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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猫症》作者：云水迷踪
    文案：
    疯猫症，世界六大绝症之一，患者发病时一言不合学猫叫，且逼迫旁人为其铲屎，令人束手无策。
    患病数月后，某顾姓患者（患猫）成功俘获一名专属铲屎官。
    该患猫备受滋润，病情好转。
    该铲屎官沉迷吸猫难以自拔，虽日渐消瘦，仍无节制。
    食用指南：
    1.校园小甜文
    2.疯猫VS冻鱼，女主人美钱多，男主外冷内骚
    3.前期猫追鱼，后期鱼吸猫。
    欢迎上桌，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薏，池屿 ┃ 配角：夏雨心，严恒 ┃ 其它：
    第1章
    -你来的那天，我的世界全球变暖。
    正文：
    Chapter1  直播吃鱼
    “喂，你今天刷微博了吗？”
    “干嘛？”
    “B站呢，刷B站了吗？”
    同学乙狠拍物理书，怒斥同学甲：
    “微博你个头，B站你个头，高考倒计时五百天了，想复读滚远点，别妨碍老子考清北。”
    同学甲冷眼斜睨：
    “五百天你着急个卵？别怪我没提醒你，顾千金一个小时后上B站直播，咱们微博圈都传遍了，你爱看不看。”
    同学乙当即合上书本：
    “卧槽？当然看啊！”
    “你回头瞧瞧这间自习室。”
    同学乙遂举目四望，只见方圆二十平的自习室，出勤者二分之一，出勤者中埋头苦学者仅十之一二，余者十之八.九，皆手持方寸爪机，面带蜜汁微笑。
    同学乙立即紧跟潮流，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先转发了顾千金的直播预告，与各同僚灌水逗趣一番，而后进入B站直播间，耐心等待。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顾千金直播啥啊！”
    “你猜。”
    “游戏？化妆？猜不出来。”
    同学甲抬了抬眉，故作神秘：
    “她直播……吃鱼。”
    顾薏的直播间昨天才申请创立。
    直播号昵称取得老老实实，就叫高二1班顾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高中生。
    桌上是一台银色MacBook，左边摆一盘去壳夏威夷果，果盘旁边的鼠标垫上，一只细嫩嫩的小手搁着，比夏威夷果仁还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磕着桌面，看不出无聊还是焦灼。
    “薛姨，好了没啊？”
    “哎，马上就好！”
    椅背往后一斜，顾薏站起身，急匆匆往外走。
    软绵绵的毛绒拖鞋都给她踩出声来了，火急火燎的。
    她冲进厨房，保姆薛姨才把一条刚出锅的清蒸桂花鱼晾进盘子里。浇上配好的豉油混虾油，撒点姜末葱花，大功告成。
    “小心点，还烫嘴呢！”
    “知道啦！”随口回一句，顾薏端起盘子就往卧室走，勾脚带上门，“砰”的一声响。
    薛姨冷不丁抚了抚心口：
    “吃个鱼而已，急什么。”
    凳子还没坐热，直播时间说到就到。
    顾薏打开摄像头，朝镜头挥了挥手，露出标志性的抿唇浅笑。
    不是她的标志，而是他们高中高二级花夏雨心的标志性笑容，她向夏雨心虚心求教，刻苦练了大半月才练出点模样。
    这个微笑很有技巧，抿唇三分之一，勾唇三十度，笑的同时要适当抬起左眼眉毛，然后缓慢落下，绝不可快速耸动眉毛，也不可挑眉过度露出抬头纹，否则淑女装不像，倒成了X院老鸨。
    “顾千金开直播了！”
    “到点了到点了，快开B站看直播！”
    “卧槽，顾千金笑起来好可爱。”
    “你那边开始了？艹，我这破手机还卡着呢。”
    容州一中男生宿舍A栋三楼自习室沸腾了。
    高中校园没有WiFi覆盖，男生们打开流量看视频，毫不手软。
    A栋311宿舍的刘凌峰“哗”地站起来，抓起手机冲出自习室。
    刚出门，迎面撞上舍友孙圣。
    “你不是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吗？”
    孙圣：“听说顾千金开直播了，我这不赶紧回来报信吗。”
    刘凌峰呵呵笑：“咱们撞一块了，我也打算回去报信呢。”
    舍友俩怀揣着同样的使命，一脚踹开311宿舍大门。
    “池哥，你特么还在学习？”刘凌峰把手机拍他桌上，“顾薏直播了啊。”
    孙圣在一旁添油加醋：“快看顾千金的闺房，多气派，再看她桌上那条鱼，我去，简直是金龙鱼！”
    池屿眼神都没晃一下，手里捏着中性笔，哗哗写下一大串地理题答案。
    最后一个字写完，笔尖在试卷上用力画句号。他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眉目清冷，语气更是凉薄：
    “关我屁事。”
    “不看后悔一辈子！”刘凌峰继续怂恿，“你知道她直播什么吗？直播吃！鱼！”
    他故意放慢“吃鱼”两个字，吃不像吃，鱼不像鱼，音调怪里怪气。
    池屿放下笔，抬眼。
    黑色玻璃珠似的眼睛藏着冰川万里。
    他说：“滚。”
    五秒内，他的两位舍友迅速撤离311。
    被池屿惨无人道地驱赶过多次，孙圣和刘凌峰已经无感了，转眼又能嘻哈打闹。
    倒是宿舍里的池同学，做题思路全被打乱。
    他起身离开座位，随意扫一眼紧闭的宿舍门。
    推开落地窗，池屿走到阳台外边。
    他穿着一件高领黑色毛衣，没披外套，修长的身体倚在阳台护栏上。北风拂过，楼下的榕树枝桠窸窣作响。
    有点冷。
    宿舍里暖和，还有椅子坐，但他懒得回去。
    因为阳台信号好。
    池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用流量下了一个bilibili。
    等他找到顾薏的直播间，顾薏早就打完招呼，执起筷子准备吃鱼了。
    直播镜头开了美颜，把她那张妖精似的小脸美化得更妖，眼睛占了小半张脸，怪吓人。
    顾薏稍稍调整电脑镜头，正对着桌上一盘鱼。
    清蒸桂花鱼，色相极佳。
    筷子头接触到鱼肚子，往下压了压。
    池屿看到一条弹幕飞出来。
    雨心你大爷：【池屿肚子挺软啊】
    屏幕上一下子窜出几十条弹幕，全是“2333”和“666”。
    手机里传来顾薏的声音：“是挺软的，还很有弹性。”
    池屿憋着一口老血，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腹部。
    明明很结实。
    妈的，我他妈有病啊！
    视频里的顾千金操控两根细长筷子，利索地剥起鱼皮。半透明的薄薄鱼皮缓慢脱离鱼身，露出雪白完整的鱼肉，不带走一星半点。
    雨心你大爷：【你行啊，大庭广众的，把校草扒个精光。】
    底下一溜烟弹幕附和：【扒光扒光】【扒啊，使劲扒】
    顾薏：“我不喜欢吃鱼皮啦，扒干净好下腹。”
    扒干净好下腹。
    池屿有些受不了了。
    龌龊，这群人太龌龊！
    他继续往下看。
    顾薏只挑鱼肩上的肉吃，那里的肉既嫩又少刺。她把鱼肉夹起来，沾沾汤料，送进口中细嚼慢咽。
    那樱唇不点自红，时而轻抿时而微张，吃相优雅端庄，和印象中她在校食堂吃饭的情境大相径庭。
    池屿全程面无表情。
    那个带头搞事的弹幕又来了。
    雨心你大爷：【池屿好吃吗，反馈一下。】
    画面上弹幕很多，但顾薏只和这位“雨心你大爷”互动：
    “好吃！香极了，还有嚼劲。对了，你说池屿会不会也在看我直播啊，我就是吃给他看的。”
    她刚说完，底下跳出一条弹幕。
    刘不考零分：【我揭发！我是池屿舍友，苦口婆心劝了他半天，这傻逼死活不看。】
    顾薏自然注意到这条弹幕。
    “哦。”她放下筷子，“那谢谢这位舍友咯。”
    说完，啪的一声，屏幕黑了。
    顾薏直接把电脑显示屏盖上，直播结束。
    真不愧为容中(容州一中)第一任性——人美钱多顾千金。
    手机屏幕前的少男们对顾千金的作风习以为常，意犹未尽一会，转眼便投入知识的海洋。
    池屿在阳台吹了一会风。
    身上有点热，莫名其妙躁得慌。
    顾薏那双蛮横的、机灵古怪的眼睛还在他眼前乱眨，挥之不去。
    当天晚上，他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桂花鱼。
    当然，这些，包括以上全部，都是后话了。
    第2章
    Chapter2  人美钱多顾千金
    8月底，正是开学季。
    屋外暑气炎炎，屋内怒气腾腾。
    顾岷紧盯着桌上的手机，屏幕光滑漆黑，毫无响动。
    他抬手瞥了眼腕表，眉头紧锁。
    “我特地从美国飞回来，一秒都没阖眼。”他几乎咬牙切齿，“就为了盯她上学，这丫头倒好……”
    年近古稀的老人赶忙倒了杯茶，催促他喝下：“大夏天的，急什么，快降降火。”
    顾岷无奈道：“妈，都怪您平时太宠她。”
    刘玉容瞪他：“我不宠有人宠吗？你，还有小薏她妈，你们管吗？”
    母子俩相顾无言。
    几秒后，手机铃声终于打破寂静。
    高大的中年男子将电话接起：“喂？”
    “爸，我手机都被你打爆啦，干嘛呀？”
    顾岷按按太阳穴，硬着声：“今天学校开学，你跑去哪胡闹了？”
    女孩嗓音清脆：“我没胡闹呀，等了你一早上，你没到，我就出门做头发，新学期新气象嘛。”
    顾岷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往外赶。
    刘玉容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劝他别对女儿太凶。
    “要不然我也去吧，还能帮着收拾宿舍。”
    “别，妈，您赶紧回去休息。”
    二十分钟后，轿车停在市区一家连锁美发店门口。
    脸色沉黑的中年帅大叔推门而入。
    “爸，你这么快呀。”顾薏甩着一头半干的胡桃色长发，“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顾岷弯下腰，用指节狠敲她额头：
    “我再给你半个小时，染黑，剪到下巴以上。”
    顾薏的神情瞬间垮下来：“我不要！”
    “这是学校规定。”
    “爸，初中也说要剪短，我留着长发，没人敢说三道四。”
    顾岷恨不得拿起剪刀亲自动手。
    “容州一中和你的私立初中不一样，你必须遵守校规。”
    顾薏撇撇嘴：“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花钱进去的。”
    “塞几万就能进的初中，和全省最好的高中怎么一样？一中是按中考排名收学生的，要不是恰好赶上今年初中部重建，我们公司免费承包，否则送一千万他们也不会松口。”
    顾薏的眼睛闪了闪：
    “这么说，我是唯一一个走后门进去的咯？”
    顾岷：“唯二。我们负责教学楼，还有另一个公司负责办公楼和图书馆，他们家是个男孩子。”
    顾薏眨眨眼：“叫什么？”
    “关你什么事？”
    他懒得和顾薏废话，转而嘱咐身后的造型师：“刘海眉毛以上，其余下巴以上，染黑，打薄。”
    顾薏还想挣扎，却被父亲按住肩膀。
    “不想上学可以，把建校费还我。”
    小姑娘霎时没声了。
    ***
    荒郊野岭，穷乡僻壤，偏远山区……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顾薏脑袋里飞出一连串词语。
    她习惯性地伸手顺头发，抓了个空，只剩不到三十厘米的小半截。
    顾老爹：“把你凄惨的表情收收。”
    顾薏：“我拒绝。”
    右侧低矮的村落中冒出几幢红砖白瓦，恢宏大气的建筑与周遭形成鲜明对比。
    荒凉的街道突然变得拥挤，容州一中校门内外，成百上千辆轿车堵得水泄不通。
    父女俩同时瞥见一辆玛莎拉蒂跑车。
    父亲：“学校里不只你一个有钱人，人家都能自己考进来。”
    女儿：“是你非要把我弄到这里的，我才不想考。”
    父亲：“……”
    行了，他不说话。
    入学手续办处，午后刺目的日光斜斜照进架空层。往来此处的家长刚经历了搬行李、收床铺、清扫宿舍的活儿，个个面红耳赤，挥汗如雨。
    正因如此，顾薏父女俩显得与众不同。
    男人深色的西装衬衫一丝不苟，服帖的长裤几乎不见褶皱。他站在队尾排队办手续，漂亮纤瘦的小姑娘蹲在他脚边玩手机，短短头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发色极黑，衬得脖颈更白。
    两位刚到的家长排在顾岷后面，擦了会汗，好意提醒他：
    “你好，你还不知道吧，要先领孩子去宿舍报道，再来这边办入学手续。”
    顾岷点头微笑：“已经去过宿舍了。”
    顾薏小声嘟囔：“你根本没去，行李是司机搬的，宿舍是保姆整理的，别人都以为他们才是我爸妈。”
    顾岷到底陪顾薏去了一趟宿舍。
    没“视察”几分钟，他接了一通电话就要离开。
    “我去趟校长办公室，等会直接走了，你在这要乖点。”
    顾薏耸耸肩，不置可否。
    宿舍是六人间，上床下桌，顾薏住二号床，位置挺不错。
    第一个同她说话的是三号床的女生。
    “我叫宁卉瑾，你呢？”
    “顾薏。”
    宁卉瑾：“故意？故意什么？”
    顾薏把自己的床卡扔到她桌上：“我叫顾薏。”
    宁卉瑾刚才无意听到顾薏爸爸说了句“去校长办公室”，很想问，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一号床的女生小心翼翼地说：
    “顾薏，我觉得你爸爸很眼熟呢。”
    顾薏实话实说：“我爸经常上电视。他捐了建校费我才进来的，和你们这些学霸不一样。”
    原来真有建校费这种东西。
    能走后门进一中，绝不是普通的富二代。
    “那……刚才给你铺床那个……”
    “不是我妈，是我奶奶家的保姆。”顾薏忽然抬头看向房间里的空调，拧眉，“天哪，难怪这么干，这空调是什么杂牌啊。”
    大约四十分钟后，两位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人扛着一台格力空调，混在家长中进入308宿舍。
    舍友目瞪口呆。装修空调的声音甚至吸引来隔壁宿舍，以及隔壁的隔壁宿舍的家长和学生。
    宁卉瑾：“这样不好吧？大家的空调都是一样的，万一被发现……”
    “怕什么。”顾薏满不在乎，“跟你们又没有关系。”
    她今天已经被强迫削发，现在她要享受高品质生活，谁也拦不了。
    师傅们麻利地换好空调，待新空调递来第一阵凉风，一屋子胆战心惊的学霸们顿时没意见了。
    低噪音，宽频送风，柔湿制冷，别提多舒爽！
    一号床女生从抽屉底下搬出一箱本地猕猴桃，从六号床开始挨个发，发到顾薏那儿，她不放心地问了句：
    “亲戚农场种的，可能有点酸，你吃吗？”
    顾薏还真不吃国产猕猴桃。
    “我不吃。”
    “哦……没事。”
    女生刚离开，又被顾薏叫住。
    来这个学校念高中已成定局，顾薏性子直，但也想和舍友搞好关系：
    “你可别生气哦，我是针对猕猴桃，不是针对你。”
    舍友：“……”
    夜幕降临，昂贵的变频空调安稳运转，成功躲过宿管查房。
    顾薏身穿卡通睡裙，细长的小腿白皙光滑，脚踏一双粉白钉珠花人字拖，湿发裹着浴巾，桌上摆的护肤品比另外五个人的加起来还多。
    舍友羡慕惊奇的目光频频投来，顾薏无甚感觉，皱眉捋顺几缕短发。
    紧接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物件。
    舍友倒吸一口凉气。
    “你先等等！”宁卉瑾阻止道，“宿管老师刚走，你过会再吹！”
    顾薏：“学校竟然不让吹头发？”
    “你没看学生手册啊？”
    “没看。”
    宁卉瑾扫一眼她手中的吹风机，摇摇头，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型吹风机。
    “用我的吧，800瓦，不会跳闸。”
    顾薏不得已收起自己1800瓦的负离子吹风机，接过宁卉瑾的，在手中掂了掂。
    质量轻，风嘴小，材质差。
    她苦着脸，等宿管老师从楼层另一头走回宿管宿舍，这才不情不愿地插上插头，开始胡乱吹发。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宁卉瑾冲过去一把扯掉了吹风机插头，呼呼风声瞬间消失。
    宿舍门在这时突然打开。
    一男一女两位老师站在门外，男的是他们班主任，女的不认识。
    男老师不好进宿舍，只能站在走廊上提醒：
    “明天才开学呢，你们也不注意点。这位是年级长陈老师。”
    听到年级长三个字，除了顾薏，几个女生霎时面露惧色。
    陈级长走到顾薏床边：“学校不让带吹风机，你不会不知道吧？”
    顾薏：“刚刚才知道。”
    女老师啼笑皆非，扫一眼她的床卡，神情了悟。
    “你就是顾薏？这是你的吹风机吧。”
    宁卉瑾站在一旁不敢吱声，顾薏点头：“是我，也是我的吹风机。”
    老师低头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撕下来放在顾薏桌上：
    “白条一张。”
    “啥？”
    老师没时间跟她耗，转身便往外走。
    顾薏想也不想就走过去拦住她：“老师，为什么不让吹头发？头发不干就睡不好觉，睡不好觉就念不好书，万一女生都得偏头痛怎么办？”
    年级长差点被她逗乐了：
    “规定就是规定，自己想办法克服。今天还没开学，东西我不没收，你周末记得带回家。”
    老师走后，顾薏回到座位，没事人一样坐下，插上吹风机继续吹。
    她指指桌上的纸条：“这是什么？”
    “白条，一中特有的惩罚机制，一张白条十小时义工，再往上还有黄条，一张黄条三十小时义工。”
    “十小时义工？！”顾薏生怕听错了，赶紧关掉吹风机，“十小时？义工？”
    “对，学生手册上写着，可以去图书馆帮忙，到实验楼打扫卫生，或者去教学楼发粉笔什么的。据说图书馆的工作最轻松，你可以试试，做满十小时就能找年级长销白条了。”
    “什么鬼！”
    顾薏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家里她连家务都没怎么做，现在竟然要她做义工，搞笑。
    “不做会怎么样？”
    “记入档案，永无翻身之日。”
    “我去……”
    这什么狗屁学校？
    第3章
    Chapter3  表里不一池帅哥
    9月1日上午，暴雨突如其来，原定的新生典礼推迟到雨停后举行。
    顾薏穿着新校服，裤腰有些宽，裤腿蹭着鞋，她总担心走路会踩到。
    雨后，地面聚着一汪汪水，顾薏只好提着裤脚慢走，过了十多分钟还没找到图书馆在哪。
    她心里怨愤难平：
    垃圾学校，毁我青春。
    绕过小湖，好不容易进了图书馆。
    顾薏拎拎裤子，来到借书前台，摆出一副乖巧模样，将她的白条轻轻放在值班老师面前。
    没等她开口，老师习以为常地取出一本名册让她填。
    顾薏认真填了。
    老师扫一眼，忽然抬头：“高一的？”
    顾薏点头。
    “才刚入学，犯什么事了？”
    “在宿舍用吹风机。”
    年轻女老师听罢，笑容友好：“这样啊，别担心，白条消掉就好。用吹风机这种事学校拦不住的，以后别被发现就行了。”
    这老师真不错，还安慰我。
    顾薏心想，虽然我一点也不需要安慰。
    女老师看小姑娘长得很顺眼，犯的错情有可原，于是好心道：
    “你就待在前台负责借书和还书，两个中午，我给你签十小时。”
    顾薏算了算，两个中午的时间不过五小时，果然图书馆的工作最轻松。
    花几分钟学会操作图书馆借阅系统，老师离开去吃午饭，留顾薏独自坐镇前台。
    开学第一天，进出图书馆的学生很少，只有几个来打印文件的。静谧空间里，打印机规律的响动具有十足的催眠效果。
    顾薏午饭吃得太饱，本就有些晕乎，这会干脆拉了张椅子坐下，撑着脑袋玩手机，玩着玩着就发起呆来。
    正魂游天外，桌面突然“咚咚”两声，顾薏吓得不轻，猛站起来。
    她原形毕露，张口便骂：
    “敲你妹……”
    才骂三个字，没下文了。
    这明显不是她的风格。
    对方：“嗯？”
    单一字，便如隔篁竹闻水声，好听极了。
    “哈哈……学长你好，借书吧？”
    开学第一天就来泡图书馆，顾薏主观臆测这是位高三学长。
    “嗯。”
    “学长你把校园卡放在这上面……啊，不对，今天机子坏了！”
    她只是想多说两句话而已。
    “嗯？”
    顾薏胸腔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书，书名《厚黑学》。
    心跳得快，但不影响她脑子利索运转。
    “哎哟，机子又好了。”
    “……”
    “但是。”顾薏猛眨眼，“这本书我找很久了，我也要借。”
    不等对方作出反应，顾薏飞速取出自己的校园卡，放在刷卡机上，翻开书本读取磁条。
    电脑屏幕显示：高一2班顾薏借书成功。
    面前的男生几近石化。
    她从容地把书放上前台：
    “这么旧的书图书馆里应该没几本了吧？我可以暂时借给你哟，但是为了避免你超期不还让我背锅，你得把联系方式给我，这样我还可以提醒你。”
    “不必了。”男生眉头轻拧，看鬼似的看她，“我不借了。”
    顾薏急了：“不行！学长，这么好的书你怎么能不借？”
    男生端着张面无表情的脸，抬脚就往门外走，留下一句冷淡生硬的：
    “我不是学长。”
    顾薏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踩到裤脚，膝盖又磕到电脑主机上，疼得浑身抖。
    妈的。
    竟然是同级生。开学第一天就来图书馆借书，脑子肯定有病。
    不过她喜欢。
    顾薏坐到椅子上揉膝盖，边揉边傻笑。
    那么酷的男孩，她还是第一次见。
    按学校标准剃的板寸头，校服清爽规整，毫无装饰物，只靠一张脸，一张线条硬挺，英气十足的脸，身高挺括，再加上那对冷漠的眸子，真是酷毙了。
    顾薏回想他对自己说的话。
    “嗯？”
    “嗯。”
    “嗯？”
    “不必了……我不借了。”
    “我不是学长。”
    卧槽，好冷淡。
    冷淡得令人热血沸腾。
    那本《厚黑学》孤零零躺在台子上，顾薏拿来翻了两页，半个字看不进去，随手扔到一边。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应该不动声色地让帅哥借完书再搭讪，这样她至少能从借书系统里查到他的班级姓名。
    而现在，她电话没要到，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真是哔了狗了。
    *****
    “有那么帅？”宁卉瑾很兴奋，“我以为一中里只有书呆子，没有帅哥呢。”
    顾薏桌子拍得倍儿响：“我骗你干嘛？！”
    空调呼呼吹着风，除了舍长还在埋头预习，其余几个小女生无不激动地凑过来问：
    “怎么个帅法？”
    “就是酷啊！”顾薏努力描述，“头发很短，穿校服，皮肤比较白，然后……”
    宁卉瑾：“然后？”
    “……”她懵了一瞬，“等一下。”
    顾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几秒后睁开。
    她想不起来了。
    脑中几张酷酷的明星脸重合在一起，好像长那样，好像又不是。
    脸盲，是顾薏最闹心的毛病。
    这个症状尤其针对帅哥脸。
    只记得帅的程度，一般帅，挺帅，超级帅，但是具体哪样的帅，五官是怎样搭配的，她毫无头绪。
    这次，她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帅得不那么千篇一律的男生，可在图书馆待了一中午，就死活想不起来了。
    宁卉瑾：“你不记得了？”
    顾薏：“记得记得，下次见到指给你们看。”
    草草结束这个话题，下午班会课之前，顾薏抽空打了个电话给奶奶。
    虽说顾薏的娇纵性子十成有九成是爷爷奶奶惯出来的，但顾薏对祖辈的感情真真切切，才一天不见奶奶，她便很想念了。
    她站在阳台上杂七杂八扯了一大堆，控诉学校惨无人道的校规。
    奶奶听了很是担心：“这么不好啊？哎哟，现在还能转学吗？”
    联想到天价建校费，顾薏浑身一哆嗦。
    “奶奶，我跟您开玩笑呢，哈哈……”
    *****
    翌日清晨，阳光和煦，迎新生典礼暨开学式拉开序幕。
    顾薏不高不矮，站在女生队伍正中间，身后是与她身高相仿的宁卉瑾。
    她口袋里揣了几颗糖，自己剥一颗吃掉，又递给宁卉瑾两颗。
    阳光蕴足热气，校长站在晨光中激情演讲，方言口音听起来有些可爱。
    顾薏挺直腰杆，注意力却集中在嘴里。
    澳大利亚进口软糖，嚼起来还不如熊博士，差评。
    校长演讲毕，主席台交给新生代表。
    雷鸣般的掌声后，无数艳羡目光集中在新生代表身上。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一3班的……”
    冷静沉着的声音，唯独名字说得含糊。
    顾薏扭头：“他叫什么？”
    宁卉瑾的眼睛闪闪发亮：“池屿，容州市中考状元。”
    “吃鱼？”
    “池屿。池子，岛屿。”
    “哦。”
    顾薏口袋里的糖纸不小心掉到地上，被风吹着骨碌碌滚远了些。
    她故意缓慢踱过去，弯腰，拾起，站直，帧帧都是慢动作。
    “在这个意义非凡的夏日，我们有幸相遇……”
    一片小小的云朵飘了过来，恰好在日轮底下经过。
    光影无声变幻，飘扬的红旗由明及暗，主席台上少年的轮廓反而愈加深刻。
    顾薏向他瞥去第一眼。
    “我们将翻开青春的新篇章，在此地风雨同舟……”
    云朵离去的形状清晰可辨，阳光倾泻而下。
    脱稿演讲的少年挺拔如松，气质出尘。
    “就是他。”顾薏激动地指给宁卉瑾，“我在图书馆遇到的就是他！”
    宁卉瑾仰头：“我有点近视呢……好像是挺帅的。”
    “中考状元的照片没有登报吗？”
    “没有，只有文字采访。记者说人家拒绝拍照，我们还以为他长得多寒碜呢。”
    顾薏睁大她那视力5.1的眼睛，破天荒认真听起演讲。
    哇，他的声音好好听啊。
    身高至少175吧，再过两年肯定更高。
    学习成绩竟然这么好，难怪喜欢泡图书馆。
    可是……他是中考状元。
    中考状元和她，明显不是一路人。
    这么想着，重见图书馆男神的激动心情瞬间消散。
    待到池屿演讲完，退了场，顾薏分分钟又把他忘了。
    *
    开学式结束后，同学们解散回宿舍，准备下午军训。
    顾薏和舍友们拐进校园超市。
    她在冷藏柜前绕了三圈。
    “没有可乐？卧槽，竟然没有可乐？”
    舍友：“学校不让卖碳酸饮料的。”
    顾薏又在心里开骂：
    丧心病狂。
    她现在就要喝可乐，谁也不能阻止她。
    顾薏撇下舍友，独自跑到校门口。
    “大叔，我要出去买点东西。”
    门卫拦住她：“住校生还是走读生？”
    顾薏：“走读生！”
    门卫：“噢，那你把校园卡放在这上面刷一刷。”
    顾薏：“……”
    她缓缓掏出校园卡，门卫迅速抽走，贴在读卡器上。
    读卡器发出冷漠的电子音：
    “嘀，住校生。”
    妈的！
    顾薏愤怒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又悄咪咪绕到环校路上。
    环校路周围立着两米高的铁围栏，顶上是成排枪尖，怪吓人。
    沿着围栏走了几百米，连铁锈都少见，更别说够人钻进钻出的窟窿了。
    妈的！
    烈日渐升，顾薏躲进榕树下，茂密枝叶为她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她要转学，什么狗屁学校，她一秒也待不下去！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有人踏着落叶朝她走近。
    顾薏双手叉腰，目光凶悍，企图吓走不速之客。
    看清来人的一瞬，她满身戾气散了个精光。
    “哇，是你啊！”
    池屿这才发现榕树底下站了一小姑娘，有点眼熟。
    “你是？”
    “我叫顾薏，你好呀。”
    故意？
    他想起来，昨天那个把他书借走的神经病就叫“顾薏”。
    池屿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兴许因为刚结束国旗下演讲，他的步伐正气十足，表情凛然肃穆。
    顾薏跟过去：“你要干什么？”
    池屿：“出去。”
    “你也要出去？！”顾薏忙不迭抓住他的手臂，“你小心点，围栏枪尖可尖了，而且学校这么丧心病狂，会不会给铁围栏通上电……”
    少年眉心微蹙，直接伸手握住一根铁栏杆。
    顾薏吓得赶紧松开他。
    “哈哈……没电啊……”
    池屿懒得理她，兀自蹲下系紧鞋带。
    顾薏：“刚才国旗下演讲的是你吧？新生代表？名叫……叫什么来着……”
    完了，她不记得了。
    池屿系好鞋带，云淡风轻地扫她一眼：
    “再见。”
    顾薏倒退一步，睁大了眼。
    男生单手抓住栏杆，矫健地攀上去，紧接着换另一只手撑住最高一截横杆，腿与臂同时用力，身体高掠过枪尖，轻而易举翻到了外面，稳当落地。
    他的动作太快，顾薏只留心那雪白衣袂划过的流畅曲线，震惊、怔愣，张口无言。
    正气十足的中考状元，与酷炫狂拽的翻墙少年瞬间重合。
    从没有哪一刻，某个人的形象在她脑中如此鲜明。
    还有他的名字，恍然明晰于心。
    顾薏忽然觉得，这所丧心病狂的学校似乎有点可爱。
    第4章
    Chapter4  知恩图报，礼尚往来
    “喂，你别走呀！”
    男生装聋作哑，脚底生风。
    隔着铁围栏，顾薏跟了十来米，眼见他就要过马路了，顾薏忍不住喊道：
    “我要一瓶可乐，帮我买一瓶可乐！”
    街道空旷无车，池屿半秒都没耽搁，大步走到对面。
    他雪白的校服极晃眼，那晃眼的光点在顾薏眸中逐渐缩小，而后消失于她目所能及之处
    她在栏杆旁扒了一会，又跑回树荫底下蹲着，认认真真地计算概率。
    大概九比一吧，她有九成的把握认为对方不会给她买。
    蓝瘦，香菇。
    难道因为我不够漂亮吗？
    顾薏掏出手机照了照。
    即使剪了短发，她这张下颚尖尖、肤白唇红的脸，绝对可以打九分，扣一分怕她骄傲。
    至少在这所高中，她没见过更漂亮的。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冷漠？
    顾薏最终把原因归结为——
    酷酷的男生都有自己的freestyle。
    头顶蝉鸣声声不歇，少女捧脸发呆。
    大约两首歌的时间。
    “喂。”
    身轻如燕的池状元突然出现，将一瓶可乐朝她扔来。
    顾薏眼疾手快地接住。
    他手里还拿着另一瓶，喝得只剩小半。
    “谢谢，没想到你真给我买啦。”
    对方抬抬下巴以示回应，迈开长腿，转身便走了。
    顾薏跑到他身旁：“多少钱呀？”
    “没事。”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可不想欠你呢。”
    少年闻言加快脚步，少女亦步亦趋跟着，始终保持半米内的距离。
    池屿侧过头，瞥见她笑嘻嘻的一张脸，淡淡道：
    “那你帮我一个忙。”
    顾薏笑得更欢：“行啊，没我办不成的事。”
    “别跟着我。”
    “……”
    顾薏停下脚步。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敬自己是条汉子。
    清透日光下，少年的背影英俊挺拔，迅速离她远去。
    去吧，去吧，状元您回去念书吧，我现在不打扰您。
    您吃好喝好睡个好觉。
    咱们下午再见！
    *
    下午两点，连知了叫声都蔫儿吧唧的。
    九月初，容州市的气温居高不下，南方城市湿气又重，离开空调，就好似进了蒸汽炉子。
    学校发的绿油油迷彩军训服，包含短袖、长裤、帽子，还有一件薄外套，要求新生必须全套上阵。顾薏的舍友快愁坏了，而顾薏慢悠悠擦着防晒霜，宽慰道：
    “闷晕不要紧，晒黑才可怕，学校这是为我们的颜值着想呢。”
    顾薏扯起袖管，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臂，另一只手均匀覆盖上防晒霜。
    宁卉瑾：“你都穿了外套，还防晒？”
    “这种布料哪抗晒啊，当然要双重保障。”
    高一2班方阵的集合地在操场边缘，短短五分钟路程，五个舍友全脱了外套，只剩顾薏，平静得不像她。
    她当然热，不过比起被晒黑，热点算什么。
    班级方阵按性别及身高集结好，教官让班上个头最高的男生帮他点名。
    顾薏的名字排在最后。
    男生见这名字有趣，点到她时，便抬头寻人。
    顾薏刚好站在第一排，脆生生应了句：“到。”
    男生微怔，然后轻咳一声，归队。
    他站在最后一排，站定后立即低声对身边的伙伴说：
    “那个叫顾薏的女生，长得好漂亮。”
    毫无版型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真有些制服的感觉，严肃而灵动；帽子压下乌黑短发，整张脸笼罩在阴影里，但那晶亮的桃花眼异常醒目，肤色白中透粉，天生的瓜子脸小巧精致，与军训服搭配出了奇异的美感。
    “咳咳，男生安静点，别嗡嗡嗡的。”教官训斥道。
    教官身材微胖，绷着张黝黑的脸，看年纪应该有些资历了。
    自我介绍完，他扫一眼第一排女生，目光停留在顾薏身上片刻，眼神透着嘉许。
    这小姑娘不错，衣服穿得最齐整，帽子戴得最端正，不像其他人，个个敞着外套，军帽松松垮垮，没点精气神。
    半个小时军姿站完，顾薏的衣领都湿透了。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到教官跟前，作晕眩状：“教官，我好像有点中暑了。”
    身后的宁卉瑾替她捏了把汗。
    教官点头：“噢，那去医务室看看吧。”
    瞧瞧，多乖的学生，都中暑了，也不舍得把军装脱下来。
    顾薏让宁卉瑾陪她去，教官也答应了。
    尔后，一位男生也向教官反映中暑，却被教官痛斥了一顿。
    “你行啊！”宁卉瑾搀着她，“果然漂亮的女生都有优势。”
    待她们走出教官视线范围，顾薏立马恢复精神，拉着宁卉瑾往超市走。
    “不去医务室吗？那里有空调吹呢。”
    顾薏摇头：“我要买两瓶冰水。”
    从超市出来，她打开一瓶水，喝了小半瓶，左手捏着另一瓶水的瓶盖，生怕把水捂热了。
    “这边到几班了？”
    “我看看，好像是五班。”
    “那三班在哪？”
    “一、三、五、七，三班在那里吧。”宁卉瑾指指行政楼旁的某个班级方阵，“你找三班做什么？”
    顾薏抿嘴笑：“还个人情。”
    烈日当空，三班还在站军姿。
    树荫底下和外面至少差了四五度，顾薏坐在石凳子上擦汗，热风呼呼往脸上扑，她心底却乐得慌。
    “停，休息五分钟！”
    教官一声令下，呼气声此起彼伏，学生均作鸟兽散。
    学校统一发放的蓝色塑料水瓶被他们整齐排在树荫底下，殊不知日降影斜，阴凉不再，水瓶子摸着都烫手。
    宁卉瑾跑去找她的老同学叙旧，顾薏依旧盘腿坐着。
    水瓶就摆在她面前不远，一个接一个被拿走。
    “嘶，这里面是开水吧？”
    “有水喝就不错啦。”
    人群外围，池屿脱下帽子，随手抖了抖汗水。等所有人都取完水瓶躲到树下，他才慢悠悠走过来。
    顾薏换了个坐姿，小细腿一晃晃的，军用布鞋点在土地上，挺有节奏。
    池屿弯腰拾起他的水杯，恰好与顾薏面对面。
    “喂，吃鱼。”顾薏站起来，跳到他面前。
    池屿背过身。
    估摸着他不喜欢这个称呼，顾薏改口：“池状元？我给你带水啦。”
    池屿扫她一眼，沉默地拧开自己的水杯。
    顾薏不管不顾地把矿泉水瓶往他怀里一塞：
    “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帮我买了一瓶可乐，市价四块，算你五毛钱跑腿费，总共四块五，刚好是三瓶矿泉水的价格，这是第一瓶。”
    池屿皱起眉，但至少没有把她的矿泉水扔掉。
    顾薏：“如果你觉得跑腿费太少，我还可以给你多算点。”
    “不必。”
    池屿放下水杯，打开矿泉水瓶，仰头一口气喝掉一半，又拧上瓶盖，反手扔给不远处的另一男生。
    几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起来酷毙了。
    他的声音依旧漠然：“谢谢你，我算你三块钱跑腿费，咱们扯平了。”
    顾薏不服：“那怎么行呢，我……”
    “顾薏？”
    有人出声打断她，顾薏扭头丢去一个眼风。
    那女生一脸不可置信：“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顾薏：“在学校里自然是学生，不然呢？大自然的搬运工？”
    池屿走远没几步，听到这句话，肩膀忍不住抖了抖。
    女生好不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潇蕾，是顾薏初中班上成绩最好的女生，一直以为自己是班里唯一一个考来一中的。
    顾薏耸耸肩：“随你咯。”
    林潇蕾笑得勉强：“同校六年说明我们还挺有缘的，以后可以找我玩啊。”
    顾薏本不愿搭理，转念一想，忽然亲切地挽起了林潇蕾的手臂：
    “好呀，我以后一定常来你们班找你～”
    林潇蕾吓了一跳：“没……没问题。”
    她多问一句：“你和我们班的池屿认识吗？啊……我看你刚刚给他水来着。”
    话题人物池屿待在男生堆里，始终背对着顾薏。
    顾薏扬起唇角：“我们可熟了。”
    至少现在为止，我是唯一知道池状元小秘密的人。
    五分钟很快过去，教官令三班集合，继续训练。
    顾薏拉好拉链，戴上帽子，和宁卉瑾一同步入艳阳下。
    沿着校道，银杏枝叶稀疏，挡不住多少阳光。
    顾薏加快步伐，回头招呼宁卉瑾。
    “你怎么了？”顾薏眨眨眼，“我看你刚才和那个男生聊得挺嗨。”
    宁卉瑾笑容寡淡：“哪有。”
    “他是你的初中同学吗？你们说了什么？”
    “嗯，他叫姚子骏，是我初中的后桌。”
    顾薏投以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来你暗恋人家啊，他和你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宁卉瑾立刻反驳：“我没有！他没说什么……”
    高一3班方阵。
    年轻的教官在前头示范走正步，最后一排几个男生窃窃私语。
    姚子骏用胳膊肘捅了捅池屿：“给你送水的女生可真漂亮。”
    池屿：“哦。”
    “你不觉得？”
    “就那样吧。”
    他俩身侧，另一个男生插话道：
    “池哥眼光也太高了。对了，我昨天见到一个四班的女生，感觉更漂亮，要不要带你们看看？”
    池屿：“不要。”
    姚子骏：“……行啊，我想看看，名字知道吗？”
    “只知道姓夏，明天问问我四班的哥们。”
    “成。”
    第5章
    Chapter5  晚自习
    第一个半天的军训最累人。
    唯有装作中暑的顾薏过得快活。几乎整个下午，她都坐在阴凉处休息。
    回到宿舍，她又是最能抱怨的那个。
    顾薏：“辛苦了大半天，晚上竟然还要上晚自习？”
    众舍友：……
    晚自习不要求学生穿校服，顾薏那满当当的衣柜总算能派上用场。
    她随手挑了件连衣裙，宁卉瑾也换上裙装，就连平时最保守老实的舍长也穿了条牛仔短裤。
    七点，晚自习铃声响起。
    顾薏不得已把手机收进书包，趴在桌子上发呆。
    宁卉瑾是顾薏的同桌，她桌上摆着英语书和英汉字典，正预习第一单元的课文。
    后桌两个男生捧着物理书，练习册已经做到第二单元了。
    以顾薏为圆心，以她目所能及为半径，所有人都在念书。
    她灵活的小手钻进书包，里面也不是空空如也。
    熊博士软糖两包，半熟芝士一盒，鱼肉香肠一袋，深海鱼干三包，果汁一瓶。
    嘤。
    活着真没意思。
    被学霸包围，顾薏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你还有带什么书吗？”
    宁卉瑾比了个“嘘”的手势，从包里取出数学书，递给她。
    几分钟后，身旁传来“沙沙”的写字声。
    少女浴后的发尾还有点湿，贴在颈上，白净的脖颈动也未动。
    坐顾薏另一侧的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因顾薏模样俊俏，旁人偶尔多看几眼。
    “哇，你已经做到第六单元了，这么快？”
    顾薏不答，直到算完整题，才抬头回应：
    “随便翻到这单元而已。”
    男生瓶底般的镜片中透出惊讶：“可是……第六单元很难的，前面没预习怎么会做？”
    “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你有习题全解吗？”
    “有的。”男生赶紧递给她。
    对完答案，顾薏笑得从容：“对了。”
    男生推推眼镜，表示惊叹。
    一中果然学霸云集、卧虎藏龙啊。
    宁卉瑾也探头过去：“真的对了，好厉害。你中考数学考了多少呀？”
    顾薏：“满分。”
    宁卉瑾：“哇……那你……”
    “政治和历史都是C，上不了好学校的。”
    她抬手顺了顺头发，绸缎似的黑发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
    正当她做题意致渐浓，窗外忽然有人敲击窗户。
    宁卉瑾陡然一惊，生怕说话被老师抓到。
    幸好，敲窗的是两位学姐，一个长得白白嫩嫩，面貌可人，一个则清秀端庄，很有气质。
    她们指了指顾薏，示意她出来。
    “礼仪队？端盘子的？”顾薏摆摆手，“我不想去。”
    学姐先夸她漂亮，然后循循善诱：
    “试试吧，工作很轻松的。过两天要排练新生晚会，军训就不必去了。”
    “真的？”顾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我去！”
    “好哒，学妹你在这里记一下姓名班级和电话。”学姐递来小本本，“既然决定加入，以后排练尽量不要请假哦。”
    顾薏笑容乖巧：“嗯。”
    写完电话，她灵机一动：“学姐，你们现在去3班选人吗？”
    “嗯啊。”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3班我熟。”
    高一3班后门，学姐拉住顾薏：“在外面看看就好了，不要进去。”
    “没事，所有班主任都开会去了。”
    “哎！”
    顾薏信步走入3班，后门边上的男生偏头扫了她一眼，猛眨小眼睛。
    哎哟，做题做出幻觉了，哪来的漂亮妹子？
    漂亮妹子一袭浅蓝连衣裙，裙摆下笔直的小腿均匀纤长，旁若无人地在后黑板前踱来踱去。
    皮鞋鞋底轻踏地面，越来越多学生扭头看她。
    走路声戛然而止，顾薏拍了拍林潇蕾的肩膀：
    “潇蕾，外面有学姐找你。”
    学姐对林潇蕾还算满意。顾薏大功告成，却不着急离开。
    在半班同学的注目礼中，她拉开一张椅子，从容坐下。
    “你同桌呢？”
    “……”
    “你怎么没有同桌？”
    “有，他走读。”
    顾薏抱臂：“新生不是不让走读吗？”
    “他身体不好。”
    “真的？那他晚自习都不会来吧？”
    沉默。
    各色目光逐渐收回，教室如湖面，波纹荡平。
    而顾薏这颗小石子依旧骚动着。
    她双手交叠，侧脸俯身：“你怎么不预习？别人都在预习。”
    冷静清俊的少年捻起书页一角，翻过，无动于衷。
    前排男生转身丢来一句话：
    “池神哪需要预习。”
    池屿眉一横，那男生又悻悻然转回去。
    顾薏扬起笑。
    这才开学几天，池状元已然是大佬模样了。
    “我有好多零食，你想不想吃？”
    对方乌沉沉的眸子瞥过来，答非所问：
    “年级会议差不多开完了。”
    “哦。”顾薏伸伸懒腰，“那我睡一会，老师到了叫我。”
    池屿：……
    以上是他这辈子进行过的最无聊的对话。
    顾薏真困了，即使是池帅哥也斗不过她脑中的瞌睡虫。
    两脚一伸，捅到前面同学的脚后跟，她也不管不顾，垫着手便趴下了。
    手中的文学作品突然变得晦涩难懂。
    池屿挺直腰，惊喜地发现，教室里一个可以挪的空位都没有了。
    他把椅子搬远了些，翻回上一页重读。
    顾薏睡得安稳，而池屿做事向来认真入神，翻过几页，几乎忘了旁边这烦人精的存在。
    八点，学校钟楼敲响钟声，悠远的钟声传遍校园每一角落。
    一只胳膊压麻了，顾薏晕乎乎地换一只。
    走廊尽头传来阵阵脚步声，打散教室里最后几丝低语。
    回完母亲的短信，林潇蕾赶紧把手机塞进书包底层。
    她忍不住扭头看向教室后方。
    顾薏怎么还在？
    林潇蕾的目光在顾薏和池屿身上逡巡。
    他们俩真的很熟吗？
    “醒醒，醒醒。”
    前排男生戳了戳顾薏的胳膊。
    顾薏睁开眼，目光茫惑，很快又闭上。
    男生还想再戳，瞅了眼后门，赶紧转回去捧起书。
    “叩叩叩。”
    指节叩击桌面，声音极响。
    “叩叩叩。”
    3班班主任重复了好几遍，趴在桌上酣睡的女孩才醒来。
    顾薏眨巴着大眼睛，先瞄见陌生老师，而后瞪一眼身旁的池屿。
    池屿依旧冷脸看书，既不自责，也不幸灾乐祸。
    班主任低声提醒：“军训很累，但晚自习不允许睡觉。”
    顾薏委屈地咬咬唇：
    “老师我错了，下午有点中暑，刚才没忍住。”
    老师想起下午路过班级方阵时，的确有两个女生坐在树荫底下休息。
    他递来一个关切眼神，没有继续责怪。
    老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退回来：“对了，你为什么坐在最后一排？”
    顾薏：“老师您忘了？昨天排座位的时候我跟一个视力不好的同学换了呀，我裸眼视力5.1呢。”
    年过不惑的朱老师轻叹一口气。
    迎新工作果然太累了，这脑子都记不住事，唉。
    班主任绕着班级走了两圈，交代些琐碎的事情便离开了。
    池屿合起书，头一回实在地打量她：
    “侥幸。”
    “才不是侥幸。”顾薏耸眉，“开学两三天，他认得你们才怪呢。”
    池屿不得不承认，这小疯子有时还挺有眼力见的。
    “《闪灵》？惊悚小说啊。”
    顾薏将他桌上的书抽走，故伎重演，“借我怎么样？”
    池屿目光微凉，无声拒绝。
    “不然这样，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图书馆呀？我还要再值班一次，才能消白条。”
    池屿心道：哦，那我这学期都不会再去了。
    顾薏往他那边挪了挪：“你说呀，什么时候？”
    “……”
    “你快说呀。”
    “……”
    即使顾薏压低了声音，但她那细细的嗓音在静谧教室中依然突出。
    第一排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他们俩了。
    池屿顿时压力山大，嘴角忍不住抽搐。
    “下周一。”
    “好哒。”
    顾薏咧开嘴，两颗小虎牙嵌在洁白整齐的牙床里分外可爱，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卧蚕尤其明显，像两瓣弯月。
    任她笑得再欢，池屿的表情毫无松动。
    下周一，他根本没空去图书馆。
    第6章
    Chapter6
    晚自习课间，顾薏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2班。
    宁卉瑾语气凉凉地问了句：
    “去哪了？”
    “去3班坐了坐，怎么啦？”
    “老师刚刚问你在哪，我说你上厕所去了，结果你半天都没回来。”
    顾薏不懂她不高兴的点在哪：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又不关你事。”
    宁卉瑾没话说，翻开英语书继续背诵课文。
    顾薏掏出一盒半熟芝士推给她：
    “不管怎样，谢谢你啦。”
    宁卉瑾撇撇嘴：“我就怕他发现我帮着你骗他。”
    顾薏颇觉无奈。
    好学生的心思她不懂，多大点事儿啊。
    “对了……”宁卉瑾拆开蛋糕盒，快速咬了一口，“你刚刚去3班，看到你男神没有？”
    “当然啦，我就坐他旁边。噢，还看到你老相好呢，姚子骏对吧，他坐第一组倒数第二排。”
    宁卉瑾红了脸：“什么老相好，别乱说。”
    “哈哈哈，你竟然脸红了，哈哈哈……”
    宁卉瑾取来桌上水杯，咕噜噜灌下小半瓶。
    教室闹哄哄的，后排男生聊天声音贼大。
    宁卉瑾突然说：
    “你这哪叫喜欢啊。”
    顾薏：“什么？”
    她垂下眼：“我说，我觉得你很奇怪。”
    “哪奇怪了？”
    “你真的喜欢池屿？就因为他成绩好长得帅？”
    “这还不够？你是不知道，他翻墙的时候……”
    顾薏突然住嘴。
    “翻什么墙？”
    “哎呀，口误口误。”
    “……”宁卉瑾仔细盯着她，“你会脸红心跳吗？”
    顾薏：“可能……有吧？”
    似乎没什么体验。
    也许我的心脏比较强健？
    宁卉瑾很无奈：“重点是，我感觉你一门心思往上冲，根本不在乎他怎么看你。”
    顾薏没声了。
    的确，她向来肆意，很少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那又怎么样呢，一定要在意对方的看法才叫喜欢？我自己高兴不就行了。
    “管他呢。”顾薏扮了个鬼脸。
    上课铃声响起，宁卉瑾动手收拾书桌，对牛弹琴般的郁闷。
    *****
    周三下午，校礼仪队第一次训练。
    顾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军训提前结束这天。为了感谢学姐的大恩大德，顾薏打包了一大袋零食带过去参加训练。
    学姐受宠若惊，选了几样，剩下的让她送给其他同学。
    顾薏随手送了几个人，剩下最后一盒蒙古奶贝。
    她戳戳前排女生的后背，女生转过头：
    “喂，这个……”
    剩下的话她忽然不想说了。
    除去人品问题，顾薏不喜欢的女生有两种：
    一、和她不同的温柔清纯型；
    二、比她还漂亮的。
    虽说第二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眼前这个女生，柳眉杏目鹅蛋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骨子里透着温良恭俭，第一点占足了，第二点更别说，比起妖艳贱货，谁不更喜欢这个款。
    “不好意思，我不吃奶制品。”
    连声音也是，低低柔柔的，带着股八闽湾湾腔……
    妈的，我还没说送你呢，你竟然敢拒绝？
    “大家安静一下，我们先看个礼仪培训的视频……”
    学姐在讲台上说话，顾薏只好压着怒火，问坐在身后的林潇蕾：
    “这个女生是谁？”
    林潇蕾：“她啊，四班的夏雨心，开学第一周就是风云人物啦。”
    顾薏鼻孔出气：“嗤，狗屁风云人物。”
    林潇蕾还有后半句没说：
    不过比起话题度，在我们3班，她还不如顾薏你的一半。
    顾薏已经转回去了，她便不再多说。
    ***
    自从认识了夏雨心，顾薏仿佛走哪都能看见她。
    一二三四班在同一楼层，共用同一个厕所，同一台饮水机，顾薏时不时上走廊溜达，巴望着撩一把池屿，可每每撞见的都是夏雨心。
    夏雨心很少独自行动，身旁总陪着人。
    看到顾薏时，即使两人不熟，她也笑着打招呼。
    那笑容太完美，嘴唇勾起的角度无懈可击，就连挑眉的幅度也计算好了似的，看得顾薏毛骨悚然，只想翻白眼。
    作为风一样的女子，顾薏喜欢谁，讨厌谁，根本不需要缘由。
    这位夏大小姐暂登她的讨厌榜，排名第一。
    ***
    五天的军训于周六结束。
    开学第二周，星期一下午一放学，顾薏兴高采烈赶到图书馆值班。
    来往图书馆的同学比上次翻了好几倍，工作也更加辛苦。
    顾薏待人接物的本事一般，尤其借书还书的男生总爱和她搭讪，值班不到一小时，她便烦了。
    池屿怎么还不来？
    顾薏在草稿纸上画圈圈。
    还没来？
    她在草稿纸上画了头大肥猪。
    妈的，值班时间马上结束了，还不来？！
    肥猪身上被她戳了百来个洞，然后揉成一团，撕了个稀巴烂。
    篮球场上运球的池帅哥忽然感到一股寒气钻进脊背。
    球丢了。
    他遥遥望向远处的图书馆。
    头一回放人鸽子，心底总归有些不舒服。
    将近六点时，天还亮着。
    夕阳渐渐染红山脉，待霞光褪去时，天便要黑了。
    高一3班新组的篮球队，第一次训练已进行了两个小时，队员们渐感疲累。
    姚子骏脚步慢下来，手里的篮球被池屿使力拍到了地上。
    篮球骨碌碌滚到场边，滚到某位围观群众脚下。
    池屿跟过去捡。
    该围观群众一把抱起篮球，转身撒开蹄子往外跑。
    池屿懵了一瞬，赶紧追过去。
    “顾薏！”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很用力，很急促。
    顾薏跑得飞快，池屿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她一溜烟跑到了球场外。
    池屿忽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加速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横穿篮球场。
    吃瓜群众甲：“那边干啥呢？”
    吃瓜群众乙：“男生沉迷打球，惹女朋友生气了吧。”
    吃瓜群众甲：“感觉不太像啊，你看那个女生，简直玩命跑，瞧瞧，跑泳池边上了都！”
    泳池边围了一圈低矮栅栏，高大的云杉守护在外。
    顾薏喘了几口气，心中更是狂躁。
    她绕着泳池走了几步，找到两颗间距较远的云杉。
    池屿觉得自己不必再追了。
    但是当他看到篮球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飞进游泳馆，然后毫无悬念地滚进泳池时，他还是忍不住……
    骂了一句娘。
    顾小疯子拍拍手，大快人心。
    回头，见池屿杵在十来米外，看不清表情。
    她的狂躁症又上来了，扯开嗓子大喊：
    “你欠我的……”
    吃瓜群众甲乙丙丁：够狗血，我喜欢！
    顾薏忽然觉得这副怨妇形象太掉价，于是补了句：
    “80万什么时候还！！！”
    池屿：“……”
    她快步走回池屿身边，瞪他一眼，然后神经分裂地笑起来：
    “帅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池屿深吸一口气。
    他痛苦地察觉到，未来的高中生涯，可能永无清净之时了。
    *****
    晚自习课间，教学楼底下的蝉鸣断断续续，偶尔还有蛙声。
    顾薏的位置在窗边，方便她观察走廊。
    来了。
    她特地从后门绕出去，装作不经意。
    “好巧啊。”
    池屿瞧见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薏拦在他面前：“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池屿声音清浅：“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
    “随你。”
    他的确有些恼。
    也的确不想和她耗。
    少年眼里的烦躁一闪而过，顾薏一阵心慌：
    “啊，我道歉！我就是鬼迷心窍了，往球场边上一站，看到你放我鸽子还玩得那么欢，我一气之下，就被妖怪附身了。”
    池屿：“……”
    这到底是在道歉，还是在责怪他？
    顾薏放软声音：“呜呜呜，我可以补偿你的，需要精神损失费吗？”
    池屿：“不要。”
    “那……”顾薏抢走他的水杯，“我帮你装水？”
    池屿单手就夺回来：“不用。”
    “要不这样，你下回打球的时候，我给你送水啊？你这么帅，却没有女生送水，心里很憋屈吧？”
    池屿：“……”
    谁告诉她他没有女生送水的？
    虽然他也不收。
    “怎么样嘛，我这个建议是不是很好？”
    两人停在走廊中央，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大家都想知道，这两人火星撞地球，究竟是什么关系。
    池屿寻思片刻，难得勾起唇角：
    “行，你可以送水。”
    “真的？”
    他竟然同意了？
    难道真的没人给他送水？
    又或者……他对我，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顾薏的嘴角越咧越开，一副神游的模样。
    她已经脑补到球场上大汗淋漓的池屿仰头喝水的场景，那身材，那动作……
    “但是。”池屿话还没说完，“我指的不是一瓶两瓶。”
    “什么意思？”
    池屿竖起两根指头：“我要两箱，搬到中间那个篮球场，后天下午。”
    顾薏：“……”
    敢情拿本小姐当苦力使呢。
    顾薏：“行，两箱就两箱，顺便为了你慰劳一下你的小伙伴。”
    “为了你”三个字咬得极重。
    池屿嘴角一抽。
    普天之下无奇不有，他算是见识了，真有人脸皮长来当摆设的。
    池屿抬脚便走，身后的顾薏忽然喊道：
    “你不会又放我鸽子吧？”
    池屿不理。
    她干脆跟过去，凑近了些，低声道：
    “咱们约好了，你再骗我，就要以身相许哦。”
    第7章
    Chapter7
    转眼两天过去，周三下午。
    3班男生早占了场地，大部分人两手空空，一瓶水也不带。
    “池哥，顾千金搬得动那么多水吗，要不要我们去帮一帮？”
    池屿：“来不来还不一定呢。”
    “你不早说，我可没带水啊！”
    池屿扫他一眼：“就算她搬来了，那只是搬运工，你还真想白喝人家的？”
    顾薏的家境谁不知道啊？
    这男生咕哝道：
    “顾千金哪差这点钱。”
    等了快十分钟，顾薏连影子都不见。
    “别管她了。”池屿建议，“我们先开始吧。”
    此时室外温度正好，天色也明亮，可开球后，等不到顾千金的3班众男生打得有气无力。
    池屿非常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五点过了一刻，校道上驶来一辆货车，停在篮球场和超市中间。
    大家都以为那是给超市送货的，没人在意。
    顾薏不知从哪个角落闪出来，挥手招呼池屿：
    “池帅哥，久等啦！”
    池屿停下脚步，把球传给另一个男生，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她两手空空，池屿有些犹疑。
    顾薏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隔得太远，听不见说话声。
    然后，她大步朝他走来，脸上带着肆意张扬的笑。
    池屿依旧盯着她，不明白她在整什么幺蛾子。
    身后有人拍他肩膀：
    “池哥，水在那儿呢。”
    停在校道上的货车开了后门，三个身穿蓝色制服的送货工人忙里忙外。
    先有两个工人搬了两箱矿泉水下来，一直搬到3班篮球场边。
    原来找了搬运工啊……
    男生们正觉得没劲，却见第三个工人又搬着一箱过来。
    然后是第四箱，第五箱，第六箱……
    四四方方的矿泉水箱子码放齐整，在他们面前堆成一堵半人高的墙。
    顾薏站在墙外，两手环抱，削尖的下颚抬高，像只得逞的妖精。
    池屿站在墙内，闷声不语。
    他素来稳重淡漠，此时却感到招架不住。
    “池……池哥，二十箱呢……”
    “嗯。”
    “池哥？”
    池屿扭头看他：“你不是没带水吗？现在水来了。”
    “……”
    悬于半空的日轮已露出夕阳征兆，农夫山泉送货车在围观同学的注目礼中缓缓驶离。
    搬运工：好兴奋，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看我搬东西呢。
    夕阳下，顾薏乌黑的头发染了层红光。
    她绕过“矿泉水墙”，迈着轻快步子走到池屿身边，顺带扫了眼周围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
    夏雨心和舍友林檬恰好路过，不由得驻足围观。
    夏雨心：“啧啧啧，好大阵仗。”
    林檬远远瞧见顾薏和池屿站在一起，心下不爽，于是轻蔑道：“钱多又怎么样，池屿也看不上她。”
    “那可不一定。”夏雨心笑道，“我就喜欢钱多的。”
    “怎么样？”顾薏挑眉，“两箱矿泉水哪够表达我的歉意？起码要二十箱。”
    池屿依旧淡淡的：“嗯。”
    顾薏微眯桃花眼：
    “足以博美人一笑吗？”
    古有烽火戏诸侯，一骑红尘妃子笑。
    顾薏今儿便觉得，她和那周幽王、唐玄宗也有的一拼。
    可她的“美人”不动声色，甚至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嘴角还有往下撇的趋势？
    “美……池帅哥，你不高兴吗？”
    池屿只想瞬间从操场上消失。
    “你还想要什么？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什么都行！”
    池屿差点被她气笑了：“你这是要包养我？”
    说完他就后悔了。
    妈的。
    说的什么狗屁！
    顾薏瞬间兴奋了，眼睛倍儿亮：“成啊，你这主意真好！”
    池屿：“……你做梦。”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那一人一墙，径直走去把队友手里的篮球抢走。
    池屿：“还打不打？”
    队友：“打……打打打。”
    ……
    接下来一星期，高一3班男生们个个喝水度日，感念顾千金的大恩大德。
    顾千金的名气彻底躁起来，全年级十六个班八百余人，茶余饭后都在传唱佳话。
    顾千金本人却过得很不开心。
    学习方面得过且过，她本来就很有小聪明。
    还不是因为那个池屿。
    他现在看到她就绕道走，即使不幸面对面了，也目不斜视，装作陌生。
    顾薏无语死了，她真是比窦娥还冤！
    直到迎新晚会那天，顾薏在舞台后台看到身穿燕尾服的池屿。
    时隔多天，她总算又能欣赏池美人的盛世美颜。
    池屿坐在排练用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把小提琴，脸上似乎擦了粉底，英挺的五官衬着奶油色肌肤，帅倒周围一大片高二学姐。
    太多人围着他，顾薏始终没插上一句话。
    她今晚也是有任务的，作为礼仪队成员，她要引导观众，为校领导递水递话筒。
    正因如此，她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听完一整曲小提琴群奏，《鼓浪屿之波》。
    又红又专的歌声中，高挑英俊的少年微闭双眼，帅得让人不得不屏住呼吸。
    顾薏心想：
    原来池状元还是个文艺骚年，骚帅骚帅的。
    顾薏小时候上过很多兴趣班，全都半途而废了。
    学艺术就是挑战她的毅力，更何况她根本没有毅力这种东西。
    此时看到台上的池屿，她忽然感受到了一丁点艺术的美好。
    曲毕，掌声中混杂着女孩子的尖叫：
    “啊啊啊帅炸天！”
    “表白中间那个帅哥！”
    顾薏用鼻孔出气：“哼，水性杨花，到处勾引人！”
    艺术的一丁点美好瞬间消失殆尽。
    管弦乐演奏排在前头，后面还有一长串冗长的节目单。
    礼仪队的工作结束后，学姐让她们回观众席看表演。
    顾薏闷得难受，借口上厕所，独自从体育馆里跑出来。
    她身穿礼仪队的制服，一套英伦风学生裙装，红格子短裙配白衬衫，布料材质杂糅，穿得顾薏很不舒坦。
    室外月朗星稀，她寻思着，要不要为礼仪队投资一套材质好点的制服。
    体育馆里传来男生的欢呼声，混着劲歌热舞，想必是街舞社的姑娘们上场了。
    池帅哥现在在干什么呢？
    肯定也对着美女拍手叫好吧。
    嗤。
    顾薏往前走了一步，脚底一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
    矿泉水瓶？
    农夫山泉？
    “你怎么在这？”
    顾薏抬眼，懵懵的：“你谁啊？”
    池屿：“……”
    池屿：“夜盲？”
    借着远处的微弱灯光，顾薏辨出一二，立即换上笑容：
    “有点夜盲，但你还是认得清的。”
    她弯腰把水瓶捡起：“你的？”
    池屿从体育馆侧门台阶上走下来：“嗯，不小心手滑。”
    顾薏：“小提琴拉那么好，怎么会手滑？”
    池屿：“嗯？”
    顾薏：“所以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扔下来，故意吸引我的注意。”
    空气凝滞三秒。
    顾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此时很放松，不似平日刻板。
    池屿悠悠开口：“你刚才说，故意（顾薏）扔下来，故意（顾薏）吸引你，有趣，你自己扔下来吸引你自己。”
    凉凉的风从树梢吹来，拂过脸庞，吹散了顾薏柔顺的黑发。
    她忽然觉得很舒服，仿佛穿着全世界最金贵的衣裳。
    “你怎么不说前半句？”
    “什么？”
    顾薏深吸一口气：
    “所以你一定是故意（顾薏）的。”
    所以你（池屿）一定是故意（顾薏）的。
    池屿没想到被她将了一军，良久不说话。
    顾薏猜他是害羞了。
    没关系，他不说，她有很多话可以说。
    “你的脸怎么亮晶晶的，刚刚洗脸卸妆了吗？”
    池屿不答。
    “燕尾服脱了？我还没仔细看呢，刚才想拍照来着。”
    池屿沉默。
    “你们班等会会点名吗……”
    “嘘。”
    池屿突然走近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
    “执勤老师来了。”
    体育馆的弧形墙后射来几道光，池屿拉着顾薏往另一边跑去。
    不幸的是，另一边是体育馆正门，也有看门的保安。
    “那边。”顾薏指指前方的一棵大榕树。
    在执勤老师手电筒照来的前一秒，两人闪进榕树后。
    顾薏很不解：“干嘛呀，就说我们上厕所啊。”
    池屿：“一男一女，大晚上的跑到室外上厕所？”
    顾薏恍然大悟：“你怕我们被当成早恋？”
    池屿僵着脸，闭口不言。
    “怕什么，早恋就早恋啊……”
    池屿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声音压得极低：
    “如果被发现早恋，记过、退宿、写检讨，家长还要请来喝茶。”
    手电筒灯光从树后闪过，来回晃了几次。
    顾薏乖乖认怂。
    其他都不怕，她就怕请家长，一千万建校费啊，她老爸脸往哪搁？
    风吹树叶沙沙，盖过执勤老师的脚步声。
    池屿拽着顾薏往里头移了移，视野太暗，他们行动起来十分困难。
    偏偏到最紧张的时候，身前的小姑娘突然扭了起来。
    他恨不得一刀结果了她：“安静点！”
    后背贴着他胸膛，心跳声混乱交杂，顾薏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燥热。
    这热度从外向内，从上至下，四处乱窜，然后集中在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
    她的夜视力瞬间上升。
    少年坚毅的下颚，瘦削挺直的鼻梁，还有稍稍下凹、棱角分明的眼眶，离她如此近，几乎一抬头就能触碰到。
    他抿着唇，好似几般不耐心。
    呼，呼。
    心脏似乎要炸开了。
    嘴被他捂着，顾薏支吾两声，又开始扭，双手往下不知道摸什么。
    池屿终于松开她：
    “你疯了？”
    顾薏没疯，却是快哭了：“你，你把我裙子撩起来了！”
    池屿赶紧退开一步，背过身，脸色骤变。
    顾薏扯平裙子，愣了大半晌：
    “老师，老师走了？”
    池屿依旧背对着她，声音奇怪：“嗯。”
    他觉得自己才疯了。
    人家至少也是女生，穿着不过膝的裙子，这么被他拽来拽去的，还不让她说话。
    他穿着长裤自然没感觉，可一想到刚才的动作，她的裙子可能真被他无意中蹭上去了……
    池屿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过。
    “对不起。”
    “没事……”
    顾薏比他更懵。
    也不知怎的，鼻尖一直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清冽淡薄，却又如馥郁浓香般萦绕不休。
    胸腔里，心跳快得跟火车轧轨似的，咚咚锤响在心室，震得顾薏耳朵发聩，脸颊灼烫。
    她她她……她觉得自己快炸了……
    池屿难得关心她：“你没事吧？”
    “没事！”顾薏倒退一步，“我我我……我先走了啊……”
    说完，顾薏落荒而逃。
    那背影在池屿眼里，像受了多大委屈。
    顾薏一路跑回宿舍，假装腹痛骗过宿管老师。
    池屿则回到体育馆继续看表演。
    走到体育馆大厅，周遭明亮如白日。
    他忽然抬起右手，盯了几秒。
    掌心处，留有亮晶晶的两道印记，像浅色的唇彩。
    几分钟前掌下的柔软触感瞬间钻入脑海。
    他感到一阵无所适从。
    仅仅几秒，他很快便放下手臂，神色自若地走进演出大厅。
    第8章
    Chapter8
    舍友看完演出回到宿舍，发现宿舍灯亮着。
    “怎么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
    顾薏裹着被子窝床上：
    “我不舒服，老师没点名吧？”
    “没。”
    顾薏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不舒服，尤其心脏，非常不对劲。
    砰砰砰，死活慢不下来。
    她躺床上快一小时了，脸颊还是烧得慌。
    顾薏想，她怕是中了一种剧毒。
    池屿给她下的，无色无味，销魂蚀骨。
    舍长问她：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药呀？”
    顾薏瓮声瓮气：
    “不用了。”
    可怕，这真的是她的语气吗……
    她不仅心跳加速，体温升高，整个人竟然变得软软的，不敢硬声说话。
    而且，她忽然一遍又一遍回忆之前和池屿相处的片段，反反复复，然后恨不得弄死她自己。
    天呐，第一次在图书馆见面，她那是什么脑残的搭讪手段？
    她竟然把人家的篮球给扔到游泳池里？简直神经病。
    还有那二十箱矿泉水，究竟是什么傻逼操作啊啊啊啊！
    她为什么如此在意！
    整个夜晚，顾薏都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即使勉强睡着，梦里也反复出现某个人清俊而冷漠的侧颜。
    他对她说：“神经病。”
    顾薏感到万箭穿心。
    但是他骂人也好酷，帅炸天。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的顾薏呆若木鸡。
    今早她和宁卉瑾的动作都慢，吃完饭赶去教室，路上都没什么人了。
    顾薏忸忸怩怩的，总算问出口：
    “那个，上次你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真有这回事么？”
    宁卉瑾：“我不知道。”
    她目光游离，神色暗淡。顾薏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认真回答。
    两人走到高一教学楼下，还有三分钟就上课了。
    宁卉瑾倏地停下脚步，捡起地上的一张校园卡。
    顾薏催促她快点。
    “等等。”
    “你要干嘛？”
    她把那张饭卡攥在手里，忽然快步走到环校路外侧围墙边。
    顾薏：“喂喂，你干什么呢？！”
    宁卉瑾冷笑：
    “你一直说我有老相好，昨天那个老相好告诉我，他喜欢上别的女生了。”
    顾薏有些蒙圈。
    “老相好”不过是开玩笑，姚子骏从没表现过喜欢宁卉瑾，她打哪来的独占欲？
    顾薏：“这是那个女生的饭卡？”
    宁卉瑾点头，话不多说，扬手便将那张卡扔出围墙。
    墙外是容州郊区的村子，根本不会有学生经过。
    顾薏的血气腾地上来了：
    “你怎么能这样！”
    宁卉瑾反倒奇怪：
    “我这不是学你吗？你能扔人家篮球，我就不能扔饭卡？”
    “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叮铃铃铃铃…”
    早读铃声猝然响起，顾薏猛一跺脚，懒得和她废话，转身冲上教学楼。
    当然不一样。
    顾薏的想法很简单：
    她可以做坏人，光明正大地做坏事，但绝不做阴沟里的小人。
    早读课迟到，顾薏和宁卉瑾下课后被语文老师留下教训了一通。
    离开办公室后，宁卉瑾主动找顾薏说话：
    “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顾薏头也没回，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厕所。
    教学楼底下是架空层，他们班所在的一楼实际是二楼。
    走廊尽头下面就是环校路，趴在尽头处的栏杆上勉强能看到围墙外面的建筑，但看不到地面。
    顾薏趴着酝酿了好一会。
    “大叔！”
    整条阳台上的学生都被她吓得一哆嗦。
    “外面的大叔！”
    “对，就是您，大叔我喊您呢。”
    宁卉瑾也听到她喊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肩扛锄头的淳朴大叔仰头看她：“小姑娘？干嘛呀？”
    “大叔，您帮我看看这边地面上有没有一张校园卡，绿皮的。”
    顾薏身旁围了一圈人，伸长脑袋看戏。
    大叔很快找到饭卡，从外面扔了进来，捡到的同学忙跑上来还给顾薏。
    顾薏拿过来一看。
    高一4班，夏雨心。
    真是个麻烦人物。
    小剧场结束，围观同学渐渐散开。
    池屿也从走廊上回到教室。
    他不知道顾薏在干什么。
    但她闹得一出比一出有新意，不看白不看。
    有同学问顾薏：“你怎么知道她饭卡丢外面了？”
    顾薏没打算揭穿宁卉瑾，毕竟两人从前还算友好。
    “看见有人扔的，不认识。”
    顾薏想找个四班同学替她还卡。
    虽然帮人家捡回来了，但她实在不想和那位古典气质型美女有太多交集。
    光听她那柔弱的湾湾腔，顾薏都觉得受不了。
    谁知道有好事的把夏雨心叫出来了，她迎面就碰上顾薏。
    顾薏将手一伸：“给你。”
    夏雨心接过，握住她的手。
    几秒都没松。
    顾薏刚想瞪她，这位古典气质型美女忽然开口说了句：
    “大兄弟，你真好！”
    顾薏当场石化。
    大兄弟？
    等等，你是不是拿错台词本了？
    夏雨心松开手，拍了拍顾薏肩膀。
    她拍得很用力，拍得顾薏肩胛骨都要错位了。
    “大兄弟，我今天不请你吃饭，夏雨心三个字倒着写！”
    *
    中午放学，顾薏没等宁卉瑾，自己走了。
    她从后门踏出教室，夏雨心突然钻出来：
    “走吧大兄弟。”
    顾薏：“……”
    顾薏：“我有名字的。”
    “名字每个人都有，可大兄弟不是每个人都能喊的。”
    顾薏：“……”
    夏雨心：“开个玩笑啦，你名字很好听。”
    年级公认的两大美女并肩走在路上，赚足了旁人眼球。
    顾薏时不时打量夏雨心，见她闭嘴不说话的时候依旧是那副温柔矜贵的模样。
    她忽然想到金星秀里的一句台词：
    哎哟喂，我一看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呢哈！
    顾薏忍不住笑起来。
    夏雨心：“你笑啥？”
    顾薏眼珠子一转，对暗号似的：
    “Would you like something to drink，coffee，tea or cocacola？”
    夏雨心无缝衔接，白眼翻得很像样：
    “呵呵，橙汁儿！”
    就凭这句话，夏雨心荣登“顾薏校内最喜欢的人榜”，排名第二。
    排名第一的人恰好从她们眼前经过，上了食堂二楼。
    顾薏和夏雨心毫无疑问也去了二楼。
    排队点餐的时候，顾薏踮着脚张望：
    “怎么一转眼就跑没了？”
    夏雨心提醒她：“姚子骏在那儿呢，跟着他就好。”
    两人火速点完餐，尾随姚子骏走到食堂中间的一张长桌。
    池屿果然和他在一块。
    池屿和姚子骏座位相邻，对面的座位放着书包。
    顾薏还在寻思怎么搭讪，夏雨心已经出手了。
    “好巧呀。”她对着姚子骏打招呼。
    姚子骏的脸瞬间涨红了：“夏女神，好巧。”
    夏雨心：“不介意我们坐这儿吧？”
    她又换上了柔弱湾湾腔，表情、动作十分符合女神形象。
    这回顾薏丝毫不反感，反而恨不得对她顶礼膜拜。
    姚子骏：“不介意，你们快坐！”
    顾薏非常自觉地坐到了池屿对面。
    他始终低着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顾薏的心脏又出问题了。
    之前不是没和他面对面过，偏偏昨晚之后，身心都不由她控制。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肆意妄为的顾薏了。
    蓝瘦香菇。
    池屿点了三菜一汤，已经消灭大半。
    他马上就要吃完，吃完肯定提前走。
    那怎么能行！
    顾薏问他：“你喜欢吃鱼吗？”
    池屿顿了两秒：“不喜欢。”
    “你犹豫了，你肯定喜欢。”
    顾薏夹起自己盘子里的一条秋刀鱼，“我点太多了，不然给你吧。”
    池屿抬眸直视她：“不要。”
    “你怎么能不喜欢吃鱼呢，鱼那么好吃，我就喜欢吃鱼。”
    “咳咳。”夏雨心清了清嗓，“这句话有歧义啊。”
    池屿重新低下头扒饭。
    顾薏恍然大悟：“我真的只有字面意思而已！”
    池屿继续扒饭。
    姚子骏一只手架到他肩上：“哎哟，池帅害羞了。”
    池屿脸黑得像锅底：“滚。”
    完了。
    顾薏心灰意冷，池屿生气了，肯定要走了。
    这时，他们饭桌旁的过道上走来一个女生，女生和夏雨心打招呼：
    “雨心……你怎么和她一起？还有……”
    还有池屿？
    林檬非常惊讶。
    池屿抬头看见初中同学林檬，随意点了点头。
    林檬和她的伙伴就坐在他们旁边，紧挨着池屿。
    顾薏的小脑瓜子再次不对劲起来。
    很多人喜欢池屿，她一直知道。
    以前觉得没什么，毕竟越多人喜欢，证明她的眼光越高，何乐而不为。
    但是现在……
    这种哔了狗了吃了屎了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顾薏凶悍的小眼神在林檬身上游走。
    快走开啦，不要坐在我家吃鱼旁边。
    不要看他，你看什么看！
    池屿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顾薏：“啊？这么快啊，你不要急嘛，你看姚子骏……”
    也快吃完了。
    顾薏赶紧低头狂吃。
    池屿并不急着走。
    他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滑了几下。
    “手机号码。”
    食堂里很吵，顾薏没听清：“什么？”
    池屿：“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顾薏吓得虎躯一震。
    艾玛，今天中头奖了啊。
    我都没敢要他微信号，他竟然主动问我手机号了。
    我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以及在场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出手将他一举拿下？
    池屿：“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顾薏转身掏书包，“手机号是多少，我得仔细对一遍，免得说错。”
    池屿：“……”
    池屿又问：“你平常用微信还是支付宝？”
    顾薏：“啊？”
    这两者有什么可比性吗？
    如果一定要找共同点，那就是都能转账。
    难道他要给我打钱？
    顾薏想都没想就答：“微信。”
    支付宝可以给陌生人转账，微信一定要加好友，她肯定选微信啊。
    顾薏把手机号码报给他：“号码就是微信号。”
    几秒后，她手中的苹果机震了两下。
    好友申请：来自Lake island
    顾薏激动死了，颤着手按下“接受”。
    “the lake island。”她盯着手机屏幕，“中文意思是湖中岛，lake也不是池的意思。”
    姚子骏挠挠头：“哈哈，这样啊，他微信是我给申请的，随便乱写的名字。”
    池屿：“你懂得倒不少。”
    顾薏笑起来：“我懂得可多了，有没有很崇拜？”
    “没有。”
    不过，她念英文很好听。
    这点池屿承认。
    小手机又震了两下，显示转账信息。
    池屿写得很明白，二十箱矿泉水的钱，按照市场价全部还给她了。
    顾薏有点不高兴。
    原来他加我微信，就为了还矿泉水钱啊。
    顾薏最不缺钱，她比较缺爱。
    需要池帅哥亲亲抱抱举高高，呜呜呜。
    还钱任务完成，池屿收拾餐盘准备离开。
    他身旁的林檬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
    “池屿，我也加一下你的微信吧，顺便把你拉到初中班群里。”
    顾薏恶狠狠的小眼神又收不住了。
    加毛线啊，讨厌。
    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人家只想加我。
    池屿语气淡然：
    “手机收起来了，下次吧。”
    说完，他端起餐盘便走了，半秒也不耽搁。
    林檬尴尬极了。
    她低下头，尽力掩饰表情。
    凭什么顾薏就能加，还是你主动加的。
    她不过是个暴发户，长得漂亮点罢了，谁不知道她是走后门进来的。
    坐林檬斜对面的顾薏现在又不着急走了。
    真是大快人心。
    她在池屿心中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她要给池屿比一万个小心心～
    还有一亿个么么哒～
    第9章
    Chapter9
    【池屿？】
    晚自习课间，顾薏给他发了条微信。
    两个小时过去，对方都没回，顾薏险些杀到3班质问。
    直到九点半，晚自习结束，她终于收到池屿的回复：
    【？】
    干净利落，冷淡疏离，非常符合他的风格。
    【你终于回啦，等死我了】
    【什么事？】
    【没事呀，就想和你说话，嘻嘻】
    十分钟过去。
    【你怎么又不回！】
    这次池屿秒回了：
    【回什么？】
    顾薏：【……】
    顾薏：【什么都行，我不挑！】
    又没下文了。
    算了，顾薏认栽。
    他不说，反正还有她嘛，她可以说很多很多，淹死他！
    顾薏：【你已经回宿舍啦？我从东边楼道下来，怎么没看见你呀？】
    顾薏：【你怎么改名啦？我觉得姚子骏给你取的名字挺好的，多么有诗意。】
    顾薏：【你TM真的不回了？！】
    该消息仅发送五秒，撤回。
    不巧的是，池屿刚好拉开凳子坐下，瞄了眼手机。
    闲着也是闲着，他回复：
    【嗯。】
    你TM真的不回了？！
    嗯。
    顾薏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不要酱紫嘛，大家都是好朋友～要知道多少人排着队问我微信号，我都不给的】
    【你要是不回，就代表你害羞了！】
    池屿忍无可忍：【再废话拉黑。】
    【别！！！】
    顾薏就发了一个字，短小精悍，语气恳切。
    池屿难得盯着手机等她下文。
    等了五六分钟，这位小话痨却哑了似的，死活挤不出字来。
    池屿心想：是不是我话说重了？
    池屿：【我开玩笑。】
    又过了五分钟，池屿刷牙洗脸回来，她还没回。
    他宽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爬上床，心里莫名有点不舒坦。
    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一看。
    【我心好痛，我要自杀，我现在就在女生宿舍楼顶上，你来不来救我！呜呜呜！】
    事实是，顾薏奶奶给顾薏打了个电话，老人家东拉西扯，顾薏虽然心急，却不愿拒绝奶奶。
    池屿平躺在床上，盯着这行字，扑哧一笑。
    池屿平时很少笑，他一笑，舍友就觉得很不对劲。
    “哟，池哥看什么呢，笑得这么欢？”
    池屿立马收了笑：“滚一边去。”
    他虽然骂人，语调还是轻松的，舍友看出他心情似乎挺不错，于是更放肆了：
    “是不是好看的岛国小姐姐？池哥啊池哥，没想到啊～”
    池屿冷冷扫他一眼，嗤笑道：
    “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池屿的微信号上周刚注册，他以前没用过微信，也很少和人聊天，因此对聊天界面很不熟悉。
    比如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正按在语音按键上。
    然后松开。
    顾薏也上了床，刚躺下，这就看到池屿发来一条语音，三秒。
    顾薏激动得打滚。这是池屿给她发的第一条语音，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飞跃。
    说不定明天就可以和他煲电话粥了。
    后天就可以牵牵小手了。
    大后天就……！
    没错！
    她虔诚地点开语音。
    声音有点杂，但池屿那低磁性感的嗓音依旧清晰：
    “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恶狠狠的调调，听起来邪魅狷狂。
    顾薏懵了。
    弄？
    弄死我？
    是字面意思，还是……
    顾薏斟字酌句，回复道：
    【你打算怎么弄？】
    这回是真的没有下文了。
    素来冷静自若的池屿，此时非常狂躁。
    他想直接删好友，却找不到在哪删。
    于是他选择关机。
    然后下床暴揍了舍友一顿。
    此后几天，顾薏发来的消息，他一条也没回。
    *****
    10月初，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如期举行。
    顾薏毫无运动细胞，因此没报任何项目。
    但所有人都不能闲着，没项目的同学，体育委员会给他们多分配一些后勤任务。
    顾薏负责的都是男生，据说这些男生请体委吃了一星期盖浇饭，才求来顾千金的后勤。
    但是他们想得太美。
    顾薏一看后勤分配表，乐了：
    “都是男生诶，太好了，男生皮糙肉厚，跑不死的。”
    于是顾千金注资一百块，给班级买了两箱水，任务完成。
    上周末，顾薏找3班体育委员打听来池屿的所有竞赛项目。
    第一天上午，引体向上（团队项目）；第一天下午，男子甲组3000米（决赛）。
    第二天下午，高一年级男子4*100米接力。
    每个项目几点开始，顾薏牢记于心。
    运动会第一天，由于有颁奖任务，顾薏作为礼仪队队员，不得不换上那套坑爹的制服。
    穿久了还凑合。她安慰自己。
    离开宿舍前，顾薏去找夏雨心。
    夏雨心穿着T恤短裤，配一双运动鞋，正在宿舍里压腿。
    “你怎么不穿礼仪队的衣服？”
    “忘了跟你说了，我今天上午有一个团体项目，被临时叫过去的。”
    “几点啊？”
    “九点半。”
    “九点半？”顾薏直摇头，“池屿的项目也在九点半。”
    夏雨心笑道：“仰卧起坐而已，你大哥我难道会怕？”
    两人私下交流时，夏雨心张口闭口就是“你大哥我”，顾薏听习惯了，就和名字没什么差别。
    “行，那提前给夏大哥加油了。”
    “哈哈哈！”
    顾薏心道：她这精神分裂症又严重了些。
    *
    上午九点半，阳光稍稍刺眼，天空出乎意料的蓝，完美的运动会天气。
    顾薏到单杠区的时候，高二的引体向上比赛才进行到高二4班。
    高一男生们乱糟糟地站在检录处后面，顾薏找不到池屿在哪。
    想了想，她决定离开单杠区，先去小操场那边看看夏雨心的情况。
    女生仰卧起坐比赛的进度比男生快多了，顾薏到达小操场边上时，夏雨心那组刚刚比完。
    顾薏挤到夏雨心身边，问她：
    “怎么样怎么样？”
    “四十，老子腰都要断了！”
    顾薏低声提醒她：“夏女神，注意形象。”
    夏女神躺在垫子上起不来：“命都没了，还形象呢。”
    她太久没锻炼，一分钟内猛做了四十个仰卧起坐，做得她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顾薏把她扶坐起来，递去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夏雨心突然笑她：“在我的衬托下，你竟然显得如此温柔。”
    顾薏伸手狠拍她的肚子：“你丫滚。”
    和夏雨心成为闺蜜，是顾薏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顾薏的朋友不少，但能这么自在地一起瞎逼逼，夏雨心是唯一一个。
    而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她愿意无上限地对Ta好。
    夏雨心也发现这点了。
    因此顾薏那放纵任性的千金模样，在她眼中显得特别可爱。
    于是，夏雨心人格分裂的人生中出现了一件极富挑战性的任务，那就是：
    帮顾薏拿下那朵高岭之花。
    “得得得，你别扶我了。”
    顾薏：“我偏要扶。”
    夏雨心：“那你扶吧，扶到引体向上比赛结束。”
    顾薏：“……我刚才去过了，高二3班还没比完呢。”
    夏雨心：“高二3班？你傻啊，团体项目随机分组比赛，高二3班说不定就是最后一组。”
    顾薏吓了一跳：“不会吧？”
    “你走的时候，检录处那边有人吗？”
    顾薏使劲回想。
    “啊啊啊，他们所有人都在检录处，比赛肯定开始了！”
    “你还不快去？”
    “那你……”
    夏雨心指指后面的几个男生：“看到了吗，你大哥我庞大的后勤队伍。”
    顾薏瞥一眼夏雨心的粉丝团，欲哭无泪，抬脚就往单杠区跑。
    到了单杠区，她揪住一个围观同学：“高一3班呢，3班比完了吗？”
    该同学恰好是工作人员：“刚比完。”
    靠。
    引体向上那么酷炫的运动，她家池屿做给那么多人看，偏偏她看不着！
    想哭！
    顾薏深吸一口气。
    错过就错过吧，先看看池屿的成绩再说。
    她跑到记分区，一名体育老师正在登记上一组的成绩。
    顾薏伸长脖子，瞅见“高一3班”那栏。
    池屿的名字旁边，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3”。
    3？
    3？？？！！！
    搞笑呢吧！
    顾薏想再确认一下，可记分老师已经合起计分表，并对她说：
    “同学，不要站在这里影响我记分。”
    离开单杠区的时候，顾薏多希望自己瞎了。
    可她裸眼视力5.1，眼神比谁都好，看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池屿才做了3个？
    不会吧！
    虽然他个子比较高，但身材比例超好，看起来分明很精壮。
    顾薏晃晃悠悠走到食堂门口，坐在长椅上守株待兔。
    几分钟后，果然看到池屿从超市里踱出来，手里拿着瓶运动饮料。
    顾薏立马蹦起来，凑到他身边：
    “上午的比赛怎么样呀？”
    池屿拧开饮料喝水，不答。
    顾薏接着问：“引体向上做了几个呀？”
    顾薏本打算听他亲口回答，可转念一想，3个也太丢人了，绝不能让池屿感到自卑。
    “算了，不管做几个，你怎么能不等等我就开始比赛呢。”
    池屿放下饮料，眼神莫名其妙，仿佛在说：为什么要等你。
    顾薏的目光落在池屿的上臂。
    十几岁的男生，能有几个像他这样，手臂肌肉线条发育得这样好看，这样流畅？
    顾薏忍不住伸出指头戳了戳，低声念叨：
    “怎么看也不像只能做3个啊……”
    “你说什么？”
    顾薏赶紧收回手：“没有！”
    池屿懒得同她耗时间，转身走向宿舍。
    少年英俊挺拔、如松柏般出众的背影，在顾薏眼中竟显得十分落寞。
    他一定很难过。
    作为中考状元，高一级草，在众人围观下只做了3个引体向上，这将对他造成多么大的打击，多么大的伤害！
    顾薏顿时母性爆发，跟到他身边。
    “你还渴吗？或者，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池屿：“没有。”
    顾薏乱出点子：“哦，那我给你发个微信红包吧。”
    池屿停下脚步。
    彼时他还不知道微信红包二十四小时无人收取就会自动返还。
    他忍不住皱眉：“你是钱多烧得慌？”
    池屿拿出手机，打开红包后全部返给她。
    他没有为顾薏改备注，所以发现顾薏换了个奇怪的昵称。
    “猫主子？”
    什么鬼。
    顾薏点头，眉开眼笑：“我突然发现猫咪好可爱，超级喜欢，所以很适合我。”
    池屿面无表情。
    他其实没想太多，毕竟顾薏爱换什么名字就换，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顾薏好死不死加上一句：
    “我就是喜欢猫而已，和吃鱼没有半毛钱关系。”
    池屿：……
    第10章
    Chapter10
    顾薏表情诚恳：“真的。”
    池屿：“随你。”
    吃不吃鱼，猫不猫，都是顾薏的事，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男生宿舍楼近在眼前，池屿收起手机，甩甩手就当和顾薏告别。
    顾薏哪那么容易甩开。
    她再次蹿到池屿跟前，挡住路。
    “你急什么呀。”
    “我要回宿舍休息。”
    他的语速很快，听起来似乎烦了。
    顾薏无奈，正准备让开，目光好死不死瞄到一个正在地上移动的小东西。
    “啊啊啊！”
    池屿被她撞个满怀。
    他觉得自己都要咳血了：
    “你干嘛……”
    “啊啊啊，走开！”
    顾薏躲在他怀里，两只手紧圈在他腰后，拽着池屿转了90度。
    池屿回头一看。
    敢情拿他当盾牌使呢？
    他身后蹲着一只虎皮纹的小奶猫，圆眼睛滴溜溜睁着，似乎也吓得不轻。
    小奶猫走近一步，顾薏退后一步。
    她的手竟然瑟瑟发抖。
    “别过来！”顾薏恐吓它，“再过来，我让……我让这个帅哥把你烤着吃！”
    池屿：……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吃猫的爱好。
    小奶猫与她对峙了一会，没有继续前进。
    顾薏稍稍松一口气，双手依然攥着池屿的衣角。
    好像……距离有点近。
    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汗味，竟然并不难闻。
    还有热气，腾腾往外冒，果然是精力旺盛的男生啊。
    思及此，顾薏的心跳再次失控。
    脸颊热得离谱，脑袋竟然眩晕起来。
    池屿神色如常，好整以暇盯着她。
    顾薏松开一只手，瞄了眼猫咪，又重新抓住他的衣角。
    她是真的怕。
    小时候养尊处优，唯独被猫抓过，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池屿扭头，目光看向小猫。
    他忽然开口，声色清淡，有点无奈，又带着几般温和：
    “乖，往那边去。”
    顾薏怔住，猫咪也怔住。
    然后，顾薏看到虎皮小奶猫竟然真的掉头往灌木丛里走了。
    顾薏感到难以置信。
    男生平静淡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三分钟前，你刚说自己喜欢猫。”
    顾薏强词夺理：“怕归怕，喜欢归喜欢，两码事。”
    猫咪走了，她现在不怕了。
    但她心里非常、非常不舒服，非常羡慕嫉妒。
    凭什么池屿对小动物说话就那么温和，对她说话，就恨不得用冰块冻死她。
    这让她怎么能服气呢。
    顾薏离他远了些，但一只手仍揪着他的衣服。
    她现在才不要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她就是要任性！
    “还不放手？”
    顾薏：“你也对我说一声乖，我会很乖的。”
    池屿嘴角一抽：“哥屋恩。”
    滚。
    顾薏哪会服输。
    她挑起唇角，露出一抹邪气，拽在池屿身侧的手突然上移，摸到他背后，一把攥住他背上的运动员号码牌。
    “我们班主任说，每一张运动员号码牌历年单传，新校建成十来年，从没有丢过一张。”
    画外音：你想不想做唯一弄丢号码牌的那个？
    顾薏笑得像朵食人花：“嗯？”
    池屿绷着脸，心内无比挣扎。
    大约过了十秒。
    “乖。”
    一个字，像从牙缝里死死挤出来的。
    顾薏的眼角顿时舒展开，瞳孔灿若晨星。
    即使是被逼的，但这个字听起来，还是让她感觉酥酥麻麻，神清气爽。
    顾薏缓缓松开手，然后缩回来。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毕竟没人喜欢被威胁。
    于是顾薏扬起脸，换上诚恳目光，乖巧地回了句：
    “喵。”
    声音很软，糯到了极致。
    池屿愣在原地。
    这回，小疯猫很自觉地放过他，率先离开。
    她步伐轻快，仿佛那一个咬牙切齿的“乖”，给了她无穷宽慰。
    倒是池屿，心内的感觉难以言明。
    明明想快点回宿舍午休，脚却挪不动步。
    缠绵脑海的困意，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消磨干净。
    天空蔚蓝，午时阳光正盛。
    池屿呼出一口气。
    难以预测的人，无法捉摸的心思，以及言不由衷的自在，他似乎很久都没有体验过了。
    ***
    吃午饭的时候，顾薏向夏雨心倾诉。
    “好烦哦，早上似乎让池屿不高兴了呢。”
    “不过他对我说了一声‘乖’，嘻嘻，我还挺满意的。”
    “还有啊，你说他引体向上怎么会那么差呢？我又不敢问他……”
    夏雨心咽下一口饭菜：
    “啊？他做了多少个？”
    顾薏不说话了。
    她应该帮池屿保守秘密的，但是……
    夏雨心瞪她：“你连我都不告诉？”
    顾薏瘪瘪嘴，伸出三个指头。
    夏雨心刚喝一口汤，差点呛住：
