时现,眨眼之间,繁华美景消失不见,雪岸面前便只剩下了死寂的树干,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昏暗。 看来这幻象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并不能报什么希望,她还没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被类似于结界的东西给罩了起来。 “主人!快躲起来!” 一个少年突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将她拉到了树丛之后,那少年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模样,偏头警惕地看了一眼树丛之外,才回过头一脸欣喜地看着她。 那少年看上去十分激动,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不料他还没开口,却被雪岸抢了先。 “你是个什么东西?” 雪岸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察觉到他身上没有半点恶灵的气息,而且长得也不像恶鬼,反而倒挺清秀,只是不能与方才那玄衣男子相比。 可这里是鬼域,他不是恶灵又是什么? 那少年听雪岸这么一问,激动的情绪瞬间熄灭了几分,眼神中带着几分委屈。 “主人,你不记得我啦?我是青著啊。” 什么青著红著?莫不是什么魑魅魍魉想出来的新花样? 不过既然他想玩,那就陪他玩玩呗。 雪岸正准备开口,却察觉到一股强大的煞气朝他们逼近,她侧头望了一眼,却看到一团淡红色正向这边移动,为了确保自己没看错,她又探出头看了一眼。 灰暗的树林中,漂浮着一团红影,让人不想注意都难,她很清楚这次不是幻象,却是真的在这灰暗的鬼域森林出现了红色。 青著看雪岸有些疑惑,立即小声说道:“主人,这是俱灭,现在这鬼域森林就属他最厉害,他马上就要化身赤鬼了,你是他化身成为赤鬼的最后一步。” 恶灵若要化身赤鬼,必须吞噬一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恶灵。 所以方才那些,多半是听从了他的号令,嫌雪岸还不够格,故意送过来给她加餐的,先让她变得强大,再将她吞噬,这样就可以一举化身。 果然有几分赤鬼的智商! 不过,既然是实力相当,那究竟是谁化身赤鬼还不一定呢,既然早有预谋,那躲在这树丛里也不是个事,是鬼总得出来啃几口,要不然怎么知道谁吞了谁呢。 雪岸还没走出树丛,却被一双手给拽了回来,没想到青著看上去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雪岸反手将他抓住,目光落在他那双白皙的手上,似是在看什么稀奇的物件。 “你这是……担心我?还是跟这俱灭是一伙的?” “当然是担心你!” 青著眼神真挚,似是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出于本能的回答,若不是在鬼域,说不定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雪岸心里想着待会儿再收拾他,身上却又被他重新加固了一层结界,方才之所以没有在意,是因为这结界似乎对她并没有恶意。 青著加固完结界之后,嘱咐道:“我知道主人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俱灭之所以叫俱灭,是因为凡他所过之地,所有恶灵的煞气皆会被他压制,最后只能任其宰割。 正因如此,他才能称霸整个鬼域森林,我在你身上设下的结界只能护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得抓紧些。” 这么说来,这结界是为了不让俱灭压制她的煞气,若真如此,那岂不是多了个天然的保护屏障,这青著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管他呢!是骡子是马还不是得拉出来溜溜。 雪岸正面对上了俱灭,俱灭立即化出了个人样,长得虽算不上是惨不忍睹,但也不想让人再看第二眼。 可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雪岸,似是在看着自己即将入口的食物一般。 “荒原小鬼,能助我化身,是你的荣幸。” 雪岸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随后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彼此彼此。” 双方都有所企图,便也没有再多说废话,话毕既开打。 俱灭本来有十足的把握吞了雪岸,可对阵片刻之后,他发现雪岸的煞气并没有被他所压制,他失去了先天的优势,阵脚被打乱,不敢再轻敌。 而经过开场的这几个回合,雪岸也发现这结界确实是在护她,既如此,那便不再有什么顾虑,只要在既定时间之内吞了这俱灭即可。 可即使煞气不被压制,这俱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他周旋半天,费了不少功夫,在身上结界消失的前一刻,她才彻底吞噬了俱灭。 见俱灭完全融入了雪岸的身体里,青著才从树丛后跑了出来,眼中似是有几分担忧。 “主人,你没事吧?” 雪岸似笑非笑地转过身,一把捏住了他那白皙细嫩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我倒是没事,不过你要不说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你就要出事了。” 正常来说被人这般提了起来,怎会也会挣扎两下,而青著只是因为喘不过气脸色难看些,身体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挣扎一下。 雪岸本想陪他好好玩玩,没想到他这般不配合。 没劲! 雪岸手一松,青著便跌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没关系的主人,我也忘了不少事,既然主人不记得了,那我便自我介绍一下,我原是你贴身佩剑的剑灵,自你身陨之后,便四处寻你,我万万没想到,主人你生前那般英勇,却会沦落到这鬼域森林。” 剑灵? 这么说他并没有死,是以活灵入的这鬼域,可雪岸只有一把息宁剑,虽然也算得上是神兵利器,却并未孵化出剑灵,果然骗人不是小孩子的强项。 “你是哪把剑的剑灵?还有,你既称我为主人,那你可知我是谁?” 青著似是在认真回忆,脸上一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他只记得自己是剑灵,只记得雪岸是他的主人,但雪岸的这两个问题,他却是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我不记得了。” 这就编不下去了,没意思,雪岸懒得跟他闲扯,负手往东走去。 若换做这鬼域的恶灵,这般没眼力见,她一定将他给灭了,可不管这青著说的有几分真假,他不是恶灵却是真的,所以她也没办法吞了他,看在他方才也出了力,骗人这事倒是可以算了。 没想到她一走,青著就跟了上来,一路喋喋不休。 “主人,我说的是真的,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我忘了你是谁,但我就是知道你是我的主人,我还知道,以你的性子,你现在一定想重回人间。” 你知道得太多了! 雪岸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冰冷的眼神中满是杀气,他吓得哽咽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似是早就见过这样的眼神一般。 算了,这是鬼域里面唯一一个长得好看的,就算除了这张脸,留着也还有其他用处,既然他非要认这主人,那便遂了他的意,看他究竟想干嘛。 “青著是吧?你什么时候来的鬼域?” 青著见雪岸脸色恢复了平静,这才乖巧地回答道:“应该有一千年了吧,我本以为主人你会在王城,再不济也是在赤鬼城,要是早知道你在这鬼域森林,我就直接过来了。” 一千年,虽不知如今年月,但若他直接过来,也不一定能找到雪岸,毕竟雪岸在鬼域荒原上待的时间可不短。 “那你可听说过天族帝女忆回?” 雪岸是她的母亲持晚给取的名字,持晚刚生下雪岸便陨落了,天帝觉得雪岸即血案,听起来不吉利,加之他每每午夜梦回总会见到持晚回来与他相见,故将雪岸改为了忆回。 雪岸这个名字天后持晚只跟天帝商量过,所以天族中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皆唤她忆回。 如今她倒是觉得忆回这个名字颇为不吉利,倒是雪岸比较应景。 青著挠了挠头,表情极为痛苦,想了半天,才突然抬眸。 “有所……耳闻,不过她都已经陨落快五千年了。” “五千年?” 没想到她在这鬼域竟然待了五千年,看来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她用不着重回人间,就在这鬼域等那些神君陨落之后直接将他们吞噬得了,可那样太没意思了。 他们的命一文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本文的小可爱记得点收藏哟!笔芯。 第3章 千面 雪岸表情复杂,但青著没看出半分喜色,既然不是喜,那就是悲了。 这帝女也挺惨的,生前被万剑穿心,死后尸身被挫骨扬灰,为了不让她有任何复活的机会,竟连元神都被撕裂成碎片,落不得一个完整的。 完整? 青著抬眸看着雪岸,此时的她已经一身红衣,从刚才吞噬了俱灭开始,她就化身成为了赤鬼。 但以青著的修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本身只是一缕残魂。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残魂,红衣似血,眉目如画,别说是残魂,在这八荒百族之中,他也没见过这么美的一张脸,尤其是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仿佛顷刻之间就要将世间万物全然吞噬一般。 雪岸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连眼珠子都不带转的,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红衣。 生前她常着素色衣衫,从未尝试过这么鲜艳的颜色,如今却觉得,这红色颇为顺眼。 但好像……还不够,要是再红一点就好了。 在赤鬼城,红得越鲜艳,实力则越强,看来还得继续吞噬一些大鬼,要不然到了赤鬼城,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青著跟在雪岸身后,被这身红衣打了岔,竟忘了他刚才想说什么,一路上锤头顿足也想不起来,到了赤鬼城的郊外,他才突然一激灵,提步走到了雪岸身旁。 “主人,你可是帝女忆回?” 这一问,雪岸觉得他知道的事情可不少,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忆回这个名字已经人尽皆知,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没想到她不在人间,人间却依然有她的传闻。 她嘴角上扬,伸手捏了捏青著那白皙的小脸蛋。 “怎么?忆回是你主人?” 青著摇头。“我不记得了,若主人是忆回,那忆回便是我的主人。” 看着雪岸脸上的笑容,虽然让人移不开眼,但青著的声音却越来越没底气,在他的记忆中,主人好像没有那么爱笑。 不过转念一想,若主人真是忆回,那她经历了这么多曲折,性情有些变化也正常。 不记得!这倒是很好的借口,万能的回答,什么事都能应对,雪岸冷笑了一声。 “青著啊,你小小年纪,记性怎么会这么差呀?” “我虽是少年样貌,但我年纪可不小了。” “哦?那你多少岁了?” 青著挠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只记得好像活了很久。 正苦思冥想,只见前方一片红色的光亮朝这边袭来,犹如滚烫的血液在天空当中流动,他迅速设了结界,将雪岸和他一同护在结界当中。 在鬼域森林的时候,青著的结界只护住了雪岸,雪岸以为,这鬼域应该没恶灵能伤得了他,毕竟杀他也不能助长修为,除非是闲的。 可眼下这情形,难道来的不是恶灵? 红光逐渐逼近,雪岸这才看清,原来这一片红色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微小的萤光组成,这是…… “赤萤!” 赤萤生活在血川彼岸,乃是这鬼域最强大的存在,就算是赤鬼城最厉害的修罗,都不敢去招惹它们。 凡赤萤所过之处,万鬼避让,否则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赤萤由于自身条件限制,出不了鬼域,若真是到了人间,不管神仙妖魔,与之相遇,定成枯骨。 现在这番现象,想必是中元节快到了,城中点亮了万家灯火,赤萤不喜光,这才暂时迁徙到鬼域森林。 倒没听说过剑灵遇见了会怎样,不过既然这么厉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青著的神色有些慌张,又加固了结界,他本不是这鬼域中人,法力自然有所限制,最多只能保护人,连攻击人都做不到。 所以在雪岸面对俱灭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有设结界保护她。 “主人,若这些赤萤久久不肯离去,我恐怕撑不了多久。” 四周密密麻麻的红光将他们二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青著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看样子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雪岸抬手,似是要去触碰那些赤萤,又像是在欣赏自己纤细的手指。 “你怕光吗?” 青著不知道她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赤萤,反正这些赤萤是不会回答她的,所以只能他来回答了。 “我不怕光,但这些赤萤怕。” “那就好!” 雪岸让青著在这些赤萤的外围设下结界,原话是怕它们跑了。 青著不明白,这个时候不是得先将它们赶走吗,难不成主人是觉得这赤萤长得好看,想留下欣赏? 这不是在玩命吗? 虽然心里万分不想照做,但即是主人的意思,那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他腾出一只手重新设下外围的结界,由于法力分散了一部分,护住他们二人的结界越来越弱。 眼看这些赤萤就要攻进来了,雪岸的脸上却挂着几分笑意。 “闭上眼睛!” 雪岸话音刚落,青著只觉身旁一阵强光,即使他不闭上眼睛,也没办法睁开。 这样的光亮,即使在人间也可以同日月争辉,更何况是在这昏暗的鬼域,周遭小恶灵,恐怕会直接灰飞烟灭。 至于被困在结界当中的赤萤,慌忙逃窜一阵之后,发现无路可退,自然都已经偃旗息鼓,纷纷坠落在地。 雪岸抓住一只最亮的赤萤,若没猜错,它便是萤王。 “我可以立即收手,并且将你们带入人间,以后即使在日光之下,也可像在这鬼域一般自在,条件是,你们赤萤一族以后供我驱策,若你同意,就扑闪一下翅膀。” 赤萤一族本就因为惧怕光亮,所以才躲到这鬼域,即使在鬼域,也得避开赤鬼城中的灯火。 若是可以,它们何尝不想去看看人间的风花雪月,如普通的萤火虫一般,在月光下尽情释放自己的光亮,至于生活在日光之下,对于它们来说从来都只是奢望。 雪岸这番话,对它们的诱惑那可不是一般的大,眼前的强光,让它们相信,雪岸的确有这个实力,萤王扑闪了一下翅膀,雪岸立即收回了光亮。 青著自然听到了雪岸对萤王说的话,也知道现在赤萤对他们已经没了威胁,可他还是缓了好一阵才睁开眼睛,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些赤萤也开始逐渐清醒了过来。 雪岸将萤王放在手心,送到了青著面前,青著这才发现,原来赤萤和人间的萤火虫长得不一样,透明红翼,似是小型的蝴蝶一般,若不是生性狠辣,还真长得挺好看的。 “你的幻化之术应该还能用吧?将它变成一根簪子。” 幻化之术乃是最基本的法术,就算这鬼域对法术有所抑制,最基本的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青著聚拢灵力,收敛心神,手指放在赤萤上方,随即一根玲珑剔透的赤萤簪便幻化在了雪岸的掌心。 片刻之后,周遭所有的赤萤全部化成一缕红色的光亮,也注入了雪岸手中的赤萤簪中。 “样式还不错。” 雪岸随手插在了头上。 毕竟是在这鬼域待了千万年的赤萤,随便幻化也不会丑到哪里去,更何况就一个小小的幻化之术,青著刚才可是做足了气势。 虽然雪岸现在已经是赤鬼修罗,但她本身仍旧只是一缕残魂,若是以前,这幻化之术何需他人代劳,就算在这鬼域,她也能信手拈来。 而此时的青著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两眼在雪岸身上飘忽不定。 方才的光亮可不是一般人能召唤的,即使是在人间,类似于各族君主那般的修为,也不一定能随手聚光,最多也就是在黑暗当中使一个照明术。 可这是鬼域,八荒当中最阴暗的角落,完全隔绝了人世的阳光,别说使用照明术,即使此时赤鬼城灯火通明,施法者使用聚光术,也只能借来一缕微光,最多也就一只赤萤的光亮。 可方才雪岸幻化出的光亮,完全不可能是一缕残魂在鬼域能做到的,可它就是真实发生了,那就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雪岸的修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根本不会受自身形态和空间地域的影响,可若真是如此,方才幻化赤萤,她也用不着借青著之手。 那就只有第二种情况,她的真身本就是光! 青著恍然大悟,不愧是自己的主人,他是剑灵,雪岸是光,刀光剑影,绝配! 赤鬼城的城门仿佛将鬼域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城外是没有五色的灰暗鬼域,而此时的城内,则如人间逢年过节的街市,极尽热闹,极尽繁华。 城中的赤鬼也如普通街客那般和谐,没有城外那些无尽的厮杀,看上去都在认真地游玩采买。 虽说人人皆着红衣,但红的程度却有所不同,街上四处闲逛的,多是淡红色,越是红得鲜艳的则越少。 雪岸这身似火的红衣,在这街上,倒也极为少见。 因为吞噬了俱灭的缘故,更是没有几人敢靠近她,而青著身着一身白衣,在这城中却比她更为刺眼。 为了低调行事,不给主人惹麻烦,他也只好换了一身红衣。 雪岸现在最讨厌的便是白色,因为喜欢身着白衣的,往往是那些自认仙风道骨的神君,外表的圣洁不过是为了掩饰他们内心的卑劣罢了。 按理说青著换了红衣,她本应该觉得顺眼许多,但他的目光落在青著脸上的那一刻,却不觉地皱了皱眉。 白衣的青著看上去有几分稚嫩之气,仙风道骨放在他身上,倒是比天族那些神君要更为合适。 可眼前这身红衣,倒让雪岸多了几分防备,虽仍是十三四岁的样貌,看上去却比雪岸这个赤鬼更为邪性。 青著见雪岸表情复杂,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 “主人若是不喜我穿红色?我立即换回去。” “不必。” 雪岸现在只想早点到达王城,若是一路畅通,那自是再好不过,但这一路也未免过于顺利了。 正在她纳闷之际,几个赤鬼突然将她围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人间那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带头的赤鬼扫了一眼雪岸,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眼中却看不出一丝客气。 “这位姑娘看上去甚是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赤鬼城,要不要小生带你四下逛逛?” 雪岸微微一笑,眉眼格外醉人,她这一笑,那几个赤鬼的眼神变得越发不客气起来,直勾勾地在她身上四下扫视。 虽说雪岸身上俱灭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完全融入她的体内,但普通的赤鬼依然不敢靠近,而且光看她这身红衣,便知道她是什么段位,这几个赤鬼敢公然挑衅,看来应该有几把刷子。 雪岸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捋了捋面前那赤鬼的发丝,眉眼带笑,动作极为勾人。 “那不知这位公子想带我去哪逛呀?” 看她这般主动,身边几个赤鬼纷纷开始起哄,而那带头的赤鬼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去我家,如何?” “好啊,但我不喜欢别人打扰。”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赤鬼起哄的架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见雪岸一脸地不耐烦,那带头的赤鬼便独自带着她离开了,走之前还特地嘱咐谁也不许跟着。 青著也只是跟到了那赤鬼的家门外,便没再跟进去,他知道雪岸爱笑,笑得越好看,证明她杀心越重。 就方才那架势,她之所以不让那几个赤鬼跟着,是因为他们的颜色太浅,她看不上。 这带头的赤鬼实力应该与她不相上下,但在她的眼里从来没有势均力敌,不过是比较费心一点的盘中餐而已。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雪岸便将那赤鬼撕成了碎片,刚出门她的红衣已经红得越发渗人。 方才那几个赤鬼本来想偷偷跟来凑热闹,看见雪岸的红衣变了色,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雪岸现在刚吞噬了那赤鬼,想来还没完全融入她体内,那几个赤鬼便想趁此机会将她拿下。 即使不吞噬那赤鬼,雪岸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眼下既然他们想送死,那便成全他们呗。 谁料雪岸还没动手,一个红影突然出现,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赤鬼便已灰飞烟灭。 一红衣男子转身朝雪岸礼貌地点了点头,他身上的红,雪岸甚是喜欢,于是便多看了两眼。 他那张脸在这鬼域也算是稀有了,不过既是鬼,披的别人的皮也说不一定。 “姑娘受惊了,是在下驭下不严,若不嫌弃,可否到府上一叙,就当是赔罪了。” 明明是在雪岸面前说话,声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青著警惕地站到了雪岸的身边,看他的反应,这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青著悄悄地拉住了雪岸的手指,用灵识告诉了他眼前之人的身份。 赤鬼千面,赤鬼城的城主,自然也是这赤鬼城实力最强的人,听说是因为本身长得不好看,所以喜欢收集好看的皮囊,但好在他只收集男的,不像其他恶灵那般饥不择食。 至于女的,他也喜欢长得好看的,据说不少女赤鬼被招揽进了他的府中,因流连于府中的酒池肉林,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么一听,倒不像是什么恶鬼,可既能在这赤鬼城中统率百鬼,又怎会是省油的灯。 雪岸客气一笑。 “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姑娘爽快!”千面的目光在青著的身上打量了片刻。“这位小公子也一起来吧。” 他这贪婪的眼神,似乎是看上了青著那张白嫩的小脸,可青著是剑灵,根本没皮给他扒,青著现在只担心自己的主人,毕竟到了城主府就是千面的地盘了。 语罢,千面便客气地在雪岸前方引路,朝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第4章 例外 城主府。 虽说此时城中灯火通明,但城主府却只点了几盏孤灯,鉴于这般异常,雪岸和青著都加强了警惕。 结果他们前脚刚跨进府门,府中的灯火就渐次亮了起来,从他们身边有规律地向前一路点亮。 这时才看清,正中的小道两旁规规矩矩地站满了一排鬼侍,这些鬼侍的修为不高,虽然都低着头,但可以看出没有一个长得丑的,看来这千面用人也是看脸的。 待到府中灯火通明,千面才领着他们进了府,映着府中泛红的灯光,千面回头看了一眼雪岸。 “这些都是特地为姑娘准备的,不知姑娘可喜欢?” 特地准备? 千面和雪岸是一同进的府,眼前这些灯盏和鬼侍明显不是障眼法,而是真实存在的,准备这些肯定得花时间,所以……千面定是早就算准了雪岸会来! 事实上,从雪岸在赤鬼城外幻化出强光开始,这位赤鬼城的城主就已经盯上了她,她和青著进城之后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他是算准了既然雪岸会答应跟之前那鬼老大走,就一定会跟他走,因为他这一身红,可比其他赤鬼要耀眼多了。 听他这么说,雪岸自然也猜到了几分,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也没必要戳破,既然他随口一问,那雪岸也就随口回答。 “城主有心了,不过就是一些灯盏和几个鬼侍,谈不上喜欢与否。” 她说的是实话,就眼前这些,她是真没放在眼里,毕竟她见过比这好看千万倍的景象。 月归山的漫天流星,千万年如一日地在夜空中流转,一如日升月落,永不停歇,堪称世间绝色。 月归山是焚轮的地盘,焚轮自洪荒之始就活在这世上,没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也没人敢去招惹这位魔祖,所以在这八荒百族之中,自然也就没几个人见过月归山上的盛景。 雪岸没想到,如今唯一觉得这世间还有几分美好的东西,竟然是在魔族。 而那些她曾经精心布置的天族宫殿,如今想起来却是那么的讽刺。 想到这些,雪岸身上的煞气突然涌动,随后站在两旁的鬼侍瞬间灰飞烟灭,但却不是雪岸出的手,而是千面。 雪岸的表情虽没有太大的变化,千面却从她细微的眼神转变之间发现了端倪,既然这些鬼侍没用,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扰了姑娘的兴致,在下向姑娘赔罪。” 雪岸扫了一眼已经化为飞灰的鬼侍,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你这不是已经杀了他们给我助兴了吗,挺好的。” 虽然不是自己动的手,倒也真有几分解气,既然这些鬼侍是千面的,那他想杀便杀呗! 千面眼下百般客气,倒不像是这赤鬼城城主的作风,虽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他想演,那雪岸自然愿意奉陪,毕竟现在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那是信手拈来。 千面为雪岸准备了好酒好菜,莺歌燕舞,但千面越是客气,雪岸的态度就越是傲慢,倒像是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可不管雪岸怎么作,千面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不快,依旧那么客客气气。 雪岸在府上这几天,千面一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若他真无恶意,那之前随他进府的那些女子不肯走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奇怪的是,这府中除了伺候的下人,并没有其他的女子。 雪岸让青著暗中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跟千面到府上之后再也没出去的女子,不是乐不思蜀,而是全部被千面吞噬了。 无一例外! 就如雪岸现在一般,刚开始的确是礼遇有加,可人都有厌烦的时候,赤鬼亦是如此,千面看腻了一张脸,便将它毁了,然后再去找新的。 男子的皮他会自己留着用,而女子则是直接吞噬,所以他才一直稳坐城主的位置,因为他一直吞噬的都是极阴的赤鬼。 既然如此,想必他对雪岸动手也是迟早的事,可奇怪的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而他却没有半分要动手的迹象,反而特地抓一些赤鬼送到雪岸面前供她壮大自己。 雪岸没工夫慢慢陪千面耗,但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她发现千面远比她想的要强大,即使她又吞噬了不少赤鬼,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向千面要来了赤鬼城的地图,仔细查看了血川的流向,血川横亘在赤鬼城和王城中间,如果要去王城,血川是必经之路。 可自古便有“赤鬼不渡血川”的说法。 血川上没有渡船,除此之外,血川的上空有一层天然的毒瘴,毒瘴会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试图飞渡的赤鬼拽入血川之中。 赤鬼若是沾了血川水,灰飞烟灭不过只是眨眼间的事情,除非想再死一次,否则不会有赤鬼去渡血川,连靠近血川都觉得晦气。 千面见雪岸一直盯着血川,便随手将她面前的地图收了起来,许是在这鬼域待的时间久了,学会了察言观色,自然猜到雪岸心里在想什么。 毕竟哪个赤鬼不想去王城,只是因为血川的阻隔,没有人去得了而已。 “赤鬼不渡血川,雪岸姑娘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在我这赤鬼城逍遥度日也没什么不妥。” 血川的存在就是为了拦住彼岸的赤鬼,赤鬼煞气太重,一旦赤鬼涌入王城,鬼王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可若让他一直过着安生日子,那岂不是很无趣! “这血川,我非渡不可,你可否为我引路?” 见雪岸如此坚决,千面也没有再劝阻,一路上带了不少修为高深的赤鬼跟着,说是到时候或许能帮到雪岸的忙。 雪岸也就那么一听,毕竟也没指望千面会真心实意地帮她,就算到时候千面随手把她扔进血川,她也不觉得意外。 想到这里,她不觉地勾了勾嘴角。 血川岸边鲜少有赤鬼涉足,所以没有灯火,但黑暗并不会构成赤鬼的阻碍,眼前虽只有几点明灭的红色微光,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血红色的花海。 血川彼岸盛开着一望无垠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千年花期,此时正好是盛开的季节。 而这片曼珠沙华的花海,就是赤萤的老巢,只是因为萤王归顺了雪岸,所以现下只剩少数的小赤萤穿梭在花丛之间。 同行的赤鬼因为来到了赤萤的老巢而畏畏缩缩,到了花海的正中,才察觉到异常,眼前为数不多的赤萤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而是一路向前飞去,似乎是在给他们引路。 这些赤萤的行为,自然是受了萤王的指示,雪岸不觉得意外很正常,可千面也是一脸平静,毕竟是赤鬼城的城主,想查到雪岸和赤萤的关系应该也不难。 忘川千万年来一直风平浪静,而血川则永远汹涌湍急,似是一潭滚烫的血水在不断地翻涌,时刻准备着以一朵巨浪之姿吞噬岸上的所有赤鬼。 千面站在岸边,转头看向雪岸。 “想好了吗?非渡不可?” 雪岸没有理他,说过的话她自然不想再说第二遍,她伸手握住了身旁的青著,青著虽然一副少年模样,但他的手掌已经比雪岸的大了些许。 青著的法力在鬼域有所限制,雪岸现在也只有一身煞气,所以他们若要通过灵识交流,就必须有肢体接触,就如之前青著拉她的手指一般。 她通过青著得知,血川上面其实有一座桥,但这座桥是为王城的鬼差视察准备的,赤鬼看不见,自然也上不了桥。 但青著是剑灵,可以自由在桥上行走,他之前便是从那桥上来的,因为他还活着。 雪岸和青著商量好之后,转身朝千面笑了笑,她这一笑让千面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千面,你可愿帮我?” 这是她第一次叫千面的名字,千面不觉地愣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雪岸一把将他扔入了血川。 随即又迅速将身边的几个赤鬼依次扔了出去,趁这些赤鬼还未下沉之际,她踩着他们的身体渡过了血川的一半。 可也只到了一半! 眼看就要被毒瘴拽入血川,青著立即设了一个结界护住她。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万一这些赤鬼撑不到对岸,青著便出手。 可就算有结界,也撑不了多久,毕竟这结界掩盖不了她本身是赤鬼的事实,而青著的能力也有限,这也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在她身上设结界的原因。 如今雪岸越靠近对岸,身体就越往下沉,青著的结界明显已经撑不住了,就在雪岸快要落入血川之际,突然发现身后不断有东西扔过来,她踩在上面借力,终于毫发无伤到了对岸。 她站在岸边,回头却发现对岸那片血红色花海前,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若不是面色苍白,几乎与那片花海融为了一体。 “千面?” 雪岸方才明明第一个就将他扔入了血川,成为了她的垫脚石,就算他是城主,可他也是赤鬼,同样碰不得这血川水,可他为何没有灰飞烟灭? 就在雪岸疑惑之时,千面竟隔着血川向她拱手行了个礼,起身之后,笑着对她说了两个字,虽然血川波涛汹涌,却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话:“保重!” 千面之所以叫千面,不单是因为他有数千张皮囊,最重要的是,每一张皮囊的背后,皆是他的一个□□,所以方才雪岸扔下去的,并不是他的真身。 当雪岸即将落入血川之时,是他及时将身边的赤鬼扔了过来,让雪岸得以安然渡过血川。 青著从桥上过来,站在雪岸身边,同她一起看着千面。 “主人,千面对你好像真的没有恶意。” 是吗?赤鬼城最大的鬼,竟会没有恶意? 雪岸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王城的方向走去。 “可我对他有恶意。” 她从第一眼见到千面那身惹眼的血红色起,就一直在想办法将他吞噬,奈何千面颇有几分实力,她自然也没寻着机会下手。 但他也不是全然没用,至少她能渡过血川,他也算出了一份力,可即使如此,雪岸对他也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觉得他另有目的。 现在的雪岸,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无论面临的是什么东西,在她看来只有杀与不杀的区别。 察觉到血川有异动,王城的鬼差自是要过来巡视的,雪岸正好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赤鬼过了血川,那可是大事,为了不扰乱王城,通常都是就地击杀。 鬼差们不由分说就与雪岸动起手来,可他们哪是雪岸的对手,以雪岸现在的实力,即使要将这王城搅得天翻地覆,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不到片刻她便将眼前这些路障全部清理干净了,在清理路障之时,还不忘留了一个带路。 那鬼差受了伤,使不出瞬移之术,只好一路连滚带爬去了王殿。 王殿之上,鬼王似是刚送走什么人,长舒了一口气,又喝了口茶压惊,屁股刚挨着软塌,一个鬼差便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不……不好了,血川……赤鬼修罗,过来了!” 鬼王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又被这鬼差搅得七上八下,莽莽撞撞就算了,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他现在倒真想把这鬼差扔到血川里面去。 血川彼岸的事情,鬼王向来没怎么过问,因为他坚信,没有赤鬼过得了血川,所以听到这鬼差说起血川的事,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即使那鬼差从进王殿开始就十分焦急。 站在鬼王身边的冥师倒是把这鬼差的话都听了进去,血川向来相安无事,若出事,那便是大事。 冥师替鬼王掌管鬼域的大小事务,相当于出谋划策的军师,鬼王可以疏忽,但他不能,所以他立即询问了鬼差。 “血川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鬼差正准备开口回答,门口的守卫便被人扔了进来。 随着殿内人的目光,可以看到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女子红衣胜血,眉目如画,身后跟着个白衣蹁跹的少年,面貌清秀。 红衣女子的那一身煞气,让鬼王还没坐热的屁股,又迅速离开了软塌。 看到眼前这一幕,再想想方才那鬼差说的话,身为鬼王的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何事。 正当那鬼差以为鬼王会立即召集鬼兵将来人拿下的时候,鬼王却三步并作两步走站到了雪岸面前,那恭敬的态度,让在场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位修罗大人从血川彼岸而来,长途跋涉定是十分辛苦,要不……先坐下喝杯茶,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聊。” 鬼王的态度让雪岸也有几分诧异,早就听说这鬼王掌管鬼域数万年一直相安无事,想必定是有他自己的手段。 既是鬼王,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一定是练得炉火纯青,可雪岸此时没心思陪他玩。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想请鬼王开一下鬼门,我想去一趟人间。” 赤鬼想渡过血川,无非就出于两个原因,要么想到王城体验一下正常鬼的生活,要么就是想重返人间。 而能够支撑一个赤鬼渡过血川,并且真做到的,非后者莫属。 所以对于雪岸的要求,似乎早就在鬼王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会直接开门见山,若是按照鬼王的个性,除非明示暗示别人都听不懂,否则他绝不会有话直说。 正当殿内的所有鬼差都认为鬼王绝不会答应雪岸要求的时候,鬼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答应了雪岸。 “好说好说,不就是开个门吗,举手之劳,修罗大人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吗?” 除了每年的中元节,鬼域的大门绝不会轻易打开,否则整个鬼域一定会陷入一场混乱,人间也会不得安宁,现下中元节已过,鬼门哪是说开就能开的。 可鬼王竟答应得如此爽快,鬼差们惊掉的下巴差点没有脱臼。 第5章 同情 雪岸自是知道鬼门不可随意打开,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却没想到鬼王竟答应得如此爽快,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仅如此,鬼王答应了雪岸之后,就立即叫人带雪岸去鬼门,看上去竟比雪岸更着急。 既如此,不管他有什么诡计,只要达到了雪岸的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雪岸随两个鬼差刚要踏出王殿大门,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灵力,渐渐幻化出了八个字:幻影并肩,妖族相见。 这几个字的内容雪岸到没怎放在心上,只是依稀想到了在鬼域森林见到的那个玄衣男子。 真正让她诧异的,是这几个字的字迹,若不是她生前从未来过鬼域,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她亲笔所书了。 这世上竟然有人的字迹和她的如此相像,连她本人都看不出端倪,这倒是让她提起了几分兴趣,停下脚步随口问了鬼王一句。 “不知这字是何人所书?” 鬼王和冥师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本王虽一直在这殿内,倒也是第一次见。”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雪岸没有再追问,随鬼差出了王殿,确认雪岸出去之后,冥师才开了口。 “赤鬼入人间并非小事,鬼王此举何意?” 鬼王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软榻上坐下,这下倒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在鬼域她是修罗,可入了人间,她不过是一缕残魂,连个完整的孤魂野鬼都算不上,灰飞烟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本王何必要拦着她,给自己找不快。” 的确,若是其他赤鬼入了人间,定会掀起不少风浪,可雪岸只是一缕残魂,到了人间之后,煞气无法长久聚集,就算是遇上毫无修为的人族,她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鬼王真不愧是鬼王,表面上爽快应承,实则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至于门口的那八个大字,他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因为不想多管闲事,所以也就没有多嘴,鬼域一直风平浪静,可多亏了鬼王一直把自己置身事外。 而冥师却是从雪岸刚进大殿开始,就一直愁眉紧锁,现下鬼王的所作所为他倒是清楚了,却还是有一事不明。 “方才那赤鬼,到有点像画像中人,可妖族怎会有赤鬼的画像,难不成她生前是妖族中人?” “冥师啊,他们俩的事咱们可千万别掺和,咱们呢,只需要在这鬼域逍遥快活即可,切不可别惹事上身。” 雪岸离开鬼域之后,鬼王加强了鬼域大门的防卫,似乎生怕雪岸再与鬼域有任何牵连。 人族两界山。 天上的烈日挥洒在葱郁的树林之中,揉碎的光斑穿过雪岸的身体,照在地上五颜六色的野花之上。 雪岸确认自己回到了人间,却无法触碰这人间的一草一木,正如鬼王所言,她现在不过只是个残缺不全的孤魂野鬼。 照这么下去,等待她的只有灰飞烟灭,除非尽快找到自己的其他残魂,或者再回鬼域做她的修罗。 她定是绝不会回鬼域的,更何况鬼王为了不让她回去可是做足了准备。 所以,眼下她要做的,便是找到自己失落的残魂,也就是当初在灵陨台被诸神撕裂的元神。 既是她的一部分,她自然能够感应到,在鬼域五千多年,她已经能够肯定,她的其他元神绝不在鬼域。 所以,她既然还有意识,那其他的元神便一定尚在人间。 想来是因为离得近的缘故,她现在已经明确感应到了其中一缕元神的位置,在她的西北方向。 两界山是人妖两族的分界线,东南方向是人族的领域,西北方向则是妖族,而她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好在两族的分界线上。 只要往前一步就是妖族,可她却出人意料地转过身,朝人族的方向走去。 既是分界线,那肯定设有结界,这两界山上的结界,不过是为了阻止毫无修为的人族闯入,但凡有一点法力的,都可以对这结界视而不见。 当年的她就根本没将这结界放在眼里,可现在,她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人族,眼前的结界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一座极难翻越的大山。 好在这结界只是为了阻拦人族而设,所以设法之人不需要太高的修为,既然修为不高,那要设一个范围如此广的结界,并且要保持千万年,就一定会有界点。 界点就像是房子的地基,只要地基稳固,房子便不会倒塌。 而一个大的结界,定不会只有一个界点,以雪岸现在的存在感,只需要破坏其中一个界点,便足以打开一个让她进去的缺口。 而这其中一个界点的位置,她恰好知道。 当年人族雒城发生过一次极为异常的瘟疫,她随道寻前来视察,城中尸横遍野,随处皆可听闻痛苦□□之声。 可奇怪的是,城中有一户姓赵的人家,家中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却无一人感染。 当时她以为这场瘟疫是有人故意为之,本想去这赵家一探究竟,道寻却说这户人家之所以相安无事,是因为他们家的家宅是两界山结界的其中一个界点。 只要他们家的家主不突遭横祸,那这界点便可长久稳固。 设置结界之人必须得确保这宅子的主人一生顺遂,直到寿终正寝,所以正常的天灾人祸自然伤不了他们。 这一点,他们自己是不知道的。 而这雒城,正好在这两界山下。 千万年后的雒城,自然已经面目全非,只是城中仍有车马,仍有商贾,仍有官僚,仍有乞丐,不过这些人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有许多玩意儿,雪岸更是从未见过。 城中的街巷也不知道改道了多少次,雪岸只是寻着记忆中的方向来找那座赵家的宅子,但好在那座宅子还在,只是经过无数次的修缮,已经无法再看出它以前的样子。 门口匾额上的赵府,如今已经改成了周府,按理说,如果这宅子的主人全都一生顺遂,子孙世代绵延,那如今应该还是赵府才对。 如今改了姓氏,那证明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比如谋财害命,杀人夺妻,下人篡位,可若是如此,这界点早就破了,雪岸也不必走这一遭。 正当雪岸疑惑之时,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这里气息,而这气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在这座宅子的后院,一个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院内正在吃午饭的一家三口,他们互相夹菜,有说有笑,本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旁观的女子却满眼怒气,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雪岸嘴角微动,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旁边。 “这位姐姐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啊?” 许是看得太认真,直到雪岸开口,那位女子才突然转过头,本来眼中满是警惕,瞧见雪岸的模样,眼神又变得平和了几分。 雪岸现在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不了解她的人,初次见她的笑容,定会觉得她是个涉世未深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而此时能听见雪岸说话,并且看得见她的,只有鬼域中人。 那女子似乎觉得雪岸是同类,看上去也没有恶意,所以才放松了警惕,顺便还随口问了她一句。 “你小小年纪,怎会沦落至此?”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问她为何英年早逝。 流落在人间的魂魄,大多都保持着生前的样子,看这女子的样貌,死的时候应该也就三十多岁。 见她愿意主动搭话,雪岸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随即垂眸。 “被信任之人所害,家破人亡。” 听雪岸这话,那女子像是感同身受一般,看雪岸的眼神之中,竟有几分同情。 而雪岸要的,正是她的感同身受和同情。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两人在一来一回的对话当中,雪岸从她的口中了解到,她叫赵若儿。 她的父亲便是这宅子的前一任家主,因父亲膝下无子,她又是家中独女,所以便给她招了个赘婿。 她招来的这个夫君,正是她的青梅竹马周宽,赵家祖上家大业大,她也从小就学着打理家中的大小事务,周宽也帮了她不少忙。 所以赵老爷将女儿交给周宽,心里也没有什么顾虑。 赵若儿对周宽十分信任,刚成婚不久,便将赵家的家主之位让给了他。 可好景不常,她竟然发现周宽与她的贴身丫环小唐纠缠不清。 她当时并没有直接戳穿此事,而是对二人多番暗示,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希望他们能痛改前非。 经此一事之后,周宽的确她百依百顺,和小唐也有所避嫌,她本以为他二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就没有再过问此事。 可就在她怀胎十月临盆之际,周宽和小唐却买通了稳婆,让她一尸两命。 因为生前有太多怨念,死后不想入轮回道,才借这次鬼门大开之际逃回了人间。 她也是回来之后,看到眼前这一幕才知道,她曾经以为的举案齐眉,主仆情深,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 周宽从小看上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她的丫环小唐,他们在她身边百般蛰伏,不过就是为了换来眼前合家欢乐的景象。 既如此,那赵若儿便是这赵府变成周府的原因,要破了这结界,关键也在她的身上。 雪岸眉头深锁,同情地扶着赵若儿的手,似是真心规劝。 “若儿姐姐,你可是想报仇?可若你杀了他们,入不了轮回道不说,说不定还会被鬼王抓回鬼域处以极刑。” “那又如何!” 赵若儿说完便要动手,雪岸立即拦住了她,并在她的眼睛上施了法,让她看清这宅子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赵若儿虽在鬼域待了一段时间,却只是个普通的孤魂,看不见这府中的结界。 而雪岸虽然干涉不了人间的一切,如同一个透明人,但她始终是鬼域修罗,她的法力对于这些孤魂野鬼还是有效的。 赵若儿此时对于府中的一切十分诧异,她根本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会有结界,为何此时的结界似乎在保护着周宽一家,如果方才雪岸没有拦着她,她现在一定会被结界所伤。 她不解地看着雪岸,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雪岸看着周宽身上的结界,似是在自说自话。 “这结界保护的是这宅子的主人,这也是你们赵家为何几百年来长盛不衰的原因,它也曾……” 雪岸停顿了一瞬,转头盯着赵若儿,又继续说道:“它也曾保护过你和你的父亲。” 赵若儿听后踉跄了两步。 是她自己断送了赵家的香火,是她自己将上天对赵家的眷顾拱手送给了别人,赵家千百年来的一切,全部断送在了她手里,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是个千古罪人。 这么一想来,她的确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眼看她整个人瘫软了下去,雪岸伸手扶住了她,让她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姐姐,如今的一切并不是你造成的,若你非要给自己安一个罪名,那也只能是识人不清,而这府上,也并非是铜墙铁壁,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她现在伤不了这府上的人,可她当年却是在这府上被害死的,所以……这结界只防外人。 赵若儿回过神来,突然抓住雪岸的手,眼中满是真诚。 “妹妹,谢谢你。” 赵若儿跟雪岸道完谢之后,便消失在了这院中,雪岸擦了擦被她碰过的手,眉眼之间隐约挂着一抹不起眼的笑意。 在雒城,每逢初一十五就会有一次大的集会,今日正赶上初一,雪岸便在离周府不远处的街道上溜达了两圈。 走到一处字画摊前,她稍微停下了脚步,伸手去拿眼前那一副看起来风景绝美的山水画。 毫无意外,她拿不起来。 她的手从字画中间穿过,而摊上的字画却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挪动一分一毫。 她没办法接触到这世间的事物,更没办法附在人的身上,而这一点,赵若儿都能做到,因为她是个完整的孤魂。 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天,她也曾同样站在这雒城的字画摊前,精心为她的父帝挑选生辰礼物,当时同她一起的,还有道寻。 当时他们在字画摊前有说有笑,互相揶揄,画摊老板以为他俩是父女,还特地送了他们一副家和万事兴的对联。 的确,那个时候的雪岸,除了自己的父帝,就属与道寻最亲。 道寻是天帝的结义兄弟,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雪岸待他就如亲叔父一般,道寻也教授了雪岸不少的大道理,以至于雪岸生前一直为天族鞠躬尽瘁,毫无怨言。 现在想起来,雪岸觉得当年的她就像是一个傻子,对道寻深信不疑,结果却是因为他的缚仙术,雪岸才不能完全施展法术,从而被朝奚的镇魔剑一箭穿心。 也正是如此,她在灵陨台上才失了先机,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想到这些,雪岸身上的煞气突然涌动,几个仙风道骨的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这几人身上的气息,很明显是天族的,可是以雪岸现在的状况,即使是天族修为最高的神君,恐怕也发现不了她,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准备先避一避。 正当她要离开之际,这几个天族的人又突然调转了路线,朝周府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本书作者一旦开文便不会弃坑。 自信点,把据说去掉。 第6章 重逢 周府?那一定是赵若儿! 雪岸正准备跟上去看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一个身着素色道袍的男子,泰然自若地站在街道的正中间,他往这繁华的街道一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而他现在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雪岸所站的地方。 望着这张几千年不见的脸,雪岸现在脑子里面想的,是究竟让他如何死,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不过转念一想,雪岸自己也死过,除了元神撕裂的痛至今记忆犹新,其他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他不能死,太便宜他了。 雪岸知道他现在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字画摊,他现在看着这字画摊,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毕竟自己演技精湛,连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演得如此自然。 眼看他就要朝这边走过来,前面已经离开的一个天族男子又突然折返回来,朝他行了个礼,说道:“道寻神君,周府那边发现了异常的气息。” 道寻微微点头,便跟着那男子朝周府的方向去了。 到了周府门口,前面先走的那几个男子刚好从周府出来,面上带着几分失落,对道寻说道:“神君,这府中一切正常,可我们明明察觉到了不属于人族的气息。” 道寻看了一眼府内,闭上双眼用灵识感应周边的气息。 “这府中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异常的气息乃是来自鬼域,孤魂野鬼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何况她已经逃了。” 既然神君都这么说了,那便是没什么事了,只是似乎没找到他们想找的东西,几人脸上还是愁眉不展。 道寻领着几人离开了周府,吩咐他们去与其他几族的人汇合,而自己则又在雒城待了几日才离开。 道寻刚离开没几日,周府便出了事。 一天晚上,周宽让他八岁的儿子周扩练字,小唐怕儿子太过辛苦,便亲自给他熬了鸡汤送去。 谁料当周宽进屋的时候,却正好看见小唐将自己的簪子插在了周扩的胸口上。 鲜血不断涌出,将小唐的手染得鲜红,她的表情极为痛苦,口中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不是我,不是我……”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管她怎么狡辩,周宽是亲眼看见她杀了自己的儿子,但为了保住周府的颜面,他只能对外宣称是有奸人潜入府中,杀害了周扩。 而事实上,小唐握着簪子的时候,周扩已经没气了。 后面几天府上一直在操办周扩的丧事,两人并没怎么交流。 周宽因为痛失爱子而悔恨不已,小唐看上去更加不好过,杀了一手养大的儿子,丈夫也不听自己解释,想来她现在应该比谁都痛苦。 可不管事实如何,这件事情总该有个说法。 周扩下葬之后,两人回到府中各自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周宽便命人去请了小唐,小唐进屋之后,便屏退了左右。 屋里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周宽坐在金丝楠木的茶几旁,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小唐的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停顿了一瞬,才走了过去。 “夫君可愿再信我一次,我真的没有杀扩儿,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等我清醒过来,扩儿就已经躺在我怀里了。” 周宽似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将擦拭匕首的抹布随手放在了茶几上,又将匕首插进了鞘里,随后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今日你这番话,说不定我还真信了,夫人,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为夫心里清楚,你大可不必再狡辩。” 看周宽的态度和他说话的语气,小唐可以肯定,此时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信了。 可她没想到,周宽竟然如此决绝,连让她多解释几句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拿过茶几上的匕首,便刺入了她的胸膛。 而匕首刺入的位置,正好是她的发簪刺入周扩胸膛的位置。 “夫人放心,看在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上,你死后,我会对外宣称,你是因为无法接受扩儿的死,所以才随他一起去了。” 听着周宽冰冷的语气,小唐没有做任何的挣扎,而是用尽此时所有的力气大笑了几声。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你我手上都沾了赵若儿的血,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小唐坚信这就是他们联手杀害赵若儿的报应,周宽却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赵若儿,可能是人之将死,脑子有些不清楚了。 更何况就算是报应,现在也是报应到小唐的身上,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周宽拉过小唐的手,准备伪装成她自杀的时候,他的手突然使不上力,还不断的颤抖。 随后他觉得心口绞痛,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嘴里吐出了一口黑血。 府里的一切一直都是小唐这个当家主母在打理,包括他们的膳食。 在小唐发现周宽的态度有所转变开始,她便在他的饮食当中放了慢性毒药,而方才的那口茶,便是最后的剂量。 但凡周宽对她还有一丝信任,她都会立即阻止他,可是他没有,她也没有。 “你这毒妇!竟然敢下毒害我。” 周宽想向外面呼救,可是他此时的声音微弱,无论怎么叫,外面也听不见。 而小唐从进屋的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现在的这一切,她并不意外。 周宽连自己已经怀孕的妻子都不放过,如今杀她也不足为奇。 而周宽现在也觉得,小唐连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都可以杀害,杀子杀夫又有何不可。 两人就这样躺在地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直到第二天,尸体才被府上的下人发现。 下人们将他俩葬在了周扩的陵墓旁,一番哭丧吊唁之后,便着急忙慌地回府上抢夺财产去了。 此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不过月余,便成了荒郊野外冷冰冰的坟冢。 雪岸看着身旁的赵若儿,突然有些欣赏她。 就在赵若儿以为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一个看上去跟小唐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提着香烛纸钱来到了周扩的墓碑面前。 这个人也是赵若儿生前的丫环,和小唐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赵若儿死后,小唐便将她赶出了府。 她对赵若儿死心塌地,知道赵若儿的死一定和小唐脱不了干系,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是来破口大骂,一解心头只恨才对。 可她看上去却十分伤心,倒像是真的来吊唁故人一般。 而且奇怪的是,她竟然跪在了周扩的墓碑前,给他上了三炷香之后,还磕了个响头。 “小公子,奴婢来看你了,他们都说周府发生的一切是因为小姐阴魂不散前来索命,可我不信,那周宽和小唐确实罪有应得,可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是绝对不会对你下手的,定是周宽坏事做多了,所以才殃及了你。” 听到亲生儿子四个字,赵若儿瞬间瘫倒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然嘴上否认,但赵若儿心里明白,周扩现在八岁,她正好死了八年,这一切刚好吻合。 而事实是,当年她死之后,周宽并没有杀了刚出生的周扩,毕竟虎毒不食子。 后来小唐和周宽成亲之后也一直无所出,便将周扩当成亲生儿子抚养。 所以周扩死的时候,她的伤心是真的。 而小唐之所以会用簪子杀了周扩,是因为当时赵若儿附在了她的身上,她想让她尝尝亲手杀死亲生儿子的痛苦。 可如今,杀死亲生儿子的人却变成了她自己,真正痛苦的人也只剩下了她自己。 雪岸看她目光呆滞,半天没回过神来,便蹲在了她身旁,仍旧是一脸天真的模样,面带微笑地看着周扩的墓碑。 “对了姐姐,咱们也认识那么久了,还没跟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呢,我叫雪岸,从血川彼岸而来。” 雪岸故意加重了“血川彼岸”四个字,赵若儿呆滞的目光立刻清醒过来,痛苦的神情现在大多转化成了恐惧。 但凡鬼域的孤魂都知道,血川彼岸无善意,他们绝不会好心帮助任何人,除非你是她的盘中餐,或者她另有所图。 难怪除了初次见面,后来赵若儿每次见到雪岸脸上的笑容,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但她却因为复仇心切,根本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即使她是鬼,也不觉地后背发凉。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早就知道,周扩是我的儿子?” 听赵若儿这么说,雪岸满脸委屈。 “姐姐,你可不能冤枉我,你忘了,你还好心劝过你呢?不过现如今,你是真入不了轮回道了。” 雪岸的确劝过她,可现在想来,雪岸之前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直接教她怎么做,可话中却有暗中诱导之嫌。 赵若儿现在恨不得躺在那坟冢里面的人是雪岸。 她起身便向雪岸袭来,可她哪是雪岸的对手,雪岸轻轻松松便捏住了她的喉咙。 “姐姐,你回到周府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幕吗?如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我可不敢邀功。” 赵若儿其实心里也清楚,即使没有雪岸,她想要的也是周府家破人亡,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报完仇之后,最痛苦的人会是她自己。 如今她走到这一步,怨不得别人。 雪岸没有杀赵若儿,毕竟她现在已经生不如死。 雪岸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朝西北方向走了去。 界点的家主已死,两界山的结界自然不攻自破,雪岸毫不意外地进了妖族,越靠近妖族王庭,另一缕元神的气息就越强。 可她还没到王庭,就感应到了几股不同的气息。 前方不只有妖族,还有其他各族的人,这些人的修为虽然不差,却也不高。 除了他们,雪岸还感应到了一种压迫性的气息,而这气息,她还算熟悉。 她走到前方,几个身穿不同服饰的人正齐心协力对付眼前的凶兽,而这个凶兽,就是诸怀。 眼前这些人看上去像是各族年轻的一辈,毕竟修为不高,雪岸也没见过。 虽然人多,但对阵诸怀,实力相差得还是有些悬殊。 当年她可是和焚轮联手,才将诸怀封印,眼前这些小崽子,根本不是诸怀的对手。 没想到如今这世道已经变成了老一辈当缩头乌龟,年轻人出来送死,倒是让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不过说到这诸怀,既然已经被封印了,为何还会出来作乱。 虽然她身陨之后,关于她的那一部分法力会削弱,可焚轮还在啊,光是焚轮的封印,也能够镇压诸怀几万年的。 莫不是焚轮出了什么意外? 可他是魔祖,百族之中根本没几个人能伤他,除非他活腻了,选择自行了断。 就在雪岸恍神之际,诸怀突然朝她这个方向袭来,她急忙看了一眼身后,确认她这个方向没人,便也确认了诸怀就是冲她而来的。 诸怀虽然看不见她,却能感应到她的气息,毕竟是上古凶兽,自然不可小觑,更何况他们当年还结了仇。 封印之仇! 可雪岸现在不过一缕残魂,只能对付鬼域的人,哪里对付得了上古凶兽呀。 若是青著在,说不定他的结界还能抵挡一阵,可青著是活灵,不能与她一道从鬼门出来,离开鬼域后便再没见到他的身影。 雪岸虽未完全信任他,但好在他的确有用,可此时就算他再有用,也派不上用场了。 就在诸怀的那一招快打在雪岸身上的时候,突然有人拽了她一把,她直接摔到了几米开外,随后便听到一声石头碎裂的声音。 她睁开眼,一双修长的手正搭在她的身上,她的目光顺延而上,看到了这只手的主人,两人四目相对。 这张脸她见过一次,可就算只见过一次,她也记得清清楚楚,毕竟这是她这两万年来见过的第二张长得如此好看的脸。 这是鬼域森林幻象之中的玄衣男子,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存在这世间,雪岸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 “你能看见我?” 她现在可以确认这美人是妖族的人,而且修为不高,连诸怀都只能感应到她的气息,这美人竟然能看见她,并且触碰到她,看来他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见她开口,玄衣男子回过神,匆忙别开目光,顺便将她扶了起来。 “本君不瞎!” 这说的是人话吗?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雪岸这两万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这人这般无礼,怕不是出身妖族,而是生于蛮荒吧! 若不是长得好看,雪岸真想把他撕得稀碎,却见诸怀已经站到了他二人面前,与他们相距不到十尺。 以诸怀的能力,这么近的距离,除了硬扛,根本躲不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你能行吗?” “……” 这种时候还在指望对方,看来都不行! 眼看诸怀聚集了大团黑气朝他们袭来,玄衣男子却发现雪岸突然消失在了他身边,随即他的手脚便开始不听使唤,比划了一个熟悉的招式直接对上了诸怀那一招。 这一招是雪岸在鬼域的时候教他的灭灵阵,但他很清楚,以他的修为根本没办法发挥这阵法的真正实力。 他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真的逼退了诸怀,不过诸怀的那一招来势凶猛,他退到了几米开外才站住脚,且吐了一大口血。 就在诸怀准备发起第二次攻击的时候,他的手又不听使唤地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招式,这次的手势他从未见过,诸怀却似乎对这个手势十分忌惮,停顿片刻之后,竟然转身逃走了。 这是当初焚轮封印诸怀时所用的法诀,诸怀就是栽在这上面,心里自然还有阴影,如今刚逃出来,他可不敢冒险。 而现在操纵玄衣男子的人,自然是雪岸。 焚轮的这一招她其实根本不会,她也只是赌一把,若诸怀还不走,她就真的没辙了,更何况这具身体还是妖族的,定是使不了魔族的法术。 她方才也只是情急之下的一试,因为这美人能看见她,没想到她真的能附身在这美人身上,而且在她身上似乎还挺舒服。 雪岸之前因为在人族耽搁得太久,在周家的坟冢前,她就已经感觉到了魂飞魄散的前兆,所以她才抓紧时间赶到妖族。 可如今在这美人的体内,竟然觉得之前的不适都在慢慢消失,似乎他的身体能够供她疗伤一般。 第7章 敷衍 因为过于舒适,雪岸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鬼域虎狼环饲,连眨眼都不能多停留一分,所以这是她五千多年来第一次睡着。 在这具身体里,她不用担心随时会有恶灵对她虎视眈眈,也不用再想方设法地去吞噬别的恶灵。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心,醒来之后,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这具身体这么好用,那不如毁了里面的元神,取而代之! 她生前修的无情道,不会对任何人动情,虽然死后修为尽散,但她仍未对谁动过恻隐之心。 这人长得是挺好看的,却阻止不了她的杀心。 她反而觉得这具皮囊这么美,让她用也不吃亏。 眼下这美人受了伤,正在打坐调息,这个时候下手,成功率是最高的。 她从他的身体里面出来,毫不犹豫地直接一掌劈向了他的天灵盖。 正在她以为要得逞的时候,她这一掌的力道却突然全被撤销了。 她很清楚,眼下没有旁人,也不会是这美人,那便只能是她自己了。 她竟然自己撤销了这一掌的力道,可她明明一心只想杀了他。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后又一连试了好几下,可每当这一掌的力道快打在这美人身上的时候,都自动撤销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她不仅杀不了他,连伤都伤不了。 她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也只有想其他的法子了。 正在她思考之际,眼前的美人突然睁开了双眼,两人四目相对,最终是那美人主动移开了目光。 雪岸倒觉得没什么,毕竟他的眼睛也生得挺好看的,多看一下也可养养眼。 那美人移开目光之后,伸手捏了一个法诀,随即幻化出一把扇子递给了雪岸。 “姑娘若是想给在下扇风,可以用这个。” 诸怀逃走之后,他便猜到了他当时的一系列动作都是雪岸在操控,他本觉得诧异,可仔细一想,雪岸来自鬼域,自然能轻松附在别人身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雪岸只能附在他的身上。 当时击退诸怀之后,其他几族的灵君纷纷过来问候,他立即捏了个法诀,将地上的碎石子全部收了起来。 雪岸那时还是清醒的状态,她在他的身体内,自然看到了那些碎石是何物,魔族的驭魔石。 虽然名字这么叫,却不是专门对付魔族之物。 反之,但凡能得到驭魔石,不分种族都能瞬间提升自己的修为。 当年焚轮就给了雪岸一颗,只是以雪岸当时的修为,根本用不着驭魔石,所以最后她也不知道扔哪去了。 看眼下的情况,当时雪岸听到的石子碎裂声定是驭魔石了,也正是因为驭魔石,才抵挡了诸怀的那一招,让他俩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这美人看上去好像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驭魔石的存在。 过来的各族后辈当中,有几个穿素色衣衫的神君,就是雪岸在雒城遇见的那几个天族。 各族都察觉到了两界山附近有不同寻常的气息,便各自派了几个小辈前来查探,权当是历练,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竟是诸怀的气息。 若不是雪岸吓退了诸怀,想必各族的长辈们连这些后辈的尸身都见不到了。 这样想来,雪岸竟觉得有些亏了。 她本只想保自己的命,却一不小心救了这么些人,而这些人还把功劳全部记在了这美人身上。 其中一个天族小辈率先开了口,并且给这美人递了一粒丹药。 “司丞大人,这是我们天族的回灵丹,对你的伤势有用的,你且先服下吧。” 司丞大人? 莫非他是妖族司丞? 就这修为也能当上妖族司丞? 妖族大司丞的职责,是协助妖皇处理妖族事物,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司丞的地位,仅次于大司丞。 五千年前的妖族司丞还是悉灼,他的修为可不比那个时候的雪岸差多少,可如今的妖族司丞…… 雪岸想到当年妖皇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再看看如今这要死不活的小美人,这妖族果真是“今非昔比”呀! 不过再想想方才的驭魔石,雪岸似乎发现了这小美人的小秘密。 这般修为能当上妖族司丞,定是倚仗驭魔石的力量。 难怪一开始竟然有勇气从诸怀的手下救人,下一刻却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雪岸的身上,最后还偷偷藏着碎石怕被别人发现。 小美人从那天族后辈的手里接过丹药服下之后,客气了几句,便各回各家了。 见没戏可看了,雪岸也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眼下看着那只修长的手中握着的折扇,再想想她为了杀他屡屡尝试的动作,倒是真有几分像是在给他扇风。 雪岸接过折扇,顺势坐到美人的身旁,自顾自地扇了起来,顺便随口问了他的名字,毕竟是个男子,要是叫人家美人听起来还是有些怪怪的。 “风滞。” 那美人回了两个字之后,便继续闭上双眼打坐调息了,似乎对雪岸并没有什么防备。 风滞?雪岸眸光微动。 这个名字比美人听起来还别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猛地一下合上了折扇,扇间残留的微风扬起风滞鬓角的发丝,飘落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 雪岸本想起身将他的发丝撩回来,没想到他却突然睁眼躲开了。 这反应,比方才雪岸要杀他的时候快多了。 杀他的时候他以为是在给他扇风,好心帮他撩头发,他却如此警惕,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雪岸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他,看上去十分不把他放在眼里,随口说了一句。 “我叫雪岸。” 风滞随意地点了下头,似是在说:我知道了。 态度十分敷衍,倒像是在回应雪岸这傲慢的态度。 雪岸正想把手中的扇子插进他的眼睛里,他却突然开了口,而这一开口,熄灭了雪岸所有的怒火。 “绝雪落北岸,沧泞骤风歇。” 这句话描绘的是两万年前沧泞海出现的盛景,也是雪岸名字的来源。 雪岸出生的那一年,她的母亲持晚带着肚子里的她飞过沧泞海之时,从未下过雪的沧泞海上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天族中人身怀六甲之时最为虚弱,更何况持晚即将临盆,又加之下雪受了凉,她突然使不上法术,眼看就要掉入沧泞海中,一阵大风便从南向北刮了过来,正好将持晚稳稳地刮到了沧泞海北岸。 也因为这一阵风,漫天的飞雪全部落在了北岸,而此时的沧泞北岸正好繁花盛开。 持晚虽刚劫后余生,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绪立即平和了下来。 花眠雪岸,堪称八荒之中的盛景,亦是绝景! 持晚因为这次化险为夷,便想着为肚子里的孩子取名雪岸,愿她以后无论遇见何事,都能如今日般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按理说这件事应当只有持晚一人知道才是,就算持晚后来将此事告诉天帝,那知道的人最多也就亲近的那几个。 可焚轮第一次听见雪岸名字的时候,也说出了这句话:绝雪落北岸,沧泞骤风歇。 若说焚轮活得久了,见多识广,那眼前这个风滞又是怎么知道的,两万年前,他应该还没出生,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多大了?这句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第8章 胡言 风滞听到雪岸的名字也觉得有些诧异,但他却只回答了前面一个问题。“五千岁。” 五千岁,雪岸陨落正好五千年,这么算起来,说不定雪岸死了他才出生。 可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可这些现在也不是雪岸该关注的重点。 看风滞这般从容,那这定是他自己的屋子无疑了,他是妖族司丞,也就是说,雪岸现在已经成功到了妖族王庭附近。 她听见屋外有潺潺的流水声,便负手走了出去。 风滞的居所坐落在妖族的听雪峰上,站在屋外便可一览妖族全景。 听雪峰上碧草如茵,山下有一座廊桥,这座廊桥是进出听雪峰的必经之路,廊桥之下是清澈湍急的溪水。 方才雪岸听见的流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若说天族仙气缥缈,让人如梦似幻,那妖族便似人间的世外桃源。 小桥流水,一座座吊脚楼穿插在枝繁叶茂的树木中间,仿佛隔世的烟火。 风滞的屋外种了一颗冰莹花树,高度正好与屋顶比肩,雪岸飞到树干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俯瞰着院内的一切。 按理说风滞是妖族司丞,这听雪阁内应该有很多妖侍打理才对,可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妖侍却屈指可数。 正当雪岸纳闷的时候,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碗汤药,在风滞门口驻足了片刻,听到里面的人出了声,她才抬脚走了进去。 那老妇人进去之后没多久,便空着手走了出来,也没有将药碗带走。 不管她带走了东西也好,没带走东西也罢,这些都与雪岸无关。 她现在正用灵识感应她另一缕元神的位置,当她睁开双眼之后,这听雪阁已经被她排除在外。 而远处那片气势磅礴、雕梁画柱的建筑,却勾起了她的兴趣,那是妖族至尊妖皇参谴的居所。 可若她现在贸然前去,肯定不能得偿所愿。 一是她只能感应到元神的大致方位,不能找到具体位置,二是她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这缕元神会在妖族,妖族留着她的这缕元神究竟作何用。 而现在若要知己知彼,做到万无一失,就必须得靠这位司丞大人。 屋内。 放在茶几上满满的一碗药汤早已没了热气,风滞皱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了不少汗珠,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他修为尚浅,本就不是诸怀的对手,如今定是伤得不轻,若无旁人相助,光靠调息,他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风滞的内息越来越紊乱,雪岸刚进屋,便看见他一口血喷了出来,雪岸立即往旁边躲了一下,生怕这些血溅到她身上,面上还十分嫌弃。 其实这点血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当时过血川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就浮现过自己落入血池的画面。 她就只当是泡澡的时候水突然变了颜色,没什么大不了。 她绕过地上的血迹,漫不经心地坐到了风滞身边。 “我有法子快速治好你的伤,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风滞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他能猜到,雪岸从万千恶灵中杀出来,一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想必你也发现了,只有你能看见我,并且与我接触,所以,我想借你的身子一用。” 风滞是借助驭魔石的力量才当上了妖族司丞,若不赶快将伤养好,定会被人发现破绽。 而雪岸开出的条件,对双方都好,想必风滞定然不会拒绝。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话音刚落,风滞就开了口。 “不可!” 回答得如此决绝,如此干脆利落,倒让雪岸有几分意外,可她却突然笑出了声。 风滞明明拒绝了她,她却还笑了,倒让风滞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当风滞疑惑之际,突然一阵黑影出现在了屋内,随即一招向他袭来。 他虽反应快及时避过了这一招,可来人的修为本就不在他之下,况且他还受了伤,眼下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 雪岸半撑着下巴,看着风滞被逼得连连后退,她时不时侧身躲一下,生怕风滞的血溅到她身上。 “风滞,我可以帮你,不过……我这人可不是乐于助人的性子。” 风滞自然懂她的意思,她就是想趁火打劫,好让他答应她的条件。 可眼下若是不答应,自己的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我答应你!” 这句话是风滞通过灵识对雪岸说的,毕竟来人看不见雪岸,可不能让他发现什么端倪。 眼看风滞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来人以为自己占了优势,正当他松懈之时,风滞却以极快的速度捏住了他的喉咙,一把将他扔在了地上,随后捏了一个法诀,直接将他的元神打出了体内。 能做到一招将元神打出体内的,放眼整个妖族都找不出十个人,来人不知风滞为何从方才的不堪一击变得如此强大,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 他只是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风滞眼神就变得十分地恐怖,似是时刻要将他吞了一般。 风滞控制住了他的元神,眼看就要生生地将他的元神撕碎,却突然停下了手,还顺便将元神扔回了他体内。 这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元神一入体,那团黑影便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屋内。 元神被撕裂,那可是世间极刑,他可不想把命舍在这儿。 那团黑影离开后,雪岸也离开了风滞的体内,雪岸一离开,风滞便倒在了地上。 本就伤得不轻,现下又受了伤,他现在是真的只剩一口气了,可没有谁规定他倒了雪岸就一定得扶住他。 雪岸蹲在他面前,偏头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为何要放过他?” 若不是方才风滞用灵识叫她停手,那团黑影现在早已灰飞烟灭。 而风滞之所以让雪岸留他一命,是因为他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派来的,不杀他,就是为了让他回去报信。 以风滞现在的情况,已经没办法再开口回答雪岸的问题,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真没出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雪岸叹了一口气,又回到了他体内,随后捏了一个法诀,便离开了听雪阁。 风滞可不能死,至少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而雪岸要带他去的地方,依然还在这妖族,她也从未去过,只是当年焚轮告诉过她有这么一个地方。 无劫谷靠近妖族边界,谷内开满了冰莹花,一眼望去,全是淡淡的粉色。 冰莹花花瓣极薄,似玄冰般晶莹剔透,几乎接近透明,唯独那一抹淡淡的粉色,让它还能跟花沾上边。 据说无劫谷的冰莹花四季常开,可这八荒之中,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律,既然有花开,那就有花谢,若不是亲眼见到,雪岸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毕竟风滞院中的冰莹花树,此时可是连个花骨朵都没有。 雪岸之所以知道这无劫谷,是因为她之前在魔族受了伤,焚轮告诉她的。 焚轮为了让她疗伤,将这无劫谷说得天花乱坠,他们当时也算得上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既然焚轮极力推荐,那她肯定得给他几分面子。 可事实上,她当时并不是伤得很重,换做平时,她根本懒得去处理,反正过段时间就自己好了。 可正当她准备和焚轮一起去无劫谷的时候,朝奚却来了魔族。 朝奚是道寻的儿子,与雪岸从小一起长大,对雪岸关怀备至,雪岸自然也十分信任他。 他来魔族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带雪岸回去,可雪岸既然答应了焚轮,便不想反悔。 但毕竟神魔有别,朝奚对焚轮好像也有很深的敌意,雪岸为了他俩不打起来,便跟着朝奚回了天族。 雪岸生前是个非常信守承诺的人,既然她答应了焚轮,就算她无伤无痛,也一定会同焚轮去无劫谷。 她一直将此事放在心里,可她却不知道,那次分别,便是永别。 无劫谷内有一处温泉,据说是吸收了天地灵气自然形成,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在里面泡上三五日,便能好得个七七八八。 眼下要治好风滞的伤,这里是不二之选。 雪岸踏着一路的繁花,走到谷内的最深处,果然见到了一处温泉,温泉的四周还能依稀看见有灵气环绕,看来就是这里了。 雪岸捏了个法诀,褪去了身上的衣衫,便进入了池中。 她现在附身在风滞身上,褪去的衣衫自然也是风滞的,虽说男女有别,可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在鬼域那么多年,那些恶灵用皮囊都是不分男女,反正只要完好无缺就行,完全不会考虑什么男女。 更何况风滞才五千岁,雪岸要不是生前修的无情道,说不定孙子都有他这么大了。 不过风滞这身材确实挺好的,除了身上大大小小几道伤痕,线条倒挺匀称,其他地方的皮肤也算光滑白皙,与他这张脸倒是十分相符。 雪岸在池里待了片刻,便觉得浑身发热。 想来也是,她本就只是一缕残神,这温泉对她没什么用,一直待在里面确实不好受。 所以她便留风滞自己慢慢在里边泡,而她则坐在了一棵冰莹树的树梢上,筹谋着接下来的计划。 既然来了妖族,怎么说也得送上一份大礼,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当初参谴给她的致命一击。 雪岸本以为风滞三五日便可醒来,可他睁开眼睛,已经到了七日后。 看来伤得确实不轻,不过这跟他修为不高也有直接的关系。 雪岸这几日探了一下风滞的元神,他的元神似乎被下了禁制,所以他不管怎么修炼,修为也不会有所提升。 相反,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有他现在的修为,可以说是奇迹了。 想必当时在鬼域看见他的样子,便是他这些年的常态,元神被禁锢的情况下,只有通过无数次的战斗才能稍微有所突破。 但没有几个人会用这个办法,因为没有修为的情况下与他人战斗,无异于送死。 这倒是与雪岸当年在鬼域的情况颇为相似,这么想来,雪岸倒也没有那么嫌弃风滞的修为了。 敢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的人,心里一定有一个支撑他走下去信念。 雪岸倒是有些好奇,这风滞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执念。 风滞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脱光了衣服,他自然能猜到了是雪岸做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此事的当事人正荡着双脚在树梢上盯着他,他立即捏了个法诀穿上了衣服,顺便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站到岸边,将头转到了另一边,刻意避开雪岸。 “我……昏迷了多久?” 虽然他的目光刻意避开了雪岸,但这里只有他俩,雪岸自然知道他是在问自己。 “七天。”雪岸说话的时候,已经落到了风滞身旁。 察觉到雪岸在他旁边,他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这七天……你一直在这里?” “不然呢?” 要是雪岸不守在这里,再有人想对他下手,那他可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听见雪岸的回答,风滞的耳根子似乎泛起了几抹红晕,雪岸嘴角微动,伸手直接把他的头掰了过来。 “害羞什么?我已经两万多岁了,你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叫我声奶奶都不为过。” “一派胡言!两万多岁难道就没有男女之别了吗?” 风滞立即推开了雪岸的手,看上十分严肃,说完便拂袖而去。 雪岸却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她只是觉得风滞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十分好玩,于是她便跟了上去。 “叫奶奶确实不好听,要不你就叫姑姑吧!” 风滞停下脚步,回头瞪了她一眼。 而雪岸现在正因为逗他而开心,于是风滞这一回头,便正好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如画,笑靥如花,身旁的冰莹花在她面前都失了几分颜色,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司丞大人,看够了吗?” 听见雪岸说话,风滞立即收回了目光,大步朝前走去。 无劫谷外依稀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一男子正与十几个黑衣蒙面人缠斗。 那男子的修为不算太高,但比现在的风滞却是高出了两倍有余。 而那些黑衣人却像是有备而来,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已经占了下风。 可就算硬拼打不过,要逃走还是有机会的,但他却仍旧挡在这十几个黑衣人的正前方,似乎是在阻止他们进入谷内。 雪岸本来打算看看究竟是谁家的狗咬起来了,却听到风滞喊了一声:“解玉!”随后就冲了出去。 原来是风滞家的! 可是以风滞现在的修为,出去不是添乱吗? 第9章 求你 雪岸靠在一旁的冰莹花树上,本来想等着风滞被打得鼻青脸肿,然后再回来向她求救,可风滞刚冲出去,她便发现了这谷内有些不对劲。 冰莹花树的上空,有一层微弱的红色光芒正时隐时现,这层光芒将整个无劫谷包裹在了其中。 明显是有人在这无劫谷布下了结界。 虽然雪岸目前还看不出这结界究竟有何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结界应该不会伤人,毕竟她和风滞在里面待了七天也毫发无损。 可风滞这一出去,就不敢保证他毫发无损了。 他刚出现在那十几个黑衣人的视野,黑衣人们便朝他冲了过来,完全忽视了他们面前的男子。 “主上小心!” 那男子大吼了一声,随后那十几个黑衣人便摔出了几米开外。 倒不是被他吓得,当然也不是风滞的功劳,更不可能是雪岸,她可没有这热心肠。 是这谷内的结界! 还以为这结界不会伤人,看来是对它有误解。 风滞现在还在结界内,离出结界只有一步之遥,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尝试着伸手碰了一下结界。 可当他伸出手触碰到那层微弱的红光时,手上却毫无触感,就像什么也没碰到一样,而这结界也同样没有伤他分毫。 难不成这结界只伤那些黑衣人? 那只要自己人都在结界内,不就没事了,风滞立即开口道:“解玉,快进来。” 解玉是风滞的贴身妖卫,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 他得知风滞受了伤,立即赶回了听雪阁,而他赶到的时候,雪岸早就带着奄奄一息的风滞离开了,于是他便一路寻着风滞的气息找到了无劫谷。 刚到谷外,便发现了这些黑衣人的踪迹,他从黑衣人口中得知了他们要对风滞不利,于是他就死守在谷口,绝不让他们伤害风滞分毫。 听见风滞唤他,他立即走了过来,谁料还没走到风滞身旁,他也被弹到了几米开外。 事实证明,这结界伤的可不只是黑衣人。 黑衣人见近不了风滞的身,那便只能挑软柿子捏,解玉现在就是那个软柿子。 虽然被十几个人围攻,但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了,可就算死不了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风滞正要出去帮忙,余光却瞟到身旁的一枝冰莹花在结界的红光上晃了晃,随后雪岸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结界,漫不经心地扒着手里的冰莹花瓣。 原来除了自己,这结界也不会伤雪岸。 雪岸倒是没觉得惊讶,毕竟他俩早就安然无恙地进来过了,她不屑地看了一眼解玉,对风滞说道:“想救他?” 风滞点头,随后走到了雪岸身旁。 “他是我的得力助手,你若要我帮忙,定少不了他。” “得力助手?” 雪岸瞥了一眼节节败退的解玉。“你们妖族还真是没人了!要我救他可以,你求我。” “我求你。” 雪岸话音刚落,风滞便真开了口,态度还十分诚恳。 真没意思! 雪岸不耐烦地化作一缕红烟,瞬间没入了风滞体内,这是风滞第一次亲眼看见雪岸进入他身体里。 没多久功夫,眼前的黑衣人便全部灰飞烟灭,无一幸存。 解玉不知道驭魔石的事情,所以在他眼里,风滞一直都是很厉害的存在。 但眼前的风滞招式狠辣,却让他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特别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雪岸随口一问,却有两个人回答了她。 “属下觉得是太子的人。” “是汾旧。” 前者是解玉回答的,后者是风滞通过灵识回答的。 妖族太子汾旧,雪岸倒是有所耳闻,当年他的百日宴,妖族还特地给天族送了请帖。 本来雪岸应该前去祝贺的,不过她事务繁忙,根本没时间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还是歌渃代替她去的。 至于歌渃,虽是雪岸名义上的姐姐,但她却不是天帝和天后的亲生女儿。 她是灵族中人,而天后是灵族的公主,从小便心地善良,见她没了父母,又懂事乖巧,便收她做了义女。 在灵陨台上,歌渃杀了唯一一个相信雪岸,并且愿意以死护住雪岸的人。 所以雪岸在陨落之前,用魔族术法抽干了她全身的血液。 天族中人竟然会用如此阴狠的魔族法术,雪岸此举,让在场的众人更加坚定了杀她的决心。 想到这些,雪岸不觉地冷笑了一声,解玉突然觉得自家主上有些陌生,他弱弱地开口道:“主上……” “汾旧是吧,你自己处理。” 雪岸这话是对风滞说的,倒把解玉给听蒙了,汾旧是太子,他一个小小的妖卫敢怎么处理。 汾旧刚出生几百年,雪岸就陨落了,所以这就是几个后辈之间的恩怨,她可没兴趣。 风滞和解玉刚回听雪阁,便看见两个妖侍匆匆过了山下的廊桥,那俩妖侍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上去十分招摇,他们不用看脸都知道,一定是妖后的人。 妖后惟馨本是妖族的一只低等小妖,却因为生得貌美,只一面,便将参谴迷得七荤八素。 她身边的妖侍为了不失她的面子,每天刻意花大量的时间梳洗打扮,却不料用力过猛,一个个打扮得像开了屏的孔雀再插上十几只颜色不同的花鸟一般。 虽说妖族穿着不像天族那般素净,但她们在妖族绝对是最扎眼的存在。 那俩妖侍上了山,便向风滞传达了妖后的旨意,请风滞前去王庭一叙,说完便杵在那不动了。 她俩奉命来请风滞,就这么回去肯定会挨罚,但又不敢直接催促,毕竟风滞是妖族司丞,平时又不苟言笑,谁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两边都得罪不起,她俩只好原地不动地候着了。 风滞自然看出了她们的意思,若他不立刻动身,她们可能会在这儿杵个十天半个月。 妖皇常年闭关,妖族的大小事务便由大司丞悉灼和妖后一同在打理,表面上虽一片和睦,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俩不对付。 悉灼是风滞的师父,汾旧是妖后的儿子,因为这层关系,汾旧和风滞也一直争锋相对。 所以风滞遭了袭击,毫不意外一定是汾旧动的手。 但眼前这两个妖侍毕竟是奉命来的,他一个司丞也不能公然和妖后叫板,更何况他本就没有说不去,是那两个妖侍自己在内心上演了一场大戏。 他跟解玉交待一些事情之后,便同那两个妖侍去了王庭。 赤阳殿是妖族王庭中最大的殿宇,用来商议各类妖族大事。 此时的殿中,几乎聚集了妖族大半部分有身份地位的妖君,纷纷低头耳语。 突然一阵光影闪现,两个妖侍出现在殿中,低声道:“禀殿下,司丞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风滞便随着一阵光影出现在了殿中,而此时大殿上方站着的,却不是妖后,而是太子汾旧。 除了汾旧,殿中的妖君们纷纷朝风滞见了礼。 汾旧假传妖后命令,风滞并没有半分意外,毕竟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可即使如此,妖后也从未干涉过他这个宝贝儿子的所作所为,似乎是默认了。 毕竟是母子,只要能挫挫风滞的锐气,自然是一条心。 风滞进殿之后,笔挺地站在殿中,一直未曾说话,面色平静地等着汾旧开口。 若是旁人,敢对太子这般傲慢,就算太子能忍,这殿中的妖君都会群起激愤。 可风滞不同,他虽是妖族的后辈,却是妖族近千年来兴盛的关键。 五千年以前,忆回以一人之力守护八荒安宁,在百族之中威望甚高,天族也因此成为百族的中心,逐渐走向了领导地位。 可自从忆回陨落之后,八荒之中的凶兽便开始蠢蠢欲动,各族之间的风波和战争也连续不断,但却没有谁敢站出来承担此事。 若是为了自己合族安宁倒可,但要为了他族拼命,谁也不想让别人捡了这便宜。 正当各族君主为此头疼的时候,妖族刚上任的司丞风滞却应下了此事,烫手的山芋终于有人接了,其他各族自是没话说,甚至还在偷着乐。 可妖族诸君却开始犯愁了,虽说风滞确实是靠自己的实力登上了司丞之位,可他年纪尚轻,哪里担得起整个八荒的安宁,若是把事情搞砸了,丢的可是整个妖族的脸。 妖后当即便驳回了风滞的想法,可大司丞悉灼却认为风滞虽年纪尚轻,却做事沉稳,意志坚定,他敢应承此事,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妖后和大司丞各执己见,妖族便开始内部票选,最后大司丞以一票胜出,风滞也就自然而然担下了守护八荒的重任。 刚开始妖族还有不少人一边担忧妖族的颜面,一边等着看风滞的笑话,可风滞却只用了短短两千年的时间,便平息了不少风浪,虽不能和忆回时期相比,却让妖族众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因为风滞的缘故,其他各族对妖族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以前是各不相干,现在却纷纷示好,如今的妖族,已经逐渐取代了当初天族在百族之中的地位。 汾旧虽对风滞不满,可以风滞如今在妖族的地位,他也不敢明着对他做些什么。 汾旧皮笑肉不笑地朝风滞走了过来。 “本殿正好在同诸位妖君商量妖族布防之事,听说司丞大人此次因击退诸怀受了伤,司丞大人是我妖族的股肱之臣,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汾旧说话期间,几个妖侍的手中便幻化出了不少上好的药材。 除了这些药材以外,汾旧的身旁还出现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妖侍,那妖侍偷偷瞥了风滞一眼,便匆匆低下了头。 汾旧的余光从那妖侍身上划过,对风滞说道:“听雪阁妖侍少,司丞大人受了伤,解玉身为男子难免粗心大意失了分寸,本殿下亲自为你挑选了一名做事麻利的妖侍,不知可入得了司丞大人的眼?” 风滞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往听雪阁塞人这种事情,汾旧以前不是没做过,可风滞对外都是不近女色,就连身边近身伺候的都是一个老嬷嬷,所以汾旧的人是一个也没安插进去。 此次汾旧当着众妖君的面,搞得这么兴师动众,想必就是为了给风滞施压,让他找不到借口拒绝。 汾旧虽不敢明面上搞什么大动作,但背地里做的事情,他俩都心知肚明。 如果现在风滞拒绝了他,虽不会直接影响自己在妖族的威望,但若风滞长此以往一直不将妖族皇室放在眼里,难免会让人唏嘘。 可风滞却完全没将汾旧的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他开口就准备拒绝,但说出来的话却与心里想的完全相反。 “多谢殿下,不过本君可不只被诸怀打伤,前些日子听雪阁遭人袭击,若本君猜得没错,应该就是我妖族中人,现下本君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殿下就送这么一个妖侍可不够。” 在场众人本来都在等着风滞拒绝汾旧,可现下风滞说的话,却完全打乱了他们准备吃瓜的心情,众人开始纷纷议论。 “你听到了吗,司丞大人说一个妖侍不够?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个妖君扇了自己一巴掌,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不是梦!司丞大人转性了?不知道我那妹妹还有没有机会,她已经思慕司丞大人一千多年了。” “思慕司丞大人的妖娘多了去了,你妹妹可能还得往后排。” “你们会不会听重点,听雪阁遭人袭击了,现下是讨论妖侍的时候吗?” “对呀!竟然还是妖族中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寻常妖君自然没有,可若不是寻常妖君呢。 众人不敢再往下想,殿中突然安静下来,风滞却扬了扬唇角,等着汾旧的回答。 自从风滞当上司丞以来,汾旧一直暗中派人盯着他,他不相信一个几千年的妖君会有如此强大的修为,能够一朝登上司丞之位。 汾旧是妖族太子,又比风滞年长了几百岁,他自认为自己在修行上颇有天分,可至今都不是风滞的对手,除非风滞真是这妖族万年难遇的修行天才,否则他就一定有问题。 果然,派去盯着风滞的人的确发现了端倪,风滞虽修为高深,但有些时候他身上的灵力却十分微弱。 汾旧因此猜测,他一定有什么助长修为的法器,所以便趁他受伤之际派人前去试探,他派去的人修为不低,可没想到风滞有伤在身都还能将他的人打得元神出窍。 听派去的人说,风滞伤得不轻,可如今才过了没多久,他看上去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看来是小看他了。 汾旧装出一脸吃惊的样子,愤怒道:“什么人竟敢袭击听雪阁?司丞大人放心,本殿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至于这妖侍,司丞若嫌少了,改日我再差人给你送去。” 汾旧的这套说辞,早就在风滞的意料之中,可眼下他不想多生事端,便没有再深究。 “那就有劳殿下了,若无他事,本君便回去养伤了。” 出了赤阳殿,风滞突然停了下来,具体来说,停下来的是雪岸。 “就这么放过他了?” 第10章 意愿 在赤阳殿中,说一个妖侍不够的,自然是雪岸,借口回去养伤的,才是风滞。 他怕自己再不走,雪岸不知道要给他搞出什么多少个妖侍来。 “我现在还不想挑事。” 风滞一边走,一边用灵识回答了雪岸的话,毕竟现在身后还跟了一个汾旧送来的妖侍,他可不想被她发现什么端倪。 “不想挑事?那就是要韬光养晦,休养生息咯?” 雪岸在风滞身边也待了有些时日了,她自然猜到了风滞想要的是什么,若无所求,他用不着这般折磨自己。 听到雪岸这话,风滞面色一沉。“休得胡言!” 似乎是被雪岸说中了心事,风滞一时情急,竟直接将话说了出来。 见他这反应,身后的妖侍被吓得不轻,她虽不知道风滞为何突然发怒,却还是急忙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 风滞没理她,正准备拂袖而去,却发现自己的脚有些不受控制,他自然知道这又是雪岸的手笔。 “你想怎样?” “瞧你把人家姑娘吓得,我初次来王庭,想四处转转,司丞大人应该不会拒绝救命恩人的要求吧。” 风滞无奈地闭上眼睛。“行!只要你不给我惹事。” “司丞大人果然爽快,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自己转转就行。” 雪岸说完便折返身子往东走去,走到一处小桥旁,突然听到有女子抽泣的声音,她让身后的妖侍在原地等候,自己走过去查探了一番。 一个长相温婉的女子正坐在石凳上低声哭泣,她周身灵力不稳,似是受了伤,看她的穿着,也不像是这王庭的妖侍,倒像是哪位妖君的家眷。 雪岸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随手将一瓶丹药递到了她面前。 “梓落夫人,这灵丹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梓落顺着面前的丹药看到了风滞的脸,她立即起身颔首。“司丞大人。” “拿着吧,不管因为何事伤心,总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雪岸将丹药递到梓落手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风滞本人与梓落不过只有几面之缘,平时素无交集,雪岸来妖族也是第一次与梓落相见,并且方才风滞也没有跟她介绍,她为何会识得她? “你与梓落夫人是旧识?” 雪岸随口回了一句。“初次见面。” 看雪岸的样子,似乎也真的没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一路感应着自己的元神碎片,不经意间便走到了妖皇的祈生宫。 祈生宫外驻守了不少妖卫,全是妖族的精英,宫门口一个双眼碧蓝的妖君正来回踱步。 那是云须,整个妖族雪岸印象最深的一个人,修为高深莫测,就算是五千年前的雪岸,若想赢他,也得费些功夫。 雪岸感应到自己的元神就在这祈生宫内,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如今的风滞就算加上雪岸,对于云须来说也如碾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雪岸现在的这缕残神,借助风滞的身体对付一些修为不高的人还行,但若要对付云须这样的,恐怕是自寻死路。 看来还得另想他法。 雪岸在王庭随便转了一圈,却始终没得片刻清净,妖娘们听说风滞来了王庭,一个个像饿虎扑食般跟在后面。 稍微含蓄一点的,也全部站在路旁直勾勾地盯着风滞。 见风滞身后跟了个长相清秀的妖侍,其她妖娘们眼里的妒火都快把这王庭给点着了,纷纷窃窃私语,看来这妖侍以后要躲的明枪暗箭可不少。 风滞本就不喜这些莺莺燕燕,被围了一路,如今终于憋不住了。 “这王庭你也逛得差不多了,回去吧,我有事跟你说。” “好啊!” 雪岸一把抓住身后妖侍的手,一个瞬移术便回到了听雪阁。 被司丞大人牵了手,那妖侍紧张地埋下了头。 雪岸唇角微动,正把手伸向那妖侍的脸,风滞立即叫住了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气。 “你干什么!” 雪岸没理他,反正风滞现在伤势还未完全痊愈,在这具身体里,目前是她说了算。 她伸出手指勾住了那妖侍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 “绿……绿袖。” 绿袖虽是汾旧的人,但她也是女子,这妖族恐怕还没几个女子敢跟风滞这般近距离对视,绿袖现在满脸通红,手心全是汗珠。 雪岸又靠近了她一分,她紧张得双目紧闭,此时同她一样紧张的,还有这具身体的主人风滞。 雪岸一点点靠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下去吧,没本君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雪岸话音一落,绿袖和风滞同时松了一口气,绿袖急忙跑出了门,虽走得急,却没忘记把门关上。 绿袖离开后,一股红烟从风滞体内窜出,随即落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雪岸靠在软榻上,慵懒地看着满脸怒气的风滞。 “你不是有事要说吗?说吧,我听着。” 风滞走到窗边,平息了许久的怒气,才准备开口,可当他一回头,却看见软榻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似是睡着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正准备幻化什么东西,软塌上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还说不说了?” 风滞立即收回了手,一脸平静地说道:“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以后你不许用我的身体做任何违背我意愿的事情。” 雪岸依旧半撑着头眯着眼。 “违背意愿?汾旧自以为了解你的性子,若你拒绝绿袖,岂不是正合他的意,我带着绿袖在王庭那般招摇,不过是想借那些仰慕你的妖娘之手来对付她,这样以后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可以撇开关系不是。 再说了,绿袖忙着应付那些妖娘,你不就可以筹谋自己的大事了,这样……不正合了你的意?” 风滞现在看着眼前之人,不觉有些后怕,他只知道雪岸来自鬼域,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雪岸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你来妖族究竟所为何事?”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只是一缕残魂,我来妖族当然是为了找到我剩下的魂魄,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当然,出于利益交换,我会助你达成你的目的。” 风滞能猜到,雪岸的话只说了一半,她来找自己的残魂,那找到之后呢,她一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你的残魂,可是在祈生宫?” 雪岸在祈生宫外驻足,风滞便发觉了不对劲,只是当时他并不知是何原因,如今听她这么说,自然就联系到了一起。 雪岸没有回答他,她如今算是明白了,风滞之所以能当上妖族司丞,并不只是靠的驭魔石,就算没有驭魔石,他也会找到其他的办法走到今天这一步,之前倒是小看他了。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既然雪岸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认了,风滞正转身准备出门,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是我的房间,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吧!” 雪岸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是我的房间了,你听雪阁这么大,另外换个地吧,不过你要是非耐着不走,我也不介意。” 雪岸以为风滞怎么着也会与她争论两句,没想到他却乖乖出去了,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那些妖娘看上的,或许就只有他这张脸吧。 “主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换房间了?” 解玉满脸疑惑地看着榻上闭目调息的风滞。 风滞原来的屋子是听雪阁最大的,位置也是最好的,站在屋里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山下的廊桥,俯瞰整个妖族。 风滞自住进这听雪阁,就一直住的那间屋子,解玉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不通要将那间屋子空出来。 可空出来也就算了,还不许任何人进出,难不成那屋子染上了什么邪物,还是这听雪峰要来什么贵客,特地把最好的房间空出来。 可主上对大司丞都没这么周到过,还能有什么贵客需要这么劳师动众。 “找本君何事?” 风滞开口打断了解玉近乎接近真相的猜测,因为那屋子里现在住的就是邪物,也的确是风滞的座上宾,毕竟雪岸救过他的命。 解玉收回思绪答道:“与灵渊最近有些不太平,似乎跟前些日子鬼门大开有关。” 风滞突然睁眼看向门口,半晌没说话,但看上去却不像是在思考解玉说的话,倒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解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除了院中那棵没有开花的冰莹花树,什么也没看见。 风滞虽然换了房间,却还在原来的院子,只是换到了隔壁,所以只要打开门,仍然能看见院中的冰莹花树。 他方才突然睁开眼,并不是听到了解玉说的话,而是隔壁的邻居来串门了。 雪岸漫不经心地走进屋内,看都没看解玉一眼,对风滞说道:“你这里可有八荒诸神录?” 百族之中,但凡有些故事的人,他的生平事迹都会被八荒诸神录记载,虽然记载的不够详尽,但若要快速了解这八荒当中的奇人异事,这八荒诸神录是不二之选。 “解玉,去书房将八荒诸神录拿来。” 解玉还在顺着风滞的视线看着屋外,仔细确认自己的眼睛没问题,却突然听到了“八荒诸神录”几个字,难不成主上是想提前了解与灵渊里的情况? 可那本书从来没人翻阅过,上面的积的灰说不定都能当花肥了。 “八荒诸神录?主上你不是说那本书胡编乱造,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吗?” 风滞轻咳了一声,凝视着解玉,解玉立即闭上了嘴,瞬间消失在了屋内。 “你要八荒诸神录,是为了查看云须的过往?你要知道,祈生宫里住的是妖皇,就算你过了云须这一关,也不可能在妖皇的眼皮子底下拿走任何东西。” 风滞说的话,雪岸不是没想过,可眼下要做的,是先找到云须的软肋。 至于妖皇,她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只是怕到时候妖族经不起这番折腾。 “关于云须,你知道多少?” 雪岸说话的态度向来有几分傲慢,风滞已经习惯了,听不进去他说的话,自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只知道他是万年前随妖皇来到王庭的,平时鲜少与人交往,只听妖皇一人的命令。” 风滞说的这些,雪岸自然知道,毕竟万年前发生的事情,她也算半个旁观者。 两人交谈间,解玉将八荒诸神录拿了过来,风滞接过之后,雪岸便理所应当地借助风滞的身体翻阅了起来。 可她刚翻开第一页,却发现上面的内容被人刻意隐去了。 第11章 子虚间 八荒诸神录上的名字,是按照百族当中讨论热度依次排列的,能位于第一页的,那定是对八荒影响极为深远,可以世代传颂、名留青史的。 既是这样的人,那为何要将他隐去,莫不是施术之人心生嫉妒? 雪岸正准备捏个法诀让内容显现,风滞却变换了法诀,直接翻到了云须那一页。 “云须在这一页。” 看风滞的样子,雪岸几乎可以确定,第一页就是风滞自己隐去的。 可雪岸现在没工夫去管他的羡慕嫉妒恨。 眼前关于云须的记载,不过寥寥数语:云须以万年自由换熠鸟族素水一命,自此唯妖皇之命是从。 雪岸当年路过熠荒山,听人说山上有位妖君成亲,便顺道去看了一眼,谁料刚上山,便看见新娘用自身鸟羽幻化的短剑刺进了胸膛。 熠鸟族羽化为剑自戕,意味着再无生还的可能。 雪岸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只看到新郎悲痛欲绝,眼中全然没有了生机。 而下一刻,他似乎想要在场的所有人为他的新娘陪葬。 霎时间,山上所有的藤木将整个喜堂围了起来,藤木越收越紧,被困在里面的人则使不出半点灵力。 眼看几十条命就要消逝殆尽,雪岸立即站了出来。 “我有办法救她!” 新郎通红的双眼蓦地看向雪岸,他这时才发现,雪岸的灵力虽因为他的藤木有所限制,却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微弱。 他知道雪岸的修为并不在他之下,于是便提高了几分警惕。 “若你敢骗我,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 此时此刻,雪岸自然知道他这话并不是威胁。 “妖皇的铸灵杵,或许能够保她一命。” 铸灵杵能够暂保元神不散,至于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他二人的造化了。 新郎思忖片刻,便带着新娘消失在了熠荒山,他二人离开后,周围的藤条也就自然松开了。 雪岸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站到一个还算镇定的人身边问道:“这位妖君是何人,竟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他叫云须,自我记事起他就在这熠荒山了。” 雪岸点了点头,既然此间事了,也没必要多留,便就此离开了。 再次在妖族见到云须,雪岸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修为挺高,至于其他,也是翻阅八荒诸神录才想了起来。 可万年之期已过,云须却还在妖族,说不定也和素水有关,可既然云须已经舍弃了万年自由,那素水就一定还活着。 雪岸的目光落在手里的八荒诸神录上,随口问了风滞一句。 “关于素水,你可有耳闻?” 风滞摇头。 他自然是闻所未闻,那是万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趁风滞恍神之际,雪岸随手捏了个诀,第一页的内容便似风沙刮过一般,一点点呈现在她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八个大字:魔神忆回,弑神杀父…… 雪岸嘴角微动。 看来第一页记载的不一定是名留青史的人,还有可能是遗臭万年之人。 五千年前,百族之中人人都尊称她为帝女,如今竟趁她不在偷偷换了个称呼。 光看这称呼就知道后面大概讲的都是些什么内容了,总之没一句好话。 不过魔神这个称呼她倒是挺喜欢,不仅符合她现在的身份,还将魔放在神的前面,听起来十分悦耳。 奇怪的是,风滞跟忆回八竿子打不着,他有什么仇怨,非得把这一页隐去。 “你跟忆回有仇?” “都是胡编乱造的,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风滞抬手一挥,又将第一页隐去了。 “忆回陨落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是胡编乱造,这八荒诸神录都明确写着了,还需要什么证据,难不成你有证据?” 风滞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深邃的眸子,他没有回答雪岸,也没有再说话。 果然只是随口一说。 当年的事情对于这些后辈而言,不过就是戏文里的故事,谁看故事的时候都会发表一些不同的见解。 可在他们眼里,这些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也就仅仅只是故事而已。 “对了,八荒之大,你打算去哪里寻素水?” 风滞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雪岸只当他是转移话题找个台阶下。 “子虚间,莫不语。” 莫不语是个怪人! 千万年来,八荒之中的大小事,莫不语无所不知。 各族当中有不少人为了问他一个问题不惜花重金,可他似乎对真金白银、奇珍异宝并不感兴趣。 他的规则是,既然想从他嘴里要答案,那价码就得由他来开。 之所以说他是个怪人,是因为他索要的东西都很奇怪。 有要人家一根发丝的,有要人家千年灵力的,也有要人家儿时旧衣物的,当然也有当场要人性命的。 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能要的。 莫不语一只住在子虚间,而子虚间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它根本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倒像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幻境。 而这个幻境的位置也从不固定,它就像是漂浮在这八荒当中的一根羽毛,随风四处浮沉,没有几个人知道子虚间的确切位置,自然也没有人能随便找到莫不语。 有些人寻了上千年才找到,有些人从来不刻意寻找,却能误打误撞闯进去,莫不语称其为——机缘。 风滞说得不错,八荒之大,要是凭一己之力寻找素水,还没找到人,雪岸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所以相对于自己寻找素水,把希望寄托在莫不语身上,听起来还稍微实际些。 机缘这种东西,一向都是自己创造的。 “走吧。” 风滞站起身便准备离开,随即一缕红烟从他体内窜了出来。 “你可想好了,若我的残魂真在妖皇手里,你帮我,便是同妖皇作对。” 风滞看着眼前的红烟逐渐幻化成一个红衣少女,他眸光流转稍微移开了目光。 “就算我对妖皇阿谀奉承,也不一定能前程似锦,更何况,我相信你不会见死不救。” 雪岸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雪岸现在自身难保,哪有时间管他的死活。 与灵渊虽以渊为名,却位于极北一处高山之上,山上终年积雪,是八荒之中最为严寒之地,即使是夏季也常常寒风呼啸。 雪岸与风滞并肩踏雪前行,寒风呼啸着吹起他二人的衣摆,而他们所过之处,身后却只有一人的脚印。 偶尔遇见几个与灵渊的路人,他们看见的也只有一个玄衣男子在茫茫雪地里行走,那张脸被满地的白雪衬得异常白皙。 雪岸知道风滞为何来此,子虚间虚无缥缈,不受任何一族的管束,属于八荒之中的三不管地带,向来鱼龙混杂,魑魅魍魉聚集。 百族之中没有谁会待见恶灵,所以若恶灵离开鬼域,那子虚间便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解玉与风滞的对话,雪岸自然也听见了,与灵渊最近不太平,那子虚间多半就在此处。 可雪岸现在只是一缕残神,没有灵力护体,根本经受不住这极北之寒,要是不赶快找到子虚间,说不定这与灵渊就是她的第二个身陨之地。 雪岸正准备回到风滞的体内取暖,风滞却随手一挥直接将她送回了体内。 她之前仗着风滞伤势未痊愈用他的身体作威作福,看风滞现在的架势,想必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可就算他好全了,若是遇上修为高深的人,他一样对付不了,所以他让雪岸回到他体内,定是为了提前做好准备。 “等一下!” 雪岸突然开口,风滞立即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走右边。” 风滞什么也没问,直接按照雪岸的指示朝右边走去,恶灵的气息,雪岸自然比他熟悉。 果然,风滞刚走了没多久,前方便悬空出现了一块匾额,上面清晰地雕刻着三个字:子虚间。 除了这凭空出现的匾额以外,整个与灵渊没有任何变化,匾额的另一面仍旧是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地。 风滞抬脚从匾额的下方走了进去,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一个商铺面前,铺子上放了不少字画,画上却只画了人脸。 他没心思去管这商铺老板究竟卖的是什么,迅速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 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吆喝的、询价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本以为这子虚间一定是乌烟瘴气,没想到竟像人族的集市一般繁华热闹,若不是来往行人身上都充斥着各族的气息,这么静静地看着,倒真有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这位妖君,你是买还是不买,不买的话别挡着我做生意。” 商铺老板不耐烦的催促声,将风滞从短暂的憧憬当中拉了回来,他随手拿起一副字画,不解道:“你这字画是什么流派,为何只画了人脸?” 商铺老板两眼放光地上下打量着风滞。 “妖君是第一次来子虚间吧,我这卖的可不是字画。” 说话间,商铺老板的手掌在铺子上一挥,所有的人脸字画立即变成了一张张真实的人皮。 风滞双眸微张,立即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手上,若这些人皮有眼睛,那现在他手里的这张正好与他对视。 他缓缓地将人皮放回了原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用不着。” 也是,放眼整个八荒,恐怕很难再找出一张能与他这张脸相媲美的,他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晰。 八荒之中擅长换人皮的,非鬼域恶灵莫属。 当然,除了恶灵以外,各族之中也有人对自己的容貌不满,前来照顾这人皮铺子的生意。 虽然大家都有需求,但这样的铺子不论开在哪一族的领域,都没办法正常经营,因为各族的人都好面子,眼里容不得沙子。 而开在这子虚间,却是恰到好处。 子虚间所交易的,就是人性的贪婪,内心的欲望。 在这里,没人需要避讳,若在此遇到了相熟的人,大家都心照不宣,离开此间后,便自动清理记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12章 认识 说起鬼域恶灵,风滞自进来之后,只看到了子虚间繁荣祥和的景象,连一只恶灵的影子都没见到。 按道理说,既是恶灵,定是要作祟的,可如今除了那卖人皮的铺子,整个街上是真找不出半点恶灵的踪迹。 “你方才真感应到了恶灵的气息?” “司丞大人想见恶灵呀?” 雪岸的声音随着一缕红烟出现在了风滞面前,目光落在风滞那张平静的脸上,微微扬了扬嘴角。 “你方才是不是被那人皮吓到了?” 风滞虽面上平静,但雪岸明显能感觉到,他这是想用表面的平静掩盖内心的惊吓,就如他只要紧张的时候,嘴里就说不出一句好话。 “一派胡言!本君岂会怕区区一张人皮,你不是要找莫不语吗,还不快走。” 风滞负手朝前走去,刚走了没几步,眼前突然一黑,整个子虚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周围响起了高低起伏的惊吓声,雪岸朝前走了几步,不偏不倚刚好走到风滞身旁。 她偏头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似乎眼前的黑暗并不会影响她的视线。 “恶灵常年生活在鬼域,不喜光,现在是白天,他们自然不会出来,不过现在好了,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你既是来找人的,为何要徒添是非?” 遮天蔽日之法,就算只施展片刻,都极其耗费灵力,寻常修为的人根本做不到。 雪岸现在毫无灵力,又收住了整个子虚间的日光,看上去却毫不费力,风滞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她了。 “当然是为了你呀,司丞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让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恶灵。” 周围起伏的声音逐渐恢复平静,街上依稀亮起了灯火,不过片刻功夫,整条街道便已灯火通明。 这子虚间的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白日突然变黑夜这种事情虽然离奇,但正因为离奇,在子虚间倒显得不足为奇了。 不过灯火毕竟比不上日光,没多久,恶灵便穿插在了来往的行人中间,街上的祥和也逐渐被打破,一场混战已经拉开序幕。 各族的人施展灵力对付恶灵,释放出来的光芒各不相同,越到生命垂危之际,光芒就越盛。 眼前的子虚间五彩纷呈,相比白日里的熙熙攘攘,现在倒更让人心旷神怡。 雪岸一脸笑意。“怎么样,司丞大人,好看吗?” “好看?你让这些恶灵出来,将子虚间搅得天翻地覆,就是为了好看?” 风滞的语气中带着质问,眼中似乎还有几分怒气,雪岸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这副样子,难不成要跟我讲什么伤害无辜、维护苍生之类的话,有谁规定无辜者就不能被伤害了,是道貌岸然的天族,还是巧伪趋利的妖族,亦或是你,司丞大人!你别忘了,我是鬼域修罗。” 说话间,雪岸脸上的笑容,已经转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狠,清澈的眼眸瞬间变得如寒冰般凛冽,仿佛一眼就可以将人冰封斩杀。 风滞眸光微动,没有再继续与她争论,片刻之后,语气反而缓和了几分。 “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高兴!司丞大人若是悲天悯人,自可上去阻拦。” 雪岸拂袖而去,风滞立即跟了上去,凡是他二人所过之处,一众恶灵尽皆退散。 这子虚间的恶灵,不过都是些未入轮回的怨灵,跟血川彼岸的恶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雪岸身上压迫性的煞气他们自是能够感觉到,若不想形神俱灭,便只能对雪岸恭恭敬敬。 可雪岸却没有因为他们的恭敬就放过他们,她随手一伸,扼住了一只恶灵的咽喉。 “莫不语在哪?” “不……不知道。” 各族之中来子虚间的可能都会询问莫不语,唯独鬼域恶灵不会。 他们只想在人间找个栖息地,然后开始无止境的杀怒,自然不会去管莫不语的下落。 “废物!” 雪岸指尖一用力,恶灵瞬间化为飞灰。 雪岸一连抓了好几个恶灵来询问,终是一无所获,倒是让周围的恶灵熄了几分嚣张的气焰,时不时怯怯地用余光朝她的方向瞥一眼。 恶灵们瞥的是雪岸,而这子虚间的人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来却只看到了风滞。 风滞的这张脸在子虚间是生面孔,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就只是这么看着他。 风滞看气氛都到这了,不说几句话似乎说不过去,便开口道:“各位可知莫不语在何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人群中不知是谁开了口。 “堕仙客栈!” “多谢。” 风滞转头看了雪岸一眼,眼中似有几分得意。 雪岸假装没看见。 他二人离开此地后,周围又恢复了正常的打斗。 风滞心里也明白,就算没有雪岸,到了晚上,此间也会是这番景象,只是雪岸今日将夜晚提前了而已。 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风滞突然停了下来。 雪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方一个十五六岁样貌的女子,正以一人之力对付两只恶灵,她的修为平平,此时正节节败退。 “怎么……司丞大人想英雄救美?” 也是,那女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确实让人心生保护欲。 “这些恶灵惧你,只要你开口,他们定会放过她。” “我为何要开口?有本事你自己去呀。” “你……” 风滞正准备前去相救,却见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划破黑夜,直接刺穿了其中一只恶灵的胸膛。 随后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从天而降,他握住那把长剑,不过片刻便让另一只恶灵化为了飞灰。 本是英雄救美的情节,按理说这个时候那女子应该会对眼前的男子充满感激,甚至芳心暗许。 可那女子看那白衣男子的眼神却有几分惧怕,匆匆道谢之后便准备离开,男子立即开口。 “女君是灵族中人?此间大乱,你孤身一人恐怕难以应付,天族与灵族世代修好,你不妨与本君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不劳神君费心。” 那女子刚走几步,便看见了站在拐角处的风滞。 “微知神君说得没错,女君还是找人结伴同行的好。” 风滞同微知点头颔首,微知便朝他走了过来。 微知是天族当中为数不多的修炼奇才,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五千年前便深受天帝器重,如今在天族当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司丞大人来此,想必是为了恶灵作乱一事吧?既如此,不妨同行。” 风滞还未开口,那女子便抢了先。 “司丞大人……你是妖族的司丞风滞?” 风滞微微点头。“女君是灵族中人?” “我叫疏塘,是来找人的。” 虽说天族与灵族世代修好,微知也才救了疏塘一命,可疏塘看上去却有意避开他,倒是与风滞更为客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风滞救的她。 “司丞大人,这英雄救美不成,倒是白捡了个便宜,你难不成真想拖家带口?” 雪岸看向疏塘,朝风滞挑了挑眉。 风滞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微知道:“本君此次来子虚间另有要事,就不同神君一道了,先走一步。” 风滞离开后,一路上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快到堕仙客栈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雪岸。 “你认识微知?” 从那把银白色的长剑刺穿恶灵的开始,雪岸便认出了那是微知的博观剑。 当年天帝赐予微知博观剑的时候,雪岸也在场,后来她与微知也并肩战斗过几次,自然能一眼认出他的剑。 她自认方才微知出现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可正因为没什么情绪,才被风滞发现了端倪。 雪岸虽然经常面带笑意,可她的笑意中却时常带着几分戏谑,反而只要她一笑,多半没有好事发生。 她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仿佛是来游戏人间一般。 而方才从她看见博观剑开始到微知的出现,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其他的情绪,反倒有几分难得的认真。 这是风滞从认识雪岸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所以他能确认,雪岸一定认识微知。 “认识又如何,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他们天族中人。” 雪岸这话说得随意,话语之间却压制着极强的怨气。 风滞不再追问,如今子虚间大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若是再惹得雪岸不高兴,说不定下一个大乱的就是妖族。 虽然雪岸现在只是一缕残魂,风滞却总觉得没什么事情是这缕残魂做不到的。 堕仙客栈中,挤满了各族的男女老少,掌柜的没办法,只好挂上了客满的牌子,可挂上又有什么用,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朝里面涌。 本来店中人多生意好,掌柜的应该高兴才是,可近日来的人全是冲莫不语来的。 都在思考莫不语出的难题,已经到了不吃不喝不睡的地步,根本没人照顾他的生意。 此时客栈的正中,挂了一张白纸,白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此间不语。 不论是哪族中人,只要能让纸上的字消失,就能够见莫不语一面。 眼下客栈中的人已经尝试了各种办法,但上面的字依然清晰可见。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琢磨这四个字的含义,认为解题的思路就藏在这四个字里面。 “此间不语?难不成只要不说话,这四个字就会自己消失?” 所有人都正焦头烂额,有人提出了新的想法,并且听上去还挺靠谱,大家便都照做了。 客栈中立即安静了下来,因为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修为,为了不发出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给隐去了。 风滞和雪岸进去的时候,里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食指放在了嘴边,示意风滞别说话。 雪岸抬头看了一眼正中的白纸黑字,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风滞立即问道:“你知道如何解?” 雪岸点头。“当然!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就算再加上我,也不一定能做到。” 第13章 故人 当年凶兽怖现祸乱世间,为了吸收灵气修炼,抓走了不少人。 但因为怖现擅长隐身藏匿,雪岸遍寻多处仍旧无果,最后还是焚轮带她来找了莫不语,才打听到了怖现的下落。 当时雪岸还不知道子虚间是这世间的缥缈之地,以为跟八荒当中的其他地方一样,只要冥想念诀使个瞬移术就到了,因为焚轮就是这么做的。 后来她回天族之后才知道,原来找到子虚间需要机缘,有些人甚至穷其一生都未曾窥见子虚间的真面目。 但焚轮就这么轻轻松松就到了子虚间,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莫不语,或许这就是魔祖与一般人的差别吧。 据说莫不语出的题每次都不一样,从来不会重复,可眼前的题目,却和当年焚轮带雪岸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就是,当年这几个字是挂在一个竹屋,如今是挂在客栈。 既是同样的题,那只要用相同的解法就行了。 只是焚轮修为高深,他能轻易做到的事情,眼下的雪岸和风滞却不一定能做到。 除非,有人相助。 雪岸和风滞站在原地,在外人面前,他们本就是通过灵识对话,如今两人陷入了沉默,完全融入了客栈中安静到诡异的氛围。 “司丞大人,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正当客栈里的人以为安抚好了风滞时,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安静地氛围瞬间被打破。 所有人的表情就像是攒了几百年舍不得吃的粮食突然被狗偷吃了一般,异常气愤地看向门口。 一个白衣男子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柔弱娇小的女子。 本来大家杀人的心都有了,但白衣男子身上的灵力压迫感极强,一看就是修为极其高深之人,谁也不敢上前去触这霉头,只能将满心的愤恨往肚子里面咽。 风滞没有回答微知,反问道:“神君怎会在此?” “找人。” 微知身旁的疏塘开了口。 疏塘之前便说来子虚间是找人的,眼下又来了堕仙客栈,她要找的想必和在场所有人要见的是同一人。 与风滞分别后,疏塘仍没有要和微知同行的意思,两人便也就此分开了,可刚分开没多久,又在堕仙客栈门口相遇了。 此时微知虽没开口,却默认疏塘说的话,既然来到此地,那大家便是同一个目的,都是为了见莫不语。 微知抬眼看着正中的白纸黑字,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雪岸立即化作红烟没入了风滞体内,开口道:“神君可否与本君联手?” 雪岸没有说多余的话,但微知似乎也知道解题的方法,两人腾空而起,同时捏了一个诀,两团熊熊烈火便将那张纸给围住了。 要让纸上的字消失,直接让整张纸消失不就行了! 只是这纸上被莫不语下了禁制,焚轮那般修为的人自是可轻松销毁,可若是修为平平之人,就算想到了这个办法,也不一定能做到。 雪岸方才便在想,放眼整个子虚间,能帮自己毁了这张纸的,应该就只有微知了。 只是她没想到,以微知在天族的地位,以及天族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竟然会来这鱼龙混杂的子虚间找莫不语。 看来如今的天族还真是没落了,连装都懒得装了。 熊熊烈火没多久就将那张纸完全包裹在了其中,就在那张纸最后一缕灰烬落地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阵亮光,风滞和微知便消失在了客栈当中。 客栈里面的人纷纷垂头顿足懊悔不已。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呢,要是早点想到,现在去见莫不语的人就是我了。” 风滞和微知看到的那阵亮光,逐渐化作了浩空当中的烈日,此时正穿过林中树叶的缝隙,将残存的光斑洒在他二人身上。 原来那张纸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深山竹林当中,微风吹过树梢上的竹叶,发出簌簌的声音,空气当中也传来一阵阵的热气。 子虚间被雪岸变成了黑夜,但此地正是白天日头正盛的时候。 风滞看了身旁的雪岸一眼,抬手正准备让她回到自己体内,雪岸却往后一躲。 “你干嘛?” “鬼域中人不是不喜光吗?” 鬼域中人是不喜光,可雪岸本身就是光,眼下这日头,她正好补充体力呢。 “我是个例外,你还是先招呼他们俩吧。” 他们……俩? 风滞这才发现,除了微知,疏塘也跟了过来。 方才风滞和微知放火的时候,疏塘看这法子可行,便也奉献了她的微薄之力,白纸烧尽,自然也就将她带了过来。 方才在客栈中微知没细想,眼下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从来到竹林之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停在风滞身上。 “司丞大人怎会知道那题的解法?” 风滞自然不知道,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问雪岸呢。 “那神君又是如何得知?” 风滞本是随口一问想搪塞过去,但刚问出这个问题,他心里就猜到了答案。 他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雪岸,而雪岸此时正闭上双眼享受着她的日光浴。 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显得乌黑纤长的睫毛格外耀眼。 她的面容平和,似乎根本不关心风滞和微知聊了什么,又像是他们的话题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微知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一位故人告诉本君的。” 微知说的这位故人,自然就是雪岸。 微知不仅自小天赋异禀,还非常好学,他听说雪岸去子虚间问到了怖现的下落,便好奇雪岸是怎么解了莫不语的难题。 当雪岸回到天族之后,他便备上薄礼去霁月宫向她讨教了此事。 雪岸跟他讲了当时焚轮一招烧毁白纸的壮举,也从他口中得知了子虚间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心里对焚轮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可微知虽然解了疑惑,却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看到雪岸提起焚轮时脸上欣喜的表情,心里莫名地有几分担忧。 “殿下,魔族中人向来狡诈,善蛊惑人心,魔祖虽帮了你,但以后你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好,以免招来非议。” “知道了,此事你别告诉父帝。” 雪岸心里自然是不同意微知的说法,但也没有与他争论,便随意敷衍了他一句。 微知为人固执一根筋,只知道天族规矩,八荒法度,一向不懂变通,同他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微知自小跟在天帝身边,为人处世与天帝如出一辙,若是天帝知道此事,想必也会这么说。 同样的话,雪岸自然不想再听第二遍。 疏塘见风滞和微知似乎各怀心事,她正想开口说正事,却被微知给打断了。 “司丞大人可认识魔祖焚轮?” 据当年的忆回跟微知所述,当时在竹屋解题的时候,只有她和焚轮两个人,风滞自然不可能见过忆回,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认识焚轮。 “魔祖焚轮?” 风滞完全没想到微知会突然提起焚轮,莫不语出的题难不成跟焚轮有关系? “本君有所耳闻,但听说魔族已经几千年不过问世事了,神君为何突然提及?” 看风滞的样子,是真的不认识焚轮,难不成真的只是凑巧? 微知蹙了蹙眉。 “只是随口一问,司丞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先找莫不语吧。” 他们二人聊了半天,好像都没有问出什么名堂,眼下终于回到了正题,疏塘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她从未来过,凭她的修为,要想找到莫不语,就只能跟着眼前这两位。 本以为解了谜题就能见到莫不语,谁知道进来还得自己找,这莫不语还真是过场多。 风滞走了两步,发现雪岸仍旧抬头闭着双眼,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好拉过她的衣角,走在前方为她引路。 “你既知道怎么解莫不语的谜题,是不是也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 当年同焚轮来的时候,解了谜题就直接见到了莫不语,雪岸根本不知道有这片竹林的存在,自然不知道如何在这竹林中找到莫不语。 不过既然解了谜题,那就一定能见到莫不语,只是这中间设了什么关卡,就不得而知了。 几人在这竹林里走了大半天,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却始终没有走出去,似乎这片竹林无穷无尽,永远走不到尽头。 风滞和微知自然猜到了这林中的玄机,他们是在找莫不语设在这林中的结界。 若不是有结界,凭微知的修为,根本不会被困其中。 “对了!” 疏塘似是想起了什么东西,突然停了下来,伸手便幻化出了一只短笛,那短笛晶莹剔透,尾端刻了一个“忆”字。 微知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诧异,目光在疏塘脸上停留了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稍微动了一动。 雪岸也瞥了一眼那短笛,随后又移开了目光。 “这是忆……我一个姐姐送我的,可以让世间所有隐藏的结界显现。” 疏塘说完便将短笛放到嘴边吹了起来,可试了好几遍,这林中仍旧没有变化。 雪岸嫌弃地扶住了额头,对风滞说道:“告诉她,第二个音是‘徵’,第四个音才是‘角’。” 风滞将话转述了一遍。“女君不妨尝试第二音和第四个音调换一下。” 疏塘点头,将两个音对调了一下,一曲落,所有的竹子便开始变换位置。 没多久,他们的眼前便出现了一条小道,小道的尽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竹屋。 几人顺着小道走去,眼看就要到了那竹屋,眼前却突然起了雾。 第14章 捏脸 雪岸挥了挥眼前的迷雾,看清了前面的屋子,那竹屋却已经不再是方才看到的那般模样,而是变成了一座木屋。 木屋前种了一棵冰莹花树,花瓣随风飘落,正好落在了树下女子乌黑的秀发上。 那女子身着一身浅蓝色衣裙,正在潜心打坐,不觉间,身上已经落了不少花瓣。 美人醉花间,如此美好的一幕,任哪个男子看了,都会移不开眼,可雪岸偏偏是个女子,而且那人还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确切点说,那人就是雪岸,只不过是几千年前的雪岸。 当年天族和魔族关系紧张,眼看大战一触即发,雪岸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便独自一人潜入魔族,意图劝说魔尊。 可她刚到魔族,便碰上了作乱的凶兽诸怀。 魔族设有结界,天族中人到了魔族,灵力会被压制,若换做在其他地方,她自可与诸怀一战,可现在对上诸怀,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现在,也只能以卵击石了。 正当她准备接下诸怀那一击的时候,突然被人拽了一把,随后一个玄衣男子便与诸怀缠斗在了一起。 雪岸只听说过魔族有一位魔祖,与天地同寿,向来不管魔族事务,却不知眼前之人便是魔祖。 因为提到“祖”这个字,脑海中想到的定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谁能想到魔祖会是一个样貌出众的年轻男子。 她当时唯一能判定的,便是眼前的玄衣男子是魔族中人,并且修为不低。 虽然两族存有芥蒂,但雪岸的心中并没有神魔之别,在她眼里,八荒之中没有族别,皆为天下苍生。 眼前之人救了她,她自不会一走了之,于是她便以自己仅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灵力,与焚轮一同对抗诸怀。 战斗持续了七天七夜,在打斗当中,雪岸发现焚轮似乎身上有伤,否则以他的修为,定不会拖延这么久。 可眼下雪岸这点修为在他和诸怀面前,不过就是些微末伎俩,根本不堪重用。 焚轮自然也发现了这点,但眼下不能再继续拖了。 他伸手捏了个诀,对雪岸道:“跟我学。” 雪岸哪里敢跟他学,他用的可是魔族法诀,雪岸是天族的人,学不会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反噬当场毙命。 “相信我,你可以。”焚轮语气诚恳,眼神坚定。 雪岸犹豫了片刻,才伸出了手指。“那我……试试?” 眼下若想速战速决打败诸怀,就只能再找一个与焚轮修为相当的人联手,雪岸若真使得了魔族法诀,说不定还真能充个数。 她随焚轮捏了诀,发现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便集中了精力同焚轮一起朝诸怀打了出去。 果然,不出几个回合,诸怀便败下阵来,见自己不敌,便趁机溜了。 诸怀倒是逃了,但雪岸和焚轮都受了伤,需要静心调养,于是焚轮便幻化出了一个小木屋,还随手添了一棵冰莹花树。 虽身处两族,但有了并肩作战的情谊,两人自然而然地也放下了心里芥蒂,甚至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我叫雪岸,天族中人,多谢这位魔君相救。” 忆回的名讳整个八荒都知道,雪岸为了不暴露身份,便说出了天后给她起的名字。 “雪岸。”焚轮扬了扬嘴角。 “绝雪落北岸,沧泞骤风歇。” 这是雪岸第一次跟外人说起这个名字,可焚轮却能说出她名字来历,对于眼前人的身份,雪岸不禁有些怀疑。 可焚轮看上去并无恶意,于是她便直接开口问了。 “你见过沧泞海下雪?” “或许吧,我叫焚轮。” 焚轮上下打量了雪岸一眼,深邃的眼眸看上去极具穿透力。 “你一个天族女君,来我魔族作甚,莫不是来打探军情?” 焚轮只是随口一说,若雪岸真是来打探军情的,那他与诸怀打斗的时候,雪岸便可自行离开,又怎会留下来自曝身份。 雪岸只跟焚轮说了她来魔族是为了见魔尊,其余的事情也没跟他细说,毕竟两族关系焦灼,雪岸也不想把无辜的人拉下水。 雪岸没有细说,焚轮也就没再追问,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两人都没再打探其他。 诸怀睚眦必报,若他养好了伤,必定会前来报复,所以雪岸和焚轮一边养伤,一边商量着应对诸怀的对策。 雪岸在魔族若想使用天族法术对付诸怀,多半不实际。 所以焚轮便决定教她魔族的法术,一来可以对付诸怀,二来在魔族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身份。 可雪岸对于自己能使魔族法术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这八荒百族之中,怎会有人同时会两族术法,这不就是个怪人吗。 而焚轮的回答是: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或许你还可以试试其他各族术法,不过这件事情,你还是先不要告诉别人,毕竟你们天族中人迂腐,不是谁都能轻易接受的。” 之后几个月,焚轮便一直悉心教导雪岸,时间久了,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甚至雪岸有些不能在天族说的话,也会同焚轮讲,而且焚轮总能说出一些独特的见解。 一片冰莹花瓣随风落入雪岸眼前,将她从遥远的记忆中拉了回来,她正欲向前走去,却见屋内走出了一个玄衣男子。 那男子身形修长,那张脸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那男子的目光落在树下打坐的女子身上,微微勾了勾唇角,弯起眉眼摇了摇头,随手一挥便清理了女子身上堆积的花瓣,眼中满是温柔。 那明亮的眸子似是将整个八荒的星辰都装在了里面,让人看一眼便想一直沉醉其中,哪怕永坠黑夜,也毫无怨言。 雪岸从来没有在焚轮的眼神中看到过这般温柔,她抬脚走近了木屋,还未走到那棵冰莹花树前,眼前的二人便随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消失在了木屋前。 随后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似是在压制内心极大的痛苦,颤抖当中带着哽咽,却仍保留着几分温柔。 “雪岸,是这天道负了你,你没必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成全别人的愚昧无知,你没有错,今日发生的一切,你定要一一讨回来。” 这是雪岸在灵陨台上形神俱灭前耳朵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她浑身上下撕裂般的痛楚让她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如今这句话再出现在耳边,她却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她生前的最后一眼看到了焚轮,也听到了他的声音,或许根本就不是幻觉。 可能焚轮真的去过灵陨台,可他去灵陨台做什么呢,是同众神一起诛杀她,还是魔族真的毁约攻打天族? 亦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雪岸,是这天道负了你,你没必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成全别人的愚昧无知,你没有错,今日发生的一切,你定要一一讨回来。” 四周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传来一遍遍的回音,雪岸觉得心里像是落了一块巨石一般,堵得她无法呼吸。 “雪岸,你没有错,是这天道负了你。” “雪岸,你没有错。” “闭嘴!” 雪岸突然抬眼,双手十指变换捏出一个法诀,随即火光冲天,片刻便将眼前的一切烧成了灰烬。 “我有没有错,用不着别人来评价!” 雪岸站在原地,眼珠随着那团火焰变得腥红,似乎那团熊熊烈火只是她的一个陪衬,而真正灼烧这一切的,是她那狞恶的眼神。 随着那团火焰的消失,眼前出现了一条石板小道,小道的前方仍旧是那座竹屋。 这一切,是莫不语的幻术! 那焚轮的声音,到底是不是真的? 雪岸平息了情绪,才看向身旁的风滞。 他此时身子木讷,双眼紧闭,整张脸皱到了一起,额头上渗出了不少汗珠,看上去像是正在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司丞大人,司丞大人?” 小小年纪能有什么痛苦,雪岸将手伸到那张拧到一起的脸上,随手将他腮边的肉肉捏了起来。 虽然他脸上没有半点婴儿肥,但他的肤质细腻,捏起来手感还不错,于是雪岸又上下扯了两下。 “司丞大人,你要再不醒,这脸上被我掐出一道疤来,那些小妖娘可就不会围着你转了。” 见风滞仍旧没反应,雪岸又搭上了另一只手,将他另一边脸也扯了起来。 这次她可是用了七八成的力道,音调也提高了好几分。 “风滞!” 雪岸还没来得及闭上嘴,风滞突然睁开了眼,泛红的眼眶此时正与她四目相对,上下起伏的气息扬起了她的几缕发丝。 “雪岸……” 这是风滞第一次叫雪岸的名字,但这声雪岸他叫起来似乎极为顺口。 收起了平时那副傲娇的样子,他的声音此时异常温和,像是声嘶力竭之后久违的平静。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收回了扯住风滞的手,他的脸上是真被雪岸捏出了两块红印。 倒真有了几分小孩子做噩梦醒来的样子。 雪岸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你在幻境里,都看见了什么,把你吓成这副样子?” 第15章 称心 风滞别过头,待平息了情绪,才准备开口。 可一转头,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了雪岸的身影,余光只瞟到地上的一小团红色。 雪岸方才焚烧那座屋子耗费了太多心力,她的身体此时就像是被烈日照射下的干涸土地,正一点点地裂出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似乎正在将她的身体一点点地撕裂。 形神俱灭前的痛苦,她再清楚不过,当时在周家的墓碑前她也曾有过一瞬,不过在遇见风滞后便没有再出现过这种感觉。 眼下这般痛楚,若真的只是因为方才耗费了太多心力,那只要回到风滞的体内休息片刻便好。 可若是因为迟迟没有找到其他散落的元神,那就算一直待在风滞体内,可能也撑不了几天了。 雪岸捂住胸口蹲在了地上,从风滞的视角,她此时就只是小小的一只,格外惹人怜惜。 风滞蹲下身子偏头看着他,神情复杂,刚刚缓和的情绪似乎又有了起伏。 “你怎么了?” 雪岸此时连化作一缕红烟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再同风滞说话。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眼见就要晕了过去,风滞立即抬手一挥,将她送回了自己体内。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风滞也发现了,雪岸每次刚从她体内出来,精神头都非常好,但只要离开他时间久了,就看起来十分慵懒,有时候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眼下雪岸这副样子,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雪岸回到风滞体内休整了片刻,风滞才问道:“可好些了?” “嗯,你先把旁边那两个叫醒,我可不想被他俩拖了后腿。” 雪岸这么一说,风滞这才想起来一旁的微知和疏塘。 疏塘的面色看上去十分不好,似乎也在经历什么难过的事情,而微知却满脸幸福,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 幻境乃是根据人心中的执念所化,每个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事情耿耿于怀。 虽然雪岸不明白她自己为何看到的是焚轮,但微知这副样子,倒像是真没什么执着的事情。 也是,他的心里除了公道正义,天族规矩,似乎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眼下他既然这般开心,说不定看到的都是些木偶人,全都一板一眼,便不会有谁破坏他的规矩。 “神君……神君?” 风滞伸手晃了晃微知,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看微知那副样子,定是沉溺在幻境中不愿醒来了。 想不到堂堂天族神君,竟连莫不语的幻境都破不了,若在幻境中待太久,不论他修为多高,灵力都会一点点的散尽。 风滞方才没注意,现在冷静下来他才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原来雪岸是这么唤醒他的。 看来疼痛对幻境中的人真的有点作用。 于是风滞便伸手幻化出了一把匕首,匕首朝微知和疏塘的方向飞去,划破了他二人的手指,随即鲜血便顺着他们的指尖滴落在了地上的石板上。 “父君!” 疏塘猛然睁开双眼,惊魂未定的眼神中还留有几分委屈。 她抬起流血的手指看了一眼,意识到了方才是幻境,才跟风滞道了谢。 “多谢司丞大人。” 风滞微微颔首,随即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微知身上。 连修为平平的疏塘都醒了,微知却还在幻境当中,雪岸是真的有些好奇,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过当务之急是打碎他的美梦。 “忆回复活啦!” 疏塘大喊了一声,在场的人心里皆是一激灵。 微知醒了过来,不过他睁眼时面上却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甚至还有几分不舍。 看来他是真的早就勘破了这幻境,只是单纯地不愿醒来。 见微知醒了过来,方才气势十足喊话的疏塘,立即恢复了玉软花柔的样子,怯怯地躲到了风滞的身后,不敢正眼去瞧微知。 忆回若真的复活,当年在灵陨台上的所有人想必都会背后一凉,更何况他是天族的微知。 疏塘方才只是想把他吓醒,完全没有考虑过吓醒微知之后会怎样。 要知道天族的人最忌讳的就是提到忆回这个名字,以微知的修为,对付疏塘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微知瞥了一眼躲在风滞身后的疏塘,神色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沉重,不过只是片刻,他便移开了目光。 “我们走吧。” 微知朝竹屋走了过去,疏塘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地对风滞说道:“多谢司丞大人。” 疏塘眼下谢的,是风滞方才没有拒绝她躲在他身后,微知不近人情百族皆知,可风滞也没有平易近人的名声。 竹屋外挂了一个风铃,随着这林中的微风左右摇晃,不时传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三人刚走到院中,竹屋的大门便自己打开了,随后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老夫在此恭候各位多时了。” 风滞和微知对视了一眼,一同走了进去。 屋内的人穿了一身粗布旧衣,随意地坐在竹屋正中的凉席上,见门外的人进来了,他才随手在面前的茶几上幻化出了几个茶盏。 “故人前来,自是要烹茶以待,老夫这寒舍虽然简陋,但礼数还是很周全的。” 莫不语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风滞,微知和疏塘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风滞:故人,你们认识? 风滞自己也是一脸懵,他这是第一次见莫不语。 “莫先生莫不是认错人了?” 莫不语没有回答风滞的话,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三人坐下喝茶。 风滞刚端起茶杯,便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他知道这是雪岸在阻止他。 “喝了这茶,在这屋内,你便不会说半句假话,喝还是不喝,你自己决定。” 雪岸当年同焚轮来的时候,莫不语刚幻化出茶盏,便被焚轮一掌劈了个稀碎。 当时雪岸还以为他俩有过节,后来焚轮才告诉她,是莫不语的茶有问题。 世人只道莫不语知晓一切答案,却不知他在告诉别人答案的同时,也在尝试着窥探别人的内心。 莫不语似乎看出了风滞的迟疑,态度一下就变了,而且变得跟刚才判若两人,怒吼道:“若是嫌弃我这茶,现在就可以出去!” 即使莫不语的面目因为发怒而变得有些狰狞,风滞还是面色平静地放下了茶杯。 见风滞根本没喝这茶,微知和疏塘自然也猜出了这茶有问题,可是……他们已经喝完了。 微知修为高深,可以用灵力将茶水逼出来,可疏塘却做不到,她弱弱地问了句:“这茶……可是有毒?” “几位皆是各族来的贵客,老夫可不敢得罪,女君若是不信,可以问他。” 莫不语将手指向了风滞,风滞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除了雪岸告诉他的,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什么,他也没必要帮莫不语说话。 “既然没毒,那咱们不妨开门见山,我们解了你的谜题,按照你的规定,你现在得回答我们的问题。” 微知一脸冷漠地看着莫不语,莫不语突然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一脸和气地说道:“那是当然,既是老夫的规矩,那就得先看神君带来的东西值不值老夫回答你的问题了。” 说话间,微知伸手幻化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莫不语接过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微微动了动眉梢,面色却没有多大变化。 “帝谨令,天族可真是大手笔,虽然这东西于老夫并没有什么用,可毕竟是稀罕物件,老夫就收下当个摆件吧,神君请问。” 说话间,莫不语随手将锦盒放到了一旁,似乎真的只是拿来做个摆件。 帝谨令乃是天帝之物,持此令者,便能得天帝一诺,无论何事,绝不推脱。 