    “3……3个？你确定是池屿？”
    顾薏点头：“我眼神很好的。”
    “哈哈哈。”夏雨心大笑三声，顾薏翻白眼了她才停住，“对不起哦，可是3个也太少了吧。”
    “是啊，但计分表上就是3，写在池屿名字旁边。”
    夏雨心睁大眼：
    “等等，计分表？你没去看他比赛啊？”
    “我到的时候人都走了。”
    夏雨心又没憋住笑，这回笑得更猛：
    “哈哈哈哈哈！笑死哥哥了……”
    顾薏真想拿一碗白饭塞她嘴里，堵住。
    夏雨心：“不行，你让我缓缓……计分表上那个是分数，不是个数，1分及格，2分优秀，3分满分，你四不四傻！”
    顾薏：“啊？”
    夏雨心：“这是团体赛，为了杜绝超高分改变总体水平，当然不能按个数计分了，我们仰卧起坐也是一样的。”
    顾薏的眼睛登时亮了：“真的？！”
    原来池屿拿了满分？
    那他至少做了30个，好强啊！
    高兴之余，顾薏也被自己蠢哭了。
    我竟然还特地跑去安慰他？what？？？
    幸好没有表示出太明显的同情，不然多像傻子啊！
    *
    下午的比赛两点后才开始。中午气温高，顾薏把宿舍空调温度调得很低，然后上床裹紧空调被，舒服得不行。
    但是当她点开和某人的聊天记录，就不那么舒服了。
    除了不久前的红包，她五天前发的消息，直到今天他都没回。
    原来她已经忍了五天了？
    这五天里，她虽然憋屈，却忍着不到他面前抗议。
    顾薏生怕这样下去，她的小公主脾气都被磨没了。
    没了公主病还怎么当公主？
    顾薏决定继续骚扰他。
    【听说你引体向上拿了满分啊，不错嘛[害羞]】
    【你在睡觉吧？】
    【睡醒了吗！】
    【下午太阳大，当心变成烤鱼[敲打]】
    【3000米是六圈吗？还是八圈？会跑晕吗？】
    无人回复。
    顾薏以为自己的容忍程度是有限的。
    她的容忍程度的确非常有限。
    但这次，她竟然没有恼火，反而有点小怕。
    顾薏:【你是不是嫌我烦？】
    男生宿舍，床上。
    池屿关掉手机闹钟，午睡刚醒，他脑子还有点浑。
    眼睛刚好瞥见顾薏发来的一条信息。
    他坐起来，回了一个字：
    【嗯。】
    然后下床，坐在椅子上又回了一条：
    【习惯了还好。】
    看到头一条，顾薏气得想摔手机。
    然后收到后一条，她又对着手机重重“mua”了一下。
    好像这样，就能mua到聊天框对面那个人的脸上。
    *
    下午三点，男子3000米决赛拉开序幕。
    顾薏站在场边，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他检录了！”顾薏拽着夏雨心的胳膊，“排在第五道！”
    夏雨心：“你怎么不过去搭个讪？”
    “不去，那样会显得我很饥渴。”
    夏雨心心道：你本来就挺饥渴的。
    今天的顾薏，无疑是容中校运会有史以来装备最齐全的后勤，没有之一。
    消暑的、防晒的、解渴的，包括治疗跌打损伤的，她包里一个不落，全给池屿备好了。
    这才是顾薏的风格，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玩个大的。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屁颠屁颠跑到了检录处。
    检录处旁边，早围了一大圈姑娘们。
    有高一3班的，也有其他班的，大部分顾薏都不认识。
    然而顾薏知道，这些人，全是她的情敌。
    切。
    顾薏是谁啊，顾薏一点也不怕。
    “池屿！”她把背包一甩，挤出一条窄道，“你防晒了吗？要不要喝水？紧张吗？头晕吗？”
    “这人谁啊？”
    “挤什么，没素质！”
    “嘘，你不知道吧，她是顾千金，听说校领导都要让她三分。”
    “我还听说，校长就是她家亲戚……”
    顾千金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满流言蜚语。
    呵呵。
    顾千金是谁啊，顾千金一点也不care。
    她径直走到池屿身边，一副正宫娘娘的模样。
    然而皇帝同学却没把她当回事。
    “到那儿去。”池屿支开她。
    “我不。”
    池屿皱眉。
    顾薏最怕看到他皱眉。
    那样好看的脸，深邃俊美如雕塑，他偏要聚起眉峰。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和她断绝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天各一方。
    幸好夏雨心及时跑来拯救她，没让她丢脸丢的太明显。
    顾薏和夏雨心走远了些。她目光闪着薄怒的小火星，噼里啪啦掉在池屿身上。
    然后。
    她看到池屿双手交叉，抓住T恤下摆，把整件衣服掀了起来，继而往上脱掉，随手扔到书包上。
    里面……当然穿了衣服，是一件无袖球衣。
    “夏大哥，夏女神……”顾薏紧紧抓住夏雨心的手，“我感觉我要流鼻血了。”
    夏雨心恨铁不成钢：“憋住！”
    “原来他支开我，是因为他要脱衣服了……他不想当着我的面脱，是因为害羞，还是害羞，还是害羞？”
    夏雨心：“……”
    一定是害羞了！
    顾薏多想冲过去告诉他：不要害羞！
    然后把她的咸猪手伸过去蹭一蹭，摸一摸，感受那几近完美的线条与肌理。
    她真的要晕倒了，救命！
    小疯猫的视线太过于灼热，镭射光似的，仿佛能将人穿透。
    池屿把头扭向另一边。
    他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光被一个人看着，就变成案板上的猪肉，左右都不自在。
    他稍稍有点恼。
    感觉自己将要裸奔，哪个人受得了。
    “男子甲组3000米，男子甲组3000米，比赛现在开始。”
    广播音效还敌不过花痴们的尖叫。
    “加油啊！”
    “池屿加油！”
    顾薏憋着气，不说话。
    长跑不像短跑，没有预备动作。
    池屿的起跑位置不佳，被安排在众人后面。
    一声哨响，预备。
    一声枪响。
    “啊啊啊，池屿加油啊！”
    “池屿！池屿冲啊！”
    顾薏翻白眼：冲你妹，3000米呢大姐，刚开始就冲，人跑死了你就开心了？
    最正确的示范应该是这样的。
    当池屿从顾薏面前略过的一刻，顾千金卯足了劲大喊：
    “吃鱼！到我怀里来！我要包养你！！！”
    第11章
    Chapter11
    不知道池屿听到她喊的没有。
    感觉应该听到了，因为顾薏一喊完，他就从队伍最后，一溜烟跑到前头。
    顾薏身旁的夏雨心笑得几乎背过气儿去。
    “哈哈哈，池帅哥的心脏有够强健，换其他人听到你这句话，准吓瘫在地上。”
    “嗤。”
    顾薏就是故意吓唬池屿的，说不定能够激发他无限的潜能，跑出亚洲，跑向世界。
    当然，如果刺激不到他，至少可以刺激一下他身边的狂蜂浪蝶，顺便宣示主权。
    因为“包养”这个词，可不是谁都能乱说的。
    “哈哈哈……”夏雨心还在笑。
    顾薏：“懒得理你，我要去终点等他。”
    三千米超长拉锯战，几乎每跑一圈，前十名的席位就会轮换。
    池屿前两圈始终保持领先，第三圈开始减慢速度。
    看到池屿掉到队伍中间，顾薏非常紧张。
    该不会我开跑时那一嗓子真把人吓坏了？
    大操场内圈的足球场上，陪跑的同学无数。
    顾薏也挑了个人少的地方陪了池屿半圈。
    “那个……你没事吧？”
    池屿面无表情，继续匀速向前。
    顾薏很担心：“你累不累，要不要喝点电解质饮料？”
    ……
    池屿：“别说话。”
    顾薏急了：“你竟然都没力气说话了？天哪……”
    池屿快疯了。
    顾薏：“不要怕输，失败是成功之母。”
    池屿简直想笑。
    如果他是裁判，一定会将这个疯子逐出场外。
    池屿：“我不会输。”
    “啊？”
    “如果我输了，我祝你梦想成真。”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加速，将陪跑的顾薏甩在身后。
    顾薏才跑几步，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而池屿跑了三圈多，说话竟然不带一点喘，看来真的不累。
    如果我输了，我祝你梦想成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薏猛然回神，想起自己开跑时喊的话。
    他指的是，如果他输了，就可以被我包养吗？
    原来他真的听见了。
    那什么叫输呢？没名次？没跑完全程？
    顾薏慢慢停下脚步，认真思考。
    她突然悲观地意识到：
    池屿恐怕要拿第一了。
    果然，池屿在队伍中游混了四圈，最后一圈半，他以非常可怕的速度一举超过前头十来人，最后五十米甚至遥遥领先，赢得毫无悬念。
    顾薏心里有一点点替他开心。
    其余全是心痛。
    她包养男神的终极目标，还没开苞呢，就被男神本人身体力行狠狠踩进泥里。
    夏雨心好不容易找到她：“那边要颁奖啦，你都穿了礼仪队的衣服，不就想给池屿颁奖吗？”
    顾薏摇头：“不去，谁爱去谁去。”
    “行，希望你能坚持三分钟。”
    顾薏：“哼，我们班男生也获奖了，我现在要到他们那边去。”
    顾千金说一不二，抱着她那大背包就找同班男生去了。
    收到顾千金高贵的饮料和零食，男生们喜不自胜。
    有人提议合影，顾薏同意了，于是把随身带着数码相机的夏雨心也叫来。
    两大女神再聚首，旁边围上一圈热情的男粉丝，场面蔚为壮观。
    池屿拒绝了几个女生送来的水，也拒绝了舍友扶他绕场慢走的好意。
    他向来坚持锻炼，即使跑完3000米也不至于虚脱。
    颁奖时被太多人围着，现在池屿只想静一静。
    他随处走了走，不巧走到2班阵营附近。
    天高云淡，丽日和风。
    几个男生女生聚在一起拍照，画面愉快怡然。
    “哎呀，这张怎么这么丑，删掉！”
    是顾薏的声音。
    “美呆了，我要珍藏。”
    还有夏雨心。
    池屿侧头看过去，只见顾薏和一群同班男生待在一块，笑颜正欢。
    收回目光后，池屿掉头就走。
    可惜他的存在在顾薏眼中实在太显眼。
    “吃鱼！”
    对方假装没听见。
    顾薏拉着夏雨心跑过来：“池屿，你害羞什么。”
    夏雨心的手臂差点被她拽脱臼。
    说好的生气呢，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呢？
    怎么转眼就调戏上了？
    池屿直接忽略“害羞”两个字：
    “有事？”
    顾薏笑：“没事。”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心里就一点也不烦了。
    “那再见。”
    “别呀。”顾薏绕到他面前，“刚才是他们找我拍照的，你不要想歪哦。”
    池屿顿时胸闷气短……
    “你爱和谁拍照就和谁拍照，与我无关。”
    顾薏歪歪脑袋：“怎么会与你无关呢，我只想和你拍照呀。”
    池屿：……
    他竟无言以对。
    夏雨心闻言，立即准备好相机：
    “来啊，拍照啊！”
    “我不拍。”池屿直接拒绝。
    顾薏不让他走：“你可是冠军，冠军怎么能不拍。”
    “刚才已经和校领导拍了。”
    “所以现在和我拍呀，我在你心里，难道还不如校领导吗？”
    池屿：……
    他的确不知道在他心里究竟是顾薏重要，还是校领导重要。
    因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在他犹豫的瞬间，顾薏已经指挥夏雨心站好位，一只手勾住池屿的手臂。
    池屿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出来。
    顾薏退而求其次：“你不愿意和我哥俩好，那把你的金牌借我戴戴呗？”
    池屿二话不说脱下金牌交给她：“行，我走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不是只要金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你们TM有完没完？！”夏雨心怒了，“你大爷我伞都没撑在这大太阳底下给你们拍照，什么废话那么多？我告诉你们，现在就拍，敢不拍，一个也别想活命！”
    池屿还真给她唬住了。
    而顾薏悄咪咪给夏雨心竖起大拇指。
    她稍稍靠近了些，但没有碰到他的身体。
    池屿脊背僵硬，面无表情。
    天色在这时变暗，一朵乌云遮蔽了阳光。
    有风吹来，将女孩身上甜软的气息吹进池屿胸肺。
    非常好闻。
    他不得不承认。
    也许是他有生以来闻过最舒服的味道。
    一阵微风过后，顷刻平静，前方的枝叶突然剧烈晃动。
    池屿低下头，不经意撇到顾薏的深红格子裙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反正是下意识的，毫无心理准备的，在大风刮来的时候，突然伸手替顾薏按住了翩飞的裙摆。
    大风来去匆匆，天空重回明亮。
    顾薏呆住了。
    腿上，似乎覆盖了一个温暖的，又有些软的东西。
    “你……”
    池屿赶紧缩回手。
    顾薏：“你……你干嘛摸我腿啊？”
    池屿的脸瞬间黑了，黑中似乎透着红。
    他半个字不说，掉头就走。
    留在原地的顾薏处在震惊中，久久没有回神。
    池屿步子迈得飞快。
    就算顾薏和夏雨心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再理。
    还有那件可恶的红色方格裙，无疑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天时地利啊。”夏雨心感叹，“我拍了好多张，嘻嘻，包括精彩瞬间。”
    顾薏激动地咬唇：“他竟然帮我按裙子，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夏雨心点头：“有可能哦，你一定要让他负责，女孩子的腿哪能随便摸。”
    夏雨心补充：“不过，你首先要确认他是不是猥琐男。”
    “肯定不是。”顾薏非常坚定，“他那么清高，别人送上门他也不会要的。”
    然而顾薏的心路历程却是：
    虽然也许可能只是个意外……
    可是……啊啊啊我被我男神摸了腿啊啊啊！
    他还想摸哪，通通告诉我好不好！
    “等一下。”顾薏摸摸脖子上的东西，“他金牌还在我这呢……”
    眺望远方，仓促逃走的少年已经没影了。
    既然这样的话。
    顾薏取出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金牌，然后放到嘴边“啵”了一下。
    她笑得痴汉极了：
    “你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咯。”
    *
    池屿一门心思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偏偏天不遂人愿。
    “嘿，小池！”
    有人叫住他，是刚才负责男子3000米颁奖的礼仪队学姐。
    池屿只好停下脚步。
    学姐自报家门：“我叫崔颖，你还不知道吧？”
    池屿点头。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更何况这位崔学姐还穿着和顾薏一模一样的衣服，看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咦？你的金牌哪去了，摘掉了吗？”
    池屿这才想起被他抛弃的金牌。
    “不在我这。”他言简意赅。
    “那在谁那里？”
    “3班的顾薏。”
    崔学姐认识顾薏：“就那个捐了建校费进来的女生？长得倒挺漂亮的。”
    不知为何，池屿听到这话，总觉得带了些恶意。
    他微蹙眉心，正要与崔颖告别。
    他的初中同学林檬突然冒出来：
    “你金牌被顾薏拿走了？”
    池屿非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没事。”
    “她怎么能这样。”林檬显得义愤填膺，“又不是她的东西，太自私了。我现在去帮你讨回来吧。”
    池屿深吸一口气。
    他希望自己立刻消失。
    并且极不希望有人掺和进来。
    “是我送给她的。”池屿冷着声，“和她没关系。”
    他向林檬投以“别多管闲事”的眼神，再见都懒得说，抬脚就走了。
    第12章
    Chapter12
    晚自习结束，夏雨心到2班找顾薏一起回宿舍。
    路上，她们留在食堂吃了顿夜宵。
    直到快熄灯了，林檬才等到夏雨心回来。
    “今天好累啊。”她抱怨道，“运动会还要晚自习。”
    夏雨心点头：“就是，累死人了。”
    林檬：“你今天都和顾薏在一起吗？你们可真好。”
    夏雨心很幽默：“我就是顾千金身边一丫鬟。”
    “夏女神别折煞我了。”林檬笑了笑，“对了，我今天听别人说，顾薏把池屿金牌拿走了，有这回事吗？”
    夏雨心：“你怎么知道？”
    她忽然想起来，林檬似乎也对池屿抱有不一样的感觉。
    唉，舍友对不起，为了闺蜜，我只好放弃你了。
    夏雨心眉毛一抬，八婆上身：“其实这不是事实。事实是，池屿一见到顾薏，就非要把自己的金牌送给她，别人拦都拦不住啊。”
    林檬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夏雨心连连点头：
    “当然是真的。鬼知道池屿的狼子野心，他俩拍合照的时候，他竟然还吃顾薏的豆腐，我的妈呀！”
    夏雨心边胡说边祈祷：池大爷，您可千万别计较，我真不是有意的。
    林檬：“怎么可能，你别骗我。”
    “没骗你。”夏雨心拿出相机，“我还不小心拍下来了，要看吗？很销魂噢。”
    林檬伤心极了：“算了，我不看。”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池屿那样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人，会对顾薏这样的疯女人别有用心。
    但除此之外，顾薏很漂亮，也非常有钱，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檬很不甘心。
    却也只能不甘心了。
    ***
    运动会第二天的项目比较少，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下午的班级接力比赛。
    由于接力赛是最后一项比赛，当接力赛开始时，校礼仪队的队员全部集中在主席台上，为接下来的闭幕式做准备。
    夏雨心调侃顾薏：“池兄弟的比赛看不成，伤心吗？”
    “不伤心。他是他们班的运动员代表，3班总分第二，我等会要给他颁奖。”
    “你想得还挺美。”
    顾薏果然想太美了。
    颁总分奖时，她被礼仪队队长安排在左边第一个，而3班是第二名，肯定站在中间位置。
    顾薏想找人换，但除了夏雨心，没人愿意跟她换。
    夏雨心的位置也不好。
    顾薏欲哭无泪。
    从主席台小房间的窗户里，可以看到整齐排列的全校学生，也可以看到一个个上台领奖的同学。
    池屿走在十来个班级代表之中，身材高挑，容貌显眼。
    顾薏眼神极尖：
    “呀，他刚跑完接力，脸色好白。”
    马上要端盘子出去了，顾薏赶紧跑到角落，从书包里翻出什么东西，攥在手心。
    主持人宣布名次，班级代表依次上台。
    顾薏站在最边上的位置，眼神直往中间瞟。
    他拿到奖状啦。
    哇，副校长和他握手了。
    班级代表和校领导合影留念之前，礼仪队队员迅速撤走。
    池屿自然也注意到顾薏了。
    今天的顾薏安安静静，连表情也特别乖巧。
    不可避免的，他看见那条坑爹的裙子。
    池屿尽力转移注意力。
    顾薏最后一个从他们身后经过，步伐比别人都慢。
    没有和他说话，没有对视，乖得不像她。
    合影结束，池屿放下举着奖状的手臂。
    有什么小东西从他臂弯处坠地。
    池屿低头一看。
    是条士力架。
    他赶忙蹲下捡起来，然后排队离开主席台。
    路过小房间的窗户时，他不出意外瞧见了顾薏的小脑袋。
    顾薏轻声对他说：“你的衣服裤子怎么没有口袋呀？”
    池屿仅朝她眨一下眼，便走了。
    他将那条士力架抓在手心。
    没找到口袋，只好塞在他臂弯。
    真的有点……可爱呢。
    *
    闭幕式结束，回宿舍的路上。
    姚子骏：“池哥，开学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吃甜食呢。”
    池屿顺手将士力架包装袋扔进垃圾桶：
    “补充糖分。”
    “我怎么记得学校超市里没有卖士力架呀？”
    “那就是外面买的。”
    姚子骏：“听你这话，不是你自己买的？别人送的？”
    池屿不答。
    姚子骏自说自话：“顾千金？你应该不会吃她的东西……不对，你从来不接受女生的礼物啊。”
    池屿懒得理他。
    姚子骏继续分析：
    “只有一种可能，池哥，你被攻下了。”
    身旁来往的学生嬉闹不停，池屿和姚子骏步行在人群中，一前一后。
    池屿停下脚步，回头，看傻子般看了姚子骏一眼。
    他冷静回答：
    “可能性为零。”
    *****
    转眼到了十月底，期中考结束的下一周。
    各班陆续开始讲评试卷，周二，年级平均分与总分排名陆续公布。
    考虑到学生们的自尊心，学校只公布排名前一百的学生名单。容中的排名公示榜一向门庭冷清，因为学生的水平普遍较高，他们大都心高气傲，偶尔路过瞄两眼，鲜少有人围观。
    顾薏绝对是容中有史以来站在排名公示榜前面最久的学生。
    毫无疑问，她的名字肯定不可能出现在前一百。
    她只是喜欢静静地瞻仰排名第一的某人。
    池屿以微弱的两分优势蝉联宝座，出现在公示榜最上方。
    池屿。
    顾薏默念他的名字。
    真好听，写出来也好看。
    还有。
    和我的名字挺般配的，嘻嘻。
    评奖英语试卷那天，顾薏晚上没睡好，整个上午都在打哈欠。
    她现在和同桌宁卉瑾的关系很一般，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说话。
    今天宁卉瑾破天荒多问了几句：
    “能告诉我你的排名吗？”
    顾薏脱口而出：“472。”
    宁卉瑾心想，还不错，但是没我考得好。
    她记得顾薏数学很好，因此特意跳过数学不问：
    “你语文考了多少？”
    趴在桌上晕乎的顾薏浑身一激灵：
    “我现在知道，学校的老师对我的确一视同仁了。一千万还买不来一分，我语文59。”
    高一年级各科是百分制，60分及格。
    宁卉瑾表示同情：“好惨呀。”
    顾薏又趴下了。
    “那英语呢？”
    “额……”顾薏揉揉脑袋，“想不起来了。”
    2班和3班都在讲评英语试卷，3班老师的进度快些，已经讲完阅读，开始分析作文了。
    “英语作文总分15分，我们改得严，年级平均分10.5，大部分人的分数都在9到12分。我们教研组几个老师精选了十篇13分以上的作文，我自己又挑出最好的五篇，现在给大家展示一下，你们仔细看看人家写的好在哪。”
    3班后头有人窃窃私语。
    “池屿作文几分？”
    “他英语98，作文应该只扣一分吧。”
    “卧槽，强啊。”
    “等会PPT上肯定有他的。”
    果然，老师精选的第二篇范文就是池屿的。
    老师一句句分析，边分析边夸他文章结构好，脉络清晰，措辞得当，字体也工整清晰，除了一个语法方面的小瑕疵，这篇文章几乎可以当作答案样文使用。
    全班同学啧啧不停，而池屿全程低头做作业。
    他认为讲评课就是浪费时间，他也不喜欢自己的文章被人指指点点。
    “池屿的作文14分，很不错，是我们班的最高分……接下来给大家看一篇全年级最高分14.5的作文，说真的，我个人认为扣这0.5分完全没必要，只能说阅卷老师怕她骄傲吧。”
    英语老师难得幽默一点，就连池屿也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
    讲这篇文章时，老师明显比较兴奋：
    “这里几个地道的用法你们一定要记下，例如用agent代替reason，用apt代替tend to do，老师看到一定眼前一亮。你们再看这篇作文，几乎没有模板的痕迹，每一句都非常连贯顺口……当然，这对于你们来说有点难。”
    老师拿起水杯润润嗓：
    “话说回来，你们要备战高考，我还是建议大家多背几个模板，毕竟模式化的东西最容易学，也最容易拿分。这篇文章是2班一个女生写的，她名叫顾薏，如果你们没有像她那样的经历，平时也很少和外国人相处的话，尽量还是往规范的套路上写。”
    英语老师主观猜测顾薏这样的富家女经常出国旅行，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薏的母亲在英国，她几乎所有假日都会去英国住一阵。
    姚子骏扔了一个纸团吸引池屿的注意力：
    “顾千金呐池哥，顾千金作文比你高啊！”
    池屿表情如常：“谁规定她不能考得比我高？”
    隔壁的2班，此时也讲到英语作文。
    2班老师比3班老师还激动，她甚至让全班同学誊抄顾薏的作文。
    顾薏的眼皮还在打架。
    她慢悠悠侧过头对宁卉瑾说了一句：
    “我想起来了，我英语考了99.5。”
    第13章
    Chapter13
    期中考卷的评讲课程全部结束后，某天课间，班主任李老师把顾薏叫到了办公室。
    “顾薏啊。”老师语重心长，“你的数学和英语都接近满分，如果其他课程加把劲，名次完全可以飞跃一大步。”
    顾薏眨眨眼：“老师，我对我的成绩挺满意的。”
    她作为走后门进校的学生，总分能排在年级中游，已算是祖上积德了。
    班主任是历史老师，他抽出办公桌上的成绩单，摊在顾薏面前：
    “语文差一分及格，历史最差，差五分及格，你偏科的太严重了，即使以后选择理科，也不能放任语文不管啊。”
    顾薏直挺挺站着，脖颈微弯，没回话。
    班主任很和蔼，对她也好，顾薏不敢说真话，怕班主任伤心。
    不是因为她不好好学，而是她的主观性太强，那些不喜欢的科目，她看着就烦，根本学不进去啊。
    不管对人，还是对学科，顾薏都是爱憎分明的。
    就比如每篇语文阅读几乎都有的感悟题。
    顾薏根本没有任何感悟。
    她对这种类型的题，只有四个字可以说：
    来生再见。
    顾薏在办公室随口应付了班主任几句，班主任奈何不了她，便让她出去了。
    离开年级办公室，顾薏没有立即回班，而是倚在围栏上看风景。
    她还记得校长在开学式演讲时说过的一句话：
    这里绿树红墙，严肃活泼。
    半个学期的时间不短不长，却让她对这个学校有了很大的改观。曾经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丧心病狂，可现在看来，她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要是她的文科成绩能再拯救一下，那就完美啦。
    吹了一会风，脸有些凉。
    顾薏正要下楼回班，却在楼道处迎面遇见上楼的池屿。
    “帮老师交作业呀？”
    “嗯。”
    “辛苦辛苦，要不要我帮你拿一半？”
    池屿扫了眼手中薄薄一沓科作业纸，无声拒绝。
    顾薏千方百计找话题，没想到池屿主动问了句：
    “期中考考得怎么样？”
    “果然学霸都爱问这个问题。”顾薏笑道，“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学神。”
    池屿站着不动，似乎在等她回答。
    顾薏伸出一根指头：“语文，差一分及格。”
    一根指头变成五根指头：“历史，差五分及格。”
    五根指头握拳：“政治最好，60分压线～”
    池屿：……
    一般人都会刻意略过成绩差的科目，哪有人像她，偏挑最差的说。
    幸好池屿知道顾薏的英语考了99.5，不然真以为她最高分60了。
    池屿并不发表意见：“嗯，我去交作业了。”
    “去吧去吧～”
    3班班主任是语文教研组组长，池屿把作业放在老师桌上之后，眼尾余光扫到桌角的一沓试卷。
    是2班的语文考试原卷，为首第一张卷子，分数极其惨烈。
    59分。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在，背对着池屿坐在角落。
    鬼使神差地，池屿将那张叠卷子移了出来，放在自己面前。
    偷看别人卷子，明显不是池屿的风格。
    他对自己说：只看最外面这一张，只看露出来的这一页。
    露出来的一页，是整张卷子除作文外的最后一题。
    其中有一道感悟题，分值五分，旁边用红笔画着一个大鸭蛋。
    池屿很惊讶，一般这种类型的题目，只要有写字，老师不可能给0分。
    更何况这位同学还分点了，总共写了四点。
    题目是：苏珊和琼斯最后的分道扬镳给了你什么启示？写写你的感悟。
    答：
    1.来而不往，非礼也；
    2.生不逢时，难见真情；
    3.再衰三竭，无药可救；
    4.见利忘义，鬼迷心窍。
    池屿：这什么傻逼答案。
    不过其中有两点写得还算擦边，怎么就零分了？
    他忍不住多看几眼，恍然大悟。
    敢情她不是在答题，而是在玩藏头游戏？
    来生再见？
    对这种脑残学生，没有倒扣分，已经是老师莫大的仁慈。
    池屿走出办公室时，顾薏同学还等在外面。
    “我怕你一个人孤单，特意等你一起下楼哟。”
    池屿脑中盘桓着四个字：来生再见。
    顾薏：“怎么交个作业这么久？”
    “吹了会空调。”
    “对了。”顾薏眨巴着眼睛，“你为什么每一科都那么好，怎么办到的？”
    池屿：“认真学习。”
    顾薏：“我也想认真啊，可是我认真不起来，那么无聊的东西你也看得下去？”
    池屿蓦地瞅她一眼。
    眼中含义清清楚楚：你比书无聊多了。
    “喂！”顾薏一步两阶跟上去，“你走慢点呀。”
    “马上响铃了。”
    “我还有事拜托你呢，你，你能不能指导我学习？”
    池屿不假思索：“不能。”
    “你别着急拒绝呀，姐姐我有的是钱，可以算时薪哦。”
    “我不缺钱。”
    “那我请你吃饭吧，吃鱼也行，什么鱼都行。“
    “不需要。”
    顾薏停下脚步，扯住他的校服下摆：“你怎么这样，作为一头鱼，我都烤了你半学期了，总该有点熟了呀。”
    池屿本想回一句：别做梦。
    可当小姑娘那娇憨清透的目光满含嗔怪地看过来，稍长的刘海拂过眉际，像羽毛划过他掌心似的，池屿一时住了嘴。
    他微阖眼，音调低沉：“你想怎样？”
    顾薏忽的笑了，眼尾上扬，桃花形状的眼睛媚态十足。
    刚才还是无辜的小猫咪，一秒就成了任性的小妖精。
    “你下回什么时候去图书馆？”
    池屿想了想：“周六。”
    顾薏被他骗过一次，长了点记性：“你可别糊弄我，我生气起来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嗯。”
    池屿也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池屿答应得很爽快，“位子自己占。”
    说完，他率先走回教室，顾薏还留在原地琢磨。
    位子自己占？
    什么啊，图书馆那么火爆，她自己占位的话，和他坐在一起的概率接近于零啊！
    ***
    为了和池屿一起自习，顾薏本周末留校没回家。周六中午，她午饭吃得飞快，一吃完立马赶到图书馆，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她就知道池屿没那么好心。
    图书馆一楼的自习区里几乎坐满了人，池屿早就到了，前后左右都坐得满满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说好中午来，他自己上午就占了位，可恶啊。
    顾薏气呼呼地上了二楼。
    二楼阅览室里还空着不少位置，顾薏随便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掏出两本书扔在桌上。
    她心里那叫一个气。
    不过池屿的确没有说过要和她坐在一起。
    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在充满学习氛围的楼下，一个在安逸舒适的楼上，眼不见为净，相忘于江湖……
    他休想！
    顾薏拿着语文书、辅导书和一支笔下了楼，走到池屿身边。
    他恰好坐在长桌的最边缘，顾薏站在书桌拐角那儿，翻到某篇文言文，一下子将书本盖在池屿的习题册上。
    “这句、这句，还有这句，怎么能翻成这样？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池屿仅瞥了一眼：“你看没看文下的注释？”
    “那个要看啊？”
    “当然，先把词的意思背会了，才能翻译句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和英语翻译一样。”
    顾薏：“这比英语翻译难多了……”
    池屿轻叹一口气，拿出红笔在她的语文书上划线：
    “这些。”他翻页，“还有这边的，先记住，然后对着辅导书上的翻译一个字一个字看。”
    顾薏点头，心里有点小雀跃。
    她没想到池屿还有这么耐心的时候。
    果然学习是个好东西。
    “那课后的习题呢？”
    “你先把课文理解了，等会再来问。”
    他说等会再来问。
    顾薏眼角弯弯，乖乖上楼背书。
    她的记忆力不错，平时只是懒得背，现在肯花心思，很快就背完了。
    通篇理解了一遍，顾薏抱着书咯噔咯噔下楼找池屿。
    池屿对面的女生抬眸看了她一眼，迅速低下头写写算算。
    顾薏把辅导书推到池屿面前：“看着答案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池屿又拿出红笔，一句一句给她讲。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低，落在她耳朵里，比往日不知温柔多少倍。
    “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懂。”
    “这种题，只有你不懂。”
    “那他们肯定都没你讲得明白。”
    “也许吧。”
    顾薏收好语文书，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历史书：“还有历史呢，期中考之前的我也不太明白，比如……”
    “同学，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池屿对面做数学习题的女生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声音还挺大。
    她盯着顾薏，顾薏也盯着她。
    顾薏想：好吧，是我影响到别人了，那我小点声。
    池屿本以为顾薏会发飙，没想到她真的压低声音了。
    “第二章好难啊。”她的嗓音低如蚊呐，“老师评讲过之后，我连答案在哪都找不到。”
    池屿翻到第二章：“这章内容比较多，很容易漏掉。”
    顾薏朝他猛眨眼，示意他也降低音量。
    池屿没理：“我还记得答案，帮你划出来。”
    “哇，你好厉害。”
    池屿：“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也太小了，不看口型根本不知道说的什么。
    顾薏：“我说你超级厉害。”
    池屿对面的女生又抬起头：
    “同学，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问问题，真的很吵。”
    顾薏不说话了，眉头拧起。
    为什么只有我？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你们太吵”吗？
    刚才也是，这个女生只盯着她，露出烦躁的表情，直接略过坐在她对面，声音比较大的池屿。
    这回顾薏要是还能忍，她就不叫顾薏。
    顾薏绕过池屿，拍拍坐在池屿旁边的男生的肩膀。
    她现在不控制音量了，反正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
    “喂，同学，我吵到你了吗？”
    男生推推眼镜，瞄见顾薏的时候脸有些红：
    “没有啊，我都没听见。”
    顾薏微笑：“谢谢你噢。”
    女生的脸也涨红了：“我……我离你们比较近，而且我在算数学，很容易受影响。”
    顾薏低头扫一眼她桌上的习题册：
    “少点毛病成吗？这么简单的几何题，我在菜市场都能做出来。”
    在场同学中已有人低头偷笑。
    女生急了：“我才刚翻到这页！还有你，这里是图书馆，不能喧闹，你再这样我就去找老师了。”
    顾薏扑哧笑了。
    她会怕老师？
    她现在公主病上身，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我还怕你不成，有种你去啊，怕了算我输。”
    池屿也想笑。
    论无理取闹，谁能与顾薏比肩？
    “你……”女生气得面红耳赤，“没见过你这样的！我现在就去找老师。”
    顾薏站着翻白眼。
    女生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嘴里骂骂咧咧。
    “等等。”置身事外的池同学突然制止她，然后扭头对顾薏说，“算了，走吧。”
    顾薏气炸了：“你也叫我走？”
    池屿站起来，从仰视她变为俯视：“我和你一起，你的位置在楼上？”
    顾薏眨眨眼，立即恢复小奶猫状态：“对呀对呀。”
    哎哟，她忽然有点感谢这位讨厌的女同学呢。
    池屿让顾薏先上楼。
    他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走之前，忽然敲敲对面女生的桌子。
    “怎么了？”
    池屿冷眼低睨，声色玩味：
    “同学，从我坐下开始，你就一直只看这一页，我希望你能早点解出来。”
    该女生愣在原地，窘得说不出话。
    的确，自从池屿坐到她对面，她便全无心思学习，一直在给同学发消息，说她对面坐着年级第一的那个大帅哥，真人比传说还帅，诸如此类的花痴言论。
    她同学不信，于是她就想偷拍池屿的照片，可惜这时候顾薏出现了。
    她看顾薏和池屿亲近，于是心生不爽。
    这位女同学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身为容中高一学生，消息却不够灵通。
    不认识谁都行，但绝对不能不认识顾千金。
    否则连自己怎么狗带的都不知道。
    第14章
    Chapter14
    顾薏找的位置在二楼窗边，正对着图书馆门外的凤凰池。
    池屿拉开椅子坐下：“景色还行。”
    “那肯定的。”
    顾薏从书包里掏出两瓶饮料：“给你一瓶。”
    池屿瞥一眼：“不用。”
    “哎呀，客气什么。”顾薏替他打开易拉罐，“大爷给你开。”
    池屿：……
    顾薏有点慌。
    她最近和夏雨心待久了，张口闭口就是大爷大哥，实在有损她的淑女形象。
    池屿懒得搭理她，自己翻开书做题。
    窗外阳光正好，秋色宜人，顾薏撑着脸背书，看一会书，再看一会帅哥，两不误。
    池屿头也不抬：“认真点。”
    “哎，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觉得我需要看吗？”
    顾薏：“说的也是哦。”
    她偷笑：“你还蛮了解我的嘛。”
    池屿不答，默默地将座位往旁边移了移。
    顾薏：“你肿么这么害羞。”
    池屿：“再说一个字，我就走。”
    这句话很管用。
    顾薏谁都不服，就服他，他说什么她都听。
    然而……
    身旁的小姑娘两手捧脸，天真浪漫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看得池屿笔都拿不稳。
    “还不学习？”
    顾薏摇头：“唔唔唔。”
    池屿：“说人话。”
    末了，补充一句：“我不走。”
    顾薏笑得更欢：“我今天背了好多，脑子不够用了。”
    其实她脑容量大着呢，只不过都装了其他东西，比如说他。
    池屿静静扫她一眼：“你不走可以，不要打扰我。”
    “嗯。”顾薏忙点头。
    他执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旁边的小姑娘真的安安静静，不再吵他。
    他认真做题的样子好好看呀。
    头发有点长了，黑亮黑亮的，校服领口好干净，脖子也好白。
    秋日阳光温柔，顾薏的神情渐渐恍惚。
    她好想在他漂亮的脖子上啄一口，不干什么，就啄一口。
    不对哦，她又不是鸟，她可是猫呢，猫咪怎么会啄。
    猫咪都是舔……
    “我好困，要睡着了。”
    “嗯。”
    池屿随口回一句，等他做完整章习题，再看她时，发现顾薏已经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她的左脸枕在左手上，面朝他。
    白皙精致的小脸嘟起来，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一颤颤。
    池屿忍不住多看几眼。
    作为高一两大级花之一，仅次于夏雨心的顾薏常被称作“网红脸”。
    如果夏雨心是天使，那她就是妖精。
    池屿很少关注异性的外表，当有人对他说“顾薏很漂亮”时，他的回答总是“就那样吧”。
    但是现在，也不知怎的，池屿突然为顾薏感到不平。
    顾薏和夏雨心根本是两个风格，无法评出高下。
    而顾薏这个风格，他觉得很不错。
    “嘶……”顾薏忽然倒抽一口气，然后换一边手，将脸转向另一侧。
    桌子太硬了，她睡一会就硌得痛。
    池屿从书包里翻出最厚的一本书，敲敲顾薏脑袋。
    顾薏把脸抬起来，脸上一道红印子特别明显。
    她嘟囔着：“干嘛呀……”
    池屿把书放到她面前，声色平静：
    “垫着。”
    顾薏转瞬就趴他书上了。
    池屿顿觉好笑。
    他收起习题册，到阅览室里借了一本名人传记。
    刚坐下，便听到睡糊涂的小姑娘喃喃道：
    “你的书好软呀…”
    池屿垂眼，翻开书。
    顾薏：“喵呜…”
    声音细细软软，像耳边一阵微风。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轻声回应道：
    “猫主子，午安。”
    *****
    初冬已至。
    容州地处大陆南端，本应不冷，可裹挟大量水汽的洋流在天空盘桓数日，阴雨连绵，导致体感温度湿寒无比。
    小雪那日，天公难得放一回晴。
    顾薏的心情极好，不仅因为天气，也因为今日一早父亲托人送了一大盒东西给她，都是她最喜欢的料理熟食。
    其中有一盘盐曲鲑鱼，她向父亲讨了很久，顾岷直到鲑鱼季节快过去了，才想起给她送到学校。
    这是她最喜欢的海鲜料理，当然要分给她最喜欢的人。
    熟食都是早上做好的，中午吃自然最新鲜。
    顾薏叫了夏雨心，又寻思该怎么找池屿。
    夏雨心：“要不要我去问问姚子骏？”
    顾薏摇头：“姚子骏怪可怜的，你又不喜欢人家，别老找他。”
    “那怎么办？”
    “我直接问他吧。”
    顾薏趁课间给池屿发消息：【喵喵喵】
    池屿：【？】
    顾薏：【中午一起吃饭，我有好吃的想给你哟】
    池屿：【不必】
    顾薏：【你又害羞了，不是我们俩啦，还有夏雨心】
    池屿：【你想多了】
    顾薏换个问法：【你在几楼吃饭呀？】
    池屿过了几分钟才回：【不知道。】
    哼。
    太虚伪了！
    到饭点的时候，顾薏和夏雨心一左一右守在食堂门口。
    “那个男生在看你。”
    “屁啦，他在看你。”
    “在看你！”
    “看你！”
    “明明就……”顾薏眼睛一亮，“他来了！”
    两个小女生赶紧躲到门后面。
    顾薏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池屿：【好玩吗？】
    她从门后走出来，池屿站在楼道口，抬抬下巴：“上楼。”
    顾薏怔了怔。
    夏雨心赶紧推她：“你家池屿叫你一起吃饭啊！”
    顾薏眉开眼笑，凑到他身边：
    “改主意啦？”
    池屿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顾薏觉得，今天的池屿看起来特别好说话，虽然表情动作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周身围绕的那股“生人勿近”气场，似乎淡了很多。
    这可是难得的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啊！
    点完饭菜，池屿默许她俩坐在他对面。
    顾薏很亢奋，夏雨心也为她感到亢奋：
    “池同学，从今天起，我们算好朋友了吧？”
    顾薏立即附和：“对啊，凡事都得从朋友开始啊！”
    池屿：“凡事？”
    顾薏：“学习，我指的是学习。”
    呼，差点没管好嘴。
    夏雨心插话道：“池帅，顾千金今天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池屿听罢，竟然少有地露出诧异神情：
    “什么？”
    顾薏飞快地把好东西从书包里拿出来：
    “三只来自大西洋的挪威鲑鱼，当当当当！”
    她打开密封包装，将三大块经过盐曲调味的鲑鱼片，即三文鱼片，一快一块夹出来。
    “我一块，夏大哥一块，池帅哥一块。”
    池屿突然问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顾薏：“啊？我想想……今天是小雪吧？”
    池屿点头，非常无奈的模样。
    “你可别不吃哦，都夹你碗里了。”
    池屿：“嗯。”
    顾薏兴奋地想要抖腿。
    池屿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吗？
    怎么让他干什么他都不反对？
    如果我现在说想包养他，他会不会也答应？
    在顾薏炙热的目光中，池屿将鲑鱼片一片一片送入口中，全部都吃完了。
    他吃饭速度很快，顾薏吃到一半，他就拿纸巾擦嘴了。
    顾薏本想叫他等一等。
    “谢谢。”
    顾薏蓦地呆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池屿端起餐盘，将桌上的饭卡塞进口袋，重复了一遍：
    “谢谢你的鱼，很不错。”
    然后他就走了，顾薏依旧呆着，挽留的话都没说出口。
    “他今天怎么回事？”顾薏问夏雨心，“突然变得这么友好，该不会想不开吧。”
    夏雨心：“我怎么没看出来？可能他良心发现了吧。”
    “真的很奇怪啊。”顾薏习惯性地将手伸进口袋，“咦，我的校园卡呢？”
    夏雨心：“我刚才看你放在桌上。”
    顾薏抬起餐盘：“在这里……妈呀，这是池屿的！”
    “不错嘛，你们交换信物了。”
    顾薏“嚯”地站起来：“大事不好啦！”
    她有一张池屿的证件照，是当时在图书馆做义工的时候登录内务系统偷偷打印的，就藏在校园卡的卡套里，而她的卡套是透明的。
    “不能被他发现。”顾薏把夏雨心拽起来，“他发现了肯定会销毁的，我就那么一张！”
    池屿吃完午饭，习惯性地拐进超市买水喝。
    他在货架前选了一会，然后拿起一瓶脉动。
    夏雨心猛地冲进他视线。
    “嗨，池屿。”她打了个诡异的招呼，突然大喊，“顾薏！”
    池屿莫名其妙，转身走向收银处。
    他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
    夏雨心一手抓着他，一手捂着肚子：
    “哎哟，我肚子好痛。”
    池屿：……
    这演的也太假了。
    “放手。”
    “哎哟哟哟……”夏雨心越抓越紧。
    货架另一头，顾薏火急火燎跑过来。
    “雨心，你怎么了！”她也伸手抓住池屿另一边手，“你要紧吗？”
    夏雨心“痛的”蹲在地上。
    顾薏也蹲下来。
    池屿就这么被她俩死死拽着，心内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大腿外侧似乎贴上什么东西。
    池屿：“你干什么！”
    顾薏手一抖，好不容易从他口袋里抽出来的校园卡掉到地上，证件照那面朝上。
    她当即一脚踩了上去。
    “摸……摸两下腿怎么了！”顾薏踩着校园卡，松开他，脚不离地缓慢向后滑行。
    在池屿哔了狗般的目光中，顾薏好死不死添上一句：
    “不然你摸回来啊。”
    ……
    池屿深吸一口气：“把饭卡还我。”
    顾薏退得足够远，飞速弯下腰，将饭卡揣进口袋。
    她变戏法似的转了一个圈，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饭卡。
    将饭卡还给他时，顾薏嘴里念念有词：
    “boom~现在它是一张有魔力的饭卡。”
    池屿：……
    妈的智障。
    第15章
    Chapter15
    晚自习后，顾薏麻利地洗漱完，躺在床上和夏雨心聊天。
    【呜呜呜，池屿一定觉得我们是傻逼[大哭]】
    夏雨心：【是你，别加上我。】
    顾薏：【都怪你，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夏雨心：【I don。't care，who care who shabi】
    顾薏：【靠(#‵′)】
    夏雨心也躺在床上，边和顾薏聊天边刷朋友圈。
    最近一次刷新，她的指尖下滑，松开，一张图片跳了出来。
    夏雨心倏地坐起来，给顾薏打电话。
    顾薏：“干嘛呀，这么想我？”
    “滚你丫的，猜你大哥我看到啥了？”
    “又有人给你告白啦？”
    夏雨心：“你可扶好了。我记得中午吃饭的时候，池屿有问你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个问题吧？”
    “对呀。”
    “我刚刚刷票圈，看到姚子骏发了一张图片，他们在给池屿庆生呢。”
    “……”
    夏雨心：“顾薏？”
    夏雨心：“你听见了吗？”
    顾薏：“我先挂了啊！”
    天呐！
    顾薏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从床上爬下来，激动到脚滑，险些一屁股坠地上。
    今天竟然是池屿的生日！
    难怪他气场那么平和，送他吃的他也大方吃掉。
    可是，这么重大的日子，她竟然只送了一条鱼？还是死的？还已经被吃掉了？
    她应该送一个可以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让他一看到就想起可爱的顾薏同学的好东西。
    顾薏立即打了个电话她家司机。
    “小张叔，帮我一个忙，非常非常紧急。”
    “怎么了？”
    顾薏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你家在商场附近吧？我现在立刻马上需要一只热带鱼造型的毛绒玩具，别太大，哦，买最贵的！”
    “玩具鱼？好像比较少见呐。”
    顾薏稍稍忖度：“等等，别买鱼，买一只猫来，越可爱越好！”
    小张：“……要送人？”
    顾薏看了眼时间：“妈呀，还有半小时就熄灯了！快快快……”
    小张还想应一句“再快也来不及”，顾薏就把电话挂了。
    她火速换掉睡衣，套上一件漂亮的毛线裙，以及纯色呢子外套。
    此时，男生宿舍的庆生活动已经结束，池屿被人抹了一头蛋糕，正在澡堂里洗澡。
    他晚自习前洗过一次，却没料到舍友为他买了蛋糕，就等着熄灯前折腾他。
    池屿的手机放在书桌上，响个不停。
    “顾千金的电话，接不接？”
    “人家打电话找池屿的，你接了多扫兴。”
    “滚你丫的。”
    十分钟后，池屿回到宿舍。
    他瞄一眼手机。
    十八个未接来电？
    他就洗了不到十分钟，这家伙催命呢？
    池屿发消息过去：【什么事？】
    顾薏没能及时回复。
    校道上冷风阵阵，常绿植物也缩头缩脚，而她正迎着风狂奔。
    她刚从校门口回来，手里抱着一个书包大小的毛绒玩具。
    悠扬的熄灯铃歌曲响起，顾薏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再一次拨打池屿的电话。
    “喂？”
    “你终于接了……呼……快下来。”
    池屿：“已经熄灯了。”
    “管……管他熄灯不熄灯啊！”
    “我在床上。”
    顾薏吹胡子瞪眼：“你不下来的话，我就拿扩音器，把你们整栋楼都吵翻天！”
    池屿犹豫了一会。
    “服了你了。”
    铃声的最后几个音符缓慢飘远，校园重归寂静。
    池屿从宿舍一楼的走廊上翻出来。
    十几米外的绿化带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穿戴齐整，唯独头发乱糟糟的。
    她手背在后面，不知道拿着什么。
    “顾薏。”池屿喊她。
    顾薏跑过去：“你怎么从那里出来了？”
    池屿：“正门不让出。”
    他的头发也不整齐，刚洗完很蓬松，却显得分外清爽。
    英挺的眉目经过夜色虚化，亦增添朦胧美感。
    小姑娘的眼睛在夜里亮闪闪的：
    “祝你生日快乐呀。”
    池屿垂着眼：“嗯，谢谢你。”
    “这个送给你。”
    她把手里的毛绒玩具递出去。
    池屿：“……”
    他可以拒绝吗？
    顾薏仿佛听到他的心声：“不可以，不可以拒绝！”
    池屿：“我柜子放不下。”
    “那放床上啊，你看，它很干净的，还那么软，抱着多舒服。”
    池屿感到稍许挫败。
    难道是他平日展现的形象有点问题，才会让她产生送这种东西的想法？
    池屿：“我是男生，你拿去送给夏雨心吧。”
    “她生日还没到呢。”顾薏有点懊恼，“谁让你不早点告诉我，我只能随便买啊。”
    “你可以不送。”
    “不行！我们……我们怎么说也算朋友，哪能不送。”
    朋友？
    池屿想了想：算吗？
    算吧。
    顾薏是他在这所高中最熟的女生了。
    正因如此，池屿寻思着该怎么尽量委婉地拒绝。
    急性子的顾千金却等不下去了。
    “要不选它，要不选我，二选一。”
    顾薏红着脸，语速急促。
    池屿身上只穿着薄薄一件毛衣，毛衣透风，冻得他脊背发僵，手脚冰凉。
    可胸口还是暖的，很奇怪。
    “你就这么喜欢我？”
    他突然冒出一句。
    喜欢？
    这个词太甜蜜，太慎重，顾薏无法轻易说出口。
    但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明显到全年级所有人都知道。
    顾薏的脸颊火烧似的。
    心跳快得像要飞出胸口，飞向宇宙。
    “我……你……”
    她从来没有这么语无伦次过。
    好半天，她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我只是在烤鱼而已。”
    池屿：“什么？”
    顾薏歪歪脑袋：“烤得熟，我就熟了吃，烤不熟，生的我也要咽下去。”
    话语中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骄矜，这骄矜混着少女的羞赧，竟然别样悦耳。
    说完，她果断将毛绒玩具塞进池屿怀里。
    池屿的理解力有些跟不上。
    她的意思是……
    非把我吞了不可？
    池屿：“我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包养。”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幽默也最委婉的回答。
    顾薏：“啊？”
    顾薏：“没关系，我可以接受啊。”
    池屿：……
    他夜视力很好，即使夜里灯光昏暗，他目所能及之处也非常清晰。
    而此时，在顾薏身后，有什么东西正缓慢移动过来。
    他忽然上前一步，抬起右手，搁在顾薏眼睛上。
    顾薏有点慌：“干嘛呀……”
    该不会要接吻了吧？！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他掌心有点凉，指腹轻搁在她太阳穴，薄薄的一层茧。
    “听话。”
    低沉的嗓音，温温醇醇，像大提琴和弦，也像春风。
    顾薏几乎溺毙在他的声线中，心尖狠狠颤栗。
    几秒后，他把手放下，退后一步。
    顾薏的大眼睛眨了眨。
    池屿顿时想到，刚才顾薏卷翘的睫毛就扫在他掌心。
    他的表情不太自然：“刚刚有只猫，现在走了。”
    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他也解释不了。
    顾薏想：原来“听话”不是对我说的啊，伤心。
    顾薏：“现在好晚了呢。”
    “嗯。”
    “你很困吧？”
    “有点。”
    “那，只要你也对我说刚才那两个字，我就让你回去睡觉。”
    池屿：“……”
    “不说的话，我就跟你耗到明天早上。”
    孤男寡女，夜不归宿，想想就刺激呢。
    空气沉寂了几秒。
    “回去。”他轻轻叹气，“听话。”
    顾薏眼角弯弯，眼下的卧蚕像两瓣月牙：
    “好呀。”
    她朝他挥挥手，倒退两步，然后转过身，一溜烟冲进宿舍。
    乌黑的发丝在她身后晃荡，充满无限活力。
    跑得那么快……
    池屿低头。
    等等……这只东西什么时候跑到我手里了？
    我竟然一直抓着？
    池屿从老路翻回宿舍，手里拽着“猫主子”的耳朵。
    他推门进入寝室，幸好大灯已经关了。
    姚子骏坐在底下打游戏，见池屿回来，他好死不死把灯开起来：
    “池哥，你……”
    池屿：“……”
    “哈哈哈，我的妈，你们快看。”
    床上的各位纷纷伸出脑袋。
    “哈哈哈！”
    “笑死我了，粉白色的小猫，哈哈哈……”
    “顾千金太有趣了，我要向她表白啊哈哈哈……”
    池屿抬头，冷冷看向那位要向顾薏表白的舍友：
    “不然送给你？”
    该舍友立即跪下，作磕头状：
    “池哥，我还想多活几年。”
    池屿：……
    他真想敲开顾薏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6章
    Chapter16
    时间飞快，高中生涯第一场期末考转眼便到了。
    考前硬着头皮啃下半本语文书，顾薏已经到达极限。
    考完语文出来，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她的要求不高，及格就行。
    中午，她和夏雨心吃完饭，夏雨心赶着回宿舍背书，顾薏却跑到篮球场散步。
    原因有两点。
    第一，下午考政治，顾薏中午绝对背不进去半个字。
    第二，她路过篮球场时，看到某人在打篮球。
    好吧，她承认，第二点才是主要原因。
    期末考前这段时间，池屿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走廊上等不到他，发微信也不回。
    今天总算让她逮着一次。
    上个月，整个冬天的雨几乎都下完了。时至深冬，每天都晴朗得不像话，太阳至高悬挂，冷冷的空气却是清透无比。
    顾薏晃着她的毛球围巾，绕了一大圈，停在篮球场侧边的隔离带中间。
    隔离带里种了一排荔枝树，很矮小，冬天枝叶也少。
    顾薏站在树后面弹叶子玩儿。
    和池屿打篮球的是篮球社的学长，顾薏都不认识。
    但他们却认识顾薏。
    其中一个学长趁喝水的时候调侃池屿：
    “学弟，你家顾千金来了。”
    池屿作势投篮，篮球却不偏不倚砸飞学长的矿泉水。
    “不好意思，手滑了。”
    学长被他溅了一脸矿泉水，吹胡子瞪眼：
    “我日，池屿你等着。”
    远处的顾薏听得稀里糊涂。
    他说什么？
    他要日池屿？
    那怎么行，池屿是她的！
    篮球场另一边，还站着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是礼仪队的崔颖学姐。
    持续的逼抢对抗后，男生们精疲力尽，全都坐在篮球架下休息。
    他们三言两语聊着天，完全不把下午的考试当回事。
    其中几个男生是崔颖的同班同学，她为人活泼外向，跟男生很处得来。
    崔颖走到他们面前，表现得对篮球非常感兴趣：“喂，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教我投篮啊？”
    “我累死了。”某学长接话，“学弟，你体力最好，去教教她。”
    他捅了捅身旁的池屿。
    池屿低着头，没说话。
    崔颖笑道：“池屿啊？我们认识。”
    认识吗？
    池屿实在想不起来了。
    “你不累的话教教我呗？”
    学姐直接对着池屿说。
    顾薏还站在荔枝树后头，瞪着眼。
    他们在说啥，就不能大点声吗？
    池屿忽然抬头，仿佛刚看见顾薏似的，直接忽略学姐的问题，朝顾薏喊道：
    “你怎么在这？”
    “啊？我……我摘荔枝呢。”
    “冬天哪有荔枝？”
    “哈哈……”
    顾薏尴尬地笑笑，往篮球架这边走来。
    她边走边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某学长：“崔颖想学投篮，正让池屿教她呢。”
    顾薏眼珠子一转：
    “那怎么行呢！池屿……池屿可是我的私人教练。”
    池屿正喝着水，险些一口喷出来。
    哪门子私人教练？
    他本人怎么不知道？
    崔学姐也不信：“既然他教你打篮球，你应该打得很好咯。”
    顾薏：……
    她咬咬牙：“没错。”
    她可是顾千金，输了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池屿抬头打量她，然后又叹气。
    鱼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崔学姐：“既然这样，你来个三步上篮吧。”
    三步上篮？啥东西？
    顾薏摸摸口袋：“等会，我先回个短信。”
    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池大哥，什么是三步上篮QAQ】
    池屿秒回：
    【自己百度】
    她百度了三分钟，实在不能再拖时间了。
    一位看好戏的学长将篮球丢给她。
    崔颖退到一旁，表情略显得意。
    顾薏抱着篮球，赴死似的退到三分线后面。
    她的小眼神幽怨极了，来来回回扫在池屿身上。
    池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在心里默念：左脚先迈，右手拍球，两步后左脚起跳……
    顾薏极不协调地勉强完成了“三步”，然后双手抱球，将球往上一掷……
    “哎哟！”
    篮球撞上篮筐，直直地反弹回来。
    正中顾薏脑门。
    有个学长没憋住，直接笑出声。
    “什么傻逼篮球！”顾薏大怒，“我要把你戳烂！”
    “别别别，顾千金手下留球啊！”
    崔颖也说：“技术不过关，怎么让篮球背锅？”
    顾薏凶起来：“谁说我技术不过关？”
    她抱着球，站在篮下直接往上投，又砸到篮筐。
    靠。
    顾薏一万个不服，捡起篮球继续扔，一次比一次大力，却一次比一次没准头。
    她就不信了。
    顾薏第十次狠狠抛出篮球，篮球再次原路反弹，直奔顾薏面门而来。
    身旁有人拽住她上臂，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单手轻而易举接住篮球。
    顾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都怪你。”
    池屿拍了两下球，点头：
    “怪我，之前没有好好教。”
    顾薏茫然地盯着他。
    池屿将球停下，下巴微抬：
    “我现在再教一次。”
    崔颖站在几米外，脸色不太好看。
    刚才她也想让池屿教，可他连拒绝都懒得说。
    而现在，他竟然主动要求教这个满嘴谎话的小学妹，甚至帮她圆谎。
    实在太奇怪了。
    扑通扑通，顾薏的心跳很不争气。
    池屿把篮球递给她。
    冬阳照耀下，他英挺深刻的五官充满少年气，神色飞扬。
    “投篮的时候不要只盯着球框，要尽量把球往那根白线上投。”
    “什么白线？”
    池屿用右手做了个投篮动作：“篮板球，从你这个位置扔中白框线，反弹后命中率几乎百分百。”
    顾薏认真消化一遍。
    池屿：“你再试试。”
    顾薏点头，双手抛出篮球。
    篮球连篮板都没碰着，直接飞到另一边。
    池屿继续指导她：“你这个投篮姿势不对。”
    他捡回篮球，耐心地示范给她看：
    “惯用右手的人，左手扶球，右手垫在球下，主要靠手腕发力。”
    他极其自然地抛出篮球，篮球撞上白线，应声入网。
    顾薏屁颠屁颠把球捡回来。
    她笑得露出雪白牙齿，比自己投中还高兴：
    “你好厉害。”
    池屿：“现在换你来。”
    ……
    “哎呀，我扔重了。”
    “又扔轻了！”
    “怎么回事，我明明对准了……”
    顾薏满场捡球，气喘吁吁：
    “我知道了，一……一定是这个篮球不喜欢我。”
    任池屿再耐心，此刻也感到胸闷气短。
    看着挺聪明一小姑娘，怎么准头这么差？
    也许因为平日里的生活太过一帆风顺，顾薏这个差劲学生成功激起池屿的胜负欲。
    既然他决定要教，就非把她教好不可。
    “你过来，再投两个给我看看。”
    顾小公主已经累了：“啊？还投啊？”
    “嗯。”
    某位学长忽然跳出来：“学弟，不如让我来教教。”
    池屿果断拒绝：“不用。”
    “你教这么久也累了，过去休息一会。”
    学长一边说，一边把顾薏手中的篮球拿走。
    “我说不用。”
    “你这人……”
    池屿突然伸手抢篮球，学长赶紧避开。
    他躲到顾薏身后：“学妹，保护我！”
    顾薏：……
    池屿追过去，学长又绕到顾薏前头。
    两个人就这么围着顾薏争来争去。
    顾千金傻站着，大气不敢出。
    这位学长性格欢脱，他玩上劲儿了，便朝池屿嬉笑道：
    “想要球过来抢啊。”
    池屿也勾起唇角：“刚才让你的。”
    他的表情藏了几分邪气，瞳孔亮得惊人。
    顾薏瞬间回忆起刚认识他那天，看他翻墙出校的场景。
    他惯常的冷漠刻板，此时不复存在。
    只剩这个有些桀骜，却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池屿说到做到。
    他的速度比适才小打小闹时快了n倍。
    跟在学长身后，池屿手一伸，便把那个比他矮了半头的学长拎小鸡似的拽住。
    “喂喂，我衣服要被你扯掉啦！”
    场边其他人哄笑起来。
    池屿松开手，眼角还是笑。
    他把篮球夺回，大步走向顾薏。
    “给你，抱紧了。”
    顾薏赶紧点头，俏脸微红。
    “你小子。”那位学长理好衣服，笑斥道，“为了泡妹子，连传统美德尊老爱幼都不顾！”
    其他人又是一阵哄笑。
    池屿有些尴尬，他身旁的顾薏却高兴得厉害：
    “你说反了，是我泡他，不是他泡我。”
    学长语重心长：“小妹妹，你还太年轻了。”
    池屿及时打断无聊话题：“顾薏，你接着投篮。”
    崔学姐看了半天，觉得很没意思。
    “下午还要考试，我先回去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别妨碍人家小两口。”
    池屿扭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
    众学长：等等，到底谁是学长？我们为什么要怕他……
    篮球场上转瞬只剩顾薏和池屿两人。
    顾薏眨巴着大眼睛：“我累了。”
    “不行，你至少要投中一个。”
    不然我一世英名全毁你手上。
    “我投不动了。”
    “不行。”
    顾薏气得半死，随手把篮球往天上一抛。
    ……
    球进了。
    顾薏：“这……算我投中了吧？”
    池屿叹气：“我服。”
    他走到篮球架下收拾东西，然后将书包挂上右肩。
    顾薏虽然不想打球，却不愿意与他分开。
    她跟在他身后，替他抱着篮球，像个过分漂亮的球童。
    看着她，池屿冷不丁想起被他扔在衣柜里头的猫咪玩具。
    冬天容易静电，他一从柜子里抽衣服，毛绒玩具就炸毛。
    但不炸毛的时候，那东西还挺可爱。
    “咳咳，你刚才三步上篮的动作也不太对。”
    顾薏：“哪不对了？”
    池屿拿走她手中的篮球，背上还背着包。
    他来到三米线外，无言地扫了顾薏一眼。
    顾薏蓦地屏住呼吸。
    “一，二，三。”
    两步前进，一步起跳，双手抱球后单手投篮，
    他“三”这个字刚说完，篮球已然空心入网。
    池屿收回篮球，拉上滑落肩膀的书包带：“这才是三步上篮。”
    顾薏呆呆盯着他。
    什么三步上篮啊。
    我眼中除了你，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第17章
    Chapter17
    下午政治考试，顾薏尝到了中午太放纵的代价。
    题目只做完一半，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战况极其激烈。
    解答题第四题：请你简述市场中影响价格的因素。
    顾薏欲哭无泪。
    她明明背过这道题，该死，现在困得根本想不起来！
    “老师。”顾薏举手示意，“我要上厕所。”
    “快去快回。”
    “知道了。”
    她非常需要用冷水刺激一下自己。
    如果有冰块更好，拿几个塞自己颈窝里，透心凉心飞扬，她就能完全清醒过来。
    路过隔壁班的时候，顾薏习惯性地往里面头扫了一眼，寻找某人的身影。
    考试位置和上课位置不一样，让她一顿好找。
    “嘶……”顾薏倒吸一口凉气。
    倒数第三排那个趴在桌上睡觉的，该不会是池屿吧？
    她放慢脚步。
    好像真的是他！
    由于全校学生整体素质较高，监考老师监管力度普遍不强。
    三班这两位老师尤其心大，一个坐在前面玩手机，一个坐在后面玩手机，半天也不抬头。
    顾薏此时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她多想走进去提醒老师，有人考试睡着了，哦不，晕倒了，快把他弄醒看看是死是活。
    然而，这个方法可能让老师误以为她是别有用心之人。
    你好好走你的路，没事往别人班上张望啥呢，是不是想作弊？
    顾薏走进厕所，将冷水扑在脸上。
    深冬的自来水接近冰点，冻得她浑身一哆嗦。
    顾薏直起腰，深吸一口气。
    她被老师揪住事小，池屿考砸了事大！
    做好决定，顾薏坚定地踏出厕所。
    坐在3班后门边上的监考老师正在给老婆发微信，眼前忽然晃过一道人影。
    他打字的手一顿。
    不对啊，刚才没有学生出教室啊？
    老师猛抬起头，只见一位围着米白色毛球围巾的小姑娘快步走到第二组后方，目标直指倒数第三排。
    老师立即起身询问她：“同学……”
    “喂！”顾薏猛推了池屿一下，“你怎么坐我座位上？”
    全班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
    池屿睡得正香，脑袋冷不丁撞到桌上。
    他差点没被她吓出心脏病。
    池屿异常恼怒地抬眸。
    顾薏挤眉弄眼，食指狂戳他试卷。
    监考老师走过来：“同学，你几班的？”
    顾薏秒变懵懂脸：“高一2班啊。”
    老师：“……这里是3班考场。”
    “噢，我竟然走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顾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非常“愧疚”地跑出教室。
    监考老师一脸懵逼。
    他走到池屿身边，问他：“你认识那个女生吗？”
    “不认识。”
    池屿沉着脸，心脏还在突突跳。
    认识顾薏，是他这辈子最坑爹的经历，没有之一。
    他真不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究竟是什么构成。
    反正绝对不是人。
    池屿花了五分钟，最后检查一遍试卷。
    他答题速度很快，却从不提前交卷，因为不喜欢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今天……
    这个教室，他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相反，回到教室的顾薏神清气爽。
    保住了池帅哥的政治成绩，还没让老师起疑，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盯着桌上的试卷，顾薏文思泉涌。
    用五分钟解决掉刚才十分钟都想不起的题，顾薏抬起头，长舒一口气。
    窗外走过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
    顾薏随意瞄了眼。
    池屿？
    他怎么了？为什么提前走？
    该不会……
    顾薏产生非常不好的念头，心脏一阵紧缩。
    她以最快速度完成剩下的题目，每个大题只写满空格的一半。
    大约在池屿走后十分钟，她也提前交卷了。
    离开教室，顾薏直奔3班。
    “老师！”
    3班监考老师走出来：“怎么了？你小点声说。”
    顾薏急得不行：“老师，我刚才真的走错教室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作弊。”
    老师：“啊？”
    顾薏：“老师，这都是巧合，我也是看到那个男生，才想起他是年级第一的。”
    老师心道：我并不知道他是年级第一……
    顾薏小脸皱巴巴的：“他……他上次期中考就比第二名高了两分，要是政治没考好，那他就考不了第一，考不了第一，他一定会非常难过，这样的话……”
    老师：“打住，你们很熟？”
    顾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熟！我只是在公告栏上瞻仰过他而已。”
    老师：“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我刚才看到他从窗户外边走过去……老师，你们误会他了，他没有帮我作弊……”
    老师总算听明白，无语极了：“他那是提前交卷。”
    顾薏：“……啊？”
    “他交卷的时候我检查过，全部写满了。”
    顾薏：“……”
    顾薏：“那……那交完卷还能把卷子拿回来接着做吗？”
    他做完了，可她没做完啊！
    老师亲切微笑：
    “不行。”
    *
    空旷的校道上，游荡着一个气鼓鼓的小姑娘。
    她本来一定能及格的，现在又不确定了。
    都怪他，没事干嘛提前交卷，讨厌。
    还害她那么担心。
    道路两旁的四季桂轻展枝梢，花骨朵儿未开。
    食堂伫立于前方不远处，还没到饭点，已经飘出阵阵饭香。
    顾薏扯紧书包带，走上食堂三楼。
    偌大的餐厅安静少人，只有盛饭阿姨三三两两聚在一块。
    唯独离快餐窗口最近的位置，坐着一名学生。
    “嘭”。
    池屿对面的座位上砸下一个书包。
    顾薏坐在他斜对面，瞅他一眼。
    然后翻了个白眼。
    池屿顿觉好笑。
    他还没找她算帐呢，她倒来脾气了。
    沉默。
    池屿先开口：
    “怎么提前交卷了？”
    “问你呢，你干嘛提前交卷啊，可恶可恶可恶。”
    “我做完了。”
    顾薏撅起嘴：“我怎么知道你做完了？我看你在睡觉，怕你来不及做，后来又看你提前走了，以为老师当你作弊，不让你考试。我自己的卷子都没做完呢。”
    池屿花了很久才消化完她说的话。
    “你没事跑进来推我，是怕我做不完？”
    “不然呢。”
    “你以为我提前交卷是被老师赶走？”
    “不然呢。”
    “你既然没做完，干嘛也提前交卷？”
    顾薏不说话了。
    池屿皱起眉：“你不会去找我的监考老师了吧？”
    顾薏看他皱眉，心里头更气。
    “我知道，你就是嫌我蠢嫌我烦。我有什么办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对面的少年叹气。
    他只是觉得惊讶，并且难以理解而已。
    池屿桌上的餐盘已经空了，他拿着餐盘站起来，然后离开座位走向收残处。
    顾薏都要气炸了。
    她以为自己心硬如石，没想到，她只是没见过更硬的金刚石。
    气头上的顾薏忽略了一个细节，池屿人虽然走了，可他的书包还放在座位上。
    “喂，吃冰淇淋吗？”
    顾薏陡然抬头。
    清俊的少年手里拿着两个圆筒，重新坐下。
    顾薏没有接：“不吃，大冬天的，谁吃冰淇淋。”
    她怀疑自己是双子座的。
    刚刚还生气，现在却有点乐。
    池屿：“我前几天还看见你和夏雨心吃过。”
    “原来你这么关注我啊？”
    池屿拒绝回答：“你吃不吃？”
    顾薏真的很想吃。
    但是，她不能。
    “我那个啥。”
    “什么？”
    “那个啥啊，就那个啥。”
    “啊？”
    顾薏脸一红：“例假，生理期，大姨妈，现在听懂了吗？”
    池屿：……
    我他妈有病啊，没事买什么冰淇淋。
    顾薏调侃他：“看你这样，以前没谈过吧？”
    池屿抬眼：“你谈过？”
    顾薏点头。
    池屿：……
    “我骗你的，哈哈哈，我才十五岁，我还是小朋友。”
    池屿没说话。
    奇怪，他竟然很想笑。
    笑毛啊操。
    顾薏：“你十六岁，还好你比我大。”
    “嗯？”
    “我不喜欢当姐姐。”
    “哦。”
    “其实吧，我这个人，比较被动。”
    池屿还是没忍住笑。
    对不起，他真没看出来。
    顾薏从书包里摸出保温杯，打开，用鼻子探了探。
    “唉，都凉了。”
    现在天气冷，再加上生理期，顾薏畏寒得厉害，每天需要喝很多温水暖肚子。
    “既然冷，那就早点吃饭吧。”
    顾薏摇头：“现在吃了，我晚上会饿。”
    “那晚上再吃一顿。”
    “我可不想变成猪。”
    池屿扫她一眼。
    小脸小胳膊小细腿，穿着圆滚滚的羽绒服也不显胖，怎么会变成猪？
    “你等等。”
    他又站起来，吃完自己那根冰淇淋，随手把另一根送给某个食堂阿姨的小孩。
    几分钟后，池屿端着一碗瓦罐煨汤回来了。
    “喝吧。”
    顾薏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给我的？”
    “还有别人？”
    顾薏笑起来。
    她一点也不气了，心里欢喜得紧。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呀？”
    池屿不答。
    顾薏给出选项：“是因为我特仗义呢，还是因为我特漂亮？”
    池屿垂着眼，依旧不答。
    顾薏：“我建议你选第二个噢。”
    池屿想了想。
    毕竟不是假话。
    “好。”
    *****
    一个“好”字，让面临整个寒假不能再见池屿的顾薏心宽不少。
    她每天都和夏雨心聊天，次次谈到同一个话题：
    池屿觉得我特漂亮！
    夏雨心快疯了：
    【你最美，我觉得池屿特喜欢你，你满意吗？】
    屏幕另一头的顾薏狂喜：
    【我非常满意！！！】
    【那你和特喜欢你的人聊天去，现在都几点了，我要睡了[再见]】
    顾薏：【呜呜呜，你抛弃我】
    夏雨心一沾枕头便睡了，不再回复。
    与此同时的北半球0度经线上，远方薄雾渐淡，隐隐有放晴的迹象。
    阳台的沙发椅柔软舒适，顾薏斜躺着，身旁的圆桌上摆有鲜榨果汁和三明治，是她的早点。
    顾薏这里是清晨，而容州那边已是深夜。
    伦敦的温度比国内高，但这阴雨延绵的气候，她很不喜欢。
    好想回容州啊。
    感慨万千的顾薏发了条消息给池屿：
    【想上课，想学习，想吃食堂的大锅饭，嘤嘤嘤QAQ】
    第18章
    Chapter18
    【想上课，想学习，想吃食堂的大锅饭，嘤嘤嘤QAQ】
    发完消息，手机半天没动静，顾薏猜池屿已经睡了。
    鉴于他们日益增进的友好关系，顾薏认为池屿没有理由不回。
    然而，接下来一整天，直到伦敦陷入深夜，她的爱疯手机依然安静如鸡。
    顾薏非常心痛，心痛到睡不着，心痛到想回国看看池屿是不是睡了30个小时还没起。
    伦敦时间凌晨两点。
    池屿：【不好意思，昨天出门忘了带手机。】
    顾薏没睡，激动地一下子坐起来：
    【你终于回了[大哭]】
    【昨天去哪啦？】
    池屿：【和父母去他们朋友家。】
    池屿父母的社交圈子异常广泛，每到放假时间，他们便带着儿子到处拜访。
    同样的，池家也时常高朋满座。
    年节将至，池屿推脱不得，而他生来性子淡漠，免不了因为礼数不周而被父母责骂。
    因此，他很不喜欢放假。
    池屿：【我也想快点开学。】
    此话正中顾薏下怀：
    【你是不是想我啦～】
    池屿：……
    他此时坐在轿车上，与父母奔赴某个知名教授的寿宴，北京时间上午9点。
    看着这句话，池屿脑海中浮现出顾薏的模样。
    张扬肆意，随心所欲。
    笑起来不知道天高地厚，但不妨碍她笑得迷人好看。
    池屿感到一丝浅浅的羡慕。
    顾薏等在手机屏幕前，五分钟了，他还没回。
    她低头打字，聊天框上方恰好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两个人同时发送消息。
    顾薏：【我炒鸡想你的[眨眼]】
    池屿：【我比较想吃鱼。】
    他说他比较想吃鱼……
    哈哈哈。
    池屿竟然变得这么幽默呆萌！
    顾薏：【看来我们俩想一块去了～】
    她刷刷刷发过去七八个么么哒表情包，看得池屿眼花缭乱。
    池屿点开微信自带表情栏，发了他有生之年第一个表情：
    【[微笑]】
    顾薏：……
    手机屏幕里迎面刮来一阵嗖嗖的冷漠之风。
    顾薏：【你猜我这儿几点啦～】
    池屿不太明白。
    难道不是九点？
    他点开顾薏朋友圈，刷到前两天她在英国剑桥大学拍的照片。
    原来不在国内啊。
    池屿查了查世界时钟。
    【凌晨两点，你还不睡？】
    【猫主子睡不着】
    【快睡】
    【你这么凶干嘛，我睡不着，我要烦死你】
    【……】
    顾薏生怕池屿真烦了：
    【喵喵喵QAQ】
    【你别生气啊喵】
    【你看，我都学猫叫讨好你了！】
    池屿无语极了：【我没生气。】
    顾薏躺上床，把自己裹成春卷：
    【那你也哄哄我呗，哄我我就碎觉[可爱]】
    池屿：【……】
    “和谁聊天呢？”身旁的池母问他。
    “高中同学。”
    “很少看你聊天，你们关系很好？”
    “一般。”
    池母还想接着问男的女的，名字叫什么，可儿子看起来不想多说。
    顾薏：【哎呀，你哄哄我会死啊，你再不哄我，我熬夜猝死了怎么办？】
    池屿：……
    这家伙怎么整天死来死去的。
    顾薏：【我死了怪你噢，你要负责的】
    ……
    池屿盯着手机屏幕，静静地思考。
    大概半分钟后。
    池屿：【咕噜咕噜】
    身处遥远伦敦的顾千金：……？
    啥东西？
    顾薏：【“咕噜咕噜”是啥？】
    池屿非常不想回复，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幽默上限。
    但他还是回了。
    池屿：【鱼叫】
    “…哈哈哈！”顾薏在床上滚来滚去，笑得肚子疼。
    他们的聊天记录连起来就是：
    【你别生气啊喵】
    【你看，我都学猫叫讨好你了】
    【那你也哄哄我呗】
    池屿：【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是啥？】
    池屿：【鱼叫】
    哈哈哈哈哈……
    顾薏快不行了。
    她家池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
    好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不对，是被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顾薏疯狂发送“么么哒”，天上掉下无数表情包。
    池母：“你怎么不聊了？”
    池屿把手机塞回口袋：“她疯了。”
    池母：“……”
    ***
    年三十前一天，申城张灯结彩，春节气息浓厚。
    顾薏在这天从伦敦回到申城，顾岷也把父亲母亲从容州接来一起过年。
    “爷爷奶奶。”顾薏使劲撒娇，“明年你们跟我爸说说，我们在容州老家过年呗。”
    奶奶：“全世界就你犟得过你爸，你去。”
    “嘤嘤嘤，我不敢。”
    爷爷：“你以前不是老想去申城吗，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容州了？”
    “容州冬天暖和呀，而且容州有我的高中同学。”
    奶奶很高兴：“小薏终于有好朋友了。”
    爷爷：“嗯，你要和现在的同学好好相处，别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瞎混了。”
    顾薏撅起嘴：“知道啦！”
    大年三十这天，偌大的别墅有保姆收拾，对联红纸有管家张贴，就连年夜饭，顾岷也预定了几位大厨来家里烧。
    年年如此，在旁人最忙的时候，顾家几口人倒闲得发慌。
    顾薏蹑手蹑脚走到老爸书房前，想和他谈谈以后过年回容州的事儿。
    她推开门，猫着腰挤进去。
    顾岷站在书桌前，低头检查桌上的礼盒。
    “爸，你干什么呢？”
    “过年给朋友家送点礼，我再看看有没有漏的。”
    顾薏绕到桌边，瞥见桌角处一张贺年卡片，脸色“唰”的变了。
    “爸，你今年还要给那个姓徐的女人送礼？”
    “别乱说话！”
    顾薏横起来，抓过那张贺卡揉烂：“人家结婚二十多年了，谁还记得你！”
    顾岷板起脸：“顾薏！”
    “哼！”顾薏比他更凶，眼眶里却忍不住涌出泪水，“都是因为她，你才和我妈离婚，我就是讨厌她，就是不让你送！”
    “哎呀，大过年的你们吵什么。”奶奶闻声找上楼来，“小薏，又惹爸爸生气了？”
    顾岷眉头紧皱：“妈，你快把她带出去。”
    “不用你们赶我。”顾薏一脚狠跺，“我自己走！”
    话音刚落，她负气冲出房间，房门被她甩的震天响。
    顾薏随手拿了件外套离家而去。
    室外很冷，凝着泪花的眼睛被风吹着又冻又痛。
    她把眼泪擦干，用软件打了辆出租车。
    早在顾薏念小学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她从小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掌心长大，当她听说父母要离婚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
    然而她的天没有塌。
    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幸福家庭，只是她以前不知道。
    顾岷和顾薏的母亲梁小景，一开始就是奉子成婚，全无相爱过程，注定了日后分道扬镳。他的真爱另有人在，但人家不爱他，人家早已结婚生子，而顾岷始终不能放下。
    顾薏也曾听人说，其实她的出生，不过是母亲为了嫁给父亲使用的手段。
    所以她才叫“故意”。
    尽管如此，顾薏讨厌一个人完全不需要理由，她就是讨厌那个间接害她家庭破裂的女人，管她是好人坏人。
    出租车漫无目的地行驶，节假日按平日三倍价格计费。
    司机师傅时不时回头打量顾薏。
    多漂亮的小姑娘，大年三十跑出来烧钱，是不是失恋了？
    “师傅，停这吧。”
    繁华的市区街道上，大部分店铺关门歇业，唯独一家连锁美发机构还开着。
    顾薏进门后，熟稔地脱下衣服递给服务生：
    “找Willian来，我要烫头发。”
    店长迎上来：“小顾啊，好久不见，怎么今天来做头发？”
    顾薏往椅子上一坐，语气生硬：
    “因为我今天高兴。”
    “哈哈……”店长笑声尴尬，“你头发这么短，怎么烫，临时的还是永久的？”
    顾薏不假思索：“小波浪，爆炸头，维持一周。”
    越杀马特越好，最好能气死她那可恶老爹！
    “好叻。”
    两个多小时后，顾薏顺利成为杀马特组织一员。
    离开美发店，顾薏走在街上。
    谁敢回头看她，她就狠狠瞪回去。
    可是回头的人太多了，她有点瞪不过来。
    路过某面橱窗，顾薏往镜子里一看。
    我的妈！
    在店里看还挺正常，外面冷风一吹，居然这么吓人！
    她的头发太短，卷后异常蓬松，活像个风中的扫帚。
    顾薏：我要死啊QAQ
    她只想吓唬老爸，并没有危害市容的打算……
    顾薏就近去超市买了皮筋和渔夫帽，将头发遮得严严实实。
    独自步行到中央商圈，这里零星开着几家店，家家生意兴隆。
    不远处是一家专营秦淮糕点的店铺，除了礼盒还卖现食。
    顾薏摸摸肚子。
    快到午饭饭点了，好饿。
    她理了理头上的帽子，踏入店门。
    见鬼了！
    顾薏吓得赶紧跑了出来。
    店内收银处，一位高大沉稳的中年男子付了钱，问身旁的少年：
    “怎么了？”
    “没什么，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在哪？”
    “可能看错了。”
    “嗯，你帮你妈妈拿一下礼盒。”
    “好。”
    顾薏背靠着墙，一遍遍抚胸口顺气儿。
    我眼花了吧？
    肯定眼花了，池屿怎么会在申城呢。
    她小心翼翼地扶墙慢走，停在玻璃门前，将头往里探。
    糕点店内，迎面走来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宽肩，高个，五官极英俊。
    顾薏赶紧捂住脸。
    “顾薏？”
    ……
    被发现了……
    “哈哈……”她把手放下，笑得寒碜极了，“你好哇。”
    池屿拉开玻璃门走出来：“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申城？”
    池屿犹豫几秒，缓缓答：“我是申城人。”
    “什么？”顾薏拧起秀眉，“你竟然瞒着我？你肯定知道我也是申城人。”
    池屿不说话。
    他的确知道，全校所有人都知道，因为顾千金又称“申城第一千金”。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也是申城人，因为……
    “池屿，这是你同学？”
    店门口，一男一女推门出来，男人开口问他。
    顾薏抬眸扫一眼。
    说话的大叔和池屿长得有三分像，还有旁边的漂亮阿姨，脸上窄挺的高鼻梁简直和池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天了噜啊。
    我顾薏当了十几年小仙女，偏偏脑抽加入杀马特大军的第一天，就碰到了未来公婆！
    谁给我一把刀。
    我现在就要剖腹自尽。
    第19章
    Chapter19
    池屿一家刚好在附近订了午饭，顾薏稀里糊涂就被带去了。
    她心里分明是拒绝的。
    可惜她伶牙俐齿，竟然说不过池屿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老爸。
    池屿父亲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明明和和气气地对你说话，却让你不敢表露出违背他的意思。
    率性如顾薏，在未来公公面前，也只能乖得像个孙子。
    中餐馆里安静冷清，生意惨淡。
    他们刚进门，便有好几个服务生一拥而上。
    顾薏低声问池屿：“你爸是不是当官的？”
    池屿：“像吗？”
    “女人的第六感。”
    “……”
    落座后，池母对顾薏尤为殷勤。顾薏报上姓名，池母便管她叫“小薏”，叫得比她亲妈还亲。
    “唉，池屿去容州念了这么多年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同学。”
    “叔叔阿姨一直待在申城吗？”
    池母点头：“我们工作挺忙的，抽不开身。幸好他中考考得不错，去了一中，可以住在学校里。”
    这位阿姨真谦虚啊。
    中考状元，在她眼里只是考得不错，这让其他人怎么活？
    比起温柔的池母，池父的提示就有点糟心了：
    “小顾，包厢里暖气开得足，你可以把帽子摘下来。”
    顾薏缩了缩脖子。
    “其实……”她随口瞎编，“我前段时间在英国，那里湿气重，我额头上长了些疹子，回国后一直没好，所以去哪都戴着帽子。”
    池屿瞥她一眼，将信将疑。
    他的父亲母亲不了解顾薏，他们看小姑娘模样可爱又可怜的，纷纷表示同情。
    池母：“小薏放假都在英国吗？过年才回来？”
    顾薏：“是啊。”
    池母：“难怪呢，都说英国女孩子有气质，我看小薏就很有名媛的样子。”
    池父点头表示赞同。
    顾薏心里乐坏了，表面却装得非常谦逊：“哪有。”
    她身边的池屿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着眼。
    顾薏？名媛？有气质？
    他想给他爹妈跪下。
    饭桌上，池母问了顾薏很多关于学校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时不时借机打探儿子的生活情况。
    顾薏很给池屿面子：
    “他成绩好，能力强，朋友特别多。”
    池母笑眯了眼：
    “那就好。你和他的关系应该也不错吧？”
    池屿冷不防丢来一个眼刀。
    顾薏温和地对视回去，不忘眨两下眼，天真得像个孩子：
    “挺好的呀，运动会的时候，他还把他比赛得来的金牌送给我呢。”
    池屿手中的筷子几乎被他握断了。
    池父和池母的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他们依然笑着，但眼里的意味渐渐复杂。
    池屿：“我送给你了吗？”
    “你不记得了？”顾薏故作惊讶,“就运动会第一天呀，咱们俩一起拍照，你还帮我……”
    “咳咳……我想起来了。”
    池屿赶紧打断她，生怕她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来。
    聚餐结束后，池父让池屿送顾薏回家。
    顾薏求之不得。
    临走前，池父拉住儿子，直白地劝了句：
    “高中生，以学习为重。”
    池屿脸色骤变：“爸，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没有就好。”池父深深看他一眼。
    “真的没有。”池屿再次强调，“她就是一个普通同学，甚至不同班，麻烦您不要背地里查她，多此一举。”
    池父顿时拉下脸：“我可没那个空闲。”
    “那最好。”
    话一说完，池屿立即转身离开，半秒都不愿多留。
    “好慢呀。”
    顾薏在楼下用脚尖画了n个圈圈，都想上楼去找他了。
    池屿从台阶上走下来，表情僵硬，朝她点点头。
    “你怎么了？是不是你爸教训你了？”
    池屿低头看着她，不答。
    顾薏有些丧气：“哎呀，早知道我不说了……你可别怪我，我不是故意……不对，我是顾薏……哎呀，我说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她跟自己拌嘴，池屿的心情稍稍好转：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特意的。”
    顾薏拉下眼皮，扮了个鬼脸。
    街道扬起一阵风，没有温度的微风，吹得人血色都要减去几分。
    道路两旁张灯结彩，可过路行人太少，家家户户卷帘门紧合。店门口红红的灯笼摆起穗儿，喜庆而诡异。
    少年与少女一左一右，个高的信步缓行，个矮的蹦蹦跳跳。
    从远处看，他们的背影点亮了整条街。
    “你家在哪？”池屿问她。
    顾薏：“不知道哦。”
    池屿耐着脾气：“晚上要吃年夜饭，难道你想在街上游荡？”
    “不想，可是我更不想看到我爸，我要气死他。”
    池屿想问怎么回事，但他及时收住了嘴。
    这是别人家的私事，他无权过问。
    少年微垂眉目，仅轻轻道了字：“嗯。”
    “嗯？”顾薏停下来，“你爸也欺负你了？”
    池屿暗暗斟酌“欺负”二字。
    顾薏接着问：“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你爸是不是当官的呀？”
    “是。”
    他的回答轻轻浅浅，仿佛漫不经心。
    还记得小学四年级，有次回家，他看到班主任坐在他家沙发上，正给他爸送礼，一脸的谄媚。
    他小时候也闹腾，几个男生凑在一块打闹，只图开心，不争胜负。某次，一个小伙伴不小心将他推倒，他胳膊磕在地上脱臼了。小孩子恢复能力强，石膏打两天就痊愈。可等他再来上学时，那个无意推他的小伙伴却转走了，其余伙伴也渐渐疏远他。
    池屿打小就聪明，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
    小升初的时候，池屿跟爸爸说，他想回老家容州念书，和爷爷奶奶一起住。
    池父最后同意了。
    他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家庭琐事越少越好。况且太多人知道他们家的背景，对孩子正常学习成长也不利。
    于是，池屿在容州一住三年，生活一帆风顺，甚至以市状元身份考入全省最好的高中。
    他以为，接下来的三年一定非常纯粹充实。
    很可惜，他遇上了有生之年最不可控的因素。
    “我就说嘛，你爸肯定当官。”顾薏解释得头头是道，“我一瞅他那眼神，深不可测，还有那看似友好的笑容，和咱们学校德育处主任有的一拼，谁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送你一张白条……或者黄条，罚你去做义工。”
    空旷的街道上再次掠过一阵冷风，风力稍强。
    头顶的帽子忽然有些松动，顾薏急忙伸手按住。
    她的鬓角处冒出两撮头发，九曲十八弯。
    池屿眸色渐深：“听说你长疹子了？”
    “对……对啊。”
    “那你把手放下。”
    “干嘛？”
    “你先把手放下。”
    顾薏不明所以，只敢放下一边手。
    帽子一侧“呼”地被风扬起。
    “你……!”
    池屿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你这是什么发型？”
    好像……狗毛。
    既然被他发现，顾薏干脆不戴帽子了。
    她的头发太短，牛皮筋绑不住，此时已散了大半。
    顾薏把牛皮筋也扯开，瞪他：
    “说我好看。”
    “……”
    “你快说！不然我就把你弄瞎，或者关进地下室……”
    蹂.躏。
    最后两个字被她咽下。
    “好……看……”
    池屿边说边哼哼，笑得肩膀都在抖。
    造型师和她有多大仇？连刘海都不放过。
    风一吹，她蜷曲的发丝随风飘扬，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顾薏用力拍了他一下：“不许笑！”
    “那你把帽子戴上。”
    顾薏怒了：“我就是不戴。我告诉你，像我这样好看的人，没有驾驭不了的造型！”
    池屿忍不住又打量她。
    盛满怒火的眼睛，很漂亮。
    嫣红娇嫩的樱唇，很漂亮。
    生气鼓起的双颊，也很漂亮。
    他忽然发现：
    好笑是一回事，好看却是另一回事。
    她真的很好看。
    即使一头狗毛。
    街对面，几个边走边闲话的姑娘小伙倏地停住脚步：
    “那个女生好眼熟啊，是不是顾薏？”
    “不会吧……哎，你别说，背影挺像的。”
    “顾薏？”
    “谁，干嘛！”顾千金凶神恶煞地回头。
    “哈哈哈，真的是你啊！”
    不远处迎面走来四人，两女两男。四个人的头发不止四种颜色，穿着也极其混搭，但大部分都是名牌。
    顾薏：“怎么是你们？”
    他们是她在申城念书时的朋友，或称狐朋狗友，因为家境相仿才凑在一块，都是些富家子弟。
    顾薏和他们玩过几次，但离开申城后，就很少联系了。
    “好久不见了。”其中一个红头发女生熟稔地拍拍顾薏肩膀，“发型不错啊。”
    极其明显的反话，其余人跟着笑起来。
    顾薏又把帽子戴上。
    被池屿看见，被池屿笑，那就笑吧，她虽然暴脾气上来，却觉得能和他拉近距离，挺好的。
    但是现在，她感觉有点恶心。
    在容州一中这样的圣洁宝地熏陶了一学期，顾薏已经洗心革面。不爱学习的人，她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以前，顾薏是富二代小团体中最有钱的一个，她又是出了名的骄纵，和顾薏在一起玩，他们没少忍气吞声。
    现在关系淡了，红头发女生本就不待见她，见顾薏搞了个这么傻逼的造型，愣是笑个没完。
    “很好笑吗。”顾薏黑着脸，“你喝笑气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红头发女生终于停下。
    她瞥一眼顾薏，又瞥一眼顾薏身旁的池屿，瞳孔中闪过极其明显的惊艳。
    真帅啊。
    “你男朋友？”
    顾薏神情一滞。
    如果池屿听不见，她一定说是。
    “不是。”
    红头发女生又笑了：“既然这样，那我要个微信。”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脸颊微红。
    顾薏眼珠子瞪圆：“不行！”
    “为什么不行？又不是你男票。”
    顾薏挡在池屿跟前：“他……他是学霸，以后要考清华的，你不能影响他学习。”
    小姑娘站得离池屿很近，左手手肘就贴在他外套上，护犊子的模样。
    帽檐下，她短短的头发遮不全脖颈，又没戴围巾，雪白的一截肌肤异常刺眼。
    红头发女生不厚道地笑了：“考清华？你会跟考清华的人待一块？”
    顾薏：“我现在身边全是学霸，我和他们一样，心里只有学习。”
    这句话说完，在场的人全乐了。
    心里只有学习。
    池屿勾着唇，摇了摇头。
    红头发女生的目光直往池屿脸上瞟。
    真是极品啊，笑起来的模样太迷人。
    她不再理会顾薏，直接对池屿说：
    “能加个微信吗？以后一起出来玩。”
    池屿不假思索：“不能。”
    “为什么？加个微信而已啊……”
    池屿心平气和：“我没有微信。”
    “……啊？”
    顾薏真想为他鼓掌。
    女生很尴尬：“怎么会没有微信，你别骗我。”
    “真的没有。”他表现得挺无奈，“因为我要考清华，任何影响我学习的东西，微信，手机，都没有。”
    “……”
    顾薏顿时眉开眼笑，花瓣似的眼睛明澈晶莹，笑容甜得能挤出蜜来。
    “听到了吗？以后清华见咯~”顾薏神气极了，情不自禁地挽起池屿的胳膊，拉着他朝前走。
    直到甩掉那些人，池屿才把手抽出来。
    他按着顾薏肩膀，把她推远些：
    “赶紧回家去。”
    “不要嘛。”
    “拒绝无效。”
    “那你送我回家。”
    池屿极力忍耐：“我送你到车站。”
    “我这么可爱，你只送我到车站，万一我被坏人拐走怎么办？”
    池屿：“……你把帽子摘掉，不会有人对你感兴趣的。”
    ……
    “靠！”顾千金一帽子砸他身上，“我弄死你这只烂鱼！”
    第20章
    Chapter20
    2月9日。
    容州一中春学期开学。
    南方城市没有料峭寒冬, 北风刮不到这儿来，唯有下雨的时候，寒气随着潮意渗入衣物, 真真正正的透心凉, 冻得人心肝都哆嗦。
    报道那天，顾薏的心肝就哆嗦了三次。
    第一次, 因为穿得少。
    顾薏看气温不太高，只穿厚毛衣就去教室领书了。容州刚下完雨, 教室没有暖气, 顾薏往凳子上一坐, 寒气蹭蹭往她身上涌，冻得她猛打了三个喷嚏。
    第二次，因为公告栏上的某张告示。
    寒假期间, 学校物业对学生宿舍的热水器和空调进行检修。顾薏她们宿舍的高贵空调躲了一学期，难逃被抓包的命运。
    德育处在公告栏上贴了一张通知，严令禁止学生私自更换公用电器。校方和顾薏父亲交涉过，碍于情面没有对顾薏进行处分, 但张榜公告（恐吓）肯定少不了。
    通知单一贴，全校炸开了锅，接二连三的慰问令顾薏很是头疼。
    第三次, 因为德育处主任。
    虽然没有记入档案的处分，但顾薏还是被德育处主任叫去，先教育了一番，然后喜获一张白条。
    由于空调事件, 顾千金再次名声大噪。
    高一年级公告栏上只贴了两张打印纸，一张是期末考百名红榜，另一张便是那份通知。
    通知甫一张贴，公告栏下破天荒地围满了人。
    瞻仰池屿成功卫冕年级第一的人少之又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结在“高一某女生”五个字上。
    “高一某女生？除了顾千金，谁敢这么酷。”
    “我听说，顾千金拆掉那个一千块的破空调，换了个一万块的格力大功率变频。”
    “卧槽，我也想当她舍友。”
    “变性机构欢迎你，兄弟。”
    开学第一天，知乎上冒出一篇新帖子，引来无数容中学生踊跃发言。
    “如何评价容州一中2015级学生顾薏？”
    底下的回复瞬间盖了上百楼，无奇不有：
    “人美钱多顾千金，容州一中自由民主之风的倡导者，广受学生喜爱景仰。”
    “某有幸在高一年级三楼走廊偶遇顾千金，至此心神激荡，夜不能寐，其真乃容中创校百年第一女神也。”
    “占层，为顾千金疯狂打call。”
    ……
    “以上各位层主，看此题的风向，如何入赘顾府才是紧要之事。大家不要避重就轻，我们先来谈谈，如何才能考过3班的池姓同学，让顾千金刮目相看？”
    “哈哈哈……池帅，我翻了半天，终于看到你了。”姚子骏把手机搁在他面前，“你可要好好学习，保证顾千金不变心啊。”
    池屿：“滚一边去。”
    姚子骏就不走：“你好像特别有自信？”
    池屿半个字也懒得说。
    他盯着桌上的习题册，中性笔在五指间转来转去。
    对自己的魅力是否有自信？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只要稍微想想，结论显而易见。
    池屿认为，他不需要这个自信。
    因为不会接受，所以也无所谓得到或是失去。
    嗯，就是这样。
    如果她喜欢上别人……
    “咯噔”，中性笔掉在桌上，笔盖飞了出去。
    池屿搬开椅子，钻到桌下找笔盖。
    他心中默念：
    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
    碧空中，一朵薄云缓慢飘远，地上无风。仅一天之隔，气温骤暖接近十度。
    天气变好，顾薏的运气却没有上次好。
    图书馆前台的借书岗位被其他同学占满了，后面还有好几个白条加身的同学在排队。
    她不想等，于是退而求其次，选了整理书柜的任务。
    图书借阅处有一辆小推车，放在角落里。顾薏把同学们还的书一本一本摞进推车，直到将推车装满。
    桌上还留有许多书，看样子要跑三趟，再加上按编码整理书架的时间，她一整个中午只能耗这儿了。
    顾薏咬咬牙。自己造的孽，哭着也要把白条消了。
    她推着推车走了两步路，刚涌起的志气瞬间消散殆尽。
    这什么破烂推车？
    顾薏蹲下来检查车轮，发现轮轴锈迹斑斑，转起来很困难。
    她再次尝试往前推，没推几米，手酸得不行。
    难道要她徒手搬书？
    怎么可能。
    顾薏双手叉腰，干脆一脚一脚踹着推车前进。
    “砰，砰，砰……”
    一楼自习区的学生们吓得一惊一乍。
    顾薏把车踹到借阅区门口，隔壁的自习区里投来无数道目光，抱怨有之，凶神恶煞有之，看得顾薏下不去脚。
    她正踌躇着，借阅区的书架后面忽然冒出一名男生。
    他身穿一件灰白色的Moncler羽绒服，和顾薏过年新买的那件是同一个系列的。
    Moncler羽绒服没别的特点，就一个字，贵。
    顾薏于是多看了他两眼。
    男生长得瘦瘦高高，模样挺帅，薄唇瘦脸，还有一双时下最受女生追捧的狐狸眼。
    狐狸眼笑起来只剩一条缝，顾薏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相比之下，还是池屿那种看得见眼珠子在哪的男孩比较好看。
    见他老盯着自己，顾薏狐疑道：
    “干嘛呀？”
    男生笑起来，眼睛果然没了：
    “顾千金，真的是你。”
    “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他走到顾薏身边，“不过现在可以认识了。”
    “别别别，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是谁。”
    男生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顾薏别开脸，忽略这个gay气满满的男生，继续想办法对付她的破烂手推车。
    “我来帮你推吧。”男生自告奋勇。
    顾薏觉得未尝不可：
    “行吧，那你帮我推到理科阅览室，第一排书架那里。”
    “好叻。”
    男生撸起袖子开始推车，速度比她踹车快多了。
    顾薏盯着他的背影，不禁寻思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尽管如此，当男生提出要帮顾薏整理书架时，顾薏依然没有拒绝。
    现成的苦力摆在面前，她要是不用，就不是顾千金了。
    整理完书架，这位无事献殷勤的同学径自走了，留下顾薏一头雾水。
    难道我真的遇上活雷锋了？
    下午政治课上，顾薏后桌的男生传了张纸条给她。
    【顾千金，看知乎啊，有情况】
    他们口中的知乎，仅指有关顾千金的那幢百层大楼。
    政治课无聊得紧，老师正唾沫横飞地介绍西方哲学史。说到著名的几个疯子哲学家，他兴致高涨，根本不会注意到顾薏这边。
    顾薏掏出手机，翻到百层大楼的最后一层。
    【震惊！顾千金疑似名花有主？图书馆背影男神求科普！】
    该层楼里，层主放出几张照片。
    照片是今天中午拍摄的，照片中顾薏和一个男生并肩站在书架前，顾薏摆下面两层书，男生摆上面两层书，画面好不和谐。
    其中一张照片拍到顾薏笑着和他说话。
    那笑容明明纯粹得不得了，没有一丝暧昧的味道在里头，真不知道层主怎么脑补出满满的JQ气息的。
    顾薏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难怪“活雷锋”同学突发奇想要来帮她，帮着帮着又说笑话逗她，原来一切都是有企图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暗恋我？
    顾薏想不明白。
    她往下翻完了回复，至今没有人猜出这个背影的归属。
    大约过了一周，这个小插曲没有任何后续情节，顾薏渐渐也就忘了。
    ***
    周三下午课少，晚自习之前，顾薏和夏雨心在食堂买了很多零食，提前到教室享用。
    大约六点，夕阳余晖已全无踪影。学校位于远离市区的郊区，没有光污染，天空也比城市里的漆黑许多。
    楼道里没开灯，顾薏装鬼吓唬夏雨心，吓得她尖叫着冲上楼梯。
    顾薏刚要跟上去，这家伙又一脸惊悚地跑回来。
    “见鬼啦？”顾薏笑话她。
    “闭嘴！你听……”夏雨心拉住她的手，“听到了吗？有歌声，就在我们这层。”
    顾薏竖起耳朵。
    她也听到了。
    如果只是歌声，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歌声伴着小提琴乐，唱的还是福音歌曲《天赐恩宠》，森森然飘在无人的廊道，听得她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楼四个班，只有3班教室灯亮着。
    顾薏打头阵，夏雨心缩着脖子跟在她身后，两人蹑手蹑脚接近3班。
    到了3班门口，顾薏伸出脑袋往里瞅，好半天没动静。
    “谁在里面？”夏雨心问她。
    “妈的。”
    “……”夏雨心扯她书包，“你干嘛骂我！”
    “没骂你！”顾薏的声音气急败坏。
    夏雨心踮脚往里头张望，看清声音的来源后，总算明白过来。
    教室里只有两个人，女生手里拿着曲谱，正在唱歌，男生站在离她不远处，面对着女生，为她拉小提琴伴奏。
    男生身高腿长，背影出众，竟然就是池屿。
    夏雨心推测道：“周五是十佳歌手初赛，他们应该在排练吧。”
    “她排练她的，没事干嘛找池屿伴奏啊？”
    “没有伴奏就要清唱，有伴奏的分数都高。”
    顾薏气死了：“我的意思是，她怎么不找别人？池屿为什么帮她？他俩什么关系啊？”
    “你这些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夏雨心耸耸肩，“不然你直接去问问？”
    顾薏的四十米长刀都准备好了，可临进门时，却刹住了脚。
    “不好。”她摇头，“我有点怕。”
    “你可是顾千金，怕啥！”
    顾薏轻轻呼出一口气，扭头走向走廊的另一边。
    原来这就是患得患失的感觉，她第一次体会。
    想进去质问，想揪着那个女生一决胜负，可她怕被池屿厌烦，更怕听到不想听的话。
    环校路旁的四季桂轻摇枝桠，点点清香飘散，闻着却更使人犯愁。
    夏雨心拍拍顾薏肩膀：“也许他们是亲兄妹？”
    “……怎么可能。”
    “那你就放着不管啊？啧啧啧，你瞧瞧那间教室里的氛围，郎情妾意，缠绵悱恻，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顾薏被她一激，怒火噌噌噌往上冒。
    “当然管。”顾薏冷笑，“我不会让他们同台表演的。”
    夏雨心：“可怕，你要打断池屿的手？”
    “……你是猴子派来的逗逼吗。”
    “那你告诉我呀。”
    顾薏继续冷笑：“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
    容州一中有一条最长的走廊，连接宿舍、食堂、图书馆、教学楼，又称风雨长廊。
    图书馆背侧的风雨长廊附近寒梅尽放，粉白花瓣簇拥淡黄花蕊，成为校园里第一抹暖色。
    周五下午放学后，顾薏便从这条长廊一路观花慢行。
    等她到达报告厅时，观众席已经人头攒动，空位所剩无几。
    夏雨心朝她招招手：“这儿。”
    顾薏走过去：“前排还有位子吗？”
    “坐后排啦。后排看不清，你就不会太伤心。”
    “切。池屿在哪？”
    夏雨心指指左边：“选手和伴奏都在那边。”
    顾薏一眼就发现了池屿。
    他坐在倒数几排，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头是白色羊毛衫，挺正式的，身边坐着那个唱歌的女生。
    顾薏心口泛酸，收回目光，不多时，又扫过去，来来回回。
    池屿到的很早，坐下后一直玩手机，眼睛都没抬过。
    “你紧张吗？”身旁的女生问他。
    池屿摇头，没说话。
    姜园不禁感到沮丧。
    他们俩单独排练过三次，他小提琴拉得很好，和她配合得也很默契，可排练的时候，他们鲜有交流。
    昨天她想请他吃饭以示感谢，池屿却以“要回去念书”拒绝了。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和他拉进距离。
    这时，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走上舞台。
    夏雨心：“顾薏，比赛开始了。”
    顾薏得意地勾唇：“好戏开始了。”
    “尊敬的评委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主持人说完开场白，观众席上掌声雷动。
    顾薏也跟着鼓掌。
    夏雨心：“急死我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你听嘛，主持人还没说完呢。”
    “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现在要为大家公布一个喜讯。”
    另一位主持人接话道：“首先，我代表比赛组委会、校音乐社全体成员感谢高一2班的顾薏同学。为了增强比赛的公平性，提高参赛选手的整体水平，在顾薏同学的帮助下，我们有幸邀请到容州市音乐团的的管弦乐队及流行乐队为参赛选手进行伴奏。”
    “赛前各位乐团老师已根据参赛选手上交的曲目进行了伴奏彩排，因此，打算清唱的同学有福利了，对于已经准备伴奏的同学只好说声抱歉，相信专业乐团的老师不会为你们留下遗憾。”
    主持人话音未落，场上便有人欢呼起来。
    参赛选手中，已准备伴奏的学生很少，几乎听不到任何反对声音。
    池屿身旁的姜园蹙起眉，非常苦恼：
    “以前都没有伴奏的，今年怎么不提前通知？”
    池屿：“因为没法通知。”
    “为什么？”
    “也许比赛组织方昨天才得知这个消息，来不及通知参赛选手。”
    顾千金头脑一热，哪管你准没准备好？
    他继续低头玩手机，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其实，池屿心里挺惊讶的。
    他不明白顾薏这样做，是不是为了他。
    如果是，那么这回真的刺激到他了。
    姜园咕哝道：“这个叫顾薏的也太闲了……”
    池屿不自觉地挑起唇角：“她的确很闲。”
    相处了这些天，姜园还是第一次看他笑。
    冷峻凌厉的线条蓦地柔和，如春风吹暖了江岸。
    “你们很熟吗？”
    池屿垂着眼，脑中闪过小疯猫的脸蛋：
    “挺熟的。”
    姜园靠回椅子上，略显挫败。
    观众席另一边，夏雨心激动得直搓手：
    “50个参赛选手啊，你让这群大牛弹五十首歌，还是水平最烂的初赛，这得砸多少钱？”
    顾薏认真地看着她：
    “很多钱。”
    夏雨心顿时想跪下来抱金主大腿。
    顾薏：“其实这乐团是我爷爷干儿子办的。”
    夏雨心：“你爷爷还收干孙女吗？”
    顾薏白她一眼：“不收人格分裂病患。”
    “靠。”
    每位选手的演唱时间约为三分钟，半个多小时过去，姜园上台了。
    她表现得很一般，选的歌也不好，恐怕没有机会出线。
    下场后，姜园心情很差，没等成绩出来就走了。
    顾薏坐在底下幸灾乐祸。
    由于时间关系，初赛分为上下半场，各场25人。
    参赛选手中不乏实力唱将，还有很多纯粹娱乐大众的公鸭嗓，顾薏和夏雨心看得特带劲，一直留到了最后。
    池屿也留着，边听歌边背单词，只因为报告厅的椅子坐得舒服。
    比赛进行到最后，主持人报幕：“接下来上台的是今天下午最后一位选手，高一7班的严恒同学，演唱曲目是《红玫瑰》。”
    顾薏笑道：“又来一个骚的。”
    她前面两排的十来个男生突然站起来，齐声高喊：
    “严少大帅比，比完带我开飞机！”
    男生们嗓音洪亮高亢，震得天花板都在颤。
    顾薏摸摸心口，问夏雨心：“啥东西？”
    “鬼知道，吓死老子了。”
    全场同学都被震得一愣愣，这群人大功告成，嬉笑着坐下了。
    与场上气氛截然不同的伴奏音乐响起，舒缓动情。
    严恒举起话筒：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观众席上瞬间只剩吸气声。
    “卧槽。”夏雨心很激动，“卧槽好好听啊！”
    顾薏睁大眼。
    这个严恒……怎么有点眼熟？
    她的帅哥脸盲症犯了，总觉得见过，却死活想不起来。
    舞台正中央，演唱中的男生身材高挑，略显瘦削，深咖色大衣搭黑裤黑鞋，气质出众。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与原唱有七分像的嗓音，低沉醇厚，配上完美的伴奏，绝对的全场最佳，没有之一。
    “……玫瑰的红，伤口绽放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再落空。”
    一曲毕，就连背单词背得难以自拔的池屿也抬起头，颇为欣赏地望向舞台。
    尖叫声此起彼伏。
    顾薏没叫，夏雨心跟着“啊啊啊”了两声。
    刚才的粉丝团果然又站起来，还有人喊到破音：
    “严少，我要给你生猴子！”
    全场哄笑不止。
    女主持人接过话茬：“哈哈，严同学，好多人想给你生猴子，你打算怎么办？”
    严恒笑道：“我要问一下我女神的意见，我心里只有她一个。”
    学校禁止早恋，场下还有评委老师，主持人赶紧岔开话题：
    “那么感谢严恒同学，今天……”
    严恒突然打断主持人：
    “我女神大家都认识，就是高一2班的顾薏同学。”
    主持人：“……”
    整个报告厅霎时安静下来。
    严恒继续他的表演：“在场的都是音乐老师，我最喜欢音乐老师，请你们放我一马，不要告到德育处。”
    顾薏完全石化。
    什……什么东西啊！
    这算公开告白吗？
    “哎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知乎里那个，顾薏名花有主的对象？”
    “卧槽，好像是啊。”
    听见旁人议论，顾薏陡然想起这件事。
    原来还有后招呢，套路太深！
    她坐在场下发了会呆，许多熟人都凑上来调侃。
    严恒下台时，似乎面朝顾薏这边挥了挥手。
    顾薏坐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对方不怀好意的注视。
    比赛散场，池屿坐在位置上收拾书包。
    最后那场闹剧，他看在眼里，无聊地想要冷笑。
    连带着心情也差了许多。
    “池屿！”
    顾薏急匆匆跑来，神色焦灼：
    “我不认识那个人，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池屿：“嗯。”
    “你平时不玩知乎吧？谣言什么的，千万别信哦……”
    池屿背着书包站起来：“晚自习快开始了。”
    说完，他扭头便走。
    “你等一下嘛，喂！”
    顾薏气得直跺脚。
    死鱼，听不懂人话吗！
    正生着闷气，旁边悠悠走来一人。
    “顾千金。”
    顾薏瞪过去，眼神足以吃人：“都怪你！”
    严恒：“怪我怪我。”
    “你算什么东西？上次在图书馆就是你吧，你到底想干嘛？”
    严恒笑容和善：“我想请你吃饭。”
    “你做梦呢。”
    “你会和我吃饭的。”他很有自信，“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
    顾薏翻白眼：“谁跟你是一类人。”
    “咱俩的老爹合资重建了容中初中部，你说呢？”
    顾薏：“……”
    *****
    时至秋夜，月光极亮，柔柔洒在地面，影绰间好似水洼般的银晖。
    晚自习结束，夏雨心在2班门口等顾薏。
    顾薏出门见了她，伸手勾住她手臂：
    “夏大哥，我们今晚吃点啥？”
    夏雨心奇怪道：
    “你心情看起来不错？”
    “还行啊。”
    “可是……我看你下午肺都气炸了，现在又不生气了？”
    顾薏挑了挑眉：“严恒是个人才，我觉得他不错。”
    “你逗我玩呢？”
    “我告诉你噢。”顾薏伏在夏雨心耳边，“其实捐了建校费进来的学生有两个，一个是我……”
    “还有一个是他？”
    顾薏点头。
    夏雨心：“猿粪呐……你要抛弃池帅了？”
    “怎么可能。”
    “人家严恒可在报告厅公开示爱，说你是他的女神呢。”
    顾薏撇撇嘴：“他脑子有病，想红想疯了。”
    “什么？”
    “他喜欢唱歌，却被他爸弄到一中来，混了一学期，这学期突发奇想，打算踩着我顾巨人的肩膀，先红遍全容中，再红遍全中国。”
    “哈哈哈……”夏雨心乐了，“你们还真是一类人，就爱搞得满城风雨。”
    “而且我确定他不喜欢我。”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薏：“下午我和他一起吃饭，临走前，他把他的餐盘搁我餐盘上，让我帮他送去收残处。”
    夏雨心：“……”
    “重点是，我特么还没有吃完。”
    夏雨心：“你不生气？”
    “我当然气！”
    瞪着眼说完，顾薏很快蔫下来。
    下午吃晚饭的时候，顾薏对严恒的印象稍有改观。
    他们家庭相似，经历相似，只不过她在这里成功接受改造，打算成为好学生，而他有自己的梦想，愿意破釜沉舟去尝试。
    但是，尽管如此，顾薏也绝不可能帮他端餐盘。
    “你给我回来。”
    她恶狠狠地命令。
    严恒装聋作哑，于是顾薏抬起他的餐盘，决定以最“自由”的方式还给他。
    好巧不巧，来食堂买果汁的池屿从他们面前经过。
    他眼尾余光扫过来，顾薏赶紧放下餐盘，朝他傻笑。
    池屿的目光稍稍偏移，瞥见严恒，然后迅速收回。
    他步子迈得飞快，转眼只剩高挑颀长的背影。
    严恒也瞧见池屿，于是莫名其妙地退回来：
    “顾千金，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顾薏没好气：“不能，带着你的餐盘滚！”
    严恒一脸无辜相：
    “复赛有帮帮唱环节，我请你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先听我说。”严恒重新坐下来，语重心长道，“女孩子怎么能总是上赶着追男生？你要矜持点，还要让他意识到你是多么炙手可热。”
    严恒真诚地看着她，顾薏稍作寻思，觉得有点道理。
    黏了池屿一学期了，她似乎只凭一腔孤勇行事，从不考虑其他。
    严恒见顾薏的表情有所松动，提议道：
    “我们打个赌吧，你去问问池屿，如果他同意你跟我一起唱，算我赢，你就跟我一起唱，如果他不同意，这事就作罢，你就甭管我了。”
    顾薏眨眨眼睛，很快撇下嘴角，语气愤愤：
    “别想坑我。池屿才懒得搭理我呢，他一定会说无所谓、随便你，这样也算我输吗？”
    “你可是顾千金啊，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顾薏耷拉着眼：“你管我？”
    “既然这样，那我们把赌注换一下，如果他不让你去，就算我赢，你就必须帮我这个忙。”
    “那他要是说随便呢？或者干脆理都不理？”
    “其他情况，一律算作你赢，怎么样？”
    顾薏暗暗寻思着。
    她忽然伤感地发现，如果这样打赌，那她赢得十拿九稳。
    多么痛的领悟，多么痛的胜利。
    顾薏：“好吧，你输定了。”
    严恒笑得眯起他的狐狸眼。
    谁赢还不一定呢。
    *****
    三月，春回大地。
    校园中的寒梅渐渐败落，而樱花初展枝梢，含苞待放。
    浸润了一场春雨，半干的校道洁净清爽，空气中泥草的芳香清新怡然。
    课间操结束时，安静的校道挤满了学生。
    乌泱泱的短头发大军杀过。顾薏的头发又黑又亮，夏雨心抓起一把问她：
    “你平时吃什么才能吃出这种颜色？”
    顾薏：“玉盘珍馐，山珍海味。”
    夏雨心：“……”
    每次课间操解散，她们俩总会冲到队伍最前端会和，然后慢悠悠地走，一直掉到队伍最后。
    这样，就一定能碰上队伍中间的某个人。
    “哎，他来了。”
    “好远啊，他怎么往那边走了？”
    顾薏：“你喊我一声，快点。”
    夏雨心深吸一口气：“顾薏！你没事吧？！”
    她嗓音尖细，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效果拔群。
    顾薏：“……”
    校道另一端的池屿果然往这边瞧了一眼。
    “顾千金？”严恒恰好停在她和池屿中间，“你怎么了？”
    顾薏欲哭无泪，再张望时，池屿已经消失了。
    严恒瞥见顾薏身边的夏雨心，愣了愣：
    “这位是夏女神吧？”
    夏雨心当即换上淑女面孔：“你好呀。”
    “久闻夏女神大名。刚才那声是夏女神喊的？”
    夏雨心笑道：“怎么可能。”
    顾薏拉着夏雨心就走：“严少，回见啦。”
    进了楼道口，夏雨心问顾薏：
    “严恒逮着人就喊女神啊？”
    “不会啊，他平时也不喊我女神的，可能对你一见钟情了。”
    “滚你丫的。”
    顾薏在饮水机前瞧见池屿，还真麻利地滚了。
    她取了水杯排在池屿旁边，没话找话：
    “水还没开呢，你再等等啊。”
    池屿扫一眼饮水机上的温度数字99，不声不响地弯腰接水。
    饮水机有三个出水龙头，顾薏站在池屿旁边，叨叨着：
    “你那个出水好快啊。”
    池屿只装了一半，便拧上瓶盖准备离开。
    他的神色和平常无异，就是不开口说话。
    “你哑巴了？”
    池屿走开两步。
    顾薏快步跑到他前面，堵在他们班门口：
    “你长口腔溃疡了？感冒了？别担心，我有药啊。”
    池屿盯着她，一动不动。
    被他这样看着，顾薏的小心脏拔凉拔凉。
    以前虽然他笑点高，但偶尔也会被她逗笑，即使不好笑，他也会评价一句“无聊”。
    算算看，他已经好几天没和她说话了。
    顾薏堵着后门，很多3班同学只能绕到前门走，边走边看着她，眼神戏谑。
    “哼。”
    顾薏幽怨地瞅他一眼，走了。
    池屿松了一口气，进入班级。
    才坐下，又有人凑过来：
    “池哥，顾千金跟你说啥了？”
    “没有。”
    “你别这么高冷，我告诉你，全年级多少男生排队等顾千金临幸呢……”
    “关你屁事。”
    池屿压着嗓子骂了一句，搞得姚子骏特别尴尬。
    “妈的。”姚子骏回到自己座位，“大清早吃炸.药了我靠。”
    池屿抽出下一节课的教材，扔上书桌。
    敷衍了事的值日生将黑板擦得斑斑驳驳，池屿盯着黑板上几道明显的白印，心里更是烦躁。
    没有缘由的，就是烦。
    仿佛春天到了，各种蛰伏的、不怀好意的精怪也随之苏醒，到处扰乱人心。
    *
    下午放课后，通往宿舍的校道上叽叽喳喳，很热闹。
    顾薏鼻腔一痒，连打了两个喷嚏。
    “谁……谁在想我？”
    “柳絮在想你。”夏雨心徒手抓住一团飘忽的棉絮，“还有池屿，池屿特想你。”
    顾薏用力推了她一把：“你还打击我。”
    两人嬉闹着进入女生宿舍，回到各自寝室。
    顾薏拆开一盒半熟芝士，小小咬一口，心内正在天人交战。
    十佳歌手复赛就在几天后，她再不问池屿，就来不及了。
    可是……
    昨天池屿好冷漠，今天也是，明天可能也一样。
    说好了要做朋友，他却这么阴晴不定。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
    最近一段时间，也许是春天到来的缘故，顾薏变得特别多愁善感，时常一会心口甜，一会心口酸，一会还有点心痛。
    以前要是碰上烦心事，她可以分分钟甩手走人。虽然现在也常有“老子再也不陪你玩了”的想法，可每次都撑不过三分钟。
    她恐怕真的少女怀春了。
    这份小心思，从去年秋天一点点苗头，长成了如今缠绕她心房的藤蔓，使她变得不像她。
    顾薏轻轻呼出一口气，解锁手机，在微信里找到那个人的头像。
    他的头像就是没有头像。
    【池屿池屿，你干啥呢？】
    边打字，顾薏边想：我爸要是知道他的酷炫狂拽小顾薏变得这么低声下气，一定不会认她这个女儿了，哭唧唧。
    男生宿舍。
    池屿拿起手机，又放下。
    万物生长的季节里，稳重如他，也克制不住地产生恍惚感，这种感觉甚至影响到他的正常学习生活。
    他心里突然冒出拉黑她的冲动，好似屏幕对面那个人就是他烦躁的源头。
    如果拉黑了……
    一条新消息蹦出来。
    顾薏：【严恒进了复赛，他想找我当帮帮唱嘉宾，你说我要不要去啊？】
    发完上面那句，顾薏将手机放下。
    才几秒，又猛地拿起。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顾薏的心跳骤然加快。
    池屿：【随便你。】
    果然是这样。
    顾薏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掉入深渊
    她安慰自己：哈哈，不用和严恒唱歌了，好开心哦……
    手里的小爱疯又震了两下。
    池屿：【你们语文第一单元什么时候考？这周还是下周？】
    他问这个干嘛……
    顾薏乖乖回了：【下周一[疑问] [疑问]】
    大约半分钟后。
    池屿又发来一条消息：
    【下周一就单元考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参加莫名其妙的活动，你上学期语文期末考才考几分。】
    顾薏把这句话反复读了五遍。
    心脏得到了强有力的复苏，砰砰砰，炸雷似的声音。
    这句话的意思简单浓缩一下，可不就是：
    你不要去。
    啊啊啊！
    顾薏想尖叫，想绕操场跑圈，想冲到男生宿舍抱着池屿不放。
    她强作镇定，回复：
    【我上学期期末考语文及格了呢】
    池屿：【嗯，好好保持】
    嘻嘻，他一定不舍得我和别的男人一起唱歌，才随便找了个理由不让我去。
    好闷骚，好喜欢。
    顾薏死寂了许多天的小心脏终于心花怒放。
    然而……
    等一下，池屿不让我去，那我岂不是要跟严少去唱歌了？
    顾薏稍作忖度。
    不然骗骗严少好了，反正他和池屿也不熟。
    顾薏在微信里敲敲严恒：
    【严少在吗？】
    严恒几乎秒回：
    【你输了吧，我就知道，大后天跟我去唱歌哦】
    【卧槽，你怎么知道？！】
    严恒正在食堂吃饭，瞥见蹦出来的那行字，笑到喷菜：
    【我不知道，我随便说的[笑哭]】
    【但是现在知道了[笑哭][笑哭]】
    顾薏：……
    妈的，我是傻逼啊！
    她接着戳池屿：
    【十佳歌手复赛你去看吗？】
    池屿：【无聊，没空。】
    顾薏昧着良心回道：
    【好哒，那我也不去～】
    我不去看比赛，但是我要上台表演……
    顾薏心想着，只要池屿不去看就好。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肯定不会发现的。
    *
    两天过去，转眼又到周五。
    池屿吃完午饭，没回宿舍，直接从风雨长廊走向教室。
    数学老师让他报名参加数学竞赛，下个月学校组织集体培训，而池屿习惯提前准备，这几天就开始刷题了。
    舍友们在他身边聊着NBA，池屿想起今天中午有场重要比赛，于是拿出手机找文字直播看。
    春日细暖的微风吹着，揉杂了花香，还送来几声模糊的歌声。
    “十佳复赛是不是今天？”
    “哎哟，差点忘了，班长进复赛，老朱让我们所有人都去看呢。”
    他们口中的老朱就是3班班主任，据说老朱也将亲临现场，为学生加油助威。
    报告厅后门恰好在前方不远处，几个人走上后门台阶，姚子骏上去后又跑下来拽池屿：
    “学霸，看比赛啊，当心老吴点名！”
    池屿：“丧心病狂，点什么名。”
    “走啦。”
    “别拉我，不去。”
    “反正你都要看NBA直播，在报告厅看也一样。”
    池屿被几个人强拉上去，进了报告厅后门，头也没抬，随便在最后一排找位置坐下。
    他们入座时，一对新选手恰好上台。
    【库里投进三分！】
    【勇士队接连抢断，杜兰特空心后又一篮板！】
    金州勇士队赛况大好，池屿静观直播，渐渐入神。
    十佳复赛的伴奏采用报告厅内部的电子音响设备，效果很一般，比初赛的高级伴奏体验不知差了多少倍。
    可当新一段音乐响起时，池屿稍稍从手机上收了点注意力。
    他看过的电视剧少之又少，《仙剑奇侠传》是其中一部。
    新上台的选手唱的歌，恰好是《仙三》里一首插曲。
    池屿暗暗思索：
    叫什么来着？
    首先响起的，是一线清越澄澈的女声：
    “时光穿不断流转在从前，刻骨的变迁不是遥远……”
    他恍然抬起头。
    “再有一万年，深情也不变……”
    ……
    副歌部分，男生举起话筒，与女生温情对视：
    “回头看，不曾走远，依依目光，此生不换……”
    是《此生不换》。
    姚子骏揉揉眼：“台上的女生好像顾千金啊。”
    旁边有人回复：“就是顾千金，主持人报幕的时候说了，高一2班顾薏。”
    姚子骏吓一大跳：
    我天，这关系真是扑朔迷离。
    他瞄一眼身旁的池屿。
    池屿难得抬起头观看比赛，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起伏。
    姚子骏：“哈哈哈，顾千金唱歌真好听。”
    池屿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塞进书包：
    “我回班上刷题。”
    无人敢拦，他起身迅速离开报告厅，从后门楼梯走下来。
    斑驳叶影铺将于地面，风雨长廊上空无一人。
    耳边还萦绕着和声，挥之不去。
    池屿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急需做题来缓和心情。
    第21章
    Chapter21
    晚自习结束后, 户外的空气湿湿凉凉，环校路上照明充足，引来早春的小虫扑棱棱地飞舞。
    顾薏和夏雨心结伴走向食堂, 边走边踩对方的影子玩儿
    “严恒复赛稳坐第一名, 他打算怎么感谢你啊？”
    “他没说。”顾薏想了想，“肯定要好好敲诈他一顿。”
    夏雨心眯起眼：“今天在台上, 你俩超般配的，就不考虑一下？”
    “考虑你妹！”
    顾薏伸手要捏夏雨心脸蛋, 夏雨心急忙躲开, 一口气跑进食堂。
    顾薏跟在她身后：
    “看我不给你捏个大饼脸, 你给我回来！”
    她扫开食堂门帘，却被往回跑的夏雨心撞个满怀。
    夏女神挤眉弄眼：
    “别吵吵，你家池屿在食堂吃夜宵呢。”
    顾薏立马会意。
    俩小姑娘随便买了点东西, 端着餐盘，鬼鬼祟祟坐在了池屿他们身后。
    姚子骏坐在池屿对面，正对着她们。
    看到夏雨心，他脸一红, 急忙打招呼：
    “夏女神，晚上好呀。”
    夏雨心朝他笑了笑，顾薏也回头挥挥手。
    池屿背对她们, 桌上还剩半碗鱼丸，他却没了胃口。
    姚子骏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千金，你今天唱得太好了，被你圈粉哦。”
    “一般啦。”顾薏顿了顿, 脸色骤变，“你们今天去看比赛了？”
    “我们都去了，就从你那里开始看的。”
    顾薏登时懵了。
    她唱歌的时候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场下观众。
    要是知道池屿来了，她死也不会上台的。
    池屿放下勺子，催促姚子骏：
    “快点吃。”
    也许是腿太长的缘故，调整坐姿的时候，池屿不小心踢到姚子骏的小腿。
    姚子骏眼一瞪，在桌子底下反踹了池屿一脚，还故意调侃他：
    “顾千金，池哥看到你在台上唱歌，气得脸都绿了，哈哈哈……”
    池屿：“……你他妈想死？”
    卧槽。
    顾薏赶紧往嘴里塞了一个糯米团。
    第一次听池屿骂人，好帅，血槽已空。
    她转过身去，扯了扯池屿的衣袖：
    “你不要生气嘛。”
    池屿：“……”
    池屿：“你别听他胡说。”
    顾薏非要解释：“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是严恒和我打了个赌，说如果你让我不要去，我就必须帮他唱歌。”
    池屿：“什么？”
    他一点也没听明白。
    “就是……我以为你肯定懒得理我，所以同意和他打赌，这样就不用帮他唱了，没想到……”
    “咳咳。”池屿明白了，“我只是建议你不要去。”
    姚子骏戏精上身：“其实池哥想说的是卡其嘛，擦浪嘿……”
    池屿一根筷子掷了过去，正中他额心。
    顾薏扑哧笑出来。
    姚子骏真是亲人呐，一定要给他发个大红包。
    正抽着疯，她陡然想起一事：
    “池屿，那个让你给她伴奏的女生是谁啊？你们很熟吗？”
    池屿还没张嘴，姚子骏立马接话：
    “一点也不熟，是池哥奶奶的亲戚，他奶奶非逼他给人家伴奏，池哥都愁死了。顾千金，你可别误会，池哥很专一的。”
    池屿太阳穴突突跳，刀锋似的眼神在对面那人脸上划来划去。
    他飞快收了餐盘，背好书包站起来：
    “夏雨心。”
    突遭点名的夏雨心愣愣的：“啊？”
    “你上周丢的那把伞，被他拿走了。”池屿用下巴指了指姚子骏。
    说完，池·小报告·屿飞速撤退。
    姚子骏整张脸瞬间红透，餐盘也不拿，边逃边骂：
    “艹！池屿我□□大爷！”
    俩小姑娘留在原地，笑得快断气。
    池屿离开的时候，顾薏瞧见他嘴角冒出一个小小的笑窝，很浅。
    少见的顽劣和自得，催生了令人无比舒缓的烟火气，同时也不知不觉拉近他与旁人的距离。
    顾薏知道，他从来不在云端。
    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喜欢他。
    *
    熄灯铃响的时候，池屿刚爬上床，上了床才发现没有人熄灯。
    平常都是姚子骏最后一个，今天他早早滚进被窝，恶声恶气地喊：
    “最后一个，下去关灯！”
    池屿只好下床关灯。
    关了灯，宿舍漆黑一片。
    他捡起书桌底下的篮球，一抬手，猛地砸到姚子骏床上。
    蚊帐都被球掀翻了，姚子骏吓得魂飞魄散。
    池屿：“以后屁话少点。”
    姚子骏捂着被球砸中的胸口从床上坐起来：
    “池哥，我错了。”
    “呵。”
    姚子骏话还没说完：
    “我要是错了，你他妈就是gay。”
    池屿深吸一口气：“滚下来。”
    “就不。”姚子骏裹紧被子，“你要是不喜欢顾千金，就是gay。”
    池屿：“……”
    一坨黑漆漆的东西直冲他脑门过来，池屿一拳头抡开。
    篮球在地上咚咚咚响了几声。
    走廊尽头响起宿管阿姨的大嗓门：
    “哪个宿舍，哪个宿舍半夜打篮球！”
    池屿谁都不怕，就怕他们这层楼的宿管母夜叉。
    他把篮球藏进桌底，迅速爬上床。
    母夜叉的硬底鞋噔噔噔从他们宿舍门口过去了，六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姚子骏幽幽吐出几个字：
    “池哥，你不会真的是gay吧？”
    池屿仿佛听到他裹紧被子的声音。
    妈的。
    他这一天骂的娘，比前十年骂的都多。
    躺平后，池屿打开手机。
    他睡前习惯背几个单词催眠。
    结果过了十分钟，他也没打开单词软件，反而莫名其妙地搜了个知乎话题——
    “如何评价容州一中2015级学生顾薏？”
    从1到100楼，几乎都是顾薏脑残粉的阵地。
    翻到120楼，他看到那条“顾千金疑似名花有主”，以及答主配上的几张照片。
    再往下，还有顾薏和严恒一起参加十佳歌手比赛的合照。
    他俩对着镜头笑容荡漾，男生高挑俊秀，女生小巧美貌，站在一块很是搭调。
    搭调？
    池屿嘴角一抽，继续往下翻。
    最后一条回复是今天下午才出现的，层主名叫“严恒”。
    以下是“严恒”的回复：
    “翻完整栋楼，本人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首先，再次感谢顾千金的大恩大德，在顾千金的帮助下，我从高一年级的一名无名小生，跃上枝头成为与顾千金齐名的容州第一富少，本人喜不自胜，无以为报。
    如今我红遍全校的目标已经达成，因此有必要在此地澄清一下：
    我与顾千金实为管鲍之交，谈心之友，说我喜欢她的，你们以为我眼瞎了吗？”
    ……
    什么鬼。
    池屿翻了个身，将这段毫无逻辑的话又看了一遍。
    所以他不喜欢顾薏吗？
    如果不喜欢的话……
    是gay吧。
    卧槽。
    池屿被自己脑海里飞出来的几个字吓了一跳。
    “不喜欢顾薏，就是gay。”
    “不喜欢顾薏，就是gay。”
    这句话像鬼魂似的在他脑中飞来飞去。
    手机上方的提示框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顾薏：【吃鱼吃鱼～睡了吗？】
    看到顾薏的名字，池屿竟然觉得有些惊悚。
    女生宿舍这边，顾千金却是痴笑着盯着屏幕。
    池屿：【没】
    漆黑的宿舍中，顾薏抱着枕头靠在墙上，桃花眼尾上挑，笑似春光。
    【明天中午你有时间吗？】
    【干嘛】
    【我要去图书馆整理书架，但是图书馆的推车超难推，我推不动。】
    【那你上次怎么推的】
    发完这条，池屿才记起，上次应该是严恒帮的她。
    顾薏：【我不管，我就要你帮我】
    池屿：【……】
    顾薏：【好不好嘛】
    顾薏：【喵呜～】
    顾薏：【喵呜喵呜喵呜～】
    顾薏：【你不答应，我嚎一晚上哦】
    顾薏：【还会爬进你们宿舍把你吃掉】
    暗淡的屏幕灯光照在池屿脸上，照出他嘴角一个非常细小的笑窝。
    池屿：【行吧】
    “yeah！”
    顾薏兴奋地在床上翻滚。
    心底噼里啪啦炸起烟花，眼前黑黢黢的空间也被这无形烟花照耀成彩色的视野。
    顾薏：【你可不要放我鸽子哦】
    顾薏：【当然，你放我鸽子也可以】
    池屿：【？】
    顾薏用被子蒙住头，压低声音给他发了条语音：
    “骗我就要以身相许的，咯咯咯……”
    池屿点开语音：
    “＃＊%&#%*，咯咯咯……”
    声音模模糊糊，像闷在被窝里说的，他只听得清最后那一小段压抑的怪笑。
    有点荡漾，还有点得意。
    池屿随手回了句：
    【好的】
    “哈哈哈……”
    再这么滚下去，她的床板就要塌了吧。
    但是她忍不住啊。
    池屿冷漠起来不是人，可爱起来也不是人，是小天使！
    “顾薏。”舍长好意问道，“你没事吧？”
    舍长胆子小，心里有点害怕。
    大半夜的，舍友突然在床上猛烈地翻滚起来，实在有些吓人。
    该不会中邪了吧？
    顾薏：“我中邪了，咯咯咯……”
    舍长：“……”
    好可怕，我还是睡觉吧。
    *****
    翌日，恰好是植树节。
    春日明媚，舒朗湛蓝的天际边画着几抹浮云，太阳悬在正顶上，气温却不高，只有晒久了，才能体会到一丝暖。
    池屿晒了几分钟，后颈微微发热，很舒服。
    他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树荫外面，背着手，若非他身高腿长腰杆笔直，还真像个晒太阳补钙的小老头。
    图书馆一侧，凤凰池边的小径上传来轻盈频快的脚步声。
    穿着校服外套、短头发乌亮乌亮的小姑娘跑了出来。
    她的白色校服冬装里面是一件暖粉色羊毛衫，粉色很淡，却因为她皮肤白，显得这衣物颜色更暖。
    白日里阳光极盛，可顾薏那双眼睛却像施了魔法似的，比日光还要耀眼。
    她停在池屿面前，稍稍喘匀了气，雪白的双颊飞上一抹粉。
    眼是桃花形状，脸是桃花色。
    池屿想，她上辈子一定是个桃花丛里的妖精。
    小妖精开口却以猫主子自居：
    “喵大爷来啦，你没久等吧？”
    池屿摇头：“刚到。”
    “别老晒着，烤糊了就不好吃了。”
    池屿不解。
    顾薏碰了碰他的衣袖，很快缩回手，小眼神贪婪地扫过来扫过去，还有点心虚：
    “猫主子不喜欢吃烤糊的。”
    池屿轻轻“嗤”了一声，不理她，兀自走向图书馆。
    “哎呀，你等等我啦。”
    顾薏撒开腿跟上去，才走两步，险些撞到他。
    池屿竟然停下了。
    顾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蛋。
    有点热。
    她曾对他说过成百上千次“等等我”，唯有这次，他停下等了她。
    从这个春天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22章
    Chapter22
    进了图书馆, 顾薏在前台的义工签到表上签到，池屿走向放置在角落的手推车，尝试着推了推, 果然很难推动。
    他从书包里取出钢尺, 撬出卡在轮轴里的污物，又往轮轴里倒了些润滑油。
    等顾薏签完到走过来, 推车已经修好了，移动自如。
    “好厉害, 你竟然有润滑油。”
    “我周末骑车回家, 平时不骑, 链子容易干。”
    “你骑车回家呀，那你家应该很近咯？”
    池屿顿了顿：“算近吧。”
    容州一中新校区位于市郊，临近县城, 而离学校最近的市区便是滨江路以及沿江两岸的居民区。
    临江的住宅普遍价格不菲，尤其北岸的新地皮，房价比市中心还要离谱。
    顾薏十分想当然：“哎哟，家住江边, 肯定特有钱吧？”
    说完还朝他挤挤眼睛，一副小财迷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住的是滨江路，而不是学校隔壁的农村？”
    顾薏：“……”
    农村就农村, 反正以后他们俩喜结连理的时候，池屿肯定是有房有车的青年才俊了。
    哈哈哈……
    小姑娘蓦地傻笑起来，池屿摇了摇头。
    他无奈道：“车我已经修好了，很方便推……”
    “不行！”顾薏猛地回神, 打断他，“你不能走！”
    池屿：“……”
    他还没说完，其实他打算帮她搬完书再走。
    “你先帮我搬书，要搬三趟，等我们把车推到借阅区，你还要帮我整理书架，有很多书架要整理。”
    池屿：“又不是我的白条。”
    “同学之间要友爱啊。”顾薏眨巴着眼睛，“我这么小一只，却要整理那么多东西，你看得下去吗？”
    池屿想说，他完全看得下去。
    至于“这么小一只”……她的确挺瘦的，也不高，一米六三左右，但是全校所有人的破坏力加起来还比不上她“这么小一只”。
    “帮帮忙嘛，喵呜。”
    池屿：……
    她这一言不合就学猫叫的毛病是怎么回事？
    “喵呜～”
    “喵呜～”
    他们附近还有旁人，池屿真想捂住她的嘴。
    他服了：“行。”
    小疯猫顿时眉开眼笑：“么么哒，你最好了。”
    说着，顾薏把手伸进校服口袋，抓了一把什么东西，然后放进他的校服口袋。
    池屿：“我不吃糖。”
    顾薏才不管他：“我就是要送给你，我有好多好吃的，都想送给你。”
    她绕到另一边，往他另一个口袋里也塞了几包饼干。
    顾薏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仿佛送东西给别人是一件多么美好，多么快乐的事情。
    校服外套变得沉甸甸，塞满了各种莫名其妙的食物。
    他明明不想要，明明是她硬塞给他的。
    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化成一句轻轻的：
    “谢谢。”
    *
    来来回回搬空了三辆车，堆积如山的图书总算整理归位。
    顾薏直接在阅览区找了个空位坐下，浑身要散架了似的，腰酸背痛。
    “前十几年没做的苦力，全在这所学校做完了。”
    语气愤愤的。
    池屿抽了抽嘴角。
    刚才整理书架的时候，他负责上面两层，她负责下面两层，大部分借阅的图书都集中在上层，而由顾薏经手塞回书架的，绝不超过五十本。
    她这体力也太差了。
    身娇体贵的顾千金朝池屿招招手：
    “你也坐呀，不累吗？”
    “还好。”池屿拉开椅子坐下，双手随意塞进口袋，垫在一堆糖果上。
    顾千金撑着脑袋看他：“你体力真好呀。”
    “还行。”
    “我要摸一摸你的手臂。”
    池屿：“……”
    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上臂，隔着初春厚厚的衣物捏了捏。
    哇，硬硬的，好强壮。
    池屿把手抽开：“别动手动脚的。”
    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顾薏将流氓进行到底：“就不！”
    眼见她又要伸手，池屿只好率先制住，将顾薏的小胳膊一上一下按在桌上。
    加上厚实的羊毛衫和外套，她的手臂还是只有细细一圈，仿佛一用力就会捏坏她。
    池屿赶紧松了手，脸色稍变：
    “再发神经我就走了。”
    “讨厌。”
    顾薏恹恹地趴上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呀？”
    池屿：……
    他以前可从没替人当苦力。
    “我这么可爱，你却对我这么差。”
    “安静点。”池屿提醒她，表情不太自然，“这里是图书馆。”
    顾薏声音更大了：“整个阅览室就我们俩，吵到谁了？”
    “吵到我。”
    “你不让我说话，我偏要说，反正你觉得我一点也不可爱，我烦死你好了。”
    池屿沉默。
    “你默认了？我一点也不可爱吗？”
    她往前凑了凑，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稍稍眯起的时候，又显出几分媚态。
    少年的表情僵了僵：“咳……就那样吧。”
    “就那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你是不是瞎呀！”
    池屿：“……”
    “我这么可爱，你却看不到，你只嫌我烦。”
    池屿忍无可忍：“别闹了。”
    “你看，你就是嫌我烦，你很讨厌我……”
    顾薏挫败地垮着小脸。
    “没有。”池屿无可奈何，“习惯了不觉得烦。”
    “真的？”
    “嗯。”
    顾薏跳跃性地得出结论：
    “我就知道你觉得我超可爱的……”
    池屿：……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正午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棱射进来，蕴足一屋子暖意。
    顾薏小心翼翼地将椅子往他那儿搬近了些。
    惬意的温度，心动的人，如果能在他身边做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到午休时间了，我要睡一觉。”
    “嗯。”
    “你不许走哦，半个小时后叫我，我们一起去上课。”
    “嗯。”
    池屿将目光移向窗外。
    这么短的时间，他也懒得来回宿舍折腾了。
    室外，日影徐徐变幻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
    顾薏整只胳膊都压麻了，却没梦到他。
    她勉强抬起脑袋，眼前还是花的。
    雾蒙蒙一片，啥也看不清。
    顾薏陡然一惊：
    他不会扔下我自己走了吧！
    她猛地坐直，胳膊肘不小心蹭到什么东西。
    眼前的景物慢慢明晰。
    刺眼的阳光。
    整洁干净的图书馆阅览室。
    以及……
    在她身旁不到半米的位置，趴着一个黑黢黢的脑袋，被她碰到后往旁边缩了缩。
    顾薏：哇，这人的后脑勺长得真好看。
    等等……
    这该不会是……
    “池屿？”
    “池屿！”
    “池屿池屿池屿，快醒醒！”
    睡梦中的池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支起上半身，恍惚睁开眼。
    “吵什么……”
    低低的声音，稍含喑哑。
    往日冷淡深邃的浓黑眸子，此时却蒙着若有似无的水汽，迷朦而柔软。
    还有睫毛，竟然又密又长，顾薏以前从没发觉。
    唔……
    好想抱抱他，像抱卧室床上的巨型公仔。
    要抱得很紧很紧，最好勒得他喘不上气。
    池屿毕竟是池屿，晕乎了几秒，很快恢复清醒。
    他揉揉太阳穴。
    不可否认，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
    比床还舒服，真是奇了怪了。
    被他的美貌迷惑，顾薏险些忘了大事。
    她点亮手机屏幕：
    “你看，已经上课二十分钟了，怎么办……”
    顾薏故意装出害怕的语气。
    她怎么可能怕。
    她其实高兴得想要尖叫。
    池屿和她，孤男寡女一起睡午觉，还睡过了上课时间。
    简直不能更刺激！
    池屿瞄一眼时钟，皱皱眉，仅此，并没有表现出紧张。
    他将书包扯上右肩，拉开椅子站起来，对顾薏说：
    “走吧。”
    “去哪？”
    “上课。”
    顾薏“嚯”地拽住他：“不要，我不要去。”
    “……”
    顾薏：“反正都过了二十分钟，第第一节课干脆翘了好了，我们课间再回去。”
    这才是她的心声。
    池屿抿着唇，沉黑的眼珠子静静盯着她。
    顾薏想：完了，他要骂我了。
    三秒后。
    池屿重新坐回椅子上：“行。”
    他也不想回去。
    在全班同学注目礼中进入教室，这种感觉很不好。
    而刚才的午休，感觉就很好。
    既然还有时间，池屿寻思着，不然再趴一会。
    然而兴奋的小疯猫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还有二十五分钟，好棒呀，我们去干嘛呢？”
    这是顾薏上高中后第一次翘课，况且还拉了年级第一垫背，绝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顾薏脑中灵光一闪：“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什么？”
    “我想喝可乐，我们一起出去买。”
    他们是住校生，除了周末，其余时间一律不准离开学校。
    要想出去，只能翻墙。
    池屿很坚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顾薏也很坚决，“我就是要喝可乐。”
    如果是他一个人，想翻墙就翻墙，没人拦得住他。
    可若是加上一个她……
    池屿妥协道：“你要是想喝，我去给你买。”
    “不要。我也想出去，你就带我一起嘛，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池屿叹气：“你翻不出去的。”
    “谁说的！”顾薏拍案而起，“没有我顾薏做不到的事情！”
    顾薏的直觉告诉她，今天的池屿非常非常好说话，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
    硬招使完，顾薏再使软招。
    “我真的很想出去嘛，喵呜，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忙，干脆送佛送到西，我一定会感念你的大恩大德的。”
    池屿：“你怎么感念？”
    顾薏一看有戏，诚恳道：“你想要什么，随便呀……不对不对，除了让我不要缠着你，除了不让我跟你说话，除了要和我绝交，其他随便。”
    池屿：……
    这也叫随便？
    “我没什么想要的。”
    “不要酱紫嘛……”
    他轻轻叹气，像个宠猫无度的铲屎官：
    “你可以请我喝一瓶可乐，走吧。”
    ……
    顾薏怔住。
    我……
    我不想请你喝可乐啊。
    我想要以身相许，现在，立刻，马上。
    你要不要？
    第23章
    Chapter23
    “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我眼睛本来就很大。”
    “……行。”
    两三颗繁茂榕树掩映下的监控死角, 少年面无表情地指导怎么翻墙，而少女傻笑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最后示范一遍, 我先出去, 在外面等你。”
    “好哒。”
    池屿左脚踏上第一截横杆，特意放慢了动作。
    他两手抓着两根围栏, 抬起右脚，踩住高一截的横杆, 左脚轻而易举地翻到了外面。
    剩下的动作一气呵成, 转身、落地, 合起来不到10秒。
    顾薏忍不住鼓起掌。
    池屿随手扯了扯校服。
    身后是宽阔的柏油马路，行车很少。
    隔着黑色围栏，他突然勾起唇角, 笑意如冬雪将融。
    “我走了，你在这里等我。”
    “你！”顾薏扑到围栏上，“你竟然骗我，你快回来！”
    池屿倒退一步, 轻挑眉峰。
    灿烂日光下，他肆意地朝她微笑，表示无能为力。
    那笑容帅得顾薏骨头都酥了。
    但是……
    顾薏血气上头, 绝不会轻易罢休。
    她依着他的动作，左脚踏上横杆，两只手紧紧扒住围栏，另一只脚努力找到借力点。
    池屿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疯了吗？
    一个搬两本书都嫌累的女生, 居然真有胆子翻墙？
    “你快下去。”
    “我不！”
    掌心的铁栏杆微微发热，顾薏咬着牙，将右脚移到最高一截横杆。
    妈呀。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腿不够长！
    如果想把左脚移出去，并踩到外面那截横杆，她就必须把右脚松开。
    一鼓作气的顾千金顿时吓蔫了。
    “你翻不过来的，快回去。”
    顾薏不肯认输：
    “我翻的过去！”
    她手脚抖得厉害，可心里更气。
    眼一闭，顾薏干脆地跨过一条腿，然后……
    卡着动不了了。
    池屿终于不再劝她回去。
    “别怕，另一只脚也跨过来。”
    “啊啊啊，我不敢啊！”她两只脚都悬着，找不到地方放，“怎么办，我快坐不稳了！”
    她声音听起来要哭要哭的，颤颤磕磕。
    池屿走过去，抓住她的左脚脚踝。
    “你干嘛！你不要碰我！”
    池屿置若罔闻。
    他的动作很轻，并没有危及到顾薏的重心。
    等顾薏回过神，左脚已被他放在一截横杆上。
    “手抱紧点，没事的，现在翻出来。”
    “我……”
    “重心往外就好，掉下来也没事。”
    如果她重心在外，即使摔了，他也能接住。
    顾薏心一横，跨出右脚。
    她刚想为自己欢呼，可转身时发软的左脚一滑，瞬间失去重心。
    “啊！”
    “妈妈！”
    “老爸救我！”
    池屿深吸一口气：“……睁眼。”
    顾薏乖乖睁开。
    她双脚踩在地上，毫发无损。
    若说有什么异样……
    便是横在腰后的，一只紧绷而有力的手臂，正维持着她的重心。
    “站不站直？”
    “啊？”
    “不站直我松手了。”
    顾薏迅速挺起身子，往旁边退开一步：
    “谢谢。”
    她脸颊微红，腰上传来阵阵灼烧感。
    隔着衣服，她却仿佛被他烫到一样。
    池屿还想教训她两句，一不小心扫见她颊边的两抹绯红。
    顾薏竟然害羞了？
    原来她也会害羞啊。
    他心情大好，清清嗓：“走不走？”
    “走走走。”顾薏点头如啄米。
    前方就是柏油马路，车虽少，池屿却把小姑娘护在身后。
    顾薏心里还有点不舒坦：
    “你可不能再扔下我了。”
    嗓音轻轻柔柔的，一点不像叱咤风云的顾千金。
    “嗯。”他回答。
    顾薏笑起来：“好高兴哦。”
    她回头看了眼森森围栏保卫的校园，以及现在身处的宽阔街道，前方的高矮楼房。
    曾去过遥远海洋，无垠高原，都不及此刻翻墙出校的喜悦悸动。
    到了附近的便利店，小小一家店面，由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经营。
    顾薏拿了三瓶可乐，不忘夏雨心的份。
    老人家：“支付宝？我们不收支付宝。”
    顾薏：“啊？可是我没有现金……”
    池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毛爷爷，递给老人：
    “我来付吧。”
    出了小店，顾薏连连叹气：“好伤心哦，说好了我请你的。”
    “没事。”
    “不然我再请你吃顿饭吧，今晚怎么样？二楼新开了家意大利面还不错。”
    池屿想了想。
    今晚他要打篮球，没空。
    “这样吧，可乐的价格折算成矿泉水，你不就喜欢送水吗？”
    “真的？”
    她撞大运了，池屿今天简直是天使小可爱，仁爱之光普照大地。
    “嗯。”
    “那三瓶可乐折成七瓶水，我分七天给你送，怎么样？”
    “随你便。”
    “嘻嘻嘻……”
    顾薏从没觉得，“随你便”三个字这么好听。
    她家池屿居然同意让她送水。
    那么再过几天，她把自己也送出去，他是不是也能勉强同意？
    哎哟，好害羞哦。
    身边的小姑娘又在那儿独自荡漾。
    池屿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逃课、翻墙、还带着个拖油瓶，他却感觉无比轻松。
    口袋里的糖果仿佛钻进他心底，无声无息地融化。
    没过多久，两人再次站在学校围栏前。
    从哪出来，就得从哪回去。
    顾薏心底发怵。
    池屿照旧率先翻过去，稳当落地后，静静站在原地等她。
    而顾千金……照旧卡在了围栏上。
    “我……我真的不敢……”
    “手给我。”
    “啊？”
    池屿话不多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而顾薏手心微湿，柔软无力。
    “听我的，现在就跨过来，快。”
    顾薏不明白，她脚下没有立足点，翻过来肯定站不住。
    池屿：“已经下课了，再不快点来不及。”
    他皱起眉：“听话。”
    听见这两个字，猫主子瞬间乖了。
    他叫我做我就做，那我……那我肯定听他的啊。
    顾薏缓缓跨过围栏制高点。
    脚才刚放下，她人还坐在围栏上，下一秒，便被人一把拉了下来。
    池屿根本没想给她找重心。
    直接拉下来最好，反正他都接得住，省时又省力。
    顾薏紧闭着眼，跌进池屿怀里。
    不像上回，这次是面朝面，胸对着胸。
    鼻腔里瞬间涌进属于他的味道。
    清新的洗衣液芳香，像栀子花混柠檬，还有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春血气，
    池屿牢牢接住她，然后才缓慢放下。
    这小姑娘轻得像一团棉花，根本不费力。
    不过该有的地方似乎也有，软乎乎的。
    池屿的脸颊臊起来。
    顾薏双脚落地后，他飞快松手，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似的。
    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顾薏：“刚才……你有没有听见嘶啦的一声？”
    “有吗？”
    顾薏低头检查自己的外套，猛然睁大眼：
    “天，我校服破了！”
    长长一条口子，像个丑陋的伤疤，横在顾薏后肩。
    池屿也有些懵。
    懵完又自责。
    因为担心时间来不及，他才出狠招把她拽下来，只想着自己接稳了就成，没顾及其他。
    结果把人家的衣服划破了……
    幸好是冬天，要是夏季校服，他可能当场自杀。
    “怎么办……”顾薏皱着小脸，“回宿舍换来不及了……”
    难道她要带着这个大口子去上课？
    呜呜呜，太丢人了。
    “对不起。”
    顾薏并不怪池屿，只佯怒斜了他一眼。
    池屿道完歉，利落地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她：
    “你先披我的吧。”
    他里头是一件灰色粗线毛衣，版型简约，穿在他身上特有型。
    顾薏忍不住多瞄几眼。
    “算了吧，这样你就没校服穿了。”
    “姚子骏抽屉里还塞着一件，我回去穿他的。”
    “噢。”
    顾薏伸手接过他的校服，脱掉自己的换上。
    虽然她里面有穿毛衣，但当顾薏脱外套的时候，池屿还是非常自觉地背过身去。
    他不由地捏了捏耳朵，耳垂微红。
    在他身后，顾薏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太可爱了。
    这样的男孩子怎么能让给别人呢。
    她可一定要追到手啊。
    换好衣服，顾薏卷起长长的袖子，模样滑稽。他的校服起码是一米八的，套在她身上倒像个戏服。
    池屿又看了眼手表：
    “只剩五分钟了。”
    “咱们跑吧！”
    说完，小疯猫拎着校服下摆率先跑了出去。
    池屿跟在她身后，莫名想笑。
    原来女生穿男生衣服是这样的。
    很不合身，但是……
    还挺有趣的。
    顾薏跑回教室的时候，上课铃恰好响起。
    她坐在座位上直喘气，问身旁的宁卉瑾：
    “上……上节课，上节课老师问我了吗？”
    “你运气真不错，上节课在实验室分组做物理实验，老师根本没发现。”
    顾薏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前一张白条才消完呢，她可不想因为翘课再来一张。
    趁着老师写板书的时间，顾薏暗戳戳给池屿发了条消息。
    【你没事吧？】
    直到下课，池屿才给她回复：
    【没事。】
    高一3班，池屿同宿舍的几个男生围着他。
    “池哥，你第一节课干嘛去了？”
    池屿：“睡过头了。”
    “在哪睡的？校服都能睡没了？”
    池屿：“起开，少管点闲事。”
    姚子骏勾着他肩膀不放：
    “池哥，你不嫌我衣服脏啊？”
    他当然嫌。
    姚子骏这件校服成天塞桌兜里，几周洗一次都不知道。
    才穿了一节课，池屿就觉得浑身痒。
    收到池屿鄙视的眼神，姚子骏哼哼道：
    “您最牛，您语文课都敢翘，我们老班非叨死你不可。”
    池屿冷笑：“怕他就怪了。”
    “我日，你能不能有点年级第一的样子！”
    “能，你站在这里影响我学习了。”
    “我他妈…我服。”
    姚子骏给他作了个揖，五体投地。
    又过了一节课，不知哪个长针眼的路过2班回来，嘴碎地乱传：
    “隔壁班顾千金穿着男生的校服呢，脱单了吧？”
    其他人不知道真相，池屿的几个舍友一脸暧昧地瞅他：
    “哟，池哥，中午少儿不宜了？”
    池屿装聋作哑，直到听见有人开黄腔讨论顾薏的身材。
    他“哗”地甩开椅子，冷笑着掐住那人下巴：
    “张嘴。”
    “池哥，我错……”
    池屿手上一用力，卡开他下颚，右手闪电似的往他嘴里塞了一团草稿纸。
    “再逼逼就给我咽下去。”
    第24章
    Chapter24
    春分这日, 草长莺飞，最高温攀上十五摄氏度。
    清晨，起床铃唤醒睡梦中的学生。下床推开门, 总算能看到完整的一颗朝阳。
    黑夜渐短, 白昼渐长，一切都愈发的有活力。
    顾薏不仅有活力, 她还很焦虑。
    早晨上课的时候，不知听谁说了, 昨天隔壁班的年级第一因为翘课被班主任抓去训话, 还罚写了一篇一千字的检讨。
    她这个罪魁祸首一点事都没有, 却连累了他。
    顾薏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一定要好好表达歉意才行，她想。
    嘻嘻，又有找他的理由了。
    课间时候, 顾薏跑到3班门口，张望了半天，才勉强找到池屿的小半截侧颜。
    他们十来个男生围在一块，以池屿座位为中心, 似乎正讨论什么学术问题。
    最近学校查串班查得严，顾薏不敢直接进去找他。
    她敲敲窗户：“潇蕾。”
    她的初中同学林潇蕾坐在窗边，闻声站起来：
    “怎么了？”
    “你帮我叫下池屿呗。”
    林潇蕾扭头看了眼男生堆。
    她和顾薏关系很一般, 每次顾薏来找她，都是为了池屿。
    可池屿……
    池屿在高一3班全体女生心目中都是一个高高在上、引人倾慕、又不容侵犯的存在，因此成天缠着他的顾薏，在3班女生心里绝不是个好形象。
    林潇蕾自然不例外。
    “他们在讨论物理竞赛题呢。”
    “噢, 那你让他等会再回去讨论。”
    林潇蕾心生不快：
    “人家的正经事比较重要啊，你就体谅一下。”
    顾薏不明白：“我也挺正经的呀。”
    真是对牛弹琴。林潇蕾想。
    3班所有人都知道，池屿做题的时候最不喜欢被人打扰，就算班主任找他也一样，尤其现在他还在和别人讨论问题，要是她跑去打断，轻则被无视，重则被仇视，她才不愿意呢。
    “你就帮帮我嘛，我有急事找他，很急的！”
    “可是……”
    林潇蕾比较内向，说不出太直白的拒绝。
    “我们同学这么多年，你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吧？”
    林潇蕾：“……”
    她就没见过像顾薏脸皮这么厚的。
    顾薏也犟起来：“叫个人而已啊，多大点事……”
    “行行行。”林潇蕾面子实在挂不住，“我只叫一次，他不出来我可不管。”
    “嗯嗯，拜托啦。”
    林潇蕾离开座位，极不情愿地往后排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说辞，要是池屿瞪她，她就说是顾薏非找他不可，她拿她没办法……
    教室就那么点大，她来不及多想什么。
    “池哥，你这怎么算的？”
    “换了一种加速度公式的推论，课本上没有。”
    “真神了，感觉有点眉目啊……我和我同桌磨了一节课都没磨出来。”
    “嗯。”
    池屿随口应了一句，正算到关键地方。
    “麻烦让一下……池屿。”
    耳边传来一个不太熟的女声。
    池屿握着笔，头也没抬：
    “干嘛。”
    语气很不友好。
    林潇蕾深吸一口气：
    “顾薏找你。”
    草稿纸上，字母“a”只写了一半，池屿停笔抬头，往后门望去。
    果然有个小姑娘傻笑着朝他挥手。
    椅子“哗啦”一声，池屿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们接着算，我去去就来。”
    就这么……走了？
    林潇蕾呆在原地。
    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某男生：“池哥，你怎么不算完就……”
    另一个男生一胳膊勾住他脖子：
    “顾千金都来了，还算什么题啊，傻逼！”
    3班后门外。
    “有事吗？”
    “啊……”顾薏朝他眨眨眼，“你的糖还没拿呢。”
    说着，她把一个牛皮纸袋子递过去，里面是上次放他口袋里的糖果，后来他校服借给她，又回到她手里了。
    池屿挺自然地接过，问她：
    “那我校服呢？”
    “送出去干洗啦。”
    池屿：“……”
    有必要吗。
    “我是干洗店的VIP，明天就能洗好送回来。”
    “行吧。”
    他衣服换得勤，要是明天不到，他可能得帮姚子骏洗衣服了。
    池屿又问：“那你的校服怎么办？”
    “我呀，我新订了两套，嘻嘻，如果不是拿本人学生证才能买，我也给你买一套。”
    这扑面而来的壕气，却不太对池屿胃口：
    “你买自己的就行，我不需要。”
    “噢……”
    “我回去了。”
    “别呀！”顾薏拉住他衣摆，“那个，听说你被你们班主任骂了？没事吧？”
    “没事。”
    “检讨书呢，写完了吗？”
    “嗯。”
    顾薏有点憋屈。
    怎么觉得又被他嫌弃了呢，这冷漠的语气。
    “你还有什么事？”
    顾薏松开手，凶巴巴的：“没事了！”
    “……”
    他真拿她没办法。
    池屿站在原地，伸出右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那我走了。”
    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很温柔。
    以额头为起点，转瞬间，顾薏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荡漾起来。
    池屿已经走进教室。
    顾薏晕乎乎地转过身，迎面遇上打水回来的夏雨心。
    夏雨心一瞧见她，淑女形象立刻不复存在：
    “咋回事啊，傻了吧唧的。”
    顾薏：“池屿敲了我一下……”
    “哇，他下手也太狠了，瞧你这副脑震荡的模样。”
    “……”顾薏白她一眼，很快恢复笑容，“你过来点。”
    夏雨心凑过去：“怎么啦？”
    顾薏压低声音，满面红光：
    “我觉得池屿对我有点意思。”
    “怎么说？”
    “你看吧，他身边都没有异性朋友，对我也挺好的……”
    “把你敲成脑震荡叫对你好啊？”
    “夏雨心你是不是想死！”
    “不是不是。”夏雨心总算正经点，“其实我也觉得他对你挺有意思的。”
    顾薏眉开眼笑：“是吧～”
    “那你赶紧的，包养他，让他给你写作业。”
    “哈哈哈，哎哟好害羞噢。”
    “你害羞毛线哈哈哈……”
    “妈的你别笑我哈哈……”
    路过两位级花身旁的某吃瓜同学：这可怕的笑声一定不是她们俩发出来的，我瞎了……
    那边3班教室，池屿拎着牛皮纸袋子回到座位，立马被人层层包围。
    “池哥，顾千金拿什么好吃的给你了？”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那这是什么？”
    “池哥，赏点尝尝呗。”
    “是啊池哥，你不是不爱吃甜吗，我们分点啊？”
    池屿犹豫了一下。
    他心想，沉甸甸一袋子糖，他自己肯定吃不完，遂点头：
    “你们分吧。”
    男生们瞬间开启抢夺模式。
    “哇，顾千金的糖简直高贵。”
    “进口的吧？看看哪产的。”
    “好像是比利时……”
    池屿这边落单，于是坐下来接着算题。
    才写了两三行，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落到他手边。
    是顾薏的糖果纸袋子。
    他随手往上面一压……
    空了。
    “池哥。”某男生边嚼糖边问他，“到底怎么算的，你再跟我们讲讲呗。”
    “对对对，我还是不明白，你下面这行怎么求出来的？”
    池屿抬抬眼，目光似一股寒气。
    他合上书，草稿纸也收了起来，双手抱臂，嗓音阴冷：
    “滚回去自己算。”
    吃了他的糖，还想让他教做题？呵呵，这群人做梦呢吧。
    *****
    翌日。
    四点半，放学铃声一响，池屿背着包，独自走向实验楼。
    通往实验楼的悬空长廊上涌入放学回宿舍的学生，个个步履匆匆，神情期待。
    今天是宿舍文化节，所有宿舍向全体学生开放。
    从早上开始，班上就有很多男生讨论要去哪个女生宿舍参观了。
    池屿逆流穿行，不带任何表情。
    他没什么心思参观，就算今天数学竞赛班不集合，他也懒得离开宿舍。
    到了实验室，等人差不多齐了，竞赛班的负责老师上台讲话。
    年轻的数学老师介绍完学校丰富的竞赛获奖史，对学生们鼓励一番，然后发下几套卷子。
    “我知道今天是宿舍文化节，你们都坐不住，等会拿了卷子回去做吧，今天就当成一次短会。噢……差点忘了，为了认识认识你们，我点个名吧。”
    老师翻点名册的时候，底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溜了。
    “咳咳，赵乾？”
    “到。”
    “孙礼周。”
    “到。”
    “顾薏。”
    ……
    老师重复一遍：“顾薏？”
    无人应答。
    后排几个男生窃窃私语：“该不会是那个顾薏吧？”
    “不会吧，应该是重名。”
    老师推推眼镜，仔细确认一遍：
    “高一2班，顾薏，来了吗？”
    “……”
    “卧槽，真的是顾千金？”
    池屿也感到惊诧，抬头四下望了望。
    她没来。
    老师摇了摇头：“第一次集合就不到，实在是……你们谁认识她，帮她带一下卷子吧。”
    “老师，我认识。”
    “我也认识。”
    “我认识，我和她一起上体育选修课的。”
    “我还和她一起上美术选修呢。”
    老师：“……”
    他不过随口一问，半班学生都举手说认识。
    敢情这顾薏还是个名人？
    老师正纠结该把卷子给谁，第四组第一排某个男生最后把手举起来：
    “我认识她。”
    男生的声音低沉清冽，很平静。
    “卧槽，池屿啊……”
    “差点忘了他也在，丢人丢人。”
    男生们一窝蜂又把手放下了。
    老师：“……那就拜托你了。”
    汗。
    池屿拿了卷子，折好放进书包。
    等明天上课再给她吧，他想。
    从实验楼下来，绕过图书馆，再从凤凰池边走向宿舍，一路上安安静静，学生很少。
    踏上凤凰池边的鹅卵小径时，草木簌簌响动，灌木丛里钻出一只虎皮小猫。
    “喵。”
    小猫朝着池屿叫了声。
    池屿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盯着它。
    “你似乎不是很乖。”
    “喵。”
    “怎么不来上课？”
    “喵？”
    池屿：“……”
    我疯了吗，竟然和猫说话？
    他加快脚步，迅速走向热闹的食堂。
    随便吃了点东西，池屿准备回宿舍，却碰到同样刚吃完饭的姚子骏。
    “池哥，别回宿舍啊，我们去隔壁楼逛逛呗？”
    隔壁楼指的就是高一女生宿舍楼。
    池屿：“没兴趣。”
    “怎么没兴趣？你不想去顾千金宿舍看看吗？”
    “……不想。”
    尽管嘴上拒绝，可他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着去了。
    女生宿舍楼里都是男生，倒不怎么尴尬。
    池屿跟在姚子骏身后，没他那么兴奋，却也不怎么抵触。
    就当提前给她送卷子好了。他想。
    第25章
    Chapter25
    女生宿舍楼下, 三三俩俩围了许多人，其中大部分是男生。
    夏雨心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偶尔碰到熟人, 她便抬头笑笑, 笑容端庄得体，十足的淑女气派。
    快进门时, 有人叫住她：
    “夏女神？”
    “嗨，严少, 来我们楼参观吗？”
    “对啊。”严恒点点头, 表情挺诚恳的, “我一个人，夏女神能不能带我逛逛？”
    夏雨心不太喜欢和不熟的男生接触。
    她别的本事没有，拒绝起人来倒是游刃有余。
    “我还有点事, 严少不如找顾千金吧。”
    说完，她微微一笑，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很美, 却也很敷衍。
    严恒有些尴尬，摆摆手：“那算了。”
    他径直回到男生宿舍，路过三楼的时候, 看到顾薏在某间宿舍门口，鬼鬼祟祟的。
    若是往日，他一定会上前打个招呼，与顾薏侃天说地一番。
    但严少爷今天特别失落, 于是他假装没看见，独自躲宿舍伤心去了。
    *
    “有人吗？”顾薏敲敲门。
    没人回应。
    她退开半步，仔细确认了宿舍门上的住宿信息。
    高一3班，池屿。
    没错呀。
    她又敲了两下门，这次比较用力，没想到门没关牢，自己弹开了。
    室内比较暗，只有一号床位置有人，似乎正戴着耳机打游戏。
    男生一看有女生进来，立马放下手机。
    “哎哟，顾千金来啦。”
    “池屿呢？”
    “他上数学竞赛班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数学竞赛班……
    等等，数学竞赛班？
    顾薏想起来，上周数学老师特地找她说过这事，还给了她一张竞赛班的课程表。
    竞赛班第一次集中就在今天，可今天是宿舍文化节，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唉，真是后悔死了。
    一起培训一起做题什么的，光想想就特别美好呢。
    事已至此，顾薏只能闷声吃亏了。
    “你们宿舍也太黑了吧？”
    男生赶紧把窗帘拉开：
    “顾千金，您好好参观。”
    阳光投射进屋，宿舍瞬间亮堂起来，比她想象中干净很多。
    顾薏走到其中最干净的床位旁边：“我猜这个是池屿的。”
    “顾千金好眼力。”
    一间宿舍六张床，六面衣柜，其余五个衣柜上都画了乱七八糟的动漫形象，唯有这一面，一丝不苟贴满木色墙纸。
    这种扑面而来的性冷淡风，非池屿莫属。
    顾薏趁此机会向池屿舍友打探情报：
    “池屿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么？”
    “额……我只知道他不喜欢吃甜品，噢，他好像挺爱喝水的，还有饮料，牛奶果汁汽水都常喝。”
    顾薏认真记下了。
    喜欢喝东西啊……那我把我那一箱没拆封的西柚汁送给他好了。
    顾薏又问：“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比如说……
    “没有啊。”男生回答得很快。
    顾薏松了一口气。
    她看池屿这人平日里对女生几乎没兴趣，生怕他性取向有点问题。
    “池哥可能有一点洁癖……也没洁癖那么严重，就是比较爱干净。”
    顾薏点点头：“看出来了。”
    “噢，还有一个，池哥特别怕臭。”
    “怕臭？”
    男生描述得绘声绘色：
    “他隔壁床，就是这人，开学买了30双袜子，打算一个月洗一次，才堆半个月，就全给池哥扔了。”
    “哈哈哈……”
    顾薏恍然想池屿身上散发的味道，很淡，也很好闻，应该是洗衣液的香气。
    她宿舍里放着两盏从英国带回来的熏香灯，不然也拿来送他好了。
    男生宿舍衣柜都没上锁，顾薏心血来潮，想开池屿的衣柜看看。
    她抬了抬手，又放下，心里计较道：
    池屿这朵高岭之花，应该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吧？
    顾薏的目光飘到池屿舍友身上。
    她不动，可以找别人帮忙动呀！
    男生忍不住一哆嗦。
    顾薏：“帮我开开他的衣柜呗。”
    男生：“喳。”
    衣柜打开时，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钻入鼻腔。
    啧啧啧，几乎全是黑白灰，果然性冷淡。
    她的目光不经意瞄到衣柜最底下的一坨东西。
    “那个该不会是……”
    顾薏让男生替她拿出来。
    男生：“顾千金……您千万别生气啊……”
    男生轻手轻脚把粉白色的东西掏出来。
    果然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
    从去年到现在，他竟然连包装袋都没拆。
    可怜的猫主子，就这么被他扔在阴暗的衣柜底下，几个月都无人问津。
    太失败了。顾薏心想。
    看来我的入侵力度还不够，至少也要让他随时随地都能想起我才行。
    顾薏打算好了，二话不说推门出去。
    “顾千金，这就走啦？”
    “我马上回来！”
    顾薏一路小跑离开男生宿舍，有些急躁。
    宿舍文化节就一天，时间不等人。
    万一池屿提前回来了，肯定不会让她为所欲为了。
    所以必须快点。
    她呼哧呼哧跑回寝室门前，“砰”地推开门。
    ……
    一个，两个，三个，再加上舍友……全都颇受惊吓地盯着她。
    “哈哈……都在啊？”
    夏雨心：“大家都等着你呢。”
    说完，她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池屿。
    池屿就靠在顾薏床位旁的梯子上，双手插.进衣兜，一双瞳孔浓黑如夜，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顾薏的脸颊烧起来：“怎么不坐啊。”
    她拉出椅子，推到池屿面前。
    那张椅子的椅背上裹着软靠垫，椅座上也固定了一层厚厚的记忆绵，少女心色调，非常粉嫩。
    池屿：“不用了。”
    “池哥不坐我坐啊。”
    姚子骏想把椅子拖走，却遭到池屿一记怒瞪。
    池屿：“给你女神坐。”
    姚子骏挠挠头：“说的也是噢。”
    最后夏雨心坐下了，他们俩还站着。
    和心上人待在同一间宿舍里，顾薏难免紧张。
    “你……你看我的衣柜门，画得还不错吧？”
    池屿嘴角一抽，不做任何评价。
    他和顾薏一样，刚进对方宿舍门，就知道哪个是他（她）的床位了。
    宿舍文化节其实就是在宿舍的各个门上搞创作。而学生各自的衣柜门最能体现这个学生的爱好和特点。
    顾薏在衣柜上用颜料画了一只钓鱼的猫，钓竿上贴满了水钻，猫耳朵处也沾满绒毛，惟妙惟肖。
    那只水蓝色的大肥鱼被猫咪钓到半空中，睁着圆鼓鼓的眼睛，模样惊慌。
    河岸上拟人化的猫咪笑得咧开嘴，露出尖尖虎牙，得意极了。
    这样一幅画，池屿多看一眼都觉得心慌。
    他尽可能地移开目光，却被顾薏书架旁边挂着的，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所吸引。
    是一枚男子3000米长跑比赛的金牌。
    顾薏察觉到他的眼神，急忙把那东西收进抽屉，锁好。
    “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
    “……”
    “我不会还给你的。”
    “……”
    他只是看一眼，又没叫她还。
    不过，今天这小姑娘似乎话有点少。
    进了门看见他，也就惊讶了半分钟，然后一直在翻箱倒柜，也没怎么搭理他。
    顾薏心里头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在哪偶遇不好，偏偏在宿舍碰见了。
    她还有大事没办呢。
    “那个，你让一下。”
    池屿往旁边移一步。
    “哎呀，你走远点嘛。”
    池屿：“……”
    夏雨心看呆了：我去，顾薏这是要作死啊？
    把池屿赶到另一边，顾薏这才好翻找刚才被他挡住的地方。
    她弯腰在梯子底下摸了摸，总算找到了。
    瞥见顾薏拉扯出来的东西，夏雨心眼前一亮：“哇，西柚汁，我喜欢。”
    顾薏：“你喜欢下次给你带。”
    说罢，她把整箱西柚汁抱了起来。
    怀里一箱果汁，背上还背着书包，顾薏那细胳膊细腿看起来很吃力。
    夏雨心给池屿使眼色：“帅哥，你不帮忙啊？”
    “不要他帮！”顾薏吓了一跳，严词拒绝。
    池屿微皱眉，气氛有点尴尬。
    夏雨心：“你拿这么多东西去哪啊？”
    顾薏已经走到门口，头也不回：“不告诉你。”
    紧接着门外便传来她走远的脚步声，很急促。
    姚子骏表示不解：“顾千金要去哪儿？”
    我们池哥还在这呢，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夏雨心眼珠子一转，开始搞事情：
    “噢，我想起来了，她应该去找严少了。”
    “严少？7班的严恒啊？”
    “对呀，今天不是宿舍文化节嘛，他们一起参观去了。那一箱果汁应该是顾薏送给他的吧。”
    夏雨心一边瞎掰，一边偷觑对面的高个子少年。
    池屿始终面无表情。
    姚子骏：“池哥，你别伤心啊……”
    池屿拧眉：“关我什么事？”
    夏雨心乐了。
    还关你什么事？
    既然不关你事，你这么恼火干嘛？
    池屿烦躁地扯了扯袖口，一秒也不想多待。
    临走前，他才记起顾薏的数学卷子还没给她。
    “这是什么？”
    “数学竞赛班的作业。”池屿把卷子放在她桌上，“她今天没去。”
    姚子骏一脸难以置信：“真的假的，顾千金在数学竞赛班啊？”
    他也很想参加数学竞赛，可数学老师觉得他水平不够，只推荐了池屿一个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夏雨心不爱听了，“顾薏数学经常考满分，很强的。”
    被女神怼了，姚子骏灰头土脸。
    能参加数学竞赛班，成绩肯定不低，池屿早有心理准备。
    但他还真没想到顾薏数学这么好。
    这小姑娘平时没心没肺的，天大的事也不在乎，再加上她长了张妖精似的漂亮脸蛋，不了解她的人，肯定以为她徒有其表，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池屿最早也这么觉得。
    可现在看来，这块总黏着他的牛皮糖，不仅貌美如花，身家高贵，还是个脑袋好使的厉害人物。
    “池哥，这样一看顾千金和你很般配啊。”
    “呵呵。”
    “你还呵呵，人家现在找富少去了，他俩更般配。”
    池屿冷眼斜他：“能不能话少点？”
    “啧啧啧，瞧您怒的……”
    如果现在不在女生宿舍，池屿早一拳头招呼过去了。
    “我走了。”
    “哎，你等等我啊。”姚子骏背起书包，“女神，那我们先走啦。”
    “嗯嗯，看着点池屿，让他别想不开啊。”
    “那肯定的。”
    池屿现在的确挺想不开的。
    他身边的人太傻逼了，他们的傻逼已经影响到他，让他变得很不正常。
    以后一定要和这群傻逼保持距离。
    这么想着，池屿快步走进男生宿舍，在楼道口将身后的姚子骏甩开。
    楼道上方传来一阵轻快脚步声，那人边走还边哼歌，心情似乎很好。
    夕阳从楼道间的小窗外射进来，斜斜铺就一条金毯。
    一双亮晶晶的小皮鞋从金毯上走下来。
    “池屿池屿～”
    意料之中的呼唤。
    池屿抬抬眼，继续往上走，直到与她面对面。
    不知道为什么，光听见这咋咋呼呼的声音，他的心室便敞亮许多。
    赶上来的姚子骏瞧见他俩，笑得跟个老鸨似的，自己绕道走了。
    顾薏晃着鞋尖：
    “刚才在宿舍问你的问题你都没答，你喜欢我衣柜上的画吗？”
    她语速慢慢的，池屿乍一听见“你喜欢我”，吓了一跳，张口便答：
    “不喜欢。”
    顾薏提起右脚，往前踢了踢，却没踢到他：
    “讨厌讨厌讨厌。”
    她半个身子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距他两阶远，稍稍高他半头。
    那双古灵精怪的桃花眼微垂着，轮廓朦胧，不知道在看什么。
    池屿的嗓子哑了哑：
    “咳……回宿舍了？”
    “我不回。”顾薏以为他要赶她走呢，“我就赖在这。”
    池屿：“你赖这干什么？”
    “你在这，我就赖着你啊。”
    她声音清清脆脆的，不大不小，钻到池屿耳朵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波澜。
    池屿吸了一口气，很轻。
    胸口咚咚两下，很重。
    “快回去吧。”
    “不要，除非你说我的衣柜好看。”
    “好看。”
    顾薏眼神一亮，很快又暗下：“你嫌我烦，要赶我走，肯定是随便说的。”
    池屿：“我没有。”
    “真的？”
    “嗯，你不烦，还有你的衣柜，挺好的。”
    你不烦。
    你的衣柜挺好的。
    他表情认真，虽有些无奈，但不像在敷衍。
    顾薏真想往前一跳扑进他怀里。
    她歪歪脑袋，满眼笑：
    “你这样说，我更想赖着你了。”
    第26章
    Chapter26
    顾薏歪歪脑袋, 满眼笑：
    “你这样说，我更想赖着你了。”
    面前的少年听罢，眼神晃了晃, 没有接话。
    顾薏又问：“现在你嫌我烦了吗？”
    “没有。”
    “那现在呢？”
    “……你一直问这个干嘛？”
    顾薏任性地眨眨眼：
    “就想听你说你不嫌我烦。”
    池屿：“……”
    被她调戏了这么久, 他觉得自己应该烦了。
    但很可惜，他没有。
    至少没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顾薏缠够了他, 眼下很满足：
    “猫主子今天心情好，放你回宿舍去。”
    “嗯。”
    嘻嘻, 从今天起, 只要他一回宿舍, 绝对时时刻刻都能想起她。
    临别之际，顾薏特地强调了一句：
    “我没有碰你宿舍的东西哦。”
    “什么？”
    “就是……如果你生气了，可千万别怪我, 不是我干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跑下了楼，比兔子还快。
    池屿疑惑着走向宿舍，推开门……
    “池哥, 我能喝吗？”姚子骏堵在门口等他，指了指池屿桌上一箱果汁，“顾千金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
    池屿来到座位前。
    原来是送给我的。
    他刚才竟然相信了夏雨心的鬼话, 以为顾薏真和严恒在一起。
    这脑子怕是被门夹了，病得不轻。
    池屿把果汁从桌上拿下来，塞到梯子下面，全程把姚子骏当空气。
    “池哥……”
    池屿脱下校服外套挂在椅子上, 又利索地脱掉毛衣，只剩一件白色T恤包裹着劲瘦精壮的身材。
    饶是直男看着他宽衣，艳羡之余，也能尝到一丝心颤。
    准备好洗漱用品，池屿记起一事，自言自语道：
    “忘记叫她还校服了。”
    “顾千金还了。”
    池屿斜对面床位的男生幽幽启口，“在你柜子里。”
    池屿闻言，随手拉开衣柜。
    一阵异香扑面而来。
    香味很甜，但混着衣柜原来的洗衣液味道，就有点不可言说了。
    他微微皱眉，将挂着的衣服拨开，瞧见一盏暖黄色的熏香灯，牢牢吊在衣柜里头的横杆上。
    刚才顾薏说了什么来着？
    “我没有碰你宿舍的东西哦。”
    “如果你生气了，可千万别怪我，不是我干的。”
    怎么可能不是她干的？
    池屿侧过头，问那个舍友：
    “顾薏做的？”
    男生咽下口水：“我……我做的。”
    池屿：“……”
    这小疯猫还挺有心机。
    他探身进衣柜，将熏香灯拆了下来，关掉电源塞进抽屉里。
    帮顾薏打下手的男生心里瘆得慌：
    “池哥，你可别生气。”
    池屿并不生气，只是对这个过于女性化的味道不太满意。
    等他洗澡回来，把里面的香水倒掉，应该可以当防潮灯用。
    刚关上柜门，池屿脑中电光一闪，又猛地将门打开。
    他弯腰往衣柜底下一摸……
    没了？
    没了。
    “池哥……你上去看看……”
    池屿深吸一口气，爬上梯子。
    整齐的素色被单上，果然坐着一只粉白色的毛绒猫咪。
    猫咪玩偶滚圆的脸蛋正对着他，滴溜溜的黑眼睛像活的一样，还有那荡漾的猫笑，和它的猫主子如出一辙。
    池屿有些懵。
    它脑门上还贴了一张便签条：
    “不准把我扔下去！我辣么可爱！”
    ……
    底下的男生见池屿半天没动静，试探道：
    “池哥？”
    池屿：“这也是你干的？”
    男生：“池哥我错了，我这就给您拿下来。”
    “算了。”
    池屿爬下梯子，表情很平静。
    既然它(她)想待在他床上，那就待着吧。
    等会拿个枕套给它包起来，这样既不影响他的整体风格，也完成了她的要求。
    就是有点闷，苦了这只小傻猫了。
    *****
    星期三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简单说了说班级期中考的情况。
    收到成绩条后，顾薏眯着眼睛把成绩条卷起来，一点一点拉开往下看。
    英语和数学维持95分以上，物化生也有八十来分，其余科目……
    低分飘过，都及格了！
    长长的纸条，最后一格是年级排名。
    顾薏瞥见第一个数字……
    3。
    卧槽，我考进年级前二分之一了！
    她终于睁开眼睛，把那个印着“399”的小格子裁了下来，塞进笔袋里保管好。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大家这次考得都不错，继续保持。剩下的时间你们安静自习。”话音刚落，班主任又想起一事，“参加竞赛班的同学可以提前去实验室了。”
    高一就入选竞赛班的学生很少，大部分同学都拿出课本开始自习。
    顾薏收拾好书包，大喇喇地站起来。
    班主任抬头扫了她一眼，忽然笑道：
    “数学竞赛班只有3个女生，我们班有一个，很不错。”
    教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顾千金就是社会啊……”
    “大佬大佬，受我一拜。”
    顾薏昂着头走出教室，心里乐癫了。
    从小到大，她做什么事都是万众瞩目的，例如用钱砸人、用钱砸人、用钱砸人……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学习而备受关注。
    顾薏到达数竞培训教室时，教室已坐满一半，老师站在讲台上翻教案，底下鸦雀无声。
    顾薏敲敲门：“老师好。”
    “你好。”老师见她眼生，问她，“你是顾薏吗？”
    “是。”
    老师板起脸：“上节课为什么没来？”
    “啊，那个……”顾薏装可怜，“老师，我身体不太好，上节课刚好病了，连宿舍文化节都没参加呢……”
    她耷拉着脑袋，双眼垂视地面，好似几般委屈。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引来阵阵唏嘘，自然也骗过了没什么心眼的数学老师。
    唯有第三排的某个俊俏少年扬起唇角，笑着摇了摇头。
    得到老师的宽宥，顾薏低头走进门，余光在教室里左右搜寻。
    不消几眼，便找到那个目标人物。
    可恶啊，他身边竟然有人。
    顾薏狠狠瞪了瞪池屿同桌的后脑勺，然后绕着过道走了一整圈，坐到了第一排。
    老师：“你们先休息一会，再来两个人我们就开始上课。”
    教室里拘谨的气氛稍稍放松。
    池屿手中的中性笔在指间转两圈，停住，写一个答案，再转两圈，停住，写下一题的答案。
    转了没几圈，一整面物理习题就做完了。
    他身旁坐着一位陌生的高二学长，该学长时不时偷瞄他的习题册，池屿有点烦。
    这位学长只想装装逼，他看池屿做题很草率，于是寻思着找一个错处来指点他。
    结果愣是没找到。
    池屿把物理习题收起来的时候，学长开口搭话：
    “你是高一的吧？”
    “嗯。”
    学长抬抬他的小眼睛，指向顾薏：
    “那个学妹你认识吗？”
    “认识。”
    “她有男朋友吗？”
    池屿眉一皱，声色冷淡：“没有。”
    学长被他突如其来的鄙视搞得很不舒服：
    “摆什么脸啊，你暗恋她？”
    池屿：呵呵。
    “暗恋你就追啊，怕追不到？”
    池屿：呵呵。
    学长自说自话：“我看你也追不到。”
    池屿：……
    “我说这么多你怎么不应一句？”
    池屿嘴角一抽：“行，你说的都对。”
    学长完全忽视他话中的嘲讽意味，还自鸣得意了一会。
    真无聊。
    池屿从书包里拿出化学作业，对周围的嗡嗡声充耳不闻。
    正转着笔，桌面倏地“咚”一声，中性笔从指间滑脱，滚落在地。
    一个粉色北极狐双肩包压在了他的练习册上。
    小姑娘弯腰捡起笔，递给他，桃花似的眼睛蕴满了笑：
    “不好意思哦。”
    池屿：……
    顾薏没和他多话，反而往旁边移了一步，居高临下看着池屿的同桌：
    “同学你好呀。”
    该学长愣了愣，脸微红：“你好。”
    顾薏笑得像只美艳的小狐狸：“你能帮我个忙吗，很简单的。”
    “没问题。”学长信誓旦旦。
    “太好了，那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
    半分钟后，顾薏如愿以偿坐到了池屿旁边，而换到第一排的学长恨不得自戳双目。
    顾薏愉悦地将书包塞进桌兜，撑着脑袋看他：
    “嘻嘻嘻……”
    池屿一阵毛骨悚然。
    他随口问道：“卷子都做完了吗？”
    “做完啦。”
    顾薏趴到桌上，侧着脸，依然紧盯着他不放。
    池屿：“你冷静点。”
    “不要不要。”
    她才不要冷静呢。
    她要死死盯着他，要不停和他说话，要完完全全占领他的视野，硬挤也要挤进他心里。
    数竞班的人差不多来齐了，马上就开课，顾薏只好暂时先冷静冷静。
    “正式训练之前，我先讲讲上次发给你们的卷子吧。”
    数学老师从公文包里取出答案册，翻了翻，没找到原卷。
    “咦，我卷子不会没带吧？”
    老师咕哝着四处翻找。
    他还真没带。
    第一次上课就发生失误，年轻的数学老师非常尴尬。
    “那个……”他抬头在教室里张望一圈，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学生的名字，“顾薏，就你吧，卷子借我一下，你和你同桌一起看。”
    “好哒。”
    顾薏乐意之至，立马送上卷子。
    哎哟，好开心哟。
    她朝池屿眨巴着眼睛，猛送秋波。
    池屿无奈，将自己的卷子整个推到她桌上：“你看吧，我不看。”
    顾薏把它放回中间：“老师都说了一起看，你不听课呀？”
    池屿：……
    你凑得这么近，叫我怎么听课？
    数学老师拿着顾薏的卷子，先帮她对了一遍答案，然后露出赞赏的表情：
    “顾薏做得不错，答案几乎正确，但很多大题的过程实在太简略了。”
    作为竞赛班开课以来第一个被夸的学生，顾薏收到了全班同学的艳羡仰慕，尤其是男生。
    池屿也轻声夸了句：“不错。”
    顾薏的猫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老师讲课的时候，她用手肘蹭了蹭池屿的手臂，低声道：
    “我期中考考进前400了呢。”
    “嗯，不错。”
    开心，又被夸了。
    “我看到你的名次了，还是第一。”顾薏弯起眼，“听说你数学物理都满分呢。下周要交分科表了，你肯定选理科吧？”
    池屿怔了怔，没有回答。
    “没错吧，你选理科吧？”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下课再说。”
    第27章
    Chapter27
    从培训教室出来, 顾薏屁颠屁颠跟在池屿身后。
    走到楼梯口，池屿放慢脚步，提醒道：
    “看着点路。”
    “你这么关心我呀？”
    “我只是当心你摔坏了揪着我不放。”
    池屿扫她一眼, 活像瞅着一个碰瓷少女。
    “我就算没摔坏也要碰瓷。”顾薏突然跑到台阶下, 单手抵着墙，抬头看他, “你猫爷爷来了，快过来给爷捶腿。”
    池屿摇摇头：“你这是调戏良家妇女, 不是碰瓷。”
    话说完, 他才觉得这话不太对头。
    顾薏笑得狡黠：“那么良家妇女, 你来告诉我怎么碰瓷？”
    池屿深吸一口气：“行。”
    他领着顾薏走到下一段台阶的最高处。
    “你自己从这里滚下去，然后讹我说是我推的，这就叫碰瓷。”
    顾薏眨眨眼：“哦。”
    她往台阶底下看去, 数了数台阶层数：
    “12层，摔不坏我的。”
    “什么？”
    顾薏朝他扬扬眉，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猫主子这就讹你一回。”
    说完，她拉紧包带, 往后退了一步。
    落日余晖洒在她黑发上，浅浅一层光晕。
    顾薏朝前倾身，步子还没迈出去, 手臂就被人拉住，猛地扯到一边。
    她的肩头撞在他胸膛，有点疼。
    池屿往旁边侧了一步，掉转身子, 一手抓着她，一手摁住楼梯栏杆，将顾薏锁在身前。
    英挺的眉目笼着一团黑气。
    他的嗓音低沉而强硬：
    “你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