看莫不语这态度,还真是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 雪岸瞥了一眼锦盒内的帝谨令,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金凤的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灵力,那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帝谨令乃是历任天帝以自身灵力所化,旁人断不能作假,既如此,那如今的天帝便是……朝奚! 那个从小便喜欢跑到霁月宫来找雪岸的小仙童,那个只要雪岸回天族便第一个前来迎接的百鸣神君。 那个在众神眼里高风亮节、温文尔雅的天族表率,道寻神君的好儿子。 当初在灵陨台上刺穿雪岸胸口的第一剑,便是朝奚的镇魔剑。 鲜血从她心口吐出的那一刻,众神的眼神中,竟都带着几分欣喜,似在提前庆祝眼前之人的陨落。 也是那一剑,让雪岸从以前的种种假象里醒了过来。 当时灵陨台上但凡有点修为的人都为雪岸的陨落出了一份力,朝奚只是其中的一个,相比于朝奚,更激进的人应该是歌渃。 她一口咬定天帝就是雪岸所杀,并且一直强调雪岸身上有魔族气息,作为雪岸名义上的姐姐,若她以前对于雪岸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那她如此针对雪岸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天帝之位。 雪岸是天帝唯一的亲骨肉,所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众神便默认了她是天族未来的女帝。 可如果没有雪岸,那歌渃便会是天帝的下一任人选。 当时歌渃那般迫不及待,雪岸还以为她会是如今的天帝,却没想到如今坐上天帝之位的人竟是朝奚。 当初歌渃就经常跟在朝奚身边,为了朝奚可没少花心思,雪岸当时因为修无情道根本没将那些放在眼里,如今想想,倒是明白了几分。 只是没想到,歌渃竟对朝奚如此用情至深,连天帝之位都拱手送给了他。 雪岸自离开鬼域以来,还没来得及打听天族的事情,却不曾想,没有了忆回的天族,竟这般友爱和睦,看来他们对这一天还真是期盼已久了。 可雪岸既然回来了,又怎么舍得让他们这般称心如意。 第16章 问答 莫不语满不在乎的态度,似乎并没有激起微知的半点情绪,他随即开口问道:“形神俱灭之人,可有生还的可能?”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似乎凝固了一瞬。 但凡有点修为的人都知道,形神俱灭之人,自是不能复活。 可微知却拿着天帝的帝谨令来问这个众人皆知的问题,定是天帝授意,难不成天族发现了什么。 虽然是众人皆知的答案,但屋内的三人似乎都很感兴趣,期待着莫不语说出意料之外的答案。 “形神俱灭,烟消云散,自此便消失在天地之间,自是不能生还。” 莫不语停顿了一瞬,将目光移到风滞身上打量了一番,又开口道:“不过,若是意识尚在,将这些消散的云烟重新聚齐,倒不是没有可能。” 听莫不语这么一说,微知和风滞面上虽平静无波,但眼神却有几分复杂。 而一旁的疏塘,却将所有跌宕起伏的神情都写在了脸上。 “那要如何找到残存的意识?” 疏塘的话语间带着几分激动,莫不语平和的态度又发生了转变。 “找什么找,不用找!” 屋内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进屋到现在,莫不语似乎一直在两幅面孔之间切换,一个语气平和,一个态度傲慢,像是身体里住了两个人。 “看什么看,既然问题问完了,你俩就出去吧,老夫还要和故人叙旧呢,旁人不方便打扰。” 莫不语挥手将微知和疏塘的茶杯隐了去,却偏偏留下了风滞的,微知和疏塘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他一开始就暗示了风滞是故人。 微知起身便准备出门去,疏塘却仍然留在原地,一脸委屈。 “我还没问呢。” 莫不语没有再理她,微知却开口说道:“你问了。” 虽然只是接着微知的问题随口问了一句,但她的确问了,并且还沾了微知的光,没有送莫不语什么东西。 疏塘后悔莫及,她本来都将问题想好了,却不知为何就跟着微知开了口,还好微知的问题与她自己想知道的出入不大,要不然真是亏大了,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疏塘一脸不甘地和微知前脚刚踏出去,莫不语便挥手关上了门,又恢复了一脸和气的态度。 “好久不见,不过在我莫不语这里,就算是故人,规矩还是不能破的哦。” 他说这话,就是暗示风滞拿出交换答案的筹码。 可莫不语的名声在外,就算拿出什么贵重的东西他也不一定看得上。 连帝谨令他都没多看几眼,风滞自然拿不出比帝谨令更贵重的东西。 “本君听说莫先生爱好独特,所以便没有提前准备,不过莫先生若是有喜欢的东西,本君愿替你去取。” 风滞的回答,似乎早就在莫不语的意料之中,他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又叹了一口气。 “罢了,在你这里也讨不到好处,既然你要老夫一个答案,那就回答老夫一个问题吧。” 果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 风滞虽觉得不可思议,但回答问题应该是莫不语的规矩里最轻松的了。 “莫先生请问。” 莫不语摇头,这个问题老夫不是问你的,请女君来回答。 风滞突然抬眸,眼下屋内只有他和莫不语二人,那这女君……难不成是雪岸? 风滞从刚进来的时候,便觉得莫不语有时候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看另一个人,难道他知道雪岸的存在? 他说的故人,便是雪岸? 也难怪,若不是雪岸来过这里,她怎会知道破解谜题的方法。 雪岸从一开始便觉得莫不语看风滞的眼神不对,原来是早就知道她在风滞体内。 “问吧。” 知道是雪岸开的口,莫不语便满意地说出了他的问题。 “若天道欺你,众生负你,你当如何?” “那我自当顺应天道。” 雪岸语气缓慢,微微一笑,双眼直视着莫不语。 表面上看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但她那直击人心底的眼神,却让莫不语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移了一分。 当初雪岸来询问怖现的下落,莫不语也是问了雪岸一个问题,而且是同一个问题。 当时的雪岸根本没有细想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她一心信仰的天道和她一心维护的苍生,绝不会负她。 若真的有这么一天,她便顺应天道,为苍生,她心甘情愿。 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才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是轻易地一问一答那么简单。 她一直将众生的安危和百族的安宁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可到头来,她所维护的一切却将她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既然当初诸神预言她会毁天灭地,那便全了他们的心思,她自己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答案却早已不是当初的答案。 莫不语不断地变换着神情,似是体内的两个人在窃窃私语,雪岸不屑地移开了目光,随意地敲打着茶杯。 “你的问题问完了,该我了。” “女君请问。”莫不语试探地瞄了雪岸一眼。 “一万年前被妖皇所救的熠鸟族素水,如今身在何处?” 莫不语本以为雪岸要问什么难题,没想到只是打听一只熠鸟的下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在半空中幻化出了一面似镜子般的水雾。 水雾中两个女子正饶有兴致地在挑选衣裙,一个水灵秀气,仪态端庄,一个亭亭玉立,浑身散发着英气,颇有大将之风。 “徊寐?” 风滞开了口,雪岸便随口问了一句。“你认识?” “听梦族唯一的一位公主。” 雪岸微微点头,继续看着水镜。 水镜里那个秀气的女子捏了个法诀换了身粉色的衣裙,对身旁的女子说道:“纤染,这套怎么样?我看风滞哥哥平时都是穿的玄色衣衫,这个颜色和他站在一起是否相配?” “我没见过司丞大人,但你穿这个颜色倒是挺好看的。” 风滞哥哥?司丞大人? 那定是风滞无疑了。 叫得这么亲切,看来这个听梦族公主和风滞的关系不一般啊。 “没想到咱们司丞大人的魅力,都已经散发到听梦族去了。” 风滞没接雪岸的话,问莫不语道:“这二位,哪一个是素水?” 莫不语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还真是斤斤计较,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走吧。” 雪岸说着便要离开,风滞却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了?” “放心,不是你的小公主。” 雪岸虽然只见过素水一面,但熠鸟族以羽化剑声势浩大,就那一面她便记住了她。 所以从看清水镜里的人开始,雪岸便认出了素水。 只是如今的纤染看起来举止利落,倒不像万年前的素水那般眼中满是纠结的愁怨。 莫不语在一旁看风滞踌躇不前,脸上露出了几分嘲笑。 “你们俩还没我们俩相处得融洽。” 雪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莫不语,你忘啦,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你在说什么?什么一个人两个人,我们就是两个人,不!我是一个人……” 莫不语捂住脑袋,似是两个人在争吵,又像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雪岸懒得看他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抬脚出了门。 但风滞却始终没搞清楚莫不语究竟是什么情况,若他真的只是一个人,又为何会前后判若两人。 “所以……他到底是几个人?” “千万年太孤寂,便生出了另一个自己,但说到底都是一个人。”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必亲自去听梦族找纤染,过段时间便是妖后的寿辰,到时候各族都会派人前来祝贺,我自有办法让纤染前来。” “妖后寿辰……” 雪岸思忖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 “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听梦族小公主呢,就依你所言吧。” 风滞还准备说什么,却看见微知和疏塘还在竹屋外面。 这竹林是莫不语用灵力所化,如今他心绪不稳,外面自是变化万千,看来连修为高深的微知都一时没有想到办法。 雪岸看向疏塘。“女君的短笛既然能破除进来的结界,想必也能找到出去的路。” 灵族皆以乐器为法器,而疏塘的短笛是太仓玉所化,在灵族法器当中,算是品阶比较高的,破除结界只是它的其中一个功能而已。 疏塘脸上带着几分窘迫,小声说道:“这短笛……或许真的可以破结界,但我修为平平,尚不足以掌握它的十分之一。” “那你这几千年在干什么?” “我……” 疏塘委屈地低下了头。 微知抬眸看着风滞,眼神复杂。“司丞大人……” 眼下风滞看疏塘的眼中全是怒其不争,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责备,可他明明刚认识疏塘,这番言语,让微知很是意外。 “对不起,是本君说话重了些,女君别放在心上。” 风滞虽不喜与女子亲近,却从未这么声色俱厉地凶过哪个女子,虽然方才的话是雪岸说的,但看疏塘委屈地眼泪花直打转,他是真觉得有些愧疚。 可这道歉却不是雪岸的本意。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体内有禁制尚且知道发愤,她明明根基不错却不好好修炼,还不让人说了,你可真会怜香惜玉。”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定知道催动那短笛的方法,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雪岸根本不想理会谁对谁错,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的确是先出去,于是她便教了疏塘如何催动短笛破除结界。 可刚破除结界,疏塘便晕了过去,微知急忙将她扶住。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只短笛灵气过盛,以她的修为,承受不住很正常。” 微知看了疏塘一眼,捏了个诀将她藏到了衣袖当中,顺手使了个瞬移术。 第17章 所属 化尘山。 苍穹之上月明星稀,照出了眼前数座宫殿的轮廓,殿中依稀有烛光晃动,忽明忽暗,让人的心绪也跟着沉重起来。 微知站在一座宫殿门口,白色的衣衫在月光的照耀下异常显著,而风滞的一身玄衣,似乎与整个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微知这才发现风滞也跟了过来,他知道以风滞的性子断不会跟踪他,想必是他方才使用瞬移术的时候没留意,才将他一并带了过来。 “这是化尘山。” 化尘山分为三宫十二殿,乃是天族诸神陨落之后的魂归之地,而此时他们眼前的天权宫,便是历任天帝的魂归之所。 “此乃我天族重地,司丞大人既然来了,便跟紧本君,以免遭遇不测。” 说话间,微知抬手隐去了宫门口的结界,风滞跟随他一并走了进去。 宫殿两边分别点了四十根白玉蜡烛,加上天帝牌位前没有点燃的那一根,一共是九九八十一根,寓意万物化尘,九九归一。 微知走到正中间的灵位前,面目严肃,双手举过头顶躬身行了个礼。 这是天族最高的礼仪,向来只对天帝天后。 而风滞现在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看清牌位上的字:天帝辰启之灵位。 风滞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石化了一般,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 过了片刻,他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但却一直没有流下泪水。 微知双眼注视着天帝的灵位,站了良久,才开口道:“子虚间大乱,微知今日前来,是想跟天帝借灭灵杵一用。” 灭灵杵与铸灵杵同根同源,其功能与其名字一样,一个可灭万灵,一个可暂时留住将死之人的元神。 一开始是妖皇持灭灵杵,天帝持铸灵杵,但因妖族可修习灭灵阵法,若在加上灭灵杵,恐有危害苍生之嫌。 后经各族商议,两族之间才交换了灵杵。 灭灵杵一直交由天帝辰启看守,辰启陨落之后,便随他残留的灵气一同放在了天权宫中。 微知将手掌心对着天帝灵位的上空,掌心便生出了一缕微光,与此同时,灵位的上空也发出了光亮,与他的手心连接。 片刻之后,灵位上空的光亮便一点点成形,幻化出了一个黑杵。 黑杵的上半部分为锥形,下半部分为柱形,仅容一只手握住,整个杵身雕满了类似图腾的花纹。 微知五指微收,那灭灵杵便落入了他的手中,而灭灵杵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风滞后退了几步。 具体来说,后退的人是雪岸。 灭灵杵可灭万灵,自然也可灭了她。 若灭灵杵一出,别说是她这缕残神,子虚间所有的恶灵都会灰飞烟灭,无一能幸免。 “不能让微知把灭灵杵带走,子虚间的恶灵对我还有用。” 雪岸通过灵识告诉风滞,风滞眼下是进退两难。 微知是为了子虚间的安宁,他本不应该阻止,而且以他现在的修为,阻止不了微知不说,反而会被他怀疑。 但若此事关系到雪岸的安危,他也不能不管不顾,毕竟现在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雪岸也觉得让风滞阻止微知似乎不太现实,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一缕红烟从风滞体内窜出,随即一身红衣的雪岸便停留在了大殿的上空。 她伸出双手,如画般的眉眼一横,殿内便生出了许许多多微小的光亮,似瀑布般全部流入了她的掌心。 微知一转身,便看见殿中所有的微光全部汇集到了一处,似一条银色的长河直击天权宫的大门,触动了门口的结界。 转瞬之间,方才进门时被微知隐去的结界又恢复了原状。 “天帝……” 微知愣住了片刻,转身看向天帝的灵位,灵位此时也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见微知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风滞立即开口道:“莫不是……先天帝不想让神君拿走灭灵杵?” 微知没有说话,仍旧站在原地,风滞又道:“子虚间虽大乱,但也不代表所有恶灵都做了恶,这些恶灵既有意识,也可算是苍生的一部分,天帝生前心系苍生,想必是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微知眉头微皱,目光落在一旁的风滞身上。 “既是恶灵,哪有不作恶之说,司丞大人维护百族千余年,想必比本君更清楚。” “可若真如神君所言,那眼前这殿中发生的一切又作何解释?” 微知方才之所以愣住,是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催动结界的灵力确实有天帝的气息。 除了天帝本人,就只有与他灵力同为一脉的至亲,忆回已经形神俱灭,那就只能是天帝的意思了。 微知看着手中的灭灵杵,在犹豫要不要放回去,风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子虚间一事,不一定非要用灭灵杵,神君若信得过,不妨将此事交给在下。” 风滞近千年来为了百族安宁所做的事情,微知自然有所耳闻。 八荒百族之中能入他眼的没几个,而风滞恰巧算得上一个,所以他自然是信得过。 “那就有劳司丞大人了。” 微知松开手中的灭灵杵,灭灵杵便自行回归了原位。 风滞微微颔首,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微知准备离开大殿,他也跟了上去,可刚走了几步,却发现雪岸没有跟上来。 雪岸此时站在天帝的灵位面前,脸上神情颇为复杂。 天权宫散落的是天帝的灵气,方才雪岸将他们汇聚到一起,是为了骗微知放回灭灵杵。 但她只是催动了门口的结界,而天帝灵位上发出的微光,并不是她所为。 这殿中算上她也就三人,方才微知和风滞都没有催动灵力,那天帝灵位上的微光就只有一个解释……是天帝自己。 天帝辰启的样子随着眼前的光芒在雪岸的脑海中忽隐忽现。 百宸宫里他勤勤恳恳处理政事的样子,诸神面前他威风凛凛挥斥方遒的样子,以及在雪岸面前一脸和煦甚至还撒娇的样子。 想到这些,雪岸不觉地红了眼眶。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若非她现在没有实体,此刻一定鲜血如注。 她在殿中待了很久才离开,当她踏出天权宫大门的那一刻,脸上所有的情绪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 可即使是这副样子,也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风滞负手站在门外的石阶上,皎洁的月光从他的头上洒落,将他脸上的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 雪岸嘴角微动,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微知走了?” “嗯,你方才……用灵力催动结界,可还好?” “那不是我的灵力。” 风滞像是故意在找话题与雪岸聊,沉默了片刻,又抬眼看了一下四周。 “这化尘山虽说有三宫十二殿,但终归是冷清了些。” 天族诸神千万年才陨落,当然不可能像人间陵园那般热闹。 “是挺冷清的,不过……很快就会热闹起来的。” 雪岸的话不禁让风滞心头一颤。 他转头看向她,却只看到银色月光之下一张天真烂漫的小脸,像是真的只是单纯想让一个冷清的地方变得热闹起来。 可风滞心里清楚,雪岸的话绝不是字面意思。 听雪阁。 绿袖和老嬷嬷正为难地站在风滞的屋子前面,具体来说现在是雪岸的屋子。 而她们面前一个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男子,正扶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绿袖。 老嬷嬷语重心长道:“灵君,司丞大人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这间屋子。” 那男子听了老嬷嬷的话,似乎有几分不悦,指着绿袖道:“徐娘,她都能进听雪阁,这听雪阁还有什么地方是本君不能进的,难不成风滞在这屋里藏了人?” 风滞和雪岸刚回听雪阁,便看到三人在院中争论不休,雪岸看着那男子道:“他是谁?” “霄羽,徊寐的兄长。” “哦?原来是咱们司丞大人的大舅子。” 风滞一脸无奈地看向雪岸,正准备开口,霄羽便一个闪身站到了他面前。 “我这才多久没来你这听雪阁啊,这些……还有这些,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霄羽瞥了一眼绿袖,又扬起下巴示意风滞原来的屋子。 风滞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霄羽表示难以置信,他附到风滞耳边,小声道:“那妖侍是汾旧的人,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知道。” 霄羽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拽着风滞就往前走。“走走走,咱们单独聊聊。” 他走的方向自然还是雪岸的屋子,风滞转了个身,走向了隔壁。“这边!” “你还真搬出来了,那这屋子现在是谁住呀?” 见风滞没理自己,霄羽只好跟着他进了隔壁,进去之后顺便挥手关上了门,上下打量了风滞一眼。 “我听说你遇上诸怀了,还受了伤,看样子是没事了?” “嗯,好多了。” 风滞伸手在身旁的茶几上一挥,便幻化出了两盏茶,霄羽坐下便端起其中一杯大口喝了起来,看样子方才没少说话。 “你让那绿袖留在你听雪阁,是为了将计就计吧,可你以前都明目张胆地拒绝汾旧,现在怎么……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落他手上了?” “没有,你别瞎操心了,对了,这次妖后寿辰,纤染可会前来?” 纤染? 霄羽不知风滞为何突然提起了纤染,但据他的所知,风滞虽听他提起过纤染,却从未见过。 按道理来说,两人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可风滞为何突然对纤染感兴趣了,而且就算要问,也应该是问徊寐呀。 霄羽扶了扶下巴。 难怪风滞一直都对徊寐爱搭不理的,原来是喜欢纤染那一款。 霄羽一边想一边点头,本以为自己将事情都理清楚了,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突然抬眸。 “不对呀!你不是心有所属吗,怎么又对纤染感兴趣了?” 第18章 探灵 风滞眸光微动,捏了个诀,霄羽立即闭上了嘴。 不过没多久,他便自己挣开了风滞的禁制,因为以风滞现在的修为,根本奈何不了他。 但他却没有多想,以为风滞只是跟他闹着玩,并不是真的想让他闭嘴。 “这屋里就咱俩,没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你还害羞了?” 风滞瞥了一眼一旁半撑着脑袋,正饶有兴致地听他俩讲话的雪岸,又立即移开了目光。 “我说正事呢,你可有办法让纤染来参加妖后的寿宴?” 看风滞表情严肃,似乎真没有在开玩笑。 霄羽这才认真答道:“虽然纤染很少离开听梦族,但她和徊寐自小一起长大,只要徊寐非要她相陪,她自不会拒绝,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霄羽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朝风滞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要谢我?不用,咱俩什么关系。” 正当霄羽以为风滞的内心充满对他的感激时,风滞却冷冷地说了句:“我本就没打算谢你。”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妖后的寿辰还有些日子,这段时间本君就住在你这听雪阁了。” 听到霄羽要住听雪阁,风滞抬眸看了雪岸一眼。 见雪岸半眯着眼睛,并没有什么不满,他才开口对霄羽道:“那我让徐娘把隔壁院子的房间给你收拾出来。” “隔壁院子?我每次来都是住的这个房间,其他的房间我住不惯,要不你搬回去吧,还是……那个房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风滞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有,客随主便,懂吗?” 话音刚落,霄羽便被一阵风刮到了门外,他正冲回来找风滞理论,房门却“嘭”的一声关上了。 要不是他闪得快,他那高挺的鼻梁骨可能就保不住了。 “行!这里是你的地盘,本君不跟你计较。” 霄羽在门口骂骂咧咧地嘀咕了一阵才离开,雪岸不耐烦地瞥了门外一眼。 “既是听梦族人,为何如此聒噪?” 听梦族能够窥探别人的梦境,但窥探梦境只是他们最基本的能力。 他们的厉害之处在于,只要别人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们便能探听别人的过往,修为高深者,甚至可以探听眼前之人当下的所思所想。 不过因为修为限制,若探听之人的修为在自己之上,便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可霄羽的修为并不低,绝对在现在的风滞之上,他本可以轻轻松松知道风滞发生了何事,却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雪岸刚得知他是听梦族时,还担心他会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过就目前来看,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雪岸虽闭着眼睛,但现在这个屋里只有她和风滞,风滞自然知道雪岸是在问他。 “听梦族的探灵术,在我身上不起作用。” 当初听梦族与天族大战,一连持续了数月,战火让方圆数百里生灵涂炭。 风滞以一己之力化解了两族干戈,自此在百族之中声名鹊起。 听梦族人善窥探人心,不善战,风滞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占了下风。 若不是风滞及时平息了那场战火,他们就成为了天族的手下败将,以后在天族面前便再也抬不起头来。 霄羽当时也在战场之上,他亲眼见证了风滞三日之内让两族止戈的传奇,心中是真的感激这么一个人的出现,让听梦族不至于成为天族的俘虏,同时也对这个人的生平经历产生了兴趣。 风滞与他年龄相仿,他想知道这个人有如今这番作为,究竟经历了什么。 于是他便对风滞用了探灵术,可他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探听到他的任何过往。 他本以为是自己的修为不及风滞,所以才探听不到任何信息,正当他发愁之时,却发现身边的大长老也在对风滞用探灵术。 听梦族的大长老,修炼数万载,修为定不在风滞之下。 于是他便凑到了大长老身边,还没等他开口,大长老便知道了他的用意。 大长老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殿下不用问了,老夫也探听不到。” 霄羽这才注意到,不仅大长老,周围的听梦族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风滞,看样子都没收获。 连听梦族的探灵术都对风滞没用,霄羽对风滞这个人便更加好奇了。 于是,风滞回妖族的路上,他便一直悄悄地跟着他。 本以为他会就这么一路跟着风滞回妖族,谁料刚到半路上,风滞便与一帮不明身份的人打了起来。 那帮人实力不弱,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可风滞是谁,以一己之力平息两族战乱的人,这些人在他身上一定也讨不到好处。 于是,霄羽便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准备观战。 可他屁股还没坐热,却发现风滞对付这些人竟有几分吃力。 他虽不能探听风滞的过往,但听梦族对于灵力的感知尤为敏锐,眼前风滞身上只有普通的灵力,甚至连他都不如。 这与两军阵前那个云淡风轻实力不凡的司丞大人,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 霄羽摸着下巴思索了良久得出来一个结论:这一定是风滞故意迷惑对手的计谋,他肯定是想套出这些人的幕后主使。 嗯!一定是这样的。 果然,看上去占了下风的风滞突然十指比划着捏了一个法诀,似是什么阵法。 只见那阵法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倒地。 可奇怪的是,风滞击败那些人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身看着前方,似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霄羽挪了挪步子,偏头看了看,他只看见风滞面前一根手腕粗的树干,并没有什么人影。 可风滞的样子,确不像是在自言自语。 风滞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离开,他还没回过神来,一道暗绿色的影子便朝他袭了过来,霄羽立即冲过去替他挡了一招。 那道绿影本是冲着风滞而来,因为霄羽的这一挡,便将他二人都当成了目标。 既如此,风滞也确认了霄羽与那道绿影不是一伙的,于是两人便联手对付那道绿影。 可那道绿影并没有实体,极为难缠,只要与之稍有接触,它便似利刃一般狠狠地刺入体内。 风滞为了平息天族与听梦族的战争,释放了驭魔石中的全部力量,眼下驭魔石中灵力枯竭,他只能靠自己仅有的修为硬撑,要不是霄羽的出现,他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两人与那道绿影纠缠了五天五夜,待驭魔石恢复了灵力,才彻底战胜了那道绿影。 风滞和霄羽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顺势躺在了身后的草地上,聆听着头顶树梢上发出的阵阵蝉鸣,抬眼看着天上缓慢飘过的些许白云。 似乎这几天的所有疲惫都渐渐消失在了眼前的夏日光影里。 这几天风滞的修为忽高忽低,霄羽自然发现了,但他却没有多问。 他知道这一定是风滞的秘密,为了避免被风滞杀人灭口,他便率先开口介绍了自己,并且也跟风滞说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他虽是听梦族的皇子,但他的探灵术却是所有皇子中最差的,这个秘密听梦族中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听梦族皇子众多,梦皇公务繁忙,根本心思注意到这些。 所以霄羽便整天游手好闲,四处闲逛,反正族中的大小事务也轮不到他,只要不回听梦族,便没人会发现他的秘密。 也正因为无所事事,所以他才因为好奇心跟了风滞一路,有了与他并肩作战五天五夜的情谊。 之后霄羽只要得空,便会到听雪阁小住一段时间,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彼此的知己好友。 院中安静了下来,雪岸闭着双眼,半撑着头的手逐渐放松,眼看整个人就要偏了下去,风滞立即抬手将她送回了自己体内。 风滞一连闭关打坐了好几天,雪岸都极其安静,没有从风滞的身体里出来,也没有干涉他的任何事,风滞有时候都怀疑她到底还在不在自己的体内。 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伴随着敲门声传来了解玉的声音。 “主上,唐风府出事了!” 唐风府是执殊的府邸,执殊在妖族势力庞大,却始终保持中立。 无论是大司丞还是妖后,他都持同样的态度,似乎根本没打算表明自己的立场。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解玉进去时,风滞正负手站在窗边,微风撩起他额间的几缕发丝,轻轻拂过他轮廓分明的脸颊。 虽然解玉一直待在风滞身边,但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恍了神。 风滞见他迟迟没说话,便转过头来看着他。 “何事?” 眼前如画般的景象自己动了,解玉这才想起了自己来意,迅速移开了目光。 “执殊妖君邀你去一趟唐风府,据说是梨溶女君受了重伤。” 梨溶是执殊唯一的女儿,从小便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来不肯让她受半分委屈,整个妖族都知道他是个女儿奴,眼下他的女儿受了重伤,估计都没人敢去唐风府触霉头。 “你可知梨溶是因何受伤?” 解玉抬眸瞥了风滞一眼。“好像是因为……恶灵的事。” 恶灵? 风滞眉头微皱,随手捏了个瞬移术便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吧,准备爆更了,但是需要一点点动力啦 第19章 诬陷 恶灵现在大都聚集在与灵渊一带,与灵渊与妖族相距甚远,梨溶却因为恶灵受伤,那就只有两个原因。 她自己去了与灵渊或是恶灵来了妖族。 风滞进唐风府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梨溶面色苍白,周身的灵力已经非常紊乱,而她周围缠绕的煞气却因为风滞的到来而越发猖獗。 执殊与汾旧一人站在一边给梨溶灌输灵力,许是因为撑得太久,两人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若不是他二人以自身灵力维持,梨溶恐怕早就没命了,可即使如此,也只是暂时吊住她的命。 眼下煞气突然涌动,若他二人不松手,极有可能被煞气所伤,可若他二人松手,梨溶便会立即殒命。 就目前来看,他们做了第一个选择,继续给梨溶灌输灵力。 “可真是感人呢!不过……” 风滞正准备出手帮忙,雪岸便化作红烟站在了他身旁,脸上愁眉紧锁,似是真被眼前的一幕给感动了,却又有些许遗憾。 风滞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不过什么?” “还差了一点。” 雪岸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灿烂的笑容,似乎刚才的感动从没出现过,亦或许她刚才的面部神情就只是为了迎合气氛。 “若他们真因此殒命,那才让人感动呢!” 雪岸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五指在面前的茶几上轮番敲击,目光落在床边的执殊与汾旧身上,似是真的在等他俩殒命。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就算风滞出手,也扭转不了局面,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梨溶香消玉殒,更何况现在摆在眼前的是三条性命。 眼看梨溶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而她身上的煞气也已经扩散到了执殊与汾旧的身上,风滞转头看向雪岸。 既是恶灵的煞气,那雪岸肯定能解。 雪岸自然知道风滞是想让自己帮忙,但她却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你救了他们,他们可不会感激你,更何况这还是他们自作孽。” “我不能见死不救。” 说话间,风滞也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了梨溶。 是真的不能见死不救,还是唐风府另有用处,这就不得而知了。 雪岸冷笑一声。“那你救好了,我最擅长的就是见死不救。” 眼见煞气已经蔓延至了执殊和汾旧的全身,正一点点地朝风滞身上袭去。 雪岸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将手伸到梨溶的身子上空,没过多久,所有的煞气便全部顺着她的手吸入了她的体内。 若不是风滞对她还有用,她才懒得管这些破事。 屋内的煞气瞬间消失之后,三人一同护住了梨溶的心脉,才撤回了灵力。 执殊和汾旧方才一心救梨溶,又加上煞气缠身,根本无法分心同风滞讲话,眼下又因损耗太多灵力,两人只好先打坐调息。 梨溶虽暂时护住了心脉,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风滞上前给她喂了一颗回灵丹,见她气色有些好转之后便准备离开。 不料刚起身,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还握得非常紧。 他低头看去,梨溶的手似乎根本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仍旧闭着双眼,却眉头紧锁,似乎正在做什么噩梦。 正在调息的执殊看见自己的女儿抓着风滞的手,似乎并不惊讶,片刻又收回了目光。 但汾旧却满眼愤怒地盯着风滞,若是眼里能飞出刀子,他现在一定将风滞的手给剁了。 “没事了。” 风滞小声说着,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见她脸上的神色缓解了,他才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雪岸上次用风滞的手碰了绿袖,他浑身不自在,本以为他真的不近女色,没想到对梨溶却这般温柔。 难怪霄羽说风滞早就心有所属,原来就是说的梨溶啊。 风滞看雪岸正上下打量着自己,他似乎猜到了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说什么,执殊便在两个妖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司丞大人可是要走?本君还没谢过司丞大人呢。” 执殊说着便拱手朝风滞行了个礼,风滞立即还礼,毕竟执殊是前辈,平时也没见他向谁低过头。 “妖君客气了。” 雪岸冷笑一声。“你还真当他是客气呢,不让你走是因为好戏还没开演呢!” 雪岸的意思,他们让风滞前来别有目的,风滞自然也察觉到了几分。 汾旧见风滞要走,也起身踩着虚浮的步子走了过来。 “司丞大人这么着急走,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此话何意?” 风滞平静地瞥了汾旧一眼,显然没有将汾旧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而汾旧却出奇地没有因为风滞轻蔑的眼神而生气,似乎对于风滞做了亏心事这一说法很有把握。 若换做平时,汾旧就算不反怼风滞几句,也会怒目相向,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冷静。 “司丞大人去了与灵渊,但本殿听说那里依旧恶灵肆虐,以司丞大人的能力,定不会连区区恶灵都解决不了。 还有,与灵渊与妖族相距甚远,恶灵又怎会出现在我妖族境内伤了梨溶,据本殿所知,近期妖族去过与灵渊的人,只有司丞大人你,本殿自是不愿相信司丞大人会与恶灵勾结,不知司丞大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可有证据?” “当然!” 汾旧似是把握十足,随手一挥便将两只恶灵扔在了风滞面前。 “本殿救梨溶的时候,顺便给司丞大人带了两个人证。” 那两只恶灵刚被汾旧放出来,便瞥了一眼雪岸的位置,然后直在原地哆嗦。 他们一直被汾旧带在身上,雪岸刚进来的时候,他们便感觉到了压迫感,本就是两只小恶灵,直接面对雪岸这个修罗,定是吓破了胆。 若只是与恶灵交手残留的煞气,执殊轻松便可去除。 可汾旧却将这两只恶灵带在身上,恶灵与煞气本就相辅相成,有了这两只恶灵作为源头,梨溶身上的煞气自然会蔓延开来,所以他们才会在救梨溶的时候被煞气所伤。 这不是自作孽是什么? 汾旧看那两只恶灵看着风滞的方向迟迟不肯开口,便一掌将他们打趴在了地上。 “将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本殿现在就让你们灰飞烟灭。” 那两只恶灵互相对视了一眼,对汾旧说道:“太子殿下,你让我们来妖族指认风滞,可我们连风滞的面都没见过,你总得提前告诉我们他长什么样吧。” 风滞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汾旧,对那两只恶灵说道:“本君就是风滞,二位没见过?” 一只恶灵摇头。“没见过。” 另一只恶灵则挠了挠脑袋,不解地道:“我方才听太子殿下你叫他司丞大人,怎么又变成风滞了呢,你究竟让我们来诬陷谁呀?” 两只恶灵一唱一和,不仅将风滞撇得干干净净,还将矛头指向了汾旧。 汾旧气得脸都绿了,根本顾不上执殊现在的态度,一掌将他俩劈成了飞灰。 执殊本来还挺感激汾旧救了梨溶,现在听了两只恶灵的证词,又见他急于杀人灭口,看汾旧的眼神立刻就充满了怒气。 “殿下,还是你先给本君解释解释吧。”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完全超乎了汾旧的预料,他现在脸色铁青,但又不想在执殊面前失了礼。 他怀疑恶灵一事与风滞有关,因为苦于找不到证据所以才顺便抓了两只恶灵来做伪证,没想到却被这两只恶灵倒打了一耙。 “妖君,恶灵阴险狡诈,你不能光听他们的一面之词,此事尚有蹊跷,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汾旧边说边瞥了风滞一眼。 方才汾旧让那两只恶灵开口的时候,雪岸也赞同地点了下头,并且让那两只恶灵实话实说,若有半句虚言,不用汾旧动手,她会亲自送他们上路。 对于那两只恶灵来说,虽然帮谁都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但相比于先承受身体被撕碎的痛苦再化为飞灰,他俩自然是选择直接被汾旧送走。 恶灵的承诺本就一文不值,更何况汾旧以他们的性命相威胁,他们自然可以随时变卦。 风滞漫不经心地朝汾旧笑了笑。 “那两只恶灵可是殿下带回来的,有谁能从中作梗?殿下方才称他俩为人证,现在又说不能听信他俩的一面之词,诬陷本君一事尚且不提,可此事毕竟关系到梨溶女君的性命,难不成殿下是在戏弄妖君?” “你……” 汾旧的眼神恨不得直接将风滞生吞活剥了,可他心里很清楚,他现在身子虚弱,连站都站不稳,风滞一根小指头都能将他打倒。 风滞的话,明显是说汾旧把梨溶的性命当儿戏,执殊本就担心梨溶的伤势,眼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他视若珍宝的女儿啊,竟然有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此事本君自会查清楚,就算凶手是妖皇妖后,本君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妖皇妖后都不留情面,若真是汾旧,他也一定不会轻饶,可他心里也没完全信任风滞,毕竟汾旧不会专门找两只恶灵两指认自己,今日之事,定有蹊跷。 “司丞大人,与灵渊恶灵一事……” “与灵渊聚集了太多恶灵,本君正在想对策。” 子虚间的事情,风滞自然不能跟执殊明说,可以他在妖族众人眼中的实力,不仅汾旧不信,执殊似乎也半信半疑。 就在此时,一缕红烟没入了风滞体内。 “在你们眼中,一丝不苟的人但凡有一件事做得不称你们的意,便抹杀了他以前的所有功绩,甚至还会怀疑他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相反,若游手好闲的纨绔突然有一天做了件好事,你们是不是会觉得他以前其实都是在韬光养晦?” 世人总是如此,他们将一个人捧到云端,那个人就不能再沾染一点凡尘,若是有半分背离他们的意愿,便是罪大恶极。 那个被他们架在道德制高点的人,绝对不能有半点纰漏,而望着他的无数双眼睛,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饶恕自己的诸多罪行。 雪岸看执殊和汾旧的态度,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贪生怕死没本事解决的事,有什么资格怨别人。 “蝇营狗苟!” 雪岸不屑地扫了一眼屋内的人,捏了个瞬移术便消失了。 风滞这些年为妖族和八荒所做的事,执殊自是知晓,听了雪岸的话,再想想自己的言行,作为一个前辈确实有几分羞愧,甚至都没有去计较雪岸后面骂人的话。 而汾旧却只把骂人的话听了进去,就算是妖皇妖后对执殊都以礼相待,风滞一个后辈,竟然敢堂而皇之地骂完人甩手就走,真是越来越不把妖族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第20章 故地 雪岸回了听雪阁,见风滞欲言又止,以为他又要开始说教,便率先开了口。 “怎么……方才我说的话,又惹司丞大人不高兴了?” 雪岸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咱们司丞大人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雪岸本以为风滞定会与她互呛几句,谁料他不仅没有反驳,甚至还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很对,即使为天下苍生牺牲过性命,别人也不一定记得你的好。” 风滞眸光低垂,眉头微皱,浑身的气压低沉,似是亲身经历过,被人说中了痛处一般。 可据雪岸的了解,风滞自当上妖族司丞一来,除了一些小打小闹,他在各族当中的名声一直都很好,甚至连微知那种目空一切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他又怎能理解被世人所弃的感受。 怕不是觉得雪岸说得有道理,无意之中点燃了他的一腔正义,现在正带入自己的情绪悲天悯人吧。 雪岸方才临走时可是骂了执殊,风滞虽然不是虚与委蛇的性子,但对妖族的前辈还算恭敬。 除了完全没将汾旧放在眼里,还没到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地步,他现在这副样子,雪岸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煞气伤到脑子了。 雪岸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风滞,霄羽突然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两眼放光地盯着风滞,看上去像是听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激动得恨不得把风滞抱起来转圈。 “我听说,你方才不仅骂了汾旧,还连执殊那老头一起骂了?” 霄羽闲来无事,最擅长的就是八卦,身为听梦族的他,正好可以用探灵术满足他的好奇心。 汾旧为了保住自己和执殊的面子,压下了唐风府的事情,虽然没有传得人尽皆知,但已经足够霄羽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风滞瞥了一眼雪岸,敷衍地点了下头。 见风滞自己承认了,霄羽的眼里立即迸出了激动的火花。 他一把将风滞搂了过来,这下他是真的把他抱了起来,不过刚一抱上,风滞就一个闪身避到了两米开外。 “唉!你躲什么呀,本殿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硬气的人,管他什么王孙贵族,就算是天王老子,只要看不顺眼,那就该动口动口,该动手动手,反正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雪岸扬了扬嘴角。 没想到这霄羽年纪轻轻,想法倒是颇合她的心意。 风滞虽然躲开了,但霄羽又若有所思地凑了上去。 “不对……你冲他们说的话,好像另有所指耶。” 霄羽思忖了片刻突然抬眸,双手拍得脆响,似是突然想清楚了风滞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 “住口!” 风滞表情突然严肃,似乎猜到了霄羽接下来要说的话,看他这般认真,霄羽只好乖乖闭上了嘴。 可方才在唐风府说那些话的人明明是雪岸,不管霄羽怎么猜,也不会真在风滞身上猜出什么吧。 不过看风滞刚才那副紧张的样子,他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下屋里就三人,若他和霄羽都清楚,那他不让霄羽说下去,明显就是不想让雪岸知道。 风滞的面色平静了几分,才对霄羽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徐娘。” “出去?”霄羽转了转眼珠子。“恶灵的事?” 霄羽既然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知道恶灵的事。 “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本君呢,更何况以你现在的状态,知道的是你去抓恶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被恶灵抓呢。” 霄羽刚来听雪阁的时候,便察觉到了风滞身上灵力微弱,但他以前跟风滞相处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便没怎么在意。 可风滞方才出手救梨溶被煞气所伤,虽然他的伤势远不及汾旧和执殊,但因为他修为平平,现在身上的灵力非常不稳。 就算不是敏感的听梦族,修为稍微高一点的人都可以察觉到风滞身上的不对劲。 就他现在的情况,就算遇上小恶灵,都得花些心思对付。 雪岸赞同地点了下头。 “他说得对,带上他总比你自己强,不过你都这样了,还去瞎管什么闲事,就这么着急为你的心上人报仇?” 风滞没有理会雪岸所说的心上人,一本正经地说道:“维护百族安宁,本就是我的职责,更何况我之前还主动应承了此事,眼下恶灵已经在我妖族伤了人,若继续放任,只会越演越烈。” 说起应承此事,雪岸怀疑风滞是在暗示她此事是因她而起,毕竟风滞是为了灭灵杵才主动应承微知的。 “司丞大人果然尽职尽责,那走吧,咱们就去故地重游一番。” 雪岸在同汾旧一起威胁那两只恶灵的时候便打听到,那两只恶灵并非是从与灵渊而来,而是鬼门大开之后便一直在两界山附近。 据他们所描述,除了他们这些四散的小恶灵以外,其他的恶灵都是集体行动,日出而息,日落而起。 可是以恶灵自私自利的性子,断不会集体行动,除非,有一只煞气强大的恶灵在背后控制他们。 看梨溶的伤势,应该是被许多恶灵围攻所致,据此推断,两界山附近可能才是真正的恶灵盘踞点。 霄羽帮风滞稳定气息,见他周身灵力稳定之后,才允许他出门。 雪岸觉得霄羽比人族坊间的那些大婶还要啰嗦,而他的八卦属性,绝对在那些大婶之上。 雪岸刚出鬼域的时候,两界山清风和煦,朗日当空,葱郁的树木将阳光裁剪成无数斑驳的光点,林中还不时有飞鸟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若不是遇上了诸怀,雪岸还能慢慢享受一下重回世间所感受到的生命气息。 毕竟这种生机可能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可惜的是,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眼前的两界山乌云密布,枯萎的丛林上空只有黑压压的煞气,压得下面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死寂般的树林中早已没有了清脆的鸟鸣,转而代替的是断断续续的哀鸣,一声声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种声音雪岸在鬼域早就听习惯了,风滞看上去也还算平静,毕竟他在子虚间也见了不少恶灵。 可霄羽却觉得这声音瘆得慌,听得他后背直冒冷汗,因为他除了能听见恶灵的哀鸣,还能感受到他们内心无尽的怨气。 四周黑压压的煞气正在朝前方汇聚,本是正午时分,山上却已经宛如黑夜。 风滞和霄羽坚定地对视了一眼,便一同朝煞气汇聚的地方飞了过去,在临近那团巨大的黑气附近落定。 那团不断涌动的巨大黑气当中,时不时透出一点白色的光亮,当那团白光透出来的时,四周的黑气便会四散开来。 但因为四面八方一直有持续不断的黑气涌入,刚散开的黑气碰到了新的黑气,便又汇集到一起,朝中间涌去。 本来还不明白这些恶灵为何突然有这么大的阵仗,可当看见那抹白色的亮光时,一切便豁然开朗了。 那是天族的术法! 就目前的阵仗来看,施术之人修为应该不低,否则定不会惊动这么多恶灵对他进行群体攻击。 看眼前这架势,他应该与这些恶灵僵持了有一阵子了,就算他修为不低,也双拳难敌四手。 况且他面对的还是源源不断的恶灵,照这么下去,迟早会精力枯竭,最后被恶灵吞噬。 眼见那团黑气当中不断透出的白光越来越微弱,风滞来不及思索便飞身冲了过去。 雪岸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身处在了那团黑气当中。 “不自量力!” 一路过来雪岸都在风滞体内,方才感应到那团黑气当中的气息十分熟悉,便出来准备看场好戏。 谁曾想这好戏才刚开始,风滞便冲了进去。 他的心思全在那团黑气当中,完全没有去细想他和霄羽在这山中多时,之所以没有一只恶灵攻击他们,是因为雪岸在他体内。 如今他孤身一人前去,那些恶灵断不会再畏惧他分毫。 眼见风滞没入了那团黑气当中,霄羽也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雪岸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一开始就认出了那团黑气当中的人是道寻,以道寻的修为,眼前这些恶灵根本不会要了他的命,最多也就是被抽筋扒皮,或是折了半生修为。 可风滞和霄羽就不一样了,他俩进去,救不了人不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定会连骨头渣都不剩。 而此时的黑气当中,道寻的身上已经被恶灵咬了不少口子,本来洁白素净的道袍,现在因为不断渗出的鲜血而变得斑驳。 他的手中不断变换着法诀,身边的恶灵也在不断地灰飞烟灭,但也仅仅是他身边的恶灵。 因为他杀死一波,另一波又会接踵而至。 他很清楚如果继续僵持下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他却一直这么重复着,哪怕释放出来的灵力一次比一次微弱,哪怕捏法诀的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他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誓要将所有恶灵杀光。 直到一个玄衣男子穿过重重煞气站在了他身旁,他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因为他身上被恶灵撕咬的伤口上留有煞气,这些煞气趁他虚弱之际侵入了他的体内,激起了他的心魔,他才会一时杀红了眼。 若不是风滞的出现,他可就真着了这些恶灵的道。 风滞匆忙扫了一眼他那斑驳的衣衫,与他一同对付着四周的恶灵。 “神君可还安好?” 第21章 断生 “无碍!” 风滞的传闻,道寻自然听过,年纪轻轻不仅修为了得,而且心怀大道,这些年为百族苍生也做了不少事。 他本以为风滞之所以冒险进来救他,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谁曾想风滞刚进来没多久就已经受了不少伤,而且周身灵力微弱,看上去还不如他这个已经精疲力尽的人。 “司丞大人可是之前受过伤?” 风滞微微点头。 道寻修为高深,稍微花点心思便能看出他如今修为平平,而受伤之人修为有所起伏也是常事,正好可以为他自己打掩护。 身上有伤还冒险前来相救,道寻上下打量了风滞一眼,没有再说话。 虽然道寻现在已经不是孤军奋战,但风滞也没帮上什么大忙,最多只是让他清醒过来不至于被心魔所困,仅此而已。 “风滞……你在哪?”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霄羽的声音,听起来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风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攻去,待黑气稍微退散了一些,才看到一个男子正奋力对抗着恶灵,紫色的衣衫上则点缀了大大小小斑驳的血迹。 风滞可以直接冲入黑气当中找到道寻,没有被中途的恶灵袭击,是因为他飞身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留有一丝雪岸的气息。 可霄羽却是一路披荆斩棘才靠近了风滞。 待霄羽看清了风滞,他才松了一口气,强撑着身上的疼痛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我还能撑一会儿,你呢?” 风滞知道霄羽不会放任他孤身前来,但他也没办法阻止,而且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也朝霄羽扬了扬嘴角。 “我也是。”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现在已经完全是靠意念在支撑了。 没过多久,他的意识便开始模糊,他依稀看见一个红衣女子穿过层层煞气站到了他面前,随后便没了知觉。 而道寻和霄羽看到的,却是风滞突然徒手撕碎了身边的恶灵,随后用睥睨众生的眼神环视着四周。 他周围的恶灵似乎被他吓得不轻,开始四处逃窜。 虽然恶灵不再攻击风滞,但却并没有放过道寻和霄羽。 雪岸转头冷冷地看着还在苦苦与恶灵对抗的道寻。 “神君可还能使用缚灵术?” 道寻觉得风滞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毕竟在此之前他也没怎么和风滞接触过。 道寻微微皱眉。 他知道缚灵术能困住恶灵,但也只能困住短暂的片刻,眼下恶灵众多,他的灵力又不稳,时间定然会再缩短。 在此期间若不能对恶灵进行二次攻击,那即使使用了缚灵术也是徒劳。 但既然风滞都这么问了,定然是有了办法,道寻朝雪岸微微点头,然后汇聚周身灵力,十指变换着使出了缚灵术。 霎时间,所有的黑气被一片金色的光芒笼罩,周围所有的恶灵全部停止了窜动。 为了能够让术法时间持续得久一点,道寻还在持续输出灵力。 就是现在! 雪岸眼中突然涌动着杀气,随后双手比划着捏出了灭灵阵,狠狠地朝道寻所在的方向打了出去。 五千年前,雪岸因为道寻的缚灵术才被众神所伤失了先机,而最后是因为妖皇的灭灵阵才陨落的。 此刻道寻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灭灵阵所释放出来的巨大光芒朝自己袭来。 虽然雪岸使出的灭灵阵威力远不足当初的妖皇,但以道寻现在的情况,也足够让他与世长辞了。 “风滞!” 霄羽完全不敢相信风滞会对道寻下手,他觉得风滞一定是被周围的煞气影响了,所以便大喊了一声,希望能把他唤醒。 霄羽话音刚落,雪岸随即变换了手势。 与此同时,与道寻近在咫尺的灭灵阵突然散开,变换成了无数光点,朝四周的恶灵袭去。 道寻和霄羽同时松了一口气。 灭灵阵若只对准道寻一个,那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但若分散对付四周的恶灵,就不一定会让他们灰飞烟灭,最多只是受重伤。 恶灵本就不是活物,且性情多变,有时贪生怕死,有时却将自己的性命当做玩物。 周围黑色的煞气因为灭灵阵的攻击散开了一阵,但没过多久又朝中间聚了起来,看上去似乎并不想就此作罢。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恶灵还没完全靠近,就突然散开了去,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 看来他们的背后确实有人在操控。 雪岸化作一缕红烟离开了风滞的身体,独自追了出去,只见所有四散的煞气又聚集到了一起,逐渐消失在了雒城的上空。 雪岸低头看了一眼那团煞气下方的雒城,城中依旧一片祥和,没有任何的异常,看来这些恶灵并非是去人族。 所以,在这些恶灵消失的位置,一定有一个通道通往别处。 而那个地方,就是这些恶灵幕后之人的所在地。 趁恶灵们还未完全消失,雪岸立即飞身追了上去,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恶灵消失的地方有一片若隐若现的水雾。 她本以为穿过这片水雾会到达另一个地方,可当她穿过水雾之后,却发现自己仍在雒城的上空。 只是此时的雒城,似乎跟刚才的雒城有些不一样。 城中的房屋街道布局虽没变,但城外却没有两界山,甚至整座城的外边都没有任何东西与之连接,像是完全独立的存在。 城中也不全是人族,几乎囊括了百族当中的所有气息。 雪岸飞身落定,站在了城门外。 只见城门上原来的“雒城”二字,变成了“断生城”,城门两边的对联分别写着:断八荒百族,纳众生所弃。 “纳众生所弃?有意思!” 雪岸冷笑一声,便进了城中。 城中的人虽然不只是雒城那些毫无灵力的人族,但城中的氛围却与雒城无异,依旧一片祥和。 看着眼前百族汇聚,雪岸不禁想到了子虚间,只是去子虚间的人都抱着某种目的,而这里却像是长久居住的安乐之所。 街上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时与迎面走来的人打招呼,听他们彼此说话毫不客气,像是认识了很久并且关系很好。 更奇怪的是,这些打招呼的人里面竟然有天族和魔族。 在雪岸的记忆里,除了她和焚轮,天族和魔族一直都是冷着脸用刀剑打招呼的。 像这城中这般笑脸相迎,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为了搞清楚眼前的一切,雪岸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了一座府宅面前。 这是雒城赵若儿家的位置,但眼前的匾额上写的却不是赵府,当然也不是周府,而是写上了“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听名字像是一个医馆,里面也的确传出了一丝药香。 雪岸正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却见一只魂灵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上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模样。 虽不算十分清秀,却也不丑,可她毕竟不是生灵,实际上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就不得而知了。 正常情况下,魂灵要是见了她定会想着怎么逃命,而这只魂灵却主动朝她走了过来,面带笑意对她说道:“快进去吧,今天就只剩下一个名额了,要是被别人抢了先,就只有等明天了。” 雪岸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后掩面抽泣了两声,看上去十分可怜。 “多谢姐姐好意,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迷路了。” 雪岸现在这副无辜委屈的小模样,像极了邻家少不经事的小妹妹,任谁看了都得心疼。 听说她迷了路,那女子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我看你面生,你是刚来城里的吧?” “嗯。” 雪岸微微点了下头,明亮的眼眸中满是泪花。 那女子思忖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 “要不……你就先住我家吧,只是……” “多谢姐姐。” 那女子话还没说完,雪岸便过去牵住了她的手,既然都说出口了,那便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雪岸随那女子走了一段路,见她一直皱着眉,便突然停下了脚步,满脸委屈道:“姐姐可是怕我会给你添麻烦?若是这样,那我在街上随便找个地方过夜就行了,没关系的。” 见雪岸一脸真诚,似乎真打算露宿街头,那女子立即舒缓了眉头,朝她笑了笑。 “不麻烦,我是怕我家太简陋,你住不惯,更何况,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露宿街头呢。” “姐姐肯收留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况且姐姐一看就是很会收拾的人,家里面一定打整得干干净净。” 那女子见她一脸单纯,不禁笑出了声。 “就你嘴甜!” 雪岸随那女子回家的途中,知道了她叫成均,也大致打听了城里的情况。 据说,这断生城的城主曾被他所信任之人背弃,之后他便用尽半生修为在雒城分割出了另一个空间,改名为断生城,专门收留为世间所不容之人。 所以具体来说,眼前的断生城其实就是雒城,只是城中的人身处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互不干涉。 而这断生城的城主在建城之初就给整座城池布下了结界,只有为世间所背弃之人才能入城。 而其他人就算发现了这座城,也会被挡在结界之外。 只用半身修为就能分割出另一个空间,看来这断生城的城主定不是泛泛之辈。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成均的家门口,成均将门打开之后朝里面望了望,才转过身来领着雪岸进去。 家中除了堂屋以外,只有两间休息的屋子,的确有些简陋,不过收拾得倒是很干净。 成均给雪岸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雪岸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她就将手收了回去,脸上带着几分歉疚。 第22章 赌注 “对不起,我忘了你是残魂,接触不到这人间的事物。” 经她一提醒,雪岸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茶杯… 结果正如成均所料,她的手指从杯身上穿过,抓了个空。 可在听雪阁的时候,她明明能接住风滞的扇子,能坐在那棵冰莹花树上,能接触到阁中的一切,可为何现在却不行了。 难道她只能接触风滞的东西,还是只有风滞在的时候她才能接触到其他东西。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成均见雪岸半晌没说话,以为她在为自己只是一缕残魂的事情而难过,便立即转移了话题。 雪岸自然猜到了她的用意,一脸笑意地说道:“我叫雪岸。” 成均的目光落在雪岸脸上,半晌没移开,在这断生城,她从未见过有谁笑起来这么好看,就连她一个女子,都看了心生欢喜,更别说是男子了。 想到男子,成均突然回过神来,警惕地朝门外望了一眼。 一脸认真地对雪岸说道:“你以后就跟我住,我家里面还有一个哥哥,他虽然很少回来,但他脾气不好,你要是见着他尽量躲着些。” “好啊!” 雪岸微微一笑,她的身上明明没有半点生气,却让整间屋子突然充满了生机。 成均死后因为怨气太重不愿去鬼域入轮回道,便想办法留在了人间,她只是普通的魂灵,算不上恶灵,所以自然不知道雪岸在一众恶灵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见雪岸这般懂事,成均便独自回了屋,雪岸本以为她只是进去换衣服,可却半晌没见她出来,于是雪岸便透过门缝朝里面望了一眼。 而她这一眼,正好看到了褪去衣衫在上药的成均。 本来从她脸上看,她的皮肤还算白皙,但她的身上却布满了冒着黑气的伤痕,基本上找不出来几处完好的皮肤。 而这些伤痕,应该是恶灵所伤,因为只有恶灵才会在伤口上留下煞气,看来她去医馆便是为了买药治伤。 不过那药看上去倒是有点用处,刚涂上去,煞气就消散了许多。 世间有这样的大夫,倒也算医术高明了。 雪岸转身走了出去,负手站在院中,她本想晒晒太阳,却发现这断生城的阳光不仅十分微弱,甚至没有任何温度不喜光的,向来只有恶灵,所以定是因为城中有不少恶灵,才故意遮挡住了阳光。 专门为了恶灵遮挡阳光,要么就是城主真的宅心仁厚,要么就是这些恶灵本就是城主的人。 “雪岸,你在干什么?” 成均上完药出来,看雪岸镇定自若地站在院中,她立即过去将她拉回了屋。 “城主虽然遮挡了城中的太阳,但咱们本就惧光,更何况你……你怎么敢一直站在阳光下呢。” 成均本以为雪岸只是一缕残魂,若是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定会灰飞烟灭,可雪岸却根本不担心这些,反而开口就问了城主的情况。 “城主为何要遮挡阳光,难不成他也是恶灵?” 成均本来还挺担心雪岸,现在却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惊到了,半晌没有说话。 雪岸见她不说话,便随口应付道:“姐姐放心,我虽只是一缕残魂,但我不怕光。” 哪有魂灵不怕光的? 但成均看雪岸这般从容,似是真的没事,才开口答道: “城主鲜少出绝妄殿,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有人说他是天族,也有人说他是魔族,当然,像你这样说他是恶灵的也有。” 绝妄殿?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 “那怎样才能去绝妄殿?” “绝妄殿有强大的结界,没人去得了。” 成均回答雪岸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她只当是小姑娘刚来,对城中的一切都好奇,所以便一一给她解答了。 她却不知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将会改变她未来的人生轨迹。 雪岸在成均家里待了几日,偶尔便同她出去逛逛,待摸清楚了断生城的大致路子,她便准备去绝妄殿探一探那城主的底细。 成均的伤药用完了,一大早便去了那个挂着“悬壶济世”的医馆,城中的人称它为悬舍。 见成均走远了,雪岸这才准备出门,可刚出门,便看见一个浑身酒气踉踉跄跄的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他浑身上下弥漫着煞气,应该是恶灵无疑。 在这断生城遇见几个恶灵再正常不过,雪岸瞥了他一眼,便朝前走去,可刚走了两步,那恶灵便化作一团煞气挡在了雪岸面前。 “你怎么会从我家出来?” 听这语气,他应该就是成均那个脾气不好的哥哥了。 不过成均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魂灵,他的哥哥竟然会是恶灵,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我是成均的朋友。”雪岸不紧不慢地答道。 “朋友?” 那团煞气慢慢化为了人形,转悠着眼珠子上下打量了雪岸片刻,随后谄媚地笑着说道:“我是成均的哥哥,我叫成平。” 光看他的眼神,雪岸便知道他心思不纯。 但她还有正事在身,懒得搭理他,便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别挡路。 而成平不但没有让开,反而伸手拦住了雪岸。 “你应该刚来城里没多久吧,既是成均的朋友,我这个做哥哥的肯定得尽一下地主之谊,不如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雪岸勾了勾嘴角,眼神中却充满刺骨的寒意。 “好啊!不过……若是不好玩,你耽误的时间可是要赔的。” 成平嗜赌成性,只有输光了才会回家,回家之后便将所有的气撒在成均身上,成均身上的伤便全都是拜他所赐。 家里面值点钱的东西全被他拿去赌了,只剩下那简陋的屋舍和她那浑身是伤的妹妹了。 他这次回来本来打算把成均拿去当赌注,不过从看到雪岸的第一眼,他便改变了注意。 恶灵大多丑陋,越丑陋就越想变美,而雪岸这副样貌,无疑是恶灵当中的香饽饽。 这么完美的皮相肯定比自家那妹妹值钱,成平看雪岸的眼中充满了贪婪,而这样的眼神,雪岸早已见怪不怪。 毫不意外,成平带着雪岸到了赌坊,刚跨过门槛,雪岸便突然停下了脚步。 撕裂般的疼痛正在侵蚀雪岸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逐渐变得透明,而下一步就是慢慢化作飞灰。 雪岸现在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将风滞带过来,这次是真的大意了。 成平只知道雪岸是一缕残魂,现在看她有些不对劲,猜到她定是要魂飞魄散了,于是他便拽着她大步往赌坊里面走。 这到到嘴的肥肉决不能让她就这么没了,他一定要在雪岸魂飞魄散前剥下她的皮。 可他还没走到赌桌前,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抓空了,而雪岸已经化作红烟消失在了赌坊中。 “妈的!就差一点!” 赌坊里面的人看他垂头顿足,纷纷开始起哄。 “怎么空着手就来了,你妹妹呢?” “对呀!你们家那破房子我们可看不上啊!” “这穷鬼莫不是想用身家性命当赌注吧!” 不知过了多久,雪岸才恢复了意识,她一睁开眼便看见一扇打开的窗户,透过那扇窗户,她看见了一座城楼。 那是……是雒城的城楼? 不!是断生城的城楼。 窗外那微弱的阳光告诉她,她并没有魂飞魄散,她依然还在断生城。 而能从这个角度看到城楼的,就只有雒城的城中客栈,也就是现在断生城的兴亡客栈。 雪岸环视了一下屋内,只有简单的一床一塌一书桌,而她现在正身着一身玄衣,以打坐的姿势坐在正对窗的榻上。 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有些湿润,便伸手摸了一下。 修长白皙的手指立即被染得腥红,若是身着一身白衣,那这些血足够将整件衣衫染红了,可偏偏是一件玄衣,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雪岸发现一旁的书桌上散发着微弱的灵力,便起身走了过去。 桌上的放了一个砚台,砚台下压了一张白纸,她刚走过去,白纸上便显现出了一行字: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到,你休想灰飞烟灭。 看着纸上的这一行字,雪岸不觉地恍了神。 不过只是片刻便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被恶灵咬过的伤口若不进行处理便不会结痂,过了这么多天,风滞身上依然还在往外渗血,以至于浸湿了整件衣衫。 不过他身上的血倒还挺多的,这么多天都没流干。 雪岸帮风滞清除了身上的煞气,但他的伤口却需要找个大夫包扎处理一下。 雪岸吩咐小二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来换上,随后就去了悬舍。 悬舍里面的陈设和雒城的周府一般无二,只是院中多了些晒药的架子。 雪岸刚进去,眼前便幻化出了一个小药童,看那药童身上的气息,应该是魔族中人。 而这府内,还有更强大的魔族气息。 “公子的伤势不轻,请随我来。” 雪岸在小药童的引领下进了内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眯着眼睛坐在在院中的石凳上看书。 那强大的气息,便是从他身上而来,见雪岸进来,他便起身走过来上下打量着风滞。 “明明是妖族中人,身上的气息竟如此复杂,随我来吧。” 雪岸随他进了问诊室,便看他在屋内捣鼓了半天,似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大夫,你就帮我身上的伤口巴扎一下就行,煞气我自己已经处理干净了。” 第23章 治伤 那大夫仍旧在不停地捣鼓,顺口回了雪岸一句。 “你身上要处理的,可不只是伤口这么简单,流了那么多天血还活着,全靠你体内的那道禁制,现在最棘手的是,那道禁制发生了松动。” 禁制? 限制风滞修为的那道禁制竟然能救他的命? “所以你是想修复那道禁制?” 大夫没有再回答雪岸,直到他找到一个药瓶子,才走了过来,满脸不舍地递到雪岸手中。 “把这个吃了,老夫几千年来可就只炼制了这一颗。” 雪岸接过药瓶,却并没有服用。 “这是?” “这是专门用来修复元神的,你身上的那道禁制灵力强大,老夫可没办法修复,不过只要那禁制不再出问题,老夫这药就能保你平安无事。” 雪岸不明白那道禁制和风滞的元神有什么关系,但从成均身上来看,这大夫应该还是有两把刷子。 雪岸将药瓶打开刚把药吞下去,那大夫便伸出手掌往她身上输送了灵力。 这世上真有这种无私奉献的大夫? 不会是有什么圈套吧? “你体内气息混乱,若不稳定下来,老夫的这颗药就浪费了。” 是吗?雪岸瞥了一眼这位白发苍苍的大夫。 “你是魔族中人?” “当然,不然怎么能一眼就发现你体内的那道禁制。” 这两者,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雪岸没有再跟他闲扯,开始闭目调息,直到感觉风滞身上的灵力恢复之后,她才起身对那大夫说道:“我身上没钱,没办法付你的诊费。” 雪岸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完全不像欠人钱该有的态度,而那大夫好像也不关心她是什么态度,挥了挥衣袖便出了门。 “没钱就没钱吧,下次一并付了就行。” 下次?鬼知道有没有下次! 雪岸不禁有些怀疑,照他这么开医馆,真的不会把自己开穷吗? 离开了悬舍,风滞突然开了口。 “诊金我下次会来付清。” “当然,不然你还想指望我吗?” 一缕红烟逐渐幻化成雪岸的样子,与风滞并肩而立。 两人走了一段路,风滞发现雪岸一直在盯着他,便轻咳了两声。 “你……有话问我?” 雪岸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她本是有话就说的性子,只是因为问题有点多,所以才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断生城只纳众生所弃,你是怎么进来的?” 风滞现在在各族当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妖皇,各族的人巴结他都来不及,他又怎会被人所弃。 风滞随口回了句:“走进来的。” 雪岸在两界山离开风滞之后,道寻见风滞伤势过重,便给他输送了一些灵力。 毕竟他这次能够顺利脱险的确是因为风滞,至于灭灵阵的事情,他只当风滞是受了煞气的影响。 风滞勉强能站起来之后,霄羽见本打算带他回妖族治疗,谁知他突然使了一个瞬移术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风滞发现他自己竟然能感应到雪岸的气息。 于是,他便趁雒城上空的水雾即将消散之时找到了断生城。 断生城城门上的字他自然也看到了,他信任的人本就不多,自然谈不上背弃,一开始他本以为自己会进不了城,可当他踏入城中的时候,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 风滞进城之后就一直在寻找雪岸的踪迹,刚进城的时候还能感应到雪岸的大体方位,越往后雪岸的气息就越弱。 他一连在城中找了好几天,才在赌坊门口发现了正奄奄一息的雪岸。 他立即将雪岸送回了自己体内,本来还想顺便教训一下成平,可那时候他才留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快撑不住了。 当时那种情况,若他死了,雪岸自然也活不成,所以他便撑着一口气回了兴亡客栈,开始打坐调息。 之后雪岸醒来发生的事,他也大致都清楚,只是他的元神受损,只能感知到外界发生了什么,并不能参与。 所以,他的确是正大光明走进断生城的。 风滞转头看了雪岸一眼。 “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去过鬼域?鬼王殿里的那八个字:幻影并肩,妖族相见。是你写的?写给我的?” 风滞突然停下脚步,不再转头去看雪岸,敷衍地答道:“嗯……是我。” 雪岸微微一笑。 “当时我们就匆匆见过一面,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离开鬼域?” “你经历无休无止的厮杀,定然是为了某个目的,对于鬼域中人来说,这个目的并不难猜,所以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离开鬼域。” 雪岸赞同地点头。“不愧是司丞大人,果然聪明,不过……你的字是谁教你练的?” “我的字……”风滞眸光微动。“无人教导,自学成才,你若觉得我写得好看,我可以教你。” 那倒不必! 风滞和雪岸的字迹可以说一模一样,在鬼王殿的时候,雪岸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那是她自己写的。 而在兴亡客栈,她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连一笔一划都如出一辙,就算是她手把手教导,也不可能会如此相像。 雪岸不相信世间会有两个人的字迹相像到连正主都分不清,所以风滞一定有所隐瞒。 她正准备向风滞问个清楚,却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成均的家门口,而成平正拽着满脸泪痕的成均走出家门。 “不就是没了个残魂吗?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样。” “你要把我拿去当赌注我拦不住你,可雪岸是无辜的,你怎么能……啊!” 成平猛地扇了成均一巴掌。 “我还没怪你收留一个不中用的东西,你倒还指责起我来了!” 成平像拖个麻袋一样拖着成均往赌坊的方向走,还没走多久就突然停了下来。 “你……你没死?” 他看着雪岸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还带了另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心中别提有多激动,随手将成均扔在了地上。 成均见雪岸没事,起身便朝她冲了过来,直接将她抱在了怀里。 “我还以为……你被我哥害死了。” 风滞不敢置信地看着雪岸。 据他对雪岸的了解,雪岸一向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区区魂灵。 而雪岸并不是不想躲开,只是因为成均突然冲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毕竟这几千年来还没有哪个恶灵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 “抱够了吗?” 雪岸冷冷地说了句,成均立即将手松开。 成均从成平口中得知雪岸已经灰飞烟灭了,她本还在怨成平,可如今雪岸却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何事,但只要人没事就好。 但她看雪岸这副置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定是因成平的事情迁怒了她,毕竟成平是她的哥哥。 雪岸不紧不慢地绕过成均,将目光落在成平身上,像是在看着一只随时都能碾死的蚂蚁,却又不想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成平本来还在为自己的赌注失而复得高兴,可就在雪岸绕过成均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雪岸身上强大的煞气带来的威压,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怯怯地看着雪岸。 “你……你想干什么?是你自己灰飞烟灭的,跟我可没关……” 成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雪岸隔空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将他的半边脸扇得凹了进去,本就其貌不扬,现在看起来更是奇丑无比。 成平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那凹进去的半边脸,随后动了动嘴唇,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齿。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成平突然眉目一横,催动着浑身的煞气朝雪岸袭来。 雪岸扬了扬嘴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伸出五指隔空一捏,成平的右手便被狠狠地拽了下来。 因为断了一只手没办法保持平衡,成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他试了几次站起来都没有成功,只好爬着去够那只断了的胳膊,因为恶灵的肢体即使被扯断也可以重新接上。 雪岸看着他一点点地在地上挣扎,觉得竟有几分可怜,便顺手将胳膊捡起来递到了他面前。 成平一心都在那只胳膊上,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一把将自己的胳膊抢了过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接上,那只胳膊就在他的手里一点点地化为了飞灰。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却要亲眼看着希望一点点地变成绝望,而且还是在自己的手上,就这么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一点一点,慢慢地消失不见。 成平像疯了似的伸手去抓那些飞灰,但他越用力,眼前的一切就消失得越快。 雪岸看着成平像疯狗一样趴在地上四处拍打,不禁笑出了声,她的声音虽空灵悦耳,却听得人汗毛直立。 成平从雪岸手中接过那只胳膊的时候,风滞便注意到了雪岸脸上的笑容,他知道她一笑定不是什么好事! 雪岸笑起来仍旧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可成均却突然觉得她十分陌生,甚至怀疑她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单纯乖巧的雪岸,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人。 雪岸注意到成均后退了一步,她立即收起了笑容,一把扼住了成平的喉咙。 “你不是喜欢去赌坊吗?我陪你!” 第24章 结誓 成平被捏得喘不过气,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扔在了赌桌上。 赌桌周围的恶灵见了这阵仗纷纷退避三舍。 之前来赌坊的时候,雪岸已经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所以并没有几人察觉到她的存在。 而现在她把成平往赌桌上一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和成平身上。 此时赌坊里面除了恶灵以外的其他各族,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何事,他们只看到成平自己摔在了桌上,周围的恶灵就吓得躲开了。 成平见周围的恶灵都在瑟瑟发抖,他的心里更慌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恶灵小声提醒道:“这你都不知道,赤鬼!鬼域的修罗!得罪了她,你就乖乖认命吧。” 成平突然后背一凉,满眼恐惧地看着雪岸。 各族之中,普通生灵身死之后,便会经忘川入轮回道,一些执念太重不愿往生的,便会想办法偷偷留在人间,成均就是这种。 而那些进了鬼域却不愿过忘川的,便只有在鬼域四处逃窜,为了生存而互相残杀,最终变成恶灵。 运气好的恶灵可以趁鬼门大开逃出鬼域,运气不好的就会被鬼兵抓住,当场灰飞烟灭,而成平就属于运气好的那一种。 像成平这种在鬼域飘荡的小恶灵,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接近血川。 关于血川彼岸的传说他也只是偶尔听其他恶灵提起,所以自然不知道血川彼岸的恶灵究竟长什么样。 他完全没想到一缕残魂竟然会是赤鬼,他现在的脑海中只有无尽的绝望。 雪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那满脸恐惧的样子。 “既然你那么喜欢赌,那我就跟你赌一局,若你赢了,我便把我这张脸给你,若你输了……就把你的命给我,如何?” 雪岸现在要取成平的性命轻而易举,其实根本没必要再跟他赌。 成平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腿一软,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不不!我……我不赌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二,跟我赌一局,或许你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虽说给了成平选择的机会,但他若想活命,便只有一个选择,所以成平现在不赌也得赌。 “我赌……我赌!” 雪岸看着赌桌中间的赌誓盒,给成平使了个眼色。 赌誓盒是为了防止有人赖账而设立,上分别有两个手掌印。 赌博双方只要商量好了赌注之后将手掌放在上面,便相当于结下了誓言,待输赢结果出来后,赌誓盒便会自动替赢的那一方取走他的战利品。 一旦结誓,不得反悔! 成平哆哆嗦嗦地将手放在了赌誓盒上,雪岸也试探性地将手放了上去。 她倒不是怕输不起,而是怕根本碰不到赌誓盒。 可当她将手放上去的时候,她却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了那个盒子,看来的确是因为风滞在身边的缘故。 雪岸的目光落在风滞身上,而他此时却站到了成平的身边。 雪岸眸光微动,瞥了一眼成平。 “既然赌注已经下了,赌什么就由你来定吧。” “那就赌这断生城的昼夜更换!一炷香之内,若天黑了,便算你赢,若仍旧是白天,便算我赢。” “这不是耍赖吗?” 周围的人都认为成平是怕自己赌不赢开始耍赖了,毕竟现在刚过午时,一炷香的功夫怎么可能会天黑。 而雪岸却偏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风滞。 “堂堂司丞大人,竟然作弊?” “以防万一!” 风滞朝雪岸弯了弯眉眼,那张美得出尘的脸瞬间镀上了一层五彩的光,让雪岸不禁多看了一眼。 风滞方才告诉成平,雪岸一定会把选择赌法的权利让给他,如果赌今日的昼夜更换,那他就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成平本来还半信半疑,毕竟风滞是跟雪岸一起来的。 可当雪岸真说让他选择赌法的时候,他便完全相信了风滞,毕竟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办法确实可靠,就是怕雪岸会不同意。 雪岸和风滞此时是通过灵识在交流,在场的恶灵却只见他俩四目相对,半天不提开场的事。 可就算如此,也没人敢上前催促。 只有成平一人害怕雪岸突然有了别的想法,毕竟这关系着他的小命。 雪岸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目光,一脸平静地说道:“行!那就赌今日的太阳。” 雪岸话音刚落,风滞便幻化出了一炷香,顺手插在了赌誓盒旁边。 雪岸的目光刚落在那炷香上,风滞便立即开口道:“这香绝对没问题,绝对公平公正。” 雪岸没有再与他理论,待那炷香燃到一半的时候,她才随手捏了个法诀,准备施法取走城中的日光。 可直到那炷香燃到只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天上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那轮昏黄的太阳依旧悬挂在断生城的上空,继续散发着它那微弱得没有半点温度的光芒。 自雪岸知道自己的真身是光之后,遮天蔽日对她来说就像张口说话这么简单。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缕残魂,但她这缕残魂连暗无天日的鬼域都能点亮,难不成还奈何不了这小小的断生城? 可雪岸一连试了无数次,唯一有变化的就只有赌誓盒旁边插着的那炷香。 眼看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风滞眉头微皱,抬眼看着雪岸。 他清楚地记得雪岸不费吹灰之力让子虚间一朝入夜,若雪岸要赌,这一定是最有把握的。 为了保险起见,他才诱导成平赌这断生城的昼夜更迭。 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雪岸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 风滞的脸上虽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雪岸明显能察觉到他有几分自责,雪岸走到风滞面前,一脸笑意地抬头望着他。 “这下玩脱了吧!” 风滞避开了雪岸的目光。 “真没办法了?” “嗯。” 雪岸一脸认真地点头,还没反应过来,风滞已经一闪身站到了赌坊外面,催动着灵力试图遮挡住天上的日光。 见他此举,赌坊内的人也一齐走到了门口看戏。 成平见一炷香即将燃尽,本来以为自己稳赢了,看见风滞这番举动,他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风滞的阵势虽大,却只催动了天上漂浮的白云,白云确实能遮挡日光,但却不能让白昼变成黑夜。 众人都在抬头看这天能不能变黑,而雪岸却发现了风滞的变化。 以他之前的修为,能催动一片白云已是极限,可现下他却将断生城上空的所有云朵聚集到了一起。 虽然天没黑,但的确是暗了下来。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轮回法则,一如日升月落,四季更迭,也如冰消雪融,风起云动。 若要轻易改变,除非有足够的修为与之抗衡。 风滞的这一变化,定与他体内的禁制有关,那道禁制压制了他的修为,现在禁制松动,他的修为自然也就有所提升。 可光是轻微松动就有如此威力,倘若没有那道禁制…… 雪岸眉头微蹙。 就风滞现在的情况来看,若真没有那道禁制,他的修为绝对在当年的雪岸之上。 雪岸身为天族帝女,除了先天天赋异禀,后天也十分勤奋刻苦,她的年龄虽比微知小,可修为却在微知之上,要不然天族也不会为了诛杀她一人而惊动百族。 可风滞不过五千岁,怎会有如此修为? “灭了!香马上就灭了!” 成平大吼了一声,雪岸回过神来朝赌誓盒的方向看去,最后一截香灰正摇摇欲坠。 可就在那截香灰即将落地之时,周围的一切突然陷入了黑暗当中。 雪岸转头看向风滞,她能清晰地看见风滞也正看着她的方向,但风滞却因为天太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他凭天黑之前的记忆朝雪岸走来,刚走了两步,城中的灯火便随着他脚步的移动由近到远慢慢亮了起来。 他没有留意那些渐渐明朗的灯火,而是继续向前走,待看清了眼前女子弯弯的眉眼,他却勃然变色。 “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雪岸不知道风滞在说什么,不过若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那肯定很有意思,于是她便随口回了句。 “嗯,的确。” 风滞脸上挂着几分薄怒,正准备拂袖而去,却听见了成平的一声惨叫。 赌誓盒上突然有一股力量朝成平袭来,随后他身上的肉便一块一块掉了下来,接触到地面即刻化为飞灰。 成平趴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伸手去够那些飞灰,直到他的手掉在地上不复存在,他才绝望地放弃了挣扎,眼中满是痛苦。 成均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魂飞魄散,痛苦地消失在这世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待所有人都渐渐散去,她才看着成平消失的地方轻笑了两声。 奇怪的是,她的笑声中没有亲人离去的悲伤,反倒有几分仇人身死的快意,但更多的,是压抑许久之后的解脱。 她在赌坊门口站了很久,才长出了一口气,似是背负许久的担子终于卸了下来,她转身朝雪岸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便独自离开了。 从成均在家门口抱雪岸的那一刻,雪岸便知道了她所有的过往。 第25章 醉影 成均一家是雒城边上的农户,日子本就不算富裕,父母为了将她和成平抚养成人遭了不少罪,早早地就落下了一身病根。 他们不求自己的儿女能够光耀门楣,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就行,谁曾想摊上了成平这么个嗜赌成性的败家子。 成平每天都会和成父去城里一趟,将家里种出来的粮食拿去卖了,换点农家用具和粗布麻衣回来。 刚开始还一如往常,可时间一长每天回来的就只有成父一人。 成父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根本拿成平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辛苦苦换来的钱被成平拿到赌坊里去挥霍。 而成平的赌运一直都不好,通常一把就能将为数不多的银钱输个精光。 于是他便变本加厉,将家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拿去卖了,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因为迟迟还不上钱,债主找上门将家里砸了个精光,成父上前阻拦,被打成了重伤,家里请不起大夫,不久便身故了。 成父尸骨未寒,成平却终日混迹在赌坊,家里面的丧事是成均和成母一手操办的,成均气不过,便进城去将这个不成器的哥哥给带回来。 却不成想,还没进城就看见一帮人拿着刀,追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朝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而那个男子,正是成平。 有那么一瞬间,成均是真的希望成平死在那些人的刀下,就此消失在这世间,可一想到家中的母亲,她握紧了拳头,在身旁寻了几个石头朝那帮人扔了过去。 成父刚走,若这个时候成平又出了事,成母定会随他们一起去了。 成母为他们兄妹操劳了一生,成均不想她难过。 可成平却从未想过这些,她见成均来帮自己,便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跑去,路过成均身边的时候,还扯着嗓子说了句:“她是我妹妹,你们要钱找她!” 成均握着石头的手一松,绝望地看着成平离开的背影。 待她回过神来,一把血淋淋的弯刀已经穿过了她的身体。 成均死后,成平也未能逃脱,最终死在了杀死成均的那把刀下。 成均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按理说她死后便可入轮回道再世为人,可因为放不下成母,她想办法躲过了鬼差,以魂灵之身常伴成母左右。 直到成母百年之后,她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进了断生城。 她本以为是上天怜悯,让她得一安身之所,可刚在断生城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便又遇上了从鬼域逃出来的成平。 从那把弯刀插入她胸膛的那一刻,她对成平便早已没有了兄妹之情。 前世种种,本应该一起揭过,可成平却觉得她还有些用处,仍旧缠着她不放,她自知不是成平的对手,便也只能由着他。 若非如此,她定会亲手让成平灰飞烟灭。 而雪岸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探灵术。 她生前得知自己能学得魔族术法,便将听梦族秘术也顺便学了一下。 不过她当时只偶然了解到几句口诀,便也只学到了皮毛。 她只能通过与他人接触,或趁他人毫无防备才能探听到旁人的过往,还只限于修为不高的人。 当初在妖族王庭遇见梓落夫人,是趁她悲伤过度一时不察,至于成均,雪岸本就可以轻松探听到她的过往,只是因为之前风滞不在身边,她必须得保存实力。 街道两旁灯火斑斓,微风习习,不时吹起路上行人的衣裙。 风滞大步走在前面,面色冰冷,不发一言。 而她身后的红衣女子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时而瞧瞧夜市上卖了些什么玩意儿,时而看看路过的都是些什么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人的情绪。 在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雪岸突然往回退了几步,瞥了一眼插在摊桌旁皱巴巴的布条。 上面弯弯扭扭地写了五个字:断生百事通。 而摆摊的是一只带着面具的恶灵。 “没想到这断生城也能招摇撞骗啊!” 听见有人砸自己的招牌,摊主立即炸了毛。 “我这摊子在这断生城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摊主说话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威压,他望了雪岸一眼,随后降低了嗓音。 “就算你厉害,也不能血口喷人呀。” “是吗?那我考考你,这绝妄殿该如何进去呀?” “绝妄殿非请勿入!若非城主邀请,谁也进不去。” “那要如何才能……” 雪岸的话刚说一半,天空便下起了花瓣雨。 花瓣一触到行人便立即消失,若不是街上的灯光,还真不易被人发现,因为那些花瓣……是黑色的。 “城主!” 街上行人皆俯身跪了下去,随后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出现在了街道正中,虽都是恶灵,却有几分姿色。 站在前面的女子朝前走了几步,向雪岸行了个礼。 “雪岸姑娘,城主说了,这满城的黑夜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个……才是见面礼。” 那女子往后一招手,她右手边的女子便将一个盒子递到了雪岸面前。 雪岸随手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只银白色的手镯。 手镯上雕刻着日月星辰,仿佛承载了整片天空,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雪岸眸光微动,取出手镯,顺手戴在了手上,不大不小,恰到好处,似是本就为她量身打造的。 “如此厚礼,自应当面感谢,姑娘可否带路?” “城主说他与姑娘有缘,不必急于一时,他日自会相见。” 语罢,那女子抬手朝身旁一挥,街上便出现了一个紫衣男子的身影。 毒辣的日光下,那男子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人。 “霄羽!” 风滞上前去扶他,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只能说明霄羽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雒城,而不是断生城。 同一位置,两个空间,虽能看见,却不能触碰。 “二位的朋友,情况似乎不太好。” 语罢,那女子便同身后几人消失在了街上,她们离开后,黑色的花瓣雨也停了下来。 风滞看向雪岸,欲言又止,面上还有几分愧疚。 “我……” 雪岸似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我知道,走吧!” 雒城。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时传出各种吆喝叫卖声,一顶轿子晃晃悠悠地穿行在街道上,轿夫腰间皆挂着紫色的配饰,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余光从背后照过来,将他们的身影逐渐拉长。 可还没到城门口,几个轿夫突然停下了脚步,轿子里面传出女子轻柔的声音:“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轿夫答道:“回公主,是司丞大人。” 轿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粉衣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衣裙翩跹,举止端庄,面上却带着几分担忧。 待她走到风滞面前,本想顺势靠在他怀中,风滞却往旁边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生气,恢复了端庄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风滞。 “风滞哥哥!我王兄他……” “我知道,先出城再说。” 各族皆有规矩,不可在人族使用法术,一是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二是施术之人会遭到反噬。 若是一两人倒是可以找个不起眼的小巷子捏个法诀离开,可眼下街上人流量大,这个轿子也确实显眼,所以只有出了城才能使用瞬移术。 回到了听雪阁,风滞看着霄羽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垂眸叹了口气。 击退恶灵后,霄羽见风滞伤势严重又独自一人离开,生怕他出什么事,便跟了上去,可他在雒城找了半天也不见风滞的身影。 他伤得并没有风滞重,只是因为身上的煞气没有及时处理,所以才加重了伤势。 “感动吗?” 雪岸站在风滞旁边,同他一起看着霄羽。 风滞皱眉看向雪岸,还没开口,雪岸便回到了他体内,借他的手除去了霄羽身上的煞气。 煞气一除,伤势便不会再恶化,只要处理得当,便可自行恢复了。 “多谢风滞哥哥。” 徊寐满眼崇拜的望着风滞。 “你好好照顾他吧,我让徐娘给他熬点药。” 雪岸站在窗边,看着山下的廊桥,和桥下的潺潺流水,右手手指下意识地摸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镯。 此镯名为醉影,是天帝辰启用自身灵力打造的,只要辰启尚在人间,醉影便会在危难时刻护雪岸无虞。 可在灵陨台上,直至雪岸香消玉殒,醉影都没有发出一丝光亮,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镯子,就这么静静地挂在雪岸的手腕上。 没有辰启灵力的醉影,不会再护着雪岸,却还保留着它最基本的功用。 只要戴上它,心中想着一个样貌,便可以随意幻化,无论修为多高的人,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若是雪岸尚有人形,醉影倒是可以发挥它的用处。 毕竟百族当中见过雪岸的人不少,若是现在趁火打劫,雪岸的计划便直接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可现在能看见雪岸的除了恶灵便只有风滞,除了无聊时能逗逗他,还真没什么用处。 门外传来敲门声,雪岸不用想也知道是风滞,因为现在除了他没人敢进这个房间。 “进!” 风滞进门看见站在窗边的人,不觉地怔了一下,随后又抬脚走了过去。 “你为何要化作汾旧的样子?” 雪岸:“……” 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雪岸本想变成汾旧骂一下风滞,却不曾想还没开口就被他看出来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我能感应到你的气息。” 真没意思! 风滞的目光落在雪岸的手腕上。 “你可知那断生城城主是何人?” 雪岸摇头。 此人能将醉影送给她,想必是猜到了她的身份,能分离空间,控制昼夜,修为定然高深莫测,若他想动手,雪岸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一万次了。 至少就目前来看,此人应该不是敌人。 风滞站到雪岸身旁,随她一起看着山下,轻咳了一声。 “那个……断生城的事……我跟你道歉。” 第26章 取血 断生城发生的事情不少,可雪岸偏偏知道风滞所说何事。 就在风滞催动白云让天空暗下来时,白昼突然变成了黑夜。 雪岸当时半信半疑,就算风滞的修为有所提升,也用尽了全力,却根本没有达到能变换昼夜的修为,可当时并没有别的解释。 直到那几个黑花瓣中的女子前来,才彻底解开了雪岸的疑惑。 现在想来也是,若当时满城黑夜并不是风滞所为,那他一定怀疑是雪岸,所以他说出那些话,也并不足为奇。 毕竟那样戏弄人的事情,雪岸的确做得出来。 “若你真想道歉,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妖后寿宴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现在,咱们该出去迎客了。” 语罢,雪岸回到了风滞体内,刚走出门,便看见徊寐带着一个英姿焕发的女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风滞哥哥,我正要去找你呢,这位是我们听梦族的忘尘将军纤染,也是我的好姐妹。” 纤染朝风滞拱手。“司丞大人。” 忘尘?真能忘却前尘吗? 风滞微微颔首。 “若本君没猜错,忘尘将军应该是第一次来妖族,寿宴还有几日,将军若觉得我听雪阁无聊,可四处转转。” “好。”纤染蹙眉看向徊寐。 据徊寐所述,风滞向来不喜与女子亲近,对她这个公主都爱搭不理,可纤染现在见到的风滞,却完全没有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反倒还和颜悦色。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徊寐也愣在了原地,她与风滞认识多年,从未见风滞对哪个女君这般亲和过。 当然,除了唐风府的那位。 想到这里,徊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每次来妖族都会探听有关风滞的事情,风滞为了救梨溶受伤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 “风滞哥哥……” “公主经常来妖族,对妖族定是熟悉,既然二位关系要好,不妨就由公主带忘尘将军四下走走吧,本君还有事,就不作陪了。” 徊寐的话刚到嘴边,便被风滞噎了回去。 “可王兄的伤……” “自有徐娘照顾。” 各族应邀前来参加寿宴的人悉数到了妖族,依照以往惯例,妖皇妖后的寿宴一般都是太子汾旧在操持。 妖皇闭关,便只有妖后每隔万年办一次生辰宴。 王庭入口设有三级玉阶,每级玉阶二十四层,玉阶两侧流水潺潺,不时撞击在台阶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有点雅兴的灵君从上面走过,往往会驻足聆听片刻。 玉阶两旁清音一转,台阶上的人回过神来,只见两位女子飞身落定,一位身着华服,举止端庄,尽显皇族之气,一位则英姿飒爽,举止干净利落。 徊寐作为听梦族唯一的公主,此次代表梦皇前来祝寿,自是不能失了听梦族的面子。 她本就出身皇族,这种场面对她早已司空见惯。 两人轻踏玉阶而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的确为听梦族赚足了面子,待走完台阶,两人便朝王庭走去。 “这听梦族的小公主,好像也并不比你的梨溶妹妹差呀。” 雪岸用胳膊拐了一下身旁的风滞,目光落在徊寐和纤染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风滞无奈地瞥了雪岸一眼,一言不发。 “若我没看错,你刚刚应该给了我一个白眼。” 雪岸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后辈,真是越来越不知礼数了。” “那是因为某些人本来就没有前辈的样子。” 雪岸眉目含笑,偏头看向风滞。“说到你的梨溶妹妹,你生气了?” “没有。” 风滞面无表情地避开了雪岸的目光,雪岸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转回来与她四目相对。 “你只要一紧张,便会出言不逊,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 语罢,雪岸还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风滞脸颊上的肉肉。 风滞身子一怔,立即挡开了雪岸的手,站到了一米开外,转身看着玉阶的方向。 只见玉阶下方突然闪烁着金色的光点,待光点褪去之后,便出现了几个身着素色衣衫的神君。 位于正中间的是一个女子,那女子仪态不凡,风姿卓绝,光是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仪。 除她以外,便属她右后方的那位男子最引人注目。 身姿笔挺,器宇轩昂,看上去虽沉着稳重,却似乎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风滞眸光微动,转头看向雪岸的方向,却发现雪岸将手捂在自己胸前,眉头紧蹙,看上去似乎不太对劲。 “怎么了?要不要回……” 雪岸抬手,示意自己没事。 调整片刻之后,她站直身子看向那个仪态不凡的女子,微微扬了扬嘴角。 不过区区的生辰宴,歌渃身为天后,竟和微知亲自前来? “你们妖后和天后走得很近?” “闻所未闻,以前妖后寿宴,天族除了派人送礼以外,并无任何表示,更别说天后和微知神君亲临。” 雪岸思忖片刻,正准备和风滞说什么,风滞突然看向她的头顶。 “你的簪子呢?” 雪岸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抚了一下头上的发丝,不紧不慢道:“许是不小心掉在了林中,回头找回来就行,你之前允诺了我一件事,可还记得?” 风滞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要从天后身上取几滴血,需要你帮忙。” 风滞瞳孔微张。“取血?天后身上?” 且不说现在王庭戒备森严,以天后和微知的修为,风滞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单枪匹马的,若我没记错的话,妖皇座下有一妖兽,名为焰虎,它与天后结过仇怨。” “妖皇闭关,若擅自放出焰虎,妖族定会大乱,你确定此法可行?” “若此次宴会出了纰漏,汾旧定然逃不了干系,除掉个碍事的,何乐而不为呢,司丞大人难不成想反悔?” “我既许诺,便不会反悔。” 赤阳殿中,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诸多尸骨,汾旧神色慌张,和声细语地与各族交涉。 “各位灵君不妨坐下慢慢聊,这件事情,我妖族定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交待?说得倒好听,殿下的一个交待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对!这是在妖族出的事,你们今天一定得给个说法。” 天后面色平静,小声询问微知。 “可知是何人所为?” 微知蹙眉。“死法诡异,尚不能下定论。” 各族前来祝贺之人,皆是前一天抵达的妖族,整顿歇息一晚之后才进王庭。 前一晚本来还相安无事,第二天一早准备出发时,便发现各族皆有人失踪。 随后便陆续在落脚处附近发现了多具枯骨,手法阴毒,死状惨烈,从枯骨身上的衣着来看,正是失踪之人。 妖族广发请帖邀各族前来参加妖后寿宴,却不料还没进王庭便有多人惨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妖族都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现在的妖族正蒸蒸日上,想要一举吞并其他各族也不是没可能。 “若我妖族真有此心,便不会在我妖族境内动手,徒增是非。” 殿中响起女子冷静沉着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光影,出现了一个面容娇艳的女子。 华冠丽服,锦衣玉带,打扮得比在座的任何一个女君都要隆重,这便是妖后了。 汾旧看见妖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乖乖地站到了一旁。 妖后半掩着口鼻看了一眼殿中的枯骨,随后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风滞身上。 “司丞大人可看出什么了?” 风滞在百族之中威望颇高,若此时他站出来,不仅能安抚情绪,也容易让人信服。 可若风滞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便可趁此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妖后果真是好算计! 风滞闻言走到那些枯骨面前,蹲下身掀开衣物查看。 当看清那些枯骨上细小的孔洞,风滞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徊寐走上前,随着风滞皱着眉头,却不像私下那般骄纵,谨慎地开口道:“司丞大人可看出些什么了?” 风滞没说话,伸手碰了一下其中的一块枯骨,与那块枯骨相连的整具尸骨当即变成了骨灰。 周围的人皆瞳孔微张,发出惊讶之声。 毕竟在各族法术典籍之中,能够一夜之间将人化为枯骨的术法几乎不存在。 除非伤人者修炼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禁术,否则不会如此凶残。 风滞眸光微动,似是在那骨灰上发现了什么东西,伸手拿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一块残缺的半透明翅膀,看上去还不及指甲盖大。 “若本君没猜错,这些灵君一朝化为枯骨,便是这东西所为。” 虫族辞柳皱眉走到了风滞跟前,伸手接过了那片残缺的翅膀,若有所思。 “若我没猜错,这是流萤的翅膀,但这流萤身上有一股阴冷的气息,虽为我虫族,却绝非我栖穴谷之物。” 流萤既是虫族,辞柳这番话,任谁都会觉得他是想撇清关系。 可虫族之人修为本就不高,根本无法做到一夜之间将人化为枯骨,更何况辞柳本来就待人和善,百族之中没人会故意找他的茬。 “辞柳灵君所言甚是,这流萤绝不是来自栖穴谷,倒像是来自……” 风滞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第27章 试探 “鬼域!这一定是鬼域的东西!” 汾旧突然开口。 流萤身上的气息与煞气颇为相似,上次他被煞气折磨得够呛,断不会认错。 “鬼域?!”众人纷纷议论。 大家只知道鬼域恶灵凶残,却不知鬼域竟还有如此阴毒的流萤。 之前恶灵肆虐,如今又出现这流萤,莫不是什么不祥之兆? “既然这东西来自鬼域,便只有鬼王才清楚,今日是妖后寿宴,不妨先将此事暂时搁置,他日再议也不迟。” 天后义正言辞地说完,汾旧立即开口道:“各位放心,我妖族王庭守卫森严,任何宵小都不可能有可趁之机,今日之后,本殿会即刻前往鬼域,向鬼王讨个说法。” 妖族势头正盛,即使是几个大族,也不想与妖族起干戈,便各自施法将自家的尸骨收了起来。 众君落座,这才开始了寿辰应有的氛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莺歌燕舞,互相恭维。 歌渃身为天后,地位尊贵,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趁众人兴致正浓之际,她闭目叹了一口气,随即站了起来。 “近千年来,妖族为八荒安宁付出颇多,妖皇妖后心系苍生,想必定是对每一个生灵都一视同仁,所以本宫今日想替犬子向妖后借铸灵杵一用,不知妖后意下如何。” 歌渃与朝奚诞有一子,自出生便灵力不稳,他二人试了无数种法子,才勉强替他保住性命,让他得以活过千岁。 可近日不知为何突然灵力溃散得厉害,思来想去,也只有妖皇的铸灵杵能够一试了。 歌渃眼下当着众人说出这番话,一来,表明了自己诚心相借的态度,二来,若妖后当着各族的面若拒绝了她,那妖族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也会被她拒之门外。 妖后正襟危坐,微微一笑。 若换做以前,借个铸灵杵妖后自己便能做主。 可现如今妖皇正借助铸灵杵闭关,若要将铸灵杵借予天族,便只有请妖皇出关这一个办法。 “五千年前,妖皇为助天族诛杀魔神忆回身受重伤,至今仍在闭关,而铸灵杵正是妖皇闭关必不可少的法器,若天后……” 妖后的话还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声虎啸,随后一只肩胛生翼的猛虎闯进殿中,直冲冲地朝歌渃袭来。 殿中之人见情况不妙,纷纷上前帮忙,以灵力阻挡焰虎。 “焰虎,还不退下!” 汾旧上前呵斥了一声,焰虎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听他的命令。 因为他只听命于妖皇,就算那个人是妖族太子也不行。 焰虎浑身燃起火焰,不顾众人阻拦直逼歌渃。 殿中皆是修为上乘的灵君,焰虎自然不可能轻易达到目的,没多久便被困在了五色的光芒之中。 汾旧正命人将焰虎押下去,四周却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困住焰虎的五色光芒自然也熄灭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旁穿过一阵微风,随后便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 殿中都是到达一定境界的灵君,即使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没有人慌乱,都各自用灵力在掌心幻化出了一抹光亮。 待殿中的光亮逐渐晕开,众人这才发现歌渃的左臂上出现了几个血淋淋的爪印。 微知伸手去搀扶她,却发现她的面上有几分不起眼的惊恐之色,除了受伤的左手,右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过被一只妖兽所伤,就算伤口疼痛,歌渃也断不会如此,她此时的表现,明显是……恐惧! 微知小声提醒道:“天后……” 歌渃回过神来,收拾好了情绪,转身看向妖后,眼中满是质疑。 “妖皇却是因我天族而伤,妖族不借铸灵杵也在情理之中,可本宫不知这妖兽焰虎闯入大殿是何意?是因个人恩怨,还是受命于人,还请妖后给个说法?” 歌渃此话一出,任谁都会觉得焰虎闯入大殿是妖族故意为之。 毕竟焰虎是驯服过的妖兽,没人授命,断不会轻易伤人。 可眼下,众人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此。 辞柳灵君上前道:“若本君没记错,此昼夜更迭之相,自五千年前魔神忆回陨落之后便再没出现过,如今天生异象,若非人为,绝非祥兆呀!” 殿中瞬间肃然无声。 但凡有点岁数的都知道,当初忆回形神俱灭之时,天地突然变色,整个八荒全然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神光陨灭,本以为这种黑暗会持续很久,却不料在一盏茶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全部恢复如初了。 只有那本来四散在天际的几缕残魂不知去向。 “焰虎之事却是我妖族之过,过些时日,本皇自会派人将铸灵杵送至天族。” 伴随着回荡在众人耳中的低沉之声,一阵绿色的光芒落入殿中,就在光芒化成妖皇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突然明亮了起来。 妖皇走到歌渃身边,催动灵力为她疗伤,待伤口愈合之后,他才站到了妖后身旁,从容不迫地对殿中众人说道:“铸灵杵与灭灵杵虽由本皇与先天帝各自看管,却并不是我二人的私有之物,若有需要,任何人都可使用,没有相借一说。” 殿中众人都在佩服妖皇的大义凛然,而微知却开口说道:“妖皇果然豁达,不过方才妖皇至,白昼现,这一点,妖皇可有什么要说的?” 妖皇垂眸思忖,随后看向微知。 “本皇若说是巧合,神君可信?” “无凭无据,本君自是不信。” 妖皇一到,黑夜就变回了白昼,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别说微知不信,在座众人都持怀疑态度。 就在殿中气氛凝固之时,汾旧又站了出来。 “今日母后寿辰,父皇出关,妖族双喜临门,其他事情不如改日再议。” 汾旧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关系到百族安危,众人本不想就此将此事揭过,可毕竟是在妖族的地盘上,怎么也得给妖皇几分薄面,便假装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全部抛在了脑后。 微知扫了一眼众人那副懦弱的嘴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妖皇出关,那天族就不打扰妖皇共享天伦了,还望妖皇说话算话。” 语罢,微知和歌渃便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微知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其他各族也不便多留,没多久也悉数离开了。 “父皇,那焰虎……” “逆子!” 汾旧刚开口,便被妖皇一巴掌扇在了地上。 “一场寿宴,让我妖族颜面尽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怎能堪当大任,今日之事若不查清楚,你就别回妖族了,滚!” “夫君……” “你也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妖后本想替汾旧说话,妖皇却并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冰莹花树下,解玉正与一红衣女子打斗。 红衣女子的修为与解玉相差悬殊,明显不是解玉的对手,却身手敏捷,沉着应对,没有半分怯场。 明明落了下风,却似乎根本没有将解玉放在眼里。 解玉见她灵力低微还如此嚣张,不觉生了几分怒气。 “大胆小妖,竟敢擅闯听雪阁,今日就让你命丧于此。” 解玉召唤出一把长剑,嘴中默念法诀,长剑上立刻光芒涌动。 眨眼间,剑上的光芒便凝聚成那把剑的样子朝红衣女子劈了过去。 红衣女子立即纵身一跃落到了冰莹花树上,随即一根晶莹剔透的发簪从她头上掉了下来,簪尾清晰地雕刻着一只红色的流萤。 解玉根本没心思理会什么簪子,又持剑朝红衣女子劈了过去,这一次红衣女子没有再躲,反倒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认命的模样。 “现在束手就擒已经晚了!” 解玉的长剑笔直朝红衣的脖子刺去,眼看就要划破那女子的喉咙,他的手突然一顿,任由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 就在解玉的剑掉在地上的同时,树上的女子也一并掉了下来,却并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玄衣男子的怀中。 “主上,这小妖在这屋里鬼鬼祟祟的,定是……” 风滞凌厉的目光划过,解玉立刻闭上了嘴。 他委屈地捂着自己被风滞打伤的手,看着自家主上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怀中的女子。 却见那女子突然睁开双眼,朝风滞莞尔一笑。 因为发簪掉落,雪岸乌黑的发丝此时正散落在风滞臂弯里,将那张小脸衬得异常白皙。 风滞睫毛微动,避开了雪岸那双明亮的眼眸。 “你是故意试探我?” “我说我是不想活了,想借解玉的手来个了断,你信吗?” 风滞没有再说话,将视线移到了解玉身上,却见他身子僵硬,睁大双眼,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 从风滞将雪岸接入怀中,解玉就已经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各族当中有多少女子对风滞虎视眈眈,可她们却连风滞的衣角都碰不到。 而风滞却主动将眼前的女子揽入怀中,并且还不惜为了救她打伤解玉。 解玉揉了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风滞,怀疑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家主上。 雪岸站直了身子,随意地瞥了解玉一眼,转头看向风滞。 “他方才是真的想杀我,虽然我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却受到了惊吓,我现在灵力低微,要是再有人对我喊打喊杀,说不定就灰飞烟灭了。” “你……” 解玉本来底气十足,但看自家主上对雪岸的态度有所不同,便也不计较雪岸夸大其词,偷偷瞄了风滞一眼。 “主上……你让属下调查的……” “这段时间你就去看守山门吧,没本君的命令,不得离开,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解玉方才怀疑自己的眼睛,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他确信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风滞却要罚他去看守山门。 要知道看守山门一直都是无吠做的事情,而无吠只是一只还没修炼成人形的狗! 解玉一脸委屈地捡起自己的剑,还没离开,风滞又继续说道:“以后她可以自由出入听雪阁的所有地方,任何人不得阻拦。” “是。” 解玉疑惑地瞥了雪岸一眼,刚转身便看见霄羽和徊寐正站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 霄羽正用复杂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风滞,而徊寐却将目光落在雪岸身上,看上去十分不友好。 解玉一看气氛不对,立即施了个瞬移术去了山门口。 第28章 身份 “啧啧啧……果然啊!不管是陪伴了千年的信物,还是惊鸿一瞥的美人,不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有这实实在在搂在怀里的……” 霄羽停顿了一瞬,视线落在雪岸身上,继续道:“才靠谱!” 信物?美人? 看来风滞的桃花还不只梨溶这一朵。 不过那些女子的眼光倒是不错,雪岸挑眉望了风滞一眼。 风滞忙开口道:“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雪岸随口附和道:“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她姑……” “徒弟!她是我刚收的徒弟。” 徒弟? 你一个毛头小子,让你叫一声姑姑都让你占便宜了,还想当师父? 就算要编个师徒的谎言,那也应该风滞是徒弟呀。 毕竟风滞的灭灵阵还是雪岸教的呢! 雪岸正准备反驳,却听见风滞通过灵识传话来。 “你现在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刚修炼成人形的小妖,你觉得有人会相信你是我姑姑吗,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承认过你这个姑姑。” 雪岸这才想起来,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她在恢复人形时特地变换了样貌,变得比之前更加人畜无害。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不过一个虚衔,徒弟就徒弟呗,反正她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哦……原来是徒弟呀!” 霄羽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雪岸。 徊寐却显然不相信风滞所言。 因为她的探灵术根本探听不到雪岸的任何过往。 “你究竟是谁?在风滞哥哥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你猜啊!” 雪岸皮笑肉不笑地转身进了屋,顺便关上了门,她可没心思跟这些后辈掰扯。 雪岸进屋后,只听见风滞同那兄妹二人在门口说了一阵子话,霄羽便追着徊寐离开了。 雪岸半倚在窗边,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她也没回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随便坐,要问什么就问吧,趁我今天心情还不错。” 身后半天没有人回应,却见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一根玲珑剔透的簪子挡住了雪岸的视线。 雪岸的目光落在簪尾的赤萤身上,不敢置信地看向风滞。 “你……没事?” 赤萤与雪岸结了契,便与她的灵识相通,没有她的允许,若是碰了这簪子,便会与赤阳殿中的那些枯骨一个下场。 可风滞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就好像他真的只是拿着一根普普通通的簪子。 “你这簪子,挺别致的,特别是这只红色的流萤。” “当然,这可是血川彼岸的赤萤,你这么聪明,在赤阳殿就猜到了吧?” 风滞顺手将簪子插在了雪岸头上,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倒挺温柔,应该没有生气。 “你让我放出焰虎,是为了趁机取天后的血,你杀各族灵君,是为了逼妖皇出关?” 雪岸之前跟风滞说过,妖皇的事情她自有办法,她虽然表面上什么事情都没放在眼里,可心里却早就部署好了一切。 “在妖族境内,各族皆有伤亡,妖兽出逃伤人,白昼突然变黑夜,这么大的动静,我就不信妖皇还坐得住。” 当年妖皇伤势如何,雪岸再清楚不过,虽然的确伤得不轻,却根本不需要用五千年的时间来闭关养伤。 他之所以闭关那么久,一定有别的原因。 雪岸本来只是猜测,可妖皇刚出关,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治愈了歌渃的伤,要知道焰虎的伤可没那么好治。 而他这一举动,恰好印证了雪岸的猜测,他根本不是在闭关养伤。 “那天后的血……” 风滞转头看向雪岸,眼神复杂,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雪岸将手摊开。 “我之所以化成人形,就是因为那几滴血,说起来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趁乱将血取来,我现在还没个人样呢。” “天后出身灵族,修的是水系法术,可我取血的时候却发现她血液浓烈精纯,倒像是修炼的天族火系法术,可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修习水火两种法术呢?” 雪岸冷笑了一声。 “是啊,要不然她那宝贝儿子怎么会一出生就灵力不稳。” 雪岸看着山下的水流不断拍打着廊桥,眼中莫名清冷。 “毕竟是偷来的东西,用起来当然不顺手。” 当年,雪岸亲手抽干了歌渃的血,就算她能侥幸活下来,也会灵力尽失。 可雪岸万万没想到,当初的天族大殿下,如今的天后,竟然会用这种阴毒的法子。 在王庭的玉阶旁,雪岸的心口突然一阵绞痛,她本不知为何,可当看到歌渃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便全都清楚了。 元神只有感应到本体,才会真切感受到曾经身体上所经历过的种种痛楚。 可雪岸的真身早已消散,那便只有流在歌渃身体里面的血液了。 想来是歌渃趁雪岸元神尽散前,也同样抽干了她的血。 雪岸灵力精纯,血液自然也灵力充沛,若真的能将她的血化为己用,不仅不会灵力尽失,反而会修为大增。 可歌渃怎么也想不到,她和朝奚的孩子,体内定然会有一半灵族血统,根本没办法承受两股火系之力。 真是自作孽! 屋内安静了良久,只听见山下潺潺的流水声,风滞虽负手看着窗外,余光却时不时落在雪岸身上。 见雪岸脸色平静之后,他才踌躇开口道:“你既然已经化作人形,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回到我体内了?” “我虽有了人形,却依旧只是一缕残魂,在没找到其他残魂之前,还得靠你续命呢。” 雪岸突然眯眼看着风滞。“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非常不乐意让我占据你的身体呀!” “这是你自己说的。” “那就是乐意了?” 风滞没回答,快速转身朝门口走去,雪岸偏头喊道:“这就问完了?你就没有别的什么好奇的?” 风滞一抬手,两扇门便自己合上了,门外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音。 “没有。” 真没有?雪岸蹙眉。 自她与风滞达成交易以来,她提的要求,风滞都照做了,但却从来没问过她原因。 是他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些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还是……他什么都知道。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个五千多岁的毛头小子能知道什么。 树影摇曳,残阳夕照,梓落步履沉重地走在王庭附近的小道上,忽闻一旁传来两个女子对话的声音。 她本来想独自离开,却因那两个女子对话的内容,不禁放慢了脚步。 一女子说话声音迟缓,听着像是上了年纪。 “那姑娘用情至深,丈夫却喜新厌旧,甚至还对她动手,这还是人吗?” “可不是,那姑娘家世本不差,半点不输她那到处拈花惹草的丈夫,却因一个情字,放低了自己的身段,让自己不得不整日以泪洗面。” 年轻女子随声应和,声音轻灵,一字一句仿佛清泉入耳,一开口便让人沉醉其中。 梓落握拳的手指微动,手中的手绢因为太用力而逐渐发皱,她正准备去质问那两个女子,却听声音越来越近。 年长的女子又开口道:“真是个可怜人呀,那姑娘后来如何了?” 年轻女子轻轻一笑,揶揄道:“徐娘,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雪岸姑娘,你就别嘲弄老奴了,你这故事讲一半,任谁也会好奇呀!” “好吧,后来那姑娘翻身当家做主了,这个结局你可满意?” “倒是大快人心,不过……她的丈夫……” 徐娘话音未落,便看见前方一个长相温婉的女子正抬眼看着她们,眼中神情复杂。 她走上前微微颔首。“梓落夫人……” “你是,听雪阁的徐娘?” 徐娘微微点头,见梓落的目光移到了雪岸身上,她立即开口道:“这是雪岸姑娘,我家主上的……徒弟。” 梓落眼中划过几分诧异。 “听说司丞大人不近女色,没想到竟收了个女弟子。” “夫人有所不知,风滞一开始对我的印象并不好,可后来却是他求着要收我为徒的。” 雪岸一脸认真,眨了眨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看上去格外招人喜欢。 梓落被雪岸的一脸天真惹得微微一笑。 “我与司丞大人只有几面之缘,倒不知他竟这般求贤若渴。” 雪岸没理会梓落说的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夫人笑起来真好看,比那听梦族的公主和唐风府的千金小姐都好看。” 雪岸这么一说,梓落哭笑不得。 “姑娘可别胡说,那二位风姿绰约,我一个妇人怎能与之相提并论。” “我可从来不说假话,对吧徐娘?” 雪岸转头朝徐娘微微一笑,徐娘嗯了一声,僵硬地点了下头。 梓落笑起来的确好看,可雪岸看上去古灵精怪的,会不会说谎她就不知道了。 徐娘见雪岸和梓落聊得投机,本不想打断,可眼看日头就要下去了,她不得不开口提醒道:“雪岸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去摘莲蓬呢!” 妖后寿宴后,虽说各族都离开了,但听梦族却还有人留在听雪阁。 霄羽住在听雪阁无可厚非,徊寐自是巴不得一直留在风滞身边。 纤染本来着急回去处理族中事物,却被徊寐硬拉着留下来陪她,她本来还有几分犹豫,风滞却以切磋兵法为由让她留了下来。 司丞大人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纤染也不再推辞。 第29章 换衣 听梦族临水而居,徐娘考虑到他们的饮食起居,便想着寻些莲子来给他们做一道莲子羹。 而妖族最大的莲池正在祈生宫附近,雪岸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便以帮忙为由随徐娘一道来了。 雪岸看了一眼西沉的残阳,满脸不舍地对梓落说道:“太阳都要落山了呀,本来还想再同夫人聊聊呢,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梓落看雪岸像是在安慰自己,微笑着摇了摇头,待雪岸和徐娘走出了好几步,她才想起来什么事情,欲言又止地唤了雪岸一声:“雪岸姑娘……” 雪岸回眸,笑靥如花。 “夫人可是舍不得我?” 梓落微微一笑。“方才你讲的那个故事……” 雪岸的嘴角扬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梓落夫人也喜欢听故事呀,巧了,我正好带了话本。” 雪岸手一伸,手中的红色光点便幻化成了一本书。 “这话本是风滞在人族给我买的,既然夫人喜欢,就送给你了。” 徐娘神情复杂,待走到了莲池边,她才对雪岸说道:“那话本……姑娘本不该送给梓落夫人的。” 雪岸意味深长地偏头看着徐娘。 “你也别难过,话本我都看完了,我可以一一讲给你听啊。” 徐娘摇头叹了一口气。 “老奴不是舍不得话本,梓落夫人的情况,和那话本中的女子太过相似,只怕她看了徒添伤感。” 要是不相似,怎会将话本送给她! 雪岸没说话,转头看向莲池。 “那边的莲蓬生得好,我们去那边采吧!” 日暮西沉,天边已经笼上了一层薄纱,一叶小舟在水上微微荡漾。 雪岸半坐在船上,扶了扶头上的发簪,见徐娘视物有些吃力,便随手幻化了一个灯笼。 雪岸半晌没说话,徐娘转头看去,只见雪岸纤细的手指正轻点莲叶上的水珠。 烛影微照,美人戏珠,本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可徐娘的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像是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 察觉到徐娘的目光,雪岸手指一拨,莲叶微倾,水珠便滴落到了池中。 伴随着水滴的声音,徐娘心里咯噔一声。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小舟缓缓向岸边驶去,雪岸一边拨弄身边的莲叶,一边随口说道:“咱们司丞大人生得那般妖艳,连听梦族的公主都对他大献殷勤,你说,那忘尘将军会不会也芳心暗许了?” 徐娘划船的手一顿,应道:“我看主上对忘尘将军也有所不同,若忘尘将军真的心悦主上,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桩姻缘。” “可我听说风滞对梨溶也挺上心,万一风滞把她们俩都娶了,这忘尘将军性子直率,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船刚要靠岸,雪岸便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将船拽回湖中央,她立即将徐娘推到了岸上,随后朝着水面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平静的湖面突然波涛汹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小舟卷到了湖中央。 雪岸试着用法力稳住船身,可她的力量太过微弱,而那股力量则太过强大,完全不是现在的她能与之抗衡的。 小舟在湖中央不停地旋转,天旋地转之时,只听咔嚓一声,小舟顿时四分五裂。 雪岸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随后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入了湖底。 她在水中扑腾了一阵,觉得四周淤泥的味道甚是难闻,没多久便放弃了挣扎。 待她睁开眼,只见莲池上空两个人影正持剑打斗,从身形和穿着不难看出,是一男一女。 那男子的修为明显在那女子之上,可奇怪的是,眼下处于上风的却是那女子。 雪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打斗。 “这忘尘将军倒像真是忘却了前尘啊,可云须……” “他没忘。” 雪岸认同地点了下头。 “你可要先起来?” 风滞的话音再一次落入雪岸耳畔。 雪岸这才注意到,风滞正单膝跪地,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正托举着她的头。 想来是刚把她从水里抱出来,还没放到地上她便醒了。 雪岸闻了闻身上的淤泥味,起身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本来准备跟风滞说什么,一转头却发现他还半蹲在地上。 “你干嘛?” 徐娘见状,立即将风滞扶起来,风滞表面上虽波澜不惊,却刻意避开了雪岸的目光。 雪岸轻笑一声。“腿麻了你就直说呀!” 云须和纤染打得如火如荼,雪岸躺在风滞怀里也看了半天了,这腿不麻才怪! 风滞没有开口,徐娘却一脸自责地看着雪岸。 “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浑身不舒服。” 看眼前这阵势,雪岸恐怕是在这湖底泡了一夜,现下浑身湿哒哒的全是淤泥,换谁能舒服。 风滞余光瞥了雪岸一眼,随手捏了个诀,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白衣胜雪,衣玦翩跹,连徐娘都看得两眼发直。 雪岸低头看了一眼,面色低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便是那些一身白衣,自认仙风道骨的人。 “风滞!” 风滞回过神来,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即变换法诀给她换了一身玄衣,看上去与他自己身上的一般无二,这才试探地看向雪岸。 “这套可好?” 雪岸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风滞身上的衣衫。 “嗯,将就吧!” 风滞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温软地说道:“你真没事?要不要……” 雪岸瞥了徐娘一眼,朝风滞勾了勾手,示意他凑近些。 风滞将耳朵凑过来之后,她才小声说道:“云须想淹死我,可我本就没有呼吸,所以根本不用憋气,自然也就淹不死我了。” 风滞叹了口气,站直身子后,雪岸便放开了嗓子。 “可谁知道,你竟然让我在这湖底泡了一夜,我看你是存心的吧。” 徐娘立即解释道:“姑娘你误会了,你在湖底泡了一夜,主上也在湖底找了你一夜呀。” 是吗? 雪岸从上到下扫了风滞一眼。 “找了一夜,浑身上下还这么干净?别跟我说是因为用了法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刚离开水没多久就醒了,他抱着我还有这闲工夫?” “主上的衣衫出水便会自己干。” 出水自己干? 还真以为自己名字有个风就是大风啊! 雪岸明显不信。 风滞现在修为有所提升,自然不用任何事都依赖着她,若她死了,风滞正好少了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而且还不用为了她去做违心的事,怎么说都是一桩不亏本的买卖。 所以风滞才隔了一夜才救她出来,谁曾想她竟然还活着,风滞现在虽表面假装关心,心里定是在骂骂咧咧。 “那便多谢司丞大人了!” “如此敷衍,你大可不必说。”风滞声音冷漠,两眼看着前方。 “你既然听出了敷衍,那不就得了。” 徐娘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弱弱地提醒道:“那忘尘将军她……” “让他们打!” “让他们打!” 风滞和雪岸异口同声,徐娘只好闭上了嘴。 雪岸只觉手腕被人拽了一下,下一刻便回到了听雪阁。 祈生宫外好戏还没看完,风滞竟然不经她同意便将她带了回来,这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雪岸不耐烦地转过头,刚想开口骂人,却见风滞脸色苍白,如一座大山般压了过来。 “风滞!” 雪岸无奈地化作一缕红烟没入风滞体内,走到风滞屋里,乖乖躺在了床上,这才从他体内出来。 风滞身材高挑,雪岸现在细胳膊细腿的,要是硬生生将他扛回屋内,那不得丢半条命。 雪岸坐在床边,试着将手放在风滞的额头上。 她这些日子跟纤染讨教了不少听梦族的修习要领,自认探灵术有所长进,眼下风滞灵识微弱,正好可以拿他练练手。 探灵术探听不到风滞的前尘过往,这一点雪岸自是相信的,连听梦族长老都探听不到的东西,她也没必要下功夫再试一次。 不过虽然探听不到前尘过往,那昨天发生的事情,应该还是能看见的吧。 雪岸闭上双眼,让自己的灵识与风滞共情。 开始的确什么也没见到,正当她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徐娘的声音,而且好像还能依稀看见徐娘的身影。 “主上,雪岸姑娘出事了!” “在哪里?” “祈生宫附近的莲池。” 徐娘话音刚落,风滞便到了莲池边,他的目光落在湖中还在波动的水面上,一个飞身便扎进了水里。 风滞入水的位置明明就是雪岸被拽下去的位置,可他到了水下却不见雪岸的身影。 雪岸皱了皱眉,借着风滞的视线看到了湖底几个异样的石头。 那些石头上泛着碧蓝色的微光,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 看来云须在这湖底设了阵法,就算有人要来救雪岸,也不一定找得到。 真是用心歹毒! 风滞扎下水里没多久,就将头露出水面换气,而且每次都是认准了位置才扎下去,在水下也没见他四下游动。 原来……风滞竟然不会泅水! 第30章 怨气 风滞在湖中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雪岸的影子,冷静下来才发现了云须的阵法。 既是阵法,就一定有阵眼,可风滞不会泅水,要在水中找到阵眼谈何容易。 于是他用了一个最笨的方法,便是将目之所及的布阵石头捡起来扔到别的地方。 他这么做相当于强行破阵,若扔掉的石头不是阵眼,那每扔一个石头,云须施加在这阵法上的灵力便会攻击他一次。 而他,则避无可避。 这道阵法云须一共用了二十四个石头,风滞在受到第十二次攻击的时候,浮出水面正好看见了凌空站在水面上的云须。 云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色平静如水。 “别费劲了,她已经……” 话刚说到一半,一道剑光突然朝他袭来,他迅速避开,待看清来人的样貌,他平静的面上突然泛起了一丝不起眼的波澜。 “不知雪岸姑娘与妖君有何过节,妖君非要置她于死地?” 纤染说话间,那把剑已经回到了她手中。 她持剑看着云须,眼神坚定,像是非要问个明白。 在听雪阁内,纤染碰巧听见了徐娘跟风滞禀告雪岸的事情,她生□□打抱不平,现下住在听雪阁,自然得替风滞出一份力。 云须没说话,转身就要离开,纤染立即在莲池上空划出了一个结界。 “妖君若不放人,就别想离开!” 语罢,又持剑刺向了云须。 在他二人打得火热之时,风滞已经扔出了第二十一个石头,当他再次扎入水中,终于看见了躺在湖底的雪岸。 云须的灵力强大,谁能想到在经历了二十一次攻击之后,风滞竟然还有力气将雪岸带出水面。 雪岸放在风滞额头上的手指微动,她缓缓睁开眼睛,皱眉看着风滞。 过了良久,才开口道:“所以,你那个时候,不是腿麻了。” 雪岸就这么皱眉看着风滞,不知听梦族的那几位何时进来了。 霄羽见风滞气息不稳,立即用灵力为他稳定心神,徊寐和纤染也上前帮忙。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几人收回了灵力,纷纷愁眉不展。 霄羽伸手扶着下巴,一边思忖一边疑惑道:“他明明伤得很重,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护住他的心脉,他这样死不了也不醒过来,不就成活死人了。” 徊寐心急如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办法倒是有,不过要先搞清楚他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否则茫然施加外力,两股力量相冲,他就直接成死人了。” “风滞哥哥现在昏迷不醒,除了他自己,谁会知道?” “大司丞!他是风滞的师父,定然清楚风滞的一切,只是听说大司丞这些年一直闭门不出,连风滞登门拜访都经常吃闭门羹。” 语罢,霄羽失望地叹了口气。 徊寐没好气地瞪了雪岸一眼,虽然嘴上没说,但谁都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风滞是为了救雪岸才伤成这样的,归其原因,雪岸就是罪魁祸首。 而雪岸却根本没有将她的横眉冷目放在眼里,直接从她身旁走过,拉起纤染的手,语气温软。 “我去找大司丞,风滞就拜托忘尘将军了。” 待纤染反应过来,雪岸已经出了门,她茫然地看着被雪岸握过的手,似是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 徊寐顺着纤染的视线看着她的手。 “风滞哥哥是被她害成这样的,她去找大司丞也是应该的。” 纤染回过神来。“你也别太着急,大司丞定不会放任司丞大人不管的。” 溯游宫外古树遮天蔽日,就算是白日里,也不见几缕阳光,除了没什么生气以外,倒是夏日纳凉的不二之选。 雪岸看着宫门上长满的青苔,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与悉灼有过几面之缘,而且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由此可见,悉灼应该是一个经常外出的人,就算他这些年闭门谢客,也不至于真连门都不出吧。 雪岸伸手去推门,却被挡在了离门一指外的地方。 这门上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而这结界上的气息,雪岸现在再熟悉不过。 难不成这是风滞设下的结界? 虽然风滞是悉灼的徒弟,可也不至于自家门口的结界都要他来设吧。 更何况悉灼的修为在风滞之上,若真要将人拒于门外,他亲自动手岂不是更加稳妥。 不过也幸亏是风滞设的结界,要是悉灼设的,雪岸现在还真没办法。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谁设的结界自然得由谁来解。 雪岸化成人形这些日子,已经将风滞的法术学得七七八八了,虽然现在底子是弱了些,但破个结界还是没问题的。 雪岸手指比划着捏了个诀,结界一破,那道布满青苔的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雪岸刚踏进门,只见一个妖侍突然冒出来拦住了她。 那妖侍手上戴了一个古铜色的手镯,手镯上镶着几片不规则的树叶,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看上去十分不待见人。 “我家主上不见客,姑娘请回吧。” 雪岸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偏头看了一眼宫内的情况。 只见几个妖侍不紧不慢地在里面洒扫,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门口来了人,也或许是悉灼驭下有方,宫中的妖侍都本本分分。 “我是听雪阁的人,有要事求见大司丞,劳烦通报一声。” 那妖侍仍旧波澜不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算是司丞大人亲临,主上也不见,你走吧。” 雪岸嘴角微杨,语气缓慢。“我平时,不这么客气的。” 还没等那妖侍反应过来,雪岸便化作悉数红色的光点消失在了他面前。 她懒得与一个小妖侍浪费口舌,有什么话当然是直接跟悉灼说。 溯游宫内大大小小设了数十道结界,而这数十道结界都有风滞的气息。 就算有人硬闯,要见到悉灼恐怕也得费些功夫,更何况妖族之中应该没有谁这么不识趣,会来硬闯大司丞的府邸。 看来风滞这个徒弟服务还挺周到,将他这个师父保护得滴水不漏。 正殿殿门紧闭,按照前面的惯例,这里应该也还有一道结界,可雪岸捏了个诀,却不见这殿门有任何的动静。 雪岸试探地伸手在半空中摸了一下,忽觉指尖突然被弹开,过了片刻仍旧在隐隐发痛。 看来,这不是道普通的结界。 雪岸摘下手腕上的醉影,往空中一抛。 醉影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雪岸的面前便出现了一道紫黑色的如水幕般的光芒。 醉影能掩盖事物本身的样子,自然也能让被掩盖的东西显现。 而眼前这道结界上的气息,明显是风滞借用了驭魔石的力量,看来是铁了心不想让外人进去。 可雪岸现在是铁了心一定要进去! 她轻点了一下头上的发簪,眨眼之间,数万只赤萤便如利剑般缠绕着朝那道结界攻去。 驭魔石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雪岸等了半天也不见那道结界有任何的松动。 最后还是那些赤萤用嘴一点点将结界啃出了一个窟窿,雪岸才得以打开那道门。 这么强大的结界守护着,就算不是悉灼,那也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眼前的这一幕,连雪岸这个从鬼域出来的恶灵都不觉地顿了一下。 门开的那一刻,殿中蓦然涌出一股阴翳之气,待那气息消散,雪岸才看清了殿中的一切。 大殿正中是一座庄严的坟茔,坟茔的周围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凌乱的枯骨。 看这些枯骨的腐朽程度,怎么说也有上百年了。 也就是说,这座宫殿也已经尘封上百年了。 雪岸边走边用脚掀开地上的枯骨,待看清了坟茔前面的墓碑,她才停了下来。 可墓碑上除了缺一个角,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她本想确认这是悉灼的陵墓,可眼下的无字碑却让她无法再查证。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满地的枯骨,和一些还没腐烂完的碎布,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从这些碎布的样式大致可以看出,这些人应该是这溯游宫的妖侍,因为方才拦门的那位身上的料子就和这个一般无二。 雪岸用脚将跟前的枯骨掀开,正准备往里走,却发现其中一截白骨上好像套着什么东西。 她仍旧用脚,将那截白骨翻到了最上面,蹲下身一看,是一个铜制的手镯,手镯上面镶着几片不规则的树叶。 雪岸眸光微动,蓦地转过身朝门外看去,整个溯游宫已经空无一人。 看来整个宫里的人都在这儿了。 方才她所见到的妖侍,想必是有人提前就布下的幻象。 雪岸的目光落在墓碑的缺角上,从方才进门她便觉得那个角有些不对劲,便伸手碰了一下。 结果这一碰,便将她整个人吸入了墓碑当中。 眼前光影变幻,万物扭曲,待一切恢复如常,雪岸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大殿外。 只是此时的大殿陈设雅致,打扫得干净整洁,不再是坟茔枯骨。 雪岸刚抬脚准备进去,却见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来,为避免误伤,她迅速闪到了一旁。 待飞出来的那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雪岸这时才看清那人身着一身玄衣,嘴角还残留这殷红的血迹,而那张脸则美得不可方物。 雪岸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摔看着都疼,更别提打在身上的那一招用了多少力道。 果不其然! 那玄衣男子又吐了一口鲜血之后,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可就在此时,殿中又一个着青绿色衣衫的男子飞身出来,稳稳当当地站到了他面前。 第31章 折磨 “我既已错过一次,断不会再错第二次,当初我就不该同意继涟将你带回来。” 语罢,青绿色衣衫的男子手中幻化出一把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地上的玄衣男子。 本以为玄衣男子必死无疑,却不料突然冲出一个女子挡在了他身前。 青绿色衣衫的男子双眸微张,想收住手中的剑,却为时已晚,那把剑已经刺穿了面前女子的胸膛。 “继涟!” “师娘!” 继涟双眼含泪,表情痛苦,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嘴角却在尝试着挤出笑容。 “风滞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我再清楚不过,不管他体内的东西是什么,我只知道这些年他为妖族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伤天害理的,悉灼……他是你的徒弟啊。” 悉灼双手颤抖,蹲下身将继涟搂在怀中,双眼已经通红。 “继涟,你可知道……这一剑我用了十成的功力,他以前没做过,不代表以后不会做,现如今他不就害死了自己的师娘吗。” 继涟嘴唇颤抖,不到片刻就停止了呼吸,但双眼却一直没闭上。 “师娘!” 风滞怒吼了一声,双眼通红,呆呆地看着悉灼将继涟缓缓放在地上。 “眼下,我是更不能留你了。” 悉灼拔出继涟胸口上的剑,愤怒地朝风滞刺去。 就在此时,风滞蓦地抬眼,身上突然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将悉灼弹开了几丈远。 雪岸眉头微皱,正准备站近些看,悉灼却转身凝聚剑气朝她的方向袭了过来,她确认自己身边没有人,所以悉灼只能是冲她来的。 雪岸本以为这是悉灼和风滞的过往,她不过就是个局外人,万万没想到悉灼竟然能看见她。 方才悉灼那一剑直接要了继涟的命,这要是刺中她,定会当场灰飞烟灭。 雪岸来不及去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急忙伸手去抓头上的发簪,却不料抓了个空。 发簪不见了!! 就在那把剑将要插入雪岸胸膛的那一瞬间,雪岸只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睁眼便又站在了无字碑前。 雪岸顺着她手腕上的那只手看去,正好对上了风滞那双好看的眸子,她没说话,伸手在他的脸上用力地捏了一下,风滞急忙躲开。 “疼!” “看来这回是真的。” 雪岸刚放下手,又抬眸盯着风滞。“你没事了?” 风滞嗯了一声,顺手拉着雪岸出了大殿。 “你方才可是碰过墓碑?那墓碑上有悉灼残留的怨气,稍不留神便会被怨气吞噬。” “这怨气竟如此强大,看来你这位师父是真的很想杀了你呀,不过为什么最后躺在这里的是他,还有这满地的白骨,不会都是你干的吧?” 风滞没说话,放开了雪岸的手,径自朝前走去。 雪岸也没跟上去,寻了个台阶坐了下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眼前便又出现了玄色的衣摆。 雪岸没抬头,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是走了吗?回来干嘛?” 风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坐在了她身旁。 “悉灼和整个溯游宫的人应该都是我杀的,但具体是怎么杀的,我也不清楚,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这宫中已经没有活口了。” 雪岸半撑着下巴扭头瞧着风滞,突然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你就将他们的尸身全部移到了大殿,并且对外隐瞒了此事?” “当时妖后和悉灼势同水火,若溯游宫的事情传出,妖族大权便会全部落到妖后手中。” “若是如此,你是悉灼的徒弟,到时候妖后一定不会放过你,风滞,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雪岸目不转睛地盯着风滞,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本以为风滞维护百族安宁,满腔正义,定会像微知那般不懂变通。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风滞和微知完全不一样,而且还很对她的胃口。 在悉灼这件事情上更是杀伐果决,悉心筹谋,看来在寻找元神这件事上,风滞定能帮她不少忙。 风滞僵硬地别过头,抬眼看了看天上。 “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天色不早了,可以回去了吧?” 雪岸嗯了一声,站起身转头看了一眼大殿中的坟茔。 “继涟也在那里面?” 风滞眼眸低垂没有说话,雪岸权当他是默认了。 若不是和继涟合葬,只怕悉灼的怨气就不止弥漫在这座大殿了。 雪岸取下醉影,屈指比划着捏了个法诀,一道银色的光芒瞬间笼罩在了溯游宫上空,待那道光芒消失,溯游宫内又恢复了雪岸刚进来时的样子。 几个妖侍在宫内不紧不慢地洒扫,时不时还会聊上几句。 风滞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敢置信地说道:“你的修为竟增进得如此之快?” 雪岸没回答她,径直朝外面走去。 “我破坏了你的结界,这个障眼法就当是赔你了。” 在修炼这件事上,雪岸本就天赋异禀,这些日子在风滞那里学来的法术,她早就融会贯通了,若非她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就算妖皇站在她面前,她都能接上几招。 可偏偏她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就算都学会了,也顶不了什么用。 就眼前的障眼法,还是借助醉影才使出来的,看来找元神这事不能再耽搁了。 风滞将雪岸送到了房门口,正准备回自己房间,雪岸却开口道:“你体内的禁制,你真不知道怎么来的?” “是师……悉灼发现后,我才知道体内有这道禁制的,许是从出生就有。” 语罢,风滞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正准备推门,却发现雪岸仍旧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雪岸朝她微微一笑。 “再等等!” 风滞眉头微蹙,刚要开口问雪岸是不是又搞什么事情了,却见绿袖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 “主上,忘尘将军晕倒了,徊寐公主请青囊妖君来给她诊过脉了,却还是不见醒来。” 风滞看了一眼雪岸,便随绿袖去了纤染房间。 纤染躺在床上,面色温润,气息平和,看不出任何病症,倒像是……睡着了! “青囊说纤染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这都躺了半天了,却还不见醒,你这阁中的医书典籍徊寐都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找着法子,要是她再不醒来,我今晚也就别想睡了。” 霄羽站在一旁扶着下巴,瞥了一眼愁容满面的徊寐,面色凝重。 雪岸也装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样子。 “纤染将军之前与云须打了一架,会不会是云须做了什么手脚?” 霄羽摇了摇头。“我看云须不像是会在背地里……” 话还没说完,徊寐就没了踪影,霄羽立即跟了去。 “她可不是云须的对手,纤染就交给你们了啊!” 见徊寐和霄羽都走了,风滞才转头盯着雪岸。“她可是你……” 话刚到嘴边,就被雪岸伸手堵了回去,风滞愣在了原地,一旁的绿袖则睁大了眼睛。 雪岸给风滞使了个眼色,才将手松开。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纤染将军可是为了救我才和云须打起来的,我自当亲自照顾她。” 雪岸瞥了一眼绿袖。“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绿袖没走,也没说话,抬眼看着风滞。 “雪岸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风滞冷冷地说了一句,绿袖这才沉着脸走了出去。 这下屋内除了躺着的纤染,就只剩下了风滞和雪岸,雪岸伸出食指,朝风滞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同灵识对话。 “你放心,纤染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而且还能听见我们说话,只是没办法醒过来,云须害得我们吃了不少苦,我自然也不能让他好过。” “你要做什么?云须的修为可在你我之上。” “那又如何,折磨人这件事,比的从来都不是修为。” 徊寐和霄羽气势汹汹地去找云须算账,最终惨败而归,而云须听说了纤染的事情,也没见有什么动作,依旧每天守在祈生宫门口。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 月光洒在整个听雪峰上,给阁中的一切布上了一层银白,乍一看像是雪后初霁的场景。 而阁中的某个屋顶上,却无端多了两个并肩坐着人影,那两人均着玄色衣衫,几乎与整个黑夜融为了一体。 “你确定云须今晚会来?” “风滞啊,你得相信姑姑这几万年的岁月从来不是拿来蹉跎的。” 风滞没在接话,低头从瓦缝中看了一眼漆黑的屋内。 “你是两万岁吧?” 雪岸嗯了一声。“我跟你说过吗?” 风滞眸光微动。“或许是你自己说的吧,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或许……是吧!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 “对了,你那天是怎么醒过来的?云须那二十一道阵法的攻击,可不是你这小身板承受得住的。” “说来也奇怪,我醒来之后就发现已经没事了,或许是我体内那道禁制的缘故。” 风滞本是脱口而出,却突然双眸微张。“你怎么知道是二十一道?” “我既然能习得你妖族法术,听梦族的自然……” 一阵轻风刮过,雪岸和风滞同时朝屋内望去。 风滞只见一个人影缓缓地走到了纤染床边,而雪岸却看得很清楚,那人就是云须。 第32章 偷看 云须低头瞧着床上的纤染,许是因为屋内除了纤染只有他一人的缘故,他没有再掩饰面上的情绪,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 他的眼中是从没见过的温柔,他本想伸手去碰纤染的发丝,伸出的手却顿在了半空中,随后轻叹了一声,收回手准备离开。 刚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突然有人向他袭来,他立即侧身格挡开来。 “妖君深夜前来,是想趁人之危挟私报复,还是想再打一架?” 说话间,纤染抬手一挥,点亮了屋内的蜡烛。 云须别过目光,又恢复了一脸平静的神态。 “听说……忘尘将军被在下所伤,为……为了不影响两族关系,在下特地来……探望!” “哦?深更半夜探望,这是妖族的习俗?” 纤染走到云须面前,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妖君可去过听梦族?” 云须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没有!在下从未离开过妖族。” 云须说完便大步离开,纤染眼疾手快,立即拦住了他,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又打了起来。 纤染出招咄咄逼人,云须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处处相让,这让纤染觉得云须根本没把她和整个听梦族放在眼里,连平等过招都不愿。 看纤染脸上带着几分怒气,云须眉头微蹙,寻了个机会就准备离开。 谁料还没走出房门,纤染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 他顿在了原地,明显感觉到了纤染手上传过来的温度,却半天没听见纤染开口。 忽听身后闷哼一声,云须转过头,发现纤染面色沉重,正用另一只手扶着额头。 “素水……” “素水是谁?” 纤染的脑海中正闪过无数零碎地画面,搅得她头痛欲裂,待这些零碎的画面逐渐拼接,她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茫茫大雪将整个世界装点成一片雪白。 一棵挂满透明冰晶的老树下,一个约莫十六岁左右的女子两腮冻得通红,却还在紧握着手中的剑不断练习着招式。 她发现身后传来了一声响动,迅速一个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身手矫捷,动作灵敏,却还是被来人轻松躲过了。 那人身姿挺拔,双眼碧蓝,面上如水般平静,在第十招的时候轻松夺过了她手中的剑。 “不错,有长进!” 云须将手中的剑递还给素水,素水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感到高兴,接过剑一句话没说,又回道那棵挂满冰晶的老树下开始练习,练得比方才更加拼命。 云须眉头微蹙。 在素水接过剑的时候,云须本来幻化出了一件披风,却因为她走得太快,没有递到她手中。 “素水,待会儿可能有一场大雪,你别练了,进屋歇会儿。” “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师父操心了,师父只需记得答应我的事就行。” 云须握住披风的手一僵。 “你是为了那件事,才这么拼命的?” 素水没有回答他,手中的招式越发干净利落,树上的冰晶也被剑气震得簌簌落下,不一会儿便浸湿了她的发丝。 云须叹了一口气,独自往屋里走去,身后留下一个个沉重的脚印。 在距离屋檐不足两米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一个闪身站到了那棵老树下,握住了素水执剑的手。 “别练了!你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赢我的,不过,赢了山下那棵老槐树也行。” 素水眼前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素水便消失在了云须眼前。 素水从记事起,便和云须生活在熠荒山,从未离开过,不是因为她不想离开,而是若要下山便要经过山下的那棵老槐树,而那棵老槐树的修为实在太高,每次都把她折磨得够呛。 也因此,那棵老槐树成了她从小到大的阴影。 不过相对于云须,那棵老槐树应该要好对付多了,更何况她这些年不光修为有所长进,还想了很多对付那老槐树的法子。 素水到山下的时候,那棵老槐树正在打盹,不过奇怪的是,他身上的积雪并不是很厚,与旁边那些雪白的蘑菇头相比,他太过显眼,就好像是怕她找不到故意冒出头来似的。 不过他的修为本就比其他花妖树精高,用灵力融化掉积雪也是很正常的事。 素水趁他还没清醒过来,屈指捏了个法诀,手中的剑瞬间化出了十几个□□,似一根根轻盈的羽毛,笔直朝老槐树刺去。 谁料老槐树就只是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树上的积雪顺势落下,刚好砸在了她刺去的剑上。 十几支羽剑落地消失,只剩下了一把羽剑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老槐树身上的藤蔓动了动,勾起那把剑,随意地朝素水的方向扔了出去,态度很是傲慢。 “多年不见,不光长了个子,还学会了暗箭伤人呀。” “少废话,我今天一定要赢你。” 说话间,素水凝聚了全身的灵力,正准备朝老槐树攻去,老槐树却突然叫到:“哎!等一下,有话好好说,我这把老骨头都冻麻了,哪还经得起你折腾,你且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非要赢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素水思忖了片刻,缓缓地收回了灵力。 “只要我赢了你,师父便允诺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老槐树饶有兴致地等着素水继续说下去。 素水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我连师父都没说,凭什么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就跟你说赢我的法子。” “你会这么好心?以前你用藤蔓缠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 老槐树摆出一副颓丧的样子。 “上了年纪嘛,总想听些新鲜事,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若我赢了你,我就让师父娶我!” “咳!!” 老槐树似乎被吓得不轻,连咳了好几声,将身上的积雪抖了个干净,半晌之后,他才微微闭上了眼,似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天冷了,但我却没办法生火取暖,谁让我是一棵树呢。” 素水突然抬眸。 对呀!树不就是怕火吗! 素水随手捏了个灵火诀,老槐树的树枝立马就冒了烟。 老槐树咿呀乱叫了一通。 “你还真放火呀,我直接承认我输了不就行了吗!” “过场还是要走的,多谢了!” 素水回到山上,只见云须换了身衣裳,负手站在雪地里,手中仍然拿着一件披风。 “师父!我打赢老槐树了,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云须微微点头,顺手将披风搭在了素水身上,素水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师父,你的手怎么了?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 云须立即抽回手。 “没事,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我……” 一片片雪花临空飘落,素水和云须同时看向了天空,耳边只剩下了簌簌雪花飘落的声音。 素水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转身朝云须微微一笑。 “师父,我以后可以唤你云须吗?” “可以。” “那……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 云须的回答,让素水猝不及防,她没想到云须就这么答应了,她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自她有记忆以来,一直是云须在她身边照顾她,将她抚养长大,助她修炼。 她本来一直将云须当做长辈,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她对云须的感情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想做他的徒弟了,她想做他的新娘,哪怕他会生气,她还是想将一切都说出来,就算最后被拒绝,她也绝不后悔。 可就算妖族不用拘泥于诸多礼法,但他们毕竟一直以师徒自居,云须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难不成以为她在开玩笑? “师父……我没有开玩笑。” 云须拢了拢素水身上的披风,动作极其温柔。 “我也没开玩笑,要不然,怎会让你赢我?” 赢你?素水蹙眉。 云须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忘了我的真身是什么?” “是……树!槐树!山下的老槐树是你?” 素水突然反应过来,脸颊顿时通红。 这些年她虽然害怕老槐树,但每次被老槐树打趴下,她总会坐在一旁将自己对云须的心事说与老槐树听,她觉得将自己的秘密告诉自己最讨厌的人,是最好的宣泄方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她最害怕最讨厌的人,竟然也是她最喜欢的人,而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心事。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昔日冷冷清清的熠荒山今日花天锦地,喜气洋洋,云须清除了通往山下的所有路障,山上山下的的人纷纷前来祝贺。 有平时说过话打过照面的,也有单纯来凑热闹的。 毕竟自熠鸟族灭亡之后,这熠荒山已经很多年没有办过喜事了。 云须不喜欢人来人往,宾客如云,但素水说她一直住在山上,从未见过热闹的场面,成亲的时候一定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让大家全部来喝喜酒。 云须见她是真的很高兴,便应了。 吉时一到,新娘便在众人的拥簇中缓缓走了出来。 红衣素手,凤冠霞帔,锦袍上绣着两只比翼双飞的熠鸟,金色的丝线在阳光下异常夺目。 一向波澜不惊的云须,此时竟然有几分忐忑,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缓缓走来的新娘身上,深呼了一口气,才提步朝她走了过去。 可他刚走了两步,红色薄纱下的人却突然开了口,语气中听不出半分情绪。 “站住!” 云须顿住了脚步,只听四周的宾客打趣道:“这还没入洞房呢,新娘子就害羞了?” 一向冷静的云须,脸上竟然泛起了一抹不起眼的红晕。 他看着站在自己正前方的素水,双眼放光,似乎将熠荒山过去的所有美景都装进了眼里。 待周围平静了下来,只见薄纱下的人开口说道:“云须,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不许有半句虚言。” “你问。” 第33章 诸神冢 “熠鸟族是不是被你所灭?” 云须突然心头一紧,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不见。 “是。” “你化作老槐树,一直阻拦我下山,就是不想让我知道真相对吗?” 素水一把扯下头上的红色薄纱,步摇轻曳,朱唇粉面。 本来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奈何此时的这张脸上却只有痛苦,那双通红的杏眼正泛着粼粼波光。 “是,素水……” 云须刚踏出一步,一把剑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面前,他只好站在了原地。 “第三个问题,你对我……可有过半分真心?” “这些年,我皆以真心相待。” “那便够了!我信你。” 一滴眼泪划过脸颊,素水朝云须笑了笑。 “我杀不了你,也不愿杀你,今日,我将这条命还给你,便不欠你什么了,可你却还欠着我整个熠鸟族的命,若有来生,我必报灭族之仇,但我希望……不要再有来生了。” 素水说话间,她的四周浮起无数金羽,金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片刻之后,所有的金羽凝聚成了一把金色羽剑,不过一眨眼,便刺穿了素水单薄的身子。 “素水!!” 云须似乎凝聚了所有的灵力,大步穿过了那片金色的光芒,将即将倒地的素水揽入怀中。 熠鸟族以羽化剑,意味着再无生还的可能,形神俱灭,自然不会再有来生。 云须面色铁青,还没来得及说话,素水便闭上了双眼。 在熠荒山的这一千年,云须便是素水的全部,当她知道自己要嫁给云须的时候,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因为以后她不仅可以和云须做一对眷侣,云须还答应她以后可以下山去玩。 可就在成亲的当天,她刚梳完妆,便发现有一女子在门外徘徊,看起来面生,应该是山下来的。 出于主人家的礼貌,她上前跟她打了招呼,却发现那女子竟鸟族,虽不是熠鸟,倒也算是同族了。 只见那女子突然横眉看着她。 “你既是熠鸟,为何要同云须成亲?” 素水被她给问懵了,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便告诉她是云须灭了整个熠鸟族。 那女子说得头头是道,让她不得不动摇,但她也不会随便听信旁人之言便定了云须的罪,事实如何,她要云须亲口说。 在去礼堂的路上,她一直神经紧绷,在心里祈祷那女子说的都是骗人的。 可当云须亲口承认时,她终是撑不住了。 这些年她虽没见过其他的熠鸟族,也快忘了熠鸟族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熠鸟,她很希望见到自己族人,但她也很清楚,如今的熠鸟族只剩她一人了。 因为云须告诉过她,熠鸟族已经不在了,她是这世上最后一只熠鸟。 听雪阁中,一滴眼泪砸在了地上,纤染松开了云须的手,站直身子与他相对而立,云须皱眉看着她。 “你……都想起来了?” 纤染没说话,只是闭上眼叹了一口气,随后握剑的手一紧,不到片刻,手上便逐渐湿润。 “我如今虽不再是熠鸟族,但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熠鸟族的仇我必须得报。” 云须伸手握住插入胸膛的剑,脸色苍白,慢慢倒在了地上。 屋顶,雪岸松开了风滞的手。 “云须这副样子,就算天塌下来,应该也起不来了吧?” 方才趁纤染和云须毫无防备,雪岸便对他二人用了探灵术,为了让风滞也看见,她便握住了他的手。 可眼下还没等风滞回答,她就一溜烟消失了。 祈生宫外,几个妖兵来回巡守,见云须走了过来,纷纷拱手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妖皇不在,我一人留守即可。” 几个妖兵皱眉对视了一眼,便应声退下了,毕竟即使只有云须一人,也没谁敢闯祈生宫。 雪岸一早便打听到,汾旧捉回了焰虎,妖皇正在赤阳殿亲自审问,而汾旧去了一趟鬼域一无所获,以妖皇的性子,想必得连他一起审了。 这时候不动手,更待何时! 雪岸抚了一下手上的醉影,变回了平日里的样子,便大步进了祈生宫。 宫内灯火稀微,空无一人。 雪岸感应着自己元神的方向走,却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 看来这宫中定是设了阵法,要不然不会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有。 雪岸利用醉影让阵法显现,眼前便出现了无数虚浮的光影,这些光影几乎笼罩了整个祈生宫,而她所站的位置,正好有一个非常明亮的光点。 雪岸嘴角微微上扬,一个飞身便站在了祈生宫的上空。 妖皇善用阵法,甚至能将阵法融入到普通法诀当中,发挥出强大的威力,雪岸的布阵能力虽不及妖皇,但也是从小便刻苦学过的。 眼下的这个阵法,她一眼便能看出是北斗七星阵。 而她一进门所站的位置为玉衡,玉衡是北斗七星中最亮的一颗,妖皇不傻,自不会明目张胆地将阵眼告诉别人。 若她没猜错,阵眼应该是最暗的天权。 雪岸当即拔下头上的发簪,直接扔向了天权所在的位置。 无数的赤萤一涌而上,瞬间盖住了那微弱的光芒,与此同时,宫中阵法散发出来的光芒也渐渐弱了下去。 雪岸飞身落在了偏殿,她能明显感应到她的元神就在这里。 可她在殿中找了一圈,除了一些日常的陈设,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忽听门外一声响动,雪岸立即躲在了柱子后面。 只见几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径直地走向了殿中的香炉。 其中一个戴面具的人伸手在炉壁上摁了一下,香炉旁边的地板便向两边滑开,露出了一个仅一人通过的梯子。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朝那梯子走了下去,待他们下去之后,雪岸才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暗室四周亮着五颜六色的水晶灯,正中的软塌前立着一个石台。 石台上有一个东西正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那东西上半部分为锥形,下半部分为柱形,仅容一只手握住,整个杵身雕满了类似图腾的花纹。 铸灵杵! 雪岸冷笑一声,顿时明白了妖皇这些年为何一直闭关不出。 铸灵杵本身不会发光,现在铸灵杵里面发光的东西,就是雪岸的元神。 妖皇闭关不出,不过是想炼化她的元神为己用。 看来不光是天族道貌岸然,其它各族也一样。 表面上斥雪岸为魔神,实际上谁都想拥有修炼他族法术的能力,之所以帮助天族诛杀雪岸,不过是害怕天族一家独大而已。 只可惜,纵使是一缕残破的元神,区区妖力也根本没办法炼化。 当初妖皇没有当即将铸灵杵交给歌渃,想必就是因为雪岸的元神还在里面。 果然!不管是天后还是妖皇,背后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雪岸恍神之时,那几个戴面具的人已经将她的元神从铸灵杵里面取了出来,正准备原路返回,却看见雪岸站在入口处等着他们。 “不是你们的东西,你们是拿不走的。” 雪岸话音刚落,那团银白色的光芒便挣脱束缚没入了她体内。 几个戴面具的人面色一惊,带头的那人眼神复杂,直勾勾地盯着雪岸。 “你是什么人?” “我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回答你。” 他们故意隐藏了身上的气息,雪岸现在只能确定他们不是妖皇的人。 而元神已经入体,若他们想取,除非把雪岸带走。 雪岸现在巴不得被他们带走,不仅能知道还有谁像妖皇天后这般无耻,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几缕元神的下落。 “若你们不说,我是不会放你们走的,妖族大军一到,纵使你们有通天的本事,也走不出这祈生宫。” 几个面具人自然知道他们的处境,其中一人正准备将雪岸一并带走,胸前突然被人一击,随后雪岸便被人从暗室拽了出来。 “风滞!” 几个面具人对视了一眼,觉得情况不妙,一个瞬移术便溜了。 雪岸看着那几个面具人消失的地方,不觉地叹了口气。 “风滞……” 只见风滞二话不说,一把将她腾空抱起,一眨眼的功夫便回了听雪阁。 雪岸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先开口说道:“妖皇要回祈生宫了,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 “你若想知道那些面具人是谁,大可问我。” 雪岸咧嘴朝风滞笑了笑。 “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风滞回过神来,手突然一松,雪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风滞!” “对不起!” 风滞赶紧将雪岸扶到榻上。 雪岸瞪了他一眼。 算了,懒得跟一个后辈计较! “你倒是说说,那些戴面具的究竟是什么人?” “千里席,诸神冢,断魂处!他们是守陵人。” “什么守陵人?” 千里席雪岸知道,那里曾经灵气充沛,不少人族修炼之人都聚居在此。 只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里面的修士像是中了什么蛊,纷纷自相残杀。 从里面跑出来的人,还伤了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被他们所伤的凡人,也会像疯了一般陆续去伤其他人。 若这么发展下去,不仅人族,其他各族都不能幸免于难。 最后,雪岸带人封了千里席,而那次的封印,她差点丢了性命。 可她当时却毫无怨言,因为那个时候的她,从来都是将众生安危看得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 第34章 应付 “近百年来,各族皆有灵君失踪,而且失踪的灵君修为并不低,我也是最近才查到了诸神冢,也就是曾经的千里席,诸神冢的人行动都会隐去气息,没人知道他们来历,只知道他们自称守陵人,带头的人自称为陵主。” 雪岸眸光微动。“你就没有怀疑过,是那些失踪的灵君自导自演?” “我也这么想过,可事实上,他们的尸身都吊在千里席外的那片树林里,而且死法各不相同。” “那他们有没有什么共同特征?” 风滞摇了摇头。 “目前只知道失踪的灵君在各族当中的地位都不低。” “哦?都是些什么人?” “灵族的棋远和许莫,妖族的执彻,天族的银屏、撷思、惊渡、泛武,还有几个武神。” 听到这些名字,雪岸轻笑了一声,起身走到了窗边,顺手将窗户打开,悠闲地吹着凉风。 真舒服!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若非要在这些人身上找共同点,那便是当初在灵陨台上,他们都对雪岸动了手。 雪岸没来得及挨个去找他们,他们倒是自己先以死谢罪了。 这些守陵人做事倒是挺讲究,专挑碍眼的杀。 若照此推论,他们偷雪岸的元神,要么是不想让妖皇得逞,要么是他们想占为己用。 天空露出了鱼肚白,风滞侧过脸,正好看见雪岸惬意地闭着眼睛。 窗外的微光洒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看上去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冰莹花。 “你……认得他们?” 雪岸仍旧闭着眼。 “当然!这些灵君在百族当中颇有名气,但凡有什么大事不都得叫上他们吗。”就如当年在灵陨台诛杀忆回一般。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只听徐娘恳切地说道:“殿下,这大早上的,主上许是还没起来,要不老奴先进去通传一下?” “不必了,祈生宫失窃,云须失踪,此事十万火急,本殿亲自去找他。” 只听隔壁房门突然被踹开,有人进去之后又出来。 “不是说风滞还没起吗?人呢?” 汾旧上一次来听雪阁的时候,风滞还没有换房间,而他现在却能这么准确地冲进风滞的屋里,想必定是绿袖的功劳。 徐娘见汾旧没找着人,自己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她昨晚明明看见风滞进去歇息了,今早也没见人出来,怎么这人就不见了呢? 这下怕真是说不清了。 她正担忧的时候,汾旧已经派人踹开了隔壁的房门,她立即跟了上去。 “殿下,这不是主上的房间,这是……” 看见屋内的场景,徐娘蓦然睁大双眼,呆住了一瞬,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眼睛。 只见卧榻之上凌乱不堪,榻上两人衣衫不整。 风滞正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汾旧,雪岸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朝汾旧微微一笑。 “想不到,咱们妖族的太子,还有窥探别人床笫之私的爱好啊。” “你……” “殿下还不走,是想……继续看?” 汾旧气得脸色铁青,瞥了风滞一眼,转身便出了门,出门正好碰上了绿袖,雪岸在屋内只听见一句:“要你何用!” 雪岸望着门外,随手捏了个诀将衣服穿好,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并问了徐娘一句:“纤染将军可醒了?” 徐娘回过神来,这才从袖兜里拿出一封信。 “纤染将军走了,只留下了这个。” 徐娘一早便见纤染的房门开着,进去一看,就发现桌上放了一封信,她正想把这封信交给风滞,却见汾旧带人闯了进来。 雪岸接过信看了一眼,不过就是些不辞而别的致歉话。 想必定是她把云须给带走了。 徐娘瞥了一眼床榻之上面色微红的风滞,欲言又止。 “老奴……去给主上和姑娘打水洗漱。” 徐娘离开后,雪岸若有所思地回到床边坐下,顺手拍了一下风滞的肩膀。 似是把方才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了。 “你有没有觉得……汾旧和参谴长得一点也不像?” 风滞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把衣服穿好,“嗖”地一声站到了窗边。 “许是……像妖后多一些。” 雪岸摇了摇头。 “我以前听谣言说,妖族太子并非妖皇所生,若此事是真的,咱们借此发挥,妖后便没有了靠山。” “就算没有汾旧,妖后还有一个心腹何涯,他是妖后的左膀右臂,妖后的事情大多都是他在处理。” “何涯……梓落夫人的夫君?”雪岸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躺在了床上。“他不足为惧!” “徐娘说,你与梓落夫人……” 风滞话刚说了一半,转过身,雪岸已经睡着了。 雪岸在鬼域的时候,可以几千年不合眼,现下找回了一缕元神,倒觉得自己还真有了几分做人的感觉。 之前离妖族近,感应到的元神气息自然是妖族这一缕最为强烈,现下找回了这缕元神,雪岸已经能依稀感应到另一缕元神的方位了。 妖族的东北方向,最近的便是听梦族和水族,可当初诛杀雪岸的时候,这两族却并未参与。 但雪岸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春风和煦,飘来阵阵荷香,雪岸坐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上,手里拿了一朵粉色的菡萏,正漫不经心地扒下花瓣往水里扔。 听梦族临水而居,族人大多住在水中大大小小的岛上。 小岛周围的菡萏一望无际,除了开得最盛的夏季,其他三个季节也经常能看见不少的花朵竞相绽放。 “姑娘不是听梦族的人吧?” 戴着斗笠的船夫眯着眼睛,一边划船一边随口问道。 “的确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虽是在回答船夫的话,雪岸却并没有抬头看那船夫一眼,目光一直看手中的菡萏上。 “听梦族人从小便生活在这片水域,这些菡萏他们早就见惯了,像姑娘这般特地将花摘下来把玩的并不多。” 雪岸看了一眼小船前方还未消失的涟漪。 “你既知道我不是听梦族的人,为何还敢答应我跟着听梦族的皇子和公主,你就不怕以后在这片水域混不下去?” 纤染离开听雪阁不久,霄羽和徊寐也启程回了听梦族,雪岸既然感应到了元神的大致方位,那跟着霄羽一行人进听梦族,无疑是最快的方法。 船夫得意地笑了两声,露出一排整齐的门牙。 “姑娘这就不必替我操心了,我虽做的是水面上的营生,但却是水族中人,他听梦族管不着。” 雪岸瞥了一眼他那嚣张的样子,继续扒着手里的花瓣。 水族与听梦族没有明确的界限,只是因为彼此生活习惯的不同,逐渐划分成了水上和水下。 水上为听梦族的领域,水下则为水族的领土。 水族以洛王为尊,洛王常居沧泞海,鲜少离开,但百族当中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了如指掌。 虽然了如指掌,但却从未插手任何事情。 所以在其他各族眼中,水族的态度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因此,也鲜少有人会与水族起冲突。 小船一路向前驶去,经过的地方荡起些许涟漪,水面上的花瓣也跟着微微荡漾。 突然,船身猛地一摇晃,雪岸捏住花瓣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她抬眼朝水下望去,只见水下快速地闪过一个影子,周围的小鱼小虾立即吓得连连逃窜。 雪岸正想问船夫水下是何物,刚抬起头,便发现那船夫不见了身影。 船上只剩下了她一人,船夫刚才握在手中的两支船桨,如今只剩下了一支横在船上。 雪岸看着水下惊慌失措的鱼虾,不由地提高了几分警惕。 连船夫这个已经化成人形的鲨鱼都能吓跑,想必水下的东西应该是什么厉害的物种。 待水下没有了动静,雪岸才拿过那支船桨继续朝前划去,可刚划了没多远,便听见了一阵巨大的海浪声。 沧泞海虽靠近听梦族,但雪岸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沧泞海还有一段距离,按理说这个地方是不能听见海浪声的,可耳边的声音却如巨龙咆哮一般越来越大。 待雪岸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一朵巨浪已经将她卷入了水底深处。 冰冷幽暗的水底,雪岸尝试着稳定身形,却发现自己周围的水流好像一直在旋转,那股旋转的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她的这点微末力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也不知转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被卷入了漩涡中心,只见眼前一道影子正向水面窜去,她立即伸手抱住。 如果她没猜错,她现在应该是抱住了一条鱼,因为指尖坚硬的触感特别像是大片的鱼鳞。 正要随着这鱼冲破水面,雪岸却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击,便失去了意识。 鼻尖传来一阵浓烈的酒味,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吹来的阵阵海风,和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雪岸还以为自己被冲到了哪家的酒窖里。 她从松软的沙滩上起来,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岩石。 而那岩石之上正坐着一个身着靛青色衣衫的男子,男子一只手手肘抵在膝盖上半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酒壶,眯眼朝雪岸的方向瞧了一下,又继续喝酒。 雪岸走到他面前,待看清楚了他的脸,终于明白了方才水里发生的一切。 目如朗星,面若冠玉,这不就是水族洛王吗! 早就听说水族尊者之威,动一念可震四海。 想必方才定是洛王遇到了什么事情产生了情绪波动,这才卷起了海啸。 不过眼前这个人虽然长了一张跟洛王一样的脸,但言行举止却与洛王大相径庭。 洛王性子沉稳,待人接物举止有礼,连下棋落子都自带风雅之气,可眼前之人怎么看都有些过于洒脱了。 难不成是沧泞海底太过沉闷,洛王也转了性子? “要来一口?” 第35章 亏欠 洛王将酒壶朝雪岸递了一下。 雪岸没理他,既然他没有表明身份,那雪岸也懒得揭穿他。 “方才在水里兴风作浪的就是你?” “咳!咳咳……”洛王一连呛了好几口。“兴风作浪?” 雪岸耸了耸肩膀。 “你们水族不就擅长兴风作浪吗!千万年来,沧泞海潮起潮落,就没有平静过。” “潮水起落也不失为一番美景,你不喜欢?” 洛王隐去了酒壶,坐直了身子看着雪岸,像是在认真听取她的意见。 “倒也不是,随口一说。” 语罢,雪岸转身便沿着海边走开了。 虽说现在找回了一缕元神可以支撑得稍微久些,但没有风滞在身边,如果耽搁得太久,还是随时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本来眼看就要到听梦族了,现下又被洛王带到了沧泞海边,这水族兴风作浪的功夫还真是名不虚传! 雪岸还没离开洛王的视线,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朝她扔了过来,她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海螺。 雪岸正准备随手给扔了,却突然发现这海螺里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把她往里面拽。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四周就变成了坚硬的壳。 平静了片刻后,雪岸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原是洛王捡起海螺在手里随意地抛了两下。 “沧泞海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想怎样?” 雪岸只听见海螺里面传来自己的一阵阵回声,却不见外面的人再回答她。 雪岸也不知在海螺里面待了多久,外面的人听见里面一直没动静,便随手拍了一下海螺,似是在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待那声拍打之后,雪岸便隔着海螺听见了几个女子的声音。 “霖王!” 霖王是谁? 雪岸只觉得海螺微微晃动,却不见有人应声,她刚准备贴近海螺壁听仔细些,却感觉天地突然倒转,她一个踉跄跌了出来。 九曲回廊,亭台水榭,平静的水面上零星的菡萏正随风摆动。 雪岸站稳了身子,嘴角微微上扬。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听梦族! “本君来听梦族找人喝酒,顺便把你带来了,若是你觉得不妥,本君可以立刻把你送回沧泞海岸。” 雪岸恨不得立马抽他一个大耳刮子,但想了想自己的元神,还是忍住了。 “你要是闲得慌,我倒是不介意。” 洛王做事向来都会经过深思熟虑,既然他把雪岸带到了听梦族,一定不会是无心之举。 所以雪岸敢断定,他一定不会再将她送回去。 果然,洛王只是轻笑一声,便独自沿着栈桥走了出去,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看向雪岸。 “你就不好奇,我找谁喝酒?” 雪岸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不好奇!” 虽然雪岸对他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但以洛王修为,随时都可以碾压她。 所以毫不意外,她被洛王架着走进了一座熟悉的宫殿,止戈殿。 殿中萦绕着缕缕沉香,两旁的书架上放了不少的书籍,正中一男子正执笔在描绘着什么,举手投足间看上去十分熟练,像是一直用同样的姿势在这里描绘了千百年。 他的面上虽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隐约间却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哀伤。 雪岸眸光微动,不觉地攥紧了拳头。 洛王叹了一口气,走上前顺手将桌案上凌乱的纸张整理好。 “五千多年了,你这画技倒是练得越发纯熟了,行了!别总抓着过去不放。” 洛王说完,随手幻化出了两壶酒放到桌案上。 “于止灵君,请!” 于止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百族之中,最洒脱的人非你霖王莫属。” “霖王?”雪岸疑惑地看着面前二人。 于止这才注意到殿中竟还有一个姑娘。 他的目光落在雪岸脸上,不敢置信地朝雪岸走了过来,待看清了雪岸的面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你不是她……” 雪岸微微一笑。“灵君可是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 雪岸戴上醉影之后,本想幻化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样别人才不容易将她和鬼域修罗联系到一起。 可她当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张温柔娴熟的脸,因为那张脸从来不会和任何不好的东西有关联。 那是逢渔,自雪岸有记忆以来,她便时常到天族照看她,她也是在灵陨台上唯一一个以性命护住雪岸的人。 因为那张脸太过美好,所以雪岸在幻化的时候,便不知不觉变幻得跟她有几分相似,现下雪岸也知道,于止说的“她”,便是逢渔。 于止并没有回答雪岸的话,显然是想转移话题。 “姑娘与霖王一道前来,竟不知他的身份?” 雪岸摇头。 于止继续道:“世人只知水族以洛王为尊,但实际上,水族其实是洛王与霖王二王共治,他们二人是孪生兄弟,沧泞海便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 孪生兄弟? 难怪虽长相相似,性格却大相径庭,原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沧泞海,沧浔……那你叫什么名字?”雪岸毫不客气地看向霖王。 于止突然朝雪岸笑了笑。 若是旁人知道了霖王的身份,多少都会客气几分,可雪岸却完全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这让他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多少有几分特别。 可更让他意外的是,霖王并没有因为雪岸的态度而产生半分不快,反而异常平和地回答了她。 “本君叫泞渊,你呢?” “雪岸。” 之前以为他是洛王,雪岸还在犹豫若他问起名字该如何作答,毕竟当初焚轮在洛王面前曾唤过雪岸的名字。 若是时间长了记不清了倒也好,可若是他记得,多半会对雪岸的身份产生怀疑。 毕竟雪岸现在还没找齐元神,若被人发现身份,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还好他只是霖王,一个从未听闻,也素未蒙面的人。 “雪岸……听上去还不错!” 霖王弯了弯眉眼,遂提起酒壶对于止说道:“你这大殿闷得慌,咱们去外面喝!” 说罢,两人便一起走了出去,待走到门口,于止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雪岸。 “雪岸姑娘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四下转转。” 雪岸记得于止以前并不爱喝酒,他喜欢诗词歌赋,喜欢在逢渔的琴声中舞文弄墨,吟诗作画。 本是如洛王那般沉稳的性子,如今却是和不羁的霖王有几分相像了。 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才能让一个人前后判若两人。 雪岸生前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于止没有了逢渔,跟她在灵陨台上被万剑穿心,挫骨扬灰应该是同样的感受。 雪岸走到桌案前,拿起了方才霖王整理后随手放到一边的画。 约莫几十张宣纸,上面画的全是同一个女子。 唯一不同的是,每一幅画上的女子都在做着不同的事情,时而弹琴,时而作画,时而赏花,但每一张都温婉娴熟,眉目含情。 雪岸已经五千多年没见到那张脸了,往后的五千年,五万年,她再也不可能见到逢渔了。 在鬼域的那些日子,雪岸有时候会想,若逢渔没有替她挡住歌渃的那一击,或许她已经和于止成亲,过上了诗情画意的生活。 可偏偏世间的事情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在雪岸这两万多年的光阴里,她一直为百族众生而活,自认不亏欠任何人,可如今看着逢渔的画像,想着于止用五千年的时光重复地画着他和逢渔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突然觉得,她欠了于止一条命。 而这条命,她再也赔不了了。 一轮弦月穿过乌云的遮挡,给平静的水面染上了些许波光,莲叶上的水珠也逐渐有了形状,恍如水面上的点点繁星。 雪岸穿过水面上的栈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玉亭宫附近。 她能感应到,她的另一缕元神就在这附近,但好像并没有在玉亭宫里。 她正准备往别处看看,却突然发现不远处一个极快的身影进了玉亭宫。 玉亭宫是梦皇的起居处,深更半夜的,谁这么大胆子。 雪岸跟了上去,只见黑暗之中,那人幻化出了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梦皇榻前。 按理说,以梦皇的修为,这么近的距离,她不会没有察觉。 可眼看那人的匕首已经朝她的脖子刺去,她却仍旧没有任何动作,雪岸只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那人的手。 那人的修为明显在雪岸之上,他要拿下雪岸绝非难事,只要没有了雪岸的阻拦,他要杀梦皇也轻而易举。 可刚与雪岸过了两招,他却自己先逃了。 雪岸本想追上去,却感觉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她转过身,只见梦皇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虽然面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却仍旧保持着一贯的高贵从容。 她一挥手,整个屋内便逐渐亮了起来。 “你是何人?” 雪岸:“我见一个黑影闯入,便跟进来多管闲事了,梦皇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雪岸抽回了被梦皇抓得泛红的手腕,一脸委屈地吹了吹。 梦皇正要开口,却听门口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什么人?竟敢擅闯梦皇寝宫!” 徊寐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不少人。 想来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才一齐赶了过来。 “是你?” 徊寐看着站在梦皇榻前的雪岸,朝身后吩咐道:“来人!把她拿下!” “住手!” “住手!” 梦皇和霖王同时开口,雪岸冲满脸疑惑的徊寐挑了挑眉,徊寐白了她一眼,立即冲到了榻前。 “母皇,你没事吧?” 第36章 丢人 徊寐与众人进来的时候,梦皇已经随手穿好了衣衫,现下已经从容地站到了众人面前。 “本皇没事,方才有刺客闯入,是这位姑娘出手相救,徊儿,你们认识?” 徊寐一脸不甘地瞥了雪岸一眼。 “她就是雪岸,司丞大人新收的那个女徒弟!” “原来是听雪阁的人,方才是本皇失礼了。” 梦皇朝雪岸微微一笑,雪岸也挤出一个笑容就当是回礼了。 寒暄之前,梦皇已经命人去捉拿了方才闯入之人,眼下一切安排妥当,正要遣散了屋内众人,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霖王身上。 “霖王与雪岸姑娘也认识?” “是本君将她带到听梦族的,她若出了什么事,本君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哦?没想到霖王在妖族也有朋友。” 霖王微微一笑,雪岸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 若方才真是雪岸刺杀梦皇,他那一喊可就真脱不了干系了,届时听梦族与水族生了嫌隙,恐怕于他没有半点好处。 这人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雪岸从梦皇榻前走了下来,路过一个女子时,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那女子看上去神采奕奕,浑身上下的气质半点不输徊寐,虽也是一位公主,却不是听梦族的人。 灵皇的大女儿清浅,从小体弱多病,想当年雪岸初见她时,她瘦得就跟竹竿一样,一阵风都能让她咳嗽半天。 多年不见,若不是她身旁的阙隐,雪岸差点没将她认出来。 而雪岸之所以注意到她,并不只是因为她是灵族的大公主,而是因为她的身上有雪岸元神的气息。 雪岸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基本已经确定,那一缕元神就在她的身上。 而清浅之所以会来听梦族,是因为灵族有意与听梦族联姻,霄羽和徊寐也是听说了此事,才特地从妖族赶了回来。 所以雪岸要来听梦族,跟在他们后面无疑是最快的办法。 谁曾想,霄羽和徊寐刚回族中,便得知十几个族人身故的消息。 灵族的人一来,听梦族便出了事,任谁都会怀疑到清浅身上。 可凡事要讲求动机和证据,若灵族真的有意和亲,根本没必要杀人。 更何况那十几个人并非死在听梦族内,而且方才梦皇遇刺,清浅也是和众人一道进来的。 梦皇的视线落在清浅的身上。 “对了,近来我听梦族有些不太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清浅公主还是回灵族去吧,至于结亲一事,想必本皇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听梦族绝不会再与灵族有半分瓜葛。” “若梦皇是因为逢渔姑姑的事耿耿于怀,那更应该考虑一下两族的婚事,两族联姻不仅能巩固百族安宁,更是再续姑姑与于止灵君的缘……” 清浅的话还没说完,梦皇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杀气,凌厉的眼神不差分毫地落在了她身上,她立即闭上了嘴。 “百族当中,最没有资格提起逢渔的,就是你们灵族,逢渔虽没有正式嫁入我听梦族,但我听梦族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公主别忘了,是天后亲手杀了她,这笔账本皇还没有找灵族清算,你们竟还敢与我族联姻,趁本皇现在还没改变主意,公主还是请回吧。” 梦皇没有一句好话,但清浅却似乎并不想妥协。 “逢渔姑姑助纣为虐,天后不过是替天行道,若梦皇非要将此事归结到我灵族身上,本殿无话可说。 但梦皇方才说了,听梦族近日不太平,若我们现在走了,难免不会有人将责任推脱给我灵族,所以,在没抓到真凶之前,本殿是不会走的。” “好一个替天行道,公主难道不怕再也回不了灵族?” 门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于止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阙隐立即挡在了清浅面前。 清浅从小体弱,灵皇便安排了阙隐一直随身保护她,所以就算清浅没有任何修为,也可以仗着阙隐四处欺负人。 可就算阙隐再厉害,恐怕也不会是于止的对手,清浅往后退了两步,眼中露出了几分胆怯。 “若本殿今日出了什么事,整个听梦族都不会有好下场,灵族和天族不会放过你们的。” “哈哈哈哈哈……” 殿中响起一阵笑声,声音虽然空灵悦耳,却听得人心头一颤。 “天族和灵族,对阵听梦族、水族、妖族,想想都刺激,公主是不是也很想知道究竟谁会赢?” 雪岸两眼盯着清浅,笑靥如花,看起来很高兴。 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脸上的笑容便立即消失不见,傲慢的眼神似乎根本没有将眼前的人放在眼里。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个早就该殒命的人……也配挑起各族争端?” “你……”清浅像是被说中了痛处,眼中满是怒气。“阙隐,杀了她!” 清浅话音刚落,阙隐便持剑朝雪岸刺了过来,雪岸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半分要躲开的意思。 根据方才梦皇的态度可以推断,在听梦族的地盘,根本容不得灵族的人撒野。 所以,一定会有人替她拦住阙隐。 如她所料,两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一人一掌将阙隐打到了几米开外。 一个是站在她旁边的于止,一个是与她相距较远的霖王。 这住在海里的人,果然管得宽! 雪岸瞥了霖王一眼,朝于止微微颔首。“多谢灵君。” 梦皇:“清浅!这是听梦族,不是你灵族!” 梦皇的眼中虽有不满,却仍旧气定神闲。 看来这些年她的脾气确实收敛了许多,若换做以前,谁若敢在听梦族闹事,不管那人是谁,她定会亲自动手把她扔进水里喂鱼。 清浅在灵族嚣张惯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听梦族,她这才压制住了满腔的怒气,朝梦皇行了个礼。 “梦皇见谅,是本殿失礼了,不过,徊寐公主方才也说了,这雪岸是妖族中人,并不是听梦族的,我对她动手不为过吧?” “她是本皇的救命恩人!” “她是本君的座上宾!” “她是本君的人!” 妖皇、于止、霖王同时开口,清浅愣在了原地。 她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妖,竟然能惊动梦皇、梦皇的兄长、霖王,三位灵君相护。 雪岸得意地朝清浅耸了耸肩。 没办法,区区一个小妖,地位就是比灵族公主高! 清浅颜面尽失,面色铁青,一个瞬移术便与阙隐消失在了殿中。 止戈殿内,于止握着笔仔细地在宣纸上描绘,霖王看他这副样子,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想不开的,咱们就来喝一杯,一醉解千愁!” 霖王拿着一坛酒在于止面前晃悠了两下。 “怎么样,香吗?这是本君亲自在沧泞海岸摘的冰莹花,然后在深海整整酿了一千年,你之前喝的那些,根本没办法与之同日而语。” “确实有所不同。” 于止嘴上回答霖王,手却仍旧在纸上描绘,霖王只好坐在一旁独自喝闷酒。 刚一杯下肚,却见雪岸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白衣少年。 霖王上下打量了一眼那白衣少年,随后眉头微蹙。 “这世间,竟有灵力如此高深的剑灵!” 雪岸随口应了一声。“嗯,他叫青著。” 自玉亭宫一事之后,雪岸便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虽然跟着,却从未有过任何动作,雪岸为了让他现身,只好假装晕倒。 若来人居心叵测,她这一晕,便给了他可趁之机。 可谁知却是一个少年冲了出来,冲着雪岸直叫主人,听这声音和称呼,雪岸便猜到了是青著。 在一番盘问之后,雪岸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据青著所述,听梦族的那十几个人是被他所杀,原因是他们曾去过鬼域,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已经开始怀疑当年的魔神忆回并没有死。 若他们将此事传扬出去,对于还没完全恢复的雪岸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所以青著决定杀人灭口。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那人虽被他重伤,却仍旧拼命逃回了听梦族。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青著在追逐那人的途中,在他的身上下了咒术。 凡是问过他问题的人,都会被咒术所伤,并且自身毫无察觉。 那人一回听梦族就直接去见了梦皇,所以雪岸当时才会觉得梦皇脸色苍白,连有人接近她的卧榻都毫无察觉,原来是无形之中中了青著的咒术。 雪岸没想到,青著看上去年纪轻轻,手段却不输任何人。 若非他亲口承认,就连当时与他交过手的雪岸都不曾发现他的身份。 于止见霖王眉头紧锁,便对青著使用了探灵术,片刻之后,他也变得眉头紧锁。 他走到青著面前,客气地问道:“不知这位灵君是哪把神剑的剑灵?” 既然于止开口问青著,证明他根本探不到青著的过往。 青著看了雪岸一眼,答道:“我只记得她是我的主人,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于止将目光投向雪岸,雪岸摊手。 “我一小妖,哪有什么神剑!”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止只好作罢,而霖王正好钻了这个空子,成功地将于止拉入了他的酒局。 雪岸嫌弃地瞥了霖王一眼。 “泞渊,下次就不要说什么‘她是本君的人’这种话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霖王喝酒的手一顿,扭头看向于止。 于止朝他点了点头。“这话听起来,确实有点……土!” 霖王石化了…… 第37章 收尸 过了半晌,霖王才回过神来,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本君当时是想说,你是本君带来的人!这不是被那灵族公主给气的吗,就少说了两个字,再说了,本君是水族霖王,说你是本君的人哪里丢人了,还有,当今世上除了洛王,没人敢直呼本君的名讳……” 霖王还没说完,雪岸就一脸不耐烦地走开了。 于止看着雪岸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怎么结实的雪岸姑娘?” “来听梦族的路上随手捡的,不过本君可以确定,他不是你想见的那个人。” “我知道,可不知为何,她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我这数万年认识的人当中,确实没有人的心性与她相似。 她就像沧泞海的海浪一般无所畏惧,又好像海水一般……深不见底,而且探灵术探听不到她的过往,就好像这个人根本没有过往一样。” 霖王眸光微动。“哦?那个剑灵呢?” “虽然也同样探不到他的过往,但他与雪岸却不一样,他似乎有太多的过往,他自己都捋不清,我自然也就探听不到,亦或许,是因为他的灵力太过高深的缘故。” 之后的几日,雪岸让青著悄悄解了梦皇身上的咒术,并让他暗中盯着清浅。 清浅隔三差五便会去一趟玉亭宫,可梦皇都避而不见。 她既然要赖在听梦族,梦皇便由着她,她不信清浅还能在听梦族赖一辈子。 雪岸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便下手将元神夺回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青著便突然闯了进来。 “清浅被人抓走了!” “那阙隐呢?” “一并抓走了。” “可知是何人?” 青著摇头。“来人戴了青铜面具,故意隐去了气息,我没追上。” 青铜面具,故意隐去气息,难不成是守陵人? 之前他们便去妖族抢雪岸的元神,现在又劫走清浅,莫非又是为元神而来? 清浅失踪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听梦族,虽然大家心里都在拍手叫好,但她毕竟是在听梦族消失的,若不将人找回来,恐怕灵族不会善罢甘休。 倒不是因为听梦族害怕灵族,而是一旦两族交战,又得牺牲许多无辜的人。 当年与天族一战尸横遍野,梦皇至今仍旧耿耿于怀。 雪岸一早便到了听梦族的码头,没想到却碰见了于止和霖王。 除了梦皇,听梦族中最不想与灵族交战的便是于止。 他虽对灵族有怨,但逢渔出身灵族,他不想与她的族人斗得两败俱伤。 因为这不会是逢渔想看见的,更何况清浅怎么说也是逢渔的侄女。 而霖王自是因为劝不住于止,又不想见他单枪匹马,所以才同他一同去寻清浅。 “二位这是打算去找清浅?想好去哪找了吗?” 霖王没回答雪岸,反问道:“那你这是打算去哪?” 雪岸自顾自地上了船,寻了个位置坐下之后,才开口说道:“诸神冢。” 霖王和于止互相对视了一眼,仿佛在说:她怎么知道? 雪岸也和青著对视了一眼:原来他们也知道。 “诸神冢凶险莫测,灵君还是留在听梦族为好,泞渊修为高深,找个人应该不难,我和青著不过就是给他打下手而已。” “雪岸姑娘的好意本君心领了,可清浅毕竟是在听梦族失踪的,本君不能袖手旁观。” 雪岸没有再说话,将头扭到了一边,像是方才的话只是她随口一说。 万年前的千里席,因为灵气充沛,各种奇异花草遍布千里,可以堪称人族当中的仙家福地。 可如今的诸神冢却无半点生气,阴风阵阵,寒气逼人,几乎与幽暗的鬼域有得一拼。 雪岸一行人距诸神冢还有一段距离,便闻到了阵阵恶臭,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与新鲜的血腥味融为了一体。 若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在这种环境下定不能镇定自若,可雪岸眼前的三人,却无半分慌乱。 几人继续朝前走去,眼前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石头形成了一片石海,只要穿过这片石海,便能看到诸神冢前面的那片枫林了。 雪岸走在了几人的最前面,待走到石海的正中,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其他三人决定分头去寻她,便也各自散开了。 雪岸当年封印千里席的时候,为了不让外人误入,便设下了这片石海,并且在石海当中布下了迷魂阵。 普通的人族根本没办法穿过,有修为灵君想过去更是难上加难。 此阵法会根据来人的修为自动提高难度,若是来人心中有放不下的执念,便会一直被困在阵中。 而这一点,恰巧可以为于止对症下药。 雪岸之所以故意跟他们走散,便是想趁机将于止困于阵中,之后她再去与青著和霖王汇合。 可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了一阵之后,突然发现这阵中的路线好像被人改了。 而且每绕过一块石头,便会发现不少白骨,有的已经腐朽成灰,有的骨头上却还连着没有腐烂完的肉。 雪岸当年布阵的目的是想让来人知难而退,而现在的阵法,分明是想让人有来无回。 她布下的阵法痕迹尤在,只是被人修改了几处关键的地方,可若要修改此阵法,就必须对她原来的阵法十分了解。 所以,这诸神冢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雪岸边走边思索着,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随后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便一点点在她的身上蔓延开来。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突然发现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后一双强有力的大手便扶住了她。 “雪岸,你怎么了?” 雪岸抬眼望去,只见霖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复杂,他身后的一堆白骨似是因为受到了撞击正慢慢倒塌。 “泞渊……我方才是撞到那堆白骨了吗?” “你撞到的是我!” “哦,那青著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泞渊没有回答雪岸的问题,将雪岸扶到一旁坐下之后,正准备聚拢灵力查探雪岸的情况,雪岸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没用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清浅,找到她说不定我就没事了。” 以泞渊的修为,稍不注意,定会被他发现端倪。 若他发现雪岸是鬼域修罗,恐怕雪岸连找到清浅的机会都没了。 “真的?”泞渊半信半疑的问道。 “我现在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雪岸握住泞渊的手动了动。“你的手……怎么突然这么烫?” 泞渊迅速抽回了手。“许是……这石海当中气候不好,有点闷。”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有点冷,算了,咱们先出去吧。” 雪岸带着泞渊沿着稍微熟悉的路线走,没多久便遇到了青著,经过一番辗转之后,三人终于走出了石海。 泞渊四下望了望。“于止呢?” “他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去寻他吧。” 见雪岸这般肯定,泞渊也没再追问,倒是青著开了口。 “主人……” “我都说过了我还能撑一会儿,你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 “不是,我是想说,你有没有觉得从我们在石海中相遇以后,就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们。” 雪岸微微点了下头。 她可以确定,从进石海开始就一直有人跟着她,只是因为暗中的人一直没什么动作,她才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想来定是这诸神冢的守陵人,见有人闯入,便先探查敌情,待知己知彼,再主动出击。 雪岸抬眼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枫林,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穿过这片枫林,便是诸神冢了。” 千里席之所以叫千里席,是因为山下有一片绵延千里的枫树,红枫似火,与后面的仙山交相辉映,似是在山前铺了一地红席,微风拂过,卷起无数枫叶,十分醉人。 不过,这都是雪岸封印这里之前的事了。 如今,枫林还是那片枫林,只是曾经的赏枫人都变成了一具具白骨。 雪岸走得很慢,脚下干枯的枫叶被她踩碎后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上去像是故意放缓脚步欣赏这抹相隔千万年的红。 但事实上,她是因为没有什么力气再往下走了。 青著见雪岸脸色不好,便走过来扶着她,用灵识问道:“主人,你的其中一缕元神可是在那清浅身上,若是如此,我这便去杀了她,将元神给你夺回来。” “是在她身上,但现在要杀她可没那么容易。” 雪岸朝前方给青著使了个眼色,青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具尸体倒挂在他们正前方。 那具尸体似是没有腿,只有衣角拴在树上,正随风摇晃。 而这,只是离他们最近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越往前走,倒挂的尸体就越多,奇怪的是,这些人的死法都不一样。 雪岸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眉头微蹙。 方才那具没有腿的尸体,虽然已经几近干枯,但雪岸从他身上的气息便能猜到,那是撷思。 当初在灵陨台上,撷思曾往雪岸的腿上刺了一剑。 而那具衣袖空空没有双手的尸体,是惊渡,在灵陨台上,他曾趁雪岸不备挑断了她的手筋。 还有那具因为锁骨断了,整个头掉在地上的,是泛武,他曾用擎天锤震碎了雪岸的锁骨…… 雪岸看着倒挂在林中的数具尸体,但凡她能认出来的,致死的原因都和她当年在灵陨台上受伤的部位有关。 这是她出鬼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意料。 关于失踪的灵君在诸神冢这件事情,风滞还没有想出万全的对策,所以并没有将消息告知各族,自然就没几个人知道诸神冢的事情。 所以这些在各族当中颇有威望的灵君,才会至今没有人来给他们收尸。 可若这些灵君的死当真和当年灵陨台的事情有关,那这些守陵人又为何会抓清浅。 雪岸清楚地记得,清浅身子骨弱,几乎没有离开过灵族,更别说会去当时的灵陨台了。 第38章 不可 雪岸恍神之际,林中狂风四起,所有的枫叶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向他们三人袭来。 泞渊和青著立即站到了雪岸身前。 他二人纵然灵力高深,可那个巨大的漩涡似乎一直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供给,不到片刻就形成了滔天之势。 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兽,正要将他们三人吞噬。 “泞渊,用千里冰封!” 雪岸话音刚落,他们三人面前的树叶便停在了半空中,透明的冰晶迅速以他们为中心像四周蔓延开去。 千里冰封是水族特有的法术,雪岸能想到的,泞渊自然也想到了,所以雪岸才刚开口,泞渊便做出了反应。 漫天的红叶被冰冻在了数米高的空中,似一座红色的冰山,屹立在这片无边的枫林之上。 泞渊扭头看向雪岸。 “没想到雪岸姑娘身为妖族中人,对我水族的法术倒是很了解呀!” “在听雪阁的时候看了不少关于各族的书,水族自然也在其中。” 风滞维护百族安宁,自然得对各族有所了解,这么说,应该还算合情合理。 毕竟雪岸当年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也大致了解过各族的大小事。 而她最感兴趣的,便是各族所修习的法术,若她早些发现自己可以不受族别的限制,恐怕灵陨台那一战,形神俱灭的人就不是她了。 泞渊微微点头,朝雪岸的身上凝聚了一道灵力。 雪岸知道他是想护住她的心脉,可泞渊不知道,雪岸根本没有心脉。 雪岸朝泞渊微微一笑,自顾自地朝前走去,随口说了句。 “泞渊,你将我困在海螺里的仇我可记着呢,这些小恩小惠我可不会放在心上。” 雪岸本来想找机会一雪前耻,但现在毕竟是同一阵线,不管泞渊此刻是虚情还是假意,那些小事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 泞渊在原地站了片刻,轻轻一笑。“记着也好。” 数百阶石梯笔直而上,直插云端,石梯的两侧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雪岸站在石梯前,瞥了一眼身旁那块残缺不全的石碑,石碑上依稀还能看见三个字:诸神冢。 莫不是这千里席变成诸神冢已经有些年月了,便是刻下这三个字的人根本不在意这个名字,要不然不会刻得如此随意。 “出来吧!都到门口了,还不来迎客吗?” 雪岸话音刚落,数十个带面具的人便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那些人明显已经做好了与他们一战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还没出手,眼前三人便主动投降了。 要找到被抓的清浅,最快的办法便是自己也被抓。 若雪岸没猜错,他们三个应该没在陵主的计划当中。 所以,目前应该不会轻易对他们动手。 面具人押着他们三人一步步走上石梯,石梯两旁的云雾逐渐向身后散去。 这样的高度,若是踩空一步,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在走到石梯正中的时候,最前面的面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雪岸只觉身子往后一仰,随后便穿行在了无边的云雾当中。 好在那面具人动手的同时,泞渊和青著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虽然石梯下的高度不可估量,但以他们二人的修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三人稳住了身形,顺势下坠,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看清了浓雾下面的一切。 他们的正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两旁是葱葱郁郁的树林。 林中穿过一条小溪,径直流进洞中,似是一条白练从高空飞流直下。 三人本来打算在洞口旁边的林中落定,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入了洞中。 “主人,你没事吧?”青著急忙起身将雪岸扶起来。 雪岸没说话,环顾了一眼四周,随后抬头看向洞口,嘴角微动。 之前的那条白练,现在犹如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头顶倾泻下来,浅浅的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浮现出两条七色彩虹。 雪岸:“这地方倒是清净。” “你喜欢这里?” 泞渊随着雪岸的视线望了一眼洞口,又将目光落在了雪岸身上。 雪岸朝他笑了笑。“我喜欢……这里面的人。” 泞渊愣住了一瞬,随后别开了目光。 “霖王!是你吗?” 洞中的一角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子声音,没有了先前的骄纵蛮横,似是在等待着来人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泞渊没说话,捏了个诀将洞中的烛火点亮,这才看清了洞中的一切。 与其说这是山洞,不如说是一个宽敞的石室。 洞中一石桌、一石床,虽积了灰,却依旧摆放整齐。 若没猜错,这里应该是以前在此修炼之人的闭关之地。 而清浅此时正站在洞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清了来人,眼中顿时充满了希望。 “霖王,你是来救我的吗?” 泞渊微微点了下头,青著却抢在他前面大步朝清浅走了过去。 在离清浅还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比划了一个法诀,泞渊见势,也上前帮忙。 原来清浅所在的位置被人设下了结界,也难怪她一直站在原地询问,这可不是她的性子。 雪岸走到一旁,拍了拍石床上的灰,顺势坐下,半撑着头看着眼前的三人。 泞渊和青著看上去像是用了全力,可结界却没有半点松动。 他们二人联手都不能破这结界,说明施术之人的修为很有可能在他们之上。 在这百族当中,修为在泞渊之上的人可不多,更何况现在还加上了青著。 雪岸不敢想象,这诸神冢中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人。 泞渊和青著对视了一眼,同时收了手。 “这结界似乎与整座山的灵力相连,若要将其解开,除了施术之人,便只有毁了整个诸神冢。” 清浅失望地后退了两步。 “连霖王你都没有办法吗?” 泞渊没有回答清浅的话,转身朝石桌走去。 而青著则一脸自责地走到了雪岸身边,雪岸瞥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到清浅身上。 她现在还能感应到元神在清浅身上,所以,守陵人抓清浅一定另有目的。 “清浅,你可知抓你的是什么人,他们为何抓你?” 清浅瞥了雪岸一眼,似乎并不想回答她。 “不说算了,那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待着吧,泞渊,我们走!” 泞渊转头看了雪岸一眼,顺势站了起来。 “等等!你们别走,我说……” 清浅从小在灵族娇生惯养,连重话都没人敢跟她说一句,更别说独自一人被关在这荒郊野外的山洞里。 在雪岸他们没来的这段时间,她定害怕极了。 虽然现在出不去,但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的好。 “他们都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们抓我好像是为了引我父皇前来。” 灵皇? 又一个对雪岸动过手的人,难不成又是巧合? 雪岸突然伸手捂住胸口,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越来越强烈。 她之前说的还能撑一会儿,恐怕就只能撑到现在了。 “主人!” 见雪岸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血色,青著和泞渊立即聚拢灵力朝她身上灌去,却半天都没见有任何起色。 清浅见到眼前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 之前在听梦族若不是有人阻拦,她早就杀了雪岸,眼下看雪岸这副样子,怕是活不长了,她只是遗憾没能亲自动手。 “霖王,这诸神冢中不知道藏着多少人,你就别为了一个小妖浪费灵力了,她死了,正好少了一个累赘。” 青著回头瞪了清浅一眼,眼中满是杀气。 “若没有这结界,我第一个解决了你这个累赘。” “若你敢动我,我父皇踏平诸神冢之后,第一个杀了你这小子来庆功!” “聒噪……” 雪岸强忍着疼痛,将左手放到了身后,因为那只手的指尖已经开始变得若隐若现了。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泞渊,可否用千里冰封暂时将我封住。” 千里冰封可以将她冻住不至于灰飞烟灭,可一旦将她冻住,她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不能开口说话,亦感知不到外界。 “不可!” 三个男声同时响起,可洞中的男子明明只有泞渊和青著两人。 所有人寻着第三声的方向朝洞口看去,只见一玄衣男子从那层薄雾中走来,离开薄雾后,发丝和衣衫上却没有半滴水珠。 “司丞大人?” 清浅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司丞大人,竟然会为了救她来诸神冢这种鬼地方。 正当她心中暗喜之时,风滞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疾步走到了石床边。 他刚伸出手准备将雪岸送入他体内,雪岸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 青著自然知道雪岸的身份,雪岸防的是泞渊和清浅。 若泞渊知道她是鬼域修罗,水族霖王的威压,风滞不一定拦得住。 而清浅一旦知道,恐怕整个八荒就都知道了。 雪岸本想将风滞拽过来些,手上却没有半点力气,只是手指动了动。 “你坐下来!仰着头说话费力。” 风滞不情不愿地坐在了雪岸身旁,面色严肃,眼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怒气。 “纤染离开至少还写了封信,可你呢,不辞而别!” 风滞说到一半,又用灵识说道:“你莫不是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妖族大权现在还没半点着落……” 风滞的话还没说完,雪岸的动作却让他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第39章 且慢 雪岸觉得,自从风滞坐在旁边,她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虽然比不上在他体内那般恢复得快,却有了一定的好转。 于是,她便靠在了他怀里,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这样好多了,你继续说。” 风滞哪里还能继续往下说,莫不是雪岸现在奄奄一息,他甚至怀疑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可雪岸现在这副样子,明显不是。 风滞愣住了片刻,才将手搭在了雪岸身上,觉得雪岸身上没有半点温度,他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泞渊转身走到洞口下方,负手背对着众人,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你的手段就是投怀送抱啊!” 清浅看向雪岸,阴阳怪气地说着,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 风滞朝清浅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狠厉。 “想活命就少说两句!” 若是别人,见风滞这副样子,定会立即闭上嘴,可清浅却不会。 她虽然确实被风滞吓到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听说司丞大人内心清明,原来也不过如此。” 雪岸轻轻一笑。 “风滞的内心是否清明,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我的手段,远不止于此,清浅,我会给你讨教的机会。” 清浅见雪岸这般虚弱,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越看越来气。 从她出生以来,除了忆回,还没有人敢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忆回已经陨落,雪岸也别想好过! “好啊!本公主乐意奉陪,前提是你能活着出去。” 雪岸:“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洞口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一白衣执剑男子从天而降,随后飞身落定,站在了泞渊身旁。 男子眉头微皱,缓缓开口道:“洛王?” 泞渊微微一笑。 “洛王是本君的兄长,本君名唤泞渊,乃是水族霖王,若本君没猜错,阁下应该是天族的微知神君吧?” 微知颔首。“天族与水族素来无交集,又相距甚远,故不知水族还有一位霖王,失礼了。” 对于微知来说,能说出这番客套话,已经是礼让有加了。 微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洞中的众人,随后向清浅的位置走了过去。 毫不意外,他也没能打开结界。 诸神冢虽然经历过一场浩劫,却仍旧灵力充沛,以整座山的灵力布下结界,绝非人力所能破除。 就算清浅是灵族公主,但在微知面前,她向来不敢猖狂,见微知也没能打开结界,清浅只是弱弱地问了句。 “神君此次,可是与我父皇一道前来?” 微知点头。“灵皇在与陵主交涉,让本君趁机救你出去。” 可灵皇却没想到,就算是微知,也有解不开的结界。 他的声东击西,终究毫无用处。 雪岸弯了弯眉眼,正好被转过身的微知撞见。 微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遂蹙眉看向风滞。 “司丞大人可有计策?” “本君进来的时候发现,这诸神冢光是明面上就有几百人,敌暗我明,若硬闯,恐怕胜算不大,更何况……” 风滞瞥了清浅一眼,又继续说道:“能布下这道结界的,定不是泛泛之辈,咱们不妨静观其变。” 雪岸颇为认同。“既然灵皇已经来了,这位陵主一定会让他们父女团聚的。” 只要陵主派人来带走清浅,定会先解开这道结界,到时候洞中这几人完全可以将其拿下。 微知的目光再次落在雪岸身上。“这位是?” 雪岸微微一笑。“无名小妖,不足挂齿。” 洞口的那层七彩光芒突然散去,伴随着一阵幽暗的光芒,一人掉落在了洞中。 那人七窍流血,全然没有了生机,但还能看出他是阙隐。 随后十几个面具人和灵皇也一同出现在了洞中。 “父皇!” 清浅大喊一声,灵皇立刻疾步走了过去。 可他还没走到清浅面前,其中一个面具人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掐住了清浅的脖子。 这般身手,想必就是陵主了。 灵皇立即止步。“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本皇封住了法力,还不够吗?” 灵皇本来想声东击西,自己拖住陵主,让微知先救清浅出去。 可他见到陵主的那一刻才知道,这洞中的一切一直都在陵主的监视之中。 陵主警告过灵皇,只许他一人前来,可他不仅带了微知,还带了不少灵族军队埋伏在诸神冢外,只待他一声令下,所有的人便会冲进诸神冢。 灵皇的计策败露,陵主大怒,为了避免陵主对清浅动手,灵皇主动封住了法力,以安抚他的情绪。 可陵主的怒气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消减半分。 “你觉得够吗?” 陵主掐住清浅的手一用力,清浅的面色涨红,脚尖已经悬在了半空中。 “别!别动手!本皇可以立即让外面的人离开,你说你要什么,本皇都给你!” “你灵族的军队?”陵主冷笑。 “这里是诸神冢,我若想让他们死,你以为他们能活?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你还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陵主转头看了清浅一眼。 “不如这样,你先挖了自己的双眼,如果让我满意了,我可以考虑放过你的宝贝女儿。” 双眼? 雪岸当年因为被灵皇的箜篌引伤了双眼,她只能凭借自己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对敌。 可四面楚歌,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本就处于下风的她只能承受住一次又一次的重击。 雪岸眸光微动,目不转睛地看向陵主。 他究竟是谁? 为何会如此痛恨伤过雪岸的人? 既然他记得当初伤过雪岸的每一个人,那说明他当年也在灵陨台之上。 可若是如此,那他当初又为何不出手帮忙,而是在雪岸陨落几千年之后,才对当初伤害过她的人进行报复。 灵皇紧张地看着悬在半空中的清浅,思忖了片刻,便伸出了手,似乎真准备挖了自己的眼睛。 “且慢!” 所有人闻声,全部看向了雪岸的位置。 雪岸不紧不慢地起身朝陵主走了过去,一个守陵人立即凑到陵主耳边说了什么话。 陵主眸光微动。“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陵主之前杀那些灵君,和这次引灵皇前来的目的是一样的。” 雪岸一步步朝陵主走近,似乎根本没有将清浅的性命放在眼里,可灵皇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心急如焚。 “别!你别再往前走了!” 雪岸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对陵主说道:“不如,让我来代替她。” “就凭你?既然你自称知道我的目的,那你便应该清楚,我的目标是灵皇,不是司丞大人风滞。” 陵主一直观察着洞中的一切,不仅看出了雪岸和清浅不对付,也看出了风滞和雪岸的关系不一般。 他本来完全没有将雪岸放在眼里,可方才那个守陵人跟他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雪岸点头。“这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放了清浅,我告诉你。” 陵主虽然想知道雪岸的身份,但他心里很清楚,眼前最重要的,是对付灵皇,雪岸这么做,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雪岸也知道,陵主既然能在这诸神冢扎根千年,断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动摇。 于是,她通过灵识对陵主说道:“你做这一切,都跟忆回有关吧?” 陵主掐住清浅的手一颤,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随后一抬手便将雪岸带离了山洞,来到了一片沼泽地。 在飞身落定之时,陵主随手将雪岸扔在了沼泽中央,而自己则站到了岸边。 “这片沼泽曾经吞噬过不少人,你只要随意走两步,便会陷下去,当然,你也可以站着不动,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这里面的鱼吃人是不吐骨头的。” 当年千里席里面的人都失了心智,只会发了疯似的到处伤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有人竟妄图用双脚走过这片沼泽,而结果便是全部陷入了这片沼泽中,尸骨无存。 这片沼泽当年很美,生长着不少野花野草,不时有各色的水鸟从上空飞过觅食。 如今虽没有太大变化,但只要见过当年那一幕的人,都不会再将眼前的一切与任何美好的词汇相关联。 雪岸看了一眼四周逐渐荡起涟漪的水面。 “我不过一个小妖,怎能劳陵主如此大费周章。” “若你真的只是一只小妖,帝女的元神怎会进入你的体内!你还是老实交待吧,说不定我还会考虑放你一命。” 雪岸瞥了一眼水下流动的黑影,伸手扶了一下头上的发簪,朝陵主笑了笑。 “那陵主又是何人,帝女的元神对你有何用?” “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交待,既然如此,你便去喂鱼吧!” 陵主话音刚落,雪岸四周的水面便浮起了不少鱼骨,随后天地巨变,周围的一切突然陷入了黑暗当中。 数千只赤萤从水面飞出,似一团流动的火焰,朝陵主的方向袭去。 雪岸也趁机飞身落在了岸边,看着被一团火红色包裹的陵主。 “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你是谁,为何要杀当年害过忆回的灵君?” 只听被包裹在赤萤里面的人冷笑了一声,随后整个诸神冢的灵力便全部朝这边聚拢过来,在陵主的四周形成了一个保护罩。 保护罩随着灵力的加强越来越大,赤萤也逐渐朝四周散开,一直散到了几米开外。 陵主现在相当于没有了任何束缚,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扫了雪岸一眼。 “你是鬼域中人,为何身上却是妖族的气息?” 雪岸没回答他的话,在威胁逼供这件事上,她向来不会认输。 “你不是这诸神冢的人,为何能随意催动这整座山的灵力?”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 陵主一伸手,掌心便聚拢了灵力,径直朝雪岸身上打去。 第40章 伎俩 雪岸迅速一躲,使出灭灵阵回击陵主,但她现在力量微弱,很快就被陵主给化解了。 不出十招,她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以卵击石!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陵主朝雪岸走去,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腕。 他突然睁大了双眼,疾步走到雪岸身边,抓起她的手确认自己没看错。 “醉影!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醉影认主,若非认定之人,其他人根本戴不上。 雪岸看他如此紧张,便装出一副被重伤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陵主见状,立即在掌心聚拢灵力为她疗伤。 雪岸确实伤得不轻,但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不过,她可不擅长以德报怨。 被人重伤还要如实交代,她做不到。 陵主的掌心有一个交叉的十字,似是两道不起眼的伤疤。 雪岸盯着他的掌心看了片刻,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他为何能改动石海里面的阵法。 “丰宁。” 雪岸曾救过一个身中妖毒的少年,当时他已经毒火攻心,只能先在掌心放血再进行施救。 情急之下她便用息宁剑在他的掌心划了一个十字,而息宁剑留下的伤痕,往往会伴随一个人上万年。 那个少年醒来之后,非要留在雪岸身边报恩,雪岸看他根骨还算不错,便将他收入了麾下,取息宁剑的宁字为他赐名丰宁。 不到一千年的时间,丰宁便成为了雪岸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陵主的手微微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雪岸,神情颇为复杂,看不出是惊还是喜。 雪岸朝醉影捏了一个诀,随即变回了她本来的样子。 陵主在原地愣了许久,才重重地跪在了雪岸面前。 “殿下……” “起来吧,你的殿下早在五千年前就陨落了。” 丰宁自责地摇头。 “当年,属下未能站在殿下身边,如今还打伤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若你当年真站在我身边,不过是多了一个灰飞烟灭的人而已,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且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元神在妖皇手里,你盗走我的元神又想作何用?” “妖皇当年给了殿下最后一击,我本想先派人打探一下祈生宫内的情况再动手,却在无意中发现了殿下的元神,我去问过莫不语,他说只要将你的元神聚齐,你就有可能复活,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丰宁说话间,语气逐渐激动,似是真的为雪岸高兴。 “活着?”雪岸冷笑了一声。 如果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残缺不全也算活着的话,她的确是活着。 “所以,你杀那些灵君是为了给我报仇?” “嗯。” 雪岸准备起身,丰宁立即将她扶了起来,她顺势看了丰宁一眼。 “当初众神要杀的人是我,你并未出手,怎会沦落至此?” 丰宁正准备开口,却警惕地朝身后望了一眼。 雪岸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怎么了?” 丰宁随手幻化出一个水镜,水镜当中,灵皇已经解除了法力封印,正与洞中众人一起,准备打开丰宁离开时布下的结界。 “你现在不能杀了灵皇,但也不能让他白来,他当年用箜篌引伤我双眼,如今我就暂时只要他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和一只手,剩下的一半,先寄存在他身上。” 光是挖了灵皇的眼睛太便宜他了,他的箜篌引,除了要用到他那双弹奏的手,还有那双听见音律的耳朵,如今只是各取一半,雪岸突然觉得自己太过仁慈。 “对了,让清浅动手!” 她不是想看雪岸的手段吗,如今就让她体验一下,亲手取走自己父亲最珍贵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当初清浅不在灵陨台,那拿走雪岸元神的人就只能是灵皇。 他是机缘巧合才用雪岸的元神救治清浅,还是早有预谋。 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他暂时还不能死,但也决不能让他好好活着。 丰宁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清冷的雪岸,眼神复杂。 他没想到当初那个正义凛然的天族的帝女,如今竟比他这个诸神冢的陵主还要狠。 “怎么,觉得我心狠手辣?你不也不再是当初的丰宁了吗!” 灵皇正用尽全力打开结界,突然被人重重地一击,随后摔到了几米开外,吐了一大口鲜血。 待他回过神来,丰宁已经站在了他的正前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堂堂灵皇,竟如此卑劣,我倒是长见识了,方才我说让你自挖双眼便放人,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一只眼、一只耳、一只手。” 丰宁突然伸手指向清浅。 “让她!替你动手。” 清浅一个劲地摇头,眼中已经急出了泪花。 “不!不要!” 微知拔剑指向丰宁。 “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我还没将他挫骨扬灰呢!” 陵主的余光瞥了雪岸一眼,又继续说道。 “这与元神撕裂之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不过,神君不是一向喜欢袖手旁观吗,这就看不下去了?你这样,把曾经视你为兄长的人至于何地?” 微知睫毛微颤。“你究竟是何人?” 雪岸不耐烦地看向丰宁。 “没想到陵主这么喜欢说废话!” 闻言,丰宁收敛了几分情绪,满不在乎地摁下了微知手中的剑。 “神君别白费力气了,在诸神冢,你杀不了我。” 微知心里自然也清楚,方才众人合力都没能打开丰宁的结界,他一人自然是杀不了他。 语罢,丰宁幻化出一把匕首,转头看向灵皇。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若你的宝贝女儿不动手,我就动手杀了她。” “三!” “清浅,动手!父皇受得住。” 清浅站在原地一个劲地摇头。 “不,我宁愿让他杀了我,我也不会对你动手的。” “真是父女情深啊!二!” “清浅!你要是不动手,为父现在就自尽。” 清浅急得泪如雨下,颤抖着双手接过陵主手中的匕首。 “父皇……” “一!” “动手!” 清浅手起刀落,溅了一身的血,匕首“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清浅接过匕首那一刻,微知便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听见匕首落地的声音,他立即转过身替灵皇止血。 雪岸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清浅动手,见微知这番举动,她轻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堂堂天族神君,竟对灵皇卑躬屈膝。” 雪岸说得很小声,却还是被身旁的风滞听见了。 风滞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小声对雪岸说道:“他这不是卑躬屈膝。” 雪岸轻轻一笑,抬眼看着风滞,眼神冰冷。 “我差点忘了,你是司丞大人!” 是维护百族安宁的司丞大人! 丰宁抬手将灵皇身上割下来的东西化为了飞灰。 “什么父女情深,不过如此!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丰宁走到洞口下方,余光瞥了一眼雪岸的方向,用灵识说道:“殿下要小心霖王和那个剑灵,他们的身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随后便消失在了洞中。 丰宁消失之后,洞中的所有结界也随之一并消失了。 众人出了山洞,使用瞬移术到了诸神冢外的那片枫林,目之所及,尸横遍野。 灵皇带来的军队,全部葬身在了这片枫林当中,无一生还。 风滞看雪岸脸色不好,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要不……我背你?” 雪岸突然停下脚步。“好啊!” 青著不甘落后道:“主人,我也可以背你!” “既然咱们司丞大人这么有心,就让他来吧。” 说话间,雪岸已经趴在风滞背上了。 雪岸偏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微知,用灵识对风滞说道:“你帮我问微知一件事。” 风滞侧了下头。“何事?” “忆回陨落之后,天族是怎么处置曾经跟着她的那些天兵的?” 风滞走上前,就此事询问了微知。 微知的回答是:“忆回陨落,并未殃及她麾下的天兵,只是有些冥顽不灵的,被天后剔去灵脉,逐出了天族。” 剔去灵脉,逐出天族? 难怪丰宁会去了诸神冢。 可剔去灵脉就意味着无法再修炼,但丰宁的修为却比当初高出了十倍有余,他是怎么做到的? 微知瞥了一眼风滞背上的雪岸,若有所思地问道:“司丞大人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噢,看见这些惨死的灵族士兵,突然就想到了当初天族之事,随口一问,神君不必放在心上。” 微知微微点头。“本君也正好有问题想向司丞大人请教。” “神君但说无妨。” “本君在子虚间、妖族以及诸神冢一共见到三次昼夜异常更迭,而这三次,司丞大人都在场,究竟是巧合,还是别有玄机呢?” 雪岸轻笑了一声。 “你既然说三次都见到了风滞,那就证明你当时也都在场,你既怀疑风滞,又有什么证据为自己洗脱嫌疑?” “姑娘此话确实在理,那就等本君找到证据再来向司丞大人请教。” 微知刚转过头,觉得眼前闪过了一件熟悉的物件,复又回头将目光落在雪岸的手腕上,神色有了明显的起伏。 “姑娘这镯子哪来的?” 雪岸还没开口,风滞便答道:“本君送给她的。” “那司丞大人是在何处寻的这镯子?” “妖族。” “姑娘可否摘下来给本君看一眼?” “戴上去就摘不下来了,你若不信,自己试试。” 第41章 怀疑 雪岸将手伸到了微知面前,微知却并没有要伸手去摘的意思。 醉影镯一旦戴上,除了使用雪岸自己设置的口诀,没人能摘得下来。 风滞:“神君可是觉得这镯子有何不妥?” “没什么,只是与一位故人的手镯十分相像,但那镯子认主,想必不是这个。” 霖王见微知的眼睛一直盯着雪岸手上的镯子,便也凑过来瞧了瞧。 “听闻微知神君事务繁忙,没想到竟也有闲情讨论一只小小的镯子。” 微知:“看来水族倒是挺清闲。” 霖王点头。“嗯,确实清闲。” 微知没再说话,独自朝前走去。 风滞一边走一边用灵识与雪岸对话。 “你救清浅,可是因为她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 “不知为何,我现在除了能感应到你的位置,还能感应到与你相似的存在,比如清浅身上的那缕元神。” 雪岸偏头盯着风滞,风滞却依旧两眼直视前方。 “你别看我,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的确,风滞身上的秘密,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比如他体内的那道禁制。 说起禁制,难不成这也和那道禁制有关? 雪岸思忖了片刻,继续对风滞说道: “若我没猜错,那缕元神应该在清浅脖子上的项链里,灵皇没办法将其炼化为清浅所用,只能暂时维持清浅的正常生活,所以他是想借助听梦族的筑梦之术化解其戾气,才提出与听梦族联姻的。”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先跟着清浅回灵族再想办法,至少得在没有微知的地方的动手,他虽食古不化,却目达耳通,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发现端倪。”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他?” “微知神君嘛,谁人不晓啊。” 出了枫林,微知便先护送灵皇和清浅回了灵族。 雪岸等人在石海寻于止的下落,却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于止背靠着一块石头,嘴角带笑,双眼紧闭,身旁一个英姿勃发的女子正和一个双眼碧蓝的男子试图叫醒他,却始终不见成效。 见雪岸等人过来,纤染礼貌地颔首。 “霖王、司丞大人、雪岸姑娘。” 霖王上前探了一下于止的灵识,微微叹了口气。 “几千年的执念,他怕是不愿醒来了。” 雪岸拍了一下风滞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风滞走到于止面前,才将雪岸放了下来。 雪岸伸手握住于止的手腕,慢慢闭上了眼睛。 夏日暖阳,微风和煦,万亩莲池前,一女子轻拨琴弦,悠扬的琴声回荡在莲池之上,仿佛所有的菡萏都在随乐轻舞。 而她的正前方,一男子正执笔作画,将眼前女子的音容笑貌全部跃然纸上。 两人时不时对望一眼,双目含情,似乎周围的所有风景都不及眼前之人。 雪岸朝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那女子脸上温婉的笑容,她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这样的笑容,她已经五千多年没见到了。 她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丝妄念,若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她知道,于止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的执念当中不愿醒来。 可事实是,这一切,早在五千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于止不愿接受逢渔已经离开的事实,他宁愿永远沉睡在这虚妄的梦境当中。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让他亲眼看到逢渔死在他面前。 雪岸幻化出一把匕首,斩断了逢渔身前的琴弦,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 眼前的万亩莲池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出现的是一处充满灵气的高台。 高台之上,一女子正持剑与数人对峙,她身上的白衣几乎被斑驳的血迹染成了红色。 “忆回,若你现在缴械投降,天族可以对你从轻发落。”一个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言辞恳切地说道。 “大殿下,你也看到了,忆回方才使出的可是魔族术法,这不正好印证了九天柱的预言吗,若现在不将其诛杀,他日她定会毁天灭地,就算你们天族想徇私,其他几大族也不会同意的。” 语罢,那位说话的灵君便催动法器朝雪岸袭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动了手,灵陨台之上,又陷入一场混乱。 就在雪岸孤身对阵之时,忽觉一股熟悉的力量从人群之后向她袭来,她刚转过头,逢渔便倒在了她面前。 “逢渔姑姑!” 雪岸身上骤然涌动着一股强大的黑气,将周围的人尽数隔开。 她的双眼泛红,只一眨眼,一滴泪便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随手抹掉了那滴泪,腥红的眼中顿时充满杀气,盯着正前方身着黄衣的歌渃。 “是你逼我的!” 话音刚落,雪岸一抬手,便隔空将歌渃拽了过来,随后一掌打在了她的头顶,不过片刻,便抽干了她身上的所有血液。 就在雪岸准备一剑杀了歌渃的时候,逢渔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她的手。 “忆回……姑姑信你,你不是一个人。” 雪岸放下了刺向歌渃的剑,将逢渔紧紧地搂在怀里。 歌渃的这一掌汇集了她毕生的灵力,她本是想杀了雪岸,却不曾想被逢渔挡住了。 “姑姑,你还没有跟姑父成亲呢,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求求你,我只有你了……” 逢渔的面上十分痛苦,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缓慢地伸手抹掉雪岸脸上的泪珠。 “帮我转告于止……让他好好活着,替我活着,你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好吗?” 雪岸一个劲地摇头,直到怀里的人一点点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逢渔!” 于止猛地睁开双眼,眼前却不再是天族的灵陨台,而是一张和逢渔只有几分相似的脸。 雪岸松开他的手腕,朝他笑了笑。 “灵君醒了?” “你究竟是谁?” “我是雪岸啊,清浅已经回灵族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于止看雪岸这副样子,想必是问不出什么,便也没再追问,他长出了一口气,对雪岸说道:“多谢雪岸姑娘。” “灵君客气。” 雪岸为了尽快转移于止的注意力,便看向了纤染和云须。 “对了,纤染将军来诸神冢也是为了救清浅?” 纤染摇头。“我们来此是为了调查当年熠鸟族灭族之事。” 纤染重伤云须之后,便将他带回了熠荒山,她在山下询问了不少当年的知情人。 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初虽是云须灭了熠鸟族,但他在灭族之前,熠鸟族中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族人们纷纷失去了意识,到处伤人,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 云须到熠鸟族的时候,整个族中就只有一个小姑娘还清醒着,他为了救下那个小姑娘,不让失去神志的熠鸟族继续伤人,便以一人之力灭了整个熠鸟族。 熠鸟不会平白无故如此,这背后一定有原因。 纤染查到,自熠鸟族之后,千里席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初各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帝女便带人封印了千里席。 若两者有关联,说不定千里席能查到什么线索。 “现在的诸神冢早已不是当初的千里席,二位若想找线索,何不直接去问道寻。” 四周回荡着陵主的声音,众人警惕地朝四下望了一眼,却没见到陵主本人,想来他是用的千里传音。 道寻? 当初千里席的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为了避免祸及他族,是道寻提议封印的千里席。 雪岸当初十分信任道寻,他做的决定她一向不会有所质疑。 可现在想想,难不成这其中真有什么玄机? “既然此事与道寻神君有关,那我们便去一趟天族,告辞了。” 语罢,纤染和云须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霖王看着纤染和云须消失的方向,不禁感叹:“这纤染将军做事还是这么干脆利落,说走就走。” 雪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微点头。 “她是听梦族的人,又不是水族的,怎会拖泥带水。” “水族可是得罪过你?” 雪岸给了霖王一个眼神:你说呢?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 霖王无奈地叹了口气。“该记的不记!” 雪岸没再理他,转头看向风滞,却发现风滞面色凝重,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风滞,你怎么了?” 风滞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雪岸又看向青著。“他怎么了?” 青著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救于止灵君的时候面色不好,他便抓住了你的手,之后就是这幅样子了。” 雪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上下打量了风滞一眼。 还好他是妖族中人,根本不会听梦族的法术,要不然雪岸就得怀疑他方才是不是也看到灵陨台上那一幕了。 可就算他看到了,顶多也就是知道了雪岸的真实身份,不至于是这副表情啊。 他现在这副样子,倒像是灵陨台上被围攻的人是他。 此间事了,于止和霖王回听梦族,雪岸便以风滞关心灵皇伤情为由去了灵族。 因为雪岸在诸神冢以自己换清浅的壮举,现在也算是清浅的半个救命恩人了,灵皇派人将他们三人安置在了五音宫,自己则闭关养伤,而清浅也一直服侍在侧。 看来若想从清浅手中拿走项链,还得从长计议。 雪岸一边思忖着,一边沿着一条小道往前走。 忽闻一曲悠扬的笛声,她便寻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见一女子正手持一支短笛认真地吹凑着,一个侍女端了些茶水过去,还没开口,那女子便放下短笛对她说道:“你去把我房里那本乐谱拿过来,我总觉得有几个地方还要再练习一下。” 那侍女一路小跑,没多久便将乐谱拿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子又认真地吹奏了起来。 “女君今日已经练习一天了,不如先歇歇吧。” 那女子摇头,继续认真练习。 从方才的笛声可以听出,疏塘的修为已经精进了不少,看来这些日子确实在好好练习。 雪岸微微扬了扬嘴角,正准备往回走,却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微知。 第42章 人情 微知所站的位置是一个死角,从疏塘的方向是绝对不可能看见他的。 不过眼前这一幕,雪岸总觉得似曾相识。 疏塘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她十分喜欢,无论去哪儿都得带着,自然也会带它去雪岸的霁月宫。 而雪岸本就不喜欢这些小动物,那兔子每次在霁月宫上蹿下跳她就觉得头疼。 她本想寻个机会将那兔子拿去扔了,可还没等她动手,那只兔子就已经死了。 疏塘在霁月宫整整哭了一天,雪岸觉得她太吵了,便出去走了走。 可她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微知站在宫门口偷偷地看着疏塘,脸上还十分自责。 所以雪岸当时断定,疏塘的兔子肯定是微知弄死的,以至于疏塘后来每次见到微知都像见到鬼一样,避之不及。 雪岸朝微知的方向走了过去,刻意提高了音量。 “微知神君!” 微知睁大眼睛看了一眼雪岸,再朝疏塘的方向看去,却不见了疏塘的踪影。 他正准备走,一转身却刚好撞到了疏塘,他急忙伸手扶住她。 “你没事吧?” 疏塘个子不高,正好撞在微知的胸口上,她现在正伸手揉着额头,抬眼看着微知。 “神君有事吗?” 按照疏塘以前的性子,要是撞到微知怀里,她第一反应就是跑的远远的,完全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而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因为上次她在子虚间晕倒之后,被微知带回了天族。 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微知的籍策宫,第一反应就是先逃出去,门口有人守着,她便想都没想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可她不知道,微知住在阁楼上,而他的屋后正好种了一片荆棘林。 她本就在子虚间耗费了太多灵力,身子还十分虚弱,直接摔到一片荆棘林中,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刺痛,连动都动不了。 她在那片荆棘林里躺了半天,直到微知回来发现她不见了,才将她抱了出来。 她本以为微知会凶她,可微知不仅派人帮她清理伤口,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对她说话都和和气气地。 刚开始疏塘还有些不适应,可时间一长她便彻底放松了,她不仅能随意使唤微知宫里的人,连微知都对她有求必应。 于是,她便开始变着法地“折磨”微知。 她说想吃酸枣糕,微知刚送过来,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称想吃桂花糕。 她说想出去走走,微知刚给她拿来披风,她就说她突然不想去了。 类似的事情每天都要上演好几遍,可微知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以至于疏塘离开籍策宫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 微知将疏塘的手从额头上拿开,掌心聚拢灵力放在了她的额头上,不到片刻,疏塘额头上的红肿便消失了。 雪岸突然觉得她好像不应该站在这里。 正准备走,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她回过头,疏塘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你是?” 雪岸还没开口,却听见了风滞的声音。 “她是听雪阁的人。” 疏塘朝走过来的风滞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难怪我之前会觉得司丞大人有几分亲切,今日看来,可能是因为这位姑娘的缘故,司丞大人之前在子虚间跟我说的那番话,我一直记在心上,所以我回来之后便一直勤加修炼。” 风滞看了雪岸一眼。“当时本君的话说得重了些,还望女君不要放在心上。” “不不不,我还要感谢司丞大人呢,是你的话点醒了我,我的确荒废了不少时日。” 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雪岸抽出被疏塘拽住的手,挤出了一个僵硬地笑容。 “二位慢慢聊,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雪岸姑娘很忙吗?” 雪岸万万没想到,开口的人会是微知。 她不解地看了微知一眼,随口答道:“也没什么,就是长途跋涉,有些累了。” “你叫雪岸啊,既然累了,就到我府上歇歇吧,正好我府上的厨子最近做了些新糕点,你可以尝尝,二位也一起吧。” 还没等雪岸同意,疏塘便拉着她走了进去。 看着一桌子的糕点,雪岸就觉得头疼。 疏塘从小就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逢渔每次给疏塘做糕点的时候,总会拉着她一块吃。 她是看在逢渔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地吃上几口,可事实上,她根本不喜欢吃。 雪岸转头看向身旁的风滞,用灵识说道:“我不想跟他俩待在一起,也不喜欢吃这些糕点,你帮我找个理由离开。” 风滞半天不说话,雪岸以为他在想办法,最后却只是朝她笑了笑。 “各位不用客气,这些糕点都挺好吃的。” 疏塘一边说一边将雪岸的盘子拿了过去,各种糕点都给她夹了一块。 “姑娘家一定都喜欢吃甜食,你快尝尝吧!” 雪岸实在忍不住了,她可没闲工夫陪他们在这耗。 她接过那一盘糕点就直接放在了风滞面前。 “我不喜欢吃糕点,但风滞喜欢,你不妨多给他夹一点。” 疏塘脸上闪过几分失落,不过片刻,他又给微知夹了一块。 “没关系,我以前有一位姐姐,她也不喜欢吃糕点,我跟姑姑都知道她不喜欢,但我们就喜欢看她硬着头皮吃下去的样子。” “……”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 雪岸在心里默默地给她们竖了个大拇指,还真是演技精湛! 逢渔是灵皇和疏塘的父亲栖挚灵君的亲妹妹,因为雪岸的母亲嫁去了天族,所以便将灵皇之位传给了现在的灵皇。 按理说,雪岸跟逢渔是同辈。 但却因为逢渔比雪岸年长,确实像姑姑一样照顾雪岸,所以雪岸便随着疏塘一道叫她姑姑了。 “看来你们灵族中人很擅长捉弄人啊。” 雪岸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席间顿时燕雀无声,连疏塘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风滞立即开口道:“雪岸喜欢开玩笑。” 雪岸转头瞪了风滞一眼,拿起一块糕点便塞进了他嘴里,用灵识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想要清浅的项链,那就得跟她身边的人处好关系,动起手来会方便很多。” 若雪岸没记错,眼前的这俩人,跟清浅的一点都不好,甚至势同水火。 风滞不是个曲意逢迎的人,他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所以,他在说谎,他一定另有所图。 一轮圆月照亮了漆黑的石板路。 雪岸和风滞一前一后地走着,到五音宫门口的时候,雪岸突然转头看着风滞,面色冰冷。 “你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发现,你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多了几分人情味。” 雪岸眸光微动,片刻之后冷笑了一声。 “人情味?你别忘了,我不是人,不需要什么人情味!还有,我跟你不过只是利益关系,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好,其他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雪岸说完便转身推门进去,刚进去,青著便迎了上来。 “主人,你们去哪儿了?” 雪岸瞥了青著一眼。“还有你,不该问的别问。” 雪岸进屋之后,青著转头看着面色低沉的风滞。 “是你惹主人生气了?” 风滞没理他,径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刚走出几步,便觉身后突然生出一股杀气。 他警惕地转过身,只见一道灵力汇聚成剑朝他袭来,因为威力太过强大,他根本避无可避。 下一刻,那把剑便笔直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风滞伸手捂住心口,鲜红的血液像泉水一样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涌出来,他后退了几步,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青著这一招用了八成的功力,他本以为能直接取了风滞的性命,却没想到风滞还能靠一口气强撑着。 “惹主人生气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她留着你,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语罢,青著又重新聚拢灵力朝风滞打了出去,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功力,绝不给风滞留半分活命的机会。 可他万万没料到,只有一息尚存的风滞竟然稳稳地接住了他的这一招,并顺手还给了他。 风滞的这一招完全在青著的意料之外,他虽躲得及时,却还是受了伤,他后退了两步,只见风滞站直身子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浑身上下缠绕着强大的气息,每走一步都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风滞瞥了青著一眼,眼中是睥睨众生,藐视一切的冷漠。 “区区剑灵,也敢伤本座?” 语罢,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四周席卷而来,眨眼之间便将青著包裹在了其中。 即使如青著这般修为,此刻也丝毫不能动弹。 风滞走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本座给你两个选择,一,本座亲自动手废了你的修为,然后再抽干你的血浇花,二,你自己召唤出你的剑身,万剑穿心自戕。” 周围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地挤压着青著的身体,他面色狰狞,却没有半点要屈服的意思。 “你不是风滞,你是谁?” “你不选是吧,那本座替你选。” 语罢,青著身上缠绕的气息瞬间收紧,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变成一点点的亮光,这些亮光正要凝聚成一把剑的样子,门外却突然出现一股力量挡住风滞的法力,将青著救了出来。 那股力量救下青著之后,正要朝风滞袭来,却突然停住,随即消失在了宫内。 第43章 陪葬 “你们在做什么?” 雪岸听见动静出来,青著正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 风滞回头望了雪岸一眼,只一瞬间,便双目紧闭倒了下去。 “风滞!” 雪岸急忙扶住他,却发现他气息微弱,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地流失。 她立即冲青著吼道:“快去找微知,若风滞死了,我定让你给他陪葬!” “主人,风滞他……” 青著支撑着身子站起来,刚开口,便被雪岸凌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只好乖乖地出了门。 微知见受伤的青著跑来,以为五音宫出了什么大事,可当他查看了风滞身上的伤,却蹙眉看向了青著。 “你伤的?” 青著瞥了雪岸一眼,微微点头。 微知面上没有表情,也没再说话,聚拢灵力试图护住风滞的心脉。 据雪岸对微知的了解,微知虽然不喜形于色,但只要细心观察,还是能看出一些微表情。 可若是他的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那就证明此事十分棘手。 “可还有办法救他?” 雪岸等了好一会儿,微知才缓缓开口。 “他的身体似乎与旁人有些不同,心脉已断,却还有一息尚存。” 想来应是风滞体内那道禁制护住了他的最后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有一息尚存,那就证明还有一线生机。 “听说天族有不少起死回生的法宝,可有能救风滞的?” 听雪岸这么说,疏塘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思忖了片刻,突然抬眼看着微知。 “有一样东西能救司丞大人,道寻神君的灵丹!当初忆……帝女便是被那灵丹救活的。” 当初雪岸封印千里席差点丢了性命,就是吃了灵丹加上众神合力才救了回来。 那灵丹道寻用一百二十四种上等仙草,炼制了上万年才练出两颗,雪岸记得当时她只吃了一颗,而另一颗她顺手放在了霁月宫内。 时隔多年,没想到疏塘竟然还记得。 微知蹙眉看着疏塘,没有说话。 疏塘又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就在霁月宫的书架上,当初我本来想用它救人的,可她们……连元神都散了,便没用上。” 疏塘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眸光低垂。 微知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两下疏塘的肩膀。 “本君知道了,天帝下令封了霁月宫,这五千年来不许任何人进出,想必里面的东西也没人动过,本君这就回去取。” 微知离开后,疏塘便一直留在五音宫帮忙照看风滞,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雪岸根本没操什么心。 也是这时候,雪岸才发现,疏塘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她的身上已经有了几分栖挚灵君的处事风范。 雪岸闭目坐在院中的凉亭中,只听身后传来疏塘的声音。 “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我能感受到,你其实很担心司丞大人,对吗?” 雪岸睁开眼,朝疏塘微微一笑。“对啊。” 雪岸现在还没找齐所有的元神,若是风滞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的性命就没有了保障,她自然得担心风滞。 “对了,我看你最近都在刻苦修炼,修为可有精进?” 疏塘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雪岸这一问给打断了。 “刚开始挺顺利的,不过最近遇到了些困难,无论我怎么用功,都很难有所突破。” “那你为何不让栖挚灵君教你一些修炼的法门?” 疏塘垂眸。“我与父亲……很少见面,就算见了面,想必,他也不愿教我。” 在雪岸的记忆中,栖挚对疏塘这个女儿一直都疼爱有加。 逢渔经常将疏塘带到霁月宫玩,栖挚只要三天见不到人,他就会派人到天族询问,若是疏塘超过十天没回去,他就得上门要人了。 因为经常见不到自己的女儿,栖挚每次见到逢渔都会抱怨几句。 可看疏塘这副样子,他们父女之间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栖挚绝不会放任疏塘不管的。 雪岸看她情绪突然低落,便没有再追问,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她若不愿说,她也不想过问。 以微知的修为,回天族取一样东西最慢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可他却用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折返,而且面色还十分难看。 雪岸见他站在风滞床前不说话,便猜到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没有找到灵丹?” 微知点头。“整个霁月宫都找遍了,没有灵丹的下落,而且这些年来,道寻神君也经常外出寻找仙草,欲重新炼出灵丹,可至今还未集齐。” 微知看着躺在床上的风滞,眼中除了歉疚,似乎还有几分担忧。 以微知那冷漠的性子,就算他十分欣赏风滞,也不至于会露出这副神情,难不成他俩还有什么别的交情? 不过现在可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本来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颗灵丹身上,现在灵丹突然没了,那风滞……不!他决不能死! 雪岸蹙眉看着风滞那张苍白的脸。 “我带他去找大夫。” 语罢,两人便消失在了微知和疏塘的眼前。 雪岸带着风滞到了断生城的悬舍,那魔族大夫本来正在翻阅医书典籍,见风滞气息奄奄,立即将他带到了屋内。 雪岸这才想起他说的“下次”,难不成他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那大夫施法探了一下风滞的身上的伤势,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不是体内的那道禁制,他恐怕早就没命了,这次……老夫也没办法了。” “是吗?” 雪岸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话音未落,就已经掐住了大夫的脖子。 “你既能救他一次,就一定能救他第二次,你不是大夫吗,你难道想见死不救?” 雪岸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大夫却并未做任何挣扎,反倒闭上了眼睛。 看来他不吃这一套,雪岸只好松开了手。 “姑娘,老夫跟你说实话吧,之前他体内的禁制只是松动,我尚有能力救他,可这次,那道禁制明显已经出现了裂痕,上面附着的灵力太过强大,根本不是老夫所能企及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爱莫能助了。” “不是你能企及的,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同样灵力强大的人,是不是就能救他?” 大夫思忖着点头。 “是这么个意思,只要能稳定住他体内那道强大的灵力,他身上的伤根本不是问题,可放眼整个八荒,根本没几个人有如此修为。”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帮我照看好他,他若死了,你也别想活!” 绝妄殿位于断生城中轴线的最顶端,雪岸还未靠近,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煞气,具体来说应该是各种灵力与煞气混合的一种奇怪的气息。 这位城主竟然能用自身修为分离出一座城,并且随意操控城中的一切,说明他的修为定然足够强大。 如今雪岸能想到并且离得最近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绝妄殿前驻守着十几只恶灵,雪岸刚到殿前,便被拦了下来,他们明显不是雪岸的对手,却没有半分退缩。 这底气,想必也是城主给的。 “没有城主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绝妄殿。” 雪岸轻笑了一声。 “你觉得,你们能拦得住我?” “你是鬼域修罗,我们自知拦不住你,可拦住你的,不只是我们,若你不信,大可一试。” “好啊!” 雪岸话音刚落,便将面前说话的恶灵撕成了碎片,其他恶灵见状,也还是硬着头皮一并涌了上来。 雪岸目光一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恶灵便全部化为了飞灰。 雪岸正准备进去,却见面前又出现了十几只恶灵。 若没猜错,这城主是动用了整个断生城的恶灵来为他守着这绝妄殿,看来要想进去,就得杀光所有的恶灵。 可雪岸这五千年杀的恶灵,又何止才一城。 她不屑地瞥了面前的恶灵一眼,正准备动手,却见无数黑色的花瓣从天上缓缓飘了下来,随后几个身着彩衣的女子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其中一个女子上前朝雪岸微微颔首。 “姑娘所求之事,城主已经知晓,你想救之人,城主已经救回来了,姑娘请回吧。” 雪岸心中一悸。 究竟是这城主对断生城中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还是她的一举一动本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管如何,至少从现在看来,此人应该对她没有恶意,若非如此,他将是阻碍雪岸的一大劲敌。 “既如此,替我多谢城主了。” 雪岸回悬舍,见风滞原来躺的那张床上空无一人,她的眉头微蹙,一伸手,便捏住了一旁洒扫的药童的脖子。 “人呢?” 那药童被捏得一脸涨红,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便响起了那魔族大夫的声音。 “在这呢!” 雪岸朝门口看去,只见风滞与那大夫一同从门口进来,门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背上,给他的一身玄衣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他那张好看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起眼的笑意,不过一瞬,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你的人没事了,是不是该把我的人放了?” 雪岸瞥了一眼正在挣扎的药童,五指一松,那药童便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咳嗽。 那大夫将药童扶起来,一脸怨怼地对雪岸说道:“他醒来之后二话不说就要去找你,老夫费了好大劲才将他劝回来,就怕你把我这医舍给掀了,还好来得及时,不然我还得重新找一个药童。” “是城主救的他?” 大夫点头。“说来也奇怪,城主可从来不会救人,竟然为你们俩破了例。” 雪岸看着风滞,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待风滞走到她面前,她便顺手捏住了他的脸。 “没事了?” 第44章 矜持 风滞睫毛微颤,伸手握住了雪岸正捏着他脸的手。 “你……不生气了?” “她要是生你的气,就不会带着你来老夫这悬舍,更不会只身一人去绝妄殿了找城主来救你了。” 大夫刚说完,发现雪岸的眼神不对,立即带着自己的药童出了门。 这恶灵不仅脾气大,还喜怒无常,惹不起,老夫还躲不起吗! 大夫和药童出去后,雪岸随便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这人虽然记仇,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也不用太感动,我救你不过是为了救我自己。” 风滞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风滞和雪岸刚出断生城,便遇上了前来寻找风滞的解玉。 从他口中得知,妖后的左膀右臂何涯死了,而且还是他的夫人梓落亲自动的手。 何涯虽听命于妖后,但他手下的人却只听命于他,他这一死,他手中的妖兵便落到了梓落的手中。 梓落不会像何涯那般唯妖后之命是从,所以这个时候,正是风滞拉拢她的最好时机。 风滞得知此事后,挑眉看着雪岸。 “这是你的手笔?” 风滞之前偶然听徐娘提起过雪岸与梓落相谈甚欢之事,与雪岸认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雪岸向来不做无用之事。 所以她此举,一定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他当时只是猜到了与何涯有关,却不曾想,雪岸竟然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借刀杀人。 “我的事情你也出了力,我自然也得替你做些什么,只是我没想到,这梓落夫人竟然会杀了何涯。” 风滞不敢置信地看着雪岸,他没想到雪岸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可雪岸接下来要说的话,却让他觉得自己完全是想多了。 “怎么说也是折磨了她多年的丈夫,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若是我,我一定将之前的种种加倍还回去,一点一点地将他折磨至死。” 雪岸从初次见到梓落,便知道了她是何涯的夫人,还从她的过往中得知何涯就是当时在听雪阁打伤风滞的人。 而何涯虽然迎娶了梓落,却一直在外面沾花惹草,更过分的是,他还将外面的女子带回家,当着梓落的面卿卿我我。 梓落看不过去,便找他理论,而他不仅毫无悔改,甚至多次将梓落打得遍体鳞伤。 梓落隐忍多年,她也想过要逃离何涯,也想过要反击,可何涯毕竟是妖后的心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定是有些手段,梓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梓落满心愁怨之时,听到了雪岸和徐娘的对话。 她们所说的话本中的女子,与她有着相似的命运最终都能摆脱束缚,那她也一定可以。 她想知道那话本中的女子是如何做到的,所以便开口问了雪岸,而雪岸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就等她开口了。 雪岸给她的那个话本,本就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她若照做,必定能让何涯生不如死,可雪岸没想到她竟然跳过了中间的诸多步骤,直接杀了他。 真不知道梓落是心慈手软,还是对何涯恨之入骨。 梓落性子温和,与何涯的部下们都相处得很融洽,若有人受了伤,不管那人身份如何,她都会派人送些伤药过去,逢年过节也会送些吃食。 何涯对梓落的诸多行径,他的部下们都看在眼里,但都敢怒不敢言。 因此,就算梓落杀了何涯,他们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若是跟了梓落,说不定日子还会好过些。 而这一点,正好是梓落绝地反击的筹码。 她收买了服侍何涯的妖侍,在何涯的吃食中下了毒,废了他一身的修为,然后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带回来的那些女子,最后杀了何涯。 可雪岸话本中的情节是,梓落废何涯修为的同时,顺便也断了他的命根子,让他再也不得与女子亲近。 然后梓落再去找些俊美的男子,每天当着何涯的面寻欢作乐。 心情好的时候就杀一个何涯带回来的女子助兴,待这些女子都杀完之后,便每天在何涯的身上砍一刀,直到将他活活折磨至死。 虽然结果有些出入,但好在也算达到了目的。 雪岸和风滞刚回听雪阁,梨溶便一脸笑意地迎了出来,说是有要事与风滞相商,已经在阁中等候多时,于是两人便进了书房。 雪岸回房之后,便站在窗前吹着凉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突然想起了敲门声,她随手一挥将门打开,却见绿袖端着一壶茶水走了进来,放到桌上之后,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 绿袖倒了一杯茶水,递到雪岸的手里。 “主上与梨溶女君现在还没出来,我听说他们相识多年,主上待她与旁人有所不同……” 绿袖说着话,还不忘瞥雪岸一眼。 “姑娘就不好奇他们说了什么?” 雪岸轻笑。 没想到这绿袖还有点脑子,她自己想替汾旧打听书房发生了何事,却想把雪岸当枪使。 若她找的是徊寐,或是其他觊觎风滞美色的姑娘,现在一定成功了。 可她偏偏找的是雪岸! 雪岸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你好奇啊?要不,我替你去问问?” 绿袖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喜悦,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一脸为雪岸着想的样子。 “我这是替姑娘担心呢,若主上与唐风府联姻,那姑娘该如何自处?” 若风滞真娶了梨溶,有了唐风府的支持,以后办起事来岂不是更方便,雪岸求之不得呢。 她突然笑出了声,却把绿袖吓得一头雾水。 绿袖知道风滞虽对外宣称与雪岸是师徒,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俩根本不是师徒关系。 哪有徒弟直呼师父大名,师父什么事情都迁就着徒弟的,更何况之前他俩还在房里发生了那种事。 按理说雪岸现在应该争风吃醋才对,可她看上去却毫不在意,绿袖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眉看着她。 雪岸突然凑到了绿袖面前,用食指挑起了她的下巴。 “你若觉得风滞娶了梨溶心有不甘,那我让他把你也娶了,可好?” 绿袖对上雪岸的眼神,不觉地后退了两步,明明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却看得人后背一凉。 “我……我绝无此意。” 绿袖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不能动弹,下一刻她便被扔进了书房。 风滞和梨溶同时看向门口,只见绿袖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雪岸正环臂站在门口。 “她想知道你们俩说了什么,我便把她带来了,你们自己告诉她吧。” 雪岸说完便准备离开,却被梨溶给叫住了。 “你就是司丞大人的徒弟吧?” 梨溶转身从桌上将一个食盒递到了雪岸手中。 “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一共带了两份,我知道姑娘家都喜欢吃甜食,所以这是给你的。” 雪岸还没伸手去接,风滞就一把将食盒夺了过去。 “这糕点的确挺好吃的,本君觉得一份不够,要不这份也给我吧。” 没想到,风滞的占有欲这么强,这心上之人所做的东西,还真是一点也不愿与别人分享。 梨溶两眼放光,心里的喜悦都溢到了脸上,却还保持着大家闺秀该有的那份矜持。 “司丞大人既然喜欢,不如我下次再带些过来,这……是我特意给雪岸姑娘准备的。” “女君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风滞喜欢,就都给他吧,我刚吃饱了。” 梨溶的脸上露出几分歉疚。 “那……我下次过来再给你带。” 雪岸朝梨溶挤出一个笑容,便转身离开了。 绿袖因为打扰了风滞与梨溶议事,被风滞罚到了兵器房擦拭兵器,没有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对于梓落夫人的事,风滞好像也没怎么过问,或许心里早有盘算了吧。 雪岸跟徐娘要了笔墨,回到屋内,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出来,直到微知和疏塘来听雪阁探望风滞的伤情。 微知与风滞在屋内说着什么,疏塘却站在冰莹花树下愁眉不展,似是有什么心事。 雪岸走过去顺手递了一本册子给她。 “这是灵族法术的修习要领,或许对你有用。” 疏塘接过册子,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一边翻阅着,一边朝雪岸道谢,因为看得太过认真,都没发现微知已经站到了她身旁。 雪岸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抬眼,微知已经一脸诧异地接过了疏塘手中的册子。 雪岸当年看过持晚留下的灵族法术修习要领,这几日闲来无事,便根据记忆写了出来,想着对疏塘有用,便给了她。 这是雪岸亲手所书,而她的字迹,微知一眼便能认出。 “这书从何而来?” 微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脸严肃地看着雪岸,雪岸瞥了一眼走过来的风滞,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在阁中随便找的,或许是风滞写的吧。” 微知不敢置信地看向风滞。 “这真是司丞大人亲笔所写?” 风滞看了雪岸一眼,接过微知手中的册子,随手翻阅了两下。 “嗯,这确实是本君写的,神君觉得有何不妥?” “那司丞大人可否当着本君的面,再写一遍,只需随便写几个字即可。” “当然可以。” 几人进了书房,风滞不紧不慢地拿过纸笔,将书上前几句一笔一划地写了下来,与书上的字迹完全一模一样。 第45章 对视 微知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几个字,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可能!这世上怎会有两个人的字迹完全一模一样?” 微知突然抬眸看着风滞。 “不知司丞大人的这手字师承何处?” “无人所授,本君随便练的,这字可是何不妥?” “真是……随便练的?” 微知用审视的眼神盯着风滞,风滞面不改色地朝他点了点头。 微知见问不出什么,便也就妥协了,但以雪岸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私下调查此事。 房中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翻阅着册子的疏塘突然开了口。 “难怪我觉得这字迹如此熟悉,司丞大人,你的笔迹怎会与忆回姐姐的一模一样?” “女君真会说笑,本君连帝女的面都没见过,这字迹怎会与她的相似,更何况,帝女在五千年前就已经陨落,那个时候,本君还没出生呢。” 疏塘微微点头,觉得风滞说的没毛病,他们两个连面都没见过,字迹相似或许也只是巧合罢了。 “没想到这本书是司丞大人所写,那疏塘就在此谢过了。” “举手之劳。” 风滞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了雪岸身上,雪岸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朝他笑了笑。 “既然司丞大人身体已经无恙,本君与疏塘女君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微知说完就要走,风滞急忙开口道:“神君留步,此事已经波及到妖族,想必其他各大族也未能幸免,本君责无旁贷。” 原来,微知和疏塘来妖族,不仅仅是来关心风滞的伤势。 近日来,灵族境内发现不少人因灵力枯竭而死,栖挚灵君带人调查此事,却不知所踪。 疏塘和微知寻着他的踪迹找来,发现栖挚曾在妖族停留过,便顺道来跟风滞打听此事。 风滞不在妖族的日子,一直是解玉在帮他打理大小事,风滞刚醒,解玉便跟他汇报了此事。 原来不仅是灵族,妖族最近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微知和风滞讨论的时候,也怀疑过诸神冢的守陵人,但守陵人的目标都是各族德高望重的灵君,而这些灵力枯竭而死的人,却是住址偏远或是鲜少与人来往的人。 二者明显不是一路的。 疏塘小的时候栖挚曾给过他一盏灵灯,只要带上那盏灵灯,便能寻着栖挚走过的路线找到他。 几人离开妖族后,途径了几个发生过同样状况的大族,最后竟又回到了灵族。 所以,栖挚难道也回到了灵族? 可若他回到了灵族,又为何会不知所踪呢? 疏塘提着那盏灵灯,一路到了梵音山,走到一处葱郁的树林,四周突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音律。 那声音似是敲打编钟时放出的,余音环绕,和耳边的风声一起,萦绕在整片林中。 “不好!” 疏塘突然停下了脚步,随手幻化出了几把灵族特质的雨伞,分发给了随行的每个人。 他们离开听雪阁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梨溶,梨溶称自己是妖族的一员,既然此事关系到妖族,她也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便一道跟了出来。 她接过疏塘手中的伞,不解地问道:“女君此举,可是要下雨了?” “这是蚀雨林,林中的雨水会根据音律的变换时大时小,眼下已经听到了声音,那就证明很快就要下雨了,大家注意些,千万不要被雨水淋到,一旦淋到,便会腐肉蚀骨。” 几人刚把伞撑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便弥漫在了林中。 疏塘和微知走在前方引路,其后是风滞和梨溶。 雪岸走在最后面,仔细地聆听着林中音律的变换。 这些曲子听起来似乎都十分哀怨,却不像是弹奏者的心声,反倒像是在为他人而奏。 但不管为谁而奏,雪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雪岸恍神之际,耳边华音一转,林中的小雨突然转变成了倾盆大雨。 她提步走到了疏塘身边,隔着雨声对疏塘说道:“你说这雨水是根据音律而变换,那音律又是随何而变?” 疏塘指着身旁的一棵腰身粗的大树。 “途径林中之人,凡是经过百年以上的大树,这些大树便会感应到那人曾经的喜怒,今日的曲子如此哀怨,想必是我们当中有人身世十分凄苦,所以这林子才有感而奏,化雨而泣。” 疏塘以前也走过这片蚀雨林,可她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是一些舒缓的乐声,伴随着微微细雨。 她没想到这林中雨水竟能大到如此地步,要是再下大一点,恐怕连这特质的雨伞都躲不住了。 微知:“既如此,只要我们不靠近百年以上的大树,这雨应该就不会这么大。” 几人纷纷点头,快速走过了眼前的这棵大树,雨还真的就小了下来。 可梵音山自灵族初始便在,这林中百年以上的大树自然比比皆是,躲得了一棵,也不见得避得过下一棵。 几人在断断续续的行进当中发现,这雨水的大小虽经常变换,却只有雪岸靠近的时候才会下起倾盆大雨。 微知的目光落在雪岸的身上,缓缓开口道:“雪岸姑娘年纪不大,却不知有何凄苦的身世,竟连这些百年大树都为你哭泣?” 雪岸无奈答道:“也算不上凄苦,许是这些树年纪大了,多愁善感呗!既然这雨冲我一人下,你们最好离我远点。” 雪岸话音刚落,林中突然狂风骤起。 微知正恍神,没注意手上的力道,雨伞霎时间就被风吹到了远处。 疏塘立即靠近他,二人共同立于伞下。 见他二人四目相对,雪岸只好默默走开了。 她这时才发现,就在微知的伞被吹飞的同时,风滞的伞也被风吹走了,眼下他正与梨溶正共撑一把伞。 雪岸看着风滞与梨溶之间近乎贴在一起的肩膀,心中突然闪过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只是一瞬,她也没去在意。 现下只觉得他俩这样也好,培养一下感情,以后若有用得着唐风府的地方,行事也方便些。 几人随着灵灯一路向前,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密林深处,雨停了下来,却被前方一棵巨树挡住了去路。 那棵大树枝叶参天,一眼望不到头,树身缠满了繁茂苍翠的绿藤。 若是不抬头去看它的枝叶,定会以为这只是一个被绿藤缠绕的巨大树桩。 “这是……腾音?”微知蹙眉。 腾音是上古妖兽,其身为绿色的藤蔓,不能单独生长,只能靠寄生其他的树木为生。 它会不断吸食树木的养分,同时也会用自身灵力为所寄生的树木续命。 既如此,这棵树能长这么大,想必也是腾音的功劳。 而微知之所以面露难色,是因为腾音不仅吸食植物的养分,同时也善吸食人的血液。 这类上古妖兽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知道它的人大多只是在书本上见过它的画像,对于它的介绍也只有寥寥几句。 但既然是活了上万年的妖兽,想必定是不好对付。 眼下腾音没有任何动静,想必是睡着了。 疏塘找人心切,管不了那么多,正准备悄悄从藤音身下绕过去,微知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小声说道:“不可轻举妄动。” 腾音之所以叫腾音,是因为它不仅会发出空灵的音律,同时也对声音十分敏感,几人纷纷压低了呼吸。 雪岸望了一眼四周,只见风滞身旁的梨溶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 她定睛一看,一根藤蔓正缓缓探入了梨溶的腰间。 看她这副样子,定是以为是风滞搂住了她的腰。 雪岸嘴角微动,朝风滞使了个眼色。 风滞抬眼看去,立即幻化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瞬间斩断了那截藤蔓。 梨溶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 就在风滞斩断藤蔓的那一刻,四周无数的藤蔓突然淅淅索索地朝他们几人袭来,速度极快,像是吐着蛇信的蟒蛇。 伴随着藤蔓的律动,林中又想起了悦耳的乐声。 几人与无数的藤蔓纠缠良久,虽未被其所伤,但也没讨到好处。 人的体力有限,但这藤蔓却无穷无尽,照此下去,累也得被累死。 看到这些藤蔓,雪岸突然想到了云须。 这些藤精树怪,不都是怕火的吗? 雪岸一抬眼,正好与风滞对视。 看来他也想到了云须,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共同比划着捏了个灵火诀,一同点燃了身旁的藤蔓。 果然,藤蔓着火之后,就纷纷往后退了去。 不过刚退了一点距离,那些藤蔓上就渗出了细小的水珠,浇灭了上面的火苗。 经过灵火这么一烧,四周的藤蔓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纷纷卷土重来,来势更加凶猛,招招致命。 看这些藤蔓如此恼怒,定然不是不怕火,而是普通的灵火根本烧不了它。 雪岸思忖片刻,抬起手正准备捏诀,复了将手放了下去,继续与四周的藤蔓缠斗。 九天神火可灼世间万物,纵使这藤音生于上古时期,它身上那些细小的水珠也抵挡不了神火之威。 可现下微知在此,雪岸不能使出九天神火。 那是天族历任天帝独有的法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用,也不屑用。 生前的那些天族法术,她用了一万多年,早就已经刻到了骨子里,即使她死后再也没用过,如今也能运用得游刃有余。 可她不想再与天族有任何的瓜葛,哪怕只是提到天族二字,她都觉得心里膈应。 纵使雪岸现在元神残缺,习得的法术都不能发挥到极致,但若她想,随时都能用九天神火将这擎天大树给点燃。 可她偏不用! 这里会九天神火的又不止她一人。 天帝辰启将微知视如己出,给雪岸的东西,从来就不会少了微知的。 哪怕雪岸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从不偏心,连历任天帝独有的九天神火都是如此。 “啊!” 雪岸一边避让着身旁的藤蔓,一边出神,忽听疏塘叫了一声。 她抬眼时,一根尖锐的藤蔓已经划破了疏塘的手臂,鲜红的血液正一点点地浸湿她的衣衫。 第46章 刺入 见疏塘受伤,微知立刻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她身边,挥剑将方才划伤疏塘的藤蔓斩得稀碎。 雪岸隔着四下窜动的藤蔓都能看到微知那拧作一团的眉头。 藤音嗜血,疏塘受了伤,四下的藤蔓感应到了血腥味。 所有的藤蔓似是着了魔一般,纷纷凌空腾起,朝疏塘的方向涌去。 这么大的阵仗,微知要是还不用九天神火,那他就只能硬拼了。 可纵使他修为高深,恐怕也不能保证护住疏塘的情况下自己毫发无损,多少都得掉层皮。 雪岸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等着微知使出九天神火。 却见微知握紧了博观,随后朝自己的手臂一划,鲜红的血液便浸透银白的衣衫一滴滴流了出来。 他这是……疯了吗? 雪岸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微知腾空跃起,挥剑斩断周围的藤蔓,待落定时,他已经站到了离疏塘几丈远的地方。 天族神君的精纯之血,自然比任何的血液都有诱惑力。 雪岸看出来微知是想用自己的血,吸引藤音的注意力,这样疏塘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这无疑是困兽之斗。 按理说现在应该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微知这是怎么了? 以微知这些年学的法术,随便使出一种都能抵挡一二,绝不会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的脑子怕不是被泥给糊住了。 雪岸正疑惑,忽然转念一想,微知这一招会不会是故意的。 他是想让藤音放下警惕,然后再一招制敌。 可接下来疏塘说的话,却让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是四周的乐声!大家暂闭听觉,这声音会让人产生惰性,最后放弃抵抗。” 难怪雪岸从刚进蚀雨林就觉得这声音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现在想来,说不定那些百年大树本就听命于藤音,而他们几个,已经听了一路各种此起彼伏的乐声。 这样的悄无声息,难怪连微知都着了道。 也或许是因为他和疏塘一直走在前面的缘故,所以他二人才率先中了招。 好在这是灵族的地盘,疏塘至少了解一二,若非如此,说不定他们几人最后还真自愿成了这藤音的盘中餐。 雪岸随手扯断了身前朝她袭来的藤蔓,正要施法封住听觉,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藤蔓插入血肉的声音。 她一转头,只见穿过风滞肩胛骨的两根藤蔓上正滴着粘稠的血液。 不过眨眼间,藤蔓上的血液便像水滴在沙滩上一样,渐渐渗透了下去,风滞身上的血就这么一点点地被吸进藤蔓当中。 雪岸看着面前那个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藤音的人,一时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是灵陨台,还是蚀雨林。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只记得那个挡在她身前的人,最后……不见了。 之后的数千年,她只能在回忆里,在梦中,在画上,才能看见那个人的样子。 雪岸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的余光似乎瞥到无数根藤蔓正朝这边涌来,梨溶正持剑与那些藤蔓缠斗。 “司丞大人,小心!” 司丞大人? 风滞! 眼前的人是风滞,不是逢渔姑姑! 雪岸猛地抬眼,一把拽过风滞,徒手将那连根藤蔓撕扯得稀碎。 鲜红的血液从那些残肢断臂中溅出,溅了雪岸一身。 藤音入体,那人便动弹不得,眼下雪岸扯碎了藤蔓,风滞不由得踉跄了两步。 雪岸见状,一把将他抱住,她生怕眼前的人就此消失不见,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雪岸……”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见唤的不是忆回,雪岸渐渐松开了手。 她杀出鬼域之后,便渐渐忘了忆回这个名字,渐渐忘了她就是忆回。 她甚至开始憎恶这个名字,是这个名字让她失去了一切,亦或许,她从未得到过任何东西。 可是这一次,她多么希望耳边传来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唤她忆回,哪怕就只是一声。 见雪岸魂不守舍,脸上满是失落,风滞眼中的光也随之暗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雪岸救的似乎不是他,而是隔着他,在救一个根本救不回来的人。 “雪岸,你不是一个人。” 语罢,风滞朝雪岸笑了笑。 纵使他的身上被戳出了两个窟窿,纵使他此时满身血污,脸上的笑却不染纤尘,让人一看就扫尽了所有的阴霾。 雪岸抬眼看着他,心中满是疑惑。 疑惑他为何能隔着五千年的时光,说出与逢渔一样的话来,疑惑他为何要挡在自己身前,溅自己一身血。 雪岸的嘴角随着他微微上扬,随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渍。 当她转过对着藤音的时候,眼中只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雪岸捏诀的十指不断变换,指尖银红色的光圈变换着形态不断壮大,转瞬之间,那团光圈突然生出巨大的火焰。 雪岸腾空而起,那团火焰犹如一条巨大的火龙,席卷着身旁四散的火焰点燃了四周所有的藤蔓。 藤蔓迅速朝朝那棵巨树烧去,似一条条火蛇迅速地攀岩而上。 藤蔓虽没有再熄灭,可那树干就像是防火一般,纵使浑身已经通红,它却仍旧岿然不动。 这棵树是藤音灵力的源泉,如果树不灭,藤音亦不会死。 雪岸又加了几分力道,可光靠她一人完全不够,她冲微知喊道:“愣着干嘛!还不帮忙?” 微知从看见雪岸使出九天神火开始,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这可是他们天族的法术,只有天帝才会的法术,一个小妖怎会使得如此熟练?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这一定是幻觉。 可他手臂上的伤是真的疼,眼前的火光也是真真实实地存在,是真正的九天神火。 他已经封了听觉,但他从雪岸的嘴型已经读出了她说的话。 随即,他也变换着十指,转瞬之间,另一条火龙迅速朝树身燃去,林中立即火光冲天。 雪岸和微知正凝神施法,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棵燃烧着的巨树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树身缠绕着的藤蔓忽然往树干上一个碗口大的树洞处聚集。 而后洞中突然新生出了无数条藤蔓,藤蔓似春日疯长的麦穗一般,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以极快的速度同时束缚住了雪岸和微知的手脚。 双手被束缚,指尖神火也渐渐灭了下去。 火势越来越小,周围的藤蔓越发猖狂起来,一根叠一根地蔓上雪岸和微知的身体,却并未吸食他们的血液。 而是像报复一般,携着满腹的仇恨,誓要将他们整个人包裹其中,让他们一点点地体会窒息而死的折磨。 几近疯狂的藤蔓已经缠绕到了雪岸的肩膀,眼看就要覆上她的脖颈,而她却动弹不得。 只听一旁微知提高嗓音道:“你为何会九天神火?” 雪岸从使出九天神火的那一刻就料到,微知一定会有所怀疑。 只是她没想到微知会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档口问她,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不!他可是微知。 他和雪岸一样,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妥协。 那么他之所以现在开口问雪岸,想必是觉得在这个命悬一线的时刻,雪岸定会无暇说谎。 可他错了,即使现在被藤音整个吞没,雪岸也不会跟他说出实情。 因为她不想腹背受敌,不想再给天族的人再伤她一次的机会。 雪岸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九天神火呀!你不也会吗,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咱们眼下最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小命吗?” 雪岸给微知使了个眼色,微知垂眸一看,藤蔓已经蔓上了他的脖子,而雪岸这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虽然挣扎也没什么用,但微知还是尝试着用尽全力做最后一搏。 正当他晃动着身子挣扎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另一股强大的灵力。 雪岸见微知神色异常,便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风滞修长的手掌中竟生出了无数透明的花瓣,花瓣泛着莹莹微光,逐渐凝结成了一把短剑的样子。 而后花瓣消失,一把实实在在的短剑落在了风滞手中。 短剑约莫一尺有余,银色的剑柄上镶嵌着几朵轻盈的花瓣,红色的曲线纹理缠绕其间,与剑锋上的光芒交相呼应,出尘之中泛着几许邪魅。 风滞身受重伤,绝不可能幻化出这等神器。 除非……这本就是他的法器。 只是这法器小巧轻盈,怎么看都像是女子之物,与风滞这司丞大人的身份多少还是有些出入。 看到那把剑,雪岸心中突然闪过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只是片刻,那种感觉便消失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把剑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脱离了风滞的手掌,正穿过无数藤蔓朝他和微知的方向飞来。 雪岸的目光随剑身移动,只见那把剑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那生出无数藤蔓的树洞里。 之前雪岸和微知光顾着施法没有顾及到这个树洞的变化,风滞却看得清清楚楚。 若他没猜错,那个树洞应该就是这棵树的要害。 九天神火虽能烧尽树身的藤蔓,却烧不到藤蔓的根源,而这些藤蔓的根,就是这棵树的根。 只要这棵树一倒,藤音便失去了固身之本,土崩瓦解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果然,在那把剑插入树洞的一瞬间,四周突然发出一声弦断之音,随后乐声戛然而止。 洞口的树皮开始皲裂,斑驳的痕迹逐渐蔓延至整个树身。 缠住雪岸和微知的藤蔓开始松动,正在攻击疏塘和梨溶的藤蔓也逐渐变得迟缓。 雪岸和微知试着挣脱了藤蔓,刚落到地面,眼前的巨树便开始剧烈的晃动。 由于树身实在太大,整个地面也随之晃动起来。 还未烧尽的火焰随着大地的晃动不时掉落到地面,点燃了周边的树林。 插在树洞里的短剑突然发出奇异的光芒,风滞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突然抬眸。 “跑!” 风滞话音未落,眼前的巨树突然裂开,巨大的爆炸声裹挟着强烈的热浪,响彻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夫妻模式即将开启~ 第47章 婚房 “这姑娘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脉搏弱了些,只是这公子……” 雪岸耳边响起一声中年男子的叹息。“伤得不轻啊!” “都一把年纪了,这卖关子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外头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呢,你且先开个药方,我给他们煎服药。” 妇人略带埋怨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迁就。 “好好好,都听夫人的,我这就去开。”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吱呀”的关门中,雪岸这才微微睁开了眼睛。 简简单单的房中,桌椅,床榻,梳妆台,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只是这房中的大红色,似乎有点过于醒目了。 除了门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屋内的茶杯用具,床帘被罩通通都是大红色的,雪岸不禁想到了人族大婚的习俗。 这间屋内也没有感应到任何灵力涌动,莫非,这里真是人族? 可雪岸明明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灵族的蚀雨林啊? 她的目光落在身上的大红喜被上,这才留意到身旁还躺着一个人。 只是那人一动不动,她只顾着留意屋内的情况,竟忽略了离自己最近的人。 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从他浓密的眉梢,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一直落到他紧抿的薄唇上。 这张脸明明还和她初见时一样,一样的不加任何修饰,却美得超凡脱俗,可她却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 刚开始她只是觉得风滞只是个五千岁的毛头小子,逐渐了解之后发现,他有超乎常人的毅力,有谋划,有野心。 雪岸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可她后来又发现,这个人身上,总会发生一些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他体内那道奇怪的禁制,他那把银红相间的短剑。 还有他为何要拼死挡在自己身前,难道只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易? 可他现在的修为明明已经精进了不少,完全不用再像最初那么需要雪岸了,甚至就算没有雪岸,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雪岸越来越想不明白了,难道他的野心远不止一个区区的妖族? 雪岸盯着那张脸,忽然发现他的另一边侧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红色的帘子遮挡住了床上的光线,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于是,她起身撩起帘子,而后将风滞那张好看的脸朝自己这边掰了过来,这才看清楚了他脸上的东西。 一道疤,烈火灼伤的疤痕,九天神火留下的印记。 应是刚灼伤不久的缘故,烧焦的血肉上还留着丝丝血迹,触目惊心。 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留疤呢? 雪岸微微蹙眉,而后俯下身一点点朝风滞的脸靠近。 贴近那道疤的时候,她正要张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方才在旁边说话的妇人。 “哎哟……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雪岸回过身,只见那女子衣着朴素,手中拖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盛了两碗汤药,和一些包扎用具,饱经风霜的脸上正憋着几许笑意。 她一边将托盘上的东西都放在桌上,一边对雪岸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我们刚碰见你们俩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 妇人看了雪岸一眼,又继续说道:“我家那口子是大夫,他说你已经没有脉搏了,要不是你在昏迷中还说了句梦话,我们差点就给你埋在山上了,还好……还好!” 那妇人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胸脯。 雪岸在那妇人身上没有察觉到半分灵力,遂确定了她只是个普通人,于是朝她微微一笑。 雪岸本就不算活人,本就没有呼吸脉搏,以为她死了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大娘救了我们,多谢!不知……我在昏迷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见眼前这个水灵的姑娘愿意与她搭话,那妇人就像是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话一般,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姑娘不用客气,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嘛,只是我家那口子一根筋,非说你的脉搏不对劲,我当时就跟他说啊,女孩子家体寒,身子骨弱,温度低一点,脉搏弱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嘛,这不,你这么快就醒了。” 她说了半天,这才想起来雪岸似乎问了她什么问题,这才蹙眉想了想。 “你昏迷的时候好像在说……风……还是什么东西。” “风滞?” “对对对!好像就是风滞。”那妇人恍然大悟。 “当时林中火势急,大家都在忙着救火,我还以为你是想说风大了不方便救火呢。” 妇人偏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一动不动的风滞。 “这是你夫君的名字吧?你们俩感情可真好,就像我跟我家那口子年轻时一样。” “……” 雪岸顺着妇人的视线转头看了风滞一眼。 “夫君?” 她也不知道这妇人是从哪里看出来风滞是她夫君的,如果她是个男子,又有风滞这般样貌,她才不会安安分分给谁当夫君。 “对呀,你是不知道,我们在林中碰见你俩的时候,你家夫君都已经昏迷了,还将你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肩上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戳了两个窟窿,身上又被山火烧伤了好几处呢,连那俊俏的小脸都被烧伤了。” 那妇人说着,脸上露出了几许遗憾的表情。 “真是可惜了,要不是成了亲,哪家姑娘还愿意嫁给他,姑娘呀,你可得对他好点,这样的男子不多了。” 见那妇人这般同情风滞,雪岸怎么说也得配合她一下,笑道:“大娘放心,就算他没成亲,我也不会嫌弃他。” “这就对了。” 妇人见雪岸这般乖巧懂事,本来还挺欣慰,却不知为何,突然垂眸眨了眨眼睛,伸手在眼角擦了擦。 雪岸见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问道:“大娘,你怎么了?” 大娘摇头。“没事,看到你们,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女儿。” 雪岸从妇人口中得知,这家人姓莫,祖上三代行医。 他们家有一个女儿,刚成亲不久,丈夫就在河边失踪了。 镇上的人都说她女婿掉在河里淹死了,可她女儿不信,便一直沿河寻找,至今未归。 老两口相信女儿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一直没有动过他们婚房的布置,说是怕女儿哪天回来了住不习惯。 但老两口人善,他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在山上救了雪岸和风滞后,也总不能将他们扔在外面不管。 外面天寒地冻的,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受了伤的人,于是便将雪岸和风滞安置在了婚房。 莫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送药的,连忙擦干眼泪对雪岸说道:“雪岸姑娘,对不住啊,这药都凉了,我再端去热一下。” 说着,莫大娘便将两碗药又放回了托盘,只留下了那些包扎的伤药和纱布。 “既然你醒了,你家夫君的伤就交给你了,最近医馆病人多,我出去顺便给我家那老头打打下手。” 雪岸拿起桌上的伤药和纱布走到床边,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在蚀雨林消耗了太多灵力,现在连个变幻的法诀都捏不出,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可她根本不会照顾人。 生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天族帝女,都是别人在照顾她,就算每次出去受了伤,回来也有逢渔帮她处理。 就算后来沦落到鬼域,在鬼域厮杀五千年,她也早就习惯了不去包扎任何伤口。 因为就算前一秒包扎好,下一秒可能又会被撕裂。 与其反反复复,不如任由它自行发展,好得了就自己愈合,好不了就将腐肉剜掉。 反正她是恶灵,根本没有真正的血肉,大不了就是痛了些。 对于一个经历过元神撕裂之痛的人来说,这些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现在想想,自她离开鬼域遇见风滞以来,似乎都没怎么受伤,反倒是风滞…… 雪岸的目光落在风滞身上,又生出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便也没再去细想。 生前见过了太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死后见过了太多魑魅魍魉,她已经习惯了不再去相信任何人,最多也就是别人朝她笑,她便一笑还之。 而这笑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她毫不关心。 风滞是为她而伤,她也不能视若无睹,于是,她便坐到床边,俯下身来,褪去了风滞衣衫。 她知道那藤蔓既然穿过了风滞的肩胛骨,想必伤势绝不会太轻。 但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两个窟窿,还是不由得怔了一下。 藤音不愧是藤音,既能穿人血肉,也能嗜其鲜血,事了,还留下些许汁液,让其的伤口不断恶化。 雪岸没想到风滞竟伤得这么重,看来只有将面上的腐肉剜去,才能让其长出新鲜血肉。 她拿过莫大娘事先准备好的一把小刀,手起刀落,近乎娴熟地将风滞身上的腐肉剜去。 然后再迟钝地替他上药,给他包扎。 其间,风滞的额头上渗出了不少细细的汗珠,却从未哼过一声。 她将风滞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纱布在他的前胸后背缠绕时,她这才看到了风滞背上那一处处烧焦的皮肤。 九天神火不同于普通的烧伤,即便只是轻触皮肤,也是蚀骨灼心之痛。 雪岸的鼻尖已经能嗅到风滞背上烧焦的味道,那他当时该有多痛啊。 这个人,何苦要替她承受这些? 第48章 夫妻 雪岸看着风滞那烧伤的脊背发了会儿愣,将纱布固定好之后,才开始替他处理那些烧伤。 九天神火的灼伤,光靠这些人族的膏药,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伤疤。 背上的还好,可脸上呢? 他可是令无数女子神魂颠倒的司丞大人,虽然他好像不在意这些,但有谁愿意脸上顶着个丑恶的伤疤度日呢。 雪岸这么想着,目光已经落到了风滞烧伤的侧脸上,正出神,眼前之人竟缓缓睁开了双眼。 “雪岸……” 风滞的眼眶湿润,眼神复杂,像是做了噩梦。 可能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他竟一把将眼前之人揽入了怀中。 他的力气太大,雪岸没留意,竟生生撞在了他受伤的肩膀上,白色的纱布上渗出了些许血迹,风滞闷哼了一声。 这一痛,风滞似乎才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裹在肩上的纱布,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上身。 他的耳根迅速泛起了红晕,以极快的速度拉过被子将自己遮住。 发现被子是大红色的,他又望了一眼喜庆的屋内,这下整张脸都红了。 看风滞如此拘谨,雪岸不由得笑了笑。 “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 风滞说不过她。 雪岸生前虽修的是无情道,不能对别人的情绪感同身受,但见得多了,自然就能从每个人的神情中将他当下的心理状态猜个大概。 后来在鬼域,她见惯了那些魑魅魍魉的丑恶嘴脸,甚至觉得那些狰狞的丑比伪善的美看起来要顺眼得多。 离开鬼域的这些日子,她自以为看透了人性的贪婪,自以为了解世间的七情六欲,自以为可以利用这些丑恶的欲望伤人于无形,让其生不如死。 她的确做到了,她利用赵若儿打开了两界山的结界,让成平死于自己的贪婪,让纤染恢复记忆伤了云须,让梓落夫人亲手杀了何涯,让灵皇生不如死。 可她自己呢? 生前,死后,她以为自己看得透彻。 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些人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一个从未动过情的人,即使心底开出花,她也会觉得那是荒野生出来的杂草。 多余且无用! 她只会理性地用自己从前的所见所闻,来评估当下发生的事情,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发自心底的。 当一切来临的时候,是不需要多余的思考的。 可她现在根本不需要明白这些,她从狰狞的鬼域厮杀出来,不是来体会人情世故的。 她要的,是让某些人得到应有的代价,让他们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风滞薄唇微动,正要说什么,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刺痛。 他伸出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睫毛微颤,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这疤是挺难看的,但生在你脸上,就一点也不难看。” 雪岸见风滞眼中闪过一丝低落,也不说话,便又安慰道:“你放心,九天神火留下的疤虽难去除,但我有办法,保证那些姑娘们以后照样围着你转。” “我才不要什么姑娘,我……” “你不要姑娘,那你要什么?莫非你……有什么独特的癖好?” 雪岸朝风滞挑了挑眉。 “一派胡言!” 风滞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他不想再与雪岸说话,将脸迈向了别处。 雪岸轻轻一笑,从床头拿过一件衣服递到风滞面前。 “莫大娘说这是她女婿的,你俩身形差不多,应该可以穿,你现在有伤在身,最好还是不要动用法术。” 见风滞一动不动,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便凑近了些。 “也是,你现在身上有伤,穿衣不方便,还是我帮你吧。” 听到雪岸要帮自己穿衣服,风滞立即接过她手中的粗布衣衫。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出去!” “真不用?” “真不用!” 雪岸起身就要走,但莫大娘女婿的衣服料子有些粗糙,她想了想风滞背上那些烧伤,要是不小心再被粗糙的衣服刮到,定然会像火燎一般的疼。 更何况他现在肩上有伤还不方便。 罢了,谁让这伤是因为自己才受的呢! “我这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你的衣服是我脱的,我自然得帮你穿上。” 风滞还未开口,她立即继续说着。 “别说废话啊!要是你的伤势加重,我可不想每天伺候你。” 风滞抬手要将衣服抢回来,雪岸的眼神立即落在他的手上,似乎有千斤重。 “放下!” 也不知为何,风滞还真就放下了,乖乖地配合雪岸给他穿衣。 “你放心,我知道男女有别,不该看的我不会看,看了也会装作没看见的。” “……” 风滞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次次地贴近自己,小心翼翼地拉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风滞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雪岸一边替他系腰带,一边随意地说着。 “可是擦到伤口了?我已经够小心了,我这人没多大耐心,没撕下你一层皮已经不错了,你可别跟我提要求啊!” “没……没有,你可以穿快一点,我不怕疼。” “都说了别跟我提要求!” 雪岸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风滞便没有再开口,极力地压制住自己的呼吸。 “好了!” 雪岸一抬头,正好对上风滞那双好看的凤眼,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眯眼看着风滞。 “你……不会在动什么歪心思吧?” “我没有,你离我远点!” 一听这话,雪岸就不高兴了。 “司丞大人这是要过河拆桥啊,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啦?” 风滞:“……” 好在雪岸现在的脾气没有在鬼域的时候那么暴躁了,要不然谁要是敢这么跟她说话,她定会徒手将那人撕成碎片。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莫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姑娘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外面实在是太忙了,一时没有抽开身。” 莫大娘说话间,瞧见风滞也醒了。 “哟!公子也醒啦?那正好,你们记得把药喝了,我先出去帮忙去。” “有劳了。” 风滞缓缓开口,莫大娘便多看了他一眼。 “沧浔这衣服,穿在公子身上还挺合身。” 莫大娘看着风滞,眼中带着几分哀伤,复又对雪岸说道:“雪岸姑娘,你家夫君肩上有伤,喝药不方便,你记得帮帮他。” “沧浔?” “夫君?” 雪岸和风滞皆是一惊。 莫大娘却不知他二人为何如此,解释道:“沧浔是我女婿的名字。” 随后叹了口气,低着头出了门。 也是,虽然名字相同,但一个是凡人,一个是水族洛王,两个人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想来也只是巧合罢了。 若是那个常居沧泞海的洛王知道人族有一个跟他同名的人,刚成婚不久就与自己的夫人阴阳两隔,也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膈应。 雪岸走到桌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那碗汤药,随后拿起勺子沾了一点放到舌尖,眉头微皱。 她又将勺子放到风滞的药碗里,沾了些药汁放到舌尖,整个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果然,哪里的药都一样,一碗比一碗苦。” 雪岸“品尝”完之后,随手将风滞的那一碗送到了他面前。 “喝吧!” 风滞顿了顿,接过药碗,刚放到唇边,又停住了手。 “夫君……是怎么回事?” “莫大娘以为我俩是夫妻,我懒得跟她解释,你要是怕她误会,自己去跟她说啊。” “我也懒得解释。” 语罢,风滞唇角微动,几大口将汤药喝了个精光。 雪岸接过碗。“是不是很苦?” “不苦,你怎么不喝?怕苦?” 雪岸冷笑一声,走到桌前,将她的那碗汤药顺手倒进了墙边的花盆里。 “就算我喝了,也不会有脉搏,不会有呼吸,不会有心跳,既如此,我喝它作甚?” “雪岸……” “别用你那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这种眼神,我看着就恶心。” “对不起……” 风滞垂下了眼眸,脸上似有几分自责。 他自责什么? 就因为用同情的眼神看了雪岸,所以他自责? 不至于吧!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半晌,风滞才缓缓开口。 “也不知微知神君他们现在何处?” 要是微知在此,恐怕还会追问雪岸九天神火的事,雪岸巴不得他不在呢。 “你放心,有微知在,疏塘和你的梨溶妹妹不会有事的。” “那青著呢?自他伤我之后,便没再见过他。” “我让他在灵族盯着清浅呢,怎么,你想报仇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他行事狠辣,你要当心些。” 雪岸被风滞逗笑了。 “青著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不过说起狠辣……你怎么不防着我呀?你就不怕我哪天不高兴,把你杀了?” “你跟他不一样。” 天色渐晚,莫大娘将风滞和雪岸领了出去,一同在院子里吃晚饭。 桌上的菜肴都是些家常小菜,虽不丰富,却很可口。 莫大夫是个骨瘦嶙峋的人,也不爱说话,席间就只有莫大娘一直在絮絮叨叨。 似是真觉得雪岸和风滞像她的女儿女婿,她的面上有难掩的喜悦,却也带着几许哀伤。 风滞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问道:“不知二位是在何处救的我和雪岸?” 莫大夫言简意赅:“后山。” 莫大娘接着莫大夫的话说道:“近日这山上无端起了山火,我们也是随镇上的人去灭火的时候,才发现了你们小两口,见你们面生,应是外乡人,想必在镇上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便把你们带回家了。” 第49章 舔舐 说道小两口三个字的时候,风滞偷偷瞥了雪岸一眼。 而雪岸似乎正在思忖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而他这个小动作,却被眼尖的莫大娘瞧了去。 莫大娘用手肘拐了一下莫大夫,眼神中似乎在说:你看看人家,你有多久没这么偷偷瞧过我了? 莫大夫没说话,低头扒饭。 莫大娘有些气愤,但看莫大夫的眼神却始终含情脉脉。 她又继续说道:“火势太大,咱们镇上去灭火的人好些都受伤了,所以我们医馆最近有些忙不过来,这不,忙到现在才吃上一口热乎饭,对二位也多有怠慢,别介意啊。” 风滞微微颔首。“二人好心相救,还收留我们,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雪岸:“对啊,你们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去帮你们打下手。”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夫君伤得这么重,你还得照顾他呢。” “他能照顾自己。” 莫大娘听雪岸这么说,她立即放下了碗筷。 “姑娘,这我就得说说你了,你家夫君对你怎样,我可都看在眼里,用性命护着你不说,光是他看你那温柔的眼神,我家老头子都好久没这么看过我了,但你对他……好像不怎么上心啊。” 眼神? 雪岸立即转头看向风滞,风滞却已经别开了目光。 雪岸:不愧是司丞大人,真能演! 见雪岸不说话,莫大娘又道:“这么英俊的一张脸,为了救你都毁了,雪岸啊,你可得记着他的好,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珍惜彼此,别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雪岸只觉得莫大娘很啰嗦,她说的话,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至多年后,雪岸再想起今日莫大娘说的话,才彻底明白了那句“追悔莫及”。 “咳!” 莫大夫轻咳了一声,似是在提醒莫大娘什么。 雪岸知道,莫大夫是想到了他们的女儿女婿,那对刚成亲不久就被迫分开的新婚夫妇。 本来觉得这莫大娘的话实在是过于多了,雪岸有些不耐烦。 但好在他们救了自己和风滞,怎么也得分他们一点耐心。 晚饭过后,雪岸回到屋内,没有了莫大娘在耳边絮叨,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一回屋便躺在了床上。 风滞见她如释重负,开口道:“你方才说要去医馆帮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怎么,你还真要我照顾呀?” “我的意思是,你既知道了你的元神在清浅的身上,为何不快些寻回来?” 雪岸起身看了风滞一眼。 她没想到风滞现在浑身是伤,竟还惦记着她的元神,难不成他也想借自己的元神修炼? “你不觉得,莫大娘说的话有些不对劲吗?蚀雨林在灵族,附近并没有人族居住,但莫大娘却说是在后山救下的我们,蚀雨林不可能会在聚合镇的后山。” 凡人不可能会去灵族,蚀雨林后面也不是人族,除了两处都着了火,蚀雨林和聚合镇的后山应该不会有任何联系才对。 可偏偏,莫家夫妇却在聚合镇的后山,遇到了在蚀雨林晕倒的风滞和雪岸。 风滞一边思忖一边道:“我能确定,莫大娘没有说谎。” 雪岸点头。“这聚合镇的后山一定有问题,我总感觉,我们到这镇上,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 “所以,你想留下来查清楚?” “嗯,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们要离开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你也顺便养伤,说不定到时候会有一场大战。” 雪岸和风滞分析完镇上的情况,天色已经很晚了。 但风滞却一直坐在桌前喝茶,似乎毫无睡意,雪岸瞥了他一眼。 “你不睡吗?” “我不困。” 风滞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哈欠。 雪岸轻笑。 “你总不能在那儿坐一晚上吧?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身上还有伤,要是恶化了,我可懒得管你。” 见风滞不说话,雪岸似乎猜到了他的顾虑。 “咱们现在在人族,行事多有不便,正所谓入乡随俗,我不介意你跟我挤一挤。” 风滞看了一眼屋内的大红喜字,又将目光移到雪岸身上的喜被上,他的脸上泛起几抹红晕,与屋内喜庆的氛围完全融为了一体。 “我……我真不困。” 雪岸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但一看到风滞脸上的伤疤,一想到风滞不顾性命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她忍了! 这是她身陨之后,第一次为一个人留了这么多耐心。 若换做其他时候,眼前的人恐怕早已化为了飞灰。 正当雪岸气愤之时,莫大娘敲了两声门。 “雪岸姑娘,夜里寒冷,我见你们灯还亮着,来给你们加点炭火,你们睡了吗?” “还没,有劳大娘了。” 雪岸给风滞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开门。 莫大娘进来加了炭火,见风滞衣服穿得好好的,雪岸靠在床边脸色不太好,她转了转眼珠子。 “你们俩……吵架了?” “没……” 雪岸没说话,风滞刚开口,便被莫大娘打断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莫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将风滞推到了床边。 “夫妻吵架嘛,都是床头吵床尾和,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等到了我这把年纪,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听莫大娘这么说,雪岸只觉得好笑。 莫大娘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但雪岸生前死后的岁数加起来,都已经两万多岁了。 对于她来说,四十多岁不过只是遥不可及的孩提时光,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呀! 莫大娘见雪岸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急忙道:“这不就对了吗,你们快睡吧,我出去的时候顺便帮你们把灯熄了。” 看莫大娘的样子,要是他俩不睡,她就不走了。 雪岸朝里边挪了挪位置,风滞没办法,只好顺势躺了下来。 “有劳大娘了。” “别这么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啊。” 莫大娘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这才熄灯出了门。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雪岸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幔。 黑暗对于她的视力没有任何的阻碍,她能看见红色的帘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她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 “风滞……” “嗯……”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雪岸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我送给疏塘的那本册子,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没有。” “我和你的字迹一模一样,你就不觉得奇怪?” “不是说帝女的字迹也和我的相像吗,既如此,再多一个字迹相像的也不奇怪。” 真是如此吗? 雪岸扭头看了风滞一眼,正好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疤。 “那在诸神冢的时候,你就不好奇,我跟陵主说了什么?” “只要最后大家没事就好。” 风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糊,想来应该快睡着了。 于是,雪岸问了一个正常人一定会问,但风滞却从来没问过她的问题。 “你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风滞没说话,雪岸以为他睡着了,但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问你,你就会说实话吗?” 这倒是! 雪岸觉得跟这样的人共事也挺好的,互不干涉,也就不用担心被人抓住把柄。 但她总觉得,风滞并没有说实话。 他是个聪明人,若是对忆回的事情稍微了解一些,在雪岸身边这么久,他不会什么都没发现。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对那个人弃鬼厌的魔神是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雪岸朝风滞身边挪了挪,冰凉的小手扶上了他的脸。 风滞身子一怔。“你干什么?” “你别动,给你治伤。” 雪岸的脸一点点朝风滞靠近,近到她能听到风滞急促的呼吸声。 风滞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感觉到雪岸冰冷的双唇贴上了他的脸,软软的舌尖在他的伤口上来回舔舐了几下。 他先是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随后逐渐麻木。 待雪岸的手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脸上的痛意了。 他伸出僵硬的指尖触了触自己的脸,眼眸微睁。 伤口竟完全愈合了! 雪岸刚学会九天神火的时候,也相信九天神火留下的伤疤极难根除。 可她一次练习时无意烫伤了自己的手背,那种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了嘴边,她感觉自己的伤口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唾液可以愈合九天神火留下的灼伤。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背上的那些……” “背上不用!反正穿上衣服也看不见。” 风滞以极快的速度阻止雪岸再说下去。 他完全不敢想象,雪岸用同样的方法给他治疗背上的伤究竟是怎样的场景,太荒唐了! “你想多了,我本来也没打算管你那些伤,只是觉得你这张脸上不能留下伤疤,我看着碍眼。” “……多谢。” 第二天一早,雪岸便到医馆去帮忙了,而风滞则去了聚合镇的后山。 聚合镇上只有莫大夫一家医馆,医馆不大,排队的人却络绎不绝,大部分是烧伤前来换药的。 但还有一部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却面色苍白,黯然无神。 莫大夫和莫大娘对于这种病症却没有任何的诧异,反倒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一人给了他们一副药,像是这里最常见的病症一般。 但雪岸知道,这根本不是病! 莫大夫忙于问诊,雪岸便去问了莫大娘。 “他们这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莫大娘一边将分好的药放进包装纸里,熟练地包好,一边答道:“你刚来镇上,还不清楚我们这里的情况,这是咱们镇上最常见的病,就跟得风寒是一样的,几乎每个人都有,只是情况严重与否的问题。” “那严重的会怎样?” “严重的,一般撑不过三天,不严重的,或许能拖个几十年,就像我和我们家老头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总是想入非非~ 第50章 惦记 雪岸看可以确认,这些人并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被吸去了部分元神。 这些病的严重与否,完全取决于被吸走的元神的多少。 可吸取的元神的量是按照什么来确定的呢? “那大娘可知,镇上的人为何会得这种病?” 莫大娘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自我记事起,就有这个病了。” 这么说,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超过四十年之久。 有谁会用四十多年的时间,持续提取一个镇上几百人的元神呢? 若真这么需要元神,直接将整个镇灭了不就好了,何必这么费神。 难不成那人是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才宁愿花这么长的时间提取元神。 他这么做,是想隐藏自己,还是不忍伤了这些人的性命。 可既然都做了,又有什么好遮掩好顾虑的。 一口吃掉一颗葡萄和细嚼慢咽,不过是徒添折磨而已,并不能减少自己的罪孽。 “诶?莫大娘,你女儿回来啦?” 一个妇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岸闻声回头,那妇人却叹了口气。 “原来不是啊,我还以为她是你女儿呢。” 莫大娘笑了笑。 “雪岸姑娘是我们家的客人,来帮忙的。” “原来是这样。”那妇人上下扫了雪岸一眼。 “这姑娘倒是长得挺水灵,不知可有婚配啊?” “你就别惦记了,人家有夫家了。” 莫大娘朝身后给那妇人使了个眼神。“喏!这不就来了。” 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从不远处走来,丰神俊朗,眸光深邃。 身上虽穿的布衣,却难掩他那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那妇人眼睛都看直了。 驿馆里面的人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但凡是个女的,目光就没从风滞身上移开过。 莫大娘轻咳了一声。 “咳!你们是来看人的还是来看病的?别瞎惦记了啊!人家已经成亲了,恩爱得很。” 风滞垂眸穿过那些热情的目光,一抬眼,却见少女如花般的笑靥。 “夫君,你回来啦?累了吧,咱们先进去喝点水。” 风滞还没回过神来,冰凉的手指已经探入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握。 雪岸拉着他到了后院,开口道:“怎么样,后山可有异常?” 见风滞目光呆滞,雪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风滞这才回过神来。 “嗯……你刚刚……说什么?” 雪岸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后山……” “后山……后山的确有大火烧过的痕迹,却不是九天神火,也不是我们之前待的蚀雨林,但我回来的时候发现,这个镇子有些古怪,镇上的人……” “都被吸走了一部分元神。” “你也发现了?” 雪岸点头。 “找到那个吸取元神的人,或许他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镇上。” “那就得先找出他吸取元神的规律。” 雪岸踮起脚尖拍了拍风滞的脑袋。 “司丞大人果然聪明,待会儿我再去跟莫大娘打听下情况,我们晚上出去。” “为何是晚上?” 雪岸偏头望了一眼外面那堆如狼似虎的女子,给风滞使了个眼色。 “你就不怕她们把你吃了?” 这么一大堆人跟着,只会碍事。 明月高悬,呼呼的寒风拂过耳畔,雪岸和风滞并肩朝镇子东边走去。 据莫大娘所说,东边病重的人比较多,大家都认为是东边有个乱葬岗,阴气重,所以才加重了病情。 因为有此推论,所以镇子东边人家大多都往城里迁了,只留下一些废弃的房屋。 可吸取元神这种事情,跟乱葬岗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若是死前元神就被整个吸走了,那这乱葬岗,不过就是个堆放腐肉枯骨的地方而已。 雪岸和风滞走到乱葬岗,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飘零在外的腐烂尸身,只是那个承载尸体的乱葬坑中,还有一些未能烧完的粗衣布料。 看来这镇上的人都是用的火葬,烧其尸身,取其骨灰留以悼念。 这么看来,这乱葬岗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连只死后的魂灵都没有。 没有魂灵? 对!这就是问题! 普通的乱葬岗,多半都会有几只魂灵,这聚合镇经常有人病死,却连一只魂灵都没有。 难不成这些人全都是因为元神抽离而死? 也就是说,这镇上的人,死后都不能入轮回道,都不能往生。 今世即永世! 这招要是用来对付那些天族神君,那他们就真的永世不得超生了,雪岸突然有点想认识这背后的人了。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众神之所以要将她的元神撕裂,想必也都是存的这个心思吧。 断了她的所有生机,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但这招用来对付毫无修为的凡人,多少有些卑鄙了。 雪岸抬眼,望向乱葬坑不远处的那棵凤凰花树。 此时是人族的冬天,按理说那棵树应该只有几片枯叶才对,可那树上的凤凰花却仍旧开得如火如荼。 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有人用灵力在控制。 风滞随雪岸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虽然皓月当空,但他只能看到那棵树开得繁盛了些,不能像雪岸一样能看清上面开满的繁花。 “那棵树不对劲。” 雪岸边说边朝那棵树走去,刚走入那棵树倾斜的影子,她就已经知道这乱葬岗为什么没有魂灵了。 因为她此刻,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有人以这棵树为阵眼,给整个聚合镇布下了阵法。 镇上人的元神会通过这棵树落到施术者手中,即使有漏网之鱼,他死后的魂灵也会被这棵树吸走。 若雪岸没记错,吸食元神的阵法,可是百族当中的禁术。 “雪岸!” “别过来!这棵树……” 雪岸还没说完,风滞已经站到了她身边。 但他好像,并不受这棵树的影响。 可即使如此,他也带不走雪岸,他伸手去拉雪岸的时候,手上却抓了个空。 他不信,同样的动作又试了好几次,但结果都一样。 雪岸现在近乎透明,他碰不到雪岸了。 雪岸就这么看着风滞的手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她觉得她一定是看错了。 因为此刻风滞的神情极为复杂,她能看出来的有紧张、慌乱、恐惧,这是她认识风滞以来从未见过的。 “不!一定还来得及,来得及的!” 风滞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后他的目光一横,手中灵力汇聚,透明晶莹的花瓣缠绕在他的指尖,逐渐凝聚成剑。 他屈指变幻,那把银红相间的短剑在一瞬之间又生出六把一模一样的剑。 剑再生剑,最后形成剑雨,一并朝那棵树飞去。 “既然我带不走你,那我就毁了它!” 纵使那棵树被赋予了强大的灵力,此刻所有的枝叶也都被风滞削秃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把剑插在上面,宛如一只枯瘦的刺猬。 那棵树被风滞的灵力束缚,背后的人定然也遭到了反噬。 灵力消散,雪岸这才得以动弹。 风滞见雪岸不再透明,方才凶狠的目光瞬间荡然无存,他一把拉过雪岸,用尽了全力将她抱在了怀里。 若换做以前,要是谁敢这么放肆,雪岸一定反手抽他一个大耳刮子,再戳他几个窟窿,可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因为风滞方才使的那招,是天族的法术。 银花剑雨,那是如今的天帝朝奚最擅长的法术,当初雪岸在这一招之下可没讨到便宜。 风滞是妖族的司丞,他怎么能使出天族的法术? 难道他也跟雪岸一样,可以不受族别的限制修习其他族的法术? 还是……他本就是天族中人? 雪岸的眼中闪过一缕杀气,她一把将风滞推开。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风滞刚开口,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雪岸这才想到他身上本就有伤,银花剑雨又极耗费灵力,以他现在的情况,能撑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见风滞身子一软,整个人便朝她倒了过来,出于本能反应,雪岸抱住了他。 只听他有气无力地在雪岸耳边说了几个字:“你还在……真好。” 雪岸的指尖微动,竟有些恍惚,她在风滞的背上轻轻抚了两下,语气中也带着安抚。 “我在。” 雪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应当是风滞救了自己,想还他个人情吧。 雪岸将风滞带回了医馆,后面的几天,风滞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熟睡的少女面庞,懒懒地趴在床边。 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帘,花瓣般的嘴唇微微闭拢,纵使那含苞待放的冰莹花和浓谈相宜的菡萏,也不及她万一。 虽然雪岸用醉影改变了她原来的样子,但风滞眼里看见的她,一直都是那个在鬼域从容不迫浴血奋战的女修罗。 那个在两界山莫名钻进他身体的奇妙女子,那个在无劫谷笑靥如花却杀人如麻的雪岸。 关于醉影,风滞对雪岸其实有所隐瞒。 他并不完全是靠雪岸的身上的气息认出变幻之后的她,最重要的,是醉影的变幻之术在他面前只能维持一眨眼的功夫。 所以无论雪岸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在风滞眼中,她永远是她本来的样子。 “看够了吗?” 花瓣般的红唇轻启,浓密的睫毛微抬,露出一双明亮到足以摄人心魄的眼眸。 雪岸漫不经心地打量了风滞一眼,正要将手伸到风滞额头上,谁料还没碰到他,他就急忙别过了脸。 “我……我一睁开眼你就在我眼前,不是我要看你的。” “哦?那你这睁眼的速度可真够慢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都快成望妻石啦! 第51章 红晕 在鬼域厮杀五千年,雪岸从未闭过眼,她已经习惯了随时保持警惕,就算离开了鬼域,她也没几次真正的放松过。 所以,风滞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 她本想看看风滞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做些什么,是将她暴打一顿出一下这些日子的怨气,还是会直接杀了她。 可她没想到,风滞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看,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似是被人发现了小动作,风滞的耳根泛起了一抹红晕,他低着头没再说话,直到雪岸给他递了杯茶。 他本就觉得身子有些热,正想喝口凉茶降温。 伸出的手却顿在了半空中,两只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茶杯,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雪岸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 “我若想取你性命,定会让你生不如死,而不是用投毒的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我不是……” 雪岸说完自己就先喝了一口,风滞刚开口要说什么,却被她一手捏住下巴,一手将茶水灌了下去。 动作简单粗暴,活脱脱像是山匪对待刚抢来的压寨夫人。 “我从未伺候过任何人,你别不知好歹!” 曾经的天族帝女,后来的鬼域修罗,就算现在不神不鬼,也还不至于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 要不是看在风滞救她的份上,他早就被撕成渣了。 风滞盯着被雪岸摔碎的茶杯,眼眸深邃,耳根却比方才更红了。 “雪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不必为了我做这些事情,我救你,是因为……” 风滞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是因为我们俩之间的约定,这不是还没帮你找齐元神吗。” 即使雪岸踏着无数魑魅魍魉走出鬼域,即使她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但她那种睥睨众生的眼神,仍旧会让人觉得她高高在上,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下身段。 风滞是真没想到,一觉醒来,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会屈尊降贵给他端茶递水,他着实被吓得不轻。 而雪岸之所以给他倒了杯茶,不过只是顺手而已,她并不觉得这是屈尊降贵。 “尊贵”二字现在在她眼里,已经归入了贬义词的行列。 她本以为风滞是因为防着她才不喝她的茶,却没想到风滞竟不是这个意思,这倒显得她有些小气了。 她随手捏了个法诀,将碎了一地的杯子重新恢复如初,落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后轻咳了一声。 “咳!那个……看在你有伤在身的份上,方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好些了吗?” 风滞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我好多了。” 门外突然传来莫大娘和莫大夫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抽泣,可说话的语气又像是很高兴。 按理说,他们这时候应该在医馆忙得不可开交才对,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便出门去瞧了瞧。 雪岸走到院中,只见莫大娘紧紧地拉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手,一边笑着一边抹眼泪。 站在旁边的莫大夫也在伸手抹着泪花。 “你还知道回来呀,离开家这么久,连封书信都不曾写过……” “老头子你别说了,只要烟儿没事就好,她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莫大娘说着,又将那位叫烟儿的姑娘搂在了怀中。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平静些了,她才试探性地开口道:“烟儿啊,你跟娘说说,你这两年都去哪儿了?可有饿着冻着?” 烟儿眼中虽然也泛着泪花,却不像莫大夫和莫大娘那般情绪激动。 她蹙眉思索了片刻,不解地开口道:“两年?娘你说什么呢?我不过就是去河边洗衣服了,哪有两年啊?” “去河边……洗衣服?” 莫大娘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些不对劲,莫大夫立刻上前给莫烟把了脉。 他眉头微蹙,将手指搭在莫烟的手腕上再三确认,神情复杂。 “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烟儿这是怎么了?” “她没事,而且身子比以前更好了,连咱们镇子上的怪病都治好了。” “真的?”莫大娘松了一口气,遂又皱紧了眉头。 “既然没事,那她为何会说自己是去河边洗衣服了?老头子,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瞧啊?” 莫大夫抬眼看着莫烟。 “烟儿,你说你去河边洗衣服,那你的衣服呢?” 被莫大夫这么一问,莫烟这才四下望了会儿。 “对啊,我的衣服呢,我明明记得我是去洗衣服了,我的衣服呢?” 莫烟垂眸回忆了一下,突然抬眼对莫大夫说道:“瞧我这记性,肯定是落在河边了,爹你别急,我这就去取回来。” 莫烟说着就要走,莫大娘立即拉住了她,眼眶中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烟儿……别去了!” 莫烟看自己的娘亲又哭了,只好停下了脚步,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般安抚道:“好好好,我改天再去,今天我就在家好好陪着爹娘。” 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太过激动,没有注意到站在屋檐下的雪岸。 雪岸正准备回屋,却听见了莫烟的声音。 “娘,那位姑娘是谁呀?” 雪岸回头朝他们的方向笑了笑,莫大娘便拉着莫烟走了过来。 “这位是雪岸姑娘,她和她的夫君现在住在咱们家,这些日子可帮了我不少忙呢。” 莫烟垂眸。“这些日子?那我怎么没见过她?” 莫大娘面露难色。 “雪岸姑娘别见怪,烟儿她刚回来,可能是太累了。” “怎么会呢。”雪岸笑着拉过莫烟的手。 “你就是莫大娘的女儿呀,长得真水灵,你不在的时候,大娘老是跟我提起你和你的夫君。” “夫君?”莫烟诧异地看向莫大娘。 “娘,你胡说什么呢!我都跟你说了,我真不喜欢二牛,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二牛?!”雪岸和莫大娘同时开口。 雪岸以为这是他夫君的小名,但莫大娘似乎想到了什么。 “烟儿啊,你告诉娘,前些日子娘是不是让你去和米面铺子的二牛相看了,你回来之后,气得一天都没吃饭?” 莫烟点头。“对呀,娘不记得了吗?” 莫大娘回头看了一眼莫大夫,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啊!” 莫大娘让自己尽量保持笑容,将视线移到莫烟身上。 “记得记得,烟儿一定饿了吧,走,娘带你去吃点东西。” 莫大夫看着莫大娘和莫烟的背影,像是跟雪岸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忘记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那位,沧浔?” 莫大夫微微点头。 “她就是那次去河边洗衣服,才遇见了受伤的沧浔,如今,她的记忆却停留在了与沧浔相识之前。” “忘记一段痛苦的回忆,对莫姑娘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与相爱之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甜的,纵使有一些伤心事,也不会掩盖两人相守的喜悦。” 莫大夫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莫大娘的背影,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儿这般坎坷,他又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走开了。 这是雪岸认识莫大夫以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 可雪岸不明白,沧浔的死,对莫烟来说应该打击很大,她忘了沧浔,不就没什么烦心事了。 看莫大夫的样子,倒像是在替莫烟惋惜。 雪岸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屋里,风滞已经起身坐到了桌旁,方才院中发生的事情,他也听了个大概。 “那位莫姑娘,失忆了?” 雪岸摇头。“我方才探听了她的过往,确实如她所说的那般,她在河边洗衣服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但却不是普通的失忆,倒像是有人故意用法术抹去的。” “依照方才莫大夫所说,这位莫姑娘也有和镇上的人一样的情况,也就是说,她的元神也被人摄取过,可她如今除了丢失一段记忆,身子却完全恢复了,莫不是有人帮她找回了被吸走的那部分元神?” 风滞的推测不无道理,但既然有人用禁术提取这些凡人的元神,那定是小心翼翼,断不会轻易让人拿回去。 而且从那棵凤凰树上的灵力可以推断,施术之人的修为并不低,要从他手中拿走东西,应该没那么容易。 雪岸思索着坐了下来,指尖随意地在桌上敲击着。 “还有一种情况!若莫烟的元神只是被取走一小部分,那只要有人愿意用自身修为为她修补元神,她也可以完全恢复,但这种方式极耗心力,就算如微知那般,也得丢掉半生修为。” “若真有这么一个人,那这个人和施术之人,还有让我来到此地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风滞一边说着,一边给雪岸递了杯茶。 雪岸正在想事情,便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低头喝了一口。 茶杯不大,风滞能感觉到雪岸软软的嘴唇碰到了他的指尖。 明明雪岸的嘴唇冰冷,但风滞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这种滚烫的感觉从全身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脸上。 “或许……从莫烟丢失的那部分记忆中,能找到答案。” 雪岸说完抬眼,却见风滞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你脸怎么了?” “哦……想必是……屋子里面太闷了,你想让莫烟恢复记忆?” 雪岸点头。“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但是,她那段记忆被抹得干干净净,要依靠外力恢复恐怕很难,除非她自己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小经验:怕被发现脸红心跳,就赶紧转移话题~ 第52章 庇佑 要让莫烟恢复记忆,首先得征得莫大夫和莫大娘同意。 那日莫大夫的态度,雪岸已经了解了几分,于是,她便直接去找了莫大娘。 关于沧浔的事情,莫大娘虽在莫烟面前只字未提,但她的想法其实跟莫大夫相差无几。 自己的女儿忘记了一段难过的事情,此后无忧无虑固然是好。 但推己及人,如果让她忘记莫大夫,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虽然莫大夫话少性子直,不解风情,一心只在他的那些医术草药上。 但莫大娘心里明白,莫大夫一直都很关心她,只是他不善言辞,不懂得表达自己的爱意。 两人在一起的这些年,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若没有了关于对方的那部分记忆,那另一个人也就不是完整的人了。 于是,莫大娘告诉了莫烟她和沧浔的事情,希望她自己来做决定,要不要想起来。 莫烟起初不愿相信,但她清楚自己的爹娘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她虽听了那些关于沧浔的事情,但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因为她并没有想起一丝一毫。 她羡慕那对恩爱的夫妻,也替他们不幸的遭遇难过,但不管怎么想,她都想不起来一星半点。 就仿佛成亲的人不是自己,身死的人也不是她的丈夫。 “如果莫姑娘见到沧浔,会不会就能想起些什么?” 风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雪岸身后,雪岸扭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莫大娘和莫大夫却是一头雾水,都过去两年了,说不定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就算找到尸骨,一副骨头架子,莫烟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呀。 “我的意思是,可以画一幅沧浔的画像。” 莫大娘一拍桌子。“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莫大娘恍然大悟之后,又为难地挠了下头。 “虽然这法子挺好的,但我们老两口也不会画画呀!” “这好办,你们说一下沧浔长什么样,风滞来画就行了。” 雪岸看向风滞,他的眉头微蹙,看上去好像是有些为难。 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我的画技拙劣,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莫大娘立即说道:“哎!我懂!你们读书人都比较谦虚。” 雪岸也觉得风滞这是欲扬先抑,毕竟他那手字和雪岸写的如出一辙,雪岸可是从小就刻苦练习,才练就了这么一手好字。 风滞字都能写这么好,画画也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可当风滞按照莫大娘的描述画好之后,莫家三口脸上的表情却比方才的风滞更加为难。 莫大夫和莫烟动了动嘴唇,憋了半天,却仍旧没有说出一个字。 莫大娘见气氛有些凝固,咧了咧嘴道:“咱们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不了解什么画风流派,公子画的沧浔,可能缺了一点……神韵,对!神韵。” 雪岸见莫大娘点评得如此独到,便伸手将画接了过来。 看到画上的……人,雪岸不禁在心里感叹,莫大娘真是个语言艺术家。 纸上的笔画行云流水,苍劲有力,雪岸连蒙带猜的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是画了一个人。 这何止是缺了点神韵啊,这画画的人怕不是缺了双眼睛吧。 雪岸没想到风滞长得天妒人怨,又写得一手好字,竟然是个画渣! 果然人无完人啊! 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风滞见雪岸半天没说话,便将她手中的画拿了回去。 “我都说了,我画不好。” “不不不!你这是画风独特,走的抽象风格,我等凡人甘拜下风。” 雪岸说出这句话,自己都没憋住,更别说莫家三口了。 莫烟和莫大夫还算笑得含蓄,莫大娘是直接笑出了声。 风滞在妖族一直是受人敬重的司丞大人,他一定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人族颜面尽失。 雪岸看他那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那张无地自容却要故作镇定的脸。 “好啦,我家夫君是因为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我身上,所以才忽略了画技。” 莫大娘见风滞僵在原地,耳根都红了,立即应和道:“哦,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嘛,一定是有原因的。” 莫烟微微一笑。“你们夫妻二人,感情真好!” 莫大娘看向自己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 “烟儿啊,你以前跟沧浔,也像他们这般要好。” 家里就五个人,莫家二老不会画画,莫烟自不必说了,风滞的画技大家也都见识过了。 所以最后,画画的重担便落在了雪岸的身上。 雪岸其实是会画画的,而且还是于止教的,虽不能于止的相提并论,但画一个人像还是没问题的。 她根据莫大娘的描述将沧浔的样子画了出来,最后落笔的时候手却僵住了。 “沧浔……” 莫大娘听雪岸说了沧浔的名字,目光便落在了那幅画上。 “对!就是沧浔,雪岸姑娘画得和沧浔简直一模一样啊,连这眉宇之间的气质都如此神似,老头子,你快过来看!” 莫大夫看了一眼,微微点头,遂又看向莫烟,示意她过来看。 莫烟盯着那幅画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 “这个人便是沧浔吗?长得倒是挺好看,但我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莫大娘:“没关系,以后日子还长,你慢慢想,要是实在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 莫烟摇头。“可我想记起来,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在一起又经历过什么事情,我不想我的人生一直缺一块。” 莫家三口的注意力都在那幅画上,并没有留意到雪岸和风滞的神情。 雪岸之前觉得沧浔这个名字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可如今看到这画像,若再说是巧合,恐怕就有些牵强了。 她有八成的把握,这两个沧浔极有可能是一个人。 莫烟的夫君,极有可能就是水族洛王。 可洛王长居沧泞海,为人谦逊雅正,又怎么跑到这小镇上和一个凡人女子成亲呢? 莫非和这镇上的禁术有关? 可沧浔是出了名的不问世事,连各族大战他都充耳不闻,又怎会关心一个人族的小镇子。 这所有的一切,究竟有何关联呢? 雪岸正想得出神,门外却突然有人敲门,且响声极其迫切。 “莫大夫,快开门啊,你快出来看看吧,出人命了!” 医馆内人满为患,不少人已经挤到了大街上。 莫大夫出去的时候,一张张苍白的面孔便朝他涌了过来。 “莫大夫,你快看看我哥,他快不行了!” “莫大夫,你先看下我爹吧!” “莫大夫……”一个男子刚开口,随后就大哭了起来。“娘!娘你不能死啊。” 莫大夫闻声,赶紧穿过人群去探了探那男子怀中妇人的鼻息,确实已经没气了,莫大夫遗憾地摇了摇头。 莫大娘走到医馆正中,扯起嗓子喊道:“大家别慌!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病重的排前面,今天来的所有人,我们医馆都会看的。” 医馆内平静了片刻,复又开始为排队吵了起来。 谁都觉得自己病重,都想排前面,互不相让,耽误了不少时间。 一阵吵嚷声中,只听一声巨响,所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旁的木桌裂成了几大块。 那些残破的木块旁站着的少女轻轻吹了一下手上的木屑,眼神冰冷。 “想活命的,就按莫大娘说的来,不然,这张桌子就是你们的下场。” 明明雪岸没做什么,那些人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于是纷纷规规矩矩的排队就医,就连莫大夫问起身体情况,他们都要先朝雪岸的方向瞥一眼,然后再压低声音说话。 “我们一直都是吃的大夫你开的药,病情也一直很稳定,但最近几天不知怎么了,病情突然就加重了,能来医馆的,都是幸运的,好些人都已经直接送去乱葬岗了。”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 那棵摄取元神的凤凰树明明已经没有了灵力,为何这些人还会突然病情加重? “那去过乱葬岗的人,可有发现那边和平日里有何不同?” 说话的人不知雪岸什么时候过来了,往后面挪了几步,才小声说道:“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 那棵凤凰树这么显眼,都被风滞给削秃了,怎么会没有人发觉? “你们就没有看见乱葬坑旁边的那棵凤凰树吗?” 那人不知这病情和一棵树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实回答了雪岸。 “自然看见了,那棵树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年四季都开得好好的。” 雪岸眸光微动。“你可亲眼看见了?” 那人点头。“我是咱们镇上专门负责火化尸体的,之前隔三差五就会去一次,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去,当然看见了。” 这么说,那背后之人定然也已经安然无恙了。 现在加速摄取这些凡人的元神,要么是报复,要么是他现在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关键的阶段,之前的那点量已经不足以供他使用了。 医馆里的问诊有序地进行着,有人看到了一旁抓药的莫烟,突然说了一句。 “那不是莫姑娘吗?不知何时回来的,看上去面色这么好,是不是这两年出去遇到了什么神医,将病都治好了?” “对呀!咱们镇上的人可从来没有这么精神的,连莫大夫和莫大娘这些天脸色都没之前好了。” 大家都在讨论莫烟在哪里遇到了神医,突然有人说道:“我前几天看莫姑娘好像是从熠鸟族的方向回来的,难道熠鸟族有治病的方子?” “熠鸟族?”雪岸脱口而出。 熠鸟族不是在万年前就已经灭族了吗? 莫大娘见雪岸神情诧异,一边忙活一边开口道:“熠鸟族都是些会法术的灵君,据说很久之前还庇佑过咱们镇子呢。” 第53章 调皮 莫大娘跟雪岸说完,又跟那些讨论的人说道:“我家烟儿回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是她能想起什么,我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医者仁心,大家自然相信莫大娘说的,但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不管前路如何,所有人都想试一试。 毕竟莫大夫只能缓解他们的病情,要是能彻底根治,谁愿意在家等死呢。 大家在医馆瞧完病之后,回家休息了两天,待有些精神头了,镇上便有十几个青年男子自告奋勇地前去熠鸟族求医。 雪岸和风滞在莫烟身上没找到什么线索,便也辞别了莫家三口,与镇上的人一起去了熠鸟族。 熠鸟族在万年前就已经被云须给灭了,如今又出现一个熠鸟族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是另有玄机? 带头人是一个穿着还算华丽的青年男子,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却比聚合镇上的其他人看起来要精神许多。 从他口中得知,他有一个表哥,在熠鸟族开了家客栈,好像生意还不错。 他表哥给了他一片羽毛,据说是熠鸟族的信物,只有拿着这个东西,才能进入熠鸟族的结界。 雪岸也看过,那片羽毛上,的确有熠鸟族的灵力。 一行人跟着那个带头的小伙进了熠鸟族,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天上还不时有飞鸟越过。 雪岸慢慢放缓了步伐,眉头微蹙。 万年前,她曾来过熠鸟族,虽只是路过,但街道和铺子她却还记得几分。 可如今映入眼帘的,却和当年几乎没什么变化。 若是自家房屋,不做更改自可保持长久不变。 可这是络绎不绝的街道,每天来往的人都不一样,万年的时间,不可能一尘不变。 更何况,熠鸟族早已不在这世上。 除非……这里是万年前! 若真如此,那蚀雨林和聚合镇后山就说得通了。 万年前,灵族附近确有人族居住,只是后来不知是何原因,灵族附近便再也没有发现人族的踪迹了。 难不成那些人族的消失,与那棵凤凰树上的阵法有关? 可这和熠鸟族灭族又有何关系? 雪岸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现在来到的,是万年前熠鸟族灭族之前。 万年前,还没有风滞呢! 雪岸偏头看了风滞一眼,正要去拉他的手,他却反应迅速立即将手往后一缩。 “你做什么?” “缩这么快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把手给我!” 风滞不知道雪岸又想做什么,但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雪岸拉住他的手,与自己带着醉影的左手十指相扣,随后凝神捏了个法诀。 只见醉影发出莹莹微光,一部分光芒分散到了风滞的手腕上,逐渐幻化成了另一只手镯。 本来星月交织的醉影,如今已经一分为二,雪岸手腕上的图案是月,风滞手腕上的是星。 熠鸟族不是人族,不乏有修为高深的人会发现他们的身份,所以必须隐藏好气息。 风滞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借助醉影的力量。 雪岸本来也只是一试,毕竟风滞连与她结了契的赤萤都能碰,那这会认主的醉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风滞还真能戴上。 风滞的嘴角扬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雪岸刚松开了她的手,他便顺手又将雪岸的右手牵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大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风滞,你敢占我便宜?” “咱们现在是夫妻。” 那个青年男子带头走进了腾云客栈,据说这是整个熠鸟族最大的客栈。 而这客栈的老板,就是他的表哥。 一行人进去之后,里面立刻就有人上前招呼,来人正是那青年男子的表哥。 他的表哥虽是个生意人,待人倒挺诚恳,也难怪一个凡人能在熠鸟族混得风生水起。 老板是人族,所以腾云客栈除了一楼是日常吃饭打尖的地方,二楼和三楼居住的人都是分开的。 二楼住人族,三楼住熠鸟族。 雪岸和风滞隐去了气息,也随聚合镇上的一行人住在二楼,由于他俩现在是夫妻,自然也就安排到了一个房间。 大家回房休整了一会儿,便到一楼点了几个菜,开始打听他们要找的神医。 据客栈小二所述,他们并没有见过莫烟,倒是见到了几个同他们病情相似的人,应该是聚合镇附近的村民。 知道是老乡,客栈老板便让他们住了进来,看他们的脸色,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但好在遇到了一位神君,那位神君一看就修为高深,不过就用了两天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神采奕奕了。 “那位神君在哪?”一人激动道。 “听说那位神君是熠皇的贵客,现在应该在宫里吧。” 找到了希望,一群人本来正两眼放光,听到在宫里,神色又暗了下去。 熠鸟族的皇宫哪是那么容易进去的,更何况他们还是人族。 沉默了片刻,又有人道:“那被神君治好的村民现在何处?” 小二:“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那位神君救了他们之后,他们就特别激动,还嚷嚷着要像神君一样学得仙法,好回村里救人。” 小二转了转眼珠,又道:“哦!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好像说要去……千什么席来着,我也没听说过那个地方,好像是个修仙的地。” 千里席? 难不成,熠鸟族灭族和千里席众修士疯魔真有关联? 陵主说这件事情道寻知情,那他们说的神君,不会就是道寻吧? 雪岸正恍神,突然听见小二提高了嗓音喊道:“哟!客官您来了,这次还是住天字一号房吗?您没来的时候,那个房间可是一直空着的,随时等您来住。” 这位小二口中的客官,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 她身上熠鸟族的气息明显与这客栈当中的其他人不一样,想必是熠鸟族当中的贵族,也难怪这小二这般热情。 雪岸察觉到这位女子故意变幻了样貌,正准备在醉影上偷偷施个法看看她的真面目。 却无意间瞥到了坐在脚落里的一位男子,他戴了个黑色的斗篷,也看不清样貌。 但雪岸总觉得他在注视着自己的这个方向,于是便放弃了施法的念头。 待雪岸回过头来,那位女子已经随小二上了三楼。 雪岸在一楼待了会儿,觉得这地方太过聒噪,便独自回了房间。 她本以为风滞很快就会回来,可直到天色暗了下去,也不见风滞的身影。 雪岸躺在床上眯了眯眼,忽听有人敲门,她扬了扬嘴角,慵懒地说了声:“进来!” 门被人推开,来人却没有说话,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走到床边停了下来。 雪岸没有睁眼,仍然保持着原来慵懒的姿势。 “夫人,可是在等夫君我啊?” 雪岸慵懒地掀起眼皮,只见一个熠鸟族男子正偏头色眯眯地盯着她。 见她睁眼,那男子的眼神便更加放肆,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没想到人族还有这等姿色的女子,夫人放心,你家夫君不在,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语罢,那男子便施法束缚住了雪岸的手脚。 雪岸见他褪去了外衫,便朝他微微一笑,笑容尽显媚态。 “公子这般,岂不是很没意思,我一个凡人,又不会法术,还能跑了不成,更何况,脱衣服这种事情,自然要我来服侍你呀。” 那男子见到雪岸的笑容,恨不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而且雪岸还这般主动,他更是高兴得不行,想都没想就解开了雪岸身上的束缚。 雪岸嘴角上扬,手指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 正要帮他宽衣,却突然又停了下来,若有所思道:“公子难道就这般无趣?事前都不先玩个游戏吗?” 雪岸的声音娇媚,那男子听得骨头都酥了,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好,那咱们就来玩骰子,输了的喝酒,酒喝完了,咱们就脱衣服。” 说话间,那男子已经在桌上幻化出了一副骰子和一壶酒。 雪岸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娇滴滴地说道:“喝酒多没意思,不如咱们玩点新鲜的。” “哦?美人想玩什么?” “劳烦公子变把匕首。” 那男子虽不理解,却还是对雪岸百依百顺,幻化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了桌上。 雪岸捧场道:“哇!公子真厉害,想必玩骰子也一定很厉害,既如此,那咱们输了的人,就用这把匕首……剁手指!手指要是剁完了,就割五官,五官割完了,就……” 雪岸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到那男子的丹田下方。“就割这个!” “调皮!小美人真会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哦,公子难不成是怕了?” “我怎么会怕,只是心疼小美人,不想见你受伤,要不这样,你若是输了,不必动刀动枪的,就喝一杯酒,如何?” 雪岸一脸笑意。“好!” 只见那男子拿起骰盅,在手中晃了几下,随后一把敲到了桌上。“美人先猜。” “那我猜,小!” 那男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随手将骰盅拿了起来。 “美人猜错了哦!” 雪岸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壶,眸光微动。 “小女子不胜酒力,要不,我还是脱衣服吧。” 那男子听说雪岸要脱衣服,两眼直放光。 “好好好!都听美人的。” 雪岸脱了一件外衫,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又拿起了骰盅。 “等一下!我来。” 若雪岸真是个凡人,自然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可她偏偏不是。 那男子在雪岸押完大小之后,便偷偷用灵力改变了骰子的数目,而他的那壶酒,也是加了料的。 雪岸将那把匕首放到了那男子面前,拿起骰盅摇晃了几下,示意那男子猜。 “大!” 雪岸随手打开,看着桌上的那把匕首,朝那男子挑了挑眉。 “公子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54章 乱来 那男子看着骰子的点数,面色一惊,他明明已经偷偷换了点数,怎么又换回来了? 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也不好赖账,只好将自己的五指放到桌上,拿起匕首当机立断斩下了自己的小拇指。 “啊!” 那截断了的手指突然涌出鲜血,疼得他直叫唤。 他整个都蒙了,他明明事先在匕首上施了法,就算自己输了,那也只是个障眼法,雪岸一个凡人根本看不出来。 可现下他是真的将自己的手指生生斩断了。 他施法为自己止住了血,抬眼看着一脸无辜的雪岸。 “老子已经为你放血了,该你了!”说着就朝雪岸扑了过来。 雪岸一个闪身,站到了他身后。 “你以为,这点血就够了吗?我还没玩够呢!” “好啊!那我陪你好好玩玩!” 那男子又施法束缚住了雪岸,正要去扒她的衣服,只见一把银红相间的短剑破门而入,不过眨眼之间,那男子的整只手都掉在了地上。 因为速度太快,他的指尖还在微微颤动。 “哪个孙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风滞瞥了一眼雪岸脱在地上的外衫,眼中顿时杀气四溢。 眼见那把短剑就要刺穿那男子的喉咙,雪岸立即开口道:“住手!” 短剑几乎是贴着那男子脖子停了下来。 那男子顿时松了口气。“还是美人好,知道心疼我。” 雪岸将那把剑拿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当然心疼你,因为……咱们的游戏还没玩完呢!” 那男子还没反应过来,雪岸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按在了桌上。 依旧是一脸笑意,却笑得比方才更加开心。 她将剑尖抵在那男子身上轻轻划动。 “你说,咱们是按照我方才说的顺序来呢,还是,换一下?” 那男子惊恐万分,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甚是恐怖,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雪岸脸上的笑容。 “你……你别乱来啊!” “乱来?我就喜欢乱来。” 语罢,雪岸目光一横,将男子尚在的那只手摁在了桌上。 那男子根本没想到一个纤瘦的女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被雪岸切掉。 “好了!接下来该哪里了呢?” 雪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男子,随后一脚将他踹到地上,那男子双手皆在流血,只能靠双腿在地上挪动。 雪岸瞥了一眼他那两条焦急的腿,目光逐渐上移。 她转了转眼珠子。“要不……还是换一下顺序吧!” 雪岸将剑比在了那男子的丹田下方,那男子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别!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你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我求求你……放了我!” 雪岸瞥了一眼他那张惊慌失措的脸,随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错哪了?” “我……我不该进你的房间,不该唤你夫人……啊!” 那男子刚说了一句,风滞就隔空扇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他的牙都扇了出来。 雪岸扭头看了风滞一眼:你就不能听他说完吗? 风滞面色冰冷,没有说话。 “大哥!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夫人图谋不轨,美人,哦不,姑奶奶,你放过我吧!” 雪岸看着躺在血泊里的人,随手将手中的短剑递给了风滞。 “人心鬼蜮,向来都是如此肮脏,不过你错就错在,跟我打赌的时候作弊。” 语罢,雪岸幻化出了一把匕首,并在那把匕首上施了法,只听一声惨叫,那男子的双腿之间便流出了鲜血。 与此同时,他的两只耳朵也掉在了地上,眼珠也从脸上滚了出来,浸入了血泊里。 雪岸听他嚎的心烦,便随手将手中的匕首扔进了他的嘴里,片刻之后,屋内终于安静了。 “扔出去吧!” 风滞施法将屋内的残局清理干净,随后才捏了个诀将雪岸那身溅了血的衣服给换了。 过了片刻,雪岸才抬眼看着风滞。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狠毒,特别像个疯子?” 风滞眼神复杂,没有说话,雪岸又继续说道:“那日在诸神冢,让清浅亲自对灵皇动手,也是我的主意,陵主觉得我狠,但我却觉得,这些远远不够,我还能想出更狠的!” 雪岸说着说着便笑了,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风滞眸光低垂,看不出来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 “雪岸……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方才是去给你做……” 风滞叹了口气。“唉……罢了。” “为什么说话说一半?” 雪岸伸手挑起风滞的下巴,却见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这是……哭了吗? 美人含泪,看着那双雾蒙蒙的凤眼,竟别有一番韵味,雪岸的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方才,去哪儿了?” 风滞沉默了片刻,随手幻化出了一碗汤圆放在桌上。 雪岸瞥了一眼那碗汤圆,眸光微动。 “我不喜欢吃甜食,你知道的。” “这不是甜的,这是肉汤圆,你尝尝看。” 肉汤圆? 雪岸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拿起勺子将一个汤圆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鲜美的肉汁萦绕在她的唇齿间,她的神情复杂,看不出来是开心还是难过。 只见她吃完一个又一个,最后连汤都没剩。 她已经五千多年没尝过这种熟悉的味道了。 雪岸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逢渔是她母亲生前的好友,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照顾。 听说人族每年上元佳节都会吃元宵,她便专程为雪岸做了肉馅儿的,知道雪岸不吃葱姜蒜,她便一粒都没放。 这是专属于雪岸一个人的,连疏塘都没有。 雪岸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尝到一模一样的味道。 “风滞,这汤圆,是你做的?” “这是我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要是还想吃,我再去给你做。” “谁教你的?” “你。” 雪岸一脸诧异。“我什么时候教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听你梦呓的时候提起过,便随便试了试。” 随便试一试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雪岸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在梦中连做法都跟你说了?不加葱姜蒜也说了?风滞,你想清楚了,骗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要是你没说,我怎么会做?” 是夜,雪岸在床上翻来覆去,风滞则僵硬地躺在她身旁,纹丝不动。 “睡不着?” 雪岸嗯了一声,挪了挪身子,将后脑勺枕在风滞的肩膀上,仰头看着屋顶。 她在想,如果当初千里席的事情还有内幕,那她是不是早就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而那个掌棋人,会不会真的是道寻? 依道寻所言,那些已经疯魔的人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所以才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伤人。 也正因为如此,雪岸才会动手封了千里席,将所有人困在结界当中,让他们自生自灭。 如果这其中有什么差错,会不会那些人当时还有一息尚存,是她亲手将他们送进了坟冢。 若真是这样,换做当年的忆回,一定会为此事懊悔不已。 但忆回已经死了,如今的雪岸,只会觉得她又从道寻身上撕下了一层伪善的面具。 依客栈小二所言,那位救人的神君应该在熠鸟族皇宫,若要证实那人是不是道寻,还真得去皇宫走一趟。 “想去皇宫?” 雪岸一惊,扭头看向风滞。 因为两人靠得太近,她这一扭头,两个人的脸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雪岸只觉得风滞脸上的温度,从一开始的极度舒适逐渐变得滚烫。 她往旁边挪了挪,才对风滞说道:“你怎么知道?你莫不是对我用了探灵术?” 风滞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又不是你,怎么会听梦族的法术,我猜的,看你的样子,我是猜中了?” 听风滞这么说,雪岸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你既是妖族中人,为何又会天族的法术?” “天族法术?你说的,是在乱葬岗的时候?” 雪岸点头。“别跟我说你忘了啊,我不会信的。” 风滞起身,抬手将那把短剑召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能使出天族法术,或许是因为这把剑的缘故,它看起来,倒像是天族之物。” 雪岸顺手将短剑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像是天族之物,但又不完全像。 这把剑上,有一股邪魅之气。 “这不是你的法器吗?” “我也是在蚀雨林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它,根据它跟我的感应,或许它真是我的法器,但我却不知它从何而来。” 雪岸垂眸,漫不经心地对着那把剑捏了个诀,只见那把剑顺势飞了出去,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雪岸手中。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 “莫非……它也是我的法器?还是,随便是谁都能驱动它?” 屋内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雪岸正想说什么,忽听楼上传来一阵响声。 像是打翻了桌椅的声音,随后又传来断断续续地撞击声。 而他们的楼上,正好是天字一号房,也就是白日里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的房间。 雪岸给风滞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非礼勿视啊! 第55章 样貌 两人走到门口,风滞只觉得有一只冰凉柔软的手缓缓探入了他的指缝。 他顺着那只手看去,只见雪岸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还不走?我在醉影上面施了法,只要我拉着你,别人就看不到我们,这可比那些隐身术靠谱多了,就算我们大喊大叫,别人也听不见,不信你试试。” 风滞轻咳了一声。“不……不用了,我们走吧。” 二人到了门口,屋内依旧不时发出声响,只是这声音,越听越不对劲。 似有木床摇晃发出的吱呀声,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些许低吟。 风滞和雪岸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开口。 “要不……咱们回去吧!” “要不……咱们进去吧!” 风滞瞳孔微张,神情复杂。 “你可知他们在做什么?”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知道,白日里我就见那女子举止端庄,就算不是宫里的人,也是哪个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却隐藏身份来这客栈中私会情郎,而且还经常来,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有关系。” 说话间,雪岸已经拽着风滞穿门而入。 屋内杂乱不堪,想必是这二人兴致过高所致。 风滞瞥到床上正在打架的两人,立即别过了头,咬牙切齿道:“雪岸……” “咱们是来办正事的,别管他们。” 雪岸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屋内的情况,视线却落在了地上一件黑色斗篷上。 难怪白日里就觉得那人不对劲,原来他就是这女子私会的情郎。 现在这种情况,想必应该不会再有所遮掩,定能一窥真容。 雪岸朝前走去,风滞也只好跟在她身后。 她无所畏惧地走过去,偏头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果然与白日里完全不一样。 她的相貌跟她的声音一样,妩媚妖娆,红肿的嘴唇微动,时不时扬起一个弧度。 雪岸虽从未见过她,却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雪岸正准备看那男子的长相,而那女子的动作,正好挡住了男子的脸。 雪岸无奈之时,突然眼眸一怔,随后猛地转过身。 而她这一转身,正好撞在了风滞的胸口上。 她在鬼域见过不少衣不蔽体的恶灵,但有些地方,好像又不一样。 风滞低头看了一眼僵在他怀里的雪岸,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捏了个诀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过了很久,雪岸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 风滞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语气柔和。 “好了……我们已经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害羞呢!” 听到害羞二字,雪岸猛地抬头。 “你才害羞呢!我这不叫害羞,最多就是……新鲜事物带来的冲击。” 雪岸说着,目光逐渐顺着风滞的身子一路往下。 虽然风滞浑身上下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但他总觉得,雪岸的眼神已经将他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他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伸手捂住雪岸的眼睛。 雪岸的鼻尖嗅到一股血腥味,她拉下风滞的手,却见他白皙的手背上,几个鲜红的指甲印里的血还没干。 雪岸这才想起她方才攥紧了手指。 自己的手心感到疼痛之后尚且知道减小力道,可她的另一只手牵的是风滞,所以就没有留意到这些。 她抬头看了风滞一眼,将自己的手掌放到风滞的手背上方,凝神催动灵力为他疗伤。 待伤口复原之后,她才松开了风滞的手。 “你这人挺聪明的,为何总爱犯傻呢?” 风滞现在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偏头看着雪岸。 “我怎么犯傻了?” 雪岸正要开口,看见风滞薄唇上扬,凤眼微眯,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本就长得“天怒人怨”,笑起来更是“人神共愤”,这让其他男子怎么活。 雪岸就这么盯着风滞看了半晌,才微微开口道:“你方才……问我什么?” 风滞又重复了一遍。“我怎么犯傻了?” “哦,这个呀,我方才弄疼你了,你都不知道说一声,救人的时候也不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你这不是傻是什么?” “我只有对你才会这样。” 风滞说完,觉得有些不妥,立刻别开了雪岸的目光,大步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雪岸眉头微蹙。“为何?” 风滞背对着雪岸。 “你不是直觉挺准的吗,感觉不到吗?” 雪岸恍然大悟。“这我当然知道。” 风滞攥紧了双手。“你知道?” “咱们俩都有彼此的把柄嘛!” “……” 风滞没有再说话,过了片刻,雪岸又说道:“对了,我方才没有看清那男子的长相,要不……你再去看看?” “我不去。” “那我自己去。” 雪岸正要走,风滞突然一个闪身站在了她面前。 “还是我去吧。” 雪岸微微一笑,取下自己手腕上嵌着弦月图案的手镯,与风滞手腕上嵌着繁星图案的手镯合二为一。 星月交织,恢复了一个完整的醉影。 而风滞的目光却一直在少女笑靥如花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雪岸脸上的笑没有掺杂任何目的性,只是单纯地因为开心而笑。 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因为生活中一件小小的事情而高兴。 他希望这个笑容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可他也清楚,雪岸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是踏着魑魅魍魉的飞灰从鬼域走出来的女修罗。 “发什么愣啊,还不去?” 风滞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雪岸立即问道:“怎么样,可看清那人长相了?” 风滞点头。 “我从未见过他,但他应该是天族中人,虽故意隐去了气息,但……在那种情况下,多少有些松懈。” 天族的人? 雪岸垂眸。“天族的人,你认识几个?” 风滞:“有点名气的,都认识。” “要不你画……” 雪岸想到风滞的画工,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天族中除了一些后辈,雪岸应该都是见过的,要是她见到,定能将人认出来,可偏偏去的人是风滞。 雪岸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明明在鬼域的时候可以不分性别随意厮杀,可现在却怂了。 莫不是跟风滞待久了,胆子也变小了,可风滞也没多胆小呀! 雪岸思索了片刻,对风滞说道:“用探灵术!只要你的脑海中一直想着那人的面貌,我就只能看见他的样子。” 风滞点头。 雪岸现在使用探灵术已经不用再与人接触了,只要那人在她面前,修为比她低,或者那人毫无防备,心甘情愿,她便可以直接探听那人的过往。 她本以为只要见到那男子的相貌,她就一定能将人认出来,可风滞脑海中的那人,她竟也从未见过。 他们现在在一万年前,既然那人是天族中人,修为还不低,那她一定是见过的。 可为何,她只是觉得这人的眉眼有几分熟悉,却从未在天族中见过此人。 雪岸收了法术,愁眉不展,从她的面色,风滞也猜到了几分。 “你也不认识?” 雪岸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风滞又继续说道:“那就别想了,折腾一晚上了,去歇会儿吧,你的元神还未集齐,不能太过劳累,咱们得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 雪岸突然抬眼。 “你说,让我们来到这里的人,会不会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万年前的熠鸟族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而不是与此事相关的纤染和云须?” “对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雪岸走到床边,顺势躺下。 “睡觉!” 这天晚上,雪岸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雒城的城中客栈喝酒,酒过三巡之后,她便贴上了一张长得极好看的脸。 不仅如此,她还施法扒光了那男子的衣服。 睡意朦胧之间,她感觉到他们二人身上的温度正在慢慢地融合到一起。 天亮后,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疲累,头痛欲裂,却并不记得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只见一男子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醒了?喝碗醒酒汤吧,会好受些。” 雪岸想去看清那人的脸,但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笼着一层薄雾,怎么看都看不清。 “你是谁?” “我是谁?怎么……得到了我的人,就不想认账了?” 雪岸依旧看不清眼前人,但他记得这句话,说这句话的人,是……焚轮! 她记得他和焚轮去雒城喝过酒,可这段记忆很模糊,她只记得自己喝醉了,然后第二天早上焚轮就跟他说了这句话,却并没有扒焚轮的衣服这回事。 更何况当初的她可是天族帝女,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族风范,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还有,她的记性一直很好,为何偏偏这段记忆会模糊? 当年她根本没有去在意这些事情,可如今想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抹去了她的记忆。 雪岸从梦中醒来,风滞正站在床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雪岸眯了眯眼。“有话就说。” 风滞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你……在梦里叫了焚轮,你与魔祖相熟?” “对呀!他虽是魔祖,但为人坦荡,不失为一知己。” “那天帝呢?” “你说朝奚?他不过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值一提。” 雪岸说完才反应过来,风滞为何会突然问起朝奚? 他怎么知道雪岸认识朝奚?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别说梦话了,是的,还有下次~ 第56章 放肆 雪岸盯着风滞看了半晌,正准备开口问他,他却先开了口。 “你在梦里也唤了天帝的名字,所以我就随便问问。” “是吗?没想到,我睡着了话这么多。”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进了客栈,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熠鸟族的羽兵。 带头的羽兵呵道:“给我搜!” 掌柜的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官爷这是要找什么呀?我这小店做的都是小本买卖,断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呀。” 那羽兵在店内上下扫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这可是咱们熠鸟族最大的客栈,小本买卖?掌柜的,你这未免太过自谦了,放心,我们这次来就是抓个小偷,有人看见他昨晚进了你店里,为避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希望你能配合。” 掌柜的听说是抓小偷,立即点头。“配合配合,小的一定配合。” 说着他又转了转眼珠子。“不知那小偷是熠鸟族还是凡人?若是熠鸟族,那他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施法逃走?” 那羽兵伸手在掌柜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早就在你这客栈布下了结界,就算是天王老子,也逃不了。” 掌柜的和那带头羽兵交谈期间,其他羽兵已经上了二楼。 想必知道二楼住的都是不会法术的人族,所以那些羽兵随便恍了几眼,便直接上了三楼。 雪岸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觉得,他们真的是在抓小偷吗?” 风滞:“他们的确是在找人,但那人应该不是小偷,要真只是一个小偷,根本用不着熠鸟族的精锐亲自搜查,若我没猜错,这些羽兵应该是在熠鸟族宫里当差的。” 雪岸给了风滞一个赞赏的眼神。 “那司丞大人再说说,他们找的人是谁?” 风滞没说话,抬眸看了一眼楼顶。 而这时,楼上的二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客栈中布下了结界,他们没办法施法,而那男子更是不能堂而皇之地从里面出来。 熠鸟族人眼神锐利,只要在这客栈当中,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眼见几个羽兵朝天字一号房走去,楼下带头的那个羽兵也抬头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房门被打开,几个羽兵进去之后,只听里面一声女子的怒吼:“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滚出去!” 话音未落,几个羽兵就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 一个羽兵凑到那个带头的耳边说了句话,两人面上似乎都有几分失落,随后朝楼上行了个礼,便大步走出了客栈。 屋内,那女子警惕地打量着雪岸。 “你是谁?为何这结界对你没用?还有,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雪岸微微一笑,瞥了一眼一旁披着斗篷的男子。 “夫人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是先回答哪一个呢?” 那女子一时也没想到该让雪岸先回答哪一个,那男子却先开了口。 “你是谁?” 声音沉着缓慢,不知是他故意改变语调,还是本来说话就是如此,但雪岸可以确定,她认识的天族当中,没有这么一个人。 “我是聚合镇的人,来熠鸟族是为了找一位神君治病,听说那位神君去了宫里,我看这位夫人衣着华丽,谈吐不凡,想必定有法子进宫,所以,便替夫人解了围。”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那我怎么知道,你进宫之后会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咱们各取所需,更何况,我这人记性不好,不过半天,发生了什么事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若是我不小心想起来了,夫人大可将我灭口。” 那男子道:“我们现在就可以将你灭口。” 雪岸认同地点头。 “既如此,你们为何还不动手呢?” 那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 “小姑娘,你很聪明,若我们现在对你动手,你的同伴一定会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那些羽兵,更何况,我们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对吗?” “你也很聪明,那就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此事过后,雪岸和风滞又在客栈待了两天,直到第三日,才有人来敲门。 来人是一个言行举止极为严谨的女子,看样子应该在宫里当差的。 “我受人之托,前来带二位入宫。” 语罢,她伸手幻化出了两件衣衫,一件和她身上穿的一般无二,另一件和之前来客栈那些羽兵穿的大致相似。 “近日,族中都在为庆贺先祖诞辰做准备,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二位,二位随我进宫之后切记小心行事,找到你们要找的人就赶紧离开。” 雪岸一脸笑意。“有劳姐姐了。” 宫内,雪岸和风滞跟在出宫采买的队伍后面,不知从何时起,这只队伍已经少了两个人。 雪岸的目的是进宫,只要进了宫,她根本没必要再跟着那些宫女侍从们九曲十八弯。 而且明明每个熠鸟族都有翅膀,却偏偏只有皇族才能在宫中飞行,雪岸觉得跟在他们后面属实是在消磨时光。 他现在要确认的是,那客栈小二口中的神君是不是道寻。 为了不浪费时间,她和风滞决定分头行动。 熠鸟族宫内的植物不同于其他地方,或许是因为鸟都喜欢林子的缘故,这宫中的花草都有大半个人高,更别说是那些参天大树了,简直一眼望不到头。 要不是宫内时不时有人巡逻,加上先祖诞辰还算有几分热闹,走在这宫中,还真有一种行走在深山老林的感觉。 雪岸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裙摆。 她警惕地回头,见到的却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就这么盯着雪岸不说话,她也同样盯着那小姑娘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天,终是那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先开了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前面是熠后的寝宫,里面有吃人的怪物。” “谁告诉你的?” “我娘亲。” “你娘亲是谁?” 听到雪岸这句话,那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拔腿就跑。 刚跑了两步,抬头一看,却发现雪岸已经站到了她的正前方。 她的脸色发白。“你……你真的是……怪物?” 雪岸蹲下身瞧了瞧那小姑娘,看她的样子,确实像是受到了惊吓。 雪岸捏了捏她的脸。“你们熠鸟族的怪物都长我这样的?” 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探出小手捂着被雪岸捏过的脸。 “我……没见过怪物,但是宫里的人都认识我,只有那怪物不认识,所以……” 小姑娘怯怯地瞥了雪岸一眼,眼里的泪花直打转。“我的肉不好吃的。” 雪岸轻笑。“你没见过怪物,并不代表怪物不认识你呀,或许……他现在正躲在草丛里看着你呢。” 小姑娘都快被吓哭了,雪岸才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穿过树丛的缝隙,看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 那女的端庄从容,身上的气质和梦皇相差无二,而那男子,虽举止谦卑,却让人觉得他深不可测。 雪岸正看得认真,忽觉得她的衣摆被扯了两下,她低头,那小姑娘正两眼祈求地看着她,神色却比方才以为她是怪物还要难看。 她小声对雪岸说道:“快躲起来!” 说完便拽着雪岸躲到了一朵大花的花茎后面,雪岸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 “看把你吓得,他们是谁啊?竟然比我这个怪物还恐怖?” 那小姑娘脸上露出了几分难堪,这样的神色,在一个孩童身上倒是挺少见。 “对不起,我方才误会了你,你要是怪物,早就把我吃了。” 雪岸认同地点头。 “还算聪明!那个就是熠后吧?” 雪岸看着那一男一女径直朝前方走去,丝毫没有半分顾忌,想必只有回自己的宫殿,才会这般坦然。 小姑娘点头。 “我娘亲说,他们比怪物还可怕,不仅会吃人肉,还会吸人血。” “那你还敢待在这里?” “我不是跟着你来的吗。” “你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你鬼鬼祟祟的,肯定要做什么坏事。” “那你可见着我做坏事了?” 小姑娘蹙眉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雪岸见熠后刚走,另一边又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她看了小姑娘一眼。 “她们是来找你的?” 小姑娘点头,正要开口说话,一转眼,雪岸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现在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熠鸟族人多势众,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是低调些为好。 雪岸在宫里转了两天,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位神君的踪迹,说到底还是这熠鸟族太大,到处都是繁花密林。 要在这里找人,属实不易。 她穿过一处超一人高的牡丹林,眼前的一切终于有了点人样。 亭台水榭,红墙黛瓦,这才是一族皇宫该有的样子嘛。 看来她之前,仅仅只是进了熠鸟族的宫门而已。 水榭前方的回廊上,一群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围在一起,看她们的打扮,应该是准备在先祖诞辰上献舞的舞姬。 雪岸下巴微收,从容地与她们擦肩而过。 刚走出两步,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那声音是从那群女子中间传来的。 “站住!” 雪岸停下脚步,侧头瞥了一眼,只见那男子手中捏着一朵冰花,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面前。 “送你的!” 雪岸接过冰花,指尖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凉意,穿透骨髓。 这花,竟是玄冰所化!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媳妇儿太招人惦记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57章 戏精 雪岸突然抬眼,目光落在那男子脸上,面若冠玉,目若朗星,这不是沧浔吗? 不对!沧浔绝不会与一群舞姬厮混,他是泞渊。 可泞渊为何会在此? 之前听聚合镇的人说,莫烟是从熠鸟族的方向回去的,莫非与泞渊有关? 还是……莫烟曾经的夫君其实就是泞渊,他装作沧浔的样子与莫烟成亲,成亲之后觉得腻了,便借假死一走了之了? 但他没想到莫烟会孤身一人前去找他,他为了摆脱莫烟的纠缠,便抹去了她的记忆,出于愧疚,便替她修复了元神。 这样一想,沧浔和莫烟的事情的就解释得通了。 对!一定是这样。 现在是在一万年前,这个时候的泞渊,定是不认识雪岸的。 “姑娘这般看着本君,可是也想做本君的霖王妃?” 泞渊面带笑意,正上下打量着雪岸。 雪岸挤出一个笑容,还未开口,却发现周围的舞姬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确切的说,应该是在看她手中的那朵冰花。 只见那朵透明冰花的中间突然生出了五彩的颜色,那些颜色不断晕染开来,五彩的冰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夺目。 雪岸觉得这花倒是有点意思,只是那些舞姬的眼神似乎越来越不对劲。 从一开始的震惊,再到后来的失落,现在竟有几分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意思。 “怎么可能是她?” “她是谁呀?” “没见过,应该是新来的,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八荒百族,竟有这样的运气。” 雪岸心想:可不就是吗! 不过,她才不管什么运气不运气,她来这里也不是来找泞渊的。 她顺手将花塞到了泞渊手中,正准备离开,泞渊却反手拽住了她。 “王妃这是打算去哪?” “王妃?” 泞渊挑眉点头。 “本君方才说过,谁能让这朵花变色,她就是水族未来的女主人,本君的霖王妃。” “泞渊你是闲出病来了吧!” “王妃这么快就适应身份了?都直接唤本君名字啦?” 雪岸之前只觉得泞渊性子洒脱,不像沧浔那般拘束,现在看来,他这哪是洒脱,简直就是放荡。 或许这就是年少轻狂吧,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君,才有了万年后的些许收敛。 可像这般性子的人,雪岸也不是没见过。 她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慢慢凑到泞渊耳边,温声细语地说道:“我既是你未来的王妃,那她们……” 泞渊呼吸一滞。 “都……都下去练舞去,别打扰了我和王妃的二人世界。” 舞姬们不甘地退下之后,雪岸便环臂一直盯着泞渊。 放荡不羁的泞渊被雪岸盯得浑身不自在,却不敢正眼瞧她一下。 难不成他还真是在未来王妃面前害羞了? 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呀! 更何况他现在这副样子,明显是做了亏心事怕被人拆穿。 “泞渊,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泞渊一副认命的样子。“你问吧。” “你可认识莫烟?” 泞渊眸光微动,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认识,她是你朋友吗?” “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你不会怀疑她是我相好的吧?不对……你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意思了,才故意过来引起我注意的?” 雪岸:“……” 万年前的泞渊,真的病得不轻! 既然泞渊自称不认识莫烟,雪岸也就没有多问,不过他既是霖王,见到天族神君的机会自然是比雪岸多的。 “对了,听说天族来了位神君,你可知是谁?” “神君?”泞渊垂眸思索了片刻。 “你说的莫不是道寻?” 真是道寻? 这么说熠鸟族灭族真的与他有关? 雪岸点头。“你可知他来熠鸟族所为何事?” “好像是来借赤焰珠的,据说天……百鸣神君涅槃遇到了些麻烦。” “赤焰珠?” 雪岸这才想起来,当初朝奚涅槃之时突遭灵力反噬,要不是道寻从熠鸟族借来赤焰珠,他恐怕性命难保。 可这赤焰珠是熠鸟族的圣物,数万年来护佑熠鸟族长盛无虞,从未离开过。 虽说熠鸟与凤凰一族本属同宗,熠皇将赤焰珠借给道寻解燃眉之急也属正常,可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若是熠鸟族依旧平静无波,道寻将赤焰珠借走几日也并无不妥,可若是此时族中突生变故,熠鸟族定会手足无措。 若熠皇真将赤焰珠借给了道寻,那熠鸟族灭族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只是不知究竟是谁,会趁赤焰珠离开熠鸟族之际,掀起轩然大波。 还有那些疯魔之人究竟又是从何而来? 趁雪岸恍神之际,泞渊握住她的手腕就要带她离开。 雪岸一脚跺在了他的脚背上,疼得他挤眉弄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雪岸抽回自己的手。“你又要干嘛?” “当然是跟本君回水族做霖王妃了,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雪岸白了他一眼。“道寻在哪?” 泞渊朝雪岸身后挑了挑眉。“这不就来了吗。” 雪岸回头,只见道寻依旧一身素袍,正不紧不慢地朝她和泞渊的方向走来。 他永远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让世人都以为他是一身正气,高风亮节的天族神君。 雪岸当年也曾这么认为,可现在的她却再也不会被他的表象给蒙蔽了。 她现在要一点一点地揭开道寻伪善的皮囊,让世人看看他那副丑陋到恶心的嘴脸。 道寻走到了泞渊面前,礼貌地微微颔首,便从他身边自顾自地离开了,看都没看雪岸一眼。 雪岸看着他的背影,问泞渊:“他现在可拿到赤焰珠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了,熠皇说明日祭祀先祖之后便将珠子给他。” “熠皇可真慷慨。” 雪岸见道寻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不远处,她立即抬脚跟了上去,并嘱咐泞渊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 她知道道寻生性警惕,便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 只是这一天一夜,道寻都在屋内焚香打坐,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雪岸本以为,道寻会就此安安分分地等待熠皇将赤焰珠交给他。 可谁知,就在熠皇祭祀完先祖,众人落座之后,道寻却趁雪岸不备对她用了缚灵术,并将她直接扔在了宴会正中。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雪岸身上,熠皇更是站了起来。 “可是我熠鸟族招待不周,怠慢了神君?” “这位宫娥鬼鬼祟祟跟踪本君,本君不知她有何目的,便只有交给熠皇处理了。” 还未待熠皇开口,坐在熠皇左前方的宣妃已经起身朝雪岸走了过来。 “说!你究竟是何人,跟踪神君意欲何为?” 雪岸早猜到客栈里的那女子身份不凡,却没想到竟是熠皇的宣妃。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熠皇,也会有被戴绿帽子的时候。 这宣妃故意抢在熠皇前面质问雪岸,与其说是怕被雪岸牵连,不如说是害怕雪岸将她在客栈私会情郎的事情给抖出去。 可那日既有羽兵去搜查客栈,想必已经有人知道了她的那档子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非要抓个现行。 熠皇只有两个妃子,宣妃的事情若是败露,最有利的,便是熠后。 看来那日的羽兵多半是熠后的人了。 想到这里,雪岸便朝熠后的方向瞥了一眼,可她的视线却落在了熠后身旁那位侍从的身上。 众人的目光此时都在雪岸的身上,唯独那位侍从,正趁人不备偷偷看着熠后。 他的目光万般柔情,完全不像是下属看熠后时该有的眼神。 若他跟熠后也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这熠皇头上的青草岂不是都得修炼成精了。 两个妃子带头秽乱宫闱,这熠鸟族可真是有趣! “看什么看,娘娘问你话呢?” 说话的正是那日领雪岸和风滞进宫的女子,她偷偷给雪岸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就是让雪岸别牵连宣妃。 雪岸才不想插手熠鸟族那档子事,她的目的是道寻,就算不能替自己脱罪,也得恶心恶心他。 于是,接下来大家看到的,就是一个妙龄宫娥对道寻神君情根深种的故事。 雪岸双眼泛着泪花,深情款款地看着道寻。 因为身上有缚灵术,她便一点点地挪到了道寻身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雪岸一脸委屈地抽泣。 “小女子早就对神君情根深种,本想趁此机会对神君表明心意,可神君却……心系他人!” 雪岸伸手抹了抹眼泪,又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如果此生不能常伴神君左右,我宁愿……” 雪岸偷瞄了一眼熠皇。“宁愿从未出现在这世间!” 在座众人都愣住了,虽说道寻长得是不错,可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能在熠鸟族沾染一段红尘,这还真是百族奇闻呐! 大家都在等着道寻的回应,而道寻虽然面无波澜,依旧保持着他的仙风道骨,雪岸却看到了他空洞的目光。 道寻只有觉得自己十分丢人的时候才会双眼无神,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别人不知道,雪岸却十分清楚。 他对朝奚很是严厉,而朝奚也十分刻苦,从未让他失望过。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其实也十分心疼朝奚从未像其他人家的孩童那般玩闹过。 于是,他便偷偷在朝奚的镇魔剑中注入了自己的灵力,好让他不用那么辛苦。 可谁知他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泛滥成灾的父爱,镇魔剑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灵力,竟生生断成了两截。 而他这一举动,刚好被雪岸和朝奚撞见了。 他当时就是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地说了句。 “朝奚,你的剑断了,为父近日刚好无事,便替你修好它吧。” 朝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微微点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带着自己的剑一溜烟地消失在了眼前。 雪岸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说着就要撞向一旁的柱子。 可她身上有缚灵术,便只能一点点地挪过去,熠皇叹了口气,无奈道:“拦住她!” 宣妃见雪岸没有将她供出,便对熠皇说道:“今日乃是先祖诞辰,为避免对先祖不敬,不如先将这宫娥关进大牢,改日再行处罚?” 第58章 定局 熠鸟族的大牢建在离皇宫不远的一条河上,河水及膝,便是为了防止关在牢中的熠鸟逃跑。 鸟族的翅膀一旦沾了水,便无法正常飞行,更何况,牢房门口还用赤焰珠布下了结界。 就算是熠皇被关在里面,若是没有赤焰珠,也插翅难逃。 虽然雪岸本就没有温度,可踩在冰冷的河水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还好关押她的牢房在最里面,除了偶尔会有几个守卫来巡逻,几乎没什么人影。 于是,她便捏了个法诀,变出一个柱形的圆台,自己则坐在了圆台之上,双脚在流水之上前后晃悠。 直至她被关进大牢,熠鸟族内都没有任何异常,可为何会突然之间举族疯魔呢? 当年道寻借回赤焰珠之后,并未提及熠鸟族有事发生,是因为那时候熠鸟族真的没有任何异常,还是他刻意隐瞒了此事? 雪岸正想得出神,忽觉身下的圆台晃动,她立即低头,圆台却已经消失得无影了。 眼看就要掉在了水中,她正准备站直身子,却突然被人一把抱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王妃,本君来救你了!” 雪岸皮笑肉不笑。“放我下来。” 泞渊却岿然不动。“这河水凉,怕你冻着。” “你若再不放我下来,你就要凉了!” 泞渊见雪岸有些不耐烦,便只好将她放了下来。 “走吧,我带你出去。” 雪岸看了一眼门口丝毫未动的结界,问道:“你从水里来的?” 泞渊点头。 “王妃聪明,这大牢是专门针对熠鸟族而设,熠鸟是不可能会从水下逃走的,所以,水下没有结界。” 泞渊说着便要带雪岸走,雪岸却仍站在原地,眯眼打量着他。 “你好像比我还着急离开?” 见泞渊不说话,雪岸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眼神冷如玄冰。 “说!你为何要救我?” 泞渊对上雪岸冰冷的眼神,虽神色复杂,却似乎并没有任何的防备,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雪岸……让你受苦了。” 雪岸突然抬眸。 “你怎知我叫雪岸?” 这是在一万年前,泞渊并不认识她,她也从未跟泞渊提过自己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的? 泞渊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因为你在听梦族的时候,说过你的名字呀。” 听梦族? 万年后! 难道眼前的泞渊不是万年前的泞渊,而是同雪岸一样,是从万年后而来? 泞渊拍了拍雪岸拽住他领子的手。 “正如你想的那样,本君是万年后的泞渊,那个将你扔进海螺里,与你一起去诸神冢的泞渊。” 雪岸松开了手。 “如此说来,在熠鸟族皇宫的时候,你是在故意戏耍我了?” “话不能这么说,谁让你没认出本君来,水族与熠鸟族从无交集,本君怎会无故去参加他们的先祖诞辰,你可真是糊涂一时啊。” “我一小妖,怎会知道你们水族与熠鸟族的关系。”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出去,熠鸟族灭族之事已成定局,咱们如果不走,就只能留在这里给他们陪葬了。” “已成定局?” “你在牢里待了两天,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道寻借走了赤焰珠,现在的熠鸟族,连皇宫都已经乱成一团了。” 泞渊说着便拉着雪岸没入了水中,朝河水的深处游去。 雪岸也没多想,跟在了泞渊的身后,只是一路上她的鼻尖不时飘来一股血腥味。 原来,熠鸟族虽没在水中设下结界,却在水中布下了陷阱。 泞渊虽是水族,对水下的环境很是熟悉,但这毕竟是在熠鸟族,他并不熟悉别人的陷阱。 雪岸看着那些只剩下残肢断臂的陷阱,想必是泞渊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将它们给毁坏了,所以现在出去的才能畅通无阻。 而泞渊身上的伤,应该也是进来的时候落下的。 只是他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雪岸也并没有将他的一举一动放在心上。 也不知在水中待了多久,直到看见了水面的光亮,两人才破水而出。 刚出水面,雪岸便看见了一个人影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姿挺拔,那张脸更是好看得不像话。 虽说泞渊也长得挺好看的,但跟风滞比起来,雪岸总觉得他还是差了些什么。 风滞的目光在泞渊牵着雪岸的手上停顿了一瞬,遂又将视线移到了雪岸的袖口上。 “你受伤了?” 雪岸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的确有些血迹,却不是她自己的。 她想起方才在水中闻到的血腥味,这才扭头看向泞渊。 他的脸色苍白,背上渗出的血渍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 雪岸还未开口,风滞就二话不说走到泞渊身后开始为他疗伤。 既然风滞心甘情愿,雪岸也就没再说什么。 她回头看向熠鸟族皇宫的方向,只见无数熠鸟正惊慌失措地在空中盘旋,不断地去撞击四周的结界。 雪岸虽不知这两天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些盘旋的熠鸟已经失去了神志。 她望着那些相互撕咬的熠鸟,轻声道:“风滞,我想回去确认一件事。” “好,我陪你去。” 泞渊却气愤地看着他二人。 “你们不能回去!当年熠鸟族全族上下只有纤染一人活了下来,你们现在回去,无异于送死。” 雪岸早就死过一次,到现在还半死不活,对于生死,她早已无所畏惧,大不了就灰飞烟灭。 更何况,既然有人大费周章将他们带到万年前,定然不是专程让他们来送死的。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 风滞便趁泞渊不备将他打晕了,并且在他周围布下了结界,就算有人到此,也伤不了他。 雪岸:“你倒是挺关心泞渊的。” 风滞:“我在宫里遇见了藤音,是他帮我脱困的,更何况,他还救了你,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了。” 雪岸抬眼。“藤音?” 风滞点头。“嗯,藤音就是熠后身边的那个侍从。” 他们是在蚀雨林灭了藤音之后来到的万年前,现在又在万年前遇到了藤音。 这就说明,藤音是连接这两个时间转换的关键。 可藤音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万年后,如今的这一切又当如何解释? 熠鸟族皇宫内,无数嘶叫声不绝于耳。 尚有意识的熠鸟惊慌地四处逃窜,而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满脸狰狞的,正是他们平日里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是手足至亲。 不过短短两日,井然有序的皇宫竟只剩下了恐惧、痛苦和绝望。 那些在水榭前红着脸叙说心事的女子,如今已经花容失色,眼中不见任何色彩。 那些曾碍于身份不敢在宫内飞行的宫女侍从,如今正疯狂地挥舞着他们的翅膀,用锐利的爪子撕扯着平时对他们趾高气昂的管事者。 繁华落尽,盛世倾颓,熠鸟族数万年的光辉已经在这场无妄的厮杀中落幕。 而熠皇此时正立于高台之上苦撑着结界,试图为熠鸟族曾经的繁盛做一个还不算狼狈的收尾。 他知道熠鸟族如今的局面已经无可挽回,清醒的熠鸟已经寥寥无几,这种时候,再想办法控制局势已是枉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结界,让尚有意识的子民逃出生天,将已经疯魔的熠鸟困在族中。 不让他们去危害百族,这是熠鸟族覆灭之前最后的尊严,也是他作为熠皇唯一能为子民为苍生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就算他是熠皇,就算他修为高深,没有了赤焰珠,以他一人之力,也根本撑不了不久。 眼见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口中已经吐出了鲜血,慌乱当中跑来的熠后立即冲上高台,将自己的毕生修为注入了结界当中。 看着义无反顾前来帮自己的熠后,本来打算孤注一掷的熠皇怒了。 “不是让你走吗?你回来干什么?如今……连你也不听本皇的了?” 熠后看着愤怒的熠皇笑了,笑得从容,笑得安然,就好像只要与眼前的人一起,就算此时天塌了,地裂了,她也无所畏惧。 “我是熠后,不能弃熠鸟族的子民于不顾,我也是你的妻子,更不能弃你于不顾,以前都是你在护着我,这一次,让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熠皇含泪沉默了片刻。 “本皇承诺要护你一世的,现在看来,怕是要食言了。” 熠后摇头。“你没有食言,你现在也是在护着我,我也是熠鸟族的子民。” 熠皇笑了,眼中却满是不舍,满是苦涩,他抬头看着四处乱窜地熠鸟。 “夫人可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也是这样抬头看着漫天的飞鸟,你说你也想翱翔于天际,也不知为何,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不知不觉地撞进了我的心里。” “记得,我资质不高,到了及笄的年纪还不会飞,家中长辈都已经放弃了我,还好遇见了你,还好有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才有了如今与你并肩的勇气。”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若不是都在苦苦支撑着结界,还真像寻常人家的夫妻,坐在院子里细数着甜蜜的过往。 忽然一只熠鸟张开尖锐地爪子朝高台上袭来,熠皇和熠后此时正全力支撑着结界,根本无法腾出手来。 眼看那只熠鸟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一根藤条突然横空探出,只听一声惨烈地鸣叫,鲜血四溅,那只熠鸟已经被勒成了几截。 随后四周无数的藤条开始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形状,将熠皇和熠后护在了其中。 第59章 诱饵 熠后扭头看着那个操纵着藤条的男子,眼神中看不出是何情绪。 “藤音,熠鸟族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生于上古,修为高深,若是想走,整个熠鸟族都拦不住你,你又何必如此?” 藤音轻笑。“熠鸟族的事情确实与我无关,可你的事情,我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你也不必内疚,今日之事,我心甘情愿。” 藤音看了熠皇一眼,又继续说道:“他可以护你一世,我也可以,你为了他不顾性命,我也可以为你如此。” 藤音眼神坚定,像是隔着数万年的时光,在细数着他与熠后的点滴。 那只不会飞的熠鸟,受尽了家族的冷眼,没人愿意跟她来往,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那只熠鸟自小便没有朋友,所以只能对着院子里的藤条讲话。 她把她的孤独,她的无助,她渴求一飞冲天的梦想都悉数讲给那根藤条听。 而那些话,她是断不会轻易讲给旁人听的。 因为没有人愿意听,也只有对着一根没有情绪没有思想的藤条,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心里话。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根藤条其实有情绪,有思想,甚至会在暗地里偷偷地帮她。 刚开始的时候,藤音确实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奇怪,每天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时间长了,他偶尔也会听进去几句。 再到后来,他一天不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就浑身不自在,甚至还会悄悄化成人形跟着她,看她一天都在做什么。 可这姑娘也是无趣得很,每天除了修炼就是被人欺负。 藤音实在看不下去,便在背地里偷偷教训那些欺负过她的人。 那个小姑娘除了半天长不出翅膀,人却很聪明,日子久了,她自然也猜到了有人在背后帮她。 她已经习惯了寒凉的日子,突然有人关心,她便很好奇那个人究竟是谁,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可那个人却始终不肯现身来见她。 她没办法,只好耍了些小聪明,故意去招惹平日里欺负她的人。 那天,她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揍的准备,只为事后偷偷跟着那些人,好看清帮她的人长什么样。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些人刚要动手,便自己摔到了几米开外。 震惊之余,只见一位温文尔雅的少年缓缓朝她走来,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背上,就像是他本身就会发光一般。 那一年,熠后十五岁,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她遇见了十八岁的熠鸟族大皇子。 也就是后来的熠皇。 自那天之后,藤音便很少再听到少女的心声了。 因为少女将心里的话都告诉了另一个人,告诉了一个能够安慰她、鼓励她,让她鼓起勇气不断变得强大的人。 直到有一天,姑娘长出了熠鸟族千年难遇的金羽,家族中之中再没有人敢轻视她。 她回到那个小院的时候,最后对藤音说的话,便是她要成亲了。 她要嫁给熠鸟族的大皇子,那个开始一直默默保护她,后来一直在身边鼓励她的人。 雪岸本以为熠后与那宣妃一样,都背着熠皇与他人相好。 可当她看到高台上两人共同赴死,一旁的藤音全力护法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宣妃嫁给熠皇不过是政治联姻,而熠皇心里只有熠后,与宣妃并无感情,对于宣妃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腾云客栈那些羽兵,不过是想给宣妃一个警告,让她不要做得太过分,失了熠鸟族皇室的颜面。 所以自始至终,一厢情愿的人,只有藤音。 雪岸避过那些疯魔的熠鸟,来到了藤音身边。 “她知道你就是那根藤条吗?” 藤音方才疏于防备,正好让雪岸的探灵术有了可趁之机,他与熠后的种种,雪岸也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藤音似是料到雪岸会来,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 “她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熠后心里只有熠皇一人,就算告诉她,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那我们的事情呢?你让我和风滞来到这里,不会就是来看你和熠皇熠后的情感纠葛吧?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雪岸一边对付身边疯魔的熠鸟一边说着,藤音看不下去,便生出几根藤条将她和风滞也护在了其中。 “我想让你们看的,就是你此刻最想知道的,熠鸟族灭族的真相!你们可还记得腾云客栈?”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藤音都这么问了,那他们来到这里的一切,想必他都一清二楚。 藤音继续说道:“最先疯魔的,便是那客栈中的凡人,不出半日,腾云客栈无一幸免,你们也看到了,出入那里的,不仅有贩夫走卒,还有达官显贵。” 那日,闯入雪岸房里的那个熠鸟族,是当今皇族外戚姜国公的儿子。 见到自己的儿子死相惨烈,姜国公一怒,便带人冲进客栈翻了个底朝天,其中不乏与人动手。 最后得知凶手进了宫,他便直接进宫求熠皇将凶手碎尸万段。 当时正是先祖诞辰当日,宫中守卫怕他生出事端,便将他拦了下来。 姜国公是出了名的蛮不讲理,不出两句,又与那些守卫起了冲突。 待熠皇主持诞辰结束,宫中贵族正准备离席时,只见姜国公带着一群人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开始四处伤人,完全不顾熠皇熠后的颜面。 熠皇见他们双目无神,觉得有些不对劲,便立即派重兵将他们抓了起来。 可姜国公一行人是从宫门口一路闯进来的,就算此时将他们抓起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疯魔的人就像是一个个火种,现在已经散播到了熠鸟族各地。 火势汹涌,若强行灭火,只会将灭火的人一并吞没。 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大火困在一个地方,不让其继续蔓延。 哪怕那个地方最后会烧成灰烬,也好过殃及百族。 可经藤音这么一说,罪魁祸首岂不是变成了雪岸? 若她不杀那无赖,姜国公便不会到客栈与人起冲突,也不会有后来皇宫里面的事。 雪岸轻笑。 “这就是你想说的真相?你莫不是想讹我!万年前我可没来熠鸟族杀人,缘何因我而起?” 藤音:“我并无此意,就算没有你们,一切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发展,但真相绝不会变,你们可还记得客栈小二说过神君救人的事?” 雪岸微微点头。“那人是道寻?” “嗯,被救的人当中,有人去了千里席,还有人留在了熠鸟族,你们住店的时候,他们也在。” “所以,那些被道寻救过的人,便是一切灾难的源头?他先布局,再借走赤焰珠,他莫不是与熠鸟族有深仇大恨?” 藤音摇头,正准备开口,只见一道强大的灵力朝熠皇熠后袭来,他立即催动着藤条抵挡那道灵力,嘴角微扬。 “你果真怕我将真相告诉她!竟不惜自损修为来到万年前,不过既然来了,那就留下为熠鸟族殉葬吧!” 藤音说着便击退了那道灵力,用藤条将背后的人拽了出来。 不过来人并未现身,似是怕被人发现身份,只是化作了一道虚影。 藤音似乎很清楚他是谁。 “我等这一天,等了一万年!你想必也等了很久吧?神君!我还该叫你神君吗?” 藤音说着便召出千万藤条朝那人袭去,似是将一万年的愤怒全部唤了出来,藤蔓遮天蔽日。 雪岸见那人虽用的是天族法术,却掺杂着一丝煞气,她立即冲藤音喊道:“他是谁?” 藤音正与那人缠斗在一起,他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声,似是被那人施了什么法术。 他面目狰狞地朝那人看了一眼之后,才对雪岸说道:“你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赐!” 雪岸眸光微动。“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谁?” “玄天神光,帝女忆回,生于虚空,殁于钧天,鬼域重临,献祭诸天。” 藤音说完,用尽全力将毕生修为注入了藤条当中,几个回合后,那人的虚影便化作了一缕云烟。 藤音想必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那人的虚影消失后,他自己也变回了原形,缓缓攀爬到了熠后身边。 熠皇和熠后此时修为已经耗尽,全凭意念在苦苦支撑,熠后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藤条,双眼含泪。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就是那根藤条,从你进宫成为我的侍从那一天就知道,但我的心早已给了他。” 熠后目光温柔看了熠皇一眼。 “藤音,这一生,终究是我欠了你。” 语罢,熠皇和熠后在相互含情的目光中化为了金色的鸟羽,随风飘落到了熠鸟族大街小巷。 而地上的那根藤条则渗出了无数细小的水珠,随即四周弦音起,藤条疯长,不到片刻就缠上了四周的亭台楼阁。 雪岸见势不妙,立即冲着那些藤条喊道:“藤音,那人究竟是谁?你给我说清楚!” 四周熠鸟疯魔,藤蔓疯长,而雪岸也跟疯了似的一遍遍地问藤音,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藤音,你说话呀!” 可他们若继续逗留,那就真得为熠鸟族殉葬了。 “他只是想以你为饵,引蛇出洞,根本没打算告诉你真相!” 语罢,风滞一把将雪岸腾空抱起,一个瞬移术离开了皇宫。 第60章 妥协 曾经井然有序的繁华街道,如今已经混乱不堪,地上的凡人或惊慌逃窜,或疯狂厮杀,天上的熠鸟或互相残杀,或落到地上啄食凡人的身躯。 尖叫声,嘶吼声,刺耳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光是听声音,就足够让人崩溃,更别说身临其境。 就在这一片狼藉的街道上,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姑娘急匆匆地穿过小巷,避开了混乱不堪的主道。 她们一路朝城门的方向小跑而去,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城门口的时候,她们的脚步更加急促,已经不知不觉地快速跑了起来。 熠皇和熠后虽已身故,但城中的结界毕竟是他们用尽毕生修为设下的,多少还是能撑一阵子,眼下没有疯魔的人还是可以正常离开的。 那一大一小这时候已经跑到了城墙下,眼看就要跑出城门,一直熠鸟突然似羽箭般朝她们冲来。 来势汹涌,那女子一心护着身下的小姑娘,虽躲得及时,手臂却被抓出了几个鲜红的口子。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姑娘,随后目光一横,汇聚灵力将小姑娘推到了城门口。 “素水,往前跑!不要回头!”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朝素水微微一笑,随后决绝地转过身。 不管是前仆后继奔过来的人族,还是扯着嗓子嘶吼的熠鸟,全部被她挡在了城墙下。 可就算她是皇族的宣妃,就算她的修为不低,面对一群已经疯魔的人,她也根本撑不了多久。 更何况,她也正在一点点地失去意识。 “娘亲!”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她想回去帮自己的娘亲,却见自己的娘亲突然转身血淋淋地朝自己走了过来,她的身后是一群比鬼魅还可怕的怪物。 她想跑,可她刚抬脚,腿就软了下去,她只好含着泪快速地往前爬,不再回头看自己的娘亲。 可眼下这种情况,就算跑都不一定跑得过,更何况是用爬的。 眼见着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就要将素水吞没,一道碧蓝色的光芒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下一刻,素水已经到了城门外,在一个双眼碧蓝的男子怀中,看着自己的娘亲和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起疯狂地拍打着结界。 “娘亲……” 素水的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流到了男子的手背上。 男子垂眸看了一眼怀里哭成泪人的素水,眉头微蹙。 就在这个时候,素水也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发现他的眼睛与旁人的不一样,她先是怔了一下,遂又鼓起勇气。 “你能救救我的娘亲吗?我娘亲不是怪物……” 男子微微张口,却没有说话。 他朝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却陡然一变,他转身就要带着素水离开,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一根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踝,他刚低下头,藤蔓却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没入了他的体内。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素水已经被他扔在了一旁。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到了素水的面前,素水顺着那只手看见了一张天真的少女面庞,少女朝她微微一笑。 “素水,好久不见。” 雪岸先前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眼熟,只是当时并没有心思去想其他,没想到她竟是万年前的素水,而她的生母竟是宣妃。 怪不得雪岸之前明明没见过宣妃,却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原来是先见过了她的女儿。 结合之前的种种,以及素水的长相来看,想必素水的生父也不是熠皇,而是客栈里那个来历不明的神君。 这么想来,素水身上那几分英气的确跟他有几分相似。 素水抽泣了两声,伸出小手抓住雪岸冰凉的手指,起身抱着她的腿,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就像是流落异乡孤女突然遇到了一个家里的亲戚,她就这么死死地抱住雪岸,怎么也不肯撒手。 雪岸朝泞渊看了一眼。“不是我不肯走啊,是她非要赖着我。” 泞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城中的叫喊声越发刺耳,只见云须持剑立于上空,在无数攒动着藤条保护之下,将天空中互相撕咬的熠鸟一只只斩杀殆尽。 而地上的一切,此时正在被蔓延的藤条一点点吞噬。 雪岸扶了扶下巴。 “这么看来,云须不过是藤音用来完成熠后遗愿的一个工具而已。” 熠后誓死保护熠鸟族的结界,就是为了不让已经疯魔的人逃离熠鸟族。 这是她的遗愿,藤音一定会帮她完成。 而藤音此时已经化为原形,地上的勉强能应付,天上却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云须的真身正好是棵槐树,他俩同修的木系法术,藤音便可以直接借助云须的身体灭了天上的那些熠鸟。 雪岸伸手戳了戳抱着她不撒手的素水。 “这么算来,云须与你其实并无仇怨,他救了你倒是不争的事实,你个小白眼狼,还捅了你的救命恩人了一窟窿。” 看雪岸一本正经地跟小素水说着,风滞笑了笑。 “要不是某人,纤染也不会捅云须那一剑。” 雪岸瞪了风滞一眼。 谁借你的胆子? 素水泪汪汪地抬头看着雪岸,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遂又回头看着宣妃的方向,拼命地控制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 可是眼泪她就是不听话呀,就非要往下流。 转瞬间,嘶鸣声渐渐息了下去,天上纷乱的熠鸟已经被云须屠戮殆尽,地上的藤蔓也已经覆盖了整个熠鸟族。 藤音以身为棺,让熠鸟族归于沉寂,终是算完成了熠后的遗愿。 云须回到城外,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鲜血,又蹙眉看向了素水。 雪岸顺势将素水推到他跟前。 “你灭了人家全族,不得好好照顾人家。” 云须带着素水离开后,泞渊屈指在半空中幻化出了一片水镜。 可能是因为受伤了又被风滞打晕了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声音也有些无力。 “走吧。” 雪岸抬脚跟了上去,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回过头,风滞却仍在原地,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风滞看了雪岸一眼,遂又将目光移到泞渊身上。 “带她走!” 雪岸这时才发现,风滞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或许是与她一起闯进皇宫的时候,亦或许是她对藤音使用探灵术的时候,再或许是她几近疯狂地追问藤音的时候。 总之,在面临一切危险的时候,雪岸好像从未留意过风滞,而风滞却一直在护着她。 泞渊看到风滞脖子上的伤口,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你想好了,你本不属于这里,若强行留下,你会随着这里的一切消失在时间长河当中,世间便再没有风滞这个人。” 风滞眼神坚定,恭敬地朝泞渊拱手。 “劳烦霖王快些带雪岸离开,趁我现在还清醒。” 泞渊转头看着雪岸,想征求她的意见。 雪岸却没有说话,转身面无表情地朝水镜走去,就在快踏入水镜的那一刻,她突然开口道:“若他与我们一道回去,会如何?”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若风滞回到万年后,极有可能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熠鸟族,甚至危及百族。 泞渊:“我们回去的地方仍在蚀雨林,所以……灵族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熠鸟族。” “灵族……”雪岸重复了一遍。“那岂不正好!” 说话间,她已经转身大步走到了风滞面前。 风滞虽觉得有几分诧异,却还是意志坚定,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你别过来,快走!” 雪岸没听他的,对泞渊说道:“泞渊,可否用你的冰封之术先封住他的血脉。” 泞渊点头,朝风滞施了法。 风滞的伤口并不大,若暂时封住他的血脉,可以防止血液遍及全身。 雪岸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只要风滞多撑一刻,总会有办法的。 可即使如此,风滞仍旧意志坚定,甚至有些着急,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 “雪岸……一直以来我都听你的,你能否也听我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不好。” 雪岸上前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 “没有你,我怎么活下去。” 似是凝结了一整个冬日的冰块突然遇上了熊熊烈火,不管他之前有多坚不可摧,终究还是被雪岸的一句话给击溃了、融化了。 风滞知道雪岸说的话只是表面意思,若她不能尽快找到散落的元神,没有了风滞,她在这人世间是撑不了多久的。 可这句话落到风滞的心里,真的就像是一团火,将他的心灼得滚烫。 他妥协了。 任由雪岸牵着他的手走入水镜,完全没有去想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五音宫内,风滞的房间被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外面的人可以进去,里面的人却出不来。 雪岸他们回来之后,便将万年前的一切大致都告诉了微知和疏。 微知得知当年之事与天族有关,便答应对外隐瞒风滞的身体情况,并亲自设下了结界,以防风滞有何不测。 雪岸仔细查看了风滞的身体变化,发现他的体内有一道阵法正在慢慢形成。 而这道阵法,与聚合镇上摄人元神的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偏偏这两种阵法,皆是天族禁术。 不同的是,聚合镇上的施术之人明显对此法不够熟练。 而风滞体内这道阵法,施术之人应该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第61章 灼热 只通过一个小小的伤口,便能直接将一个阵法传入到另一个人体内。 待阵法完全形成,那人的元神便直接落入到了施术者手中。 而在元神离体的那一刻,这个人便没有了意识,只剩下了一副躯壳。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施术者在操控。 这种吸食人元神的禁术,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若不是风滞撑到现在,雪岸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的熠鸟族也同聚合镇上的人一样,是被人吸取了元神。 那千里席,应该也是一样的。 雪岸这两天一直在屋内研究这类禁术,而这些禁术相关的书籍,都是疏塘悄悄跟着微知从天族偷来的。 微知就是个木头,要是让他回去偷东西,恐怕难于登天,更别说是偷禁书了。 所以这种事情只能交给疏塘,毕竟只有她,才不会让微知起疑心。 也不知为何,自从微知布下结界以后,便再也没来过五音宫。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过来,多半又要问起九天神火的事。 雪岸正想着,便听到了敲门声,疏塘在门口小声说道:“雪岸,是我,疏塘,我进来了?” 雪岸嗯了一声,疏塘便端着些吃食走了进来,放到桌上后,看了一眼榻上昏迷的风滞。 “司丞大人怎么样了?” “他体内的阵法已经形成了三分之一,待完全形成,就会失去意识,你没事就别过来了。” 疏塘眉头微蹙。 “我今日过来,是有话对你说的……霖王走了。” 雪岸看她欲言又止,示意她继续说。 “你与司丞大人回到万年前,是因为藤音,可霖王去救你们,是用的回溯之术。 此法极其耗损修为,就算他是霖王,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带你们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虚弱了,可他什么话也没说,便独自离开了。” 雪岸翻阅着面前书籍,没抬头,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可知他为何这么做?” “我觉得他是因为你,你回来的时候一心都在司丞大人身上,可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从你身上移开过,虽然我还是比较看好司丞大人,但也不能委屈了霖王。” 雪岸轻笑。“你来就为这事?” 对于雪岸的反应,疏塘有些诧异。 她本以为雪岸多少会有些感动,可就目前看来,她似乎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而她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倒让疏塘想起了一个人。 雪岸还是忆回的时候,一心专注于修炼,对于别人的爱恨情仇,她也总是这副态度,只有心情好或者出于礼貌会勉强敷衍一下。 疏塘盯着雪岸看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严肃了起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门外,刻意压低了声音。 “对了,有件事情我本想亲自告诉司丞大人的,现在也只有先告诉你了,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除了司丞大人,你断不可向第三人提起。” 见雪岸点了头,疏塘才继续说。 “你让司丞大人提放着微知,他是奉了天后之命才故意接近司丞大人的,根本不是为了帮我找父亲这么简单。” 雪岸抬了抬眼。 “天后?她与风滞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你可听说过帝女忆回?” 雪岸点头。 当然听说过,这不就在你面前吗! “忆回降生的时候,点亮了玄天,按理说,她身陨之后,玄天之上的神光应当一并陨灭,可前些日子天后特地派人去查看了,玄天之上仍旧一片光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雪岸配合地问了一句。 “意味着什么?” 九天之中位于北方的玄天,在忆回降生之前,本是一片黑暗,因此,从未有人踏足过。 可忆回降生之后,玄天之上便同天族现在所居的钧天一般亮了起来。 云雾飘渺,仙山直插云霄,许多仙鹤神鸟也会不时在上空盘旋,逐渐有了生气。 当初忆回身陨之时,天地间陷入了一瞬的黑暗,之后虽然又恢复如初,可玄天之上却没有再亮起来。 如今玄天神光重燃,还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忆回复活了,或者,她根本没有死!” 疏塘说到这里,眼中泛着光,情绪有些激动,雪岸抬眼瞥了她一下。 “那你希望她活着吗?” “当然……” 疏塘脱口而出,遂又觉得有些不妥,岔开了话题。 “天后与忆回有过节,若是知道忆回还活着,天后断然不会放过她,所以才让微知打听忆回的下落。” “那这与风滞有何关系?” “微知怀疑司丞大人与忆回有某种关联,所以便想找机会接近他,趁机打听忆回的下落,他甚至怀疑,司丞大人就是忆回。” “这些,都是微知告诉你的?” 疏塘面色立刻沉了下去。 “他才不会告诉我这些,是我把他灌醉了他才说的。” 那倒是有几分可信。 微知的酒量还不如雪岸,他要是喝醉了,什么事情都往外抖。 所以高高在上的神君,对外都自称滴酒不沾。 可若真如疏塘所言,微知竟连风滞就是忆回这种荒谬的想法都能想到,那雪岸上次在他面前用了九天神火,定然也脱不了嫌疑。 “你放心,这几日我会拖住微知,不会让他接近你们的,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管开口。” 雪岸将书籍放在了桌上,抬眼看着疏塘。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 疏塘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觉得你们亲切吧。” 疏塘离开后,雪岸便依照书上所述的噬神之术开始修习。 若想找出破解之法,便只有先学会此术,再从中找出端倪。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对于修炼一事,雪岸一直都有过人的天赋。 眼见就要神功大成,雪岸却发现此术与风滞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当她再次去探风滞病情的时候,风滞体内的阵法已经快要完全形成了。 按理说不会这么快的,一定是她在修炼此术的时候催动了风滞体内阵法,这才加快了阵法的形成。 若她继续修炼,风滞会立即失去意识。 可若她停下来,便不能找到破解之法,风滞一样会疯魔。 正当雪岸陷入两难之时,风滞却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来,探出指尖点了一下雪岸皱到一起的眉心。 这两日风滞虽昏迷,但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是知道的,他自己身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也很清楚。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雪岸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半晌之后,她才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在熠鸟族皇宫,藤音说出雪岸身份的时候,风滞脸上没有半分诧异,想必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无论雪岸做什么,他都没有过问,不是因为他不感兴趣,而是他什么都知道。 风滞眨了眨眼,似是真的在想雪岸的问题。 “想不起来了,反正这也不重要。” 语罢,他伸手召出那把银色短剑,递到雪岸手中。 “若我失去了意识,你就用它杀了我,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奉雪。” 雪岸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她低头看着奉雪,却没有伸手去接。 “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帮我?你可知道,与我为伍,就意味着与百族为敌?” “这不是还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风滞拉过雪岸的手,将奉雪塞在了她的手中。 “我相信你。” 雪岸指尖微颤。 “你说什么?” 当初在灵陨台,雪岸最想听到的,便是这四个字。 可那些她曾经用性命守护的人,她曾经深信不疑的人,却全部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没人愿意相信她,哪怕是一句辩解,都觉得她是在妖言惑众。 而唯一愿意站在她身边的人,如今也不在了。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对她来说,比什么都要奢侈。 世间之人皆恨她入骨,巴不得她永世不得超生。 可她没想到,如今这个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人,竟然在说相信她。 她可是弑神杀父的魔神呀! 风滞微微一笑,又重复了一遍。 “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唔!” 一阵柔软贴上了风滞的薄唇,他的身子一怔,两只手攥紧了被子。 明明雪岸的嘴唇冰凉,他却感觉到一股自下而上的热气正蔓延至他的全身。 雪岸觉得风滞的嘴唇软软的,还有几分温暖,便不自觉地噙住了他的唇瓣。 她能感觉到风滞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身上的温度也由开始的温暖变得灼热。 她看着那双浓密睫毛下覆盖的凤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就在她推开风滞的同时,她的指尖微动,奉雪笔直地插进了风滞的心脏。 “若我要杀你灭口,你可还愿信我?” “信!” “你可真是傻得可怜,就像当初的忆回一样。” 就在风滞只剩一口气的时候,雪岸凝神完成了噬神的最后一步。 据雪岸观察,风滞一旦身受重伤,他体内那道禁制便会受损,同时也会释放出强大的灵力护住他的性命。 有那道禁制在,就算他体内的阵法已经形成,恐怕也不能轻易取走他的元神,而雪岸便可以趁此机会破解阵法。 这是九死一生之术,毕竟连风滞自己也不知道那道禁制究竟是什么,而雪岸也不能完全保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破解之法。 这二者只要其中一个稍有差池,风滞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雪岸已经明显感觉到风滞体内的阵法已经形成,现在正在与那道禁制抗衡,可她却还没找到破解之法。 噬神之所以被称为禁术,难不成就是因为一旦结阵根本不可逆转,只能任由元神被吞噬? 可就算如此,雪岸也不信这个邪。 她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她,她要救的人,也没人能轻易带走。 第62章 回来 “好了!” 微知冲门外喊了一声,疏塘立即走了进来。 见微知双手沾满了血,风滞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忧心道:“司丞大人伤得这么重,也不知道雪岸怎么样?” “虽然这一剑直插心口,但他好像并无大碍,更奇怪的是,他体内的阵法也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司丞大人没事了?” 微知点头。 疏塘再来五音宫的时候,只见风滞浑身是血躺在床上,胸口还插着一把剑,而雪岸却不见踪影。 风滞是被神器所伤,治疗的法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她一个女子多有不便,只好让微知前来帮忙。 她猜到定是雪岸想到了救人的法子,可雪岸现在究竟在哪呢? 见疏塘忧心忡忡,微知的脸色好像也不是很好。 “你很担心他?” “当然了,要不是为了帮我,司丞大人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雪岸也不会下落不明。” 疏塘瞪了微知一眼。 “劳烦神君先在此照看一下,我去命人煎些伤药来。” 微知只知道疏塘最近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却不知为何。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喝醉之后说了什么,既然他想不起来,疏塘也就没跟他提起。 梨溶在蚀雨林受了伤,汾旧便带人将她接回了妖族,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了风滞的消息,没几天便又赶来了灵族。 有梨溶每□□不解带地照顾风滞,疏塘和微知也只有替风滞换药的时候过来看看。 微知看的是风滞的伤势是否好转,疏塘看的却是梨溶有没有趁机占风滞便宜。 梨溶对风滞的心思,微知那个木头看不出来,她却看得很明白。 虽然梨溶以礼待人,进退有度,但她却不希望她与风滞在一块。 疏塘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于是她便搬到了五音宫。 理由是怕梨溶每天照顾风滞身子会吃不消,她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自从她搬过去以后,便与梨溶商议一人照顾风滞一天,梨溶也不好推辞,便依了她的意思。 疏塘刚跟梨溶商量好,微知也搬了过来,说是他们两个女子照顾风滞多有不便,他来也好帮忙换药什么的。 于是,五音宫便因为风滞热闹了起来。 风滞醒来的时候,只听外面有人在说话。 “疏塘女君,按照日程,今日应当是我照顾司丞大人。” “你看起来气色不好,还是我来吧。” “我没事的,司丞大人是我妖族中人,怎好总是劳烦女君呢。” “不劳烦,司丞大人既是在灵族受的伤,我们灵族中人责无旁贷。” “二位女君都歇息吧,今日本君要替司丞大人换药。” 微知说着便进了屋,梨溶和疏塘觉得在屋外有些尴尬,便各自回了房间。 风滞见微知独自一人进来,微微皱了皱眉。 “这几日都是神君替本君换的药?” 微知点头,熟练地替风滞换药,他其实也跟雪岸一样,没怎么照顾过人。 但这些天拿风滞练过手之后,已经摸索出些门道了。 “司丞大人痊愈的速度似乎比常人快。” 风滞没接他的话,只见开口问。“雪岸呢?” 微知有些诧异。“司丞大人不知道?” 风滞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神君此话何意?” “自你胸口中了这一剑之后,本君便再也没见过雪岸姑娘,本以为你会知道她的下落,现在看来,连你也不知。” 风滞的睫毛微颤,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有劳神君了,神君出去的时候,劳烦把门带上,本君有些累了。” 微知离开后,风滞试图凝神感应雪岸的位置,可却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气息。 