    顾薏睁大眼睛，木愣愣的，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嘴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才知道我有毛病啊？”
    池屿拧紧了眉：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随着他的逼近，那股清淡冷香钻入顾薏鼻腔，清俊的眉目无限放大，惹得她心跳不已，双腿不自觉地发软。
    她小心翼翼地咽下口水：
    “我……我和你开玩笑呢。”
    他嘴也不张：“嗯？”
    “我就是想吓吓你啊，我最怕疼了，不敢真摔的。”
    池屿盯着她，见她不像说谎，脸色稍缓。
    顾薏对池屿，向来是敌强我弱敌弱我强。这会她心里还怦怦跳，可对方不再强硬，她便顺着竿子往上爬：
    “还说不关心我呢，明明在乎的不得了。”
    小姑娘晶亮的双眼近在眼前，池屿蓦地晃了神，才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
    温香软玉在怀，栏杆咚。
    他迅速松开手，故作冷硬：
    “神经病。”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下走。
    顾薏被他骂了，却好似喂了糖般甜，于是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
    “你别走那么快呀，我要是真摔了，就讹你一辈子。”
    池屿的脊背微微一僵，却没有停步。
    她很快赶到他身边，堆着满脸笑：
    “别生气嘛，猫主子给你喵喵两声？”
    池屿：……
    “喵呜~喵呜~”
    他嘴角抖了抖。
    明明恼得不行，却有点想笑。
    两人离开实验楼后，并肩走到了足球场旁的校道上。
    球场上有男孩子在踢球，时不时传来兴奋的喊叫。
    四月天，芳菲未尽。
    眼前的一切仍具有无穷活力，正如身旁这个一秒也停不下来的小疯猫。
    顾薏的思维极其发散，好不容易才绕回最重要的问题：
    “你选理科的，对吧？”
    池屿微垂眼睑，步子放缓。
    “虽然现在隔壁班也不错，但我好想和你在一个班呀。”
    她的声音像小提琴最动听的音阶，又像风吹柳条，柳絮落满湖面。
    池屿忽然停步，扭头望着她：
    “我去文科。”
    顾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池屿无奈：“我会选文科。”
    ……
    她在原地呆站了一会，池屿就站她跟前，没动。
    “为什么？”顾薏难以置信，“你理科那么好，老师都说，你的卷子可以当样卷，让我们都学你的解题思路……”
    池屿：“我文科也很好。”
    “可是……可是我文科不好呀。”
    池屿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顾薏：“不要嘛，你再想想，学理科以后更有出路的。”
    “我自然想好了才选文科。”池屿解释道，“理科的确好，但我想学法律，读文科比较方便。”
    待他随着心意说出口，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告诉别人。
    就连父母他都没说过。
    顾薏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没法反驳。
    她挣扎踌躇了许久，嗓子干干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那我也选文科好了。”
    她本来就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因为来了这里，受到他，以及周围同学的感染，才产生做个好学生的念头。
    她的未来什么都不愁，所以就算选了文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行。”池屿断然拒绝。
    顾薏熊起胆子，瞪他：“为什么不行？”
    “以你的文科分数，能考上什么好大学？”
    顾薏咬咬牙：“我就算考0分也能上好大学。”
    池屿深呼吸，拉下脸：
    “你想想清楚。”
    “我想的挺清楚的。”
    “你没想清楚。”池屿冷冷盯着她，“我告诉你，你必须选理科。”
    “我就不！”
    池屿真被她气炸了。
    “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靠！任性你妹！”
    顾薏狠狠一跺脚，抬手用力推了他一下。
    池屿冷不防向后跌了半步。
    这还不任性……
    顾薏狂躁得不行，于是把背上的书包脱下来，想砸他，动手的一瞬又生生止住。
    真砸他，她又舍不得。
    再说了，她凭什么动手啊。
    顾薏抱住书包，眼里藏着水汽，却凶恶地拧紧眉心。
    “你混蛋！”
    她骂了一句，梗着脖子，转身跑向宿舍。
    池屿杵在原地，看着她飞也似的冲进宿舍楼，还撞到了走出门的两个女生。
    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脏腑里压着一块万钧岩石，堵得他胸闷气短，心烦意乱。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要想不受她影响，已经不可能了。
    *****
    连着三天，顾薏不论做什么都握着手机，上课不认真听，饭不认真吃，觉也不认真睡。
    夏雨心瞧见她眼底下一抹乌青，叹叹气，将半块炸得金黄的鱼排搁她碗里：
    “我请你吃鱼啊。”
    顾薏执起筷子，将好好一块鱼排桶得稀巴烂：
    “可恶，傻子才吃鱼。”
    夏雨心默默地将嘴里的鱼肉咽下去。
    “我这回站在池帅哥这边，你真得好好想想。”
    顾薏把筷子一扔：“破烂事儿，我才不想。”
    “你不想？”夏雨心笑道，“那你一整天抓着手机干嘛，等鬼来给你发消息？”
    “就算鬼给我发了，他也不会给我发。”
    这三天，她忍着没找池屿，也不去走廊上蹲点，路过3班时目不斜视，没想到，她就真的一次都没碰上过他。
    尽管如此，顾薏依旧眼巴巴地等着池屿给她发消息。
    随便说什么都好。
    但是没有。
    她不想发朋友圈被他看见，于是注册了个微博，在微博上大倒苦水。
    什么“把你鱼肠子□□看看是不是黑的”，“扒了你的鱼皮给姑奶奶当垃圾袋”，“我他喵的总有一天把你切割了做成标本挂在天花板上”……
    她只和夏雨心互粉，每一条微博，夏雨心都给她点赞。
    结果这个赞就出问题了。
    在夏雨心的粉丝中，存在不少视奸女神微博的男粉丝。
    比如姚子骏。
    他有空就翻翻女神的赞，了解了解女神的精神世界。
    某天晚上，笑断气的姚子骏给池屿发了一张截图。
    于是，这天晚上，池屿鬼使神差注册了一个微博，顾薏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僵尸号粉丝。
    她没太在意，照旧发一条微博宣泄情绪。
    “性冷淡！活该一辈子没有xing福生活！！！”
    池屿：……
    她脑子里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为一名正直且有自尊的男人，他安慰自己，这句话可能骂的不是他。
    然后这条微博底下多出一条评论，顾薏自己评的。
    猫主子：“算了，我为什么要咒自己。”
    池屿：……
    他实在没忍住，被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舍友：“池哥，你孕吐啊？”
    “你……咳……你麻痹……”
    “脸好红，看了什么不得了的吧？”
    是，他的确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
    猛灌下大半杯凉水，池屿的嗓子才好些。
    他提前脱了衣服上床，手机特意扔在书桌上。
    躺了几分钟，他又爬下来，把手机带了上去。
    顾薏正敷面膜呢。
    这几天都没好好睡，皮肤干巴巴的，还整出一双熊猫眼。
    就算不要命，她也要这张脸，不然拿什么嘲讽池屿瞎狗眼呢。
    结果下一秒，她狗眼就瞎了。
    池屿：【睡了吗？】
    顾薏：【我瞎了？】
    池屿：【……】
    她把脸上的面膜扯下来，乐颠颠地爬上床。
    不对，我这么高兴干什么。
    我要生气，要很生气。
    顾薏：【[生气][生气][生气]你干嘛！】
    池屿：【你文理分科表交了吗？】
    哼。
    顾薏噼里啪啦地打字：【交了，我选文科。】
    其实她还没交，后天才是班会课。
    池屿：【你找老师要回来。】
    顾薏：【你凭什么管我[怒火]】
    池屿盯着那行字，迟迟想不出回答。
    他凭什么管她。
    凭什么知道她不服管教，还要管她。
    池屿毕竟聪明，知道不能和她硬碰硬。
    【即使你选了文科，我们也不一定同班，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你选理科也一样。】
    顾薏：【哪一样了？我学的你不学，你学的我不学，我拿什么找你一块学习？】
    顾薏：【还有啊，文科是13到16班，全在四楼，我们不可能在一个楼层[委屈]】
    池屿平躺在床上，单手举着手机。屏幕暗了，他轻轻点击，又亮起来。
    舍友们陆陆续续上了床，宿舍大灯熄灭。
    十点半，熄灯铃准时响起。
    他不回了。
    顾薏抿了抿唇，咬紧了后槽牙。
    一分钟，两分钟……
    悠扬轻缓的熄灯音乐渐渐消散。
    她难过地翻了个身。
    好烦，喜欢一个人好烦。
    我少喜欢一点好了，这样就不会太难过。
    黑暗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池屿：【一样的】
    顾薏迅速回复：【不一样】
    2班和3班只隔一道墙，文科和理科却隔着一条鸿沟。
    这回，是顾薏先结束对话：
    【我好困，我要碎了】
    真实情况是：我好心痛，我要死了。
    池屿：【明天早上早点起】
    顾薏：【干嘛？】
    池屿：【6点50，我请你吃早餐】
    第28章
    Chapter28
    清晨, 窗帘缝里透进一缕微光。
    顾薏六点便起了，洗漱完，她就坐在位置上对着镜子发呆。
    她是不缺化妆品的, 只不过现在年纪小, 课业忙，她对自己的长相也有自信, 因此早晨洗脸后一般敷一层水乳便出门上学了。
    可是今天早上……
    镜子里这位同学的黑眼圈着实吓人。
    到底要不要遮个瑕呢？
    算了。
    我就顶个熊猫眼出去见他，让他看看我有多悲惨, 然后意识到自己有多恶劣。
    顾薏出门时, 她的舍友才刚下床。
    “今天这么早啊？”
    “嗯, 昨晚约了西门吹雪，决斗。”
    “……”
    外头的天已大亮了，几层薄云拢在日头下, 晨光迷迷蒙蒙。
    校道上的学生很少，洋紫荆花瓣落了满地，粉紫色的一条路，一直延伸到食堂门口。
    西门同学比她还早, 已经闲坐了几分钟，两条长腿斜斜支着，白色球鞋纤尘不染, 画面活像食堂门口张贴的偶像海报。
    看到她走过来，西门同学背好书包，起身站直。
    白色校服随着他的动作勾勒出身材轮廓，好一个玉树临风。
    顾薏斜他一眼：“你饭卡里还剩多少钱？”
    池屿想了想：“300。”
    “哼, 还成吧，够塞我一排牙缝。”
    “你牙缝真宽。”
    顾薏想也不想就扭头朝他“龇”了一下，像只示威的猫科动物，露出雪白整齐的两排牙齿。
    池屿忍着笑，却注意到她眼窝处的两抹乌青。
    顾薏的皮肤很白，平日里粉雕玉琢的，今天看起来却稍显苍白，气色差了许多。
    顾薏继续与他对视，心里念叨着：
    瞧我多可怜，快来关心我。
    结果池屿什么都没说，只挥挥手示意她进去食堂。
    顾薏深吸一口气。
    她实在太失败，每天跟着他，除了丧气，还是丧气。
    明明什么也不满意，却还要跟着他。
    说真的，我少喜欢一点吧。
    减掉百分之五十，我应该会快乐很多。
    也许慢慢就释怀了，从此不必为他失落难过。
    思及此，顾薏却打了个寒颤。
    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向命运低头。
    绝不，她可是顾薏啊。
    “顾薏，过来。”
    池屿站在几米外唤她。
    “哎。”
    她小步跑过去，仅因他眼中一丝丝的温柔眼波，便受到欢欣鼓舞。
    顾薏：“你都点好了啊？”
    “嗯。”池屿端着一餐盘早点，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他几乎各个菜都点了一样，餐盘挤得很满。
    “这么多？”
    “怕不够塞你的牙缝。”
    “嗤。”顾薏拿走一碗八宝粥，抬眸瞄他，“你也吃啊。”
    “你先选吧。”
    顾薏垂着眼，又夹走一个三角糕，一颗白煮蛋。
    心口一大缸子苦水里，莫名冒出一丝甜。
    他应该很少和女生单独吃饭吧？
    尤其像现在这样，让她先选，自己吃剩下的。
    池屿见她神色软了不少，终于开口提起正事：
    “今天去找你们班主任，把分科表拿回来改改吧。”
    咔兹几声，白煮蛋被顾薏摁在桌上，惨遭无情碾压。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你听见了。”
    “啊？你说的啥？”
    “……”
    池屿忍无可忍：“顾薏。”
    靠。
    顾薏也不想忍了：
    “你不就希望我离你越远越好吗？”
    池屿被她气笑了：“那我请你吃早饭干嘛，我有病？”
    “你就是有……”
    顾薏猛地住嘴，眨巴着大眼睛，“你不希望我离你远点吗？”
    池屿无奈地扯扯嘴角，有些尴尬。
    他忖度片刻，想好说辞：
    “我们怎么说也是朋友，你乱做决定，我自然要劝你。”
    顾薏轻轻叹气。
    她也没办法呀，喜欢他远远超过喜欢理科，可是只能选一个，没法折衷……
    折衷？
    一阵电流陡然窜过顾薏脑海。
    如果让他来折衷呢？
    顾薏暗淡的桃花眼登时亮了起来，像两盏八十瓦灯泡，直直盯着对面的少年。
    池屿被她看得差点烫到嘴，后背和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干嘛？”
    “嘿嘿嘿……”
    “……”
    顾薏把自己盘子里的三角糕切成两块，夹起一块送到他盘子里：
    “你吃呀。”
    她笑容甜蜜婉约，仿佛瞬间换了个人。
    池屿抖掉一身鸡皮疙瘩：“有话直说。”
    顾薏歪歪脑袋：
    “我觉得，选理科也不错。”
    “嗯。”
    “但前提是，你不能和我疏远。”
    “不会。”
    “光说‘不会’可不行，你得答应我几个要求。”
    “你先说。”池屿顿了顿，“除了让我以身相许。”
    顾薏掰着手指头：
    “第一，因为我们以后不在一层楼，你每次装水要到我那层楼的饮水机去装。”
    对了，还有厕所……
    厕所就算了吧，人有三急，憋坏了可不好。
    池屿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怎么样嘛，装个水而已啊……”
    “成。”
    顾薏笑着咬了咬唇：
    “第二，高二有文科会考，你要帮我复习，我的目标是B。”
    从入学开始，顾薏的文科成绩就在及格线上下徘徊，B的尾巴都没摸到过。
    这绝对是一个艰苦卓绝的过程。
    池屿缓缓吸入一口气：“成。”
    “第三点嘛……”其实她还没想好。
    池屿却有些坐不住了：“什么？”
    顾薏眼珠子一转，扬起眉尾，语气愤愤：
    “第三，文科班女生多，你绝对不能和别的女生玩儿！”
    池屿松了一口气：“没问题。”
    这点最简单，就算她不说，他也能办到。
    池屿执起瓷碗，喝掉最后一点白粥，掏出纸巾擦了擦嘴。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应该挺憋闷的，可又不那么烦躁。
    尤其看到对面的小姑娘擦嘴的时候哼起歌，眼角眉梢重回飞扬肆意，他便觉得以上约法三章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她真的很奇怪。
    五分钟前，五分钟后，仅因为他答应了几件事，便能迅速地转换心情，迅速地收拾悲伤。
    做决定的时候也是，全凭内心好恶，草率得令人担心。
    是啊，他担心。
    池屿端起餐盘走向收残处，顾薏跟在他身后，满心雀跃。
    两个人的早饭，一个餐盘，男孩子端着，女孩子空手，多像情侣呀。
    并肩走去教室的路上，顾薏的小脑瓜子滴溜溜地转。
    “如果我说我要包养你，你会答应吗？”
    “呵呵。”
    “那你每天都和我一起吃饭怎么样？”
    “没时间，你吃饭太慢。”
    “我会快一点的。”
    池屿侧过头：“五分钟？”
    “哈哈……还是算了，我还有夏大哥呢，我不能抛弃她。”
    池屿双手插.进衣兜里，尽量目不斜视。
    而他身边的小姑娘没有一秒好好走路，不停地偷觑他。
    鞋子好看，腿好看，肚子嘛……应该也挺好看的，不过我没有摸过。
    哇，还有胸肌……
    顾薏忽然挺直了腰杆。
    因为她觉得池屿的胸围似乎比她要大。
    池屿扶了扶额：“正常点。”
    顾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哎呀，你们班主任说了吗，我们下个月要集体体检，1234班同一个半天体检哦。”
    “我知道。”
    行至2班门口，临别时，池屿再次提醒道：
    “记得把分科表要回来。”
    顾薏扑哧笑了：“哈哈，那个……其实我们班还没交分科表呢，明天才开班会课呀。”
    池屿：……
    我TM是傻逼吗。
    收到对方的一记怒瞪，顾薏缩起脖子，欢快地跑进了教室。
    3班后门。
    “池哥，生病了？”
    “没。”
    “那你扶墙干嘛？”
    “……”
    “池哥，我看你昨晚上就孕吐，今天……”
    “孕吐你麻痹。”
    池屿反手一个书包掷过去，正中舍友脑门。
    如果不是2班那个小疯子，他怎么会孕吐……
    妈的，去他妈的孕吐。
    *
    2班这边，早上第一节是顾薏最喜欢的数学课。
    老师布置了两道几何题让学生现场做，顾薏不到五分钟就做完了。
    剩下的时间，她拿了铅笔在科作业纸上画立体方块，一横一竖像模像样。
    她很喜欢画这些东西，空间解析几何也是顾薏最喜欢的数学章节。
    “顾薏。”同桌宁卉瑾碰了碰她的手肘，“第二题第二小题借我看一下。”
    “好呀。”顾薏把作业本推过去。
    宁卉瑾随口道：“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可不是吗。
    我高兴坏了呢。
    顾薏本周的座位换到了外窗边上，左侧就是教学楼间葱郁的绿化带。
    春末，榕树的枝桠舒展开，芭蕉树也节节攀高，到处都能看见鸟雀轻快的小身影。
    顾薏放下铅笔，撑着脸往外看。
    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清晨，她都对自己说过：
    我还是少喜欢池屿一点吧。
    为什么要少喜欢他呢，因为他不让我和他一起选文科。
    但是现在，顾薏发觉一切正相反。
    他让我选理科，让我和他分开，我却更喜欢他了。
    他拆掉我的独木桥，引我走向阳关道。
    他让我学我喜欢的东西，却不妨碍我喜欢他。
    既然如此。
    我在他眼里，恐怕也是不一般的吧？
    第29章
    Chapter29
    周日上午, 顾薏起得比奶奶还早，奶奶叫顾薏起床吃饭时，她已经整装待发。
    奶奶：“吃点再走吧？”
    爷爷去后院浇完花回来, 教训道：
    “小孩子不吃早饭怎么能长大？看你瘦的, 别人还以为我们老人家虐待你呢。”
    顾薏扮了个鬼脸：“略略略，我胖成猪爷爷才会满意的。体检前不能吃早饭啦。”
    学校在郊区, 司机送顾薏到校门口时，已经过八点了。
    空中乌云时聚时散, 天气阴沉。
    顾薏拎着小行李箱下车, 肩上还挂着一纸袋零食。
    经过门口读卡机时, 她半天掏不出校园卡，好不容易摸到了，夹出来的时候又甩飞了出去。
    “靠。”
    顾薏边骂边弯腰捡, 肩上的袋子又滑到地上，一瓶罐装核桃汁骨碌碌滚到了前头。
    身后传来自行车刹车声，然后是稳当的脚步迈进。
    读卡器：“滴，住校生。”
    顾薏头也不抬：“同学, 帮我捡一下饭卡。”
    “拒绝。”
    熟悉的声音。
    顾薏挺直腰杆，想骂他，又忍不住笑：“你等等我啊。”
    池屿推着车往前走了几米, 停下，回头看她一眼。只见顾千金手忙脚乱地捡起核桃汁和饭卡朝他跑过来，然后发现自己忘了拉行李箱，又跑回去。
    池屿踢下自行车脚撑, 站在原地等她。
    阴风阵阵，天光也不甚明朗。但他静立在前头，身姿舒朗，英气扑面，顾薏便觉得这天地都明亮起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周末回家就带这点东西？”顾薏指指他的书包。
    池屿言简意赅：“换洗衣服。”
    “书呢？吃的呢？”
    “不带。”
    “噢。”顾薏脸颊微粉，“要不然你帮我……”
    池屿扫了眼她轻便的行李箱，很主动：
    “把袋子给我。”
    顾薏赶紧点头，憋着得逞的笑，把零食袋递过去。
    池屿一惊：“这么重？”
    “干嘛，小娘子你拎不动啊？”顾薏不动声色地调戏，“还是给相公我吧。”
    池屿冷着脸，把袋子挂到车把手上，大步与她拉开距离。
    顾薏屁颠屁颠跟上：
    “娘子走慢点。”
    池屿丢来一个眼刀：“再喊一声试试。”
    那眼神又凉又狠，顾薏立马怂了：
    “噢，相公，我错惹。”
    池屿：“……”
    他走得更快，脚步都有些乱。
    “你的捷安特不错呀，可惜山地车木有后座，你去安一个呗。”
    “没兴趣。”
    “我有兴趣，你给我，我帮你安。”
    “我不载人。”
    “现在不载，不代表以后不载呀。”
    池屿盯着她，一副胸闷又无奈的模样。
    顾薏敲敲他自行车的横杆：“要不然坐这里也行，我应该坐得住。”
    池屿脑中冒出一句：那要看你屁股小不小。
    妈的，这什么东西。
    他脑子最近实在不好使，总是脱离掌控。
    “我们前四个班一起体检呢，你等等我呗，我还要回宿舍收拾一下。”
    “我在交表的地方等你。”
    池屿把零食袋塞给她，蹬车上座，火速离开女生宿舍楼。
    他的背影稍显仓皇，顾薏呆呆望了一会。
    交表的地方？
    呵呵，体检完了才交表，你把我当猴耍呢？
    宿舍空无一人，顾薏把行李一丢，便去找夏雨心。
    推开门，见这家伙正趴在桌上。
    “醒醒。”顾薏推她。
    夏雨心撑起脸：“你大哥我昨晚失眠得厉害，让我再睡会。”
    “有了黑眼圈，显得大哥你卧蚕更深，美呆了。”
    “……”
    “快跟我去体检，要迟到啦！”
    到了高一教学楼架空层，大部分学生已经开始体检。
    顾薏领到自己的体检表，又帮晕乎乎的夏雨心领了一张。
    绿化带中间的鹅卵石小径上走来两个男生，都是7班的。
    顾薏：“哟，严少，好巧啊。”
    严恒：“哟，顾千金，好巧啊。”
    顾薏每次看见严恒，都跟见着亲人似的。两个人朝对方猛眨眼睛放电，搞得严恒旁边的男生特不自在：
    “您和顾千金天造地设，能不虐狗吗？”
    严恒用力肘击他肋骨：“别乱说话！”
    倚在顾薏肩上的夏雨心有点恼，于是睁开眼：“吵什么啊……”
    严恒的声线霎时温润无比：“女神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对啊，我困得要死。”
    “噢，这样啊。”严恒若有所思。
    夏雨心和严恒不太熟，随便对话两句，就跟着顾薏排队体检去了。
    顾薏从架空层找到一楼，才在测视力的教室里找到池屿。
    池屿排在队伍中间，后面大部分是3班的男生。
    顾薏拖着夏雨心走过去。
    “让让让让。”
    男生们顿时分开一条大道，喜迎两大美女光临。
    到了人多的地方，夏雨心总算恢复正常。
    她神情温柔，眉眼带笑：“子骏呐，不介意我们插个队吧？”
    姚子骏乍见女神，听闻女神要排在自己前面，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介意不介意。”
    池屿忽的感到一阵胸闷，身后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背上钻孔。
    他回头，顾薏便朝他眨眼，桃花眼亮似星辰，光华闪闪。
    池屿揉揉太阳穴。他不仅胸闷，还被她闪得头晕。
    姚子骏正想找机会和女神搭讪，教室后门处又有人挤进队伍中间。
    “7班的怎么来了？”
    “严少，7班下午体检，还没开始呢。”
    “知道知道。”严恒继续往里走，停在顾薏和夏雨心身边。
    池屿也瞅见他，冷着脸。
    一大早就来找顾薏？
    真是闲得慌。
    “那个。”严恒拍了拍夏雨心的肩膀，“女神，你不是困吗，我给你买了一瓶咖啡。”
    教室里霎时静下来。
    夏雨心愣住了，顾薏也非常震惊。
    夏女神毕竟是夏女神，转瞬间便露出她的标志性微笑，然后拒绝：
    “我胃不好，不能喝咖啡。”
    “那我给你买牛奶？”
    “我乳糖不耐受，不能喝牛奶。”
    “那你想吃什么？”
    夏雨心指指医生：“体检前要空腹哦。”
    严恒了然，有些窘。
    “好吧，我先走了。”
    教室里众多夏雨心的男粉丝，眼神如刀似剑，恨不得用目光捅死严恒。
    顾薏说话都结巴了：“严少……严少竟然……”
    夏雨心掰着指头算：“严恒可是我们学校第一富少，长得又帅，不能看上我啊？”
    “可他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啊。”
    夏雨心放低声音：“别搞得他一定会追到我似的。”
    “可是……”
    顾薏视严恒为知己第二，自然关心，更何况，他还喜欢上她的知己第一，人格分裂的夏雨心。
    这可有够他受的。
    夏雨心提醒她：“到你家池屿测视力了。”
    顾薏和池屿之间空出好大一截，她赶紧迈上去，贴紧了。
    女孩靠得太近，池屿脊背挺直，深吸了一口气。
    他拿起木汤匙，遮住左眼。
    4.0到4.8，顺利通过。
    4.9，池屿错了一个，也通过了。
    测5.0时，池屿第一个又错了。
    顾薏有些着急。
    她家池屿怎么能4.9呢，至少也要凑个5.0啊。
    眼科医生的小木棍指向第二个朝左的E值，池屿犹豫了。
    他眯起右眼，还是看不太清。
    背上突然传来过电般强烈的酥麻感。
    少女纤细柔软的指头点在他背上，从右往左划了一条横线。
    池屿浑身一抖，手指指向左边。
    医生看他回复得慢，又在5.0处多测了几个。
    一个向上的E，顾薏的手指从他背窝处往上划了一道。
    池屿实在没忍住：“嗯哼哼……”
    医生敲敲小木棍，示意他冷静。
    池屿心内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下一个，是向右的E，顾薏继续作弊，手指一直划到他右腰处。
    触电般的感觉直钻心肺，池屿咬紧牙关，还是没忍住：
    “哼哼哼……”
    医生：“笑什么，严肃点。”
    池屿理顺呼吸，扭头瞪顾薏一眼。
    顾薏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嘴型示意他：加油。
    池屿真是一点火气也没有了。
    右眼止步5.0，左眼稍微差一点，顾薏帮了几次，最后4.9。
    放下遮眼睛的小木勺，池屿浑身都在抖。
    顾小疯猫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
    “你背上是不是很敏感啊？”
    池屿不答，绷着脸赶紧走开，到医生那儿拿了自己的体检表。
    已经不仅仅是背，由她撩拨几次后，顾薏在他耳边说话时吹出的气儿都让他觉得酥.痒难耐。
    他特地绕了另一条道走，边走边捏耳垂，烫得要命。
    顾薏的小心脏在天上荡啊荡的，怎么也落不了地。
    光用指尖划，她都能感受到池屿背上坚硬的肌肉，完美的肌理。
    而且还那么敏感。
    啊啊啊！
    好想摸裸的啊！
    夏雨心幽幽地贴到她背上：“到你了，顾兄。”
    末了，又加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薏轻轻松松测到5.1，拿了体检表后站在门口等夏雨心。
    夏雨心测完出来，顾薏问她：
    “你刚才说的话啥意思啊？”
    夏雨心挑眉：“想看裸的？”
    “不是想看，想摸！”
    “……摸恐怕做不到，看倒是可以，高二有游泳比赛，我猜池屿会参加吧。”
    “啊啊啊啊！”顾薏一把抱住夏雨心，晃得她脑仁疼，“夏大哥，么么哒！”
    夏雨心：“……”
    除了五官科，其余体检项目都是男女分开的。
    顾薏测了胸围肺活量，又到底下架空层测身高体重。
    男生在另一边，顾薏只能遥遥望着池屿高出别人的小半头。
    他好像又长高了。
    这次有没有一米八呢？
    “181，73.5公斤，好，下一个。”
    池屿穿好鞋，走进男生堆里。
    “池哥，你吃什么长的？一年4厘米啊。”
    池屿：“饭。”
    没得聊了。
    某男生拽着姚子骏说：“我刚刚路过女生那边，恰好夏雨心在秤上呢。”
    姚子骏顿时打了鸡血似的：“体重多少？”
    “没看体重。”
    “嗤……等等。”姚子骏压低声音，“你该不会看到……那啥吧？”
    男生又笑：“你傻逼啊，胸围两个字说不出来？”
    “什么胸围？”
    “谁谁谁，谁的胸围？”
    其他男生听见，一把将那个眼尖的拖到了中间。
    在旁人的连番拷问下，该男生招了：
    “行吧，是夏雨心的，数字我就不说了，反正不太大。”
    众男生悻悻然。
    不大就不大吧。
    反正再瘦的天鹅，他们也吃不到。
    该男生继续冒泡：“顾薏在夏雨心后面，我也看到她的了。”
    男生们的兴致又高涨起来：
    “你他妈行啊，顾千金的都敢看！”
    池屿捏着体检表独自站在外边，突然有人把他拉到人群中间。
    “干吗？”
    姚子骏笑得脸都皱了：
    “池哥啊池哥，这里有你头号粉丝的小秘密哦。”
    头号粉丝？
    池屿一下子猜到是顾薏。
    再联想到他们刚才讨论的东西，他的脸色刷的黑下来。
    “无不无聊？”
    池屿露出极度不屑，甚至略含阴冷的眼神，“没事别逼逼。”
    甩下两句话他就走了，周身笼着黑气。
    “他有毛病啊？”挑起话题的男生问姚子骏，“池屿今天吃错药了？”
    姚子骏也奇怪：“我不知道啊。”
    好好的，怎么突然摆起脸来了。
    池屿到交表处交表时，碰到了磨磨蹭蹭等她的顾薏，还有夏雨心。
    顾薏瞧见他来，立即离开原位，排到他身后。
    “你怎么不过来啊？”顾薏招呼夏雨心。
    夏雨心翻了个白眼：“我不和体重比我轻，胸还比我大的女生待在一起。”
    顾薏：“……”
    虽然夏雨心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池屿排在她俩中间，想不听到都难。
    他将脸别向另一边。
    耳根子有点红。
    顾薏戳戳他的手肘：“吃鱼呀，你把你的体检表给我看一下好吗？”
    “不好。”
    “要不然这样，我们交换一下，你也可以看我的。”
    池屿深吸一口气，摇头。
    顾薏有点泄气：“你怎么酱紫，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就看一眼，很快的。”
    “给我看一下嘛，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池屿叹气，垂下清绝的目光：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好好好，首先是……身高。”
    “181。”
    好高啊～顾薏的小心脏在欢呼。
    “体重？”
    “147。”
    卧槽，简直完美！
    顾薏的小心脏在尖叫。
    “那……肺活量？”
    “五千一。”
    “五……”顾薏激动到口吃，“五千一？”
    五千一？
    这么高！
    她虽然知道池屿耐力超群，但高一肺活量就超过五千，这也太可怕了！
    如果这样的话……当然，顾薏指的是如果……
    如果和他接吻，像她这种肺活量才三千出头的弱鸡，岂不是要被他亲到死？
    好想尖叫，好想体会被他亲到窒息的滋味。
    顾薏兴奋地捂住嘴。
    池屿见鬼似的：“抽风了？”
    顾薏点头，然后又摇头，手捂着胸口：
    “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池屿：“神经病。”
    第30章
    Chapter30
    期末考前夕, 顾薏奶奶天天差人给顾薏送东西，山珍海味十全大补，没有一天歇着。
    什么虾蟹鱼翅、鸡鸭鹅掌, 顾薏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加上夏雨心，两个人吃到撑破肚, 还要倒掉一大半。
    夏雨心这个人毛病多得很，自从上个月看了顾薏的体检单子, 她就时不时嘲弄顾薏一句, 有事没事都要逗她。
    “顾薏, 你太故意了，明明知道我比你胖，该长的地方不长, 还故意天天给我塞这么多东西，害我圆了一圈，你居心何在！”
    顾薏白她一眼：“那你把手里的鸡腿放下来。”
    “我不。”
    夏雨心快速啃完鸡腿，将鸡骨头扔进垃圾桶。
    顾薏也使劲埋汰她：“就课间操这么点时间, 你还要吃，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就怪你，谁叫你腰细胸大。”
    “你就羡慕吧。”
    其实顾薏的胸也没有很大, 只是她骨架小，身上没点赘肉，才衬出那一点汹涌起伏。
    有夏雨心整天在她耳边叨逼叨逼，顾薏倒是越来越觉得自己身材倍儿好, 也就应承了闺蜜的连夸带嘲。
    可惜她没想到，夏女神的脸皮远比她想象的要厚。
    两人手挽手从食堂走出来，课间操解散的大部队已经涌到教学楼，校道上剩下十来人，三三两两走在一块。
    前方不远处，山茶树后面的小径上踏下来两个人，一高一矮，女生抬着头，嘴巴一张一合对男生说话，男生盯着地面，也不看她，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3班女班长，3班学习委员，今天聊物理习题，明天说不定就风花雪月了。”夏雨心贴在顾薏耳边低声道。
    “闭嘴闭嘴闭嘴。”
    3班学习委员就是池屿。
    顾薏的心眼约莫只有一粒米那么大，乍一见池屿和其他女生边走边讨论题目，她早就心塞得要命，哪用得着夏雨心来激她。
    俩小姑娘遂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靠近些，听到3班女班长让池屿回教室再教她练习册上的一道题，顾薏那小心眼顿时浸醋里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拆散”他俩，背后便遭人猛地一推。
    夏雨心两手贴在她肩上，开火车似的硬生生从他们两人中间挤了过去。
    3班班长冷不防被撞到，皱着眉：
    “干嘛呀。”
    夏雨心眉一扬：“大胸妹子要过路，你挡着她了。”
    ……
    顾千金将将找回重心，脚一跺，扑上去就要揍夏雨心。
    “你个夏三滥，你给我回来！”
    她脸颊一抹诡异的绯红，又气又羞，抓住夏雨心就要揉她头发。
    3班女班长往前走了两步，嫌恶道：
    “她们是小学生吗？放着这么宽一条路不走，有病啊。”
    池屿点头：“的确有病。”
    “我们快走吧。”女班长催促他，“池屿？”
    池屿站在路中间，右手插在校裤口袋里，宽肩撑着雪白的夏季校服，身高挺括，却又闲适非常。
    他稍稍抬眸，声色清淡：“你先走吧。”
    “你要去食堂买东西吗？我可以等你……”
    “我等她们。”
    语毕，池屿抬起下巴，指指身后不远处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生。
    女班长疑惑地盯着他，不经意瞄到池屿微红的耳垂。
    他等的是哪一个，小学生夏雨心，还是那个“大胸妹子”？
    她恍然反应过来。“大胸妹子”不是别人，就是2班的顾薏啊。
    顾薏揪住夏雨心一撮头发，手一滑又被她溜了。
    路上没剩几个人，夏雨心抬眼便看到池屿还傻站在那儿，于是飞速奔到他身后，抓住池屿的校服下摆：
    “池帅，你家顾千金要打我。”
    顾薏也是臊红了眼，追到池屿身前，不管不顾地往上扑。
    路边稀稀拉拉几个吃瓜的，全都驻足围观。
    两大级花拉着级草干啥呢？玩老鹰捉小鸡？
    池屿认命般僵站着任她俩摆布。
    夏雨心那句“你家顾千金”还在他耳边盘桓，久久未能散去，惹得他脸颊一阵火烧。
    凑热闹的人中间总算站出来一个管事儿的。
    严恒从食堂出来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两个小疯子。现下看见夏雨心也围着池屿团团转，他实在坐不住。
    “歇歇，别闹了。”
    他伸手将夏雨心拽到身后，示意池屿也拦住顾薏。
    池屿比顾薏高出许多，他手一抬，便恰好环过顾薏身前，揽在她肩头。
    “还上不上课了？”
    “不上！”顾薏鼓着嘴，“我打死她。”
    夏雨心喘了几口气，还不忘朝顾薏“略略略”做鬼脸。
    顾薏：“严少，你看看你女神，她平时就这副傻逼德行。”
    夏雨心也是玩脱了，全然忘记在旁人面前维持淑女形象。
    既然如此，她干脆地拍了拍严恒肩膀：
    “严少，别怪我发卡，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
    严恒张了张嘴，很尴尬。
    他可不想和女神做兄弟。
    “女神，我……”
    “我们走吧。”夏雨心直接伸手扯住他衣袖。
    严恒：“啊？”
    “留这里干啥？”她挑起一边眉毛，“当电灯泡吗？”
    ……
    顾薏真不知道该揍她还是谢她了。
    身旁的小姑娘呆呆杵着，池屿用食指敲了敲她脑袋：
    “我们不走吗？”
    “走……走啊。”
    顾薏恍惚听到池屿说“我们”，心里小鹿乱撞。
    离上课铃响不到五分钟了。
    顾薏偷偷抬头瞄他，见池屿不慌不忙的，她便心安理得地跟着他慢慢踱。
    两人肩并肩，从食堂门口一路走到高一教学楼下，愣是没说一句话。
    池屿本就话少，顾薏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话头。
    他们心照不宣地，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大胸妹子。
    顾薏腆着厚脸皮，率先开口：
    “你可别听那夏三滥胡说。”
    池屿脸朝着外边，哼出一个字：
    “嗯。”
    顾薏也是豁出去了：
    “你应该不喜欢胸大的女生吧？”
    此话一出，顾薏更别想看到池屿的表情了。他整张脸转了出去，只留个后脑勺对着她。
    这问题让他怎么答？
    不喜欢？
    ……
    难道说喜欢？
    池屿选择不答。
    顾薏瘪着嘴：
    “我看你们班班长身材就挺好的。”
    话音刚落，池屿终于扭回头看她了。
    他的脸色依旧白皙，一抹可疑的红晕若隐若现。
    “你脑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
    池屿能记住他们班班长的模样已经不错了，至于身材，他从来没在意过，胖瘦都不太清楚。
    顾薏：“我随便说的，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池屿：……
    我TM冤死了。
    顾薏翘起唇角：“你知道的，我脑子里只有学习。”
    她一边说，眼睛探照灯似的牢牢盯着他，仿佛他姓池名屿字学习。
    池屿嘴角一抽：“随你。”
    他随即转身走上楼道口，脚步有些慌。
    顾薏第一百零一次被他撇下，咬了咬后槽牙，懒得跟了。
    谁知转了个弯上去的池同学又退回两步，低头唤她：
    “过来。”
    顾薏三五步爬上他那层，停住不走了。
    “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那我成什么了？”
    “别疯了。”
    “谁疯了……”
    池屿叹一口气，忽然抬手覆在她头上，替她顺了顺被夏雨心揉乱的发丝：
    “一头稻草。”
    顾薏怔愣极了。
    发顶的触感温柔而虚幻，她缓慢眨眨眼，下意识地张开嘴：
    “喵呜。”
    池屿抬起的右手蓦地顿了顿。
    想捏她脸。
    差一点就……
    “咳……回班去。”他及时缩回手，眼底一抹暗色。
    顾薏站在他跟前，心口咚咚咚的，紧张又愉快，就是不愿意走。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吃午饭？”
    池屿垂着眼：“什么时候？”
    “考数学那天，怎么样？”
    廊道上扬起一阵轻风，吹鼓了少年宽松的校服上衣，也将少女短短的几缕头发拂上眼帘。
    她抬手将黑发挽到耳后，同时听见他低低的回答：
    “好。”
    ***
    这天晚自习结束，顾薏还是没忍住，跑去找了4班的夏三滥。
    夏雨心也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分了，正寻思怎么和她道歉，结果一出班级就被顾薏堵住了。
    “哼，夏三滥，老娘找你算账来了。”
    夏雨心想好一肚子软话，临出口却变成了：
    “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顾薏反手……在她脸上揉了两下。
    夏雨心一把抓住她的手：
    “对不起啦，我也是想快点帮你拿下那朵高岭之花嘛，我错惹。”
    “哼。”
    夏雨心好说歹说磨了顾薏半路，磨得她心里受用极了。
    “其实甭管我说什么，人家池帅肯定对你有意思的，你放一百颗心。”
    顾薏朝她挑挑眉：
    “我觉得我要收网了。”
    “什么意思？”
    顾薏脸上浮起一丝娇羞：
    “我发现，以前我说什么，他都拒绝，现在我说什么，他都答应，今天我约他吃午饭，他也答应了，嘻嘻嘻。”
    “啧啧，这么大一头鱼，你随便收网，肯定漏不掉。”
    顾薏歪着脑袋寻思：
    “明天就期末考了，我先请他吃饭，等期末考结束，讲评课那两天，我就要……”
    “告白？”
    “告白是什么年代的事儿了，我直接扑倒。”
    池屿这人闷骚得要命，告白怕是要僵住，还不如干脆点投怀送抱，他还能把她拎起来扔掉不成？
    顾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顺溜极了，到时候趁着夜黑风高，先给他吧唧亲一口再说。
    “嘻嘻嘻……”
    夏雨心看她那副荡漾的小模样，鄙视道：
    “能不能矜持点了？”
    “不能，矜持有卵用吗，像池屿这样的，就得强撩！”
    第31章
    Chapter31
    今年的高一数学期末考卷子偏难, 最后一道大题甚至涉及到高二的空间几何判定定理。
    顾薏完整地做完所有题目，抬头看到身边很多同学还在抓耳挠腮，她于是耐下心来又检查了一遍。
    教室前方的挂钟显示, 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顾薏干坐了一会, 实在坐不住了，便起身提前交卷。
    她不是故意要出风头的, 只是司机小张今天中午给她送了一保温箱的熟食，已经放在校门口收发室, 她巴望着想早点拿来。
    容州大酒楼特制的容州特产, 手打鱼丸、水晶虾饺、番薯肉燕, 三大碗冒着热气的佳肴摆上桌，池屿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这种被富婆包养的感觉不太妙。
    “你尝尝啊。”顾薏满眼期待。
    池屿看着她：“你怎么不找夏雨心陪你吃？”
    “她啊，她不太喜欢吃海鲜。”
    池屿微微颔首：“其实我也不常吃。”
    “啊？”顾薏有些气馁, “在沿海城市怎么不吃海鲜呢？难道因为它们是你的同胞？”
    池屿：“……”
    “这个真的很好吃，你尝尝就会喜欢的。”
    池屿犹豫了一会，问她：
    “里面有蟹肉吗？”
    “这是鱼丸，又不是蟹肉卷, 都是鲨鱼鳗鱼肉做的。”顾薏眨眨眼，“你不喜欢吃螃蟹？”
    “嗯。”
    他执起筷子，夹了一个送进嘴里。
    鱼肉浓鲜脆爽, 口感上佳，汁馅丰厚，咀嚼时满口留香。
    池屿赞了句：“不错。”
    顾薏高兴极了：“你喜欢呀？那我以后让他们多带点，天天请你吃。”
    不知为何, 听到这句话，池屿心里并未感到愉快。
    大部分男生，尤其像他这样比较男子主义的，都不喜欢体会吃软饭的感觉。
    “不用了。”池屿神色淡然，“我不需要你请。”
    顾薏露出挫败的表情。
    好不容易拉进了彼此的距离，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又远了十万八千里。
    “就知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顾薏低头用筷子捅鱼丸，可怜的鱼丸已经千疮百孔。
    “你理解错了。”
    “哪错了？”顾薏放下筷子，“我现在语文挺好的，你别想糊弄我。”
    池屿揉揉太阳穴，低声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下次我请你。”
    听到“下次”，顾薏的桃花眼登时亮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
    池屿很快应承下来：
    “现在期末了，就下学期吧。”
    “行啊，那你多请我几次成吗？”
    “……可以。”
    顾薏兴奋地咬唇：“太好了，这样我就能经常去你们班找你，让文科班的女生知难而退。”
    池屿无奈：“能矜持点吗？”
    “为什么要矜持，矜持能追到你吗？”
    池屿：“……”
    “如果你比较喜欢矜持型的，那我可以马上转型。我这个人很会变通的。”
    顾薏亮闪闪的大眼睛无比诚恳。
    “我没有喜欢的类型。”
    池屿实话实说。
    他甚至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顾薏听了，倒觉得满意。
    这的确是她家池屿的性冷淡风格。
    她浑不吝地抛去一个媚眼：
    “哎呀，说不定很快就有了。”
    “……”
    也许吧。
    反正他现在是越来越不沉着冷静了，就连这种刻意又造作的媚眼，都能把他电到……
    浑身酥.麻。
    池屿被她拖着，花了将近半小时才吃完午饭。
    收拾餐盘离开食堂时，小姑娘依然精力充沛地围着他喋喋不休。
    “你上午数学最后一题最后一小题算出来是多少？”
    “三分之二根号二。”
    “耶，我对了。”
    池屿笑了笑：“不错。”
    哎哟，他又朝我笑了。
    瞧他那副不迷死人不罢休的模样，又勾引我呢。
    “今天下午最后一科了，考完你就没事了吧？”
    “嗯。”
    “嘻嘻嘻嘻嘻……”
    池屿被她笑得一阵肝颤。
    顾薏凑近了些：
    “明天讲评课就出成绩了，我猜你还是第一，维持了一整年第一，是时候庆祝一下了。”
    “庆祝？”
    “对呀，我请你……”
    顾薏及时缄口。
    从小到大，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她张嘴便习惯性地要请客，唯独今天碰上一个不喜欢听她说“我请你”的人。
    池屿抬手揉了揉她脑袋：
    “到时候再说吧。”
    年级里高手如云，他并不能保证次次都第一，只能尽力而为。
    眼下，顾薏又培养出一个习惯。
    每次池屿摸她脑袋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学猫叫。如果她有猫尾巴的话，一定已经高高翘起来了。
    “喵～”
    池屿愣了愣，稍稍抬起手。
    然后又放到她头上。
    “喵～”
    他又重复一遍。
    “喵～”
    卧槽。
    他觉得自己要炸了。
    所以现在顾薏扮演的是什么，他的玩具吗？
    “咳咳……”
    池屿终于收回手。
    心跳有点乱。
    他原本只想咳两下清清嗓，可不知为何，嗓子忽然间痒得厉害。
    “咳咳咳……”
    池屿用手捂住嘴，转向另一边。
    “咳咳咳……”
    顾薏愣站在他身后，眼见他的肩背剧烈地上下起伏。
    “怎么了？”她慌忙绕到他面前，“呛到了吗？”
    “没……咳咳……没事……”
    顾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挺严重的啊……”
    池屿朝她挥挥手：
    “真的没事。”
    大概过了十几秒，他才缓过劲儿来。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池屿微微侧过头：“赶紧回宿舍吧，下午还要考物理。”
    “嗯嗯。”
    分别时，顾薏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应该没事吧？
    他那么强壮，能有什么事。
    想必是发现我太可爱，一时间难以自拔。
    思及此，顾薏安了心，欢快地走回宿舍。
    *****
    下午，最后一门物理考试结束。
    晚饭后，夏雨心拉着顾薏到她宿舍看了一晚上恐怖片。
    夏女神选了理科班，可她这次物理没考好，心情非常失落。屏幕上吊死鬼都喷血了，她还在那儿哭天抢地。
    “能及格吗？”顾薏问她。
    “不知道啊，感觉倒数两个大题都做错了，呜呜呜……”
    “选填还好吧？”
    “不好，都不好，嘤嘤嘤，把你物理分数分20给我啊……”
    顾薏撇撇嘴：“我物理也一般，分20给你就危险了。”
    夏雨心扒着她手臂：
    “那叫你家池屿分20给我，不对，分30给我，他即使物理考70照样跌不出年级前十……”
    “那怎么行！”顾薏不乐意了，“我给你20分可以，考不及格也没事，但池屿绝不能只考70分。”
    夏雨心幽怨地看着她：
    “搞得好像你真能把分数送我似的。”
    “嘻嘻。”
    夏雨心尽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不是准备考完试扑倒他吗，怎么不扑？”
    还不是因为要陪你嘛。顾薏心道。
    “明天有讲评课，等他蝉联桂冠，我再献身。”
    “献个毛线，小妹妹，你还没满16周岁吧？”
    顾薏瞪她：“你想哪儿去了，猥琐！”
    “说我猥琐，谁一天到晚要摸男神的裸背来着？”
    “你小点声。”顾薏忙捂住她嘴，回头看了眼夏雨心的宿舍，问，“你那个姓林的舍友呢？”
    “你说林檬啊？她去班上玩狼人杀了。”
    “她选了文科理科？”
    “文科。”
    “嗤。”顾薏沉了脸，“文科就4个班，她很可能和池屿同班呢。”
    “同班就同班咯，到时候你多的是情敌，还缺她这一个？”
    “……说的有点道理。”
    顾薏想起她和池屿的约法三章，于是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在干嘛呢？不要和别的小女生一起玩哦】
    直到深夜，顾薏洗漱完毕上了床，池屿都没回她消息。
    *
    本学期最轻松愉快的夜晚过去，翌日，各科成绩接连公布。
    第一节讲评课是语文讲评，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本次期末考的语文年级平均分：68.5。
    “这学期的卷子太变态了，数学物理也超难。”
    “听说每个班至少有10个人挂语文啊。”
    “可怕……”
    科代表把顾薏的卷子发到她桌上。
    “及格及格及格。”顾薏默念三遍，虔诚地翻开卷子。
    “666……69！”
    她不仅及格了，还超过了年级平均分！
    接下来一整节课，顾薏像只傻猫似的，乐呵呵地盯着语文老师看，看得老师都不敢往她那排走。
    第一节课下课过了五分钟，宁卉瑾去上厕所回来，随口对顾薏说了句：
    “百名榜出来了。”
    “真的！”顾薏“嚯”地站起来，“好快呀。”
    宁卉瑾瞥她一眼：“你悠着点。”
    “什么意思？”
    “没事，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薏一边往外走，一边寻思着宁卉瑾的话。
    为什么要我悠着点？
    难道……
    难道我考入年级前百了？
    高一公告栏前稀稀拉拉聚着几个人，面向公告栏指指点点。
    顾薏从他们中挤进去，低头先看末尾。
    “100，99，98……90……没有我啊。”
    她抬起头，往最上面一行瞧去。
    第一名……林岩杰？
    这TM谁啊？
    池屿呢？！
    顾薏揉揉眼，难以置信地一行一行往下找。
    直到第九行，她才看到“高一3班-池屿”几个字。
    顾薏身后有几个人在议论：
    “年级第一终于换人了。”
    “听说他选了文科，可能这次没认真准备理科吧。”
    “谁说的！”顾薏扭头恶狠狠地瞅他们，“池屿才不会那样。”
    两个男生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你看看旁边那张表，里头有前十名的各科成绩。”
    顾薏气鼓鼓地抬头浏览。
    年级第9，高一3班，池屿。
    语文90，数学100，英语98，……，生物100，物理70，化学100，……
    等等。
    物理70？
    70？！
    那30分呢，被夏雨心抢走了？
    第32章
    CHAPTER32
    顾薏就这么在百名榜前愣站到上课铃响。
    怎么会这样呢……
    池屿没有蝉联桂冠, 那我怎么给他庆祝？
    她恍恍惚惚回到教室，坐下。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公布班级总体成绩概况，末了, 他表扬了几个成绩特别突出的学生, 其中就有顾薏。
    顾薏发着呆，仿佛没听见似的。过了一会, 她偷偷拿出手机查看微信。
    昨晚发的消息，池屿刚才下课竟然回了。
    【抱歉, 昨天没看手机】
    顾薏一边手遮在桌上, 低头打字：
    你的物理怎么回事啊？
    盯着这行字, 她摇摇头，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打：
    今年物理好难哦……
    还是不好。
    顾薏纠结了半天, 最后发出一条：
    【今天天气真不错，嘻嘻嘻】
    多么无聊的消息，她自己看了都不想回。
    池屿果然没回。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待顾薏晃悠到3班门口, 池屿的座位已经空了。
    她找到留在教室里做值日的姚子骏，问道：
    “池屿去食堂吃饭了吗？”
    姚子骏答道：
    “也许吧……他今天没等我，我刚才看他往西侧楼梯下去了。”
    “西侧？”
    西侧不是靠食堂的那边啊。
    “嗯, 他可能没什么食欲，他昨天……”
    “那我先走啦！”
    得到情报，顾薏迫不及待要离开。
    姚子骏生生咽下后半句话：
    “……去吧去吧。”
    正午的天气稍显阴沉，浓云遮天蔽日, 偏偏无雨可下，罩得整片大地闷湿炎热。
    顾薏从教学楼小跑下来，喘了两口气，额间便沁出汗水。
    今天好热呀。
    她拿出纸巾吸干脸上的汗珠，脚下放慢步速。
    偌大的报告厅前广场空无一人，她独自穿过广场，途经图书馆、体育馆，最后来到凤凰池边。
    一路上左顾右盼却毫无所获，她心里寻思着，还是去食堂找一找吧。
    凤凰池边栽满半人高的灌木，顾薏侧着脑袋，目光跟随池面上时而泛起的涟漪，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她忽然想起容州一中一个人人皆知的习俗。
    所有成绩不理想的同学，都会来凤凰池边喂鱼，以此纾解郁闷。
    因此若有一个人说“我去喂鱼了”，就代表他考试没考好。
    顾薏收回胶着在池面的目光，往小径前方望去。
    前方不远处是一块延伸进池中的平台。靠进水畔的石阶上站了一个男生，身量极高。
    顾薏盯着他瞧了一会。
    他没穿容中夏季校服，更奇怪的是，他在大热天里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从头到脚封得严严实实。
    顾薏走近几步，呼吸一滞：
    “池屿？”
    男生回过头。他脸上戴着蓝色消毒口罩，眉目清俊深刻：
    “Hey.”
    “你怎么了？”
    池屿扭回头，嗓音低哑：
    “生了点病。”
    顾薏快步走到他身边，眼神担忧：
    “怎么突然生病了？昨天中午还好好的呀。”
    “咳咳……中午回去空调开太低，着凉了。”
    顾薏依然紧盯着他：
    “为什么穿这么多？”
    隔着口罩，他的声音很不真切：
    “感冒了，畏寒。”
    即使畏寒，大夏天这么闷着容易中暑吧？
    顾薏想伸手碰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别传染了。”
    “没事的。”顾薏缩回手，深吸一口气，换上轻快的声音，“你在这里喂鱼吗？”
    “随便走走。”
    他手里什么也没拿，看来真不打算喂鱼。
    顾薏从书包里翻出半包吐司：
    “那我们来喂鱼吧，这样下次就不会考砸了。”
    ……
    顾薏真想呼自己一巴掌，说的什么屁话！
    池屿淡淡瞥她一眼，点头：
    “喂吧。”
    顾薏拿出一片吐司递给他，忍不住多问了句：
    “你考物理的时候就病了？”
    “嗯。”
    “这么严重啊？”
    普通感冒撑一撑也就过去了，怎么会对考试产生这么大影响？
    见顾薏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池屿低声答道：
    “挺严重的，我有一点……肺炎，实在考不下去。”
    顾薏还是觉得非常奇怪，吹空调能吹出肺炎来吗？不过，她也想不出其他理由能使池屿一口气跌30分。
    “你都不告诉我。”顾薏埋怨他，“我昨晚给你发信息，今天早上也给你发信息，要不是现在碰上了，我都不知道你生病。”
    她越说越哀怨，小眼神直往他脸上瞟。
    池屿缓慢眨了眨眼：“我错了。”
    “你是坏蛋。”
    “我是。”
    “你以后不能不回我消息。”
    “好的。”
    他接连应了她几句，句句顺她的意，顾薏不禁心花怒放：
    “等会回去，你必须先给我发消息。”
    “好。”
    “我要包养你。”
    “……”
    “那你包养我。”
    “……喂鱼吧。”
    池屿扭回头，撕下一小块吐司扔进池中。
    顾薏也扔了两块进去，却不看池水，只看他。
    今天的池屿是个病美人，柔弱可欺。
    她好想欺负，好想趁现在就把他扑倒。
    可是他病中的模样实在叫她心疼，口罩遮不住的几处肌肤苍白无血色，眼神也不复往日锐利。
    她顾千金顶天立地，怎么能乘人之危呢。
    “唉。”顾薏叹气，“有一首诗你知道吗？第一句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后面是啥来着？”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长相思，摧心肝。”
    顾薏点头：“寡人的心情正是如此。”
    “咳咳咳……”
    “哎呀，美人你……池屿你悠着点。”
    池屿拧着眉毛看她：“美人？”
    小疯猫闻言：
    “在，陛下有什么吩咐？”
    “……”池屿眉头一压，“喂鱼！”
    “遵命遵命。”她掰下几片吐司，一股脑儿扔进去，故意逗他开心，“陛下，您也扔啊。”
    池屿真是没脾气了：
    “我不扔了，池子里鱼太少。”
    青碧色的池水很浅，他们扔的几片吐司全浮在水面上，只有少数几条花色鲤鱼游荡在池中，吞下少许。
    “陛下嫌鱼少？”顾薏的角色瞬间从“美人”变成“公公”，“奴才马上给您加鱼，来人呐。”
    池屿：“……”
    小疯猫身兼多角：
    “陛下喜欢什么颜色的鱼？”
    “随便。”
    “好叻，陛下说随便，那就是所有颜色各来几十头，奴才记下了。”
    池屿无奈道：“好玩吗？”
    “回陛下，好玩。”顾薏垂着脑袋，给池屿行了个礼，嘴角噙着的笑意灿若明星。
    池屿本就病着，脸皮轻易烧了起来。
    他体内的血液循环也极不正常，心泵重重地缩张，将滚烫的血液输送至四肢百骸。
    “咳咳咳……”
    他捂嘴低咳，连耳根都红透了。
    顾薏原想活跃气氛，不曾想令他难受，登时慌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手掌搭上他手臂时，池屿再次飞快避开。
    顾薏僵站在原地，难过又憋屈：
    “那个，我脑子有毛病，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池屿顺好了气，脑袋一热，突然伸手抓住顾薏的手指。
    仅一秒，他又飞快松开。
    “小疯子。”
    声音清冽又缥缈。
    顾薏懵了：“你刚才……”
    “嗯？”
    “你刚才抓我手了！”
    “没有。”池屿冷着声，“可能不小心碰到了。”
    “你明明，你明明……”
    “我没事抓你手干什么？”
    “我……”顾薏急得咬唇，“难道我见鬼了不成？”
    “你见鬼了。”
    池屿说完，轻咳了两下，兀自转身走开。
    他一定是病昏头了。
    他不想她碰自己，却非常想碰她。
    竟然行动快过理智，那样不由自主。
    顾薏快步跟过去，气馁道：
    “可能我真的做白日梦……那你也走慢点啊！”
    “我赶回去吃药。”池屿随口瞎说。
    顾薏停下脚步，喊他：
    “别忘了给我发消息！”
    “嗯。”
    什么嘛。
    顾薏踢着小石子回宿舍。
    她举起右手，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可恶啊，被他说的，她也感觉自己只是在做梦了！
    真的就碰了一下？
    她怎么好像感受到了他微凉的指腹，以及紧握住她手的力量。
    可池屿哪来的动机？病糊涂了？
    难道她得了臆想症？
    ……
    啊啊啊，疯了疯了。
    ***
    【顾薏。】
    【顾薏，我同意你包养我了。】
    【牵手？也行。】
    【等我脱下衣服。】
    ……
    呵呵……
    呵呵呵呵……
    远方响起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妈的！”
    顾薏从床上猛坐起来，用力关掉手机闹钟。
    然后又躺下。
    ……
    不行，睡不着了……
    她哭丧着脸再次坐起来。
    舍友：“做噩梦了？”
    “美梦，大美梦，差一点点就摸到……”
    池帅哥的裸背。
    呜呜呜。
    顾薏心痛地捂着胸口，拿起可恶的小爪机。
    手机屏幕上闪着一条十分钟前的未读信息。
    池屿：【嗨】
    ……
    顾薏叹了一口气。
    除了这种原始人用语，他就不会和她说点别的吗？
    顾薏：【你们下午讲评什么？】
    池屿：【历史地理】
    顾薏：【[可爱][可爱]晚上有空嘛？】
    池屿盯着这条信息，良久未回。
    顾薏又发来一条：
    【你好些了吗？没事吧[害怕]】
    【没事】
    电子铃播响午休结束的音乐，轻快的歌声涌入各间宿舍。
    池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长袖衬衫，遮住手臂上数不清的红点。
    临出门前，他回复道：
    【晚上有空】
    ***
    晚自修时间，班长在班上打开电脑给同学们放电影，期间时不时有人溜出教室。
    期末考都结束了，老师对学生也放任自流。顾薏离开教学楼时恰巧碰到教务处主任，她于是挺着腰杆说了声“老师好，老师再见”，然后兴冲冲跑走。
    池屿到达凤凰池畔时，顾薏正背对着他坐在石阶上打电话。
    夏风习习吹来，少女黑亮的短发往后飘散。她抬手将头发挽至耳后，不一会儿，细碎的短发又垂落颊边。
    “你们还要十分钟？”
    “我已经到了，你们慢一点也没事。”
    “嗯，那就这样。”
    顾薏收了手机，这才发现身旁已然站着一人。
    “你到了呀？”
    池屿点头。
    他想问她和谁打电话。
    只是想想，没真问。
    “还戴着口罩？”顾薏耷拉着眼，“我不怕你传染的。”
    “我怕。”
    他的声音闷闷的，顾薏听不清：
    “你说什么？”
    “咳咳，我说不戴口罩不卫生。”
    顾薏拉着他坐下，小屁股一点一点移到他身边：
    “传染给我呀，这样我们就能一起生病了。”
    她靠得太近，池屿僵着脸，脊背绷直。
    其实，他并没有感冒，这个病也不会传染。
    但他身上的红点还没有褪干净，他不希望她看到。
    眼见池屿嫌弃似的挪远了些，顾薏双臂环抱，下巴磕在膝盖上，歪着脑袋：
    “死鱼，咸鱼，胖头鱼！”
    “嗯。”
    “美人鱼。”
    “……”
    顾薏自娱自乐得起劲：
    “桂花鱼，黄瓜鱼，水煮活鱼！”
    “……”
    她歪着脑袋问：
    “你是什么鱼？”
    池屿声色平静：
    “吃鱼。”
    顾薏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差萌戳中，乐了老半天，忽然眨巴起大眼睛：
    “你猫主子给你带了很多鲤鱼兄弟呢。”
    “什么？”
    顾薏笑：“今天中午，你不是说这池子里鱼太少吗？”
    池屿：……
    他有些跟不上思路。
    她的意思难道是……
    顾薏拍拍屁股站起来：
    “吃鱼，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
    第33章
    Chapter33
    “告诉你一个秘密, 只要开农夫山泉公司的货车进来，门卫会以为是超市的送货车，看都不看就放行了。”
    池屿仰起头, 瞥见她得意而闪亮的眼神, 微怔。
    “又发什么疯？”他站起来，一下子比她高了大半头, 居高临下地问。
    “你马上就知道啦。”顾薏踮起脚，目光越过他肩头向外张望, “看, 他们来了。”
    校门口方向驶来一辆小型货车, 顾薏朝司机挥了挥手，示意他停下。
    “顾小姐？”
    “哎，是我。”
    “您的鱼到了, 放这个池子里？”
    “对哒。”
    池屿站在一旁，拽过顾薏的手腕：
    “什么鱼？”
    顾薏挑起唇角，桃花眼弯弯，眼里藏着星星点点：
    “鲤鱼呀, 好多好多鲤鱼，以后喂鱼的时候就能热闹点了。”
    搬运工从货车上搬出一个又一个蓝色水箱，每个水箱里挤满五彩斑斓、花样各异的锦鲤, 活蹦乱跳。
    他们将鲤鱼一箱接一箱倒进凤凰池，鱼儿争先恐后地钻入池中，张着嘴呼吸空气，像一道道混乱鲜活的彩虹溶剂, 沾了水便迅速溶解，不见踪影。
    几箱鱼全部倒完，顾薏拉着池屿走到池边围观。
    “按您吩咐，每种花色的锦鲤各订了二十条，十二种花色统共二百四十条，请您过目。”
    池屿：“……”
    他能说什么呢。
    顾薏想包养他，根本用不着事先通知。
    顾富婆扯扯他衣袖：“你看呀，那条鱼超肥的。”
    池屿无奈极了，伸手揉揉她脑袋：
    “别老浪费钱。”
    “买给你的，怎么叫浪费，你开心就好。”
    “你觉得我很开心？”
    顾薏顿了顿，心里有些慌，音量降低：“你不开心吗？”
    “我……”池屿喉咙一堵，“你以后别这样了。”
    他的声音带了些病中的沙哑，很低，顾薏听着，心脏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池屿肯定嫌她大手大脚了，可她唯一擅长的事情就是花钱，没有其他本事了。
    顾薏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懂啊……那我应该怎样做，你才会开心呢？”
    这个问题还真把池屿问住了。
    他什么时候会开心？
    其实他现在，就挺开心的。
    不是因为这二百四十头鲤鱼，而是因为……
    “你什么也不用做。”
    “啊？”
    池屿敲敲她脑门，顾薏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脸上，偏偏忽略了他指尖的留恋。
    “听话就是了。”
    “噢……”顾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话”二字对她而言极其受用，她几乎脱口而出：“知道啦，喵呜～”
    周遭静谧，唯有蛙鸣伴着蝉鸣，交相应和。
    池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飞快取出手机，眼神看似随意地略过身旁小姑娘，然后接起电话。
    “喂。”
    “嗯。”
    “好的。”
    简短的三句话，电话挂断。
    “我有点事。”他垂眸看向顾薏，“现在要回宿舍。”
    口罩遮住池屿大半张脸，顾薏猜不透他此时的表情，而夜色也使他的眼神不甚清晰。
    顾薏苦着脸。
    她还没和他待够呢。
    “哦，你又扔下我咯。”
    池屿讪讪的，忽然问她：
    “离校之后，你待在哪儿？”
    “嗯……我妈给我买了机票，明天下午回家，后天直接从容州去伦敦。”
    原来她暑假不在申城啊。
    那么，下次见面便是高二了。
    池屿面朝着她，倒退一步。
    即使病中，他的身姿依旧高大挺拔，双眸如深潭攫住她目光。
    她听见他说：
    “猫主子，再见。”
    顾薏翘起唇角，像只偷腥得逞的猫妖：
    “再见，鱼美人。”
    随她怎么唤，池屿已经懒得在意自己莫名其妙的代号了。
    他转过身，信步往宿舍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是和他高中的第一年告别。
    夏夜，热风，蛙鸣，小疯猫。
    不知道是哪样东西太美好，让他舍不得加快脚步。
    ***
    翌日，讲评课第二天，也是顾薏作为高一2班学生的最后一天，班主任按座号挨个找学生谈话，聊聊他们的成绩与今后打算。
    顾薏的座号排在最末尾，等的时间也最长。
    她趴在桌上玩消消乐，一关死活过不了，气得她直接把游戏卸载了。
    正无聊着，她给池屿发了条消息：
    【中午一起吃饭嘛？】
    最近池屿对她有求必应，顾薏心下认定了他不会拒绝，于是点开另一个窗口给夏雨心发消息，让她中午放学别等她。
    大约五分钟后，池屿回复：
    【我中午没空。】
    顾薏的心态瞬间崩了。
    他的口气与他们刚认识时一般无二，简直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还来不及发作，前一个谈话结束的同学回来叫她，让她进办公室。
    顾薏把手机塞进桌兜里，摆正心态，稳步走进教师办公室。
    谈了五十来个学生，班主任老李面露疲倦，但他看到顾薏时，还是和善又满意地朝她笑了笑。
    “期末考考得不错，这一整年你都在进步，老师很高兴。”
    顾薏也笑：“谢谢老师，多亏了您，我历史再也没挂科了。”
    “60分还不够，明年理科有会考，你怎么说也要考上B才行。”
    “嗯嗯，我一定会考上B的。”
    有池屿这尊大神帮她，她的目标已经变成保B冲A了。
    由于顾薏是最后一个学生，班主任便和她多聊了几句。
    办公室里开了空调，比外面凉快很多，顾薏也东拉西扯地想在这里多留一会。
    这时，有两个女老师开门进来，带入一股热浪。
    “实在太可惜了。”其中一名老师说。
    另一名老师应道：“对呀，太可惜了，他理综其它科目都是满分呢。”
    物化生经常考满分的，顾薏只认识池屿一个，她于是竖起耳朵仔细听。
    女老师将教案放到办公桌上，叹了口气：
    “那天我在他们班监考物理，刚开始考的时候，他就不太对劲，一直咳嗽。大概过了半小时吧，他和我说要去医务室，我看他脖子上、身上出了好多红疹子，呼吸也有点困难，真是吓死了。然后我让一楼的陈老师带他去医务室，还替他留了卷子，但他就没回来了。”
    “他的物理卷子我改的，做了的都对了，我往后一翻，最后两道大题竟然没做。要是多撑一会，我看他物理也能满分。”
    “唉，你说他吃饭也太不小心了，下午还有考试呢，过敏成那样。”
    “连着考了那么多次年级第一，这回应该挺伤心吧？”
    “谁知道，听说他选了文科……”
    “老师！”顾薏突然插话，离开原位跑到两位女老师身边，声音紧张到颤抖，“老师，你们说的是谁啊？”
    某位老师回答：“一个3班的同学，叫池屿，好像很多人都认识。”
    顾薏脑中“轰”的一声，瞬间语无伦次：
    “他……他考物理那天过敏了？是什么……什么过敏？”
    老师摇摇头：“不清楚，好像是海鲜吧。”
    顾薏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神空洞，脑袋里乱成一团。
    “同学，你怎么了？”
    她慌忙摇头：“没事，我没事。”
    匆匆与班主任告别，顾薏跑出办公室，直接冲到3班教室里。
    教室里没有老师，乱哄哄的。她找到池屿位置，问他同桌：
    “池屿呢？”
    “好像回家了？你问问姚子骏吧。”
    姚子骏自己凑上来：“顾千金，你找池屿啊？”
    顾薏连连点头，脸颊急得通红：
    “他去哪了？他到底生什么病了？”
    “你竟然不知道？他过敏了啊，昨天晚上就回家了。本来下午回的，不知道什么事拖到晚上，他爸妈来容州直接把他接回申城了。”
    不知道什么事拖到晚上？
    昨晚上……是我找他，找他和我一起看鱼……
    “他对什么过敏啊？”
    “海鲜吧，以前他说过，我记不清了，螃蟹还是龙虾来着？”
    顾薏张着嘴，说不出话。
    “还好你没看见，前天考试的时候，他咳个不停，考一半就走了，浑身都是红点，那叫一个吓人。”
    “啊……”
    “听说过敏严重的会引发呼吸衰竭呢，唉，其实他中午就不对劲了，我们都没在意。不然我池哥物理怎么可能才考70分？”
    “……”
    “顾千金？顾薏？”
    顾薏猛地回神，脸色由红变白：“他……他都没有告诉我。”
    她什么都记得，记得前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问过她，菜里头有没有螃蟹肉，她说没有。
    昨天中午，她问他为什么生病了，他说空调吹坏的，还说自己有肺炎，感冒了畏寒要穿长袖。
    肺炎个鬼啊！
    畏寒个鬼啊！
    她真是太蠢了，他说什么她都信。空调能把人吹成那样吗？大热天三十七八度畏寒穿长袖？脑子清楚的都不会相信！
    什么人嘛，他这是……
    想我顾千金顶天立地，现在居然快憋不住眼泪了。
    窗台外面的昆虫吱吱乱叫，顾薏回到自己座位上，趴着不动。
    她平时最爱干净，可现在刘海闷得汗涔涔黏在额头上，她也不管。
    难过，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刚才离开3班后，她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奶奶，让奶奶帮她问问那天送来的鱼丸都是什么材料，有没有螃蟹肉。
    奶奶很快回了，告诉她，手工鱼丸里的馅儿就是蟹肉混猪肉的。
    顾薏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害池屿物理考70分，当不成年级第一的那个罪魁祸首，就是她。
    第34章
    Chapter34
    下午, 学生们收拾行李离开学校，暑假正式开始。
    吃完晚饭，顾薏爷爷拿了他的水壶到花园里浇水。什么月季百日草, 茉莉矢车菊, 太阳晒过一天蔫儿吧唧的，淋了水也不见鲜活, 老人家觉得没意思，水壶一丢, 背着手就在自家院子里随便溜达。
    绕到紫藤萝底下, 他听见孙女气鼓鼓的声音, 隔着树影婆娑，小姑娘纤细的背影狠狠跺了一下脚。
    “妈，我就迟几天再来, 没干什么。”
    “还没干什么。”梁小景在电话那头数落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好的不学，就学会早恋……”
    “你怎么不问问我成绩？我进步了很多。”
    “年级前十？前二十？”
    顾薏真想挂电话，可还是拼命忍住：
    “我只在申城待三天, 待完就去伦敦。”
    梁小景冷笑：“去申城见你那些狐朋狗友？”
    “妈，我早不和他们联系了。我就想……就想多陪老爸几天。”
    “你爸最好顾得上你。”
    电话一挂，顾薏气得直接把手机扔到草丛里。过了几秒, 她又骂骂咧咧地跑去捡回来。
    她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都习惯亲近妈妈，可她妈妈总是这样阴阳怪气的，看她这不顺眼那不顺眼, 十句里九句都不是好话，叫她实在没法亲近。
    顾薏瘪着嘴，郁闷地往房子里走，迎面碰上爷爷。
    “和妈妈打电话呢？”
    “嗯，她又说我。”
    “哼。”老人对梁小景也没有好印象，“孩子扔着不管也就罢了，动不动还要数落，谁给她胆子数落我孙女。”
    顾薏挽住爷爷胳膊：“就是！”
    “你想去申城就去申城，免得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你爸。你妈要是不同意，你让她来找我。”
    “嗯，爷爷最好了！”
    老人伸出布满皱纹的右手摸了摸孙女的脑袋。
    他只有顾岷一个儿子，顾岷也只有顾薏一个女儿，疼还来不及呢，哪能让宝贝孩子受气？
    *****
    暑假第一天，别了爷爷奶奶，顾薏搭高铁回到申城。
    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迎接她的只有管家和保姆。
    晚上，顾岷难得提前回家陪女儿。
    “明天想吃什么？”
    “随便。”
    “那我们就……”
    话没说几个字，秘书电话打来了，顾岷起身去阳台讲了半个小时才回来。
    顾薏抬眸瞅他，嗔怪道：“大忙人忙完了吗？”
    顾岷无奈地笑笑，给女儿抓了一把她最喜欢的夏威夷果：
    “明天中午来公司找我，我带你去金融大厦楼顶上吃自助，晚上去杨江乘船，点你最爱吃的三文鱼料理，再买个蛋糕，你看怎么样？”
    顾薏眨眨眼：“我明天中午去找你，晚上就算了。”
    顾岷皱眉：“你晚上去哪？”
    “老爹，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已经洗心革面不当小太妹啦。我下午要去找高中同学一块玩，学神级别的，不能带我装逼，但能带我飞，飞向985211。”
    顾老爹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你高中同学怎么会在申城？”
    “我怎么在申城的，他就怎么在申城的呗。”顾薏重点强调，“他，是我的好朋友，是女的。”
    同城几公里之隔的池帅哥狠狠打了个喷嚏。
    见鬼了。
    “行吧，那你晚上早点回家，我会提前回来等你。”
    “知道了，老爹最好了~”
    顾薏凑过去，把脑袋搁他肩上蹭了蹭，没几秒，又兴冲冲跑了。
    顾岷望着女儿的背影，心口微暖。
    当年离婚的时候，虽然女儿判给了他，但他工作实在太忙，即使想陪着她长大，却力不从心。
    前天听说女儿为他退了飞机票要来申城，顾岷高兴坏了。
    现在看来，女儿心里还是有小九九的，不全是为他。
    顾岷冷硬的五官浮上一层柔软。
    只要小薏开心就好。
    顾薏趴在她房间的公主床上，举着手机滚来滚去。
    这里的床比她容州家里的更大，从床头滚到床尾，能把脑袋滚晕。
    她点开池屿的朋友圈，翻看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
    除了黑漆漆的NBA球星，就是卷头发大花臂的意甲球员，顾薏半个都不认识。
    她听说过什么乔丹，什么卡卡，但乔丹和卡卡都是干啥的，她说不上来。
    好沮丧，和池屿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她撑起脑袋，发出一条消息：
    【你在哪呀？】
    池屿坐在客厅看电视，父亲还没回家，母亲在他身旁翻看科学杂志，时不时与他说话。
    摆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恰好电视机里录播的CBA比赛进行到白热化，池屿忽略了新消息，认真看比赛。
    “池屿。”母亲提醒他，“有微信消息。”
    池屿点头，眼睛不离电视：“等会再看。”
    他伸手取来手机，抓在手里把玩。
    池母笑了笑：“真是，眼里只有篮球比赛，没别的东西更吸引你了。”
    池屿点点头，左耳进右耳出。
    手里的手机不小心脱手掉落在地。
    电视屏幕上，易建联得了球，晃过一位黑人中锋，已逼近三分线。
    池屿捏捏拳头，飞快弯腰捡起手机。
    眼睛不经意扫过屏幕上一行字。
    “呀！阿联投进了！”池母喊了一声，扭头看见儿子正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去哪儿，不看了？”
    池屿边走边低头打字，嘴里回答：“反正是录播，等会再看。”
    池母：……
    以前似乎听他说过，就算是录播，也要一口气看完。
    怎么忽然转性了？
    顾薏等了半天，总算等到他回复。
    池屿：【在家。】
    【你家在哪啊？】
    池屿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
    他打了一行字，忖度片刻，又删掉，直接发了个定位过去。
    “啊啊啊！”
    顾薏捧着手机尖叫。
    池屿住在哪个小区哪栋楼，画面上清清楚楚。
    池屿：【你那边是白天吧？】
    顾薏懵了懵。
    噢，他以为我在伦敦呢！
    顾薏：【对呀，还是中午呢。】
    池屿：【这里晚上八点了】
    顾薏：【都八点啦？那么晚呀】
    池屿：【嗯】
    顾薏卷起被子傻笑。
    太有趣了，调戏鱼美人太有趣了。
    顾薏：【暑假这么热，你是不是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池屿：【没有，下午会出门打球。】
    【那你一般几点出门？】
    池屿：【四五点吧】
    池屿：【问这个干嘛？】
    顾薏：【不问清楚时间地点，怎么打劫？】
    池屿轻笑一声，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
    窗外朗月高悬，银云飘忽不定，星子闪落天幕。
    他鬼使神差回了句：
    【你倒是来】
    顾薏抱着手机“呵呵”笑个不停，顾老爹刚好从她房门口经过，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句：
    鱼美人，等着我，猫主子明天给你个惊喜。
    *****
    翌日，顾薏和父亲在全城最豪华的自助餐厅饱餐一顿。下午，她随父亲进入公司，父亲在办公桌前处理公事，她便盖着毛毯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单调肃然的总裁办公室顿时变得温馨亲切，连带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冷面老总，也充满了少见的慈爱之光。
    顾薏连着睡了两个小时，睁眼时都过三点了。
    她一下子从沙发上翻下来，急哄哄地准备离开。
    顾岷叫司机送她，却被顾薏拒绝了。
    女儿走后，顾岷离开座位，来到玻璃幕墙边。不多时，便看到楼底下蹦出一个欢快的小身影。
    他记得顾薏最怕晒，冬天也嫌晒，阴天也嫌晒，可今日这样的三伏天，太阳高高挂，她反而不坐轿车，偏要晒着大太阳跑去地铁站搭地铁。
    真是奇了怪了。
    顾薏买好票进入地铁月台，地铁很快到站，汹涌的人流令她极不适应。进入车厢后，她只能勉力抓紧扶杆维持重心。
    她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充满少女心的桥段。
    一个人孤零零挤地铁自然不好，但若是两个人一起挤，另一个人还是池屿的话，那她愿意每天坐一百次地铁。
    大约四十分钟之后，顾薏才走出地铁站。
    室外骄阳似火，她撑起遮阳伞，低垂的弧形伞面将她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
    池屿家所在的小区离地铁站很近，顾薏没花几分钟便走到了。
    四点刚过一刻，应该来得及吧。
    顾薏仰起头，望着小区门口硕大的镀金名牌——棋园。
    她不自觉地笑起来。
    棋园是她老爹公司旗下的住宅产业，顾薏略知一二。
    能住得起这样高档的住宅，池屿家家境至少也是千万级别，还愁门不当户不对吗？
    可是，越是高档的住宅小区，就越难混进去。
    顾薏在棋园门口呆站了十分钟。门卫的安保工作无懈可击，连快递员进去都要查半天，更别说她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了。
    日光渐斜，气温依旧很高。
    顾薏擦了把汗，躲到隔壁商铺的屋檐底下。
    她顾家出资盖的小区，花钱聘请的物业，却把她这个大小姐拦外面了，真是坑爹！
    外头闷热，顾薏却不愿意进店里休息。她只怕一不留神让池屿溜走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幸而池帅哥没有让她等太久。
    他上身穿一件浅灰色T恤，下身是黑色篮球裤，左手抱一颗篮球，走到小区大门时掏出磁卡刷了一下，自动门应声打开。
    日光下，英俊挺拔的少年白得晃眼，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池屿和朋友约好下午四点半在隔壁小区的篮球场碰面。
    昨天母亲带他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过敏症状也消退得差不多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免不了遭受父母的一顿训斥。
    池父池母搞不懂儿子究竟怎么想的，明知自己对螃蟹过敏得厉害，偏要在考试之前吃螃蟹，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说自己不小心。
    夫妻俩差点没被他气死。
    四点将半，阳光仍然耀眼。
    池屿捏了捏自己的小臂。尽管症状消退了，但太阳直射的时候皮肤仍有些痒。
    他向前走了两步，正准备过马路。
    眼前蓦地钻出一把黑咕隆咚的伞，撑伞的人比他矮了大半头，伞面正对着他脸。
    池屿一阵无语，往旁边移了一步。
    黑伞跟着他，也往旁边移，死活堵在他面前。
    池屿停下脚步，皱眉打量眼前这人。除了漆黑的伞面和一双陌生的女式小皮鞋，他什么也看不到。
    池屿冷着声：“干什么？”
    阳伞莫名奇妙地抖了起来，伞下的人似乎在笑。
    池屿没什么耐心，他后退一步，径自绕开这把脑残的遮阳伞。
    小姑娘咯噔咯噔又跟上去，距离没控制好，停步时黑胶伞面冷不丁撞到池屿脸上。
    池屿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到底要干吗？”
    小姑娘低头忍笑，依旧只用遮阳伞对着他。
    她深吸一口气，粗着嗓子：
    “打劫！”
    池屿：……
    他怔了怔，难以置信。
    “顾薏？”
    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不管用哪种语调说话，那股子娇细任性的味道却变不了。
    “哎呀呀。”遮阳伞又抖了两下，“被你发现啦。”
    池屿伸手抓住伞边，一下子掀起来。
    还真是她，白嫩嫩的小脸，黑亮亮的短发，妖精似的桃花眼天真妩媚，正冲他一眨又一眨。
    “你怎么在这？”
    顾薏歪歪脑袋：“我来找你呀。”
    “找我？”
    “昨晚不是说好了么，你让我来这里打劫的。”
    池屿挑起嘴角，问她：“你没去英国？”
    “都说了来打劫了！”顾薏把伞举过他头顶，将他一起笼进阴影里，“快想想拿什么伺候你猫主子吧。”
    池屿抬抬眉毛：“好。”
    他把篮球存放在门卫处，又给朋友发信息说自己有事，然后带着顾薏去了附近一家大型冷饮店。
    顾薏乖乖跟在他身后，看不见的猫尾巴一摇一摇。
    点完冷饮，池屿从口袋里掏出毛爷爷付了钱，拿到小票，他又领着顾薏找位子坐。
    小疯猫从头到尾都“嘿嘿”笑个不停。
    “发什么疯？”
    顾薏捧起脸：“以前和别人出去玩都是我付钱，现在忽然发现，男人付钱好帅！”
    池屿微窘，佯装冷淡地扫她一眼：
    “本来就该男人付钱。”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个七零后老古董，带着股大男子主义，明明过时得不行，却让她心里好生喜欢。
    顾薏不带掩饰地上下打量他，目光不经意落在池屿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上，隐约能看到少数残存的过敏症状。
    她的心脏倏地缩成一团。
    她不擅长道歉，也不习惯纵容悲伤，所以来找他之前，她调整心态调整了很久很久。即使心里悔恨不已，她却只想开开心心地见他，冲他笑，对他比以前更好。
    但是……
    她真的忍不住啊。
    真的好心疼。
    池屿面朝窗外瞧了会风景，见顾薏安安静静的，于是回头看她。
    没想到这一回眸，正好看见她掉了滴眼泪。
    第35章
    Chapter35
    池屿面朝窗外瞧了会风景, 见顾薏安安静静的，于是回头看她。
    没想到这一回眸，正好看见她掉了滴眼泪。
    他神情凝滞, 心口一阵慌乱：
    “你怎么了？”
    顾薏摇摇头, 把脸埋进臂弯。
    不能哭，不要说, 不要问。若是没忍住问了他，她一定会控制不住, 在他面前痛哭流涕。
    可正因为他善意的隐瞒、不像话的温柔, 才让她更压抑、更心酸。
    刚才那滴晶莹泪珠, 仿佛是池屿的错觉。
    顾薏从来都是肆意潇洒的，怎么会掉眼泪？
    可她确实哭了，伏在桌面忍着声, 肩膀也微微耸动。
    聪明如池屿，渐渐意识到原因。
    他手上还有几丝未褪尽的红痕，她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小姑娘死命憋住眼泪，用手背揩干净眼角, 扬起脸颊。
    精致的眼尾泛着红，右颊还有一处濡湿晶亮。
    池屿和女生相处的经验本就少，此时更像个木桩般愣坐着不知所措。
    “别哭了。”他尽力放软声音, “没事哭什么。”
    “对不起……”顾薏咬着下唇，“你打我一顿吧。”
    池屿：“……”
    她真是……即使难过的时候，也没有一秒正常。
    池屿扯扯嘴角：“你今天来找我，就为了道歉？”
    顾薏摇头。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坐直了些，桃花眼泪中带笑：
    “今天是我的生日。”
    少年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顾薏调整呼吸，迅速从悲伤泥沼中脱离出来：
    “谁找你道歉了，我是来拉你给我过生日的。”
    一边说，她还娇气地斜他一眼。
    “成。”池屿起身离席，“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甜得腻死人的那种，我最喜欢。”
    池屿扬扬眉：“你等着。”
    他独自走向餐厅前台，停在糕点展示柜前。
    冷饮店的糕点并不多，都是些精巧而量少的。展示柜旁边贴了一张纸条，写着：
    本店提供蛋糕定做服务。
    池屿问店员：
    “定做最快要多久？”
    “现取的话，二十分钟就够了。但是不好意思，我们店里还有几单提前预约的……”
    “我可以加钱。”池屿嗓音冷静，透着股压迫感，“最贵的六寸蛋糕，我翻一倍的价。”
    店员怔了怔：“那……行，我们马上帮您做好。”她心里艳羡着：现在的小帅哥真是壕无人性。
    不到三分钟，池屿就回来了。
    “蛋糕呢？”顾薏瞅着他空空的双手，“没有吗？”
    池屿坐下：“有，等一会就到了，先喝冷饮吧。”
    顾薏笑眯了眼：“谢谢大佬包养。”
    池屿听罢，竟然点了点头。
    她顿时心花怒放。
    总结失败教训，吸取成功经验，顾薏发现，只要满足池大佬那骄傲的男子主义自尊心，他们的关系就能近一步，再近一步……
    大约二十分钟后，蛋糕准时送来了。
    六寸的黑森林樱桃蛋糕表面布满巧克力碎屑，几个奶油小山包上缀着紫红的罐头樱桃，精巧别致。
    池屿仅扫一眼，便感觉甜倒了牙。
    他打开蜡烛盒子，问顾薏：
    “几根？”
    顾薏伸出3根指头，笑容天真：“我还是个孩纸。”
    池屿忍着笑替她插上蜡烛，又用打火机一根根点燃。
    他表情认真，就像对待数学压轴题那般，深黑的眼睛低垂着，眼底落满细碎星光。
    顾薏光看着他，心口就忍不住小鹿乱撞。
    点完蜡烛，池屿双手搭在桌上，深邃目光凝视过来：
    “好了，许愿吧。”
    顾薏：“唱歌的在哪？”
    池屿不动声色：“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能和他一起过生日，她已经非常满足。
    顾薏十指交握，闭上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如扇子般盖在眼窝处，随着呼吸轻缓颤动，白皙肌肤在西斜的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色调，粉嫩的唇瓣轻轻抿着，如此安静乖巧，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大约十几秒后，瓷娃娃睁开眼。
    那双眼里光华无限，细细的外眼角微微上扬，顾盼间又不似顷刻前的乖巧天真，反而增添几分妩媚妖娆。
    小妖精朝池屿愉悦地眨眼：“你也许愿呀。”
    “这是你的生日。”
    “我可是寿星，寿星命令你许愿。”
    池屿无奈叹气，闭上眼，仅一秒便睁开：“许完了。”
    顾薏急切地问他：“许了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寿星的愿望不能说出来，但是其他人的可以。”
    池屿哭笑不得：“你这是诡辩。”
    “你管我呢，快说。”
    池屿向后靠到椅背上，斟酌片刻，终于开口道：
    “我希望寿星愿望成真。”
    顾薏怔住，使劲眨巴眼睛。
    她多想现在就告诉他，她的愿望是早日拿下他，把他关进小黑屋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嗯……”顾千金俏脸上出现两抹可疑的红晕，“那个……我们先吃蛋糕吧。”
    她极不熟练地将蛋糕二等分，切痕坑坑洼洼。
    想起池屿不爱吃甜，顾薏犹豫了一会，抬起头：“我可能……吃不完。”
    池屿挑眉：“不打算分我一点？”
    少女瞬间眉开眼笑：“当然分呀。”
    她得偿所愿将大的那块交给他，心里寻思着：池屿舍友不安好心，竟然骗我，瞧我家池屿吃的多开心。
    对面的少年僵硬地咀嚼蛋糕，口中甜滑无比，腻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尽管如此，他却忍着腻违心道：“还不错。”
    灌下一口冷饮，余光瞥见顾薏嘴角的一抹巧克力黑渍。
    池屿指指自己唇角，又递了张纸巾过去。顾薏立即会意，举起手机照了照。
    放下手机，她眼里闪着一丝狡黠，没接池屿递来的纸。
    “我的第一个生日愿望马上就能实现。”她双手捧脸，凑近了些，“铲屎的，来，给你猫主子擦擦嘴。”
    池屿：……
    他一定是太好说话了，才把这只疯猫宠得这么放肆。
    顾薏不屈不挠，几乎半个身子都趴桌上了：
    “鱼美人，铲屎鱼，今天可是你主子的生日，能不能别高冷了？”
    “不能。”
    “猫主子哭给你看哦？”
    “……”
    池屿盯着她，眉峰微不可察地聚了一下。
    顾薏飞速弹回原位，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叹气。
    还是不行。
    这朵高岭之花还在他的山巅巅上摇曳呢，并没有放下他迷人的身段容她亲近。
    顾薏泄气地缩起脖子，直接用手背胡乱擦掉嘴角的巧克力屑。
    她稍稍抬眼，语气蛮横起来：
    “我还要生日礼物。”
    “成，你等等。”
    池屿径自起身，二话不说去给她买礼物。
    刚推开冷饮店的玻璃店门，他便长长舒了一口气。
    心脏不规律地跳动，脑子也有些乱。他适才之所以皱眉，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奇怪的自己。
    五分钟后，池屿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
    说实话，顾薏对他送的礼物不敢有一点点期待，事实也完全如她所料。
    一整套理科《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摆在桌上跟砖头似的，紫色外皮毫无美感。顾薏仿佛能听到书本不怀好意的狞笑声。
    她嘴角一抽，尽力压住心底的郁闷：
    “哇，我好喜欢！”
    池屿：“……”
    他第一次给女生买礼物，完全没有经验，楼下虽然开了不少饰品文艺品店，但以顾薏的身家背景，那些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不如就送个踏实有用的。
    等明年，他攒点钱再打探点情报，也许能送个和她心意的奢侈品。
    填饱肚子之后，他们并肩走在池屿家小区附近的商业街上，太阳西斜，气温略降，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池屿！”
    一声呼喊，夹杂着脚步声于前方不远处传来。
    池屿停下脚步，身后的小姑娘低头走路，一没留神就撞到了他背上。
    她龇牙咧嘴地退了一步，池屿赶忙转身扶住她。
    “哟，我们当你有什么急事呢，原来陪小嫂子去了？”
    迎面大喇喇走来几个男生，其中有两个穿着篮球服，后头还慢悠悠跟着一个女孩子。
    女生抬眸瞧见池屿，眼神一晃又落在顾薏身上，眉心紧锁。
    她今天特地带了水果去球场围观男生打球，就为了见池屿，可他偏偏有事不能来，直到约球时间快到了才发短信告诉其中一名男生。池屿向来言出必行，他们还以为他真碰上急事走不开。
    一声“小嫂子”叫到顾薏心坎里去了，她偷着乐，垂眸作娇羞状。
    “别乱说。”池屿瞪他一眼，“这是我高中同学。”
    “不是小嫂子啊……”男生们顿觉无聊，但当他们上下打量顾薏时，又立马产生无穷的兴趣。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是小嫂子最好。
    有人提议：“大家都吃了饭的，不如一起去杨江边上逛逛？”
    一个男生拍拍后面那名女生的肩膀：“阮星，你去不去？”
    阮星犹豫着，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池屿脸上。
    池屿正要拒绝，却被小疯猫捅了捅后腰：
    “去嘛去嘛，我想去。”
    只要能和池屿一块待着，她便求之不得。
    池屿低头：“你又不认识他们。”
    顾薏挽了挽头发：“可我认识你呀。”
    池屿噤了声，无法反驳。
    几秒后，他只能妥协：“走吧，现在去还能看到夕阳。”
    浩浩荡荡十来人就此出发，从小区门外的一条捷径进入，拐了两个弯，很快到达沿江大道。
    八.九个男生中的两个女生自然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其中顾薏尤甚。
    “你叫顾薏？名字真好听，怎么跑去容州念书的？”
    顾薏笑：“爷爷奶奶在容州，爸妈没空管我。”
    “你和池屿是同班同学吗？”
    “不是。”
    男生们随口唠了几个问题，终于有人问出最想问的：
    “你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吧？”
    顾薏的一双桃花眼弯得像只小狐狸：
    “没有呀，现在学习压力挺大的，我哪有那个心思。”
    此话一出，一众男生顿时乐了，包括不远不近走在旁边的阮星，听完也松了一口气。
    唯独信步跟在顾薏右后方的池屿听完，脸上没点表情，一双大长腿迈步也拖沓了不少。
    他侧着冷硬的半张脸，幽深目光远远望向桥下的汹涌江水。
    不多时，池屿眼皮一跳，冷冽目光扫到前面半米远的两人身上。
    顾薏的穿着打扮总是漂亮时尚，今天这套衣服他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可是现在……
    他很烦躁，为什么女生的上衣总喜欢这漏一块那缺一块的，省布料钱吗？
    顾薏的浅粉荷叶袖上衣在肩膀的位置就缺了两块布料，细白的肩头露在外边，亮得晃眼。
    前方不远的路旁，一株未修剪的云杉枝桠伸进路中间，顾薏经过时，她身旁的男生非常“绅士”地将她往旁边揽了揽，手掌好死不死就贴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该死。
    池屿神情微凛，佯作漫不经心道：
    “顾薏，过来。”
    顾薏闻言，喜滋滋地往后退：“干嘛呀？”
    池屿没话找话：“你还想吃东西吗？”
    她肚子不饿，嘴里却说：“想呀，你等会再带我吃点东西呗。”
    一边说，顾薏一边硬生生挤到池屿和他身旁的女生中间。
    阮星不得已往外边侧了一步，心中不快。
    她强压着嫉妒，对顾薏表现出温柔的友善：“我们所有人都是邻居，你家住在哪儿？”
    顾薏眉一抬，以极端反差的骄横语气答道：
    “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阮星深吸一口气，又问：“那你以前在哪里读的小学？”
    顾薏低头摩挲手指：“都说了，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你……”阮星实在绷不住，“你这人怎么这样！”
    顾薏扬起脸，眼神天真无辜，明摆着想把人气死。
    阮星：“池屿，你这位同学……”
    “池屿，我好累啊。”顾薏打断她的话，作可怜状，“书包好重，你给我买的礼物太多了……”
    阮星几乎气到变形。
    池屿垂眼看她，目光清绝如溪水，继而落到她背着的小书包上。
    他不假思索道：“我来背吧。”
    说着，他伸手替顾薏摘下背包，合起两根包带挂在自己的一边肩膀上。
    顾薏心里可劲得意了，表面上还在做戏，捏拳一下一下敲着自己一点也不酸的肩膀。
    不知不觉间，半片天空已被染成绚丽的紫红色，几抹橙黄沾染在云朵边缘，如普世圣光，徘徊在遥远的西天。
    日轮早已接触地平线，沉下小半身影。江面上粼光闪闪，日影被拉长，随着水流激荡参差变幻。
    大家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眺望远处的夕阳。
    顾薏举起手机，对着天际边的霞光拍了一张照片，镜头下移，又拍了张闪亮的江水。
    面对如斯美景，池屿勾起一抹淡笑，扭头看向身旁兴奋的小姑娘，谁知恰好对上她移来的镜头。
    “咔嚓”一声。
    池屿愣了，顾薏也愣了。
    她只想偷偷拍一张他的侧颜，没想到他正好转过来，还面向镜头绽放了一个如此俊美销魂的微笑。
    保存，保存。
    池屿这才后知后觉地捏住她的手机：
    “给我。”
    顾薏使劲摆脱他的桎梏，可力量差距悬殊，手机纹丝未动。
    她虎起脸，像只炸毛的猫咪：
    “今天是谁说希望寿星愿望成真的？”
    僵持了几秒，池屿终于松开手。
    真服了她了。
    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却一点也强硬不起来。
    趁着池屿别过脸，顾薏点开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
    “你看什么呢？”阮星凑过来，语气不冷不热的。
    顾薏不想让别人瞧见池屿的帅照，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张照片。
    这是一张当红偶像男星的照片，男星上身赤.裸，蜜色肌肤与八块腹肌健美无匹。
    顾薏将照片放大，再放大，定格在男星的腹肌上：
    “我看我老公，超级性感。”
    池屿：……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操。
    第36章
    Chapter36
    顾薏将照片放大, 再放大，定格在男星的腹肌上：
    “我看我老公，超级性感。”
    池屿：……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操。
    池屿身旁一男生拍拍他：“池屿, 你很热？”
    “没有。”
    “你耳朵好红。”说着, 那男生熊起胆子捏了一下，“卧槽, 好烫。”
    池屿用胳膊肘撞开他，差点没忍住把人一个过肩摔扔进杨江里。
    余下大半段路程, 顾薏找池屿说话, 他都哼哼哈哈地只拿半张脸对着她。
    从杨江南岸走到北岸, 几个男生想去喝冷饮，剩下一拨人决定结伴回家。
    顾薏自然跟着池屿，跟着还不够, 眼下有情敌在，她必须独占。
    “我们往那边走呗。”顾薏扯扯池屿袖口，“那边清净，这条路上都是车尾气。”
    阮星适时跳出来：“那条路太远了, 这条最近。”
    顾薏摆起谱：“我身子金贵，吃不了太多车尾气。”
    阮星一时气结。她父母好歹是企业高管，而她从小便是掌上明珠, 头一回被人暗讽活得糙。
    她劝自己：这个女人是疯子，不要和疯子一般见识。
    “池屿。”阮星改变目标，“我们住同一单元，一起走吧？”
    顾千金眼睛都瞪圆了：他们竟然住同一单元？
    有这种近水楼台的好事？
    池屿还未回答, 一只小小软软的手掌忽然贴上他手腕，抓得牢牢的。
    他浑身一颤，低头看她，嘴里下意识便说了：
    “我陪着寿星吧。”
    *
    顾小疯猫踩着她那软底皮鞋走了一天，却丝毫不觉得累，这会还能兴奋地转圈儿。
    她倒是舒坦，身后的池帅哥背着她的亮黑色铆钉书包，任劳任怨陪她瞎晃。
    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顺着跨江大桥下面的滨江林荫道走。顾薏不停找池屿唠嗑，他只短短回复几句，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开心点嘛。”顾薏碰碰他手肘，“寿星让你开心点。”
    池屿闷闷应了声：“嗯。”
    他现在被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所包围，这种感觉很混乱，他以前从未体会过。
    这样毫无缘由地迁就一个人，不惜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在她和其他人之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选择……
    池屿并不迟钝，他隐约能察觉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于是，当理性为其让步的时候，他感到恐慌。
    英俊的少年叹了口气，缓步走在顾薏身侧：“天已经黑了，你打车回去吗？”
    顾薏点头，心里稍感失落。
    池屿陪了她这么久，是时候下逐客令了。
    前方不远就是一处出租车停靠点，顾薏正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忽然灵光一闪。
    “我坐地铁回去吧，这附近可以直达，省钱又环保。”
    池屿感到奇怪，却并未多想：“行。”
    地铁站离此处有几百米，她还能和他多待会。
    霞光消散，街道旁的广告霓虹准点亮起，斑斓光彩照射在少年白瓷般清隽俊秀的脸上，光点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线，瘦削的下颚，最后消失不见。
    顾薏的目光毫不遮掩，就这么赤.裸.裸呆看着。
    少年脸颊微热：“看路。”
    顾薏由心道：“路有什么好看的，你比路好看多了。”
    这是大实话，她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池屿头也不回：“没羞没臊。”
    “怎么就没羞没臊了？我光明正大地看你，又不是偷看你换衣服洗澡……”
    “咳咳。”真是越说越离谱，池屿及时打断她，“地铁站要到了。”
    顾薏往前望去，地铁站果然就在前方不远处，张着血盆大口要把她吃掉。
    “你陪我进去买票呗？”顾薏不抱希望地问了句。
    池屿想了想：“成。”
    这书包真有点重，他可以再帮她背一会。
    两人下了扶梯，进入拥挤的地铁站。
    站内人山人海，顾薏没有地铁卡，需要买票，可出票机器前等候买票的队伍着实吓人，最短的队列也有二十几人。
    顾薏瞬间换了心思，不想要他陪了：
    “那个……书包给我吧.，我去买票啦，今天谢谢你哟。”
    池屿站在原地，帮她背好书包，淡定地点头。
    顾薏走向队列末尾，朝他挥挥手：“赶紧回去吧，再见啦。”
    池屿依然没动，身姿孑孑而立，只安静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中。视网膜中最后的映像，是她塌着肩膀整理书包带的模样。
    心底深处，莫名的情绪开始作祟。
    顾薏像只滑溜溜的蚯蚓般钻进人群中，她假装走到排队的地方，没几秒，就猫着腰从另一头离开了。
    这么多人，她才不会傻到真的搭地铁回家呢。
    骗骗池屿而已，现在她要出去打车了。
    逆着人流穿行，顾薏走到出站口附近，肩膀上甜蜜的重压忽然震动起来。
    她停下脚步，艰难地摸出塞在背包最里层的手机。
    池屿？
    不是刚刚才分开吗……
    “喂？”她接起电话，开口便调戏，“想我啦？”
    电话那头的少年明显呛了一下：“咳咳，你在哪？”
    “我……当然还在排队买票呀。”
    “你在哪一队？”池屿举目四望，“我怎么找不到。”
    顾薏不明所以：“你找我做什么？”
    对方顿了顿，低沉轻缓的声色在嘈杂噪音中显得异常深刻：
    “我送你回家。”
    “……啊？”
    池屿说得更直白些：“外面天黑了，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出站口台阶上，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手握手机，呆呆傻傻地站着。
    “好……好呀。”胸腔里心跳怦怦，顾薏笑出小虎牙，“我刚才看那边人太多，去别的地方买票了。”
    池屿：“你回来吧，我在排队，这队很快。”
    “哎，好。”
    挂了电话，顾薏重新背起包，快步往回跑，每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仿佛下一步就要腾空而起。
    池屿买好票，走出队伍，小姑娘迎面挤到他身边。
    递给她一张地铁票，又把她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池屿沉默着没说话，顾薏也不说话。
    她的上下牙关都被糖黏住了，此刻决定做一名乖巧的小淑女。
    池屿领她到达月台，静静等待地铁。
    他身高腿长，更兼模样英俊无匹，四周少不了花痴围观。顾薏便大胆地捏住他衣角，宣誓主权的模样。
    低沉轰鸣声中，地铁到站了。
    上车下车的乘客乱成一团，顾薏一不留神松开手，两人被人群冲开，个子娇小的顾千金几乎是被夹上了车。
    前后左右都是一群大老爷们，顾薏摸不到杆子抓，正犯愁，身旁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捉住她右手小臂。
    “过来。”
    顾薏扭头看去，有些犯难。
    “麻烦让让。”池屿淡然开口，一边说，一边将顾薏身旁的男人拨开。
    顾薏侧着身子钻过去，嘴角噙着笑。
    站定后，她更加乐不可支。
    这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好位置，左边的玻璃隔板与右边的地铁门夹成九十度，最重要的是，身前还有堵帅气的墙护着她。
    池屿一边手撑住地铁门，一边手抓紧栏杆，尽量为顾薏隔出自在的区域。
    他问她：“很少坐地铁？”
    “嗯啊，很少很少。”
    池屿拍拍右手边的扶杆，提示她：“扶着这个。”
    顾薏点头，伸手握住，动作有点奇怪。
    她处在直角三角形中间，要抓稳那条栏杆，必须背对着池屿才方便。
    可是背对着他就看不到了呀。
    没多久，顾薏松了手。
    “怎么？”
    “我不抓。”顾薏蛮横道，“我抓着你不就行了？”
    语毕，她伸手揪住池屿衣摆两侧，仰着小脸，对自己脸上一抹嫣红毫无察觉。
    列车停靠站点，此站点临近市中心，三两人下车，却有一窝蜂人涌上来。
    背后的压力瞬间增大，池屿不得已往前迈了半步。
    顾薏瞥见撑在她身侧肌肉绷紧的手臂，心跳得更快，胆子也更大。
    她猫叫似的轻声说了句：“哎呀，你过来点，给人家让点位置。”
    说罢，她双手使劲，把池屿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池屿：……
    腹背受敌，他无奈地又往前挪一步。
    垂下目光，只能看到小姑娘乌黑的脑袋，而她得逞甜笑的脸颊正埋在自己胸前。夏衫轻薄，小姑娘吞吐的呼吸也喷洒在池屿颈间，引起大片大片肌肤的战栗。
    池屿强作镇定，但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无孔不入。这味道温暖而青涩，又如蛋糕般甜腻，没来由教人心神涤荡。
    地铁门即将关闭时，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在最后时刻赶着下车。乘客们自觉为其让出一条道，池屿咬咬牙，又往前倾了倾。
    少年健壮的胸膛几乎贴在顾薏脸侧。她整张脸火烧似的红，浑身血液倒流，揪着他衣摆的十指慢慢收紧，紧张又欢欣，恨不得这辆列车永远没有尽头。
    她真的……好软。
    和她那臭脾气完全不一样。
    两人身体面对面相贴，顾薏小巧的鼻尖隔着T恤蹭来蹭去，蹭得少年血气乱窜。
    她肯定是故意的。
    若池屿还有一只手，一定把她拎起来丢的远远的，绝不会再护着她。
    列车到达目的地，下车时，池屿扭头迅速撤离，始终拿后脑勺对着顾薏。
    顾小疯猫乖巧地凑近了：“喵呜~”
    对方不应。
    “喵呜~”
    对方叹气。
    “喵呜~你走那么快干嘛，会带路吗？”
    池屿放慢步速，深邃瞳孔幽幽盯着她：
    “你带路。”
    地铁站外面，是申城城区以西有名的富豪住宅区。
    浓浓夜色笼罩着空旷的街道。这里远离光污染，扬尘也不见丝毫，半片天星光璀璨，若不是车程近，池屿都以为自己到了郊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个是话痨，一个是听众。
    说多了小女生的话题，顾薏怕他无聊，于是穿插着讲几个笑话。
    “我有个邻居，叫朱川。”顾薏一边说，一边偷觑池屿的表情，“他妈妈每次给儿子买衣服，别人夸她眼光好，她都会说‘这是给我家朱川的’，哈哈哈……”
    池屿：“……”
    他的反应太冷漠，顾薏表示不服，再接再厉。
    顾薏又问：“你知道鸭血粉丝里的鸭血怎么来的吗？”
    池屿露出看见智障的表情。
    顾薏退开一步，指指自己：“现在我是鸭子，你打我一拳。”
    池屿：“……”
    顾薏：“你打呀，别舍不得。”
    池屿：“……”
    顾薏又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帮他捏好拳头，然后往自己脸上虚晃了一招。
    “噗噗噗……”她开始朝天吐血，吐了有十几秒，“就酱，鸭血都被我吐出来了。”
    池屿：“……”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顾薏默默眨眼，看着他，眼里有些期待。
    池屿摇了摇头，终于勾起唇角，轻笑道：“这个可以。”
    小疯猫顿时眉开眼笑：“那当然，我小时候参加幼儿园的小谐星比赛，拿过一等奖呢。”
    池屿又笑了：“不错。”
    顾薏溺在他的笑中，心神恍惚。
    他笑起来真好看，沉黑的眸子里亮亮的，眼底像落满碎钻。
    他还会伸出手来揉我的头发，动作轻缓。
    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柔：
    “你家那栋快到了吗？”
    顾薏怔了怔：“快到了，前面就是。”
    别墅园内灯光昏暗，树影斑驳。绕过假山池，前方一幢别致而华丽的三层连体别墅初现轮廓。
    池屿一直将她送到院子门口，脱下背包递给她。
    顾薏将背包抱在胸前，仰头看他：
    “路上小心哦。”
    “嗯，那我走了。”
    小姑娘点头，双脚仿佛定在地上，呆呆望着他。
    我觉得……
    顾薏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我觉得他很在意我，这和我今天是不是寿星没有关系。
    她现在怂的要命，脑子里噼里啪啦混乱极了。
    池屿才侧过身子要走，忽然又转回来。
    他一向清冷严肃的面孔竟然有些窘迫。
    但嗓音还是稳稳的，克制得很好。
    “忘了跟你说，十六岁生日快乐。”
    顾薏抱紧怀里的《五三》，露齿笑：
    “谢谢。猫主子今天很高兴，赏你一个么么哒~”
    说完，她仰着脸“啵”了一下，双颊瞬间通红，然后飞快转身冲进家门。
    别墅园的小道上冷冷清清，打足了杀虫水的绿化带里也听不见多少虫鸣。
    正因如此，池屿的听力变得极好。
    扑通，扑通。
    是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握了握拳头，然后松开。
    心上浅浅淡淡一层烦闷，已跟随他大半天，在这时悄无声息地离去，拨云见月。
    整整一年的拉锯战，从高一开学延续到学年结束。其间发生了无数事件，所有情绪他都尝了个遍。
    而此时此刻此地，池屿一身轻松。
    他正式宣布投降。
    第37章
    Chapter37
    “董事长, 小姐上来了。”
    “嗯。”
    “您不找她？”
    “不用，她会过来找我。”
    顾岷站在别墅二楼私人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沉肃的目光落在家门外慢慢走远的年轻背影上。
    这个男孩他以前没见过, 不是顾薏那群狐朋狗友党.派里的。
    顾岷记得, 他的臭美闺女最在意自己的发型，从初中开始就不让他揉她脑袋。结果刚才他却看见, 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混蛋小子伸手揉他闺女头发时，小妮子竟然欢喜地要命, 恨不得凑上去让他多摸摸。
    真可恶。
    叩叩叩, 办公室门外传来叩门声。
    “老爹？”顾薏推开门, 轻手轻脚走进来。
    看到顾岷身旁站着的总裁秘书，顾薏礼貌地问好：
    “杨叔叔好。”
    杨秘书有些受宠若惊。若非大小姐心情特别好，平日碰见了, 她顶多点头示意，哪有今天这么乖巧谦虚。
    他们父女俩要说体己话，杨秘书自觉地退了出去。
    顾薏凑到父亲身边，挠挠头：
    “今天玩得太开心, 回来晚了。”
    顾岷不冷不热的：“和谁一起？去哪了？”
    小姑娘犹豫着，不太情愿地回答：“之前不都说过了？我和高中同学一起呢，女生。”
    顾岷也懒得和她绕弯：
    “女生？我怎么看楼下那个像男生。”
    顾薏登时语塞, 支支吾吾半天，干脆不遮掩了：
    “男生就男生，他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啊。”顾岷点头，绕到办公桌后坐下, 审犯人似的，“真的是高中同学？”
    “当然，我隔壁班的男生。”
    顾岷冷冷抿着唇：“前几天听你妈说你早恋，我还不信，没想到今天能在家门口碰见真人。”
    顾薏很不喜欢父亲的口气。
    池屿在她心里是完美的，谁也不能嫌弃他。
    “我才没有早恋呢，人家担心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而已，多好的同学。”
    顾岷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爸爸很少管你，但高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我不期待你光宗耀祖，但你至少对待学习认真点……”
    “我怎么不认真了？”顾薏呛回去，“学校发的成绩单你还没看吧？我这次考了年级三百多名，文科全都及格了。”
    顾岷顿了顿，没说话。
    他这几天太忙了，女儿的成绩单还真没看。
    顾薏有些得意：
    “你知道送我回来的男生是谁吗？高一四次大考，他三次都考了年级第一，考满分就像吃饭一样容易。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努力地学习。都说近朱者赤，我和他关系越好，成绩肯定提高得越多！”
    顾岷望着女儿，非但没被她掷地有声的理由劝服，反而更生气：
    “早恋就是早恋，哪那么多歪理。”
    “我没有！”顾薏急了，“我单恋人家是早恋吗？人家根本懒得搭理我。”
    此话一出，顾岷眉头紧拧，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是我的女儿，早恋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单恋？”
    顾薏脑子一热，口不择言道：
    “还不是怪你们。你，还有我妈，你们什么样子，生出来的女儿就什么样子。”
    顾岷睁圆了眼，猛地一拍桌面：
    “你说什么？”
    顾薏眼眶一红，语气依然直冲：“我就是喜欢他，你们别想管我！”
    说罢，她大步跨出办公室，拖鞋踩得“噔噔噔”，几乎要把实木地板踩裂。
    杨秘书在隔壁房间静候多时，依稀听见顾岷父女俩的争吵。
    大小姐离开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进入办公室。
    “董事长，今天是小姐的生日。”他低声劝道。
    顾岷坐在办公桌前，两手撑着太阳穴，缓慢揉按。
    时至中年，男人曾经紧实平滑的脸部肌肉渐渐松弛，随着他的动作，眼角几丝皱纹愈发明显。
    几秒后，顾岷睁开眼，脸上仍笼着一团黑气。
    他就是太清楚求而不得的滋味，才不希望女儿踏上这条老路。
    恍惚间，他也想起自己固执而纯粹的学生时代。
    心上装了一个人，这种感觉甜蜜又痛苦，却令人甘之如饴，思之如狂。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的亲闺女也秉持了一样的顽固性子。
    二十多年过去，在顾岷心里，已经没有人能比这个顽劣的、骄纵的、又如此惹人怜爱的小姑娘更重要。
    他放下手臂，挺直腰，眼睛微眯如猎豹：
    “帮我查一下这个混账小子。以后就算他不愿意，绑也得绑进我顾家门。”
    *****
    在申城逗留了三天，第四日，顾薏踏上前往英国的旅程。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顾岷送她去机场的时候，她就抱紧老爹手臂，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顾岷摸她脑袋，她摆出乖乖的笑脸。
    “进去吧，在伦敦听妈妈话。”
    “知道知道。”顾薏拉起行李箱，边走边招手，“老爹，你最宠我的，对吗？”
    顾岷想也没想就点头。
    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检票口，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套路了。
    宠她，就意味着纵容她，不能让她不开心。
    这小妮子……
    航班延误一小时，顾薏挑了个人少的好位子，盘着腿给池屿发消息。
    【我要走啦~】
    池屿刚洗完头，听见手机震动立即放下浴巾。他擦干净手，边走向客厅边回消息：
    【一路平安。】
    嘻嘻，可爱的老干部口气。
    顾薏：【我刚才看到学校食堂的微信公众号发的新推送，三楼开了家日式料理，开学我请你吃呀[可爱][转圈]】
    池屿的微信没有关注任何公众号，收到顾薏发的消息，他才搜索容州一中食堂，点击关注。
    历史消息第一条就是新店特辑，池屿点开该推送，长腿一迈坐上沙发，认真查看。
    门铃在这时响起。
    他抬头瞄了眼时钟，九点不到。
    池屿放下手机，起身走到门边，懒得开监视器，直接问道：
    “谁？”
    “我，阮星。”
    池屿没多想，直接打开门：“有什么事吗？”
    阮星站在门口，眼袋微肿，怔怔地盯着他。
    明亮夏日的早晨，少年刚洗过头，半干的湿发略显凌乱，却将他帅气英挺的眉眼衬托得更加耀眼。一身休闲居家的白T棉裤，掩不住劲瘦腰线和流畅肌肉，像罂粟般吸引着她。
    池屿微微皱眉：“有事？”
    阮星尴尬地笑笑：“没什么事啊，来找你玩玩，不让我进去吗？”
    阮星是小区同龄帮派里唯一的女生，谁家她都去过，以前经常跟着其他男生到池屿家里打游戏。她家和池屿家最近，在同一单元，逢年过节池母秀手艺的时候，都会叫她来家里尝尝。
    自从池屿去容州念书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每年寒暑假，阮星都盼着他回申城，可一年又一年，邻家少年愈发光风霁月，性子却一年冷过一年。
    大概有三四年了，阮星头一次在池屿家人不在的时候来找他。
    可这三四年，池屿拒绝女生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我家里没什么好玩的。”
    阮星性格外向直白，见池屿拒绝，表情立马垮下来，心里也憋不住事儿：
    “我前天晚上一直在楼道里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晚上？
    池屿想了想，前天是7月2日，顾薏生日那天。
    “我十点多才到家。”
    “你去干嘛了？”
    “送同学回家。”池屿脸色不快，“你问这个干什么？”
    气氛瞬间跌落至冰点。
    两人一人站在门内，一人站在门外，隔着门框僵持着。
    阮星蓦地吸了一口鼻涕，眼眶湿红：
    “我喜欢你。”
    她实在忍不住了，即使人家门都不让她进，她还是想说。
    池屿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
    “不好意思。”
    阮星的眼泪倏地掉下来，握拳的手臂轻颤。
    她怎么说也算他的童年玩伴，为什么他能这么冷血，连一秒的犹豫都不愿意施舍？
    “前天那个女生……”她抬手擦掉眼泪，“你和她什么关系？”
    池屿心中才冒出一丝同情，立马被她的话打消。
    他眉心现出几条沟壑：
    “你不必知道。”
    池屿说着便要关门，谁知阮星竟伸手抵住。
    她性子像男生，此刻也豁出去了。
    “你就不怕我告诉池叔叔？”阮星咬牙威胁，“他要是知道你早恋，肯定不会让你在容中念下去。”
    “呵。”
    池屿冷笑一声，松了手，任她将门打开到最大。
    阮星懵了一瞬。
    只见眼前高大俊秀的少年绷起下颚，眼里尽布寒光，语气更是凉薄：
    “你可以试试。”
    语毕，房门“砰”的关上，毫不留情。
    池屿从玄关走回客厅，烦躁不已。
    浴巾搁在沙发上，他晃过去拾起，披在头发上揉了揉，余光瞥见刚才被他冷落在一旁的手机。
    【你去哪了呀[啜泣]】
    【怎么还不回，嘤嘤嘤，干什么去了！】
    【不想吃就不想吃嘛，你吱一声啊[大哭][敲打][生气]】
    池屿拿起手机，眉心的沟壑瞬间舒展。
    他斟酌片刻，回复：
    【等开学了，我请你。】
    第38章
    Chapter38
    初秋的晴日留有暑气余温, 校园里穿梭往来的学生及家长热得头顶冒烟。池屿拉着二十寸大小的箱包步行在校道上，偶有过路的家长侧目向他，感叹“母亲模样一般, 孩子却这么俊俏, 好生奇怪”。
    池家保姆走在池屿身边，被这么多人瞧着看着上下打量, 倒有些不自在。
    “王姨，您去宿舍楼下面阴凉处等我吧。”
    保姆赶紧点头：“唉, 当心这日头, 别晒坏了。”
    她心里暗想：若我家那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能有雇主家小少爷十分之一的好, 那我也算有点福气了。
    池屿步行至公告栏下，抬手遮住刺眼日光，目光顺着宿舍分配名单一行行扫下。
    不多时, 他便找到自己的名字。
    高二（15）班，池屿，A栋311，4号床。
    前些天他被新同学拉进班群, 五十来人每天聊得热火朝天，而他默默地屏蔽了，因此至今都不知道班上有哪些同学。
    借此机会, 池屿一一认识新舍友的名字，发现眼熟的还不少。
    刘凌峰，以前就是他舍友，没想到分班后还住一块。
    孙圣, 高一时一起上过篮球课。
    严恒……
    严恒？！
    是他隔壁床？！
    池屿怔愣片刻，僵着脸离开公告栏，走向男生A栋宿舍。
    他是311寝室最后一个到的。推门进去时，宿舍里挤满了人，过道上也塞满东西，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他皱着眉挤到靠窗的4号床，又帮王姨把行李搬进宿舍。
    所有空地都被隔壁床的行李占满了，王姨只好等隔壁床那位大少爷收拾完，才开始替池屿整理被褥。
    大少爷手一挥，宿舍里的外人瞬间撤退干净。
    王姨小声问道：“他一个人住校，带那么多帮手干嘛？”
    池屿面无表情：“他有病。”
    在容中这样的学校，学神的地位比富少要高。当宿舍里只剩舍友六人，最受欢迎的无疑是名震全年级的池状元。
    “池哥。”刘凌峰摆正自己当小弟的姿态，“前几天在班群看到宿舍分配表，我就决定继续跟您混。”
    “还有我，池哥，等会暑假作业借我瞄一眼啊！”
    “我也是，池哥……”
    “咳咳……”严恒拉着脸，扭头问他的隔壁床，“池屿，你几月生的？”
    池屿：“十一。”
    严恒笑了：“我十月，比你大。”
    池屿：“……”
    严恒：“全宿舍我最大吧？你们喊声大哥听听？”
    池屿冷笑：“呵呵。”
    严恒仍是一张笑脸，狭长的狐狸眼眯着：
    “顾薏是我好兄弟，你呢，什么时候当我弟妹？”
    “你欠削？”
    严恒眉一压：
    “你这人这么无聊，顾薏肯定受不了。”
    说完，他也不等池屿回答，径自爬上床躺平了。
    池屿：……
    *
    早晨来校报道，中午休息两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到班领书排座位，最早四点便能放学。
    前往新班级的路上，池屿经过食堂，不禁想起暑假时候答应顾薏要请她吃饭的约定，
    今晚没有晚自习，空闲时间一大把，干脆就今晚吧。
    这么想着，即使严恒这个令人不爽的家伙走在旁边，池屿的心情也渐渐轻松起来。
    15班班主任李老师是原高一2班，也就是顾薏以前班级的班主任，出了名的老好人，很受学生欢迎。
    李老师教历史，说话总有股慢悠悠的古人腔调：
    “同学们，我们现在去走廊排队吧？按高矮，女生在前，男生在后。”
    15班统共15名男生，单数。
    池屿想都没想就绕到队伍最后，严恒也随便排在男生中间，和池屿之间差了七八人。
    池屿算盘打得极响：女生是双数，男生是单数，只要他排在最后，就能一人一桌，落个清静。
    女生们成双成对坐到了座位上，李老师瞅一眼后面的小半队男生，皱眉：
    “你们怎么乱排队？参差不齐的。”
    男生们缩起脑袋，不敢吱声。
    李老师随意目测了一下，指挥道：
    “你，你排最后去。”
    比池屿矮了三四公分的严恒被安排在池屿身后。
    池屿：……
    他一人一桌的梦想泡汤了。
    “还有你，别弯腰，你也排最后去。”
    又一位与严恒差不多高的男生排在了严恒身后。
    池屿/严恒：……
    李老师露出满意的表情：“好了，你们两个两个进去吧。”
    ……
    严恒拉开第二组最后一排的椅子坐下，单手插腰：
    “等会下课的时候，你去找老师换个位置呗。”
    池屿将椅子往外扯扯：“你怎么不去？”
    严恒笑：“你看起来很想和我做同桌？”
    池屿也笑：“没错。”
    说罢，他利落地坐下，从书包里翻出习题册，旁若无人地刷起题。
    严恒暗骂一句“神经病”，兀自发了一会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心情大好。
    “喂。”严恒用胳膊肘碰碰他的新同桌，“池状元，我以后也跟你混吧？”
    池屿抬眸斜他一眼：“有病？”
    严恒勾唇笑，狐狸眼弯起，直言道：“顾薏和夏雨心是闺蜜，我要追夏雨心。”
    我要追夏雨心。几个字讲得平静又坚定。
    池屿为他的坦诚感到些许惊诧，末了，又恢复冷淡表情：
    “关我什么事？”
    严恒解释道：“顾薏总带着夏女神来找你，什么狗屁三人小组，加我一个刚刚好。”
    池屿：“……”
    他暗自想了想，竟然感觉此举也未尝不可。曾经顾薏和夏雨心在他眼里一样样的，都是脑子有点毛病的女生，但现在不一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小组中夏雨心这颗明晃晃的大灯泡越来越碍他的眼。
    摘掉也好。
    看新同桌那表情，严大少爷权当他默认了。没想到老师一说下课，这位新同桌立马掉头走人，一秒也不等他。
    15班放学迟，池屿生怕顾薏已经走了，于是飞快下楼找她。
    他边走楼梯，边想着分班通知出来那天，顾薏又哭又笑地给他发语音。
    “我恨你我恨你！”
    “我在1班，你在15班，全世界最遥远的距离，我不活了……”
    “啊……夏女神和我一个班，我还是活过来吧……”
    “你要记得每天到一楼来打水啊，我会在楼道口盯着你的，呜呜呜。”
    陷在回忆里的池状元挑起一丝笑，心想着现在小疯猫会不会在楼道口等着他。
    到了一楼，高二1班才刚刚下课。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晃至1班后门。几个曾经的同班同学向他打招呼，他点点头，维持着高冷范，心里却不太平静。
    第一次到别班来找女生，感觉很奇异，但并不讨厌。
    等了半分钟，教室里的人撤了大半，唯独不见存在感极高的小疯猫。
    夏雨心收拾好东西离开班级，迎头撞上池屿探寻的目光。
    她眨眨眼：“找顾薏？”
    池屿点头。
    “唉，她今天没来，我跟老师说她生病了躺在宿舍呢。”
    “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
    两人一边对话，顺理成章并肩走了几步，恰好在楼道转角碰到了下楼的严恒。
    严恒皱起眉：“怎么就你们俩？”
    难道池屿跑这么急下来找的不是顾薏，而是夏雨心？
    夏女神无所谓地抬抬眉：
    “我和池帅关系好嘛……你们一个宿舍的吧？那我先走啦。”
    严恒眼神带刺地扫池屿一眼，池屿倒没什么感觉，一心想着顾薏今天会到哪去。
    想了一整晚没想出所以然，发消息给她也没见回，池屿高二的第一个夜晚睡得很不舒坦。
    翌日，晴空万里。
    池屿一般每两节课装一次水，今天的装水频率提高到每节课课间一次，一楼四楼来回跑，愣是没瞧见那个逼他下楼装水的小姑娘。
    中午放学时候，池屿快速收完书包，严恒叫他一起去吃饭，他还没应，就听见窗户外边有人喊他名字。
    一瞅窗外的漂亮脸蛋，严少爷整张脸都黑了。
    池屿和夏雨心这两天怎么回事？趁着顾薏不在暗度陈仓？
    夏雨心站在15班外边的走廊上，焦急地朝池屿挥手。
    “顾薏给你发消息了吗？”
    “没有。”
    “噢。”夏雨心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也是刚刚才给我发的，可能你还没看见。”
    “怎么了？”
    “她让我晚上十点到小操场围栏那边接她，她要翻墙进来。”
    池屿：“……”
    夏雨心笑容狡黠：“我哪接得住啊，要接还是您来接。”
    “我也去啊。”严恒忽然挤到他们中间，“万一池屿接不住，我再搭把手。”
    池屿：“不可能。”
    瞥见池帅哥那舍我其谁的冷笑，夏雨心露出老妈子般的满意表情。
    差不多了，最迟不过这学期。
    顾千金已经不用出手，直接等着这头大肥鱼自己上钩就成。
    *
    学校围栏外边，顾薏拖着暖黄色的小行李箱，站在绿化带里边直挠腿。
    她穿着牛仔短裤，双腿滑溜溜露着，不知被小虫子咬了多少个包。
    怎么还没来？
    她焦躁地踱来踱去。
    “顾薏！”
    围栏里边，侧面不远处传来夏雨心的声音。
    顾薏有些夜盲，还没瞧见夏雨心的人影，就开口喊道：
    “我在这呢。”
    “来了来了。”
    “哎，我家吃鱼呢，他现在在哪呀？”
    夏雨心：“……”
    吃鱼：“……”
    严恒：“他就在你面前。”
    借着马路路灯的昏黄灯光，顾薏勉强辨出几个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
    羞涩了不到一秒，顾薏笑起来：
    “我看不太清呢。”
    严恒打开手机手电筒，从池屿下巴往上照：“现在看清了吗？”
    顾薏：“……”
    我家吃鱼装鬼都这么帅！
    “快点进来。”池屿催促她，“还有半个小时就熄灯了，你回去不收拾？”
    夏雨心接话道：“顾薏的床位早有人给她收拾好了，现在这箱子里都是零食吧？”
    顾薏点头：“机智的夏女神。”
    她收好拉杆，将行李箱抱起来，一点点抬高……虽说箱子里都是些零食，可她力气小，实在举不了多高
    围栏里的人七手八脚帮了半天，仍旧搞不定。
    池屿叹了口气：“我出去吧。”
    语毕，他三下五除二翻到围栏外边，看得夏雨心和严恒目瞪口呆。
    紧接着，池屿轻易就将箱子抬过了围栏制高点，严恒在里头稳稳接住，放到地面上。
    顾薏拍拍手：“好棒呀。”
    池屿低头瞄了眼她白嫩嫩的一双腿，赶紧移开目光，脸有些热。
    没事穿这么短的裤子干什么。
    话到了喉咙眼，他却换了种说法：“不怕蚊子叮吗？”
    顾薏懵了懵，总算反应过来：
    “怕呀，早知道不穿这个了。”
    说着，小腿又是一阵痒。她不好意思在池屿面前直接挠，于是曲起右腿磨左腿，动作忸怩又娇羞。
    池屿深吸一口气。
    说真的，他现在太容易就被她撩到，不论她有心还是无心。
    夏女神已经看透了一切：
    “你们别磨蹭了！池状元，不就是腿吗，你以后想看多久看多久，现在也看不清，不如我们走到亮点的地方再看？”
    池屿憋着一口老血：“闭嘴。”
    幸而此处灯光暗淡，旁人瞧不清他脸上一抹红。
    池屿利落地翻回围栏内，再对顾薏说话时，声音稍显尴尬：
    “快过来。”
    “嗯嗯。”
    顾薏手脚并用攀上围栏，两条腿都翻进围栏内。她坐在制高处，然后紧紧握住池屿伸来的手。
    “小心点，注意衣服。”
    “嗯。”
    这回她长了点心，刻意调整好着陆位置，落地时不着痕迹地抱了他一下。
    池屿的感官极灵敏，当少女的手臂在他身后轻轻环绕，他的脊背瞬间僵住，就连呼吸也静止了。
    顾薏很快松开他，肆意绽放笑容。
    严恒：“我怎么觉得你俩翻墙这么熟练？”
    夏雨心点头：“不仅是熟练，简直配合默契。”
    严恒：“你们……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翻墙出校才能解决吗？”
    夏雨心：“比如？”
    第39章
    Chapter39
    晚自习已结束了半个多小时, 校道上来往的学生很少，唯有阴暗处偷偷摸摸牵手的小情侣还在慢慢晃悠，恨不得晃悠到地老天荒。
    两个男生步子迈得大, 走在前面, 两个女生一路闲言碎语跟在后头。顾薏的拉杆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十分响亮，惊起路旁伏地的飞虫。
    夏雨心在刚过去的暑假里“钻研”了不少跨性别之恋的文学作品, 开学后仍意犹未尽，腐眼看人基：
    “顾薏顾薏, 你看前面两人般配不？你觉得谁比较像攻？”
    顾薏瞪她：“吃鱼是我的。”
    “哎呀, 你和吃鱼都快最萌身高差了, 不如让给严少爷……”
    顾薏用力拐了她一下。即使知道夏雨心只是开玩笑，她还是气鼓鼓地快步往前，挤进池屿和严恒中间。
    末了, 她还恶狠狠地斜严恒一眼：“看啥看？”
    夏雨心差点笑断气，头一回见过独占欲这么强的人。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往宿舍走，步速很慢。
    校道旁的风雨长廊上，一名女生买了一袋子日用品, 离开超市时，目光扫见校道上四个极显眼的人。
    她加速跟了几步，忽然喊道：
    “顾薏？”
    顾薏停步回头, 皱起眉。
    怎么是她？她们除了情敌关系，可没有走在路上还要打招呼的交情。
    林檬站在几节台阶上，神色莫辨：
    “这是你的箱子吗？你现在才来上学？”
    顾薏微怔。她问这个干嘛？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左右两名男生同时启口：
    “是我的。”“是我的。”
    林檬：“……到底是谁的？”
    严恒一下把顾薏的箱子抢走, 瞬间又被池屿夺去。
    池屿抬眸看向林檬，神情冷淡：
    “是我的箱子，刚刚有人送到学校。”
    林檬半信半疑：“这个颜色分明……”
    “我就是喜欢这个颜色。”池屿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不行吗？”
    “当然……当然可以。”林檬低下头，也不多话了，咬着唇快步离开。
    见顾薏还是副一知半解的模样，严恒提醒她：
    “旷一节课都可能被开条，你旷了一整天，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得做一学期义工啊？夏女神帮你骗老师，肯定也要被罚。”
    顾薏恍然大悟，心下更是气恼起来：
    “听说这个林檬选了文科，她在几班？”
    严恒：“我们班。”
    靠，竟然和池屿一个班。
    她做梦也想和他同班，没想到好事都落在情敌身上。
    分别前，池屿特地嘱咐她：”等会你从一楼走廊把箱子搬进去，别被宿管阿姨看到了。”
    顾薏点头：“知道啦。”
    才走开两步，她又回头朝池屿招招手：
    “明天晚上请我吃饭吗，老乡？”
    池屿想了想，应道：
    “好。”
    “那我去你们班找你哟。”
    “你在一楼，我去找你吧。”
    收到他的回复，小疯猫乐颠颠跑走了，尾巴翘上天。
    严恒在一旁看着直磨牙：
    腻歪，太腻歪了。
    待池屿走到他跟前，严恒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又约会呢？”
    池屿难得表现出一丝自得：
    “没错。”
    严少爷受到一万点暴击。
    回到宿舍，两人半句对话都没有，一个找出习题册开始刷题，另一个开了水果电脑打游戏。
    约莫十分钟后，两人同时甩开椅子站起来。
    夏雨心发了条信息给他俩：
    【年级长查房，我和顾薏被抓了。】
    *
    严少爷习惯把焦躁写在脸上，心烦的时候，课上他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从早到晚七节课，他几乎每个课间都要跑到一楼逛逛。
    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严少从1班绕回来，告诉池屿：
    “她俩家长都来了，下午没去上课。”
    池屿点头。
    夏雨心问题不大，但顾薏问题就大了。
    严恒面露同情：“你知道吗，今天来学校的不是顾薏爸爸，也不是她爷爷奶奶，而是她远在英国，最近才回国的老妈。”
    池屿的心脏蓦地紧了紧。
    他曾经听顾薏提过她母亲，那是个非常强势又苛刻的女人，很不好亲近。
    下午放学时候，池屿和严恒往西侧楼道下到一楼，心照不宣地在1班门口徘徊了一会。
    没等多久，夏雨心苦着一张脸走出来。
    严恒关心道：“怎么样？”
    夏雨心叹气：“我得了一张白条。”
    “顾薏呢？”
    夏雨心抿着唇，杏目微敛：“她呀…她没被开条……”
    池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夏雨心开口，声音打着颤：
    “我也是刚刚知道，顾薏上学期往凤凰池里倒了两百多条鲤鱼，听说暑假死了一大片，校领导一猜就是她。本来打算开黄条，可顾薏妈妈非常生气，硬逼着她退宿了。”
    退……退宿？
    严恒差点气笑了：“她老妈是不是有病？”
    夏雨心：“她妈妈太可怕了，刚才从办公室出来，都不让她上完课，直接领到宿舍收拾东西走人。”
    严恒瞅一眼身旁的池屿，见他僵着脸一言不发，于是拍拍他肩膀以示宽慰：
    “退宿而已啦，又不是退学。”
    夏雨心咬咬唇：
    “她妈妈说要是她再犯事，就让她转学。”
    严恒：“……”
    池屿脸色阴沉，终于开口说了几个字：
    “去看看。”
    女生宿舍楼外的校道上聚集了不少人，池屿、严恒和夏雨心挤到前列，倏地止住步伐。
    “顾千金转学了？”
    “没有啊，听说是退宿。”
    “这么大阵仗，啧啧……”
    “你说咱们宿舍都一样大，怎么顾千金能放得下那么多东西？”
    宿舍楼门口，几位身穿制服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一名休闲套装加身、面戴墨镜的长发女人领着一个垂着脑袋的小姑娘走出来，小姑娘手里抱着一个大纸袋，神色萎靡。
    她茫然的目光扫过围观群众，定格在某张英俊非常的面孔上时，眼神亮了亮，又很快暗淡下来。
    顾薏低声道：“妈，你等等我。”
    说罢，她离队跑向路边，停在夏雨心面前。
    “雨心，这可是我的宝贝零食，都给你了。”她将怀里的大纸袋塞给夏雨心，眼神心虚地往池屿身上探了探，“分点给他哦。”
    夏雨心点点头，眼眶红了：
    “搞什么，又不是永别，你明天还要来上课呢。”
    顾薏轻轻推搡了她一把：
    “讨厌，破坏气氛。”
    池屿望着顾薏他们一路走远，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很不平静。
    她不敢和他说话，看来真的很怕她母亲。
    而他站在人群中，像个陌生人一样，什么也不能做。
    池屿非常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私家轿车不让开进校内，只能停在校门口。
    梁小景走到车门边，等着乌龟爬似的女儿赶上来。
    她眼神尖得厉害，刚才在宿舍门口，一眼便认中了夏雨心身旁的两个男生和顾薏关系匪浅。
    “刚才小夏旁边那两个，是其中哪个？”
    顾薏装作听不懂：“妈，你说啥呢？”
    梁小景皱眉：“你说呢？”
    顾薏才不想说，可她转念一想，要是不说老妈肯定不会放过她，只怕严恒和池屿哪个都逃不出老妈的魔爪。
    顾薏纠结了一会，叹气：“你问我喜欢哪个呀？眼睛小的那个。”
    “我怎么知道哪个眼睛小？”
    顾薏装作为难的样子，犹豫道：
    “他……他姓严，容州那个很有名的电器公司就是他家开的。”
    梁小景记下了：“行。”
    顾薏暗戳戳想：
    严少，我错惹，反正您家大业大啥都不怕，千万要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可怕老妈就坐在身边，顾薏不敢和人聊天，只能一遍一遍刷新微博找热搜看。
    通知栏上掉下来一条消息。
    【到家了吗？】
    顾薏激动地瞬间坐直，梁小景瞥她一眼，她又怂怂地倚上车窗。
    别说坐在她身边的是老妈，就算是大大习，她也要回池屿的消息！
    顾薏：【还没到呢，快了快了】
    她给池屿的备注是一条小鱼emoji，盯着那条鱼，顾薏忍不住想起上学期期末她买的那二百四十条鲤鱼，听老师说死了百来条，八月份一场台风后池面满是鱼肚，光想想她都难过。
    顾薏：【我们的鱼都死了，心痛痛的QAQ】
    我们的鱼。
    看见这四个字，池屿也产生一丝丝丢了犊子般的伤感。
    他很快回复：
    【别难过，还会再有的。】
    顾薏心一动，鬼使神差回了句：
    【对滴，我很能生的】
    池屿：……
    这话他没法回了。
    *
    接下来的每天早晨，小张司机七点十五准点将顾薏送到学校，傍晚五点四十下课后他便等在校门口，梁小景每十分钟给他发一条短信，确认顾薏有没有及时离校。
    在母亲的严格监视下，顾薏过得生不如死。
    退宿第三天上午的课间，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思考自己悲惨的未来。
    夏雨心努力想法子逗她开心。
    “喂喂，昨天的体育选修你选了什么？”
    顾薏头也不抬：“听你的，选了排球。”
    “你不是打算选篮球吗？”
    “唉，吃鱼在15班，离我老远了，我选篮球有用吗？”
    夏雨心挑起秀眉：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还没看体育教研组的通知吧？我们和15班一块上体育课，周四下午一二节。”
    顾薏猛地撑起身子：“真的？”
    “嗯嗯，三个理科班和一个文科班一组，我们1，2，3班抽到了15班。”
    顾薏顿时有动力了。
    有动力的结果，就是在课间拿着水瓶去走廊上晃悠，期待着调戏下楼装水的某人。
    “hi，帅哥。”
    池屿：……
    他有点后悔下来装水了。
    “我问你哦。”顾薏凑到他身边，“林檬坐在第几排啊？”
    池屿：“我不知道。”
    顾薏睁大眼睛。
    这个回答堪称完美，比她期待听到的“离我很远”更令她满意。
    池屿补充一句：“男生集中在后排，我方圆一点五米以内没有女生。”
    说完，他才意识到顾薏似乎没问这么多。
    顾千金心里那个荡漾啊，小眼神飘来飘去，满面桃花。
    “我们……”顾薏刚想和他一起去装水，忽然伸手扶住他小臂，另一只手捂紧肚子，“哎哎哎……”
    池屿弯下腰：“怎么了？”
    下腹针刺般的疼，顾薏额间冒出汗水，脸却涨得通红。
    怕是日子到了，可偏偏在他面前……
    池屿有些慌神，急忙扶稳她，可顾薏却不着痕迹地避开。
    “那个，我去下厕所哦……”
    池屿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脸颊微红：“嗯。”
    顾薏说是去厕所，实则猫着腰闪进班里，半分钟后又碎步走出来，愣住：
    “你怎么还在……”
    一边说，她一边按着鼓鼓囊囊的校裤口袋，下身的痛感稍缓，却依然坠得慌。
    几米外，高挑的少年倚在围栏处，脸色复杂而迟疑。
    好像也没他什么事……要不还是走吧。
    心中刚这么决定，教室外墙上方的电子铃忽然响声大作。
    连续的“呜呜”长鸣，穿透力极强。
    “防空警报响了！”
    “是地震疏散演习，快点快点！”
    原先在廊道上慢悠悠步行的学生个个如惊弓之鸟，急忙涌入东西两侧的楼道。
    前些天宝岛发生4.5级地震，容州震感明显，校长在开学式上提过本周内将会进行地震疏散突击演习，让学生们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学校也会派人指挥并监察疏散过程。
    呆站在走廊中间的顾薏接连被几个同学撞到，晕头转向间，有人稳稳扶住她肩膀，掌心温热。
    池屿将她锁在身后，逆着汹涌人流往卫生间走去。
    “麻烦让让。”
    “不好意思，让一下。”
    他一只手揽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拨开人群，高大的背影筑出洪流中一片避难所。
    顾薏下腹的坠痛加剧，心脏也咚咚失灵，砸得心室一阵紧缩。
    好不容易挤到卫生间门口，顾薏进门前特地提醒他先走，池屿点了点头，她才安心进去。
    德育处主任的大嗓门从广播喇叭一路传进女厕所蹲坑隔间：
    “两分钟了，同学们，已经过了两分钟了！”
    顾薏换好姨妈巾，扶着墙站起来，低声咕哝道：
    “求您别说了，您越说我越疼。”
    例假刚开始时量少，顾薏检查衣裤没发现任何痕迹，总算松了口气。
    她认真搓干净手，又拿了张纸巾擦干，这才揉着肚子走出卫生间。
    一楼走廊上只剩零星几个狂奔的同学，顾薏登时有些焦心。
    她咬咬牙，快步拐进西侧楼道，冷不丁撞见池屿。
    “你怎么没走呀！校长说五分钟之内必须……”
    池屿示意她住口，拽起她手腕和她一起往下走。
    顾薏噤了声，心里又喜又怒。
    下到半楼，池屿突然停步，低声道：“这边走不了了。”
    楼下架空层处守着两名体育老师，他们刚逮了几个迟来的学生，正劈头盖脸地训话。
    顾薏此时完全忽略了身体的不适，满脑子充斥着难以言明的刺激与兴奋。
    “不然我们别去了，回教室吧？”
    池屿摇头：“等会课间操要数人数。”
    “……”
    他们偷偷摸摸绕到架空层旁边的楼道隔间，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后墙处半人高的矮窗上。
    窗外是学校后山，静谧偏僻，绕道的最佳选择。
    这个矮窗的高度比学校围栏低了至少一半，若在平日，顾薏肯定能爬上去，但今天……
    她可能连腿都抬不起来。
    “你翻得过去吗？”
    “好像不行……”顾薏捏了捏拳头，“你还是先走吧，你跑得快……喂！”
    她惊呼一声，手指不由得攥住少年雪白的衣领。
    池屿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神情冷静而镇定，唯有下颚稍稍紧绷。
    “喂喂喂！你干嘛啊！”
    顾薏瞬间羞红了脸，右手在他背上捶了两下。
    “抱紧我肩膀。”他不由分说地命令道，“快点。”
    顾薏慌乱间只能乖乖照办，悬在半空中的身体紧贴着他，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
    池屿抱着她探出窗外，问：“能跳吗？”
    顾薏点头。
    池屿尽可能将她降到最低，继而一前一后松开手。
    像坐过山车一般，她转瞬便到了外面，双脚重重落地时麻了两秒。
    少年一手撑着窗台，毫不费力地翻到她身边。
    顾薏此时的脑袋还是当机的。
    池屿往前跑了两步，又回头看她，眉心拧着：
    “发什么呆？”
    他只是随意向她挥挥手，没想到小姑娘回过神后冲上来径直伸手握住，掌心相贴。
    女孩的小手柔若无骨，却紧紧攀附着他的。
    池屿稍稍别过脸，并未甩开：
    “从食堂穿过去吧。”
    “好哒。”
    少年身高腿长，却特意放慢速度配合她的龟速跑。
    校道上，每隔十几米就安有广播喇叭，德育处主任雄浑有力的嗓音从四面八方将他俩包围：
    “五分半钟了，据我目测，大部分同学逃过一劫，还没到达操场的同学，你们已经光荣阵亡。”
    顾薏听罢，笑得喘不上气：
    “我……哈哈……我已经死了……”
    池屿抿着下唇，尽力忍笑。
    “怎么办，我害你也死了呢……”
    他摇摇头，不置可否。
    防空警报响彻空荡的校道，池屿深吸一口气，是初秋香附子花朵的清香。
    他轻轻启口，声音淹没在响亮的防空警报中：
    “没有人能害我，除非我是自愿的。”
    第40章
    Chapter40
    顾薏退宿的第二周, 她好说歹说，终于以竞赛班的名义得到了周三下午放学后半个小时的留校时间。
    全校游泳接力比赛，她从上学期一直盼到现在, 终于给她盼来了！
    下午第三节班会课提前结束, 班主任熬了两保温杯的姜汤，跟着同学们一齐前往游泳馆。
    九月中, 容州最高温维持在三十度上下，午时依然炎热, 可到了放学时间四点半, 水温就偏低了。顾薏到达游泳馆时, 便看到不少人挤在泳池里扑腾，以适应水温。
    她脖子上挂一台尼康单反，昨天学着捯饬了好一阵, 现在依旧不太熟练。
    高一年级刚比完，泳池交由高二学生热身。
    顾薏取下镜头盖，对准泳池，随手拍了两张照片, 还算满意。
    紧接着，她转动变焦圈，画面放大、再放大, 单反变成了望远镜，方便她勘测泳池对面的情况。
    池屿在哪呢？
    她的镜头扫过三百六十度，愣是没找到目标人物。
    “过来过来。”夏雨心招呼她，“15班在第三组呢, 我们班在第一组，马上开始啦。”
    “嗯，拍照就交给我吧！”
    顾薏赶到她身边，蹲在1班泳道前摆好摄像姿势。夏雨心帮老师抱着一筒热姜汤，等候比赛结束时分给各位游泳健将。
    拥有两大女神坐镇后勤的高二1班，男生们个个打鸡血似的，拼了老命拿下小组第一，势不可当。
    第二组比赛进行时，池屿和班上几个男生从更衣室出来，进入浅水区热身。
    顾薏也瞧见他了，可她现在被同班同学团团围绕，脱不开身。
    比赛现场负责维持安全纪律的老师将他们轰到浅水区周围，顾薏趁此机会挤到对岸，朝水池里的美男鱼招了招手。
    池屿一见她，立即扎进水中练习自由泳，假装没看见。
    严恒刚巧游到岸边，举目四望：“夏女神呢？”
    顾薏撇撇嘴：“喏，那边，在给我们班男生倒姜汤呢。”
    严恒心里直冒酸水：“有我的份没有？”
    顾薏笑：“没有。”
    深水区那边，第二组比赛结束。
    15班班长跑到浅水区，催促他们班男生赶紧到深水区岸边检录。
    水池里人太多，黑乎乎的头发白花花的身体，看得顾薏眼花缭乱。
    几秒后，泳池边忽然冒出一颗脑袋，那人站直后露出浅水区一大截，足见身高优势。
    他抬手擦了擦脸，又胡乱揉揉头发，然后双手撑着岸边陶瓷地砖，轻易攀到岸上。
    好一幅美人出浴图，看得顾薏心脏砰砰跳，一时忘记举相机拍照。
    男生全身仅着一条暗色泳裤，身材修长匀称，腿部与背部可见明显的肌肉起伏。
    他背对顾薏站着，湿透的身体不断滑落水滴。顾薏的眼神便定在一滴水滴上，从他发尾滑脱，滴上肩部，又顺着那强健的倒三角斜方肌滚落至背窝处，最后消失在裤头处，留下一道诱人的水迹。
    顾薏毫无知觉地咽下一口口水。
    额……
    这分明是勾引，赤.裸.裸的勾引！
    同学递给池屿一条毛巾，他随便擦了擦身体。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被顾薏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痒脸热。
    严恒从水里出来之后，左手搭上池屿肩膀：“走吧。”
    “哎……”顾薏张了张嘴，却没叫出他的名字。
    仿佛心电感应一般，池屿忽然回头，目光不远不近落在她脸上。
    顾薏扯出笑：“加油呀。”
    说罢，她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举起右手，“啵”的送了个飞吻。
    池屿赶紧扭回脑袋，耳根一点一点红了。
    趁场边的维纪老师没注意，顾薏拉着夏雨心，装作15班学生混进深水区岸边。
    她特地选择等在池屿对面，这样，就能拍到他从远处向她游来的画面。等他上岸的时候，她说不定还能搭把手。
    顾薏脑中浮现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他同意让她搭把手，她干脆脚一滑跌进泳池里，他再来个英雄救美，嘻嘻，完美的偶像剧桥段。
    夏雨心拍她脸颊：“发什么愣呢，笑得那么淫.荡，比赛要开始啦！”
    顾薏飞速回神，摆好相机严阵以待。
    池屿是15班最后一棒，排在队伍末尾。顾薏从镜头里瞧不见他的脸，于是前后左右地乱找位置，一不留神就站在了泳池最边上。
    15班女生战斗力极强，前五棒遥遥领先，把同组的几个理科班远远甩在身后。
    15班第六棒，对面游来一名浅蓝色泳衣的女生。
    她以蝶泳姿势游了半段，突然停在泳池正中间。深水区水深一米八，她扑腾两下，脑袋不断往下沉。
    场边老师大喊：“第4道女生腿抽筋了！”
    15班学生顿时乱做一团：“姜园抽筋了！男生快下去把她捞上来！”
    姜园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顾薏想了想，很快记起来。
    所有关于池屿的事情，都被她分配在脑中记忆最清晰的位置，池屿的习惯，池屿的喜好，当然也包括和池屿有关的人，其中几个被她视作情敌的，顾薏尤其牢记。
    这个“姜园”，就是上学期十佳歌手比赛找池屿伴奏的女生。
    同班同学遇险，包括池屿严恒在内的所有男队员全部下水捞人。
    顾薏站得离水池近，她身边两个男生跳入泳池时，溅起的水花淋了她一身。
    救人要紧，顾薏没太在意。
    男生们几乎是把人抬出泳池，姜园呛了几口，没什么大碍。
    比赛继续进行，15班从原先的领先位置落到最后。
    “她也太不小心了。”顾薏叹气，“可我竟然有点羡慕，你说凭什么林檬和姜园都在15班，而我偏偏在最远的1班？”
    如果她落水了，池屿也会奋不顾身来救她的吧？
    夏雨心很会安慰人：
    “你可是顾千金，池帅心里的No.1。”
    “你说的非常对。”
    泳池中，15班倒数第二棒接力入水了。顾薏当即举起她的高贵单反，对准了对岸等待接力的少年。
    前视镜中一片模糊，人影都辨不清。
    “怎么回事？”
    顾薏吓坏了，检查镜头发现外镜面沾满了水，对焦圈也湿漉漉的。
    想必是刚才溅起的水花把相机浇湿了。
    她急得抓耳挠腮，摸遍了自己和夏雨心的全身口袋都没找到餐巾纸。
    妈的，关键时候出岔子，看我不砸了你这个破相机！
    “别猴急了！”夏雨心提醒她，“池屿下水了！”
    顾薏抬起头，欲哭无泪。
    她只能安慰自己：算了，用眼睛看吧，记在脑子里就好。
    池屿是参赛选手中为数不多使用自由泳姿势的，他划水速度飞快，展臂时动力十足，隔着水光潋滟，仿佛能瞧见贲张肌肉化作鸥鸟般的疾驰高速。
    短短几十米路程，池屿超过两名最后一棒的男生对手，将15班的成绩定格在小组第四。
    总成绩全年级前六才能获奖，15班已经回天乏术。
    池屿触壁后，恍惚地留在水池中呆了一会才上岸。
    15班学生将他团团围住，夏雨心拉着顾薏退到场边。
    顾薏好不容易借到两张餐巾纸，将单反擦干后，她便静静等着池屿脱离15班包围圈。
    池屿不负众望，很快就拨开人群独自走向更衣室，剩下其他选手继续接受群众的关爱。
    他身上披着件浴巾，背影稍显萧索。
    “池屿！”
    顾薏小碎步跟过去，生怕自己不慎滑倒。
    池屿停下脚步，转过身，瞥见顾薏胸前一台黑洞洞的单反时，眼皮猛地跳了跳。
    小疯猫堆起满脸笑：“我给你拍一套写真怎么样，免费的哦～”
    池屿断然拒绝：“不要。”
    “我技术很好的！”顾薏凑到他身边，点开相机相册，“我刚刚给严少拍了一张，他超级满意的。”
    池屿心道：别把我和那骚货相提并论。
    “怎么样嘛～”
    池屿丢给她一个嫌弃眼神：“我走了。”
    “哎！”
    顾薏心急地伸手揪住他浴巾，池屿背上一凉……
    他尽力平复呼吸。
    到底是穿得少，身体还半湿不干的，他实在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陪她发疯。
    更何况，这小疯猫的眼神抽骨扒皮似的在他身上荡来荡去，仿佛把他当成赤条条的鱼肉大餐……
    池屿夺回浴巾，重新披到肩上：“别闹了，再见。”
    顾薏朝他吐吐舌头，满脸怨气：“我不和你玩儿了！”
    说罢，她转身扎进人堆里，步伐矫健。
    高二年级比赛全部结束，高三学生逐队入场，来往的人群略显混乱。
    池屿无奈地走向更衣室，同时听见身后小疯猫气势汹汹的声音：
    “别挤啊，挤什么挤……啊！”
    一声不大不小的尖叫，池屿不假思索便往回赶。
    ……
    “你没事吧？”
    “没……没事……”
    “地板这么滑，走路怎么不小心一点？”
    “不好意思……”
    顾薏扶着男生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缓慢直起身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谢谢你噢。”
    男生浅浅一笑，清秀的五官如春风拂面：
    “没事，你很轻。”
    这他妈是谁。
    池屿挤进人群，看到的就是险些摔倒的顾薏被一个陌生男生搂在怀里，两人轻声低语着什么，而那个周身赤.裸仅着泳裤的男生直到现在还把手搁在她腰上。
    男生眼里一片温柔，还想问顾薏姓名，谁知怀里的小姑娘瞬间被一个满脸黑气的少年拉走。
    男生愣了愣，肩上突然搭来一只手臂：
    “江群，别看妹子了，赶紧下水比赛啊。”
    江群扭头问他：“你认识那个女生吗？好像是学妹。”
    “你不认识啊？她是大名鼎鼎的顾千金顾学妹。”
    “噢。”江群脸上升起一丝玩味的笑，“难怪呢，漂亮得不像话。”
    “不仅漂亮，还是呛口小辣椒……唉唉唉，有没有点集体意识了？咱先去比赛成吗？”
    “成。”
    江群随着伙伴往深水区走，心下记牢了顾薏的名字。
    “喂喂……你慢点呀，地很滑……”
    池屿置若罔闻，抓她手腕的力道却加重了不少。
    “我滑倒了你可要负责……”
    嘭的一声闷响，叨叨不停的顾薏撞上一堵墙。
    唔……好像不是墙，比墙软一点，还滑滑的……
    池屿不知何时面朝她停了下来，僵着脸，眉头拧出几条沟壑。
    顾薏被他看得缩起脑袋装孙子：“你干嘛呀？”
    池屿哂笑：“你不是要找我拍照吗？”
    顾薏点头，晕乎乎地退开半步，脚底一滑，又被他拽回身前，双手恰好抵在他胸上。
    胸胸胸胸……胸肌。
    小姑娘垂下目光，脑子里七荤八素的，只剩一句话：
    不摸白不摸。
    手掌在他胸口贴了几秒，又极其“自然”地往下滑。
    腹腹腹腹……腹肌。
    手感令她欲仙欲死，肾上腺素飙升到临爆值，心脏也快被电到麻痹……
    她差不多是只废猫了。
    一时心急脑热的池屿此时也冷静下来，更兼软绵绵的猫爪子毫无阻隔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蹭得他浑身僵直忍无可忍。
    “你摸够了没有？”
    顾薏：“没有。”
    “你……”
    “啊啊啊啊啊！！！”
    这一回，泳池边上传来一声真正凄厉无比的尖叫，响亮的“扑通”水花声紧随其后。
    顾薏被吓得缩回猫爪子，池屿也仰头张望。
    刚才那声尖叫，她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人群里有人高喊：
    “夏女神落水了，谁TM没眼睛挤的！”
    第41章
    Chapter41
    落水的是夏雨心？
    顾薏懵了一瞬, 脸唰的白了。
    她丢下池屿，不管不顾地往泳池边冲，像头发疯的小蛮牛。
    池屿赶忙跟过去, 见她在人群中胡乱推搡, 心里一紧，于是伸手拦住她：
    “你冷静点。”
    顾薏神色慌乱：“她不会游泳, 游泳考试还是我替她考的，她……”
    “别着急。”池屿将她揽在身侧, “你这样, 想把多少人都推进池里？”
    顾薏噤了声, 紧紧抓住池屿的手臂。
    他带着她拨开人群，到达深水区岸边时，夏雨心已经被人救了上来。
    顾薏一下子跪坐在她身边：“你怎么样啊？”
    夏雨心咳了几下, 抱住顾薏胳膊：“嘤嘤嘤，吓死老子了！”
    “……”顾薏现在知道她没事了，“女神，注意形象。”
    夏雨心抬手擦了一把脸, 杏目微凛：“踏马的。”
    顾薏：“……”
    “女神，你喝点热水啊。”
    严恒从人群里钻出来，递给顾薏保温杯让她帮忙倒, 然后二话不说将一条浴巾披在夏雨心湿透的身上。
    顾薏仰头瞅他一眼：“你也落水了？”
    严恒抬手甩甩仍在滴水的头发：“没事。”
    夏雨心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是严少把我捞上来的。”
    “可以啊。”顾薏仰头很是“慈祥”地望着严恒，“为你打call。”
    夏雨心落水后，顾薏也没心思缠着池屿拍照了。
    她一改千金大小姐身份，化身丫鬟扶着夏雨心回到宿舍, 泡糖水冲药剂还帮忙吹头发，贴心极了。
    夏雨心浅酌一口顾千金泡的红糖水，差点甜倒了牙，死命忍着腻味夸她：
    “真好喝！”
    顾薏很是受用。
    待夏雨心洗完澡换了身衣服，顾薏忍不住问：
    “你好端端的怎么跌水里了？”
    夏雨心一张俏脸霎时沉了下来。
    顾薏揣度：“高三还没开始比赛吧？有那么挤？”
    “不是。”夏雨心摇头，“不是挤的，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么！”
    “唉，我又不是傻，有人伸手推我我感觉不到吗？”
    顾薏登时张大了眼，心里计较起阴谋论：
    卧槽，该不会是严恒这个狗吃.屎不要脸的……
    “肯定是他。”夏雨心愤怒道，“我看见他朝我伸手了，我还以为他要和我打招呼。”
    顾薏气得拍桌：“严恒这只狗！”
    “啥？”夏雨心眨眨眼，“什么严恒？”
    “不是严恒干的？”
    “当然不是，他救的我啊，你想什么呢！”夏雨心斜她一眼，“是5班的赵加，他从上学期开始就一直缠着我，我前两天明确拒绝他了，谁知道他心眼这么小！”
    顾薏暗戳戳给严恒道歉，又怒骂此赵加：
    “不要脸，敢动我顾千金的人！”
    夏雨心也骂：“不要脸，顾千金的大哥也敢推！”
    顾薏：“……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夏雨心就是嘴上敢逞能，实际上却没顾薏那么多干坏事的经验：
    “你说怎么办？”
    顾薏冷笑：“给他套个麻袋，扛起来扔进泳池里。”
    *
    “套个麻袋扔泳池里？”严恒摇头，“然后咱们都不念书了，一起退学搬砖？”
    顾薏执着汤匙一圈一圈搅拌碗里的粉条：
    “那你有什么主意？”
    严恒的目光落在夏雨心脸上，见她鼻子红红的，脸色也因感冒而苍白，心肠登时硬起来：
    “等他周末离校，找几个人拉到犄角旮旯里揍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谁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夏雨心和顾薏心里嗖得一凉。
    她们毕竟是女生，心肠稍稍软些，且顾薏不喜欢背地里做阴险事，因此这个建议很快被否决。
    夏雨心去食堂窗口买了杯热饮，喝进去小半杯，鼻涕呲溜溜地掉。
    她用力“哼”干净鼻腔，声音沙沙软软的：
    “不然往他头上淋一桶水好了。”
    “这么简单？”顾薏和严恒异口同声。
    食堂角落里，三人小组陷入困境。
    “嗯哼……”
    一个黑色书包从天而降，落在顾薏对面的座椅上。
    严恒扭头一看，脸色微哂：“哟，这不是不屑于参加我们报仇小组的池状元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池屿站着扯了扯衣摆，坐下，仍旧面无表情：
    “闲着也是闲着。”
    顾薏见他来，忙不迭捧脸抛了个媚眼。
    池屿稳稳接着，脸色一僵，移开目光问道：
    “你们怎么不说了？”
    夏雨心哼哼道：“说到往他头上浇桶水，卡在这里，他俩觉得这样不够解恨。”
    池屿稍作寻思：“过两天寒潮南下，大降温，你们可以往水里加冰块。”
    三人登时眼前一亮。
    “太牛了！”顾薏夸赞道，“不过你话说错了，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池屿无奈：“随你。”
    严恒插话道：“我们从哪弄冰块啊？”
    池屿垂眸思索，其余人干脆不动脑了，就干等着他。
    几秒后，池军师抬起头：“超市冷藏柜可以铲几块下来，然后我们分别去医务室找值班医生讨冰袋，差不多就够了。”
    池屿话音未落，顾小疯猫率先荡漾起来：
    “我们吃鱼就是厉害～”
    “咳咳咳……”
    池屿别过脸，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挑了挑。
    *
    五天后，寒潮如约而至。
    学生们纷纷换下夏季校服，披上秋装外套，有些怕冷的，已经在外套里塞进毛线衣。
    中午放学后，高二教学楼走廊上。
    顾薏和夏雨心一人拎着一袋子冰块，严恒去洗手间提了满满一桶水，唯有池屿像个大爷似的，杵在一旁啥也不干。
    参加这种无聊幼稚的“报仇小组”，本就超出他的行事范围，眼下他已经为他们出谋划策，退无可退，只好倚墙当雕塑，装个吃瓜群众。
    “唉，中午气温高，要不是我老妈盯着我不让我迟回家，还是晚上浇他最好。”
    “就是。”严少爷放下水桶，招呼池屿，“过来帮忙啊。”
    顾薏抢在池屿前头：“我来吧！”
    池屿：“还是我来吧。”
    “别，你走远点。”顾薏硬把他推开好几米。
    夏雨心还病着，顾薏怕她手冻坏了，也不让她干活。
    剩下容州一中高二年级最有钱的两个人围在桶边倒冰块试水温，严恒非常不解：
    “池屿一大老爷们，你干嘛帮他？”
    顾薏努努嘴：“他是学神，我们都是学酥学渣，等会万一被告发了，你可别扯他下水哦。”
    严恒露出极度不屑的眼神，顾薏低下头，对他的鄙视视而不见。
    放学铃响过了十分钟，赵加才从5班出来，经过东侧楼道下到教学楼架空层。
    他人缘不太好，常常独来独往，少有同学陪伴。
    前段时间，每次从东侧楼道下楼，他都会习惯性地往1班瞧瞧，期待能碰上夏女神。但是最近几天，他路过1班时总是低头猛走，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今天亦如此，下楼时他边走边想：夏雨心那天到底有没有看到我？
    呵，看到就看到吧，像她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生，活该。
    赵加双手插进衣兜里，穿过架空层时迎面刮来一阵冷风，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哗……”
    整整一桶零度左右的冰水浇头而下，寒凉的水珠渗入衣物，毫不留情地滑过每一寸温热皮肤，他几乎瞬间失去知觉。
    “操！”
    赵加猛吸了一口鼻涕，抬头往上看。
    一楼走廊上伸出三个脑袋，两个吐舌头，一个保持女神般的微笑。
    顾薏缩回脑袋，拍拍手：“真是大快人心！”
    严恒笑道：“看他那副傻样……”
    “别笑了，人家来了。”夏雨心扯扯他俩衣袖，低声提醒。
    “操，你们他妈是不是欠操……”浑身湿透的赵加气势汹汹走向他们，模样滑稽，“低龄还是脑残，他妈.的……”
    他们还真没想到他敢冲上来。
    严恒将两个女生护在身后：
    “嘴巴放干净点，这叫一报还一报。”
    赵加的目光越过严恒，直接落在夏雨心脸上，见她露出异常厌恶的表情，他更是恼羞成怒：
    “夏雨心，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就喜欢和有钱人混在一起吗？瞧瞧你们三个，能他妈考上一本吗？”
    夏雨心张嘴想回骂，没想到鼻腔整个塞住了，堵得她脸通红。顾薏气不过，“嚯”地冲在了最前面：
    “你是什么东西？屁话倒是很多，老子考不考得上一本关你屁事！还有，你敢说夏雨心一句不是，我明天就用钱砸死你！”
    赵加抬手擦了擦脸上冰水，卷起一边袖管。
    夏雨心毕竟是他喜欢的女生，可顾薏不是，他对顾薏可没有半分怜惜之意，吐字极脏：
    “臭婊.子，有点臭钱了不起，我招你惹你了你疯狗一样乱咬？你们一群人败坏学风，我现在就去德育处找老师，要知道我每次都考年级前百……”
    他话还没说完，校服领子便被人高高揪起，勒得他满脸猪肝色。
    “你他妈骂谁婊.子？”
    “我……”
    池屿用力将他拽到跟前，由于身高差距，赵加几乎双脚离地，两只手也胡乱挣扎，但揪住他的人纹丝不动。
    “你再骂一次试试？”
    “我……咳咳……”
    池屿猛地松手，一下子将人掷到地上。
    赵加喘了几口气，震惊道：
    “你是池屿？”
    池屿笑：“我是你大爷，我也每次都考年级前百。”
    池大爷身后，严恒抬手在顾薏直愣愣的双眼前晃了晃，低声道：
    “顾千金，怎么办呢，你家宝贝吃鱼动手了。”
    顾薏脸一红，没有搭话。
    自池屿从她身侧大步走过，狠狠拎起那人衣领的时候，顾薏便呆住了。
    心脏扑通扑通跳，她全然忘了几秒前才被人恶毒地辱骂过。
    赵加松了松衣领，极其狼狈地站起来，对池屿说：
    “你瞎吧，和他们混？等我到了德育处……”
    “你去啊。”池屿又笑，眼底寒意渐深，“你家不缺你一个残疾人。”
    第42章
    Chapter42
    “想到那个人渣逃走时的惊恐模样, 我就爽得不行，咳咳咳……”
    顾薏给夏雨心递上一张餐巾纸：
    “擤擤鼻涕吧女神，以后少招惹点人渣。”
    夏雨心鼻子都搓红了：“这能怪我？”
    顾薏调侃道：“你烂桃花太多了, 不如从了严少？”
    夏雨心坐在书桌上晃着腿, 一张鹅蛋脸端庄秀美，闭口不言语的时候, 当真文雅到了极致。
    她轻轻叹了口气，杏目低垂：
    “他挺好的, 可我还是不喜欢呀。”
    顾薏见她这样, 平白生了几分怨气：“你们这种高岭之花, 可真难追。”
    “嗤。”夏雨心斜她一眼，“你就偷着乐吧，刚才在走廊上池屿那表现, 要是他不喜欢你，我夏雨心三个字倒着写。”
    顾薏稍稍寻思，瞬间荡漾起来：“哎哟好害羞哦~”
    夏雨心开始她的表演，拧眉揪住顾薏领子：
    “你他妈骂谁婊.子？你再骂一次试试！”
    顾薏作惊恐状：“池状元？！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该骂您的人！”
    夏雨心收了手，抬高下巴：“我女人岂是尔等宵小之辈能辱骂的？”
    “当然不是！祝您和顾千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哈哈哈……”两个臆想症小姑娘在宿舍里笑成一团。
    顾薏心里甜得化不开, 表情更绷不住，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
    她趴在桌上，脸埋在胳膊间，娇羞了好一阵才抬起头：
    “唉, 雨心锅锅，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咳咳，就是干啊！”
    顾薏：“……我怕吓到我家美人鱼。”
    “你还是当心被你家美人鱼扑倒吧。”
    “好啊好啊，快来扑倒我。“
    顾薏向后倒去，翘起椅子腿，摇摇晃晃的，脑袋也摇摇晃晃：
    “我现在真是幸福死了，说真的，就像做梦一样。我以前哪这样啊，我以前从来不做梦，因为我想要的都能得到，可是只有会做梦了，才能像现在这样开心。”
    夏雨心怔了怔，笑：“哲学家。”
    “怎么样，我这文科素养配不配得上我家吃鱼？”
    “配。”夏雨心竖起大拇指，“哎，你手机亮了。”
    顾薏拿起手机一看，陌生账号，陌生头像，留言写的是：
    学妹你好，我是昨天在泳池扶你的学长，能加个微信吗？
    夏雨心也瞥见那行字，阻止了将要按下“拒绝”的顾薏：
    “你拒绝干嘛呀，接受接受。”
    顾薏不解：“他明摆着要泡我啊，我很坚贞的。”
    “你这榆木疙瘩，坚贞有毛线用。”夏雨心指点道，“你要让你家池屿知道你有多炙手可热，像他那么闷骚，没点刺激不会主动的。”
    顾薏稍稍寻思，觉得有点道理：
    “你这话……严少也对我说过一毛一样的，你们还挺般配。”
    “呵呵。”
    顾薏点下接受，给他备注“泳池学长”。
    泳池学长很快发来消息：【学妹你好，我叫江群，高三8班的】
    顾薏闲着无事，便和他聊了几句。
    【学长你好】
    【[太阳][太阳]你在干什么呢？】
    【在学习】
    【这么刻苦？有什么学习问题可以问我的，我成绩还不错。】
    顾薏“扑哧”笑了：“这学长还挺直接，可惜我有池状元了，哪需要他。”
    夏雨心：“你先聊着啊。”
    “还是算了，我不需要备胎，也不想吊着人家。”
    她发一句【刻苦学习去啦～】，然后就不再回复了。
    *
    下午放学铃一响，顾薏背起书包就往外赶，班里没有人比她撤得更快。
    “唉，顾千金太惨了。”
    “可不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听说她妈妈每天还监视她上学放学……”
    顾薏尽量无视那些无关痛痒的同情，独自下了教学楼走向校门口。
    放学离校的人中大部分是走读的高三学生。
    升入高三，学校不再强制住宿，有些家长会在学校周围租房子给孩子住，陪读直到高考。
    顾薏掏出饭卡，排在队伍后面等待刷卡出校门。
    “嗨，学妹。”
    顾薏回头，饶是中午才聊过，她也想了许久才记起这张面孔：
    “江学长？你好。”
    江群眉眼带笑，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眼前声名赫赫的顾千金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呛口，瞧着还有些腼腆，倒是很合他胃口。
    顾薏和不熟的人当然热络不起来，回了个笑，便径自随着队伍往前走去。
    “你也走读啊，怎么高二就走读？”
    “家里管得严。”
    “唉，我也是，其实在学校复习氛围更好，但我妈看得太紧，我都快受不了了。”
    顾薏点头，感同身受道：
    “我妈也这样，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江群转而安慰她：
    “她们都还当我们是小孩呢，你回去找她好好聊聊。”
    队伍排到最前端，顾薏和江群刷卡走出校门，她抬眸便瞧见停在校门口的白色轿车。
    “学长。”顾薏指指轿车，“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江群停在原地，静静看着司机下车来帮顾薏拎书包，替她开门，然后才回到驾驶座启动车辆。
    轿车开走后，他才抬脚走向学校北侧的小区。
    真是有钱人，每天专职司机宾利接送。
    江群勾起唇角：还挺有趣。
    ***
    准点到家，顾薏推开家门，如往日般垂头丧气。
    她将书包扔在玄关，走到客厅大喊：
    “妈，我回来啦！”
    无人应答。
    “妈！我……”
    “吵什么！”奶奶从楼上卧室赶出来，“别喊啦，你妈回申城了。”
    顾薏呆住：“她回申城干什么？”
    奶奶扶着栏杆走下来：“你官叔来了，她能不去申城？”
    官叔是顾薏母亲梁小景再婚的丈夫，常年居住在英国。还记得母亲刚再婚那两年，顾薏瞧见官家人跟瞧见天敌似的，没想到近些年相处久了，她张口闭口“官叔”，叫得比她爸还亲。
    “官叔回国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奶奶掐指一算，“我估摸着，你妈差不多该跟着你官叔回英国了。”
    两天后，周末。
    一大清早，顾薏冲到爷爷奶奶房间：
    “奶奶，你真神了，我妈今天下午飞英国。”
    梁小景在国内的事业屡屡碰壁，新家庭也出现了巨大矛盾。她特地回老家管教女儿，女儿反而越来越不服管教，于是她终于开始思考是否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思考来思考去，她便觉得自己嫁入顾家多年，离婚后又嫁入官家，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却从没尽过妻子的责任。
    而她的宝贝女儿，比起母亲的监管，似乎更喜欢原来自由的生活。
    今天清晨，顾薏还在睡梦中，梁小景给她打了个电话。
    顾薏不懂成人世界的复杂，她只知道，妈妈没有心力再经历一次离婚的折磨了。
    这一次，梁小景接受女儿的意见，决定回英国。
    饭桌上。
    “妈妈去英国没人管我了，我是不是能回学校了？”
    奶奶往她碗里夹了一只虾：
    “我记得你妈说过，学期内退宿了，这一学期都不能住宿，只能下学期再申请。”
    “什么？”顾薏跌坐在椅子上，“哪有这样的，这学期才刚刚开始。”
    爷爷瞪她一眼：“你就这么不喜欢和爷爷奶奶一起住？”
    顾薏赶忙摇头，解释道：
    “爷爷，我现在可是高中生了，课业很忙的。你们也知道我贪玩，如果不让我在学校里接受熏陶，我根本不想念书……唉，我这次理综单元考又掉了好几名……”
    老人家品味着她的话，觉得有点道理。
    顾薏继续装可怜：
    “爷爷，你还记得来过我们家的夏雨心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今年好不容易和她住一个宿舍了，可是退宿之后，我们俩经常落单呢。”
    顾老先生当然记得夏雨心，那个小姑娘长得比他家顾薏乖巧多了，一看就是个温柔懂事的好孩子。
    “爷爷……”
    “行行行。”老人家实在受不了她的唠叨，“我给你想想办法。”
    顾薏顿时眉开眼笑：“不用想办法，您直接把我爸叫回来吧，让他去找校领导。他捐了那么多钱重建初中部，学校总会给他点面子。”
    顾老先生一想起他那个一年见不着一次的混账儿子就生气：
    “找他？你爷爷直接出马不好？”
    顾薏微怔，斜着眼：“您去干嘛呀，您又不干教育工作……”
    奶奶在一旁笑着接话：“你爷爷虽然不是教育局的，但他以前在党校军校混过几年书记，倒认识一些人。”
    “何止认识。”顾老先生表示不服，“容州大学、容州一中管行政的校领导，半数都是我带出来的，你爸要是肯来找我，用得着浪费那一千万把你弄进去？”
    顾家祖上是容州地区的红色资本家，顾薏爷爷又是搞军政的，即使退休了仍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顾薏寻思着，他爸忙得连轴转，肯定抽不出时间搭理她，不如就让这个闲着没事干的老头试试？
    她实在没想到，周一入校那天，能在校门口见到迎接他们的副校长。
    “顾书记，好久不见了。”管行政的副校长热情地握住顾爷爷右手，“噢，还有刘老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奶奶笑了笑：“身体挺好的，只要这小祖宗不气我。”
    顾薏缩紧脖子，在副校长面前不敢吱声，比孙子还孙子。
    进了校长办公室，副校长亲自给顾爷爷倒茶，顾薏这才意识到，她家顾老爷才是真大爷。
    副校长来之前特意做了功课，先在两位老人面前夸孩子一通：
    “小顾的成绩很不错啊，绝对没有拖后腿，上学期省里面举办数学竞赛，全校只有两个人拿了一等奖及以上，她就拿了一等奖。”
    奶奶：“一等奖还有以上？”
    副校长：“有的，还有个男生拿了特等奖，叫什么来着……”
    副校长日理万机，实在想不起来。
    顾薏差一点就提醒他了。
    但是她现立志做个乖巧话少的小怂包，绝不掺和大人讲话。
    顾老先生不喜欢拐弯抹角，直入正题道：
    “小杨，你看看能不能让顾薏这学期就住回宿舍？”
    杨副校长面露难色：“这不太方便，系统里有记录，一切都得按规章制度来办。”
    顾薏攥紧了拳头，心里很担忧。
    容中领导层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不知道她爷爷这座老山包压着能不能起作用。
    顾老先生清了清嗓，面子有些挂不住。
    关键时候，还是顾薏奶奶比较给力：
    “我以前做文书管理的时候，计算机还没普及。那时候不懂，经常操作错误，叫后台工程师来改改也就没事了。”
    听老人家这么说，副校长表情稍变，眼尾的褶皱更深，不知是笑还是为难。
    没僵持几秒，他便松了口：
    “不如这样，我让教务处那边把顾薏的退宿申请改成长期请假试试。”
    顾薏霎时松了口气。
    得到了校长的应承，她就放一万个心。
    副校长毕竟是高层管理者，具体的教务程序他也不清楚，因此他们没有深谈下去，三两句话又绕到国家大事上，足足聊了半小时。
    办公室里师生情意浓，顾薏却不敢放松，赶在早读铃响之前到达教室。
    今早的古诗她念得特别带劲，早读下课后，她先把好消息告诉夏雨心，又兴冲冲往楼上跑。
    两位老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大半个小时，虽然昔日学生很热情，但他们也不太好意思耽误人家工作。
    听闻两位老人要去找孙女，副校长想送送他们，也被老人拒绝了。
    他们不过是学生家长的身份，要真带着个金字大招牌去教学楼游街，可不得把孩子们吓坏。
    校长办公室在四楼，一出门就有一条空中长廊连接行政楼和高二教学楼。顾爷爷顾奶奶慢悠悠地从这条廊道踱过去，对校园环境指指点点，还算满意。
    到了教学楼，刚好早读下课铃响了。
    奶奶就近走到一间教室门前：
    “哎哟，这里是高二13班呢，小薏在1班，要下楼。”
    文科13到16班在四楼，1班在一楼，离得最远。
    下课铃响之后，许多学生涌上走廊，有的闲话唠嗑，有的偷摸着吃早饭。
    爷爷的眼神却比奶奶精得多：
    “去1楼干嘛，你看看，那边走廊上那个……对，就和那大高个臭小子笑嘻嘻说话的小姑娘，不就是我孙女吗？”
    第43章
    Chapter43
    初秋早晨的暖光照着, 教学楼高层走廊上金闪闪一片。
    短发小姑娘便沐浴在这暖阳中，仰着小脑袋，笑容比日光还耀眼。
    在她面前, 一个眉目俊秀的男孩唇边也带着浅淡笑意, 如清风朗月，垂眸静看着喋喋不休的少女。
    “小薏？”
    略带严肃的声音打破这份和谐。
    顾薏的身子猛地抖了抖。
    她缓缓转过身去, 嗓音倍儿甜：
    “爷爷，奶奶, 你们这么快聊完啦？”
    顾老先生故作漫不经心, 大领导似的一秒一步晃过去, 他身边的老伴却有点心急。
    顾奶奶虽已过了花甲之年，但眼睛还没浊，她年轻时又是个颜控, 眼下瞧见这么漂亮一男孩，表现得就比她老伴热络多了：
    “小薏啊，这是你同学？”
    顾薏小幅度点点头，脑袋像一坨浆糊。
    她心里在尖叫：怎么办啊啊啊, 老爷子大发善心送她来住宿，却当场撞见她泡帅哥！
    而且这位帅哥还不是普通人，有99.999％的可能是他们未来的孙女婿！
    当然, 以上概率数字，是数学小公主顾薏通过精确（胡乱）的计算（臆想）得出来的，十分可信（毫无根据）！
    顾薏这边还在扭捏纠结，她身旁的池帅哥倒是落落大方：
    “爷爷好, 奶奶好。”
    “哎哎，你好你好～”奶奶笑着应承了，“这孩子长得真俊。”
    池屿面上淡定自若，耳根子却发烫。
    由于父亲的关系，逢年过节池家的门槛几乎被亲戚们踏破，那些前来讨好的远近亲缘们见了他便夸个不停，池屿习惯左耳进右耳出，这还是他头一回把长辈的夸赞放进心里。
    莫名的，他感觉自己长得好看还有点用处。
    顾薏生怕老人家一言不合查户口，紧忙挤到他们中间：
    “爷爷奶奶，我们下楼吧，我也要回班了……”
    爷爷站着不动：“小薏，不给爷爷奶奶介绍一下？”
    说着，他眼神瞟向小姑娘身后的少年。
    奶奶也附和：“对，介绍一下呀。”
    顾薏泄了气，退到池屿身边：
    “他呀……他是……”
    她真的好想说，是你们的孙女婿！
    但她怕被打。
    “是什么？”
    顾薏脑筋一动：“刚才副校长说过，数学竞赛拿了特等奖的就是他，他超厉害的，以前是中考状元，现在是年级第一，他……”
    “咳咳。”池屿略不自在地打断她，“没那么夸张。”
    奶奶眼角笑意更深：“小薏能交到这么厉害的朋友，很好很好。”
    老头子挺直腰杆，对自家孙女这种炫耀宝贝似的模样不以为然。更重要的是，怎么他这老伴也笑得满脸褶，明明年轻时是朵高岭之花，难道老了之后从高岭上跌下来，成了花痴？
    没聊几句，顾老先生便着急要回家。
    “你们赶紧回去上课，别耽误了。”奶奶朝池屿招招手，“小池，有空来我们家玩啊。”
    他还没回答，顾薏插嘴道：“对呀，来我家玩嘛，我家保姆煮的鱼超级好吃哒。”
    池屿哭笑不得，只能应道：“好。”
    在阔别多年的校园里，顾爷爷和顾奶奶也感受到久违的青春活力。
    老头子理了理身上的西装，还真有几分当年芝兰玉树的味道。
    上课铃响了，顾薏送爷爷奶奶到半路，急忙跑回去上课。
    孙女一走，顾老先生总算说出憋了很久的话，脸色不悦：
    “你发现没？刚才那小子看我们小薏的眼神不对劲，绝对别有居心。”
    顾奶奶笑道：“我倒觉得小薏很黏人家，眼珠子都想挂人家身上。”
    顾爷爷不服：“你眼力太差。”
    “我眼力差？你还真敢说。你们顾家人，哪个不是上赶着穷追不舍？”
    老头子一张老脸顿时挂不住，像个二十岁小伙似的急急往前逃，一屁股坐进轿车里。
    顾奶奶慢悠悠上了车，坐在他旁边。
    顾爷爷仍不松口：
    “你就看着吧，赶明儿孙女都被狼叼走了！”
    *
    晚自习音乐响起时，顾薏兴奋地像乡下人进城，仿佛从来没见过晚自习这种稀奇东西。
    第一节课课间，她等不及池屿下楼来装水，又一次跑上文科班楼层。
    在15班门口晃悠半天，没找到熟人传话，顾薏于是不顾串班禁令径直闯了进去。
    她蹑手蹑脚走到严恒身后，猛地一拍他肩膀。
    严恒正猫着腰偷偷玩手机，差点被她吓得背过气去：
    “你想吓死我啊！”
    池屿早就瞧见她，嘴角一抹轻笑。
    “严少我错了。”顾薏有求于人，声色温柔，“您出去逛会呗？”
    严恒想了想，撂下手机：“行吧，你来这里，我去你们楼下逛逛。”
    他记得夏雨心这周坐在窗边，他下去晃悠晃悠，总能搭上话。
    顾薏笑得像个迎宾小姐，欢送大少爷离去。
    严恒一走，她迅速鸠占鹊巢，顺便把椅子往里头挪了挪。
    顾千金存在感太强，动静也大，前排女生频频回头往他们那儿看。
    林檬用胳膊肘碰碰她同桌：
    “你看，1班那个又来找池屿了。”
    姜园点点头，没回话。
    她和池屿是远亲，小时候就见过。大概六岁那年，她便把这个异常漂亮的男孩记到了心里。
    多年后，她努力考上容州一中，成为他的同学，甚至在亲戚长辈的帮助下和他一起排练十佳歌手比赛，可尽管如此，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几乎没有任何起色。
    林檬和姜园抱有相同心思，平日里常暗自较劲。
    但眼下强敌出现，她们瞬间结成联盟，一致对外。
    池屿对异性是出了名的冷淡，这点她俩都知道。因此她们看见池屿对顾薏的亲近毫不抗拒，甚至和她有说有笑的时候，心里更是酸意泛滥，好不难受。
    不知道池屿说了什么，顾薏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抢走池屿的政治作业翻看。
    林檬抱怨道：“吵死了。”
    姜园也咕哝：“今天晚自习班主任值班呢，她胆子真大。”
    对了，今天班主任值班啊。
    林檬搁下笔，掏出桌兜里的历史练习册，从座位上站起来。
    姜园性格软弱，而林檬与她正相反，想到什么便要去做。
    “我去问班主任几个问题。”
    语毕，林檬抱起历史练习册往教室外走。
    几分钟后，仍旧是课间时间，15班班主任离开教师休息室，往15班后门走去。
    李老师心里有些无奈。
    学校的规章制度已经很多了，高中学业压力又大，他习惯对孩子们实行“放养制”，只要不犯太过分的错误，他尽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回，有学生告到他跟前了，他总不能放任不管。
    池屿前桌是他舍友孙圣，很活泼的小个子男生。顾薏一来，他便不停转过身和顾薏唠嗑，反倒让池屿遭到冷落。
    孙圣说到劲头上，眼睛忽然睁得滚圆：
    “顾千金，我们班主任来了！”
    顾薏胸口一跳，急忙站起来想跑。
    “顾薏？”
    顾薏一看是老李，瞬间松了一口气：
    “李老师，晚上好呀。”
    老李跟着一笑，忽觉这样不对，迅速板起脸：
    “你在1班吧，串班串到四楼来了？”
    顾薏可机灵了，伸手便抓起池屿的政治习题册抱在怀里：
    “老师，我来找池状元问问题。”
    说罢，周围一圈同学低笑起来，池屿也笑，唇角不明显地勾着，却露出那个浅浅的笑窝。
    理科班下学期就要文科会考，顾薏文科成绩差，找人辅导很正常，李老师没有多想。
    “热爱学习很好，但串班还是不行，要遵守学校规定。”
    顾薏点头如啄米：“我知道了。”
    李老师见她认错态度好，也不再揪着这个小错，还顺口和她聊了几句。
    他刚接手15班不到一个月，相比曾经带了一年的学生，池屿和顾薏之间，李老师肯定和顾薏更亲，尤其这个小姑娘嘴甜又讨喜，他便表现出明显的偏袒之意，转而教训池屿道：
    “她串班也有你的错，你是男生，怎么能让女生大老远跑上来找你。”
    池屿乖乖认错：“我错了。”
    “图书馆这么好的资源为什么不利用？以后讨论问题都去图书馆，在班上也容易影响其他同学。”
    池屿继续乖巧：“我知道了。”
    吃瓜的孙圣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池屿这么利索地认怂，明明不关他的事啊……
    上课铃猝然响起，李老师离开教室，顾薏跟在他后头，活像老师的爱徒小跟班。
    林檬憋着一肚子火气，手里的笔几乎被她捏断。
    她真没想到班主任竟然和顾薏这么熟，根本没有为难她一丝一毫。
    经过这件事，班主任一定会以为她是个没事爱打小报告的学生，真是得不偿失。
    她宽慰自己：没有别人知道就好。
    今晚是林檬和姜园负责值日，两人打扫完卫生，教室里几乎没人了。
    池屿向来一打铃就走人，今天不知怎么，他也等到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才开始收拾书包。
    临走前，林檬看池屿还坐在班上，忍不住搭话道：
    “我们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哦。”
    池屿站起来，泼墨似的瞳仁直直盯着她：
    “我有事找你。”
    林檬心脏一缩，顿时紧张又期待。
    “姜园，我有点事，那你先走吧。”
    姜园迟疑地看了他俩一眼：“好吧，再见咯。”
    直到教室里仅剩他们二人，池屿才背起书包朝林檬走去，高大的身姿充满压迫感。
    整条走廊都是静的，几声轻轻的脚步声逐渐飘远。
    林檬的心脏狂跳不止，却莫名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因为池屿脸上看不出任何关于“高兴”的神情。
    他薄唇轻启，语气更是凉薄：
    “今晚课间，是你去找班主任的？”
    这句话如兜头凉水，浇灭了林檬一切幻想。
    她嘴硬道：“我没有。”
    池屿双手插进衣兜，面露不耐。
    他当然不会随意污蔑，自然是有人在教师休息室听见了，跑来告诉他，他才知道。
    这本来是一件不能再小的小事，放在以前，他说不定听了就忘。
    可现在拉扯到顾薏，他就很不淡定了。
    池屿隐约能感觉到林檬对自己的好感，而林檬对顾薏的敌意更明显。
    正常人会因为别班同学“串班”去告密吗？
    根本不可能。
    池屿压下心头的烦躁，冷冷道：
    “不要找顾薏麻烦。”
    林檬心一急说漏了嘴：“谁让她影响我做题……”
    话音刚落，她恨不得咬断自己舌根。
    “我也影响你做题。”池屿眯起眼，“请你有事冲着我来。”
    “我……”林檬抿紧下唇，嘴里泛出点点腥咸。
    池屿径直越过面前脸色惨白的女生，大步离开教室。
    走上环校路，他深吸一口夜间的清新空气，心绪不明。
    这段时间，他的行事作风完全脱离控制，曾经凡事以高效理智为先，可是现在，感情时常凌驾于他所有处事准则之上。
    这种事情一旦深想，内心就会无比凌乱。
    更可怕的是，明明一切都乱成一团，他竟然无法产生任何抵触心理，甘愿沉溺其中。
    幸好，池状元还有克敌制胜的绝招——刷题。
    他一路默念着“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强行赶跑脑中肆意作祟的某只疯猫。
    回到宿舍，池屿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每个脑细胞都在沉浸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海洋中。
    他将手伸进书包，摸了摸……
    我政治练习册呢？
    池屿将书包倒过来抖了抖，一无所获。
    噢，他想起来了。晚自习时候，他的练习册貌似被猫叼走了。
    好吧……
    他也没办法……
    打个电话给她好了，这都是为了学习，学习……
    池屿拿出手机，走向阳台。
    俊脸上明明白白刻着几个字：
    向顾薏势力低头。
    第44章
    Chapter44
    “我爱木板床, 木板床最舒服～”
    顾薏陷进柔软的天鹅绒被褥里，狭小的宿舍床铺硬生生被她睡出了kingsize大床的感觉。
    她怀念死宿舍的小破床了，退宿的那些个夜晚, 她夜夜嫌弃自己奢华高贵的公主床, 只想回宿舍体验简陋生活。
    夏雨心嘲笑她几句，忽然想起一事。
    “暑假都没见面, 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给你呢，当当当当！”
    夏雨心从衣柜里拎出一只小丑鱼玩偶, 举到她面前。
    “啊啊啊女神我爱你！”
    顾薏掀开蚊帐顺溜地滚下来, 一把抱住她的小丑鱼, 吧唧亲了一口，“丑萌丑萌的，和我家吃鱼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夏雨心：……
    你家吃鱼听到会气死吧。
    “对了, 吃鱼送你生日礼物了吗？”
    “送啦。”顾薏指指书架，“全套五三，厉害吧。”
    “……厉害。”
    果然是他的风格。
    “他希望我能好好学习，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啦。”
    夏雨心笑道：“你还真沉得住气。”
    顾薏撇撇嘴：
    “沉不住啊,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即使他对我有意思，在他心里, 肯定还是学习第一，我都不知道排在哪儿……”
    “哎，是不是你手机响了？”
    上铺传来嗡嗡声，顾薏爬上去一看, 差点没跌下来。
    夏雨心露出老鸨笑，目送顾薏乐颠颠地冲向阳台。
    “喂，池屿？”
    “对呀，我在宿舍呢，还没睡。”
    “噢，在我这里呢，忘记还给你啦。”
    “那我明天带去给你？”
    男生宿舍阳台上，高个少年背靠阳台围栏，垂着眼，眼底满是温柔。
    他的声音也像一阵温和夜风：
    “明天什么时候？”
    “唔……你明天没有政治课吧？明天下午严少要踢比赛，他叫了我和夏女神，不然你也一起去？”
    池屿想了想：“好。”
    “那明天下午见啦～”
    “嗯，再见。”
    推开落地窗，严少伸长一条腿挡在他面前：
    “哟呵，瞧你那满面春光，和哪个小姐姐打电话呢？”
    池屿踹他一脚：“有病。”
    他径自跨过严恒，突然回头说了句：“明天我去围观你们踢球。”
    严恒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我昨天叫你去，你说什么来着？”
    池屿记得，昨天他说的是：滚滚滚，没空。
    “班主任说过，要响应班级号召。”池屿解释道，“我去给我们班加油。”
    严恒：“呵呵。”
    熄灯铃响了，舍长要关灯，严恒制止他：
    “等一下，我试件衣服，”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版式简单的白色T恤，套到身上。
    池屿爬上床，探出脑袋瞄了他一眼，眼神随之一滞。
    严恒很快脱下那件衣服，抬头朝池屿挑挑眉：
    “等着看吧。”
    池屿哂笑，平躺下来，心情却很不宁静。
    傻逼。
    他暗暗骂了严恒一句。
    骂完，心情丝毫没有变爽，反而更加郁结。
    *
    翌日放学后，顾薏拉着夏雨心往足球场赶去。
    夏雨心不太情愿：“又不是我们班的比赛……”
    “严少说了，让我绑也要把你绑去。”
    夏雨心：“你收他什么好处了？这么听他话。”
    顾薏笑眯了眼：
    “他说……他要冒着生命危险帮我拍一张池屿的果照。”
    夏雨心：……
    她俩到达足球小场时，场边已经围满学生，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文科班女生。
    “你看看，咱们严少多受欢迎呀。”
    夏女神嗤之以鼻：“哦。”
    顾薏拖着夏雨心，硬生生挤到第一排。
    她俩向来是话题人物，男生堆里传唱佳话，女生堆里吐槽八卦，眼下挤进陌生的女生堆，少不了遭受一顿白眼。
    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顾薏掏出手机，夏女神定睛一看，笑道：
    “你家池屿怎么老给你打电话。”
    顾薏不理她，傻笑着接起：
    “喂。”
    少年的声音简短而干脆：“右边。”
    顾薏向右看去，立马找到了出众的他。
    她踮起脚，朝他挥挥手：
    “看到啦～”
    池屿见她仍站在原地，无奈道：
    “过来。”
    “等一下噢。”
    顾薏挂了电话，拉着夏雨心一起走过去。
    走到半路，夏雨心也向池屿打招呼。对方视线落在她身上，却像才看见她似的，眼里藏着明显的不满。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叫的是顾薏，你跟过来干嘛。
    夏女神心里那叫一个气，可她又不好发作，毕竟她是猫鱼cp第一顺位助攻，不能背弃原则。
    到了池屿跟前，顾薏见色忘义一门心思往帅哥身边凑，夏雨心自觉地离远了些，免得又碍池帅哥的眼。
    “喏，练习册给你。”
    场中裁判吹响比赛开始的哨音，池屿来不及把书塞进书包，先将身旁小姑娘往身后拦：
    “比赛开始了，你小心点。”
    顾薏乖乖窝在他身侧：
    “你保护我不就好了。”
    “嗯。”
    他轻轻应了声。
    球场边拥挤而喧闹，顾薏却觉得，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她和她身边这个人。
    这种感觉渺小而私密，无端令人神往。
    足球比赛7人赛制，一黑一红两方混战于场中，皮球频频出界，二十多分钟仍无半脚射门，比赛陷入僵局。
    “这裁判干嘛呀！人家都快到球门前了，他怎么能吹哨！”
    池屿耐心地解释给她听：“进攻方越位了，接球位置比足球与防守方后卫更接近球门，这样是犯规的。”
    “噢。”顾薏一知半解，又问，“刚才那个球踢到外面去了，为什么不交给对方呀？”
    “因为触球的是防守球员，你看，足球从球门边线出去了，这样的球裁判会判进攻方一个角球。”
    顾薏点点头，继续问个不停。
    她对足球兴趣不大，但是她特别喜欢听池屿给她介绍，每到这种时候，他从来不会吝惜说辞，且他声音低沉又好听，对听众无疑是种享受。
    “在边上举旗的那个是谁啊？”
    “那是边裁……”池屿话说一半，突然朝前猛跨一步，大喊，“裁判！”
    与此同时，场边围观的15班男生全都激动起来：
    “对方亮鞋底了，裁判！”
    “明显犯规啊！”
    边线附近，一个15班球员侧摔在地，抱着脚起不来。
    受伤的是池屿舍友，叫刘凌峰，池屿二话不说冲了过去，顾薏也跟着挤进人堆。
    刘凌峰缓了一会，勉强站起来。
    众人视线集中在裁判身上，谁知裁判示意他们散开，然后吹响比赛继续的哨声。
    池屿捏了捏拳头，退到场外。
    “这裁判怎么这样啊，有没有眼睛！”顾薏愤怒嘲了一句。
    “嘘。”池屿对她摇头，“别乱说话。”
    顾薏不知道不能说裁判坏话，瘪着嘴：
    “那怎么办，你看零分他还一瘸一拐的。”
    “零分”是刘凌峰的外号，池屿严恒都这么叫，顾薏也就跟着这么喊。
    “没事的。”
    他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眼中却难掩担忧。
    他们班男生少，一个前锋主力前几天训练摔断腿了，剩下一个替补要留到下半场用，没想到后卫上半场就受伤了，情势对他们班极其不利。
    严恒的位置从中路后移缓解防守压力，导致15班的攻势更加贫乏。
    中场休息时间，严恒和伙伴讨论了几分钟战术，然后径自离队找来顾薏这边。
    “顾千金，有水吗？”他一边同顾薏说话，眼神却在顾薏身边飘啊飘的。
    顾薏很给力地把夏雨心拉了出来：
    “我没水，但是夏女神有。”
    夏雨心瞪她：“我哪有啊！”
    “你没有不会去买吗？”
    “我为什么要买？”夏雨心指指球门旁边，“那里有一整箱呢。”
    “你看严少踢得这么辛苦，都没有女生给送水。”
    “我……”
    夏雨心气结，刚才她明明看到有女生给严恒递水的，只不过他没要。
    “女神。”严恒有点紧张，“那个，如果我们赢了，你能不能送我一瓶水？”
    夏雨心瞪着眼看他，气势汹汹的：
    “好，你大哥我准了。”
    严恒扯勉强出一丝笑。即使夏雨心同意了，他依然非常失落。
    夏雨心每次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时候，就会自称“你大哥我”，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俩永远只是兄弟。
    他握紧拳头，在心中为自己默默打气。
    下半场比赛开始，15班替补后卫换下刘凌峰，严恒顶上锋线，在十分钟内给对方制造了许多危险。
    “怎么不进啊！”顾薏急了，“我去把那个守门员踹走好了。”
    池屿心想，幸好她平时不怎么看体育竞技，不然以她这暴脾气，电视机都要砸烂好几个。
    夏雨心去超市买了几瓶矿泉水，一回来就问：
    “怎么样了？”
    池屿：“还有机会。”
    “哦。”她闷闷应了声，“随便踢踢不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夏雨心心里还是挺希望严恒赢的。
    球场上的严恒和平日里英俊潇洒的纨绔少爷很不一样，他跑起来像一道闪电，奋力争抢时又像一只猛兽，偶尔停下用球衣擦汗，动作也man极了。
    严恒喜欢她，对她好，她一直都知道。
    在所有喜欢她的人中间，他绝对是最好的一个。
    但是……
    夏雨心喜欢做白日梦，渴望梦幻般的爱情，她对严恒，并没有那种……
    一声哨响，裁判伸出三根指头。
    伤停补时三分钟，最后的机会了。
    顾薏勾住夏雨心手臂：“我有点紧张。”
    夏雨心点头，目光落在对方球门前混战的十来人身上。
    两队人马都争红了眼。对于15班球员来说，这一球几乎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皮球一会被对方截下，一会又截回来，混战的中心逐渐靠进禁区。
    夏雨心深吸一口气，不敢看了。
    低头瞥见自己松开的鞋带，她蹲下缓慢系起来。
    “进了！”
    “卧槽！严少绝杀了！”
    夏雨心猛地抬起头，只见15班球员近乎疯狂地跑回场中，严恒被人团团拥住，差点没被撞趴下。
    球权交换不到十五秒，裁判吹响全场结束的哨音。
    “赢了赢了赢了！”顾薏抱紧夏雨心，“严少最后一分钟绝杀啊，我都没看清他怎么进的！”
    夏雨心：“我也没看清。”
    顾薏怂恿她：“快去送水啊！”
    “哎呀，等一下，他们还在那激动呢。”
    夏雨心难得扭捏起来，脚底沾在地上一动不动。
    球场里的人太多，她连严恒在哪都找不着。
    然而……
    下一个瞬间，严恒笑着推开伙伴，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夏雨心，还有顾薏，以及场边所有人，都随着他的动作睁圆了眼。
    严恒一边跑，双手利落地脱掉黑色球衣，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T恤版型极简，正面印着几个暖橙色的英文字母，衬着纯白底色无比显眼。
    “I love XYX”
    我喜欢夏雨心。
    还没跑到夏雨心跟前，几个没眼色的男生又把他捞回去，严恒也不挣扎，仅远望着那边，无声做了个“夏女神”的口型，然后抬起双手摆了个尖儿朝下的爱心。
    夏女神浑身定住了一般，脑中噼里啪啦的，像有人往里头投了一颗原子.弹。
    胸腔里，一颗心脏也咚咚咚的，不知是紧张还是感动。
    我做梦呢吧。她想。
    第45章
    Chapter45
    顾薏兴奋地想把夏雨心扛到严恒面前。
    “你怎么还呆着, 送水啊！”
    夏雨心深吸一口气：“让我静静……”
    她抓紧顾薏手臂，使尽浑身解数也恢复不回正常状态。
    直到15班球员庆祝得没劲儿了，严恒才得以脱离组织, 往他心上人那边靠拢。
    夏雨心哼哼哈哈的：“那啥……恭喜你啊……”
    她飞速甩了一瓶水过去, 胳膊里还夹着另一瓶。
    严恒：“那瓶不是我的吗？”
    “不是，我给零分带的。”
    她和刘凌峰高一时参加同一个社团, 关系不错，她嫌只给严恒买水太尴尬, 于是多买了一瓶给刘凌峰。
    严恒不由分说把另一瓶抢走：
    “我帮你给他。”
    “行……”
    夏雨心的目光落在他的白色T恤上, 脸微红, 不着痕迹地移开：
    “赶紧换衣服！”
    严恒看出她害羞了，心情大好：
    “得了，都听女神的。”
    他转身离开几步, 又回头认真说了句：
    “谢谢你来看我比赛。”
    如果不是你在场边，我可能拼不到最后。
    “噢，不用谢。”夏雨心顿了顿，由心道, “踢得很棒。”
    严大少爷高兴惨了，听到女神夸他，比进了球还兴奋。
    七点要晚自习, 时间紧迫，顾薏和夏雨心先回了女生宿舍，池屿还留在球场等他的几个舍友。
    严恒慢悠悠地换钉鞋，其他人都收拾好了, 就等他一个。
    池屿走过去踹了他一脚：“快点。”
    严恒拍拍屁股站起来，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扫向池屿，眼神轻飘飘。
    他拎起书包挂上肩，勾着嘴角吐出一字：
    “怂。”
    池屿皱眉：“发什么神经？”
    严恒抬了抬眉，拍拍他肩膀：
    “我说你啊，怂鱼一头。”
    操。
    池屿憋着一口老血，没回话。
    他们前前后后横穿大操场走向宿舍，严恒和几个舍友在前面有说有笑，池屿缓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他无法回应关于“怂不怂”的问题。
    因为严恒做的事情，他肯定做不出来。
    无关胆量，关乎性情。
    但是……
    女生都喜欢严恒那样的吧？
    她们向往浪漫又炽热的爱情，也向往万众瞩目的示爱。
    刚才严恒告白的时候，夏雨心的表情明显发生变化，是个人都能发现。
    那么顾薏呢？
    她从小就是千金大小姐，应该更喜欢这种东西吧？
    前面有人催他：
    “池哥，你还不快点，来不及洗澡了！”
    池屿的表情淡然得无懈可击：“来了。”
    *
    国庆前夕，学校组织了一场面向教职工的文艺汇演，校礼仪队全体出动，包括顾薏和夏雨心这种半退队的老队员也被拉去帮忙。
    顾薏在后台站岗，夏雨心在入口引导，两人之间隔着整个体育馆，几乎没碰上面。
    汇演结束后，负责后台工作的礼仪队队员又被老师留下帮忙，顾薏属于严重四体不勤的，只好留在后台磨洋工。
    其间夏雨心给她发了两次短信。
    第一次说要留下来等她，没过几分钟，又说不等了，先去吃饭。
    严少事先和顾薏通过气儿了，说今晚要请女神吃饭。所以顾薏不仅不留人，反而一个劲催夏雨心快点走。