他就这么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直到精疲力尽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梨溶端药进来看他,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喝药,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听说他醒了,梨溶本来满心欢喜,可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梨溶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司丞大人,你不喝药的话,喝口水也行啊。” 梨溶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他面前,他仍旧一动不动。 “司丞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这是怎么了?” 梨溶都快急哭了,无助地蹲在床边,过了很久,风滞才缓缓开口。 “本君没事,你出去吧。” 梨溶缓缓起身,正准备离开,又听风滞问道:“疏塘女君可在?” 梨溶沉默了片刻。“在,我这就去请。” “不用,本君自己去。” 疏塘负手站在五音宫外,面色严肃,手里拿着一支短笛。 她的面前站了几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此刻皆耷拉着头。 “还是没下落?” “女君恕罪,属下定会尽力寻找灵君的。” “那雪岸姑娘呢?” “属下……也会尽力。” 疏塘的脸上挂着几分失落,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你们继续找吧。” “不必了!”风滞走到疏塘身边。“他们找不到雪岸的,让他们全力寻找灵君吧。” “司丞大人可是知道雪岸的下落?” 风滞摇头,面色如万年冰窖般彻骨。 “之前灵灯带我们去蚀雨林,想必是藤音所为,如今藤音已经不在了,不知现在可有指向新的方位?” 疏塘抬手让面前几人下去,随后与风滞一同往七弦宫的方向走。 “灵灯显示,父亲就在灵族,可是整个灵族我都派人翻遍了,并没有他的踪影。” “那灵灯你放在何处?” “就在七弦宫中的书房内。” 疏塘见风滞脸色不好,便没有再说话。 快到七弦宫的时候,风滞却开了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昏迷的时候,她可与你说起过我?” 她? 疏塘想了想,风滞说的“她”多半是雪岸。 可雪岸好像也没怎么说起过风滞,于是她便安慰道:“她为了找到你体内禁术的破解之法,几天都没合过眼,我送过去的东西,她也一口都没吃。” 疏塘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走着。 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风滞站在廊桥正中,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面上情绪复杂,眼眶微微泛红。 见他这副样子,疏塘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鼻头一酸,往回走了几步,抬眼看着风滞,压抑着情绪问道:“雪岸她……是不是……回不来了?”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她可是雪岸啊!” 风滞大步朝前走去,声音低哑,一边走一边说着,不像是在回答疏塘的话,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七弦宫书房,灵灯放在正中的桌案上,里面的灯光忽明忽灭,没有指向任何的方位。 如果灵灯没有问题,现在又没有任何的指向性,那不就是说栖挚就在这七弦宫中吗? 可如果他就在七弦宫,又为何不见踪影? 书房不大,都是一些简单的陈设,除了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轴,其余都是笔墨纸砚。 书籍画卷,一览无余。 风滞看了一眼之后,便让疏塘提着灵灯在宫里转了转。 虽然灵灯和之前在书房的时候一样,没有明确变化,但隐约之间似乎都在偏向一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就是方才的书房。 之前疏塘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将灵灯放置在了书房中。 可书房当中确实没有栖挚灵君,难不成只是因为栖挚以前经常待在书房,那里有他的气息,所以灵灯才会指向那里? 风滞和疏塘转了很久,其间会时不时地问几句关于雪岸的问题。 疏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她与雪岸认识的时间还没风滞长,风滞都不知道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知道。 但看风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净挑了些好听的说。 夜里,风滞躺在床上,盯着手腕上的醉影,拇指来回摩挲着上面雕刻清晰的繁星图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似是说了很多遍。 “雪岸……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就这么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梦里,她看见雪岸又回到了鬼域,孤身一人与万千恶灵厮杀。 她的身上被咬出了许多窟窿,可她却不能停下来处理伤口,因为一旦停下来便会让那些魑魅魍魉有机可乘。 他想去帮她,却始终移不动脚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 看着她一次次地跌倒,又一次次地爬起来,看着她为了活下去拼得精疲力竭。 他站在远处看着一只只恶灵向雪岸奔去,他拼命地嘶吼,想提醒雪岸小心,可雪岸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黑暗中的那种无助让他从梦里醒了过来,他恨不得立即冲到鬼域,哪怕是拼了性命,也要将雪岸从万千恶灵中带出来。 可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全部化作了云烟。 眉目如画,红唇微启,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熟睡时真的如十六七岁的少女般乖巧,与梦中那个拼命厮杀的人截然不同。 他一度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他想确认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刚抬起手,一只冰凉的小手便以极快的速度将他摁了下来。 怀着的人嘟囔着。 “你就不能消停会吗?嚷嚷了半天,你不累我还累呢!” 风滞反握住了雪岸的手,看清她手腕上的醉影,他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用尽了全力,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生怕怀里的人随时会消失。 雪岸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挤碎了,她在风滞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本以为风滞知道疼了便会将她松开,可风滞却只是闷哼了一声,之后反而抱得更紧了。 “风滞!你打算勒死我吗?” 第63章 璧人 风滞这才反应过来,缓缓将手松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雪岸,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雪岸本想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可看着这张笑脸,实在有些下不去手,便抬手在他脸上捏了捏。 “你不睡就出去,让我安静地躺会儿行吗?” “我……刚睡着,还想再睡会儿。” 风滞挪了挪身子,将肩膀送到了雪岸脑袋边上。 之前在聚合镇和腾云客栈的时候,他发现雪岸睡着之后便会将头枕他的肩膀上,好像这样就会睡得很好。 雪岸瞥了他一眼,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冰冷的世界待久了,也会偶尔贪恋人世的温度。 似乎只要靠近风滞,她自己也会温暖起来,就好像她也有了温度一般。 肩膀这个位置,往上可以感受到脖子上的脉搏,往下可以听见心跳声。 而这些,她现在都没有。 她其实并不是十分稀罕这些东西,她只是恨那些夺走她一切的人。 迟早有一天,她会将她所受过的一切痛苦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疏塘来敲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她发现风滞一天都没有出门,又想起他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生怕他出什么事。 所以还没等里面的人回应,她便直接冲了进来。 当看到床榻之上动作亲昵的两人,她睁大了眼珠子,二话没说,直接转身顺带关上了门,动作极其连贯。 雪岸眯了眯眼,懒懒的声音落入风滞的耳畔。 “是疏塘吗?” 风滞没有回答,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抑制。 “雪岸……” 雪岸抬头,正撞上风滞那双好看的凤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甚至可以触碰到彼此的鼻尖。 除此之外,他们两人现在正紧紧相拥在一起。 雪岸能感觉到风滞刻意屏住了呼吸,她的目光随着风滞的鼻尖一路向下,落在他微微张开的薄唇上,随后扬了扬嘴角,与风滞拉开了距离。 风滞这才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屋顶。 雪岸见他那副样子,边笑边说道:“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热的。” “真的?” 雪岸说着又凑到了风滞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酥软:“你的嘴唇……很软!” 风滞心里咯噔一声。 想起之前他与雪岸的亲吻,手心立即攥出了汗,他别开脸,不再去看雪岸的眼睛。 “疏塘女君,许……许是有要事,你先起床吧!” 见风滞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雪岸觉得很是有趣,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直接将他的脸掰了回来。 “司丞大人现在知道害羞了?那方才抱我的时候……” 雪岸刚说到一半,风滞猛地起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呼吸急促,眼神如猛兽般凶狠,似是要一口将身下的人吞了一般。 梨溶见疏塘从风滞房里跑出来,神色有些异常,正准备进去看看,疏塘却突然挡住了她。 “女君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司丞大人现在应该不想见任何人。” “此话何意?” 疏塘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如何开口,为难道:“总之……我是为你好。” 见疏塘欲言又止的样子,梨溶更好奇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之后便愣在了原地。 见有人进来,雪岸挑眉朝风滞笑了笑,风滞这才平复情绪从她身上下来,并施法换下了身上凌乱的衣衫。 梨溶的目光在风滞的脖子上停顿了一瞬,遂问道:“司丞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这些日子有劳了。” “司丞大人何时变得如此见外,我们……以前不这样的。” 梨溶说着便朝雪岸的方向瞥了一眼。 而雪岸却根本没有在意他俩说什么,漫不经心地从梨溶旁边绕了出去。 灵灯仍旧忽明忽灭地亮着,雪岸站在七弦宫内,朝醉影施了法,银色的光芒立刻笼罩在了上方,却并未发现这宫中有任何结界。 之前替风滞破除体内的禁术耗费了太多灵力,雪岸便回到了风滞体内休养生息。 风滞来七弦宫的事,她也知晓大概,只是当时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无法通过灵识与风滞对话。 雪岸又去书房转了一圈,疏塘进来的时候,她正站在墙上那幅巨大的画轴面前发呆。 “若我没猜错,这幅画应该不是栖挚灵君所绘。” 疏塘点头。 “这是姑父……就是于止灵君,赠与父亲的,父亲说这幅画描绘了人间百态,就算是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贩,都画得十分传神,他很欣赏灵君的画工,便将它挂在了这里。” “何时挂的?” 疏塘思忖了片刻。 “大概……将近一万年了。” “你再仔细看看,这幅画真是于止灵君所赠的那幅?” 疏塘不知道雪岸为何有此一问,这幅画一直挂在这里,从未取下来过,自然还是原来的那一幅。 不过,既然雪岸这么说,她还是过来仔细瞧了瞧。 这幅画描绘的是人族都城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不管是城墙宫闱,还是亭台楼阁,都画得栩栩如生,也包括其间行走的人。 整个都城成百上千的人,每一个人脸上的喜怒哀乐都清晰可见。 百族当中能画出如此佳作的,非于止灵君莫属。 疏塘盯着看了半晌,微微蹙眉。 “这确实是姑父所绘,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雪岸伸手在画上点了几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可有变化?” 雪岸所指的第一个地方,是街上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 他正拿着一个钱袋兴高采烈地走向一个名为仙乐阁的地方,仙乐阁的门口,一群打扮妖娆的女子正谄媚地迎接他。 第二个地方,是一个猪肉铺子前,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他的身旁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盖着白布,按照人族的习俗,应该已经去世了。 不远处,一群捕快正朝这边赶来。 第三个地方,是在宫门口,一年轻男子登科及第,所有官员纷纷前来祝贺。 而旁边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却被侍卫拦在了几米开外,她的眼中情绪复杂,有希望有失落,有怨也有恨。 “不对,进仙乐阁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那个猪肉铺子前明明是询价买肉的人,还有宫门口,之前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女子。” 除了雪岸所指的三处,疏塘发现还有好几个地方都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不过都是一些细微的变化,不仔细看,还真不易发现。 但正是这些细微的变化,却改变了事情本来的性质。 雪岸轻笑。“这就对了。” 于止的笔下,从来只会描绘繁花似锦,岁月静好,绝不会有任何的揪心之事。 正如他那个人,高山仰止,存不下什么仇恨。 但疏塘却不明白了,挂在家里多年的画,为何会突然变了,变得让人心中慌乱,无法安定。 “这是浮生三境。” 微知和风滞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疏塘立即应道:“你是说,有人在这幅画上设下了浮生三境?那父亲……” 浮生三境是灵族秘术,根据人的三种恶念贪嗔痴所生。 它的绝妙之处就在于,可以悄无声息地设在任何地方,而中术者也很难发现自己已经中了招。 只要是人,就会有欲念,除非心如止水,否则一旦误入浮生三境,将会永远被困其中。 微知思忖着。“想必是灵君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被困其中。” 疏塘面色十分难看。“没有人能从浮生三境出来的,父亲他会不会……” 疏塘说着,眼眶里已经布满了泪花。 微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一人!” “何人?” 微知眸光微动。“忆回。” “可是忆回姐姐她已经……” 风滞瞥了雪岸一眼。 “听说忆回当年之所以能闯过浮生三境,是因为她修的无情道,无欲无求,自然能如入无人之境,可如今世上,恐怕没有人再能做到这一点。” 雪岸偏头瞧着风滞。 “没想到司丞大人对曾经的天族帝女如此了解,对了,你的梨溶女君呢,怎么没见她一起过来?” “她回妖族了。” “你也不送送人家。” 风滞没有再说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疏塘召出玉笛,笛音起,不过转瞬,那幅画轴上便出现了一个漩涡,眼看疏塘就要跳进漩涡当中,微知立即伸手拉住她,两人便一起被吸了进去。 雪岸偏头朝漩涡看了一眼,遂又扭头看着风滞。 “其实,修无情道,并非无欲无求。” “那你是怎么闯过浮生三境的?” “因为我心怀苍生,悲天悯人啊。” 雪岸微微一笑,而她这一笑,却无半分真诚。 风滞眸光低垂,看不出任何情绪,雪岸又开口道:“你说,困住栖挚的,会是什么?” 还没等风滞回答,雪岸就一把将他拽入了漩涡当中。 于止的这幅画,描绘的是人族都城上元佳节的热闹景象。 此时虽还未完全入夜,街上已经张灯结彩,热火朝天了。 街道两旁挂着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灯盏,吸引不少游人驻足观赏。 其间不乏有才子佳人互赠灯笼,相约同游。 猜灯谜、看杂耍,本来各自美好的大街上,却因为一男一女的到来暂停了片刻。 男子清新俊逸,气宇不凡,着一身玄衣,沉稳之中带着几分为君者的威严。 女子眉目如画,笑靥如花,本是一张少女面容,却被一身红衣衬出几分妩媚。 两人并肩而走,每走一步都牵引着无数人艳羡的目光。 “这是哪个显贵家的公子小姐,竟长得如此妖孽?” “什么公子小姐,这一看就是一对璧人。” “这长得好看的人都在一块了,让我们这些平平无奇的人怎么活!” “诶!瞧你说的,看这些长得好看的人卿卿我我,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作者有话要说: 姑姑和大侄子即将上线~ 第64章 醉酒 雪岸停在一处灯笼铺子前,认真地挑选着灯笼,风滞见不远处几个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便朝前走了几步,将雪岸挡得严严实实。 “雪岸……你着红衣太过惹眼,要不……换一身?” 雪岸没理他,继续挑选着灯笼,铺子老板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公子莫不是怕你家夫人被别人瞧了去?以你家夫人这相貌,光换身衣裳恐怕无济于事,除非你把她藏在家里不让她出门。” “什么夫人?他是我家大侄子,我们这次来都城,就是为了给他物色几个顺眼的姑娘回家做媳妇。” “姑娘别开玩笑了,你看上去比这位公子还小两岁呢!” “我辈分大。” 听雪岸这么一说,老板立刻两眼放光,转身就将后面糊灯笼的女子拉了过来。 “那小姑姑看看,我这女儿怎么样?咱们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她心地善良,踏实能干,将来定会是一位贤妻呀!” 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瞥了风滞一眼,立即埋下了头,脸颊通红。 雪岸偏头瞧了那女子一眼,点了点头。 “嗯,长得还挺水灵,不如就……” 雪岸挑眉看向风滞。 风滞的脸立刻严肃起来。 “我不喜欢善良踏实的。” 雪岸和老板对视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这种事情,还是得听一下当事人的意见,看来咱们是结不成亲家了,不过买个灯笼还是可以的。” 雪岸挑了个龙形的小灯笼举到风滞面前。 “这个好看吗?” “不好看。” 风滞面色冰冷,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雪岸又盯着灯笼看了两眼。 “我觉得挺好看的呀,我以前就养过一条小龙,跟这个长得还挺像。” “我觉得丑。” “那换一个。” 雪岸一连挑了好几个,风滞都板着脸说不好看,最后她还是拿了最初的那个小龙灯。 “又不是买给你的,我觉得好看就行了。” 自雪岸买了灯笼之后,风滞一直面色冰冷,独自一人走在前面,没有再说一个字。 雪岸也没理他,依旧东瞧瞧西看看,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雪岸被一旁的说书先生吸引了过去,与此同时,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突然从一旁冲到了风滞面前。 深呼了两口气,她才开口道:“听说公子不喜欢善良踏实的女子,小女子正好自小就嚣张跋扈,不知可否入得了公子的眼?” “嚣张跋扈?” 风滞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随手从一旁的铺子上拿了把还算精致的匕首,递到她面前。 “可敢往我心口上刺一刀?” 这是什么要求? 女子双目微张,颤颤巍巍地接过匕首。 犹豫了半晌,终是将匕首扔在了地上,看起来被吓得不轻,最后还是被她身边的小丫坏搀扶着离开的。 往心口上刺一刀,不就杀人了吗? 这人长得倒是无可挑剔,却是个疯子! 雪岸听那说书先生讲来讲去,不过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听起来甚是无趣。 她回到风滞身边,只见那些女子看风滞的眼神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悄悄地偷瞄一眼,却不是含情脉脉,反而都离风滞远远的,倒像是……害怕! “你对她们做什么了?” 风滞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们现在真的在浮生三境中?为何不见微知神君和疏塘女君?” 雪岸微微一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闯过浮生三境的吗?就像现在这样,至于微知和疏塘……” “西域葡萄酒,唇齿留香,回味甘甜,不醉人勒!” 一个眉眼深邃的异域男子正在吆喝着,雪岸闻声瞧去。 “这酒我喝过,给我来两壶!” “好嘞!” 雪岸顺手将手里的小龙灯递给了风滞,接过了两壶葡萄酒,又继续说道:“设下这浮生三境的人,修为并不高,困不住他们俩。” 世人听闻从没有人闯过浮生三境,便都对其敬而远之,而实际上,浮生三境确实容易使人产生妄念,却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深不可测。 若设境之人修为高深,被困者又心智不坚,确实容易被困其中。 可若如当下这般,设境之人修为不高,以微知和疏塘的意志力,定然也困不了他们多久。 “那我们呢?” “我们……就该吃吃该喝喝,顺便……让这都城再热闹一点!” 雪岸说着便大步朝前走去,哪里热闹她就往哪里钻,直到夜深了,他们才找了家客栈投宿。 风滞回房后,将进入画中遇到的一切重新回想了一遍,似乎并没有半分异常。 没有所谓的恶念,倒真像是人间的上元佳节。 他思索着,手指无意间搭在了手腕上,摸到醉影时,他突然抬眼,好像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起身就去了隔壁房间,雪岸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见他进来,又顺手给他添了一杯。 风滞顺势坐了下来,将手腕伸到雪岸面前。 “你当年之所以闯过浮生三境,是因为醉影,对不对?” 雪岸抿了一口酒,微微蹙眉。 “还不算太笨!” “所以,我们俩虽在这浮生三境中,却根本不会受影响,你进来,是想趁机引出设境之人?” 雪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风滞的脸。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微知和疏塘进来,完全可以带栖挚出去,雪岸之所以跟进来,就是为了故意引起施术之人的注意。 既然施术之人特地将栖挚藏起来,想必就是怕被人发现,若他知道有人要将栖挚救出去,就肯定会有所动作。 只要他一出手,雪岸便能顺藤摸瓜。 而雪岸要做的,却不只是抓到他这么简单。 风滞见雪岸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连忙将另一壶夺了过来。 “据我所知,天族之人好像都不善喝酒,这酒虽闻起来香,但你还是少喝点。” 听到天族之人四个字,雪岸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气,不过一瞬,便掐住了风滞的脖子,将他摁在了桌上。 她没有手下留情,风滞脸上的青筋凸起,却并没有做任何挣扎,只是叫了她的名字。 “雪……岸……” 雪岸松了手,觉得头有些晕,便顺势靠在了风滞的胸口上。 她小声嘟囔着:“我喝醉了好像扒过别人的衣服,趁我现在还没醉,你最好快些走,要不然,你就只能从了我。” 雪岸说得小声,风滞现在还没缓过神,只听到什么衣服。 待他稍微缓过来了,他才起身将雪岸抱了起来。 风滞将雪岸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身子不能动弹,随后一股莫名的力量直接将他拽回去摔在了床上。 她看着雪岸邪魅的笑容,突然反应过来她方才究竟在说什么了。 他挣扎了两下,却仍旧动弹不得。 雪岸则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这是缚灵术,之前你见道寻使过的,若不是此术,当初在灵陨台,我何至于遍体鳞伤!” 雪岸说着,身上便涌出了些许煞气,风滞见状,立即伸手抱住了她,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 “以后……我不会再让人伤你。” 风滞的声音很轻,雪岸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了下去。 情绪倒是平复了,她的手却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她将纤细的手指缓缓探入了风滞的腰间,顺势解开了他的腰封,风滞立即摁住了她的手。 “雪岸……” 雪岸反手将他的手握住,并拿到眼前晃了晃。 “咦……你怎么又能动了?” “雪岸……你喝醉了。” “我没醉!” 雪岸瞪了风滞一眼,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薄唇上,她攀着风滞的身子往上挪了挪,一口噙住了他的唇瓣。 “雪岸……唔!” 风滞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滚烫,像被烈火焚烧一般灼热。 他想推开身上的人,却又贪恋着唇上那一抹冰冷的柔软。 他在拼命克制着自己的那些荒唐的欲望,可就在舌尖触碰到一阵冰凉的时候,他所有的堤坝全部溃决了。 他任由身上的人将他的衣衫除尽,仍由她冰冷的手掌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任由她细细碎碎地啃咬着。 “原来……这种时候就会不一样啊!” 风滞闻声,只见雪岸的视线逐渐下移。 他的心头一紧,猛地起身将雪岸压在了身下,眼尾微红,喘着粗气道。 “雪岸……别闹了,我可不是圣人!” 雪岸见他那副隐忍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又肆意地覆上了他的唇。 她这一搂,两个人的身子近乎贴到了一起。 她喜欢风滞身上的温度,甚至想将那温度占为己有,于是,她便施法也褪去了自己的衣衫,这样便能更清楚感受到人世的温暖了。 风滞温热的手掌触碰到了雪岸冰冷的肌肤,他的指尖微颤,用力推开了雪岸。 目光落在她斑驳的身子上,他的睫毛微颤,指尖开始颤抖起来。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遍体鳞伤! 雪岸的全身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因为那些伤疤太密,太过触目惊心,只能从偶尔露出的缝隙当中才能看出她本来白皙的肌肤。 那一道道伤疤,就如丑陋的鬼魅一般,在雪岸纤瘦的身子上盘旋着。 风滞将颤抖的手缓缓伸向雪岸心口,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那一块接一块的伤疤。 若是只被刺一剑,绝不会留下那么多的伤口。 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她是怎样承受住了这万剑穿心之苦,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痛啊! 在诸神冢前的石海,风滞握住雪岸的手,看到了逢渔身陨的那一幕,也看到了孤军奋战浑身是血的雪岸。 他本以为那就是全部,可现在看来,那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第65章 吃醋 那些她所谓的苍生,那些她曾经用命护下来的人,正在用她护下来的那条命疯狂地夺走她的命。 她的身体已经遍体鳞伤,还要将她的心戳得千疮百孔。 她那个时候痛的,又何止是身体。 可就算如此,那些人也并没有感恩她曾经所做过的一切,就算她死了,都要将她挫骨扬灰。 将她的元神撕裂,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究竟是怎样的恨,才能对一个人残忍到如此地步,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雪岸感觉到一滴滴温热的泪水砸到了她的身上,她抬眼看着风滞,他的眼眶已经通红,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风滞的身子颤抖得厉害,他只能紧紧地搂住雪岸,将头埋进她的颈窝。 过了很久,他才唤了一声雪岸的名字,颤抖中带着嘶哑。 “雪岸……” 雪岸嗯了一声,也伸手将他搂住,但因为头太晕,很快便睡着了。 风滞就这么盯着怀里的人看了一整夜,他曾在梦中见到过雪岸血染白衣的样子,见到过她孤立无援的样子。 他想象过雪岸受过的诸多苦难,可亲眼看见她身上的伤他才知道,有些苦是想象不出来的。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痛苦,没有亲历是不会知道的。 有些人的遭遇,光是路过,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雪岸觉得这一觉很舒服,除了头有些痛,其他都挺好的。 她起身下床的时候仍旧着一身红衣,但很明显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件。 她揉了揉脑袋,却见桌上还有一壶葡萄酒,这么看来,她昨天也没喝多少。 不过她好像依稀记得她扒了风滞的衣服,之后……便睡着了! 美色当前,竟什么都没干? 雪岸遗憾地叹了口气。 下次还是少喝点。 “醒了?先把醒酒汤喝了。” 风滞进来便将醒酒汤递到了雪岸面前,雪岸顺手接过喝了一口。 “喝完!” 风滞的声音虽很温柔,却有几分命令的意味。 雪岸觉得风滞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这么跟她说话,也不怕她一不高兴就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但因为头实在有些难受,便不跟他计较这些了。 雪岸将醒酒汤喝得见了底,才将碗递给了风滞。 “喏,这下可以了吧!” 风滞满意地接过碗放下,又将一碗粥送到了她面前。 “饿了吧,把粥喝了,你昨晚喝了酒,喝点粥暖暖胃,这是瘦肉粥,我没有加葱姜蒜。” 雪岸看了一眼桌上热气腾腾的粥,又看了一眼风滞。 这人突然这么殷勤,肯定是趁她喝醉占她便宜了,难怪今早起来衣服都换了一身。 雪岸眯着眼睛,一步步靠近风滞。 “风滞,昨晚……你是不是趁我喝醉占我便宜了?” 风滞本来还以为她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既然她这么问,看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究竟是谁占谁便宜啊! “我记性很好的,你别想忽悠我啊!” 风滞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既然你记性这么好,那肯定记得我没占你便宜。” 雪岸半信半疑。“不行,我要用探灵术,你不许拒绝。” “先……先把粥喝了,待会儿该凉了。” 一湾江水倒映着岸上的垂柳缓缓向前流去,岸上的人或吆喝着,或沉默着,独自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 临江的二楼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负手看着这一湾江水。 但他们的神色,却不像是在欣赏这江岸风光。 “雪岸,我们还要等多久?” “快了。” 雪岸话音刚落,一个尖利的嗓音便落入了耳畔。 “哎哟!二位在这呢,让本公公好找!” 来人是一位面色惨白的太监,虽然刻意在脸上涂了胭脂,却比不涂还难看。 他身后跟了十几个侍卫,那些侍卫看上去倒是没毛病。 雪岸回头礼貌地朝那太监微微一笑。 “这位公公可是在找我们?” 那太监娇嗔地跺了下脚,跺脚的同时还嘟了嘟嘴。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不是嘛,除了你们还有谁,上元佳节的时候,二位可是轰动了整个都城,也只有二位这般天姿国色,才能入得了陛下的法眼,这不,陛下邀二位进宫一叙呢!” 那太监说完,还不忘朝雪岸眨了眨眼睛,雪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后,立即转头看向风滞。 本就长得寒碜,挤眉弄眼的更是辣眼睛,还是风滞好看,必要的时候还可洗洗眼。 风滞见雪岸一直盯着自己,遂轻咳了一声。 “咳!既是陛下有命,那我二人自当从命。” 雪岸和风滞随那太监上了马车,那太监一直朝雪岸挤眉弄眼。 雪岸虽不想看见他那张寒碜的脸,却还是笑意盈盈地问道:“公公可是有眼疾?” 宫中之人,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也能听出别人的言外之意。 听雪岸这么一问,那太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立即恢复了常态。 “本公公好得很,就是想问姑娘可有婚配?我们陛下正好与你年龄相仿,姑娘这般姿色,若是入了后宫,定能深得圣宠,将来母仪天下也是有可能的。” 雪岸面上带着几分娇羞,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真的吗?若真能得到陛下的垂青,那我定不会忘了公公的恩情。” 听到雪岸也有意,那太监立刻就乐了。 “姑娘说这些就见外了,本公公就是觉得姑娘与陛下十分般配,定是天赐的良缘。” 那太监见风滞的脸色不太好,遂又说道:“至于公子嘛,陛下还有几个同胞妹妹,将来你当了驸马,想要一展抱负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年轻人嘛,不就是图个前程吗!” 马车一路想皇宫驶去,刚走没多久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太监扯着嗓子冲外面喊道:“干什么吃的!要是误了时辰,小心你们的脑袋!” 马车仍旧一动不动,外面也没有人回应。 雪岸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随即马车突然朝四面八方裂开。 风滞和雪岸一个飞身同时落定,那太监却直接摔在了马车的残垣断壁上,一边扯着嗓子骂,一边扶着腰狼狈地爬起来。 “哪个孙子干的?看本公公回去不摘了他的脑袋!” 他刚爬起来,便看见风滞与他带来的十几个侍卫打了起来。 电光火石,灵力交错,就像是排演的戏剧一般,太监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两腿一软,又摔在了地上。 “妖……妖怪呀!” 就在他摔倒的同时,风滞手中的奉雪化出了十几个□□,银光飞转,转瞬之间便割破了那十几个侍卫的喉咙。 风滞目光如炬,朝那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心下觉得不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奉雪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划过了他的脖颈。 雪岸漫不经心地看了那太监一眼。 “你杀他干嘛?” “看他不顺眼。” 雪岸诧异地瞧着风滞。 “你可是维护百族安宁的司丞大人,而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就算他得罪了你,你也不至于杀了他呀!” “哦?修罗大人的意思是,真想嫁给那皇帝母仪天下咯?”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酸呢?若不是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还以为你在吃醋呢!” “知道又……” 风滞的话刚到嘴边,却见雪岸已经施法褪去了那些侍卫的伪装。 他们身上残余的气息虽微弱,却能明显看出是灵族中人。 “果然坐不住了!既如此,那咱们就送她一份大礼。” 雪岸说着继续朝前走去,风滞立即跟上。 “你真打算进宫当皇后?” 见风滞一脸认真,雪岸忍不住笑了。 “若是那小皇帝长得还不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从那太监看你眼神可以断定,他没你好看。” 听见雪岸夸自己好看,风滞的脸上泛起了一抹不起眼的红晕。 雪岸顺势捏了捏他的脸。“看来,你也不是一直都聪明嘛!” 风滞这才意识到雪岸在开玩笑,雪岸捏着他脸的手还未放下来,他便趁机也捏住了雪岸的脸。 雪岸一怔。 “谁……谁借你的胆子?敢对你姑奶奶动手!放手!” “你先放!”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风滞先放了手。 对于风滞最近胆子越来越大这件事,雪岸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竟然都没跟他计较。 两人进了宫,跟皇帝说了路上遇袭之事,那皇帝好像对太监的死并没有多在意,反而对雪岸和风滞嘘寒问暖。 人族这一任的皇帝善作画,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东西,其中自然也包括长得好看的人。 自从他见了风滞和雪岸,眼睛就没从他俩身上移开过,一个劲地要拉着他们画画。 第一天,他拉着雪岸和风滞在御花园画了一整天。 让雪岸和风滞配合他换了无数套衣服,有帮他们单人画的,也有他们两人一起的。 在作画期间,雪岸会时不时的跟他聊两句,一来二去,他发现雪岸也是个懂画之人。 有些旁人不理解他的地方,雪岸似乎都能与他得出相同的见解。 于是,两人一聊便聊到了深夜。 连续两天,雪岸都在他的寝殿没有出来,寝殿里不时传出两人的说笑声。 寝殿外的宫女太监们都在窃窃私语,只有风滞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恨自己不善画画,连插个话都插不上,要不然那小皇帝断不会有机会与雪岸独处。 最可恨的是,那小皇帝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雪岸对他也难得的有耐心。 第三天的时候,小皇帝颁了一纸诏令。 第66章 凭你 整个都城的士兵突然结节,整顿完毕后,便出了宫。 不少官员在宫门外哭诉着要见皇帝一面,却始终无果。 几天之后,昔日繁华的闹市寂静无声,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复存在,整个都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放眼望去,街道上只有拖拽的血痕以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就算是皇宫之中,此刻也已经尸横遍野。 整个都城之内,除了风滞和雪岸,唯一活着的,便是那个痴迷于作画的小皇帝。 他的一纸诏令,屠了一座城。 风滞和雪岸并肩立于城墙之上,望着坟茔般的都城,以及那一湾被鲜血染红的江水。 风滞不解。“身为一国之君,怎会亲自屠戮自己的臣民?” “因为我骗了他,我跟他说,我可以救活他们。” 小皇帝喜欢作画,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雪岸告诉他,他的画里都是都是些美好的东西,但自古以来,只有悲凉之作才足以震撼人心。 所以,她便建议小皇帝画一幅凄凉之景。 可自小皇帝出生以来,他的江山一直河清海晏,他见到的都是些美好的东西,又怎能画出世间的悲凉。 经过两天的交谈,小皇帝已经将雪岸视为知己,雪岸说什么他都信。 雪岸在小皇帝的寝殿杀死了一个宫女,遂又当着他的面将人救活了,他相信就算他屠了整座城,雪岸也能将所有人救回来。 于是,便有了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风滞:“可如今血流成河,他就没有丝毫怀疑过你?” “血流成河?”雪岸轻笑。 “你别忘了,我们现在不过是在一幅画中,画中之人本就没有生命,是因为浮生三境,才让他们看起来有了生机,也正因为如此,只要画中的人一死,施术者便会被反噬。 至于这个小皇帝,他善作画的确不假,但他很爱护自己的百姓,绝不会为了一幅画作而屠城,于止跟我说过,她曾在人族结识过一个喜欢作画的皇帝,如今看来,应该就是这位了。” 画中人并非真实的人,他的思想是作画之人赋予的。 于止在画这幅画的时候,画中的小皇帝就只是一个痴迷于画画的人,所以他才会为了一幅画而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你这两天,就只是跟他聊画?” “不然你以为呢?” 雪岸话音刚落,忽见远处出现了火光,火势越来越猛,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烧来。 风滞:“她这是想鱼死网破,将我们烧死在这画中?” 雪岸嘴角微动。 “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语罢,雪岸凝神施法,四周寒气渐起,转瞬之间,她的脚下便结起了厚厚的一层冰。 寒冰以她为中心迅速朝四周蔓延,漫过阡陌的屋舍,冻结腐烂的尸身,最后直接将那团熊熊烈火凝结在了半空之中。 “这是……千里冰封?泞渊教你的?” “何须他教!” 正如雪岸所料,他们出去的时候,已经不在七弦宫的书房了,而是在一处比七弦宫更华丽的宫殿当中。 微知和疏塘也将栖挚带了出来,栖挚看上去虽有些虚弱,却并无大碍,而且他和疏塘之间,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隔阂。 疏塘四下望了一眼,眼中生起了几分怒气。 “这是空灵殿,果真是她!” “堂堂灵族公主,吸食他人灵力,将自己的叔父困于浮生三境,如此阴毒,这要是传出去,也不知别人会怎么看灵皇,还是说……这些事情灵皇早就默许了!” 雪岸说到后面,故意提高了音量。 “你闭嘴!” 清浅趾高气昂地从门口进来,虽然面色十分苍白,却仍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她看了栖挚一眼。 “叔父,看在叔侄情分上,我本没打算要你性命,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也留不得你了,要怪你就怪你的好女儿吧!她可真是好本事,连天族神君妖族司丞都给招来了。” 栖挚咳嗽了两声,气愤道:“清浅……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别说了!我不会听你的,父皇如今那般模样,作为女儿,我怎能坐视不理。倒是你!他也是你的兄长,你袖手旁观也就算了,还要阻止我救他,叔父……你居心何在?” 见清浅这般不知悔改,疏塘怒了。 “清浅!你平时娇纵任性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吸食他人灵力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让我灵族今后如何在百族当中立足?” “你给我闭嘴!这里最没有资格说我的人就是你,你当初当着众人的面替那魔神忆回说话,那个时候,你可有想过我灵族如何立足,叔父又如何立足……啊!” 清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雪岸隔空扇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咬牙切齿地怒视着雪岸,大声吼道:“给我杀了她!” 语罢,她身后的两个女子便幻化出了两把古琴,正要朝雪岸拨动琴弦,奉雪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将所有的琴弦割断,并回到了风滞手中。 清浅怒视着风滞。 “司丞大人,你难道要为了她与我灵族为敌吗?” “这话应该是本君问你,你吸食我妖族中人的灵力,可是想与我为敌?” 清浅冷笑了一声。 “好得很!我看,你们全都是一伙的,让诸神冢的人掳走我,威胁父皇,又设计将我父皇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就是为了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遭世人唾弃,对不对?” 清浅越说越气愤,大殿当中只剩下了她的嘶吼声。 “既如此,那就谁也别想离开!” 清浅说着便扯下脖子上的项链,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项链碎裂之后,一道强光腾空而起,她将自己灵力注入其中,默念了个法诀,随后殿中之人便全部被笼罩在了强光之下。 “诸位的灵力,可比那些小灵修的要强得多,有了你们的贡献,想必父皇很快就能好起来。” “是吗……就凭你?” 雪岸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清浅身边。 “我敢跟你打赌,他们随便一人的灵力你都吸不走,不信你试试?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强撑了,浮生三境的反噬之力可不好受。” 清浅惊讶地看着雪岸。 “不可能……你怎么会没事?” “想知道吗?” 雪岸一脸笑意,凑到了清浅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现在用的东西,是我的!” 雪岸摊开手掌,殿中的强光便全部汇聚到了她的掌心之中。 清浅睁大了双眼看着雪岸,颤抖着后退了两步。 之前她全靠雪岸的元神在硬撑,如今浮生三境的反噬之力已经让她连说话都觉得吃力了。 她猛吐了一口鲜血,随即瘫倒在了地上,却仍旧睁大双眼看着雪岸。 雪岸一步一步地朝清浅靠近,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了清浅绷紧的神经上,让她不得不费力地往后挪。 “你……你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清浅一直仗着灵族公主的身份跋扈自恣,因为她从小下便身体虚弱,灵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灵族当中根本没人敢跟她叫板,疏塘虽然是她的堂妹,却也没少受她的欺负。 一个习惯了被人奉承的公主,自然见不得别人抢走了她的风头,而雪岸就是那个总是盖过她风头的人。 有雪岸在的地方,就算是灵皇,也得谦卑恭敬,礼遇有加,更别说她这个小小的公主。 她气不过,看不惯雪岸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于是总想着私下给雪岸使绊子。 要是没整蛊到雪岸,她便将所有的怨气全部报复在疏塘身上,谁让她俩走得近。 她的这些小动作,雪岸不是不知道,之所以没惩治她,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无心理会这些繁杂小事。 可若清浅做得太过分,雪岸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清浅虽总是一副病泱泱的样子,但她身边的阙隐修为却不低,当初的疏塘胆小怕事,从来不敢得罪她这个堂姐,可她这个堂姐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因为在雪岸身上吃了瘪,她一怒之下便下令让阙隐毁了疏塘的灵脉,若是灵脉被毁,以后便再也不能修炼,她这招着实阴毒。 也因为这件事,她彻底引起了雪岸的注意。 雪岸将她带到灵皇面前,当着栖挚和逢渔的面揭发了她的恶行。 就算灵皇有心袒护,事关疏塘的未来,栖挚和逢渔也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灵皇下令关了她的禁闭,让她闭门思过一年,一年之内不得外出。 可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关她一年根本无济于事。 于是雪岸便顺势而为,替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阙隐身上,当着她的面将阙隐打成了重伤,并且废了阙隐半生修为。 杀鸡儆猴,雪岸虽没有对她动手,却跟打在她身上并无两样。 此后,凡是有人敢在清浅面前提到忆回的名字,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当初灵陨台发生的事情众人皆知,清浅也再清楚不过,她与雪岸本就不对付,后来还一直靠雪岸的一缕元神续命。 如今魔神归来,她知道她断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若眼前之人真是忆回,当初尚且有天族规矩束缚,如今怕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她了。 清浅的眼中满是恐惧,看着雪岸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你倒是长进了不少,还学会了浮生三境,不过……这么有趣的东西,你一定没有亲身体验过吧? 以你的资质,要是进去了,就算是你的父皇,恐怕也救不了你,要不要试试?” 清浅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少女面容,不禁后背一凉,嘴上一直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不!不可能……你不是她!” 对于清浅来说,忆回是她的噩梦,噩梦好不容易停在了五千年前。 再看到如今的雪岸,简直就是魔鬼般的存在。 第67章 撒娇 清浅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早就在雪岸的意料之中。 对于清浅这个人,以前雪岸不屑搭理,如今也同样没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就是一个替她保管元神的躯壳而已,如今物归原主,这副躯壳自然也就没用了。 雪岸正要施法,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弦音。 那道弦音伴随着灵力,将雪岸与清浅隔绝开来,随后传来灵皇的声音。 “我灵族公主做了错事,还用不着外人来管束!” 灵皇披着斗篷,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雪岸轻笑。“清浅所做之事,可不只关乎灵族,灵皇就算是有心偏袒,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吧!” 灵皇抬眼看着雪岸,神色有些复杂,正要开口,雪岸却将手中的元神抛向了半空。 强光立即照亮了整个大殿,其他人都将手挡在了眼前。 雪岸又施了个隔音术,确认殿中其他人没办法听见他二人的谈话,她才开了口。 “不如,我俩做个交易,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过清浅,并且暂不将她所做之事外传,这样你既护住了女儿,又保住了灵族的名声,如何?” 栖挚和疏塘是灵族中人,定会以灵族为重,天族与灵族关系匪浅,微知也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定然不会随意将清浅杀人夺灵力之事说出去。 那殿中会将此事外传的,便只剩下了雪岸和风滞。 灵皇朝风滞的方向瞥了一眼,雪岸立即意会:“他听我的。” 灵皇这才郑重地看着雪岸。“你是……” 雪岸没理他。“灵皇既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雪岸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问道:“当年诛杀忆回,可是有人提前传信让你前往天族?那人是谁?” 灵皇愕然抬眼看着雪岸,几乎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 “真的是你!那本皇的伤……诸神冢是你的人?” 雪岸朝清浅的位置给灵皇使了个眼色,眼中带着几分杀气,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并没有回答他。 灵皇立即收起惊愕,点头回答雪岸的话:“是当年的天族大殿下,如今的天后,歌渃。” “歌渃?” 难怪在灵陨台上她先是惺惺作态,后又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杀了雪岸,原来她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雪岸往坑里跳呢! 装了那么多年温婉懂事,善良贤惠的好姐姐,终于是忍不住了。 “除此之外,歌渃可跟你提过其他的?比如……她如何杀了天帝辰启。” “先天帝不是你……” “你只需回答有还是没有!” 灵皇摇头。“没有,天后的信中只提到九天柱的预言,以及忆回勾结魔族的事。” 雪岸冷笑。“一个预言,一句虚言,你们便要杀了一个不惜以性命护百族安宁的人,是真的怕她毁天灭地,还是怕她终有一日会凌驾于百族之上,让你们的君主之位不保?” 灵皇垂眸,不知该如何作答。 “本皇知道的就这些,还望你信守承诺,至于你……的事情,本皇可以装作毫不知情。”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雪岸话音刚落,灵皇和清浅只觉有一道强光划过,之后便晕了过去。 雪岸正准备收回元神,殿中的强光却突然消失了。 一晃眼的功夫,只见微知夺走元神离开了殿中,风滞已经追了上去。 浩渺天际,风卷残云。 雪岸追上风滞的时候,微知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他们的正前方,一个身着碧蓝色衣衫的男子正迎面飞来。 待那人飞近了些,雪岸才看清了他的样貌,是云须。 云须仍旧不苟言笑,只朝他们微微颔首。 雪岸觉得他的这一丁点礼貌,可能都是看在纤染的面子上。 想到纤染,雪岸朝他身后望了一眼。 “怎就你一人?纤染将军呢?” “我正在找她。” “她不是同你一起去找道寻了吗?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弄丢了不成?” 云须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情绪,担忧当中带着几分自责。 原来,云须和纤染到天族之后,纤染便独自去了然宫见了道寻。 云须在钧天大门外等她,等了很久终是没见纤染出来,这才进天族询问。 可奇怪的是,了然宫的神侍却说道寻这些日子一直在闭关,没有任何人前来拜访过,更没见过纤染。 云须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便在了然宫外观察了多日,可了然宫确实没有任何异常,而且也没有半点纤染的气息。 确定纤染没在天族之后,他这才准备去别处寻人。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会不会是道寻觉得她知道了什么,所以把她藏起来了?” “整个了然宫我都用枝叶探过,确实没有纤染的气息。” 云须停顿了片刻,遂抬眼。“你这话是何意?道寻真的跟熠鸟族灭族之事有关?” 云须只有他自己斩杀熠鸟的记忆,却并不知当年熠鸟族的内情。 替别人背了上万年的锅,自己却至今都毫不知情,真是空有一身修为。 雪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灵力汇聚指尖,注入了他的眉心,让他以雪岸的视角,亲眼看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半晌过后,一向面无表情的云须,在睁眼的那一瞬间,脸上竟然闪过了一抹红晕。 他瞥了雪岸和风滞一眼,遂轻咳了一声。 “你们怀疑道寻是害熠鸟族灭族的真凶?” 雪岸:“难道不是吗?” “他的嫌疑确实最大,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其实并不关心谁是灭族之人,我只要纤染平安无事,她既不在了然宫,那我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云须便没有了踪影。 雪岸望着面前缥缈的云层,咬紧了后槽牙。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蛮荒树精!当时就应该让纤染多捅他几个窟窿!” “主人,要不我去替你捅他几窟窿?” 风滞和雪岸追着微知离开灵族之后,青著也跟了上来。 但他一想到他伤了风滞之后雪岸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的样子,便只敢默默地跟在他二人身后。 看见雪岸对云须不满,他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将功赎罪的机会,这才敢主动请缨,雪岸回头朝他笑了笑。 “你虽是剑灵,倒也不必随时都充满杀气。” 青著觉得雪岸并没有原谅他,便灰溜溜地上前扯了扯雪岸的袖子,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 “主人,青著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对风……司丞大人动手了。” “你又没对我动手,跟我认错有什么用。” 听雪岸这么说,青著又转向了风滞,拱手行了个礼。 “之前的事是青著不对,还望司丞大人见谅。” 虽然青著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风滞的脸色却似乎不太好,他垂眸瞥了青著一眼。 “雪岸虽是你的主人,但你是男子,男女有别,以后还是注意点分寸,别动不动就撒娇,就算扯袖子都不行。” “知道了……” 青著乖乖应承,遂又眨了眨眼。“所以你到底原没原谅我?” 青著和雪岸同时盯着风滞,对上雪岸那双明亮的眸子,风滞迅速别过脸,独自朝钧天大门飞去。 钧天门外一直都有重兵把守,未得允许不能随意出入,雪岸三人只好化作微知的随从,装作追赶自家主上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 微知的近侍没有几个,而雪岸正好都见过。 守门士兵不敢轻易得罪微知手下的人,便二话不说给他们让了道。 若真如疏塘所言,微知是奉歌渃之命前去盯着风滞,那他夺走雪岸的元神,想必也会交到歌渃手中。 歌渃如今是天后,那她一定住在千夜宫。 雪岸三人朝千夜宫的方向走去,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吵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便避开人群抄了小道。 穿过一座假山后面时,雪岸觉得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随后传来“哼唧”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抬脚拨开地上的云雾。 只见一个火红色的肉球滚到了她的脚边,在她的脚上蹭了两下之后,才舒展了身子,甩了甩狮子头,两只大大的虎眼朝她眨了两下。 雪岸蹲下身,摸了摸他头上的两只角。 “小麒麟,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往我身上蹭,我可是很喜欢吃麒麟肉的哟!” 小麒麟缩了缩头,遂又在雪岸的脚上蹭了两下,似乎并没有被她的恐吓吓到。 雪岸轻轻敲了敲他的头。“荧惑是你什么人啊?” 小麒麟哼唧了两声,顿时泪眼婆娑。 “没想到,荧惑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雪岸揉了揉小麒麟的头,站起身正要走,却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麒麟突然咬住了雪岸的衣摆,雪岸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顺手将他藏了起来。 那孩童一身锦袍,袍子上的金线勾勒出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小手正晃着腰间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 朝奚的真身便是凤凰,这小孩竟然敢将天帝的真身绣在衣袍之上,想必他就是朝奚和歌渃的好儿子,如今的天族太子思衍了。 雪岸本以为他会像以前的清浅那般身娇体弱,眼下看来,除了一千多岁还是一副孩童模样,倒是没什么毛病。 难不成妖皇的铸灵杵还真起了作用? 思衍上下打量了雪岸三人一眼,开口道:“你们可曾见到本殿的麒麟兽?” “不曾。” “可本殿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跑了。” 雪岸居高临下地朝他笑了笑。 “那殿下可知微知神君往哪个方向去了?” “神君刚回来就被母后的人请到千夜宫去了,看上去像是有什么急事。” 思衍回答完雪岸的话才反应过来,遂恼怒道:“本殿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因为殿下平易近人啊!” 突然被人夸了一句,就算只是个小小的侍从,思衍还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待他回过神来,雪岸三人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醋味儿渐浓啊! 风滞:一派胡言! 第68章 不烫 雪岸等人快要到千夜宫时,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咆哮。 小麒麟顿时躁动不安,死扯着雪岸的衣摆示意她去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个方向是涂园,荧惑居住的地方。 而方才那声咆哮,雪岸也再熟悉不过,只是这声咆哮,似乎与她以往听到的有所不同。 虽然仍旧震耳欲聋,却失了几分生气,雪岸睫毛微颤。 “荧惑……” 雪岸吩咐青著继续去盯着微知,自己和风滞则随小麒麟去了涂园。 天族虽云雾飘渺,到处雕梁画栋,那玉楼金殿更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疏离感,但涂园却有所不同。 因为荧惑是天帝辰启的神兽,所以一直都享受着神兽当中的最高待遇。 不仅有自己的专属府邸,府邸当中的一切也全部按照它的习性布置。 奇花异草,流水潺潺,与其说这是一座府邸,不如说是散养神兽的野外家园。 小麒麟一路连滚带爬地朝园中奔去,跑到一棵古树前,他终于放缓了脚步,哼哼唧唧地蹭了蹭趴在树下那只身形比他高大几倍的火红巨兽。 那巨兽眯了眯眼,撑起身子望向了雪岸。 它看起来十分疲累,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四条腿却在微微发颤。 雪岸本能地朝前走了两步,遂又停了下来。 还没等她开口,那只巨兽便说了话,听起来十分费力。 “神兽荧惑……恭迎殿下!” 说出这几个字,似乎用尽了荧惑全部的力气,只听一声巨响,它便重重地瘫倒在了地上。 雪岸立即走到它跟前,伸手探了探它的灵识。 雪岸降世的时候,荧惑就已经跟在辰启身边了。 辰启说荧惑是上古神兽,它跨过的年岁,比百族当中的任何一个大族都要长。 雪岸本以为像荧惑这种神兽,定是可以千秋万载,不死不灭的。 可眼下,荧惑周身的灵力已经溃散,只剩下了一口气在苦苦支撑。 荧惑见雪岸手指微颤,面色十分凝重,便将爪子伸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殿下不必……难过,荧惑此生……还能再见殿下一面……无憾了。” 雪岸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们都说是我杀了父帝,你不怪我?” 荧惑眯眼。 “殿下是荧惑看着长大的,你有没有杀主上,荧惑比谁都清楚,就像殿下如今变幻了模样,荧惑不也一样能将你认出来,只是……荧惑寿数已尽,不能再陪着殿下了。” 雪岸苦笑。 “荧惑,逢渔姑姑信我,她不在了,若你不信我,是不是就可以活得久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像那些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的人一样,活得逍遥自在,你是神兽啊……你的寿数怎会有尽呢?” “殿下……不是这样的,切不可被虚妄蒙蔽了……” 荧惑的话还未说完,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它的身体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一颗闪着金红色光芒的灵丹缓缓落入了雪岸的手中。 小麒麟哼哼唧唧泪如雨下,时不时发出雷鸣般的叫声,只是他年纪尚小,声音并没有荧惑那般震耳欲聋。 雪岸紧紧握住荧惑的灵丹,她没想到这么短暂的重逢竟是最后一面。 荧惑是上古神兽,可在雪岸面前,却甘愿当一匹温顺的马。 它知道自己的力气很大,所以在雪岸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生怕伤着她。 雪岸高兴的时候,它会载着雪岸自由驰骋在九天之上,雪岸难过的时候,它会默默陪在雪岸身边听她喃喃低语。 雪岸本以为荧惑也跟天族诸神一样恨她,怨她,巴不得她永远消失在世上。 所以在听见它的叫声时,雪岸并没有打算过来,若不是小麒麟拼命扯咬着衣摆,她恐怕连荧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可就算到了荧惑面前,雪岸还是不敢上前,她害怕荧惑撑着最后一口气是为了替辰启报仇。 害怕这是有心之人故意布的局,害怕曾经那个温顺的小马儿会像她信任的其他人一样,一心只想杀了她。 她已经死过一次,早已没那么在意生死,她只是不想让本就寒凉的心再被冰冻三尺,她不想再给任何人伤害她自己的机会。 与死神搏斗,与恶灵厮杀,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是铜墙铁壁。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铜墙铁壁之下,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装着一个鬼域修罗不愿面对的温良。 她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会信她,不敢相信有人会喜欢她。 因为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天族帝女,而是从肮脏的鬼域爬出来的女修罗。 虽然她现在不屑与那些道貌岸然的神君为伍,也根本不稀罕天族帝女的身份。 但在荧惑面前,她却有那么一瞬,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少不经事忆回。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忽闻有人朝涂园这边过来,风滞立即开口提醒。 “雪岸……” 雪岸知道他的意思,荧惑身故,若他们再不离开,难免会被人怀疑。 明月高悬,清风拂面,菡萏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月光洒在地上,给莲池边上的石板路铺上了一层银白。 风滞朝前走了两步,与雪岸并肩走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在霁月宫里走着,一路走到了星沉殿。 雪岸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风滞也随她坐了下来。 四周很安静,因为雪岸没有呼吸,所以只能听见风滞的呼吸声。 雪岸扭头看了他一眼,遂又抬眼看着头顶高悬的明月。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叫霁月宫吗?” “因为这里的月亮最圆?” “因为曾经诸神的眼中,忆回就是那个高风霁月的人。” 雪岸冷笑了一声。“如今想来,还真是讽刺,可能在他们的眼中,忆回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风滞没有再说话,他转过头,银色的月光正落在雪岸脸上,将那张脸映得格外白皙。 他的右手已经绕过了雪岸的后背,正要搂住她的肩,却又突然顿在了半空中,因为雪岸的目光此时已经落在了他僵住的手上。 “雪岸,我……” “我累了。” 语罢,雪岸顺势将头靠在了风滞的肩膀上。 风滞一怔,半晌才把那只僵硬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轻地拍着,就像在哄婴儿睡觉般地小心翼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在了雪岸的脸上,房间的窗户正好面对着莲池,时不时飘来一股菡萏的清香。 雪岸眯了眯眼,慵懒地起身,才发现她昨晚竟睡在自己曾经的床榻之上。 许是已经过去了几千年的缘故,她并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醒了?” 风滞缓缓走到窗边,顺手将窗户推开。 微风正好拂起了他的一缕发丝,在晨光的映衬下,那张脸竟比平日更加摄人心魄。 见雪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皱了皱眉。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雪岸见他一脸认真,嘴角浮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遂伸手扶了扶脑袋,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 “头有点晕……还浑身无力。”说完还咳嗽了两声。 风滞见状,立即过来探了探雪岸的额头,雪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是不是不烫?” 风滞认真点头。“嗯。” 雪岸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傻,我本来就没有温度,自然不会烫。” “……” 风滞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目光四下游离。 “那……那个,我随便做了些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 雪岸张开双手,抬眼看着风滞,风滞愣了一瞬,才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雪岸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目光却一直在他的脸上上下打量。 他虽故意别开了雪岸的目光,耳根却泛起了一抹红晕。 只听雪岸微微叹了口气。 “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姑娘。” 风滞闻声转过头,正好撞上雪岸的目光,脸颊顿时通红。 雪岸轻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迟早是要娶妻的,说不定我还可以为你把把关,虽然我以前眼瞎,但现在可没人逃得过我的眼睛。” 风滞的面色沉了几分,将雪岸放在桌旁的椅子上,没有说话。 桌上除了肉汤圆,还放了五六个清炒的小菜。 都是人族的菜肴,并且没有放葱姜蒜,而且看上去卖相还不错,雪岸拿起筷子挨个尝了味道之后,不可思议地看着风滞。 “要是你生在人族,去开一家酒楼,生意绝对火爆,肯定比你做妖族司丞有意思。” “你的意思是,味道还不错?” “嗯,我虽没吃过几次,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雪岸一边说着,一边夹着菜往嘴里送。 看她吃得开心,风滞这才舒缓了面容。 “可我就会做几个小菜,不会做生意,要不你……” “得了吧!你可精明着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你若只会做几个小菜,以你的修为,能当上妖族司丞?” 风滞的话被雪岸堵在了嘴边,只好拿起筷子夹菜以掩饰尴尬,但雪岸却突然放下了筷子。 “不过……你一个妖族中人,学这些人族菜肴做什么?咱们又不用进食,平日吃点东西,不过也就尝个味道打发时间,没必要搞得这么专业吧!” “我小时候在人族酒楼待过,见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你去当老板娘? 第69章 手滑 风滞出生在两界山附近,因为资质不高,根本没办法在妖族立足,所以便流落到了人族。 凡人害怕妖物,一旦被人发现身份,断然不会放过他,定会趁他还小斩草除根。 他只有故意隐藏气息,才能在人族勉强度日。 因为孤苦无依,他住过破庙,给人当过书童,也在街边当过乞丐,几经辗转之后,又被人贩子卖到了一家酒楼做杂役。 好在那家酒楼除了老板以外,其他人看他可怜,都挺照顾他的,平时也就让他在厨房帮忙打打下手,洗个菜生个火什么的。 时间一长,自然也就将掌勺大厨的手艺学了过来。 “既然你小时候颠沛流离,定然没有好好念过书,可你这手字又是怎么习来的?我可是自小就开始练字了。” 若非自小练习,断不可能写得如此炉火纯青,更不可能与雪岸的字迹一模一样。 “都跟你说过了……我自己瞎练的。” “我不信,关于咱俩的字迹,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有,你似乎很了解我以前的事情,可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风滞,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你最好如实招来。” “你的事情本就家喻户晓,而且……你都说了,你陨落之后我才出生的,我能瞒你什么,好了,快吃……” 风滞的话还没说完,桌上的小菜已经被洗劫一空,连盘子都少了一个。 雪岸和风滞寻着吧唧嘴的声音一同朝桌子底下望去,一个火红色的小肉球正在认真地舔舐着盘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目光。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 “我怀疑他不是麒麟,而是饕餮!” 离开涂园的时候,雪岸和风滞便察觉到小麒麟跟了过来,见他没什么动静,两人也就没理他。 看他现下这副饥不择食的样子,想必是光顾着伤心没顾着进食。 雪岸伸手在小麒麟身上拍了一下,把他吓得一激灵,急忙转头瞧着他二人。 偷吃被抓了个现行,他只敢弱弱地埋着头,时不时偷瞄雪岸一眼,见雪岸不理他,他又委屈地看着风滞。 风滞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两下。 “出来吧,她没有生气。” 听风滞这么说,小麒麟这才从桌子底下出来,站在一旁耷拉着耳朵看着雪岸。 好像只要雪岸不亲自开口,他就内心有愧似的。 雪岸瞥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麒麟摇头哼唧了两声。 “还没有名字呀,那我帮你起一个。” 雪岸蹙眉想了半天,遂抬眼看着风滞。“要不……你来起?” 风滞打量了小麒麟一眼,眸光微动。“就叫围棋,如何?” “围棋?” 小麒麟浑身上下跟围棋毫不沾边,雪岸不知道风滞为何会想到围棋这个名字,但有个名字总比没有好。 “那就围棋吧!” 围棋朝风滞眨了眨眼睛,似乎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叫围棋。 风滞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过了片刻,他才问雪岸。 “对了,你怎么听懂他说话的?” “我自小便和荧惑在一起,许是待久了,自然就懂了,你若想知道围棋说什么,那他以后就交给你了,我看你俩挺投缘,正好给他找个爹。” “……爹?” 自忆回身陨之后,霁月宫就再没有人来过,朝奚更是明令查封了此处。 正因为如此,就算雪岸和风滞现在住在这里,也不易被人察觉。 霁月宫里的陈设还和当年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许是因为天族灵力充沛,宫里甚至连灰尘都没有积。 雪岸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双眼无神,似是在想什么事情。 这个秋千是辰启亲手给她做的,没有用半分灵力,只是想让她与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拥有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 在外人面前,辰启是秉公执法的天帝,可在雪岸面前,他只是一个疼惜自己女儿的父亲。 雪岸自小就很懂事,不管是待人接物,还是勤奋修炼。 她一向很清楚自己帝女的身份,不仅没有让天帝失望过,更是让诸神对她赞不绝口。 也正因为她小小年纪就太过懂事,辰启作为父亲,见了难免有些心疼。 为了让她放松一下,暂时卸下帝女的担子,辰启经常会给她做一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这个秋千,就是其中之一。 雪岸当年觉得这个秋千甚是无趣,在上面摇摇晃晃半天,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还不如潜心修炼来得实在。 可如今她却觉得,坐在上面荡来荡去,可比修炼有意思多了。 放松之余,她又有一些失落。 毕竟曾经笑盈盈给她推秋千的人,再也见不到了,要让秋千荡起来,只能后退两步,靠自己的脚尖在地上借力。 摇晃的秋千渐渐停了下来,雪岸正准备踩在地上借力,秋千却又重新荡了起来。 两只修长的手握住绳子轻轻一推,又松开,就这么慢慢地重复着。 雪岸顺着那只手看去,风滞正扬起嘴角看着她。 他笑得很好看,很温柔,一如夏日清晨的微风,让人心里很舒服。 雪岸不自觉地弯起眉眼,也朝风滞笑了笑。 这一次,她只是单纯地因为开心而笑,没有半分算计。 微风拂面,花草渐生,冰莹树下,浅粉色的透明花瓣缓缓飘落。 才子佳人相视而笑,本是十分养眼的画面,却因为青著的一声主人瞬间打破。 “主人!” 雪岸瞥了青著一眼。“微知没有将元神交给歌渃?” 青著点头。“主人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元神。” 天族的每一座宫殿,雪岸再熟悉不过,她能感应到自己元神现下在哪个方位,自然就能猜到是在谁的宫殿。 如今元神一直在籍策宫,那就一定还在微知的手中。 青著如实回禀。 “微知去了千夜宫,没多久就出来了,后来又去百宸宫见了天帝,可他却没有将元神交给任何人,回去之后也就打坐练剑,并没有任何异常。” 按理来说,无论是歌渃还是朝奚,若是知道雪岸的元神在微知手中,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斩草除根,可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 是微知根本没有将此事告诉他们,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你继续盯着,微知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青著离开后,雪岸在秋千上发了会儿呆,半天没有说话。 风滞见她的头上落了几片花瓣,便伸手替她摘了去,顺势开口道:“要不,我们去摘莲子吧?” 逢渔喜欢菡萏,见霁月宫内的格局太过严肃,便种了那方莲池,后又在宫内种了不少花草,这才让霁月宫看起来有了几分生气。 相比于荡秋千,雪岸当年最喜欢的,就是和逢渔一起去摘莲子。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吃莲子,也不是摘莲子有多有趣,而是在那晃晃悠悠的小船上,她可以悟出许多修炼法门。 可是风滞为何会突然提起去摘莲子? 关于雪岸的这些事情,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但风滞似乎很了解雪岸的过往,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雪岸抬眼盯着风滞看了半晌,却并没有开口问他。 如果他真有所隐瞒,就算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走吧!” 小船拨开莲叶,缓缓向前驶去,身后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风滞一边划船,一边摘莲蓬,时不时地将船桨放下又拿起。 雪岸摘了一朵菡萏,随手将花瓣一片一片地扒下扔到水里。 雪岸只是喜欢这种缓缓飘荡在湖面的感觉,而风滞确实是在卖力地摘莲蓬。 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摘了足足一筐。 “司丞大人,你这是打算宴请天族众神吗?” 风滞闻声,看向满满一筐的莲蓬,尴尬地笑了笑。 “我也没想到这莲池这么大,随便一摘就摘了这么多了。” “那当然,这可是天族最大的莲池,虽不能与听梦族的万亩莲池相比,却足够甩你们祈生宫门口那片小池子几条街。” “好好好,你的莲池最大,最好看。” “敷衍!” 风滞笑了笑,正准备躬身去拿船桨,雪岸却先他一步将船桨夺了过来,像扔花瓣一样随手朝水里一扔。 风滞不解。“雪岸,你……” “手滑了!要不……你用手划回去,或者……游回去,这方莲池有禁制,用不了法术的。” 风滞看向已经不见踪迹的船桨,无奈地坐了下来。 雪岸见他一脸委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风滞,告诉你个秘密,我以前不用船桨也能回去。” 见风滞不说话,雪岸又继续说道:“我在这方莲池中养了一条小龙,他会负责把我推到岸边。” 风滞这才有了反应,朝水里四下望了一眼。 待他回过头,雪岸已经挪到了他身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两人距离不过咫尺。 风滞一怔。“你……你骗我?” “骗你干嘛!我确实养了一条小龙,但他早就已经不在这池中了,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受了伤,许是伤好了,就自己离开了。” 雪岸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身将头枕在了风滞的大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享受着莲叶缝隙中洒下来的余光。 风滞僵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敢低头去看那张白皙的小脸。 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动,花瓣般地红唇微张,风滞屏住了呼吸,一点点地俯下身子。 突然,浓密的睫毛掀起,那双明亮的眸子正对上风滞的双眼。 风滞吓得吞了一口口水,一时手足无措,便直接伸手挡住了雪岸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此时十分窘迫,竟然情不自禁地对雪岸生出了某种荒唐的想法,而且还被雪岸抓了个正着。 他现在恨不得一头扎进莲池里。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动捂眼 第70章 起来 雪岸的眼睛虽被风滞给挡住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望着那上扬的嘴角,风滞只觉得手心一烫,立即将手拿开。 雪岸一脸笑意,仰头看着他。 “你方才……要做什么?” 风滞的脸颊此时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桃红,他别开雪岸的目光。 “我……我想……我想为你挡太阳。” “哦?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晒的!” 雪岸笑着点了下头。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要占我便宜呢!” 趁风滞不注意,雪岸突然起身将他扑倒。 由于动作太大,小船突然朝一边倾斜,风滞下意识抱紧了雪岸。 本以为船身会翻,却在那一倾斜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风滞瞥了一眼压在自己身上的雪岸,迅速移开目光。 “雪岸,要不……你先起来?” “起来做什么?我在给你挡太阳呢!看把你晒的,脸都红成这样了,再说了,你抱得这么紧,我怎么起得来?” 雪岸说着,又攀着风滞的身子往上挪了挪,让两人的脸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这样就挡住了!”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风滞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拂起了雪岸的发丝。 他松开了抱住雪岸的手,攥紧自己的衣衫。 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得不与雪岸对视,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蹦出来了。 他尽力地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就在此时,一直冰凉的手却抚上了他的胸口。 “你的心跳好快呀,若是在鬼域,定会招恶灵觊觎。” 由于两人贴得太近,雪岸的声音很小,软软地,听得人心里一麻。 风滞心头一紧,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嘴唇碰上了一阵冰凉的柔软。 他蓦地睁开眼,一只冰凉的小手却挡在了他的眼前。 他感觉到柔软的唇瓣在他的唇上摩挲,那一阵冰凉将他的内心灼得滚烫。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握住那只挡住他眼睛的手,十指相扣,一个翻身将雪岸压在了身下,反客为主,更加疯狂地去吻她。 唇舌相依,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耳畔。 雪岸扬起了嘴角,下一刻,她已经探入了风滞的灵识。 这种耳鬓厮磨的时候,最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她之前醉酒之后,风滞便一直对那晚的事情遮遮掩掩,可他越是遮掩,雪岸就越觉得有问题。 既然如此,那便凭自己本事去看。 她看到自己不仅扒光了风滞的衣衫,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甚至还亲了他,最后竟然□□地抱着风滞睡了一整夜。 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呢! 这么算来还是占了点便宜,不过,自己好像也被占了便宜。 可风滞为何要哭呢? 他可是妖族的司丞大人,费尽心思走到今天这一步什么没见过。 就因为见到了雪岸的一身伤,就哭了? 不至于吧! 可他看上去好像很难过。 雪岸睁开眼,风滞乌黑的睫毛落在她的眼前,看上去格外的平静。 可他的唇舌此时却疯狂地在向雪岸索取,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停下来。 没想到平时看上去举止有度的人,也会有这么猖狂的一面。 看来美人计确实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以后不妨多用用。 既如此,不妨再给风滞下一剂猛药。 关于字迹的事,他一直闭口不提,说不定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雪岸的手缓缓探入风滞的腰间,正要解开他的腰封,一只大手却反握住了她,扣住了她的手指。 雪岸这些年徒手撕恶灵,力气并不输男子,可现下,却被风滞将两只手扣得死死的,连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明明是自己使的美人计,眼下却如此被动,还真是低估了风滞。 罢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就不信探不出来。 雪岸放弃了挣扎,继续迎合着风滞,直到夕阳西沉,两人才停了下来。 风滞让雪岸的头靠在他起伏的胸膛上,避开与她对视的机会。 雪岸也由着他,虽然她没有呼吸,但吻了那么久,多少还是有些累了。 过了很久,风滞才缓缓开了口。 “你都看到了?” 雪岸对他用探灵术,他的脑海中便会浮现相同的画面,这一点,并不难察觉。 雪岸嗯了一声,风滞又问道:“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得知那晚的真相后,雪岸并没有妥协,他知道雪岸一定还想知道其他的,可他不能再任由雪岸这么闹下去。 虽然他真的很想松开雪岸的手,任由她解开自己的腰封,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雪岸没有回答他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 “你说……是不是嘴唇软的人,都像你这么聪明?” “你的也很……” “软”字还没说出口,风滞便伸手扶住了额头。 “也很什么?也很软吗?那你要不要再试试?” “雪岸……” 风滞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我们方才那样做意味着什么?” “还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近女色的司丞大人,其实也是个好色之徒,我还以为你有多正经呢!” “若我真是个好色之徒,那方才……” 风滞见雪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终是没有再说下去。“罢了!” “摘了一天的莲蓬,确实也挺累的,回吧!” 雪岸随手捏了个诀,小船便缓缓朝岸边驶去,风滞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说用不了法术吗?”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还真是色令智昏!” 围棋坐在莲池边,见风滞和雪岸的嘴唇都有些红肿,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之后便寸步不离的跟着风滞。 看他的样子,一定觉得风滞和雪岸背着他偷吃了什么好吃的。 风滞拿他没办法,只好给他寻了些仙草。 他在风滞的腿上蹭了蹭,这才乖乖地在一旁待着。 风滞坐在院中的秋千上,一边剥莲子,一边跟围棋说话。 “据说忆回与天帝朝奚曾有婚约,又与魔祖焚轮走得很近,看她的样子,倒是挺喜欢那个焚轮的,不过,也不排除她对朝奚是因爱生恨,你说对吧?” 围棋哼唧了两声,敷衍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吃他的仙草。 “她说,修无情道也并非无欲无求,那她是不是早就心有所属了?” 围棋又敷衍地点了下头,见风滞的表情不对,他又立刻摇了摇头。 月色皎洁,虫声低鸣,银白色的月光透过冰莹树的缝隙,将斑驳的光点投射到一方温泉池子里,也落到男子好看的脸庞上。 风滞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池边,温泉里的雾气蒸腾,时不时露出他结实有力的臂膀。 雪岸说,这里的温泉虽没有无劫谷那般奇效,但舒缓身心还是没问题的。 自相识以来,风滞为她受了不少伤,她虽不甚在意,但也确实不能当做没看见,所以便让他得空就过来泡一下。 温泉在莲池的尽头,鲜少有人过来,雪岸以前觉得这里幽静,便会经常过来闭目打坐。 如今霁月宫被封,就更不可能会有人来了。 风滞在池子里泡了很久,觉得有些乏了,便穿好衣衫准备回去。 可他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莲池那边传来一声响动,似是脚尖轻踏莲叶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被人发觉的。 但风滞从小听觉灵敏,就算来人并未发出任何响动,他也能通过风声的变换察觉出来。 池子后面有一座半人高的假山,他四下望了一眼,正准备躲过去,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脚下一滑,又跌入了池中,一连喝了好几口水。 他探出头正要呛声,一只冰凉的手却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有人来了!” 风滞点了下头,拉开雪岸的手,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然后随着雪岸的视线朝莲池的方向看去。 一道金色的光影落在连池边的亭子里,幻化出一个人形。 亭子挡住了月光,风滞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出他身姿挺拔,应是一个男子。 而雪岸却能清晰地看见,那人浅黄色锦袍上绣着的金凤纹样,以及那张阔别了五千年的脸。 那人正是当初的百鸣神君,如今的天帝,朝奚。 雪岸以前觉得朝奚生性温和,待她也挺好,比微知那个木头好相处多了。 如今想来,微知至少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而朝奚,却用他的温文尔雅,狠狠地在雪岸的心口刺了一剑。 可朝奚如今身为天帝,这大晚上的,他一个人来霁月宫做什么? 雪岸正准备游到温泉边上看清楚些,朝奚却突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只好摁住风滞,两人一起没入了水中。 过了片刻,朝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许是因为离得远又在水下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小声。 “近日政事繁忙,来得有些晚了,你不会介意吧?” 朝奚停顿了片刻,似是在等人回答,可并没有人问答他,他轻笑了一声。 “想来你也不会介意,每年的今天,我都会过来,每一次在来的路上,我心里都很害怕,我害怕穿过这片莲池,看到的是一个空荡荡的亭子,而不是你在此闭关打坐。 我满心希冀,可最终看到的,真的就只是一个空亭。” 安静了片刻,朝奚又淡淡地说着,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送你生辰礼物吗?你连看都没看,就一脸严肃地跟我说天族之中不能私相授受。 那时候你才十岁,却要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我其实很想笑,但又怕你生气,所以就一直憋着。 而那个礼物,整整隔了一年,我才终于送到了你的手上,那是一本修炼心法,你看了很高兴,当时还激动得抱住了我。 你当时问我要不要什么回礼,我没有说话,是因为对我来说,那一个拥抱,便是最珍贵的礼物。 你可能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我却一直记得,这一记,就记了两万多年,当我得知我们俩本就有婚约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我高兴得一整晚都没睡,我害怕你会反对这门亲事,但又希望你跟我一样兴奋。” 朝奚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与雪岸的过往,而雪岸只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朝奚:本帝用天帝之位发誓,我根本没打算给他俩当助攻! 第71章 饿了 如今四下无人,他却装得深情款款,难不成是特地趁雪岸的生辰来这里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炫耀他自己有多会演戏,炫耀他是如何将天族帝女骗得团团转的。 雪岸正在气头上,风滞却挣扎了两下,他不会泅水,在水下听朝奚说了那么久,肯定是憋不住了。 可若他现在探出头去,难免不会被朝奚发现。 雪岸伸手揽过他的后勃颈,顺势覆上了他的唇。 虽然没有呼吸,但渡气还是没问题的,风滞手心一紧,随即僵在了原地。 而外面的朝奚却还在不停地说着,似乎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若是他说上一整夜,就算风滞不被憋死,雪岸怕是也坚持不住了。 雪岸拽着风滞朝假山后面游去,她记得那座假山与池子的边缘隔了一定的距离。 虽然不大,躲一个人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将风滞推了出去,假山正好将风滞挡了个严实,她自己不用呼吸,就在水下倒也没什么关系。 正当她准备靠在池边继续听朝奚虚情假意时,一只大手却突然抓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拎了出去。 本来只够一人容身,硬生生塞了两个人,风滞和雪岸此时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湿淋淋的衣衫贴在身上,雪岸能清晰地感受到风滞身上灼热的温度。 朝奚的声音逐渐被风吹散,转而被放大的,是风滞急促的呼吸声和两人之间微妙的触碰。 假山后面的时间,逐渐放慢,再放慢。 雪岸觉得气氛有些莫名其妙,她抬眼去看风滞,却被他伸手挡住了眼睛。 雪岸想扒开他的手,将手伸出水面时,却带起了些许水渍。 “咚!” 衣袖上的水珠落入池中,水声清晰可闻。 对于气氛凝固的二人来说,耳边的水声可以说是巨响。 但远处的朝奚却毫无察觉,仍在自顾自地说着。 也不知道是入戏太深,还是离得太远根本没有听见动静。 雪岸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当日在熠鸟族客栈,宣妃和个男子缠绵的那一幕,以及自己醉酒后扒光风滞衣服看到的某样东西。 她彻底不动了,乖乖地靠在了风滞的肩膀上,而她的这一举动,却让风滞更加的窘迫。 只要和雪岸在一起,有些反应他自己就没法控制。 他本就害怕被雪岸发现,可现下两个人贴在一起,雪岸不可能感觉不到。 太丢人了! 以后怕是摘不掉好色之徒这个帽子了。 朝奚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直到天快亮了才离开。 风滞和雪岸,也在那个狭窄的缝隙里挤了一晚上。 两人松开后,风滞立即转身蹲在了水里,面色十分难看。 雪岸偏头瞧了他一眼。 “你没事吧?” “没……没事,你先回去吧!” “哦,那……你自己处理。” 雪岸说完便离开了,只剩下“自己处理”四个字一直回荡在风滞的脑中。 他闭上双眼狠狠一拳锤在了水面上,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面前的假山上。 那可是他藏在心里几千年的人啊,只要能待在她身边,他就觉得是莫大的恩赐了,又怎么能对她生出如此龌龊的想法。 而且还被当事人抓了个现行,这让他以后如何再面对她。 风滞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在连池边待了很久才回去。 他回去的时候,青著也在,好像正在跟雪岸说什么。 他没有靠近,待青著离开后,才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可他刚走几步,雪岸却叫住了他。 “风滞,疏塘来籍策宫了,咱们过去瞧瞧吧,有些东西,也该拿回来了。” 籍策宫面积大,人少,除了微知房间后面的那片荆棘林,宫内几乎没有什么花草树木,看上去十分清冷。 宫墙下,一个女子正来回踱步,两个神侍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疏塘,是我。” “你是……雪岸?” 疏塘看了一眼雪岸,又看向旁边的风滞,两人皆是一副陌生男子面孔。 “那你是……司丞大人?” 风滞微微点头。 为了不被人发现,雪岸提前让青著把疏塘叫了出来。 既然疏塘之前刻意提醒过雪岸微知的动机不纯,那就证明她跟微知不是一伙的。 微知做事向来谨慎,不会轻易相信刚认识不久的人。 所以,唯一能让他放下防备的,就是他从小便认识的疏塘。 疏塘从栖挚口中得知,那日微知抢走的是忆回的元神。 她不想让元神落入歌渃手中,便来籍策宫找了微知。 而微知除了以礼相待,好吃好喝地招待她,并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正当她苦恼的时候,青著将雪岸和风滞也在天族的消息告诉了她。 她虽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既然微知都怀疑风滞,那他们就肯定跟忆回有某种联系,说不定还能借此打听到关于忆回的消息。 “你们约我出来,可是为了忆回姐姐的元神?” 雪岸点头。“若元神落到天帝天后手中,忆回就真的灰飞烟灭了,你既好心提醒,何不帮人帮到底。” 疏塘突然拉住了雪岸的手,看上去十分激动。 “这么说,忆回姐姐没有死?之前莫不语说只要集齐散落的元神便能救活她,你们是想救她对不对?” 风滞瞥了雪岸一眼。 “具体情况我们暂时不能告诉你,若你真想救她,不妨信我们一次。” 雪岸补充道:“只有你,才能从微知手中拿走元神。” 疏塘一脸认真。“那我要怎么做?” 雪岸上下打量了疏塘一眼,她虽然比微知机灵,但要对付微知,必须得用点手段才行。 雪岸眸光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不如,就用美人计!” “美人计?” 疏塘一脸迷茫地看着雪岸,风滞却刻意别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宽敞简洁的屋内,微知正笔直地坐在案前看书,见疏塘缓缓走了进来,他立即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若还是问那些问题……” 微知的话刚说出口,疏塘便突然倒在了地上,微知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书,一个闪身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榻上。 “女君,醒醒!疏塘女君?疏塘!” 见疏塘半天没回应,微知便准备去探她的灵识,可刚伸出手,便被另一只纤纤细手给握住了。 疏塘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神君……我……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 雪岸教疏塘的是,趁微知不注意一下将他扑倒。 以微知的性子,定会手足无措,到时候还不是任由疏塘摆布。 可这种事情,疏塘实在是下不去手,虽然微知在她心里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可他看起来还是不好相处。 若真那么做,说不定微知一怒之下,就顺手将她从窗口扔了出去。 那片荆棘林,她如今还有阴影呢! 所以她在脑海中想了无数个借口,最后却只说出来她饿了。 “饿了?”微知眉头微蹙。 “今日送去你房中的糕点可是一块都没剩,这么快就饿了?” 疏塘耷拉着头,没有再说话,微知便吩咐厨房又做了些吃食给疏塘送来。 除了疏塘喜欢的一些糕点,还加了好几个小菜。 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疏塘咽了一口口水。 遂又转了转眼珠子,试探地看着微知,弱弱地说道:“我想喝酒。” 微知给一旁的神侍使了个眼色,不过片刻,那神侍便将酒送了上来。 疏塘这才满意地朝微知笑了笑,桌上的吃食她只随便吃了两口,酒却已经喝了好几杯,微知立即将酒壶夺了过来。 “喝酒伤身,女君少喝点。” “不行!我要喝完。” 疏塘伸手去拿酒壶,微知却将酒壶举过了头顶。 他长得高挑,手自然比疏塘要长许多,疏塘够不到,便瞪了他一眼。 “反正我今天就要将这壶酒喝完,你若想让我少喝点,那你就帮我喝。” 微知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疏塘的酒杯拿过来倒满了酒,自己一饮而尽。 微知神君对外滴酒不沾,所以方才那神侍便没有给他准备酒杯,现在要让他喝酒,他便只能用疏塘的杯子了。 疏塘知道他不会喝酒,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心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 本想阻止他,但一想到忆回的元神还在他手中,她还是忍住了。 微知将最后一滴酒倒进了自己嘴里,红着脸将酒杯举到疏塘面前。 “喝完了!” 说完这三个字,他便趴在了桌上。 “神君?神君?” 疏塘走到门口,支开了两个神侍,不到片刻,雪岸和风滞便出现在了屋内。 雪岸伸手在不省人事的微知脸上拍了拍。 “他喝了多少?” 疏塘指了指桌上已经空了的酒壶。“我喝了三杯。” 雪岸笑了笑。“对付微知,你倒是无师自通啊!” 疏塘微微低下了头,趁她不注意,雪岸给风滞使了个眼色,下一刻,疏塘便晕了过去。 微知一直将元神随身携带,旁人没办法轻易拿到,但元神本就是雪岸的,若没有其他的法力禁锢,只要雪岸在,元神便会自动回到她体内。 元神认主,若被疏塘看见,那她定会知道雪岸就是忆回,所以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 作者有话要说: 需要因材施教的! 第72章 姻缘 “雪岸,咱们这是去哪儿?” 雪岸拿回元神后,并没有回霁月宫,她走的方向,也不是钧天大门。 风滞有些纳闷,便开口问了她。 雪岸没有说话,继续朝前走着,待走到一棵挂满红绳的树下,她才扬起下巴示意风滞看旁边的宫殿。 辰景宫,良辰美景之意,柴道煌的居所。 柴道煌主管百族姻缘,并不缺人巴结,连他门口的歪脖子树,都被各族灵君用灵力养成了如今这般枝繁叶茂。 原本上面是没有红绳的,只是因为柴道煌牵姻缘线的时候不小心缠了一根在上面,大家便以为将红绳挂在上面就能与心上之人结为连理。 辰景宫门口的东西,就算是一个歪瓜裂枣的臭石头,也会有人把它当做姻缘石,更何况还是这么大一棵树。 于是,便有人专程过来将自己许好愿望的红绳系在这棵树上。 时间一长,这棵树竟比柴道煌更受人欢迎。 只是苦了辰景宫的神侍,每过一段时间就得清理一次上面的红绳,不然这棵树得被活活压死。 风滞鲜少来天族,他并不知道这辰景宫是哪位神君的居所。 但看到这朱红色的匾额和那棵挂满红线的歪脖子树,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可雪岸为何会突然来此,难不成是来求姻缘? 不可能! 雪岸看风滞满脸疑云,嘴角微微上扬。 “柴道煌主管百族姻缘,你就不想看看他将你的姻缘线绑在了何处?是那听梦族的小公主呢,还是那位唐风府的大小姐?” 雪岸拿他打趣,风滞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被她这么一说,他还真想看看,若是真绑在了谁身上,他也好趁机给剪了。 “那你可知你自己的姻缘线绑的是谁?” “我?你猜!” 雪岸幻化出了两坛酒,随手扔给了风滞和青著一人一坛。 风滞疑惑。“你哪里来的酒?” 青著:“主人让我去霁月宫拿的。” 霁月宫? 风滞抬眼看着雪岸。“你以前爱喝酒?”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养了一条小龙吗?他挑剔的很,就爱喝酒,还必须是好酒。 枉费我一番好心给他准备了几十坛,他竟然偷偷溜了,正好柴道煌也好这口,就给他拿来了。” 几人说着,已经走到了辰景宫门口,他们又化作了微知宫里的神侍。 雪岸正准备进去,风滞突然拦住了她。 “你不只是来看姻缘线这么简单吧?” “咱们家司丞大人就是聪明呀!辰景宫内有一个直接通往人族的出口,人族离妖族近,正好可以抄近路,就不必浪费灵力了。” 由于辰景宫一直都门庭若市,并且来人都有所求,所以宫内的神侍接待客人也就没那么周到。 向来都是按照先来后到,排队! 雪岸他们进去之后,便安静地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只是她时不时地偏头朝前面看,风滞本以为她是在看前面还有多少人,可没多久,那个组织排队的神侍便朝他们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籍策宫的人吗?自打咱们这辰景宫修建以来,你们宫里的人可是从来没踏进来半步,还真是稀客呀!” 神侍看了一眼风滞和青著手中的酒坛,转了转眼珠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莫不是微知神君转性了?” “可不是嘛!我们这次就是奉神君之命来的,他其实早就想找个女君共结连理了,但你也知道他那人,好面子,这次还特地让我们不要声张。” 那神侍和雪岸相对坏笑。 “我懂!咱们今日没见过,籍策宫的人依旧没来过咱们辰景宫。” “上道!那你看,我们这……” 雪岸蹙眉看了一眼前面望不到头的队伍。 “啧!我懂!”神侍朝他们挤了挤眼睛。“随我来!” 这位神侍叫初开,本来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奈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柴道煌身边待久了,难免有些神神叨叨的。 雪岸三人随着初开抄小路进了大殿,可殿中除了案上放了一沓红线之外,并未见到柴道煌,初开为难地看着他们。 “实不相瞒,我家主上今日又喝醉了,不过这些红线都是他亲手编织的,你们可以给微知神君拿一根,要是你们自己也有心上之人,也可拿一根走。 主上要是知道籍策宫的人来过,他肯定激动得一整晚都睡不着。” 不在,这不正好,雪岸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那外面那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初开咧了咧嘴。“他们……也跟你们一样,一人一根。” “你这忽悠人的功夫见长啊!” 初开为难地笑了笑,复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些耳熟,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他。 雪岸随手拿起一根红线把玩。 “既然外面人这么多,你就先出去忙吧,这人生大事,我们总得替神君好好选选不是?” 初开微微点头。 也是,微知神君的伴侣,的确得好好选选,也不是谁都有那胆子敢跟他长相厮守的。 “那你们慢慢选啊,我就先去忙了。” 初开说着便走了出去,没多久又折返回来。 “对了,里间的姻缘谱你们千万不能动啊!” “知道了,快去吧!” 鬼话自然是不能信,初开离开后,雪岸便毫不犹豫地进了里间。 一本红色的册子放在正中的桌案上,雪岸用手轻轻一拨,随手翻开了一页,无数连接的红绳便出现在了册子的上空。 青著睁大了眼睛。 “原来真的有姻缘线啊,那主人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姻缘线在哪里?若是太远的话就算了,我只想跟在主人身边。” “那你费什么劲,还不如不看!” 雪岸随手将姻缘谱合上,目光落在风滞的身上。 “你过来!将手放在上面。” 风滞将手放在姻缘谱上,姻缘谱并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放在一般普通的书本之上,毫无反应! 雪岸蹙眉。“不应该呀!你闭上眼睛,凝神!再试试。” 风滞照做,一连试了好几次,可姻缘谱就是没有半点反应。 青著看得有些着急。“要不我试试?” 青著将手放在上面,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便出现在了姻缘谱上空,并没有与其他的红线绑在一起。 “我这……还不如没有呢!不过这样也好,我就可以一直跟在主人身边了,主人,要不把你的姻缘线跟我的绑在一起吧。” 风滞轻咳了一声。“姻缘线怎能乱绑!” “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的姻缘线好歹能看见,不像某些人,连影子都见不着。” 雪岸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在姻缘谱上,风滞和青著立即专注地看了过来。 可过了半晌,姻缘谱却毫无动静。 “我跟风滞一样,没有姻缘线!” 雪岸以前觉得定是她修无情道的缘故,可如今她生前的修为已散,却仍旧没有姻缘线。 这就说明,她是真的没有姻缘。 可风滞为何也没有?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对了主人,这通往人族的入口究竟在哪儿啊?” 雪岸低头看着面前的姻缘谱。 “喏!就在这里。” 除了柴道煌以外,旁人不得允许不能碰姻缘谱。 柴道煌便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在姻缘谱上布下了通往人族的入口。 人族的酒有千百般滋味,他最是喜欢不过,所以便经常从这里偷溜出去喝得酩酊大醉。 雪岸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以前随道寻去人族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醉醺醺的柴道煌。 还是她帮柴道煌打的掩护,才没有被道寻发现。 若是被道寻撞见,定会直接将柴道煌拧回天族,带到天帝面前听候发落。 天帝每天政务繁忙,雪岸不想他再为了这些小事操心。 雪岸捏了个诀,让青著和风滞将手放到姻缘谱上,她正准备将自己的手也放上去,突然眸光一动,她立即收回了法力。 在她收回法力的前一刻,风滞已经收回了手。 而青著,此时恐怕已经快到人族了。 风滞看向雪岸。“你也感应到了?” 雪岸点头。“应该在千夜宫的方向,不过,千夜宫与百宸宫离得太近,我不能确定。” “我去看看,你先回霁月宫。” 雪岸没想到,她竟有一缕元神会在天族,而且还在千夜宫的方向。 看来为了防止她复活,诸神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只要雪岸有一缕元神在他们手上,就不可能完全复活,他们就仍然可以高枕无忧。 若不是之前有另一缕元神干扰,雪岸应该会从进入天族的那一刻就发现。 还好,现在也不晚。 雪岸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一把仙草,慢悠悠地晃着。 围棋吃完一株仙草后就会哼唧两声,她便又给他扔一株过去。 吃完了仙草,围棋在院中转悠了几圈,又跑去门口坐了会儿。 见风滞还没回来,他便无精打采地走到树下躺了下来。 风滞已经去了大半天了,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 可眼下已经月上中天,却还不见他的踪影。 雪岸思忖了片刻,站起身来,还未走到门口,便看见一玄衣男子步子虚浮,晃晃悠悠地朝她走来。 男子所过之处,地面皆血迹斑驳,不过那些血迹只在地面停留片刻,转瞬之后便消失了。 想来是怕人寻着血迹找到他,所以才故意施的法。 身受重伤还能这般警惕,看来没少经历这样的事情。 眼看风滞就快因为体力不支瘫倒在地,雪岸立即迎了过去。 可就在她要伸手去搀扶的时候,风滞却支撑着沉重的身子后退了两步。 “别碰……脏!”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都没有姻缘线,那直接在一起不就完事了! 小预告:司丞大人即将升级。 第73章 清算 因为风滞穿的一身玄衣,就算雪岸能穿过夜色认出他来,却仍旧不知道他伤势如何。 眼下离得近了,雪岸这才看清,他的胸口不断有鲜血涌出,一身玄衣早已被血液浸湿。 院中的微风将一阵阵血腥味送到雪岸的鼻尖,雪岸听风滞的,站在了原地,没有伸手去碰他。 她就这么盯着他,看他还能撑多久。 眼见风滞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整个人朝前倾了过来,雪岸便自然地张开双手,让他倒在了怀中。 就在此时,青著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本来还想抱怨几句,见风滞浑身是血,整个人压在雪岸身上,他便与雪岸一起将风滞扶进了屋。 雪岸施法替风滞止血,却无意中发现,他胸口的伤,乃是息宁剑所致。 神剑认主,除了雪岸,息宁剑绝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号令。 雪岸身陨,息宁剑自当就此尘封,断不可能再现世伤人。 可雪岸十分肯定,风滞胸口的那一剑,就是息宁剑所刺。 难不成是有人强行压制住了息宁剑的灵力? 可若是如此,息宁剑就跟一把普通的兵刃没有任何区别,绝不可能把风滞伤成这样。 更何况想要压制住息宁剑的灵力,必定耗损不少修为,想必没有人会蠢到做这种只亏不赚的买卖。 这一剑直接刺穿了风滞的背部,再加上息宁剑本身就威力强大,风滞又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以往这种情况,过不了多久,风滞体内那道禁制便会让他自行痊愈。 可雪岸发现,随着风滞受伤次数的增加,他的自愈能力好像没以前那么好使了。 而那道禁制,似乎也越来越弱了。 据那魔族大夫所述,风滞体内的那道禁制要是没了,他恐怕也就没命了。 雪岸眸光微动,凝神为风滞疗伤,青著自然也责无旁贷。 围棋不知何时进来了,他见风滞浑身是血,哼唧了两声,便与他们一起,将他那微末的灵力也注入风滞体内。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围棋有些支撑不住,便软软地躺在了地上,眼眶里的泪花直打转。 雪岸扭头朝他笑了笑。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死的。” 围棋沮丧地朝雪岸眨了眨眼,雪岸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噌地一声弹了起来,目光似乎穿过了雪岸,在看着床上的人。 雪岸随着围棋的视线回头,风滞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似乎想挣扎着起身,可他浑身无力,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传入雪岸耳畔,雪岸疑惑地看着风滞,示意他继续说。 “我……弄脏了你的床,还有……你的衣服。” 雪岸伸手探了探风滞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又凑近了些瞧着他。 “你怎么突然这么矫情?我如今是鬼,不是神!” 在鬼域这几千年来,雪岸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缺胳膊断腿掉眼珠,肠穿肚烂血肉模糊的,她都未曾眨眼,风滞这点血能算得了什么。 风滞缓缓抬起手,似乎是想去触雪岸的脸庞,可他看到自己满手的血,又顿在了半空中。 他正准备缩回手,却被一直冰凉的手握住。 那只手拉着他,放到了那张没有半点温度的脸上。 他一度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是真的没有半点力气,只能任由他手上的血迹染上雪岸的脸。 雪岸笑了笑,鲜红的血迹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显得异常夺目。 “我喜欢红色,越红,我越喜欢,特别是那种,掺杂着死亡的鲜血染就的红。” 雪岸说着,面色逐渐变得阴翳,她的笑容突然消失,随即放开了风滞的手。 “但我不喜欢你的血。” 虽然风滞醒过来了,但他的伤势却没有好转,他心里很清楚,雪岸也自知救不了他。 “谁伤的你?” 风滞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是你!确切来说,是忆回。” 风滞告诉雪岸,他在千夜宫附近遇见了一个跟雪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身上的气息,也与雪岸相同。 可世上怎会有两个连气息都一模一样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风滞遇见的,其实是雪岸的另一缕元神。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那缕元神也化作了人形。 可若真是如此,众神怎会容忍忆回还活着? 而且还出现在千夜宫和百宸宫附近,那可是天帝天后的宫殿。 除了有人莫许,雪岸想不出来更好的理由,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将一个自己参与诛杀的人放在身边,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就不怕那天背后突然被捅一刀? 那缕元神如今已有人形,若真在朝奚或者歌渃手中,要想拿回来,恐怕还得费些功夫。 更何况,现下还不知他们究竟是何目的。 风滞只说了个大概,便又晕了过去,气息十分微弱。 雪岸蹙眉思忖了片刻,抬眼看着青著。 “带他回妖族,千万不能让他死了,若有人敢趁机伤他,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青著瞥了风滞一眼,一脸的不情愿。 “那主人你呢?” “前尘旧事,也该清算了!” 雪岸看了一眼守在风滞身边的围棋。 “对了,把他也带走吧,他与风滞亲近。” 百宸宫的门口有一座不小的拱桥,名叫眸初桥。 这桥虽有些年头了,但桥边护栏上的浮雕却依然清晰可见,上面雕刻的是天族以往的战绩,非常气派。 光是靠近这座桥,就能感受到它的庄严肃穆。 可能是为了不让人产生疏离感,这座桥边种了不少花草,桥下种着菡萏,桥边种着牡丹,沿河的垂柳迎风摇曳。 残阳夕照,泛金的光芒似一块金色的绒毯,将光晕下的一切铺得一片金黄。 桥下的菡萏轻轻摇曳,与桥头的的牡丹在这片余韵中遥相辉映。 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缓缓踏上桥头,夕阳的余光洒在他的身上,锦袍上的金凤栩栩如生,似是下一刻就要从他身上飞出来一般。 来人正是天帝朝奚,他从容地走上拱桥,每一步都沉着有力,言行举止之间倒真有几分天帝的样子。 而桥的另一侧,坐着一个女子,正半撑着下巴看着即将下沉的落日。 朝奚走到拱桥的正中,只看到她娇小的背影,以及她那随风轻拂的发丝,夕阳将她的影子无限拉长。 朝奚呼吸一滞,蹙了蹙眉。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也没回头,随口应道:“等月亮!” 朝奚自然下垂的手微微颤抖。 “太阳都还没落,月亮哪有那么快出来!” “这不是就快下去了嘛!” 朝奚的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他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眼前的一切,以及这一段对话,渐渐与他的某些记忆重叠到了一起。 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子坐在这桥头等月亮。 他匆匆从另一侧桥头上来,看到女子半撑着下巴望着落日,他便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时,他得知忆回要去千里席,这一去可能要耽搁些时日。 他本想趁她离开前去见她一面,可她去霁月宫却并没有见到忆回。 他一路朝钧天大门追去,却不曾想忆回根本没走,而是坐在眸初桥上等月亮。 忆回陨落后,他曾无数次经过这座桥,可是桥头却再也不见等月亮的姑娘。 这一天,宜阳神君带着他的小女儿花半来了钧天,虽说是朝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天后与天帝虽然相敬如宾,但似乎也只是相敬如宾,并不像寻常夫妻那般亲近。 宜阳地界虽属于天族,但离钧天太远,多少有些割据一方的意思,所以宜阳便以自己的名字为他的地盘命了名。 宜阳神君有意让他的女儿做天妃,天族也想趁此机会约束宜阳。 所以双方联姻,亦是大势所趋。 朝奚似乎有些疲累,回去的路上刻意屏退了左右。 他本想独自在桥头坐坐,却意外地遇见了一个等月亮的人。 他的身子仍旧在颤抖,踏出去的每一步都非常地小心翼翼,生怕将眼前的人给惊走了。 是你吗? 你回来了吗? 你是不想让我迎娶她人才回来的吗? 察觉到他走近,眼前的女子转过头,狐狸眼上下打量着朝奚。 “你是谁?” 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本是一副少女面容,却无端增了几分媚态。 在天族众女子当中倒是还算出挑,但与忆回相比还是逊色了几分。 朝奚松了一口气,失落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疑虑。 这女子看着面生,看她的穿着打扮,以及那桀骜的态度,定不是新来的神侍。 近来天族也没有外人来访,就只能是同宜阳来了天族,却没露面的花半了。 可她怎会在此等月亮,她的回答又为何会与忆回毫无二致?难道真是巧合吗? “姑娘可是宜阳的花半女君?” “嗯,你知道本君?” “略有耳闻。” 心高气傲,无法无天,仗着自己的身份欺男霸女。 宜阳著名的恶霸,虽说名字听起来有些墨水,本人却是出了名的胸无点墨。 “你既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叫什么名字?” “朝奚。” “朝奚?” 花半掀起了眼皮,朝奚本以为她认出他来了,谁料她眸光一转,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你们钧天的人真没文化,名字都起一样的,不过你撞了天帝的名讳,他就没有给你穿小鞋?” 花半一副八卦的模样,朝奚有些无奈,没有再理她。 他缓缓坐了下来,看着仅剩的一点残阳。 花半这才认真的瞧了瞧朝奚,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 “神君长得如此标致,可有婚配呀?” 朝奚无语。 就这色胚,以后还不得将钧天搅得天翻地覆。 若不是看在宜阳的面子上,他绝对不会娶这么一个放荡的女子。 花半见他不理人,便没有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看着夜色逐渐低沉,直至天上点点繁星,花半才缓缓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朝奚。 她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朝奚,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 朝奚有些恍神,脱口而出:“月亮。”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旁边的人不是忆回,他的神色一惊,突然用力拽住了花半的手腕。 “你是谁?” 花半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徒劳无果,她怒视着朝奚,全然不顾他面上严肃的神情。 “你有病啊?本君乃是宜阳神君的女儿花半,你不是知道吗?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朝奚,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哦 第74章 死猪 朝奚觉得这个花半一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会总是重复忆回当年同他说过的话。 那句“朝奚,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朝奚犹言在耳。 他当时的回答也是月亮,因为月亮是夜空中最耀眼的,没有任何的星辰可以替代,也不会被任何的星辰所淹没。 他问忆回,忆回却说她不喜欢星星,也不喜欢月亮,她喜欢星月交织,就如醉影一样。 因为无论是星还是月,这二者缺了谁,都难免落寞。 在花半的咆哮下,朝奚终是松了手。 花半又骂骂咧咧了半天,待她的怒气消了几分,四周安静了下来,朝奚才试探地问道:“那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 花半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虽然我是来看月亮的,但光看月亮难免有些单调,星月交织最好看了!” 朝奚转头望着她,眼神复杂。 两人在此一坐就到了深夜,桥下的蛙鸣浅浅,花半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身子前摇后晃,最后朝旁边栽了过去。 她与朝奚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这一倒,正好靠在了他的大腿上。 朝奚一怔,本打算起身离开,但想到她一个女子,又是宜阳神君的千金,虽然性子确实张狂了些,但若将她扔在此处,实在有些不妥。 犹豫半晌后,朝奚伸手拍了拍花半,试图叫醒她,可花半睡得跟死猪一样,哪里叫得醒。 朝奚无奈,只好将那死猪抱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朝奚就派人通知了宜阳。 宜阳赶来的时候,花半仍旧睡得跟死猪一样,翻了个身还一脸花痴地叫着朝奚的名字。 宜阳伸手扶额。 还好已经定下了婚约,要不然就算朝奚是天帝,她恐怕也想将其给抢回去。 宜阳尴尬地朝朝奚笑了笑。 “小女顽劣,以后还望天帝多多包涵。” 朝奚微笑颔首。 床上的人听到天帝二字,顿时睁开了眼睛,一咕噜就翻身下了床。 她连滚带爬地抱住了宜阳的腿,撒娇般的说道:“父君,我不想嫁给天帝了,我昨晚看上了一个美……”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朝奚,她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 但是她睡没睡相,如今衣裙已经皱成了一团,任她怎么整理都还是皱巴巴的,她也就索性不管了。 “朝奚,你怎么在这儿?昨晚是你抱我回来的吗?” 宜阳轻咳了一声。“怎能直呼天帝名讳?” “天帝……你是天帝啊?”花半瞬间大喜。“那你岂不就是我未来夫君了?” 朝奚沉默不语,宜阳拉着花半就要走。 “给天帝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学礼,省得到时候不懂规矩又冲撞了你。” 见他们要走,朝奚立即给他们让出道来,他恨不得此生再不相见。 眼看他们就要走出大门,花半却突然转身朝朝奚跑了回来,一下栽进了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就不松手。 “你这个负心汉,媳妇都要被人拐走了,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宜阳的额头都要掉在地上了,扶都扶不起来。 他偷瞄了朝奚一眼,朝奚脸色刷白,正试图推开怀里的人。 感觉到朝奚在推她,花半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一抬头,两滴眼泪就挤了出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委屈地看着朝奚。 “昨晚还在床上叫人家小宝贝,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什么海誓山明都是骗人的!” 宜阳叹了一口气。“是海誓山盟!” “我不管!反正她就是不想要我了!” 朝奚第一次遇见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不知该如何跟宜阳解释。 他昨晚将花半扔在床上就不管了,直到宜阳来了,她才看了一眼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 可花半这么说,他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其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不想失了天家的颜面,若别人听闻定亲当晚天帝就跟未婚夫人发生了那种事,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 “神君,此事……” 朝奚刚开口,宜阳就抬手示意阻止了他。 “天帝不必多言!” 他走到花半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差不多得了!你就说你想怎样吧?” 果然知女莫若父,花半立即停止了哭泣。 “女儿想留在百宸宫学习规矩,你们若是不允,那我就坐在这里不起来了。” 宜阳为难地看向朝奚,朝奚心里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架不住这货胡搅蛮缠呀! “那女君就先暂居偏殿吧!本帝这就命人来教你规矩。” 花半的开心都写在了脸上,她立即起身凑到朝奚面前。 “偏殿离你这里远吗?” 朝奚后退了两步,没打算回答她。 “那就是远咯?” 见花半又要闹腾,朝奚立即开口:“不远!” 花半这才满意了,他得意地朝宜阳抬了抬手。 “父君,你先回去吧!” 宜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朝奚见状,以政务繁忙为由,抬脚就要出门,花半却突然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 朝奚薄怒。“成何体统!松手!” “你答应今晚陪我看月亮我就松手!” 朝奚已经快被她磨灭了耐心,直接伸手将她的手掰开,却在恍惚之际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银色手镯。 那手镯上镶嵌着清晰可见的弦月纹样,虽有些单调,倒也算别致。 他的眸光微动,蹙眉去碰那只手镯,花半却突然将手抽了回来。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朝奚没理她。“你这镯子哪来的?” 花半抬起手腕看了看。 “在宜阳抢来的!”她脱口而出,随后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捡来的!” 世上相似的镯子多得是,更何况上面的花纹都不一样,可能真的就只是相似而已。 朝奚无奈地看了花半一眼,遂转身出了门。 走了老远,还听见花半在后面嚷:“到底答不答应嘛?” 朝奚实在懒得理她,有意无意地加快了步伐。 见朝奚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雪岸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花半可真能折腾!” 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她只能尽力地去模仿花半的行事作风。 可这花半根本不是省油的灯,更是从来没有安分守己的时候。 她还是忆回的时候见过花半一次,那时候的她不喜欢这么不懂礼数的人。 可如今想来,这般放荡不羁的性子倒是活得自在,至少每一刻都是在为自己而活。 而且就当下的形势来看,朝奚对她的胡搅蛮缠似乎真的束手无策。 既如此,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朝奚离开后一直在处理政事,全然没有将雪岸的话放在心上。 自他继位天帝以来,一直都很忙,经常都是从早忙到晚。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他有一个习惯,无论当天呈上来的奏折有多少,他都会全部批完。 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殿外的微风送来了阵阵寒意。 朝奚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出门的时候,晨间的露珠都已经散了。 相比于昨日突如其来的热火朝天,今日格外地安静,他以为那宜阳千金定是寻到了什么好东西,这才放过了他。 可他刚走到门口,一个神侍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陛下,不好了,花半女君晕倒了!” 又搞什么花样? “她在哪儿?” “眸初桥。” 朝奚眸光微动。 她不会在那里等了一夜吧? 朝奚赶到眸初桥的时候,雪岸已经不省人事,两个神侍守在她身边却不敢去扶。 一是碍于她未来天妃的身份,二是她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吵闹,说是谁要敢碰她,她就将那人抽筋扒皮。 花半的名声在外,大家知道她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便就只敢站在一旁看着了。 朝奚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摸到的却是一阵冰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伸手去探了她的鼻息。 随后他心头一紧,全然不顾天帝的身份,一把将雪岸腾空抱回了百宸宫。 听说这花半从小就上天入地,本以为身子骨会很强健,结果就只是在外面过了一夜,就差点冻死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难不成是因为钧天夜里寒冷,她刚从宜阳过来水土不服所致? 朝奚捏了个诀,不到片刻,屋内就暖和了起来。 他用灵力稳住了雪岸的气息,这才命人下去给她熬药。 他见雪岸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便不自觉地伸手去将她掰开,可雪岸捏得太紧,他也不敢太用力,只好就此作罢。 “明明不会一个人,为何连睡觉都如此像她?” 朝奚坐在床边自言自语。 当他得知要娶花半的时候,他的内心只有嫌弃和厌恶。 可当他看见花半倒在桥上没有一缕呼吸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有些慌乱。 不是害怕花半死了他不好跟宜阳交待,而是害怕她就此消失在自己眼前。 五千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哪怕这个人只有万分之一像她,他也忍不住看她受半点委屈。 雪岸睡觉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地捏紧自己的拳头,这一点,其实她自己都没发现。 以前是身上担着天下苍生、百族安宁,那担子太重,她必须谨慎,现在是因为习惯了提高警惕。 毕竟世人太过虚伪,且个个都想要她死,她绝对不能给他们任何得意的机会。 听见周围没了动静,她眯了眯眼,正好撞见了朝奚那复杂的眼神,她的眼里立即生出了怨怼和委屈。 “你个骗子!说好了一起看月亮,本君在桥上等了你一晚上,可你呢?这屋里这么暖和,想必睡得很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雪岸:那是花半,不是我。(狗头保命) 第75章 头疼 “本帝并没有答应你。” 朝奚虽嘴上没有服软,但心里难免生了愧疚,毕竟此事确实与他有关。 雪岸瞪了他一眼,过了片刻,又装出一副痛苦地表情。 “朝奚,我头疼……” “许是昨夜受了凉,本帝已经命人下去给你熬药了。” “本君不喝药!” “为何不喝?” “苦。” “那喝完吃颗糖。” “本君不喜欢吃糖!” 朝奚拿她没辙。“那你要怎样?”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我想睡觉,你陪我一起。” 朝奚的呼吸一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雪岸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以极其连贯的动作将他拽到了床上。 朝奚没想到她看上去如此纤瘦,力气却这么大,一时不察,竟让她钻了空子。 眼前的人朝他笑了笑,那双眸子泛着盈盈波光,十分明亮,竟有几分熟悉。 他有片刻失神,但也只是片刻。 他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松手!” “我不,我是因你才生病的,你得对我负责。” “蛮不讲理!你再不松手我就叫人了?” 雪岸一脸坏笑。“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用!” 朝奚突然有一种误入土匪窝的感觉,他正准备叫人过来将眼前的土匪扯开,又觉得他俩现在的姿势有些不雅。 若是被人瞧见,他这天帝的颜面何存。 “陛下!” 朝奚正为难的时候,歌渃突然走了进来,虽然举止有度,仪态端庄,但看见眼前这一幕,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几分,剩下那几分想必也是靠天后的身份强撑的。 朝奚此时处于雪岸上方,雪岸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双脚正勾在他的腰间。 由于朝奚一直想挣扎着起身,两人的衣衫难免有些凌乱。 这么亲密的动作,任谁看了都难免误会。 朝奚给雪岸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手,雪岸的余光瞥了歌渃一眼,嘴角扬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她在朝奚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满意地将人放了。 朝奚下床理了理衣衫,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 “天后可是有事?” 歌渃的脸色铁青,就算她有心平复情绪,旁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花半女君在钧天学规矩,本宫作为天后,自当担起教导之责,但听闻她身体抱恙,本宫便过来探望一二。” “既如此,那就有劳天后了。” 朝奚撂下话就离开了,剩下歌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雪岸,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女君方才既有那般力气,想必身子已经无碍了?” 雪岸懒洋洋地起身,全然没将歌渃放在眼里。 “本来确实是无碍了,但被朝奚这么一折腾,多少有些酸痛。” “放肆!不过区区蛮荒女子,竟敢直呼天帝名讳,无视天后娘娘,还说出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天后身边的锦萝怒视着雪岸。 雪岸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朝她走去,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的笑容突然消失,随后一巴掌扇在了锦萝的脸上。 她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道,锦萝直接摔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区区侍女,也跟这么跟本君说话!看来这天族的规矩,你也得再学学。” 锦萝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手伸在脸旁,却连碰都不敢碰,只能怒视着雪岸。 当年就是她出面作证,说亲眼看见雪岸杀害了辰启。 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一巴掌远远不够。 不过她既是歌渃的人,想必当年之事还真跟歌渃脱不了干系。 雪岸虽然打的是锦萝,但歌渃心里明白,她这是杀鸡儆猴呢! 可她贵为天后,怎能容许别人爬到她头上。 她转身就欲将那巴掌还给雪岸,却被雪岸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手腕。 “天后可想好了?朝奚好不容易用联姻牵制住了宜阳,你这一巴掌打下来,要承担的,可是天族内战!如今的天族,还经得起你这么造吗?” 雪岸眼神凌厉,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威压,歌渃只觉得后背发凉,猛地抽回了手。 雪岸像是拍灰尘一般,轻轻拍了拍握过歌渃的手,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天后倒是识时务。” 歌渃强忍住怒气。 那个传言中头脑简单、胸无点墨的宜阳千金,真是眼前的人吗? 歌渃本以为朝奚根本不会将花半放在眼里,可他竟然破例将她留在了百宸宫,并且还同她这般亲密。 定是花半使了什么手段! 歌渃本想先给花半一个下马威,可现在却是自己先失了势,可她是堂堂天后,怎能容许别人将她踩在脚下。 “本宫只道女君喜欢欺男霸女,竟不知女君将天族局势也看得如此清楚,既然你如此聪慧,想必学起天族规矩来应该也得心应手吧?” 雪岸微微一笑。“那当然!” 歌渃将雪岸带到了千夜宫,命锦萝将记录天族规矩的卷轴交给她。 锦萝将卷轴递过来的时候,双手还在微微发颤,倒不是因为她害怕雪岸,而是那一巴掌实在是太疼了。 那卷轴约莫有九尺来长,雪岸随意瞥了一眼,便将卷轴扔回了锦萝怀里。 天族规矩虽然繁多,但也不至于这么多,这明显是歌渃有意刁难。 她知道花半大字不识几个,便故意整这些长篇大论让她背。 那些话本中正妻刁难小妾的情节雪岸可见得多了,且不说她根本没有将歌渃放在眼里,这天族规矩她也早就烂熟于心。 见雪岸将卷轴扔了,歌渃眼中露出几分得意。 “女君莫不是嫌规矩太多,不想学了?” 雪岸轻笑。“这规矩确实有些多,不过,我在来之前都提前背过了,天后若是不信,大可随意考我。” 歌渃不信。 花半一个大字不识,整天没个正型的人,怎会沉下心来背天规。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歌渃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茶,锦萝便负责抽问,雪岸应对如流。 每回答一个问题,歌渃的脸色就沉了几分。 锦萝将卷轴卷过一半的时候,歌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突然站起了身。 “不必考了!女君既然将天族规矩背得滚瓜烂熟,那就没有留在钧天学规矩的必要了,还是直接回宜阳待嫁吧!” 雪岸面露难色。 “本君倒是想回去多陪陪父君,可是方才在百宸宫,天后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愿走,是朝奚他已经离不开我了,没有我伴他枕侧,我怕他睡不着。” “你……” 歌渃面色铁青,锦萝想替歌渃出气,但她的脸还肿着,一张嘴就火辣辣的疼,便只好乖乖闭上了嘴,两只眼睛瞪着雪岸。 雪岸凑到锦萝耳边。“对了,我除了喜欢打人,还喜欢挖人眼珠子。” 语罢,雪岸大步朝前走去。 歌渃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冰冷。“门在这边!” “话说得太多,有些渴了,想在千夜宫讨口茶喝,天后如此大度,想必不会不允吧?” 雪岸一边走一边说着,头也没回。 歌渃的怒火都要将整座宫殿点燃了,但却还得保持着天后应有的仪态。 雪岸在千夜宫绕了一圈,虽能感应到自己的元神,却没有在百宸宫那么强烈。 若元神真的在百宸宫,那就是在朝奚的手里。 雪岸这两日在百宸宫光顾着对付朝奚,倒是还没来得及四处查看。 眼下既然确定了元神不在千夜宫,那确实得回去好好找找了。 不过朝奚为人谨慎,要想从他手中拿走元神,还得再花些功夫。 雪岸回百宸宫后就直接躺在朝奚的床上睡着了,朝奚本以为她会在千夜宫待上几日,毕竟让一个胸无点墨的人背天规,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朝奚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醒醒!要睡回自己房间睡。” 雪岸慵懒地嘟囔了两句,声音尽显媚态。 “我不,这就是我的房间。” 朝奚怕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便没有再与她争辩,独自走到外间的案上翻阅书籍。 本以为雪岸会这么安安分分地睡到天亮,谁料朝奚的手中的书刚翻到第二页,她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朝奚,我头疼……” 朝奚本以为她是装的,但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便进来将她扶到了床上。 “好端端的怎么就头疼了?” 雪岸一脸委屈。 “哪里好端端的?我身子还没好天后就拉着我去学什么破规矩,现在好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朝奚无语。“你哪里有伤?”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头疼,你给我揉揉。” 朝奚起身就要走,雪岸“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你这个负心汉,我这么疼你都不管我!” 雪岸的哭声越来越大,朝奚是在没办法,便只好答应了。 “好好好……你别哭了,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帝对你做了什么。” 朝奚将指腹放到雪岸的太阳穴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但他却没有感觉到雪岸身上半点温度。 “你的身体为何如此冰凉?” “本君从小体寒,再加上前日受了凉,不就成这样了吗,说起来,这事都怪你!” 朝奚起身倒了杯热茶递到雪岸面前。“暖暖身子。” 雪岸接过茶喝了一口,又将杯子递还给了朝奚。 “你平日也给天后倒茶吗?” “天后不会像你这么无理取闹!”朝奚放下茶杯,回来继续给雪岸揉着脑袋。 雪岸给了他一个白眼。“既然天后那么好,怎么不见你留宿千夜宫?” “本帝政务繁忙。” “是吗?” 雪岸顺势靠在了朝奚身上,朝奚先是往后一躲,后又迎上来任她靠着。 朝奚以前也给忆回揉过头,但忆回在他心里就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星辰,他只能远远看着她发光发亮,从未奢求过她能离他这么近。 眼下雪岸靠着她,他竟有一瞬觉得,以前从未在忆回身上得到过的,似乎能在花半身上都弥补回来。 可她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呀。 雪岸嘴角上扬,回过身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朝奚的胸口戳了两下。 “那你怎么有空给我端茶倒水揉脑袋?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越来越重要了?” 朝奚眼神复杂。 他也不清楚是花半在他心里越来越重要了,还是因为他在花半身上看见的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正提着醋缸和糖罐在赶来的路上~ 第76章 作祟 后面的日子,雪岸没有再缠着朝奚,前两天她一个人在百宸宫转悠,后面就开始扩大范围转到了其他神君的宫殿。 雪岸和疏塘联手对付微知之后,微知醒来便发现元神不见了。 屋内就他和疏塘两个人,除了他自己便只能是疏塘了,可他却并未怀疑疏塘。 因为他醒来的时候,疏塘还倒在他身边。 在他心里,疏塘一直都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断不会对他使什么手段。 所以他便认定是有人趁他喝醉之后偷走了元神,疏塘不敌,便被打晕了。 疏塘醒来时本来还胆战心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微知却已经替她想了一个十分完美的理由,以致于她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不仅如此,微知还担心她与贼人打斗受了伤,特地让医师过来替她诊治。 得知她身子无恙,微知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命人做了一桌子疏塘喜欢的糕点。 可微知越是这样无微不至,疏塘心里就越是愧疚,第二天一早她便打道回府了。 雪岸大摇大摆路过籍策宫的时候,偏头朝里面瞧了一眼。 冷冷清清,连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微知无事的时候,除了习武练剑就是看书打坐,这时候宫内这么安静,想必是在打坐吧。 微知一入定,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出来的,雪岸扬了扬嘴角,便去了辰景宫。 辰景宫两个神侍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因为柴道煌掌管百族姻缘,便给他俩分别取名为情窦和初开。 初开上次已经见过了,本来一个性子单纯的人,如今在柴道煌身上学了不少忽悠人的本事。 而情窦却恰好跟他相反,本来还有几分圆滑,但在柴道煌面前,他的那些小聪明就是小巫见大巫。 几次偷懒被柴道煌发现后,便收了心性,开始变得踏实本分起来。 虽然他俩的性子有些错位,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爱收集人族的话本。 以前雪岸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看过一两本除魔卫道、拯救苍生的书,但那些故事最终都离不开情感纠葛。 她那个时候修的无情道,虽然明白故事发展是这么个理,却终究不能感同身受,于是看到中途便弃了。 后来她离开鬼域到雒城的时候,除了偶尔观察一下赵若儿的动向,闲来无事便都在看话本。 毕竟人生如戏,在她前一万多年的时光里,天族诸神在她面前实在演得太好了,她自愧不如。 不过那时候看的,也就是一些情情爱爱家宅争宠之类的本子,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套路,光看前面就能猜到结尾。 但情窦和初开收集的话本子不一样,那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什么王八娶绿豆,芝麻嫁花生,神魔相恋,人鬼情深,正常的不正常的都有。 只有你想不出来的,没有他们拿不出来的。 雪岸深知他俩的性子,虽然是以花半的身份初次与他们见面,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跟他们打成一片了。 这俩人向来只认人,管你是天妃还是天后,关系好就跟你分享私货,关系不好就跟你打马虎眼。 反正天族之中忽悠人的本事,没人比得过柴道煌。 与情窦初开熟络之后,雪岸经常都会到辰景宫看话本,朝奚也只能偶尔见上她一面。 虽然朝奚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好在雪岸安分了许多,只要不惹事,她想做什么朝奚都由着她,毕竟他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 雪岸在辰景宫看话本的这些日子,天族的神君们就没有安生过。 今天毅渺神君的腿瘸了,明天株焕神君的手残了,更有甚者连脸都烂了。 不过奇怪的是,新晋的神君们都好好的,中招的都是在天族有些地位的神君。 若是在人族,可能会说是妖邪作祟,可这是天族,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那些德高望重的神君们动手。 而且天族向来戒备森严,最近又没有什么外人出入,难不成是神君们平日里得罪了谁,被挟私报复了? 诸神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大婚将至,朝奚只好命人迅速查清此事,并加派了日常巡逻的人手。 “哎!你们听说了吗?伽南神君昨晚上莫名吐了一大口血,到现在还没醒来呢。” 初开大步走了进来,情窦立即合上了手中的话本,面颊微红。 “真……真的吗?连伽南神君都中招了?” “可不是吗,你们说……是不是真有邪灵作祟?” 初开屈身坐到了蒲团上,朝情窦和雪岸这边看过来。 情窦正坐在离他不远的蒲团上,背靠着柴道煌神像面前的供桌,紧紧地捏着手中的话本。 而雪岸则半倚在离他们较远的窗边,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话本,表情微妙,似乎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雪岸不理他,他就只能挪到情窦身边了。“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情窦手忙脚乱,忙将手背在了身后。“我……我没有!” 见情窦将话本藏到了身后,初开瞬间就明白了。 他用手肘拐了一下初开,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也不收敛着点!虽然花半跟咱们亲如兄弟,但她好歹是未来的天妃,要是被天帝知道你当着她的面看这种书,你的小命怕是不想要了。” 情窦朝雪岸的方向瞥了一眼,小声对初开说道:“她也在看,而且还顺了好几本回百宸宫,说不定天帝也……” 两人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笑容,初开假装严肃在情窦脑袋上拍了一下。 “咱们天帝是这种人吗!” 情窦不服气,又伸手打了回去,两人就这样在柴道煌的神像面前扭打了起来。 柴道煌经常溜出去喝酒,情窦初开这般打打闹闹,雪岸也早就习以为常。 趁他们二人打闹之际,她随手顺了几本书,就回了百宸宫。 这个时辰,朝奚应该不会回房,雪岸避开宫中的神侍溜了进去,确认四下无人,她才凝神感应自己的元神。 整个百宸宫她都找遍了,只有在朝奚的房里,她感应到的元神气息才最强烈。 而且以朝奚的性子,之前雪岸霸占了他的床,按理说他可以到其他的房里歇息,可是他并没有。 就算枕在案上小憩,他都不曾离开这个屋子。 以花半的性子,将他的房间掀个底朝天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他定是怕花半发现他房里藏了东西。 而且雪岸还发现,朝奚不在的时候,连洒扫的神侍都不曾进来过。 所以,元神一定就在这里。 雪岸在屋内找了一圈,连门缝都仔细查看过,就真差掀个底朝天了。 她能感应到元神就在这屋内,可就是找不到。 而且那是她自己元神,按理说只要她靠近就会自动回到她体内才对,可是并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朝奚桌案的书本上,看到那本书,她就想到了辰景宫的话本,一想到辰景宫的话本,竟不自觉地想到了风滞。 一想到风滞,她就想起了风滞说过的话。 风滞见到过一个与雪岸一模一样的人,说明那缕元神已经有了人形。 可是一个人的元神就算是碎裂成渣,也只有其中一缕元神会有意识。 既如此,那缕元神便不会自己设法修炼成形。 除非……有外力相助! 若有人以物化形,再将元神放入形体之中,那这缕元神的一举一动,定是由背后的人在操纵。 而且若有外界法力的干扰,元神便不会自动回到雪岸体内。 就如之前清浅的项链一般,她的项链就像是一个容器,将雪岸的元神禁锢在里面为她所用。 雪岸对着手腕上的醉影捏了一个诀,银白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片刻之后,桌案后方便出现了金色的波纹,那些波纹逐渐凝聚,最后变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门。 “果然在这里!” 雪岸抬脚走了进去,眼前立刻柳暗花明。 白云缓缓拂过湛蓝的天空,鸟儿乘着微风悠闲地追逐打闹。 花间的蝴蝶伴着清脆的鸟鸣翩翩起舞,一池的菡萏开得格外艳丽。 眼前一望无际的莲池中,缓缓飘荡着一叶轻舟。 似是刚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又离开,小舟四周泛起阵阵涟漪。 雪岸正准备飞身过去看看,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她回头,一把利剑正笔直地朝她刺来。 持剑之人白衣蹁跹,剑法利落,银色的丝线将她衣裙上的菡萏勾勒得栩栩如生。 似是将眼前这一池风光穿戴在了身上,却纤尘不染。 毫不意外,她长了一张与雪岸一模一样的脸。 花瓣般的红唇,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只是那眼眸却不如雪岸这般明亮,反而黯淡无光。 那一剑来势汹涌,明显欲取雪岸的性命,雪岸嘴角上扬,就在那把剑快要刺入她胸膛的那一刻,她侧身一避,同时捏个了诀。 只见银光一闪,那把剑便直接落入了她的手中。 她是息宁剑的主人,只要她一召唤,息宁剑自会回到她手中。 而她自己的剑法,她再熟悉不过。 正如风滞所说的那般,在这里的,是忆回。 她没有经历过恶灵的撕咬,没有听过万鬼同哭,她没有意识,没有爱,也没有恨,她仍旧是曾经的天族帝女,仍旧是正义的化身。 雪岸看着眼前这个出尘脱俗的人,眼中充满了厌弃。 她当了一万多年的提线木偶,挫骨扬灰之后,元神却仍旧落到别人手中,继续成为一把没有知觉的剑。 想想还真是窝囊!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会不自觉地想到风滞呢! 第77章 失手 虽然眼前的忆回只是一缕元神,但修为却同她当年一般无二。 雪岸夺过了她手中的剑,她迅速又凝了一掌朝她劈来,雪岸轻松躲过。 雪岸清楚她的一招一式,但她却不知道雪岸会出什么招数,毕竟雪岸比她多了五千多年的阅历。 且不说如今融汇了各族法术,光是比招式,雪岸也比忆回要狠辣数倍。 在雪岸让了她第三招之后,她凝神屈指变幻,四周的光线立即开始朝她汇聚。 光线越来越强,形成了一个刺眼的光球。 不过眨眼之间,那个光球便朝雪岸袭来,雪岸镇定自若,伸出手掌,那团光球便减缓了速度,乖乖地落入了她手中。 她朝忆回笑了笑,随手将光球一扔,光球便掉入了水中。 本来看似虚幻的一阵光芒,落水的那一刻却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溅起了不少的水花。 一番打斗后,两人此时正处于莲池正中,均脚尖轻点莲叶。 见溅起的水花带着些许污泥,忆回下意识地朝后面躲了一下,遂又朝雪岸袭来。 看见忆回下意识的动作,雪岸才想起来,她曾经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 别说那水花中带着污泥,就算是干干净净的泉水,她也不愿湿了自己的衣衫。 只是如今的她,早已不在意这些。 她撕扯过腐烂的躯体,拧下过七窍流血的脑袋,挖过冰凉的心脏,捏爆过恶臭的眼珠。 跟她的手相比,这一池的淤泥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她本来还想再看看从前的自己究竟有多可笑,可她现在突然没有了兴致。 她握住息宁剑的手一紧,直接朝忆回的脑袋劈了下去。 若换做别人,面对着自己的脸多少会有些顾虑,就算要出手,也得换个体面的招式。 可她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将忆回一分为二劈成了两半。 没有鲜血流出,忆回的身躯化作金色的砂砾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了一片泛着光芒的凤羽缓缓下落。 雪岸伸手接住那片凤羽,不禁冷笑。 “朝奚,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没想到朝奚竟用他的一片凤羽化作了她的样子,然后再将她的元神藏在这片凤羽当中。 这样一来,就算忆回真的没死,也必须来到这里才能拿回自己的元神。 而这个结界设在他的屋内,外人断不可随意进出,要发现结界更是不易。 不愧是天帝,表面上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实则是想断了忆回的生路。 若不是雪岸至今还记得他在她心头刺的那一剑有多痛,她恐怕还真就信了。 雪岸凝神施法,将元神与凤羽分离,待她将元神没入自己体内后,那片凤羽便失去了光芒。 而后她随手捏诀,一团火焰迅速将凤羽包裹其中,眼睁睁看着凤羽烧成了灰烬,她才离开了结界。 屋内,朝奚还没回来。 雪岸正准备出门,却突然眼前一黑,随后便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浑身皲裂般的疼痛,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内。 屋子的正中正悬空放着一个刻满花纹的黑杵,正是灭灵杵。 随着灭灵杵灵力的增强,雪岸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地变得虚弱。 而她的手脚,此时正被铁链束缚着,根本动弹不得。 “哟!醒啦?” 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落入雪岸的耳畔。 雪岸虽然浑身刺痛,面上却并没有流露半分,她抬眼朝面前的女子笑了笑,笑得十分勾人。 “怎么不见你们天后呢?莫不是觉得自愧不如,连见都不敢来见本君了?” 来人正是锦萝,见雪岸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就是用这副狐媚样勾引天帝的吧?可惜了……” 锦萝看了一眼灭灵杵。 “知道这是什么吗?它不仅可灭万灵,更能将生人的元神一点点蚕食殆尽,过不了几个时辰,你就得灰飞烟灭了,倒时候看你还拿什么勾引天帝!” 雪岸看见灭灵杵的时候,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听锦萝这么一说,看来歌渃用灭灵杵对付她只是个巧合。 当初诸神将她的元神撕裂,她虽不知道究竟碎成了多少缕,但她现在明显能感觉到,体内的元神已经集齐得七七八八了。 可即使如此,最多也就能帮她多撑几个时辰。 不管是有意还是巧合,现在的她确实拿这灭灵杵没办法。 “天帝喜欢本君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你们天后难道不想趁我还活着前来讨教一番?要不然就算我死了,天帝也照样不会多看她一眼。” “死到临头还嘴硬!” 锦萝想起雪岸之前给她的那一巴掌,遂走到她面前抬起了手。 “住手!” 见歌渃走了进来,锦萝不情不愿地收起了手,立即上前去告状。 “娘娘,你不知道这狐狸精说的话有多难听!” 歌渃瞥了雪岸一眼,没有说话,抬手幻化了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来之后,才正眼瞧着雪岸。 “女君经常流连在外,想必应该听说过忆回吧?” 雪岸眸光微动。 “自然!天后大义灭亲的壮举,在咱们宜阳可是广为传颂呢!” “看来女君为了接近天帝,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既如此,那你应该很清楚,天帝之所以待你有几分不同,不过是因为你装得与忆回有几分相似而已,你在他心里,不过只是忆回的影子罢了!” 雪岸笑出了声。 “难怪天后这般善妒,原来是因为朝奚连做影子的资格都没给你呀,还真是可怜!” 两人现在一个被绑着,一个好端端地坐着,明显雪岸才更像阶下囚,但她说完却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歌渃。 歌渃的心中顿时燃起怒火,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不管是曾经的大殿下,还是如今的天后,她向来不想被别人看穿她的心思。 可哪怕是她一个小小的情绪,雪岸都能给她拿捏得死死的,毕竟她们一同在天族生活了一万多年。 雪岸以前不善去猜别人的心思,就算知道点什么,只要与她没多大关系,她都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就比如歌渃喜欢朝奚,她一早就看出来了。 虽然朝奚与她有婚约在身,但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若他二人真的两情相悦,成全他俩又有何妨。 可如今看来,她毫不关心的事情,有的人却刻骨铭心呢! 歌渃在心里平复了情绪,也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雪岸。 “影子终究只是影子,你死之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依旧是本宫,本宫还有千万年的时间伴他左右,可千万年之后,他可能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 “但他还会记得忆回!你与他在一起五千年,连儿子都有了,他却仍旧对忆回念念不忘,哪怕只是忆回的一个影子,他都格外珍惜,你之所以要杀我,也正因如此,我说得对吗?天后!” 歌渃知晓花半的性子,她知道她软硬不吃,便想着攻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知道她在朝奚心里根本一文不值。 可眼下却是她自己在节节败退,她低估了花半。 确切来说,是她低估了雪岸。 用情至深的人,永远也斗不过虚情假意的人。 因为前者已经将自己的心捧在了手上,而后者,却没有心。 一遍又一遍地听到忆回的名字,歌渃的情绪逐渐失控,似乎已经忘记了她如今的身份。 “忆回!忆回!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若不是我当年一时失手,她连降生的机会都没有!” 一时失手? 雪岸有些恍神。“你什么意思?” 持晚生雪岸的时候灵力不稳,为了护雪岸无虞,她散尽了毕生修为,最后灵力枯竭而死。 天族的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意外,雪岸也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如今听歌渃这么一说,这件事似乎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而且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歌渃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即转移了话题。 “宜阳那边你也不用担心,这些日子本宫专门找了人模仿你的一举一动,你死之后她会代替你跟天帝大婚,不会影响天族的内部和谐。” 雪岸本想再继续追问,但身上的痛楚似乎已经接近魂飞魄散的程度了,她咬了咬牙,朝歌渃微微一笑。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歌渃!” “放肆!竟敢直呼天后名讳。” 锦萝怒斥,歌渃却神色复杂。 这一声歌渃太过熟悉,没有任何的音调起伏,忆回以前就是这么唤她的。 在他们这一辈的几人之中,忆回年龄是最小的,可她却从未唤过谁一声哥哥姐姐,都是直呼其名。 朝奚和微知也就罢了,毕竟她是帝女,原则上他们是君臣关系。 可歌渃怎么说也是天族的大殿下,她却从未唤过她一声姐姐。 歌渃回过神来,抬眼瞧着雪岸。 “学得还真像,难怪连天帝都着了你的道,既然你那么喜欢模仿她,不如就跟她一样魂飞魄散吧!” 语罢,歌渃抬手朝灭灵杵注入灵力,灭灵杵的力量加大,雪岸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恍惚之际,她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后听见了歌渃的叫喊声:“你竟然为了她伤我?” 雪岸眯了眯眼,只见一把长剑朝她飞来,她本想躲避,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哐嘡!” 是长剑砍断铁链的声音。 没有了铁链的束缚,她的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一只大手扶住了她,将她腾空抱了起来。 她不用看也知道,来人定是朝奚,只有朝奚,才能让歌渃这般绝望。 雪岸强忍着疼痛伸手搂住朝奚的脖子,声音如蚊蚁,但足够朝奚听见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魂飞魄散的。” 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朝奚的指尖微动,雪岸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遂缓缓闭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狗男人,放开我媳妇! 第78章 答应 朝奚将雪岸带回了百宸宫,又命人去了然宫将道寻那些救人性命的丹药都拿了过来。 雪岸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反正确实有点用。 虽然被灭灵杵伤得不轻,但每天将道寻精心炼制的丹药当饭吃,若是常人,肯定已经能活蹦乱跳了,但雪岸却仅仅只是有所好转。 往厉害了说,她是鬼域修罗,可本质上,她也就是一只恶灵,灭灵杵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 她强撑着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光靠丹药又怎能将她修复如初。 雪岸一直不见好,朝奚便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她身子虚弱,没心思应付朝奚,便一直装睡。 朝奚取出帕子沾了茶水,轻轻地涂在雪岸的唇上,待雪岸的嘴唇不再那么干燥了,他又端过一碗药,放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吹了几下。 待药汤凉了,他才用勺子小心翼翼地送到雪岸嘴边。 “来,把药喝了再睡。” 为了让自己尽快好起来,雪岸乖乖地张了嘴,却仍旧闭着眼睛,不想看朝奚一眼。 花半的性子太折腾人了,她现在是真折腾不了,为了不被朝奚看出破绽,她只有装死。 朝奚一勺一勺地将药喂完之后,正在给雪岸擦拭嘴角,却见一个神侍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天后娘娘她……” 话还没说完,歌渃已经走了进来,那神侍见势不妙,便悄悄退了出去。 朝奚亲力亲为地照顾雪岸,歌渃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成婚五千年,朝奚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说得好听点是天帝天后相敬如宾。 可实际上,朝奚宁愿整日与奏章为伴,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瞥了一眼床上的雪岸,语气低沉。 “她就这么重要吗?” 朝奚放下了手中的帕子,替雪岸掖了掖被角,刻意压低了嗓音,生怕吵到了雪岸。 “有什么事出去说。” 歌渃鼻子突然有些酸,这句话,比直接回答她还要伤人。 她冷笑了一声,却根本没打算出去。 “五千年了……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连她的一个影子,你都视若珍宝!” 朝奚没说话,歌渃又继续说道: “你私藏她的元神,幻化成她的样子留在身边,我可以视而不见,就算洞房花烛夜用她的样子与你欢好,再听着你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唤着她的名字,我都可以忍!” 歌渃伸手指着床上的雪岸,话语之间已经带着些许气愤。 “你看清楚!她不是忆回!忆回早就已经在五千年前就灰飞烟灭了,不会再回来了!” 朝奚的脸上生出了几分薄怒,他一把捏住了歌渃的脖子,眼神寒凉,语气冰冷。 “所以,你便用灭灵杵将那唯一的一缕元神给灭了?” “你说……什么?” 歌渃被朝奚捏得有些喘不过气,她伸手欲将他的手指掰开,可朝奚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朝奚发现元神不见了,又见到歌渃用灭灵杵对付雪岸。 这个锅,歌渃是背定了。 雪岸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继续听着耳边这场戏。 歌渃面色通红,整个人都被朝奚提了起来,但她越是难受,似乎就越是被激起了斗志。 “就算……她活过来,她也不会……喜欢你!你忘了吗?她与魔祖……” “住口!” 朝奚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正要加重手上的力道,思衍却突然跑了进来,用力地扯着他的衣摆。 哭哭啼啼地喊道:“父帝,你放开母后!你别杀母后,你杀了她,思衍就没有母后了……父帝!” 朝奚瞥了思衍一眼,缓缓将歌渃放了下来,却仍旧没有松手。 “父帝……父帝你放开母后好不好?父帝……思衍求你了!” 好一出苦情戏码! 雪岸咳嗽了两声,朝奚立即松了手,大步走到床边,语气十分温柔,与方才捏住歌渃脖子时判若两人。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歌渃瘫倒在地上,看着朝奚对雪岸嘘寒问暖,她心如刀绞。 “你还不如杀了我!” 雪岸眯了眯眼,往歌渃的方向扫了一下,缓缓对朝奚说道:“天后对你用情至深,就算她想杀我,也只是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你别怪她。” 歌渃瞪了雪岸一眼:猫哭耗子! 朝奚伸手拂了拂雪岸额角的发丝。“你好好休息。” 朝奚说完就要站起身,雪岸立即拽住他,态度十分坚定。 “答应我,别伤害天后。” 虽然不知道朝奚会不会真的杀了歌渃,但雪岸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搞清楚,歌渃不能有什么意外。 见雪岸死死地拽住他,朝奚只好妥协,他对思衍说道:“带你母后回去吧!” 当天夜里,歌渃做了一个梦。 灵陨台上,狂风怒卷着黑压压的云朵,电闪雷鸣。 一女子身姿婀娜负手而立,红色衣摆随风起舞,四周的风云变幻似乎没有带动她的丝毫情绪。 歌渃缓缓向前走去,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是谁?” 女子低头轻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听得人心头一颤。 她缓缓转过身,弯起眉眼看着歌渃。 “怎么……这就不记得我了?” 歌渃面色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 忆回的这张脸,就算五千年没见,她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眼前的人虽然与忆回一模一样,一瞥一笑却如鬼魅般阴邪,完全没有半点忆回的浩然正气。 歌渃往后退,雪岸便朝前走,每一步都带着笑意。 “你说得对,你机关算尽,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歌渃又向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雪岸的笑容顿时消失。“母后身陨,是否与你有关?” 歌渃眸光微动,像是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她没有再往后退,反而轻笑了一声。 “对呀,是我!我本来是想杀了她腹中的你,可她宁愿散尽修为,也不肯让你有任何闪失,这是她自找的!” “啪!” 雪岸抬手给了歌渃一巴掌。 “她将孤苦无依的你带到天族,视你为己出,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歌渃捂着脸冷笑。 “报答……我是想报答她呀!可我毕竟不是亲生的,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待我吗?不会的! 你还在她腹中的时候她待我就不一样了,她连我给她的龙眼都不吃了,以前她可喜欢吃了。” “你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怀有身孕的时候不宜吃龙眼。” “不是的!她就是不要我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就不要我了……是她不要我了!” 歌渃双眼无神,一直喃喃地重复着。 在灵族长辈的眼中,歌渃一直都乖巧懂事。 只有持晚知道,她的乖巧懂事,她的小心翼翼,不过是为了不被人轻视。 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只有拼尽全力把什么事情都做好,才能换取别人的一句夸奖,才能不被人忽视。 持晚第一次见到歌渃,是在灵族的禅位大典上,那是她嫁给辰启之后第一次回灵族。 让出灵皇之位后,她回到席间,却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一下。 那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不敢正眼瞧人,一言一行都谨小慎微。 发现自己撞了天后,她吓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而她的身后,两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正低着头幸灾乐祸。 持晚瞥了那两个小姑娘一眼,蹲下身将歌渃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很轻,听得人心里很舒服,歌渃身上的颤抖减缓了几分,却还是不敢抬头看她。 “我……我叫歌渃。” “你就是歌渃呀。” 持晚牵起歌渃的手,慢慢走到了她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你的父亲率人斩杀凶兽,是灵族的大功臣,你也很优秀,逢渔经常跟我提起你呢。” 听到自己的父亲,歌渃这才抬起头。 持晚和煦的笑容映入她的眼帘,就像冬日正午的阳光,带着几分温暖,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歌渃一时失神,持晚轻轻将她搂入了怀中,安抚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若我没记错,你今年应该才八岁,小孩子就该随性地去玩去闹,不用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你若现在不玩闹,长大了就再也找不回童年的快乐了,知道吗?” 持晚的一字一句都十分温柔,歌渃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丝毫的缓解。 她的鼻头一酸,将头埋在歌渃的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哭了,所以不敢哭得太大声,怕被人听见说她不懂礼数。 歌渃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好孩子,你这是吃了多少苦呀!” 歌渃抱着持晚哭了很久,许是哭得太累,便睡着了,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千夜宫。 持晚眉眼弯弯,伸手拨了拨她凌乱的发丝。 “我们小歌渃醒啦?来,过来我给你梳头。” 歌渃有些茫然,任由持晚将她带到梳妆台前。 持晚的手很轻,生怕弄疼了歌渃,她一边给她梳着头,一边缓缓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梳头,若是弄疼你了,你就说一声,记得要说哟!” 歌渃微微点头,看着持晚略显生疏的手法,她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丝笑意。 若是她的母亲还在,一定也会这般温柔的给她梳头。 持晚给歌渃梳了两个发髻,看上去十分可爱,她自己似乎也很喜欢自己的作品,她瞧着镜子里的歌渃,眼中流露出了些许得意。 “看来我天生就有做母亲的天分!将来我要是生个女儿,我一定天天给你们俩梳头,一天换一个花样。” “我们俩?”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还有一章抵达现场! 第79章 新皇 持晚点头。“嗯,对了,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将你带到了天族,你不会生气吧?” 歌渃连连摇头,她可高兴了。 “既然没有生气,那你以后可愿意住在这里?” 见歌渃不说话,持晚又继续说道:“我这里不仅有好看的衣服首饰,还有很多小玩意,要是没有你喜欢的,我就再去找辰启,这些都是他给我的。” 歌渃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点了下头,觉得有些不妥,又将头埋了下去。 持晚知道她心思敏感,便抬手将外面的神侍都招了进来,当着她们的面说道:“以后,歌渃就是本宫的女儿,是天族的大殿下。” 众神侍立即应声唤道:“见过大殿下!” 歌渃怔住了。 她本以为持晚只是想让她住在千夜宫,没想到竟给了她如此殊荣。 面对那个和煦的笑容,她的心像是放进了一个暖炉,融化了她之前所有的委屈。 持晚将她视如己出,她又何曾不是将持晚视为生母。 可持晚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她根本不愿将这份美好与任何人分享。 她知道持晚会有她自己的孩子,他们才是骨肉至亲。 而她,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自持晚怀孕后,她就开始患得患失,她每每看着持晚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便觉得她拥有的一切随时都会消失。 身份、地位,以及持晚对她的爱,她都不想失去。 她甚至会想,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改变,持晚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这份爱意,便不会被任何人抢走。 看着持晚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准备新衣,准备玩具,那种想法便逐渐在歌渃的心里生根发芽,最后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 持晚路过沧泞海时受了凉,她便借送药之由在她的碗里放了打胎药,她在药里施了法,药效会延缓发作,所以没有人会查出端倪。 就算有什么意外,也只会认为是她受凉之后动了胎气。 第二日,持晚突然肚子痛,她将所有人都拦在了门外,连天帝辰启都不许进去。 辰启在外面急得大汗淋漓,见里面没有了动静,他觉得不对劲,便直接冲了进去。 只见持晚修为散尽,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眯眼看着身旁刚出生的婴儿。 那个婴儿浑身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持晚在她身上布下了一层结界,婴儿的哭声也被护在了里面。 辰启面色沉重,没有说话,他紧紧地握着持晚的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持晚弯了弯眉眼,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 “夫君,以后只有让她替我陪着你了,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替我……给她梳头。” 辰启泣不成声,他俯下身搂住持晚,哽咽道:“你说过……要带我和孩子们一起去看人族的庙会,一起去看沧泞海的雪,一起游遍九天,玩遍八荒的……你是天后,怎能食言呢?” 持晚也伸手抱住辰启,但辰启已经明显感觉不到她手上的力道了。 “夫君,你知道吗,我在人族的时候听见说书先生在讲天帝的故事,他说,天帝将天后宠上了天,所以……天后现在要恃宠而骄了,就算天后食言了,天帝也必须得原谅她,知道吗?” 辰启的声音发颤。“好……我原谅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原谅你!” 天后笑了笑,依旧笑得那么好看,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歌渃,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 歌渃却站在原地始终不敢上前,在持晚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好冷,再也没有和煦的阳光来温暖她了。 持晚身陨,护住婴儿的结界也散了,殿中啼哭声不绝于耳。 而这时,一神侍突然来报。 “禀天帝,玄天之上神光初现!” “忆回,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雪岸扬了扬嘴角,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裙。“说说看。” 雪岸目中无人的态度,将歌渃气得咬牙切齿。 “若不是为了救你,母后就不会死,若没有你,朝奚喜欢的人就会是我!” 歌渃带着两万多年的隐忍,她的声音几近怒吼。 “众神唤我一声大殿下,却唤你殿下,而不是二殿下!在他们眼里,天族帝女始终就只有你一人。 父帝将你视若珍宝,朝奚整天围着你转,就算他向我示好,也是为了打听你的消息,而这些……在你出生前都是属于我的!” 歌渃愤愤不平,雪岸却面不改色。 “装了一万多年的好姐姐,还真是难为你了。” 雪岸越是波澜不惊,歌渃的情绪就越激动,谈起过往,她已经完全抛开了天后的身份。 “你明明与朝奚有婚约在身,却还跟魔祖纠缠不清,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什么事情都迁就你,就算你死了,连你的影子他都格外珍惜,可你呢……你可曾将他放在心上过?” “我为何要将他放在心上?” 雪岸冷笑。“不过,你们还真是天作之合,都这么喜欢演戏,一个演得忘乎所以,一个演得连自己都信了。” 歌渃:“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歌渃,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雪岸抬手一挥,窜动的闪电便似一条条受了牵引的光蛇,直接劈在了歌渃身上。 歌渃瘫倒在地,随手抹掉嘴角的鲜血,眼中却带着几分得意。 “我如今是天后,而你呢,不过是世人喊打喊杀的魔神,就算你真的侥幸还活着,又能活过几时呢?” 雪岸认同地点头。 “那我且问问天后,九天柱的预言是否是你篡改?父帝是否为你所杀?当初的一切是否是你一手筹划?” “谁能篡改九天柱的预言?”歌渃冷笑。“忆回,你还真以为你是天族祥瑞呢?你不过是一个祸世魔神罢了!” 当初神光降世,诸神皆以为是天族祥瑞,便借此查看了可预示未来的九天柱。 可九天柱却在此时降下预言,称玄天神光有毁天灭地之能,稍有不慎,万世俱焚。 涉及百族安危,诸神就此事与天帝商议,可辰启当时沉浸在失去持晚的悲痛当中,他怎能允许持晚唯一的骨肉再受任何伤害。 他以天帝之位担保忆回绝不会成为百族的祸患,诸神不再争辩。 此事虽不了了之,诸神却一直耿耿于怀。 “借你吉言,我倒是很喜欢魔神这个称呼,那父帝呢?他可待你不薄呀!” 歌渃没有再说话,狼狈地趴在地上,过了很久,她才抬头看着雪岸。 “你杀了我吧!” “你想得美!” 雪岸十指变幻着捏了一个诀,歌渃四周便出现了红色的血雾,血雾逐渐扩大,将她和雪岸笼罩在了其中。 歌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不停地往外流动,她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最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待血雾消散,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雪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狠厉。 “我的血在你体内流了五千年,也该物归原主了,不过,我还是给你留了一点,就当是你这些年演戏的酬劳了,但你给我记住了,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对了,你现在最在意的,除了朝奚,还有思衍吧?你若是敢寻死,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雪岸从未唤过歌渃一声姐姐,只是因为她不善表达情感,但她心里其实一直将她视为亲姐姐。 毕竟她当初还不知道歌渃在她面前流露的全是虚情假意,更不知道那个表面温柔懂事的人,其实是她的杀母仇人。 若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可能会直接将她四分五裂,以泄心头之恨。 可那是她的姐姐,她曾信任过的人,她能接受无端杀害,却不能接受背叛。 歌渃不仅背叛了她,还背叛了给过她温暖的持晚。 她的罪孽,绝不可能是一死就能赎的。 所以,让她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她要让她生不如死! 歌渃虚弱地看着灰暗天际之下的红色身影,邪魅而又没有半分生气。 她明明已经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忆回,却觉得她无比的渗人,仿佛真是一个祸世魔神。 “忆回,你将别人的事情看得透彻,可你自己的事情,却总是一叶障目。” 千夜宫的卧榻上,歌渃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殿中熟悉的一切,她本想松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她感觉自己浑身刺痛,虚弱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这才相信方才的一切并不是梦,忆回真的回来了! 她的瞳孔微张,用尽全力呼喊,可她的声音太过微弱,过了很久,锦萝才匆匆走了进来。 看着自家主子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她心头一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就一晚上的功夫,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歌渃没理会她,用尽全力说道:“快……去叫天帝!” “可娘娘你……” “快去!” 拿回了自己的血,雪岸的气色瞬间好了许多。 朝奚给她喂了些仙露,见她心情不错,便开口说道:“妖族新皇继位,我可能要离开几日,你要是觉得无聊,便让情窦和初开过来陪你解闷。” 雪岸眸光微动。“新皇继位?可是太子汾旧?” “不,是司丞,风滞!”朝奚故意加重了风滞二字,试探地抬眼看向雪岸。 雪岸的嘴角微微上扬。 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她本就觉得风滞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想到他竟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登上妖皇之位。 难道是因为那一次受伤让他的修为再次大涨,已经到了足以跟妖皇匹敌的地步了? 可妖族势力盘根错节,就算他杀了妖皇,也不一定就能登上妖皇之位,看来他定是早就筹谋好了一切。 雪岸突然觉得,风滞远远不止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与妖皇相熟?” 朝奚打断了雪岸的思绪,雪岸疑惑地看着他。 “你为何会觉得我与他相熟?” “你梦呓的时候,唤过他的名字。” 梦呓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雪岸仍旧装作一脸疑惑。“我可是唤的风滞?” 朝奚面无表情地点头。 “原来你是说这个呀!我在宜阳养了一只小狐狸,就叫风滞,我可喜欢他了,经常都抱着他睡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妖族司丞也叫这个名字,看来我还是挺有文化的嘛!” 真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说的是实话,却不是一只小狐狸,而是特别的人。 第80章 图文 那日,锦萝前来求见朝奚,却连百宸宫的门都没能进来。 朝奚在偏殿陪了雪岸一整天,锦萝也在宫外等了一整天,最后因为担心歌渃的身子,只好回去了。 第二日朝奚走得匆忙,守卫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歌渃在千夜宫望穿秋水,却只等来了朝奚去妖族的消息。 朝奚离开后,雪岸也没去找情窦和初开,毕竟她顺过来的话本子还够她看一阵子。 这两日她除了打坐调息,便是慵懒地靠在窗边看话本。 眼见暮色西沉,屋内的光线有些暗了,她随手捏了个诀,整个屋内的灯盏便渐次亮了起来。 她正准备回到榻上,一阵微风却以极快的速度灌进了屋内。 微风过后,朝奚便笔直地站在了她眼前,面色严肃。 雪岸瞥了他一眼,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话本。 “不是去妖族赴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朝奚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雪岸,雪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这辰景宫的话本写得真是荡气回肠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 雪岸一脸笑意走到朝奚身边,顺势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两下。 “还是你身上舒服。” 朝奚先是一顿,而后突然将她推开,脸色越发难看。 雪岸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怎么,妖皇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你怎么……” “我怎么认出你的?这是朝奚的百宸宫,他有事干嘛不走正门?你这脑子是不是都用在筹谋妖族大权上了,这会儿不够用了?” 风滞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仍旧是一身玄衣,那张脸依旧夺人心魄。 他的身上本就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许是如今当了妖皇的缘故,那股气势竟莫名地给人一种压迫感。 雪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妖皇运筹帷幄,不过短短数月,便让众妖臣服,我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当中呢?” “花半女君足智多谋,不过短短数月,便让天族众神伤残无数,天帝天后分崩离析,你莫不是真看上天帝了?” “哟!看来妖皇的手都已经伸到天族了,你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想统一百族呀?” “雪岸……”风滞突然语气柔和。“听说天后用灭灵杵对付你,你还好吧?” 风滞不再抬杠,雪岸自然也松了口。 “就凭她,还要不了我的命。” 雪岸瞥了风滞一眼,转了转眼珠子,便拽着他走到了榻边。 风滞疑惑地跟着她坐了下来,只见她将手中的话本翻开,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你看,人家这不仅有文字,还有配图呢,比你画的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风滞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手中的话本,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人不着寸缕,动作极其不堪入目。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一把夺过了雪岸手中的话本。 “你……你怎能看这种书?” “怎么不能看!这上面值得学习的东西多了去了,光说这线条,你就是再画上个几百年,也不一定赶得上人家,再说了,像这种闺房趣事,也是值得学习一二的,难不成你无师自通呀?” 雪岸一本正经地说完,就要将话本抢回来,风滞说什么都不给,一番进攻防守之后,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风滞见雪岸仍旧不想妥协,他脑袋一热,便说了一句让他自己恨不得当场去世的话。 “我就是无师自通!” 雪岸眯了眯眼。“你还有这天赋?” 雪岸也不去抢什么书了,直接将他拽了过来。 两只纤细的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缓缓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娇软。 “那你教教我呗!” 风滞心头一颤,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片刻之后,他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与天帝,是不是也这般亲昵?” “我亲了他一口,像这样。” 雪岸笑着将嘴唇在风滞的脸上贴了一下。 风滞面色一沉,一把将雪岸推开。 雪岸瞪了他一眼。 “我还没说完呢!我亲了他一口,膈应了大半天,但是亲你就不会,亲了还想亲。” “那你还想亲吗?” “想……” 一阵柔软突然覆上了雪岸的双唇,风滞吻得十分用力,似乎是在发泄什么不满。 他一手揽在雪岸的腰间,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固定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 可雪岸根本就没打算退缩,风滞怎么对她,她就怎么还回去。 她感觉到风滞呼吸越发急促,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话本上的内容。 她的手指缓缓探入,温柔地游走,风滞的身子很烫,不过片刻便将她冰凉的手指捂热了。 风滞察觉到她的手越发放肆,便伸手将她拽了出来。 “别闹!” 雪岸有些不耐烦。 “不就是捂一下手吗,这么小气,你走吧!我还是去找朝奚好了。” 风滞本来还想着该怎么解释,可听见朝奚两个字,他瞬间怒从中来。 “在你眼里,这种事情是不是跟谁做都可以?” 雪岸没有理他,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她只知道靠近风滞他会觉得很舒服,但和朝奚在一起,她一点都不想接近他,顶多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屋内安静了片刻,风滞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妥,便走到雪岸身边放低了声音。 “雪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你,你既已拿回了元神,又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你不会……真打算嫁给朝奚吧?” 雪岸没理他,过了片刻,风滞又唤了她一声。“雪岸……” 雪岸突然收起了面上的情绪。 “歌渃喜欢朝奚,若朝奚为了花半屡屡伤她,她定心如刀绞,而这些,不过只是个开始!” “你若只是为了折磨歌渃,我可以率兵将她抓回妖族,任你怎么折磨都可以,你又何必非要嫁给朝奚,还是……你本来就想嫁给他?” 雪岸有些不耐烦,她抬眼盯着风滞。 “我嫁不嫁给他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 风滞的目光坚定,雪岸竟有一瞬想躲开他。 “你说重要就重要啊!我捂一下手你都不准。” 风滞脸上的红晕未消。 “我若让你……你就不嫁给他了?” “那得看你表现!” 雪岸的目光落在风滞手中的话本上,给他使了个眼色。“学学!” 是的,风滞仍旧还将话本紧紧地捏在手上,他的耳根通红,迟迟不肯将书翻开。 “你……真的愿意……与我……” “磨叽!”雪岸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烛火摇曳,珠帘曼舞,雪岸冰凉的身子紧紧地贴着风滞,纤细的手指不断撩拨着他的心弦,风滞的手心渐渐攥出了细汗。 雪岸在鬼域见过无数衣不蔽体的尸身,最近在话本上也见了不少打架的图样,她之前以为每个男子都大同小异。 可现在才发现,风滞的某些地方,真可谓是登峰造极。 之前在客栈没来得及细看,现在不仅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对其动了手。 风滞的身子一怔,浑身上下像是被烧红了的火炉,就算他再能克制,也受不了雪岸这般撩拨。 他猛地拉住了雪岸的手,直接一个翻身她压在了身下,毫不犹豫地覆上了她的唇。 像是沙漠中饥渴的行人突然遇到了一池清泉,他害怕眼前是海市蜃楼,但又极其渴望得到一缕甘泉的滋润。 他一点点将手伸进那冰凉的泉水当中,轻轻地抚摸那细滑的水质,双手揉捏着那柔软的清泉,让那丝滑的泉水流于他的指缝。 他恨不得一头扎进那池泉水当中,让那一池的凉意蔓延至他的全身。 但他又贪恋于那种循序渐进的凉爽,他要游遍每一个角落,让这一池泉水都充斥着他的气息。 他一口一口的吮吸着那如甘霖般的清凉,似是永远也喝不饱。 明明接触着一阵凉意,但他却越来越热,越来越渴。 他在池边不断流连,终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一头朝泉眼处扎了进去。 他一寸一寸地进入,那种沁人心脾的凉意不断将他包裹,身下的清泉因为他的进入而微微起伏,酥软的水声萦绕在他的耳畔,让他更想一探到底。 冰凉的泉水抚过他的后背,在他的后背留下了无数伤痕,那种细微的疼痛似是挠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绪无法再平静下来。 “风滞……” 雪岸的声音娇软无力,缓缓落入风滞的耳畔。 身下这张少女般的面孔,以前总是时不时的让人心头发颤。 可眼下,那如画的眉眼微皱,眼中泛着屡屡波光,看上去毫无威慑力。 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女孩,让人发自内心的怜惜。 风滞伸手拂开贴在她额角的发丝,她的眼角轻轻吻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安抚。 “要停下来吗?” “不用……” “好,那你再忍忍。” 风滞低头去吻她的唇,又在那池清泉中来回了数次,直到那冰冷的泉水沾染了他的余温,他的心中才有了些许满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传来朝奚的声音。 “花半,你睡了吗?” 朝奚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妖族赴宴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过也对,妖皇都在这呢,朝奚回来这么早也不足为奇。 雪岸看了风滞一眼,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她冲门外应道。 “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雪岸的声音软软的,不知情的人听了,的确像是有了几分睡意。 门外沉默了片刻。 “我看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就想来看看你的伤势,既然你还没睡着……” “啊!” 雪岸突然吃痛,她光顾着听朝奚说话,一时不察,竟直接叫了出来。 她瞪了风滞一眼,又假装不耐烦的叫了一声。 “呀!你吵到我了!我这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的伤已经没事了,你走吧,我还要继续睡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天帝,要懂礼貌,不能随便打扰别人~ 第81章 剖心 雪岸已经将不耐烦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朝奚也不好再说什么。 花半在他眼里向来无法无天,更何况被人从睡梦中吵醒本来就不好受,就算此时花半骂他几句,他也不会跟她计较。 朝奚离开后,风滞又顶撞了雪岸数次,他的面上带着薄怒。 “朝奚经常这么晚来找你吗?” “我是他未来的天妃,他来找我很正常呀!” “你……唔!” 雪岸眯着眼睛,轻轻在风滞的唇上贴了一下。 她不想再跟他掰扯那些有的没的,折腾了半天,她是真的累了,就连在鬼域厮杀都没觉得这么累过。 她偎在风滞的怀里,软软地呢喃。 “你还真是……无师自通呢!” 风滞的微微嘴角上扬,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声音也放得很轻。 “你别嫁给朝奚,好不好?” 雪岸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她其实根本没有听清风滞在说什么,只是依稀感觉风滞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又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第二天一早,朝奚就过来看了雪岸,见雪岸还在熟睡,他本来不想吵醒她,但看到她的一只手伸在外面,怕她着凉,便想着替她盖好被子再走。 他走到床边,手指刚搭在被子上,视线却落在了雪岸的手臂上。 他的神色复杂,眼神瞬间结了冰,他在床边站了很久,才替雪岸盖好被子。 刚走出房间,他便朝身边的神侍吩咐道:“立刻召集毅渺、株焕、伽南等一众武神前来百宸宫!” 那神侍不明白,大婚在即,此时召众武神前来所为何事? 难不成是商议大婚当日的布防? 但也用不着所有武神都来呀! 看来这花半女君在天帝心里还真是不一样。 神侍立即应声:“小神立即去办。” 雪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抬手挡了一下窗外的阳光,却无意中看到了自己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红痕。 她眸光微动,又掀起被子看了一眼,风滞竟连她身上的伤疤都没有放过。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还真是天赋异禀呢!” 当天夜里,雪岸就接到了大婚提前的消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众侍女便将大婚当日的吉服送了过来。 白衣金线,精致的凤纹栩栩如生,镶嵌着凤羽的步摇泛着屡屡金光。 侍女们两眼放光,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天妃娘娘,陛下待你可真好,这金凤可是只有正妻才能用的绣样,而且你的这套吉服,半点也不输当年天后的那套,听说这次大婚都是按照迎娶天后的规制来办的。” “是呀,陛下对娘娘可真上心,娘娘要不先试试,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立即就拿去改,毕竟三日后就要大婚了。” 雪岸在一众侍女的聒噪当中换上了那套吉服,精致的步摇在她的头上轻轻摇曳,侍女们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无名的压抑。 或许这就是天妃该有的气质吧! 侍女们又是一顿猛夸。 看着镜中那身尊贵到不染纤尘的衣裙,雪岸的脸上浮起一丝阴沉的笑。 当年她可是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这样的一身白衣,怎么可能说干净就干净了呢,那她的剑不就白挨了,血不就白流了! 朝奚进来的时候,雪岸还站在镜子前,白衣蹁跹,不染纤尘。 侍女们见他目不转睛地朝雪岸走去,纷纷识趣地退了下去。 花半的狐狸眼本身就带着几分妩媚,本来更适合鲜艳的颜色,穿上这身吉服,倒将她的妩媚压了几分,看上去正经了不少。 雪岸回眸,朝朝奚微微一笑,看着她明亮的双眸,朝奚没有说一句话,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雪岸被他勒得有些难受,她伸手去推开他,他却搂得更紧了。 “听着,你只能嫁给我!” 雪岸一脸笑意。“我不嫁给你嫁给谁呀?” 听见雪岸开了口,朝奚这才将她松开,顺手替她理了一下衣摆。 “昨晚……你说你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便将大婚提前了,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能早点嫁给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真的这么想?” 说话间,朝奚俯身凑到了雪岸的唇边,雪岸却先发制人,伸手搂住了他。 “听说天后病了,我们大婚她还会出席吗?” 朝奚脸上的笑意骤减。 “病了?身为天后,因妒伤人,她不过是怕面子挂不住罢了,至于大婚,她自当出席。” 听朝奚这话,他应该还不知道歌渃被抽血一事,还真是够绝情的。 “你就没去看过她?” “你希望我去看她?” “我就随口一说,我当然是希望你每天都陪着我啦!” “是吗?那成婚以后你就搬去与我同住,我天天陪着你,夜夜守着你。” 朝奚说道后面,刻意加重了语气。 雪岸开心得直点头。 丝竹绕耳,鸾凤齐鸣,一顶羽轿在七十二只金凤的拥簇下缓缓落在雪岸的屋外。 朝奚一身吉服,站在轿前,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雪岸抬脚踏出房门,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音。 虽然这里只有接亲的神侍,却足够让他们口耳相传了。 雪岸站在原地,向朝奚伸出了双手。“抱我!” 众神侍立即面色一惊,纷纷等着天帝的反应。 要知道,当初迎娶天后都只有三十六只金凤,而且天帝只牵了天后的手。 如今迎娶天妃却有七十二只金凤,若此时天帝再将人抱上轿,那岂不是故意给天后难堪吗? 天帝虽然宠着天妃娘娘,但也定会顾及天后的颜面吧! 可还没等众神侍反应过来,朝奚已经将雪岸抱上了羽轿。 众人目瞪口呆! 按照天族规制,天帝大婚,婚轿会绕九天迅游一周,以示普天同庆,最后回到百宸宫,接受众神的祝福和朝拜。 这些礼制,雪岸早已知晓,当初她得知与朝奚有婚约时,也曾想过今日这一幕。 只是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她相信自己的父帝,相信自己的叔父,相信他们给她定下的婚事,至于其他的,她从未仔细想过。 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与朝奚走完所有流程之后该做什么,因为她也从未想过要与朝奚做些什么。 “起!” 轿旁的神侍话音一落,七十二只金凤凌空起舞,在天际划出一道金色的拱桥,载着羽轿缓缓穿透云霄。 羽轿之内,朝奚拉过雪岸的手,放在他的手掌当中,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很喜欢这只镯子?” 雪岸点头。“嗯,挺好看的呀。” “虽然好看,但确实普遍了些,那日我去妖族赴宴,就见妖皇也戴了一只,虽然没来得及细看,但大致都一样。” 朝奚说完这句话,目光紧盯着雪岸,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 雪岸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转了转眼珠子,随口说了句。 “是吗?那确实挺普遍的,不过我都戴习惯了。” “习惯是可以改的!”朝奚的面色突然严肃。 “你的过去,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天妃,你的习惯里,只能有我!” 雪岸撅了撅嘴。 “就不能是你的习惯里有我吗?改日你命人再造一只镯子,那咱们的不就是一对了,管他什么妖皇不妖皇呢!” 朝奚的神色依然凝重。 “花半,有时候,我真的想剖开你的心看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 雪岸笑意渐深。“你就这么喜欢剖心啊?” 当初朝奚的那一剑,可是直接刺穿了雪岸的心脏,而后诸神的法器又将她的心戳得千疮百孔,那些痛楚,雪岸至今历历在目,可她现在却一脸笑意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如今早已不是那个以德报怨的忆回,她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所以这一笑,便是在提醒朝奚,她早已给他记了一笔。 只是这笔账什么时候算,怎么算,她还没想好。 可朝奚却被她这一问问得有些恍神,他刺雪岸的那一剑,至今也是记忆犹新,甚至每每午夜梦回,他还会看到雪岸站在血泊当中凝视着他。 羽轿飞到玄天上空,看着徜徉在那片天光当中的神鸟仙鹤,朝奚的眉头紧蹙,握住雪岸的手也微微收紧。 雪岸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你怕吗?” 朝奚转头看着她,这一次,雪岸的面上没有笑容。 “玄天神光重现,忆回说不定真要回来了。” 朝奚就这么看着雪岸,直至过了玄天,他都没有说一句话,雪岸突然伸手在他身上一拍。 “哎呀!大家不都这么说的吗!大喜之日,干嘛搞得这么沉重,笑一个!” 朝奚收了心神,勉强朝雪岸笑了笑。 翱翔九天之后,金凤重回钧天,朝百宸宫的方向飞去。 还没来得及下落,轿外却突然传来了凤凰的哀鸣。 朝奚往外一看,七十二只金凤已经掉下去了一半,剩下的已经乱了阵型,正在遭受着来历不明的攻击。 朝奚飞身出去,抬手捏诀,一道金光便护在了金凤的四周。 随后他双目一闭,再抬眼便看向了千夜宫的方向。 歌渃穿戴整齐站在一旁,锦萝手中灭灵杵的黑气正与上空金色的光芒相接。 等在百宸宫的诸神见朝奚看向了千夜宫的方向,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缘由,可这种时候,谁敢出声。 只见朝奚负手站在羽轿前,面色严肃。 “今日,迎天妃,废天后!” “废天后”三个字传入歌渃耳中,本就身子虚弱的她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雪岸坐在轿中,居高临下地朝她看去,嘴角微微上扬。 看到她得意的样子,歌渃直接气出了一口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朝奚,抢我媳妇,有本事等我一章! 第82章 抢亲 就在众人留意千夜宫之时,突然有人握住了雪岸的手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开羽轿,又被一道金色的结界挡了回来。 雪岸和风滞此时立于百宸宫屋顶之上,风滞神色凝重,两眼直盯着雪岸。 “你不是不喜欢白色吗?” “啊?” 现在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吗? 朝奚怒视着风滞。“妖皇还真是不把我天族放在眼里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看来天帝早就知道本皇会来,不仅派了天兵相迎,还提前布好了结界。” 朝奚的目光落在他二人紧握的手上。 “本帝倒是希望你不来!不过今日既然是本帝的大喜之日,若妖皇只是前来祝贺的,本帝自会撤去结界,让你出入自由,可若妖皇还有其他目的,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两人交谈之际,雪岸抽出了自己手,对身旁的风滞说道:“听见了吗?这是天族,不是你的地盘,没带贺礼就算了,还这般胡闹!” 风滞眉头微皱,神色更加凝重了。 “你答应过我,不嫁给他的!” “我何时答应过你?” “那天晚上……你忘了吗?” 还没等雪岸回答,朝奚便飞身过来将她护在了身后。 “若妖皇现在离开,本帝可以既往不咎。” “本皇今日是来抢亲的,岂有孤身一人离开的道理!” 风滞虽是在同朝奚讲话,他的目光却一直在雪岸身上。 这种时候,当然是明哲保身了,朝奚明显早有准备,风滞如今虽然修为大涨,可双拳毕竟敌不过四手。 不过说到朝奚,他还真不愧是天帝,表面上对雪岸深情款款,实则连大婚之日都没有放松警惕。 “既然妖皇执意如此,那今日就别走了!” 语罢,朝奚施法将雪岸送到了一众神君身边,自己则凝聚一道金光朝风滞袭去。 那一招汇聚了他十成的修为,他明显是想直接取了风滞的性命。 不过,若风滞的修为与他不相上下,这一招,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他。 虽然风滞每受一次伤修为都会大涨,但雪岸也不清楚他如今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她同众神一起看向上空,只见风滞直接伸手接住了朝奚打出去的那一道金光,随后原原本本地还给了朝奚。 朝奚赶紧避开,他没想到风滞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也难怪能够登上妖皇之位。 他不再轻敌,伸手召出了镇魔剑,于此同时,风滞也召出了奉雪。 两人的修为均属上乘,他们这一持剑相搏,灵力低微的神侍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只能躲得远远的。 百宸宫前只剩下了诸位修为尚可的神君,宜阳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走到雪岸身边,小声问道:“你何时又去招惹这妖皇了?他是长得不错,但他名声你又不是没听过,能够以一己之力化解两族恩怨的人,那是你能招惹的吗?这下好了,玩脱了吧!” 雪岸没搭理他。 不过说道两族恩怨,若是天族跟妖族因此开战,那百族大乱也指日可待呀! 到时候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即可,何必浪费心思挨家挨户烧杀抢掠。 只要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力交瘁,她就可以坐收渔利,岂不乐哉! 这么一想,风滞今日前来倒也不算捣乱。 雪岸看向那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人,本来抱着看戏的心态,却不觉皱了皱眉。 朝奚的镇魔剑似乎对风滞的灵力有所压制,纵使他们仍旧难分胜负,但风滞明显已经开始处于劣势。 镇魔剑是为了抵御魔族而生,抑制魔族的灵力无可厚非,可为何会对风滞有所影响,难不成是朝奚将其改良了,现在连妖族也不放过? 还真是煞费苦心呀! 只见朝奚屈指捏诀,镇魔剑便化出了无数□□,随后一道剑雨便直接朝风滞袭去。 银花剑雨风滞也会,他的这一招,最终定会化作微微细雨,伤不了风滞分毫。 就在雪岸准备看朝奚如何傻眼的时候,风滞却突然收了奉雪,不仅如此,他还闭上了双眼。 他疯了吗? 这不是等死吗? 他不是来抢亲的,是来寻死的吧! 这不得戳成筛子啊! 眼见无数把剑就要插在风滞的身上,雪岸腾空而起,朝镇魔剑捏了个诀,随后召唤出奉雪。 只见所有的镇魔剑瞬间化零为整,直接对上了迎风刺去的奉雪。 两道银色的光芒相接,直接裂出了一道强光,将钧天之上的云团震得粉碎。 朝奚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没想到雪岸轻易就破了他的银花剑雨,更没想到她竟能召出风滞的法器。 最重要的是,她这么做,竟是为了帮风滞。 她最终,还是站到了他的身边。 雪岸随手将奉雪递给风滞。 “你要是想死,也不必死在这儿吧!” 风滞接过奉雪,两眼放光地盯着雪岸,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其实不想死,他是在赌! 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雪岸会放下她原本的计划来救他。 他其实没有什么把握,好在他赌赢了。 朝奚立于云端,看着风滞得逞的笑容,脸色极其难看。 “花半……为什么?我待你不好吗?” 事到如今,雪岸也不想演了。 “朝奚,别自欺欺人了,不过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你待花半好,只是因为你在她身上看见了忆回的影子,至于忆回……怕是装得久了,连你自己都信了!” “逢场作戏……你与我就只是逢场作戏?这么说,今日你是不打算与我成婚了?” 风滞:“天帝何必多此一问!” 朝奚冷笑。“妖皇在百族当中名声赫赫,想不到竟也这般卑劣,你那夜来百宸宫所做之事,真以为本帝毫不知情吗?” 风滞瞥了雪岸一眼,迅速移开目光看着朝奚。 “所以,你故意将婚期提前,不过只是为了引本皇入局?” “本帝只是以防万一,倒不曾想,你还真的来了,不过,你真觉得,花半会置整个宜阳不顾跟你走吗?” “花半是不会,可如果她不是花半呢?” 语罢,风滞对着自己手腕上的醉影施了法,雪岸便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雪岸抬眸看着风滞。“这你也学会了?” “多亏你教得好!” 宜阳站在百宸宫前,那是又惊又喜。 他庆幸跟妖皇一起对付天帝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但又担心自己女儿的下落,可眼下这情况,他怕是也插不上嘴。 朝奚看着眼前的雪岸,竟与逢渔有几分相似,他不觉脱口而出。 “你究竟是谁?” 雪岸还没开口,风滞又抢在了前面。 “他是我妖族中人,本皇来带回自己的人,天帝莫不是还要阻止?” “既然她是妖族中人,那正好,天族与妖族联姻,妖皇不妨成人之美,坐下来喝杯喜酒。” “没想到天帝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本皇今日倒是见识了。” “彼此彼此!无论是宜阳还是妖族,本帝要娶的是她这个人,今日,谁也别想将她从天族带走。” 结界之外,无数天兵立于云端,银白色的军甲与四散的白云融为一体,将百宸宫的四周围得严丝合缝。 看这阵仗,朝奚是铁了心要取风滞性命了。 不过也是,一个男人,怎能容许自己的未婚妻与另一个男人缠绵悱恻。 不仅如此,这个男人还登堂入室直接来抢亲,换谁谁忍得了。 朝奚的眼中充满杀气。“妖皇还是束手就擒吧!” 风滞正欲开口,雪岸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风滞立即将嘴闭上,雪岸这才开口。 “朝奚,你既知道我对你是虚情假意,为何还非要与我成婚,你就不怕我另有所图吗?” “我巴不得你有所图,这样你就会为了你的目的,一直留在我身边。” “你就不怕我的目的就是要了你的命?” “你若真要取我性命,之前你有无数次机会,但你却并没有动手。” “可万一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呢!” “那又如何?” 朝奚望了一眼四周的天兵,似是在提醒雪岸,如今他为刀俎,他们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雪岸轻轻一笑,悦耳的笑声萦绕在众人的耳畔。 “那你倒是动手啊!” 语罢,雪岸转头看着风滞。 “我能打开这结界,并制住一半的天兵,另一半就交给你了。” 她曾以小小的恶灵之身杀出鬼域,如今修为虽然只恢复得七七八八,但她将各族术法融会贯通,就算与当初的忆回相比,她也差不了多少。 更何况这些天兵的路数她也再熟悉不过,就算是以一敌百,她也有九成的把握。 雪岸此时是用灵识在与风滞说话,风滞却转头朝她笑了笑,直接开口说了出来。 “那就劳烦你打开结界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狂妄!” 朝奚话音刚落,风滞便觉身后不对劲,他一转头,只见镇魔剑正以极快的速度刺向雪岸。 他来不及思考,直接伸手握住了剑锋。 “这就是天帝的一往情深吗?” “你错了,本帝要对付的人是你!” 说话间,朝奚伸手召回了镇魔剑,只见风滞的掌心立即渗出鲜血,血迹之中带着些许黑气。 朝奚这是发现了镇魔剑对风滞的灵力有所压制,所以才故意让风滞受伤的。 伤口见了血,风滞现在怕恐怕最多只能使出一成的法力。 “天族还真是将卑鄙下作刻在了骨子里呀!” 雪岸目光一横,召出奉雪,随后她的两只手分别汇聚了两道不同的灵力。 银色和红色的光芒合二为一,全部注入奉雪剑中,直接向朝奚袭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朝奚你完了! 第83章 利息 雪岸的每一次出手,都让朝奚十分意外,他没想到之前在他身边整日犯浑、大字不识的人,竟然这般深不可测。 他甚至连雪岸使的什么法术都看不出,只是觉得那道灵力十分强大,强大到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能不能接得住。 可当他凝聚了全身的灵力抵挡,却发现这一招只是来势凶猛,实则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 两方现在势均力敌,两道银色的光芒僵持在了半空当中,一缕红色的光芒萦绕在外,时隐时现。 朝奚发现雪岸似乎没有用全力,正当他疑惑之时,却见雪岸朝他微微一笑。 下一刻,一把长剑已经从身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低头看去时,却见穿心而过的那把剑正是他自己的镇魔剑。 可他明明还握着镇魔剑与雪岸对峙呀! 他急忙看向自己的手,手上却空无一物,眼前与她对峙的雪岸也瞬间化作了云烟。 正当他恍惚之际,背后却突然传来雪岸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似是从他的每一个毛孔穿透进他的肌肤,就算他是天帝,此时也不禁后背一凉。 “疼吗?被人欺骗、被人背叛的滋味怎么样?” 雪岸本来还没想到怎么跟他算当年的那笔账,可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最适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当年朝奚那一剑带给她的痛,就算是过了五千年,仍旧历历在目。 这五千年,她以鬼魅之身苟延残喘,而朝奚,却坐在本属于她的天帝之位上高枕无忧。 这么想来,怎么说也得给他加点利息。 雪岸突然伸手将镇魔剑往前一推,朝奚身前红色的剑锋又穿过了几分。 朝奚的口中流出了鲜血,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雪岸。 “你究竟……是谁?” “想知道啊?” 雪岸微微一笑,一脚将他踢落云端,直接摔在了百宸宫前。 众神见状,立即涌了过来,还没到朝奚身边,雪岸却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谁要是再往前一步,你们的天帝就可以换人了!” 众神立即止步。 本来天帝的家事他们不应掺和,但现在天帝重伤,已经关系到了整个天族。 若天帝有什么闪失,届时天族必会大乱,他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 雪岸扫了毅渺、株焕、伽南等人一眼,他们的伤势倒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必这结界就是朝奚联合他们这些武神布下的。 “众武神出列!” 雪岸话音刚落,毅渺等人像是出于本能反应,立即站了出来。 当年忆回率兵便是用如此铿锵有力的声音下令,一来二去,他们已经有了生理反应,即使过了五千年,还是来不及思考就直接站了出来。 站出来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并不是忆回,虽然有些丢脸,但此时受制于人,他们也没有再站回去。 雪岸冷笑了一声。“立即撤下结界!” 众神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只能照做,他们正欲动手,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沉稳的声音。 “且慢!” 雪岸回头望去,道寻正站在风滞身旁,如网状般若隐若现的银色光芒正束缚着风滞。 “这位女君,咱们做个交易如何?本君以妖皇与你换天帝。” “好算计!真不愧是父子!我若答应了你,手中便没了筹码,届时众神一拥而上,我便再无脱身的可能。” “可你现在别无选择。” “是吗?” 雪岸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还没等道寻反应过来,奉雪便笔直地插入了他的腰间。 就在此时,她一个瞬移揽住风滞,双脚一挑,便与众神拉开了距离,随后她屈指捏诀,解开了风滞身上的缚灵术。 道寻立即施法止血,眼中生出些许诧异。 他的缚灵术,连朝奚都得费些功夫才能解开,雪岸怎会解得这般轻易。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雪岸被蛇咬之后,却直接找出了斩杀毒蛇的办法。 同样的招数,绝不可能制住她两次。 若别人不自量力再给她挖同样的坑,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 眼见雪岸手中没有了筹码,众神一齐朝他和风滞袭去。 毅渺头脑简单,方才吃了瘪,现在正靠着那股冲劲冲在最前面。 雪岸与风滞对视了一眼。 “你方才说的话,可还作数?” “作数。” “好。” 雪岸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目光一横,直接上前徒手掰断了毅渺的两条腿。 毅渺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又被活生生扯断扔到了一旁。 四周血花四溅,那些纤尘不染的衣袍,霎时生出了点点血花。 似是凛冬盛放的红梅,慢慢地展露出如火般的花蕾。 株焕挥剑斩去沾了血渍的衣角。 “这妖女出手如此阴毒,定不是什么善类,今日若放过她,他日定后患无穷。” 其他人随声应和:“对!决不能放过她。” “巧了!我也不算放过你们!”雪岸拧着毅渺残破的身躯,似拧着一件玩物那般随意。 语罢,她朝上空的结界看了一眼,随手将毅渺扔了过去。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诸位武神合力布下的结界,那便让他们自己来解。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人的第一反应定是护住自己的小命。 眼见浑身是血的毅渺就要撞在了结界上,他立刻使出浑身解数凝聚灵力,解开了眼前的结界。 可他此时伤重,解开容易,再修补就没那么轻松了。 此时的结界已经破了一个口子,几位武神正在考虑先修补结界还是先对付雪岸,他们这一晃神,雪岸已经一掌劈在了株焕的身上。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株焕的双手又被活生生扯了下来。 这可是雪岸在鬼域用性命练出来的速度,此时他和来人距离较近,动用灵力反倒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上手来得快。 众神见识到了她的阴狠毒辣,毫不留情地朝她袭来,虽然对方人多势众,可他们的一招一式,她都太过熟悉。 一来二去的进攻防守之间,株焕早已经被她扔了出去,而后她一掌震碎了伽南的心脉,又连同他身边的几人一同扔向了结界。 她之前在辰景宫看话本心情好,本想以牙还牙让那些曾经伤过她的人受些苦就罢了。 可眼下他们又自寻死路,她也只能成全他们了。 当初毅渺挑断了她的脚筋,株焕折断了她的双手,伽南震碎了她的心脉。 这些仅仅是她记得的,可伤她的人又何至于这几个,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多得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此时,雪岸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一身吉服,轻轻笑了笑。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她自己血了! 她的掌心逐渐凝聚了一道红色的光芒,那道光芒越来越强,将她明亮的双眸衬得微微泛红。 几个神君见势不对,复又持剑朝她刺来,可还没能近她的身,却见一道强大的灵力直接迎面扑来。 趁对方落败之际,雪岸转身拉住风滞的手便朝结界的缺口飞去,一出结界,便迎又上了无数天兵。 雪岸正准备动手,风滞却拦住了她。“说好了你只需打开结界,其他的交给我。” 雪岸看了一眼风滞那只受伤的手,鲜红的血迹上面仍旧附着黑色的气息,镇魔剑对他的压制明显还没过去。 “你确定要……” 雪岸的话刚说了一半,却见眼前的天兵突然动手,却不是冲他们而来,而是纷纷制住了自己身旁的人。 看这阵势,反水的人至少得有一半。 雪岸知道风滞在天族当中安插了他自己的人,却没想到他竟能在戒备森严的天宫当中替换掉一半的天兵。 这人到底藏得多深呀! 不光是雪岸,在场的众神皆大惊失色,天族的守卫在百族当中可是最严谨的,一时间被换了这么多人,他们竟没有一个人察觉。 自我谴责的同时,他们不得不佩服风滞的谋略,这般手段,也难怪活了数万年的妖皇也得甘拜下风。 刀光剑影之间,风滞和雪岸离开了钧天。 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兵器碰撞之声,雪岸偏头看着风滞。 “你就不怕,你的人打输了?” “他们不会输。” 看着气定神闲的风滞,雪岸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话。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她却觉得风滞的运筹帷幄并不是一朝顿悟,而是早就严阵以待了。 雪岸突然伸手捏住了风滞的脸。 “朝奚的银花剑雨你明明可以避开,却故意缴械投降,你不是在算计他,是在算计我吧?” 风滞握住雪岸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地传入她冰冷的指尖,他让雪岸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慢慢给她取暖。 “我若不这么做,你会跟我离开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谁能拦得住我!” 二人说话间,突然觉得四周有些不对劲。 随后眼前出现一道银光,待银光散去,微知便站在了他二人面前。 不得不说微知的脚程还挺快,这就追上来了! 微知神色有些复杂,看着面前的两人,沉默了片刻。 雪岸瞥了他一眼,他没说话,她也不开口。 “二位先别回妖族,天帝一早就在回妖族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 微知瞥了一眼风滞的受伤的手,又继续说道:“你们眼下不适合再战,还是先到别处避一避吧,埋伏的人知道自己扑了空,自然会离开,到时候你们再回去也不迟。” 微知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雪岸半信半疑。 照他所说,不管风滞今日会不会将雪岸带走,朝奚都没打算让他活着,得亏风滞略胜一筹,要不然还真着了他的道。 “你是天族的人,我们凭什么信你?说不定,你站在这里也是朝奚的阴谋呢!” “本君言尽于此,信与不信,二位自行斟酌。” 微知说完便消失在了云雾之间,风滞和雪岸对视了一眼。 “你信吗?” 雪岸:“我不信!” “我信!” 雪岸不解。“微知接近你别有目的,你不会不知道,为何还要信他?” “直觉!他拿走你的元神,却并没有交给天帝天后,证明他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黑吃黑听说过吗?你还是太年轻,要学的还多着呢!” 风滞微微一笑。“那以后还得劳烦雪岸姑娘多多指教了。” “指教……你不是无师自通吗?” “无师自通”四个字落入耳畔,风滞的耳根瞬间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 雪岸两颊通红:早知今日,我当初撩他的时候就应该悠着点。 第84章 魔气 浅粉色的花瓣迎风飘落,带着生命盛放的绚烂,在一树树花海之间舞得如痴如醉。 若有若无的花香萦绕在林间,迷醉了满地的落英。 无劫谷的冰莹花仍旧一如既往地展示着最美的姿态。 雪岸和风滞并肩行走在林间,踏着满地松软的花瓣缓缓前行。 “你为何会第一时间想到无劫谷?” “因为这里只有我们俩能进来,而且……” 没等风滞说完,雪岸就随手摘了一枝冰莹花拿在手中把玩,似乎没怎么在意风滞的回答。 “嗯,正好谷中的温泉可以给你疗伤。” 按理说,话没说完应该会憋得慌,可风滞反而松了一口气。 雪岸一边走,一边随手扒下手中的花瓣,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方才说……而且什么?” 风滞瞳孔微张,避开了她的目光。 “没什么……对了,你浑身上下都被血浸湿了,应该很不舒服吧。” 说话间,风滞抬手一挥,将雪岸那一身被鲜血染红的吉服换成了水蓝色的衣裙。 轻盈的裙摆随风起舞,与这一林子的粉色搭配得刚刚好。 雪岸低头望了一眼,似乎还挺满意,但她却并没有放过风滞。 “别想岔开话题,你方才明明还有话说,快说!而且什么?” 风滞的唇角微动,面上闪过一抹红晕。 “而且……这是你第一次……脱光我衣服的地方。” 雪岸眨了眨眼。“好像是诶!” 不过那时候她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若是她当时有那么点闲工夫,她就会提前发现,风滞浑身上下的肌肉线条堪称完美。 如今想来,还真是错失了一次良机。 雪岸上下打量着风滞,嘴角突然扬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风滞被她看得局促不安,只好再岔开话题。 “那个……你在天族以花半的身份示人,那真正的花半呢?听说她可不是个安分的人,你就不怕她来搅你的局?” “她早就和她的情郎私奔了,哪有那闲工夫搭理我,若她知道我代替她嫁给朝奚,高兴还来不及呢!” 花半在宜阳那一带,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强抢貌美男子。 凡是被她看上的,不管愿不愿意,统统都得带回府服侍她。 可她虽然仗势欺人,却没什么脑子,她哪里知道,在这些被她抢回去的男子当中,有一人竟是想方设法故意被她抢来的。 那男子颇有些手段,行事作风完全符合花半的胃口,不过短短几日,便从众多美男子当中脱颖而出,成功引起了花半的注意。 后来花半越来越看重他,便渐渐疏远了其他人,在确定花半已经离不开他的时候,他却突然消失了。 花半将宜阳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有他的消息。 一向寻欢作乐的花半突然变得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了兴致,她遣散了府中所有的男子,却发现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同一个人的影子。 在她萎靡不振的这些日子,整个宜阳那是张灯结彩的庆贺,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心思去教训那些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直到宜阳决定与朝奚结亲的消息传出。 花半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她却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了,若不是那个人,跟谁成亲不都一样吗。 可就在启程的前一天,花半的屋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人,那个将玩物丧志的她治得服服帖帖的人。 雪岸在钧天得知宜阳要和朝奚结亲的消息,本来还想着怎么替换花半,可她赶去宜阳的时候,却正好撞见了私奔的二人。 花半与忆回见过一次,却没有见过雪岸现在的样子,她没有认出雪岸,雪岸却认出了她。 而她身边的男子,虽然遮住了脸,身上却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魔族气息。 魔族这些年销声匿迹,除了断生城的那个大夫,雪岸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见到魔族的人。 而且还是在天族的地界,这倒还真有几分稀奇。 也不知那人是另有谋划还是真的对花半痴心一片,反正看花半那副决绝的样子,就算来人是魑魅魍魉,她恐怕也愿意跟着人家。 既如此,那便各得其所了。 雪岸一路说着,两人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温泉边上。 浅粉色的花瓣铺了一池,白色的雾气氤氲,光是看着就让人身心舒缓了几分。 风滞站在池边看着,半晌没动,雪岸朝池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下去啊!” 风滞仍旧没动。 “行了!那你自己泡吧,我四处走走。” 语罢,雪岸又随手折了一束冰莹花,一边扒着花瓣,一边朝池子旁边的一条小道走了过去。 雪岸离开后,风滞才褪去衣衫走入了池中。 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他渐渐放松了下来,他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些零星的画面。 先前他每次重伤痊愈之后,脑海中便会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每一幅画面中,都有雪岸,但好像跟眼前的雪岸又有些不同。 氤氲的雾气萦绕着他的身体,似乎也充斥着他的大脑,牵引着他逐渐开始胡思乱想。 身下温泉的温度,与霁月宫莲池后方的温度几乎一模一样。 他渐渐想起了在那方温泉当中,他与雪岸紧紧地贴在一起,在百宸宫的床榻之上,他与雪岸的忘情缠绵。 “这水很烫吗?你脸都蒸红了!” 雪岸的声音落入耳畔,风滞猛地睁开眼睛,并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雪岸纤细的手指此时正在水面轻轻拨弄,看样子像是在试水温,她并没有留意风滞后退的动作。 “不烫啊!还挺舒服的。” 似是真觉得很舒服,她随意地坐了下来,褪去鞋子,将两只小脚没入了水中。 四周微微荡起涟漪,水面上的花瓣也随之浮动。 风滞这时候才注意到,连她白皙的脚背上,都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方才四下走了走,发现这谷中还有一座小木屋,看上去还不错,之前来的时候既然没留意到。” 发现风滞的目光落在自己脚上半天没说话,雪岸的脚尖一勾,便将水花溅在了风滞的脸上。 “想什么呢?” 风滞回过神来。“我在想,这温泉既然能助人疗伤,为何不能褪去伤疤。” 雪岸瞥了一眼自己脚背上的伤,又将目光移到了风滞的胸前。 水面上的花瓣将他的身子遮掩了大半,可他身形高挑,胸前的伤疤仍旧能在随波起伏的花瓣中若隐若现。 在蚀雨林为雪岸挡藤条留下的伤疤,雪岸用奉雪刺的那一剑,以及息宁剑留下的印记,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雪岸突然跳入水中,伸手拂开了他身前的花瓣。 风滞身子一怔,立即制住雪岸的手。 本来还可以靠水面上的花瓣遮挡,这要是任由雪岸拂开花瓣,岂不是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她面前。 雪岸被风滞摁住了手,颇有些不耐烦。 “松手!” “雪岸……” “你要是不松手,我就回去嫁给朝奚,让你白忙活!”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嫁给朝奚其实对你也没什么坏处,若你真想统一百族,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可以给你传递天族的内部消息呢。” 风滞面色一沉,手上的力道竟松了几分。 雪岸趁机抽出手,直接摁在了他身上,觉得触感还不错,便肆无忌惮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无数花瓣从树梢上缓缓飘落,不过须臾,整个水池中已经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粉色。 雪岸弯了弯眉眼。“还挺好看。” “是吗?那与百宸宫门口的菡萏相比呢?” 风滞语气冰冷,听不出半分情绪。 雪岸抬眼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但也没放在心上,随口答了一句。 “各有千秋吧!” 话刚说完,雪岸便觉得身旁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平缓的水面不断溅起涟漪,水面上的花瓣起伏得越发剧烈。 风滞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雪岸吃痛的声音酥软无力,落到他的耳朵里却是无尽的撩拨。 “风滞……” “风滞……唔!” 第85章 播种 这是雪岸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他却置若罔闻,直接覆上双唇堵住了她的嘴。 无论是唇舌还是别处,他都用尽了全力,让雪岸毫无还手之力。 雪岸狠狠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咬的很用力,似是要将他带给她的疼痛都还回去,可风滞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放缓半分。 直到雪岸完全被他攻陷,他才放缓了力道,话语之间带着些许怒气。 “还想嫁给朝奚吗?” “不嫁了……你快出去……” 雪岸没想到竟是因为朝奚惹怒了风滞,看风滞这阵势,要是不顺着他,定会没完没了。 雪岸松了口,风滞见她水汪汪的眼睛带着些许迷离,便缓缓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吻着她的发丝。 雪岸狠狠地在他背上锤了一下,但她的拳头松软无力,即使用尽了全力,对风滞来说也只是像挠痒一般。 “雪岸……对不起,让你受累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说着,他又轻轻在雪岸的唇上吻了一下。 他将雪岸拥在怀中,用他滚烫的身躯给那具冰凉的身体取暖,那种温暖的感觉让浑身疲累的雪岸渐渐模糊了意识。 雪岸醒来,是在她发现的那个小木屋里。 饭菜的清香时有时无地传入她的鼻尖,她翻了个身,却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继续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风滞缓缓走了进来,试探地在床沿边上坐下。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随便做了几个小菜。” 雪岸没理他。 “那要不要先喝点水?” 说着,风滞便起身倒了一盏茶递过来。 雪岸就着他的手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背对着他,仍旧没有说一个字。 风滞就这么坐在旁边看着她,面上带着几分愧疚,欲言又止。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极尽温柔。 “雪岸……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不好?” 他知道雪岸可能还是不理他,便只好自己动手揭开了雪岸身上的衣衫,触到雪岸冰凉的肌肤,他的耳根又不自觉地红了。 雪岸的后背因为在池壁上蹭了太多次,即使过了一夜,仍旧还泛着红色的血丝。 风滞的眉头微蹙,将灵力汇聚掌心,覆在雪岸那受伤的脊背上。 待伤势完全复原,他才小心翼翼地替雪岸将衣衫搭上。 见雪岸仍旧侧着脸不理他,他犹豫了片刻,才涨红着脸说道:“还有……那里……” 雪岸瞥了他一眼,随手撩了一下裙摆,虽然仍旧不说话,但她这一动作,已经默许了风滞。 风滞将她的衣裙完全撩开,他那张愧疚的脸已经通红,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之气,竟将雪岸伤成这样。 雪岸那个时候已经向他示弱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修罗都已经向他示弱了,可他却还在纵容着自己的欲望。 简直禽兽不如! 他将手覆于上方,汇聚灵力替雪岸疗伤,却刻意避开了目光。 待雪岸恢复之后,他才立即将她的衣裙穿好。 “对不起……以后,若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再这样了。” “我要吃汤圆。” 见雪岸开了口,风滞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即出去将做好的肉汤圆端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雪岸已经起身坐到了桌旁,他用勺子舀起一个汤圆,吹凉了,才小心翼翼地送到雪岸嘴边。 “我自己来。” 雪岸接过碗勺,自己坐在桌边一口口地吃着,最后连汤都全喝完了。 风滞微微一笑。“还要吗?锅里还有。” “还有多少?” “一碗,不够的话我再……” “那你全部吃了吧!别浪费。” “好……” 微风习习,零星的花瓣时不时迎风飘落。 小木屋在无劫谷中许是有些年月了,屋顶都被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木屋由两个房间一个堂屋组成,屋外的院子里围着简易的栅栏,将一棵冰莹树围在了院中。 雪岸半倚在门边,看着院中的那颗粉色花树,不禁有些恍神。 这样的布局,像极了她在魔族与焚轮疗伤时,焚轮幻化出来的那个小木屋。 本来只要有个可以落脚的屋子即可,可焚轮却偏偏多种了一棵冰莹树。 除了好看,那棵树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雪岸那时候便觉得,焚轮一定很喜欢冰莹花,就连月归山的宫殿后面都种了一大片。 雪岸的霁月宫内也有一棵冰莹树,那是她在遇见焚轮之前见到的第一株冰莹花。 辰启说那是持晚亲手种下的一棵小树苗,没有用任何的法术,希望雪岸长大之后可以在树下乘凉。 雪岸当时觉得那花确实挺好看,却没有牡丹海棠那般惊艳。 直到她看见月归山和沧泞海边成片的浅粉迎风飞舞,她才觉得这世上许多看上去不起眼的东西,一旦积攒到一定的程度,便会似万年冰山突然雪崩。 只一眼,便永世难忘。 所以,眼前的小木屋加上无劫谷的冰莹花林,足以证明这一切都是焚轮留下的,想必护住这谷中的结界也是他的布下的。 如今魔族不问世事,她与焚轮也有好几千年没见了,也不知再见会是何种场景。 “雪岸!” 风滞的声音打断了雪岸的思绪,她抬眼看去,飞舞的花瓣中,风滞正眯眼看着她。 玄色的衣衫随风拂动,与眼前的粉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雪岸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明白于止为何总是以菡萏入画,来陪衬逢渔的温婉脱俗。 正所谓鲜花配美人,如今鲜花配美男岂不是一样能入画。 不过相对于逢渔的温婉,风滞身为男子,本来就身形高大,站在这粉色花树下,倒有几分,猛虎嗅蔷薇的意味。 风滞已经在那棵冰莹花树下搭好了一个秋千,缠住秋千的藤蔓上还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小花。 难怪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还抱着一捆花藤,原来是为了做秋千用的。 不过他干嘛要费这么大劲,直接用法术变一个不就好了。 雪岸一脸不解地走了过去,风滞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试试?” 雪岸应声坐下,他便在身后轻轻推着。 “怎么样?” “还行!跟霁月宫里的差不多。” 风滞看上去好像很高兴,他轻轻摘下雪岸头上飘落的两片花瓣,随后对雪岸说道:“我在院中种些瓜果蔬菜,你先在这里玩,嗯?” 这说话的语气,完全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雪岸可比他整整大了一万多岁,这也太目无尊长了。 雪岸正准备训他几句,他却已经撸起袖子,走到栅栏边上开始锄地了。 雪岸一脸疑惑。 没事种什么瓜果蔬菜? 明明可以用法术,还非要自己动手,这不是闲得慌吗! 雪岸坐在秋千上晃悠,看着他一锄一锄地将院中的土松开。 修长的腿稳稳地扎在地上,紧实的腰肢随着锄地的动作上下起伏,结实的臂膀露在外面,一滴汗珠正顺着那张好看的脸往下滑动,停留在了他的下巴尖上。 雪岸吞咽了一口口水,随后停下了晃动的秋千。 “你这是种什么呀?需要我帮忙吗?” 风滞回过头来,雪岸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他抬起手肘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渍。 “我先种些红豆,红豆幼年喜湿耐阴,中龄以后喜光,这谷中正好适合生长,到时候可以给你做红豆薏米粥。” “你倒是挺懂的。” 雪岸说着,便蹲下身将一旁的小布袋子拿了起来,布袋里面装着一粒粒红色的小豆子。 “是这个吗?” 风滞点头。“以前在人族的时候觉得做这些事情很辛苦,现在倒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 “幸福?你的幸福不应该是受万人朝拜吗?” 风滞轻轻一笑,又开始弯腰锄地。 “你想帮忙的话,就帮我播种吧。” “播种?” 是字面意思,还是言外之意? 雪岸微微蹙眉。 “嗯,将你手中的红豆扔在我刚挖出来的小坑里,一个坑扔两三粒就好。” 雪岸轻咳一声。“哦。” 雪岸拿起布袋一路尾随在风滞身后扔豆子,她扔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赶上了风滞。 再等风滞挖坑的同时,她的目光逐渐从风滞手中的锄头移到了他的脸上。 风滞察觉到雪岸在盯着自己,耳根逐渐泛起了红晕。 雪岸的目光落在他的耳垂上,突然偏头一口含了上去,轻轻地咬了两下。 风滞身子一怔,差点连锄头都没拿稳,现在他的整张脸都红了。 “雪岸……你……做什么?” 雪岸松了口,漫不经心地在他刚挖出的坑里扔了两粒红豆。 “我觉得,你的耳朵应该比红豆薏米粥好吃。” 对上雪岸弯弯的眉眼,风滞手忙脚乱,赶紧低头锄地。 雪岸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偏头看着风滞。 “你渴吗?” 风滞的手心一紧,他知道雪岸说的可能就是字面意思,可他却想到了言外之意,这让他如何回答。 “我……” “我看你挺渴的,我去给你倒杯茶吧!” 雪岸说着便朝屋内走去,风滞这才松了一口气。 雪岸这些有意无意的撩拨,他哪里受得住。 看着雪岸端着一盏茶走了出来,他赶紧伸手去接,雪岸却嫌弃地瞥了一眼他的手。 “你手上沾了泥,我喂你吧!” “不用……” 话还没出口,茶水已经送到了他的嘴边,他只好就着雪岸的手喝了下去,茶杯不大,其间嘴唇难免碰到雪岸的指尖。 雪岸朝他微微一笑。“还要吗?我再给你倒。” “不……不要了。” “好吧。” 雪岸拿着杯子朝屋内走去,正要抬脚进门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用微妙的表情看着风滞。 “方才你喝水的时候,我用了探灵术。” “咳!咳!” 风滞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呛出来。 要是雪岸真用了探灵术,那他方才的所思所想岂不是被雪岸一览无余。 他的表情窘迫,不敢再看雪岸,只好低头加快了锄地的速度。 “风滞,我骗你的!你也不想想,以你现在的修为,我哪能随便对你使用探灵术,不过你这么紧张,不会是在想……” “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雪岸:我的妖皇爱种田,也不知道该不该夸 第86章 师娘 风滞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他的红豆和薏米都种好了。 他进屋的时候,雪岸正蹙眉盯着桌上的棋盘,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那棋局是他们来之前就在这屋子里的,看上去是个残局。 作为曾经的天族帝女,琴棋书画雪岸都略懂一二,但对于眼前这个棋局,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焚轮的棋艺在百族当中只有沧浔能与之匹敌,也正因如此,他俩才惺惺相惜。 正好沧泞海就在月归山脚下,焚轮便经常到沧泞海找沧浔对弈。 可眼下沧浔又不在这里,焚轮留下的棋局谁能解得了? “我试试。” 风滞说着便挪动了其中一枚黑子,眼前的棋盘立即浮上一层暗红色的光芒,随后光芒汇聚,在棋盘上空出现了五个字:月归山解惑。 风滞和雪岸对视了一眼。 “月归山是魔祖的地盘,莫非这棋局也是他留下的?” 雪岸点头。“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焚轮留下的。” “你与他……” 风滞欲言又止。 雪岸偏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风滞却突然换了个问题。 “焚轮,是个什么样的人?”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 “在遇见焚轮之前,我本以为,魔祖应该是一个古板严肃的老头子,可焚轮不仅长得好看,行事作风也颇为随性,我也是认识他之后,才见识了许多我之前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我第一次去酒馆,进赌坊,逛夜市,都是他带我去的,是他让我看到了这世间的另一面,改变了我许多固有的思想,如今想来,魔族中人敢作敢为,比天族那些整天端着的神君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雪岸说这些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在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种笑容,是提起自己喜欢的人才会流露出来的。 看着雪岸脸上的愉悦,风滞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听说过忆回与焚轮的谣言。 天族帝女与魔祖焚轮纠缠不清,以至于乱了道心,倒戈魔族与天族为敌。 但谣言多半不实,他本一个字都不相信,可如今看到雪岸的表情,他不敢不信。 至少,关于忆回与焚轮纠缠不清的那句,他信了。 没想到,过了几千年,雪岸的心里还有焚轮。 这样的感情,岂是他的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可他还是想再问一句。 “你喜欢他?” “嗯?” “就是他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无故想起他,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想亲近他。” “好像……是吧!” 被风滞这么一说,雪岸才反应过来,她待焚轮确实与旁人不同,只是因为当初修的无情道,所以对这些感受并不是十分敏锐。 如今想来,难道,她真的喜欢焚轮? 听到雪岸亲口承认,风滞再也没力气去问其他,他踩着沉重的步伐出了门,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雪岸已经睡下了,他随手将她的屋门关上,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却还是睡不着。 忽听房门响动的声音,他正准备起身看看,却发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沿着他的身子从他的被子里钻了出来。 雪岸将头探出来看了他一眼,银白的月光正好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雪岸白皙的脸上。 看着那张如画的小脸,风滞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片刻之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雪岸趴在他身上瞧了他一会儿,便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上。 “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登上妖皇之位的?” 屋内安静了很久,风滞才缓缓开口。 “我用灭灵阵杀了参谴,我想,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因为当年,参谴便是用的这招给了雪岸最后一击。 “你杀了妖皇,就算汾旧和惟馨肯放过你?妖族众人也不会放过你吧?” “嗯,所以,在杀参谴之前,众妖君早就已经成为了我的人,至于汾旧和惟馨,参谴死了,他们便逃了。” “那些妖君为何愿意归顺于你?” “这几千年,表面上我只是在帮参谴分担妖族事务,实际上,我早就在暗中抓住了各妖君的把柄,所以就算我杀了参谴,他们也不敢吱声。” 风滞说得轻松,可他不过五千余岁,要掌控那些活了数万年的妖君,并且让所有人信服,哪有那么容易。 “几千年?你难道从一开始就想杀了参谴?你跟他有仇?” 风滞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雪岸却越想越不明白,风滞百般算计,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雪岸……如果有一天,你找回了所有的元神,我们还会……” 风滞停顿了片刻。“你会去找焚轮吗?” “或许吧!不过,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能顾不上他。” “那我们明日便回听雪阁吧。” “嗯。”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听雪峰下,湍急的流水拍打着廊桥,众妖君似是在桥头等了很久,纷纷絮絮低语。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眼前光影闪现,众妖君立即行礼。 “恭迎妖皇!” 风滞立于桥头,随意地瞥了一眼众人。 “本皇知道你们前来所为何事,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回去再好好想想,如果到时候你们还觉得此事非说不可,那明日一早,本皇在听雪阁恭候各位。” 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去,众妖君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看风滞面色严肃,本来气势汹汹的众人,纷纷耷拉着头退下了。 风滞这股盛气凌人的气势,就算是活了数万年的参谴,恐怕也得逊色几分。 雪岸不禁在心里感慨,如今要是有人敢得罪他,下场应该就是下一个参谴吧。 清理了面前的路障,雪岸和风滞刚走了两步,却见一团火红色的东西朝这边冲了过来。 来势过于凶猛,雪岸正准备避开,风滞却挡在了她身前。 “啊!师父……我想死你了。” 耳边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雪岸偏头看去,一只小麒麟正在用头蹭着风滞的腿。 但风滞似乎不吃他那一套,直接伸手推开了他那两只麒麟角。 雪岸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围棋不仅长了个子,都能直接开口说人话了,看来风滞还真有两把刷子。 “你既然想我,为何要奔向雪岸?” 围棋偷偷瞥了雪岸一眼。“其实……我更想她!” “为师可没教过你撒谎,跟谁学的?” “我没有撒谎,你们两个我都想,但是想师娘要多一些。” 师父?师娘? 这都是什么称呼? 正当风滞为围棋的称呼窘迫之际,一阵银光突然出现在雪岸面前,雪岸侧身一避,青著只能捞了个空。 “主人,我也好想你!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这妖皇竟然让我教这只麒麟说话,我堂堂剑灵,他竟然让我教一只神兽开口说话,这不是故意刁难我吗?” 雪岸瞥了围棋一眼。“你这不是教得挺好的吗?” 见雪岸夸了他,青著收敛了几分告状的气焰,但还是喋喋不休。 “还有呢!当时他受了伤,我将他带回妖族,他不仅连个谢字都没说,还使唤我,不仅让我帮他打听情报,还让我帮他对付那个老妖皇,要不是主人你让我看好他,我绝不会受这些委屈。 还有还有,那个听梦族的霄羽,他让围棋叫你师娘,这妖皇竟然还由着他,他要收围棋为徒,凭什么非要搭上你呀!再说了,你又不会和他成亲,围棋凭什么叫你师娘!” “不就是一个称呼吗,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呗!你一个活得不知年月的剑灵,怎么还跟一只小麒麟计较。” 见雪岸没有拒绝围棋的称呼,风滞的嘴角扬起了一丝不起眼的笑意,他朝雪岸望了一眼,而这一眼,正好被青著瞧见了。 “主人……这妖皇明显是在占你便宜!若是换做以前,你早就将他大卸八块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了?要是你不方便动手,那青著替你教训他,妖皇又怎么了,我才不怕他呢!” “你怎么教训他?再刺他一剑?” 想起之前风滞受伤时雪岸的反应,青著只好闭上了嘴,不敢再告风滞的状,但他又开始吐槽起了围棋。 在回听雪阁的途中,青著一路围着雪岸说个不停,围棋跟在风滞身后,时不时地咧嘴瞪着他,他也同样丧着脸瞪回去。 雪岸不想看他俩闹腾,便提步跟上了风滞。 “他们俩……一直这样?” 风滞耸了耸肩。“习惯就好!” 听雪阁外,徊寐正站在台阶上翘首以盼,霄羽则环臂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无奈地看着她这个一心只盼别人郎君归的妹妹。 “徊儿,风滞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死心吗?他为了那个雪岸,不惜举兵与天族为敌,可他为你做过什么?” “我不信!天族与咱们听梦族一直不对付,他一定早就看天族不顺眼了,抢亲……说不定只是顺手而已!” 霄羽摇头叹了口气。 “算了,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早日放下,早日解脱,免得到时候徒增伤感。” 徊寐不服气。“我堂堂听梦族公主,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行行行!你最耀眼,你最光芒万丈,到时候可别在我面前哭鼻子。” 徊寐还想争辩,却见风滞与雪岸迎面走了过来。 风滞一身玄衣干净利落,雪岸一身蓝衣步步生莲。 光是二人身上那股睥睨众生的气质,就宛若天造地设。 而风滞的目光还时不时在雪岸身上停留,徊寐气得捏紧了自己的衣裙,急忙上前挤到了他二人中间。 “风滞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天族守卫森严,你可有受伤?” “无碍。” 徊寐不依不饶。“不行!我得仔细瞧瞧。” “不必了。” 风滞往旁边一躲,蹙眉看向霄羽,霄羽只能无奈地摊手:别看我,我也拿她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 伤心!媳妇喜欢的人不是我。 开心!媳妇不介意围棋叫她师娘。 第87章 贿赂 雪岸看徊寐热情似火地粘着风滞,便独自朝前走了。 青著跟在她身后,瞪了风滞一眼,围棋也难得地跟着青著瞪了风滞一眼。 一个剑灵,一只麒麟,一前一后跟着雪岸,都只给风滞留了个背影。 风滞与徊寐拉开了距离,一脸严肃。 “徊寐,我知你心意,但我已心有所属,再容不下任何人,你是听梦族唯一的公主,百族当中的世家子弟都对你青睐有加,何必在我身上蹉跎岁月。” “风滞哥哥……” 徊寐眼里瞬间泛起了泪花。 “你知道吗?自你去天族之后,我每天都在担心你,生怕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在听雪阁等了你很久,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你说,可你一回来就把话说得这么绝,让我还如何开口? 我们认识了上千年,可你跟她才认识多久啊,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若要论喜欢,她有我那么喜欢你吗?风滞哥哥,我不甘心!至少,你得给我一次与她公平竞争的机会啊。” 风滞望着那即将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弯了弯眉眼。 “我与她,认识很久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我比她自己都清楚,但若要论起喜欢,她可能不及你万一,甚至……根本没有。” 风滞垂下了目光,嘴角虽带着笑意,眼中却是满满的失落。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什么奢望,只是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便生出了诸多妄念,如今我想明白了,若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一席之地,那便让她一直待在我心里吧。” 风滞说着便朝前走去,似是全然完了身旁的徊寐。 可徊寐却挂着两滴泪,任由风滞离她越来越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说的话,都让风滞给说了,而那些话,本应该是她对风滞说的。 她喜欢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就算让她为了风滞放弃听梦族公主的身份,她也会毫不犹豫,她可以为了风滞卑微到尘埃里。 可风滞不一样,他是那个让一众妖君俯首称臣的人,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会在另一个人面前这般卑微。 风滞的话,没有谁比此时的徊寐更感同身受了。 徊寐知道自己有多喜欢风滞,便知道风滞有多喜欢雪岸,甚至……远远超过了她。 因为风滞可以默默守着一个不喜欢他的人,不求任何回报,但她却一心想要走进风滞的心里。 徊寐整个人瘫软了下去,眼泪止不住的流,却已经哭不出声了。 霄羽没想到自己说的话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但看自己的妹妹哭得这么伤心,他只好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有些人有些事,即使跨越千年,终究不属于你,哭过了,就放下吧,咱们听梦族的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别忘了,你可是咱们族中唯一的公主,喜欢你的人可多了去了,不差他风滞一个。” 徊寐一边在霄羽肩上蹭掉眼泪,一边抽泣道:“王兄……他到底……有多喜欢她呀?” 经过抢亲风波,如今的天族与妖族已经将敌对摆在了明面上,若此时擅自离开妖族,说不定正好中了天族的下怀。 所以找寻其他元神一事,不能操之过急。 好在雪岸现在除了没有正常人的呼吸心跳以外,其他都已经逐渐恢复正常。 而且要是不出什么意外,就算现在离开风滞,撑个一两年也是没问题的。 那些妖君离开廊桥之后,次日果然没有一个人上听雪阁找风滞,而这一切似乎早就在风滞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好像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下去,一大早就去了赤阳殿。 听雪阁坐落在听雪峰上最平坦的地方,除了一众亭台楼阁之外,不远处还有一座高出房屋的小山顶。 山顶上修建了一座亭子,据说下雪的时候那里是观雪景的最佳位置,可以将妖族的一片雪白尽收眼底。 而此时,徊寐正坐在那亭子里发呆。 霄羽怕她一时想不开,便一直在旁边守着她,时不时宽慰几句。 “这两人今日是中了什么邪,竟能在那里待了一上午?” “他们定是发现那山顶上有仙草,怕被人抢了,所以才一直守着。” 青著一脸嫌弃地瞥了围棋一眼。 “我看你不是麒麟,是猪吧!就知道吃!” 围棋瞬间恼怒,虽然他认识的事物不多,但猪是什么样的他还是见过,吃了睡,睡了吃,毫无作为。 “我堂堂神兽,你竟然骂我是猪,看我不烧死你!” 语罢,围棋耸了耸肩,一团焰火便脱口而出,青著立即化出一道剑气挡住。 “要不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就凭你这么个小东西,早就被我大卸八块,剁成麒麟肉了。” 围棋恼怒。“看我不把你烧成破铜烂铁!” 两人在底下又打又闹,屋顶上的雪岸被吵得头疼,她随手拾了一块身旁的瓦片就往下面扔去。 “哗啦!” 瓦片碎了一地,青著和围棋面面相觑,试探地朝屋顶望去。 “都怪你,吵到主人想事情了!” “明明是你最吵!” 安静不到片刻,两人又开始了。 雪岸不耐烦地垂眸望去。“谁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两人都闭上了嘴。 青著知道自己的主人是真会拧人脑袋,围棋却还眨巴着眼睛看着雪岸,支支吾吾道:“师父说了……我跟青著吵架有利于我学习说话。” “行!那我去拧你师父的脑袋。” 也不知道风滞是怎么受得了这两只麻雀整天叽叽喳喳的。 雪岸刚飞身下来,徐娘就走从院外走了进来。 “雪岸姑娘,梓落夫人求见,说是专程来还你东西的。” “嗯,让她进来吧。” 徐娘刚出去不久,就见一男一女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那女子容光焕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哀怨之气,而她身旁的男子,则步伐矫健,清新俊逸。 雪岸的目光落在他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他们却全然不避讳,倒像是习惯了别人注视的目光。 “雪岸姑娘,好久不见!” 梓落脸上带着笑意,朝雪岸微微颔首,雪岸勉强一笑。 “多日不见,梓落夫人倒是越□□亮了。”雪岸的目光落在那男子的身上。“不知这位是……” “我府上的幕僚,陈词。” “幕僚……”三人相视一笑,都心照不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俩是什么关系,雪岸也只是随口一问,倒是没想到何涯这前脚刚死,梓落立马就找了新欢。 梓落让陈词在外面等候,自己则与雪岸进了屋,徐娘给她二人添好茶离开后,雪岸才眯眼瞧着梓落。 “梓落夫人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连你的……幕僚,都听不得。” “雪岸姑娘多虑了,我今日,是专程来道谢的。” 梓落说着便在手中幻化出了一本书,正是雪岸之前给她的话本。 “这个……姑娘还记得吧?多亏了它,我才能重获新生,当日我只道是无意遇见了姑娘,直到妖皇愿意为了你不惜与天族为敌,我才知道,姑娘其实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我们那日的相遇,也并非巧合,对吗?” 雪岸轻轻一笑,随手接过话本。 “夫人谦虚了,你是聪明人,就算没有我,也定不会甘心再被何涯那厮折辱,我只是教你怎样对付何涯,却并没有教你审时度势,可如今,你不是也成为妖族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女君了吗?” “姑娘虽然只给了我这话本,可如今的这一切,其实早就在你的意料之中吧,我夺了何涯的兵权,若妖族动乱,我必然不能保持中立,而你早就料到,在参谴与风滞之间,我定会选择后者。” 雪岸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 “诶……这我倒是真没料到,你为何会选择风滞?你就不怕万一风滞败了,你便再也没有退路,说不好连小命都丢了。” “女人的直觉,因为你选择了他,所以我相信你,更何况,他不只是妖族最年轻的妖皇,也是最年轻的司丞,投靠他,自然前途无量。” “夫人倒是个爽快人!不过,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毕竟,咱们这才第二次见面。” 梓落微微一笑,朝外面唤道:“来人!” 语罢,两个侍女缓缓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另一个手中也托着一个盒子,倒是比食盒要大出好几倍。 梓落接过那个食盒,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打开,又将里面的碟子端了出来。 一块块小小的糕点,似是一朵朵盛开的桃花,雕刻得极为精致。 “这是我命人做的桃花酥,来之前我特地向妖皇询问了你的口味,知道你不喜甜食,所以这桃花酥不是甜的,你要不先尝尝?” 雪岸半信半疑地拿起一朵桃花轻轻咬了一口,入口即化,不甜不咸,恰到好处。 “夫人这是何意?只是为了谢我?还是贿赂我?” 梓落微微一笑。 “难得遇见一个我欣赏的女子,不为其他,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可以说说体己话的那种。” “朋友?”雪岸轻笑。 “虽然这桃花酥的确合我口味,但我这人不喜交友,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 “不急,朋友嘛,自然得慢慢相处。” 语罢,梓落又招手让另一个侍女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来,却没有打开。 “这个,也是我的一点心意,特地为姑娘……和妖皇准备的,你可以晚上再跟他一起打开。” 雪岸瞥了一眼那盒子,虽不知梓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道了声谢。 “多谢!既然现在不能打开,那就替我放到里屋吧。” 第88章 试探 梓落与雪岸在屋里待了许久,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听声音像是风滞和梨溶。 梓落试探地瞧了雪岸一眼。 “听说梨溶女君与妖皇走得很近啊,姑娘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在意什么?唐风府虽然在对付参谴的时候也出了力,但执殊却并没有完全表态要归顺于风滞,如今风滞与梨溶走得近,不正好可以缓解当下局势?” 雪岸漫不经心地说着,梓落蹙眉看着她,她有些看不明白了。 若说雪岸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风滞,可为何得知风滞与梨溶走得近,她却毫不在意。 “听说执殊有意让梨溶做妖后,姑娘莫非也没意见?” “没意见啊!”雪岸仍旧漫不经心地说着,又随手拿起了一块桃花酥。 梓落举起手中的茶盏,正要送到嘴边,却突然一松手,只听“哗啦”一声,杯子便碎了一地。 几乎同时,屋门突然被人推开,风滞疾步走了进来,全然不顾地上的杯子碎屑,大步冲到了雪岸面前。 “你没事吧?” 雪岸拿着半块桃花酥,不解地看着他。 梓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风滞这才发现只是不小心碎了一个杯子而已,立即收起了关切的眼神,故作镇定。 “我是想说……这桃花酥,好吃吗?” “挺好吃的,你尝尝!” 雪岸随手将手中剩下的半块桃花酥递给了风滞,风滞接过来便送进了嘴里。 解玉站在门口看着,一脸不敢置信。 自己的主上怎么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别说他现在是妖皇,就算还是曾经的司丞,也断不会如此啊! 而且,他好像还吃得很开心! 解玉又将目光移到雪岸身上,虽然现在妖族都在传妖皇为了一个女子挑起两族争端,但他却从未相信这些谣言。 他觉得风滞一定有他的谋划,才不是为了什么儿女私情。 可眼下,他好像也开始相信那些谣言了。 梨溶站在解玉旁边,神情复杂,视线却半分也没有从风滞身上移开。 妖皇,真的很在意雪岸姑娘呢! 风滞朝雪岸笑了笑。“嗯,是挺好吃的,我记住了。” “还要吗?这里还有。” “咳!”梓落轻咳了一声。“看来是梓落打扰到二位了。” 梓落起身就要走,风滞立即开口道:“梓落夫人且慢,本皇还有些事要处理,既然雪岸与你投缘,便劳烦你再陪她说说话。” “既然妖皇有令,那梓落自当遵命。” 雪岸也应和了两句。 “对呀,我与梓落夫人多日不见,是该好好聊聊。”她看向梓落,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风滞点头,看了雪岸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风滞离开后,地上的茶杯碎片上出现了些许血迹。 雪岸瞥了一眼,遂将目光移到了梓落身上,还未等她开口,梓落便立即起身赔礼。 “梓落并无恶意,不料竟伤了妖皇,还望雪岸姑娘别放在心上。” 雪岸轻轻一笑。 “是风滞他自己不小心,我放在心上作甚,不过这杯子既然碎了一地,还是得尽快收拾的好,免得再误伤旁人。” 雪岸说着便朝门外看了一眼。 “不如就让你的幕僚来收拾吧,反正他在外面也是闲着。” 梓落微微点头,唤了陈词进来,陈词四下看了一眼,似是在找打扫的工具。 “我这屋内没有扫帚,妖君怕是只能用手了。” “无妨。”陈词言语谦逊,应了声,便蹲下身开始用手捡拾碎片。 雪岸垂眸看了一眼,起身四下走了走,无意间踢到了几块碎片,正好在陈词那白皙的手指上划出了几个口子,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染红了地上的碎片。 梓落眉头紧皱。 她知道,雪岸这是在替妖皇报仇。 “雪岸姑娘……梓落对你真的没有半分恶意,只是想帮你提醒一下梨溶而已。” “帮我?我的事情无须他人插手,看在这桃花酥的份上,这摔坏的杯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不是什么人你都可以随意试探的。” “多谢姑娘,今日之事,他日梓落定特地登门谢罪。” 梓落之前只觉得雪岸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却没想到她看上去年年轻轻,举止之间竟有几□□经百战之后的从容和威压。 那种威慑力,甚至和妖皇不相上下。 梓落不禁想起第一次在莲池旁见到雪岸的场景,那个时候,她绝对不会想到,夕阳下那个一脸单纯谈论着话本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深不可测。 这么一想,倒是她自己单纯了。 陈词将地上收拾干净之后,便于梓落一同离开了。 见风滞还在忙,雪岸便一个人走到了山顶的亭子里。 天边出现了几点繁星,时隐时现地点缀着沉寂的天幕,一旁的草丛里,不时发出簌簌的响声。 雪岸嘴角微微上扬。 “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啃杂草,你师父亏待你了?” 草丛里扑腾了几下,蓦地探出一个狮子头,朝雪岸眨着两只大眼睛。 “师娘!是你呀!我还以为是霄羽他们呢,害得我还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他们发现。” “看来这人话学得不错嘛!连成语都会了。”雪岸招手让他出来。 围棋从草丛里一跃而出,在远处甩了下头,将身上的杂草抖落了,才走到雪岸身边。 “师娘,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呀?可是来找仙草?” “我来这里看星星呢。” 围棋眨了眨眼睛,便趴在雪岸旁边与他一起看向夜空。 一阵凉风出来,围棋打了个哆嗦,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 “师娘……我想娘亲了。” 雪岸揉了揉他的脑袋,将头靠在了身旁的柱子上,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也想娘亲了,可我连娘亲的面都没见过。” “我的娘亲见过你的娘亲的,她说持晚天后很漂亮,待她很好。” 围棋说着便耷拉着头看了雪岸一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可是……我们都没有娘亲了!” “是啊,八荒之大,可我们却只能孤身一人,你说,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非要让我们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雪岸说着,身上便生出了些许煞气。 围棋本来被吓得往后缩了缩,却又回过身来轻轻地在雪岸身上蹭了蹭。 “师娘……我本该随娘亲一起唤你一声殿下的,但师父说,如果唤你殿下,别人就会怀疑你的身份,若被人知道你是谁,便会有人害你,围棋只想要你好好的。” 雪岸长舒了一口气,渐渐稳定了心神。 “你很喜欢风滞,对不对?” 围棋点头。“嗯,围棋喜欢师父,也喜欢师娘。” “那以后,你便好好跟着他,跟着妖皇,应该也不会过得太差。” 雪岸与围棋看着天空,围棋时不时开口问几句,雪岸也选择性地回答他。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对雪岸没有杀心,那便只有眼前这只小麒麟了。 他还什么都不懂,更不知道此时他身边的人,是世人眼中的祸世魔神,他只知道这个人是自己娘亲最尊敬的殿下。 娘亲信她,他便信。 身后传来脚步声,雪岸依旧看着天幕,围棋却纵身一跃跑到了风滞身边,用他的麒麟角在风滞的腿上蹭了两下。 “师父!” 风滞轻轻在他头上拍了两下,遂走到雪岸身边。 “更深露重,回去吧!” 雪岸没有回头。“忙完了?” “嗯,听说陈词的手受了伤,梓落夫人心疼得不得了,她想来见你,我想着你应该也不会讨厌她,便让她来了,没想到还是给你添了堵。” “心疼?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雪岸这才回过头,将视线落在了风滞的脚上。 “堂堂妖皇,竟连几片碎杯子都躲不了,真是丢人!还疼吗?” 风滞的嘴角扬起一抹不起眼的笑意。 “所以……你是在给我报仇?” 雪岸没理他。“回去吧!” 雪岸刚要站起来,却又突然坐了下去……腿麻了! 方才想事情想得出神,竟忘了活动一下,好不容易在风滞面前耍一下威风,她绝对不能承认。 “咳!那个……今晚月色挺好的,我还想再坐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风滞轻轻一笑,弯下身一把将她腾空抱了起来。 “你好好看看,这天上,哪有月亮?”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咯,我可没那心思!” “嗯,你没骗我,是我没看见。” 风滞一个瞬移术便回到了屋内,围棋在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天空。 “哪有月亮?我也没看见呀!” 风滞轻轻将雪岸放了下来。“活动一下,看看可好些了。” 只要在雪岸身边,他的目光就一直在雪岸身上,但凡雪岸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所以雪岸腿麻,他自然也看出来了。 雪岸在屋内走了两圈,最后站到了窗边。 虽然山下的流水和廊桥此时已经笼罩在了夜色当中,但她却仍旧看得清清楚楚。 “妖皇可真是日理万机呀,这刚回来,就忙到了大半夜,知道的,以为你在忙着部署妖兵,以防天族突袭,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举兵攻打各大族呢!” 风滞缓缓走了过来,与她一起看着窗外的夜色。 “若我真要攻打各族,你可有异议?” “你担着维护百族安危的责任,可是各族敬仰的妖皇,如今你一上位,就挑起了天族与妖族的争端,妖族之中已有多人不满,此时举兵攻打各族……你不会这么蠢!” “知我者,雪岸。” “我可不是在夸你,类似的事情你若再做一次,你在百族当中的威望,可就尽失了。” 雪岸瞥了一眼风滞的脚,拽着他的衣襟走到了一旁的榻上。 “坐下!我懒得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我媳妇儿真可爱! 第89章 偷听 风滞微笑着应声坐下。“那如今妖族的局势,你可有什么想法?” “妖皇深谋远虑,想必早已想到了应对之策,若是我,我定会将那些有二心之人全杀了,省得碍眼,可你不一样,如今你刚继位,正是用人之际,那便只有……杀一儆百!” “好,听你的。” 雪岸四下望了一眼,目光正好落在梓落白日里送过来的大盒子上,便将其拿了过来。 “对了,这是梓落送来的,她说让我跟你一起打开,也不知道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八成是讨好你这个妖皇的。” 雪岸嘴上说着,手上已经打开了盒子。 还没等她看清,风滞双眸一张,一把就将盒子夺了过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了。 雪岸本来不怎么关心里面是什么,她只依稀看见了类似衣裳的布料,却没想到风滞反应这么大,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紧张!” 风滞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没……没什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不看也罢!” “是吗?” 雪岸一点点地朝风滞凑近,风滞连连后退。 “时……时辰不早了,你先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风滞转身就要走,雪岸随手便朝他使了个缚灵术。 风滞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雪岸拿走了他手中的盒子。 “雪岸……” 雪岸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套女子的衣裳,她随手拿了出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那衣裳好看是好看,不过薄如蝉翼,连蔽体的衣物的算不上,最多只能算一缕轻纱。 雪岸的嘴角生出一抹邪魅的笑意,将两件衣裳拿在风滞眼前晃了晃。 “这梓落可真会玩!难怪那陈词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你说,是这件好看,还是这件?” 风滞头疼。“雪岸……这衣裳不适合你。” “有什么不适合的,我觉得挺好看的,你说哪件好看,我穿给你看。” “雪岸……” 雪岸说完便要施法换下身上的衣衫,风滞赶紧挣脱了束缚。 正伸手阻止,雪岸却已然将那缕轻纱换上了,而风滞的手,此时正好揽在雪岸的腰上。 一阵冰凉落入指尖,他的耳根通红,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他赶紧将手松开,随即转头避开目光。 雪岸一脸笑意,移开步子凑到风滞眼前,并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害羞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 离得太近,风滞只好闭上眼睛。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同时,突然感觉耳垂触到了一阵柔软。 他能感觉到雪岸湿润的舌尖正在他的耳垂上来回摩挲,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仍旧不敢动弹。 他不敢再冒犯雪岸,想推开她,但又怕她生气。 可实际上,他的内心,其实也在贪恋着与雪岸的每一次亲近。 “雪岸……你别这样,快把衣裳换回去。” “可我不想换,要不……你也跟我一样。” 雪岸说着就要伸手捏诀,风滞立即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之后,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并随手使了个缚灵术。 雪岸不敢置信地望着风滞,倒不是惊讶他会使用缚灵术,毕竟他连朝奚的银花剑雨都会,会缚灵术也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她这般撩拨,风滞竟然无动于衷。 “风滞!谁给你的胆子,你给我解开!” “雪岸……你好好休息吧,我知道这缚灵术困不了你多久,我先回房了。” 风滞说着便疾步走了出去,顺带还换掉了雪岸身上的衣裳,将梓落带来的两件薄纱一并带了出去。 听雪阁的后山有一股清澈的溪流,青著此时正在小溪旁边用泥和着水,捏成一个个小小的泥团,然后将泥团整齐地放在一旁的大石板上,雪岸则随手拿过泥团朝水里扔去。 为了接住雪岸扔出去的泥团,围棋在水里四处扑腾,活像一只玩嗨了的野狗,半点没有一只神兽该有的样子。 可他却并没有觉得这样丢了神兽的脸面,反而玩得不亦乐乎,还让青著多做些泥团。 “王兄,你说,风滞哥哥到底看上了她哪儿了?” 徊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岸,她和霄羽离雪岸稍远些,但小溪旁并没有树木遮挡,他们能看见雪岸,雪岸也一样能看见他们,只是雪岸根本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别说你不明白,我也纳闷呢,她虽长得不错,但风滞身边并不缺长得好看的女子。” 霄羽捡起身旁的一颗石子朝水里扔去。 “而且……风滞也不像是会轻易移情别恋的人,这么一想,就更奇怪了。” 徊寐被霄羽说得云里雾里的。 “什么移情别恋?王兄你说清楚。”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风滞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他就是为了那个人,才拒绝了一众女子的追求。” 徊寐点头。 “记得,我以为那是你为了让我死心,才故意编的瞎话呢,难不成,风滞哥哥真有喜欢的人?” “我骗你作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风滞应该是两千年前认识的那女子,他还为那女子画了画像呢,那长得……啧啧!就算是曾经冠绝八荒的忆回再世,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就是那眼神画得凶狠了些。” 徊寐突然提起了兴致。“那你可知那副画像现在何处?” “应该在他书房吧,你就别打歪主意了,不管是那个女子,还是眼前这个,你都斗不过。” 徊寐瞪了霄羽一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趁风滞不在,徊寐偷偷溜进了书房,在里面捣鼓了半天,才一脸失落地走了出来。 刚出来,便碰上了雪岸。 雪岸朝里面看了一眼。“看你这样子,应该没找到吧?” 徊寐本来不想跟雪岸说话,但她更不想看见雪岸得意的样子。 “谁说我没找到,不过就算给你,你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徊寐说完才觉得不对劲。“你偷听我们说话?” “你们说得那么大声,就算是聋子也听到了。” 雪岸说着便进了书房,徊寐又不服气地跟了进去。 “那画我已经放回原位了,谅你也找不到!” 雪岸四下望了一眼,的确没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看来这小公主定是怕被风滞发现,又将一切还原了。 雪岸一脸笑意地朝徊寐走去,徊寐有些猝不及防。 她不敢对雪岸动手,若是被风滞知道了,说不定会直接将她赶回听梦族。 “你……你想做什么?” 徊寐话音刚落,雪岸就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手长得挺好看的,想凑近些瞧。” “……” 就在徊寐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时,雪岸已经走到了里间的桌案旁,将手伸到桌案下方,顺着桌案边缘摸到了那幅画。 藏得这么严实,看来还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徊寐回过神来,雪岸已经将那幅画摊开摆在了桌案上,正蹙着眉头。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徊寐第一反应就是雪岸对她用了探灵术,可雪岸又不是他们听梦族的人,怎么可能会探灵术。 更何况,若雪岸能对她用探灵术,那她的修为定在她之上,可雪岸一看就修为平平。 不可能,定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她早就知道这画藏在这里。 雪岸没理她,反而问道:“你能看出这人长什么样?” “风滞哥哥的画风独特,岂是我等能看出来的!” 是挺独特的,独特到只能看出来上面画了个人,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那霄羽怎么形容得有头有脸的?” 雪岸思忖了片刻,将画卷起来就出了门,徊寐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 “你是不是去找我王兄?你这样会被风滞哥哥发现的,到时候你可别赖在我身上。” 风滞这几日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霄羽便只能自己在妖族闲逛,四处寻欢作乐。 他是妖皇的座上宾,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雪岸去找他的时候,他刚玩尽兴了回来,正要推门进屋。 “哟!稀客呀!雪岸姑娘不会是特地过来找我的吧?” 霄羽见徊寐跟在雪岸身后,又见雪岸手里拿了个画轴,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进来说吧!” 雪岸进去便将手中的画扔在了霄羽面前。“这可是你说的那幅画?” 霄羽点头。“正是!咱们家妖皇的画风,这世上恐怕只有我一人能欣赏,要不然怎么就我跟他成为了朋友呢!” “少废话!既然你能看出这画中人的样貌,那你便再画一次,画个有人样的。” “这个嘛……”霄羽面露难色。 “别想推脱,听梦族众皇子的画技,那可都是师承于止灵君,就算是随手一画,也比这幅强。” 霄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 “承蒙雪岸姑娘看得起,不是我不愿画啊,我是怕我这一画影响了你和风滞的感情。” 听说会影响雪岸和风滞的感情,徊寐难得地帮雪岸说话,毕竟她也想看看,让风滞魂牵梦萦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 “王兄,你就画一下嘛。” 霄羽扫了一眼面前难得意见一致的二人。 “好吧好吧!是你们让我画的啊。” 霄羽理了理衣襟,做足了架势,才提笔作画,徊寐就在他跟前看着,雪岸则环臂倚在门边等着。 “好了!” 雪岸走过去,见徊寐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幅画上,脸上说不出来是羡慕还是嫉妒。 她顺着徊寐的视线看着那幅画,也怔愣了一瞬。 画中女子眉目如画,唇角微扬,明亮的桃花眼中却带着几分杀气,那凌乱的发丝拂过脸颊,看上去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这不就是雪岸在鬼域森林见到风滞时的场景吗? 没想到风滞竟用他那“独特”的画技将这一幕保存了下来。 所以,这就是霄羽口中风滞一直放在心里的人,这个人不是梨溶,是雪岸? 可那个时候,风滞就只是匆匆见了雪岸一面,连她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怎么就放在心上了呢? 霄羽见身旁的两人都没说话,便随意说了几句意图缓解尴尬。 “风滞跟我提起过她,看他的样子,好像挺在意这姑娘的,他曾四处寻过她,连鬼域都去过了,也不知这是哪家姑娘,竟让我们家风滞这般魂不守舍。” 霄羽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紧调转话锋对雪岸说道:“但是!他现在应该是放下了,我敢保证,他从未对谁有对雪岸姑娘这么上心过。” 第90章 喜欢 雪岸全然不顾霄羽的碎碎念,顺手拿起那两幅画就出了门。 雪岸认识风滞这么久,虽然会时不时地撩拨他一下,但她从未想过,风滞会喜欢她。 他们初次见面,雪岸便在那灰暗的鬼域与众恶灵厮杀。 他知道雪岸的身份,见过雪岸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也见过雪岸阴狠毒辣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样子。 雪岸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什么好的印象,除了杀人,便是折磨人,就算她还是忆回的时候,也背着弑神杀父的罪名。 可风滞呢? 他是心系苍生,维护百族安宁的人。 他与雪岸这个祸乱苍生的魔神做交易,想必都只是权宜之计,又怎会喜欢她呢? 将她除之而后快,才是大势所趋吧! 可转念一想,自从雪岸认识风滞之后,他好像真的没怎么在意过所谓的苍生。 雪岸每过一个地方,便是合族大乱,家破人亡,这才是真正的祸乱众生。 可风滞却从未阻拦过她,不仅从未违背过她的意思,甚至还一直在帮她。 究竟风滞是真的喜欢雪岸,还是他只是看中了雪岸的能力,想让雪岸助他一臂之力,好成全他一统百族的野心呢。 “雪岸姑娘!” 徐娘从后面追了上来,打断了雪岸的思绪。 “何事?” “我看姑娘行色匆匆,是要去找主上吧?” 雪岸点头,示意徐娘继续说。 “是这样的,我看主上最近经常忙到大晚上才回来,也没怎么休息,前些日子,我还见他大半夜在后山的冷水池子里泡着,虽然主上身子骨一直强健,但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呀! 我一个下人说的话想必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但雪岸姑娘你的话他是一定会听的,所以,我便想让姑娘劝劝他,要是再这么下去,我怕他身子吃不消呀。” 见徐娘言辞恳切,雪岸点了点头。 “你说,他在后山的的冷水池子里泡着,是哪一天?” 徐娘蹙眉想了想。 “好像是……梓落夫人来找你那天,对对对,就是那天!我见主上急匆匆地从你房里出来,神色有些不对劲,便跟了上去,谁知道他竟然在那冷水池子里泡了一夜。” 雪岸眸光微动。“知道了,我会转达给他的。” 雪岸到赤阳殿门口的时候,里面正好有人在说话,她本无心去听,奈何那人嗓音颇大,就算只是从门口经过,都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妖皇为了一个女子挑起妖族与天族争端,此事既有第一次,便会有无数次,正所谓红颜祸水,咱们妖族数万条性命,可经不起妖皇这么折腾呀。” 又有一人附和。“妖皇年轻气盛,儿女情长无可厚非,但若是因为儿女私情动摇了妖族根本,那咱们这辈人可就成了妖族的千古罪人了。” “那人族妖妃祸国的故事屡见不鲜,妖皇刚继位,可不能因为一来历不明的女子而乱了心智啊,恳请妖皇将那女子逐出妖族。” “恳请妖皇将那女子逐出妖族!” 不少人附议,殿中沉寂了良久,才传来风滞的声音。 “本皇既有本事让妖族成为百族之首,就有本事让其他各族俯首称臣,至于其他,诸位既有心思操心本皇的家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吧!” 一妖君无奈摇头。“咱们都是妖族的老人了,正所谓忠言逆耳,妖皇若是……” “倚老卖老!” 殿中突然传来一女子嘲讽的声音。 众妖君朝门口看去,只见一女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身玄衣,衣玦翩跹,与风滞身上穿的衣衫颇为相似。 众妖君之前在廊桥处见过雪岸,自然知道风滞便是为了她,才挑起的两族争端,眼下便没有谁给她好脸色。 “放肆!这赤阳殿乃是商议要事的地方,岂能容你在此出言不逊!” 说话的正是方才让提议将雪岸逐出妖族的涅尘妖君,听说他曾对参谴忠心耿耿,如今这般煽风点火,想必定没安什么好心。 雪岸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何来出言不逊?你们几个老头就是仗着多活了些时日,便想倚老卖老刁难妖皇。 可当妖皇为妖族浴血奋战的时候,当百族因为妖皇而对妖族刮目相待的时候,你们这帮老头又在干嘛呢? 是纸醉金迷,还是沉醉在温柔乡呢?说风凉话谁不会呀,若光靠你那一张嘴就能让其他各族对妖族礼遇有加,那你倒是去四处游说呀,只会躲在这里瞎嚷嚷算什么男人!” “你……巧言令色!” 涅尘气得脸都绿了,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字,雪岸却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对了,至于你们说的妖皇挑起两族争端一事,你们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妖皇还是司丞的时候,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妖族的事情? 以他的行事作风,如今他刚继位,怎会为了一个女子无端去招惹天族,那天帝朝奚早就对妖族虎视眈眈了,若不是妖皇先发制人,你们这些老头恐怕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其他妖君本来正要帮涅尘对付雪岸,却觉得雪岸的话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风滞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挑起战争可不是小事,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断然不会这么做。 几番絮絮低语之后,一众妖君面上带着几分尴尬,纷纷向风滞赔罪。 风滞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心情好像不错,也没跟他们计较,便让他们退下了。 他从正中的妖皇之位上起身,大步朝雪岸走来,凤眼之中似是携了漫天星光,让人半分也移不开眼。 “雪岸……你怎么来了?” 风滞温柔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雪岸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竟有一瞬恍神。 他不会,真喜欢我吧? “怎么不说话?是方才他们说的话太难听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风滞说着便拉过雪岸四下瞧了瞧。“若是他们惹你不高兴了,我这就替你教训他们。” 雪岸盯着他。“风滞……” “嗯?” “抱我!” 风滞身子一顿,愣了一瞬才轻轻将雪岸拥入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蹭了蹭。 “雪岸……方才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了我说谎。” “你觉得我在说谎?所以你去天族,真的只是为了抢亲?不是为了你的宏图大业?” 风滞轻轻叹了口气。 “雪岸……若我说,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与宏图大业无关,真的只是为了儿女私情,你信吗?” 雪岸轻轻推开风滞,抬眼看着他。“你希望我信吗?” 风滞唇角微动,却半晌没说话,雪岸轻轻一笑。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语罢,雪岸使了个瞬移术便回到了风滞房间。 她朝桌案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给风滞使了个眼色,风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桌上的两卷画轴。 似是对其中一幅画很熟悉,他大步走了过去,顺手拿了起来。 确认是自己亲手所绘的那幅,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试探地看着雪岸。 “你……看过了?” 雪岸点头。 “看是看过了,不过,若不是霄羽慧眼识你这颗珍珠,又照着画了一幅,我是真看不出来这是我。” 风滞一脸尴尬。“我的画技……确实堪忧,画不出你万分之一的神韵。” “嗯,知道就好,不过,你为何要私藏我的画像?” “我……” 风滞耳根瞬间通红,避开了雪岸的目光。 雪岸却突然凑到了他面前,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还有那天晚上,你为何要去那冷水池子里泡一夜?你很热吗?” “雪岸我……”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风滞连连后退。 在风滞快被逼到墙角的时候,雪岸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转身就要走。 见雪岸转身就要离开,风滞心里一阵慌乱。 “我画你的画像,是因为想见你,我去那水池里泡一夜,是因为我不想再伤你!” 风滞的指尖开始发颤。 “我曾无数次在梦里见过你的影子,我本以为你只是梦里的幻影,可那一次,我真实地见到了你,见到了你的一瞥一笑,见到了你亲手教我灭灵阵,我便再也忘不掉了。” 雪岸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风滞,却见风滞泛红的脸上带着几分失落。 “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喜欢你,雪岸,我喜欢你!” 风滞说完如释重负,却不敢抬眼去看雪岸,他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并没有奢求雪岸给他任何的回应。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很紧张。 雪岸转身看着他。 “哪怕我是鬼域修罗,哪怕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神,你也喜欢我?” “我知道呀,若不是被你发现,这些话,我本打算藏在心里一辈子的,但你也可以装作没听见,以后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的。” 风滞越说越没有底气,慢慢垂下了头,雪岸却突然踮起脚尖他的唇上贴了一下。 “我又不是聋子,怎么装作听不见?” 风滞抬眸,对上了那双弯弯的眉眼。“雪岸……你……”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撒花~ 第91章 解惑 雪岸牵起了风滞的手,指尖慢慢探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说实话,你是不是挺喜欢看我穿那身衣裳的?那样薄薄的一层,应该很方便吧,嗯?” 雪岸说着便搂住了风滞的脖子,在他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风滞的脸此时已经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雪岸……你这样,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的。” “那便不要控制。” “不行……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怎么这么啰嗦!” 雪岸说着便覆上了风滞的唇,风滞终是没有控制住自己,近乎疯狂地回应着雪岸。 一件件玄色衣衫铺了一地,风滞就像在包肉汤圆,他舍不得匆忙将肉馅放入面皮当中。 而是疯狂地揉捏着顺滑的面皮,索取着面皮上的每一粒面粉,让整张面皮都充斥着他的气息,留下他的痕迹。 风滞这一次很温柔,比在百宸宫那次还要温柔,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的面皮,生怕再因为他的一时冲动伤了她。 呢喃软语与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为了煮这一锅汤圆,两人忙活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歇息了片刻。 金色的阳光已经照在了屋外,但屋内的帘子遮的严实,并没有透进多少光亮。 风滞轻轻在雪岸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嗓音压得很低。 “今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雪岸轻轻嗯了一声,挑起眼皮看着风滞,目光落在他颈间的红痕上,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 风滞没有放过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她也不甘落后,将风滞留在她身上的连啃带咬一并还了回去。 “你这样,确实不宜出门,不过,你也可以施法将其遮住。” 风滞轻轻摇头。“你给我留下的,我舍不得。” 雪岸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那要不要再来点?” 雪岸说着就张嘴咬在了风滞的脖子上,风滞闷哼一声。 “你再这样,我可又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雪岸缩了一下。“还有力气啊……妖皇可真是年轻有为!” 解玉见风滞日上三竿了还没出门,心想着他最近日夜操劳,生怕他身子吃不消,心下一着急,便直接进了屋。 刚进屋,便听见了类似于女子的低吟声。 解玉蹙了蹙眉,停下了脚步,没有走进里间。 “主上……你在里面吗?” “何事?”风滞的声音带着几分薄怒。 听风滞的声音半点没有不妥的样子,解玉这才安心说正事。 “诸位妖君在赤阳殿等着你商议征兵一事,已经等了一早上了。” “让他们散了吧,征兵一事交给你和梨溶去办。” “是,主上……你没事吧?” 解玉偏头往里面瞧了一眼,目光落在那满地凌乱的衣衫上,瞬间双眸一怔。 他知道,雪岸昨日便是穿的玄色衣衫。 徊寐见解玉慌乱地从风滞房里出来,正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霄羽却拦住了她。 “你去干什么?” “解玉神色不对,而且他这般着急,会不会是风滞哥哥出什么事了?这个时辰,他应该在赤阳殿才对,怎么会还在房里呢,我得去看看。” “他没事。”霄羽指了指雪岸的房间。“昨夜你去找雪岸,她是不是没在房里?” 徊寐点头。 霄羽偷笑。“这就对了,温香软玉在怀,折腾了一夜,他不睡到日上三竿才怪呢!” “你是说……他们昨晚……”徊寐的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红晕。“不可能,我去看看。” “你觉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适合去见这种场面吗?说不定人家还意犹未尽呢,要去也是我去。” 霄羽说着便朝前走去,徊寐赶紧扯着他往回走。 傍晚十分,风滞刚穿戴整齐,忽听屋顶发出响动,雪岸和他对视了一眼。 “来了多少?” “十六个。” “那正好,一人八个。” “都交给我!” 风滞话音刚落,十六个黑衣人便破门而入,一并朝他袭来。 黑衣人似是有备而来,出手招招致命,就算面对风滞的进攻,他们也毫无不畏惧。 可他们哪里知道,风滞的实力,从来没有真正展示过。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十六个人便全被风滞打成了重伤,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雪岸不紧不慢地走到风滞身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杀一儆百!” 风滞命人将行刺的人全部带到了赤阳殿,当着众妖君的面严刑逼供。 那些黑衣人刚开始的确忠心护主,打死不肯招供,可当无数手指眼珠伴随着鲜血滚了一地,便有人开始动摇了。 一个只剩下一根手指半只眼睛的黑衣人趴在血泊里,看着自己身旁的残肢断臂哀嚎。 “我招!我招!是……” 那黑衣人还未说出幕后之人,却突然断了气。 风滞瞥了一眼涅尘刚收回去的手,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涅尘妖君此举何意?” “妖皇这般严刑逼供,就算此时有人开了口,恐怕也是张口乱咬人,当不得真。” “哦?是吗?那依妖君之见,该如何处置?” 涅尘眼神闪躲。“刺杀妖皇之人,当然是就地格杀。” 风滞认同地点头。“嗯,本皇也正有此意。” 只见风滞手掌一抬,放下的时候,涅尘已经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若还有人想效仿涅尘,本皇乐意奉陪!” 众妖君一阵唏嘘,风滞当众杀了涅尘,此举虽有不妥,但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终究没有说出半个字。 毕竟谁也没想到,心系百族安宁的风滞,出手竟这般狠辣。 听雪阁内,雪岸撑着头半倚在榻上,看着梓落将几件上等的衣物和一些首饰摆在她面前,一旁还放了几本话本。 将所有东西摆放整齐后,梓落才恭恭敬敬地朝雪岸行了个礼。 “雪岸姑娘,梓落今日前来,是特地为上次的事情道歉的,还望姑娘能不计前嫌,原谅梓落的无心之失。” 雪岸慵懒地瞥了她一眼。“坐吧!” 梓落应声坐下,目光却落在了雪岸颈间的红痕上。 雪岸随手拿起一支簪子瞧了瞧,又放了回去。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待会儿你走的时候一并带走吧。”免得占地方。 “要是雪岸姑娘不喜欢这些,那我改日再让人送些别的来,桃花酥可好?” “不必了,我没那么多喜好,梓落夫人今日前来,想必不只是道歉那么简单,有话直说吧!” 梓落被猜中了心思,便不好再拐弯抹角。 “其实梓落今日前来,是有一事不明,还望雪岸姑娘解惑。” 雪岸的手指在醉影上面随意地拨弄着。“你说。” “以姑娘的聪慧,应该早就看出了梨溶对妖皇的心思,可姑娘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喜欢风滞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她一个,而且她能帮到风滞,我为何要在意?” 梓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开口道:“听说妖皇此次要亲自征兵,梨溶也会随他一同前去。” “对呀,执殊现在将诸多事宜都交给了梨溶,梨溶随风滞处理妖族诸事也并不奇怪。” “那梓落且问姑娘,若梨溶做了妖后,夜夜宿于妖皇枕侧,你还是一点都不在意吗?” 雪岸轻轻一笑,目光却如万年玄冰,寒冷异常,看得梓落心中一怵。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雪岸的五指已经捏住了她的喉咙。 “我警告过你,别试探!” 梓落的脸憋得涨红。“我……我……错了。” 雪岸看在她还用点用的份上,不屑地将她扔在了地上。 “妖族的事情,风滞自会权衡,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心思,滚吧!” 梓落的那些小心思,雪岸不会不知道,只是她懒得搭理,不过如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让雪岸彻底没了耐心。 如今梓落已经归顺风滞,但唐风府却仍旧没有表态,若梨溶真的做了妖后,届时唐风府也归于风滞麾下,风滞重用唐风府,那她此前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她手中虽有何涯留下的妖兵,却不能与唐风府抗衡,她一个女子,若是失了势,要爬起来就难了。 所以她必须得做点什么,阻止梨溶成为妖后。 看到妖皇这般在意雪岸,她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雪岸身上,若雪岸能够牢牢抓住妖皇的心,那梨溶便没有机会。 只是她看雪岸对妖皇并不怎么上心,所以她便想旁敲侧击地提醒她,谁料雪岸根本不是她能够轻易操控的。 她亲眼见过风滞是怎样残忍地折磨参谴的,剥皮抽筋,绑在王庭外的溪流里任由溪水将他的血肉冲烂,让他受尽一切折磨之后,才用他最擅长的灭灵阵夺走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那个时候她便知道风滞比她想象的要狠数倍,可看到雪岸方才的眼神,她脑中莫名闪过一丝遐想。 若当时对付参谴的人是雪岸,参谴说不定会更惨。 两个阴狠毒辣的凑在一起,日后岂不是人人都得提心吊胆,不过,所有人一起提心吊胆,总比她一个人胆战心惊的强。 梓落捂着脖子边走边咳嗽,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不要命地转身对雪岸说道:“若喜欢一个人,即使心中不明白,身体也会很诚实的。” 雪岸看着梓落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轻蔑地笑了笑。 她心里明白,她对风滞,除了利用,的确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绝不是梓落想的那样。 夜里,雪岸正在闭目打坐,屋外突然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地砸在屋顶上。 这是她来妖族之后,下的第一场雨。 伴着淅淅索索的雨声,她起身推开了门,一抬眼,便撞上了风滞那双墨黑的凤眸。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刚回来,怕吵醒你,就没敲门,听说梓落今日惹恼了你?” 雪岸抬眸看了风滞一眼,他的身上并没有半点雨水。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利用我对付梨溶罢了,但她兴许不知道,咱们妖皇,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对吗?” “那你怎么想的?” “我?这是你的妖族,我懒得干涉。” 第92章 秘闻 桓城是妖族最热闹的城池,也是人口聚集最多的地方,自然就成了征兵最主要的目的地。 桓城的城主黑岷一听说妖皇亲临,一早就在门口候着。 众妖跪了一地,风滞瞥了一眼五大三粗弓着腰的黑岷,大步走了进去。 “起来吧!” 黑岷这才起身规规矩矩地跟着。 这是黑岷第二次见风滞,他之前去王庭议事的时候,风滞刚当上妖族司丞,还上去还是一个清俊的少年郎。 如今看着前方身材高挑,步伐沉稳的妖皇,黑岷竟完全没有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 风滞吩咐好了大概事宜,具体的落实都交给了解玉和梨溶,而黑岷只需乖乖配合就好。 桓城的街道和人族差别不大,除了飞过的蝴蝶有人脑袋那么大,铺子旁的桌椅开口自己说话,前方的路突然改道变成另一个地方。 但这些并不影响大家逛街。 毕竟是妖族的集市,要是全然如人族那般,那才是不正常了。 “姑娘,你这都看大半天了,到底买不买呀?” 书画摊的老板一脸不悦地看着铺子前的粉衣少女。 少女头上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别着一根玲珑剔透的赤萤簪,目光落在手中的《妖皇后宫秘闻》上。 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偷笑,对老板的话充耳不闻。 老板怒了,一把抢走了她手中的书。 “不买就别看了!” 见她还没打算走,老板又上前推了她两下。 “走走走!没钱就别打搅我做生意。” 看雪岸长得水灵灵的,穿衣打扮也还算讲究,老板本来还以为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谁曾想一本书都快被她看完了,还没看出她有半分要买的意思。 所以,多半是个白。嫖的! 雪岸正想着要怎么惩罚这个不好好做生意的老板,突然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老板便痛苦地叫了起来。 “啊!我的手!” 雪岸抬眼看去,身着玄衣的妖皇眼中带着几分薄怒,正捏着那铺子老板的左手手肘。 而老板的右手,已经断了。 雪岸冲他微微一笑。 那老板看出他俩认识,便求饶道:“公子饶命……饶命呀!若是你夫人喜欢,这书,送给她也成呀!” 风滞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丝不起眼的笑意,松开了那老板,并随手扔给他一锭银子,接过了他手中的书。 看到上面的《妖皇后宫秘闻》几个大字,风滞蹙了蹙眉。 “你喜欢……看这个?” 雪岸脸上笑容微妙。 “你的后宫秘闻,跟别人的还真有点不一样,我先给你透露一点啊,这书里的女主人……是解玉。” 雪岸说着便笑出了声,风滞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风滞还是司丞的时候,外面便传他不近女色,如今做了妖皇,也不见他娶妻。 而自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便只有解玉,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两人走了一路,雪岸一直在嘲笑他,风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口道:“你来桓城做什么?” “怎么,我不能来?” 雪岸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身旁铺子上的镯子瞧。 老板眼尖,见风滞气质不凡,便立即招呼道:“夫人真是好眼光,这翡翠镯子乃是一对,寓意天长地久。” 说着他便拿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再戴上我这镯子,定能如胶似漆,甜甜蜜蜜。” 老板说着还不忘瞥一眼风滞,而风滞此时,正一脸笑意地盯着身旁的雪岸。 雪岸没有否认老板的称呼,他很高兴。 “喜欢吗?” 雪岸摇了摇头,便走开了。“我就随便看看。” 两人走远了,雪岸才抬起手腕。“他那个镯子,哪能跟我们这个比。” 风滞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醉影,很是满意,抬脚跟上了雪岸。 “既然都来了,我带你好好逛逛。” 雪岸蹙眉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我只需要露个脸就行。” 风滞带着雪岸走遍了桓城的大街小巷,去了赌坊,逛了乐坊,尝了当地美食。 焚轮带忆回去过的地方,他也要带雪岸去一次。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取代焚轮的地位,但至少,雪岸再看到这些地方的时候,除了会想起焚轮,或许,也会想起他。 桓城中有一条河穿城而过,逢年过节的时候,河岸两旁最为热闹。 此时,灯火通明的河边,正围着不少人。 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几对男女的身上,那几对男女牵着彼此的手,脚下踩着一座看似虚空的桥。 那桥名为同心桥,据说自上古时期就在这河面上了。 若是有情人携手踏入河面,面上便会出现桥的影子,他们便可从桥上走到对面,得到那来自久远的祝福。 同理,若是过去的人并非两情相悦,河面上就不会出现桥。 所以,不管是婚前婚后,总有人来这里验真心。 看着到达对岸的人相拥在一起,过不去的两人分崩离析,雪岸突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原来世人所谓的真心,在一座桥面前,竟如此脆弱,难怪世间有那么多的欺骗和背叛。 “姑娘,你夫君正看着你呢!” 一女子冲雪岸笑了笑,雪岸闻声看向风滞,他却立即别开了目光,看不出是何情绪。 “你想试试?” 风滞垂眸。“不必了。” 他知道,他们不可能踏上那座桥。 风滞转身就要走,方才提醒雪岸的女子立即开口道:“长得多好看的一位公子,竟然这么不自信,万一人家心里有你呢。” 那女子声音很大,显然是经常在外面吆喝的,周围人闻声,目光纷纷落在了风滞和雪岸身上。 “哎哟!这么一对璧人,怎么说也得去试试呀!” “就是呀!连城东卖伞的二麻子和他媳妇都能走过去,你们也一定可以。” “对呀!试试吧!” 