    夏雨心离开体育馆时，抬头瞅了眼阴沉的天空，又给顾薏发消息：
    【等会可能要下大雨，你没事的话早点回宿舍哦】
    顾薏：【造啦】
    “那边那个小姑娘。”场务老师朝顾薏招手，“你闲着吧？来，跟我去办公室清点一下东西。”
    顾薏：“……”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
    老师：“小姑娘算得真快，麻烦你啦，可以回去了。”
    清点物资的工作很轻松，但是费时，等顾薏从二楼办公室下到体育馆时，馆里几乎全空了。
    天空闪过一道刺眼白光，光芒从体育馆上方的小窗子溢进馆内，转瞬即逝。
    几秒后，室外传来一声雷鸣，轰得整幢建筑都颤抖起来。
    顾薏背好书包，不禁揪起心。
    走到体育馆侧门，门外果然暴雨倾盆。雨帘遮天蔽日，几米外的路都看不清。
    她只担心了一小会，立马想开了，同时拿出手机给池屿发消息：
    【外面下暴雨了，我没带伞，你能不能来体育馆接我QAQ】
    一分手，两分钟，五分钟，没有人回。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嘟……忙音。
    顾薏连着打了三个，都是忙音。
    她退而求其次，拨通夏雨心的电话。
    夏雨心很快接了：“喂？”
    “喂，你到宿舍了吗？”
    “才到不久。我和严少刚出食堂就遇上暴雨，淋成落汤鸡了……你呢？”
    “我啊……我没事，你赶紧去洗澡吧。”
    夏雨心又问：“你有没有带伞啊？”
    “没有。”顾薏叹气，“我找池屿接我呢。”
    夏雨心笑了：“那你好好享受哦，我去浴室啦，冻死了……”
    “嗯呢。”
    放下手机，顾薏在雨帘前愣站了好几分钟。
    严恒和夏雨心都淋坏了，池屿也不接电话……
    顾薏想，除了他们三个，她也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人了。
    既然他们不能来，那其他人无论谁愿意帮忙，都没什么区别。
    这么想着，顾薏发了一条朋友圈。
    【有没有人方便来体育馆借我一把伞啊？[可怜][可怜]】
    不到一分钟就有人私戳她，是江群学长。
    好心人出现，顾薏立即删掉那条朋友圈。
    此时的男生宿舍311，池屿刚刚洗完澡，擦着头发回到宿舍。
    他比严恒早几分钟到宿舍，但也淋了个半湿，一回来就脱衣服洗澡去了。
    其他舍友还在澡堂外面排队，宿舍里很安静。
    池屿打算给手机充电的时候，才看到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最后一通电话已是十分钟前打来的。
    他匆忙回拨了电话过去。
    与此同时，江群已经带着伞来到顾薏面前。
    “谢谢学长。”顾薏接过雨伞，“我明天带来还你？”
    江群笑了笑：“我们宿舍离得近，我送你到你那栋楼下吧。”
    顾薏无法反驳，于是点点头，和他一起走进雨中。
    体育馆和宿舍楼之间有些距离，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砸在雨伞上，风也大，顾薏举着伞走了几十米，手就酸了。
    江群体贴地问她：“不如我帮你撑吧？”
    顾薏不明所以。
    江学长笑如春风：“我这把伞大，应该撑得下两个人。”
    雨声让他的声音听着断断续续，顾薏回味了好一会才勉强听明白。
    “不用了。”她摇头，“很快就到宿舍了。”
    江群依然坚持，甚至往她这边靠了一步：
    “没关系的，你是女生，我帮你是应该的……”
    “真的不用。”顾薏语速很快。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只见过两三面的学长二话不说就冒雨前来接她，敢情真的对她有意思啊。
    江群轻轻叹气：“那你小心点。”
    他以前交过两个女朋友，都是姑娘倒贴。他一直认为女生好哄又廉价，对一切温柔都来者不拒。
    而眼前这个小学妹，尽管言辞还算礼貌，看起来却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副心比天高的模样。
    江群不但不觉得受挫，反倒兴致盎然。
    学校的排水系统不堪重负，有的地方已开始内涝。
    “过来点，那边是绿化带。”江群提醒道。
    顾薏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现在不得已又回到他身边。
    两人并肩走在操场旁的校道上，男生对女生关照细致，女生低着头走路，磅礴大雨中看不见任何表情。
    池屿举着黑色长柄伞，停在他们前方十几米外。
    他打不通顾薏的电话，实在坐不住，便直接拿了伞下楼找她。
    轰……
    头顶上响起一声炸雷。
    雨中的小姑娘明显吓了一跳，她身旁的男生靠进安慰她。
    池屿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立刻转身往回走。
    胸口压着一块巨石，憋得他烦躁不堪。
    “怂。”
    耳边突然响起严恒嘲讽的语气。
    “怂鱼一头。”
    池屿停下脚步，重重咬了咬下唇。
    可不是吗，他是真的怂，竟然真他妈就这么转身走了。
    该走的绝不是他。
    顾薏低着头往前猛冲，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赶紧摆脱现在受助于人、不敢造次的状况。
    “顾薏。”
    听见熟悉的嗓音，她慌忙扬起伞。
    “池屿？”顾薏跑到他跟前，瞧见他手里的折叠伞，“你来找我的？”
    “嗯。”
    顾薏高兴坏了，就像做梦一样，碰到了来救她的白马王子。
    不对，是白鱼王子。
    她正要向江群道歉，没想到池屿先一步开口了：
    “我来晚了。现在我送她回去吧。”
    江群没说话，看笑话似的盯着他。
    可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池屿把折叠伞递给顾薏的时候，顾薏没接，直接收伞钻到了他的伞底下。她贴在人家身侧不说，还不害臊地挽住人人家胳膊，一张俏脸心花怒放。
    “学长，谢谢你的伞。”顾薏把伞还给江群，“麻烦你了。”
    如果换做别人，她可能有点抱歉，但这个学长接二连三的示好实在让她吃不消，只想快点远离。
    江群依旧很温和：“没关系。”
    与他们擦身而过后，他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嘴角的微笑也迅速转为冷笑。
    瓢泼大雨中，举伞的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软了下来。
    “你想撑这把？”池屿问她，“那我撑折叠伞……”
    “别啊，我们不能一起撑吗？”
    “……”
    “风好大，我自己撑伞会被刮跑的。”
    “……”池屿无奈道，“好吧。”
    他右手举伞，雨伞本就朝顾薏那边倾斜了，可她还嫌不够似的，小胳膊死死挂在他手臂上，就是不愿意松开。
    池屿只当她怕被淋湿，于是又把伞往她那边移了移。
    雨势稍弱，小姑娘的声音清晰不少：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语气带着几分埋怨。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洗澡。”池屿顿了顿，心里总归在意，于是低头问她，“你找他接你的？”
    这个“他”指的是江群学长。
    顾薏眨眨眼：“我发朋友圈，谁愿意接我就接呗。”
    她觉得这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口气很随意。
    池屿听完，却有些上心。
    他沉默着往前走，两人经过篮球场、食堂，前方不远就是宿舍楼。
    还没到宿舍楼，他忽然停下脚步。
    宿舍楼前的校道内涝严重，水几乎漫到他们脚踝。
    “你就不能多等我一会？”池屿低声说道。
    顾薏晃了晃神：“什么？”
    “以后有事情不要发朋友圈，你告诉我，我都会帮你。”
    第46章
    Chapter46
    “噢……哦。”她张张嘴, 吐出两个单音节，心跳快得要跃出胸口。
    脚底的小白鞋已经湿透，凉意随着血液传递到躯干, 和脏腑中冒出的滚滚热意相撞, 凌乱而交杂。
    她的眼神比雨幕还朦胧，却能深深看到池屿心底。
    有某一瞬间, 他感到无所遁形。
    池屿移开目光，硬着声：
    “你知道就好。”
    顾薏捏了捏小拳头, 脑海中闪过无数甜腻腻的躁动片段。
    其中最经典的, 莫过于江同学把伞一扔, 捧起袁同学的脸就亲的场景。
    同样的大雨，同样闷骚的男主角。
    “傻笑什么？”
    “啊？没什么啦，就是……啊啊啊！”
    “……”
    小姑娘猛撞过来, 吓得池屿差点把伞给丢了。
    顾薏对天发誓，她绝不是故意耍心机往人家身上扑的。
    “我我我，我脚上，啊啊啊, 什么东西啊啊啊！”
    她的双脚浸在积水里，有个凉凉滑滑的东西蹭过脚踝，黏在上面甩都甩不开。
    那东西还会动, 顾薏愣是不敢低头看。
    “啊啊啊……”
    “别叫了。”池屿把伞交给她，无奈道，“抓好了。”
    说罢，他弯腰蹲下, 双手深入积水中，将缠在她踝骨上的塑料袋拨开。
    冰凉的指腹扫过小腿肌肤，顾薏浑身颤了颤，这种触感比不明物体的附着更令她心惊肉跳。
    池屿的动作很快，但当他蹲下时，斜飞的雨丝毫不留情地打湿他的校服外套，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他重新站直后，脸色却差了很多。
    之前一直没注意，直到刚才，他才发现顾薏的穿着打扮不太对劲。上身是秋季校服外套，下身却穿着礼仪队的红格子短裙，两条白生生的细腿露在外面，光看着他都嫌冷。
    “怎么不换了衣服再出来？”
    “啊？”
    池屿微垂目光，很快又抬起：“裙子。”
    顾薏明白过来：
    “噢，我看外面下大雨，干脆不换裤子了，反正回去都要洗澡。”
    “赶紧回宿舍去。”池屿不再停留，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宿舍楼走。
    顾薏还不想回去：“淌淌水而已嘛，我不冷的，以前冬天我也敢露腿……”
    “从今年开始，不行。”池屿皱了皱眉，“你都高二了，早点退出礼仪队吧。”
    这条红格子短裙，他是再也不想看她穿了。
    顾薏非但没反驳，反而把他拽过来，问他：
    “你管这么宽干嘛？”
    雨势愈来愈弱，响彻在耳边的究竟是心跳还是雨声，他们也分不太清了。
    池屿握住伞柄，将伞举高了些。
    小姑娘的刘海半干半湿，像几根面条黏在额头上。细细黛眉之下，清透的目光肆意自然，却又含羞带怯。
    池屿没有回答，却伸出手将她丑萌丑萌的刘海扫到一旁，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顾薏突然伸手捂住额头。
    她从池屿眼中看到的自己，似乎变成了一道数学题。
    顾薏觉得，他好像在估算他们之间的距离。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遮住额头，仰起脸，心里念叨着：
    要亲就亲嘴啊，亲额头算什么好汉！
    而此时此刻，池屿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眼里只有她，什么风啊雨啊，全被他本能地隔绝在外。
    她的唇形特别好看。
    像樱桃一样，红润又小巧。
    似乎还撅起来了……
    他想笑，明明唇角没动，笑涡却现出来了。
    他的每一个表情，只要不是面瘫，在顾薏眼中就帅得惊心动魄。
    她在心里倒数三二一，他要不低头，她就扑上去。
    三。
    二。
    一……
    “你们不进来吗？”
    靠。
    顾薏脚都踮起来了，半路刹车差点刹崴了脚。
    哪个人这么没有眼力见！
    她扭头狠狠剜去一眼，脸上红晕未散。
    林檬，又是她。
    什么仇什么怨，偏要死乞白赖地和她抢男人！
    池屿显得冷静得多，淡淡应了句：
    “正要进来。”
    说着，他一手揽住顾薏肩膀，几乎是搂着她走进宿舍楼前的屋檐下。
    进入建筑物内，池屿松开手，静静收了伞。
    他面上毫无波澜，心口却依然狂跳不已。
    若没有不速之客的一声喊，他可能真的会吻她。
    林檬白着一张脸，上下颚咬在一起，心里更不好受。
    她实在忍不住，即使受过池屿警告，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公然在女生宿舍楼下接吻，以池屿的性格，绝不可能这么做。
    一定是这个顾薏，自己不学好，还要带坏别人，池屿绝不能和这种放荡的女生在一起。
    顾薏一面羞窘，一面恼火。
    她不敢直视池屿的眼睛，只侧对着他飞快说了句再见，然后抬脚走向宿舍大门。
    宽宽阔阔一条大路，她偏冲着林檬走去，狠撞了她一下。
    “哎哟，真是对不起啊。”
    她阴阳怪气地“道歉”，然而嫌恶地拍拍肩膀，演足了戏，这才满意离去。
    池屿留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真是神经病，他也这么想。
    但他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仿佛她每一项优点和劣根，都合乎他心意。
    林檬身边还有同学，因此池屿仅侧头递去一个眼神。
    透心凉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
    或者连陌生人都不算。
    池屿走后，林檬的同学八卦起来：
    “我没有瞎吧，他们刚才是要接吻吧？”
    林檬：“怎么可能。”
    “我觉得他们挺般配的呀。”
    “哦。”
    林檬应了声，撑开伞径自走进雨里。
    她同学愣了愣，非常无语：
    不是说好一起去食堂吗，她怎么拿着唯一一把伞就走了？
    什么毛病。
    ***
    顾薏进入宿舍时，夏雨心刚洗完澡。
    “你淋雨回来的？池状元没去接你？”
    顾薏往椅子上一坐，甩掉湿嗒嗒的鞋子：
    “他来了啦，我们走得比较慢而已。”
    “啧啧，第一次见过下暴雨还雨中漫步的。”夏雨心边擦头发边问，“大好机会，你怎么不顺带亲亲抱抱一下？”
    “差一点点点点……”
    顾薏压着眼，怒道，“我刚要啃鱼的，被人搅黄了！”
    她把事情始末告诉夏雨心，夏女神感叹：
    “真刺激。你赶紧的，再刺激他一下！”
    “什么刺激？”
    “你自己想嘛，至少教他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其实夏女神也就随口一说，但是顾薏却把这句话放进了心里。
    要怎么刺激？
    她已经孜孜不倦地刺激一年了，就差这临门一脚。
    顾千金几乎花光了所有脑细胞，才想出“直播吃鱼”这一招。
    隐晦的示爱，顺带宣誓主权，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唯一没料到的，是这头死鱼根本没看她的直播。
    她周末回家直播，周日晚上来校，而这头死鱼的社交界面一片死寂。
    “山顶洞人！”她狂戳手机，“还不找我，简直是山顶洞人！”
    夏雨心坐在上铺楼梯上晃着腿，偶尔和顾薏扯掰两句，心里明镜似的。
    “根本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夏雨心说道，“旁观者清，他要是不care你，我脑袋砍下来。”
    顾薏抬眸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不懂我的心情，我黏了他一整年了，真的很焦躁。”
    他应该喜欢我的吧？
    对我那么好，温柔的时候眼神能拧出水来。
    也许是性格缘故，他比较喜欢若即若离。
    但我不喜欢啊！
    顾薏自言自语道：“我的心好累你让我疲惫……”
    夏雨心把玩着手机，随便点开微信，奇怪道：
    “咦，刘凌峰昨天给我发了这么多条消息？”
    顾薏白她一眼：“女神，你就不能经常查看手机吗？我昨天也给你发了，你都没回。”
    ……
    “顾薏。”
    “嗯？”
    夏女神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脚踏第二级床铺梯子，头顶天花板，表情复杂又奇怪。
    她犹疑地盯着顾薏，咬了咬嘴唇。
    “干嘛呀？”顾薏站起来，朝她走去。
    心里突然产生不好的预感。
    夏雨心跳下床梯，砰的一声响。她嘴角扯出一丝笑，很快湮没不见。
    夏女神是出了名的真性情，这还是顾薏第一次见她苦笑，或称皮笑肉不笑。
    她莫名慌了一下。
    夏雨心挣扎了好一会，才把手机递给她：
    “你悠着点。”
    顾薏接过，低头查看手机屏幕的聊天界面。
    现在换作夏雨心自言自语：
    “你也不要太在意啦，男生嘛，凑在一块不是装逼就是开玩笑，不会说心里话的。”
    “哦。”
    “也许他们同寝室的见不得舍友脱单，所以特意想出这个花招来离间你们俩呢。”
    “哦。”
    “你……还好吧？”
    顾薏抬起头：“还好啊。”
    她把夏雨心的手机轻轻放在书桌上，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看起来安静又温和，似乎没什么事。
    夏女神磨了磨后槽牙。
    还好个屁。
    安静又温和，这种狗屁形容词能用在正常的顾千金身上吗？
    可她的确安静又温和，像敛了刺的小刺猬，乖乖缩在角落里。
    一分钟前，她还焦躁得团团转，恨不得今晚就把某鱼抓过来吃干抹净洞房花烛夜。
    一分钟后，她轻轻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
    “反正……反正都缠了他那么久了，什么丧气没尝过，不在乎再丧一段时间。”
    夏雨心站着没动，抿嘴不说话。
    她知道，她亲爱的闺蜜顾千金现在难过得快死了。
    夏雨心的手机仍安静躺在桌面上，屏幕亮着，界面停留在一张聊天截图的查看窗口。
    刘凌峰：【池哥，顾千金多好啊，你怎么不喜欢人家？】
    池屿：【我看起来有那么脑残吗】
    刘凌峰：【[汗][汗]】
    第47章
    Chapter47
    “小锋, 你去给表妹开个门。”
    “哎。”
    刘凌峰合上地理练习册，走向玄关去开门。
    不多时，他妈妈也从卧室阳台赶到客厅, 给孩子们倒了两杯果汁：
    “檬啊, 你今晚想吃什么？”
    林檬笑着回答：“随便什么都行，小姨的手艺没得说。”
    “瞧你嘴甜的。你们两个先别急着做作业, 吃完饭再学，来得及。”
    “哎。”
    刘母走进厨房, 剩下兄妹俩兼同班同学留在客厅,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上高中以前, 刘凌峰和他这个表妹并没有现在这么熟络，但是上高中以后，林檬来他家串门的次数直线上升。他们高一不同班, 林檬甚至常跑到他班上找他。
    刘凌峰虽然成绩一般，但眼力见还是有点的。
    从高一开始，但凡表妹来找他聊天，聊来聊去, 话题总能绕到他的某位舍友身上。
    巧合的是，分科升高二之后，他的这位舍友还是他舍友。正因如此, 表妹依然和他保持着良好关系，互通有无。
    刘凌峰生性老实，心眼不多，林檬问他什么关于池屿的事, 他都尽量认真答复。
    毕竟亲戚一场，他能帮的也就这些了。
    可是现在……
    “我已经好久没在食堂二楼见过你们了。”林檬问他，“你们舍友几个现在都去几楼吃饭呀？”
    “三楼。”刘凌峰答道，顿了顿，加上一句话，“三楼人少，而且1班有几个女生喜欢吃三楼的菜，我舍友在追她们。”
    林檬刻意忽略“她们”：“你说的是夏雨心吧？”
    “不止她，还有顾千金。池哥准备出手了。”
    林檬嗓子一梗，讪讪道：“哦，难怪呢……”
    气氛霎时尴尬无比。
    林檬喝下一大口果汁，装作平心静气：
    “话说池屿也真能打脸，以前高一的时候，他好像挺不待见顾薏的。”
    刘凌峰眨眨眼，心下思量：有这回事吗？
    他回忆了一会，然后笑着调解气氛：
    “我想起来了。高一刚开学那会，我们在宿舍群里调戏池哥，池哥说过‘脑残才会喜欢顾薏’，哈哈哈，果然是啪啪打脸啊。”
    林檬登时坐直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谁知道他现在被治得服服帖帖……”
    林檬一点也不想听现在的事，当即打断他：
    “我不信，你给我看看呗。”
    刘凌峰的手机就在手边，他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只能无奈地拿出手机翻给表妹看。
    “喏，你看吧。”
    林檬探头过去：“还真是……”
    刘凌峰很快关掉手机，不希望表妹再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上周四，我在宿舍听严少给池哥普及追妹子必胜十八式，池哥表面上很不屑，结果周五他跑来问我的意见，让我帮他参谋该在哪告白比较好。”
    “哦。”林檬抬抬眼，没什么表情，“顾薏需要追吗？她自己会送上门来的吧。”
    刘凌峰不同意了：
    “池哥是谁啊，倒贴有用吗？这和女生喜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喜欢的，他就要追。”
    话说完，刘凌峰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忘乎所以，没有考虑到表妹的心情。
    正窘迫着，母亲在厨房唤了他一声，有如天籁之音：
    “小锋啊，帮妈去超市买两瓶老抽回来，我马上要用。”
    “来了！”
    刘凌峰匆忙跑进厨房，找老妈拿了超市会员卡后立刻出门打酱油去了。
    偌大客厅里只剩林檬一人。
    她喝完果汁，目光落在桌角处的手机上。
    几乎没怎么挣扎，她伸手就把表哥的手机取到面前。
    她真的很讨厌顾薏。
    戏多、没礼貌、公主病，以为自己是全世界中心，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长得也很一般，说不定年纪小小脸上就动刀子，暴发户一样的品味……
    凭什么那么多人追捧她，就因为她特立独行？
    其他乌合之众也就罢了，甚至池屿也……
    从初中开始，池屿就是她弯在心上整整五年的白月光。
    他英俊、清冷又独立，用“天才”称呼也毫不过分，和那些只懂得玩闹的小男生完全不一样。
    初中班上大半班女生都喜欢他，而只有她，最后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
    如果这片白月光永远高贵而孤独，那么林檬心里也许会好受些。
    可她的白月光失足跌下凡尘，落在一个非常庸俗的女生手里。
    没错，庸俗。
    这种庸俗的人，绝不配拥有他。
    林檬指尖微颤，轻点手机home键。
    没有锁屏，手机直接打开了。
    不一会儿，她找到刚才看见的那几条聊天记录，截图后，将无关人等与时间日期裁掉，剩下孤零零的三条对话。
    刘凌峰：【池哥，顾千金多好啊，你怎么不喜欢人家？】
    池屿：【我看起来有那么脑残吗】
    刘凌峰：【[汗][汗]】
    紧接着，她翻看联系人列表，没有找到顾薏，但是找到了高一和刘凌峰一个社团的夏雨心。
    林檬深吸一口气，发去两条消息：
    【夏女神？】
    【女神，我想了很久，还是把这个聊天记录发给你看看吧】
    焦灼地等了五分多钟，不见夏雨心回复，林檬咬咬牙，直接把截图发了出去。
    又过了将近十分钟，手机依然死寂。
    玄关外传来窸窣脚步声，林檬突然慌起来，想也没想就把夏雨心拉入黑名单。
    脚步声很快消失，又过了好几分钟，刘凌峰才回来。
    林檬坐在客厅看电视，神色平静，茶几上摆着她的语文作业。
    刘凌峰把酱油送进厨房，回到客厅后随手拿起手机，坐到林檬身边。
    他点开企鹅和微信，没有新消息，于是放下手机。
    林檬长长舒了一口气。
    表哥和夏雨心几乎不互动，他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发现少了一个联系人。
    就算发现了……那又怎么样呢。
    林檬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她就是存心膈应顾薏，而且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
    “妈的，零分把我拉黑了！”
    夏雨心怒摔手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他搞什么！”
    “挺正常的啊，他怕我们跑去骚扰他吧。”
    “正常吗？我看他整个人都不正常。”
    顾薏扯扯嘴角：“我和零分也不太熟……”
    “我和他熟啊。”夏雨心说道，“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他这个人很老实，也很好相处，哪会拉黑人啊。”
    顾薏听罢，情绪更低落了：
    “既然他人这么好，肯定是好意提醒我的。”
    “会不会他也看上你了。所以想拆散你和池屿？或者……也许这个聊天记录是很久以前的，他闲着没事干，跟我们开玩笑……”
    话说完，夏雨心自己都不太相信。
    主要是刘凌峰这个人太可靠，品行端正无劣迹，让她实在想不出他会做出什么坏事。
    顾薏摇摇头：“很久以前的聊天记录现在发干嘛？肯定是最近才说的。”
    她脑袋磕桌上用两只手臂圈住，开始魂游天外。
    夏雨心劝她：
    “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别管其他人。”
    “我挺相信的。”
    “别，你瞧你这副德行，是相信的样子吗？”
    顾薏怔了怔。
    她真的很想相信自己，可这是她十几年小半生中最无力的事情，一件光凭努力无用，全靠天意决定的事情。
    或许她在池屿心中有那么一丁点特别。
    但是这一丁点特别，改变不了他心中“脑残才喜欢顾薏”的想法。
    她有哪些地方特别呢？
    特别烦，戏特别多，脑子特别有病。
    呼……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服气地想找池屿问清楚，为什么不喜欢她。
    但是，这无疑是全世界最无聊的问题。
    她曾经多自信呀，什么能难得倒她？
    自信了一整年，现在，她的自信莫不是磨光了吧……
    “你别趴着呀，明天下午篮球级赛15班第一场，我们一起去看呗。”
    顾薏恍恍惚惚的，才想起有这件事。
    昨天还是前天，池屿似乎和她提过。她问能不能给他递毛巾送水，池屿勉勉强强答应了。
    她不记得那时池屿的表情了，现在想来，他应该很无奈吧？
    “明天下午数学竞赛班要培训呢。”
    “你不是打算请假吗？”
    顾薏怔了怔，点头：“是哦，我本来想请假的。”
    夏雨心看她神色低迷，有些上心：
    “肯定要去看池帅打球啊，保准帅得你七荤八素！”
    “嗯。”
    *
    下课铃响之后，严少跑到楼下把夏女神领走了，说欠夏女神一百顿饭，现在还剩九十八顿。
    顾薏早上就编好请假短信，拖到现在都没发给老师。
    她真的很想去看池屿比赛。
    也真的很不想和他打照面。
    她怕万一打了照面，自己就控制不住自己，闹出个你死我活。
    升上高二之后，池屿就退出数学竞赛班了，因此顾薏每次去参加培训都非常失落萎靡。
    没想到今天，她会因为躲他而投入数学竞赛的海洋。
    篮球场那边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高二篮球级赛开幕赛，由高二15班对阵高二8班。篮球社为比赛做宣传的时候，很不厚道地贴了张池屿的偷拍照，效果惊为天人，围观群众数量庞大，说是总决赛也不为过。
    比赛分为上下半场，每场20分钟。
    上半场由8班开球，15班球员不争不抢让他们先进了一个。
    直到上半场结束，8班分数始终定格在2分。
    “我们班男生虽然少，但是一个抵他们十个。”严恒在场边给夏雨心普及，“篮球队里两个是校队的，足球队也一样。”
    他期待着女神问他校队里都有谁。
    夏女神：“难怪呢，池屿好厉害，上半场就得了十二分。”
    “……篮球很容易得分的。”
    严恒还想继续引导，那边篮球队员已经下场，池屿离队往他们这里走来。
    他停在夏雨心面前，张口就问：
    “顾薏呢？”
    “她没来吗？”夏雨心猛然想起昨天的事，气不打一处来，“死渣男。”
    池屿被她骂懵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渣渣渣渣渣！”
    夏雨心一副要干架的模样，严恒急忙拦住她：“怎么回事？顾千金去哪了？”
    夏雨心胡搅蛮缠的本事一流：
    “她约会去了！和大帅哥约会，腻歪的厉害呢。”
    池屿皱眉：“你说清楚点。”
    他心急地往前迈了一步，脸色沉黑，下一秒又清醒过来，记起夏雨心曾经的种种屁话，没一句能作真。
    “他他他……”夏雨心气得牙痒痒，怒盯池屿背影，“他也不问问清楚，就这么走了？”
    “女神，不是他要走，是裁判吹哨了。”
    哨声停，裁判将篮球交给15班队长，下半场比赛开始。
    池屿持球奔向对方半场，身旁的防守队员比他矮了半头，没什么威胁性。正当粉丝迷妹即将为他呐喊欢呼时，上半场传球成功率百分百的池屿硬生生在篮架下把球传出了底线。
    观众一阵唏嘘。
    池屿低头揉了揉头发，很想揪下一撮来。
    操，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要疯，她到底去哪了？
    第48章
    Chapter48
    “怎么回事, 他已经在篮架下丢了两个球了。”
    “不懂啊。”
    孙圣注意到池屿的球衣里面还塞了一件白T，遂问身旁的刘凌峰，“池哥是不是打算学严少, 赢了就脱衣服告白？”
    刘凌峰笑道：“应该不是, 他那件T恤上啥也没有。”
    池屿的确没打算学严少，但他的确打算告白。
    如果顾薏在的话, 比完赛他就带她去吃饭，吃完饭顺理成章去操场逛两圈, 然后……
    可是顾薏没来。
    她为什么不来？
    干什么去了, 有什么急事吗？
    该不会真的和其他男生……
    脑子里乱七八糟堵着一堆问题, 他能好好打球才怪。
    幸而两个班比方差距悬殊，即使下半场池屿表现相对逊色，15班依然顺利取胜。
    *
    他们班赢了吗？
    培训结束后, 顾薏在离开教室的路上一直想这个问题。
    肯定会赢的，她家吃鱼那么厉害。
    她家……啊……
    总是这样称呼，越来越习惯了，这样好吗？
    嗯, 还是不要改了，就这样。
    难过归难过，顾薏并不打算立即放弃。
    就当文件码好了遇上系统崩盘, 数据重新归零，但是没人催她马上交文件，她还可以龟缩一段时间……
    脑海里仿佛冒出两个拔河小人，一会将她的思绪拔向乐观那头, 告诉她“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会又将她拖入宿命论的泥沼，让她意识到天命难违。
    路过实验楼二楼的物理实验室，物理竞赛班也刚刚下课，顾薏抬眸瞅见几个熟人。
    “姚……”子骏两个字还没出口，有人往她肩上轻拍一下，顾薏回头看，“江学长？”
    “你怎么也在实验楼？”
    顾薏老实答：“参加数学竞赛班呢。”
    “厉害，数竞班的女生比我们物竞班还稀缺呢。”
    顾薏点点头，没有太大反应。
    尽管能猜出江群对她的心思，但顾薏对这个学长也说不上讨厌，毕竟人家总是一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貌似性格很好。
    “学妹，我们一起回去吧？”
    江群问完，却没得到回复。
    身旁的小姑娘径自走了，眼神空落落的，仿佛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顾薏？”
    “啊？”她恍然回神，“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江群温柔关心道：“你今天怎么了？”
    “我……我挺好的呀。”
    “你不好。”江群走过去，停在她面前，抬手顺了顺她刘海，“碰上什么事了？”
    顾薏神经短路一瞬，继而瞪着眼倒退一步：“你干嘛！”
    她最烦别人碰她头发。摸头这种亲密的动作，除了老爹和她家铲屎鱼，其他人想也别想。
    江群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不好意思。”
    “说句不好意思就完了？”顾薏恼火起来，“你这样很轻浮。”
    江群嘴角一僵，眼神暗下来：“你说什么？”
    顾薏不吝赐教：“学长，我这个人脾气大，对不熟的人友好不起来，咱们江湖再见。”
    她侧开一步往前走，手臂竟然被人抓住，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学妹，我道歉。”江群尽量压低声音，“我挺喜欢你的。”
    顾薏用力甩了甩手，却没挣脱。
    眼前的江学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温和神情不见了，周身充满令人抗拒的压迫感。
    “喂，你松手啊。”顾薏拧起眉，“我不喜欢你，你快松手！”
    她真后悔从来没好好锻炼过体能，也不会什么防身术，眼下除了吹胡子瞪眼，居然无计可施。
    江群凑近了些，目光阴寒：
    “我希望你考虑一下。”
    他语气里带了几分邪，仿佛顾薏不答应，他就不会松手。
    “我不考虑！”
    “你……你干什么！”
    江群倏地松开她。若迟一秒，他的命根子可就堪忧了。
    顾薏在池屿面前当久了奶猫，亏他总说她疯，那哪叫疯？她发起飙来可以不要命的。
    趁此机会，顾薏急忙往外跑。跑到楼道口，她见江群没有追过来，又扭头恶狠狠骂了句“辣鸡”。
    普天之下无奇不有，她原以为夏雨心的人格分裂已经挺严重了，没想到今天小巫见大巫，让她碰上了真正的“伪装者”。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一个外表温和完美的人能黑化成这么恶心的渣滓！
    从实验楼到宿舍，大约十分钟的脚程，顾薏花了三分钟狂奔到达。
    房门被她猛地撞开，夏雨心见鬼了似的：“外面有丧尸追你？”
    顾薏扶墙喘气：
    “靠，上次……上次那个泳池学长，我的妈，他……”
    “你缓缓再说。”
    几分钟后，听顾薏描述完，夏雨心怒骂变态三分钟，然后支招道：
    “告诉你家吃鱼，让吃鱼揍他啊！”
    “告诉他干嘛。”顾薏垂了眉目，“我听说他这几天要评奖学金，哪有时间搭理我。”
    “呵呵，借口。”
    可不是借口嘛。
    她正在努力尝试，不去找他，不去想他，静静捱过这段心伤期。
    也许未来某一天，一切变回原样，她仍然能够快活地缠着他。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也许她一不小心就放下了。
    眼光放远些，情窦初开时期的一次单恋算得了什么。
    顾薏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的眼光还是太狭隘了。
    心痛痛的。
    *
    去往教室参加晚自习的路上，池屿捏着一张打印纸，边走边默背明天的答辩演讲稿。
    从男生宿舍楼前的廊道汇入校道时，他抬头往人群里扫了一眼。
    看到她了。
    小姑娘穿着粉色针织套头衫和浅蓝色阔腿裤，永远是人群里打扮最入时的那个。
    池屿放下演讲稿，目光定在她的侧颜，脚步不自觉地迈大。
    顾薏早就发现他了，从他低头从宿舍楼里走出来时，她就默默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挽在夏雨心胳膊里的手臂忽然抖了两下。
    夏雨心：“你干嘛？”
    顾薏：“我我我，我看到变态学长了！”
    “卧槽，他在哪！”
    顾薏不让她回头，拉着夏雨心就往前跑：
    “快走啊，你又打不过人家。”
    “谁说我打不过……喂喂，你慢点啊……”
    两人逃命似的一溜烟冲没了影。
    池屿：……
    干嘛啊她这是。
    刚才明明对视了，他难得紧张一下，步子放慢了些，结果她一副见鬼的样子扭头就跑。
    离响铃还有几分钟，池屿到班之后，忍不住跑下楼想把猫抓来问个明白。
    他随便找了个1班同学叫人。
    该同学很快回复道：“顾薏说她没空。”
    池屿：“……”
    晚自习铃声猝然响起。
    顾千金合上书，往桌上一趴。
    视线偷偷瞄向后门，人已经没了。
    她好像松了一口气，又不那么轻松。
    说真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思绪混乱，像一团纠结麻花，本能地抗拒着一切和他有关的事。
    他为什么来找她，她也不愿想。
    和每一个普普通通的青春期高中女生一样，她迷茫又胡乱地做决定，行使她作为一个智障的权利。
    池屿今天的记忆力明显不够用，平常念几遍就能倒背如流的东西，现在看着却像一串串旋转跳跃的陌生字符。
    他捏着演讲稿，折折折折折，丢进抽屉。
    严恒拍拍他：“这个题怎么算来着？日出时间和昼长有什么关系？”
    池屿：“不会。”
    严恒：“……”
    严恒：“那你告诉我日界线在哪。”
    池屿：“不知道。”
    不知道你妹，你他妈每次都考一百分，现在告诉老子你不知道？
    池屿从抽屉里把演讲稿拿出来，摊开，换个方式折折折折折。
    严恒：“救命，你中邪了？”
    池屿不答，脸色倒还正常。
    操，他心里快急死了。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焦躁过，完全无法自习。
    她到底在搞什么。
    喵星人的新玩法吗？钓鱼钓到一半，把鱼挂在半空中，自己撒手跑了？
    如果池屿有鳃，一定缺氧得呼哧呼哧。
    他把手伸进书包，摸出手机。
    严恒一双狐狸眼登时瞪大了。
    今天连他都不敢玩手机，乖乖拿出习题册自习，他的学神同桌竟然要以身试法？
    要知道，这位学神同桌上课时间从来不碰手机的。
    严恒压低声音：“你疯了？明天教学质量评估，今晚教务处全体出动，我们年级是重点监察对象！”
    今早课间操时候，年级长重点强调了这件事。今晚晚自习所有的违规违纪行为，一经发现，全部黄条处置。
    池屿：“你帮我看着点。”
    严恒：“……”
    他埋着头，手机藏在书包夹层里，飞快打字：
    【在吗？】
    严恒：“敢情你聊骚呢？急这一时？”
    池屿：“急。”
    顾薏和池屿不一样，她的手机常年揣口袋里，静音震动，一有消息马上就能查看。
    口袋里的爪机震了两下，她低头取出一看……
    这时候，她又认栽了，无法对他视而不见。
    顾薏：【在啊】
    发完这句话，她干脆把手机拿到桌上，压在课本下面。
    她的消息很快跳出来，池屿蓦地深吸一口气，连发了三条过去。
    【你小心点，今天教务处查得严】
    【晚自习后有空吗？】
    【那个，我们去操场逛逛？】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手机贴着课桌桌面，震动声放大了无数倍。
    顾薏倒没什么感觉。
    连着收到三条，池屿从来没给她连着发过三条。
    应该是别人。
    她正要翻开课本查看……
    一线冷漠严肃的男中音从她身后传来：
    “同学，手机交出来。”
    ……
    “姓名班级座号，填好了给我。”
    一张眼熟的条子落到顾薏桌上。以前她只见过白色的，今天变成了黄色。
    顾薏吓得魂飞魄散。
    她身边的夏雨心正在抄单词，手不敢停，头却抬起来往后瞄。
    她的单词从单词本上一路写到课桌上，越写越长，越写越远……
    妈呀，是黄条制造机——教务处主任！
    顾薏运气也是爆炸T_T
    第49章
    Chapter49
    高二15班最后一排某男生正奋笔疾书默写古诗词。
    严恒：“老师只让我们默写一遍《离骚》, 你写三遍干什么？”
    池屿：“闲。”
    他现在只能做些不用动脑子的作业。
    曾经引以为傲的思维系统死机一般重复着几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不回消息？
    没看到吗？还是看到了不想回？
    一个男生给女生发消息约她，女生看到却不想回，这意味着什么？
    结果显而易见——他被拒绝了。
    池屿撂下笔, 第一万次查看手机。
    严恒幽幽吐了句：“池状元, 冷静。”
    “……”
    “今晚特殊时期，她可能看见了不敢回。”
    “所以？”
    “乐观点, 等会下课直接去找她。顾薏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就是知道，才这么惴惴不安。
    晾着他不回, 躲着他不理, 这还是原来的她吗？
    下课铃一响, 池屿拎起书包往外走，到了1班门口，却找不见人。
    来来回回几圈, 越等心越凉。
    说真的，被抛弃的感觉不好受。
    没有前因后果，没有起承转合，她把钓鱼线这么一剪, 他随即重新跌入汪洋。
    自由吗？没有。
    底下分明是冰窟万丈。
    顾薏此刻正挤在教务处主任办公室，排队等候训话。
    晚自习结束前她就进去了，直到将近熄灯时间, 校领导才把他们放出来。
    顾薏垂着脑袋走出门，刘海遮住眼，手里夹着她的sim电话卡。
    夏雨心一直在办公室门口等她：
    “终于结束了……你还好吧？”
    顾薏：“……”
    好个鬼，她想死啊。
    “消了黄条才能拿回手机吗？”
    顾薏点头, 气若游丝地倚着夏雨心。
    ”反正你家有钱，再买个新的用呗。”
    “好烦啊。”顾薏总算开口说话，“懒得买新的了，反正除了你，我没什么人要联系的。”
    “喂喂，你真打算做山顶洞人三好学生啊？”
    顾薏的心情丧到了极致，完全忘了手机被没收前还有几条消息没看。
    “我……咳咳咳……”
    完了完了，她运气背到说话都能被口水呛。
    夏雨心忙拍她背：“你今天穿太少了，小心别感冒啊。”
    话音刚落，顾薏猛地蹦出一个大喷嚏。
    夏雨心：“你看你……”
    “阿嚏！”
    “阿嚏！”
    夏雨心：……
    呵呵，我上辈子一定是只乌鸦。
    *****
    这就是传说中的祸不单行吧？
    清晨，顾薏睁开眼，脑中回放着凄凄惨惨戚戚的旋律。
    失恋、黄条、感冒、大姨妈。
    她狠狠吸一口，差点没被鼻涕呛死。
    挣扎着撑起身子，下腹又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幸好还有个知冷知热的夏女神给她点慰藉。
    “否极泰来，熬过这两天，你会撞大运的！”
    顾薏想，我不一头撞死就不错了。
    中午时候，夏雨心陪她去图书馆找义工做，没想到她们吃一顿饭的时间，图书馆所有义工位置都被抢光了。
    昨晚上教务处大发神威，漫天撒黄条，图书馆的义工最吃香，有剩才怪！
    除掉图书馆，轻松程度排第二的便是实验楼义工。只要每周挑一两个时间去实验室随便扫扫地擦擦桌子，老师查得松，几乎闭着眼就给签字。
    生怕实验楼义工也被抢光，俩小姑娘火急火燎往教师办公室赶。顾薏姨妈痛得厉害，跑不快，夏雨心干脆拿了她的饭卡，撇下她率先冲进实验楼。
    顾薏坐在石凳子上边揉肚边等她，没有等太久。
    “差一点点就白跑啦！”夏雨心挺自豪，“昨天被开条的人真的多，我好容易才给你抢了个物理实验室。”
    顾薏瓮声瓮气：“噢，嘻嘻你哦。”
    她鼻子堵着，吐字不清，夏雨心好赖能听懂：
    “别谢我，其实吧，我在办公室里碰上姚子骏了，是他帮你抢的，你都不用排队，这周就能开工啦。”
    “姚子骏？”
    自从分班后，顾薏已经很少听到他的名字了。
    “对呀，他现在在搞物理竞赛，挺牛的呢。”
    顾薏吸一口鼻涕：“他不会帮我抢了物竞班的教室吧？”
    “有就不错了，你还嫌弃？”
    顾薏讪讪的：“你忘了？江群也是物竞班的，还是班长呢。”
    夏雨心才记起这个变态学长，只好宽慰道：
    “你又不和他一起上课，偶尔打扫卫生而已，碰不到的。就算碰到了，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和你一起做义工。”
    顾薏点点头，心口一暖，险些涕泗横流。
    黄条是白条整三倍，三十个小时义工，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一次去的时候，为了多磨些时间，两人打扫好卫生，也不着急走，留在实验室摆弄实验器材，多耗了大半小时。
    谁也没想到，临走前好死不死碰上了江群。
    江群戴着他的完美面具，礼貌朝她们打招呼。
    夏雨心扯过病恹恹的小闺蜜，斜眼歪嘴地回了个鄙视表情。
    顾薏也没闲着，与他擦身而过时……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她本意是想啐一口来着，失策失策。
    俩人一溜烟跑到楼下，夏雨心乐坏了：
    “哈哈哈，我也看到他变脸了，脸黑的跟锅盖似的。”
    “哈哈哈哈嗝……”顾薏也笑，笑着笑着就被鼻涕憋住。
    夏雨心止住笑，正色道：
    “万一惹他不高兴了，以后他为难你怎么办？”
    “谁敢为难我呀。”顾薏很自信，“除非他脑子有病。”
    夏雨心寻思，是这个理。
    谁要在容州一中欺负顾千金，那不是找死吗。
    *
    几日后的课间，高二15班。
    “池屿，你愁什么呢？”严恒弹了弹桌面，“都脱发了，当心点啊，男人很容易秃的。”
    池屿斜他一眼，懒得理。
    他最近真的愁到脱发。
    听说那天晚上顾薏手机被没收了，他心里稍稍好受些。
    可连着几天不联系，偶尔上学放学打照面，他想和她说话来着，她却瞟着哀怨的小眼神，没有丝毫兴致。
    听说她被教务主任抓的，不知道吓没吓到。
    听说她去实验楼做义工了，不知道做了多少个小时，还有多久才能做完。
    池屿最近也忙。他被老师推荐去竞争校长奖学金，从一众高三学长姐中脱颖而出，几乎毫无悬念，肯定会入选。
    他的履历表没有一笔劣迹，可谓金光闪闪。省级以上奖项拿到手软，成绩单更可怕，破了容州一中有史以来满分最多的记录，而他现在才刚上高二。
    尽管如此，学校规定的程序还是要老实走一遍。从递交申请到演讲答辩，他这两天的空闲时间占得满满，不带一口喘的。
    今天倒是能喘气儿了，他也不想干别的，就想给猫顺顺毛，别让他家猫在外面玩野了。
    严恒最近一日比一日兴奋：
    “女神今天和我吃晚饭，倒数第九十七顿饭。”
    “两个人？”
    “嗯。”严恒提示他，“顾千金可落单了，你把握机会啊。”
    “她今天要去做义工吗？”
    严恒想了想：“不知道，女神没提。”
    他蓦地记起一事：
    “你可要当心点，女神告诉我说最近有个变态学长死缠着顾薏，名叫江群，长得人模狗样，脾气很古怪。”
    池屿第一次听说这事。
    江群？
    是不是上次给顾薏送伞那个？
    他又问了几句，奈何严恒知道的不多，只好作罢。
    放学后，严大少风流倜傥地下楼了。池屿比他迟几步，晃悠到一班门口，没找到顾薏，他就改道前往实验楼找人。
    由于不清楚顾薏具体负责哪个实验室，他从一楼到五楼挨个房间逛了一遍，也没瞧见她。
    查看完最后一间实验室，池屿叹了口气。
    以前不懂得珍惜，现在想见的时候见不着，老天存心耍他玩儿呢。
    顾薏从二楼储物间里拿了个新畚斗出来，冷不丁瞧见楼道转弯处的熟悉身影。
    那背影高瘦又挺拔，一晃而过，径直转弯下去了。
    是池屿吗？
    顾薏怔了怔，摇摇头。
    他没事跑实验楼来干嘛。
    话说回来，其实她自己本来也不该在这儿的。
    今天原是物竞班做实验的日子，照理不需要人来打扫，可一放学就有同学来找她，说物竞班的负责老师让她现在就去实验室做义工，给她算两倍的义工时。
    两倍的义工时啊，能省多少事。顾薏二话不说答应了。
    她今天病得尤其厉害，头昏脑涨，嗓子眼也疼得说不出话。可她心里打算好了，就这么病恹恹地去实验室，老师看她身残志坚，说不定再免费送她几个义工时。
    可她没想到，别提老师了，实验室里半个人都没有，只有个扫帚，连畚斗都找不着在哪。
    *
    池屿离了实验楼后独自走向食堂，远方的天空一如心情般低沉。
    走到三楼门口，他想起严恒和夏雨心应该在三楼吃饭，于是返回去了二楼。
    莫名的，他有些羡慕严恒，不太想撞见人家幸福快乐的傻样。
    因为他心里隐隐感到了不安。
    究其原因，还是关于顾薏。
    时间越拖越久，他怕她变了。
    一想到这，他就有种冲动——不如黑了学校广播站，发动全校师生把这只疯猫抓到他身边。
    “池哥？”身旁响起熟悉爽利的声音，“你也吃饭啊，一起？”
    男生没有女生那么多讲究，几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半生不熟的碰了面，也能凑在一桌吃饭。
    池屿就这么和姚子骏的同学凑了一桌。他名声响，所有人都愿意和他搭腔，因此也不显得尴尬。
    “池哥，听说你要得校长奖学金了啊？”姚子骏艳羡道。
    同桌一伙人顿时面露崇拜。
    校长奖学金是整个高中部级别最高的奖励，只有为学校做出突出贡献的学生才有资格参选，还不能保证一定选上。
    “奖金是一万还是八千来着？”
    “卧槽……够我吃一年食堂了。”
    “你是猪啊，食堂一年能吃八千块？”
    “我天天喝炖罐，顿顿配猪排，就差不多了。”
    ……
    池屿清了清嗓：“名单还没公布呢，也不一定。”
    姚子骏呵呵笑：“池哥，你就别谦虚了，我听我们竞赛班老师说过，十有八九是你。”
    听他提起竞赛班，池屿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去培训？我记得物竞班每周四有实验课。”
    “唉，别提了。”姚子骏把汤匙一甩，“想想都来气。”
    “嗯？”
    “我们竞赛班班长，叫江群，前几天说好今天做实验，今天放学又把我们赶走，说他有一个很复杂的实验要自己做。”
    听到“江群”二字，池屿长了个心眼：
    “他也是物竞班的？”
    “池哥认识？”
    “听说过。”
    姚子骏话匣子收不住了：
    “我们都觉得，他这里有点毛病。”
    姚子骏一边说，一边伸手指指脑袋。
    池屿以为他在开玩笑，随口道：“怎么个有毛病法？”
    姚子骏压低声音：“躁郁症，你听说过吗？”
    池屿怔了怔。
    “虽然是传言，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姚子骏顿了顿，“他情绪正常的时候，对谁都好，温和的不像话。可是如果有人不顺他的意，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整个人变得非常狂躁。”
    池屿：“有这种事……”
    “就是啊，这好像是一种精神病。我上次不小心打湿他的实验报告，他差点扑上来和我干架。”
    说完，他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池屿咽下几口饭菜，心头一跳。
    “你经常在实验室，最近有看到顾薏吗？”
    “顾千金？”姚子骏登时笑了，“池哥呀池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你先回答。”
    “噢，前几天我给她抢了一个义工，就在我们实验室做卫生。刚刚我还在实验楼看到她过来呢……”
    哗的一声，池屿猛站起来，神色焦躁：
    “江群也在？就他们俩？”
    若是正常人还好，没人敢欺负到顾薏头上。可偏偏江群不正常，他脑袋要是真糊涂了，哪管你是顾千金还是顾太岁。
    姚子骏：“可能吧……哎，池哥！”
    池屿丢下书包和晚饭，长腿跨出座位，表情竟十分紧张。
    “具体哪间？”
    “二楼，物理实验室1。”
    话音未落，眼前人迈开长腿，头也不回跑远了。
    姚子骏和同伴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
    实验楼二楼，物理实验室1。
    畚斗落在地上哐哐响，顾薏低着脑袋，动作简单粗暴。
    “你扫地还是打架？”
    “打架……阿嚏！”
    “病了就安分点。”
    顾薏真想手叉腰和他大骂三百回合，可熬不过自己有心无力，一点精气神也支不起来。
    她好端端地在实验室里磨洋工，才磨五分钟，江群便来了，说是做实验，却好整以暇盯着她。
    物理竞赛班那么多人，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占整间实验室？
    顾薏甚至怀疑下午找她去实验室做义工的同学是江群指使的。
    她心里有些郁闷，却并不害怕。
    青天白日的，她顾千金名号响当当，谁敢对她造次？
    江群坐在最后一排桌边，执着笔敲敲桌面：
    “你过来，帮我个忙。”
    顾薏微抬眼：“干什么？”
    江群指了指桌上的测速器：“把这个搬上讲台。”
    金属构成的测速器主体长一米有余，上面还安了个等长的气垫导轨，绝不是顾薏能搬得动的。
    她轻咳两下，奈何嗓子依然干痛，张口无声。
    见她一动不动，江群牵起一丝笑：
    “学妹，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顾薏听着，像吞了虫一般恶心。
    她的心情完全表现在脸上，苍白病态，却极度嫌恶。
    江群被她的表情刺激到，忽然站起来：
    “怎么不识相点？”
    顾薏没听到似的，径自走到桌边抬了抬测速器，然后对他摇头。
    忍着嗓疼，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学长，我搬不动，就先走了。”
    “想走？”江群伸手拦在她面前，“至少搬完再走。”
    “我说了搬不动……”
    “我可以帮你。”
    江群把测速器扯到桌角边，眼神晦暗不明，“黄条在身，你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份。”
    顾薏捏紧拳头。
    若是平日，就算是昨天，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窝囊。
    但她今天实在难受，重感冒各种症状集中爆发，别说骂人了，她连起码的头脑清醒都维持不了。
    江群握住测速器一头，示意顾薏扶住另一头。
    他眼中凉意一闪而过。
    损坏实验仪器，够她再攒一张黄条了。
    顾薏咬咬唇，伸手抓住金属边框。
    江群：“抬。”
    测速器悬空不足两秒，顾薏松开手，仪器又落回桌面，毫发无损。
    “我抬不动。”
    江群声色发狠，神情渐显狂躁：“让你抬你就抬。”
    顾薏眯起眼，倨傲道：“咳……你算哪根葱？”
    说完，她弯腰拾起书包，对江群的恼火视若无睹。
    “砰”的一声重响，尖锐刺耳的金属散落声紧随其后。
    顾薏往后跌坐到地上，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沉重的测速器撞上她小腿，隔着秋日长裤，残忍地一路划到脚背。
    刺痛感随之袭来，真切地引人颤栗。
    顾薏咬紧下唇，嘴里溢出一丝腥甜。
    直到这时，她才产生一丝惊惧。
    “我算哪根葱？你又是什么东西？”
    江群眼里冒火，抓起桌上的零件就往地上砸，全然不复往日模样。
    零件噼里啪啦砸在她身边，顾薏缩起腿，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嗓子完全坏掉了，只能发出间断的音节。
    完了，她就算死在这里，也……
    “你干什么！”
    实验室前门陡然大开，亮光中冲进来一个人，个头很高，容貌……看不太清。
    顾薏憋了许久的眼泪就么涌了出来。
    是他啊。
    她家白鱼王子来救她了。
    池屿闯进实验室的一刻，看到眼前场景，心都要被捏碎了。
    他白着一张脸，眼神淬了毒般，上来就往江群脸上招呼了一拳。
    极狠的一下，几乎把江群整个撂倒。
    江群擦擦嘴角站起来，迅速予以还击。
    看他要打池屿，顾薏吓傻了。
    “别……你别打他！”
    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清，顾薏急得扶墙站起来。
    两个男生，一个狂躁病发，一个怒火攻心，哪是她能叫住的。
    池屿身高和体能占优，三两下把人摁到地上，当头抡了几拳。这样他还嫌不够，又不挑准头地狠踹几脚，这才松开手。
    江群自知打不过，倒是被揍得清醒一点。
    他边喘粗气边骂：“操，你蓄意毁坏公物，等着被罚死吧。”
    放狗屁。顾薏气炸了，明明是他把仪器推下来砸我，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池屿听了，气极反笑：
    “是，就是我干的。”
    说完，他一脚把散架的气垫导轨踢到江群身上，正中他膝盖。
    江群腿一软，抱膝侧摔在地，总算不说话了。
    池屿喘匀了气，情绪平复一二，低声问顾薏：
    “还能走吗？”
    顾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笑起来。
    池屿面露担忧：“嗯？”
    小姑娘一张脸惨兮兮，又哭又笑。
    她指了指喉咙，告诉他她说不出话。
    医务室就在实验楼底下不远，池屿顾不及避嫌，直接弯腰把顾薏背了起来。
    顾薏眼泪流得更欢，几下就打湿他后颈衣物。
    她双手紧紧搂住他脖颈，像抱着救命稻草。
    “怎么不能说话？”他问。
    肩上的小姑娘贴在他耳边，吹气似的：
    “重感冒。”
    池屿的心脏又沉了沉。
    她得重感冒，他根本不知道。
    她病成这样还来做义工，他却没有陪她一次。若不是碰到了姚子骏，这只病着的傻猫还不知道要被人欺负到什么地步。
    池屿很想教训她，但不是现在。
    他把小姑娘背到医务室，轻轻放在雪白病床上。
    校医掀起她的裤腿，一条血痕触目惊心。
    酒精棉触到伤口的时候，顾薏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皱在一块。
    池屿站在病床边，不由得别开脸。
    再看下去，他可能忍不住跑回去把那个人渣打死。
    消完毒，校医拿着红药水过来，顾薏一看，吓得曲起腿：
    “不要用那个，用了会留疤的。”
    她嗓子哑，说话像对口型，校医听了半天才明白。
    医生没见过这么娇气的，无奈道：
    “学校里只有这个，将就一下吧。”
    “不要不要！”顾薏扯住池屿的衣袖，“我不要涂这个。”
    池屿眼皮一跳，顿时有种养了个小女儿的感觉。
    校医也抬头看他，仿佛他是小姑娘的监护人。
    池屿颇不自在地开口：“医生，能不涂吗？”
    校医叹气：
    “可以是可以，但要做好消毒，不能碰水和衣物。今天周四了，明天离校后去医院处理一下，愈合后买点祛疤膏就行。”
    说完，校医帮她用酒精棉多擦了几遍。
    等待血液结痂的过程中，顾薏一直在医务室坐着，医生又给她开了点感冒消炎药，敦促她服下。
    池屿出门替顾薏找书包，医务室里没别人，年轻的女校医开口问她：
    “男朋友？”
    顾薏惊慌地摇头。
    校医笑了笑：“我又不是老师，你怕什么。”
    顾薏听罢，腼腆起来，做了个口型：
    “真的不是。”
    校医奇怪地抬了眉：
    “竟然不是。你受伤了，我看他比你爸还急。”
    顾薏抿着唇，笑容从唇角蹿出来。
    她也不明白呀，为什么池屿会这么着急。
    对于普通朋友而言，这样的担忧有些过分吧？
    脑海里回放起刚才惊心动魄的画面，顾薏心动难抑。
    她越来越觉得，池屿可能真的脑残了……
    “好了吗？”
    高挑少年从门外快步走进，裹着一阵凉风。
    夜幕在他身后降临，而他眼中有星星点点。
    池屿被顾薏的花痴眼神看得有些窘：
    “晚自习快开始了。”
    顾薏点头，单脚跳下床。
    感冒消炎药开始发挥药效，她脑袋更晕了。
    池屿极其自然地扶住她：
    “走吧。”
    顾薏抬眸瞧他，忽然瞥见他颧骨上淡淡的乌青，心疼极了：
    “你受伤了？要不要……”
    “没事。”池屿毫不在意，“过两天就好了。”
    他背着顾薏的书包，把人扶出医务室。
    近日气温转凉，太阳消失得愈来愈早。
    顾薏没伤着筋骨，却软绵绵地倚在人家身上，像要取暖。
    池屿随她去了，绷着脊背，神色极其正直。
    “你最近……”他挤出几个字，很快住口。
    顾薏还病着，说不出话，他何必急于一时。
    “嗯？”
    “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池屿侧过头，眼神轻轻落在她脸上，“这两天注意点，谨遵医嘱。”
    “嗯。”
    顾薏不能多话，难得乖巧极了。
    送她到班级楼道口，趁着四下无人，池屿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乖一点。”他说，“让我省点心。”
    几个字落到她耳朵里，顾薏心都化了。
    她淡色的唇瓣一张一合，仍如吹气一般：
    “喵呜。”
    池屿手一滞，舍不得抽回。
    反正她感冒了，鼻子也不通气。
    心里这么想着，他手掌下移，轻轻捏住女孩挺翘的小鼻子。
    她的皮肤真如凝脂一般，又嫩又滑。
    他说：“傻猫。”
    顾薏两条小细腿登时软了。
    完了完了，好想就这么被他牵着鼻子走，去哪都成。
    呜呜，她差不多患上傻猫症了，没得治。
    第50章
    Chapter50
    打从周四后, 顾薏的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好转，整个人宛如重生。
    回想前几天的悲情岁月，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
    周日晚上回校, 她从家里带了个新手机, 告别山顶洞人生活。
    一进宿舍，她立马给某人发消息：
    【我到校啦, 嗓子也好啦～】
    发完再用语音重复一遍。
    池屿点开语音，将手机贴在耳边。
    “我到校啦, 嗓子也好啦～”
    听着她甜细娇憨的声音, 池屿一颗心服帖的不行。
    幸好, 她还是原来的她。
    没有变。
    【嗯，赶紧去上课】
    【你到了吗？】
    池屿握着手机，缓慢打字：【没有, 今晚请假】
    顾薏：【请假？你干嘛要请假啊】
    池屿：【爸妈到容州来了】
    顾薏：【你爸妈怎么到容州来了？】
    顾薏：【他们来就来，为什么要你请假？】
    顾薏：【那你什么时候来？】
    她一连串发了三个问句，刨根问底的。
    才等十秒，不见他回, 她又冒出一句：
    【我就是想知道嘛…】
    池屿：【没什么事，明早就来学校】
    哼。
    又是这种敷衍了事的语气。
    顾薏记得很清楚，池屿父亲在申城当官, 职位看上去也不低，按理说应是个大忙人，哪会没事跑回老家逍遥？
    她心里放不下，趁着晚自习没开始, 干脆拨电话过去。
    才嘟了一下不到，对方直接摁断了。
    池屿在自己房间坐着，门没锁，他老爸直接推门进来，赶巧手机响了，他差点没把手机丢出窗外。
    池父：“怎么不接？”
    池屿淡定道：“骚扰电话。”
    池父往前走两步，坐到床边，肃穆的脸孔透出明显的失望：
    “你不先和我们说说？”
    “我们”指的是他和池屿母亲。
    池屿别过头：“没什么原因，单纯看他不爽。”
    池父微皱眉：“你是我儿子，你什么性格我很清楚。那天德育处打电话给你妈，告诉她你在学校打架斗殴、蓄意损坏公物，你妈还以为老师打错电话了。”
    池父池母百忙中抽空回到容州，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们的好儿子干的好事。
    容州一中建校百余年，校风端正，学风优良，学生之间鲜少发生激烈冲突，若出现寻衅斗殴事件，绝对值得上纲上线。
    德育处领导说了，没有特殊情况，两名学生的父亲母亲都要到校谈话。
    池父的工作时时刻刻都可以算“特殊情况”，但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来一趟，首先搞清楚事情原委，其次，尽可能替儿子压下几项处分。
    “池屿。”池父语重心长道，“你从小就让人省心，我和你妈也不多管你。男孩子血气方刚，犯事很正常，但你至少先给我们透个底。”
    池屿垂了眼睑，惜字如金：
    “他活该。”
    池父：“……”
    他到底生了个儿子，还是生了个木桩？
    僵持几分钟，池父摇摇头站起身，冷眼一斜：
    “听说你把人家打出轻微脑震荡了？”
    池屿：“哦。”
    “还成。如果脑震荡的是你，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池屿：“……”
    ***
    翌日，十月中旬。
    顾薏没从池屿那里打听出一字半句，可消息口口相传绕了小半个人际圈，最后还是绕到她耳朵里了。
    她是真蠢啊，心里没点思想准备。
    池屿打了人，毁了实验器材，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倒是她这个导.火.索，片叶不沾身，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舒坦。
    课间操时候，她拦下池屿要问个明白。
    池屿坦白：“嗯，我爸妈来见德育处领导的。”
    顾薏急的呀：
    “都是我干的，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再招揽几项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了，他害我受伤，我要告得他倾家荡产……”
    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履历，可池屿不一样。池屿必须是完美的，怎么能因为她染上污点呢？
    池屿：“你连仪器都抬不起来，怎么打架？”
    “我……”顾薏攥着小拳头，“我不管……”
    “没事的。”池屿为了安慰她，只好把池父扯出来，“我父亲在，他面子足够大。”
    顾薏眨眨眼。
    是这个道理。池屿老爹很厉害，再加上他为学校赚了那么多荣誉，还真轮不到她来愁。
    顾薏想开了，笑容攀上眼角：
    “最好给你开个条，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做义工。”
    白条和黄条不算正式处分，不会记入档案。池屿要是拿张条，她完全可以接受。
    “那你爸妈什么时候来？”她又问。
    “下午放学。”
    “可以去围观吗？”
    池屿失笑：“不可以。”
    “好吧。”顾薏讪讪的，“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嗯。”
    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好多问题想问清楚。
    等这个事情过去，一定不会放过他了。
    ***
    德育处主任办公室内，池屿父母还未到，江群父母却提早到了。江母手里捏着一本病历，正对德育处主任喋喋不休。
    “江群高三了，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搞搞物理竞赛，肯定不会主动寻衅的。”她情绪比较激动，“我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陪读，养他到这么大，多不容易……”
    德育处主任只能陪笑：“是，家长都不容易。”
    池屿坐在一旁，面无表情。江母愤愤地扫他一眼：
    “江群肯定能考上名校的。有些成绩不好的学生，自己不努力学习，还要影响别人……”
    德育处主任更尴尬了：
    “江群妈妈，池屿的成绩更好些。”
    江母：“能好到哪去？年级第一不成？”
    德育处主任：“还真是。”
    ……
    江母脸上挂不住，话锋一转：
    “江群伤得重，肯定没怎么动手，他都告诉我了，是这个学弟先动手的。”
    无人接话，房门这时开了，池屿父母姗姗来迟。
    池父的气场不是盖的，一进门，不仅压下江母的激愤，连德育处主任都心里一跳。
    他张口便是官腔：
    “路上堵，到迟了，请各位见谅。”
    池母静站在丈夫身边。她是大学教授，气质素养没得说，容貌更是一等一的美，尤其今日还配了副细框眼镜，两相比较，江母顿时低进了尘埃里。
    江群无声哼笑一下，旁人未查，却给池屿看见了。
    池屿拧着眉，神色漠然。
    他自己下的手，自己知道轻重。江群一没撞到墙，二没晕倒吐血，怎么就脑震荡了？
    池屿时至今日，并无一点后悔。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照打不误。
    江群的医药费对于池家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有校领导从中调停，两方家长沟通的还算顺利。
    但这次家长会面的主要目的，是搞清楚事情原委，决定学生们的处分问题。
    池屿依旧半个字也不吐漏，事情的发展经过全凭江群一己之词。
    有趣的是，他也把顾薏刻意隐去，通篇胡编乱造。
    江群是备考生，家里对他属望极高，他追顾薏的事当然不想让别人知道。
    家长们在主任办公室待了一会。有孩子们在场，某些事情谈起来不方便，于是他们另寻一间办公室，把池屿和江群留在原处。
    池屿心想，父亲差不多该“发名片”了。
    办公室里安静而沉闷，门窗紧闭不透风，气氛诡异。
    除了两个男生，办公室里还有一名主任秘书。大概到了饭点，这位秘书径自走了，屋里只剩池屿和江群两人。
    旁人大概以为他俩已经接受教训，因此从头至尾都没什么人搭理他们。
    池屿低头捻着校服袖口，如雕塑般沉默。
    “学弟。”江群突然找他搭话，“你下手够狠啊。”
    池屿眼都没抬：“不够。”
    江群唇角一压：“没想到你成绩这么好，好学生就该有好学生样，没事泡什么妹子。”
    池屿总算抬了眸，神色阴寒：“关你什么事？”
    “我是好意。”江群扬扬眉，“冷静下来想想，不怪顾薏看不上我，她那种人，我也玩不来。”
    池屿捏了捏拳，骨节卡吱吱响。
    江群：“我看顾薏挺喜欢你的。”
    池屿不答。
    江群继续：“如果她知道你这么喜欢她，会觉得很没劲吧。”
    “有钱人都这样，玩两下就腻味了。”
    “到手了就丢，这是他们的套路。”
    池屿依然默不作声。
    心脏跳动缓慢，时而感到针扎般细细的麻。
    像被人掐住喉咙，通气不畅。
    “她这种人……”
    “她不是这种人。”池屿终于接话。
    江群哂笑：“现在她年轻，几年后，还不是公交车。”
    公交车。
    ……池屿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何必为这种贱……”
    “贱”字才出口，下一个字他却说不出来了。
    砰砰两声闷响，木质座椅四脚朝天，椅子上的人也被掀翻在地。
    池屿曾经觉得，暴力是最无力的抗争。
    现在他才明白，有的时候暴力才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其余全是放屁。
    “你们快住手！”
    不到十秒，隔壁办公室的家长老师们闻声赶回来，迅速制止住他俩。
    “池屿，你发什么疯？”
    池父厉声训斥道，气得印堂发黑。
    他刚才摆足了架子，好不容易才说服德育处主任减轻对池屿的处分，勉力保下了儿子的校长奖学金。没想刚和校领导握完手，他的好儿子又给他送来一份大礼！
    江群那边，江父江母扶起儿子，虽然心疼，却不敢造次。
    他们只是普通群众，适才听说了池父的职位和级别，吓得连医药费都不敢拿了。
    他们隐瞒了孩子的躁郁症病史，今天的脑震荡病历也是托亲戚伪造的，本想借此狠狠处分揍人的小子，眼下吃闷亏都算好的，就怕自身难保！
    江群仍不消停：
    “老师，我举报，你们的年级第一好学生早恋呢。”
    池屿握住拳头，微喘气，不置一词。
    江群干脆把上回打架的起因经过如实吐了出来。
    他老妈急得跳脚，可又劝不住儿子。
    江群：“女主角是高二1班的顾薏，在学校挺有名气。”
    容州一中校规中，早恋一经发现，黄条退宿写检讨，且专归德育处管。
    德育处主任脸憋成猪肝色，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
    池父问池屿：“顾薏？是上次在申城和我们吃饭的小女生？”
    池母抓住儿子手臂，心急道：“池屿……”
    “是。”池屿深吸一口气，“我是喜欢她，不过我们没有早恋。”
    “这还没有……”
    “是我单方面的，她根本不知道。”池屿神色镇定，“老师，学校难道连学生单方面的感情也要管？”
    喜欢别人是一回事，谁都可以对别人动心，但这和早恋有本质上的差别。
    德育处主任表示，学校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池父池母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引以为傲的独子，心里居然偷偷藏了个小姑娘。
    早恋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单恋！
    比起这件事，池屿在德育处办公室里再次动手打人的行为就没那么容易翻篇了。
    池父的脸色几乎和锅底一般黑：
    “臭小子，你说现在怎么办？”
    他从政二十多年，头一回撂下面子还办不成事。
    池屿收紧下颚，艰难吐出几字：
    “记过吧。”
    是他品德不够高尚，忍不了别人恶语相向。
    就不要为难德育处的领导了。
    第51章
    Chapter51
    池父明日有一项重要行程, 傍晚离开容州一中后，他和妻子需要连夜赶回申城。
    走之前，池父半个字也没和池屿说, 光看他一眼都嫌烦。
    池母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 好好学习，不要早恋什么的, 池屿只管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低调的黑色轿车从校门口启动开远, 池父坐在窗边, 手枕着窗框,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揉太阳穴。
    池母：“池屿不是告诉你江群可能患有躁郁症吗？你怎么没和校方提？”
    “今天要是提了，他父母肯定咬死说没有。等到了申城，我差人查查那个学生的病史, 把证据弄到手了，再给学校施加压力。躁郁症也是精神病，让他休学治好了再来上学。”
    池母：“如果他真的没有躁郁症呢？”
    “我说他有，他没有也得有。”
    池父呼出一口闷气, “……回去让刘秘联系一下那个女孩子的家长，这学期就让她转学，赶紧的。”
    池母对顾薏印象挺不错, 不由得感到惋惜。
    惋惜归惋惜，高中三年关乎儿子前途，绝不能马虎了。
    秋风日渐寒凉，池屿在校门口愣站了好一会, 才抬步往回走。
    记入档案的处分、与奖学金失之交臂，这些他通通不在意。
    江群被他揍得半死，还落得个记过，池屿也没觉得大快人心。
    唯有德育处主任对他说的一句话在脑中盘桓不休：
    “好好学习，和女同学保持距离，我这可记录在案了啊。”
    意思是说，虽然没有关于早恋的处分，但他被德育处盯上了。
    早恋惩罚套餐——黄条退宿写检讨，他一个也不怕，唯独担心再被请家长。
    经过今天的事，池父已经产生把他拎回申城严加管教的念头，如果再犯事，恐怕没这么容易收尾了。
    放在以前，去哪所学校念书对池屿而言没什么差别，他无论在哪儿都能做到最好。
    但是现在，他对这所高中充满感情。
    其中大部分感情，来自于一只会喵喵叫的小动物。
    可惜，他能够安稳留在她身边，是以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接近她为代价。
    ***
    晚餐后回到宿舍，顾薏站在走廊上消食。她举着手机，嘴里“嗯嗯啊啊”的，语气挺憋屈。
    “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小心的。”
    顾岷继续教训：“少和男生一块玩，平时低调点，别惹是生非。”
    “哎。”
    顾薏不像池屿喜欢把事情闷心里。上周一回家，她就哭天抢地地向爷爷奶奶诉苦，气得她爷爷差点报警。后来她又找她老爹卖惨，顾老爹手头上工作一扔，动用各种关系打算剁了江群。
    “那个江群。”顾岷顿了顿，语气冷冽，“我会让他休学直到你毕业。”
    如果他的精神病史确有其事，干脆送到精神病院里关几年再出来，让他好好尝尝个中滋味。
    思及此，顾岷忍不住握紧拳头。
    他甚至想亲自去容州把那小子揍得稀巴烂。
    宝贝女儿养了这么多年，任她再淘气，他都舍不得动手打，没想到学校里竟然有人敢这么欺负她。
    “我老爹最好了。”顾薏忙不迭撒娇，“我会很乖的。”
    顾岷：“嗯。”
    挂电话前，他多说一句：“不许早恋。”
    啪的一声，电话断了。
    顾薏吐了吐舌头，把手机揣进口袋，默念着“我没听见我没听见”走进宿舍。
    隔壁床位，夏雨心刚洗完澡，正扑在衣柜前思考晚上该穿什么。
    “穿那个。”顾薏指指她的墨绿色连衣裙，“今晚不是要和严少吃夜宵嘛，那件好看。”
    “他请我们三个一起吃夜宵，又不是只请我。”
    顾薏笑起来：“你还有意见啊？人家整天约你吃饭，你什么时候松口答应人家？”
    夏雨心眉一挑：“不知道，我先晾着。”
    大概漂亮的女生都有些心高气傲，即使动心了，也要磨磨蹭蹭考察很长一段时间。
    和富二代做朋友是一回事，谈恋爱又是另一回事。夏雨心家境普通，平时比较上进，而严恒出身富豪家庭，未来有一千一万种可能，高考只是其中一条道路。他喜欢玩音乐，对待学习得过且过，两个人的观念在此便有很大出入了。
    “我觉得你晾不了多久。”顾薏预测道。
    夏雨心：“我一定坚持到你之后。”
    “……”顾薏小眼神一瞟，“那我为了你要提速了。”
    提速提速，今天就提速。
    晚自习一下课，顾薏拉着夏雨心驻扎楼道口，等待楼上两位帅哥下来。
    严少很快到了，独自一人，见到顾薏后耸耸肩：
    “池屿说他今晚不去了，让我请你们俩就好。”
    顾薏：“他有什么事吗？”
    “谁知道。”严恒顿了顿，“他说他要学习，现在还留在班上呢。”
    说这话时，严恒藏了个小心眼。
    顾薏听罢，果然要上楼找池屿，正中严恒下怀。
    直到跟着严恒离开，夏雨心仍然搞不清楚状况。
    不是说好四个人一起吃夜宵吗？
    所以现在，只剩她和严少了？
    顾薏那边，此时也老大不得劲。
    池屿上辈子一定是个小公主，心思教人摸不透。
    她一口气爬上四楼，晃悠到15班窗外。
    教室里留下自习的人不少，半班左右的学生都坐在座位上或刷题或背书。
    放学后不存在串班不串班，顾薏直接走进去，像在自己班上一样熟稔。
    “你学什么呢？”
    她坐到池屿前桌位置上，双手撑脸看他。
    池屿莫名其妙往后缩了缩：“学习。”
    她凑近一点：“学什么？”
    “语文。”
    “语文好呀，我们一起学吧！”说着，顾薏打开书包翻书，却发现自己没带关于语文的东西。
    “你怎么不去吃夜宵？”
    顾薏撇撇嘴：“你不去，我去干嘛？”
    她继续双手捧脸，手肘搁在他的书桌上，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眨呀眨的，扇子似的长睫毛好像能扇风，扇得池屿一阵心慌。
    教室里已经有同学对他们指指点点，顾薏仍毫无知觉。
    池屿冷着声：“你来这里就为了影响我？”
    顾薏怔了怔，忙摇头：
    “没有没有，我……我不会影响你的，我可以很安静的。”
    她从包里掏出笔袋和物理书，往外移了一个位置，轻放在严恒桌上。
    见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池屿更受不了：
    “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啊？”她声音细细的，怕吵到别人，“我真的不会打扰你的，你不要赶我走。”
    池屿嗓子一梗，心脏往下沉。
    她可是顾薏啊，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千金，她以前哪会说这种话。
    这一刻，池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别学习了。”他轻轻叹气，“我们走吧。”
    顾薏又愣了。
    他的口气，可不是想和她一起回宿舍的语调，更像迫于无奈选择了下下策。
    还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莫不是又嫌她黏人了吧？
    *
    寂静少人的环校路上。
    “你走慢点呀……”顾薏跟得有些吃力，心里很受伤。
    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两个人并排走路的时候，身高腿长的他总会放慢步速，照顾她的小步子，她已经很久没见他这么冷淡了。
    最近经历了太多事，让她忍不住患得患失。
    池屿听罢，稍稍慢下来，却并没有想要和她并肩走的意思。
    “我错了嘛。”顾薏向他道歉，“我不该去你们班烦你的，我应该……”
    池屿接话道：“应该什么？”
    顾千金眨眨眼：“应该私下里缠着你。”
    她的话太理所当然，似乎没有一点毛病。
    是了，完全没毛病。
    有毛病的是他。
    池屿心上一根细细的绳，系着他仅剩不多的理性，几乎不堪任何的重压。
    他太明白，这样不应该。
    但是明白没有用，因为他这个人，他这颗心，在她面前不受理性所控。
    秋日夜风像温柔的冰刃，缓缓刮过，渗着凉意，带来一丝不可查的刺痛。
    路旁的桂花开到鼎盛，浓烈香氛妖娆恣肆。
    往前走到校道转弯处，路灯间隔很远，暗光将少年少女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少女亦步亦趋跟在少年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像雨滴，也像心脏起搏器的脉冲，成为他心跳的鼓点。
    顾薏仍不敢懈怠，变着法儿刺激他，时而示强时而示弱。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我生气起来很可怕的。”
    “你听说过疯猫症吗？和狂犬病一样，我挠你一下，你会得绝症的。”
    “哎……你不要酱紫嘛，我不挠你的，我蹭你还来不及呢。”
    池屿貌似不为所动。
    顾薏也是没辙了，耷拉下眼，嗓音闷闷的：
    “我们还是朋友吧？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不能。”
    清风送来他的声音，极简略的两个字，听不出任何语气，
    顾薏整颗心都缩紧了。随着呼吸，心室一点一点崩塌。
    池屿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顾薏。”
    他低声唤道，夜色虚化了他的五官轮廓，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明晰：
    “我喜欢你。”
    顾薏几乎瞬间抬了眼，心跳消失，呼吸骤止。
    一时间万籁俱静。
    她张了张嘴，崩塌的心室以光速复原，甚至拔地而起成为一座磅礴华丽的宫殿。
    “啊……”
    除了单音节，她什么也说不出。
    池屿的喉结动了动，再次开口：
    “我喜欢你，怎么和你做朋友？”
    小姑娘眼神又呆又直，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她她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快要窒息了！
    池屿见她这副模样，不免感到抱歉：
    “吓到你了？”
    少年嗓音温柔，殊不知这样才令她更紧张。
    顾薏忙点头，又摇头，像个代码错乱的机器人。
    “你喜欢我？”她重复一遍，“你真的喜欢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池屿喉咙动了动：“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顾薏缓慢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心脏因狂喜而疾速跃动。
    他表现得明显吗？
    现在一想，似乎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她嘴角冒出一丝笑，笑意迅速扩大，一张小脸几乎盛不住。
    她终于抬眼看他，瞳孔亮晶晶的，璀璨夺目。
    “那个，我……”
    “你什么？”
    池屿一边问，一边抬手摸她发顶。
    人生中第一次告白，他也很紧张。
    紧张的时候，就想顺顺猫毛。
    顺了没几下，他的手便被猫爪子拽了下来。
    震惊渐渐退去，顾薏的胆子噌噌噌往上飙。
    他喜欢我。
    喜欢我呀。
    一定非常喜欢我。
    猫爪子紧握着他的手，明明比他小很多，却牢牢圈住他五指。
    顾薏眨巴着桃花眼：“然后呢？”
    池屿：“什么然后？”
    额……他是榆木脑袋吗？
    不可能，他那么聪明，肯定是在等我的回应。
    顾薏抿抿唇，粉色的唇瓣翘起来：
    “我也超级喜欢你的。”
    池屿心口咚的一下。
    即便早就知道了，他还是有种被从天而降的烟花砸中的错觉。
    夜色黑暗，顾薏却能看见他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她好想尖叫。
    稳下心神，顾薏又问：“然后呢？”
    池屿：“嗯？”
    他怎么还不明白！
    顾薏豁出去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难道不应该……”
    “不行。”他出言打断。
    顾薏：……
    池屿实话实说：“我向德育处主任保证过，高考前不恋爱。”
    卧槽！
    怎么又扯上德育处了？
    顾薏鼓起眼：“德育处管不过来的。”
    “我被德育处盯上了，还有我父母，他们都知道。”
    顾薏：“知道什么？”
    池屿挣扎片刻：
    “知道我……喜欢你。”
    第52章
    Chapter52
    顾薏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先是甜蜜暴击, 现在又扯上家长老师，让她云里雾里。
    “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难道是你爸妈来校那天……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池屿：“想说就说咯。”
    顾薏：……
    怎么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池屿正经了些, 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江群举报我们早恋, 我只能应了，说是我一厢情愿。”
    听了前半句, 顾薏怒火中烧，听完后半句, 她又莫名其妙地荡漾起来。
    他说他一厢情愿呢。
    他们都以为他对我一厢情愿呢。
    哎哟, 她的吃鱼太可爱了……
    校道后方有学生走过来, 池屿退开一步，和顾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正常距离。
    小疯猫老大不高兴了，却又无可奈何。
    她劝自己, 要知足。今晚收到的惊喜已经超乎所料，足够她想着念着开心很长一段时间了。
    待那名同学走远后，池屿犹豫了一会，抬手无意识地挠挠头, 表情有些腼腆：
    “那个，我送你到宿舍门口吧。”
    他们的宿舍楼相邻，近得很, 但就这么短短一段路，却是区分男性友人和男朋友的分界线。
    他们之间隔了半米左右，并肩走。
    十分钟前还凉凉的夜风，现在扑到脸上, 却显得舒适宜人。
    对池屿而言，今晚的表白完全不在预料当中。
    微风那么一吹，小姑娘那么一刺激，他就管不住心管不住嘴了。
    不过，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情绪化的，哪有什么预料不预料。
    就算今天不说，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忍不住。
    此时此刻，他就觉得这个时机刚刚好，如此完美。
    心里别样的舒坦，隐隐还有些高兴。
    不对，应该是非常高兴。
    就好像两个人关系倒转，其实是他追了她一整年一样。
    池屿心里高兴坏了，面上却冷静淡定地不像话。
    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他手插兜里，酷酷地丢了句：
    “快回去。”
    顾薏向来是表里如一的，心里不想走，脚就黏在原地。
    她怕是有些疯魔了，小嘴一张一合：
    “你怎么就辣么喜欢我呢？”
    池屿：……
    他忽然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话他接不了，只能装雕塑。
    四下无人，顾薏往前贴了贴：
    “你说是不是？”
    她仰着头，一副“奇了怪了我咋辣么惹人爱”的表情。
    池屿依然僵站在原地。
    就算他不说话，顾薏还是乐得找不着北。
    因为他一直站在这儿，表情有点嫌弃，却并不走开。
    他想和我待一块儿，即使我是个小神经病。
    自己给自己喂了把狗粮，她的疯症更严重了。
    顾薏绕着池屿转了两圈。
    瞧瞧这头鱼，宽肩、瘦腰、长腿，还帅得人神共愤。
    她伸出一根指头飞快戳两下他的手臂，眯眼笑：
    “嘻嘻，终于外焦里嫩了。”
    池屿眼皮一跳，觉得自己根本是块案板上的鱼肉。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见她还要戳，池屿伸手精准地握住她的食指。
    “别闹了。”他声音低沉悦耳，“赶紧回去睡觉。”
    顾薏缩回手，脸有些热：
    “你明天不会翻脸不认账吧？”
    池屿：“会。”
    顾薏：“……”
    “你现在乖乖回去，就不会。”
    “噢！”她立马温顺起来，“那我走了哟？”
    “嗯，晚安。”
    小疯猫抬脚往宿舍走，一步三回头，桃花眼含情脉脉。
    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顾薏猛地捂住脸。
    “啊啊啊！！！”
    炸了炸了炸了，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可爱！
    他喜欢我啊啊啊他竟然喜欢我哈哈哈哈哈……
    等一下。
    顾薏忽然敛了笑，脚步一滞，急忙转身往外跑。
    池屿独自站在女生宿舍楼外，深呼吸平复心情。
    他刚要离开，便被人叫住：
    “等等！”
    小姑娘呼哧呼哧跑出来，双手揪住他衣摆两侧。
    “怎么了？”他顿了顿，轻笑道，“我不会翻脸不认账的……”
    顾薏摇头，蹙眉看他：“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池屿：“……”
    “该不会是昨天吧？还是前天？突然就觉得我很好了？”
    “怎么可能。”池屿不明所以，“已经有些日子了。”
    顾薏认真盯着他，脑海中回放昔日种种。
    的确，他不是突然就对她好的，仔细回忆的话，至少在暑假，他就对她很上心了。
    之前没挑明，她对自己不够自信，现在挑明了，一切越发清晰起来。
    顾薏用力呼出一口气，松开手，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她的语气有点急：
    “女神女神，你把上周那个截图给我发过来。”
    大约半分钟后，池屿看着那张聊天记录截图，眉峰慢慢聚起。
    “我没有发过这种东西。”
    “哼。这不就是你嘛，你的头像你的昵称，还有刘凌峰，难道这是他伪造的？”
    池屿暗自回忆了半天：
    “我真的想起不起来了，如果有，也是很早很早以前随口说的，那时候……那时候比较幼稚。”
    何止幼稚。
    池屿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根本就是个傻缺。
    他让顾薏把截图发给他，安慰道：
    “我现在就回去问清楚，你别生气。”
    顾薏狠跺脚：“我都气完了！你知道我前几天多难过嘛？”
    他终于明白过来，难怪她前段时间情绪不对劲，还总躲着他，连带着他自己也郁闷得浑身不得劲。
    男生宿舍311，熄灯铃响前十分钟，池屿才推门回来。
    一半人已经上了床，剩严恒和刘凌峰在下面，一个打手机游戏，一个开着台灯补作业。
    关门声极响，五个人浑身一激灵。
    严恒骂了句：“靠，你害我掉了一半血！”
    没几秒，严恒操纵的游戏人物就saygoodbye了。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丢，扭头往后看，才发觉宿舍里气压低得吓人。
    池屿一言不发地扔下书包、脱衣服换鞋，周身笼着一股寒气。
    刘凌峰脊背一凉，率先问了句：
    “池哥？”
    ……
    一分钟后，他差点跪下。
    “池哥，这真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
    床上的几个全下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
    “这不就是你吗？”
    “难道有人冒充你不成？”
    “零分啊零分，平时真看不出来，你是不是暗恋顾千金？”
    池屿眼风一扫，刘凌峰忙不迭解释：
    “绝对没有！我哪敢和池哥抢！”
    池屿和刘凌峰同寝室时间最长，对他的性格还算了解，眼下冷静了不少：
    “夏雨心那边有记录的，不会错。你最近有没有丢手机？”
    刘凌峰叫苦不迭：
    “没丢手机，但我也没和夏女神聊天啊。”
    他拿出手机翻找微信对话框：
    “你看，连对话框都没有……”
    翻完主界面，他又翻联系人界面，登时呆住：
    “啊……怎么没有夏雨心……”
    池屿：“你看看黑名单。”
    “不会吧，我从来没用过拉黑功能……妈呀……”
    刘凌峰怀疑自己见鬼了。
    池屿把夏雨心那边的聊天截图给他看：
    “10月12日，下午4点，你确定这个不是你？”
    零分：【夏女神？】
    零分：【女神，我想了很久，还是把这个聊天记录发给你看看吧】
    零分：图片
    雨心你大爷：【卧槽卧槽卧槽这什么东西！】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雨心你大爷：【啊啊啊你TM拉黑我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看完截图，刘凌峰吓得魂飞魄散。
    惊悚之余，他恍惚记起自己近期似乎真的翻过高一宿舍群记录，好像是为了找池哥啪啪打脸的证据来着……
    脑中不受重视的记忆线索瞬间串连起来。
    刘凌峰猛地拍了一下桌面。
    严恒：“怎么了？”
    他继而抿起唇，表情非常为难。
    池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
    熄灯铃在这时响起，悠长婉转的乐声中，刘凌峰心内无比挣扎。
    五分钟后，音乐渐渐消失。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他这回真的帮不了了。
    *
    上床后，池屿躺着沉思了几分钟。
    他一面为林檬的行为感到恶寒，一面又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烛。
    原来他以前真的说过那种话，究竟打哪来的自信？
    愿赌服输，池屿偷摸着登上微信，把自己的主页个签改成了：
    “一个脑残。”
    脑袋里浮现小疯猫气得跳脚的模样，池屿心想，事情水落石出，也该告诉她一声。
    【在吗？】
    顾薏秒回：【不在】
    池屿：【还生气呢】
    【我气死啦，你把我气死啦[菜刀][菜刀]】
    池屿：【……】
    这明摆着是迁怒啊。
    顾薏：【我刚刚上学校官网看了奖学金公示，为什么没有你，我气！】
    顾薏：【听说你被处分了，为什么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气！！！】
    顾千金裹着被子蹬腿，又气又心疼。
    肯定是上次打架斗殴的处分，池屿老爸也太不给力了！
    池屿：【没事，我不在意】
    顾薏噼里啪啦打字：
    【可是我在意啊，我不要你被处分，我不服】
    池屿：【你乖点】
    哎……
    池屿温柔起来，真的能把她治得死死的。
    顾薏语气放软，气恼变成了伤心：
    【都是因为我。你上学期被我害得考不了年级第一，这回又被我害得丢了奖学金，你以后不要再酱了，我宁愿你不要搭理我……】
    池屿盯着这几行字，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小猫咪为了他似乎很难过。
    想摸她脑袋顺顺毛，最好能按进怀里安抚一下。
    顾薏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压抑了，生怕把这情绪传染给他。
    幸好她很会调节心情，知道该怎么逗自己开心。
    她画风一变，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你看以身相许怎么样？】
    发完这句话，她立马精神分裂地乐了起来。
    池屿：【……】
    顾薏：【你不乐意呀？】
    顾薏：【没关系，还有备用选项呢。我有超多钱，可以分一半给你。】
    顾薏：【我还可以给你盖一个专属鱼塘，让你快活地游来游去～】
    池屿：【哦。】
    【不错吧，你随便挑！】
    转瞬间，顾薏便沉浸在自说自话的梦境里。
    一个专属鱼塘，里面只有一头美男鱼，独属于她。
    哦呵呵呵……
    池屿：【嗯】
    顾薏稍稍回神：【嗯？】
    池屿：【你不是让我挑吗】
    池屿：【你以身相许吧，我挺乐意的。】
    第53章
    Chapter53
    【你以身相许吧, 我挺乐意的。】
    ……
    池屿脑子一热，醒神时这句话已经发了出去。
    向来聒噪的对话框那头竟然寂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心想，要不还是撤回吧。
    顾薏：【不许撤回！】
    顾薏：【已截图～～～】
    顾薏：【不是不谈恋爱嘛, 你为什么要勾引我】
    池屿：【我开玩笑】
    开玩笑？
    顾薏不高兴了：【不行！这怎么能开玩笑呢！】
    她刚按发送键, 就看到池屿把上一句撤回了。
    几秒后，他重新发来一条：
    【暂时是开玩笑】
    顾薏揣摩了一小会, 眉开眼笑：
    【那过了暂时呢？】
    对方不回了。
    顾千金求追猛打：【啊啊啊问你话呢你别跑呀，别害羞呀】
    池屿躺床上翻了个身, 脸朝上, 没几秒又侧躺, 然后又换一边侧躺，无论什么姿势都不舒坦。
    床板吱呀吱呀的，他隔壁床的严少爷身娇肉贵, 几次三番被吵醒。
    “池屿！”他掀开被子低声怒喊，“还睡不睡了！”
    池屿：“不睡。”
    严恒咒骂道：“操，你现在一夜七次，信不信以后真枪实干只剩五分钟, 当心被顾千金踹下床。”
    “你他妈。”
    严恒倒头蒙上棉被：“节制点，保重身体。”
    池屿死命抑制住想把他揍得满地找牙的冲动。
    他最后翻一次身，平躺, 体内莫名燥了不少。
    举起手机，屏幕里的小疯猫正向他发起猛烈的表情包攻势。
    经过严恒那么一闹，瞥见顾薏名字，池屿便不太冷静了。
    他飞快发去一句：【睡觉了, 晚安】
    顾薏停下嗖嗖发表情包的手指，有些不甘：
    【这就睡啦？】
    池屿：【嗯】
    【呜呜呜，好吧，那你赶紧睡吧】
    【你也是】
    【我不要，我还要独自激动一会儿】
    聊天结束后，顾千金的确没有立即睡觉，而是喜滋滋乐颠颠地兴奋了十分钟。
    这个夜晚太美好，她不舍得就这么睡过去。
    然而，兴奋着兴奋着，她就换地方去周公那儿接着兴奋了。
    顾薏以为池屿一定早就入睡了，事实上，没人知道他是几点睡的。
    尽管没人知道，但别人可以事后猜呀。
    翌日早晨七点。
    “池哥怎么还不起？再不起要迟到了。”
    “你上去叫叫他吧。”
    “我不敢，严少，还是你去吧。”
    严恒不负众望爬上楼梯，还没动手，池屿自己起来了。
    “哟呵，他醒了。”
    池屿掀开蚊帐，神色还算温和：
    “没听到起床铃和闹钟。”
    311宿舍里，池屿一向是生物钟最稳定的那个，起床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前后误差从不超过三分钟，比机器人还机械。
    池屿下床后，严恒目光落在他后脑勺：
    “池状元今天发型不错啊。”
    池屿抬手摸摸头顶，摸到几根翘起来的呆毛：
    “长长了，是该剪了。”
    严恒有些惊讶，池屿今天脾气太软了吧，竟然没有怼他。
    他还不知道池状元昨晚上成功表白小疯猫，人逢喜事精神爽，早上一睁眼便觉得世界真美好舍友真可爱，哪还计较那么多。
    不过池屿确实睡得不安稳，眼底卧蚕明显了几分。
    严恒拍拍他肩膀，重复昨晚说过的话：“节制点，保重身体啊大兄弟。”
    池屿：“有病。”
    他飞快拾掇好自己，背了书包打开宿舍门，门外袭来一股凉意。
    下雨了。
    雨势不大不小，他们舍友几个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饭，撑起伞闯进雨里。
    男生们动作快，尽管出门迟，最后也赶上不早不晚的上学大部队。
    由于雨天的缘故，一人一把伞拉大间隔，人群步行速度还慢，校道变得拥挤不堪。
    池屿他们走上校道时，刚好碰上大堵车，只能随着人群慢慢挪。
    他身旁走来一个女生，有点眼熟，好像是顾薏的舍友。
    池屿下意识回头，正好瞧见桃花眼瓜子脸的小姑娘闷头往前挤。
    他放慢步速，等她挤到身边，然后伸手捏住她伞边。
    顾薏和夏雨心走丢了，此时正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走着走着，雨伞突然卡住不动了。
    她用力往前抽，没卵用，接着又转伞，还是没卵用。
    抬抬眸，她才瞧见伞沿被人揪住了。
    那人腰线很高，大长腿下踩着一双深色防水运动鞋，崭新的，顾薏以前没见过。
    虽然没见过，但人家走路姿势、体型腿长她可一清二楚呢。
    顾薏的小心脏咚咚跳起来，伸手握住夹在她伞沿的一节大拇指。
    拇指被温暖柔软的小手包住，池屿终于扯起她伞面：
    “早啊。”
    小姑娘眨眨含水的眼睛，猝不及防地抛了个飞吻。
    池屿脸一热，移开目光。
    她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众目睽睽之下，顾薏不敢和他共用一把伞，只能尽可能地凑近些。
    两个人一高一矮，差了整整二十公分。池屿习惯笔直举着伞，而顾薏习惯把伞柄斜斜搭在肩上，这样比较省力。她没想太多，一边和他说话，一边贴到他身边，她那把淡蓝色小碎花雨伞也跟着她贴了过来，半个伞面进入他伞下。
    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伞上总能积些雨水。
    池屿平时不觉得她矮，现在确实有些嫌弃了。
    校道上人挤人，有时候她湿漉漉的伞边就直接蹭到他脸上。
    他忍着不说，小疯猫神经大条也没发觉。
    走过了高一教学楼，校道上人少些，跑没影的夏雨心总算冒了出来。
    池屿走在顾薏右边，她就走在顾薏左边。
    尽管闺蜜出现，顾薏依然死黏在心上人身旁，不愿往外移些。
    她偶尔和夏雨心讲话，身子往外转，雨伞便往池屿这边斜。
    一连串水珠子浇得他透心凉。
    到了高二教学楼，顾薏打算和池屿告别，忽然撇见他校服胸口处的一大块深色水渍。
    “哎呀，你的伞是不是漏了？”
    池屿：“……是。”
    “你干嘛不换一把啊！”
    池屿也想问自己，刚才干嘛不把她拎远点。
    严少爷已经看透一切：
    “因为爱。”
    他说完就往楼上跑，池屿也尴尬地跟着上楼了，剩下顾千金一脸懵逼。
    尽管尴尬，耐不住他心情好，一路上嘴角都挂着笑。
    走进班级后门，池屿随意往教室里一扫，立马敛了笑，眼神幽深起来。
    早读课朗读《孟子》，下课前，语文老师进来把上次语文小测的卷子交给池屿，让他登记成绩后分组发给各个小组的组长。
    池屿年年都是学习委员，工作轻车熟路的，两下半就搞定了。
    他把一二三组的小测交给组长，剩下第四组，眉一皱揣进桌兜。
    林檬是第四组组长，等半天没等到学习委员给她小测，只好自己跑过去要。
    她停在池屿桌边，话还没出口，池屿拉开椅子径自走了。
    他步伐如风，完全把她当空气。林檬很是狼狈，缓了一缓，问池屿同桌：
    “严恒，我们组小测在哪呢？”
    严恒眉一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有些恼了，“你们干嘛这样，我们全组都在等呢。”
    严恒：“哦，你自己拿啊。”
    “什么？”
    严恒冷笑：“你翻翻池屿书包呗，你不就喜欢不经别人同意乱动别人东西吗？”
    林檬怔住，心脏猛地紧缩。
    还是被发现了啊……
    严恒弯腰从池屿抽屉里取出一叠小测纸，扔在桌上：
    “我建议你们组换个组长，不然老是讨学习委员心烦，对你们没好处。”
    林檬浑浑噩噩地回到座位上，眼眶酸涩，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她安慰自己，反正池屿已经把她当作陌生人，就算他更讨厌自己，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事实是，有区别的。
    *
    除了天气慢慢转凉，池屿的生活一如往昔，该看书看书，该刷题刷题。
    以前，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他学习，池状元一旦刷起题来那就是雷打不动人畜不分。
    后来，池状元的舍友开发出一项能使池状元暂停学习的新技能，且百试不爽。
    这天晚上，孙圣刷了几分钟微博，突然开嗓：
    “顾千金发自拍了，好像还穿睡衣呢。”
    睡衣？
    池屿眼皮一跳，合上地理练习册。
    可怜的地理练习册，几秒前还备受宠爱，几秒后却只能被手机压。
    池屿有一个微博账号，没有头像，昵称是乱码，只关注了顾薏一个人。
    顾薏刚开微博的时候，粉丝很少，她把微博当作吐槽加意淫的私人小空间。后来经历了直播吃鱼事件，顾薏的粉丝数量暴增，这个账号俨然成了正式的与粉丝交流的社交平台。
    顾薏长得漂亮，也充分意识到自己长得漂亮，心血来潮时就发个自拍赚点虚荣心。
    今晚晚自习后，她换了睡衣准备睡觉，刷牙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特别美。