周围的人一阵起哄,若他们知道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他们的妖皇,恐怕会吓得腿都软了。 风滞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小手探入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他抬眸看着雪岸,神情复杂。 雪岸凑到他耳边。“堂堂妖皇,还怕一座桥吗?” 语罢,雪岸已经拉着他走到了岸边。 见他迟迟不敢迈出步子,雪岸便直接抬脚走了出去。 风滞手心一紧,正要阻止雪岸,却见雪岸的脚下光芒闪动,竟真的出现了桥的影子。 风滞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雪岸,心里却高兴得快疯了。 他随着雪岸迈出步子,每迈出一步,脚下的桥便向前延伸一点。 虽然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但每一步,风滞都十分紧张,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他不敢相信,那个他盼了几千年的人,心里真的有他。 而沿河两畔的人,却已经放宽了心。 若心里没有彼此,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会知道结果。 他们这都快走了一半了,定能安然过去。 大家都在心里准备好了祝贺的词,却见走到正中的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走到一半没桥了? 这样的事情史无前例啊! 要么一步都迈不出,一旦迈出去,便会走到最后,眼前这是什么情况,这桥怎么就只有一半? 难不成走到一半突然变心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风滞满眼的亮光也渐渐不见了颜色。 终是一场空欢喜! 雪岸却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座桥。 她对它,并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 “不就是一座桥吗!还难得到我们?” 雪岸手中灵力汇聚,不多时,缺了一半的桥被一阵白色的光芒补上。 “走!”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虽说大家都身为妖族,但在这座桥上是使不出法力的,所有大家才对这桥深信不疑,可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想说他俩作弊,但自己也没那本事,唉!就当是看了个热闹吧。 风滞和雪岸走完了那座桥,脸上却并没有半分欣喜,反而闷闷不乐。 雪岸捏了捏他的脸。“不都过来了吗,怎么还不高兴?” 风滞强迫着自己笑了笑。 他在意的不是能不能过那座桥,而是与他走过那座桥的人,心里有没有他。 而这些,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能走一半,但结果是,他们没能走到最后。 “风滞,蹲下来!” 风滞回过神来,应声蹲下,雪岸便趴在了他的背上,他顺势将人背了起来,心中掀起了不少涟漪。 “风滞。” “嗯。” “你耳朵红了。” 被雪岸这么一说,风滞的脸也红了,他没有再说话,沿着长街走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雪岸,寻找元神一事耽误不得,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你再等等。” 看着那张好看的侧脸,雪岸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就是为了能早些陪我去找元神?” “也不全是。” “我就知道。”以风滞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不前。 风滞回黑岷府上的时候,院中多出了几十具尸体,解玉看着他背上熟睡的人,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主上,这些人都被摄取了元神,近日来,城中每日都会增加不少。” 风滞瞧了一眼那些人的症状,竟和万年前聚合镇上身死的人一模一样。 可如今万年过去,为何还会出现相同的情况,难不成是天族诸神遭受重创,所以才使用禁术摄取元神修炼? “吩咐下去,加派人手留意城中的情况,一有异常,立刻来报,并通知大家无事最好别出门。”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坎坷,但也是过了桥的 第93章 难吃 解玉应了声,梨溶看了一眼风滞背上的雪岸,关切道:“雪岸姑娘睡着了,要不放在我隔壁吧,大家都是女子,也有个照应。” “不必了。” 黑岷见风滞已经走出去老远了,梨溶若有所思的目光却还没收回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以前他去王庭的时候,听人说司丞大人与梨溶女君是天生一对。 可妖皇继位后,又为了另一个女子不惜与天族为敌,如今又背回来一个。 到底是谁说妖皇不近女色的? 这都快三妻四妾了! 屋内。 “你让大家别出门,是担心妖族变成下一个熠鸟族?” “嗯,虽然当年之事道寻的嫌疑最大,但此事尚有诸多谜团没有解开,不可懈怠。” 从解玉开始说话的时候,雪岸就已经醒了,她懒得搭理他们,便一直保持着熟睡的模样。 此时房中只有他和风滞二人,她便无需再装了。 “若妖族成为下一个熠鸟族,别说天族,百族都不能独善其身,除非,他们有本事让妖族成为下一个诸神冢。” 但以天族现在的实力,没人能做到。 当年的千里席不过几百人,雪岸都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妖族子民成千上万,就算诸神蠢到愿意牺牲自己,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更何况他们现在刚遭受了重创。 风滞想起当初愿意为了苍生牺牲自己的忆回,最后死于她所守护的苍生手上,他的神情逐渐复杂。 果然不出所料,一旦有人被摄取元神,就一定会有人疯魔。 短短几日,城中已经疯了好几个。 还好妖兵及时发现将人斩杀,否则现在的桓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一直处于被动,时间一长,就算控制住疯魔的人,桓城也定会变成一座空城。 若真是天族所为,那他们此举,无异于兵不血刃抽走了妖族的中流砥柱,到时候他们便可轻易拿下妖族。 但前提是,妖族能控制住当下局势,否则,天族被波及是迟早的事。 据雪岸对天族的了解,她不相信他们会铤而走险。 但若她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天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风滞回来的时候,特意将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才去见雪岸,但雪岸还是能感觉到残留的血腥味。 解玉的身上也沾了血迹,只是还没来得及清理。 雪岸的目光在他手背上停留了一瞬,风滞立即让人将他绑了起来。 按理说沾了魔人的血迹并不会如何,但他的手背被划出了一个很小的口子。 魔人的血液一旦进入他的体内,他便会是下一个魔人。 伤口太小,解玉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受了伤,若是早点发现,他定不会随风滞回来。 “主上,你杀了我吧!” “你的意识尚在,而且伤口不深,还有救。” 风滞看向雪岸,雪岸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能活下来,那解玉就一定还有机会。 “我能救你,是因为你体质特殊,但他,我就不敢保证了。” “不,你教我如何救他即可。” 雪岸当时为了救风滞,差点魂飞魄散,风滞不敢再冒这样的险。 他能使用天族的银花剑雨和缚灵术,那天族禁术也一定难不倒他。 雪岸知道风滞的修习天赋并不亚于她,但此时解玉已经受了伤,虽然她施法冻住了他的经脉,但噬神阵法仍然会在他体内慢慢形成。 他不是风滞,体内没有禁制保护。 所以,风滞必须得更快。 雪岸将噬神禁术教给风滞,他正在尝试着逆转阵法,她不必再守着,便去了解玉的房间。 谁料刚进门,便看见梨溶正要对解玉下手。 “你做什么?” 看见雪岸,梨溶立即收了手,面露难色。 “解玉不想连累妖皇,让我……帮他。” 得知救人会危急风滞的性命,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既然解玉心甘情愿,那她便成全他。 “风滞正在想办法救他,你若此时将他杀了,可知道后果?” 雪岸虽不知道风滞与解玉之间有多深厚的主仆情谊,但解玉确实为风滞做了不少事情。 或许正是因为他忠心耿耿,当初在无劫谷的时候,风滞才会毫不犹豫地求雪岸救他。 而这次,明知解玉很有可能变成魔人,他却愿意不顾自身危险救他,虽说大家都认为风滞是个心系众生的人,所以才会担下守护百族的重任。 但自雪岸认识他之后,并没有觉得他做过什么维护苍生的好事,反而变得越来越心狠手辣。 这样的一个人,愿意不顾危险救另一个人,那就证明那个人对他还有用。 想到这里,雪岸开始怀疑,风滞之前屡次救自己,是因为两人达成了共识。 如今他已经成为妖皇,以他的谋略,就算没有雪岸,他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留着雪岸,是真的喜欢他,还是雪岸对他还有别的用处呢? 梨溶自责道:“我也希望解玉能好起来,可是……” 可是她不敢冒这个险。 “放心吧,你们妖皇的大业还没完成,不会这么轻易死了,他敢救人,就一定有把握,你既然喜欢他,就得相信他。” 心事被人堂而皇之的说出口,梨溶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脸上立刻染上了一抹红晕。 “多谢雪岸姑娘,我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 雪岸看了解玉一眼,她和梨溶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但他却还在昏迷着。 雪岸的目光不觉地在梨溶身上多停留了一刻。 风滞救治解玉的时候,让所有人都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雪岸。 屋内半晌没有动静,梨溶的双手攥得很紧,一直盯着那扇关着的门。 而雪岸却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时而看看梁上的燕子,时而瞧瞧花间的蝴蝶。 梨溶见她这般镇定,也强迫着自己不露出担忧之色。 半晌过后,屋内突然传出一阵不寻常的气息,雪岸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抬手将灵力注入了醉影当中。 良久,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风滞出来的时候,看上去有几分疲累,额头上还渗着汗珠,梨溶赶紧上前替他擦汗。 风滞吩咐梨溶派人照看好解玉,又安排了一些其他事情。 待他看向雪岸所站的位置时,已经没有了人影。 雪岸回到房中,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遂又扔了回去。 “难吃死了!” 风滞进来的时候,雪岸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正盯着那盘糕点。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别!妖皇刚九死一生,我可受不起。” 风滞觉得,雪岸好像在生气,但她一直都喜怒无常,他也没就没有多留意。 “雪岸,谢谢你,若不是你在醉影当中注入灵力帮我,我恐怕得丢掉半条命。” “不必,你也救过我。” 风滞谢完便转身离开了,雪岸想将桌上那盘糕点全砸在他身上,回头却发现他连那盘糕点也拿走了。 雪岸身上的煞气突然开始涌动,风滞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榻上闭目打坐。 “出去!” 风滞走到桌旁,放下了什么东西,便真走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雪岸听到他停下了脚步。 “雪岸,我给你做了桃花酥,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尝尝。” 风滞说完轻轻关上了门。 雪岸朝桌上望去,果真是一盘桃花酥。 他还真跑去做糕点了? 雪岸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不咸不甜,入口即化,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竟跟上次梓落做的一模一样。 原来他当时说的“记住了”,是这个意思。 风滞为了救解玉,耗费了太多灵力,回房后,只觉得浑身无力。 强撑着身体去见雪岸,给他做桃花酥,已经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这次有雪岸相助,都尚且如此,那当时元神尚缺的雪岸独自一人救他,便是真的冒着生命危险了。 雪岸进去的时候,只见风滞面色苍白,正蜷缩在床上,像极了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 她立即为他平稳气息。 这人是疯了吗? 都这样了还去做什么桃花酥! 害她还得浪费灵力为他疗伤。 过了很久,风滞脸上的气色才有所好转,雪岸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力地趴在床沿上。 本来想趁机揍他一拳,但看见他那张好看的脸,她还是忍了。 雪岸凑得很近,以至于风滞突然睁眼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她下意识地给了风滞一巴掌,但是并未用力,只能说是轻轻拍了一下。 风滞扬了扬嘴角。“雪岸,谢谢你。” 雪岸不领情。“我是看在桃花酥的份上才救你的。” “我知道。” 知道什么呀知道,要不是还指望着你去找元神,才懒得救你。 雪岸瞥了他一眼。“能动了吗?” 风滞活动了一下手脚,朝雪岸点了点头。 “那就往里面挪点,我不想动了。” 风滞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本来还有些苍白的脸上,瞬间就有了气色。 他往里面挪了挪,顺手掀起被子让雪岸钻进来。 雪岸侧身看着他。“今日救解玉一事,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了?” “你也想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风滞蹙了蹙眉。 既然可以在人体内逆转阵法,那在外面应该也同样可行。 如今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会在何处动手,那就以整个桓城为据点。 不管那人的目标是谁,只要将逆转之后的阵法布在城中,他的阴谋便不会得逞。 只是若要在整座城布阵,一人之力恐怕不够。 风滞:“你从旁协助我即可,我不想让你冒险。” “那到时候你快死了,我还得花更大的力气救你。” 风滞知道自己劝不过雪岸,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揽入了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吃醋了,得拿命哄~ 第94章 妖蛊 风滞和雪岸联手在桓城布下了逆转阵法,后面的几日,疯魔的人果然逐渐减少了。 由于布阵耗费太多灵力,两人便回了听雪阁休养。 在雪岸和风滞去桓城期间,疏塘来了听雪阁。 得知雪岸和风滞在桓城耗损了修为,她便时常去照料雪岸。 在疏塘陪着她的这段时间,雪岸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依疏塘所言,她是得知了风滞抢亲一事,心下担忧,便偷偷跑来听雪阁探望他们。 可若她是来探望风滞和雪岸的,为何不直接去桓城,而是在听雪阁等他们。 这完全不是她的性子。 而且这些时日,雪岸发现她和霄羽走得很近,两人的眼神也有些不同寻常。 虽然因为于止和逢渔的关系,他们自小就认识,但却并没有多少接触,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可如今他二人经常腻在一起,任谁看了也忍不住多想。 雪岸看了一眼坐在树下认真编花环的霄羽,转身去了书房。 风滞正在处理折子,见雪岸进来,立即放下了笔。 “来啦。” “嗯。”雪岸所有所思。“以你对霄羽的了解,他会专程守着一个人吗?” 风滞立即意会。“你是说,她和疏塘女君?” “我觉得他俩有些不对劲,疏塘方才还说要专程给霄羽酿梅子酒,她除了喜欢吃甜食以外,并没有酿酒的爱好,而且她也不是会特意讨好谁的性子。” “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古怪,我已经让解玉留意了。” 雪岸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风滞批阅奏折的字迹上。 不愧是自己的字迹,写得真好。 心下夸赞之余,雪岸又想到了风滞那一手丹青……啧啧! 风滞见雪岸摇头,他也看向了奏折。“可是有何不妥?” 雪岸转了转眼珠。“要不,我教你画画吧!” “好!”风滞的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雪岸先执笔给风滞做了个示范,画上是一个玄衣男子,在一棵浅粉色的树下扶着秋千。 微风拂过他的身侧,他的衣玦随风飞舞,一缕发丝被带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上,微眯的凤眼正看着前方。 本就生得惊天动地,再加上唯美的风景衬托,但凡是个女子看了,都得为之着迷。 风滞没想到,雪岸竟然画的是他,而且还是他们一起在无劫谷的时候。 那段时光对于他来说,是这几千年来最惬意的。 雪岸得意地看着自己的画作,而风滞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雪岸一脸得意。“怎么样?” 风滞不假思索。“好看。” 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画的是他,他当然得说好看,还能不着痕迹地夸一下自己。 “那你来试试。” 雪岸转头将笔递给风滞,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说的好看,是她。 雪岸认真教导,他却心不在焉,雪岸想给他一耳刮子,却始终没有动手。 “你有没有好好学?” 风滞移开目光。“我试试。” 雪岸期待地看着,风滞果然不负她所望,画风依旧着迷。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他画了个啥玩意。 雪岸脸上带着几分嫌弃。“你要是敢说这画的是我,我就把你这书房给拆了。” 风滞神情尴尬。“我画的是门外那棵树。” 他不敢再画雪岸,毕竟他知道自己的画风实在是独特得有点过分。 雪岸看了一眼外面的冰莹花树,又看了一眼风滞画的“蘑菇”,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握住风滞执笔的手,轻轻在画上描摹。 “你画这棵树呢,得先确定他的大体轮廓,然后再丰富细节。” 一棵树即将成形,雪岸感觉风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背也越来越烫,她扭头瞪了他一眼。 “我在教你画画,你在想什么呢?” “我……”风滞面色通红,别开了雪岸的目光。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两人近乎贴在了一起,雪岸身上那股浅浅的冰莹花香时不时拂过风滞的鼻尖,他能坚持到画完一幅画,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雪岸却觉得风滞根本就是在敷衍她,她心下一怒,直接拿笔对准了风滞的脸。 风滞也没躲,任由她在他脸上乱画一通。 看着那张大花脸,雪岸直接笑了出来。 风滞也扬起了嘴角。“消气了?” “没呢。”雪岸还要画,却突然停下了笔。 风滞眸光微动。“天族的气息。” “是微知。” 梅林之中,疏塘正在采撷花瓣,看见一旁走来的男子,她不觉地弯起了眉眼。 “霄羽哥哥!” 霄羽走过去,轻轻将手中的花环给她戴上,少女的脸上露出几分娇羞,低头看着篮中的花瓣。 “疏塘,过几日我就让母皇去灵族提亲,可好?” “嗯。”疏塘微微点头。 两人四目相对,一点点地朝对方靠近,疏塘攥紧了手中的花篮。 “疏塘!”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落入耳畔,疏塘手指一松,花篮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远处的微知,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神君……”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霄羽,脑中顿时一片混乱。 她伸手捂着头,看上去很是痛苦。 “疏塘!” 两人同时伸手扶住她,疏塘却挣脱了他二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雪岸看见疏塘一股脑地往屋里钻,她立即拉住了她,伸手在她的眉心一点,疏塘随即晕了过去。 看着她眉心若有若无的红点,雪岸蹙眉看着风滞。 “这是什么东西?” 解玉正赶来向风滞汇报此事,看见疏塘的眉心,他似是肯定了什么。 “这是一种妖蛊,名为相思蛊,此蛊一分为二,中蛊的两人不管心智有多坚定,都会毫无保留的爱上对方,若中蛊三月之内不行交合之事,便会暴毙而亡。” “此蛊如何解?” 微知毫无顾忌地走来,似是全然忘了如今天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 解玉望了他一眼,又看向风滞,见风滞没有表态,他便也没有出手。 “这恐怕只有找到下蛊之人。” 风滞命人将霄羽也打晕了,又将阁中之人全部叫来询问了一遍。 据徊寐所述,疏塘刚到听雪阁便遇见了她,说是来找雪岸的,那时候她和霄羽也只是表面寒暄几句,并不像现在这样。 之后她去了一趟雪岸的房里,出来之后徐娘告诉她雪岸去了桓城,以为她会立即赶过去,谁知道她对此并没有多大反应。 徊寐以为她定是想在听雪阁等雪岸回来,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谁料后面几天她发现自己的王兄没有再出去晃悠,反而经常跟她提起疏塘。 她本以为是自己的王兄收敛了心性,没想到竟是中了蛊。 可谁会给疏塘的和霄羽下蛊呢? 风滞眉眼一沉,给解玉使了个眼色。“去雪岸房间,看看有没有妖蛊的痕迹。” 虽然过去有些时日了,但只要下过蛊,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果然,解玉在雪岸和霄羽的房间都发现了妖蛊的痕迹。 所以那妖蛊,原本不是用来对付疏塘的,而是冲着雪岸来的。 可能是下蛊之人一时疏忽,不知雪岸会突然去恒诚,而正好疏塘这时候来找雪岸,便误打误撞地中了蛊。 故意让雪岸与旁人扯上关系,那定是心悦风滞哥哥的人。 徊寐突然抬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除了梨溶,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她刚一出门,正好撞见了梨溶,便不由分说地对她出了手。 徊寐来势汹汹,梨溶一时不察,竟被她手中的鞭子划伤了脸。 见徊寐还不肯作罢,她只好还手,两人便打了起来。 屋内,风滞的眼中生出明显的怒气,众妖侍跪了一地。 “这些时日,都有谁去过雪岸和霄羽的房间?” 妖侍们纷纷摇头,徐娘蹙眉想了想。 “老奴好像看到绿袖从雪岸姑娘房中出来过,但也没怎么看清,而且老奴当时想,绿袖如今在武器库擦拭兵器,应该是我眼花了,便也没有多做留意。” “把绿袖给本皇带来!” 没多久,一个妖兵便押着绿袖走了进来。“禀妖皇,她正准备逃跑。” 绿袖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风滞瞥了她一眼,眼神冰冷。 “如实招来,留你个全尸。” 绿袖一咬牙。 “没什么好说的,相思蛊就是我下的,你这个妖皇名不正言不顺,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自己的好兄弟颠鸾倒凤,让你丢尽脸面,成为妖族众人口中的笑柄!” 只见风滞目光一横,绿袖重重地摔到了门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徊寐和梨溶见状,这才停下了手,看着盛怒的妖皇。 “是汾旧让你这么做的吧?本皇饶他一命,他倒是一点也不知道珍惜呀!” 绿袖吐出口中的血。 “呸!你不配提殿下。” “好一条忠心的狗,本皇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相思蛊的解药,你和你的殿下,都能有个全尸,否则……” 绿袖冷笑。“我既有心下蛊,又怎会留有解药!我只恨一事失了手,让这个小贱人逃过一劫。” “啪!”绿袖的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整张脸当即肿了起来。 风滞隔空收回了手,居高临下看着绿袖,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 “拖出去!碎尸万段!” 这样的人,就算有解药,她也断然不会交出来的。 看着地上拖拽出来的血痕,微知的面上露出明显的不安。 雪岸瞥了他一眼,问解玉:“这妖蛊,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妖蛊虽是妖族之物,但每个人下蛊的手法不同,所以,只有下蛊之人可解,不过……” 解玉扫了屋内众人一眼。 “传说凶兽赤眼马的眼睛,可解世间一切蛊毒,但赤眼马凶狠异常,就算有上万年修为的人,在他手里也是九死一生,而且这还只是个传说。” 解玉说完,微知毫不犹豫,走到雪岸身前。 “看好疏塘,七日之内,我一定回来。” 第95章 红衣 雪岸突然觉得,微知方才的眼神有些熟悉,但是这样的眼神,让她心中生出些许恶心。 他之所以说七日,是因为按照中蛊之日算起,再过七日,正好满三个月。 若他回不来,疏塘和霄羽便只有两种结果。 直接去死,或者清醒之后生不如死。 微知离开后,风滞的目光才落在了梨溶受伤的脸上,他看了徊寐一眼。 徊寐知道误会了梨溶,却半分没有要道歉的意思,转身就离开了。 梨溶捂着脸,带着几分委屈看着风滞,风滞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解玉,带上几瓶上好的伤药,送梨溶女君回府好生休养。” 众人离开后,雪岸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抬眼瞧着风滞。 “咱们妖皇,方才很威风哦!” 风滞眼中的怒气还未完全消退。“你还笑得出来。” 雪岸没理他。“你们妖族这相思蛊既然这么厉害,那些妖娘觊觎你这么久,怎么没想着在你身上用用?” “你……”风滞虽然生气,却还是如实回答雪岸。“妖蛊对我没用。” “唉!真替那些妖娘失望。” “雪岸……” 风滞咬牙切齿。“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人吗?不管是徊寐还是梨溶,你都无所谓?” 雪岸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伸手环住了风滞的腰,靠在他怀里蹭了蹭。 风滞一腔怒气轰然瓦解,他伸手搂住那小巧又冰冷的身躯,只希望她能够暖和些。 他心里明白,尽管他尝试过无数次,但这具身体,他捂不热。 第七日的时候,微知果然带着赤眼马的眼睛回来了,离开时的那件银色衣衫,此时已经尽数染上了鲜血。 解玉替疏塘和霄羽解了蛊,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撞在了一旁的桌角上。 雪岸看着被他撞得移了位的桌案,蹙了蹙眉。 世间之人,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疏塘醒来后,得知发生的一切,便也急匆匆地离开了。 霄羽和徊寐也随之来向风滞辞行,徊寐临行前还特地嘱咐雪岸。 “你要是对风滞哥哥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那个梨溶,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小心点。” 雪岸没理她。 该走的都走了,听雪阁突然冷清了下来。 风滞给了雪岸一面镜子,雪岸定睛一看,竟是天族的即时镜。 手握即时镜之人,在没有结界的干扰下,便可以看到她想看到的人,此时正在发生的一切。 不过这面镜子好像一直在朝奚手中,也不知道风滞是怎么得来的。 “上次去天族,见这面镜子颇为别致,我便拿走了。” 雪岸突然想起什么。 “所以,朝奚知道那晚你去了百宸宫,极有可能就是通过这即时镜看到的?” 那种事情都要看,还真是恬不知耻! 不过也好,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与别的男子颠鸾倒凤,就算是逢场作戏,朝奚心里也难免膈应。 说起百宸宫的那晚,风滞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你……你若是担心疏塘和微知,便可用这即时镜。” “担心?”雪岸冷笑。 她的确没想过要疏塘和微知的性命,但她如今不是忆回,与他们再无瓜葛,何谈关心? 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倒是可以。 即时镜中,一个瞎子,遇见了一个哑巴,两人在人族的一个小村子里相依为命。 村民们只知道村里来了两个可怜人,样貌虽好,却一个目不视物,一个口不能言。 没人会将他们与天族高高在上的神君和灵族皇族贵女联系在一起。 微知修为虽高,却敌不过赤眼马,最后只好以自己的双眼与赤眼马做交换。 赤眼马答应他,在他那双眼睛生效之后,才取走微知的眼睛。 所以,妖蛊一解,微知便看不见了,以至于临走的时候撞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他是天族高高在上的神君,一夕之间没了双眼,他不想让人看见他狼狈的一面,尤其是疏塘。 他独自离开,在人族的一个小村落隐姓埋名,做一个采摘草药为生的穷酸小贩。 他刚在村里落脚没多久,便遇见了一个自称与家人走散的女子。 那女子是个哑巴,只能通过在他手心写字与他交谈。 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微知笑了笑,让她暂时留了下来,并答应帮她找到家人。 他摸索着写了寻找家人的帖子,让小哑巴贴到村口。 村口来往的人多,说不定就会被认识的人瞧见。 可一连过了几个月,仍旧没有人寻来。 而那小哑巴不但不着急,反而生活得很认真,学会了很多生存的技能。 她刚来的时候,不会生火,不会做饭,幸好能够帮微知辨认一些草药,避免微知一株一株的去闻、去尝。 微知本来不喜与她有过多接触,但她知道微知看不见,便对他多有照料。 微知虽是个木头,但别人的好意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时间一长,两人的关系便更近了些,微知会时不时地坐在屋檐下,跟她说起他自己的事情。 他说他本是个孤儿,后来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待他很好,在他心里,那个人就如同父亲般的存在。 后来,他的这个父亲生了个女儿。 那个小妹妹长得肉嘟嘟的,还很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他虽比她年长,许多问题还是得向那个小妹妹请教。 在他的心里,他们就是一家人,他答应过那个如父亲般的人,会好好照顾妹妹。 可如今,却只剩下了他一人。 小哑巴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却湿了眼眶。 她知道,那是微知的执念。 微知与她进入浮生三境的时候,她没想到以微知的修为,竟然会沉醉其中。 而那幻境当中,不过只是辰启在教导他和忆回读书习字而已。 简简单单的日常,却成了他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或许在子虚间的时候,他看见的,也是这样简简单单却其乐融融的画面。 以至于他明知道是幻境,却仍旧不愿醒来。 疏塘想开口安慰他,可一旦她开口,微知便会发现她的身份。 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君,定不想让人看见他落魄的一面。 所以她找到微知的时候,刻意隐藏了气息,在人族不能擅用法术,她便一直以小哑巴的身份陪着他。 微知不愿说起自己的来历,对她也没有过多询问。 毕竟凡人只有匆匆几十载,萍水相逢,也不必打听得那么详细。 疏塘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以示安抚,微知转头朝她“看”了一眼,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听到微知的那些话,即时镜前的雪岸眉头紧蹙。 忽然一阵银光闪过,雪岸立即收敛了神情,随即追了出去。 身着金色锦袍的朝奚,正负手站在山涧旁等着她,雪岸不屑地瞥了一眼。 “哟!天帝还没死呢!” 朝奚盯着她,眼神深邃,似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你知道,我不会死,你的那一剑偏了一寸,避开了要害。” “哦?是吗?那可能是一时失手!” “不,我相信,你是故意的。”朝奚朝雪岸走近,语气不再沉稳。 “当年,我刺你的那一剑也偏了一寸,这不可能再是巧合,忆回,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雪岸轻笑。“天帝这苦情戏码,是打算演一辈子吗?” “忆回,我知道你恨我,但那些都已经是五千年前的事了,你跟我回去,如今我是天帝,没人再敢为难你。” 雪岸好似在认真思考。 “那我跟你回去之后,是我杀了那些道貌岸然的神君,还是再被你们捅成筛子啊?” 朝奚脸上似是带着几分歉疚。“忆回……” “闭嘴!忆回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经被你们挫骨扬灰,我之所以留你一命,是不想让你那么轻易解脱,别给自己加戏!” “若你实在放不下过去,你尽可以拿我撒气,我绝不还手,但你不能留在妖族呀,妖皇深不可测,他留你在身边,定是别有所图。” 雪岸不禁笑出了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涧之间,传出阵阵回声,听得人心头一颤。 “天族将虚伪贯彻到底的本事,还真是无人能及啊!你若真有心,那为何不敢以真身相见,只敢弄这么个虚影传话,朝奚,歇歇吧,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朝奚还想再说什么,雪岸抬手一挥,他便消失在了眼前。 雪岸朝身后的树丛望了一眼,遂又收回了目光。 这几天,风滞都没有回听雪阁,徐娘不小心说漏了嘴,似是风滞在为雪岸准备什么惊喜。 雪岸在屋里打坐修炼,也没去找他,直到一个妖侍求见,说是风滞在闻风崖等她。 闻风崖地处偏远,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倒是那满山的野花,开得格外鲜艳。 雪岸不知道风滞在搞什么名堂,非要来这种荒郊野外。 但他既然放下诸事搞这么一出,想必也定有他的原因。 雪岸飞身落在崖顶时,一身玄衣的妖皇正站在那彩蝶环绕的花海之间,微笑着看着她,画面一度美得不像话。 就在雪岸走近的那一刻,妖皇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随即一把利剑从雪岸的身上穿心而过。 雪岸的目光从那张冰冷的脸上,落在自己身前沾了血的花瓣上。 她此时身上穿的,是与风滞在桓城的时候穿的那件粉色衣衫。 看着不断渗出的鲜血,她蹙了蹙眉。 “该穿红衣的。” 那样,就不会再被染红了。 第96章 输了 雪岸支撑着身体看着面色冰冷的风滞。 而此时,埋伏在四周的妖兵全部显了身形,将雪岸团团围住。 几个妖君站在风滞身边,恶狠狠地盯着雪岸。 而其中两人,正是那日附和涅尘让风滞将雪岸逐出妖族的虚应和荒石。 虚应谄媚地说道:“多亏了妖皇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咱们才能这么轻易就将这祸世魔神拿下。” 荒石附和:“我就说咱们妖皇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他留着这魔神,定是有更大的用处,这不,如今咱们妖皇亲自斩杀魔神,以后这百族当中,还有谁敢与咱们叫嚣。” 雪岸笑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原来如此!” 以风滞的性格,绝不会贸然对其他各大族出兵。 而比兵戎相向更能笼络人心的,便是直接祭出雪岸这个人人忌惮的魔神。 魔神现世,各族定会惶恐不安。 而这时候,若是妖族将其斩杀,那在百族当中的地位便无人可以动摇。 而那些胆小的族群,就算妖皇让他们立即俯首称臣,恐怕他们也不敢违抗。 杀一人,和死伤无数妖兵,任谁都会选择前者。 更何况还是攻于算计的风滞。 原来,他说让雪岸等他部署好一切,就是部署怎样诛杀她这个魔神。 而雪岸这些日子所看到的,什么妖皇抢亲,什么诛杀异己,都不过是故意演给她看的一场戏而已。 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雪岸的手指从唇边划过,指尖染上了鲜血,她的脸上却仍旧保持着笑意,看着花海当中没有丝毫情绪的玄衣妖皇。 “风滞,你演得可真好,比朝奚强多了,我都差点信了。” 雪岸早就应该想到,风滞能用上千年的时间筹谋着妖皇之位,那在她身边装模作样的这些年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么聪明,说不定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猜到了雪岸的身份。 而他之所以一次次不顾性命救她,对她百依百顺,让她慢慢放下戒心。 不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雪岸能够成为他征服百族的一个踏板而已。 而他所说的喜欢,或许就跟雪岸在朝奚面前投怀送抱那般,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只是他真的演得太好了,差点让一个没心没肺的鬼域修罗,心肠狠毒的祸世魔神都动摇了。 雪岸从在鬼域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便不再相信这世间还有真心。 那些片刻的你侬我侬,不过都是世人为了假装深情而遮掩住丑陋的面孔。 终有一日,他们都会撕下那层伪装,将那颗肮脏的内心展现在世人面前。 可当雪岸看见云须为素水放弃万年自由,藤音为熠后散尽修为,微知和疏塘的互相守候。 她的心里其实也曾动摇过一瞬。 她也曾想过,或许风滞为她一次次不顾自己的性命,真的是因为喜欢她。 在她来闻风崖的那一刻,她真的快信了。 她甚至还在心里期待,风滞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而这一切,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或许从一开始,风滞就为她布好了局,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风滞故意让她看到的。 就连那面即时镜,都是风滞亲手交给她的。 她想让雪岸看到微知和疏塘的不离不弃,让雪岸心软。 让雪岸相信他也曾为雪岸付出了一切,这样,雪岸前来赴死的时候,才不会有任何防备。 可他忘了,雪岸仍旧是鬼魅之身。 她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又怎会心软! 看着自己浅粉色的衣衫因为血液的侵蚀而不断变红,雪岸的笑意更甚,空灵的笑声萦绕在整个闻风崖上。 虚应和荒石等妖君听着犯怵,便直接率人朝雪岸袭来。 风滞没有阻止,似是他们早就商议好了。 雪岸正想回击,却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了法术。 原来,之所以选在这闻风崖,是因为此地依山傍水,结合了五行要素,正好可以辅助布阵。 而这个阵法,就是为了压制住雪岸的灵力。 她如今受了伤,又不能用法术,就算她再厉害,也只能任其宰割。 也难怪所有妖兵都毫不畏惧,满眼贪婪地看着她。 似乎在诛杀魔神这件事上,哪怕自己只出了一分微薄之力,将来都可以流芳百世。 雪岸的目光穿过密集的妖兵,落在风滞的身上。 明明身在百花丛中,彩蝶环绕,他的眼中却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柔,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个字。 不过也是,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再装了。 雪岸终于收敛了笑意,露出了狠决的目光。 “风滞,这一局,我输了,但你也别想赢!” 雪岸伸手捂住了胸口的鲜血。 从那把利剑穿身而过到现在,她就只是看了一眼自己染了血的衣衫,而那流血的窟窿,她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是因为她不疼,而是那种钻心的疼让她根本不敢去触碰。 那种疼痛就像是一个钩子,将她这一生所有的经历过的痛楚都带了出来。 无数刀剑刺入身体的那种蚀骨噬心之痛,似乎又在她的身上重演了一遍。 她真的好疼,疼到她只能用狰狞的笑意来掩盖住自己的虚弱。 可她现在不想笑了。 她要让这世间所有生灵灰飞烟灭,让虚伪的世人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让那些虚假的面孔一点点的腐烂流脓。 她伸手抚上了头上的赤萤簪。 赤萤一现,眼前的一切便会全部化为枯骨。 她本不想让这一切就这么结束的,可没人肯放过她呀。 从前是,现在也是。 正当玲珑剔透的簪子即将化形之时,一群带着青铜面具的人突然冲出来挡住了眼前的妖兵。 随后无数冰锥从天而降,朝妖兵刺去。 伴随着冰锥而来的,还有一条冲破云霄的青色巨龙。 那巨龙的眉心有一个不规则的红点,似是什么东西烙下的印记。 “原来是你。” 雪岸曾经捡到的那条小青龙。 那时候他受了伤,雪岸本想用自己的血救他,毕竟自己的血液精纯,寻常动物喝一滴就可以增加几百年的修为。 可雪岸刚咬破的自己的手指,逢渔就立即拦住了她。 她修的是火系法术,而那条小龙修的是水系,若是喝了她的血,恐怕会适得其反。 雪岸虽及时收手,但一滴血还是不小心溅到了那条小青龙的眉心,当即就闻到了一股烤龙肉的味道。 那伤疤无法祛除,所以,雪岸一眼辨认出了他。 只是他身上的气息,好像有几分熟悉。 “你我再见之时,便是你的炼狱开启之日!” 这是雪岸在离开闻风崖时,对风滞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到一年时间,魔神现世的消息已经百族皆知。 那些前来讨伐魔神的正派人士,已经用他们自己的尸身将诸神冢外的石海变成了尸海。 黑白棋子摆满了大半个棋盘,暗红色的纱帘内,不时发出石头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紧。 魔神一袭红衣胜血,正用一个白色的骨头,漫不经心地打磨着自己手中即将成形的黑子。 “尊上,今日又有人来了!” 丰宁说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朝纱帘望一眼。 他知道,此时面前的人,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心系苍生的天族帝女。 这一年的时间,她杀了很多人。 而且,大多都是自己人。 在她眼里,已经没有了亲疏之分,只要是谁惹得她不高兴,就得用命来偿。 而那些死在她手中的人,大多都是当年在天族誓死追随她的。 只是因为一时忘了改口,唤了她一声殿下,便被她直接拧断了脖子。 纱帘内,黑子落地,魔神的四周煞气四起。 “不是都说过了,这种事情无需再向本座禀报,擅闯诸神冢者,杀!” 丰宁仍旧低着头,欲言又止。 “这次……来的是一只麒麟。” 他知道忆回当年和荧惑的关系,所以不敢轻易动手。 “麒麟……”帘内沉默了一瞬。“杀了吧!” 若说刚离开鬼域的雪岸对这世间还有一丝善意,那是因为在忆回脑中,那些众生为首己为末的恶心想法还没完全清理干净。 而如今的魔神,正如世人所期望的那样。 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对这世间再无一丝眷顾。 他们所期望的,她会尽力让他们如愿以偿。 丰宁感应到帘内煞气涌动,那种压迫感让他不敢再多待一刻,应了声,便退下了。 在他快走出门的时候,帘内又传出了声音。 “那麒麟愚笨,尸骨就不用炼化了,想来,也做不成一颗好棋子。” “是。” 丰宁离开后,纱帘轻启,帘内的魔神缓缓走出。 如画的眉眼依旧,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眸,已经变成了绯红色,且没有半分人世的温度。 浑身上下蔓延的煞气萦绕在她的四周,仿佛时刻在提醒她,她与这斑斓的人世,注定不能共存。 她是鬼域的修罗,是祸世的魔神,那就应该走她自己该走的路。 魔神一步步朝门口走去,似是每一步都踩着森森白骨,令人望而生畏。 此时正是人间春日,诸神冢本就是人族的仙山福地,云雾缭绕,百花争艳,全然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 可当魔神踏出大殿的那一刻,仙云化雨落地,百花瞬间凋零,整个诸神冢全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一年时间,雪岸一直在养伤,胸口的窟窿虽长全了,那疼痛却每夜都在折磨着她,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风滞是生怕她死不了,所以在那剑上淬了妖毒,就算她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看来为了阻止她这个魔神为祸世间,妖皇还真是废了不少功夫啊。 “尊……尊上!” 一侍从匆匆赶来,浑身冒着虚汗,死死地埋着头,准备时刻赴死。 第97章 濯灵 诸神冢内的人除了当年被逐出天族的天兵,还有一些与天族有过节的修士,靠着这座山中的灵力修炼。 他们都知道魔神的性子,跟她说过话的人,这一年当中,除了丰宁,就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但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所以一旦有事,前来汇报的人,都得抱着必死的决心。 若侥幸活下来,就当是捡回一条命了,但他们一般不敢有所期待。 “何事?” 魔神望着山下凋零的花草,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霖……霖王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 侍从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小命是保住了。 他正准备去请霖王,另一个守卫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尊上,那……那麒麟跑了!” “哦?” 魔神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落在面前的两个侍从身上。 下一刻,两人双眼一睁,同时爆体而亡。 鲜血溅了一地,雪岸却似乎毫不在意。 泞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袭红衣的雪岸,漫不经心坐在殿中喝茶。 而她的脸上、手上,还有鲜红的血迹,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雪岸,你这是……” 泞渊叹了口气,正要替她擦拭,却被她冰冷的目光阻止了。 他将一块靛青色的帕子递到雪岸面前。 “那你自己擦擦吧,这样一点都不好看。” 雪岸瞥了一眼他手中帕子,并没有要伸手接的意思,也没管他说什么。 自闻风崖之后,雪岸便知道了泞渊就是他当年捡到的那条小青龙。 说来也不奇怪,水族二王本就都是龙身,况且泞渊和小青龙一样,都爱喝酒。 只是雪岸万万没想到,她当初随意捡起的一条小青龙,竟是水族的霖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任何人对她来说都一样,只有杀与不杀的区别。 泞渊救了她,她便留着他的命,更何况,以她现在的状态,要杀水族霖王,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霖王特地前来,可是来送酒的?” 这一年,雪岸被妖毒折磨得夜不能寐,便也习惯了夜里喝得酩酊大醉。 她不用像泞渊那般去细细品尝酒的味道,她只是想让自己变得麻木,这样妖毒的疼痛便会减轻几分。 泞渊看了一眼角落里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酒坛子,蹙了蹙眉。 “今日没有带酒,倒是给你寻了个解妖毒的法子。” 雪岸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万年玄冰加上蚌族的濯灵之术,可化解你体内的一部分妖毒,万年玄冰我已经去与灵渊寻来了,蚌族也在沧泞海。”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诸神冢,随你去沧泞海?” 雪岸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现在百族都对她这个魔神虎视眈眈,若她此时离开诸神冢,便失去了山中灵力的庇护。 她的元神尚未集齐,趁此机会诛杀她,可谓是千载难逢。 “我知道你顾虑,届时你可用醉影隐去身形,若有意外,我也一定会护你周全,之所以让你去沧泞海,是因为蚌族一旦离开深海,灵力便会大打折扣。” 雪岸抬眼看着泞渊,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泞渊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若你实在信不过我,那我便将我的半颗龙珠交给你。” 对于一条龙来说,龙珠是他的命,承载了他的毕生修为。 而他之所以只有半颗,是因为另一半,用来救了一个人。 一个万年前差点在诸神冢丢了性命的人。 世人都以为雪岸当年封印诸神冢之后,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道寻的灵丹。 却没人知道,以她当时的情况,灵丹根本救不了她。 最后,是她莲池当中的那条小青龙,舍了半条命,才将她救回来的。 先前受的伤刚有所好转,又将半颗龙珠给了雪岸,泞渊必须得赶紧回沧泞海休养。 所以雪岸醒来之后,便发现莲池当中的小青龙不见了。 “不必了,本座随你去。” 雪岸能感应到,其中一缕元神就在沧泞海附近,她迟早要去的。 这缕元神的气息,她之前在妖族的时候也感应到过。 沧泞海与听梦族相邻,当时她以为是在听梦族,去了听梦族之后遇到了清浅,她便误以为那缕元神就在清浅身上。 如今拿回了清浅身上的元神,她才发现,她最初感应到的那缕元神还在原来的位置。 不在听梦族,那便在沧泞海了。 虽说水族居于深海,但真正的海底却不似想象中那般黑暗。 数千万盏水晶灯点亮整个宫殿,竟与外面的白昼不相上下。 雪岸随泞渊顺着一路的水晶灯行至王殿,途中不少虾兵蟹将恭敬地朝他们的霖王行礼。 可当目光落在满身煞气的雪岸身上,鱼虾们纷纷低下头屏住了气息,生怕与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神对视。 她可是连自己人都杀。 雪岸知道那些虾兵蟹将们在想什么,但她早已习惯了众人的畏惧,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泞渊带着雪岸来到了他的王殿,取出了万年玄冰,随后又招来了几个蚌族。 将一切吩咐妥当之后,他才看了一眼正在四下打量的雪岸。 “濯灵之术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断,否则便会前功尽弃,你可准备好了?” 雪岸随意地点了下头。“要多久?” “半年。” “半年?”雪岸扫了泞渊一眼。“泞渊,你可知道,戏弄本座是何下场?” “你中的是妖毒,咱们这是水族,能找到缓解之法已经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妖毒只有妖族能解,泞渊知道,雪岸现在是断不会去妖族的。 诸神冢内现在最忌讳的就是提起妖族,特别是那位妖皇。 雪岸见别无他法,便只好妥协了。 不就是半年吗! 蚌族的濯灵之术配合万年玄冰融化之水,可以冲淡体内的妖毒。 但此法需每隔一月休整几日,毕竟那些蚌精也不是铁打的。 而每个月休整的那几日,对于这个沧泞海的水族来说,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魔神经常四下转悠,似是在找什么东西,而这找东西的过程中,难免会遇见一些小鱼小虾。 那些鱼虾本就怕她怕得要命,她要是再问上几个问题,更是结结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魔神没有那个耐心,于是在这半年的之内,沧泞海的海面上便时不时会浮出一些水族生物的尸体。 而这些尸体上,还能隐约能感受到缕缕煞气。 距离半年之期只有不到五日,鱼虾们那是每天数着手指头过日子。 只要熬过这几天,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而这几日,泞渊也经常来看望雪岸,却并没有让她知道。 自他第一次在听梦族的万亩莲池水下见到雪岸,他就认出了她。 他还在霁月宫的莲池里疗伤的时候,忆回曾在他面前取下过醉影,他便记住了摘下醉影的口诀。 所以当雪岸晕倒在沧泞海边的时候,他便看见了在醉影掩盖之下的那张熟悉的脸。 他之所以没有拆穿她,是因为他知道,如今的雪岸再不是当年的忆回。 若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对她来说是一种威胁。 她知道雪岸一定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承受的苦,所以才变得喜怒无常。 所以哪怕他与雪岸相认,雪岸也不一定会信他。 雪岸离开妖族之后,整个人更是性情大变,若说之前的雪岸还有几分生气,还会与他斗几句嘴。 那如今的雪岸,就像是一只不知冷暖的鬼魅。 她厌恶这世间的一切,所有的嘘寒问暖,在她眼里都是虚情假意。 关心她,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泞渊正准备悄悄离开,眼前突然出现一阵光芒,随后青著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霖王,我家主人呢?” 那日在闻风崖,青著赶来与泞渊等人救走了雪岸,便一直待在诸神冢。 曾经被逐出天族的天兵,都没了灵脉,只能依靠诸神冢的灵气修炼,他们不能离开诸神冢太久,而丰宁更是半步都不能离开。 所以雪岸前来水族,便只有青著跟着。 但他也就在水族待了一个多月,后面的时间,便不见了人影。 青著此时突然出现,泞渊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雪岸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一旦被打断,之前所有的努力便都白费了,你也不想看她夜夜饱受妖毒折磨吧?” 青著知道泞渊说得有理。 “但此事如果不现在告诉主人,她出来之后,后果不堪设想,你快让我进去。” 泞渊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青著进去的时候,雪岸正在一个布满玄冰的大蚌壳里面闭目打坐,蚌壳的灵力与她周身的煞气缠绕在一起。 “主人!那妖皇要成婚了!” 精致的桃花眼猛地睁开,绯红的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见四周煞气涌动,只一眨眼,便吞噬了蚌壳内的所有灵力,蚌壳当即碎裂。 “本座正好要去妖族一趟,既有喜事,那就顺便喝杯喜酒吧!” 雪岸走出王殿的时候,一个女子正从不远处走来。 那张熟悉的面孔,与万年前聚合镇上莫家夫妇的女儿莫烟一模一样。 雪岸停下了脚步。“你可是莫烟?” 莫烟看见雪岸,先是一惊,遂立即埋下了头。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知道魔神来了水族,想必眼前这位就是了。 她虽不知道魔神为何知道她的名字,但她不敢惹怒她,只好老实回答。 “小女确实名唤莫烟,若冲撞了尊上,还望尊上见谅。” 雪岸朝她走了几步,她身后的侍女担忧道:“王妃……” 王妃? 所以,莫烟那失踪的丈夫沧浔,究竟是霖王还是洛王? 那熠鸟族的一切,跟水族又有何关系? 雪岸看向刚从王殿走出来的泞渊。“你不是说,你不认识莫烟吗?” “雪岸,我不是故意……” “无妨,世人皆巧言令色,不差你一个。” 语罢,雪岸抬手一挥,便出了沧泞海。 沧泞海北岸,那片冰莹花林千万年如一日地盛放着。 雪岸踩在软软的浅粉色花瓣上,不禁想到了花眠雪岸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还在持晚的肚子里,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盛景,不过如今,都不重要了。 第98章 讨债 雪岸伸手摘下一朵冰莹花放在手心,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她身上的煞气竟然减少了几分。 泞渊跟在她身后,见她心绪有所动摇,立即上前开口道:“雪岸,煞气虽然能为你所用,但对你的身体却无半分益处,时间一长,极有可能……” “原来在这里。” 雪岸似是根本没有在听泞渊的话,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月归山,扬了扬嘴角。 她在沧泞海没有找到元神,原来竟在月归山。 她随手捏碎了手中的冰莹花,冷眼看着泞渊。 “本座的事情,无需他人插手,你借濯灵之术想压制住我体内的煞气,真以为我毫不知情吗? 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此事就此作罢,若有下次,我不介意与你兵戎相见。” 泞渊垂眸,不再劝说。 “关于莫烟的事情,是我水族机密。” 当初水族精怪作乱,泞渊和沧浔都受了伤,也是那时,他才被雪岸捡回了天族。 而沧浔,则流落到了聚合镇,被河边洗衣的莫烟给救了。 他当时短暂地失去了记忆,与莫烟相处的过程中,两人渐生情愫,便成了亲。 可刚成亲没多久,他便想起了一切,想到水族还需他回去主持大局,便先行离开了。 他本想等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再回去找莫烟,却没想到莫烟竟为了找他一路走到了沧泞海。 莫烟本就被摄取了一部分元神,风餐露宿到达沧泞海边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 沧浔用了毕生修为才将她救活,自己则化为了原形。 洛王出事,水族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所以此事,外人并不知晓。 自此,泞渊便一个人扮演着霖王和洛王两个角色。 正因他的身份有所隐瞒,当初他初次来诸神冢的时候,丰宁才会提醒雪岸小心他。 听完泞渊所述,雪岸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泞渊眉头紧蹙,看着一袭红衣消失在了花林当中。 身后的老龟摇了摇头,他一直深居沧泞海,知道泞渊的心性,也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君上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体内的妖毒未解,这么贸然去妖族,你就不想去帮帮她?” 泞渊摇了摇头,转身朝海岸走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她要去,就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更何况,她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情。” 妖皇要迎娶唐风府千金梨溶的消息,早就已经百族皆知。 只是因为雪岸一直在沧泞海,所以到了大婚前几日才得知消息。 红烛摇曳,灯火通明,一向清幽的妖族,此时全部挂上了红灯笼。 无论是听雪峰,还是唐风府,全部笼罩在一片喜庆当中。 妖族成婚,本应着玄色喜服,但听说妖皇与梨溶商议之后,决定按照人族大婚的习俗来办,所以此时的妖族才呈现出一片耀眼的红。 大家都在传,妖皇与梨溶女君的感情肯定好得不得了。 因为凡人只有短短几十年,却愿与一人白头偕老,妖皇与未来妖后肯定也希望能够携手一生。 自风滞重伤雪岸之后,妖皇卧薪尝胆诛杀魔神的壮举便传遍了百族。 妖族,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百族的中心。 此次妖皇大婚,百族都派了人前来道贺,连偏远的蛮荒小族,都赶来凑一份热闹。 只希望到时候魔神发难,妖皇可以庇护他们一二。 所以此时的王庭,挤满了无数宾客,都在等着新娘子盛装出场。 风滞站在人群最前面,褪下了昔日的玄衣,一身红色的喜服格外引人注目,让人一眼就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身材本就高挑匀称,恍如一个衣架子。 此时的一声红衣,更是将他那张好看的脸衬得格外妖孽。 他看上去好像很紧张,连身边的人向他道贺他都没有回应。 也是,即将要与心上人喜结连理,任谁都会紧张。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一个眼尖的灵君喊了一声,众人立即将视线集中在了一处。 伴随着玉阶两旁流水撞击出来的悦耳声响,一红衣女子踏着台阶缓缓走了上来。 众人的眼神逐渐变化,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目瞪口呆,最后纷纷抄出了武器。 梨溶的样貌在妖族本就出挑,穿上喜服定会让人眼前一亮,众人都在期待未来妖后的盛装。 谁料,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却让梨溶都望尘莫及。 红衣女子身姿婀娜,眉目如画,精致的桃花眼微眯,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步一步走完了所有台阶。 她的手里还拧着另一个红衣女子。 见过忆回人的都知道,她有着一张让百族女子羡慕到抓心挠肝的脸。 只是忆回时常身着素衣,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一株菡萏,给人一种望尘莫及的圣洁。 而此时在红衣映衬下的雪岸,却似一株开在鬼域的曼珠沙华,美得耀眼夺目,却像是在蛊惑人心。 仿佛下一刻,她就会立即要了你的命。 “魔神,放开溶儿!” 执殊率先站了出来,那眼神,似是要将雪岸生吞活剥了一般。 雪岸瞥了梨溶一眼,全然不顾执殊的愤怒,将视线落在了风滞身上。 “妖皇曾坏了本座的一桩姻缘,本座今日,就是来讨债的,若要本座放了你的妖后也可以,你自行了断,本座立即放人。” 雪岸看向了身旁的梨溶,从她闯入她房间掳走她开始,自始至终,梨溶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的眸中,恍如一潭死水,全然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好在她看雪岸的眼神与众人一样,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你猜,你的妖皇会不会为了你舍弃他自己的性命?” 梨溶看了风滞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遂又垂下了目光。 在场众人已经怒不可及。 “妖皇,魔神的话不可信!咱们不能中了她的圈套。” “对呀,这魔神喜怒无常,就算你自行了断,她也不一定会放人啊!” “她可是连自己人都杀的疯子!” 执殊心下着急,大步上前站到了风滞面前。 “妖皇,你想想办法,救溶儿一命,她不能再有事了。” “我答应你。” 执殊以为风滞是在同他说话,连连道谢,而风滞的眼睛却在雪岸的身上。 语罢,他伸手召出了奉雪剑。 雪岸没想到,风滞爱梨溶至此,竟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她。 这样一想,之前风滞与雪岸逢场作戏,想必也是为了早日除掉雪岸,好跟他的心上人共结连理。 不过,他曾当着梨溶的面舍命护着雪岸,在雪岸面前,还不能表现出对梨溶的心意,想必定是心如刀割吧? 看来,风滞还真是能屈能伸呢! “妖皇对妖后还真是情深似海呀!不过,本座现在又不想要你的命了,你自封法力,来换你的妖后,可好?” 雪岸知道,风滞受伤之后会修为大增,现下她元神尚缺,妖毒未解,不能给自己添堵。 “好。” 语罢,风滞乖乖地封住了自己的法力,朝雪岸走了过来。 雪岸手掌一抬,当即掐住了他的脖子。 既然有了风滞,那梨溶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雪岸正准备先毁了她的灵脉,却发现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恍如一个废人。 也难怪她闯入她房间的时候,她没有做任何挣扎。 可雪岸离开妖族之前,梨溶还好好的,难不成这是个圈套? 雪岸一把将梨溶扔了出去,又确认了一下风滞的法力是否真的被封住了。 “在场所有人,一个不留!” 语罢,无数把剑从天而降,似是一场剑雨,弥漫在了王庭的上空。 诸神冢内,云雾缭绕的悬空石阶上,两个身着红衣的人正大步走来。 若不是四周弥漫的煞气,和两人不合时宜的面部表情,任谁都会将他们看成一对天造地设的新人。 丰宁看雪岸拽着风滞,绯红的双眸中满是杀气,立即命人迅速撤离,提前将她要走的道全部清理干净。 他没想到雪岸去一趟水族解妖毒,竟直接把妖皇给掳了回来。 这一年多,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风滞。 这下她直接将人给带了回来,这诸神冢,今后怕是没有安生日子了。 雪岸走到松茶殿门口,一旁的两个侍从还没来得及开门,却见她直接用风滞的身体将门撞开了。 嘶……看着都疼! 侍从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溜了。 风滞摔倒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双红色的绣鞋却从他修长的五指上踩了过去。 而那双鞋子的主人,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轻蔑。 “妖皇这么会算计,可有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本座的阶下囚啊?” 风滞抬眼看着雪岸,眼中情绪复杂,还没来得及开口,雪岸却突然蹲了下来,与他四目相对。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后悔当日在闻风崖没能杀死本座!” “雪岸……” “别再用这种语气叫本座的名字!” 雪岸周身的煞气突然肆虐,一把捏住了风滞的喉咙。 “事到如今,妖皇还要这般惺惺作态,是真觉得自己演技过人,还是觉得本座蠢啊?” 雪岸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似乎只需一念就可以将风滞的喉咙捏碎。 第99章 冒犯 风滞涨红的脸上青筋凸起,眼尾滑下了一滴眼泪,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在了雪岸的手背上。 那种滚烫的感觉让雪岸觉得恶心,她当即抽回了手,一掌打在风滞的身上。 鲜血立即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可他却仍旧用他那双湿润的凤眸看着雪岸。 “雪岸……你的伤……” “闭嘴!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觉得恶心!” 风滞垂下了眼眸,雪岸也没有再说话。 她走到一旁的梳妆台上,拿起一个药瓶,取出一粒药喂进了嘴里。 风滞的目光落在那个药瓶上,蹙了蹙眉。 “你身上的妖毒,我可以解。” 雪岸轻笑。“就算沦为阶下囚,妖皇的脑袋还是清醒得很呢!” 风滞现在法力被封,若要替雪岸解毒,就必须先替他解封。 以他如今的修为,趁雪岸不备将其拿下,然后再挟天子以令诸侯,要离开诸神冢并非难事。 雪岸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身边,捏住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本座吃的,也不是什么解药,你要不要尝尝?” 还没等风滞反应过来,雪岸已经覆上了他的唇,感觉到了风滞的吞咽,雪岸才一把将人推开,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本座给你吃的什么?别急,待会儿就知道了。” 雪岸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日是你大婚,本座这松茶殿就留给你了。” 雪岸站在云雾之上,俯视着山下那片千里枫林。 此时的枫叶还是一片绿色,与四周的山峦融为了一体。 因为山中灵气充沛,那些因为她的煞气而凋零的花草又重新活了过来。 仙山云雾,繁花似锦,全然掩盖住了石海中那些尸体的死气。 “尊上!不好了……” 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来,连看都不敢看雪岸一眼。 “那个……妖皇他……他把送进殿中的女子,全杀了!” “杀了?他不是没有法力了吗?怎么杀的?” 雪岸眼神阴冷,语气中听不出是何情绪,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害怕。 侍从吓得直哆嗦。“小……小的也不知。” “那他和她们可有肌肤之亲?” “没有,那些女子还未近他的身,就死了。” “那就再送几个进去。” “没……没了,那几个女子还是上次前来讨伐您,您见她们修为尚可,准备留着她们尸骨炼化为棋子的,除此以外,咱们诸神冢没有别的女子了。” 侍从脸色铁青,偷偷瞥了雪岸一眼。 “一群废物!把丰宁叫来!” “是。” 那侍从找到丰宁的时候,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丰宁见雪岸脸色不好,也自然知道了原因。 “丰宁,本座问你,如果服用了千丝引,不行交合之事,会如何?” “两个时辰之后,七窍流血而死。” “解药呢?” 丰宁面露难色。 “这千丝引是用您的血为药引炼制的,就炼制了这么一颗,而且当时您说,不需要炼制解药,所以……” 雪岸练就千丝引的初衷,本想用来折磨那些不知死活前来诸神冢讨伐魔神的人。 可眼下对于风滞来说,让他在新婚之夜与他不爱的人翻云覆雨,可能才是最大的折磨。 可雪岸没想到,他竟这么能扛。 看来他对梨溶倒真是痴心一片啊! 雪岸推门而入,跨过地上的一具具尸体,掀开了暗红色的纱帘。 风滞正蜷缩在榻上,浑身颤抖,似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他抬眸看了雪岸一眼,又埋下了头。 雪岸不屑地笑出了声。 “妖皇还真是守身如玉啊!当初与本座颠鸾倒凤的时候,一定觉得很恶心吧?还是,你给自己施了障眼法,把本座当成了你心心念念的梨溶啊?” 风滞闭上了双眼,没有说话,身上的汗珠已经浸湿了红色的喜服。 “你很热吗?” 雪岸伸手去脱他的外衫,他却往后挪了挪。 “别碰我……” 雪岸有些不耐烦,直接使了个缚灵术,粗鲁地扒去了他的外衫,连带中衣也一并帮他脱了。 风滞看上去比之前还要痛苦,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看着雪岸一点点地朝他凑近,却在他急促的呼吸声中停了下来。 “你不会以为本座要对你做什么吧?”雪岸冷笑。“你这具身体,本座已经玩腻了!” 语罢,雪岸划破了自己的掌心,捏住了风滞的下巴,让血液流进了他的嘴里。 千丝引既然是用她的血为药引,那她的血便是其中的一味解药。 至于剩下的,就让风滞自己扛着吧! 他不是挺能扛吗! 反正只要死不了就好。 雪岸拿起从风滞身上脱下的喜服,随手擦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血,却发现风滞的双眼一直盯着她的掌心。 “不好意思啊,弄脏了你的喜服,但是我不会赔给你的。” 喝了雪岸的血,风滞有了些许好转,不再像之前那般燥热。 雪岸正准备离开,心口却突然一阵绞痛。 又到了妖毒发作的时间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看了风滞一眼,便捂着胸口朝角落里那堆酒坛走去。 她慌忙地用脚踢开前面的空坛子,找到一坛还有酒的,便当即坐下喝了起来。 这几百多个夜里,每每妖毒发作,她只能靠这些酒来缓解疼痛。 她是经历过元神撕裂之痛的人,按理说区区妖毒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可她就是觉得很疼。 就像闻风崖上的那把利剑,一次次地穿心而过,让她疼得越来越清晰。 只有通过喝酒来麻醉自己,才能缓解那么一丝一毫。 她抱着酒坛躺在了冰冷的地上,胸口的疼却并未像之前那般都到缓解,她只能睁着眼睛,感受着那一次次的穿心之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了一阵温暖,那种温暖让她的疼痛不再那么强烈,她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看上去很苍白。 而她此时,正躺在风滞的怀里,两个人近乎贴在了一起。 她感受到了风滞身上的温度,明明昨晚还觉得这种感觉很舒适,现在却觉得十分恶心。 她用力将他推开,感觉到了她的动作,风滞也醒了,那双凤眸盯着她,眸中看不出是何情绪。 雪岸又抬手给了他一掌。 “本座说过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还有,谁让你将本座弄到榻上的,本座就喜欢睡在地上。” 在诸神冢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是躺在冰冷的地上,等着第二天的阳光照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榻上睡着,她讨厌这种感觉。 “地上冷,以后别睡地上了。” “让你别再用这种语气……” 雪岸转过头,却看见风滞修长的手指正将赤萤簪递给她。 “我怕簪子搁着你,就帮你取了。” 雪岸接过赤萤簪,随手别在了头上,眼神却依旧冰冷。 “来人!” 两个侍从立即进来。“尊上有何吩咐?” “妖皇冒犯本座,将他扔进地牢,施千疮百孔之刑。” 千疮百孔之刑,正如字面那般。 牢中的地面就像是一个跷跷板,人进去之后,地面便会向重的那一方倾斜,而地面上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与跷跷板不同的是,在这个牢中,地面的倾斜方向不会掌握在受刑者手中。 一旦进去,受刑者就像是一个不受控制的球,任由外面的人玩弄,直至被针刺得千疮百孔。 这种刑罚的好处就是,不会伤人性命,却会让人痛不欲生。 类似的刑罚,诸神冢还有许多,雪岸准备让风滞挨个试一遍。 雪岸让人将殿中收拾干净了,便准备出去走走,一想到风滞现在一定痛不欲生,她就觉得一身轻松,就好像体内的妖毒完全解了一般。 之前枫林中挂着尸骨,雪岸觉得碍眼,便让人清理干净了。 此时千里绿油油的枫林当中,只有一身红衣的她行在其中,格外显眼。 雪岸一边走一边思忖着什么,却发现枫林之外正有人尝试着突破结界。 这结界是她亲自加固过的,融合了整个诸神冢的灵力,岂是说破就能破的。 又来一个送死的! 雪岸走到结界处,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微知正持剑试图突破结界,而他眼睛,也好像不瞎了。 他看着一身红衣的雪岸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双眸渐渐布满了水雾。 “神君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座这诸神冢啊?” 看着浑身煞气的雪岸,微知眉头紧蹙。 “疏塘让我替她来看看你。” “哦?那既然看见了,就走吧,本座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雪岸说着便转过了身,微知立即开口道:“忆回,你就不想知道疏塘在哪里吗?” “与本座何干。”雪岸没回头。 “她在我的眼睛里……”微知的声音在颤抖,完全没有了昔日的从容。 “我们在人族,被云须带着一群恶灵偷袭,疏塘为了救我,被云须割破了喉咙,她拼着最后一口气,用毕生修为治好了我的眼睛,但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我眼前……什么都做不了!” “堂堂天族神君,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你来跟本座说这些,是想让本座替你去报仇吗?” 雪岸仍旧背对着微知,她不想去看他狼狈的样子。 微知摇头。“疏塘让我告诉你,她自始至终都相信你,你不是一个人。” 雪岸指尖微动。“说完了吗?本座该回去休息了。” 看着雪岸渐行渐远的背影,微知提高了嗓音。 “忆回,对不起,当年,我没能及时赶去救你。” “不想死就给本座滚!” 那一袭红衣终是消失在了千里枫林当中。 雪岸回到松茶殿闭目打坐,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奇怪的是,昨天夜里,她体内的妖毒并没有发作。 她尝试着查探体内的妖毒,却发现体内已经完全没有了妖毒的踪迹。 妖毒不会凭空消失,除非……那天晚上风滞替她解了。 可风滞现在法力被封,若强行冲破封印,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难道,他的法力根本没被封住? 雪岸突然抬眼,抬手一挥便消失在了殿中。 第100章 配合 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在整个地牢内,两个守卫正在肆意地摆弄着千疮百孔之刑的机关。 而牢中的人,已经血肉模糊,锋利的刀尖上挂着细碎的肉屑,倾斜的地面血流如注。 感觉到一阵强大的煞气涌入,两个守卫立即埋头。 “尊上!” 雪岸瞥了一眼鲜血淋漓的牢中,一把捏住了其中一个守卫的脖子。 “谁把银针换成匕首的?” 被捏住脖子的守卫已经说不出话来,另一个守卫立即解释道:“这妖皇骂我们,所以我们就想给他点……教训。” 守卫越说越没有底气,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尊上饶命!” “一群蠢货!” 雪岸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一个头颅便滚到了跪在地上的守卫身边。 她打开门,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便从倾斜的地面上滚了出来。 她将人抱在了怀里,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随后隔空将另一个守卫扔了进去,并施法让机关永久旋转,牢中立即传出一阵阵惨叫。 “尊上饶命啊!尊上……” 雪岸将血淋淋的风滞扶到榻上,施法为他止住了血,再同丰宁一起催动了整个诸神冢的灵力,用了七天的时间,才将风滞身上已经搅烂的血肉恢复如初。 丰宁知道,风滞在诸神冢,妖族便不会轻举妄动。 但他能感觉到,雪岸救他,并不只是因为他还有用。 丰宁离开后,雪岸也躺在了榻上,她靠听着身旁的呼吸声,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就算半死不活,那也能算是活着吧!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虽然叫着风滞的名字,却像在自言自语。 “风滞,我今天见到微知了,他说疏塘死了,所有相信我的人都死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死了才告诉我这些,带着这些话一并消失不好吗?” 风滞没有醒,没有人回答她。 “微知跟我说对不起,可一句对不起,并不能抵消我这五千多年来所承受的一切,我人不人鬼不鬼地爬出鬼蜮,不是为了来听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的。” 雪岸自言自语说了很多,许是太累了,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听见身旁没有了声音,风滞才睁开了眼睛,将雪岸轻轻揽入了怀中。 他的声音很轻,似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般。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这一路有多苦,所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雪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在风滞的怀中,而风滞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根本没有醒来过。 她嫌弃地将人推开,起身便出了门,直到深夜都没有回来,风滞便询问了门口的守卫。 诸神冢的人都知道,妖皇差点要了魔神的命,所以自从雪岸将他带回来之后,就没人给过他好脸色。 但大家也看得出来,魔神并不想杀他。 守卫本来不想搭理他的,却又怕他整出什么幺蛾子。 魔神喜怒无常,虽然不会杀妖皇,却并不代表不会对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动手。 那地牢里的守卫,现在可能连骨头都碎成渣了。 为了保住小命,守卫不耐烦地说道:“尊上正在挑选今晚侍寝的人,妖皇最好识趣些,别去惹她不快,这里可不是你的妖族,别以为大家叫你一声妖皇……” 守卫话还没说完,风滞已经不见了人影。 “真是不识好歹!” 丝竹绕梁不绝于耳,轻盈剑舞飘飘若仙,雪岸半倚在榻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舞剑的男子。 身旁的敕紫见她都没看自己一眼,急忙谄媚地给她斟了一杯酒。 “尊上,这剑舞再好看,能有奴家好看吗?” 敕紫身为狐族,虽是男子,魅惑人的本事却是与生俱来的。 在座的几个男子都长得不错,但他身为狐族的三皇子,容貌自然最为出挑。 雪岸也是看他长得不错,才让他坐到身边近身服侍。 “没你好看。” 雪岸一脸笑意,准备去接敕紫递过来的酒,敕紫却故意将手缩了回去。 “这种小事,怎能劳尊上动手,奴家喂你。” 敕紫说着便将酒送到了雪岸嘴边。 雪岸瞥了一眼面前的酒杯,将目光移到了敕紫的脸上。 冰凉的手指从他的鬓角一路往下,划过他的耳朵,落在了他的颈间。 敕紫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试探地将手放到雪岸的腰间。 可刚伸出手,便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妖皇,你好大的胆子,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敕紫被扔到了一旁,捂着自己被折断的手指,怒视着风滞。 随后目光一转,又一脸委屈的看向雪岸。 “尊上,奴家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但是这妖皇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他现在可是你的阶下囚呀。” “阶下囚?” 雪岸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眼中满是嘲讽。 眼下这屋里,不管是抚琴奏乐的灵族,还是舞剑助兴的天族,包括他这只狐狸,哪个不是阶下囚。 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要来诸神冢讨伐魔神,现在为了活命,还不是得放下身段以色侍人,甚至还得为了得到她的垂青而自相残杀。 原来正道中人所谓的气节,就这么一文不值! 雪岸抬眼看着怒气冲冲的风滞,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看来,妖皇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你现在过来,不会是想跟他们争宠吧?” 风滞没有回答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回去!” 雪岸抽出了手。 “本座说过,今晚谁表现得好,我便跟谁回去,他们一个个的都表演了才艺,你一上来就直接抢人,不好吧!” 敕紫立即附和,他心里可有十成的把握雪岸今晚会选他。 “就是,咱们都是为了讨尊上的欢心,凭什么你一来就要把人带走啊?” 风滞瞥了一眼敕紫,眼中满是杀气。 可在场的人都被封住了法力,若想杀人,只能肉搏。 风滞指着敕紫问雪岸。“那他有什么才艺?” “讨本座欢心,也算一种才艺呀,可是这项才艺,不适合你,因为本座一看见你,就没了兴致。” 雪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敕紫留下,今晚你陪本座。” “奴家遵命!” 敕紫瞪了风滞一眼,眼中满是得意。 雪岸施法为他接好了手骨,却发现风滞还杵在那。 “妖皇还不走,是要留下来看我们二人翻云覆雨,还是……想一起啊?” 语罢,雪岸当即褪去了一层外衫。 敕紫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虽然魔神阴晴不定,但她可是冠绝八荒的美人,那身材凹凸有致,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狐族的魅惑之术可以令人心甘情愿为他们赴死,此时的敕紫,竟也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魅术之人。 就算今夜过后雪岸杀了他,他只会感叹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似是当风滞不存在一般,敕紫也开始褪去自己的衣衫,看上去十分着急。 风滞眼中的杀气清晰可见,他是真打算杀了敕紫。 可他刚走出一步,竟发现自己浑身不能动弹了。 雪岸用缚灵术困住了他。 “雪岸!” 若是愤怒可以化为一团火,风滞现在可能已经将诸神冢化为了灰烬。 雪岸却只是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在这看着吧!” 说话间,她和敕紫已经走到了塌边。 敕紫试图将她的衣衫褪尽,她却先一步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现在,你可以做你自己了。” 似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唤醒一般,敕紫模糊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但他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他也伸手将雪岸搂住,手掌一顿,一把匕首便从袖中落到了他的掌心。 “小心!” 风滞握住了敕紫刺向雪岸后背的匕首,与此同时,奉雪已经插在了敕紫的胸口上。 就在敕紫亮出匕首的那一刻,雪岸也随手召唤出了风滞身上的奉雪。 敕紫不敢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魅术竟然对你没用?” 从接近雪岸开始,他便对雪岸使了魅惑之术,雪岸也的确待他与旁人不同。 他本以为自己成功了,现在才知道,原来雪岸不过是在配合他演戏而已。 “对呀!不过,对你倒是挺有用的,身为狐族,竟连自己中了魅术都不知道,还真是个废物!” 雪岸随手将奉雪拔了出来,就像轻轻掸去自己身上的灰尘那般随意。 奉雪一拔出,鲜血立即从敕紫的胸口涌了出来。 他的本意是想接近这个为祸世间的魔神,趁她松懈的时候再一举将其击杀,好为百族除一大害。 可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搭上了自己的命。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除了感叹自己技不如人,就只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你早就知道他的目的?为何还要……” 风滞没有再说下去,话锋一转。“你没事吧?” 风滞的眼中带着关切,雪岸看着恶心。 她的目光落在他血淋淋的手上,又随手将奉雪往地上一扔。 这一扔,奉雪直接刺穿了敕紫的手背,将他的手钉在了地上。 敕紫在极度疼痛当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本座若是不配合他,那他的这出戏还怎么演呀!” 作者有话要说: 跟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唯独跟你不是。 第101章 哥哥 风滞挣脱了缚灵术,雪岸怀疑他的法力恢复了,可当她试探时,却发现他的法力仍被封着。 她虽疑惑,却也没有深究,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在沧泞海边时,感应到了她的元神在月归山,回来之后便派了青著前去魔族打探。 现如今青著回来了,却并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魔族戒备森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青著在魔域附近徘徊了好几日,却始终没能进去。 曾经的魔族,仗着魔祖焚轮的威望,向来不把其他各族放在眼里。 如今这般谨慎,定是族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可什么样的变故,才能让一向目中无人的魔族,变得如今这般胆小谨慎呢? “来人!” 一个侍从进来,看见躺在血泊里的敕紫,立即将头埋得死死地,两条腿还不停地打哆嗦。 “尊……尊上有何吩咐?” 雪岸的目光落在风滞那张还带着几分怒气的脸上,面无表情的说道:“本座要出去一趟,你们把妖皇给看好了,他要是跑了,你们也不必活着了。” “是。” 雪岸正要施法离开,风滞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去月归山?” 风滞也能感应到她的元神,猜到她要去月归山也并不意外。 雪岸没理他,目光落在了风滞握住她的手上,宛如冻人的玄冰,风滞立即松开了手。 “魔域凶险万分,你现在元神尚缺,各族又对你虎视眈眈,让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雪岸笑出了声,眼神却越发冰冷。 “陪我一起?妖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到时候我腹背受敌,你便可以坐收渔利了,对吗?” 风滞摇头。“雪岸,闻风崖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可愿听我解释?” “不愿!” 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想听过多的狡辩。 “把妖皇关起来,给本座看好了!” 雪岸一离开,风滞看向那位准备关押他的侍从,眼神立刻就变了。 雪岸以前混进魔族,只需要掩盖自己身上的天族气息即可。 魔域大门的守卫消极怠工,盘查的时候也只是走一下过场,并未有人发现她的身份。 毕竟魔域有禁制,非魔族的人一旦进入,身上的法力便会被压制。 他们本就不把其他各族放在眼里,更何况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更是丝毫不怕有人在魔族闹事。 可如今的魔域大门,不仅布下了结界,更加派了重兵把守。 大门内外,除了魔气萦绕,无一闲人。 月归山位于魔域深处,虽在沧泞海岸能看见,但要想进去,只能通过魔域大门。 雪岸摘下了手上的醉影,施法让其变换成了人形。 转眼间,一个身材高挺,五官精致的男子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看着那张好看得有些不真实的脸,若有所思。 “焚轮,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告诉我,我的元神,为何会在你手里?” 眼前的“焚轮”没有任何反应,她抬了抬手,“焚轮”便毫无顾忌地走向了魔域大门。 一如雪岸初次见他那般,盛气凌人,目空一切,每一步都似将万千众生踩在了脚下,而他却仍旧一往无前。 所过之处,风停,云止。 门口的魔兵见魔祖亲临,先是一愣,后纷纷行礼。 “魔……魔祖!” 雪岸正准备施法让焚轮找个说辞让他们放自己进去,却见魔兵突然一齐朝焚轮袭来。 她自认为醉影变换的焚轮毫无破绽,这些魔兵是怎么发现的? 不过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眼前的焚轮只是一只手镯,定然不会是这些魔兵的对手。 雪岸施法让焚轮逃走,几个魔兵立刻追了出去,门口却仍旧有人看守。 没过多久,追出去的魔兵回来了,门口的守卫头子问道:“人呢?” “跑了。”一个魔兵低头回答。 “罢了,既然他假扮魔祖,就一定不是魔族中人,只要不入魔域,便不归咱们管,最近有些不太平,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出。” “是!” 夜半时分,门口来了一批守卫换班,原来的守卫便各自回营歇息了。 “我先去洗了!” 一个魔兵脱下了白日里的盔甲,正准备出门。 另一人立即开口道:“哎哎哎!洗什么洗呀,垚英,昨晚就是你们乙组先洗了,今晚该轮到我们丙组了,对吧,暮霭?” 说话的男子将手搭在了一旁暮霭的肩上,正等着他与自己一同说理,却发现暮霭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眼中带着几分杀气。 “你这是什么眼神?咱们是一组的,你不会要帮他们乙组说话吧?” 暮霭扒下他的手嫌弃地扔在了一旁。 “我干嘛帮他们说话,我这是被气的。” “哎呀我知道,白日里没有追到人,你性子又要强,心里一定堵得慌,你消消气,这种小事就交给兄弟我了。” 说话的男子名叫木戟,安慰完暮霭,他立即转变了语气,理直气壮地与垚英争论了起来。 垚英本就理亏,又说不过木戟,只好就此作罢。 “不就是洗个澡吗!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 大获全胜,木戟一脸得意地拍了一下暮霭的肩膀。 “走吧!别生闷气了,咱们去洗上他一个时辰,兄弟我给你搓澡。” “我也跟你们一起吧!”一个身材高挑的魔兵走了过来。 木戟蹙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暮霭。 “你们俩……和好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木戟的脸上豁然开朗。 “这就对了嘛!你说好好的,你们俩兄弟闹什么别扭呀,暮延你也是,你知道暮霭的性子,也不知道让着他点。” 暮延朝暮霭笑了笑。“我都跟他说清楚了,以后都听他的。” “说开了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再左右为难了,走吧,咱们一起洗。” 刚吵赢了架,两个好兄弟也和好了。 木戟兴高采烈地走在了前面,故意制造机会让暮霭和暮延单独说说话。 木戟大大咧咧不足为患,但暮延既是暮霭的兄长,那他对暮霭定十分了解。 若是单独跟他在一起,定会被他发现端倪。 在魔域大门外,趁魔兵们追击醉影时,雪岸便随机取代了落单的暮霭,这才混了进来。 一路上她发现,除了入口处守卫森严以外,魔域内也到处都有魔兵巡逻。 所以她只能伺机而动,找到机会再去月归山。 雪岸恍神之际,一直大手突然搂住了她的肩膀。 “走那么慢做什么,还在生为兄的气呀?” 暮霭虽是男子,但还是一副未长成的少年模样,而暮延却已是成年男子的身形。 暮霭在他臂弯里,显得十分娇小。 雪岸想把他的手剁了,但一想到自己此时的处境,只好先忍了。 她挤出一个笑容。 “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了,要不你们去洗吧,我先回去睡了。” 雪岸正准备往回走,暮延一把抓住了她,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你自己闻闻你这一身汗味儿,这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要为兄帮你洗澡吗?” 雪岸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没有汗味儿呀! 这人的鼻子不会有问题吧? “你闻错了,我身上没有汗味儿。” “还狡辩!你现在是长能耐了,都不唤我哥哥了?” 说话间,雪岸已经被暮延拧了起来,像拧一个小鸡仔一样,毫不费力。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暮延假装没听见。 “哥哥……” 雪岸的这声哥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暮延停下了脚步,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再叫一声!” “哥哥!” 暮延看上去很高兴,松开了拧着雪岸后勃颈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腕,看上去极为顺手。 雪岸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是亲兄弟,但两个大男人牵着手,总觉得怪怪的。 这两兄弟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澡堂雾气氤氲,分为三个池子,丙组的其他兄弟们已经占据了两个。 而最后一个,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比其他的池子都要热闹。 “哎!暮延暮霭,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快过来,今天这水温刚刚好,可舒服了。” 木戟光着身子在里面扑打着水花,像一个几年都没洗过澡的野孩子。 暮延瞥了他一眼,挡在了暮霭身前。 “你洗澡就洗澡,别瞎扑腾!” 看暮延一脸严肃,木戟瘪了瘪嘴,乖乖地待在了池子里,嘴上却还在不停抱怨。 “大家平日里不都是这样的吗?都是男人,难不成还害羞呀!” “对呀,他要玩你就让他玩呗!” 话音刚落,雪岸便准备往池子里跳,暮延立即伸手拽住她。 木戟方才一阵瞎扑腾,现在池边全是水,暮延没拽住雪岸,反而脚下一滑,同她一起摔进了池子里。 溅起的水花全部打在了木戟的脸上,他好不容易抹掉了脸上的水珠,正准备说道一下这兄弟二人,却发现眼前的画风有些怪怪的。 眼前的两兄弟正搂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 不知道是水温太高还是怎么的,暮延的脸颊有些泛红。 而暮霭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打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加之他们二人此时近乎贴在了一起。 雪岸能清楚地感觉到暮延身上的温度,也能听到他过快的心跳声。 暮延这副样子,完全不像是在抱着自己的弟弟,反而像是在抱着自己的心上人。 雪岸心里一惊。 这两兄弟,果然不对劲! 她正要将人推开,却被一股力道往前一推,鼻尖瞬间触碰到一阵柔软。 “对对对!两兄弟就是要这样相‘亲’相爱嘛!” 奸计得逞的木戟正站在一旁捧腹大笑。 暮延立即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我不是故意的。” 雪岸眉眼弯弯。“故意的又如何,你是我哥哥呀!” “对呀暮延,你今天怎么回事,暮霭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媳妇,你害羞什么呀?” 木戟说话间,将一捧水朝暮延泼了过来,暮延有几分恼怒,便也顺着他泼了回去。 两人在池子里扭打成一片,木戟本就先来,在水里泡得有些乏了,只好连连求饶。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我说过要给暮霭搓澡的,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 木戟看向暮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02章 熟悉 木戟拿着搓澡巾朝暮霭走了过来,还没碰到暮霭,就被暮延拦住了去路。 “他是我弟弟,搓澡这种事情,就不劳烦你了,我来吧。” “你也知道他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媳妇,难不成你还能给他洗一辈子澡啊?再说了,大家都是兄弟,分什么你我呀,你弟弟不就是我弟弟吗!” 木戟一边说一边绕过了暮延,脸上的笑容逐渐奸诈。 “小暮霭,我来啦!让哥哥我好好伺候你吧!” 雪岸正准备一脚把他踢出去,暮延却突然摁住了他的肩膀。 “木戟,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待会自己回来。” 木戟本来正兴高采烈,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打了个哈欠。 “是有些困了,那你帮暮霭搓吧,我先回去了。” 木戟将搓澡巾递给暮延,懒洋洋地穿上衣服,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雪岸转过身趴在池边,背对着暮延,反正别人看到的也是暮霭的身子。 “有劳哥哥了。” “什么?” “搓澡呀!哥哥不是说要帮我搓澡吗?” “哦。” 暮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雪岸的背上,手法十分僵硬。 “哥哥,你以前,也这样帮我搓澡吗?” 暮延的手一顿,复又继续在雪岸背上轻轻擦拭着。 “对呀,你不记得了?” “可是我觉得,哥哥像是第一次给人搓澡。” “这不是与你闹了别扭,很长时间没有与你一起来澡堂,都生疏了,你以后可要乖乖听我的话了,知道吗?” 雪岸突然转过身,两眼直盯着暮延。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暮延往后退了两步,沉默半晌,才勉强笑了笑。 “你是我弟弟,我当然喜欢你了。” 暮延后退,雪岸便往前走。 “我说的,不是哥哥对弟弟喜欢。” 暮延别开了目光,片刻之后,伸手敲了一下雪岸的脑袋。 “你这脑袋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不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难不成还是爹爹对儿子的喜欢呀?好了,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了,你早点回来。” 暮延穿上衣服便离开了澡堂,看上去十分着急,左脚的鞋子都没来得及提上去。 既然大家都走了,雪岸也离开了澡堂,却并没有回宿舍。 她得先了解魔域的魔兵部署情况,这样才能顺利到达月归山。 她一路沿着月归山的方向走去,其间遇到了好几拨巡逻的魔兵。 就算现在已经到了深夜,整个魔域也没有半分松懈。 看来这魔域,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押大还是押小?磨叽什么呀,快点!”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雪岸绕到一棵大树后面,借树干挡住了身形,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群人正围在一个石桌旁,其中一个女子正按着桌上的骰盅。 女子一双狐狸眼妩媚动人,言行举止却没有几分女子的样子。 她一只脚踩在石凳上轻微抖动着,一只手撑在石桌上,虽然身材纤瘦,动作却像山匪草莽那般粗鲁。 这不是宜阳那个胸无点墨的花半又是谁。 不过花半不是随她的情郎私奔了吗? 她一个天族中人,怎会在这魔族?而且看上去还混得不错。 莫非她的情郎真是魔族中人?可魔族现在不许任何人出入,她是怎么进来的? “都押好了吗?别反悔啊,我开了哟!” 花半正要打开骰盅,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匆匆跑了过来。 “魔后,魔尊有事找你,让你改天再玩。” 魔后? 花半虽然没什么脑子,但也不是个移情别恋的人。 除非,带着她私奔的男子就是魔尊! 这就说得过去了。 魔域现在戒严,能够自由出入的人,想必就只有魔尊榆檐和魔祖焚轮了。 “让他先等等,我就再玩一……把!” 还没等花半说完,石桌旁的人已经一哄而散。 谁敢得罪魔尊呀! 花半将骰盅摔在了地上撒气,这才一脸不甘地离开。 雪岸正要跟上去,却被人一把拽了回来。 她正准备掰断来人的手指,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出声!” 来人压低了声音,雪岸听出了是暮延。 就在暮延将她拽回来的同时,一队魔兵正从他们附近经过,雪岸这才打消了杀他的念头。 待四周没人了,暮延这才带着她往回走,脸上还带着几分薄怒。 “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瞎跑什么?要是被人发现,定会把你当刺客抓起来。” 要你管! 雪岸当然不能这么说,不仅如此,她还扯住暮延的衣角撒娇。 “哥哥,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你别生气了嘛。” 见暮延还板着一张脸,雪岸又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哥哥,我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那以后你要是想做什么,记得提前跟我商量,那样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好不好?” “嗯嗯嗯。”雪岸点头如捣蒜。 暮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反握住了她的手。 就知道你吃这套! 魔兵都是睡的营中的通铺,雪岸同暮延回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 呼噜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雪岸的床位在木戟和暮延中间,木戟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已经将她的床位霸占了一大半。 还没等她动手,暮延已经将人一脚踢了回去。 雪岸朝暮延微微一笑。 “谢谢哥哥。” “嗯,快睡吧。” 雪岸钻进被子里,便立即闭上了眼睛。 暮延给她掖了掖被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翻了个身平躺着睡下了。 暮延睡觉还算老实,没有半点动静,连翻身都很轻。 但木戟就不一样了,睡个觉跟打仗似的。 雪岸本来就被一屋子的呼噜声吵得不耐烦,又被他拳打脚踢。 要不是不能暴露身份,她真想将他大卸八块。 这笔账先给你记着! 雪岸往暮延的身边挪了挪,木戟又得寸进尺地挤了过来,雪岸只好扯下自己的被子,搁在了她和木戟的中间。 可木戟还不见消停,一脚踢在了她背上,被他这么一踢,雪岸额头正好贴在了暮延软软的嘴唇上。 雪岸看了暮延一眼,发现他的眼睛还闭着,也就没有挪开。 没多久,她感觉到身上一阵暖和。 原是暮延将他自己的被子分给了她,但他的眼睛却还闭着。 雪岸戳了戳他的脸。 “我知道你醒了。” 暮延睁开了眼睛,因为两人离得很近,他刻意别开了目光,不与雪岸对视。 “你是不是睡不着?” 雪岸点头。“嗯,太吵了。” “那这样呢?” 暮延伸手捂住了雪岸的耳朵,雪岸抬眼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雪岸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熟悉! 见雪岸一直盯着自己,暮延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睡吧,明天还要巡逻呢!” 次日,丙组被分到巡逻魔域各个偏远的角落,自然也就包括了月归山。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雪岸一路都十分积极,木戟却叫苦连天,毕竟魔域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累死我了!你们能不能走慢点啊?” “再坚持一会吧,前面就是万魔窟了,那个地方只有魔族的人能进,咱们可以稍微休整一会儿。”带队的魔兵桑缀回答道。 万魔窟? 雪岸蹙了蹙眉。 万魔窟乃是整个魔域魔气聚集之地,就算她利用醉影隐去气息,但她却不是魔族中人,届时一定会露出马脚。 “暮延,你怎么了?” 雪岸正想着,暮延突然晕了过去,木戟立即扶住他,他扶了扶额头。 “没事,可能是最近修炼太过激进,有些走火入魔了。” 雪岸面上带着几分担忧。 “要不我先带哥哥回去歇息吧?” 桑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不必,前面就是万魔窟了。” 木戟也反应过来。 “对哦,万魔窟魔气最盛,说不定还能助暮延更上一层楼呢,这可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暮延看了雪岸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万魔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底下阴风阵阵。 魔族的人可以借助山谷下的魔气修炼,却没有人敢轻易下谷。 千万年来,尝试着下谷的人当中,只有魔祖焚轮一人活着出来了。 可就算如焚轮那般高深的修为,出来的时候也浑身是伤。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下去,只当是他活得久了,觉得生活太无趣,想去找找刺激。 巡逻小队到达万魔窟时,四周黑压压的魔气立即涌了过来。 雪岸的拳头微微攥着。 若是此时暴露身份,她的胜算微乎其微。 她四下打量了一眼,想找一个合适逃跑的路线,手上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暮延伸手握住了她。 难不成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他这是想提前控制住雪岸,怕她趁机跑了? 雪岸正想抽出手,却见四周的魔气朝她涌了过来。 魔兵们亲眼看着与他们日夜相处的暮霭,变成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木戟更是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是谁呀?” 没人回答木戟的话,暮延拉着雪岸就跑。 这人是瞎了吗? 知道雪岸不是暮霭,他还要带着她跑。 “暮延,你看清楚,他不是暮霭呀!” 木戟还在苦口婆心,桑缀已经带人追了上去,不过转眼之间,又来了几十个魔兵。 看来桑缀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故意将人引到万魔窟来确认身份。 身后的魔兵穷追不舍,雪岸抽出了被暮延握住的手,一掌朝他劈了过去,暮延赶紧躲开。 “雪岸,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喜欢凌晨更新还是晚上更新呢? 第103章 我认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眼前的暮延变成了风滞的样子。 雪岸的目光扫过他手腕上的醉影,复又一掌朝他劈去。 “妖皇藏得可真够深的!” 不仅没有封住法力,还跟着她来了魔域,甚至还一直待在她身边。 骗她叫她哥哥,替她搓澡,占她便宜。 难怪她总觉得暮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原来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是风滞早就认出了她。 还真是擅长做戏呢! 风滞立即躲开,复又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雪岸,魔兵已经追上来了,有什么事,咱们先离开再说,好不好?” “咱们?” 雪岸冷笑了一声,抽出自己的手,独自朝前走去。 要真跟风滞一道,那岂不是腹背受敌! “小心!” 雪岸刚走出没两步,突然被人猛地推了一下。 她回过头,无数支带着魔气的箭矢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来,风滞凝聚了一道护盾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先走!” 走就走! 雪岸头也不回地走了,连看都没看风滞一眼。 风滞百般筹谋,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他的宏图大业,他定不会让自己折在这里。 更何况,是他自己让雪岸走的。 雪岸刚到月归山山脚下,另一队魔兵已经追了上来。 “擅闯魔域者,格杀勿论!” 带头的魔兵一喝,所有魔兵立即朝雪岸袭来。 雪岸目光一横,周身的煞气随即翻涌。 只见煞气与魔气相互缠绕,在她的掌心迅速凝聚之后,便一齐朝冲过来的魔兵打了出去。 不过转瞬,前排魔兵立即倒地。 在魔族的地盘,若是用他族法术,定会处于下风,所以她用了魔族的法术。 介于她的魔族法术没有那么熟练,她便将煞气与魔气融为了一体,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趁面前的魔兵倒地之际,她立即冲出了一个缺口。 还没走多远,最开始那批擅长射箭的魔兵又追了上来。 雪岸正准备出招应付,却见那些持箭的魔兵身子一顿,随即纷纷倒地。 魔兵倒下之后,雪岸看到了他们身后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身着玄衣的妖皇眼神坚定,跨过无数尸身朝她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 “走!” 风滞牵着雪岸往前走,身后的一批箭雨又开始朝他们袭来。 雪岸的手指轻拨发簪,无数只赤萤立即蜂拥而出,如一片红色的瀑布,挡在了魔兵阵前。 而风滞却仍旧没有停下脚步,眼看他就要朝山上走去,雪岸立即开口。 “这山上有……” 雪岸的话刚说出口,却见风滞已经进了月归山的结界,而且毫发无伤。 焚轮在月归山布下了结界,没有他的允许,擅闯者,皆会被结界夺去性命。 雪岸第一次来的时候都被挡在了结界之外,后来焚轮为她改了结界,她才能够自由出入月归山。 可风滞为何能轻而易举地进去? 除了都长得好看,雪岸想不出他二人还有其他的什么关联。 风滞见魔兵们没有追上来,这才停下脚步看着雪岸,眼中似是关切。 “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雪岸没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过了半晌,才将目光移到了被他握住的手上。 “你可以松手了。” 风滞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将手松开。 见雪岸的手腕被他攥得有些发红,他的脸上竟露出几分心疼。 真能演! 雪岸轻笑,眼中满是嘲讽。 “你与焚轮是什么关系?” 风滞不解。“此话怎讲?” 雪岸看着若隐若现的结界,给风滞使了个眼色。 风滞这才注意到这层结界,方才跑得急,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却并未在意。 看他一脸不解,雪岸收回了赤萤簪。 没有了赤萤的阻挡,那些魔兵却仍在原地不动。 看着安然无恙进入结界的雪岸和风滞,所有魔兵的眼中皆是诧异。 “明白了吗?月归山的结界,没几个人能进来,但你却能如入无人之境。” 风滞这才明白。“这我真不知道,或许见了焚轮,一切就都清楚了。” 风滞抬头望了一眼浮云之上的山峦,屈指捏诀,却没有丝毫反应。 “你可是要使瞬移术?别白费力气了,月归山用不了法术,要上山,只能用走的。” 雪岸说话的时候,已经一瘸一拐地往山上走出了一段距离。 风滞的目光扫过她的脚踝,立即跟了上去。 他方才拽着雪岸跑,一心都在留意身后的箭矢,都没留意到雪岸受了伤。 雪岸自顾自地朝前走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的脸上有些不耐烦。 “你又要做什么?咱们现在都不能用法术,若是拼拳脚,你不一定赢得……” “我看看你的脚。” “什么?” 雪岸还没反应过来,风滞已经蹲在了她的身前。 “扶着我!” 雪岸鬼使神差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确定雪岸站稳了,他才脱掉了雪岸左脚的鞋。 温暖的指腹在雪岸的脚踝上小心翼翼地揉着,雪岸的目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看不清他现在是何神情。 只见他薄唇轻启。“许是方才扭到了。” 语罢,他替雪岸穿好了鞋,顺道拉过了她的手。 待雪岸反应过来他这一连贯的动作,已经在他背上了。 “本座能自己走!” “山高路远,你要是自己走上山,这脚踝肯定肿得跟大腿一样。” 雪岸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大腿粗?” 风滞嘴角微微上扬。“我是说,肿得跟我的大腿一样,你的腿不粗。” “那是看起来不粗,还是摸起来不粗呀?” 雪岸可记得清清楚楚,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风滞的手恨不得将她的全身摸个遍。 而他停留最久的,除了雪岸身上最柔软的两处,便是她的腿。 “雪岸……” 风滞的耳根泛起了一丝不起眼的红晕。 不过他很高兴,自妖族一别之后,这是雪岸第一次跟他开玩笑。 “怎么……堂堂妖皇,敢做不敢认呀?” 雪岸说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雪岸……别闹!这石阶鲜少有人走动,长了青苔,我怕摔着你。” 雪岸瞥了一眼地面,确实长了青苔。 没了兴致,她便没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滞突然开口。 “我……认。” 雪岸抬眼,风滞的脖子已经染上了一阵桃红。 她伸手摸了一下,很烫! 风滞立即别过了目光,又吞吞吐吐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与你一同做过的事情……桩桩件件,我都记在心里,就算有一天我身归混沌,这些记忆也定不会消散。” 雪岸偏头望了他一眼,却看不见他的神情。 “哦?那你扮成暮延,骗我叫你哥哥的事情,你也一定还记得咯?” “记得。” 他不过是想以另一种身份陪在雪岸身边,雪岸一日没有发现他的身份,他便可以多陪她一日,哪怕只是以别人兄长的身份。 “原来你喜欢别人叫你哥哥呀?那徊寐成天围着你转,你怎么还对人家不冷不热的?” 雪岸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将头扭向了另一边,不再去看风滞。 “我差点忘了,你喜欢的是梨溶。” 风滞突然停下了脚步,语气中听不出是何情绪。 “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你还娶她?” “那是因为……”风滞叹了口气。“罢了!知道你恨我,便不惹你生气了。” 我看你是找不到借口了! 雪岸闭上了双眼,不再与他说话。 月归山虽是魔族最高的一座山,山顶却十分平坦开阔。 山上的西北角修建了一处宫殿,看上去十分雅致,却也十分冷清。 风滞背着雪岸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只见浩渺苍穹之上,无数星辰流转,似万千无声的灯火,照亮着人间迷途的旅人。 雪岸的头在风滞的肩膀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将头埋在了风滞的颈间,柔软的唇瓣正好贴在了风滞的脖子上。 风滞本想叫醒她,却因为她的动作怔住了。 他看着星空之下的那座宅子,想到那座宅子的主人,他突然就不想再往前走了。 他现在对雪岸还有些用处,可若有了焚轮的庇护,雪岸就完全用不着他了,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她身边了。 感觉到风滞停了下来,雪岸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风滞的肌肤滚烫,整个脖子都红了。 她是睡着了无意间亲到了他,可他都在想些什么? 竟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雪岸张嘴就在风滞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风滞闷哼了一声,并没有生气。 “你醒了?” “嗯,放我下来吧!” 风滞小心翼翼地将雪岸放了下来,并伸手搀着她。 两人一同抬头看着头顶上的万千星辰,谁也没有再说话。 月归山的夜空很美,美得让人忘了究竟为何而来。 雪岸之所以喜欢这里的夜空,便是因为在这片苍穹之下,她只是她自己。 不是心系众生帝女,也不是为祸苍生的魔神。 风滞转头看向身旁的那张小脸,月色之下,竟比浩渺的星辰更加摄人心魄。 “雪岸,闻风崖的事情,其实是……” 风滞刚开口,便看见茫茫夜色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那身影不紧不慢,正朝他二人走来。 雪岸顺着风滞的视线看去,脸上却没有半分意外。 “他是画魇,焚轮的人。” 画魇走到他二人面前,目光在风滞身上停留了一瞬,复又朝雪岸微微颔首。 “女君,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晚上还有一更哟! 第104章 骗过 别来无恙? 画魇倒真是一点都没变,仍旧一副不喜不悲的样子,但雪岸却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上一次来月归山,她还是正义凛然的帝女,可如今,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神。 雪岸没有与画魇多做寒暄,直接开口问道:“焚轮呢?” 画魇犹豫了片刻。“二位请随我来。” 雪岸和风滞跟着画魇进了宫门,画魇才开口道:“女君今日前来,想必不是为了寻魔祖吧?” “所以,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画魇继续走在前方领路。 “我奉魔祖之命在此等待女君已有数千年,女君想要的东西就在这月归山,但魔祖……女君真的毫不知情?” 知情? 雪岸被他说得云里雾里。 “此话何意?” 画魇侧头,看雪岸一脸茫然,微微叹了口气。 “女君可知,魔族为何突然不问世事?” “不知。” “魔祖生于洪荒,拥有无上修为,他虽鲜少过问族中之事,但只要有他在,魔族便有了定心石,也正因如此,魔族才丝毫不将其他各族放在眼里。 魔族喜杀戮,如今之所以戒严,便是因为没有了魔祖的庇护,魔族必须赶在其他各族得知消息,前来寻仇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没有了魔祖的庇护?你是说,焚轮如今不在魔族?” 画魇放慢了脚步,目光从风滞身上扫过,又看了一眼漫天星辰。 “可以这么说吧!他早在五千年前,就去了天族的灵陨台,为了……救一个即将灰飞烟灭的人。” 雪岸心下一沉,走上前看着画魇。“说清楚!” 焚轮赶到灵陨台的时候,雪岸的元神已经被撕裂,他为了为雪岸换取一线生机,用毕生修为留住了雪岸的意识。 但雪岸被信任之人所背叛,早已没了求生的欲望,他只有唤起她心中的恨,才能支撑着她重返世间。 虽然焚轮留住了雪岸的意识,但雪岸的元神已散落到世间各地。 为了寻回雪岸散落的元神,焚轮用一百年的时间踏遍了八荒各地。 他不是雪岸,不能感应到元神的存在,所以他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好在他最终还是寻到了一缕元神。 只是那缕元神飘零太久,眼看就要消散,失去修为的他,只能以魂为引,以命为炉,将那缕元神封印在自己体内,以自己的不死之身换取她的一线生机。 自此,世间再无魔祖。 魔族中人得知消息,立即将焚轮身陨的消息封锁,为了以防万一,魔族就此不问世事。 所以,雪岸在灵陨台上听到的话是真的,依稀见到的那张脸也是真的,那是真真切切的焚轮。 焚轮没有违背与她的诺言,没有举兵攻打天族,更没有与众人联手对付她。 他只身前往天族,只是为了救她,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画魇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 “女君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就算不用他说,雪岸也已经感应到了元神的存在,只是她不明白。 “既然焚轮已经将我的元神封入体内,又为何会在这里?” “这不是魔祖体内的那缕元神,女君的这缕元神,是自己落入月归山的,或许,是因为女君生前喜欢这里吧。” 自己来的? 雪岸眸光微动,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她以前来月归山,便是住的这个院子,就算没有画魇领路,她也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 风滞正要跟上去,却被画魇拦了下来。 “妖皇可否借一步说话?” 风滞看着雪岸的背影,迟疑了片刻。 画魇看出了他脸上的担忧。 “妖皇放心,在月归山,她不会有任何意外。” 风滞这才微微点头。 银色月光下,雪岸伸手推门,房门“吱呀”一声,传来尘封千年的声响。 没有灯盏的屋内,却仍旧明如白昼,一道明亮的光芒在屋内四下游窜,时而停留在窗边,时而停留在榻前。 虽只是一道光,却能看出它的依依不舍。 雪岸缓缓走进,伸出了手掌,感应到了本体,光芒蓦地一下没入了她的体内。 在元神入体的那一瞬,雪岸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伴随着那种感觉,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副景象。 那是在月归山的一个夜里,因为刚和焚轮封印了诸怀不久,又加上身处魔族,她觉得甚是疲累,便早早歇下了。 待她睡熟之后,一个高挺的身影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替她掖了掖被角,遂又轻轻拨开了散落在她额头上的发丝。 雪岸本是十分警惕的人,也不知是因为焚轮修为太高,还是他的动作极为温柔,她竟没有半分察觉。 焚轮坐在塌边看了她良久,最后缓缓朝她靠近,轻轻地贴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 看到眼前这一幕,雪岸突然回过神。 这件事她根本毫不知情。 从焚轮的一系列行为,以及他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中,雪岸确认了一件她曾想过,却没有证据的事情。 他喜欢她! 喜欢到为了换取她的一线生机,不惜舍弃数万年修为,舍弃不死之身,甚至舍弃自己的性命。 那雪岸的这一缕元神回到这里,又说明什么呢? 雪岸不敢再往下想,她一直以为她只是把焚轮当做知己好友。 如今想来,或许,她也曾为一个人动过心,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她修的无情道,所以根本没有察觉。 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五千年前的她是天族帝女,若她和魔祖焚轮在一起,同样会诸神所不容。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她,向来都是将自己排在苍生之后,就算喜欢焚轮,也不会由着自己任性胡来。 为了这所谓的苍生,她真的舍弃了所有。 如今,竟连一颗真心都握不住。 她在屋内待了很久,身上的煞气也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猖獗。 其实之前泞渊要提醒她的话,她不是不知道。 鬼域的恶灵之所以会无止境的杀怒,便是因为煞气会吞噬一个人的意识,让那个人变成真正的恶鬼。 但她是雪岸啊! 她能够让煞气为己所用,便也能控制住煞气,只是有时候累了,便没怎么去管束它。 她刚走出院子,便看见了站在繁星之下的风滞。 修长的身形和月色融为了一体,有一瞬间,雪岸竟觉得他本就属于这个地方。 两人眼神交汇的那一刻,谁也没有说话。 雪岸觉得,风滞的眼神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画魇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便朝他二人行了个礼。 “魔祖交待的事情已完成,二位自便。” 画魇正准备离开,雪岸立即叫住了他。 “等等!既然焚轮将我的元神封印在体内是为了救我,那他就不会真正地陨落,你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这个嘛……”画魇面露难色。 “魔祖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就算女君你去寻他,也不一定找得到,但他既能猜到你会来月归山,就一定能找到你。” “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你是说,我当年见到的,并不是他本来的样子?” 画魇点头。“但若你们二人再次相遇,你见到的,一定是他最初的样子。” 画魇离开后,雪岸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万千星辰之下,风滞一直跟在她身边。 沉默片刻后,她抬眼看向风滞。 “闻风崖的事情,你跟我说说吧,我听你解释。” 风滞朝她轻轻一笑。 “你愿听我解释,这就够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你现在,应该就只差最后一缕元神了吧?” “嗯,焚轮体内的那一缕。” 风滞沉默了良久,眼神深不见底。 “雪岸,这里很美!今晚,我们可否放下世俗的一切,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无关过往和未来,我们一起观星赏月,可好?” 雪岸蹙眉看了他一眼。 “好啊!反正也无事。” 听见雪岸答应了,风滞高兴得将她腾空抱起,带着她爬到了一个巨石上面。 两人并肩坐着,抬头仰望星空。 风滞拉过雪岸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雪岸没有拒绝。 自她出来之后,就总觉得风滞有些不对劲。 “画魇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怎么了?” 风滞伸手拂着雪岸额角的发丝,他的眼神,极像在看一个爱到骨子里的人。 雪岸突然有些不敢看他。 “风滞,你可曾骗过我?” “骗过。” “何时?” 现在! 风滞终是没有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雪岸,他害怕如果雪岸选择相信他,她便会再一次看着信任她的人灰飞烟灭。 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他害怕她再受伤,更害怕伤她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雪岸,你的手好冰呀!” 风滞僵硬地转移话题,将雪岸的手放入了他的怀中。 “这样有没有暖和点?” 雪岸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将手抽回。 “我本就没有温度。” “会有的,只要找回最后一缕元神。” “那若是找回之后还没有呢?” “那我便把我的温度给你。” 风滞将雪岸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以后,这就是你的心跳。” 看风滞一脸认真,雪岸勾了勾嘴角。 “可你这心跳好快呀!你不会在想……” 雪岸的表情逐渐微妙,她本想逗逗风滞,谁料还没开始,唇上便覆上了一阵柔软。 风滞呼吸急促,柔软的唇瓣在她的唇上摩挲着。 月光之下,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 第105章 控风 次日,画魇前来敲门。 “在下备了些早膳,二位若是……” 画魇话还没说完,屋内的风滞便开了口。 “端进来!” 闻言,画魇果真将早膳端了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凌乱的衣衫上,又瞥了一眼里间的纱帘。 “二位慢用,在下就不打扰了。” 画魇离开后,雪岸蹙眉看着风滞。 “画魇怎么会听你的?” “咱们是客人嘛!” 是吗? 月归山可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就算是客人,画魇也绝对不会这般恭敬。 他的主子可是这世间最厉害的魔,除了焚轮,他没必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对雪岸稍微客气些,也是看在焚轮的面子上。 看着怀里那张小脸一直打量着自己,风滞忍不住又在她的额间吻了一下。 “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雪岸瞪了他一眼,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昨夜被他那般折腾,哪能说起来就起来。 “你去吃吧!忙了一夜,定是十分辛苦,吃完这顿,咱们就分道扬镳。” “为何要分道扬镳?咱们昨夜不是还……” “昨夜是昨夜,如今咱们立场不同,还是不要待在一起为妙,要不然我还得防着你。” 见雪岸又恢复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风滞试探地开口:“可是我昨夜弄疼你了?我看看。” 虽然风滞将力道控制得很好,可毕竟那么大的东西进出无数次,能不疼吗? 雪岸踢了他一脚。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把衣服穿好,走人!” 两人的衣衫凌乱地铺了一地,风滞起身捡了起来,并将他和雪岸的衣服分开来。 他刚穿好里衣,正欲穿中衣时,却发现玄色的衣衫被撕烂了好几个口子,根本没法穿了。 他瞥了一眼榻上懒洋洋的“罪魁祸首”。 察觉到风滞在看自己,雪岸抬眼望去,视线正好落在他手中破烂的衣衫上。 “怎么……想让我赔呀?我的衣服不也被你扯坏了。” 风滞想起昨夜之事,耳根泛起一抹红晕,别开了雪岸的目光。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之前几次都是雪岸有意暗示,可昨晚,确是他自己主动的。 他的力气很大,雪岸在他面前不过小小的一只,根本抗拒不了,他也不知道雪岸究竟有几分情愿。 想到雪岸在诸神冢说的话:“你这具身体,本座早就玩腻了。”他不由得垂下了眼眸。 过了半晌,他才走到门口,在门上敲了两下。 门口立即传来画魇的声音。“二位的换洗衣物,在下也已经送过来了。” 风滞将门打开,画魇进来将两套衣衫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月归山不能用法术,在下见二位的衣衫破了,便取了两套过来。” 画魇瞥了一眼里间的纱帘。 “这套衣裳,是女君之前来月归山的时候换下的,魔祖一直留着,打理得很好。” “多谢!” 纱帘内传来雪岸懒洋洋的声音,画魇瞧了风滞一眼,这才出了门。 风滞穿好衣服之后,才撩起纱帘,将雪岸的衣服放在了塌边。 “可要我帮你?” “不用。” 雪岸说完之后,才抬起眼皮。 这一眼,却让她有些恍神。 风滞依旧身着一身玄衣,金色丝线勾勒出的冰莹花正含苞待放。 这是焚轮的衣衫,可穿在风滞身上却毫不违和,他二人的身形,竟如此相似。 雪岸这才想起来,他们俩,都喜欢穿玄色衣衫。 见雪岸一直盯着自己,似是在思忖什么,风滞也没打断她,自顾自地拿起一旁的衣裳替她穿好,动作极其温柔。 雪岸以前来魔族的时候,特意换下了平日的素衣,在月归山待了几日,焚轮又给她准备了几件暗色的衣衫。 许是因为他很喜欢冰莹花的缘故,送给雪岸的衣物上也绣了冰莹花。 而方才画魇给雪岸送过来的这件,正好与风滞现在穿的一般无二,只是一件是男款,一件是女款。 雪岸恍神间,风滞已经替她穿好了衣衫。 他捋了捋雪岸凌乱的秀发,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他的眸间突然闪过一丝不舍。 沉默了一瞬,他躬身将面前小小的人儿抱到梳妆台前,拿过梳子认真地给她梳头。 若是可以每日为她梳头,该多好呀! 只可惜…… “风滞,你在想什么呢?” 风滞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在雪岸面前,他的面色一直十分和煦。 可眼下,似乎过于严肃了。 雪岸觉得,他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没什么,离开月归山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风滞一边说着,一边给雪岸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因为过于仔细,他离雪岸很近。 雪岸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呼吸之间撩起了她的几缕发丝。 她从镜子里看着风滞那张好看的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我才不告诉你。” “好,不想说就不说了,无论你想做什么,先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风滞的语气很轻,似是在哄小孩一般。 他将赤萤簪别在了雪岸的发髻上,抬眼看着镜子里两张近乎贴在一起的脸。 “喜欢吗?” 雪岸看着镜子,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她突然起身。 “我先走了,你随意。” 雪岸独自朝山下走去,刚走了没多久,风滞便跟了上来。 “你的伤还没好,还是我背你下去吧。” 没等雪岸同意,他便蹲下身将人背了起来。 快走到山下的时候,雪岸突然开口。 “你说,焚轮为何不许在月归山用法术?连他自己都不用。” “许是觉得用法术太无趣了吧!像凡人那般亲力亲为,其实也挺好的。” “你倒是很懂他呀?” 风滞唇角微动,没有再说话。 山下的魔兵早已散去,此时,四周正好无人。 雪岸出了结界,便施法治好了脚上的伤。 伤好了,风滞也没有理由再背着她。 雪岸避开了巡逻的守卫,朝万魔窟的方向走去,那是出魔域最近的路。 只是这一路,似乎过于顺利了。 雪岸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提高了警惕,到万魔窟的时候,更是加快了脚步。 可还没离开万魔窟,一道魔气便突然向她袭来。 应是提前布置好了陷阱,雪岸虽及时挡住,却还是被逼得连连后退。 眼看就要跌入山谷,突然有人将她揽入了怀中。 看着与她一同下坠的风滞,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觉得风滞来魔族定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在月归山下分别之后,她便一人独自离开了。 却不曾想,风滞竟然一直跟着她。 不过,他也许……也只是顺路而已。 可若只是顺路,他完全不用来趟这趟浑水。 趁乱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万魔窟深不见底,雪岸感觉过了很久,她和风滞仍旧在不停地下落。 她偏头朝下望去,风滞却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谷底魔气太盛,会伤了眼睛。” 雪岸听他的,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很轻。 “数万年来,进这万魔窟的,只有焚轮一人活着出去了,你就不怕吗?” “怕。”所以才跟着你一起下来了。 雪岸感觉四周的魔气越来越重,耳边的风声也越来越大。 她搂紧了风滞的腰,眯眼看着他。 风滞一脸从容,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有被风卷起的发丝随风舞动。 随后,他抬起手掌一挥,四周的狂风立即停了下来。 控风? 身处魔域,他竟还能控风? 这相当于在暗无天日的鬼域释放光亮,没有足够的修为,根本做不到。 除非,他的真身就是风! 雪岸突然想到什么,风滞却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他们停止了下坠,降落在了万魔窟的谷底。 “你放我下来。” “再等会儿。” 风滞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抱着雪岸朝前走了一段距离,才将她放了下来。 雪岸不解,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是堆积成山的尸骨,而地面上,还有些没有化完的脓水。 若是曾经的忆回,可能会觉得恶心,可如今的雪岸,在鬼域什么没见过,眼前这些,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他们此时落在谷底,四周皆是悬崖峭壁,阵阵阴风穿过嶙峋的怪石,发出诡异的声音。 而周围的魔气,更是重的可以模糊人的视线。 风滞将雪岸的小手攥在手心。 “跟紧我!” 雪岸瘪了一下嘴。 明明都是第一次进来,风滞却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一直领着她朝前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出去的办法。” 出去的办法? 雪岸抬手捏诀,本想使个瞬移术,却发现根本不起作用,许是这万魔窟魔气太重的缘故。 按理说魔气有助于魔族修炼,魔族中人在此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可为何连焚轮出去的时候都伤痕累累? 雪岸又抬手用了魔族法术,虽然有用,却根本没办法与四周强大的魔气抗衡。 这万魔窟,究竟有什么东西? “雪岸,待会儿不论遇见什么,你都不能轻举妄动,知道吗?” 风滞转头看着雪岸,神色极为认真。 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这一次,竟是雪岸先别开了目光。 “会遇见什么?” 雪岸难得这般乖巧,风滞的嘴角动了动。 “无论遇见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风滞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有底气,雪岸竟忘了他其实也自身难保。 雪岸被风滞握住的手动了动,与他十指相扣。 风滞朝她微微一笑。 “这万魔窟,有三个……” 风滞刚开口,眼前的魔气突然聚拢,似一座大山般朝二人压了过来。 第106章 举动 强大的魔气瞬间将他二人吞没,周围漆黑一片。 雪岸本来能在黑暗中视物,可眼下身处魔气当中,她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能感觉到一只大手将她护在了怀中,而风滞的另一只手,似乎在抵挡四周的魔气。 他不是魔族中人,此时应该如雪岸一般灵力受阻,不能视物才对,可他却并没有因为魔气的侵袭而后退半步。 他的修为,已经这么高了吗? 雪岸能感觉到四周的魔气一次又一次地朝他们袭来,却没有一次伤到她。 她紧紧地搂着风滞,享受着这种被人护在怀里的感觉。 这几千年来,她一直孤军作战,警惕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可现下在风滞的怀中,就算四周魔气肆虐,就算什么也看不见,她也觉得很安心。 原来,这就是被人保护的感觉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魔气才开始渐渐散开。 阴沉沉的天空之下,一直形似飞鸟的东西在不断地拍打着翅膀,连带着四周的魔气也随之流动。 “那是什么?” “殉鸽。” “上古凶兽?” 雪岸突然抬眼看向风滞,因为她的手还环着他的腰,她这一抬头,风滞的双唇正好贴在了她的鼻尖。 周围的气息凝固了片刻,雪岸弯了弯唇角。 他觉得风滞的嘴唇好软,便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还没看清风滞的表情,半空中的殉鸽便似被激怒了一般,猛地朝他二人袭来。 风滞立即将雪岸护在身后,随即在掌心聚拢灵力朝殉鸽打去。 上古凶兽的威力自然不可小觑,可它竟然没在风滞的手中讨到半分好处。 见这一击没能伤到风滞,它又席卷着四周的魔气朝风滞袭来,颇有一股不死不休的气势。 但风滞好像对它很了解,它的每一次攻击,风滞都能从容应对。 雪岸看着在魔气当中镇定自若对付殉鸽的风滞,他的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威压,而这种压迫性的力量,绝不是一个五千多岁的妖皇会有的。 雪岸看得很清楚,风滞掌心凝聚的,是魔气! 他现在对付殉鸽,全是用的魔族法术。 不过转念一想,他连天族的法术都会,会魔族的也不足为奇,但雪岸却皱紧了眉头。 雪岸恍神之间,那殉鸽不知何时绕到了风滞身后,伴随着一声嘶哑的鸣叫,猛地朝雪岸袭来。 雪岸立即凝聚灵力朝它打去,虽然力道不足,但好在没被它伤着。 风滞的视线在雪岸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顿时杀气四溢。 只见他随手召出奉雪,不过眨眼之间,便幻化出了无数剑身,每把剑都裹挟着强大的魔气,一并朝殉鸽飞去。 雪岸怔愣了一瞬。 原来银花剑雨还能这么用? 这简直是将天族和魔族两族的法术融会贯通了呀! 这威力,就算是天赋异禀的雪岸,没个几年的时间也练不成。 无数剑锋划过殉鸽的身体,伴随着嘶鸣之声,它被逼得连连后退,却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我感觉,它好像跟你有仇呀!” 听见雪岸的声音,风滞的眼神变得平和了许多。 “这万魔窟里的殉鸽原是一对,后来死了一只,许是你方才的举动让它想起了伤心事,这才惹怒了它。” “我的举动?”雪岸瞪了风滞一眼。“那你为何不躲开?” 风滞的嘴角微微上扬,扭头看向雪岸。 而雪岸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已经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那只与无数奉雪搏斗的殉鸽了。 不管是曾经的忆回,还是现在的雪岸,她那颗好学的心,始终都没变。 风滞的那一招,确实值得好好学学。 她看得很认真,卷翘的睫毛时不时在那双明亮的眼眸上点一下,花瓣般的红唇微动。 风滞看得入迷,不自觉地弯下身子覆上了她那柔软的花瓣。 近到模糊的脸挡住了雪岸的视线,她本想推开他,但他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的大手揽过她的腰。 这种时候,他竟还有这般兴致,也不怕那殉鸽的怒火把他烧着。 舌尖被人噙着,雪岸便开始胡思乱想。 若她是那殉鸽,本就形单影只,又看见别人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她一定让那对狗男女体会一下它的痛苦。 只可惜她不是,她不仅由着风滞,还要回应他。 感觉到雪岸的主动,风滞的唇舌更加肆无忌惮。 魔气萦绕的谷底,只见两人紧紧相拥,谁也不妥协,似是要把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肯罢休。 忽听一声嘶哑的长鸣,殉鸽拖着血淋淋的身子,笔直地朝雪岸袭来。 雪岸刚要扭头,却被风滞给摁了回来。“专心点!” 她只感觉到风滞抬了一下手,随后殉鸽的鸣叫便渐渐消失在了耳畔。 雪岸的脖子有些酸了。 她咬了风滞一口,风滞这才松开了她。 风滞的眼眸仍旧深不见底,但雪岸似乎能感觉到,他很爱她。 她以前没有这种感觉的,就算风滞曾一次次差点为她丢了性命,她都觉得那是他另有所图。 难道是因为她现在元神即将集齐的缘故? 作为人能感觉到的七情六欲,她已经能慢慢感受到了。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她能清晰地分辨出她对风滞的情意。 有些事情她既然猜到了,便必须得做一个决定。 她和风滞,只能活一个。 风滞见她愁眉不展,伸出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抚了两下,又将她拥入了怀中。 风滞的怀里很温暖,温暖到她想就这么一直靠着他,哪怕就在这谷底被魔气吞噬,她也心甘情愿。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她伸手推开他,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 “你不想活了吗?这可是万魔窟!” 风滞的双眼一直在雪岸身上。“这里是殉鸽的地盘,它死了。” 雪岸这才看向地面,那只殉鸽已经血肉模糊,翅膀折断在一旁,浑身还散发着缕缕魔气。 风滞却连看都没看殉鸽一眼,他走到雪岸身前,将修长手指伸到她唇边,轻轻擦了擦。 雪岸红肿的唇瓣上沾了他的血,雪岸咬出来的血。 雪岸瞥了一眼风滞唇上还残留的血迹,若是以前,她也会笑着伸手替他擦干净。 可现在,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她后退了几步,环顾了一下四周。 “都说这万魔窟凶险万分,难不成就只有这么一只鸽子?” “万魔窟本来有四只凶兽,一对殉鸽已经死了,现在还剩下虎蛟和诸怀。” “诸怀?” 雪岸瞥了风滞一眼,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它原来住在这万魔窟呀!” 既然诸怀能从这里逃出去,那就证明这里一定有通往外面的路。 风滞过来牵着雪岸的手,往前方走去,他没有说话,似是在想什么事情。 雪岸时不时抬眸看向他的侧脸,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的心里都藏了事,或许对方都已经猜到了,但却谁也没有说破。 阴森森的谷底,只剩下风灌过岩壁发出的诡异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岸轻轻唤了一声。“风滞……” “嗯。”风滞转过头看着她。 雪岸本来只想叫他一声,见他耐心地等着她开口,她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 “虎蛟和诸怀谁更厉害呀?” 风滞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许是虎蛟吧!但它已经死了,它虽半龙半蛇长得骇人,却不知道审时度势,那诸怀倒是知道打不过就跑。” 雪岸微微点头,伸手挽着他的手臂往前走。 “那虎蛟和另一只殉鸽,都是焚轮杀的?” 风滞的步子稍微顿了一下,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如今的万魔窟,不就只剩下……” 雪岸话还没说完,忽听四周的岩壁上传来阵阵回声,那不是诸怀的咆哮声又是什么。 回声还未完全消失,只见四周的山体突然晃动,滚落的山石一个劲地朝他二人砸下来。 他们忙于躲避滚石之际,诸怀突然朝他们冲了过来。 诸怀能随意变换身形的大小,此时的它,有半个屋子高。 它的身形虽大,却并不影响它前进的速度,不过转瞬,它就已经裹挟着浓重的魔气冲到了风滞和雪岸身前。 雪岸能明显感觉到它满腔的恨意,毕竟眼前的人跟它有仇。 眼见诸怀的大脚掌已经塌了过来,风滞立即揽过雪岸的腰,二人纵身一跃站到了诸怀身后。 只见风滞在醉影上施了法,随后两人手上的醉影便一同散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 光芒汇聚之后,雪岸的四周便出现了类似于保护罩的东西。 有一层暗红色的光芒护着,山上的滚石便砸不到雪岸。 雪岸愣了一瞬。 原来醉影还能这么玩? 就算是天族的东西,风滞也能用魔族法术驱动,而且看上去还毫不费力。 果然,只要修为高,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风滞护住雪岸之后,便只身迎上了转身袭来的诸怀。 雪岸看着眼前同诸怀打斗的风滞,他依旧那么从容,那么临危不惧。 眼前的打斗,渐渐与多年前的一幕重合。 那个时候,雪岸也曾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身着玄衣的人从容对敌。 雪岸恍神之间,诸怀突然朝她的方向袭来,那个从容的身影出现了些许慌乱。 而他的细微疏忽,却让诸怀有了可趁之机。 第107章 害怕 本来势均力敌的局势,风滞却后退了两步。 诸怀乘胜追击,席卷着强大的魔气,又朝风滞袭来。 雪岸见状,立即屈指捏诀,指尖魔气迅速凝聚,不过眨眼便朝诸怀打了出去。 诸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原地甩了几下头。 雪岸看向身旁的风滞。 “这一次,咱们不留它性命了!” 风滞的眸光微动。“好。” 雪岸的魔族法术虽不是那么熟练,但她有醉影护着,不仅不会拖风滞的后腿,反而还能帮他声东击西对付诸怀。 雪岸的身法极快,晃得诸怀烟花缭乱,乘它不备,风滞和雪岸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比划着捏了个诀。 只见四周的魔气迅速朝他二人聚拢,似一把巨大的利刃,笔直地朝诸怀刺去。 当年雪岸和焚轮本来能用这招杀了诸怀,但他二人当时都受了伤,力道减半,最终只能先将它封印。 可眼下,他二人可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雪岸上前帮忙的时候,风滞已经可以肯定,她什么都知道了! 是呀,她的雪岸那么聪明,在月归山的时候,想必就已经猜到他就是焚轮了吧! 其实,在去月归山之前,风滞也没想到自己会是焚轮。 听到画魇说起焚轮为雪岸做出的牺牲,他心里其实很嫉妒。 他甚至在想,若那个人是他,雪岸会不会也一直将他记在心里。 多年以后,雪岸与别人提起他,会不会也同样嘴角上扬。 可当画魇开启他尘封的记忆之后,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是焚轮而感到高兴。 他曾以魂为引,以命为炉,将雪岸那缕即将消散的元神封印在了体内。 如今他体内的那道禁制,便是他的元神所化。 只要那道禁制尚在,雪岸的元神便不会有丝毫损伤。 同样,若要取出雪岸的元神,便只有毁了那道禁制,也就是毁了他的元神。 身为不死不灭的魔祖,他其实从未畏惧过生死,他曾觉得数万年的岁月太过无趣,一度想了结了自己性命。 可如今,他却舍不得了。 他想让雪岸真正地活过来,他也想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的雪岸这一路走来太辛苦了,他不忍再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每个寒夜。 虽然雪岸从未将内心的脆弱展现在外人面前,但每到深夜,她都会蜷缩在风滞的怀里,像一个无助的孩童。 风滞从记事以来,便经常做噩梦,梦里,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消散在自己的眼前。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消失不见,他的心就揪着疼。 直到他在一个突然出现的幻境中看见了雪岸,梦里的那张脸便清晰了起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与她说上话,眼前的幻境便消失了。 后来的几千年,他一直在寻雪岸的踪迹,得知了那个地方是鬼域,他便毫不犹豫地去了鬼王殿。 他将雪岸的画像拿给鬼王和冥师看,那是他自己画的,鬼王和冥师看了很久,最后摇头说没见过。 他本想直接在鬼域找人,鬼王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最后答应他一定会让画上的人去找他,他这才在鬼王殿留言后离开。 刚离开没多久,他便真的遇见了幻境当中的女子。 夏日的光影里,雪岸的一身红衣格外耀眼,只一眼,便撞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雪岸身边,他的心跳就会不受他控制。 雪岸在他脑海中消散的片段,与旁人口中忆回陨落的场景几乎吻合,关于雪岸的身份,她便猜到了几分。 后来在于雪岸的相处中,他渐渐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很高兴,雪岸就是忆回,他也很心疼,雪岸受了那么多苦。 于是,他便决定,无论她是神也好,是鬼也罢。 她若要护百族安宁,他便替她倾尽全力,她若想要生灵涂炭,他便助她毁天灭地。 关于他和雪岸的字迹为何一模一样,这是他的一个小秘密,他想亲口告诉她。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强大的力量打在诸怀身上,不过眨眼间,诸怀本就庞大的身子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山谷。 它的身子前后摇晃着,看上去极为痛苦,整个谷底都跟着它晃了起来。 雪岸正准备乘胜追击,却突然被人猛地一推。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巨响,自己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山顶上送。 她下意识地往身旁一抓,却抓了个空。 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她伸出去的手还未收回,她便已经不偏不倚地站在了山顶。 她愣了一瞬,猛地转身朝谷底看去。 只见深不见底的万魔窟中,两侧的岩壁正往中间倒塌,无数黄沙席卷着四散的魔气弥漫在她的眼前,她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山顶的魔气远不足谷底,可她却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就像对付殉鸽时,风滞将她护在怀里一般。 只是那个时候她很安心,而此刻,她很害怕。 两侧的岩壁还在轰隆隆地往谷底塌陷,她却始终看不见那个将她护在怀里的人。 从画魇告诉她焚轮的事情,她便开始怀疑风滞的身份了。 焚轮将她的元神封印在了体内,而风滞的体内正好有一道禁制,那道禁制十分强大,以前她没往焚轮身上想。 可如今想来,世上能有如此修为的,除了焚轮,恐怕很难找出第二人。 这么一想,之前的所有疑惑就变得明朗了。 为何刚出鬼域的时候只有风滞能看见她,为何她在风滞的体内能够恢复体力,为何风滞能够感应到她的其他元神,为何风滞能够触碰赤萤簪并且戴上醉影。 这一切,都是因为风滞体内有她的一缕元神。 而她之所以感应不到,也是因为那道禁制的阻隔。 雪岸本来还只是猜测,可后来发生的一切,渐渐地印证了她的想法。 从她拿回元神走出院子的时候,风滞的眼神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的他,应该就已经恢复了关于焚轮的那部分记忆。 后来,风滞同她一起掉入万魔窟,见他对万魔窟的熟悉程度,雪岸已经完全确认了他的身份。 而风滞之所以毫不避讳地跟她讲关于谷底的一切,也是因为他知道,他瞒不过她。 可就算两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挑明。 他们,都在害怕! 雪岸蹙眉望着谷底,任由阵阵阴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惧怕的感觉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往谷里跳,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哟!这不是帝女……呸!现在应该唤你魔神了。” 雪岸转过身来,身后是黑压压的魔军,魔尊榆檐正叉腰打量着她。 “几千年不见,魔神倒是更加风姿绰约了,可真是红颜祸水呀,竟将咱们魔祖的魂都勾了去。” 榆檐瞥了一眼远处的山石,山石后面露出来一小截紫色的裙摆。 “天族女子,还真是擅长勾引咱们魔族中人呢!” 雪岸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魔尊倒是没变,依旧那么牙尖嘴利。” 以前的雪岸没有族别歧视,也没有看不起魔族中人,可偏偏就是不喜欢榆檐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榆檐哼笑了一声。 “忆回,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吧!既然你已经去过月归山,魔祖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知晓,没有了魔祖的庇护,眼下,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要是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本尊会给你个痛快。” 雪岸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愉悦,是报复般的快感。 焚轮从不插手俗事,所以魔族的大小事一直都是他这个魔尊说了算。 可自从雪岸来了魔族,焚轮为她一再破例,甚至不顾他这个魔尊的反对与天族签下停战书。 他虽对焚轮恭恭敬敬,但他执掌魔族多年,焚轮竟然为了一个女人随意剥夺他的权力,甚至还对他动了手。 魔尊的脸面被人踩在脚下,他却只能陪着笑,他当时恨不得将雪岸碎尸万段。 但他知道,有焚轮在,他不能伤她分毫。 可如今,雪岸自投罗网,他怎么说也得一雪前耻。 更何况,她还知道了魔祖身陨之事,那更是留不得了。 榆檐正在想着怎么折磨雪岸,雪岸却只是瞥了他一眼,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几句。 她现在没工夫搭理他! 她一直在留意着山谷下的动向。 都落在别人手里了,还这般心不在焉,这怕是已经不想活了。 榆檐顺着雪岸的视线看向谷底,语气中带着嘲讽。 “啧啧啧!看来魔神和妖皇还真有一腿呀,为了将你送出了这万魔窟,他竟连命都不要了。” 说着,榆檐又瞥了雪岸一眼,眼神极其猥琐。 “魔神的手段,恐怕连我魔族的魔妓都望尘莫及,竟能让我魔族之祖和妖族至尊心甘情愿为你献上性命,想必……魔神在卧榻之上,很销。魂吧?” 雪岸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榆檐,你对敢焚轮出言不逊,是不想做这个魔尊了吗?” 榆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动作极为恶心。 “还惦记着魔祖呢!若不是因为你,魔祖怎会陨落,我魔族何至于此!更何况,如果魔祖还活着,知道了你跟妖皇的那档子事,你猜他是会先杀了你,还是先杀了你的妖皇呀?哦!不对,你的妖皇已经死了。” 榆檐说着,又朝谷底瞥了一眼,四周的岩壁仍在往下坍塌。 “啧啧……现在恐怕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啦!祝各位小可爱平安喜乐,事业(学业)爱情双丰收! 第108章 不安 “把她给本尊带回去!” 榆檐话音刚落,几个魔兵便朝雪岸走了过来,脸上却带着肉眼可见的畏惧。 他们害怕魔神,但魔尊的话又不能不听,只能硬着头皮来抓雪岸。 雪岸看着他们渐渐走进,在离她两步仅有两步之遥的地方顿了一下,随后便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榆檐抬了一下眼皮,视线落在雪岸手上残留的魔气上。 “本尊倒是差点忘了,你还习得咱们魔族法术。” 榆檐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阴笑了一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得亏你会魔族法术,要不然这杀父之名还真扣不在你身上。” 雪岸突然收回了所有思绪。“什么意思?” 榆檐的笑声更甚,在最难听的时候突然戛然而止,但脸上却还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 “都说帝女天资聪颖,这都过了多少年了,竟然还没将事情弄明白,连着了谁的道都不知道,还真是好笑得很呐!” 歌渃当时承认了一切,可雪岸总觉得事情还有些说不通,所以她才与朝奚成婚,一方面可以折磨歌渃,一方面将事情完全弄明白。 因为大家都说,辰启身陨之时身上残留了魔族气息,但歌渃却不会魔族法术。 而且就算是辰启毫无防备,凭她一己之力,也不一定能得手。 如今听榆檐的意思,他跟辰启的死定然是脱不了关系。 “是你和歌渃联手害死了我父帝?” “歌渃?她跟你说的?” 榆檐笑了。 “嘴上都说着真心,一个可以替心上人顶罪,一个却杀害未来的岳父,将未婚妻万剑穿心,这天族中人说的话,可真是有趣!” “朝奚?” 雪岸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却并没有动怒。 榆檐觉得没有刺激到她,心里十分不悦。 “你知道朝奚为何会杀了辰启吗?” 榆檐瞥了雪岸一眼,见她情绪有了些许波动,才继续说下去。 “你的父帝,堂堂天族至尊,竟然同意他的女儿与魔祖在一起,真是可笑!说好的未婚妻突然要拱手送人,本尊要是朝奚,也受不了这窝囊气,只可惜,他并没有给辰启一个痛快,多亏了本尊路见不平。” 榆檐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举到眼前欣赏,眼中满是得意。 他想用这种法子激怒雪岸,看着曾经的天族帝女失去理智,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 可雪岸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着他笑了,看上去竟真有几分高兴。 “这么说,是你和朝奚联手杀了父帝,再将这些罪名安在了我身上?” “诶!这法子可不是本尊想的,是你的好姐姐歌渃。” 当年,焚轮为了雪岸,与天族签下了停战书,榆檐气不过,便想偷偷潜入天族将那停战书给撕了。 谁曾想,刚到百宸宫,便听见了朝奚和辰启的对话。 