    然后就效仿夏雨心的女神微笑，拍自拍上传。
    照片里的小姑娘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明眸善睐，尖尖的下颚显出几分妩媚。她身穿一件鹅黄色丝绒睡衣，领口不大不小，恰好能看见半截形状完美的锁骨。
    池屿不评论，不点赞，默默保存原图。
    他随手翻翻底下的评论，大部分是“好美”、“笔芯”之类的赞美，没什么营养。
    继续往下翻，池屿忽然皱起眉头。
    他看见两三条类似僵尸号的评论，语气十分令人恶心。
    【这下巴一看就是做过的，哪家医院呀？】
    【年纪还这么小，脸上堆了不少钱吧？】
    与此同时，隔壁栋女生宿舍楼里，顾薏也刷到这几条评论。
    这些账号的主页一片空白，十足的僵尸气质。
    夏雨心从洗手间里出来，拿毛巾擦擦脸，一屁股坐到顾薏桌上。
    顾薏的心情还算正常：“网上傻逼好多。”
    夏雨心有事要和她说，先顿了顿：“怎么啦？”
    顾薏把手机给她看。
    花几秒看完，夏雨心脸色不太对劲：
    “我也正想说这个呢。我今晚不是和高一舍友约了一起吃宵夜嘛，去了五个人，就林檬没来。”
    顾薏：“呵呵，她哪有脸见你。”
    “你还不知道吧，林檬现在可惨了呢。池屿他们宿舍带头搞冷暴力，整个文科班都孤立她，他们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叫good dog。”
    “啥，好狗？”
    “不是，音译一下，叫’孤岛’。”夏雨心挪挪屁股，继续说，“一个文科班的舍友告诉我，林檬怕是有点疯魔了，逢人就说你整容呢。”
    “靠。”
    又是她，恶不恶心啊。
    “要怪就怪你家太有钱，还真的有人信。她们知道我和你关系好，今天特地问我，知不知道你整容的事。”
    顾薏胃里翻江倒海的，眼睛要喷火：
    “妈的，她是不是欠整啊！”
    “消消气消消气。”
    顾薏：“我之前一直没想好怎么整她，现在多亏了她，有思路了。”
    夏雨心晃晃腿：“让你家吃鱼整她啊，近水楼台。”
    顾薏摇摇头。
    “吃鱼是男生，难道让他打女生不成？这种事，还是要我来。”
    在顾薏心里，池屿只管负责天之骄子貌美如花，剩下那些邪魅狷狂横行霸道的事，由她来做最好。
    第54章
    Chapter54
    早晨, 林檬独自离开宿舍，吃过饭后又独自走到班级。从起床到早读课开始，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
    舍友们刻意避着她, 就连同桌也对她冷冷淡淡。
    林檬默默往班级后面瞄一眼, 看到最后一排的几个高个子男生。
    他们在女生成群的文科班备受瞩目，几乎所有女生, 都心照不宣地想和他们处在同一阵营。而现在，所有人心照不宣地排斥她, 她们甚至不太清楚为什么, 就已经跟着这么做了。
    直到现在, 林檬还觉得，一切都是顾薏指使的。
    顾薏就像个妖精，而池屿只是被她下了蛊。
    早读课结束后, 林檬去教室外面装水。
    回来的时候，她的桌上凭空出现一个大大的信封。
    “这是谁给我的？”
    她周围的同学要不装聋作哑，要不表示没在意。
    林檬悻悻坐下，拿起信封掂了掂。
    信封表面空无一字, 里头东西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心惊肉跳。
    她迅速拆开信封，白色的大信封里放着一个牛皮纸小信封。随着她的动作，一张叠成四折的彩印纸掉了出来。
    林檬周围的同学无不伸长脖子, 一面装作漠然，一面又想偷看。
    林檬将纸张摊开，看清上面的东西，立即揉成一团用力扔到地上。
    坐她后排的女生大概看清纸张抬头几个字——容州华美整形美容医院整容方案。
    她实在好奇, 于是主动戳了戳林檬后背：“喂，那个是什么啊？”
    林檬没好气：“不知道！”
    “嗤。”女生缩回手。
    林檬捏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那张彩印纸上印着她的证件照，像素很高，五官、下巴和额头处被人圈圈点点，旁边附上整形医院专业医师的整容建议。
    “额头过高，建议将发际线下移三分之一。”
    “下巴稍显松弛，建议打两针肉毒素紧实肌肤。”
    “面部左右不对称，建议做面部矫正，点高鼻梁，在双颊填充……”
    一长串整容建议，几乎囊括了她脸上每个角落，每个地方都有问题，都需要整。
    林檬自认为长相属于中上，哪有整容方案里描述得那么一文不值。
    她当下就明白这是谁送给她的“大礼”了。
    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还躺在桌面，上面用中性笔写了几个字——“爱心资助”。
    林檬直接撕开封口，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前后左右默默围观的同学一齐倒吸冷气。
    妈呀……
    红通通的钞票从信封里散落，场面蔚为壮观。
    林檬整张脸涨得通红，两只手胡乱地捡起钞票塞进信封，又拾起地上的“整容方案”，抱着这份“大礼”往后排走。
    池屿从洗手间回来，刚坐下，桌上便被人重重撂了一摞东西。
    他双手交叠，不明所以。
    林檬咬着下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样好玩吗？”
    池屿：“什么？”
    林檬把那张整容方案摊开给他看，没一秒，又觉得太丢脸，于是飞快地抽回来揉得稀巴烂。
    “你能不能和顾薏说一声，让她别这么无聊？”
    池屿面无表情：“她怎么无聊了？”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有趣了。
    “她有必要吗？谁不知道她钱多，有必要这样拿钱羞辱我吗？”
    池屿垂眸瞅一眼牛皮纸信封，张张嘴：
    “哦。”
    他竟然……这么冷淡？
    就好像完全不在意顾薏的下三滥手段似的。
    林檬感到一阵刺骨的阴寒，心痛非常。
    “你帮我把这个还给她，我不需要。”
    池屿没说话，依旧双手抱臂，不为所动。
    僵持了十几秒，林檬脸皮撑不住，东西全留在他桌上，转身跑回座位。
    没想到，第一节课下课，池屿又把那些东西扔到她桌面。
    他语气冷硬：“既然顾薏给你了，你就收着。”
    他说完便走了。林檬愣了好一会，忽然仰起脑袋，使劲憋住泪水。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灰头土脸过，一切的一切，全是拜顾薏所赐。
    她把装钱的信封扔进桌兜，这才发现信封里还夹着一张白纸。
    林檬同学：
    早上好呀。我发觉你对整容特别感兴趣，所以帮你制定了一套整容方案，请的是容州最好的整容医院的医师，花了不少钱呢。当然，咱们同学一场，咨询费我就不管你要了，我还打算资助你到底。听说你总说我是暴发户，可惜了，我今天翻箱倒柜只找出这么三千多块，够你先搞个微整，嫌钱少的话，今天下午放学来找我呀，我给你一张银.行.卡怎么样？我在操场后面的足球小场等你哦～
    对了，我也帮我自己问了整容医生，人家说了，长成我这样最省钱了，不像你呢。
    下午不见不散哟～
    看完纸条，林檬低声骂道：
    “不要脸……”
    楼下高二1班教室里，顾薏低头摩挲指甲盖，问夏雨心：
    “她应该看到了吧？我可是要找她单挑的。”
    “你确定她会来？”
    “肯定会。”顾薏抬起头，“有点自尊的话，总该把钱还我把？三千块也是钱啊，我才不想白送她。”
    夏雨心：“林檬跟你比，脸皮至少差了城墙那么厚。”
    “哼，我就是要让她知道，谁才是真的妖艳贱.货。”
    ***
    下午四点四十分放学，顾薏四点四十五就站在足球场上等着了。
    她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高，袖口又卷起来，脚上踏着她那双一边粉色一边橙色的休闲运动鞋，活脱脱一个小太妹模样。
    正打算学社会大佬抖腿呢，林檬就从校道尽头走过来了。
    顾薏站直身子，昂起下巴。
    不等林檬走到她面前，顾薏便吊着嗓子开口：
    “哟呵，还挺快。”
    林檬：“神经病。”
    顾薏眯起眼，眼尾挤出一条细纹，稍稍上挑。
    这个世界上，她只允许池屿骂她神经病。
    因为她可以把它当作.爱称。
    顾薏：“天可怜见，比你好看就是神经病啊？”
    “你……”林檬铁青着一张脸，从书包里取出大信封，“拿回你的臭钱！”
    她将信封往顾薏怀里一塞，顾薏偏偏把手塞进衣兜里，信封便落到地上。
    顾薏抬抬脚，把信封踢回去，语气娇憨：
    “给你的，你比我更需要呀。”
    林檬咬了咬后槽牙，弯腰把信封捡起，眼中凝了几分凶狠。
    她抬起手，想要把信封掷到顾薏脸上。
    顾薏也不是吃素的，伸手便制住她手臂。
    僵持几秒，林檬率先推了顾薏一把，顾薏仍拉着她，两个人一同往后跌了几步。
    林檬心里倒不怎么怕她。她觉得顾薏从小娇生惯养，看起来也瘦弱，若真要单挑，她肯定胜算大。
    顾薏的确打不过她。
    但她怎么会傻到一个人来，说是单挑，其实她早就让夏雨心躲树后面藏好了。
    彼时顾薏很是心安，人家动手推她，她肯定要推回去。谁知她刚出手，还没碰到人肩膀呢，就被林檬给捉住了。
    毕竟力气小，顾薏有点急了，连忙扭头往身后的树丛里看。
    夏女神在干嘛呢！
    她往树丛里丢了好几个小眼神，明明瞅见夏雨心半个书包，却不见她给点反应。
    咋回事，难道真要看她被人打啊！
    林檬虽然气，却不想打架，她只抓着顾薏手，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顾薏突然蹦出一句：“你怎么打人呢！”
    声音还挺大，林檬登时懵了。
    “你放屁！”
    “我没放屁！”
    “是你先抓我手的！”
    “哎呀，你怎么还打我！”
    林檬：……
    顾薏在心里给夏雨心凌迟了一百遍。
    她从未见过如此不靠谱之人！
    十几米外的绿化带，夏女神缩在榕树后面，露出小半个脑袋看戏。
    她一点也不心急，因为根本轮不到她心急。
    打从顾薏林檬刚动手，她就看到某帅哥往这边走来了。
    某帅哥还没看到她们，照那架势，应该是来找顾薏的。
    顾薏喊她的时候，某帅哥听到了，拔腿就往这边跑。
    哎哟，这还有她什么事啊，还不如回去做作业呢。
    直到池屿走到近前，顾薏才瞧见他。
    她一颗浮躁的心立马安定下来，脑子也风车似的转起来。
    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她用力扯开林檬的桎梏，后脚一软就斜歪在地上。
    “嘤嘤嘤，你还推我！”
    顾薏一边控诉，一边坐地上揉屁股。
    林檬下意识地想把她拽起来，没想到手刚碰到她手臂，就被人给拽开了。
    池屿沉着声：“你别碰她。”
    林檬彻底呆了，急忙辩解：
    “我没有，我根本没推她，是她自己发神经……”
    池屿小心地把顾薏扶起来，看也不看林檬：
    “我以前说过，别惹她不高兴。”
    “我……”
    “真的很烦。”他居高临下看过去，“你要是害她受伤，我跟你没完。”
    林檬一颗心像被刀划似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薏把小胳膊挂在池屿肩上，被他半搂半抱着“救”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捡起地上的三千块钱。
    林檬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一辈子也斗不过她。
    *
    “嘤嘤嘤，你别跟她没完呀。”
    “嗯？”
    “我不要你跟她没完。”
    “噢。”
    两人走出大操场，到了临近食堂的校道上，人多眼杂的，池屿直接松开手，和她保持半米距离。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演完了吗？”
    顾薏：“啊？”
    池屿有些无奈：“我都看着呢。”
    “哦……”顾薏一时脸热，“你不会嫌我戏多吧？”
    “戏挺多的，可以报个北电试试。”
    “讨厌讨厌。”顾薏嗔怪一句，偷看他表情，倒是看不出嫌弃的神色。
    池屿忽然降低音调，严肃道：“你爱怎么折腾都行，唯独这个，以后别找人单挑。”
    今天上午，他就猜到事情没完，小疯猫肯定还要耍无赖。万一她真的自信过头想搞什么“校园暴力”，以她的小身板，他还不担心死。
    下午放学，在1班没看见她，他便满校园的到处找，幸好学校里地大人少适合干架的地方只那么几个，很快就给他找到了。
    “我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去啦，还有夏女神陪我……啊啊啊差点忘了，这个夏三滥！”
    顾薏一路骂着夏雨心回到宿舍，推开门，夏三滥同学好整以暇等着她。
    “戏精夫妇回来啦？刚才好一出大戏。”
    “你……”
    顾薏忽然骂不出来了。
    戏精夫妇，这个词她喜欢。
    夏雨心：“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有没有龙套费？”
    顾薏瞪她：“想得美！”
    还没来得及批.斗夏三滥，书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顾薏掏出一看，顿时笑出八颗大白牙：
    池屿：【刚才忘记说了，明天下午放学，有空来看我比赛吗？】
    第55章
    Chapter55
    池屿：【刚才忘记说了, 明天下午放学，有空来看我比赛吗？】
    顾薏抱着她的小手机，像抱着亲儿子, 越看越喜欢。
    夏雨心默默转过身, 面向书桌上的作业本。
    啧，恋爱的酸臭味, 渗死人了……
    顾薏这厢开心得没边，哪管渗不渗人, 满心满眼都是粉红泡泡。
    最近这些天, 她分分秒秒都跟浸在蜜里似的, 像做梦，可捏捏腿又有点疼，偶尔魂游天外, 在课上也能痴呆一般傻笑起来，吓得老师以为她魔怔了。
    在这之前的一年多里，每次都是她死乞白赖地黏上去，现在风水轮流转, 她要不找他，他就会主动找来。
    顾薏顿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感。
    她回复说：【我给你带水呀，还有巧克力, 还有毛巾，明天太阳大，我再给你带点藿香正气水呗？】
    池屿：【不用，你人来就行】
    唔……他说我人来就行。
    好苏啊……
    顾薏怀疑池屿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曾经多刻板的一个人，现在简直撩妹技能满点。
    *
    十月深秋，争相绽放的金桂沉甸甸压上树梢，但凡有微风经过，便能送出满校园的清香。
    篮球场靠近外侧的场区此时围得水泄不通，上次出现此等盛况，还是高二15班第一轮比赛对阵8班的时候。
    组织比赛的篮球社社员对高二15班队员们又爱又恨，每次他们班一比赛，学校的篮球运动氛围好像瞬间被点燃了，可是其他场次的比赛依旧冷冷清清，实在叫人头疼。
    对手2班球员率先到场，待到他们热身差不多了，15班球员才姗姗来迟。
    他们一到，场面瞬间火热起来。2班球员顿时有些没劲：呵呵，他们该不会踩着点，等观众到齐了才闪亮登场吧？
    池屿一行人走到篮架下，书包随手扔地上。脱衣服的时候，其他人也把校服团成一团随便丢，池屿犹豫了一会，披着校服往外走。
    他的目光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早早定格在某个人脸上。
    她站在夏雨心旁边，脸颊白里透粉，正兴奋地拉着伙伴聊个不停。
    池屿往那边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观众席一侧，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他还听到近旁两个姑娘的私语：
    “池屿过来干嘛呢？”
    “哈哈哈，可能来找我吧。”
    “你就做梦吧，人家说不定来找女朋友的。”
    “不可能……”
    池屿轻吐一口气，再次抬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利落地剥掉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蓝色球服。他下身已经穿着篮球裤，球服原本塞在裤腰里，现在被他一把扯出来，动作十分随意。
    场边的女同志顿时帅晕一片。
    校服在手里卷成球，池屿扯扯嘴角，往场边一扔。
    “他这波耍帅，我给零分。”
    严恒接住砸在他怀里的校服，非常鄙视。
    他身旁的夏雨心：“我觉得挺帅的啊。”
    夏雨心身旁的顾薏：“帅啊，炒鸡帅啊！”
    今天是池状元主场，严恒选择无视。
    “重死了。”他抱怨道，“这衣服太沉，我拿不动，就交给力大无穷顾千金好了。”
    力大无穷顾千金：“好呀好呀，快给我！”
    她拿到池屿校服，紧抱在怀里，好像有人要跟她抢似的。
    夏雨心嘲讽她：“变态。”
    顾薏也不恼，反而更加变态地捧起来闻了闻。
    好香呀，好想知道池屿用什么洗衣液，她想和他用一样样的。
    夏雨心实打实地哆嗦了一下。
    五分钟后，比赛准时开场。
    顾薏和池屿舍友站一块，身边还有一群女生，恰好是池屿粉丝阵营。
    她现在心态不同于以往，腰杆挺得倍儿直。到底是人生赢家，总该有点人生赢家的气质是不是？
    球场上，比赛几乎毫无悬念。2班被15班压着打，2班同学全是懵逼的，简直不敢相信他们面对的是文科班男生。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弧，沿球框转了半圈，落网。
    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
    严恒：“这走位，有点骚包啊。”
    刘凌峰立马接话：“我瞎了，以前看池哥打球，能少走一步就少走一步，绝逼节能主义啊，今天咋这么花哨。”
    严恒：“也不看看谁在，现在是以前吗？”
    严恒说着，转头问顾薏：“顾千金，你说骚不骚？”
    顾薏：“什么啊？”
    “走位啊，还有传球姿势。”
    顾薏眼神胶着在球场中那人身上：“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懂，帅就行啦，我家吃鱼最帅啦。”
    她话音刚落，池屿断了对方一个球，周围几个小女生激动地喊出声：
    “啊啊啊好帅好帅。”
    顾薏斜眼瞅过去。
    她劝自己：心平气和，你现在是人生赢家……
    “啊啊啊我男神酷毙了！”
    “你男神是我的！”她想也不想就蹦出一句话，声音还挺大。
    周围一圈女同胞顿时安静下来。
    夏雨心赶紧搂住顾薏肩膀：“哈哈哈，你怎么又开始做白日梦了。”
    尴尬稍稍缓和，顾薏耷拉着脑袋，心中老大不爽。
    她心眼还是太小了，没得治。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宣示主权啊，赶紧把这些狂蜂浪蝶赶跑才行！
    中场休息时间，顾薏溜出观众席，偷跑到15班的篮球架后面。
    队员们简单讨论完下场的战术，四散休息。
    顾薏用矿泉水捅了捅池屿的脊梁骨：
    “吃鱼。”
    池屿转过身去，脚先迈了一步，又退回来：“嗯？”
    “给你顾千金的爱心矿泉水。”
    池屿伸手接过，嫌自己有点脏，又管顾薏要了纸巾，用另一瓶矿泉水洗了手，再用纸巾擦干净手和脸。
    顾薏：“你把自己搞那么干净干嘛，反正等会还要弄脏的。”
    池屿抬抬眼：“你不是在这么。”
    顾薏心口的小鹿蹦跶了一下，却苦着脸：“你洗干净了，我也不能下腹呀。”
    池屿看周围人多，催促她：“快回去吧。”
    小姑娘站着不动。
    脑中电光火石的，她蓦地笑起来，眼神暧昧极了。
    远处，天际边的夕阳渐渐西斜，白光转红。
    顾薏从书包里掏出遮阳伞，撑开：
    “好晒啊，我一年四季都要防晒的。”
    池屿莫名其妙地盯着她。
    小姑娘忽然举高遮阳伞，费劲地将他也笼进阴影里。
    她一双亮采夺目的桃花眼快速眨了两下，樱唇轻启：“你怎么那么高？”
    池屿没听清，稍微弯下腰：“你说什么？”
    顾薏：“我说，我要下腹啊。”
    说完，她将伞微微倾斜，挡住篮球架外面无关人等的目光，然后踮起脚。
    池屿屏住呼吸，瞳孔放大。
    小姑娘软软的嘴唇在他脸上轻啄一下。
    一秒不到的触碰，她很快站回原位，收了伞。
    池屿缓缓直起身，黑眸中异色氤氲。
    偷腥得逞的小疯猫双颊微粉，狡黠地眨眨眼：
    “清蒸鱼，味道还不错。”
    说完，她用舌尖轻轻扫了扫嘴唇，转身飞快跑走。
    池屿留在原地，老半天没动静。
    心脏快炸了。
    头也晕的不行。
    他非常后悔：
    刚才特么的为什么不多擦两遍脸？
    “你癫痫了？”夏雨心拍拍顾薏脑门，“下半场开始啦。”
    顾薏猛地挽住她胳膊：“看啊看啊！”
    “轻点，我胳膊要给你卸下来了！你受什么刺激了？”
    顾薏：“没有呀。”
    刚说完，她就嘿嘿地笑起来。
    夏雨心吞了口口水，实在不想理她。
    下半场开场刚一分钟，对方球员犯规，15班获得两个罚球机会。
    上半场的罚球全是池屿主罚，几乎百发百中。
    这回，小伙伴同样把球扔给他：“池哥，还是你来吧。”
    池屿接过篮球，拍了两下，又传回去：
    “这次你来吧。”
    小伙伴：“怎么了？”
    池屿淡定道：“我们稳赢，谁罚都一样。”
    其实事实是，他现在手有点抖。
    只是被喵星人亲了一口，他却得了帕金森似的，好几分钟了都没缓过来。
    疯猫症害人不浅，他算是见识到了。
    比赛完美收场，15班以绝对的领先优势取得胜利。
    球员们勾肩搭背一起去吃饭，严恒把池屿叫住：
    “你们去吃，池状元我带走了。”
    池屿和严恒关系最好，球员们没想太多，直接放人了。
    严恒勾着他肩膀，语气却十足不屑：
    “你想和顾薏吃饭，还要我来捞你，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池屿：“你今天可以和我、顾薏、夏雨心一起吃饭，这就是回报。”
    严恒反手给他一拳，池屿迅速挡回去。
    “我助攻你这么多次，你能不能帮我助攻一次？”
    池屿今天心情很不错，没犹豫多久，应了：
    “成。”
    谁知道，几天后他恨不得抽死今天的自己。
    *****
    期中考后第一周，学生们从紧张的学习压力中稍稍释放，各个社团也不遗余力地抢占课余时间办活动，校园氛围很是轻松。
    秋分过去，黑夜愈长，不到六点天就全黑了。
    容州一中晚自习七点开始，大考前几周常有人提前去教室自习，考后教室就冷清了，大部分学生习惯踩点到班。
    当然，也不排除那些三年如一日勤奋用功的好学生。
    这天傍晚，几位勤奋用功的高二女同学六点不到就前往教室准备提前自习。
    她们从宿舍出发，一路走到高二教学楼西楼道口。
    “那个是不是池屿啊？”
    “是啊，我以前还跟他一起帮老师改过作业呢。”
    “好羡慕……”
    她们从绿化带中的小径走向楼道口，时不时偷觑斜倚在楼梯栏杆下面的池同学。
    他身穿一件灰白色运动外套，背上背着书包，一条腿微曲，另一条腿斜支在地，侧颜如雕塑般深邃俊朗。
    等她们走到面前，池屿忽然伸手拦住：
    “不好意思，你们是几班的？”
    女生们忍不住心跳加速，小声道：“13班。”
    池屿捏了捏拳头，吸气平复心情：
    “4楼现在不能去，麻烦你们过十分钟再来。”
    “4楼怎么了？”
    池屿极不爽快地笑笑：“鬼知道。”
    女生们虽然奇怪，却也听话地离开了。
    那毕竟是池屿啊，能和她们说一句话，她们就觉得很走运了。
    这就是严恒找池屿助攻的目的。
    他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年级风云人物池状元安排在西侧楼道口，也就是临近宿舍使用率最高的楼道口，让池状元替他赶走六点到六点二十分所有去四楼自习的文科班学生。
    这十多分钟的守门时间里，池屿拦下了十数人，尝尽同学们异样的目光。
    他暗暗寻思着：
    等会见到严恒，一定要踹他两脚解恨。
    这才刚送走几位，校道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池屿感到无比的郁闷。
    树影掩映之中，一个牛仔上衣搭黑色铅笔裤的小姑娘快步走了过来。
    宿舍里都没人，夏雨心也不知道死哪去了，顾薏一个人待着没意思得紧，所以提前到教室找闺蜜来了。
    闺蜜没找着，倒是碰上了帅气的门神。
    “你杵这干嘛呢？”
    池屿见来人是她，心情转晴不少：“给严大少拦人。”
    顾薏眨眨眼：“拦人？拦什么人？我和你一起拦啊！”
    她真是……对什么事情都这么感兴趣。
    可惜，顾千金还没拦半个人，严大少就容光焕发地从楼上下来了。
    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顾薏失踪的好闺蜜。
    夏女神手里抱着一只半人高的树袋熊玩偶，玩偶脖子上围了一圈荧光棒，她粉嫩的小脸从玩偶绒毛里探出来，嘴角噙着笑。
    还有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顾薏从没见她这么娇羞过。
    看夏雨心这小模样，他们是……成了吧？
    原来严恒搞这么大阵仗，让池状元给他当门神堵人，就是为了告白啊？
    严恒一脸喜护女神走上人生巅峰的模样，池屿忍了忍，决定暂时不在这里踹他。
    顾薏睁大桃花眼，盯了他们许久。刚开始还挺替他们高兴，可是盯着盯着，这滋味就变了。
    她阴阳怪气的：“夏女神，你今天不上晚自习呀？”
    夏雨心：“哈哈，我先把这只熊送回宿舍再来。”
    啧啧啧，瞧她这美滋滋喜洋洋的语气。
    严恒接话道：“我送女神回去吧。”
    语毕，两个人一面羞涩一面有说有笑地走了。
    除了大松一口气，池屿从头到尾没什么感觉。
    他问顾薏：“走吗，我们上楼？”
    顾薏撅着嘴，眼神又委屈又嗔怪：
    “我也要那个。”
    “什么？”
    顾薏跺跺脚：“我也要那个啊，那个大玩偶，我也很想要。”
    池屿：“……”
    顾薏：“我不管，你一定要送一个给我。”
    第56章
    Chapter56
    桌角边新泡的普洱茶香四溢,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执起青瓷茶杯啜饮半口，办公室房门忽然打开，他手臂微颤, 不耐烦地抬眸。
    来人是他的助理。
    “书记。”助理将一叠文件放下, 有些尴尬地开口，“您上回让我联系那个女学生的家长, 我联系了几回，都没联系上。”
    池书记当然记得这件事。好几天没动静了, 他正想要批评助理办事不力。
    “怎么会联系不上？电话是错的？”
    助理摇头：“电话能打通, 不过接电话的是个秘书。她问我预约了没有, 然后让我提前预约，我试着预约了一次，结果没通过。”
    池书记皱眉：“预约？你没告他们我是谁？”
    说完这话, 他下意识地扫了眼办公桌上的金属卡台，“池洲”两个字熠熠生辉。
    助理：“我每次都说了，可是，对方貌似不相信。”
    “不相信？”池书记笑了, 眼神却是冷的，“这么说，这个人我还拿他没办法？”
    助理有些尴尬：“书记, 您还真别说，您家的房子都是在他那儿买的。”
    池书记：“呵，难道他能让我没房子住？”
    话音刚落，他瞬间变了脸色, “顾氏？”
    助理点头：“对的。顾岷先生只有一个女儿，就叫顾薏。”
    池洲怔愣片刻，猛地一拍大腿。
    难怪人家不信他，他有顾岷的私人号码，如果有事找，肯定直接拨到顾岷那儿去，哪会绕一大圈用行政秘书的公共号码联系他。
    池洲抬手挥退助理，揉着太阳穴独坐了一会。
    他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受邀参加申城地产商举办的酒会时，顾岷似乎问过他最近有没有联系自己，他果断否认，还嘲笑顾岷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丢人，太丢人了。
    那个小姑娘竟然是顾岷的女儿？
    真别说，现在想想，长得还挺像。
    如果顾岷知道他打算把顾薏转去别的学校，恐怕明天就把池家这栋单元楼给铲了。
    池洲和顾岷私交甚厚，小时候的顾薏他肯定见过的。他隐约记得，这位小公主可是个盛名在外的混世魔王，谁都拿她没办法。
    可他引以为荣、寄予厚望的乖儿子，竟然单恋这个混世魔王？
    失败，太失败了！
    他几乎立刻联想到日后在顾岷面前低人一等的场景。
    不行，绝对不行。
    下次碰面和顾岷提孩子的事儿，他咬死也要反着说。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大楼内，董事长先生也在琢磨这件事呢。
    他比池父少走许多弯路。自打寒假看见池屿送顾薏回家，他派人跟着池屿，一路跟回池家小区，那天就知道池屿是谁家的孩子了。
    可顾岷的心情也没爽利到哪儿去。
    他捧在掌心宠了这么多年的掌上明珠，竟然非要单恋池家那个蠢儿子。
    失败，太失败了。
    他几乎立刻联想到日后在池洲面前低人一等的场景。
    不行，绝对不行。
    下次碰面和池洲提孩子的事儿，他咬死也要反着说。
    下次碰面？
    两位含辛茹苦的老父亲同时翻出日程表。
    ……
    似乎年前就要再见一次。
    *****
    月初的冷空气在容州持续肆虐一周，终于舍得离开。后一天，阳光普照的天气瞬间回暖。
    早晨第一节课下课，顾薏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脸朝夏雨心，羡慕嫉妒恨地看她剥提子吃。
    夏雨心剥干净一粒，递到顾薏面前：“啊。”
    顾薏咬紧牙关，瞪她。
    “给你吃你又不吃，看什么看。”
    “哼。”顾薏别过头，“反季节水果吃多了会变异。”
    “哦。”夏雨心照吃不误。
    顾薏心里那个酸啊。
    最近几天，严少爷每天都楼上楼下地给夏雨心送东西吃，上学要送，放学来接，没事的时候也常跑到1班门口和夏雨心说话，腻歪得不行。
    “我要向德育处举报你们！”顾薏在课桌上画圈圈，“你们这么高调，为什么没有人举报你们，德育处都不管吗？”
    夏雨心点头：“除非老师亲眼撞见，否则不管的。”
    的确，德育处不是侦探事务所，老师们并没有时间捕风捉影地盯学生。
    说不定她和池屿还是德育处有史以来接到的唯一一宗举报，除了江群那种精神病，谁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顾薏更心塞了：
    “我不活了，我要换同桌，呜呜呜。”
    “别难过啊，池屿不是答应送你一只大玩偶嘛。”
    “他答应是答应了，可就算送，肯定也是私底下偷偷送……”
    夏雨心：“怎么，你还期望他当着全校的面向你送礼示爱吗？”
    夏雨心：“然后，你们一起退学了，呵呵。”
    顾薏耷拉着脑袋：“没有啦。”
    她只是……有点……小小的虚荣。
    想光明正大地抱着她的玩偶，想让别人也羡慕羡慕她。
    上课铃响起之前，夏雨心又冒出一句：
    “今天晚上有跳蚤市场，月黑风高的，池屿有没有约你一起逛呀？”
    顾薏抬起眼帘，小脸瞬间皱了：
    “没有……”
    他半个字都没提过！
    夏雨心终于产生一丝怜悯：
    “奇怪，这样就不应该了。”
    听她这么说，顾薏更憋屈了。
    从早上憋屈到下午放学，微信聊天框仍然一片死寂。
    放学铃响后，严少爷准点下楼接人，夏雨心让顾薏和他们一起吃饭，顾薏不愿意。
    她就算孤独终老，也比当电灯泡被人狂喂狗粮来得舒坦。
    晚间，气温降下来，食堂和宿舍楼前的小广场却火热非常。
    跳蚤市场是容中每年初冬的必备节目。高一到高三，每个班级认领一个位置开店铺，贩卖一些手工艺品或者零食小吃，活动结束后将营业总额的一半捐献给爱心机构，再评出销售额冠亚季军班级，由校领导颁发奖状。
    几乎全校学生，两千四百余人都挤在短短的两条校道上，欢声笑语灯火通明，感受不到一丝夜风的侵袭。
    顾薏在自己班上的商铺前帮着叫卖了一会。他们班卖的是纯手工制作的十二星座工艺品，生意非常好，百余张星座图纸十分钟就卖完了。前面的同学接待客人，后面的同学疯狂赶工，顾薏被这氛围感染，收钱找钱格外兴奋，仿佛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过了大半个小时，客流减少，1班同学总算能歇口气。
    “顾千金就是厉害，往这儿一站，随便什么人都想过来买。”
    顾薏笑起来：“那是。”
    “要是夏女神也在就好了。”
    顾薏：“……”
    说曹操曹操到，几米外手捧仙草蜜头戴荧光发饰往这儿走来的，可不就是夏女神吗。
    严恒不远不近跟着她，眼神宠溺极了。
    到了1班摊位前，严恒问顾薏：
    “还有双子座的图纸吗？”
    顾薏没好气：“没有。”
    夏雨心拉拉他：“我已经买过啦，你别忘了过来干嘛。”
    严恒扬扬眉，狐狸眼笑眯着：“顾千金，我来给我们班拉客呢，你去我们班摊位看看呗。”
    “不去，我忙着呢。”
    夏雨心两步跨进来：“你的活我包了。你家吃鱼都快被妹子淹没了，就等着你去拯救。”
    顾薏听罢，仍犹豫了一会。
    池屿不来找她，她这会还有点气……
    “那你看好了，我过去看看。”
    夏雨心大笑：“哈哈，你快去呀。”
    15班的摊位在食堂门口，顾薏穿过人流走到交叉路，瞧清眼前场景，有点懵。
    真的是……被妹子淹没啊。
    十五班卖的是小零食，好几箱已经卖完了，现在刚进入抽奖环节。
    池屿就是负责抽奖的那个。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黑色大纸箱，周围满满挤了好几层的同学，其中女生居多，似乎全在排队抽奖。
    排队？
    这哪有队啊。
    顾薏停在外围，抬头望着人群中心的英俊少年。
    他眉头微皱，嘴角却无可奈何地上挑着，正尴尬地卖笑。
    “谢谢参与？呜呜，我能再抽一次吗？”
    池屿：“不行。”
    “哇，我抽到了三等奖，三等奖是什么？”
    池屿：“一根棒棒糖。”
    “……”
    顾薏看完好几人抽奖，大部分是谢谢参与，棒棒糖送出了几根，最好的是二等奖，一本硬壳笔记本。
    那些领了奖的姑娘们，有的绕出队伍，没几秒又挤回去，围着池屿叽叽喳喳。
    顾薏的小心眼顿时不够用了，醋缸子打翻，全身上下汩汩地往外冒酸气。
    队伍极其混乱，她像头小蛮牛似的扎进人堆，顺利挤到前列。
    池屿早就瞧见她了，抿着嘴忍笑，等她慢慢排到他跟前。
    顾薏前面的女生抽了个“谢谢参与”，心痛得不行，磨蹭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顾薏往前迈了一步，站定在抽奖桌前。
    那双桃花眼直直盯住他，微噘着嘴，仍是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到你了。”池屿低声道，“抽吧。”
    顾薏不屑地斜了斜眼，扯平袖子，把手伸进抽奖箱。
    手掌接触到里面的东西，她忽然抬眸，不解地猛眨眼，小手努力往里伸，一阵乱摸。
    池屿：“选好了吗？快点。”
    顾薏只好把手抽出来，站直身子，一脸莫名其妙。
    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张折成四折的小纸片。
    “什么鬼啊……”她低声嘟哝着，打开小纸片，“……特……特等奖？”
    纸片上的字体遒劲端正，正是池屿的字迹。
    面前的少年蓦地笑了，唇角向上勾起，唇边浅浅的笑涡若隐若现。
    他点点头，深邃瞳孔有如星空：
    “特等奖，仅此一份，恭喜你。”
    说罢，池屿弯腰探进桌底，从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偶。
    周遭响起接二连三的吸气与尖叫声。
    他抱着那只半人高的、束口处扎有蝴蝶结的粉色鳄鱼宝宝，眼底依然带笑：
    “拿着吧，送你的。”
    第57章
    Chapter57
    “拿着吧, 送你的。”
    顾薏木愣愣地伸手接过，桃花眼大睁，嘴也微张着, 脑袋好似烧糊了般乱成一团。
    她咽下一口唾沫, 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池屿还对她笑着，眼神迷离而充满诱惑。
    顾薏忍不住心跳加速, 一股甜蜜的洪流转瞬淹没了她。
    15班摊位里头，两位女班委诧异极了：
    “我们策划里有这条吗？最高不是只有一等奖么？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特等奖？”
    “我也不知道啊, 问问采购的吧。”
    负责采购礼品的生活委员早就和池屿串通好了, 一口咬定是自己临时添的主意。
    “这么大一只玩偶, 我们哪来那么多班费买？”
    生活委员：“商场亏本甩卖，很便宜的，才五十块。”
    女生更惊讶：“五十块？有这种好事？”
    生活委员勉强笑笑：“哈哈, 可不是吗……”
    玩偶是池屿单独买的，没花班费一分钱，账上的五十块也被他们悄悄用来添些其他物资。
    说起他们班这位学习委员，除了每天完成日常工作, 几乎没什么集体意识，可今年跳蚤市场的通知下来之后，学习委员空前积极地参与活动, 又是帮忙做道具又是帮忙采购的，让人非常费解。
    其中奥秘，只有白吃了学习委员请的几顿大餐的生活委员知晓一二。
    在周遭一片汹涌澎湃、羡慕嫉妒的唏嘘声中，顾薏搂紧怀里巨大柔软的卡通粉鳄, 双颊变色龙一般染成玩偶的嫩粉色。
    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她咬紧了下唇内壁，只怕一不小心咧开嘴，就笑得停不下来。
    鳄鱼宝宝短小的上肢拂在她脸侧，礼物的塑料包装还没拆，顾薏却埋头遮住半张脸，一点也不嫌弃。
    排她后面的同学吵吵嚷嚷地挤上来要抽奖，顾薏缓缓退了出去，站在人群外围乖巧地等着。
    旁人的注意渐渐移开，她满足而兴奋地小碎步转了个圈，压抑着尖叫。
    池屿早就想走了，可他既然答应接下这个活，总不能半路撂挑子。
    扯着笑脸又卖了半小时的美色，保卫处大叔来清场了，催促他们赶紧收拾干净去参加晚自习。
    一阵手忙脚乱，池屿从摊位后面挤出来，还没和顾薏说上一句话，背后就被人推搡了一把。
    严恒勾唇退开一步，举起微单：
    “来来来，颁奖小哥和幸运观众合个影呗。”
    幸运观众满脸笑，忙不迭点头。
    颁奖小哥不太情愿：“别闹。”
    趁着人群纷攘杂乱，幸运观众往侧边贴了一步，左手挽进颁奖小哥胳膊，用毛绒玩偶遮在身前。
    也不等池屿妥协，严恒倒数三二一，咔咔按响相机。
    他低头查看相片：
    “行吧，还不错……”
    “等等。”池屿叫住他，“重拍一张。”
    说罢，他让顾薏把玩偶抱到右手，也就是远离他的那边。
    顾薏刚照办，右腰上就揽来一只手臂。
    “三，二，一，OK。”
    严恒再次低头查看，噗的笑出声：
    “幸运观众，你笑得好呆啊。”
    顾薏才反应过来：“不行，我也要求重拍！”
    池屿敲一下她脑门，径直离开回去帮忙搬桌子了。
    什么嘛！
    顾薏隔空踢他一脚，腰上刚被触碰的地方又烫又软，害她险些没站稳。
    “死鱼。”
    她低声骂一句，瞪一眼怀里的蠢鳄鱼，手臂却收得更紧。
    鳄鱼啊……
    他以为自己是鳄鱼吗？
    嗤，鳄鱼又怎么样，清蒸红烧水煮糖醋，最后还不是要被她吃掉。
    *****
    翌日周五，是离校回家的日子。
    放学后，顾薏早早拖着行李箱排队出校门，站在路边等司机开车来接。
    跨江大桥上刚发生一起车祸，事故车辆和警车堵了半条车道，车流行进速度缓慢。
    司机小张连忙给大小姐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可能会迟半个小时。
    消息发出去后，小张一边驾驶车辆缓慢行进，一边瑟瑟发抖地等待大小姐训斥。
    大约过了十分钟，大小姐回他消息：
    【那你不用来了】
    小张吓得差点跳江，正噼里啪啦地打字解释，大小姐又发来一句：
    【我和同学一起(*＾3＾)】
    ……
    这还是大小姐第一次给他发表情。
    看起来心情不错？
    小张松一口气，打算过了跨江大桥就掉头往回开。
    “抱得动吗？”
    “当然抱得动啦。”
    池屿将信将疑地拎起她的行李箱，提了提。
    “轻吧。”
    “你没事带一个空箱子回去干什么？”
    “哪空了？我家二呆挤这里面呢，我要带它回家洗澡。”
    池屿：“二呆？”
    “我和夏女神一起想的名字，好听吧！她家那头叫二傻。”
    池屿瞬间明白了，脱口而出：
    “难听。”
    像两头智障。
    顾薏懒得搭理他，话锋一转：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绝对不会给自行车安后座的。”
    池屿：“哦，我不记得了。”
    顾薏又想起，他以前还说过“脑残才喜欢顾薏”。
    她一屁股坐上自行车后座，行李箱横放在大腿上，嘴里咕哝：
    “男人都是鳝变的，你是鳝鱼才对。”
    池屿尴尬地清清嗓，跨坐上去，问她：“能坐稳吗？”
    顾薏一只手扶着行李箱，一只手抓紧他衣摆：
    “驾驾驾！”
    池屿：“……”
    自行车仅刚起步时轻晃两下，后面就稳当得不行，让顾薏都没机会贴个背抱个腰啥的。
    微风送来小姑娘不太满意的声音：
    “哟，老司机啊。”
    自行车肉眼可见地抖了抖，顾薏配合地挪挪屁股。
    池屿扭回头：
    “别闹。”
    骑自行车载个小姑娘，小姑娘还抱个行李箱，这绝对算是危险动作，即使池屿对自己车技有信心，仍难免提心吊胆，生怕后面的小公主出什么差错。
    容州交警管得严，幸而学校所在的地方偏僻，池屿才敢载人上街，因此只答应把她送到能搭上直达车的公交车站。
    顾薏心里却期待着和他兜风，于是指挥道：
    “往那条路走呗，那边风景好。”
    “那条太远了。”
    “我不管，我就要往那边走。”
    “行行行……”
    转眼骑到江边，风渐渐大起来，少年的校服外套被风吹鼓，顾薏饶有兴致地帮他扯住衣角。
    公路上行车极少，江水流淌在侧，夕阳斜挂于半空，透过茂密林荫将光点撒播在地。
    江风将熟悉的皂角香味吹进顾薏肺腑，她小心翼翼地贴近些，很是荡漾。
    “逆风呢，你累吗？”
    池屿：“比健身房里的自行车轻多了。”
    他又添一句：“我能不带喘地连踏两小时。”
    顾薏配合极了：“哇，好厉害呀！”
    毕竟年纪小，池屿被夸后不太冷静，差点笑出声。
    见他不累，顾薏一刻不停地找他聊天：
    “那个特等奖，怎么一回事呀？”
    “抽奖箱是我做的，里面有两个屉，还有一个暗格，简单的障眼法而已。”
    顾薏满眼冒红心：
    “好牛啊，我们吃鱼最厉害了～”
    池屿第一次觉得自己技术不够用，每踩一下都轻飘飘，落不到实处。
    载谁都好，载她实在太危险了。
    池屿想尽快卸货，小姑娘又瞎指挥：
    “去那条路呗，我想去那边。”
    池屿毅然决然：“不行。”
    “我不管……”
    “不行就是不行，前面到公车站了，我把你放那。”
    他刚说完，背上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好像是小姑娘的脑袋。
    “那边也有个公车站，我要去那边。我又不是垃圾，你想丢就丢的……”
    池屿真是没辙了，临到路口前，听她话往右边转，进入一条较窄的老路，路旁是鳞次栉比的居民楼。
    他真的非常不想往这儿骑。
    不懂她怎么会如此神奇，随便指的路，刚好都是往他家走的。
    而现在，他家就在这条路边上。
    腿上的行李箱往下滑，顾薏左手有点酸，只好松开他衣摆，用右手托紧行李箱。
    也就在这三秒不到的时间里，自行车突然猛拐急弯，从大路转进人行道，顾薏不紧手没抓牢，屁股还颠了两下，吓得她赶紧扑到池屿背上，右手牢牢抱住他腰。
    “干嘛啊！”她惊魂未定。
    池屿没答，车轮转得飞快，一下子钻进路旁的小巷。
    池家老宅子就在前面不远，门口停了一辆银灰轿车，车门开着，一位老人家刚刚下车，扶着车门的手还未松开。
    司机站在他身旁：
    “您怎么了？”
    池爷爷缓缓道：
    “刚才好像瞧见我孙子了，骑车载个黄澄澄的东西，转眼溜没了。”
    “黄澄澄的东西？您看花眼了吧。”
    池爷爷刚想怼一句“我眼睛好着”，突然又闭上嘴。
    可不是花了眼吗，黄澄澄的东西方方正正，底下好像还长了两条腿，难道是鬼不成？
    “回去了。”
    老人家手一甩，车门关上，径自抬脚走了。
    第58章
    Chapter58
    往小巷深处骑了十来米, 池屿才捏住刹车，落脚停下。
    黄澄澄的行李箱“咚”地掉下来，四个轮儿滑溜地往外滚, 池屿伸手按住拉杆, 把箱子拖回来。
    他表情很是平静：
    “你不要你的二呆了？”
    顾薏仰头回视：
    “那你呢，你不要我了吗, 刚才是想把我甩飞吗？”
    池屿有些愣。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发展成要与不要的关系了？
    顾薏逼近一步, 他张口答, 语气十分欠揍：
    “要不起要不起。”
    靠, 他当玩儿斗地主呢，还要不起？
    心里这么想，她的脸却绷不住笑, 池屿一幽默起来跟戳她笑穴似的，一戳一个准。
    她知道，他现在还没打算要她，旁敲侧击也没用。
    小姑娘一张脸上藏了千百种情绪, 眼神透着幽怨，闭着嘴不和他说话。
    “我家就在外面，刚才我看到我爷爷了。”池屿坦白道, “不想让他看见你。”
    “干嘛，我这么拿不出手啊？”
    “不是。”他顿了顿，“家长都一样，认为孩子不在学习就是误事。”
    顾薏乐了：“你挺误事的呀, 没有我，你现在早回家做题去了。”
    池屿顺着答：
    “你知道自己是祸水就好。”
    “祸水”这个词顾薏很喜欢，能从侧面烘托出她的倾国倾城。
    “那我们现在……”
    她话才讲半句，池屿的手机嗡嗡响起来，他拿出一看，脸色稍变，往外侧了一步接听。
    “爷爷。”声音拘谨而谦逊。
    “到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池屿：“快到了。”
    “你今天骑车没？”
    池屿默默扫了顾薏一眼，答：
    “没，车有些故障，今天走路回来的。”
    池爷爷半信半疑：
    “是吗，我刚刚好像在家门口看见你骑车了。”
    “您眼花了吧。”
    这小兔崽子。
    池爷爷暗骂一句，故意吓唬他：
    “走路也该到了，怕不是找小姑娘约会去了吧……”
    “没有！”
    池屿脱口而出。
    池爷爷手一抖：
    “吓我一跳，你急什么！”
    池屿在学校里那些事儿，池父池母没说，池爷爷一概不知，眼下他只是随口说说，可孙子这反应就有些古怪了。
    池屿自知没稳住，赶忙应道：
    “您别乱说，我马上到家了。”
    挂断电话，池屿忖度几秒，走回顾薏身边：
    “你在这儿等我，看着车，我先回家一趟，马上出来找你。”
    “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我很快回来。”
    “噢，随便你。等会要是有人愿意把我捡走，我就跟他走了。”
    池屿又好气又好笑：
    “行，你敢你就试试。”
    说完，他抬手用力揉了揉顾薏头发，弄成一堆稻草后转身走了。
    顾薏朝他背影努努嘴。
    以为弄乱头发就没人看上我了？
    她轻笑一声，慢悠悠地捋顺发丝，越想越觉得吃鱼可爱。
    嘤嘤嘤，真的好想吃他，快控制不住了。
    巷子里头又窄又深，顾薏坐自行车后座上边晃腿边玩手机，身侧呼呼吹来一阵凉风，有点儿阴森。
    她听话地乖坐了好几分钟，始终不见池屿出来找她，心里不大高兴，但仍然没有挪位。
    巷子里寂静少人，顾薏越等越冷，实在待不下去了，便推着车和箱子往外走，回到热闹的大街上接收点人气。
    时间过得特别慢，感觉等了快一小时，她扫扫手机，才过了不到十分钟。
    街边，一位身穿毛线衫的中年妇女拎着菜篮子快步向前走，走到家门附近，忽的停下脚步。
    离家门口十来米的巷子口处，站着一位顶顶漂亮的小姑娘，头发很短，身上穿着蓝白色校服，脚边还有一个鹅黄色行李箱。她斜坐在一辆墨蓝色的山地自行车上，自行车坐垫很高，不像是女孩子的坐骑。
    王姨仔细打量几分钟，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不是小池的车么？
    王姨确信自己不会认错。池屿的车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擦洗一遍，哪里脱色了，哪里有凹痕，她记得清清楚楚。
    而眼前这辆车，无论是颜色样式、新旧程度和维修痕迹，都和她家小少爷那辆一模一样。
    “同学。”王姨走上前去，“你是容州一中的学生？”
    顾薏关闭手机，站直了些，点头答：“是的。”
    容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以前她穿着容中校服在校外也经常被各种叔叔阿姨搭讪，无非是夸她聪明，又打听她的学习经验之类的。
    眼前这位阿姨慈眉善目，顾薏没太防备。
    王姨笑道：“真厉害呀，学习压力很大吧？”
    “还好，现在才高二。”
    高二？
    王姨心里寻思着：小池也高二，说不定是认识的。
    “你这辆自行车不错呀，哪里买的？”
    顾薏愣了愣，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车上来了。她正打算瞎编出一套厉害的学习经验来唬人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对呀，这辆车是别人送给我的。”
    王姨惊讶道：“别人送的？”
    顾薏笑起来，桃花眼亮晶晶：“一个喜欢我的男孩子送给我的。”
    反正是陌生人，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忌嘴。
    王姨整个震惊了：“啊……原来是这样……”
    顾薏这才有点疑惑：“阿姨？”
    “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王姨自圆其说，“本来想给我儿子也买个类似的，既然你不知道在哪买的，那就算啦。”
    王姨仍有些激动，但家里饭还没煮，不敢多留，聊了几句就和顾薏告别。
    “阿姨再见……阿嚏！”
    “再见，赶紧回家去多穿两件衣服。”
    “知道啦。”
    ***
    “回来了？”
    “嗯。”
    池屿在玄关处脱了鞋走进屋，表情镇定得无懈可击。
    “车哪儿故障了？”
    “轮轴。”
    “怎么不推回来修？”
    “我下周带点工具去，自己能修好。”
    “行。”
    池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余光久久徘徊在池屿身上。
    我已经老眼昏花到连自己孙子都会认错？
    老人家有点伤心，遂不再搭理孙子。
    池奶奶从起居室走出来，抬头看一眼时钟：
    “到点了，已经开始了吧。”
    “嗯，刚播完时政。”
    池屿心里装着事儿，没在意爷爷奶奶说的话。
    他在客厅里踱了几步，下定决心开口：
    “爷爷，我……”
    “还不上楼做作业？”
    池屿：“……”
    奶奶拦住他：“来来来，陪你爷爷看会新闻，他已经好几年没上电视了。”
    池屿记起，爷爷今天出门就是应市电视台邀请去参加一个慈善活动。
    但他实在无心看什么电视，小疯猫还在巷子里等他呢……
    池奶奶笑起来：“哟，快瞧瞧，老头子出现了。”
    池屿看向电视机屏幕，忽然睁大眼。
    除了自家老头之外，他还看到一个眼熟的老爷爷。
    “爷爷，你身边那个老人是谁？”
    “你说老顾啊。”池爷爷话匣子瞬间打开，“说来话长。我和他小时候一个胡同里玩大的，前十几年都在一块，比亲兄弟还亲。动.乱之后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再后来我去了市政府，他去了军区，都在容州这一块，一直有联系。”
    说到这，池爷爷突然缄口。
    老伴揶揄他：“怎么不说了？”
    池爷爷哼一声：“可惜这老家伙思想觉悟太低，明里搞社会主义，暗地里却是个走.资派。你瞧瞧他那儿子，现在可是大资本家，在申城混得风生水起，回家给他老父亲盖了个大别墅，他还真把老房子卖了住进去……”
    “得了吧你。”池奶奶赶紧叫停，“和孩子说这些干嘛。”
    池爷爷抬眸瞅一眼孙子：
    “你怎么突然问他？你回容州这几年，我可都没和他联系。”
    池屿：“看您和这位爷爷亲近，随口问问。”
    “谁和他亲近了！”
    池屿：“……”
    “别忘了，明年正月老顾七十大寿，你可收了人家请帖。”池奶奶提醒道，又对池屿说，“到时候也带你去。”
    池屿：“……”
    顾薏爷爷要做寿了？
    他有点害怕，可以不去吗？
    想多了旧事，池爷爷心里烦躁，于是板起脸：
    “还杵这干嘛，快上楼学习去。”
    池屿没动。
    池爷爷：“干什么，想吃饭？你王姨还没回来呢，等着吧。”
    池屿：“王姨去了这么久？我出去找找她。”
    “怎么跟个饭桶似的，回来。”
    池奶奶不高兴了：“你才饭桶，别骂我孙子。”
    “你孙子不是我孙子啊，男孩子就是该骂。”
    “男孩子凭什么该骂了？你上哪找这么好的孙子。”
    “没看出哪里好。”
    “就说你眼睛不行。”
    趁爷爷奶奶你一句我一句没顾上他，池屿轻手轻脚走向玄关，刚提起鞋……
    房门突然开了，王姨买菜回来。
    “小池？”
    池爷爷立马喊他：“还没回房间学习？”
    王姨率先走进来，池屿缓步跟在她后头。
    他心里无比焦急，想到顾薏还在巷子里独自呆等着，他恨不得直接跑出去。
    最后再拖一分钟……
    王姨看他那焦灼模样，心下彻底明白了。
    “哎哟，瞧我这记性，钱包落人摊位了。”王姨飞快把钱包塞进池屿手里，“小池，你去帮我拿回来吧，在菜市场东边肉铺那儿。”
    池屿愣了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赶紧点头答应。
    他快步走到玄关，又被王姨叫住：
    “外面冷，你带件外套。”
    池屿心急道：“我不冷。”
    “会冷的。”王姨笃定，“我看外面有个和你同校的学生，她就挺冷。”
    池屿登时如醍醐灌顶。
    *****
    推门出去，夕阳已斜坠山头，温度确实降了不少。
    池屿左臂上挂一件军绿色风衣外套，脚下大步流星，神色焦急而歉疚。
    赶到离巷子口几米远，他骤然停步。
    一车一箱一姑娘，已经从巷子里移到街边。
    除此之外，还多了个同款校服小哥。
    “学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了，上回你帮我搬东西嘛，还说要请我喝奶茶来着。”
    “对。”男生小麦色的肌肤慢慢变红，“本来想问你联系方式，可你很快就走了。”
    顾薏笑得很开心：“哈哈，你还挺有趣。”
    “学姐住这附近吗？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不是哦。”
    男生有些失望：“这样啊，你在这里等人吗？”
    “对呀，等一个……同学。”
    “不是男朋友吧？”
    顾薏又笑，眯起桃花眼：
    “哈哈哈，我男朋友在哪呢，我也很想知道。”
    学弟跟着她笑，左手伸进口袋，像在掏手机。
    要问联系方式了吧。
    池屿嘴角一抽，我就看看你给不给他。
    等顾薏笑完，学弟果然打开微信问：
    “学姐，能加你的微信吗？”
    顾薏听罢，还未张口。
    “不能。”
    空气刹那凝滞。
    学弟尴尬极了：“这位是？”
    池屿神色冷冽：“住你家隔壁的高二学长。”
    学弟的脸色刷的变了。
    住他家隔壁的高二学长，是他的噩梦。
    或者说，是他们整个街区所有年龄相仿的学生们的噩梦。
    他是家长口口相传中那个神一般的存在，让人恨之入骨，同时又自惭形秽。
    “学……学长好。”
    “还杵这干嘛呢？”池屿仿佛爷爷附身，“不回去做作业吗？”
    学弟茫然地点头，目光飘到顾薏脸上。
    池屿干脆地揽住她肩膀：“再见。”
    学弟再次受到一万点暴击，浑浑噩噩离去了。
    小姑娘怜悯道：“瞧你把他吓的……”
    “呵。”
    池屿松开她，寒着一张俊脸将风衣外套披到她身上，动作十分霸道。
    “你怎么知道我冷呢？”
    顾薏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想伸进外套袖子里，面前那人却把袖子扯住，故意不让她穿。
    他的外套非常宽松，披她身上像个斗篷，足足能遮到膝盖。
    “干嘛呀……”
    池屿仍旧不说话，双手捏着两边空空的袖子，绕在她胸前打了个死结。
    顾薏伸不出手了：
    “你要绑架我呀？”
    少年抓着那处死结，转身把她往巷子里拽。
    “干嘛不理我，你再这样我可叫人了。”
    “你叫。”
    顾薏看出他不高兴，张张嘴：“喵呜～”
    池屿：“……”
    他步伐没停，依旧拉着她朝小巷深处走。
    “喵呜～”
    “别叫了。”
    “喵呜～”
    他终于停下，皱眉把她摁到墙上：“你再叫一声试试。”
    顾薏才不怕：
    “喵呜……唔唔唔唔唔……”
    第59章
    Chapter59
    假……假的吧……
    小姑娘被他抵在墙上, 桃花眼受惊大睁，眼底湿漉漉的，痴傻了一般。
    “唔……”
    嘴里溢出的声音立马消失在他唇边。
    他他他他他……
    他亲我啊。
    唇贴着唇, 没亲别的地儿, 就亲她小嘴。
    短短几秒，顾薏浑身通电了似的, 边哆嗦边发热，怂到了世界尽头。
    池屿缓缓直起腰, 眸子暗黑如深潭, 牢牢攫住她。
    小姑娘这才敢眨眼, 一下，两下，既单纯天真, 又媚态横生。
    她樱唇微张：
    “你亲我啊……”
    “嗯。”
    “你你你……”她紧张到口吃，“你怎么可以……”
    顾薏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这副模样落在池屿眼里，呆萌无措, 没有一点千金派头，偏偏更戳他心窝子。
    那对刚刚尝过滋味的唇瓣张张合合，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行……我刚才都没准备……”
    池屿又低下头, 左手扶她肩，右手捧起她脸，堵住余下的“好”字。
    若说刚才的浅尝辄止掺了几分冲动在里头，现在, 他完全是想亲了。
    想细细研磨她的唇瓣，让她别再猫叫似的挠得他心痒。
    还想看她又害臊又任人欺负的模样。
    顾薏的小细腿一阵发软，快要撑不住了。
    这可是池屿啊，他在亲我呢。
    心里这般想着，顾薏仰起脸配合他，手被他绑着抬不起来，只能揪紧他腰间的衣物。
    少年的唇比她凉，像他的人一样清冽干净。
    他也是第一次接吻，没什么章法，只凭本能地吮吸厮磨。奈何少女的双唇极其柔软温暖，轻易让他失了神志，流连忘返。
    周身被专属于男性的气息包围，顾薏背靠着墙，终于体验到她梦寐以求的窒息感觉。
    炙热的温度抽离时，她紧忙张嘴喘气，整张脸红成番茄色。
    池屿退开一步，呼吸也有些凌乱。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嘴唇上，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狂跳。
    小姑娘喘匀了气，找回几分气派：
    “你，你什么意思？”
    “嗯？”
    “你不是说要不起我吗？”
    少年默不作声。
    顾薏咬咬牙，不甘心：
    “登徒子！流氓！我不管，你亲了我就要负责！”
    “好。”
    这下换她没声了。
    “你……”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你愿意当猫主子的大餐吗？”
    池屿垂下目光，替她解开身前的袖子结，同时答道：
    “行。”
    顾薏瞬间笑开了：“你也问我一遍呀，问我愿不愿意当你的猫主子，我也想回答。”
    “好。”
    他正正色，说：
    “做我女朋友吧。”
    顾薏登时呆住，几秒后，猛地用手捂住脸。
    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她的厚脸皮撑不下去了好想尖叫。
    等了半天，池屿没等到她回答。
    “再不答，我撤回了。”
    刚说完，他怀里撞进一个黑咕隆咚的脑袋，贴在他胸口一下又一下地点头。
    竟然害羞成这样。
    意料之外的可爱。
    小姑娘忽然抬起脑袋：
    “那回校后怎么办？你不是答应德育处主任不恋爱吗？”
    “别被他们发现就行。”
    池屿看似强硬的底线又一次为她往后挪。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计划外的，可情绪上来了，其余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刚才亲眼看她招惹桃花，听她说没有男朋友，还对别的小男生笑那么欢，他如果无动于衷，那真的是咸鱼本人了。
    虽说冲动是魔鬼，但刚才亲了那两下，他绝对不算亏。
    不仅不亏，醒神后他也不后悔，反而有点高兴。
    应该是非常高兴。
    尽管心里乐坏了，池屿表面上还是淡定得不行。
    “等会天该晚了，早点回家。”
    身旁的小姑娘咧着嘴傻笑，舌尖来回舔着牙，完全没听见他说话。
    “顾薏。”
    她浑身一激灵，然后抛个媚眼回去：
    “干嘛呀。”
    池屿：“……”
    池屿：“让你赶紧回去。”
    顾薏一怔，笑容敛了些。
    这人怎么老这样，前一秒甜甜蜜蜜，后一秒就如此煞风景。
    “哪有你这样赶女朋友的。”
    池屿：“不是……”
    “合着你耍完流氓就想眼不见心不烦了？”
    她这说的什么……活像个小怨妇。
    池屿解释道：“我今天没法送你，家里人盯着，你趁天还亮赶紧回家。”
    小姑娘没啥反应。
    池屿又添一句：“不然我会担心。”
    “哦。”她总算应了，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那你的车呢？”
    “随便找个地方停一晚。”
    “这怎么行。我等会让司机来接我，扛回我家放两天呀。”
    “不用。”池屿顿了顿，“你不是说你家司机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吗？”
    顾薏做出惊讶的表情：“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啦。”
    池屿：“……”
    他真是栽这小骗子手里了。
    “你就把车给我嘛，我还不会骑呢，借我回家练练啊。”
    “这车不适合女生，而且……”池屿低头看她腿。
    顾薏伸手锤他：“你又嫌我矮，你才腿短！”
    “行了行了，借你就借你。”
    池屿握住她的小拳头，大手能将她的拳头整个包住。
    顾薏：“哎呀妈呀又耍流氓。”
    池屿：“……”
    他服了。
    自己选的女朋友，哭着也要谈下去。
    池屿送她到沿江大道边上，特地走远了些免得被熟人看见。
    顾薏给小张打电话的时候，小张才刚从跨江大桥上下来，堵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轿车很快开到他们跟前，临走时，顾薏伸手勾了勾池屿的小拇指。
    她笑着感慨：“感觉我走完了万里长征。”
    池屿跟个木桩似的：“快上车。”
    直到轿车开走后，他才出神地感叹。
    哪有万里长征，后面半段路，都是他着了魔似的扛着终点线往回找她呢。
    送走顾薏，池屿抓紧时间赶回家，最后还是少不了一顿训斥。
    “找个钱包而已，怎么去这么久？”池爷爷把筷子一搁，“路上碰到拐子了？”
    池屿默默挨批。
    可不是遇到小拐子了吗，魂差点都被她勾走。
    *****
    轿车开进车库，临下车前，顾薏掏出一支凉凉的圆珠笔贴上小张脖颈。
    “小张叔，咱们串个口供。这车是我在路上捡的，今天下午，除了我，你什么人也没瞧见。”
    家里只有她和爷爷奶奶，老人家好糊弄，就算觉得奇怪，她撒个娇也就过去了。
    小张配合地点头：“我要是说漏嘴，您就咔嚓了我。”
    顾薏满意地下了车，推着她的新宝贝走进家门。
    院子里没人，顾薏打算把自行车推到奶奶的花棚下面。
    “回来了？”
    小姑娘浑身一哆嗦。
    “怎么这么迟？”
    “老爹……”她笑嘻嘻地转过头，“你咋回来了？”
    顾岷推开落地窗，从别墅侧门走出来：
    “在隔壁市谈生意，顺道回来看看。”
    花园里一片漆黑，他顺手打开灯。
    父女俩面面相觑。
    “哪来的车？”
    顾薏一时想不出新理由：“捡……捡的。”
    顾老爹几步走到她跟前：
    “捷安特，几千块钱的自行车，你上哪捡的？”
    “哈哈，其实是同学借我的，我想学骑车嘛。”
    顾岷：“你自己没钱买吗？”
    顾薏：“我现在很节俭。”
    顾岷冷眼看她：“这是男生的车吧，你问谁借的？”
    “同……同班同学。”
    “我看是上回送你回家那个男孩子的吧。”
    秘密被揭穿，顾薏握着车把手的手掌渐渐冒出冷汗。
    她老爹纵横商场多年，一个眼神就能看破她的小伎俩。
    见她不说话，顾岷皱眉：
    “是不是早恋了？”
    妈呀。
    一个小时前刚刚成事儿，她现在就撞枪杆子上了。
    顾薏深吸一口气，垮下脸：“没有。”
    “嗯？”
    “呜呜呜，老爹你故意刺激我的吧？”她咬牙切齿，“我也想早恋，可人家看到我就烦，怎么会借车给我，呜呜呜。”
    “什么！”
    竟然有人看到她闺女就烦，这小子不要命了！
    每当这种时候，顾老爹的智商自然而然下线，因为他总是无意识地相信他们顾家人就是追不到心上人。
    顾薏：“他还和别人说，脑残才会喜欢顾薏呢，你说我怎么和他早恋呀，呜呜呜。”
    顾老爹脸色铁青：“这种混小子，你还要和他往来？”
    闺女点头：“我不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她已经抱得美人归了，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老爹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顾薏趁机推走自行车，停好后折回来。
    “爸。”她很认真地说，“事实会证明，他就是个脑残的。”
    顾岷：“……”
    书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顾薏掏出一看，撇下老爹屁颠屁颠跑回自己房间。
    “喂~”声音像灌了蜜一般。
    “咳咳……”池屿站在阳台上，扭头再次确认房门锁好，“到家了？”
    “对呀，我爸突然回来了，吓我一跳。”
    “哦。”池屿犹豫了一会，“明天星期六，你有时间吗？”
    顾薏趴床上兴奋得抽风：
    “你要和我约会吗？”
    “不是。”
    顾薏：“……”
    “约你一起学习，小拐子。”
    第60章
    Chapter60
    一大早, 顾千金眼睛还睁不大，就紧赶慢赶准时到达市立图书馆门口。
    “三楼西二区报刊阅览室3第二排5号桌……”
    顾薏虽然对数字和空间很敏感，却是个社会经验严重缺失的路痴大小姐。
    但是, 她不是普通的路痴。
    她是拥有一个全能型男票的路痴小可爱。
    顾薏低头给池屿发信息：
    【嘤, 你下来接我嘛】
    池屿：【我给你变个魔术】
    顾薏：……
    她是不是发错人了？
    池屿：【你往右看】
    顾薏嘴角冒出一丝笑。
    哟呵，还玩这招, 这个套路我给一百分。
    她仰起脸，满含期待地转向右边。
    一位老大爷骑着小电驴溜了过来, 朝顾薏友好地笑笑。
    顾薏：……
    我帅得令人发指的吃鱼小哥哥呢？
    正愣着神, 脸颊上忽然贴来一个暖融融的东西。
    是一杯热豆浆。
    还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顾薏跺跺脚, 声音娇气：“你玩儿我呢？”
    转过身来，她满脸却是抑制不住的甜笑：
    “我不是在做梦吧，池同学？”
    “那你这个梦有点长。”
    自从他告白以后, 顾薏时不时就要问他一次：
    “我不是在做梦吧？”
    池屿回了至少一百次，心很累。
    小疯猫的这个复读机功能，他给打二分，一分看在她可爱, 另一分也看在她可爱。
    十一月，初冬清冷萧索，半阴不晴的天灰蒙蒙笼在城市上空, 时时递来没有温度的凉风。
    手中一杯温暖的热豆浆，却带来从手心蔓延到心扉的暖意。
    “还发呆呢。”池屿摸她脑袋。
    由于刚抓过豆浆杯，他的手也是热的，贴在脑门上很舒服。
    哎哟。
    顾薏心里又甜又酸。
    太虚幻, 她还是觉得在做梦！
    十分钟后，美梦破碎。
    池状元依然是那个冷漠的学习机器，只顾闷头学习，几乎不搭理人的。
    他们这桌位置偏僻，就他俩，没别人。顾薏把文具摆上桌，想和他说话。
    “喂，你说我先做化学好呢，还是先做数学？”
    “随便。”
    “我还是休息一会吧，我好困。”
    “……”
    她往桌上一趴，又抬起头：“你说我睡多久好呢？”
    “……”
    “你为什么不回答？”
    “……”
    池屿捏着中性笔，哗哗写完这道题：
    “安静点，别吵。”
    这句话刺激到她了。
    顾薏伸手捂住他的练习册：
    “我没有作业重要嘛？你为什么把我晾在一边？”
    “顾薏。”池屿无奈道，“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学了？”
    “当然想啊。”
    “我也想。”他顿了顿，“所以我在适应你的存在。”
    从小到大，池屿都是自己一个人学习，也很享受独处的自在。但是现在情况发生改变，他第一次把另一个人拉入自己的舒适圈，而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高，他只能练习着刻意降低她的存在感，然后适应，最后习惯。
    学习和恋爱不一样，两个人能在一起谈恋爱，不一定能凑一桌学习。
    他希望，顾薏能和他凑一桌学习。
    顾薏一知半解的：
    “那我还是要被冷落咯。”
    池屿低头扫见书本上一行字，直接念出来：
    “现阶段，要抓主要矛盾。”
    “学习是主要矛盾，我是次要矛盾？”
    池屿抬抬眉，算是默认。
    小姑娘猛推一把他的政治书，靠到椅背上生闷气。
    “过来。”池屿唤她。
    “哼。”
    他往前翻几页，用荧光笔划了一行字，指给她看：
    “矛盾的主次是分阶段的，你应该是这个。”
    顾薏瞄一眼，又忍不住冒出笑。
    那行字是“最崇高的社会理想，最远大的终极目标”。
    原来我是他的终极目标呀，那我很愿意。
    史无前例地，她觉得政治这东西还有点意思。
    “男生学了文科都这样吗，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理论的产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付诸于实践……”
    “闭嘴闭嘴。”顾薏拿起橡皮朝他砸过去。
    “不闹了。”
    池屿笑着接住，把橡皮塞回她笔袋。
    刚谈恋爱的愣头青骨子里都有点贱兮兮的，即使机智聪明如池状元，也逃不脱这个客观规律。
    半个多小时过去，他们身旁的空位渐渐有人落座，顾薏总算能静下心来刷几道题。
    解析几何的作业从头到尾都是计算，顾薏右手执笔，左手扒拉着脸侧短短的头发，遇到复杂的算数求解，她就把手放下来压住草稿纸，眼神跟着笔尖一行一行往下。
    小疯猫认真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池屿抬眸看她，几秒后再低头看书，顿时觉得这垃圾题目实在是索然无味。
    做完一整面数学卷子，顾薏精神百倍，扬手将卷子翻到背面继续做。
    稍微休息几秒，她听见邻座同学的窃窃私语。
    “你手怎么这么凉？”
    “刚刚上厕所洗手了呀。”
    “我给你捂捂。”
    一对小情侣并排坐在她旁边，男孩子左手包着女孩子左手，藏在桌底下，右手放在桌面上写字做题。
    顾薏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盯了好几秒。
    还有这种操作呀，好厉害。
    后来，每隔几分钟顾薏就要瞄他们一眼。
    还牵着手呢。
    还牵着……
    她肯定不冷了，怎么还牵！
    顾薏从科作业纸上撕下一小条，写上：
    -我手冷。
    小纸条飘到池屿面前，他捏起来看看，然后放下……
    继续做题。
    顾薏心如死灰。
    她翻到试卷最后的压轴题，苦大仇深地写写算算。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抓耳挠腮想不出思路，手边突然多了一个软软的物件。
    顾薏抬头，望向站在她身旁的少年：
    “哪来的暖手宝？”
    “刚买的。”
    “你刚才跑出去了？”
    池屿脸色有点阴：
    “你没看见？”
    顾薏：“……”
    她沉浸在双曲线焦点斜线与抛物线的爱恨情仇之中，真没注意到。
    “池屿？”顾薏身旁小情侣中的男生叫住他，“真是你，好久没见啦。”
    “好久不见。”
    其实池屿早就认出他了。他们是初中隔壁班同学，不太熟，他也就没打招呼。
    男生的女朋友似乎也认识池屿：
    “这是我们当年的中考状元吧？”
    “对对对，你听说过啊？”
    “我们全年级谁不认识他……”
    小情侣说着话，顾薏的目光依然胶着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池屿见她表情奇怪，问：
    “怎么了，还冷吗？”
    兴许是他的音调太温柔，那位初中同学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池屿，你……你高中同学啊？”
    眼神指向顾薏。
    不等池屿回答，顾薏应道：
    “中间隔了十几个班的高中同学。”
    “哦，原来是……”
    “女朋友。”池屿突然打断，“横跨十几个班好不容易追到手的。”
    男生：……
    这还是他印象里那个异性绝缘的高冷状元郎吗？
    池屿绕回自己座位，坐下，也不看书了，就盯着对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刷刷给他写字条：
    -好不容易追到手了，不应该把我捧在手心嘛
    池屿回：
    -什么意思？
    顾薏画了个手牵手的简笔画，递过去。
    池屿扫一眼，皱眉。
    这是什么，一个金牌吗？
    他画了个奖杯还给她，复杂精致版的。
    顾薏扫一眼，皱眉。
    一个奖杯，什么意思？
    她画了一坨大便，还给他。
    池屿：……
    他把纸条夹进书本里，看了眼手表。
    竟然已经过十一点了。
    午间，室外气温不见暖，反而更加清冷阴寒。
    顾薏把暖手宝塞在卫衣前面的大兜里，两只手都伸进去。
    图书馆周围没什么饭馆，池屿打算带她去市中心吃午饭。
    他们站在路边等网约车，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顾薏的卫衣被暖手宝撑出来一大块，造型有点滑稽。她站在池屿身侧，寻思该和他说点什么。
    这时，池屿突然扭头看她：
    “暖手宝好用吗？”
    顾薏不明所以，点头：“挺好用的，很暖。”
    “噢，我也试试。”
    说罢，他把手伸进顾薏的卫衣兜里，没找暖手宝，反而握住她小手。
    好凉啊，他的手。
    顾薏激动地回握住，心口小鹿乱撞。
    池屿：“可以拿出来吗？你太矮了。”
    顾薏又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但还是点点头。
    他把手心里暖烘烘的小手牵出来，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顾薏又激动了：
    “怎么样，暖和吧！”
    池屿捏捏她指尖：“像个小火炉。”
    顾薏的话匣子瞬间打开了：
    “我奶奶也管我叫小火炉，她说我小时候和她一起睡觉，能把她热出汗呢！”
    池屿脸色一变：“哦。”
    顾薏凑上去：
    “怎么样，厉害吧，我可是暖床小能手。”
    池屿：“……”
    顾薏很是得意：“便宜你了。”
    大街上的，这话题一下子骚起来了。
    小姑娘毫无察觉，还在往他身上蹭。
    池屿把她拎远了些：“是，便宜我了。”
    才高二呢，想到一些画面，他却有点上火。
    暖床小能手这个花名，先给她留几年，以后再用。
    第61章
    Chapter61
    周日晚, 照例由小张开车送顾薏去学校参加晚自习。
    “小姐今天很高兴？”
    “可不是。”顾薏把行李箱递给小张，“一想到可以投入知识的海洋，我就热血沸腾。”
    小张：“……”
    顾薏坐进后座, 低头刷了几分钟微博。轿车平稳驶出小区, 顾薏嫌车内空气太闷，稍稍降下车窗。
    这一抬头, 差点没把她吓死。
    “我天。”顾薏摸摸受惊的小心脏，“怎么还有个人？”
    小张笑道：“您才看见呢？这位是您的保镖, 强先生。”
    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沉默的黑衣服大叔, 他身材魁梧, 一脸凶相，看上去和顾薏父亲差不多大。
    小张补充道：“你可以叫他小强……叔。”
    “额，还是叫强叔好了。”顾薏扑到前排靠背上, “为什么要给我找保镖呢？”
    “为了保护您的安全。”
    “可是我以前都没有保镖。”
    她坐回原位，非常好奇地打量这位保镖大叔。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紧张起来：
    “是不是我爸出什么事了？”
    保镖先生冷静道：“没有。”
    顾薏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上周五，爸爸说他顺道回容州看看, 这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他破天荒地留在家里呆了整整两天，哪也没去，直到今天才和她一前一后离开家门。
    结果他一走, 她就多了个保镖，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些什么吗？
    “真的没有？”顾薏很担心，“你可不要骗我。”
    强叔默了片刻，答：
    “顾先生在外经商, 家资雄厚，难免有些不怀好意之徒。他担心家人安危，所以雇我保护您和两位老人，在此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哦。”她愣愣应道，“没有就好。”
    说是雇保镖保护家人，其实主要就是保护她这个小女儿。
    顾薏以前在报纸新闻上看过不少绑架富豪子女勒索钱财的案件，受害者多是女生，从没见过绑架富豪爹妈的。
    考虑到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顾薏还真有点害怕。
    “那……我去哪你都跟着吗？”
    “没那么紧张。您放心在学校住，每周上学放学、周末外出我会跟着。”
    “啊？”顾薏撇撇嘴，“你该不会是我爸派来监视我的吧？”
    比如说，监视我有没有早恋什么的。
    搞个保镖大叔整天跟着我，叫我以后怎么约会嘛！
    强叔有点无语：“您想多了。”
    小张：“强先生年轻时可连任过地下拳王，顾总没必要找个拳王监视你吧？”
    拳王啊……
    这下顾薏更害怕了。
    找个这么厉害的人给她当保镖，那不是意味着她现在处境很危险？
    到学校之后，顾薏给她老爹打了十来个电话问东问西，好不容易才被安抚得定下心来。
    关于老爹的事业，她还不如路人了解得多，只知道家里钱多得花不完，其余事情，没人和她讲，她也不会主动去探知。
    现在，顾薏真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家人宠坏的猪公主了。
    在宿舍干坐一小会，夏雨心也到校了。
    顾薏本想和她说说保镖大叔的事儿，可夏雨心的脸色并不太好。她把行李箱往墙边一推，也不收拾，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
    “雨心雨心。”顾薏拖着椅子坐她身边，“你咋啦，被哪张卷子打击了？这周的作业是真难……”
    夏雨心抬眼看她，见顾薏一副春光满面备受滋润的模样，心眼里酸酸的：
    “你前天和池屿去市图书馆自习了？”
    “对啊。”
    夏雨心叹一口气：“我也让严少爷和我去，之前都说好了，结果前一天晚上他开黑到凌晨，早上睡过头，把我一个人扔那儿了。”
    “他怎么这样。”顾薏回想起自己去自习的那天早上也困得不行，于是替严恒开脱道，“你们时间约太早了吧。”
    夏雨心：“池屿和你约几点。”
    顾薏：“七点半啊。”
    夏雨心笑：“我和他约九点半。”
    顾薏：“……”
    *
    晚自习时候，池屿提前五分钟到班，书包塞进桌兜之前，先手动清理桌兜里面的东西。
    严恒趴桌上，一副未清醒的模样：
    “找两块巧克力给我吃吃。”
    池屿：“不行，全扔了。”
    严恒坐起来：“今天怎么要全扔？你把情书扔掉就行。”
    他们读高一的时候，池屿是公认的全年级最帅，而高三还有个全年级最帅，这两人不分胜负，都冠个级草的名。现在高三学长升学走了，池屿拔高一级荣登校草，几乎每天桌兜里都塞满各式各样的情书和小礼物。
    严恒单身那会也常收到这样的东西，可他恋爱谈得高调，渐渐也就没有小女生对他动心思了。
    池屿从桌兜里清出两盒巧克力，一袋子手工蔓越莓曲奇，一股脑儿全扔到垃圾桶里。
    严恒摇摇头：“暴殄天物。”
    池屿：“以前分掉吃点没什么，从今天开始不行了。”
    严恒脑筋转得快，猜道：“卧槽，你和顾千金成了？”
    “嗯。”池屿顿了顿，“夏雨心没和你说吗？”
    严少爷苦笑一下：“惹她不高兴了，冷战呢。”
    话音刚落，池屿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来信人是他的小女朋友。
    顾薏：【今晚带着严少爷来食堂吃夜宵呗？】
    池屿回：【行】
    *
    “走啦走啦去食堂。”
    “哎，我不想吃东西。”
    “我想啊。”
    顾薏连拉带拽地把夏雨心扯进食堂，推到严少爷面前。
    严少爷哄人的技术一流，手一揽，先把人拽怀里，二话不说带去操场溜一圈。
    夏雨心虽然嘴犟，动作却不拒绝，乖乖跟着他走了。
    瞧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搂又抱的，顾薏左右看看，周围来往这么多同学也不用避嫌，她快羡慕死了。
    剩下俩人站在食堂前厅，中间隔着能过三个人的道，大眼瞪小眼。
    顾薏扯扯包带，亮晶晶的眼睛看过去：
    “池同学，你好呀，我是高二1班的小顾薏。”
    还小顾薏呢。
    池屿有点牙疼。
    他双手插口袋里，脸色如常：“哦，没听说过。”
    “那你是不是该听说一下？”
    池屿扬扬眉：“我看行。”
    他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还是去食堂窗口买了一碗面，端着餐盘走到食堂最角落，选了个柱子后面的座位。
    顾薏手里拿着餐具慢悠悠跟过去，往他旁边一坐，激动地抖抖腿。
    “顶风作案，好紧脏。”
    “食堂是安全的。”池屿把面条摆在她面前，“我们正经吃饭。”
    顾薏晚饭吃得早，这时候真有点饿，执起筷子就滴溜溜吸面条。
    别看她骨架小，饭量还挺大的，两下半就吃得只剩汤。
    “哼。”顾薏边嚼边说，“你就是存心害我变胖。”
    说完，她不忘抬起碗喝掉剩下的面汤。
    还记得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吃惯山珍海味的她对食堂饭菜弃之如敝履，谁能猜到过了一年，她几乎次次都能以身作则拥护空盘行动了。
    吃完抿抿嘴，满嘴油，顾薏去书包里摸餐巾纸，没摸到。
    池屿递一包给她：“哪来的馋猫。”
    顾薏取出一张，反而交给他：“给你猫主子擦擦嘴啊。”
    池屿二话不说接过纸巾，放在手心里摊平了。
    然后，整个盖到顾薏脸上。
    顾薏：“……”
    她也不拿下来，干脆盖着纸巾嘤嘤哭：
    “呜呜呜，你欺负我呜呜呜。”
    她脸小，纸巾盖住整张脸还有余，随着她吐出的气体一颤颤的，像个小女鬼。
    池屿叹一口气，伸手按住她嘴，轻轻擦了几下。
    反正顾薏看不见，他便放肆地翘起唇角笑她。
    有个这样的女朋友，他真是捡大便宜了。
    笑意还未收，小姑娘突然把纸巾扯下来：
    “正经吃饭吃完了。”
    “嗯？”
    “接下来呢。”她四下张望，方圆十米内并无人迹，“不正经吗？”
    池屿：“吃完回宿舍。”
    “哦，我没听清楚。”小疯猫笑容狡黠，“你说啥来着，亲完回宿舍？”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大概过了五秒，顾薏都要被自己臊红脸了，身旁的英俊少年忽然缓缓应了句：
    “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纸巾忽然被抽走。
    池屿低头把纸巾对折，抬起漆黑眸子看她一眼，用纸巾干净的那面盖到她眼睛上。
    然后，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他的嘴唇微凉，而她依然是个小火炉。
    仅停留一秒，池屿迅速起身，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女孩娇艳的樱唇微张，在白皙如玉的肌肤映衬下显得异常可口。
    他真的是……着了魔了。
    想在这里深吻她，探入她牙关禁地。
    他现在完全经不住一点撩。
    餐巾纸从少女脸上飘落，露出一双呆怔的善睐明眸。
    他他他……他又亲我……
    说亲就亲了。
    我都没看见！
    池屿捏捏她脸，欲言又止：
    “……赶紧回宿舍吧。”
    顾薏点头，做一只心满意足的乖猫：“好呀。”
    “明天一起去图书馆。”池屿说，“我有话跟你说。”
    “好呀。”
    她记了前半句，没对后半句太上心。
    回宿舍的时候，顾薏在楼下碰到夏雨心，两人手挽手一起上楼。
    “严少就是厉害。”顾薏盯着夏雨心看，“之前是谁说一周都不要理他的？”
    夏雨心眨眨眼：“我不记得啦。”
    “嗤。”
    夏雨心想到什么，突然勾紧顾薏手臂：
    “严恒跟我说，今天晚上年级长来找池屿了呢。”
    “什么事？”
    夏雨心：“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不过我觉得池屿很稳的。你想想，他成绩那么好，以后肯定是要保送的吧。”
    保……送？
    顾薏挪不动步子了，重复道：“保送啊……”
    她当然知道保送是什么。学校里有不少保送到知名985的学长姐，他们不用参加高考，别人高三的时候水深火热，他们只要待家里边玩边等录取通知书就行，快活的不得了。
    顾薏捏捏拳头：
    “什么时候决定保送名额？”
    夏雨心：
    “我不知道，听说越好的学校越早。比如清华，保送去清华的学生整个高三都不用来啦。”
    第62章
    Chapter62
    今天的顾薏, 是一只有点儿忧郁的顾薏。
    早晨没听到起床铃她便起了，直挺挺坐在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近期被甜蜜蒙蔽了双眼，现在仔细想想, 她和池屿无论是性格、三观都相差巨大, 只能勉强算作互补，但是长此以往, 她总有一天会和他越差越多，渐渐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顾薏是典型的耽于当下享乐派, 她很少考虑以后, 只要现在过得快活就好。正因为衣食不缺、家境富裕, 家里的钱甚至够她吃几辈子，她对未来毫不担忧，而长辈也只顾着宠她, 很少给她提什么要求，她完全可以快快乐乐地，按照别人给她的规划走下去。
    就算以后考不上大学，她老爹也能给她弄到国外的好大学去念书。
    万万没想到, 她老爹一时脑抽，给她弄进了这所高中。
    万万没想到，老天爷一时脑抽, 往她怀里塞了一条厉害的活鱼。
    可这条鱼不可能永远做她的盘中餐，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她怀里的鱼长得滑溜溜的让人抱不紧，现在他要扎进他的星辰大海了，顾薏真的有点慌。
    池屿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 他总是很清醒，很冷静，总是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下一步要干什么，以至于很久的以后要干什么，他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也许她是他这辈子碰到的第一个不可预料的变数，在他的规划之外，莫名其妙地撞进他的生活圈。
    所以现在呢，他是怎么看待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的？
    一早上，顾薏晕乎乎地想啊想，想到中午也没想明白。
    她是个比较肤浅的人，于是干脆不想了，等着别人给她答案。
    午饭后走出食堂，正午的阳光温暖刺眼，碧空中薄云飘忽点缀，难得的美好晴天。
    图书馆门口，厉害的活鱼同学已经等了她五分钟。
    冬日的银杏小树没几片叶子，他站在稀稀拉拉的树荫下，玉树临风，让周围的一众小树黯然失色。
    他们走到二楼阅览室，找个无人的沙发椅坐下。
    池屿也发现，今天的小疯猫，是一只有点儿忧郁的小疯猫。
    他直入主题，深邃的目光认真看向她：
    “你想考哪儿？”
    顾薏老实答：“不知道。你呢，清华还是北大？”
    池屿没有立刻答，在他犹豫的这几秒，顾薏又问：
    “听说你要保送了？”
    “北大有几个名额，昨天年级长来找我，问我有没有意向申请。”
    顾薏手指揪着袖口：“什么时候确定保送？”
    池屿抬抬眼，奇怪地看着她：“谁说要保送了。”
    “……”顾薏眨眨眼，“什么嘛！”
    “我想考G大，G大不接受保送。”池屿勾起唇角，像在安慰她，“我会在这里参加完高考。”
    顾薏眼睛里的小亮光重新回来了：
    “真的？你参加高考啊？太好了！”
    “但是。”池屿话还没说完，“G大的法政学科很热门，要想十拿九稳，我首先要得到校长的实名推荐，还要参加今年冬季的冬令营、明天夏季的夏令营，以及G大面试培训班。”
    一大通差点把顾薏绕进去了，但她抓住她自认为的一个重点：
    “今年冬季？”
    现在不就是冬季吗！
    “嗯，所以过段时间我就要去G市一趟，期末回来参加考试，考后去美国参加冬令营，年前会回来。”
    顾薏心底里冒出一丝难过，不过比起知道他不会保送，可以和她一起度过高三参加高考，这点难过算不了什么。
    她拿出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G大”全名，突然哭丧着一张脸：
    “我考得上清华都考不上G大。”
    他们所坐的沙发椅前面挡着一排书架，旁边座位上的几个同学呼呼大睡，顾薏往池屿身旁挪了挪，戳他胳膊肘。
    池屿从她手中抽走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另一个大学名称：
    “你试试这个。”
    “K大？”
    “嗯，K大离G大很近，只隔两个街区。K大的理工科不亚于G大，但分数比G大低，而且我听说今年K大也给了我们学校一个校长实名推荐的名额，如果你拿到了，就有自主招生的降分优惠。”
    顾薏愣愣听他讲了半天，脸颊泛起热意：
    “你都替我规划好了？”
    池屿噤了声，有点尴尬。
    安静几秒，他问道：“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池屿：“……”
    顾薏：“如果我说我想考帝都的大学呢，我就是想去帝都。”
    池屿抿抿唇，凝视她：“你说真的？”
    “对啊。”
    ……
    他放下笔，双手抱臂往椅背上靠去，脸色十分复杂。
    过了将近半分钟，池屿缓慢开口，嗓音低磁：
    “如果这样，那我不考G大了，试试北大吧……”
    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小姑娘猛地钻进他怀里，不顾公共场合有旁人在，搂住他腰在他胸膛蹭啊蹭的。
    池屿：“你干嘛……”
    “我们一起去G市吧，我骗你的，我哪也不想去，就想跟你待一块。”
    小姑娘如是说。
    池屿皱起眉：“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他嘴里教训她，手上却不自觉地搂住她肩膀，任由她亲近。
    亲近够了，顾薏缩回手坐到原位，执笔在“K大”上画圈圈：
    “K大好呀，那我要考什么专业呢，我什么也不懂。”
    池屿：“随便你。”
    顾薏撅起嘴：“偶像剧里不是这么演的。”
    她看过很多遍《恶作剧》，她觉得自己就像里面的女主角一样，没有喜欢的专业，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干什么，除了贴在心上人身边什么也不想干。
    池屿没看过偶像剧，但能猜出顾薏的意思。
    她希望他能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给她指一条路，让她不要除了跟着他没有自己的生活步调。
    可惜了，池屿就希望她跟着他，最好什么也别干。
    顾薏不是普普通通的傻白甜少女，她是无所不能的顾千金。她很漂亮，很聪明，很有背景，这样的女孩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她就像他手里的风筝，若他不小心松松手，只要有风，马上就能把她吹远了。
    池屿抬手摸她脑袋：
    “没有就慢慢找，总会有的。”
    顾薏斜他一眼：
    “找不到怎么办？你养我啊？”
    “没问题。”
    *****
    “没问题。”
    夏雨心大声念出来，“你有毛病啊，每天在草稿纸上写几百遍，写多了能成仙吗？”
    顾薏毫不介意，仍是一脸荡漾：
    “没问题。”
    “服了你了。”
    写满一整张草稿纸后，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尺规踏上讲台，打开投影仪后二话不说先给他们扔了几道题。
    顾薏拿出一张新的草稿纸，在题头用铅笔轻轻写下几个字：
    -池屿走的第一天，想他。
    大概过了六七分钟，夏雨心第二题算不出来，伸头瞄顾薏的科作业纸。
    “我以前也说过吧？你画的几何图形很标准，不比老师差呢。”
    顾薏笑：“一般般啦。”
    又过了几分钟，数学老师问有没有同学愿意上台做题，顾薏和他们班学习委员一起举了手。
    这是一道复杂的椭圆双曲线混合难题，需要在图上加两三条辅助线。数学老师让他们在解答旁边作图，他的原话是“随便画画意思一下就行”。
    两个人几乎同时做完下台。
    数学老师往黑板上扫一眼，笑：
    “顾薏这是完美原图复制，学委很听我话，真的就随便画画意思一下了。”
    黑板上两幅图，一幅线条笔直，弧度完美，思路清晰，一幅则约等于鬼画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学习委员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顾薏用餐巾纸擦手指上的粉笔灰，边擦边跟着全班同学哄笑。
    夏雨心往她身边凑凑，眼神挺认真：
    “喂，你有没有想过学艺术啊，我觉得你很有绘画天赋。”
    顾薏：“我最讨厌艺术，我可是要考K大理工科的。”
    夏雨心回了个白眼，就此作罢。
    *
    一眨眼，冬至都过去了。
    顾薏从衣柜里扯出一件棉袄，套在校服外面。她虽然是个小火炉，却很怕冷，为了保证体内的火苗熊熊燃烧，她喜欢穿那些又大又厚像个小房子似的棉袄，身体包在里面非常安心。
    “吃鱼走的第十天，想死我了QAQ”
    她在物理练习册上用铅笔写下这句话，单手撑着脑袋往外看。
    本周顾薏的座位换到外窗边。窗外是一片常绿植物林，冬风吹拂中，树叶坚强地停留在树枝上，晃晃悠悠地，从缝隙中能看到高三教学楼的红砖白墙。
    高三啊……
    有点害怕，更多的是期待。
    心里有了目标之后，即使未来辛苦，她却更加向往。
    反正有他啊。
    嘤，好想吃鱼，他现在在干嘛呢？
    升入高中以后，除了放假，她从没有和他分开这么久。
    早上出门，无论怎么磨蹭，都不可能在男生宿舍门口等到他；下课装水，也不会有人故作冷漠地拍她肩膀问好；午饭晚饭，更不能端着餐盘把他舍友赶跑，直接挤到他身边……
    完了完了完了。
    整个校园全是他影子，这才几天看不见，她都快活不下去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有一点想我呢。
    顾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刚好亮起来。
    池屿：【小火炉，你在干什么】
    第63章
    Chapter63
    池屿：【小火炉, 你在干什么】
    顾薏埋着脑袋，眼角弯弯：
    【想你想你想你】
    池屿坐在回程的高铁上，勾唇轻笑：
    【温书假留校复习吗？】
    【对呀, 现在在教室自习, 超刻苦的】
    【我明天中午到校】
    课桌突然抖动起来，顾薏后桌同学茫然地抬头张望。
    呼, 原来是顾千金抽风了，还以为地震呢。
    夏雨心拍她肩膀：“别抽抽, 我字都写糊了！”
    “知道啦～”
    尾音花式上扬,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开心。
    *****
    翌日星期天, 中午，顾薏在宿舍接了一通电话，披上大衣忙不迭往下跑。
    日光明亮晃眼, 迎面一阵冷风。顾薏将大衣裹紧了，脸颊微微泛红。
    她快步跑到宿舍楼下，抬抬眼，目光一怔。
    池屿就站在校道正中, 与她四目相接。
    他校服外面套一件深灰色呢料长大衣，里面是件卡其色高领毛衣，施施然等着她。
    才十来天不见, 怎么像隔了半世纪似的。
    连带着他熟悉的眉眼，也显得如梦似幻。
    “你回来啦。”
    小姑娘朝他跑来，嘴里呼出白绒绒的雾气。
    “嗯。”
    她停在他面前半米处，左顾右盼, 小心翼翼地再往前一步。
    她想拉他手，可他把手背在身后，不知藏了什么坏心眼。
    又一阵寒风掠过，顾薏缩缩脖子，然后就看到他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袋。
    池屿从纸袋里取出一条羊绒厚围巾，一圈一圈严严实实地围上顾薏脖颈，直至遮住她小半张脸。
    顾薏拉下围巾露出下巴，笑他：
    “大红色，什么直男审美。”
    “是吗，我觉得挺好看的。”
    “那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池屿挑起唇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两只手拢着围巾摸个不停，嘴里嫌难看，动作神情却欢喜的不得了。
    脑袋里冒出一个主意，她又把围巾扯高，遮住整张脸，连眼睛也不露。
    “这样就谁也不认识我了。”
    说完，她干脆地伸出双手环到他腰后，可劲搂紧了。
    星期天，留在校内的同学本来就不多，临近期末考，匆匆来往的行人也没几个注意到他们。
    池屿隔着围巾摸到她鼻子：
    “不闷吗？”
    小姑娘在他怀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外星语言，除了“想死我了”四个字，其余他都没听明白。
    情窦初开的年纪，池屿何尝不想她。
    他把手搁在她后脑勺捂了捂，问：
    “复习的怎么样了？”
    顾薏抬起头，神气得不行：
    “这次一定能上百名榜。”
    四天后，期末考结束，教务处老师将百名榜张贴在各年级公告栏处。高二年级百名榜末尾赫然印着顾薏的名字，第九十八名。
    理科班和文科班的百名榜上下张贴，从地理位置上看，顾薏光荣地踩在了池屿头顶上。
    她把这幅令人激动的画面拍下来，发了条引人深思的朋友圈：
    【池状元被我压】
    池屿：……
    他默默地点了个赞。
    讲评课这天，池屿不等卷子全部发到手，又要提前离开了。
    他这次的目的地是美国，一去两周，要等到年三十前才能回国。
    临别那天，池屿父亲的司机来校接他，池屿提前告诉过顾薏，没让她送，只发了条短信通知她。
    顾薏很不客气地回：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我要找别人】
    池屿：【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给你看我老公】
    说完配了张当红小鲜肉的性感硬照。
    池屿：【你最好把上面那句话撤回】
    顾薏：【才不要】
    五秒后，她把以上所有消息全部撤回。
    顾薏：【嘤嘤嘤，谁让你把我扔在这的，嘤嘤嘤】
    池屿：【……】
    顾薏：【那我叫你老公好不好？】
    池屿：【……】
    他正红着脸打算回一句“可以”，结果小疯猫又发一条消息过来。
    顾薏：【你先发个果照给我看看】
    ……
    冷场。
    池家司机瞥一眼后座上一边扇风一边咳嗽的池屿：
    “您很热吗，需不需要开窗？”
    “咳……不用。”
    池屿决定，下次见到她一定要检查她的手机，删掉里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
    寒假伊始，顾薏仅回家待了两天，两天后准时前往伦敦报道。
    去年寒假她在伦敦过得最孤单，哥哥姐姐都在国内，母亲把她看得很严，除了让她上口语班，就是带她参加一些奢华浮夸的上流宴会，期望她转型做一位小淑女，一天天堪比变形计。
    今年又不一样了，她老哥官筑新婚燕尔，年前交托完工作带着妻子来英国度假。她嫂子关淮是个特别好说话的小姐姐，顾薏稍微求求她，她就同意顾薏搬到他们的房子里住，平时也经常领着顾薏到处游玩。
    官筑是顾薏母亲改嫁后的丈夫的孩子，比顾薏大了八岁。他和顾薏母亲，也就是他的继母梁小景关系很一般，却非常疼爱顾薏。官筑在官家极具话语权，他说要带顾薏出去住，梁小景也不好说什么。
    谁也不知道，官筑其实挺后悔的。
    因为顾薏看起来挺聪明一小姑娘，却是个缺心眼。
    顾薏平时黏着他也就罢了，可自从她认识关淮，就把他这老哥忘到九霄云外，一有空就缠在关淮身边问东问西学这学那的，霸占他可爱的新婚妻子，浪费他甜蜜的度假时光。偏偏他想把这只小魔头拎走的时候，他老婆还不同意。
    真是天可怜见！
    这天下午，官筑被他爸叫去应酬，家里只剩关淮顾薏一大一小俩姑娘，窝在卧室里聊天。
    婚后的关淮养胖了一丁点儿，鹅蛋脸温婉柔和，长得就是一副让人情不自禁想找她倾诉的模样。
    “阿淮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顾薏傻笑道，“我和吃鱼谈恋爱了。”
    “真的？我记得上回听你提起他，还哭丧着一张脸抱怨他难追呢。”
    “挺难追的，但是他也喜欢我呀……他还主动亲我呢。”
    关淮眨眨眼，很是诧异：
    “你们才高二吧？”
    关淮是个特别传统的女人，她自己读高二的时候，虽然很喜欢官筑，但她连碰他手都不敢，更别说其他亲密动作了。官筑也是，两个人青梅竹马十多年，初吻却在大学毕业多年后才有的。
    顾薏不觉得奇怪：“我们都亲过几次了。”
    关淮犹豫道：
    “那……他他他……”
    “啊？”
    关淮正正色，摆出长辈面孔：
    “你们都是住校生，年纪还小。除了接吻……他没有对你怎样吧？”
    顾薏没想太多，仍是一脸甜蜜：
    “他就搂搂我呀，抱抱我呀，有时候捏我脸呀……”
    关淮：“……”
    完了完了，她家小顾薏可能遇到登徒子了。
    关淮脸皮薄，想象力也丰富，一时间感到非常非常的担心。
    她急切地问道：“不是你主动的吧？”
    顾薏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笑：
    “当然不是我主动的，我喜欢被动。”
    这种谎话全世界都不会相信，偏偏关淮的心眼与常人不同，她信了。
    关淮心里暗叫不好。
    现在的小男孩太早熟，一个不小心，她这妹子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此时遥远的美利坚，正参加中学生模拟法庭活动的池同学猛打了个喷嚏。
    晚间，关淮早早躺上床，大约过了十一点官筑才到家，洗漱后掀开被子躺到关淮身边，伸手搂过妻子小腰。
    关淮立刻转身面向他，杏眼滴溜溜睁着。
    “还没睡？”
    关淮打开床头灯，撑着身子坐起来：“那个……我跟你聊聊呗。”
    关淮答应了顾薏不把她谈恋爱的事情说出去，就肯定不会说，但她旁敲侧击地提醒官筑，让他多盯着点顾薏，不要让他和学校里的小男生走太近，诸如此类的吧啦吧啦讲了一大堆。
    官筑：“哦，知道了，现在可以睡了吗？”
    关淮推他：“你怎么一点不上心，现在小孩可早熟了，还有人……还有人高中就卿卿我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
    他把小妻子搂进怀里，心里暗暗笑道：
    高中不是很正常吗，他高中也想卿卿我我呢，如果不是那时候错过，他们孩子都满地跑了。
    ***
    转眼到了年关，年三十前两天，官筑、关淮和顾薏启程回国，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到申城。
    关淮留顾薏最后在他们家住一天，她厨艺好，答应了要按顾薏的喜好准备一顿大餐。
    他们早上下飞机，中午顾薏躺哥哥嫂嫂家闷头大睡，下午被他老哥从床上揪起来。
    “小馋猫，家里没粮了，为了今晚的满汉全席，你跟我去超市走一趟。”
    顾薏吊着他老哥的胳膊肘，从卧室位移到超市门口，才勉强清醒些。
    她虽然不会做饭，对食物却很有研究，官筑又是个一窍不通的，买什么材料回家做什么菜，全听她指点江山。
    “哥，你过来选个牛排呗。”
    “哥，我们再添一盘子盐焗皮皮虾怎么样？”
    ……
    “哥，你别买那个，我们去那边挑有机蔬菜。”
    她左手勾住官筑胳膊，连人带购物车往外拽。
    “小心点……”官筑看她横冲直撞的，下意识牵紧了。
    走了几步，身旁小姑娘脚步一滞，整个人定住似的。
    “小薏？”
    官筑话音未落，胳膊肘里的小手猛地抽走，局促地背在身后。
    “池……池屿？”
    顾薏朝前面喊了一声，官筑抬起头，这才看到正前方几米外站着一个高个子少年。
    少年身穿黑色夹克大衣，下搭纯黑长裤和运动鞋，有鼻子有眼，长得人模狗样。
    他手里拎一篮筐，看起来是帮老妈打酱油来了。