帝女与魔祖纠缠不清的谣言四起,自然也传入了辰启的耳朵里。 他本以为雪岸修的无情道,不会因为这些俗事影响道心,可当他在她面前提起焚轮的时候,雪岸面上却有了细微的变化。 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她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道心不稳,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希望她能顺从自己的心。 如果雪岸有一天发现了自己对焚轮的心意,他绝不会阻止她。 所以,他才跟朝奚提起了解除婚约的事。 雪岸与焚轮事情,朝奚更是再清楚不过,他本以为辰启会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可辰启竟然要将他和雪岸的婚事作废。 他宁愿自己的女儿与魔祖在一起,也不愿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是因为他曾在涅槃的时候,用了天族禁术吸食凡人的元神,他就配不上帝女了? 朝奚心头突然燃气怒火,趁辰启转身的时候一掌打在了他的背上。 天族禁术怎么了?不是一样能打伤你! 天帝吐了一口血,转身给了朝奚一巴掌,眼中满是失望。 “你答应过本帝会改过自新的,你竟还在用这禁术,你怎么对得起你父君和天族诸神对你的期望!” 朝奚捂着脸,眼中怒气更甚。 “你对我用了雷火之刑,我若是不答应,还有命活着吗? 你们以为人人都能像忆回和微知那般天赋异禀,可又有谁知道,为了成为人人称赞的百鸣神君,我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到最后,竟连自己的未婚妻都守不住!” 辰启怒其不争。 “婚约一事,本帝只是想先听取你的意见,并不是非得解除,本帝知道你对忆回的心意,可你不能因为此事而生出心魔呀!” “你闭嘴!” 朝奚又一掌朝辰启打去,辰启明明已经避开,却又吐了一大口血。 这一次,他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而他倒下之后,身后的榆檐才收回了手。 朝奚看着躺在地上气息逐渐微弱的辰启,他的指尖颤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没想过要杀他的,那可是天帝,是忆回的生父,是他的伯父啊! 要是忆回知道,就更不会与他成婚了。 “举手之劳,神君不必言谢!” 榆檐说着,便要抬脚从辰启身上跨过,朝奚立即召出镇魔剑,一剑朝他劈去。 就算辰启倒在了地上,他也还是天帝,容不得魔族中人折辱半分。 “榆檐,天族已经和魔族签下了停战书,你又闯我天族,杀我天帝,是又要挑起争端吗?” 朝奚刺出的每一剑,都带着强大的怒气。 可榆檐除了躲避他的招式,脸上却带着几分得意。 “天帝可不是本尊一人杀的,神君你也有份哟!若不想被别人发现,最好先把你的剑收了。” 几番打斗之后,朝奚收了剑。 “这就对了嘛!今日,你没杀天帝,本尊也没来过天族,就此别过了。” 天帝死了,没人会同意魔祖和帝女在一起,魔祖便不会再为了一个女人插手族中之事。 亲手为魔族除了一大患,停战书已经不重要了。 榆檐高兴地消失在了百宸宫中。 歌渃听说天帝召见了朝奚,便想着跟过来看看,却看见一道魔气离开百宸宫,随后朝奚慌慌张张地从宫内出来。 她心下觉得不对劲,便使了个障眼法。 在别人眼中,此时从百宸宫出来的人就变成了雪岸。 待确认朝奚离开之后,她才提步进了百宸宫,看见了躺在殿中断了气息的辰启。 她先是心头一惊,随后又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提前通知了其他各族,还好她在朝奚身上使了障眼法。 既然这么巧,这一切,就都交给忆回吧! 歌渃攥紧拳头在殿中站了许久,直至辰启的元神开始消散,她才冲外面喊了人。 榆檐将当年之事尽数告知,只为看见曾经的天族帝女崩溃的样子。 但雪岸却一直带着笑意,让他很是失望。 “你就不想杀了本尊和朝奚,替你的父帝和你自己报仇?” 雪岸笑意更甚。 “多谢魔尊相告,报仇的事情,就不劳你挂心了。” 提前告诉你了,那多没意思! 榆檐有些琢磨不透了。 在他的眼中,曾经的天族帝女,一直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 即使如今听说了许多关于魔神的事情,他仍旧觉得,一个人就算有些变化,又能变到哪里去。 可眼下,看着一脸笑意,眼中却寒凉刺骨的雪岸,他开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曾经的帝女尚且有几分懵懂,可如今的魔神,却让他这个魔头都生出了些许顾虑。 不过只是一瞬,榆檐又恢复了先前的打量。 他用恶心的目光的扫了雪岸一眼,遂朝身后吩咐道:“一起上!本尊倒要看看,身处魔域,魔神还能有多大的本事?” 语罢,黑压压的魔兵一齐朝雪岸冲了过来。 雪岸勾了勾唇角,竟没有做任何反抗。 她感觉到了。 谷底的魔气在向上涌,那是她熟悉的气息。 冲在前面的魔兵顿住了脚下的步子,轰然倒地,随后七窍流血,不过眨眼间,便没了气息。 随后一股强大的魔气窜天而出,挡在了雪岸身前。 又一波魔兵倒地。 压迫性的力量席卷而来,所有人都不敢再动了。 空气停滞了一瞬。 魔气萦绕的万魔窟前,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娇小身影,大步上前撞进了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之中。 她抱着他,抱得很用力。 隔着身上的衣物,风滞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雪岸习惯用一脸的笑意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这是风滞第一次,感觉到她在害怕。 他多么希望,雪岸还是以前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这样,当他离开的时候,她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可眼下雪岸的反应,让他心里有了隐隐的不安。 他伸手拥着她的后背,轻轻地抚了两下。 “可有伤着?”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又将他抱得更紧了。 见她不愿松手,风滞只好由着她。 被强大魔气震慑到的榆檐回过神来,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面前这对,他认为的亡命鸳鸯。 一开始他的确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吓到了,甚至有一瞬间,他都以为是魔祖回来了。 看清来人是风滞,他又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谷底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但一个妖皇能催动这么大的魔气,肯定是因为借助了什么力量,就如驭魔石那般。 至于妖族中人能用魔族法术,他也不觉得稀奇了。 既然天族帝女都会,那她的情郎说不定也是从她哪里学来的。 榆檐看着面前两个不知死活的人,突然扯起了嗓子。 “哟!妖皇可真是命大呀!竟能从这万魔窟出来,不过,既然是在魔域,本尊怎么说也得亲自送你们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109章 扑火 风滞没理榆檐,他低头在雪岸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语气温柔得立即能融化一块寒冰。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雪岸这才松开了风滞,也没管他问什么,她仰着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委屈。 “你以后,不许再扔下我了,听见了吗?一次也不行!” 雪岸将内心的情绪摆在了脸上,认真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薄怒。 风滞犹豫了。 他答应不了她,也不能骗她。 就在他踌躇之际,榆檐突然朝他二人袭来。 风滞眉眼一横,将雪岸护在身后。 只见他手掌一抬,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席卷着狂风,将榆檐腾空拽起。 似一只巨大的手掌,隔空拧着榆檐的后背,狠狠地朝一侧的岩壁砸去。 一下接着一下,一次比一次狠。 鲜血顺着岩壁缓缓往下流淌,榆檐突然反应过来,两个字脱口而出。 “魔……祖!” 榆檐的话虽断断续续,但他的嗓音本就大,周围的魔兵都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所有魔兵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风滞,而风滞却只是用他那睥睨众生的眼神瞥着榆檐,根本没有将魔兵们放在眼里。 对了,魔祖就是这样,他的眼中永远云淡风轻,从来看不见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 众魔兵立即收回目光,魔气萦绕的万魔窟前,顿时传来整齐的下跪之声。 “恭迎魔祖!” 雪岸扫过眼前的魔兵,冷冷地朝榆檐看去,平淡地说了句。 “按规矩处置。” 按照魔族的规矩,刺杀魔祖者,杀! 按照天帝的规矩,杀害天帝者,杀! 刚开始,榆檐还能发出阵阵惨叫,数次撞击之后,他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 纵使魔尊被人折磨至死,周围的魔兵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魔祖不管魔族之事,并不代表他管不了。 他能够让榆檐当上魔尊,就能将他从魔尊的位子上拽下来。 见榆檐整个人软了下去,风滞这才松了手。 他伸手召唤出奉雪,递到了雪岸面前。 他知道,杀父之仇,她想自己报。 雪岸抬手一挥,将榆檐悬在了半空,随后在他的身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但火焰离他很远,烧不到他。 做好这些之后,雪岸才接过风滞手中的奉雪。 不过眨眼之间,奉雪便裹挟着周遭的魔气,化作无数剑雨,朝榆檐刺去。 这是风滞在谷底的时候对付殉鸽的那一招。 眼看奉雪即将落在榆檐身上,一个身影突然从一旁的岩壁后窜出,伸出双臂挡在了榆檐身前。 女子身着一身紫衣,狐狸眼紧闭,是赴死般的决绝。 雪岸抬了抬手,让奉雪擦着她的脸停了下来。 见半天没动静,花半这才微微睁眼。 对上近在咫尺的剑雨,她吓得后退了两步,随后直接跪在了地上,央求雪岸。 “榆檐杀害先天帝,死一万次都不足惜,花半不求殿下饶他性命,只求让花半陪他一起去死。” 听见花半的声音,榆檐微微睁开眼。 “臭娘们!谁让你出来的,给本尊滚!” 花半回头望了榆檐一眼,看着他浑身是血,她的眼中立即滚出了一滴泪珠。 “我既然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你要死,我便陪你一起。” “谁要你陪!给本尊滚!滚!” 榆檐扯着嗓子,眼中满是怒气。 花半泪如雨下,一个劲地摇头,全然没有了以前任性的样子。 她来魔族后,好像变了许多。 雪岸本来看得饶有兴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头瞥了风滞一眼,皱了皱眉。 “花半,你应当知道,榆檐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将来攻打天族做打算。” 只要花半在他手中,宜阳便不会出兵相助朝奚,这也许就是他当初,在花半与朝奚大婚前夕将人带走的原因。 不过眼下看着榆檐的怒气,雪岸可以肯定,还有另一种原因。 他也喜欢上了花半。 雪岸说的话,花半似是早就知道一般。 “我心甘情愿被他利用,身为天族中人,我心中有愧,但身为他的妻子,我从未后悔。” 花半说着,又回头冲榆檐喊道:“榆檐,你听到了吗?我从未后悔!” 榆檐垂着头,没有去看他,只在口中念叨。 “本尊让你滚啊……你听不见吗?你要让我说多少遍,滚啊!” 方才榆檐被风滞砸向岩壁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 就算妖皇在谷底得了魔气相助,也断不可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五千年前,魔祖为了忆回,也曾这么将他往岩壁上撞过。 只是因为他当时划伤了忆回的手臂。 将魔祖心尖尖上的人害得灰飞烟灭,现下又这番折腾他们,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他不想要花半陪着他。 他只能在心里咒骂。 这个天族女人可真是蠢!他都要死了,还巴巴地往上赶。 果真是没读过书,脑子不行! 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红了眼眶,额头上的血流过他的眼角,和泪水混到了一起。 “蠢女人!” 雪岸笑了笑。 “魔族男子的情谊,天族还真是比不了。” 雪岸说着,又看向了花半。 “今日,榆檐必须死,你可想好了?” 花半眼神坚定。“想好了,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好。” 雪岸转头看着风滞的眼睛,似是让她记着花半说的话。 风滞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下一刻,停在空中的剑雨迅速刺向榆檐,却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而是像切菜一般,将他身上的肉切成薄片。 掉下来的肉片落入身下的火焰当中,传出阵阵烧焦的味道。 她要让榆檐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处疼痛,闻着自己的肉焦味,在无尽的折磨当中慢慢死去。 榆檐痛得连连大叫,花半的心也随着他的叫声揪着疼。 她起身望着眼前的熊熊大火,又将目光移到大火上空的榆檐身上。 下一刻,她飞身扑向了榆檐,紧紧地抱着他。 飞转的剑雨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发生丝毫改变,先前光是刺在榆檐身上,因为她扑进了榆檐的怀里,便只能连带她一起了。 此时的榆檐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皱眉看着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才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她。 他现在突然很后悔,若是他没有费尽心机去招惹她,她现在会不会还是那个肆无忌惮抱着自己父君撒娇的宜阳女君。 他榆檐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未相信过这世间会有真心,可遇见花半之后,他信了! 花半的真心裹挟着她的一腔热情,将他的真心也挖了出来。 他带着她回魔域,封她为魔后,并遣散了身边的所有女子。 自此,魔尊的卧榻之上,只有一个女人。 眼前相拥的二人逐渐变得血肉模糊,风滞转头看向雪岸,她仍旧目视前方,但好像又没有在看眼前这一幕。 察觉到风滞在看自己,雪岸回过神来,抬手去牵风滞,冰凉的小手缓缓探入了他的指缝。 她看着他的眼睛,罕见的认真。 “天族女子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不会独活。” 她没有明说,风滞却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 风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回家吧!” 回家? 雪岸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听到风滞这么说,她竟真有几分想回家了。 她不知道风滞说的是何处,是月归山?还是听雪阁? 但她知道,有风滞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伸出双手,撒娇般看着风滞。 “我走不动了。” 风滞微微一笑,凑近她,将手臂绕过她的膝盖,将她腾空抱了起来。 那个人人惧怕的魔神,将小脑袋埋在这世间最大的魔头颈窝里,娇软地撒着娇。 “哥哥,我们回哪个家呀?” 风滞被雪岸的这声哥哥叫得怔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他骗她叫他哥哥的事情。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无劫谷的红豆和薏米还没收呢!” 无劫谷是他身陨之前留给雪岸的避风港,只有雪岸和他能够进去。 只要在他的结界当中,便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她。 他希望她重活一世,无灾无劫。 说起无劫谷,雪岸也自然猜到了他的用心。 她搂住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在他的侧脸上蹭了蹭。 跪了一地的魔兵见魔祖抱着魔神走来,立即挪动着膝盖,将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胆大的魔兵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 不沾俗事的魔祖,此时脸上带着笑,眼中是说不尽的温柔。 而那个祸世魔神,此时竟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情郎的怀里撒着娇。 魔兵打了个冷战,立即将头埋得死死地。 谣言都是真的! 魔祖与帝女的谣言是真的,魔神与妖皇的谣言也是真的。 出了魔族,雪岸抬眼看着风滞,轻轻唤了他一身。 “风滞……” “嗯。” “我想先去诸神冢。” 风滞的眸光暗了一下,又立即恢复了温柔的笑。 “好,听你的。” 风滞直接带着雪岸落在了诸神冢前的枫林,此时的千里枫林,已经染上了秋日的颜色,红枫似火,熠熠夺目。 “风滞,我想下来走走。” “好。” 风滞将雪岸放了下来,雪岸立即牵着他的手,似是生怕他会随时消失一般。 自从离开万魔窟,雪岸就变得很粘人,不论是鬼域的修罗还是祸世的魔神,似乎都与她没关系了,连她身上的煞气都再没有出现过。 雪岸卸下了坚硬的外壳,不再故作坚强,开始变得依赖风滞,这是他一开始最想要的。 可现在,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希望他的雪岸永远是个粘人的小女孩,可若他不在了,他的雪岸该怎么办? 第110章 我在 风滞的目光落在他和雪岸十指相扣的手上,半晌没有移开。 看他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雪岸生出了隐隐的不安。 “风滞……” “嗯。” 风滞回过神来看着她。 “你喜欢我叫你风滞,还是焚轮呀?” “风滞吧。” 这是他为了雪岸给自己取的名字。 两人携手走在林中,谁也没有再说话,周围寂静得有些可怕。 雪岸突然甩开风滞的手,气呼呼的,本就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小嘴一嘟让人心里立即软软的。 “风滞!没有跟你回无劫谷,你是不是非常不高兴?” 风滞笑了。 自他认识雪岸以来,极少看见她这副软糯糯的样子。 曾经的天族帝女心系苍生,后来的鬼域修罗一心祸乱苍生。 只有现在站在面前的雪岸,才是她放下一切之后最真实的样子。 可两万多年的岁月,她究竟有几天是为自己而活呢? 风滞的眼里突然生出了几分心疼。 雪岸瞪着他,伸手戳了戳他紧皱的眉心。 “变回了魔祖,架子挺大呀!都不搭理我了!” 风滞伸手将雪岸小手放在掌心,低头吻了一下。 “我的雪岸生气了?” “我就是生气了!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 风滞挑眉。“那要如何?这样?” 雪岸还没反应过来,风滞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只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全部化作了一个吻。 所以,他的这个吻很深,很绵长,最后变成了两人近乎疯狂的厮磨。 雪岸现在终于明白他在月归山说的:不重要了。 是呀!这样一个为她死为她生的人,又怎会伤她呢! 他们之间,只要相信彼此就够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直到夕阳将林中相拥的两人身影逐渐拉长,他们才不舍地松开了彼此。 两个额头贴在一起,目光落在彼此泛红的唇瓣上,风滞的拇指温柔地在雪岸的脸上轻抚。 “雪岸,你是喜欢风滞,还是喜欢焚轮呀?” “嗯?” 被他这么一问,雪岸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她知道自己喜欢焚轮的时候,她已经喜欢上风滞了,可最后发现,他们竟是一个人。 这个人,连自己的醋都吃吗? 雪岸嘴角带着笑,又在风滞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是焚轮,我便喜欢焚轮,你是风滞,我便喜欢风滞,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风滞将人拥入怀中,用侧脸蹭着她的额头。 “能听到你的喜欢,便够了。” 雪岸离开诸神冢已经有些时日,青著整天坐立不安,生怕自己的主人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与丰宁每天都会到山下的枫林走走,若是雪岸回来,他们也好接应。 可眼下,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主……” 青著正要上去叫人,丰宁立即将他拽了回来。 真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剑灵! “你现在上去,尊上会把你撕了!” 青著瞪了他一眼。 “那妖皇将主人害得那么惨,现在肯定又在说什么花言巧语骗主人呢,我得去帮主人盯着。” 丰宁有些无语。“想死你就去吧!” 去就去! 青著刚抬脚,雪岸和风滞已经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青著,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待会儿你来一趟松茶殿,丰宁也一起来吧。” “是。”两人应了声。 青著转了眼珠子,又开口道:“可是主人……那妖皇他……” “不关你的事。” 雪岸随口说了一句,便牵着风滞的手走远了。 夕阳的余光里,风滞回头打量了青著一眼,眼中没有半分喜怒。 这样的眼神,青著在五音宫的时候见过,那个时候,他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雪岸回到殿中,执笔写了一封信,让青著送去了天族,随后又吩咐了一些事情让丰宁去做。 风滞回来之后便没有随她一同来殿中,眼下她的事情忙完了,正准备出去寻他,便见风滞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圆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将汤圆放到嘴边吹凉。 他走到榻前,顺势坐在雪岸身边。 “尝尝?” 雪岸没有伸手去接,只张开了小嘴。 风滞轻轻一笑,用小勺舀起一个汤圆吹了吹,确认不烫了,才送到她嘴边。 雪岸咬了一口,汤汁立即溢了出来,流到了她的下巴上。 她却没有半分要伸手去擦的意思,只是抬眼望着风滞。 “慢点吃……怕我跟你抢啊!” 风滞说着,便靠近了雪岸,将嘴唇贴在了她的下巴上。 雪岸能感觉到,他的舌尖在她的下巴上轻轻舔舐着,明明没有多少汤汁,他却停留了很久。 雪岸本来等着风滞拿帕子给她擦嘴,没想到等来的确实意料之外的吻。 身为妖皇的风滞不会这般主动,他会尽力克制心里对雪岸生出的欲望。 但身为魔祖的焚轮会,他从不掩饰对于雪岸的喜欢,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因为曾经的忆回修的是无情道,所以才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意。 雪岸愣了愣,随后一脸笑意。 “你也想吃啊?那我们一起吃呗!一人一半!” 说着,她便接过风滞手中的勺子,随手舀了一个汤圆喂到嘴边,却并没有完全含住。 风滞明白了她的意思,俯身去咬了露在她唇边的另一半。 雪岸眯了眯眼,一边嚼着嘴里的汤圆,一边看着风滞。 “好吃吗?” 风滞点头。“不错,再来一个!”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半吃掉了整碗汤圆。 晚些时候,雪岸特地命人换了个大的浴桶,机灵的侍从还特地在里面撒上了玫瑰花瓣。 之前他们都不待见风滞,是因为雪岸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折磨他。 可白日里见雪岸和风滞牵着手回来,他们便再也不敢对风滞有所怠慢。 雪岸临走的时候说过,若是没有看住妖皇,他们都得死。 可眼下这种的情况,应该不用死了吧? 谁都知道妖皇和魔神之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如今一回来两人就一直待在殿中,现下又特地换了大的浴桶。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他们这是要共浴,至于后面发生什么事,那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了。 准备妥当之后,几个侍从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雪岸走到浴桶旁,隔着数层纱帘往后面望了一眼,却还不见风滞过来,她有些不耐烦。 “风滞,我累了,不想脱衣服。” 见风滞没有回应,她便嘟着嘴往回走,正要掀开眼前的纱帘,帘子却突然被另一只大手掀开。 红色的纱帘随风舞动,雾气氤氲的盥室里,风滞笔直地站在雪岸面前,不着寸缕。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雪岸还是怔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从风滞的脸上逐渐下移,目光落在某处,她突然抬眼看着风滞。 “你……” 这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 这人,是不是一直都在馋她的身子? 要是雪岸现在不是鬼魅之身,恐怕小脸已经通红。 那种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脸红心跳的反应,她没有,但她已经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有这些,就够了。 其他的,她可以不要。 不着寸缕又被雪岸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风滞耳根通红。 他上前将人揽入怀中,双手探入她的腰间,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温柔地,将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去。 焚轮不喜欢用法术,什么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雪岸觉得这样挺好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就是害羞吗? 雪岸将头埋在风滞的怀里,感受着风滞身上滚烫的温度。 风滞低头在她额间吻了一下,遂将她横抱起来,缓缓走进了浴桶,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四周温度逐渐升高,两人四目相对,雪岸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氤氲的雾气化成小小的水珠,从屋顶滴落下来。 过了许久,雪岸有些乏了,软软地靠在了风滞身上。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她掀了掀眼皮,小声地呢喃着:“风滞……对不起。” 风滞不解,蹙眉问道:“怎么了?” “千疮百孔之刑。” 那个时候,她真的恨不得将风滞千刀万剐,可当她看到他血淋淋地从无数匕首上滚出来,她心里就堵得慌。 浑身血肉模糊,该多疼啊! 风滞心虚,没有说话。 当时,是他故意激怒守卫将银针换成了匕首。 他知道雪岸还不会杀他,他那么做,只是想待在她身边。 只要在她身边,无论什么样的折磨,他都甘之如饴。 “都过去了。” 语罢,风滞小心翼翼地将雪岸抱到了榻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感觉到风滞要走,雪岸立即将人拽住,眼睛却还闭着。 风滞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着安抚她。 “我去熄灯。” “不要。”她软软地撒娇。 “好。” 风滞躺了下来,抬手一挥,屋内便暗了下来。 感觉到风滞在身边,雪岸才满意地朝他挪了挪,不仅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还将腿搭在了他身上,生怕他跑了。 “风滞……” “我在。” “你答应我,要一直一直这么陪着我,只要有你,其他的我可以不要。” 黑暗中屋内安静了下来,风滞在雪岸的眼睛上吻了一下,雪岸便真的睡熟了。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我又何曾不想一直陪着你呢!” 第111章 消散 次日,雪岸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空荡荡的,她来不及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衫,立即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因为衣衫没有穿戴整齐,松松垮垮的,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上面大大小小的红痕异常惹眼。 守卫见她行色匆匆,抬头瞥了一眼,立即将头埋得死死地。 看见了不该看的,还能活吗? 守卫脑中浮现出各种惨不忍睹的死法,却只听见雪岸问了一句。 “风滞呢?” 守卫松了半口气。 “妖……妖皇他一早就出去了。” 知道妖皇如今在诸神冢的地位不同了,所以就没有拦,应该……没事吧? 守卫想知道雪岸现在的神色,却又不敢抬头。 “他可有说去哪?” “没……没有。” 雪岸沉默了片刻,直接出了门。 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了远处缓缓走来的玄色身影。 她加快了脚步,一下扑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你去哪里了?” 雪岸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风滞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他能强烈地感觉到,雪岸有多害怕失去他。 他伸手拥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是我不好,我应该跟你说一声的。” “就是你不好。” 雪岸在他怀里小声嘟囔,过了很久,她才将手松开,抬眼瞪着他。 她的眼眶红红的,却没有眼泪。 风滞低头在她的眼角吻了一下,这才瞥见她连鞋都没有穿,两只小脚上的旧伤上面,又增了被石子磨出来的新伤。 “为何不穿鞋就出来了?” 雪岸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的脚。 “急着找你,忘了。” 风滞的眼眶红了,他俯身将面前小小的人儿抱了起来,眨眼间,便回到了松茶殿。 他将雪岸放在榻上,蹲下身,捧起她那泛着血迹的小脚,眼中满是心疼。 他在掌心汇聚灵力,再将大手覆在那双小脚上面,沉默了片刻,他才抬眼看着雪岸。 “雪岸,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雪岸警惕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开口。 “那要看是什么事?” “以后,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要先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雪岸“哼”了一声。 “我不,我就要你照顾!” 风滞先是叹了一口气,遂又笑了起来。 他的雪岸,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雪岸脚上的伤愈合了,他却还蹙眉盯着她脚背上的那些旧伤疤。 这些伤疤都是被法器所伤留下的,他现在祛不了,但总会有办法的。 他低头在她的脚背上吻了一下。 雪岸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脚,声音软软的,竟有几分害羞的意味。 “我没事了。” 风滞朝他笑了笑,起身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她。 “我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有人来诸神冢送信,是给你的。” 雪岸接过信封,随手拆开,看完之后,又将信递还给了风滞。 她知道,她瞒不了他。 “我让青著给天族下了战书,这是朝奚的回信,他答应迎战,大战定在两日后。” 风滞嗯了一声,随手将信放在了一旁,才伸手过来拉住雪岸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各族皆对你虎视眈眈,届时来应战的,不会只有天族,我会让妖族和魔族都供你调配。” “好。” 雪岸起身坐到风滞腿上,整个身子软软地靠在他怀中,饶有兴致地捏着他修长的手指。 “你之前,是不是想统一百族来着?” “我的雪岸真聪明。” 风滞知道,雪岸的身份一旦暴露,各族定不会放过她。 所以,他必须在雪岸身份暴露之前,将百族收于麾下。 这样,当各族得知雪岸的身份的时候,便不敢拿她怎么样。 只可惜,他的计划还未完成,雪岸便出了意外。 “那我们今后夫妻同心,一统百族可好?” “夫妻?” “嗯,夫,妻。” 雪岸伸手指着风滞,又指向自己。 随后她伸手捧着他的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给他任何躲避的机会。 “整个百族都知道我跟你有一腿了,你不会是不想对我负责了吧?” 风滞扬了扬嘴角。“我们就只有一腿呀?” 雪岸捏了捏他的脸。“别想岔开话题!娶不娶我?” “我的雪岸这是要逼婚呀?” 风滞伸手扶着雪岸的头,让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成婚这种事情,怎么能姑娘家先开口呢?” “那你这是答应咯?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大战之后,我们便成婚。” 雪岸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风滞点头。“好,都依夫人的。” 雪岸凑上前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盖个章!答应我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知道吗?一定要做到哟!” 风滞微微点头。 雪岸不放心,突然认真起来。 “风滞,只要你陪着我,其他的我可以不要,我只要你,你明白吗?” 风滞将她揽入怀里,轻轻蹭着她的额头,却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今日一早,我去了无劫谷,咱们种的红豆熟了,但是薏米死了,我又重新种了一些,这才耽搁了些时间,只是你的红豆薏米粥,可能还需要等些时日了。” 雪岸咬了咬嘴唇。 “没关系,我可以等,但是别让我等太久哟,我会饿的。” “那我尽量让他们长得快一点。” 由于即将与各族开战,雪岸提前部署了一下兵力,之后便回殿中歇下了。 各族皆嚷嚷着讨伐魔神,想必这次大战定会十分热闹。 面对各族的围攻,雪岸本该多做些准备,但有风滞在,她一点都不担心。 数万年前,魔祖戾气深重,曾以一人之力屠了半个八荒。 虽然这些雪岸都没亲眼见证过,但她相信,风滞有这个实力。 更何况,妖魔两族本就善战。 雪岸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的时候,风滞又不在身旁。 但她已经习惯了,因为这两天要部署兵力,风滞都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揉了揉脑袋,她这才起身出门去。 “什么时辰了?” “离午时还有一会儿。” 守卫知道雪岸问时辰的意思,她与朝奚约定的时间是今日午时。 “吩咐下去,准备出发吧!” 守卫没动,面上带着几分为难。 雪岸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浑身都在颤抖。 她知道他们都怕她,可眼前的守卫,明显有些不对劲。 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去想,她急忙问道。 “风滞呢?” 守卫“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妖……妖皇他,已经带兵出去了。”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前!” 雪岸突然转身跑向屋内,拿起那天风滞递给她的那封信,并在醉影上施了法。 一层光芒划过,纸上的内容没变,只是原本写的午时,如今变成了巳时。 风滞改了时辰! 比原本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 所以,他才会早早带兵出去了。 明明胜券在握,他为何要瞒着她呢? 雪岸冲出屋外,还没离开诸神冢,四周风吹树叶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天地之间全然陷入一片死寂。 天上的白云静止了。 风,停了! “风滞!” 诸神冢外,两军阵前,刺穿风滞身体的镇魔剑,已经回到了朝奚手中。 强大的魔气四散,雪岸穿过无数打斗的身影,抱住了即将倒下的风滞,与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她明明可以将他扶起来,可是她没有,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他。 “你这个骗子!” 风滞伸出手去抚她的脸。 “岸岸……你答应过我的,无论以后做什么,都要照顾好自己,嗯?” “我没有答应你!是你答应我要娶我的,你这个骗子!” 雪岸扑进他的怀里,狠狠地抱着他。 “骗子!” “可我也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回元神呀。” 说话间,风滞将额头抵在了雪岸额间,一道强光便离开他的身体,进入了雪岸体内。 他是魔祖,除非他想死,否则没人能杀得了他。 他之所以瞒着雪岸提前迎战,便是想借朝奚的镇魔剑击碎他的元神。 只有这样,雪岸才不用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才能够真正地活过来。 “我不要!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只要你,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我不要什么温度,不要什么心跳,我只要你,你听清楚了吗?风滞,我只要你!” 哪怕终有一日会灰飞烟灭,她也不要再孤零零地活着了。 雪岸抬眼看着风滞,眼眶里的泪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自从她身陨以来,她从未哭过,因为恶灵没有眼泪,之前在朝奚面前流泪都是用的障眼法。 而现在,她也没想哭,是眼泪它自己要流出来的,她控制不住。 风滞伸出拇指在她眼角轻轻擦了擦,是热的。 他又用手背在她的脸上蹭了蹭,也是热的。 她的雪岸,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可他身上的温度,却消失了。 雪岸感觉到风滞的手掌冰凉,立即伸手握住,当她再抬眼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有了心跳,可是她觉得心好痛,痛到她想把它挖出来。 自从知道自己的元神在风滞体内,她就一直在害怕今日这一幕。 她每天担惊受怕,生怕一觉醒来就再也看不见风滞了。 可她知道风滞根本毫不畏惧为她去死。 所以她不断告诉风滞,告诉他她可以不要这缕元神,告诉他她不能没有他。 她逼着风滞许诺,逼他答应娶她,就是为了断了他的念想。 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风滞,我恨你!” 第112章 冰棺 “风滞,我真的好恨你呀!你这个骗子……” 雪岸用尽了全力,紧紧地抱着风滞,她想像他以前一样,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 可她只能感受到,风滞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地流失。 她将脸贴在风滞冰冷的脸上,贴得很紧很紧。 “风滞,我是你的岸岸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呀!” “风滞,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雪岸躺在地上,直至怀里的人一点点消失不见,她仍旧保持着原来抱着风滞的姿势。 “风滞,我的心好痛,好难受,我真的好想把它挖出来,可是这是你给我的,如果挖出来,我怕你会生我的气。” “可是真的好痛呀!” 原来,看着心爱之人消失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是这种感受。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竟比撕裂元神还要痛,痛到窒息。 朝奚持剑站在一旁,看着雪岸痛不欲生的样子,皱着眉笑了一声。 “自始至终,你爱的人,竟一直都是他!哪怕修的无情道,哪怕沦为孤魂野鬼,你的心里都只有他,哪怕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听到朝奚的声音,雪岸站了起来,脸上全然不见半点悲伤。 “这么说来,我真是应该好好感谢你呀!感谢你联合魔尊杀我父帝,感谢你让我含冤而死,感谢你杀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朝奚,既然你对我这么好,我是不是也应该好好报答你一下?” 雪岸说的话很大声,四周打斗的人都听得见。 天族神君们听见是朝奚杀了先天帝,不由得心头一颤,看雪岸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雪岸目光扫过,大笑了两声。 “诸位神君这副样子,不会是在内疚吧?晚了!” 语罢,雪岸朝半空一伸手,思衍便被她拧在了手中。 “父帝救我!” 思衍挣扎了两下,雪岸转头瞥了她一眼,他立即闭上了嘴。 “思衍!” 朝奚顿时紧张起来。 雪岸笑出了声。 “你这么爱我,那这失去至亲至爱的痛,是不是也得陪我尝尝?” 说着,雪岸捏住思衍脖子的手加重了一分力道。 “别!忆回,我们有话好好说,思衍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无辜?那我父帝视你为己出,他不无辜吗?他曾劝你不要修习禁术,你可曾听他好好说过? 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却将我万剑穿心,那个时候,你可曾想过无辜?朝奚,别再装了,自始至终,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朝奚的注意力都在思衍身上,他生怕雪岸一激动掐断了他的脖子。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你都冲我来,你先放了思衍,我求你了!” “你求我?那我求谁呢?我求风滞不要死,可他还是死在了你的镇魔剑下呀!我本来确实只想杀了你,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朝奚,是你逼我的!” 雪岸眼中的杀气渐浓,周身的妖气、魔气掺杂着各族的气息不断翻涌,却不再有煞气。 下一刻,朝奚的手便开始不受控制,笔直地朝她刺了过来,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直接刺穿了思衍的身体。 以雪岸现在的修为,这世间恐怕再无敌手,控制朝奚,对她来说就像掸一指灰尘那么容易。 “不!” 朝奚面目已经狰狞,他伸手接住思衍,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镇魔剑还插在思衍的身上,他手足无措,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救思衍。 他方才用了毕生修为,就如杀死风滞的时候一样。 魔祖都已经灰飞烟灭,思衍又怎能活下来。 朝奚瘫坐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思衍。 雪岸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可她心里却没有半分报仇之后的释然。 她很清楚,就算杀了朝奚,她所珍视的一切,也不会回来了。 雪岸正恍神之际,只见镇魔剑突然离开了思衍的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她。 她勾了勾嘴角,抬手轻轻一挥,眼前的镇魔剑立即四分五裂。 随后,她一掌从朝奚的头顶打了下去,震碎了他全身的经脉。 她不杀他,她要看看,诸神知道了当年天帝之死的真相,会怎么对他。 是按天族规矩处置,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让他坐在天帝的宝座之上。 天帝已败,天族及其他各族也渐渐乱了阵脚。 雪岸看着眼前乌烟瘴气的战场,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杀戮,只为将对方斩于剑下。 她曾想象过无数次百族大乱的场景,她本以为定会大快人心。 可如今真正看到的时候,她却觉得十分无趣。 她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份信任罢了。 但凡有一人愿意站在她身边,她都可以为了他放下一切杀戮,甚至还能再试着热爱这个世间。 可如今,信任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孑然一身,别说热爱这个世间,她连毁灭世间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转身穿过无数刀枪剑戟,朝来时的路走去。 她现在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过之处,无一人敢近身。 没有了主将的大战,宛如一盘散沙,持续了数日之后,便散了。 一年后,解玉牵着一个红衣小男孩,朝诸神冢的悬空石阶走去。 青著双手环臂站在石阶的尽头,横眉瞪着拾阶而上的红衣小男孩。 那小男孩同样也没给他好脸色,两人就这么直勾勾地互相瞪着。 待走完最后一层台阶,小男孩突然纵身一跃,化作一个圆乎乎的肉球,直接将青著撞倒在了地上。 青著怎么受得了这种气,两人就这么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 “臭麒麟!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若不是你们家那妖皇、那魔祖,主人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你胡说!师父对师娘可好了!” 解玉摇了摇头,直接朝松茶殿的方向走去。 丰宁站在门口,将解玉拦了下来。“尊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 解玉拱手。“我是奉妖皇遗命来的,烦请通融一下。” 丰宁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皱了皱眉。 “就算你进去,也做不了什么,尊上已经沉睡一年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的。” 丰宁见解玉这般胸有成竹,便移了一下步子,将路给他让了出来。 解玉刚抬脚进去,就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而这股寒意的来源,便是大殿正中的那口玄冰棺材。 棺材里面的人着一身红衣,身旁放了一把银红相间的短剑,她的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手腕上带着一只星月交织的银镯。 她的双眼紧闭,虽然躺在玄冰之中,面色却没有半分苍白,反而还有几分少女脸上的粉嫩。 风滞消失后,他的那一半醉影回到了雪岸手中,奉雪剑他也早就留在了他二人的枕头底下。 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唯独他自己灰飞烟灭了。 在魔域的时候,花半心甘情愿陪榆檐赴死。 雪岸当时看着风滞,虽然嘴上没说,但她要表达的东西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她想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她也会像花半一样,绝不独活。 可当她想用奉雪了结性命的时候,她又有几分舍不得了。 她这条命,是风滞死了两次才救活的,他那么珍视的东西,她舍不得毁了。 于是,她便给自己造了一口冰棺,陪他永世长眠。 解玉站在冰棺前,朝雪岸行了礼,是妖后之礼。 虽然风滞就是魔祖的消息已经百族皆知,但在解玉眼里,他始终是妖族的皇,是他的主上。 他知道,在自家主上眼里,他的妖后,从始至终就只有雪岸一人。 “雪岸姑娘,之前对你多有得罪,但现在,解玉是真心把你当做听雪阁的女主人。” 解玉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冰棺上。 册子不过巴掌大,银白色的面上篆刻着星月交织的图样,每一笔都似经过了仔细的打磨,看上去极为精致。 “主上本来想亲手将这本册子交给你,但没来得及,他说,这本来是你的东西,他偷偷藏了几千年,还擅自在上面增加了内容,希望你不要生他的气。” 解玉说话间,册子上突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气息,那缕气息穿过厚厚的冰层,进入了冰棺之中。 在触到雪岸的那一刻,消失了。 但雪岸却没有丝毫反应,仍旧闭眼沉睡。 解玉叹了口气,又继续说着。 “解玉此次前来,除了交还这本册子,主上还让我带一句话,他说,无劫谷的薏米需要有人照看,要不然,就没法给你做红豆薏米粥了。” 解玉低头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冰棺里面的雪岸,仍旧毫无动静。 世人都说魔祖不知世间七情,魔神冷血无情,可正是这样的两个人,却有着一颗为彼此无惧生死的真心。 忆回身死,焚轮舍命相救,雪岸寻元神,风滞以命成全。 如今风滞既已不在,想必,雪岸是真的不愿醒来了。 解玉虽未体会过世间情爱,却是真的被这一对恋人深深感动到了。 风滞交待他送的东西,他已经送了,交待他说的话,他也说了。 按理说他也该走了,但他却还在继续说着。 因为他能感觉到,风滞希望雪岸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一副冰冷的棺材里。 “雪岸姑娘,在闻风崖伤你的人,是梨溶假扮的,主上那个时候在人族救微知神君和疏塘女君,他自己也受了伤,所以没能赶回来救你,他知道如果他们二位出事,你会难过的。 主上回来以后知道了一切,便亲手毁了梨溶的灵脉,并将当时去过闻风崖的妖君全部杀了,那次大婚,其实是主上跟自己打的一个赌,他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赌你一定会来。” 第113章 前尘 原来,风滞之前之所以待梨溶有些许不同,不过是因为梨溶曾无意中见过那本小册子。 她知道了风滞对帝女的心思,便也开始学着忆回的一腔正义,学着她心系苍生。 风滞还未当上司丞的时候,她曾帮过他,所以,风滞便没有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之后,她便以关心妖族百姓为由,时不时地接近风滞。 她本以为只要她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得到风滞的心。 毕竟那本册子的主人早就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可雪岸出现之后,风滞整个人就变了。 他的目光,好像一直都在追随着她。 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会依着她。 他们之间互唤彼此的名字,好像没有任何身份的阻隔,好像所有人在他们面前都没有了色彩。 梨溶不甘心,不甘心她执着了几千年的人,为一个无端出现的人倾尽他的所有温柔。 她本来没想要雪岸的命,只要她离开风滞就行。 直到那日在听雪峰后山,她无意间听见了雪岸和朝奚的对话。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风滞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就是雪岸。 雪岸就是忆回,曾经的天族帝女,如今的祸世魔神。 如果风滞和魔神勾结,那他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她便趁风滞离开妖族之际,幻化成风滞的样子,召集了各位妖君,在闻风崖一同对付雪岸。 她知道风滞得知此事之后可能会生气,却没想到他竟直接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风滞告诉他,之所以不杀她,是因为死,太便宜她了。 他连杀她,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大婚当日,她已经心如死灰,她知道,风滞与她成婚,不过是为了见雪岸一面。 若风滞见到了人,她也没必要活着了,若风滞没有见到人,她活着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所以,当她看见雪岸的时候,眼中才会宛如一潭死水。 解玉将他所知道的事情悉数说给雪岸听,他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地上无端多出来许多水渍。 他朝水渍流动的方向看去,只见眼前的冰棺已经悉数融化。 冰棺的旁边,一声红衣的雪岸正紧紧地握着那本小册子,眼眶湿润。 雪岸沉睡前,已经封闭了五感,而那缕进入冰棺的气息,正好打开了她的听觉。 所以之后解玉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只是解玉一直低头自顾自地说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眼角滑落的泪。 雪岸还是忆回的时候,喜欢将一些所见所闻,记录在一本小册子上。 自她身陨之后,便没有这个习惯了,她甚至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一本小册子。 她没想到,几经辗转,这本册子竟然落到了风滞的手里。 她在册子里面记录了她曾经的点点滴滴,包括她喜欢荡秋千,喜欢摘莲蓬,喜欢吃肉汤圆,她甚至连肉汤圆的做法都写在了上面。 难怪风滞会这么了解她,了解到事无巨细。 难怪关于她的过去,风滞什么都没有问过她,却唯独问了关于焚轮的事情。 因为在那本小册子上,雪岸没有记载任何关于焚轮的事情。 毕竟神魔有别,她怕被别人看见,给彼此徒添是非。 雪岸现在才知道,原来没有恢复记忆的风滞,还偷偷曾吃过他自己的醋。 风滞从一出生,这本小册子便在他的身上。 还不识字的他,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便开始照着上面的字开始描摹。 他只是觉得上面的字好看,便想着尽量学得像一点。 后来他流落到人族,在学堂外偷听夫子授课,夫子看他一心向学,便破例让他进去和其他学子们一起听课。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学习了认字。 但是小册子上面的字,他还是有很多不认识。 于是,他便每天下学之后等在门口,将自己不认识的字写给夫子看,并向夫子询问每个字的意思。 直到将小册子上面的全部认完,他才离开了学堂。 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这世间有一个人,曾拼尽全力维护天下苍生。 她爱这世间的一切,超过了她的性命。 那个时候,风滞便在心里立誓,他也要像她一样,拯救苍生,维护百族。 可当他踏足妖族王庭的时候才知道,那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人,竟是为世间所不容的帝女忆回。 而他们妖族的妖皇,竟是给了她致命一击的人。 他不相信世人所说的魔神祸世,他只相信他手中的那本小册子,那是一个人用自己的一颗真心一笔一划写下来的。 他能感觉到,那里面,有对这个世间最真挚的情感。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弑神杀父,为祸世间? 既然参谴对她动了手,那他就不配再为妖族的皇。 自那时起,风滞就在心里立誓,终有一日,他会亲手杀了妖皇,替帝女报仇。 在他心中,若这世间真有超脱一切的神明,那一定只有帝女忆回。 可他从未想过,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人,有一天会与他一见倾心的人重叠在一起。 她来到他的身边,撩拨着他的每一次心跳。 那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人,曾为苍生放弃过一切,最后却被她所维护的苍生挫骨扬灰。 如今她历尽千幸万苦归来,就算她真的想要毁天灭地,他都愿意陪着她。 这万世苍生,他可以为她而护,也可以为她而毁。 雪岸将小册子继续往后翻,同样的笔记,后面却不是她写的。 每一页都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却走完了风滞的所有心历路程。 第一页:她的名字叫雪岸,她会跟你有关系吗? 这是风滞第一次听见雪岸的名字时写下的。 因为在小册子的最后一页,雪岸曾写下过:绝雪落北岸,沧泞骤风歇。 算是署名。 也是因为这句话,风滞才给自己取的名字。 第二页:她真的是你! 这是风滞在完全确认雪岸身份后写下的。 第三页:我喜欢你叫我夫君。 这是风滞在聚合镇莫大夫家里写下的。 第四页:我不要你嫁给朝奚。 这是风滞在去天族抢亲之前写下的。 第五页:我喜欢你。 这句话,风滞在心里藏了很久,直到亲口告诉雪岸之后,他才敢写下来。 第六页:雪岸,你一定会来的,对不对? 这是风滞向各族广发他和梨溶的请帖时写下的,他想用尽毕生的运气跟自己打赌,赌雪岸一定会来。 可转念一想,他这一生的最幸运的事情,或许就是遇见雪岸了吧。 第七页:雪岸,我舍不得你。 这是从魔族回诸神冢那天晚上,他趁雪岸睡着之后写下的。 短短七页,全部都与她有关。 雪岸合上册子,伸手抹掉了满脸的泪水,可眼眶还是不断变得湿润。 “既然舍不得我,为何又要离我而去?” 解玉闻声抬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雪岸姑娘,你……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了主上醒过来的。” 雪岸瞥了他一眼。“风滞在何处?” 方才解玉说道无劫谷的薏米,明显是另有所指,类似的话,之前风滞也跟雪岸说过。 他说无劫谷的红豆熟了,但是薏米死了,他去重新种上了,只是要再等些时日。 当时雪岸只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没有想得那么深。 可如今想来,雪岸突然明白了他的话。 薏米死了可以重新种,那风滞死了是不是也可以再复活? 对呀,他可是魔祖呀,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可他说要等些时日,究竟是等多久呢? 雪岸一刻也不想等了。 她想见他,非常非常想。 解玉看着雪岸的脸上带着几分迫切,他也猜到自家主上可能会回来。 至于其他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他摇了摇头,又安慰道:“主上舍不得你,他一定会回来的。” 雪岸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也只是一瞬,片刻后,她转身朝门口走去,不带一丝迟疑。 “通知百族,让他们一同寻找风滞的下落,百年为限,若百年之内没找到人,本座便灭一族,直至找到为止。” 现在的她,完全有这个实力。 焚轮曾用百年的时间寻她的元神,她觉得百年太长了。 可若风滞真能回来,哪怕让她寻他千年万年,她也不觉得苦,只要结果是好的,再累也是甜的。 雪岸出门,便见一个红衣小男孩朝这边跑了过来。 “师娘!” 围棋本想冲上去抱着雪岸,但一想到风滞跟他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他立即刹住了脚。 雪岸见他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微微扬了扬嘴角。 “看来,风滞把你教得很好,这才没多久,就已经能化成人形了。” 围棋见到雪岸,本来挺高兴的,但一听到风滞的名字,他低头眨了眨眼睛。 “师娘,围棋好想你,也好想师父。” 雪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也好想他。” 围棋偏头去蹭雪岸的手,却被雪岸手中的奉雪剑给硌着了,他微微蹙眉。 “这是师父的剑。” “对呀!它叫奉雪。” 雪岸本是随口一答,却在说完的那一刻突然盯着围棋,复又将目光落在奉雪剑上。 奉雪……围棋! 奉雪为妻! 原来,就算风滞没有恢复关于焚轮的那部分记忆,他也从未想过算计她。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在他心里,她一直是他的妻。 可她一开始却只是为了利用他。 雪岸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 她抬头看着诸神冢外的浩瀚苍穹,这是她真正活过来之后,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地,去看这个世间。 她想,只要那个爱她的人尚在人世,好像也没必要搞得生灵涂炭。 她愿意为了他,放下过往,放过自己。 前提是,他一定得回来。 之后的百年间,雪岸走遍了八荒各地,却终究没有找到风滞的踪迹。 眼见百年之期将至,各族都在忧心忡忡。 八荒当中不止百族,百族只是一个统称,但谁也不知道魔神会先对哪一族下手,可万一自己就是那百分之一呢。 虽然各族心里都在盘算着怎么消灭魔神,但也在竭尽全力地寻找风滞,毕竟得先保住性命,才能考虑后续的事情。 想到当初风滞立于两军阵前说得那番话,各灵君心里仍旧七上八下。 当时,以天族为首的军队已经到了诸神冢外,却迟迟不见魔神的身影。 谁也没想到,最后出现的人竟是妖皇。 众人皆以为妖皇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毕竟他曾伤了魔神,又被魔神抓到诸神冢折辱。 可看到妖皇身后的妖魔两族军队,他们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本座今日替妻应战,只为取朝奚首级,无关者,可自行离开。” 百族当中,除了魔祖,没人敢自称本座。 雪岸也是觉得这样很有气势,才这般自称。 那一刻,众人都明白了,眼前的人不仅是妖皇,也是魔祖,是魔族最强大的存在。 既是魔祖,又怎会跟他们是一伙的。 一灵君开口道:“魔神忆回为祸世间,我们大家不过是替天行道,并不想与魔祖为敌,还望魔祖能够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 让你们去杀他心尖尖上的人? 那可是他的命啊! 第114章 抱抱 风滞一怒之下,抬手拧下了那位灵君的脑袋,语气冷如寒冰。 “说她为祸世间,可这世间又有谁曾善待过她?” 你们只记得如今的魔神,又有谁记得曾经的帝女,那个为了百族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人。 风滞不想与他们废话,大战一触即发。 当时那场大战,各族皆有伤亡,如今还在休养整顿,谁也经不起折腾了,只能先夹着尾巴做人。 可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不知死活。 雪岸本来在与灵渊,突然收到消息,说有人在两界山附近发现了风滞的气息,她立即赶了过来。 谁料这竟是有人故意设的圈套引她入局,想趁她对各族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按理说那些人根本伤不了她,可她却在交战的时候恍了神,在将那些人斩杀殆尽之后,自己也因为受创暂时不能使用法力。 她本来准备先回妖族,待法力恢复之后再去寻风滞,可她刚一转身,就被人整个拎了起来。 来人一袭束腰长衫,干净利落,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双凤眼微眯,仔细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蹙眉深思。 在他打量雪岸的时候,雪岸也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张阔别了百年的脸,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雪岸眼前,她一时激动,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立即扑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 可她伸出手,却连他的身子都够不到。 也不知方才那些人用了什么法术,她现在不仅不能用法力,整个人也变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肉乎乎的小手只有那么一点点长,偏偏还被人拧在半空中,而且因为她伸手的动作,又被人拧远了一分。 “小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会是这山里的妖怪吧?” 妖怪? 雪岸这才发现,来人身上竟然没有半点灵力,是个凡人。 但她坚信,世上不会有人跟魔祖长得一模一样。 她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妖怪……我最怕妖怪了!我要找爹爹,我要找娘亲!” 听见雪岸哭,眼前之人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先将她放了下来,又蹲下身哄她。 “你……你别哭了!” 雪岸不理他,哭得更大声了。 “你一定是妖怪,看我身上肉嘟嘟的,你就想吃了我!” “我不是妖怪,我叫慕星河,跟你一样,是人。” 慕星河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油纸,里面似是包裹着什么东西。 他将油纸摊开,递到雪岸面前,上面是两块小小的糕点。 糕点上带着浅浅的粉色,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形状。 雪岸本来是装哭,她现在是真的想哭了。 可她还没哭出来,一块桃花酥已经送到了她嘴边,她添了添沾到嘴上的碎屑。 是咸的,略微带着一点甜。 跟风滞以前给她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眼见她眼中的泪花又要夺眶而出,慕星河立即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他从来没接触过小孩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眼下又是在两界山,要是真召出什么妖魔鬼怪,他俩谁都跑不了。 见慕星河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眼泪,雪岸小声抽泣了两声,伸出肉肉的小手。 “抱抱!” 慕星河僵硬地将人抱住,怀里一阵软乎乎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新奇的感觉。 原来,抱小孩子是这种感觉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雪岸“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哥哥,我喜欢你。” 慕星河先是一怔,后扬了扬嘴角。 “你若是知道我是谁,就不会喜欢我了。” “为什么?我喜欢哥哥,不管哥哥是谁,我都喜欢你。” 雪岸一边吃着桃花酥,一边说着,腮帮子鼓鼓的,慕星河好奇地伸手戳了戳。 他第一次跟人这么亲近,竟是一个软糯糯的小丫头。 若是这个小丫头知道了他的身份,恐怕就不会再说喜欢他了吧。 因为他这样的人,本就不会有人喜欢,他也不屑别人的喜欢。 见慕星河似乎在想什么事情,雪岸又鼓着腮帮子问他。 “哥哥,这个桃花酥是你自己做的吗?好好吃。” “嗯,自己做的,别人做的不合口味。” 慕星河说着,又将剩下的那块递到了雪岸面前。 雪岸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推了一下,双眼微眯。 “一人一块,这块是哥哥的。” 慕星河仍旧没有收回手,他怎么能跟一个小丫头抢吃的呢! 雪岸看出了他的意思,伸手拿起桃花酥,直接喂到了他嘴边。 慕星河怔住了。 他不喜欢小孩子,可跟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在一起,他的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高兴。 雪岸可怜巴巴地告诉慕星河,她和父母走散了,并且不知道回家的路。 所以慕星河带着她下了山,便直接将她带回了家。 慕星河的家不算大,一座简简单单的宅子,下人还不到十个,却没有一个是女子。 慕星河一路朝内院走去,雪岸趴在他的背上,本来迷迷糊糊地都要睡着了,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慕星河!你是不是故意的?本小姐昨日就说了今天要来跟你商量婚事,你却这么晚才回来,害我等了整整一天!” 来人名叫张巧惜,是巡抚大人家的千金,因为偶然见过慕星河一次,便在心里立誓非他不嫁。 可慕星河的名声,城中无人不晓。 长着一张出尘脱俗的脸,画得一手妙笔丹青,据说皇帝为了得到他的一幅画,曾亲自上门求取,并且还特许他不用考取功名,直接入朝为官。 可他好像对功名利禄并不感兴趣,随手给皇帝画了一幅画,便打发人走了。 要是换做别人,定会被说成是不思进取,可他是谁呀,他是慕星河。 随便卖出一幅画就能吃一辈子了,干嘛还要进官场去勾心斗角给自己找罪受? 这样一个既有才又有颜,还不醉心于功名利禄的人,简直是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啊! 自皇帝事件之后,前来说亲的媒人直接把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可即使这么多人都巴巴地往上赶,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觉得很烦! 他没有给媒人任何的回复,可上门主动求亲的人却渐渐少了。 因为那些曾到府上提过亲的女子,最后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还有的尸骨都开始腐烂了。 时间一长,他便成了城中的不祥之人。 别说是上门求亲,就算是要饭的乞丐,都不愿在他家门口多做停留。 大家都怕死! 可张巧惜偏就不信这个邪,她可是巡抚大人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有都不到的。 一开始她派人在慕星河家门口蹲守,发现他出了门,便刻意制造偶遇。 可慕星河见到她,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不对,应该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后来她又用了不少手段,使出了浑身解数,却还是没能引起慕星河的注意。 于是,她干脆直接带着生辰贴上门堵人,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慕星河仍旧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冰冷。 “让开!” “我不!你今日必须给本小姐一个说法,要不然我就在这儿不走了!” 张巧惜说完,发现慕星河脖子上的两只小手动了动,随后一个小脑袋从他的肩上探了出来,一双明亮的眸子正上下打量着她。 张巧惜也盯着她打量了一番,遂又看向慕星河。 虽然这一大一小都挺好看的,但是长得一点也不像,所以一定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她伸手指着雪岸问慕星河。“她是谁?” 慕星河没说话,雪岸却开了口。 “爹爹,这个丑阿姨是谁呀?为何会在咱们家?” 丑阿姨? 张巧惜气得脸都绿了。 她的容貌,在城里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前来提亲的人比慕星河家也少不了多少。 这个小屁孩竟然说她丑? “慕星河,她真是你的孩子吗?这么没教养,她娘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这孩子就是她和哪个野男人生的,故意送到你家讹你的吧!” 慕星河终于看了她一眼,深邃的双眸如冰冷的玄冰,若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丝如有若无的杀气。 张巧惜后退了两步,气势逐渐弱了下去。 “我……我就随口一说,若她真是你的女儿,我也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雪岸“哼”了一声,嘟着嘴瞪着她。 “我爹爹只喜欢我娘亲,不喜欢你,你以后别来我家了。” “小屁孩,你娘亲没教过你小孩子不能撒谎吗?我都打听过了,你爹爹尚未婚配,就算你娘亲不知检点生下了你,那她也算不得是慕星河的妻子。” “我爹爹已经成过亲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不过你若是想看,我就让我爹爹和娘亲再成一次亲,让满城皆知。” 雪岸说完,扭头看着慕星河,给他使了个眼色:该你说话了。 慕星河嘴角扬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看向张巧惜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脸冷漠。 “滚!” 张巧惜愣住了。 他竟然叫她滚? 他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慕星河,你给我等着!” 张巧惜气得眼睛都红了,转身便跑出了门。 雪岸扭头在慕星河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爹爹真厉害,一个字就把她给气走了。” “差不多得了,人都走了,我可不想做你的便宜爹爹。” 慕星河轻轻将她放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将雪岸带回来,其实也是想用她断了那些女子的念头,却没想到小丫头这么上道。 他还没教她,她便自己开始演上了。 雪岸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牵着他的小拇指,小眼睛一眨一眨的。 “哥哥,你以后打算娶什么样的姑娘呀?” “我不会娶妻。” “为什么?你就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吗?” 看雪岸一脸好奇,慕星河弯起了嘴角。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只喜欢画画,你一个小丫头,关心这些事情干嘛?” 画画? 看来,他很在意这件事情。 第115章 不够 雪岸笑意盈盈。“我替我娘亲问的,我娘亲跟我长得可像了,哥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慕星河眼眸微张。“小小年纪,竟这般不正经。” 他的目光落在雪岸的那张小脸上,竟真的在想她长大以后的样子。 这还没长开就有了几分美人胚子的意味,要是真长大了,那不得倾国倾城。 “哥哥,你给我画幅画好不好?” 雪岸的话打断了慕星河的思绪,他立即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就是个小丫头。 “好。” 慕星河落笔描摹,雪岸坐在窗前吃着桃花酥,一块桃花酥还没吃完,她就已经睡着了。 这一百年来,她从未停下过寻找风滞,但她却从未觉得有多累。 可眼下,看着那张熟悉脸静静地站在眼前,她却突然累了。 因为她知道,在他面前,她不用故作坚强。 就算他现在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过往,但爱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会忘的。 他会对别人冷言相向,却唯独对她百般呵护,这样,便够了。 终有一天,他会想起来。 雪岸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起身跳下床便出了门。 门口正好有个家仆提着灯笼走过来,看见她在四下张望,便过来细声细语地问道:“小姐,可是在找老爷?” 虽然慕星河年纪不大,但府上的人都称呼他为老爷,白日里他们听见雪岸叫他爹爹,便默认了她就是老爷刚带回来的小姐。 雪岸点了点头。“嗯,我要跟爹爹睡,你带我去找他。” 家仆面上带着几分为难。“老爷已经睡下了,要不,小姐明日再去陪他?” “我不!你要是不带我去,我今晚就不睡了,要是我生病了,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家仆思忖了片刻。 慕星河的脾气阴晴不定,他们这些下人再清楚不过。 这要是吵醒了他,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可若是他的宝贝女儿生病了,他们也同样不会有好下场的。 “好吧,我带小姐过去,不过小姐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待会儿你自己进去,不能告诉老爷是我带你过去的。” 还敢谈条件? 算了!懒得跟一个凡人计较。 “带路吧!” 慕星河刚熄了灯没多久,就听见了有人小心翼翼开门的声音,他立即将手放到了枕边的匕首上。 来人的步伐很轻,每一步都很小声,他能感觉到,即使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那人也能直接朝他的卧榻走来。 他的拇指一动,拨开了刀鞘。 雪岸既然能直接朝他走来,自然也看见了他手中握着的匕首。 她转了转眼珠子,故意往旁边的小几上撞了一下。 “哎呀!” 听见了雪岸的声音,慕星河这才收起了匕首,并将其藏在了枕头底下。 他起身下床点亮了灯盏,这才用质问的眼神盯着雪岸。 “你偷偷摸摸进来,想做什么?” 雪岸伸手捂着膝盖,一脸委屈。 “我害怕。” “所以呢?” “我想跟哥哥一起睡。” 一起睡? 慕星河有些恍神。 他不知道和旁人一起睡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刚出生,父母就死了,同村的人说他是个不祥之人,便将他扔到了村外。 一个乞丐见他可怜,便将他捡了去,但是乞丐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为了养活他,那乞丐也死了。 他长大之后,因为性子冷漠不好相处,便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亲近之人,更别说是小孩子了。 他不抵触雪岸,但也不想跟她一起睡。 虽然她只是个小丫头,但也是人呀,他不想将自己床榻分给别人。 慕星河恍神之际,雪岸已经一咕噜翻上了他的床。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下来!” 雪岸摇头。“我不。” “你再不下来,我可要动手了?” 慕星河说着,便直接上手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小丫头软糯糯的,他不禁多看了两眼,他的目光落在她膝盖上,零星的血迹已经染红了她粉色的衣裙。 他蹙了蹙眉,将人放到了床边坐下,并将一旁的药箱拿了过来。 他伸手撩起雪岸的裤腿,白白嫩嫩的膝盖上竟被撞出了一条小口子,雪岸“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 慕星河一边上药,一边轻轻地吹着。 “下次进来的时候先叫我,别再黑灯瞎火的乱撞了,听到没有?” 雪岸眯眼笑了笑。 “那哥哥的意思,是不赶我走了?” 慕星河给雪岸上完药,便上床躺下了,因为身旁躺了个小丫头,他觉得有些不习惯,便久久没有睡着。 小丫头身上有一股浅浅的冰莹花香,他觉得很舒服,便稍微凑近了些。 他刚凑过去,小丫头便挪动着软软的身子往他怀里钻,他愣住了。 他本以为小丫头睡着了,没想到却突然开了口。 “哥哥,你喜欢我吗?” 他扬了扬嘴角。“你这么可爱,当然喜欢啊。” “那如果我长大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慕星河只当她是睡迷糊了,敷衍道:“会会会,快睡了。” 怀里的人却还不依不饶。“那你会娶我吗?” 慕星河敷衍道:“你要是突然间变成了个大姑娘,我一定马上就娶你,好了,很晚了,快睡了。” 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怀里的人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可没多久,他又伸出小手去牵慕星河。 “拉钩!” “好,拉钩,这下满意了?” “嗯。” 后面的几天,雪岸每晚都跟他一起睡,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搂着她睡觉。 他甚至觉得,搂着小丫头睡觉,似乎比他自己睡还要睡得好。 直到一天晚上,迷迷糊糊之间,他觉得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劲,好像突然长了个子。 他顺着她的身子探去,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他匆忙下床去点灯,只见床上的少女腰身纤细,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因为被吵醒了的缘故,那双好看的眉眼正微微耷拉着。 “哥哥,天还没亮呢,你起来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语气,看着那张与小丫头九分相似的脸,慕星河顿在了原地。 他想过小丫头长大后的样子会很好看,却没想到竟会这么让人移不开眼。 可明明之前还是一个软糯糯的小丫头,怎么突然就变成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了呢? 虽然看上去依旧软糯糯的,但却不再是小孩子身上的可爱,而是少女身上的楚楚可人。 他突然想到他在两界山遇到雪岸的时候,那里已经入了妖族的地界。 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毫发无损地出现在那里,他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何会鬼使神差地相信她。 可眼下,他亲眼看到几岁的小丫头变成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他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绝不是普通凡人。 他警惕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雪岸一脸委屈。 “哥哥,你说过,我长大了你也会喜欢我的,我们还拉过钩的,你现在,是不喜欢我了吗?” 雪岸说着说着,眼眶里就泛起了泪花,眨眼间,泪珠就一颗颗地滚了出来。 见雪岸哭了,慕星河突然手足无措。 “你……你先别哭,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无论是眼前的人,还是之前的小丫头,他只要看见她哭,他的心就会乱成一团。 他立即上前去给她擦眼泪,并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 眼前之人泪眼婆娑,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乱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根本不是小丫头长大了,而是夜夜与他同塌而眠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 见他迟迟不说话,雪岸的眼泪又开始一滴滴地往外滚,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哥哥,你就是不喜欢我了,你之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对不对?” 慕星河手忙脚乱。 这些年,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能从容处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几滴眼泪,变得这般手足无措。 “我……我没有不喜欢你!” 哭声戛然而止。“真的?” 慕星河松了一口气。“真的。” 雪岸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红唇。 慕星河眼眸微张。 他抿了抿唇,却没有任何动作。 雪岸眉头一皱,眼看就要泪珠又要滚了出来,慕星河立即凑上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雪岸的嘴角微微上扬。“不够!” 慕星河吞咽了一下,又低头去吻她眼角的泪花,吻她的鼻尖,最后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这一次,他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纵情深吻。 灯芯燃过了半截,他才不舍地将雪岸松开,他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很轻。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之前叫小丫头叫顺口了,便也没想着要问雪岸的名字。 但现在,他想知道,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雪岸转了转眼珠子。 既然他叫慕星河,那我便叫:“虞清梦,我叫虞清梦。” 满船清梦压星河! 慕星河抬眼盯着她。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名字像是在站我便宜呀?” 雪岸嘟嘴。“你方才不也占我便宜了。” 慕星河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雪岸扑进他的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 “慕星河,我喜欢你。” 慕星河拥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只能低头去亲吻她,将他想说的话,全部放在这一个吻里。 次日,家仆发现自家老爷房里走出来一个女子,而且还和小丫头长得十分相似,宛如天上的仙女下凡,他们立即恭敬行礼。 “夫人早!” “早!” 雪岸心情很好,想着人族的主人家只要心里高兴,便会赏赐些东西,她便在身上找了找。 可她浑身上下身无分文,哪有什么东西可以赏赐。 正在她找寻无果时,一只大手伸到了他面前,掌心放着几锭碎银子。 她随手接过,递给了面前的家仆。 “拿去买些吃的用的吧!” 家仆睁大了眼睛,连连道谢。 “谢谢夫人!谢谢老爷!” 第116章 心疼 雪岸一脸笑意,转头看向慕星河。“谢谢夫君!” 慕星河身子一顿,随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小脸上温柔地抚了抚。 “以后,只准对着我一个人笑。” “那你以后片刻也不许离开我,要不然,我就只能整天哭丧着脸了。” “好,都听夫人的。” 慕星河带着雪岸进了屋,用完早膳后,便带着她去了书房。 他将一个上了锁的柜子打开,随后牵起雪岸的手,将钥匙递放到了她的手中。 雪岸有些不明所以,她朝柜子里面看去,厚厚的银票上放着白花花的银子,那是慕星河的全部家当。 “你这是……都给我了?” 慕星河认真地点头。 “你若是觉得这些聘礼不够,我再画几幅画出去卖。” 聘礼? 雪岸鼻头有些酸。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要在慕星河面前,她就很喜欢哭,控制不住地想哭。 可慕星河是真的看不得她哭,她一哭,他的心里就很难受,他赶紧低头去吻她,很认真。 厮磨很久,他才将人松开。 “清梦,嫁给我,好不好?” “好。” 这句话,她等了一百多年,终于听到了。 府上的下人动作很是麻利,不过短短一天,整个府上就笼上了喜庆的氛围。 张巧惜听说慕星河要成亲的了,本来打算来砸场子,却被雪岸堵在了门外。 她怔怔地盯着雪岸,愣是半天没有移开眼。 这世上,竟有长得如此好看的女子! 难怪之前那小屁孩说她是丑阿姨,跟雪岸一比,说她是丑阿姨也不为过。 想起小屁孩,张巧惜突然发现,雪岸和之前的小丫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不成她就是那小丫头的娘亲? 雪岸随意地瞥了她一眼。 “你就是张巧惜吧?听说你想看我夫君成婚,正巧,我们也打算再办一场,你今天来,是打算喝喜酒的,还是准备嫁过来做妾啊?” 张巧惜嘴硬。“才不是!我就是……路过,他不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 她堂堂巡抚大人的千金,自然不可能给人做妾,但她知道自己比不过雪岸,便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我们走!” 张巧惜转过身,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是一路哭着回家的。 慕星河出来的时候,张巧惜还没走远,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牵着雪岸便回去了。 雪岸偏头瞧着他。 “若张巧惜仍旧不打算放弃,我的夫君是不是会想办法让她消失啊?那日你去两界山,便是打的这个注意吧?” 巡抚大人的女儿不好直接下手,若是找些妖物回来,就算到时候巡抚发怒,也只能归结为妖物作祟,算不到他头上。 对于雪岸说的话,慕星河并未否认。 “你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愿意嫁给我吗?” 雪岸伸手在他的胸口上戳了戳。 “这个问题,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红烛摇曳,慕星河拿起喜秤,轻轻撩开了红色的盖头。 盖头下的人眉目如画,花瓣般的红唇微微上扬。 慕星河拿过一旁的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到雪岸面前。 “这是果子酒,不醉人的。” 雪岸抬眼看着他,眼中泛起了些许涟漪。 知道雪岸不胜酒力的是风滞,不是慕星河,她的风滞终于回来了。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两杯倒了。 她微微一笑,朝慕星河凑了过来,慕星河立即抬起酒杯挡住,眼中满是温柔。 “先喝合卺酒!哪有新娘子这么着急的?” “哦。” 雪岸乖乖地陪他喝了合卺酒,然后眼巴巴地盯着他。 慕星河被她看笑了。 他将两人的杯子放好之后,才牵着雪岸走到梳妆台前,轻轻地替她摘下头上的发饰,之后再慢慢替她更衣。 对于慕星河和虞清梦来说,这是他们的洞房之夜,所以,两人都有些紧张。 虞清梦不敢胡来,慕星河也在尽力克制着自己。 自风滞体内的那缕元神入体之后,雪岸身上的伤疤便全都消失了。 那是风滞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所以雪岸一直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留疤。 慕星河看着雪岸白皙光滑的肌肤,微微扬了扬嘴角。 雪岸在他上扬的嘴唇上吻了一下,面上带着几分委屈。 “我好想你。” 这一次,红了眼眶的人变成了慕星河。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雪岸。” 从那天晚上第一眼见到雪岸,第一次亲吻她开始,他就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他可能会短暂地忘记他们的曾经,但绝不会忘记爱她。 而那些爱,不允许他不记得她。 雪岸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一声雪岸,她真的等了好久好久。 虽然知道风滞一定会回来,但她这一百年仍旧战战兢兢,时间一长,她越害怕。 风滞将手绕到她的膝盖下方,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再轻轻将她放下。 “从今往后,我们夫妻一体,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放下了帘子,然后俯下身吻她,红烛摇曳,屋内的两个身影交叠在了一起。 几日后,闻名全城的画师慕星河,带着她的新婚夫人出了城。 雪岸软软地趴在风滞背上,风滞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她便凑到他脸上吻了一下。 “夫君!” “嗯。” “夫君!” “嗯。” 雪岸一连叫了好几声,每一声风滞都答应了。 “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 雪岸摇头,在风滞的脸上蹭了蹭。 “就是想叫叫你,你说过的,你喜欢我叫你夫君。” 风滞似是想起了什么,耳根突然泛起了红晕。 “小册子,你看过了?” “嗯,看过了,原来我的夫君对我蓄谋已久,从小就开始喜欢我了。” 雪岸说完,又想了想。 “不对,你从上辈子就开始对我图谋不轨了。” 百族大战之后,雪岸才渐渐想起来,之前她与焚轮在客栈当中发生的事情。 当时朝奚在即时镜中看见了他们二人亲昵的场景,便趁雪岸不备抹去了她的那段记忆。 直至朝奚灵脉被毁,法力消散,那段记忆才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那天晚上,她扒光焚轮的衣服之后,该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了,甚至比她想象中还要印象深刻。 难怪第二天早上焚轮会说她不想负责。 若是她当时记得那一切,她和焚轮,会不会不一样呢? “是啊,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对你图谋不轨了,那你呢?” 雪岸认真地想了想。 “或许……是你替我挡住藤音的时候,也或许,是我们在妖族相遇的时候,也可能,是我第一次在鬼域见到你时候。” 雪岸说着,又蹙了蹙眉。 “不对不对!我还是忆回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我自己不知道而已,这么算起来,我也喜欢了你好久好久。” 雪岸偏头靠在风滞的肩膀上,又突然直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放我下来吧!” 风滞以为她有什么事情,立即将她放了下来,可下来之后,她却只是牵着风滞的手。 看风滞一脸不解,雪岸又扑进他的怀里蹭了蹭。 “你要是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风滞在她的额头落下深深地一吻,而后紧紧地抱着她。 “岸岸,我爱你。” 像是隔着数万年的时光,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认真。 “嗯,我知道。” 半晌之后,风滞松开手,认真地看着雪岸。 “岸岸,之前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等我那么久,所以,这一次,你不能松开我的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雪岸牵起风滞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好。” 雪岸寻找风滞的这百年间,走遍了八荒各族,听说了一个名叫商烬的人。 他曾是天族德高望重的神君,因为修炼禁术且不知悔改,被辰启废去修为逐出了天族。 那个时候雪岸还没出生,她也是在后来回天族的时候才见到了他的画像。 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当看见他的样子,雪岸突然将这两万多年的种种联系到了一起。 她和风滞回到万年前的熠鸟族时,曾见到过那位与宣妃有私情的神君,因为十分面生,便没有多做留意。 可奇怪的是,那张脸,竟然和消失了几万年的商烬重合在了一起。 因为关于熠鸟族的事情,雪岸一直怀疑的人都是道寻。 如今再仔细想想,若抛开对于道寻的成见,商烬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朝奚虽吸食聚合镇上的元神,但他的禁术并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能在人体内结阵,造成大规模的传播。 而商烬却是很早之前就在修习禁术,他的修为被废,只能走捷径,而吸食元神,无非是最快的方法。 以整个熠鸟族为祭,得亏他想得出来。 藤音将雪岸和风滞带到万年前,是为了引他现身,替整个熠鸟族报仇。 那就证明,雪岸和风滞的行踪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 而他之所以不一开始就出来阻止,想必就是为了误导雪岸,让她将道寻当成凶手。 对雪岸和风滞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人,雪岸只想到了一个,那就是断生城那个从未露面,却修为高深的城主。 他将醉影镯还给雪岸,替风滞治伤,表面上看,并无恶意。 可实际上,他只是为了让雪岸能够顺利找回元神,替他去完成他的计划。 因为藤音说过,雪岸之所以沦落至今,全是拜他所赐。 雪岸本来还只是猜测,但风滞告诉她,他之所以耽搁百年之久,便是因为商烬意图阻止他复活。 当风滞得知自己就是焚轮的时候,本来已经做好了灰飞烟灭的准备,但他能感觉到,雪岸不想让他离开。 如若可以,他又何尝不想一直陪在雪岸身边千年万年,但他不能那么做。 若雪岸的元神不能全部归位,就算有他在身边,她也总有一日会灰飞烟灭。 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所以,那日他留在万魔窟,就是为了取出诸怀的内丹。 上古凶兽的内丹有聚神之效,虽从未有人试过,但他想赌一把。 第117章 花神 这场赌局不知输赢,不知归期,他不敢对雪岸许诺,只能告诉她,他会尽力回来。 因为他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百族大战之后,他的元神便落入了诸怀的内丹当中。 以他的修为,重新复活最多不超过十年,可在这期间,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试图摧毁内丹。 那股力量他很熟悉,因为之前他受伤,断生城的城主曾救过他。 而在数次交锋中,他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商烬最后没能阻止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封住了他的记忆。 他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他不想让风滞再回到雪岸身边。 风滞没有见过商烬,以至于在熠鸟族的时候没能认出他,但焚轮见过。 他恢复记忆之后便知道商烬有问题,只是因为那时候他一直沉浸在要与雪岸分别的伤痛之中,所以才将商烬之事暂且搁置。 月色渐浓,风滞和雪岸携手走在断生城的街道上。 雪岸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时不时地递到风滞嘴边。 她不喜欢吃甜食,但风滞喜欢,看着他吃,她高兴。 她认为,这跟风滞给她做肉汤圆和桃花酥是一个道理。 虽然知道如今的商烬已经不可小觑,但他二人却是真的在逛街。 似乎只要在彼此身边,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会有任何畏惧。 雪岸眯眼看着风滞。“甜不甜?” 风滞挑眉。“夫人要不要尝尝?” 雪岸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吻了一下。 “糖葫芦太甜了,我不喜欢,我只喜欢我家夫君。” “可我怎么觉得,我们家岸岸的嘴更甜啊,我想尝尝!” 两人四目相对,当街拥吻。 “咦……” 街上的行人表面上别过头,却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 长得好看的人卿卿我我,谁不想看啊! 雪岸的鼻尖拂过一阵冰莹花香,这是她身上的味道,她本来从未在意过。 但现在从风滞的身上闻到这股花香,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关于魔祖和花神的故事。 她伸手推开了风滞,双手环臂,拿出了官老爷审问犯人的气势。 “听闻魔祖曾大杀四方,最后却因为一位花神放下了屠刀,那位花神……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啊?” 看雪岸一脸严肃,风滞的嘴角微微上扬。 “是很漂亮。” 雪岸瞪了他一眼。 “你之所以喜欢冰莹花,是不是也是因为她?还有奉雪剑,是不是也是她送你的?” 风滞觉得雪岸气鼓鼓的样子过于可爱,想伸手去捏捏她的小脸,却被她伸手挡开了。 “别跟我整个套!是与不是?” 风滞微微点头。“是。” 雪岸埋着头,没有再问了。 风滞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我的岸岸,这是吃醋了?没关系,我也吃过自己的醋。” 自己的醋? 雪岸抬眼看着他。 雪岸难得摸不着头脑,风滞觉得很是可爱,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傻丫头,奉雪剑,是只有主人才能召唤的。” “所以……我就是花神?可我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 风滞将雪岸的小手握在掌心,一路向前走去。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绝妄殿。 门口的恶灵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两旁,伴随着迎风飞舞的黑色花瓣,几个身着彩衣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城主恭候二位多时了!” 说话的女子瞥了雪岸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朝殿中走去,越往里走,灯光越是昏暗。 看着前面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雪岸开口唤了一声:“成均?” 成均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着。 强大的煞气笼罩在大殿正中,一男子撑着下巴,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 那男子一身白衣如雪,却偏偏系的是如血般的红色腰带,他的面色更是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 怎么看,都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而他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一男一女,男子双眼碧蓝,女子英气十足。 是云须和纤染。 对呀,纤染是商烬和宣妃的女儿。 那她知道她一直在找的灭族仇人,其实是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难怪云须之前会率领一众恶灵去袭击微知和疏塘,想必也是他的好岳父授意的吧! 杀了微知和疏塘,雪岸便不会再有丝毫动摇。 “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唤你魔神了,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啊!将众生踩在脚下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商烬阴阳怪气地说着,又皱着眉摇了摇头。 “但你还是太过仁慈了,不过没关系,后面的,我自己来!” 雪岸轻轻一笑。 “那我是该叫你商烬呢?还是……千面?” 商烬突然起身,伸手捂了一下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哎呀!被你猜到了呢?” 当初雪岸便纳闷,千面既然能助她渡过血川,他为何自己不过来,真有恶灵愿意一直待在赤鬼城那种鬼地方吗? 这人间的恶灵,都听从断生城城主的指挥,只能说明他的实力在一众恶灵之上。 但区区人间的恶灵,绝对不可能这般强大。 所以,他一定来自鬼域,并且是血川彼岸。 而血川彼岸有这般实力的,只有千面! “说起来,我和殿下还真是同病相怜呢?咱们都被天族所弃,都曾沦落到那肮脏的鬼域。 如今,这百族的生死存亡,也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你说,咱们是不是该陪那些神君们好好玩玩?” “同病相怜?”雪岸冷笑。 “若我没猜错,自我出生开始,走的每一步,应该都在你的掌控当中吧?你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报复我的父帝,报复天族,甚至是整个百族!” 商烬捂着嘴笑了笑,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当中,格外刺耳。 “辰启的女儿,果然聪明!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是我刻意放大了朝奚和歌渃的心魔,以及诸神内心的恐惧,所以,他们才会不由分说的将你挫骨扬灰。 你沦落到鬼域,以煞气为食,我一步步设计,激起你对天族的怨恨,本以为你会完全被煞气吞噬,最后成为我毁灭这世间的最强助力,可我没想到,你的意志力竟这般强大。” 商烬阴阳怪气地说着,又看了风滞一眼。 “本来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可我却万万没想到,唤回你一丝清明的人,竟是这世间最强大的魔,二位的感情,还真是令人动容呢!” 雪岸没理他,朝纤染的方向瞥了一眼。 “所以,宣妃也只是整个布局当中的一枚棋子?” “当然!她说她喜欢我,那我便成全她,让她的元神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这样,她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呀!” “疯子!”纤染怒吼一声,蓦地持剑朝商烬刺去。 商烬不紧不慢地伸手一挡,她便摔到了几米开外,云须立即过去扶住她。 见她吐了一口鲜血,云须目光一横,也持剑朝商烬刺去。 不出十招,他也被打了回来。 商烬看着他二人,目光阴翳。 “我的好女儿,爹爹留着你,不是让你胡闹的,既然你这么不听话,那就别怪爹爹了。” 语罢,商烬朝云须抬手,不到片刻,便直接将他吸入了体内。 “云须!” 纤染在绝望当中生出了无尽的愤怒,她伸手抹掉眼泪,用尽全力朝商烬袭去。 “唉!果然,女大不中留啊!那你就去陪他吧!” 不过眨眼间,纤染也被吸入了商烬体内。 商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似乎很是满意。 “真好,我们一家团聚了呢!” 雪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恭喜你了!” 听见雪岸的声音,商烬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 “一点家事,让二位见笑了!” 语罢,商烬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冲殿中的下人吼道:“贵客站了这么久,你们都不知道看茶吗?” 他抬手一挥,两名侍女当即暴毙。 她们的元神,他看不上,还是直接杀了省事。 风滞和雪岸对视了一眼。 “城主不必客气,咱们直接开门见山吧,你要的,是这世间生灵涂炭,而我们要的,是你的命!你让我的雪岸受尽磨难,现在,该你了!” 风滞说话间,四周狂风渐起,席卷着强大的魔气,一并朝商烬袭去。 商烬咧了咧嘴。 “我倒要看看,魔祖的修为,究竟恢复了几成?” 商烬刚说完,雪岸也汇聚灵力同风滞一起朝他打去。 因为强大的灵力撞击,不过眨眼间,整座宫殿轰然崩塌,众人四散而逃。 两方仍在对峙,商烬冲雪岸说道:“殿下,世人如此负你,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吗?就算是此时此刻,他们仍在想办法除去你这个魔神呢!” “那是我跟他们之间的事情,你死之后,我自会处理!” “既如此,那我便不对殿下手下留情了!” 商烬话音刚落,一把长剑席卷着强大的灵力,笔直地朝雪岸刺来。 雪岸听说过,商烬有一把上古神剑,其威力强大,名为烬灭。 而此时,雪岸和风滞正在与商烬对峙,谁也腾不出手来。 眼看那把剑即将刺中雪岸,一个人影突然窜出,挡在了雪岸身前,烬灭笔直地刺入了她的身体。 “雪岸姑娘,我心里没有苍生大义,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本就不该流连于世间,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成均说完,不过转瞬,便化为了飞灰。 好人? 时至今日,竟还有人相信她是好人? 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呢! 雪岸蹙了蹙眉。 第118章 献祭 成均消失后,烬灭剑又朝雪岸刺来。 雪岸和风滞同时凝神召唤出了息宁剑和奉雪剑,两把剑正面对上烬灭剑。 可无论是商烬还是烬灭剑,都似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就连雪岸和风滞联手,都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随后同时撤回了灵力。 只见原本灰暗的天空,突然骄阳似火,烈日照射之下,原本的断生城已经变成了雒城。 而他们此时,正处于雒城的上空。 早在绝妄殿倒塌的时候,断生城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商烬是恶灵,纵使实力强大,在烈日之下,他也无法使出全力,趁他还在适应强光之时,风滞和雪岸同时汇聚灵力,这一次,他们将百族的法术融为了一体。 商烬一时不察,重伤跌落在地。 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他的伤势就像完全痊愈了一般,朝他二人袭来的时候,周身的灵力竟然比之前还要强大。 电光火石之间,整个雒城被夷为平地,落入耳畔的,只有无数的惊慌和绝望的叫喊声。 双方大战了两天两夜,由于商烬的精力越来越充沛,风滞和雪岸逐渐处于劣势。 他们现下可以确认,商烬用了噬神禁术。 如此源源不断的元神入体,恐怕百族当中已经有不少人疯魔了。 而且,数量还在成倍增加。 商烬这是在用百族的力量在对付他们,若就此僵持下去,不管他二人的修为再高,恐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而且就算现在逆转禁术,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除非将百族众人斩杀殆尽,否则,商烬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大。 就在两方僵持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兵器折断的声音。 雪岸抬眼看去,息宁剑已经断成了两截。 片刻之后,奉雪直接被烬灭身上强大的气息给震了回来,来势太猛,直接划破了雪岸的手臂。 鲜血流出的那一刻,雪岸脑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是关于花神与魔祖的过往。 心地善良的花神爱上了杀人如麻的魔祖,天族与魔族交战之时,她以一己之力挡在了两军阵前,最后用性命阻止了那场战争。 浅粉色的花瓣弥漫在天地之间,花神的话语仍旧萦绕耳畔。 “他生而为魔,不知何为良善,但他已经在学了,还望诸神,给他一次选择善良的机会。” “焚轮,若有来生,我愿化作一束光,为你驱散无尽的黑暗,带你阅遍万千繁华,此剑为证。” 话音落,无数花瓣落入焚轮手中,逐渐幻化成了一把银红相间的短剑。 原来,只要奉雪划伤雪岸,雪岸便能恢复前世的记忆。 但风滞不愿雪岸受伤,哪怕只是擦破皮,他都舍不得。 “岸岸!” 眼见雪岸受了伤,风滞立即转而对付烬灭剑。 为了避免他撤回灵力之后雪岸被商烬所伤,他整个身子挡在了雪岸身前,与雪岸一起,抵挡着商烬的一次又一次攻击。 雪岸皱眉看着风滞。 “说好一起面对的,你又挡在我前面!” 语罢,无数赤萤似阳光下流动的血液,一齐朝商烬袭去。 商烬为了对付赤萤,收回了掌力。 雪岸这才空出手来,与风滞一同对付烬灭剑。 感应到烬灭剑上的气息,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 “他是?” “青著。” 烬灭剑的剑灵,还真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青著最擅长打探情报,也难怪雪岸的一举一动商烬都一清二楚。 风滞和雪岸刚困住烬灭剑,无数赤萤便似红色的雨点,尽数落到了地面。 现在的商烬,真的已经强大到无人能敌了吗? 眼见商烬就要朝他二人袭来,四周突然生出了无数道不同的灵力,阻挡住了商烬继续前进。 不过片刻,四周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人越来越多,已经超出了视线所及。 只听四面八方同时开口:“百族众人,特向帝女请罪,不求帝女原谅,只求能助帝女一臂之力。” 山河震撼,余音袅袅,响彻云霄。 雪岸环顾四周,一滴眼泪夺眶而出,她伸出指尖轻触。 是热的! 微知朝她走了过来,难得地笑了笑。 “忆回,这次,我们都站在你身边。” 这句话似是有千斤重,雪岸一时承受不住,猛地扑进了微知怀里。 微知刚准备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目光落在风滞身上,他伸出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风滞微微一笑,伸手在雪岸的背上拍了拍。 既然兄长刻意避嫌,那就由夫君代劳吧! 雪岸松开微知之后,环顾了一眼四周。 泞渊、于止、梦皇……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既然商烬想吸食百族的元神为己用,那百族所有人,便都做好了疯魔之前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就在此时,烬灭剑突然挣脱束缚朝雪岸袭来,来势过于凶猛,别说其他人,就连雪岸都没反应过来。 本以为这一剑是挨定了,谁料烬灭剑却在离雪岸不到一指的地方停了下来。 “主人!” 剑上传来青著的声音。 “我都想起来了,我真正的主人是商烬,他让我来到你身边,是为了盯着你,我每次跟他汇报完你的情况之后,他都会抹去我的记忆。” 青著说话间,烬灭剑突然开始颤抖,他在抵抗商烬的指令,他想把话说完。 “虽然你不是我的主人,但我曾经唤你的每一声,都是发自真心的,如今,主人要杀你,我不能违抗他的命令,但我也不能杀了你!” 语罢,只见烬灭剑身上的颤抖戛然而止,随后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 光芒逐渐四散,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伴随着响声,烬灭剑逐渐化为碎屑。 似是一场绚烂的烟火,光芒退却之后,只留下了一地灰烬。 伴随着一阵微风,灰烬被席卷到了天地之间,四周还若有若无地回荡着青著的最后一句话。 “我多希望,你真是我的主人呀!” 烬灭剑孵化出剑灵,是在商烬离开天族之后,那个时候的他,心中已经再无良善。 青著跟着他,自然也不知是非善恶,他只知道凡是惹他主人不快的,都该杀! 所以青著跟着雪岸的时候虽然被抹去了记忆,却仍旧戾气深重,才会时不时地喊打喊杀。 他在鬼域遇见雪岸的时候,雪岸确实满身戾气,恨不得让万千生灵灰飞烟灭。 可在雪岸的身边待久了,他渐渐发现,雪岸的身上有一些他不理解的东西。 譬如,她将于止困在石海当中,实则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她不顾自身灰飞烟灭也要救风滞,却不单是因为风滞对她还有用。 跟围棋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半点鬼域修罗的样子,反而会像小孩子一样吓唬他。 她对着风滞撒娇的时候,眼中有万千星辰。 还有很多很多,都是青著在商烬身上看不到的。 他不知道那是雪岸藏在万千仇恨之下的一抹善意,他只觉得这种东西很奇妙,让人的心里暖暖的,他很喜欢。 他其实一点都不讨厌围棋,反而很喜欢跟他拌嘴。 若可以,他希望自己只是青著,一直待在雪岸的身边,做一个不知来历的剑灵,而不是烬灭剑的剑灵。 “愚蠢至极!” 商烬怒吼了一声,席卷着强大的灵力,想要挣脱束缚。 可此时困住他的,是整个百族的人,就算仍有人在不断疯魔,他们也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在阻止他。 雪岸抬眼看向商烬,语气中没有半分情绪。 “商烬,你可有半分悔意?” 商烬嗤笑。“我只后悔,没能亲眼看着你毁天灭地!” “好。”雪岸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恶灵商烬,为祸世间,就地诛杀!” 话音落,眼前无数道灵力瞬间汇聚,直击商烬的眉心。 “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声音戛然而止,商烬瞬间化作了无数飞灰。 周围的人也因遭到强大的冲击死伤过半,而这一切却并未停止。 剩下的人当中,仍旧有人在不断疯魔,厮杀仍在持续。 商烬想要这世间生灵涂炭,他做到了。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鼻尖,看着眼前一望无尽的尸山血海,雪岸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也曾像商烬一样,想要毁了这世间的一切,想要让曾经背叛过她的人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可当所有人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彻底明白,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毁天灭地,而是有人能够相信她。 哪怕只有一个人,她也愿意为了那个人善待这个世间。 可如今商烬所做的这一切,她其实也算半个帮凶。 看着眼前的一切,雪岸突然想到了藤音临死前说的话。 “玄天神光,帝女忆回,生于虚空,殁于钧天,鬼域重临,献祭诸天。” 当时她并未在意最后的四个字,只当是她终将毁天灭地,如今才反应过来。 不是她以诸天为祭,而是她以自身献祭诸天。 她突然抬眼笑了笑,而后眼神异常坚定。 就在此时,一直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攥紧的拳头。 “说好的,不会再放手。” “好。” 雪岸看向风滞,他的眼中亦没有丝毫退缩,她反手握住风滞,两人十指相扣,相视一笑。 尸山血海之中,两人并肩而立,眼中除了彼此,还装了芸芸众生。 不久后,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之中,待那阵云雾消散之后。 光,灭了! 风,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结束是最好的开始。 甜甜的恋爱马上就要轮到风滞和岸岸啦! 专栏新文求收藏《我以为我捡到了大佬的崽》 阮诺诺穿越成了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狐狸精。 刚穿过去,就捡到了一个小崽子,经过她的胡乱认定,确认是某位魔界大佬的崽。 作为一个易碎的花瓶,她需要抱住一条粗壮的大腿苟命。 于是,热心市民阮诺诺开启了送崽回家之路。 小崽子长得比她的名字还要软糯糯,她一路亲亲抱抱举高高,把他当亲生的养。 结果某日醒来,本来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崽子,反过来将她圈在怀里疯狂缱绻。 完犊子了!这不是大佬的崽,这是大佬本人! 成为大佬挂件后的她本想就此成功躺平,结果神魔大战,魔界大败,大佬不知所踪。 以为又要完犊子,结果一众神君恭恭敬敬地将她请到了神界,又送房又送“车”,还都是她喜欢的款。 阮诺诺:“这不是什么营销套路吧?”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人打横抱进了房间,房门被焊死。 “这叫捆绑销售。” 看着身前的魔界大佬,阮诺诺一脸懵x。 不是吧!又反转?麻了! 她握住大佬伸过来的咸猪手。 “要不…咱们先对一下剧本?” 她拿的是帮魔界大佬叱咤风云的仙侠职场剧本。 而大佬拿的,好像是…仙侠、科幻、卧底、谍战剧本? 还有,他的大数据金手指是什么鬼? 都穿越到仙侠世界了,为什么还要被大数据支配,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第119章 想你 “夫人你看,岸岸这小脸长得,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这双明亮的小眼睛。” 男子的声音带着喜悦。 雪岸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那张慈祥的面庞。 那是她的父帝,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父帝,如今,竟然这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想去摸摸那张脸,可刚伸出手,却发现那张脸虽然近在咫尺,她却根本够不到。 她的手掌,不过只有汤圆大小,明显是刚出生的婴儿的手掌。 她有些疑惑。 在那片尸山血海前,她和风滞用了回溯之术,让一切回到最初,回到了商烬的计划之前。 因为回溯的是整个世界的时空,耗损极大,所以她和风滞施术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灰飞烟灭的准备。 按理说,一切重来之后,世间便不会再有雪岸和风滞。 可现在,雪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她正纳闷之时,眸中缓缓落入一张女子的脸。 她浅浅地笑着,眉眼十分好看,从她明亮的双眸中,雪岸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真是一个婴儿的模样。 这是……让她又重新活了一遍? 那这个好看的姐姐,一定就是她的母后了? 雪岸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过持晚的样子,如今亲眼见到,脑中却突然一片空白。 她的母后很好看,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 但是,她突然好想哭。 “哇!” 婴儿的啼哭响彻整个百宸宫。 “怎么了?”持晚有些着急。“怎么见到母后就哭了呢?” 见到持晚着急,辰启立即安抚。 “岸岸应该是想让你抱抱。” 说着,辰启便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雪岸送到了持晚怀中。 持晚的怀里香香软软的,很舒服。 雪岸不哭了,眨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见雪岸不哭闹了,持晚这才松了一口气,抬眼朝辰启笑了笑。 辰启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暖意。 他凑到持晚身边,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雪岸立即捂眼,小小的指头中间偷偷留了个缝。 持晚和辰启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虽然持晚已经和辰启成了亲,脸上仍旧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当着孩子的面呢!” 辰启微微一笑,看向小小的雪岸。 “小岸岸不会介意的,对吧?” 雪岸乖乖眨眼。 对对对! 我不会介意的,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 商烬带着他的灭世计划消失在了世间,他临死前,雪岸给过他机会,既然他不知悔改,那便全了他的意思。 如今一切重新来过,持晚还活着,雪岸也不会再变成忆回。 “父帝,母后!” 歌渃小跑着从门外进来,怀里还抱了不少糖果。 持晚立即提醒道:“跑慢些,小心摔着!” 歌渃闻声,虽放慢了脚步,但还是走得很快,她凑到持晚跟前,盯着她怀里的雪岸。 “母后,我方才听见妹妹哭了,她是不是饿了?” 说着,歌渃已经将一块糖果递到了雪岸面前。 “这个糖很好吃的哟,你尝一下吧,要是一块不够,我这里还有很多呢!” 持晚轻轻一笑。 “妹妹还没有长牙呢,还吃不了糖果,等她长大些了再给她吃好不好?” 歌渃偏头仔细瞧了瞧。 还真没有牙齿。 “那好吧,我先给她留着。” 歌渃正要收回手,雪岸却抓住了她手里的糖果,没有吃,就这么抱着。 雪岸收了她的东西,歌渃很开心。 “母后母后,你看见了吗?妹妹喜欢我的糖果。” 持晚微笑着点头。“嗯,妹妹喜欢你。” 在商烬的计划里,大家都曾犯过错,如今重来一次,雪岸只想好好地承欢膝下,让自己父帝母后能够永远如当下这般开心。 前尘种种,已无需再去计较。 之后的十几年,她在持晚和辰启的陪伴下慢慢长大,一家人其乐融融,弥补了她之前的所有遗憾。 因为持晚还活着,之前的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譬如,朝奚与雪岸没有定下婚约。 雪岸有意无意地和朝奚划清界限,给他和歌渃制造了不少单独相处的机会,至于微知,虽然疏塘现在还没出生,但雪岸相信,他们迟早会相遇。 辗转数万年之后,雪岸已经相信了“缘分”二字。 就如她和风滞,无论经过多少生死轮回,他们终会相遇。 帝女及笄,天族准备了盛大的及笄之礼。 次日一早,逢渔亲自给雪岸做了肉汤圆。 持晚担心昨日礼节繁琐,怕雪岸累着,便也同逢渔一道去了霁月宫。 既然已经及笄,以后便是大姑娘了,两人本来打算跟她说些体己话,结果却只发现了她留在桌上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长,总结为一句话就是:她要去嫁人了! 逢渔和持晚皆是一惊。 雪岸从小便刻意避开与男子接触,如今刚及笄便说她要嫁人了,两人被吓得不轻。 她不会被人骗了吧? 发现墨迹未干,两人立即追了出去。 雪岸可以肯定,她和风滞既然一起使用的回溯之术,她还活着,那风滞就一定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她相信,风滞不会再抛下她,他们说好了的。 雪岸朝钧天大门走去,想着马上就要见到风滞,脚步的都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殿下!” 一个天兵挡住了雪岸轻快的步伐,雪岸瞥了他一眼。 “何事?” “魔族来犯,出于安全考虑,请殿下先回霁月宫,属下这就去禀告天帝。” 虽然雪岸天赋异禀,但她现在不过才十几岁,天兵们自然得考虑她的安危。 可她现在关心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问题。 “你可知来的是哪位魔君?” 天兵愣了一下,他不知雪岸是何意。 “属下从未见过那位魔君,不过他修为甚高,气势逼人,想来定不是泛泛之……” “辈”字还未出口,雪岸已经不见了踪影。 钧天大门外,十几个守卫天兵正持剑对着一个玄衣男子,看上去很是警惕。 男子负手而立,根本没有半分要动手的意思,深邃的眼眸直接越过面前的天兵,朝钧天门内看去,似是在等什么人。 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风滞勾起了嘴角,提步朝前走去。 他的步子逐渐加快,眼前的天兵连连后退。 “站……站住!” 天兵们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但话音刚落,眼前之人果真站住了。 他停在了原地,眯着眼睛,张开双臂,随后怀里便扑进了一个人。 二人紧紧相拥,双手逐渐用力,似是非要把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良久,雪岸才缓缓开口,七分爱意,三分委屈。 “我好想你。”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风滞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也好想她,发了疯一样地想她。 但他知道,雪岸心里一直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在娘亲的陪伴下长大。 以至于她从小便习惯了将自己那颗柔软的心,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 如今一切重来,所有爱她的人都在身边,她不用再故作坚强,不用再像以前那么累了。 只要他的雪岸开心,他便开心,那这十几年的相思之苦也不算白挨。 他松开雪岸,与她四目相对,双眼一片赤诚。 “岸岸,我也好想你。” 一滴眼泪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雪岸的心里揪了一下。 那个肆意而为的魔祖,为了让她安心地和家人重聚,竟然硬生生忍了十五年。 虽然十五年对于拥有千万年岁月的他们来说,不过短短一瞬。 但雪岸清楚,对于她和风滞来说,这十五年尤为漫长。 她有着持晚和辰启的呵护和陪伴,尚且时常思念风滞,那风滞呢? 在那清冷的月归山,他是怎样挨过了一年又一年。 对上那双深邃却温柔的双眸,看着那张格外认真的脸,她突然好心疼。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住了他脸上的那滴眼泪。 是甜的,很甜很甜。 他的爱,她感受到了。 软软的双唇落在脸颊上,将风滞这十五年的忍耐一扫而空。 他伸手轻轻带过雪岸的小脸,深深地覆上了她的唇。 十几年的相思之情化作热吻,谁也不愿先松手,直至感觉到彼此近乎窒息,才不舍地分开。 两人的额头留恋地抵在一起,四目相对,风滞喘息着开口:“再来!” 雪岸唇角一勾,又搂紧了他的脖子。 他二人忘乎所以,天兵们却是先愣在了原地,而后小心翼翼地收了剑,纷纷转身别开目光。 这是我们该看的吗? 看见了不会被灭口吧? 他们刚转身,却撞见了急匆匆赶来的持晚和逢渔。 与此同时,天帝正带着一批天兵接踵而至。 守卫天兵们同时回头瞥了一眼,又“蹭”地一声转过头来。 还亲着呢! 他们哪见过这阵仗,腿一软,同时跪在了地上。 “拜见天帝天后!” 话音落入耳畔,雪岸猛地睁开眼睛,本就泛红的脸颊现在已经通红。 她整个身子僵在原地,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持晚和辰启此时的表情。 这阵仗,她也是第一次见啊! 以前跟风滞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孑然一身的魔神,根本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就算当着百族的面跟风滞搂搂抱抱,她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可眼下,她是持晚和辰启眼中刚及笄的宝贝女儿。 当着他们的面与一个男子亲热就算了,更过分的是,对象还是魔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见家长社死现场! 第120章 同意 雪岸等待着身后持晚和辰启的反应,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风滞。 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她脸颊一烫,迅速伸出手替他擦了擦,又赶紧收回。 想着要见风滞,她出门的时候特意打扮了一下。 早知道会这般情不自禁,她就不擦那么重的唇脂了,现下糊了风滞一嘴,竟还被父母逮了个正着! 她的脚趾正在努力寻思着抠个地缝钻进去。 眼下这种情况,持晚和辰启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雪岸在他们面前一直听话乖巧,眼下却当着众人的面,与一个魔族男子这般亲昵,他们一时还没缓过神来。 周围气氛瞬间凝固。 辰启看向持晚,明显是想先征求她的意见。 持晚轻咳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却被风滞抢了先。 “本座……” 风滞刚开口,雪岸肉眼可见的神经紧绷。 你想说什么? 想好了再说呀! 风滞朝雪岸轻轻一笑,牵起她的手,走到辰启和持晚面前,当即改了口,态度极为恭敬。 “见过天帝天后,逢渔女君,在下不请自来,叨扰了。” 辰启得知有魔族来犯,本想先礼后兵,但见到方才那一幕,他想直接出兵。 那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女儿,这臭小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占她便宜,而且还是在天族的地盘。 他没见过风滞,不知其身份,但能感觉到他灵力强大,绝不是泛泛之辈。 既然他这般谦卑,他也不能失了天族颜面。 “敢问阁下是魔族那位魔君?” 辰启语气没有半分不妥,脸却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雪岸被风滞握住的手突然一紧。 虽然一切重新来过,但天族和魔族的关系仍旧紧张,她现在更紧张。 风滞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点了两下,以示安抚,随后轻飘飘地说了句。 “魔祖焚轮。”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天兵们更是立即警惕起来。 辰启抬眼看向雪岸,雪岸弱弱地点了下头,才将求救的目光落在持晚身上。 持晚的目光扫过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朝众天兵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天兵们不敢妄加揣测,立即应声退下。 见眼下都是自家人,持晚才朝风滞微微颔首。 “不知魔祖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若魔祖不嫌弃,可否进内一叙?” 风滞礼貌地点头。 辰启虽没有反对,脸色却仍旧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他捧在手心里的小白菜,决不能被大魔头给拱了! 他轻咳了一声,将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似是一根钉子死死地扎着。 雪岸心虚,当即抽回了手。 风滞和辰启单独去了百宸宫,雪岸则跟着持晚和逢渔去了千夜宫。 她一步三回头,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逢渔见她依依不舍,便放缓脚步陪着她。 “你是担心魔祖,还是担心天帝呀?” 自然是担心风滞。 她知道风滞不会对辰启动手,但辰启明显脸色不好,也不知道风滞能不能扛得住。 虽然神魔有别,但若论起辈分,魔祖绝对是百族当中祖师爷般的存在。 但他在辰启面前,却没有半点始祖的架子,反而更像是一个乖女婿。 他越是这样,雪岸越不放心。 “你说,父帝会不会为难他呀?” 雪岸心不在焉地说着,逢渔轻轻一笑。 “现在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逢渔眼神示意雪岸,持晚已经独自一人进去了,只给她们留了一个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背影。 雪岸立即抬脚跟上去。 持晚端坐在软榻上,目光落在雪岸身上,仍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雪岸的印象中,持晚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对她更是百般宠爱。 眼下突然这般沉默,难不成是真生气了? 雪岸被她打量得越发心虚,就差直接跪在地上忏悔了。 “母后,我知错了。” 持晚抬眼,蹙了蹙眉。“错哪了?” 雪岸低头不语。 她只是口头认个错,并没有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见她半晌没开口,持晚轻轻笑了出来。 “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 雪岸想点头,却又不敢,试探地看向持晚。 持晚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雪岸乖乖过去,持晚突然抬起了手,她以为这会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挨打,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谁曾想持晚只是戳了戳她紧皱的眉心,随后拿出帕子轻轻在她嘴上擦拭着。 “都是大姑娘了,下次注意一点。” 雪岸这才想起来,她光顾着擦掉风滞嘴上的唇脂,却把自己的嘴忘了。 丢死人了! 她伸手捂着脸,全然只有少女的娇羞,似乎那个睥睨众生的魔神,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持晚微微笑着。 “现在知道害羞了?离家出走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矜持一点?” 离家出走? 雪岸这才意识到,持晚是在生气她离家出走。 她伸手去扯持晚的衣袖,轻轻地晃着撒娇。 “母后……对不起。” 持晚瞥了她一眼。“道歉不诚恳!” 那要如何? 跪下? 辰启将持晚宠上了天,哄她的手段都能出书了,但雪岸却没得到半分真传。 她挪了下腿,正要跪,持晚又开了口,语气间还带着几分小脾气。 “心里有了人,为何不告诉母后?你可是堂堂天族帝女,就算对方是魔祖,你也不必巴巴往上赶呀? 虽然他的确长得一表人才,没有半分魔祖的架子不说,还十分恭敬有礼。” 持晚说着,不禁扬了扬嘴角。 雪岸差点忘了,她的母后是个颜控。 “但是!就算如此,他也得先来天族正式提亲,征得我和你父帝的同意才能娶你,咱们天族的帝女,可不是谁都能肖想的,就算是魔祖也不行,长得好看也不行!” 持晚说着,卷翘的睫毛微微扑闪,两颊气鼓鼓地,雪岸觉得自己的母后真可爱。 父帝真是把她宠成了个小孩子。 “母后……” 雪岸撒娇般地扑进了持晚怀里。 “我就知道,母后一定是站在我这边的,那父帝那里?” “他听我的,不过你先跟母后说说,你跟魔祖是怎么认识的?” 魔祖不问俗事,雪岸自出生以来也没去过月归山,持晚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有何交集。 这个问题,确实把雪岸问住了。 她和风滞的过往,不能与持晚直说。 但若要撒谎,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她也做不到。 于是,她便只说了其中一部分。 “母后可听说过花神?” 说起花神,持晚这才想起来,魔祖和花神还有那么一段故事呢! 虽然花神已故,但她消散之前曾与魔祖许下过来世,而且还给魔祖留了定情信物,是一把短剑。 如今花神还未归来,他竟然来招惹雪岸? 持晚对风滞的那点好印象,瞬间荡然无存。 “岸岸,不就是个男人吗?咱们不要他了,重新再找一个,找个比他好看的。” 雪岸轻轻一笑,手掌一伸,掌心便生出无数浅粉色的花瓣。 花瓣逐渐凝聚,最后变成了一把银红相间的短剑。 “此剑名为奉雪,只有花神和魔祖能够召唤。” 持晚瞬间明白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雪岸。 雪岸知道她想问什么。 “关于花神的记忆,我也是最近才恢复的,我怕你们不同意,所以才打算先去找他。” 见持晚眼眶有些湿润,雪岸立即补充道:“我没有要瞒着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们。” 持晚没说话,抹了抹眼泪,伸手抱住雪岸。 “苦了我的岸岸了。” 花神为化解两族干戈而牺牲,魔祖为她从此不再过问世事,持晚本来就受不了这种悲情故事。 如今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她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你们必须在一起,要是你父帝不同意,我就不跟他过了。” 雪岸一愣。 那倒不至于! 说服持晚之后,雪岸立即赶往百宸宫。 风滞大步从宫内走了出来,步履生风,气势逼人,天族的人皆身着浅色衣衫,显得一身玄衣的他格外惹眼。 “风滞!” 见四下无人,雪岸加快脚步,到他身前时纵身一跃,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风滞怔了一下,立即伸手将她搂住,生怕她掉下去。 他看着雪岸,眉眼带笑,没有说话。 清俊的脸庞近在眼前,微眯的凤眼轻轻上挑,那双好看的眸子似是装载了万千星辰。 本来就长得摄人心魄,眼下含情脉脉,雪岸根本把持不住。 她想吻他,甚至还想要更多。 她搂住风滞脖子的手微微用力,逐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正要够到他的唇瓣,耳畔却突然落入一声掷地有声的咳嗽。 “咳!” 雪岸来不及反应,“噌”地一下松开了搂住风滞的手。 由于动作过快,她整个人差点一个后仰栽了下去,还好风滞力气大,将她的双腿紧紧固定在他的腰间。 她往后仰了一下,本能地抓住了风滞的衣襟,手指一用力,两人之间零距离。 雪岸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如战鼓般怦怦直跳。 她是想亲他,却没想弄这些花样。 而且……又当着辰启的面! 她双眸一睁,来不及回味唇间的滋味,麻溜地从风滞身上下来,耷拉着脑袋瞄着风滞身后的辰启。 “父帝……” 辰启伸手扶额,无奈叹了口气。 莫不是是自家的白菜先动的手? “魔祖若还不愿离去,便暂住在雾源宫吧。” 这是,不反对的意思? 雪岸两眼放光,伸手去拉辰启的衣角。 “我就知道,父帝最好了!” 辰启无奈地看着她。“女儿家家的,别总是……” “辰启哥哥!” 辰启刚开口,便被那声辰启哥哥给噎住了,他看向小跑过来的持晚,面上带着几分尴尬。 待持晚走近了,他才压低声音。“有外人在呢!” 持晚毫不顾忌地牵着他的手,目光从风滞和雪岸身上扫过。 “哪有外人?” 还没等辰启反驳,持晚便牵着他回了百宸宫。 走到内殿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盯着辰启。 “我也要抱抱!” 辰启四下望了一眼,确定没人,才躬身将她抱了起来,眼中满是温柔的宠溺。 门缝中偷看的雪岸:母后发挥得很好,请继续保持! 作者有话要说: 雪岸:我和母后互相嗑cp 情人节快乐呀! 第121章 结局(上) 雪岸牵着风滞的手,走在回霁月宫的路上,时不时地瞪他一眼。 生了半天的闷气,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 “在钧天门的时候,你为何不告诉我我的唇脂花了?还有,方才父帝就在你身后,你为何不给我使个眼色?” 风滞犹豫了片刻,才凑到雪岸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紧张。” 是的,他比雪岸还要紧张。 辰启和持晚是雪岸的父母,他知道雪岸很在意他们的看法,雪岸在意,他便也跟着在意起来。 初次见面,总得给长辈留下点好印象。 虽然他才是长辈。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作为女婿,必须得表现得谦卑有礼。 但他作为魔祖,断不能被人看出他内心的紧张。 更何况,雪岸已经很紧张了,他要是不再镇定一点,怎么能控制住当下局势。 所以,他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雪岸本来还一腔怨气,被他这么一说,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父帝和母后在你面前都是小辈,他们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呀?” “我现在是女婿,也是小辈。” 女婿? 两个字在雪岸脑中环绕了一圈。 她的面上泛起了一丝不起眼的桃红。 “你跟父帝,都说什么了?” 风滞认真回答。“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你怎么说?” 雪岸的神经突然紧绷,生怕风滞全盘托出。 风滞看出了她的顾虑,伸手揉了揉她微蹙的眉心。 “你召唤了奉雪,我还能怎么说?” 风滞和辰启回到百宸宫之后,出于女婿的自觉,他等着辰启先开口。 而辰启考虑到他魔祖的身份,也在等他先开口。 两人就这么耗着,谁也没说话,殿中安静得出奇。 就在此时,雪岸突然召唤了奉雪,风滞身上无端出现了些许花瓣,随后朝千夜宫飞去。 借此契机,辰启先开口打破尴尬。“这是……” 风滞猜到了雪岸的意思,便也如实回答了辰启的话。 所以,两人没做任何商量,交待的话倒是如出一辙。 知道了风滞和雪岸的过往,辰启虽然有所动容,却仍旧没有表态。 就算雪岸是花神,那也是他的女儿,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交给旁人。 但看到自己的女儿那般主动,他也没办法,所以便随意给风滞指了个住处。 其实也不是随意,雾源宫是离霁月宫最远的宫殿。 雪岸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他的父帝,还没有完全接受风滞呢! 故意将风滞弄得远远的,要做什么事情也不方便呀! 雪岸失落地叹了口气,风滞偏头瞧着她。 “怎么了?可是我说得有何不妥?” 雪岸摇头,如实回答:“雾源宫离霁月宫太远了,我们都不能……” “不能怎样?”风滞知道她想说什么,朝她挑了挑眉。 雪岸嘴硬。“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语罢,施了个瞬移术消失在了风滞眼前。 风滞站在原地,嘴角微微上扬。 晚间,雪岸回到寝殿,莲池的微风灌进屋内,她觉得有些凉,便顺手过去关上,然后才回身朝床榻走去。 谁料还未走到榻边,便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双唇猝不及防地被人噙住。 随着来人的步伐,两人一路缱绻,落入了软软的床榻之上。 不到片刻,两人已经一片赤诚,雪岸伸手轻轻推开风滞。 “要是被父帝发现怎么办?” 见她面泛桃色还一脸认真,风滞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那就趁他发现之前,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风滞说着话,目光自上而下在雪岸身上游移,看得雪岸心里痒痒的。 若是妖族的风滞,在雪岸面前多少有些内敛,所以通常都是雪岸主动。 可如今的风滞是魔祖,他拥有着和雪岸的全部记忆,他对雪岸的爱已经无法克制。 他只想攻城略地,让眼前之人只属于她。 他的眼尾腥红,雪岸正准备搂住他的脖子,双手却突然被他扣住。 十五年的忍耐全部化作一朝的欢愉,风滞不想轻易放过她,她亦不想放过他。 一如在钧天门前的热吻,谁也不肯提前作罢。 屋内缠绵的气息,一直持续到次日午时还未停歇,风滞看着身下的人。 汗渍浸湿的发丝贴在她红润的小脸上,如画的眉眼沾染上了些许妩媚,双眸中含着盈盈波光,让人格外怜惜。 他俯身深吻她眼角的泪花,隐忍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 “岸岸,咱们歇会……” 他还没说完,雪岸已经支撑起身子跟他调换了位置。 “你要是累了,那我来!” 她确实疼,但这一切是她用几千年的痛苦才换来的,她甘之如饴。 窗口缝隙中的阳光明了又暗下去,最后又亮了起来。 雪岸睡得迷迷糊糊,感觉一只大手落在了她左边的软玉上,她下意识地一拳挥出。 “流氓!” 听到身旁的一声闷哼,她这才清醒过来,心虚地看向风滞。 “对不起呀,我睡迷糊了,你还好吧?” 风滞伸手捂着脸,柔声安慰道:“没事,我也能忍。” 也?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红了脸。 “我都已经两天没见到岸岸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门外突然传来持晚的声音,雪岸双眼一怔,正准备施法穿好衣服,抬眼却发现屋内一片狼藉。 雪岸红着脸看向风滞,风滞立即意会。 两人分工合作,风滞施法将屋内复原,雪岸施法穿衣服。 持晚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她心下着急,竟连简单的法诀都想不起来了,只好先将帘子放下。 就在帘子放下的同时,持晚走了进来。 “岸岸,门口的神侍说你已经两天没出门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持晚说话间,已经朝床榻走了过来。雪岸立即叫住她。 “母后!你别过来!” 见她说得急,持晚当真站在了原地。 “怎么了?” 风滞虽然将屋内还原了,但他俩现在还光着,持晚就在屋内,他们也不好施法,只能手动穿衣。 但问题是,床上还乱做一团,不能太大动静找衣服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还被扯破了。 雪岸看向风滞,风滞虽面上风平浪静,但心里的慌乱却不比她少一分一毫。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往他们彼此身上拉被子,能遮一点是一点。 见雪岸半天不说话,持晚又问道:“岸岸,到底怎么了?为何连母后都不能过来?” 雪岸实在找不到借口,她没办法骗持晚,只好实话实说,但也不能全部说。 “我没穿衣服,床上还很乱,怕母后笑话。” “你是母后看着长大的,你什么样子母后没见过,怎么会笑话你呢?” 持晚说着又朝前走了两步,雪岸急了。 “我现在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不想再被母后瞧见!” 长……大了? 风滞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雪岸身前某两处,雪岸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 风滞闷哼一声,虽然声音很小,但雪岸还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试探着对持晚说道:“母后你去外面等我吧,我梳洗一下就出来。” “那好吧,你慢些,不着急。” 持晚走了出去,雪岸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风滞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脸颊一红,赶紧施法将衣服穿好。 要是方才持晚直接掀开帘子,看到他们两人身上如此斑驳,那不得当场吓晕过去。 雪岸正准备下床,风滞突然轻飘飘地说了句。 “你说,咱们现在像不像在偷。情?” 雪岸二话不说,抄起枕头就朝他砸去。 “是不是觉得很刺激?我都快被吓死了,你下次别过来了!” “嗯,那你过去?” “风滞!” 雪岸说着就要对风滞对手,风滞立即握住她的手腕。 “母后还在外面呢!” 雪岸脸上的红晕未消,又更红了。 “那是我母后,咱们还没成亲呢!” 风滞蹙眉瞧着她。“没成亲?” 合卺酒都喝了,还没成亲? 雪岸别过脸。“那是慕星河和虞清梦,不是风滞和雪岸,不算!” 风滞还想说什么,门口又传来持晚的声音。 “夫君、辰启哥哥?岸岸刚起床,还在收拾呢,你现在进去不合适!” 辰启有些无奈。“夫人,岸岸年纪小不懂事,咱们不能由着她胡来!” 辰启说着便要进屋,持晚立即拦住他。 “那我进去,我进去跟她说,你不会连我都信不过吧?” 辰启没再反驳,持晚进屋后刻意压低了声音。 “岸岸,你们收拾好了吗?” 你们?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乖乖从床上下来。 “母后,你都知道了?” “你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母后又不傻,还有啊,下次记得把鞋藏好。” 雪岸看向风滞:听到了吗?下次记得把鞋藏好。 风滞朝她笑了笑。 “好了,别眉来眼去了,你父帝在外面等着呢!” 持晚伸手一挥打开了窗户,抬眼看向风滞。 “委屈一下魔祖,先避一避。” “叫我风滞就好。” 风滞颔首说完,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牵起雪岸的手,一同朝屋外走去。 雪岸一脸懵。“你要做什么?” 风滞轻飘飘地说了句。“我不喜欢藏鞋。” 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团聚啦,元宵节快乐呀! 第122章 结局(下) 辰启负手站在外面,见风滞牵着雪岸出来,本来就低沉的面色当即染上了怒气。 “你们……” 他开口,却不知道是先教训雪岸还是风滞,气得嘴唇直发抖。 雪岸吓得当即跪下,埋着头。 “父帝,我……” 刚开口,却发现身旁又跪下来一个人,她双眸微张,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人。 “风滞!” 别说雪岸目瞪口呆,就连辰启都吓得后退了两步。 那可是的魔祖呀! 八荒当中始祖般的存在,就这么说跪就跪了? 他应该还没跪过谁吧? 辰启往旁边挪了两步,持晚立即过来扶着他。 风滞的目光随着辰启移动,眼中满是真诚。 “我与岸岸两情相悦,愿以魔族为聘,许两族长盛久安,望天帝成全!” 雪岸伸手攥着风滞,两人的掌心都有些湿冷的汗渍,紧张地等待着辰启的回答。 雪岸没想到,风滞为了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转念一想,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下跪又算得了什么。 辰启目光游离,不敢低头去看风滞。 “你……你先起来再说!” 持晚给雪岸使眼色。“让你们起来。” 雪岸偏头去看辰启的脸色。“父帝这是答应了?” 辰启没说话。 那便是默认了。 雪岸和风滞相视一笑,起身之后,风滞又朝辰启微微颔首。 “多谢天帝。” 辰启轻哼一声。 “你的魔族,本帝看不上,但是岸岸以后要是受了委屈,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有那一天。” 风滞眼神坚定,辰启瞥了他一眼,便牵着持晚离开了。 两人走到霁月宫外,持晚才一脸得意。 “我就说吧!他不会丢下岸岸独自逃跑的。” “好好好,夫人料事如神。” 辰启说着,两眼望着前方,轻轻在持晚的手背上拍了拍。 “我本以为他会拿魔祖的身份压我,但他那一跪,确实把我吓得不轻。” “所以,这下你放心了吧?” “勉强吧!” 雪岸和风滞站在霁月宫门口,看着辰启和持晚渐行渐远的背影。 “听到了吗?你吓到我父帝了,我也被你吓到了。” 语罢,雪岸转身便扑进了风滞怀里。 “风滞,谢谢你。” 谢谢你不顾性命救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风滞拥着她,轻轻抚着她乌黑的长发。 “跟夫君还这么客气呀?” 两人商议,大婚一切从简,婚后,风滞先带着雪岸回了一趟月归山,随后又去了一趟水族。 据风滞所述,他和雪岸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泞渊。 当时情况紧急,眼见风滞和雪岸即将消散,泞渊来不及多想,直接祭出了自己仅剩的半颗龙珠。 他用龙珠将风滞和雪岸留了下来,自己却变回了原形。 就算如今一切重来,他也还只是一条还未化形的小青龙,他得从头修炼。 所以,雪岸和风滞到沧泞海的时候,虽然见到了那张与泞渊一模一样的脸,但他们知道,那是沧浔。 他们一同给泞渊渡了些灵力,希望他能够早日修炼成人形。 沧浔不知其原因,风滞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来串门,顺便关心一下棋友的弟弟。 他们在沧泞海待了一段时日,便动身去了无劫谷。 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雪岸有些不明所以。 “冰莹花呢?温泉池子呢?小木屋呢?” 风滞有些尴尬。 “忘了。” 无劫谷的一切,是他认识雪岸之后建造的。 那冰莹花,是他一棵棵种下去的,温泉池子是他亲手挖出来的,那小木屋,也是他亲自伐木搭建的。 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他不在的时候,这谷中的一切,能够护她无灾无劫。 他认识花神转世的雪岸,是在雪岸一万岁的时候,眼下,雪岸还没有一万岁。 所以,这里还是一片荒芜。 这些年,他一心都在雪岸身上,还没想起来无劫谷的事情。 “要不,我先回月归山挖些树苗?” 雪岸有些不敢相信他说出来的话。 这男人成亲之后是不是会变傻呀? “我的魔祖呀,你用法术用腻了,我可没有。” 语罢,雪岸抬手一挥,眼前的荒谷立即变成了一片粉色的花海,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之前无劫谷的样子。 浅浅的冰莹花瓣随风飘落,雪岸缓缓走在林中,时不时伸手去接飘落下来的花瓣。 少女盈盈之姿,眉目如画,在粉色落英之间绽放着最单纯的笑靥。 看着眼前这一幕,风滞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开始上扬。 她的岸岸,真好。 见风滞一个劲地看着她傻笑,雪岸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想什么呢?” 风滞握住她的手。 “想你。”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雪岸心头一热。 “我家夫君的嘴真甜!” “想尝尝吗?” 风滞朝她挑了挑眉,顺势将她抱了起来,下一刻便站在了温泉池子边上。 雪岸眸光微动。 “你不会是想……” 是的,他就是想。 风滞抱着她没入池中,俯下身开始吻她。 痴缠良久,雪岸红着脸将人推开。 “今天早上咱们才……这样那样了,能不能过几天?” 风滞眼角微红。“几天?” 雪岸掰出三个手指头,试探地问道:“三天如何?” “三天?”风滞明显不满意。 “那……两天?” 风滞审视着她,没说话,看来还是不满意。 “一天,不能再少了!” “嗯。” 风滞仰着头,穿过冰莹花的缝隙看向天空。 “天快黑了。” “什么?” 雪岸还没反应过来,风滞的双手已经握住了她的盈盈细腰。 “从天亮到天黑,已经一天了。” 语罢,水面上的冰莹花瓣随着水波上下浮动,时不时卷起猛烈的浪花。 水池氤氲,逐渐弥漫着温暖的气息。 风滞突然停下,喘息着盯着雪岸的眼睛。 “我想听你说好听的话,想知道你的嘴甜不甜。” 不就是夸人吗? 雪岸想了一肚子夸他的话,正要开口,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是另一张嘴。” 语罢,风滞缓缓没入了水下。 不是吧?玩这么野? 雪岸僵住了。 片刻之后,她薅住风滞的头发,将人从水里拽了出来。 “你何时会泅水了?” “现在。” 风滞出水后,带着水珠的发丝立即变干,除了被雪岸薅得有些散乱,全然看不出入水的痕迹。 雪岸觉得还挺好玩,便又顺手将他摁入了水中。 将人摁下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果然,风滞下去之后半天不出来。 雪岸忍不住,又伸手去薅他的头发。 风滞出水之后,眉眼带着几分笑意。 “原来夫人喜欢这么玩啊?” 雪岸的小脸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红,她一脚将风滞踹开。 “离我远点!” 见雪岸涨红着脸,风滞轻轻一笑。 “好了,累了吧,我去做饭给你吃。” 雪岸白了他一眼。 “我看是你累了吧!” 见风滞挑眉看着她,她立即改口。 “是我……我累了!” 两人穿好衣衫,风滞便抱着她朝小木屋走去。 “今天想吃什么呢?糯米丸子,还是红烧狮子头?” 雪岸认真想了想。“红豆薏米粥吧!” 那是风滞承诺要给她做的。 “好。”走了两步,风滞又低头问她。“那是做成甜的还是咸的呢?” “甜的吧,偶尔换换口味!” 风滞微微点头,勾起了嘴角。 “我家岸岸的嘴,已经很甜了。” 雪岸脸颊一烫,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她万万没想到,以前经常被她撩拨得面红耳赤的人,如今竟这般能耐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雪岸在秋千上荡了没多久,便听见风滞的喊声从屋内传来。 “岸岸,吃饭了!” 明明只是简单地叫她吃饭,她却觉得心里面暖暖的。 她的脚尖点地,让秋千停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用法术,风滞却非要亲力亲为。 为什么人族只有短短几十载,却可以将人生活得五彩斑斓。 因为和爱的人在一起,任何事情都会变得有意义。 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可以将时间无限拉长。 “岸岸,吃饭了,再不吃就凉了!” 见雪岸没回应,风滞走到门口看着她,眼中盛满无限温柔。 “来啦!” 雪岸一脸笑意,朝风滞奔去。 怕她跑得急摔着,风滞立即迎上来将她抱住。 “慢些跑,要是真凉了,我再去给你热。” 风滞牵着雪岸走到桌前,雪岸立即坐下来,用勺子舀了一口红豆薏米粥喂到嘴里。 她眯着眼睛看着风滞。 “好好吃!我家夫君真好!” 风滞很高兴。“那我也尝尝!” 他舀起一勺粥,正要送到嘴边,雪岸突然想起什么,当即伸手夺走了他的勺子。 “先去漱口!” 他碰过那里,他虽然不介意,但是雪岸介意。 风滞轻轻一笑。“好,都听夫人的。” 风滞回来的时候,桌上的两个碗都已经空了。 他不敢置信地瞧着雪岸。 “你的食量,何时这么大了?” 雪岸正准备开口,突然觉得胃里犯恶心,转身就捂着胸口吐了出来。 食量变大,恶心? “岸岸,你不会是……” 风滞立即去探她的脉搏。 平稳有力,没有任何异常。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虽然毫不起眼,却被雪岸看在了眼里。 “我就是觉得你煮的粥太好吃,不一小心吃多了,你不会以为……我怀上了吧?” 风滞轻轻擦拭着雪岸的嘴角,没有说话。 雪岸握住了他的手。“你喜欢小孩子呀?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风滞如实回答。“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都喜欢,因为我喜欢你。” 风滞眼神真挚,雪岸的心脏狂跳。 她扑进风滞的怀里,良久,才起身牵着他的手。 “走吧!” 风滞不解。“去哪儿?” 雪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播种!” 是字面意思,还是言外之意? 风滞还没缓过神来,两人已经走进了房间。 懂了! “我们刚刚才……你还可以吗?” 雪岸认真点头。“刚吃了饭,有力气了。” “可是你又吐了。” “你就说你做不做,想不想要孩子?” “做!想!” 几个月后,风滞和雪岸一同坐在秋千上缓缓荡着。 雪岸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还没想出来吗?你以前给奉雪和围棋取名,就取得挺好的呀!” 看来成亲真的会变傻,连魔祖也逃不掉! 风滞将手轻轻搭在雪岸隆起的小腹上,嘴角微微上扬。 “这可是咱们亲生的,得慎重!” “也是,那你慢慢想,反正还有好几个月呢。” 粉色花瓣随风飞舞,秋千微微荡漾,秋千上的两人相视一笑,就此沉醉在了彼此的万千星辰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位看到完结的小可爱! 希望大家都可以像风滞和雪岸一样拥有甜甜的爱情,和热爱生活的勇气。 风滞和雪岸的故事完结了,那就准备来看看诺诺和洲洲的故事吧,专栏新文求预收哟!(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