    池屿静站在他们几米外，面无表情。
    他先看到顾薏，有些惊喜，正要唤她名字，不想却瞧见她勾住一个年轻男人的胳膊，模样极其亲密，甚至比和他在一起还要肆意。
    待他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心更寒了一寸。
    男人样貌英俊，二十来岁的模样，却和顾薏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他忽然记起半个多月前顾薏给他发的消息，说她不要他了，要找别人。
    官筑也忽然想起前些天关淮对他说的话，要他看着点顾薏，别让她被小男生勾走了。
    顾薏张张嘴：“你怎么在这？”
    池屿：“我家就在这外边，你不记得了？”
    顾薏：“……”
    她一下飞机就晕乎乎的，全程闭眼到家，哪知道这儿是哪。
    顾薏小手搓搓身侧，尴尬地介绍道：
    “池屿，这是我哥。”
    池屿：“你亲哥？”
    官筑笑：“我们可没有血缘关系。”
    池屿站在原地，眼神更冷，落在顾薏脸上，仿佛正问她还站在那里干嘛。
    顾薏恍然回神，兴高采烈地就要扑过去。
    才走两步，大衣领子就被后面的男人捉住，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顾薏扭个不停：“哥，你干嘛呀！”
    官筑二话不说把她拉回身侧，护犊子似的夹在胳膊底下：
    “老实待着，哪也别想去。”
    顾薏挣扎道：
    “我不要，你快放开我！”
    “再动我就告诉你妈。”
    顾薏听罢，马上安静下来，乖的像个孙子。
    池屿是个聪明人，刚才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现在理清思路，大概能猜出他们的关系。
    他脸色缓和不少，正要抬步走过来问好。
    “小子。”官筑抬眸盯着他，语气冰凉，“你站那别动。”
    池屿深吸一口气，稳住。
    周围顾客来来往往，少年与男人之间却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垣，两相对峙。
    池屿：“您好，我是……”
    “等等。”官筑打断他，“我们着急回家吃饭，以后有空再聊。”
    官筑心里暗笑：这小子哪来的傲气，一副是我未来妹夫的样子，毛都没长齐就想抢走小顾薏了。
    顾薏瘪着嘴，非常不舍：
    “哥，我不要走，我要和他一起……”
    “回家。”
    官筑连拖带拽，一点情面不留地把人拉走。
    池屿依旧站在原地，下唇都要咬破了。
    他能怎么办？
    冲上去和顾薏哥哥打一架？
    他尽力劝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迟早他妹妹都是我的。
    第64章
    Chapter64
    年三十, 池屿一家回到容州，陪老人一块过年。
    吃完年夜饭，房子外面响起接连不断的烟花爆竹声, 斑斓的光亮透过薄纱窗帘照进屋内。老家的年味比申城浓了许多倍, 池父池母和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聊天，脸上的笑意也十分浓厚。
    池屿倚在窗边消化食物, 逐条浏览收到的新年祝福。
    他挑几个熟人回复，清一色的：【同乐同乐】
    熟悉的小白猫头像跳了上来, 池屿立即点开她的语音。
    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几秒后……
    “池！屿！”
    声音非常响亮高亢, 盖过了所有背景音，吓得池屿差点抓不牢手机。
    池家一众长辈停止聊天，抬头看向他。
    池屿淡定道：“这个同学有点耳背。”
    说完, 他握着手机镇定自若地走上楼，进入卧室后关上门。
    他把手机放远了些，重新播放：
    “池！屿！你听得见吗！”
    池屿：【听得见】
    顾薏在天台上吼完一嗓子，吃进去满嘴炮灰, 只好乖乖发文字：
    【你可爱的小女朋友有压岁钱拿吗？】
    池屿：【有】
    刚才严恒在宿舍群里科普说今天红包能发520，池屿现学现卖，发了个520过去。
    红包使用默认祝福语, 顾薏打开红包收到520，激动得要上天。
    【啊啊啊我被土豪包养了！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钱，好开心～[爱心][爱心][爱心]】
    池屿陪她演：【拿去花吧，不够再给你】
    顾薏：【爱你老公mua～】
    池屿：【……】
    这是顾薏给他的所有称呼中他最满意的一个。
    兴许是脑袋被炮仗轰晕了, 池屿不由自主发去一句：
    【你用语音说一遍】
    哎哟好害羞。
    顾薏像兔子似的从天台蹦跶回房间，酝酿了好一会，用最腻歪的声音发了一条语音。
    后来，这句话被池屿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藏起来，反复听了无数遍。
    *****
    正月初五，顾岷带着女儿去成衣店取了一套定制的水红色小礼服，店员又给她配了一件橘灿灿的呢子外套。
    顾薏站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苦着脸：
    “不好看，像个吉祥物似的。”
    她老爹与她意见相左：“我觉得很漂亮。今天爷爷过寿，喜庆点好。”
    大约下午五点，顾薏父女提前到达办寿宴的酒店大厅招呼亲友。
    顾老爷子退休前位高权重，来往的友人皆是社会名流。作为老爷子的独子，顾岷周旋在一众高朋之中，顾薏跟了他一会，顾岷看她无聊，就指派她去招待刚入场的一群亲戚。
    顾薏瞧见几个眼熟的堂兄堂姐，便走过去和他们聊天唠嗑。
    顾薏家这一支，是容州顾氏族群里混得最好。她的堂兄堂姐每每和她在一块，眼见顾薏的穿着打扮、举止气派，都觉得高人一等，让他们看着眼热。
    这其中，最眼热的莫过于混得第二好的一家子，也就是顾薏的堂叔一家。
    她堂叔早年在容州开机电厂，生意做得挺大，前些年遇上经济危机，厂房倒了一大半，现在靠着以前的积蓄办起新公司，渐渐有了起色。可是这点起色，比起顾薏他们家，莫过于小巫见大巫。
    她堂叔是个闷头做生意的，可她堂婶心眼多，总嫌经济危机那会顾薏父亲没有帮衬够，两家关系也就闹得不冷不热。
    他们家儿子，也就是顾薏的堂哥，和顾薏同一年生，同一年参加中考，中考成绩也不相上下。容州一中名声响，他们一家也想把儿子送进去读，可校方后门关得牢，儿子没送成，最后去了一所名不副实的私立高中。
    后来，她堂婶得知顾薏父亲花了千万建校费把顾薏塞进了容州一中，心里别提多不平衡。
    她还当校领导多么清正廉明呢，还不是嫌钱不够多！
    也就因为这件事，顾薏她堂婶越看顾薏越觉得不顺眼，就好像顾薏占了她儿子入学名额似的。
    堂婶不敢当着顾老爷子和顾岷面前发牢骚，可现在对着顾薏一小孩，她便心里泛酸，管不住嘴了。
    “小薏啊，你在一中念书，身边都是些成绩比你好的学生，是不是挺辛苦的？”
    顾薏摇摇头，礼貌微笑：
    “不辛苦，我每天都很开心。”
    堂婶把她的开心理解为整天都在玩，不在乎吊车尾，于是苦口婆心道：
    “这样可不行，你爸花了那么多钱送你进去，你总该努力努力，争取考上大学。”
    这话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容州一中本一率几乎百分百，“努力努力考上985才正常”，“努力努力考上大学”是什么东西？
    顾薏答：“我成绩还不错，大学肯定能考上。”
    “你想考什么大学？”
    “K大。”
    堂婶莫名笑起来：“K大？K大这么好的大学，还在G市，你爸不好操作的吧？”
    此话一出，顾薏登时拉下脸，明白了堂婶的意图。
    敢情她就是刻意拿学习寒碜我的。
    “可惜了。”顾薏倨傲地扬扬眉，“我成绩排年级前百，应该花不了我爸一分钱。”
    堂婶仍是笑的，明显不相信：
    “都是亲戚，还不敢说真话呀？你的中考成绩我又不是不知道……”
    “她没说假话。”
    一线清越的男声自顾薏身后响起，“我是她同学，可以为她作证。”
    顾薏冷不丁捏紧了衣袖，心跳砰砰响。
    她没听错吧，这声音，可不是……
    “池屿？”顾薏使劲眨巴眼睛，生怕看走眼，“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
    池屿面色温和：“给你爷爷祝寿来了。”
    “啊？”
    小姑娘一阵发懵，她堂婶却咬碎银牙，很不得劲。
    她上下打量池屿，见他不是眼熟的亲戚，周围也没有家长，只当他是顾薏的狐朋狗友，心里非常不屑。
    “哪来的小子，你说你是容州一中的我就信？”
    池屿：“网上有15级录取名单，您可以查我名字，我叫池屿。”
    顾薏受不了池屿被人轻视，想要拉他走，手掌刚碰到他手臂，就被他摇头挥开。
    顾薏总算回过神。这里是什么场合？她要是敢在这里和他亲亲密密拉拉扯扯，绝对会被他老爸剁成碎片。
    顾薏堂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只能继续摆谱：
    “我和我侄女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打哪来的回哪去，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是我家的。”
    池爷爷今日穿了套西装，很是精神矍铄，“孙子不懂事，我这就带走。”
    老人家用词谦虚，语气却毫不跌份。
    堂婶一见池老爷子，登时腿都吓软了。
    池老爷子退休前是容州市委一把手，他大儿子现在在申城当大官，几乎隔两年就要擢升一次。体制内的高门大户，绝对是她惹不起的。
    见堂婶面如菜色，顾薏便不再搭理她，只对池屿爷爷好奇。
    “爷爷好。”她乖乖叫了声，笑得可甜，“我叫顾薏，薏米的薏。”
    顾薏的名字哪还需要解释？老人家当然听说过她：
    “老寿星的孙女吧？和小池是同学？”
    “对呀。”
    小姑娘穿一身红彤彤橘灿灿的衣服，又喜庆又亮眼，特别合老人家的眼缘。
    池爷爷夸她：“看上去就挺聪明的。你爷爷在哪，我刚来，还没找着他呢。”
    顾薏于是带老人家找人去。
    池老爷子一边走，一边低声教训孙子：
    “瞧瞧你，看到人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了，真给我长脸。”
    池屿：“哦。”
    老爷子一拳头打棉花上，只能瞪他一眼作罢。
    寿宴包了五星级酒店最豪华的大厅，从入口走到大厅主桌有一段距离。
    主桌旁边，顾父与池父刚遇上，寒暄几句，顾父面色沉肃，低声道：
    “上次电话里没细说，这次还真要找你帮忙。”
    池洲：“你们股价还稳，估计那边不会有大动作。”
    顾岷点头：“江畔新区待开发的那块地可能要闲置一段时间，他们招标不到，阴招倒是不少。前段时间我收到不少恐吓信，大部分无足轻重，可有一封，把我女儿的档案和在校成绩全部翻出来了，就这一条线，帮我加紧查查。”
    池洲应了声“没问题”。气氛沉重诡异，他于是话锋一转：
    “你女儿和我儿子同校同级，对吧？”
    顾岷点头，目光渐渐发生变化。
    这一天还是来了。
    两位老谋深算的老父亲前一秒还贴在一块低语，后一秒便拉开距离，神情愈发敌对。
    池父用十足的政客口吻先发制人：
    “听说你女儿挺欣赏我儿子的。”
    顾父心内一跳，面上确是老狐狸般的微笑：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儿子对我女儿挺有意思。”
    “那你一定听错了。”
    “也许是你听错了。”
    两人面对面微笑着僵持。
    他们心知肚明，现在是比拼脸皮的时刻，谁脸皮厚谁就赢了。
    池爷爷走过来：“你们在这里聊什么？顾岷，你爸呢？”
    顾岷还未回答，池老爷子又接了句：
    “你这小女儿怪漂亮的，我孙子一看到她就撇下我了，害我一通好找。”
    ……
    池父心道：爸，有你这样坑儿子的吗。
    顾薏躲到爸爸身后，脸色红通通。
    突如其来的见家长，她能不激动吗。
    顾岷很是得意，目光落在后面的高个少年身上。
    模样倒还不错，但配我女儿差点。
    “你。”顾岷叫池屿，“小池，你过来。”
    池洲看儿子乖乖走过去，很是谦卑的模样，一张老脸不禁气得黝黑。
    “叔叔好。”
    顾岷清楚女儿的心思，可这会还是要反着问：
    “你很喜欢我闺女？”
    顾薏和池屿都懵了。
    这……这是什么神进展！
    池屿没有回答。
    当着他爸面，他不敢答，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默认了。
    这一战，顾老爹完胜。
    顾岷乘胜追击：“听顾薏说，你要帮她辅导文科？”
    顾薏再次震惊。
    她告诉她老爸的真实版本明明是她强迫池屿，逼着他让他帮忙补习的。
    池屿这回应了：“是的。”
    “你能保证她考多少？”
    池屿：“至少B。”
    “A。”顾岷摸摸女儿头顶，“既然你想要帮她补习，至少让她考到A，我才能同意。”
    池家两位老父亲坐不住了，这分明是霸王条款！
    不等他们投诉，池屿利索地应道：
    “没问题。”
    完了完了。
    池老爹/池爷爷：儿子/孙子这是铁了心要做人家上门女婿啊！
    *
    宴会结束，池屿一家人搭车回家。
    池父在老友面前一败涂地，一心想把儿子扒皮抽骨，连着教训了整条路。
    池屿全程：“哦。”“知道了。”“不会影响学习的。”
    池屿户口在容州，将来也决定申请容中的校长实名推荐，池父想让他转学已经不可能了。
    他瞥一眼闷葫芦似的蠢儿子，无可奈何道：
    “行吧，高中给我好好读书，考上G大之后随便你。”
    闷了一整路的蠢儿子突然笑起来：
    “谢谢爸。”
    第65章
    Chapter65
    “爸, 你看了我的成绩单没有呀？”
    顾岷左手拿手机，右手翻文件，眼神一行行浏览公司的季度报告, 应道：
    “还没。”
    “好吧, 那我告诉你好了，我会考的政治历史地理全部考到A啦, 池屿是不是很厉害？”
    听到池屿的名字，顾岷停止翻看文件, 指尖一下一下敲击桌面：
    “然后呢。”
    “爸……你让池屿帮我辅导到A, 他都办到了, 而且……现在他也挺喜欢我的……”
    顾岷打断她：“好好学习，其他事别想。”
    “爸，你怎么这样啊！”
    顾岷扯扯嘴角：“商人重利, 我只是在利用他而已，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把女儿卖了？”
    顾薏本想借着成绩让父亲对池屿刮目相看，眼下碰了一鼻子灰，气恼道：
    “我不管……”
    娇气包又要撒混了, 顾岷再次打断她，提了个新要求：
    “文科会考算什么，你要是顺利考上K大, 我再认真考虑考虑。”
    顾薏咬牙切齿：“我一定会考上的。”
    挂断电话，顾岷将手机轻放在书桌上，笑着摇摇头。
    女儿才多大，他还没养够呢, 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人拐走。
    可是看她高兴，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也舒服。
    至于池家那个小子……
    他再观望观望。
    *****
    转眼到了五月，南方城市已进入春夏之交。
    晚自习，高二15班。
    “池哥，我建议你去一楼逛一圈。”
    池屿头都不抬：“没空。”
    刘凌峰在他前面坐下，大喇喇伸手合上池屿的书本：
    “你猜我刚才在厕所听见什么了？”
    池屿面上带着做题被人打断的薄怒：“什么？”
    “我听见隔壁班两个男生在讨论年级美腿。”
    “无聊。”
    他正要翻开课本无视刘凌峰，这厮一只手压住他，眼神戏谑：
    “池哥，听说今晚顾千金穿了件超短裙，你懂的，就是齐那啥超短裙，我在厕所听那哥们说，他看到都硬了……”
    话还没说完，冷漠端坐的池帅哥“腾”地站起来，满面黑气笼罩，下巴绷得老紧，几乎是一脚踹开了书桌。
    对，他踹的是书桌，不是椅子，而他的好舍友刚才就把手肘搁桌上，桌角一下撞上他肋骨，疼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零分心痛痛的：硬的又不是我，误伤也得赔钱！
    他正疼得呲儿哇啦叫，面前的池屿早走没影了。
    池屿边下楼，边甩手脱掉自己的校服外套。到了一楼高二1班门口，他本想敲窗户叫顾薏出来，眼神往下一瞥瞧见桌底下顾薏白生生的大腿，顿时收了手，毫不避讳地走进1班教室。
    “快回头快回头，池屿进来了！”
    “卧槽好帅，别做题了快看啊，校草来我们班了！”
    “看到啦，他来找谁的？”
    教室后头一阵喧闹，顾薏听见池屿名字，条件反射地往后看，没瞧见人，正要站起来，肩上突然压上一只手。
    “坐着。”池屿按住她肩膀，不由分说。
    顾薏用眼神询问他，池屿也不理，转而面向她身旁的夏雨心，也是命令一般的语气：
    “今晚班主任不值班，我和你换个位置。”
    夏雨心一脸懵逼：“啊？”
    班级里偶尔换换位置挺正常，可他一个文科15班的，跑到理科1班来找人换位置，这就有点搞笑了。
    “帮个忙。”
    池屿说着拜托的话，却没有一点拜托的语气。
    若是平日，她自诩是顾薏池屿的第一顺位红娘，让个位算什么，让张床都没问题，可今天……夏雨心不太情愿。
    和池屿换位置，就等于和严恒做同桌。
    夏雨心最近和严恒又闹起了矛盾，已经僵持两三天了，她心有不甘，想等他先服软。
    他们在一起半年，每次闹矛盾都是夏雨心甩手走人，严恒再死乞白赖追上来。闹多了，夏雨心心里渐渐没底，比如这次，严恒很少超过三天不找她。
    池屿：“隔壁班有个女生给严恒送了五次情书了，每天晚自习都来找他。”
    夏雨心：“哦，关我什么事。”
    她语气不痛不痒，脸上却浮起一丝怒意。
    “给他个机会，他想和你交代。”
    夏雨心斟酌片刻，抿抿唇：“好吧。”
    她收拾几本书便走了，池屿反客为主坐到顾薏身旁，深黑色的瞳仁直直盯着顾薏。
    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完全顾不得避嫌了。
    小姑娘微微一讪：“怎么了？”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同学们回到各自座位，班级霎时静可闻针。
    池屿压低声音：“衣服穿上。”
    顾薏接过他的校服外套，犹疑着：“我不冷呀。”
    池屿眯了眯眼：“穿上。”
    他的表情有些危险，顾薏认怂地套上他宽大的校服，校服下摆大概能够到她膝盖以上。
    顾薏想不明白，凑上去问：
    “你到底干嘛呀？”
    她这副毫无知觉的模样落在池屿眼里，令他没来由更恼了些。
    池屿脸朝正前方，没理她，右手却从桌兜底下掀起校服下摆，放到了顾薏腿上。
    顾薏浑身一颤，脑子里也轰的一声。
    他他他……他要干嘛啊……
    千里迢迢跑下来耍流氓？
    手掌下是一片超出想象的滑腻，池屿甫一碰到，心脏便嘶的被电流击穿。
    他咬咬牙，心知这样不对，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他想的是，用点力捏一下，捏痛她就罢。
    谁知手指还没使劲，小姑娘却紧张到猛地并起了腿。
    这是顾薏下意识的反应，毕竟以前从来没有人摸她腿，陌生的触感太过惊悚。
    可这样一来……
    池屿的手便被她夹住了。
    这回，他想也不想便把手抽了回来。
    身旁的小姑娘脸红成了番茄。
    她缩着脑袋，不甘心地再问一遍，又羞又恼：
    “你到底干嘛？”
    池屿稍稍别开眼，他现在都不太确定自己刚才究竟是想惩罚她，还是想耍流氓了。
    见他耳根子红得滴血，不复平日光风霁月的模样，顾薏找回几分主动，伏到他耳边：
    “你干嘛摸我腿啊。”
    妈的。
    他跑下来简直是作孽。
    摸了不该摸的，又听女孩儿在他耳边吹气，池屿觉得自己真要硬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看她：
    “以后别穿这么短的裙子。”
    顾薏愣了愣：“我有穿安全裤的。”
    “那也不行。”
    顾薏眨眨眼：“好。”
    就这么答应了？
    池屿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小姑娘嘴角噙笑，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勾在他臂弯：
    “你吃醋了？”
    池屿倒是坦诚：“嗯。”
    顾薏笑得更欢：“可能是我长高了吧，裙子越来越短，我以后绝对不穿了。”
    池屿刚想点头，却听见小姑娘补充一句：
    “只想穿给你看来着。”
    池屿：……
    为了掩盖他的窘迫，池屿抬手揉乱顾薏的一头短发，动作肆意，却又温柔得滴出水。
    坐顾薏后排的男生恨不得自戳双目。
    虽然听不清前面两位说了些啥，但是，他感觉自己快被虐死了。
    池屿一时气急跑下楼，什么书本作业也没带，干瞪眼几分钟，他敲敲顾薏桌面，推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帮你做？”
    顾薏捏着小纸条，仔细扫描他那遒劲端正的字体，嘿嘿嘿笑个不停。
    男朋友想帮我做作业，还给我递小纸条，大写的开心！
    三分钟后纸条才回到他手中：
    “我都做得差不多了，你帮夏大哥做吧，她昨天的还没做完呢。”
    池屿随手从夏雨心桌兜里取出一本化学练习册，翻了翻。
    何止昨天，上周的都没做。
    将近一年没碰理科，池屿先自学一遍化学课本，学完后刷刷就把夏雨心的练习册全部补齐了。
    身旁的小姑娘歪着脑袋写写算算，胳膊肘顶过来几张草稿纸。
    池屿拿起扫一眼，有点惊讶。
    草稿纸上有空间立体几何和平面复杂几何的草图，顾薏随手画的，比例精确，图形也非常美观。
    他放下笔，不动声色地盯着小姑娘做题，脑中飞快忖度思量。
    顾薏做完一道题，抬眸对上他目光，凑过去：
    “我今天特别好看吗？”
    池屿：“你以前学过画画吗？”
    “学过一个月，油画素描水彩国画，还有数不清的乐器我都学过，但是艺术和我八字不合。”
    池屿：“我觉得你挺有天分的。”
    “夏女神也这么说过，可是我要考K大理工科呀，我又不是艺术生……”
    “你试试学建筑。”池屿认真道，“画图能力、空间几何思维，还有出色的计算，你学建筑很合适。”
    “建筑啊……”顾薏怔怔的，好像脑中突然被人塞进一个未知的新世界，“我可以吗？”
    “你好好想想，我觉得完全可以。”
    顾薏笑起来：“那我相信你，我要考建筑系。”
    她的笑容明亮晃眼，对他全无保留地信任依赖。
    池屿无奈道：“别这么草率……”
    顾薏在桌底下握住他的手：
    “不草率呀。”
    她哥哥官筑就是世界知名的建筑师，拥有一家大型建筑师事务所。顾薏一直觉得建筑师是个厉害又风光的角色，现在考虑到自己，立时产生不少激动与向往。
    激动之情一直延续到晚自习结束，顾薏收拾好东西，乖乖坐在班里等池屿回班拎书包下来。
    其间，好几个同班女生凑过来问东问西，其中有一个听到了不想听的回答，眼泪瞬间冒了出来，最后哭着跑走了。
    顾薏：怪我咯。
    池屿下了楼停在1班门口，恰好看到一个女生伏在栏杆上哭，身边围着一圈人安慰她。
    “别哭了，你就这样想，池屿说不定是个掉钱眼里的小白脸，傍富婆呢。”
    “对啊对啊，要不然顾薏那脾气谁受得了？他们肯定不是真爱。”
    池屿站在她们身后，清了清嗓。
    几个女生登时吓得脸刷白，心惊肉跳。
    顾薏也听见他声音，喜滋滋地背书包跑了出来。
    刚出门，她的手腕便被人拽住，高大的少年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顾薏高兴昏头了。
    今天池屿主动得让她腿软！
    池屿搂着她，小姑娘小小只缩他怀里，乖巧极了。
    他一面极尽温柔，一面冷眼嗤笑：
    “你们班苍蝇挺多。”
    顾薏：“啊？我们都有认真做卫生的。”
    她瞥见刚才被她气哭的女生现下正倚在阳台上，一副要死的表情，忽然觉得她挺可怜。
    “你别哭了。”顾薏朝她眨眼，“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头鱼。”
    池屿无奈摇头，拉着她的手臂下楼离开。
    顾薏问他：“你今天怎么回事呀，不怕被人举报早恋吗？”
    “怕，但是以前太草木皆兵了，现在觉得没必要。”
    大部分同学都是好同学，校领导也只有一双眼睛。时间越长，池屿胆子越肥，比如今天，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从教学楼架空层拐进风雨长廊，两人之间原本隔着些距离，走到人少的地方便贴近些。
    路旁的芭蕉叶沙沙作响，一阵寒凉的微风吹过。
    顾薏偏头瞅瞅池屿，他上身只穿一件黑白格子衬衫，清隽挺拔，却又略显单薄。
    “你冷吗？”
    池屿摇头：“不冷。”
    顾薏伸手捏捏他微凉的手指：“只穿一件，能不冷吗？”
    说着，她便要把校服脱下来还给他。
    池屿按住她手臂：“你穿着。”
    离宿舍还有几段路，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瞧见顾薏的裙子。
    顾薏悻悻放下手，又贴过去挽住他胳膊：
    “那让小火炉来烤烤你呀。”
    池屿想了想，扬起一抹笑：“行。”
    他快走几步，拉她到廊道转弯，藏进阴影里。
    炙热的呼吸交缠，顾薏被他压在墙角，浑身滚烫。她没烤着鱼，倒把自己烤成了一滩软泥。
    池屿沿着她唇线吮了半圈，轻咬一口少女娇软的下唇，听她“呜”的一声猫叫，他才肯放开。
    黑暗中，小姑娘微张的樱唇嫣红水亮，池屿瞳色一暗，更有些情难自已。
    他别开眼，牵住她手拉她往外走，掌心的柔软比之前烫手数倍。
    走到光亮处，池屿不经意的一瞥，发现她细长的小白腿竟都染了层粉色。
    真是要了命了。
    第66章
    Chapter66
    由春入夏, 由秋入冬，转眼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
    容州的冬天不下雪，树叶不枯黄, 一年四季都是绿意盎然。
    顾薏手里捂着暖手宝, 侧头观察窗外树枝上蹦跳的麻雀。
    桌上堆了一摞高高的复习资料，从知识的海洋中抽身出来时, 她偶尔会产生一种恍惚感。
    放在以前，她绝对会对这种书呆子一般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 但是现在……
    班会课铃响起, 班主任走上讲台, 让自习的同学们暂且停下。
    “……我在这里先公布一个喜讯，我们班有两名同学通过面试拿到了校长实名推荐的名额……”
    听到自己的名字，顾薏激动地捏紧了夏雨心的手臂。
    “啊啊啊, 我稳了！女神我爱你！”
    夏雨心揽住她肩膀，拍了拍：“我也爱你，以后带我飞啊。”
    “你也是，等你考上T大带我飞啊！”
    夏雨心叹一口气：“你是稳了, 过一本线就行，我还不稳呢。”
    说完，她把一只手垫到顾薏的暖手宝下面, 另一只手立即执笔开始刷题。
    顾薏小声问她：“对了，你跟严少……”
    “没事。”夏雨心应道，言简意赅，似乎不愿意多谈。
    升入高三之后, 德育处对他们各方面管辖都放松不少。夏雨心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她刘海长得快，此时已经盖过眉毛遮到了眼睛上方。她嫌碍事就用个笔盖夹住刘海，撇到一侧，造型很奇特。
    顾薏和她相处久了，硬是从这奇特造型中看出一丝颓废。
    她们俩每天都待在一块学习，夏雨心一天比一天沉默，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时光飞逝，等顾薏再一次注意到夏雨心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全市二模成绩出来以后。
    一场连绵春雨，浇开了遍布校园的洋紫荆花。
    顾薏午睡后发现夏雨心还没回宿舍，刚好池屿电话打进来，她趿着拖鞋半倚在宿舍走廊上，和池屿说起这件事。
    “严少怎么样啦？”
    池屿刚打完球，去直饮水机前洗了把脸，独自从操场旁的校道往回走。
    “他……就那样吧，二模成绩还过得去。”
    “哎呀，我说的是他和夏大哥啦。”
    池屿停下脚步，想了想：
    “我不太清楚，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弹吉他。”
    “啥？弹吉他？”
    “嗯，他应该要出国学音乐了。”
    “什么？那他还参加高考吗？他……”
    “等一下。”池屿突然打断她，“小薏，我等会给你回电话，现在有点事。”
    挂断后，池屿将手机塞进口袋，仔细确认一番才迈步往前，步伐轻缓小心。
    升旗台左侧，靠近足球场边的荔枝树下面坐着一个女孩。
    她的书包挂在旁边的单杠上，绿白相间，很眼熟。
    她双手环抱曲起的腿，下巴磕在膝盖上，侧对着池屿，看不清表情。
    “夏雨心？”
    少女闻声回头，仅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继续低头沉默。
    尽管她尽力维持淡然，湿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情绪。
    池屿不爱多管闲事，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朋友的事情能够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他慢慢走到夏雨心身边，语气轻松：
    “这里风景不错。”
    夏雨心把脸埋低了些，非常无奈。
    头一次见到这样安慰人的，果然学神的思维与众不同。
    她咽咽唾沫，鼻音很重：
    “我和严恒分手了。”
    “……”
    竟然已经分手了。
    池屿和夏雨心虽然熟，却鲜少单独待在一块，平时不是三人组就是四人组。眼下他俩这个搭配，有点诡异的尴尬。
    纠结了一会，池屿在她身旁一米处盘腿坐下。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夏雨心率先出声：
    “真是羡慕你们。”
    池屿勾勾唇角，又觉得气氛不对，忙敛了笑。
    夏雨心继续说：“我就没见过你们俩吵架。顾薏和你在一起后每天都很开心，我偶尔看见她任性闹脾气，绝对撑不过三分钟。”
    “她那叫撒娇。”
    男生的语气稀松平常，由夏雨心听来却含着分外刺耳的宠溺。
    “你别告诉她我在这。”夏雨心偏过头看看池屿，“还有严恒。你的嘴牢靠，我相信你……唉，我快要哭了。”
    话音未落，一滴眼泪从她眼眶里坠了下来。
    “我十分钟前刚给严恒发短信分手，然后就把手机关机了，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我以前也和他闹过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现在……现在真的忍不下去了。”
    池屿：“你不喜欢他了？”
    “还喜欢，还很喜欢……但是实在不合适呀。”
    她抽噎一会，苦笑道，“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喜欢傍大款是子虚乌有的，她和顾薏、严恒成为朋友都是意料之外的事。
    然而做朋友与做恋人真的太不一样了。
    顾薏也喜欢埋单，但只要夏雨心要求AA，顾薏就不会坚持。但严恒不一样，两个人约会吃饭，所有钱都是严恒付的，她生日严恒会送很贵重的礼物，她有次手机停机，严恒直接给她充了五百块，半年都用不完。
    所以，当夏雨心看到顾薏在朋友圈里分享她的土豪生活时，她可以会心一笑，然后指着给别人看，说这是我闺蜜。
    但是，当严恒在朋友圈里分享游艇房车大别墅的时候，夏雨心坐在自己普普通通的家里，常常觉得自己低到尘埃中。
    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物质上的自卑她都能忍。
    “你说，他们有钱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夏雨心问池屿，“追你的时候费劲千辛万苦，追到手了就不过尔尔。”
    池屿垂着眼：“我不太清楚……”
    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竟然特别为夏雨心感到难过。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玩游戏的时候不回我信息，出国旅游也不告诉我，他要去国外学音乐，直到最后确定了才通知我。”
    “他有一万条阳关道，我却只有高考这一条独木桥，现在学习压力大，我真的受不了每天都这么难过……”
    池屿没有说话，静静听她诉苦。
    “我早该看清的，像他们这种人，什么想要的没有，即使是喜欢的人，交往也只图一时新鲜……”夏雨心顿了顿，满脸是泪，却朝池屿抱歉地笑笑，“我不是在影射你们……”
    “没关系。”
    “你家境比我好多了，又是学神，肯定没必要想这些。”夏雨心用手背揩揩眼泪，“顾薏玩心挺重的，你也盯着点啊。”
    “嗯。”
    就在这时，池屿手机嗡嗡一声，宿舍群里一条消息跳出来：
    “兄弟们，我失恋了。”
    池屿赶紧把手机按灭，可惜夏雨心还是看到了。
    “就这样吧。”她拍拍衣服站起来，脸上泪痕交错，“王子玩腻了，我也该醒醒了。”
    池屿动作慢一些，眼看着夏雨心一边擦着眼泪，一步一步走向宿舍。
    春风在她身后吹起地面的洋紫荆花瓣，再无情地砸进泥土里。
    这个季节很快就会结束。
    *
    春末的晚自习像战争现场般令人紧张。
    池屿这桌几乎算是全班最轻松的一桌，一个是速来淡定稳操胜券的学神，一个是家财万贯前路无虞的富二代。只不过今晚，他们的神色都不太对头。
    严恒阴着脸死盯手机很久了，不论拨几个电话，对方都是关机状态。
    而池屿一直盯着他：
    “你还打人家电话干吗？”
    严恒：“我问问。”
    “问什么？”
    “不知道，我好像从来不知道夏雨心在想什么。”
    池屿扯扯唇角：
    “有趣。”
    严恒放下手机：“算了，这样挺没意思的，她也不是第一次说分手了，不新鲜。”
    严恒的态度莫名刺了池屿一下。
    晚自习放学后，顾薏早早回到宿舍打算再刷半张卷子。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顾薏常和池屿一起走，可到了下学期，池屿和严恒经常不在校，顾薏于是重新和夏雨心结伴，后来池屿回校了，也没能把她俩拆开。
    刚刷完牙洗完脸，池屿一个电话把她叫到楼下。
    男、女生宿舍楼中间有一片绿化带，绿化带中的鹅卵石小径上，站着一个挺拔的英俊少年。
    当身穿粉色家居服的小姑娘朝他跑来时，少年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小姑娘拥进怀中。
    顾薏吓了一大跳：
    “喂……你怎么啦！”
    池屿紧抱着她，垂眸不语。她脸上带着洗面奶的清香，混着牙膏味儿，闻起来舒服极了。
    顾薏推推他：“一楼的同学会看见的……”
    “嗯。”
    顾薏脸皮不薄，听他这么答，干脆也搂住他劲瘦的腰部。
    “这么想我啊？”
    “嗯。”
    顾薏蹭蹭他胸口：“开心。”
    池屿低声问她：“还有新鲜感吗？”
    一边问，双手却收紧了些。
    “什么？”
    “和我在一起，你还觉得新鲜吗？”
    他声音有些奇怪，像裹着一层细雾。
    顾薏想到什么说什么：
    “新鲜呀，不新鲜的鱼我不吃……等等，你都被我烤熟了，还新鲜呢，想游到哪去！”
    她说完立即自问自答：“想也别想！”
    池屿不由得轻笑：
    “好，不想。”
    第67章
    Chapter67
    三年说短不短, 说长也不长，辛辛苦苦走过来，舞台上蹦跶两天, 也就结束了。
    高考那两天, 每天半夜都下一场降温的好雨，考生在雨声中睡得格外香甜, 白昼里天气凉爽，他们都说赶上最舒服的一年高考。
    容州一中的考点在本校, 熟悉的环境, 熟悉的同学, 顾薏考试时心态平稳，下笔有如神助。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撕书扔书的、拥抱尖叫的, 还有冲进喷泉里淋水的，整个校园成为考生狂欢的乐园。
    毕业典礼那天，校长在台上发言，顾薏悄悄溜到15班, 却发现他们班所有位子都坐满了。
    “我坐哪呀？”
    池屿抓住她手腕，拍了拍自己的腿：“坐吗？”
    “受不了了！我走还不成吗！”池屿身旁的同学被塞一嘴狗粮，愤而弃位逃走。
    顾薏是个喜欢显摆的小姑娘, 谈恋爱后憋了那么久，今天终于解放，恨不得长出八只触角全黏在池屿身上。
    “对了，严少这个死渣男呢？”
    “出国了, 昨天就走了。”
    “靠。”顾薏怒不可遏，“一声不吭跑了，怕我找人揍他吗！”
    她心里也清楚，感情是个你情我愿的东西。夏雨心先说分手，严恒也去找过她几回，五个指头能数过来的次数，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夏雨心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如果严恒有心思多磨一段时间，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顾薏还想着，等高考结束两个人旧情复燃，他们四人组组合秀恩爱羡煞旁人……结果严恒这只狗就这么走了！
    买卖不在情意在，他还当她们是朋友吗！
    顾薏越想越气，小拳头捏得咯吱响。
    池屿：“说点高兴的事。”
    顾薏思路一转：
    “对哦，忘了说啦，我和夏女神约好过几天一起去洗剪吹，你也来嘛。”
    池屿：“我只想围观。”
    池屿万万没想到，出了校门，他连女朋友都只能围观了。
    洗剪吹那天，池屿在公车站等到两个勾着手的小姑娘。
    顾薏和夏雨心一前一后从轿车上下来。两人都穿着暖色调的连衣裙，池屿的注意全集中在他的小女友身上，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他便有些心神荡漾。
    打算牵她的手顿在半空中，轿车里又下来一个人。
    是顾薏的前拳王保镖。
    强叔脚刚落地，冷嗖嗖的目光便刮到池屿脸上。
    池屿何等聪明，立刻想明白了。
    顾薏父亲派保镖在美好的暑假里跟着顾薏，一半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另一半，恐怕是为了盯着他，怕他对他的宝贝女儿图谋不轨。
    ……
    图谋不轨倒说不上，亲亲抱抱他还是想的。
    可是现在，好像碰都碰不到了。
    顾薏和夏雨心做头发的时候，池屿静静坐在等候区，身旁是正襟危坐、面不改色的强叔。
    “您好。”池屿率先向他问好。
    “您好。”
    ……
    “他们在说什么？”夏雨心拉拉顾薏，“约架吗？”
    顾薏扭头看了眼：“不会吧？”
    虽然池屿在学校挺能打的，但对付的都是些体能没他好的同龄人，强叔可是曾经的地下拳王，池屿肯定打不过他的……
    顾薏赶紧发消息：
    【你们在说啥呢？】
    池屿：【讨论你的发型】
    顾薏：【……】
    四个半小时过去。
    强叔瞥池屿一眼，眼神颇为赞叹：
    “不错，能干坐这么久不累，你提的事我答应了。”
    池屿回以微笑：“谢谢。”
    强叔：“现在的小孩体能都不错，你看顾薏，她完全可以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池屿：……
    女孩子为了美，毅力那是无法估量的。
    五个小时过去，顾薏和夏雨心神采奕奕地出来了。
    夏雨心的头发染了冷棕色，和她柔美的五官形成强烈反差，而顾薏染的是暖胡桃色，这色调软化了她的张扬美，让她更像一只小奶猫。
    摆脱了三年的乌黑学生头，顾薏激动得没忍住，跑上去扑到池屿怀里，没几秒就被强叔给瞪开了。
    她退后两步，不太好意思地扯扯头发：
    “好看吗？”
    池屿：“就那样吧。”
    “有没有很温柔？”
    “……”
    “没有沉默选项，快点回答！”
    池屿：“闭上嘴还像那么回事。”
    顾薏：“……”
    即使被人盯着不敢亲近，他俩光斗嘴也腻歪得不行。夏雨心表示不愿意再吃狗粮了，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几天后，高考成绩公布。顾薏有自主招生保底，无悬念飘过，而夏雨心的成绩比预期低不少，冲不上她的理想高校T大，退而求其次选了几所南方的211。
    池屿依然是年级第一，全省文科状元在隔壁市，只比他高了两分。
    就这样，他们漫长的暑假开始了。
    对池屿和顾薏来说，这个暑假漫长得不能再漫长了。
    顾老爹担心他的缺心眼闺女跟池家小子亲热过头，暑假的三个月里对顾薏管得很严。
    她在容州时，有爷爷奶奶盯着，她回申城，老爸就把她扔给官筑，美其名曰让她去建筑师事务所长长见识，实则千方百计不让她约会见男票。
    池屿除了参加一些G大的新生项目、和高中同学旅旅游，剩下的时间就闲在家里。
    池父晚上回到家，见儿子跟条咸鱼似的，痛心疾首：
    “你这样还不如出去谈恋爱。”
    池母插了句：“成年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语句中暗藏想早点抱孙子的念头。
    男生家长和女生家长的思想差异在这两个家庭的对比中非常显著。
    咸鱼·池：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强抢民女吗？
    七月中，顾薏去英国了，池屿似乎也找了点事做，经常一整天不见人，直到晚上才大汗淋漓地回到家，有时候甚至鼻青脸肿满身是伤回来，吓得他爹妈以为他加入了什么黑道不法组织。
    八月底，顾薏回国了。
    K大和G大两所高校相继开学，K大早两天，池屿订了和顾薏同一天的航班，不要任何人送，自己带着轻便的行李去上学，其余的行李全让父母打包快递寄给他。
    他和顾薏很久没见面了，他嫌家长在场碍事，却还是少算一步。
    飞机上，顾薏全家都在，包括她老妈。
    梁小景对池屿评头论足：
    “换人了？上次那个眼睛小，这个眼睛大。”
    顾薏对上池屿目光，有点怕：
    “妈，上次……上次我骗你的，一直都是他……”
    梁小景对池屿印象还不错。女儿是个什么德性她自己清楚，若是没有这么个心上人，恐怕再花半辈子都考不上K大这样的学校。
    一伙衣着光鲜的上流人士挤进女生宿舍，把顾薏的几个新舍友吓得不轻。
    池屿混在未来亲戚中，还是只能远远瞄几眼女朋友。
    顾薏不像他那么淡定。这么久没见，见了也不敢亲近，她心里猫挠似的难受。
    小心翼翼挤到他身边，顾薏问：
    “你们学校能住了吗？”
    池屿：“不行，再过两天新生宿舍才开放。”
    “那你住哪？”
    “已经订好酒店了。”
    顾薏叹叹气，勾了一会他的小拇指。
    顾岷像领导似的四处视察，冷不丁瞧见他俩，最后移开目光装作无视。
    闺女年纪小，上个月才满18，但是18岁就是一道坎，过了这道坎就是成年人了。
    唉，女大不中留。
    可怜的老父亲叹了一口气。
    小公主行李多，忙忙碌碌收拾完，顾薏父母叮嘱她几句，完了马上就要赶飞机回国。
    池屿和他们一块离开，留顾薏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宿舍里。
    “刚才那个男生是你哥吗？”她的新舍友问道，眼冒红心。
    另一个舍友接话：“你哥好帅啊，还单身吗？”
    “我也想知道！”
    顾薏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我男朋友！”
    她最受不了别人觊觎她家吃鱼了，长得帅就一定是亲哥啊，谁规定的！
    舍友们一面尴尬，一面露出明显的失落。
    顾薏坐在椅子上平复心情，平复了几分钟，突然不想平复了。
    她把背包拽出来，又从衣柜里翻了点衣服塞进背包。
    今晚宿舍有查房，顾薏一直等到查房的走了，和舍友交代几句，然后背着小背包偷偷溜出宿舍。
    她舍友虽然花痴，却挺好相处的。她们此刻早已摆正心态，还有人调侃她：
    “白天爹妈看得牢，晚上就迫不及待夜会情郎了？”
    顾薏抬抬眉：“可不是～”
    时针划过晚上十点，顾薏偷摸着跑到宿舍底下，瞅一眼宿管站的围栏，忍不住笑起来。
    这比起我大容中的围栏差多了，哪够看！
    顾薏三下五除二翻出矮围栏，这时候才想起给池屿打电话。
    G市是著名的不夜城，出了校门，大街小巷仍灯火通明，车来人往。
    顾薏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个小路痴，池屿给她指了一幢地标建筑，她便站在建筑物下面乖乖等。
    不到半小时，喧嚣夜色里走来一人，宽肩窄腰大高个，可不就是她家吃鱼吗。
    顾薏心里又酸又甜，迈着小碎步冲到他跟前，紧紧搂住。
    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摸了摸，她奇怪道：
    “好像有点不一样……”
    池屿：“怎么不一样？”
    “长肌肉了……”她又捏，“硬硬的。”
    “暑假我跟着强叔学了两个月的拳击和散打。”
    他轻描淡写地说。
    顾薏嘿嘿笑：“那你要好好保护我呀。”
    池屿被她逗乐了，习惯性地想要帮她拎书包。
    “不用啦，很轻的。”顾薏挽住他胳膊，“我们走吧。”
    池屿一怔：“走去哪？”
    顾薏朝他眨眼：“我都逃出宿舍了，当然是跟你去酒店呀。”
    去酒店……
    池屿：“你赶紧回去，明天就开学了。”
    “我不！”顾薏把他胳膊拽得老紧，“我换洗衣服都带了！”
    换洗衣服……
    “咳咳。”他清清嗓，“你确定要和我一起住酒店？那我再给你开间房……”
    “干嘛浪费钱，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嘛，我们都多久没有见面了。”
    她一点不害臊，非常理直气壮。
    池屿：……
    “这可是你说的。”
    第68章
    Chapter68
    池屿下榻的酒店离顾薏学校不远, 两站地铁的路程，就坐落在地铁站旁边的街区。
    酒店是随处可见的连锁酒店，没什么特色, 池屿原打算自己随便凑合一晚, 早知道顾薏要跟来的话……
    好吧，他不可能早知道。
    酒店虽然不豪华, 但胜在地理位置好，环境也干净整洁, 前来办理入住的顾客很多, 酒店大厅很是热闹。
    池屿路过前台时脚步一顿：
    “我还是给你再开一间房吧……”
    “不要啦, 你看这么多人在这里排队，房源紧俏，我们就不要多占一个啦。”
    说着, 她扯住池屿胳膊把他往里拖。
    刚好一辆电梯到达，先下后上，电梯上行时，梯箱里只有他们两人。
    空气瞬间安静, 身旁小姑娘呼吸声呼哧呼哧的，特别兴奋的模样。
    电梯厢里照着暖黄色的灯光，顾薏的发色在光源下有些奇异。她发质好, 染烫后也不显毛躁，柔顺的胡桃色短发上笼着一圈淡淡的光，难以言说的好看。
    电梯“叮”的一声，顾薏抬起头, 桃花眼灿若晨星：
    “到啦。”
    池屿脸上的表情发生细微变化，脚步未动，只低头静静看着她。
    “怎么不走？电梯该下去了……”
    “小傻猫。”池屿摸摸她脑袋，眸色沉黑，“你就这么跟我进去？我已经成年了，是个男人。”
    顾薏睫毛微颤，安静了一小会。
    她缩起脖子，牵他的手却不放开：
    “我没想那么多……我都快两个月没见你了，在英国的时候每天都很想你，可你在网上挺冷淡的，也不和我多说几句话，害我晚上都睡不着，白天也吃不下饭……现在好不容见面了，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你去哪我都要跟着。”
    她的声音又细又软，像在他心头振翅的蝶翼，经过层层蝴蝶效应，形成一阵席卷而过的飓风，吹乱他整片心海。
    他都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训她心太大。
    顾薏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屁孩，玩电脑游戏时网页跳出的小黄片，她会先嘿嘿嘿地扫几眼再关掉，刷霸总小说的时候，她自然而然代入池屿那张帅脸，遇到小黄段也不放过。
    既然池屿提了，顾薏认真思考了一下。
    她的确有点心大，想到什么就要做，没有考虑其他。
    但是……
    如果是池屿的话……什么都没关系。
    这才是她心大的原因吧。
    “你不愿意收留我吗？”顾薏问。
    “……愿意。”
    池屿呼出一口气，英挺的五官终于放松，“我也很想你。”
    两人之间产生一种奇异的默契，走向房间的路上都没说话。
    池屿在前面刷卡开门，顾薏低头瞥见地上一张小卡片。
    她的情绪平静不过一分钟，马上又兴奋起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房间，灯光亮起时，顾薏把那张小卡片展示给池屿看：
    “清纯.学生妹，热辣小野猫，讲的不就是我嘛！”
    刚刚还有些说不出口的话题，一下子又成了小疯猫发疯的“疯资”。
    “你给我多少钱呀，池大爷！”
    池屿：“一边去。”
    “陪.睡一整晚呢，纯聊天也得给钱呀，我这么漂亮……”
    池屿无奈，只能配合：“一毛钱也没有，我女朋友会生气。”
    顾薏登时把小卡片扔了，又要扑他怀里。
    孤男寡女，酒店开房，这小疯子还尽往他身上贴，他还以为她刚刚已经做好保持距离的思想觉悟了。
    顾薏哪有做什么思想觉悟，她喜欢她男朋友快喜欢死了，献身都行，保持距离是什么鬼。
    池屿弯腰从电视柜里找出一双拖鞋，放在她面前：
    “穿着，乖点，等我。”
    顾薏：“等你？你要去干嘛？你不要丢下我啊，我们一起嘛……”
    池屿咬咬牙：“洗澡。”
    顾薏：……
    洗澡哦，那还是算了，嘿嘿。
    池屿进浴室后，顾薏一个人坐在酒店房间雪白的床上，一会儿摸摸枕头，一会儿理理床单，很不安宁。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浴室里的哗哗水声，她莫名紧张起来。
    如果真的那啥……她她她，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啊！
    但是她又不想逃走。池屿扒光了在隔壁洗澡呢，腹肌胸肌三角肌，她摸一把也是好的！
    他等会会不会不穿上衣出来？或者披个浴衣扎个松垮垮腰带什么的？要不干脆只围条浴巾出来……
    “啪嗒”一声，浴室门开了。
    池屿洗得很快，白皙肤色被热水蒸得微红。他缓步走到床边，边走边用浴巾擦头发：
    “看什么？”
    小疯猫怔怔地盯着他，目光呆滞。
    池屿低头看看自己，没发现什么问题。
    因为她在，他没穿浴衣，洗完澡就换上平日里当睡衣穿的棉质T恤和长裤，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他是觉得正常，可顾薏觉得非常劲爆。
    贴身薄T恤沾了水渍，身体轮廓看得一清二楚。一个暑假不见，他的肌肉线条明显发生变化，比原来壮，却也更流畅，性感得不要不要的。
    她咽下一口唾沫，怂恿自己：
    献身吧献身吧……
    池屿被她X光似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十一点了，你要在这里坐到半夜？”
    顾薏听清一半：“做……做什么到半夜？”
    池屿差点呛住：“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说着，他曲起指节用力敲一下顾薏脑门，转身取了一条新浴巾给她：
    “小野猫，洗洗睡了。”
    浴室里雾气氤氲，顾薏擦擦玻璃，看见自己爆红的脸蛋，用力捏了捏大腿。
    哎哟好疼，不是梦啊。
    酒店的沐浴液廉价难用，但味道极香。顾薏本来洗澡就慢，今天又多搓了几遍，换好睡衣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又香又晕。
    她把浴巾包在头上，像个阿拉伯姑娘，池屿看见想笑，又生生忍住。
    她的睡衣是浅蓝色的柔顺丝质，挺正经，该遮的地方都遮住，除了睡裤下边半截白生生的小腿。小腿又细又直，踝关节小小的，脚也小小的，白得晃眼。
    她个子有163，在他眼里却非常小只。
    睡衣裹住的小腰细细的，衬出了玲珑曲线，丝质睡衣光滑，身材的起伏便更明显。
    池屿只瞥了两秒不到，飞快移开目光。
    乍一看，他的小女朋友倒还蛮有料的。
    女孩子事多，等她捣腾完都快十二点了。
    池屿坐在床边玩手机，身旁忽然凑来一个暖烘烘香喷喷的小人儿。
    “你还不睡啊？”
    “你去睡吧。”
    “我们一起呀，盖被子纯聊天。”
    她缠人得紧，抓着他不松手。池屿还想正人君子一下，比如叫服务员添一床被子打地铺，或者直接干坐到天亮，没想到她一黏上来，他就没心思装模作样了，被子一掀躺下去，抬手便关了灯。
    他觉得自己自制力应该够用。
    池屿订的标准间，单人床上躺了两个人，很不宽裕。
    他几乎躺在了床沿上，把大部分位置让给顾薏。
    “你过来点呀，别掉下去了。”
    “没事。”
    顾薏脑子热得厉害，完全不知道矜持是什么东西，偏要往他身边挪。
    池屿退无可退，暗暗深呼吸，干脆背过身去。
    顾薏摸到他背，伤心了。
    “不是纯聊天嘛，哪有这样聊天的。”
    “转过来嘛，我躺远点，你转过来嘛。”
    “干嘛这么不待见我……”
    池屿真是无语了。
    就是太待见你才会这样。
    小姑娘在他身后咕咕哝哝念咒语似的埋怨，池屿心一横，转身面向她。
    床铺陷了陷，一股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池屿摸到她脑袋，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顾薏紧忙伸手抱住他腰，没碰多久，手就被他拿开。
    “睡觉。”
    “我还不困呢……”
    “我困了。”池屿打断她，“今天挺累的，早点睡吧。”
    “噢……好吧。”
    两人面朝面，盖着一床被子，没有接触。
    顾薏能听到池屿的呼吸声，均匀安稳，似乎真的很累。
    十几分钟过去，他没有任何动静。
    可是，顾薏却睡意全无。
    不是她非要缠着池屿亲热，池屿说他累，她就不想再烦他了。
    重点是……她穿着内衣睡不着，硌得慌。
    她平常洗完澡睡衣里面不穿内衣的，今天特殊情况，她脸皮还不够厚，洗完澡又把内衣穿上，怕走光。
    现在要睡觉了，胸下边还勒着，背上的扣眼也硌着，非常不舒坦。
    她在床上扭来扭去，大概有十分钟，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
    “池屿？”顾薏轻轻唤一声。
    没人应。
    “你睡着啦？”
    她有点夜盲，房间里黑乎乎的啥都看不清，好不容易找着他脸，从上往下摸摸，他依旧没反应。
    “呼。”
    顾薏松一口气。
    搞什么啊……
    脸被猫爪子摸了一下，池屿睁开眼，身体未动。
    他已经非常努力尝试入睡了，可身旁的小疯猫没有一刻消停，他要是能睡着就不是个男人。
    窗帘外边透进来的光线极暗，但池屿夜视力好，瞳孔早已习惯这样黑暗，勉强能看到些东西。
    小姑娘掀开被子坐起来，幅度很小，窸窸窣窣的。
    池屿正疑惑，瞳孔倏地放大。
    顾薏把睡衣脱了，从下往上剥掉。
    她双手背到身后，解开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她拉下肩膀上的肩带，把那东西从身上脱掉，随手放在床边。
    少女青涩而成熟的轮廓虽然模糊，却足以辨认。
    平坦的腰线往上，是一处极其美好诱人的起伏，不大不小，因了她瘦，便足以称作丰满。
    顾薏脱掉内衣后，松了松肩骨，立即套上睡衣，重新躺进被窝里。
    刚躺平，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你……”
    第二个字都来不及说，她已被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唇舌也瞬间被紧封。
    池屿倾身将她锁在怀里，深邃的眼眸半闭，身体好似火烧般燥热。
    他自以为的自制力瞬间消失无影，脑子里只剩两个字：吻她。
    顾薏挣扎了一下，他却搂得更紧，铁臂夹住她的身子，舌尖也趁她吟哦时探入牙关。
    突如其来的疯狂让顾薏晕头转向，只能被动地配合。
    他舌尖在她口腔内扫荡，前所未有的激烈。津水交融，辗转厮磨，她娇嫩的唇瓣渐渐变得火热。
    池屿从来是清醒理智的，以前也有情到浓时的深吻，却不似今天这般压迫热烈，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相贴，少女软弱无力，只能听凭他取夺。
    隔着薄薄的衣衫，池屿能感觉到胸前异样的柔软，棉花似的鼓囊囊贴在他胸膛，进一步摧残他的理智。
    他的手不安分地抚上少女腰际，来回感受那绸缎般的细滑。
    “唔……”顾薏实在没气了，濒临窒息，“池……池屿……”
    他稍稍松开，吮着她唇角。
    “池屿。”
    她又唤了一声，像无意识的呢喃。
    池屿的手掌摸到她肋下，如冷水兜头般猛地停住。
    理智回笼，他快速坐起来，拉好顾薏的睡衣。
    “我去冲个澡。”
    丢下一句话，池屿立刻下床走进浴室。
    顾薏软在床上，双唇火辣辣的。
    她并不排斥，可心里有点紧张，还有一点害怕。
    男人生猛起来可真吓人啊……
    这种全方面的压制，从身体到精神，她第一次体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屿才披着浴衣从浴室出来，重新坐在床边。
    顾薏把被子拉到脸上，露出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非常害羞。
    “对不起。”他声音喑哑。
    顾薏一怔：“干嘛对不起，没有对不起。”
    池屿笑起来：“快睡吧。”
    他伸手想摸顾薏脑袋，手却被她握住。
    “哎呀，好凉啊，你洗冷水澡呢？”
    池屿：“……”
    不然呢。
    “快进来我给你捂捂。”
    他真是服了：“你睡吧，我去沙发上。”
    “不行。”顾薏坐起来，眼前黑漆漆的，她胡乱抓住池屿衣角，“我不乱动的，你上床睡呀，我不要你睡沙发，不然我睡不着。”
    池屿心都要化了。
    他真的被这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
    接下来半宿，顾薏果然乖乖躺着没动，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枕头宽，分别睡在两侧床沿。
    早晨七点不到，池屿睡得浅先醒来。
    经此一夜，他给自己的自制力打零分。
    这无疑是他人生的败笔。
    晨光从窗帘缝隙射进屋内，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少女侧躺在床沿，面朝池屿这边，玉白色的小脸美丽而安稳。
    池屿把裹着被子的她抱到床中间，心想：
    早晨起来自制力还好，不然给打个一分？
    刚直起腰，余光瞥见床头柜上一件淡粉色的内衣文胸。
    不行，还是得冲个澡。
    他拿起浴巾进入浴室，默默给自己扣掉一万分。
    第69章
    Chapter69
    画室里静可闻针, 唯有铅笔摩擦纸面的声音沙沙作响。
    作为绘画零基础的建筑系学生，顾薏在素描手绘课上的表现出乎老师意料。刚开始学平面作图时，她还有点吃力, 越到后面, 她强悍的立体空间思维渐渐突显，加上精确的比例估值能力, 顾薏作图时得心应手，很快成为全班最优秀的画手之一。
    某个明媚的午后, 顾薏画秃一支铅笔, 找来卷笔刀慢慢打磨。
    手里动作着, 她的眼神依然停留在画板上，不遗余力地找出所有构图缺陷。
    好像很完美了。
    她放下卷笔刀，伸了个懒腰。环视四周, 周围大部分同学仍在埋头苦干。
    顾薏心想，她现在也算半个艺术系学生了吧？
    真没想到有一天她能和以前最烦的艺术打上交道，甚至成为好朋友。
    等待老师过来指导的时间里，顾薏摸出一本《建筑设计原理》翻看。
    高中时期, 即使是她最喜欢的数学，顾薏也很少在老师没有要求的情况下主动研究，可是上了大学以后, 没有老师跟在屁股后面鞭策，她的学习主动性却空前高涨。
    非常幸运地，这个专业是她天分和兴趣的完美结合。
    而这个专业是池屿给她选的，高考填志愿时, 她还一知半解，却毅然决然地选择相信他。
    顾薏每获得一份成就感，心里就越崇拜池屿一分。
    她男朋友怎么能这么神！
    下课前，顾薏给今天的素描作品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池屿。
    晚上是无聊的通识理论课，顾薏特地选择坐在倒数几排方便睡觉。
    她把手机斜支在桌面上，脸颊枕着手，睡睡醒醒。
    讲台上的教授摆弄一下扩音器，发出滋滋哇哇的尖锐声响。顾薏虎躯一震，抬头猛点手机屏幕。
    末了，她又悻悻趴下。
    “男朋友还没回呢？”身旁的舍友问她。
    “唉。”顾薏脑袋晃晃，“他真的好忙呀。我的事情也多，但总能做完，他的事情却没完没了。”
    舍友：“毕竟是G大，还是G大最变态的法学院，你就体谅体谅。”
    顾薏阖上眼睛开始胡思乱想：
    我现在有志向了，以后要做我哥那样厉害的建筑师，我家里又有钱，不愁吃不愁喝的，男朋友牛叉不牛叉都没关系，我可以养他啊。
    呜呜呜，真的好想包养吃鱼，让他每天都陪着我。
    晚上睡前，池屿才给她回消息：
    【刚回宿舍，半天都在讨论辩题】
    【你画得很好看】
    顾薏一直蹲守着，秒回：【敷衍！】
    她真想回到大一刚开学那段时间。
    大一前半学期，池屿的课业还算宽松，他一有空就来K大找她，周末两个人也常常外出吃饭，有时间还能看个电影逛个街，感情极速升温。
    可到了后半学期，池屿的导师开始作妖，他们见面的频率直线下降。
    在G大这样的顶级高校，池屿的能力依然鹤立鸡群，他专业的导师特别器重他，给他找了一堆事做。这其中，顾薏最恨的就是辩论队。
    导师认为池屿聪明虽聪明，但性格太冷，又不爱说话，这样的学生学法律专业肯定要吃亏，于是硬给他塞进院辩论队里，希望能把他磨得舌灿莲花。
    法学院辩论队是G大综合成绩排名第一的辩论队，水准极高，专业性极强，池屿既然进了这个组织，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浑水摸鱼虚度光阴。
    他一边忙课业，一边还要兼顾课外活动，剩下能挤出来陪女朋友的时间少之又少。
    顾薏不像他那么冷静。作为一个小火炉，她需要有人天天给她添柴火，不然她就蔫啊萎啊的，一天到晚担惊受怕不得安宁。
    最近她就不太忍得住，刚好池屿周末有场辩论赛，顾薏认真打扮一番跑去了G大。
    辩论队的主力队员是大二和大三学生，池屿在队里练了半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公开场合的辩论赛。
    辩论赛举办地点在G大的图书馆报告厅，顾薏提前五分钟进场，差点没找到位子坐。
    她的座位靠近门边，离辩论台十万八千里。辩论赛开始前，她兴奋地朝池屿挥了挥手。
    结果当然是没什么卵用，人家根本不看观众席。
    法学院辨队入座后，场下的气氛立即喧闹起来。
    顾薏方圆两米内的女学霸们个个都在讨论她男朋友，顾薏很是镇定骄矜，其实心里又醋又乐，恨不得在举个led闪光牌宣示主权。
    池屿的辩位是三辩，一个可以少说几句话，但句句必须直击要害的辩位。
    进入质辩环节，双方三辩起立发言。
    池屿今日一身纯黑西装，十足的禁欲气质。他扯扯西装下摆，沉稳淡定地站起来。不熟悉他的人会觉得他的表情严肃认真，实际上这不过是他的日常表情，也就是表无表情。
    场下女观众的花痴声太大，顾薏只看见池屿张嘴说话，却听不清他说话的内容。
    她正急得跳脚，耳朵里忽然飞进一线女声。
    “这个三辩长这么帅，如果我是他的对方辩手，可能盯着他脸就走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哈哈。”
    顾薏心里暗“哼”一声，注意力转移到她们的对话中。
    “我听说光我们法学院就有百十来个他的粉丝呢。”
    “这么可怕？那我可不敢追。”
    “你试试呗，他没有女朋友的，你这么漂亮……”
    “他有女朋友。”顾薏注意到这个女生说的是肯定句，前面也没有加“我听说”，忍不住急切反驳，“他不是单身，为什么说他是单身？”
    那个女生露出奇怪的表情：
    “他就是单身啊，他自己说的，辩论队所有人都知道。”
    顾薏脸色一僵：“怎么可能！你们肯定听错了。”
    女生扯扯唇角，似乎把顾薏当成了臆想症患者。
    她语气略含不屑：“我听力没问题，要不你自己去问他。”
    后半程辩论赛，顾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乱哄哄地想七想八。
    他不可能这么说，肯定是假的。
    可是别人没理由骗她啊，那个女生的口气也不像是猜测。
    四辩总结发言后，双方辩手在台上休息五分钟，等待评委老师讨论后公布胜负。
    顾薏的目光落在那张万众瞩目的脸上，手机拼命给他发信息。
    报告厅里没开空调，激烈辩论后，辩手们难免体温升高面红耳赤，四个人都把西装外套脱掉挂在了椅背上。就在这时，一个深栗色长发的姑娘从台下走上来，从一辩开始帮辩手们收好西装外套。
    她拿走其余辩手衣服的时候，都只和他们点头示意，唯独拿走池屿的西服外套时，她异常热心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又低头附到池屿耳边说了句什么。
    池屿回了她一句话，两人之间很是默契。
    顾薏向来心眼小，这会差点忍不住冲上台撒泼。
    好不容易熬到辩论赛结束，顾薏坐在图书馆外边的竹林里，咬牙切齿地等他。
    池屿穿上外套出来了，扣子没扣，径直走向她。
    “小薏……”
    话才说半句，石凳上的小姑娘突然冲过来，抬手就扒他衣服。
    “以后不要穿这件衣服，丑死了！”
    池屿感到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任她把西装外套脱掉扔在地上，池屿也没有反抗。
    眼前雪白的衬衫看着舒服多了，顾薏呼出一口气，瞪他：
    “你还记得我是谁呀？”
    她语调阴阳怪气，池屿蹙了蹙眉，握住她手腕：
    “你乖一点。”
    顾薏想要挣脱，另一只手也被他捉住。
    池屿深吸一口气：“前几天真的有点忙，没时间去找你，消息也不能即时回，是我错了。你现在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
    “我什么也不想吃。”她语速飞快，“那个，就刚才帮你拿衣服那个女的，她谁啊！”
    “拿衣服的？”池屿想了想，“她叫丁悦，是今天的替补二辩。”
    “噢，那你现在回去告诉她，说你有女朋友了。”
    池屿：“什么？”
    “你去告诉她呀，说你有女朋友了。”
    池屿再次皱眉：“我没事跟她讲这个干什么？”
    他和队里的队友都是同事关系，发展成朋友的没几个，全是男生。除了讨论辩题，他几乎不说题外话，怎么能莫名其妙蹦出这一句？
    顾薏最不喜欢池屿对她皱眉头，回想起刚才那个女生说的话，现在听起来更像真的了。
    “你不说算了，你可以回去了，我也回学校，不要你送。”
    “顾薏！”池屿把她往怀里一带，“能不能别疯了？”
    这次的比赛来得仓促，池屿原本是替补三辩，前两天才得到通知让他直接上台。这四五十个小时里他几乎没有睡觉，一场持久战打完，他已经精疲力尽，本打算找个地方抱着女朋友好好休息几个小时，谁知道她也送来一颗定时炸.弹，他现在真的招架不住。
    小姑娘推推他，憋屈道：
    “我就是疯子，你是不是嫌我上不了台面？”
    “没有。”
    “我想让其他人都知道我是你女朋友。”
    “谈恋爱是我们俩的事情，你管其他人干什么？”
    “……”
    是啊，我管其他人干什么。
    谈恋爱的确是两个人的事。
    顾薏牵了牵嘴角，以上两句话完全没有说服自己。
    她就是不喜欢这样，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她就是公主病玛丽苏，有了男朋友就是要炫耀，凭什么让她憋着。
    池屿以为她想开了，于是将她软软的小手牵在掌心里：
    “我们去哪儿吃饭？”
    顾薏：“我想回学校。”
    池屿深吸一口气。
    行吧，回学校就回学校。
    G大门口有直达K大的公车，池屿拉她上了公车，坐到最角落的位置。
    之所以不打车，是因为想和她慢悠悠地安静待一会。
    一路上，池屿揽着她肩膀假寐，顾薏扭头观望车窗外的街景，心里天人交战。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憋屈什么。
    可是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觉得非常非常难过郁闷。
    她真的很喜欢他，也许回去思考一段时间，凭这份感情，她总会妥协的。
    所以现在要离他远点，别一激动就吵坏关系了。
    池屿一直送她到宿舍楼下，就算他再迟钝，也能看出顾薏的刻意疏远。
    回到G大，池屿在宿舍里昏睡几个小时，到了晚上该睡的时候反而睡不着了。
    前几个小时的梦里，全是顾薏的影子。
    池屿静下心来，捋顺心头的一团乱麻。
    她生气了。
    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高调，而他不习惯这样。
    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而他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
    池屿掏出手机，扫一眼社交软件，没有她的消息。
    他打开微博。
    从高一开始，池屿就一直关注着顾薏的微博账号，甚至可以称之为视奸。
    他不仅看她的发布内容，也会翻她的评论和点赞。
    比如现在，池屿点开顾薏三个小时前发的微博，底下已经有八十多条评论。
    微博正文是：靠靠靠摔摔摔嘤嘤嘤，我气！
    底下的八十多条评论，七十条都是顾薏和夏雨心的互动。
    正因为小女生这一奇怪的举动，明明可以私聊，又喜欢评论盖楼，池屿才能通过这些评论多了解顾薏一点。
    夏：【啦啦啦噜噜噜嘿嘿嘿，我来啦！】
    顾：【女神女神想你么么哒】
    夏：【哎哟大哥我好害羞[脸红]】
    顾：【有一个消息你知不知道？严少在国外组了个乐队呢。】
    夏：【Orz，哦。】
    顾：【我有点思念他QAQ】
    夏：【没事思念那种人干嘛】
    顾：【唉，以前他整天和吃鱼在一起，会让吃鱼变得有趣一点】
    夏：【你就知足吧】
    顾：【我不知足QAQ】
    夏：【说实话，吃鱼有时候真的挺无趣的】
    看到这里，池屿停止往下翻页的动作，静静盯着夏雨心那句话。
    “无趣”两个字生生刺了他一下。
    虽然这句话是夏雨心说的，顾薏没有明确表示，但字里行间的意思清楚明了。
    她觉得……我很无趣吗？
    一定是这样的。
    顾薏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女孩儿，她喜欢所有有趣的事。
    她喜欢我。
    这无疑是一组矛盾。
    每对情侣之间不可避免都会遇到矛盾，磨合得好，就能并肩相携，磨合得不好，就像他们四人组的另外一对，只能分道扬镳。
    池屿浏览完顾薏和夏雨心的所有互动，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他的心上人是个有点小毛病的小公主。
    而他愿意磨掉所有属于他的矛盾来成就她的公主病。
    第70章
    Chapter70
    “大家休息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我们开始正式模辩。”
    说完，G大法学院辩论队队长从座位上站起来，拎着小提壶去给活动室窗边的盆栽浇水。
    上周的辩论赛获胜, 法学院成功晋级八强赛, 辩题公布后队员们驻扎在活动室反复讨论、模辩，法学专业课程多, 他们只能占用队员的午休时间，很多人已经面露疲倦。
    队长一边浇花一边说：
    “等会模辩完, 该上课的去上课, 晚上我们聚一餐放松放松怎么样？”
    队员们纷纷附和, 池屿等这阵热闹平静下来，才淡淡开口：
    “我就不去了，下午有篮球赛要打。”
    队长笑起来：“系草就是系草, 大忙人啊。”
    丁悦坐在池屿对面，忍不住说：“你今天还要打球啊？不如休息一天，和我们去聚餐吧。”
    “不用。”
    丁悦悻悻一笑，心里寻思着：既然池屿不去, 要不我也不去了，下午到篮球场上给他加油。
    丁悦和池屿同级，她还没正式上过辩论台, 平时训练主要充当正式辩手的模辩对手，闲下来就在辩论队里打打杂。她长相甜美，手脚也勤快，队里的学长姐都很喜欢她。
    这会儿, 丁悦拿了几个一次性纸杯走向饮水机，给正在忙活的同事们倒水。
    手边出现一杯热水，池屿道了声谢，没抬头。
    “可能有点烫，你过五分钟再喝。”丁悦低声提醒他。
    池屿听罢，突然抬头打量她。
    自从顾薏那天.朝他撒气，池屿就长了个心眼。今天他发现，丁悦给那么多人倒水，独独关照他水温高，其他人都没这待遇。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嗓音沉稳清晰：“谢谢，不过以后不用给我倒水了，你帮别人倒就好。”
    丁悦愣住，尴尬道：“举手之劳而已啊。”
    周围几个队员听见他们对话，也颇为奇怪地看向这边。
    池屿面色如常：“我女朋友不喜欢，麻烦了。”
    短短一句话，如巨石掷入静湖，一石激起千层浪。
    活动室中，脸色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丁悦。她消化了好一会，才尽量用最正常的声音问道：
    “噢，你不是说没有女朋友吗？”
    池屿：“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在你入队的第一周，我记得是队长问你，你说没有。”
    队长从窗边走回来：“是我问的，你那时的确说没有女朋友，队里几个老学姐可荡漾了。”
    池屿记性不错，但他足足回忆十来秒才想起来。
    “……我可能要道个歉。”他微微垂眼，“我知道队里有个习俗，迎新聚会上有对象的新队员要带家属参加，不灌到走不动路不能离开。那天刚好要聚会，队长来问我，我不想让女朋友喝太多酒，就随便应付了。”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那天晚上有两个队员家属喝到酒精中毒，池屿自己回宿舍也吐了三四回。
    队长扯扯嘴角：“这样啊，哈哈，那队里某些老学姐要心痛死了。”
    两个老学姐非常配合地做出捂胸口动作。
    池屿谦逊地又道一次歉。队里有个他隔壁宿舍的同班同学，此时也插话道：
    “其实我见过的，池屿真有女朋友，超美，大概校花级别。”
    “哇塞。”
    “学弟，知道你宠女票，但总要带来给我们看看嘛。”
    “就是啊，藏那么严实干什么。”
    池屿点头：“以后不藏了。”
    丁悦心里针刺般难受，却只能附和着笑。
    池屿这时候才想起她：
    “不好意思。”
    丁悦把他桌上的水杯取走，随口道：
    “给你倒个水而已啊，你女朋友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池屿的眼神霎时冷冽：
    “请你收回上一句话。”
    “我……”
    “和她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和其他异性保持距离。还有，我听不了别人说她半句不好。”
    “哦，对……对不起。”
    池屿没再应，低头做自己的事。
    整个活动室气氛极其诡异。
    现在知道名草有主了，某几个女同学却更加心动。
    池屿女朋友上辈子一定拯救了世界！
    好想见见拯救世界的姑娘长什么模样！
    ***
    拯救世界的姑娘今天早上没课，快十一点才顶着一头鸡窝醒过来。
    养了一年的头发已经过肩，顾薏坐在镜子前把头发梳顺了，洗漱完开始化妆。
    上个月她把头发染成深空灰，又烫了个大波浪，一下子从清纯小野猫变成妩媚贵族猫，今天她又嫌这个颜色太成熟，于是用牛皮筋扎起马尾，特地选了一支春天专用的粉色系唇膏。
    手机屏幕跳出一条信息。
    池屿：【午饭吃了吗？】
    这次两个人闹别扭，是维持时间最长的一次。
    快一周了，顾薏还是想不通，始终无法妥协。
    她叹一口气：也许今天就要妥协吧。
    真的好想他啊。
    她回复：【没有，刚起呢】
    池屿：【下午几点过来？】
    顾薏：【不知道，看心情】
    池屿：【我四点半要去热身，四点过来接你？】
    顾薏：【不要，我自己去】
    嘤嘤嘤，她是想要他来接的，但是手指不受控制，就是要气他。
    池屿：【哦】
    哦？
    顾薏有点儿心痛。
    池屿：【那我现在过来。】
    顾薏：【！！！你下午没有课？？？】
    池屿：【公共课，翘了。】
    卧槽，池屿竟然翘课来找她！
    顾薏手一抖，唇膏涂到了脸上。
    她赶紧抽纸巾擦干净，手忙脚乱地换衣服穿鞋。
    不到二十分钟，对方电话打来了。
    “下来。”
    “哼。”
    “亲爱的，快点下来。”
    卧槽！
    池屿现在叫她跳楼下去她都愿意啊！
    三分钟后，宿管站门口慢悠悠走来一个小姑娘。
    她穿着米色薄线衣，浅绿连衣裙，脚下的小皮鞋亮晶晶，脑袋后面的马尾一晃晃。池屿看见她，便止不住牵起唇角。
    顾薏朝他斜斜眼：“你谁啊？”
    池屿二话不说，先给她搂进怀里。
    “哎呀，咋还耍流呢！”
    她说完，自己又咯咯笑起来。
    池屿握住她温暖的小手走去食堂，顾薏抬眸望着他背影，心里满满的，却还是有些酸。
    顾薏下午也是大课，池屿陪她上，两个人座位相邻，他手藏在桌底下，一直捏她指尖。
    两人的相处模式仿佛回到置气前，顾薏时不时对他撒娇，他就一遍遍给她顺毛，撸猫撸得不亦乐乎。
    顾薏不知道池屿怎么想的，他表现得好像忘了之前的事。
    但她肯定忘不了，心里仍有嫌隙，只是现在想亲近他的心情占了上风。
    她有些忧虑，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要炸毛。
    上完课，两人一起去G大。
    春天的阳光暖和，四五点的轻风微凉。池屿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院系球衣，然后朝小女朋友勾勾手。
    顾薏翻个白眼再走过去：“干嘛呀！”
    “我冷。”
    “哦，然后呢。”
    “需要一个小火炉。”
    他往前一步，伸手要抱她，顾薏利索地逃开，故意板起脸：
    “大庭广众的，你的粉丝看到该伤心了。”
    池屿被她呛得说不出话。
    然后，他转身走进球场。
    就走了？
    就走了！
    顾薏跺脚暗骂一句“混蛋”，瞬间被他气到炸毛边缘。
    比赛开始时，一大波下课的学生涌进球场，场面蔚为壮观。
    大学不像高中，高中时场边观众们清一色的规整校服，现在则变成一片花海，一眼望去女生数量极其壮观，除了正规的拉拉队之外，围观的女生们不忘争奇斗妍，加个T台就能上去选美了。
    法学院的对手是工商学院，两队男生个个人高马大，体型不相上下。顾薏听到场边有押胜负的同学，大部分都押给战绩优异的工商。
    顾薏表示不服：有我在场的比赛，池屿就没输过。
    哨声响起后，两队你来我往，战况激烈。
    前两个小节，工商始终以二到三分的微弱优势压制着法学。场边为法学院加油的观众人数众多，观众席上的气氛甚至比场中还要紧张激动。
    从高中进入大学，池屿的迷妹数量呈指数型上升。顾薏放眼望去，至少大半圈女同学们嘴里喊的都是她男票的名字。
    池屿在场上驰骋，她们加油叫好。
    池屿进球了，她们拥抱尖叫。
    池屿来个花式走步，她们可以立刻晕倒。
    最不能忍的是……
    终场前十五秒，池屿投入一个空心三分反超工商院，顾薏还来不及尖叫，她身旁的女生先踩一下她脚，又兴奋地猛撞顾薏肩膀，把她撞得七荤八素不说，这位迷妹竟然还朝着场中大喊：
    “23号我要嫁给他啊啊啊！”
    顾薏稳住重心，醋坛子瞬间炸了：
    “嫁你妹，那是我老公！”
    顾薏没控制嗓门，虽然场上喧闹，但那个妹子清楚听到了。
    她转头面向顾薏，看鬼似的：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
    早在她们开始对骂前，终场的哨声已然响起。
    “你没病你管我嫁给谁！”
    “都说了那是我老公……”
    顾薏气得面红耳赤，话才说一半，手腕上袭来一道力将她往外拖去。
    小疯猫将将抬眸，就撞入一双墨黑如夜的眸子。
    他身上散发的腾腾热气蒸得她一阵眩晕。
    刚还骂人的女生霎时呆住了。
    不仅她，所有在场围观的观众通通捂嘴震惊
    顾薏睁大了眼，双手攥紧身前之人的球衣下摆，心脏过电般收缩，然后猛跳。
    池屿特地洗了手，此时正捧着她的脸用力深吻。
    趁她没有防备地张开嘴，他于是侵略进她口中腹地，缠住她的舌尖与他共舞。
    顾薏回过神后，终于踮起脚环住他脖颈，全身心将自己送出去，并尝试着回应。
    最后抽离开时，池屿胸膛微微起伏，低声在她耳边吹气：
    “我不喜欢人多，因为人多的时候，只能亲你一分钟。”
    第71章
    Chapter71
    “还来得及洗手呢？”顾薏一边喘着气, 一边握住他指尖，“预谋好的？”
    “是啊。”
    他顺势牵住她手，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两人依偎着离开篮球场时, 每走一步, 都能听到身边噼里啪啦的少女心破碎声。
    不到半小时，“法学院系草篮球场热吻女友”这一话题火遍G大论坛、G大贴吧, 甚至被G大官方微博转了一遍，这下全校学生不管认不认识池屿, 都知道他有个捧在掌心的小女友了。
    晚饭后送顾薏回校, 小猫咪像牛皮糖似的黏在池屿身上, 似乎想把这些天的疏远全部补回来。
    两人走在K大的林荫道上，顾薏抓着池屿的手晃啊晃，小脸微粉, 高兴得要上天。
    脑子里闪过什么，她突然问：
    “你是不是看了我的微博？”
    池屿知道迟早有暴露的那天，遂点头：
    “嗯。”
    顾薏诧异地盯着他，良久。
    上周和池屿闹脾气的时候, 她发了一条不知所谓的负气微博，然后在微博底下和夏女神评论盖楼。她俩从吃鱼的无趣聊到关于秀恩爱的话题，顾薏问过夏雨心一条“怎么样能让吃鱼在全世界面前吻我？”。
    结果今天, 他就在全世界面前吻她了。
    对了，夏雨心回的什么来着？
    她记得好像是……
    【上了他】
    顾薏小心翼翼地瞅他一眼，问：
    “你什么时候关注我的？”
    池屿：“高一。”
    “我天，这么久了, 我都不知道？”她用食指挠他掌心，“你微博名叫什么？”
    池屿说出一串英文混数字。
    “什么嘛。”她打开微博翻了翻粉丝列表，翻到最底下一页才找出他来。
    没有头像，昵称乱码，只关注了她一个人。
    顾薏心里漾起一丝莫名的甜，就好像他的世界只有她这个唯一。
    回粉后，她拿走池屿的手机，给他换了一个新昵称——铲屎的鱼。
    “嘿嘿嘿。”她对着池屿手机笑个不停。
    “好了吧？手机还给我。”
    顾薏摇头，点开相机要和他拍合照。
    “你笑一笑嘛。”她对着屏幕里池屿面无表情的脸说。
    池屿扯扯嘴角。
    顾薏瞪他：“笑开心一点啊，你这样别人看了会以为我在强迫你。”
    “你本来就在强迫我。”
    顾薏揪住他衣领，干脆强迫到底：“给猫主子笑一个，不然在这里上了你哦。”
    池屿闻言，静静盯着她，眼神仿佛在说：
    你倒是上。
    林间小径四下无人，风吹落叶簌簌。
    顾薏搂住他脖子，仰头吧唧一口。
    池屿没有动作。
    她眉一挑，再次踮起脚，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一下，落地后露出回味的表情，唇角是一抹媚笑。
    池屿突然抓住她小臂，拉着她往前找到一处长椅，弯腰抱起小姑娘坐下。
    刚坐稳，她不安分的小嘴便被人堵住。
    顾薏坐在池屿腿上，两人的身高差消失，方便他探索地更深。
    双手环在他颈后，顾薏像抱着海中的浮木，只能完全跟随他的步调，往前一步就是沉沦。
    少女柔软的唇瓣、香甜的芬芳像罂粟般吸引着他，只要触上便难以离开。
    每接吻一次，池屿的吻技就像他的学习能力那样突飞猛进。顾薏很是纳闷，大家都是同一个起跑线，都只亲吻对方，为什么越到后面，备受压制的总是她……
    池屿的舌尖在她牙关扫过一遍，顾薏顿时浑身酥软，半个身子倚在他胸前，手上的力气也不够了，只能靠他环在腰间的手臂给予支撑。
    池屿微微睁眼，怀里的小姑娘媚眼如丝，双颊酡红，画面映射进他脑中，春.药似的教人忘情。
    当属于异性的大手开始在她身上游移时，顾薏不禁浑身轻颤，稍稍找回些意识。
    “唔……”她紧张地推拒，可惜手脚发软，起不到任何作用。
    舌根被他轻搅一下，顾薏又是一阵晕乎，双手再次欲拒还迎地揽住他宽肩。
    【上了他】
    脑中浑浑噩噩的，她却恍惚生出视死如归感。
    那只四处作乱的手终于覆上她胸前，不轻不重地揉捏。
    触感柔软至极，异常合乎他心意。
    怀里的小姑娘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屁股在他腿上扭了两下。池屿腹下登时燥热起来，他松开手中棉花似的两团，往下按住她的腿，想把她挪回原位。
    哪知这一摸，掌下的不是衣料，而是顾薏凝脂似的腿部肌肤。
    她的连衣裙早蹭到了腿根，一双雪白的小细腿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池屿脑子也浑得厉害，指尖便顺着她腿侧往上滑。
    冰丝绸缎似的触感令人醉生梦死。
    远处传来一阵快速而规律的脚步声，混杂踩踏枯枝的脆响。顾薏身子一哆嗦，小手连忙推开他脑袋，缺氧似的伏在他肩头喘气。
    池屿比她动作还快，趁旁人未到，他迅速扯好顾薏的裙摆，把她抱紧了些，右手遮在她通红的脸颊边。
    跑步经过的两位同学倒是目不斜视，习以为常。
    抱在一起接吻算什么，他们还在这条路上见过真枪实弹野战的，人家情到浓时根本不管外人，看来今天这对小情侣脸皮还不够厚。
    池屿就这么抱着浑身滚烫的小火炉，一直到那两位FFF团成员的背影消失。
    顾薏仍然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
    他的胸膛忽然微微起伏，顾薏这才仰起脸，眼中又羞又怒：
    “你笑什么！”
    池屿摇摇头，仍勾着唇笑个不停。
    顾薏挣扎起来，要从他腿上下去，没扭多久又被他牢牢控制住。
    “流氓！”她换嘴上逞能，“笑你妹啊臭鱼！”
    “别动了。”池屿低声道，“不然真在这办了你。”
    顾薏果然不敢动了。
    她咬咬牙，只能听话地任他拥着。
    想上他，和被他上是两个概念。
    顾薏现在还没做好心里准备，要是真的那啥了，她肯定是任人摆布的那个。
    这怎么行呢！
    顾薏非常自信地以为，等她胆再肥点脸皮再厚点，主动扑倒他摁着他为所欲为是迟早的事。
    很可惜，从现在到她的有生之年，现实和她的幻想总是完全相反。
    两人相拥良久，久到顾薏腿都坐麻了，池屿才松开她准备离开。
    小姑娘脸上一片霞光仍未消散，她把马尾辫松开，用蓬松的长发遮住小半张脸。
    池屿就这么一路含笑送她到宿舍门口，每次顾薏偷偷抬眼看他，都能看到他唇边明显的笑意。
    什么嘛，有什么好笑的！
    她想不明白。
    难道嘲笑她胸小？！
    不会吧，每次见他，她都特地穿那种很厉害的聚拢型内衣啊。
    难道……因为女朋友胸大，他特别满意？
    顾薏觉得这个想法非常有道理。
    她心里有一点骄傲，脸颊却爆红。
    宿舍楼前，小疯猫忸怩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池屿：“我没笑。”
    唇角往上扬了扬。
    “你！”顾薏甩开他手，“你不告诉我我可生气了。”
    池屿眨眨眼，突然捏住她脸颊。
    他身材高大，捏小女朋友脸就像拎着一只小奶猫。
    小奶猫抬爪子挠他：“啊啊啊快放手！”
    池屿很快松开，手落在她肩上：
    “你脸皮薄点还挺可爱的。”
    “什么？”
    难道他是因为她今天脸皮薄才一直笑？
    难道他一直嫌她脸皮太厚吗！
    顾薏睁圆眼，炸毛前及时被他顺毛：
    “别生气了。”
    “哼。”
    “乖。”池屿熟知给他家猫咪顺毛的技巧，先摸两下脑袋，再软言软语哄她几句，“别老是生气，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告诉我，我改。”
    顾薏一身毛顺得不能再顺，于是又黏糊糊地贴上去：
    “你也可以告诉我呀，我也改。”
    “不用。”他垂着眼，“你什么也不要改，就这样，很好。”
    所有需要磨合的地方他都能迁就，只要她还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在他心里就是完美。
    “噢。”顾薏的小心眼被糖糊住了，甜到深处，脸皮就噌噌噌变厚，“我也觉得，胸还蛮大的吧？”
    池屿：……
    什么鬼。
    他想了想，答：“这个倒可以持续改进，不嫌大。”
    ……
    *****
    接下来几个月，池屿和顾薏的学业紧张程度持续上升，两人维持着一周见一到两次的频率，上大二后频率更低，变成两周至少一次。池屿总要比顾薏忙一些，顾薏偶尔闲下来就抱着手机傻笑发呆，舍友们嫌她腻味，又搞不懂他们明明学校这么近，为什么恋爱谈得像网恋。
    顾薏的回答掷地有声：“这叫有追求，吃鱼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养我，我要赚很多很多钱给他盖一座鱼塘。”
    舍友表示听不懂。
    顾薏早想开了。
    她男朋友不是一般人，自然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样快活地虚度大学光阴，他总有一天要挤上金字塔塔尖，那她肯定不能给他拖后腿呀。
    她可不希望以后喜结连理上报纸，记者给她的冠个“绣花枕头一包草，虚有其表小土豪”的称呼。
    她现在有热爱的专业，并且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这个职业。这些东西不是钱能堆出来的，除掉那些浮华的包装，她也想凭自己的力量走得更远，去更广阔的领域瞧一瞧，让自己的作品出现在更多的杂志平台、杰作收录，甚至建筑工地的真实图纸上。
    然后的然后，她真的要建一个“鱼塘”。
    “鱼塘”是什么，她还没想好，反正是把吃鱼小美人关在里面任她蹂.躏的地方。
    大二上学期，顾薏成为世界知名建筑师的梦想踏出了第一个大步。
    由于大三参赛选手的作品数量不足，建筑系主任从大二学生的课程设计作品中选了一个填补空缺，没想到就是这个出自一名建筑基础课都没修完的大二学生之手的设计作品，获得了“shelter”国际学生建筑设计大赛的金奖。
    在历年的此项比赛中，K大建筑系学生屡有获奖，但大二就获得金奖的独她一个，除了院里有表彰，就连K大官方校网也挂上了建筑系顾薏的名字。
    池屿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电话里的小姑娘那么激动。
    他似乎比她更清楚她的水平，这完全是他的小女朋友应得的。
    尽管他表现得比较平静，得闲的时候，池屿仍然忍不住上网到处搜顾薏的信息，心里感到无比骄傲。
    他在K大校网上看到关于此次国际大奖的获奖通知，于是点开链接，打算收藏网页。
    页面滑到最末尾，光标突然顿住。
    “……本校历年获得该奖项金银奖的优秀建筑系学生无一例外，全部被国外知名XX大学、XX大学相中，获奖学年末即可赴X国、X国交换进修……”
    与此同时，K大建筑系教研办公室内，顾薏坐在本班导师的办公桌前，细细看了一遍老师递给她的XX大学、XX大学录取意向书。
    顾薏：“我没有申请这个，是学院帮我申请的？”
    导师笑：“不仅仅是，这几个大学每年都盯着获奖学生呢，你年纪小，他们应该会抢着要。”
    顾薏礼貌地回以微笑，然后坚决摇头：
    “对不起，老师，我一点也不想出国。”
    第72章
    Chapter72
    从导师办公室离开, 顾薏独自一人晃晃悠悠走回宿舍。
    打开宿舍门，舍友都在，一看到她回来大家都鼓掌欢呼。
    “真羡慕你呀, 今天选了哪个大学？”
    “我猜是利兹大学, 利兹名气响，前年那个拿了金奖的学长就去了利兹。”
    “我觉得是南加州诶, 南加州的建筑学比较好啊。”
    “也可能是……”
    “咳咳。”顾薏清清嗓，“我都没选。”
    宿舍里安静了几秒钟。
    “都没选？为什么不选啊？”
    顾薏答得云淡风轻：“就是不想去咯。”
    有个舍友猜道：“因为男朋友吧, 你那么黏他, 肯定舍不得分开。”
    其余舍友恍然大悟。
    顾薏拉开椅子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池屿的电话就来了。
    手机屏幕上出现他的名字，顾薏一看见, 脸上就溢满笑，乐呵呵地跑外面接电话去了。
    “吃鱼吃鱼。”她倚在走廊围栏旁，鞋尖点地晃着腿，“你又想我啦, 嘻嘻嘻。”
    她总是这样，一开口就没正经。
    池屿听到她声音，胸口暖洋洋的：
    “被你发现了。”
    顾薏捂脸荡漾了一阵, 开始汇报今天发生的事。
    “……老师让我选一个，我哪个都没选。”她的声音听起来挺得意，“我不想出国，出国就要跟你分开, 我不要和你分开。”
    顾薏心里藏了点小九九。她之所以告诉池屿，就是想让他知道她有多么舍不得他，这样他就能更宠她、更珍惜她一些。
    话筒里，对方默了片刻。
    “小薏，你慎重点。”
    他嗓音低磁沉稳，顾薏听完却很不舒服。
    “干嘛这么说我，我挺慎重的啊。”
    池屿叹一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
    “你认真考虑过了吗？真的不想出国？我知道你现在很喜欢自己的专业，也很想在这个领域发展下去，出国对你而言……”
    “别说了。”顾薏打断他，“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你不要管我。”
    一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忙音，池屿感到一阵无奈，无奈中也藏了几分庆幸。
    如果她真的不出国，他肯定高兴。
    但如果她是因为他才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为了陪在他身边，把自己广阔的前路抛诸脑后，那他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在池屿眼中，感情和事业可以错开来不冲突，只要不变心，用暂时的陪伴换取未来的相守，似乎也……
    好吧，他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心胸宽广。
    远隔重洋、时间相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她顺毛，这种感觉非常、非常的不好。
    ***
    寒假过年，顾薏从G市回到申城。
    顾岷整整一学期没见到女儿了，小姑娘的头发快长到腰际，脸上化了淡淡的妆，俨然出落成大姑娘了。
    年节头几天都在串门，初五歇半天，下午顾薏又被她哥官筑叫出了门。
    阿淮姐姐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长得漂亮极了，顾薏一到他们家就抱着小侄子不松手，可惜她四体不勤，老是把小侄子弄哭。
    关淮：“小薏今年该二十周岁了吧？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顾薏忙不迭点头：
    “我要快点结婚，我要让吃鱼娶我。”
    关淮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顾薏这么激动，她还来不及阻止，顾薏就给小侄子拍了很多张萌照，一股脑儿发给池屿。
    池屿正闭门钻研法典，冷不防看到女朋友发来的照片。
    池屿：【？】
    顾薏：【我儿子可爱吗】
    池屿：【……你上哪捡的？】
    顾薏：【什么捡的，我生的！】
    池屿：【……】
    池屿：【你和谁生的】
    顾薏：【你呀】
    池屿刚喝完一口热水，差点没呛死自己。
    池屿：【别做梦】
    顾薏气炸了：【你竟然说我给你生儿子是做梦？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池屿揉揉太阳穴：【我让你别做春.梦】
    顾薏以为他在嘲笑她，于是噼里啪啦回复：
    【我就做，前天那个XX奖男影帝，上周那个XX秀男模，去年那个国民男神XX……我整天做梦梦见他们，多得梦不完】
    十五秒后。
    关淮：“哎，水果还没吃完呢，你跑什么啊！”
    顾薏蹬蹬蹬跑回来，脸通红：
    “吃鱼他骂我。”
    关淮：“那你在客厅里跑圈干什么？”
    “我……”
    顾薏又跑走了，躲进她住的小客房。
    池屿：【我看你是真的欠*】
    他一时恼火，发完又觉得实在不文雅，马上就撤回，顾薏看见了却来不及截图。
    有点遗憾，她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池屿爆过粗口了。
    池屿：【你晚上都梦见谁了，讲全名，我数数】
    等他以后混出头了，就把这些记在小本本里的人全部送进监狱。
    顾薏：【吃鱼，吃鱼，吃鱼……只有吃鱼QAQ】
    池屿：【……】
    顾薏躺在床上翻滚：【想死我了，难得放假，你都不在申城。】
    池屿此刻非常后悔没有在申城多留几天。
    他回家过完年三十和初一，初二下午就飞去G市准备导师安排给他的新任务。
    如果他在申城的话……今晚就不会让她只做梦了。
    “……小薏呢？”
    “在她房间里呢。”
    “大白天躲房里干什么。”
    走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顾薏从床上坐起来，飞快捋顺头发。
    “哈哈，哥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啦？”
    官筑：“多大了还跟小屁孩似的，抱个枕头干什么？”
    顾薏把枕头一扔：“嘻嘻嘻，抱着玩嘛。”
    趁官筑没注意，她给枕头翻个面，跳下床推着他离开房间。
    刚才抱着枕头当吃鱼狂亲的时候，她忘记自己今天擦了唇彩，现在珊瑚色唇彩全印到可怜的小枕头上了。
    晚饭前，官筑领着妹妹来到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
    顾薏以前来过几回了，不怎么新奇的模样。
    官筑：“我带你去陈列室看看。”
    他管秘书要了钥匙，搭乘专用电梯到达顶楼。出了电梯，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很是庄重严肃。
    顾薏：“哇，这么厉害的地方，你不怕我偷师呀？”
    官筑笑：“这是陈列室，不是机密档案室，里面的东西全都高价卖出了，你如果敢偷师多的是人告你。”
    顾薏努努嘴，跟着他走进房间。
    陈列室不大，里面不仅有建筑图纸，还有精细的仿真模型，看起来非常昂贵。
    官筑指一幢三层小楼给她看：
    “这是我的第一个实物作品，在英格兰科科沃尔镇。”
    顾薏睁大桃花眼。
    模型前的铭牌上刻着几个英文单词：
    -GuanZhu，the youngest world class architect.
    她早就听说过哥哥的这个称呼，在她获得学生建筑奖的时候，官筑就已经在专业级领域和各个大师PK了。
    官筑带着妹妹绕了一整圈，最后停在一个恢弘庞大的建筑模型前。
    “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后一个实物作品……”
    “我知道，杨江之星！年末才竣工的，我在学校看到好多新闻，老师上课的时候也介绍过。”
    官筑抬抬眉：“不错。”
    顾薏趴在玻璃展示柜上，眼睛闪闪发光。
    天呐……
    她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吗……
    此处只有他们兄妹俩，官筑倚着展示柜，问她：
    “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
    官筑：“你也可以的，你就是下一个我。”
    “真的？”
    “当然。这个世界上有才华的人很多，可是能施展才华的地方却没有那么多。我的作品一开始就有人支持，就能最终成型，是因为那幢楼是我家盖的，那块地是我爸的。”
    顾薏立刻翻白眼：“什么嘛，好好的意境都被你破坏了，受不了你们这些有钱万能的资本家。”
    官筑眯了眯眼：
    “我的意思是，你的起点就比别人高，为什么不往更高的地方走？比起你的同学，你更有才华，更有背景，完全有能力去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顾薏回味他的话，总算明白过来。
    敢情她老哥今天就是来劝她出国的啊！
    “哥，你心眼也太坏了，自己跑去国外不得已和阿淮姐姐分开那多年，现在跑来哄骗我祸害我，我不上你的当。”
    官筑一阵胸闷：
    “小傻子，你哥会害你吗？”
    “鬼知道。”
    官筑到底长她八岁，阅历在她之上，对她也非常了解，这会干脆不再绕弯：
    “国内的建筑系教学质量虽然稳步上升，但还是有局限，真正一流的院系都在国外。”
    顾薏：“哦。”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官筑笑得像只老狐狸，“你之所以不愿意出国，一半是因为你不想和那个小子分开，另一半，恐怕是你对那些向你伸出橄榄枝的高校并不满意吧。”
    顾薏一怔，竟张口无言。
    官筑敛了笑：
    “我大学时期的导师现在在我的公司里当顾问，我已经向他引荐了你，不仅有我担保，他本人对你也非常满意。”
    “你……你的大学……”
    “是啊，剑桥。”官筑拍拍妹妹的呆脑袋，“还满意吗？”
    第73章
    Chapter73
    又是一年暖春, 柳絮飘忽，春风早早吹开了湖畔的风信子。
    “柳絮进眼睛了？”
    “是啊，我眼睛太大了嘛, 你给我吹吹。”
    池屿擦掉顾薏眼角一滴泪珠, 轻轻吹了口气。
    “哎呀好痒呀。”
    她扭扭腰，把脸埋进池屿的运动服里。
    池屿：“半个多月没见, 你一直藏着脸干什么？”
    顾薏：“哼，不想看见你。”
    她是真的不想看见他。只要一看见他, 她就什么雄心壮志也没有了, 只想每天做个小懒虫黏在他身边, 什么也不干，整天就冲他嘿嘿笑……
    池屿默默搂她片刻：
    “决定了吗？”
    顾薏老实答：“没有。”
    剑桥大学这个名字实在太惊人了，曾经她以为, 那里是只有池屿这样的学神才能去的地方。现在去剑桥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怎么能做到不受宠若惊？
    顾薏低头玩他的手，池屿的手又长又漂亮，五指直直的没有一点赘肉, 她想就这么玩到地老天荒。
    “你也出国嘛。”顾薏掰他食指，“你也去剑桥，那边的老师肯定抢都抢不过来。”
    “胡说什么呢。”
    “我哪胡说了？”
    池屿认真解释给她听：
    “法律专业的学生是最不好出国的。首先, 我们国家和西方国家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法系，我出国学了他们的东西，还回来做什么？其次，就算我有出国的意愿, 人家也不一定收我，我们专业有几个学长姐倒是出国了，现在全都加入民主党派，你知道的，我大一就入党了，身份很尴尬。”
    顾薏听的明白，小心眼却撑不开，故意说听不懂。
    池屿无奈道：“你会去的。”
    “谁说的。”顾薏抱紧他胳膊，“你拦拦我呀，拦我我就不去了。”
    池屿没有说话。
    顾薏：“干嘛不拦我，你这么想和我分开？”
    池屿：“你明知道我不会拦你。”
    对她好的事情，能帮助她完成梦想的事情，他怎么会拦呢。
    两人僵持几秒，顾薏眼里又进东西了，眼眶忽的一下红起来：
    “我要是去了，你，我我我……”
    池屿将她脑袋捞过来，吻吻她湿润的眼角：
    “我等你啊，小傻猫。”
    顾薏的泪腺瞬间失控，泪水顺着脸颊流个不停：
    “你是我一……一个人的鱼，你已经熟了，不能被别人钓走！”
    “好。”
    “你每天都要想我，不能有一天不想！”
    “好。”
    “你说，你非常喜欢我。”
    “嗯。”
    “你说啊。”
    池屿微微阖眼：
    “我非常爱你。”
    *
    决定要出国，顾薏晚上回到宿舍，先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喂。”她尽力表现得很开心，“老爹老爹。”
    “小薏？怎么了。”
    “关于出国念书，我已经决定好啦。”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会，顾薏正要开口，就听到爸爸的声音：
    “爸爸希望你能去，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希望我女儿能走出国门去厉害的地方看看，然后成为很厉害的建筑师，回家给你老爹盖房子。”
    顾薏眼眶又热起来：
    “讨厌，我还没说呢，你太坏了！”
    “你说。”
    “既然老爹这么希望我去，那我就听话一点咯。”
    顾岷笑起来：“哟，我家女儿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一直都这样。”顾薏忽然握紧手机，“爸，你还在办公室呢？”
    “嗯。”
    “我怎么听你声音好像很累啊？”
    “是有点，昨晚没睡好，等会就回家休息。”
    “现在就回家休息！”
    “行。”话筒里传来挪椅子的声音，“你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变卦，早点做好出国的准备。”
    “知道啦。”
    “到英国那边有你妈照看着，我也放心。”
    “哎呀哎呀知道啦。”
    挂完电话，顾薏却觉得有点奇怪。
    他老爹可是商界枭雄，虽然宠她，却鲜少像今天这样碎碎念，生怕她不出国似的。
    哼，一个个都想把她赶跑。
    顾薏何尝不知道他们都是为她好，兀自凄凉一会，很快就整理好心情。
    *****
    光阴似箭，转眼他们的大学生活就踏入第三个年头。
    池屿一直用尽全力使自己的生活达到最饱和，除了校内的课程、比赛、活动，他从本学期就开始考察国内的各种法务机构，选定了网络安全法做硕士研究计划，又跟随导师参与了大大小小的项目，各种奖状摞起来能有半人高。
    由于大一时候的“光辉事迹”，G大学生们都知道这个帅裂苍穹的学神有个小女友，现在好久不见他俩同框，同学之间飘出不少流言蜚语。
    “听说法学院院草被女朋友甩了。”
    “肯定的，我看了他申请国奖的简历，一看就不像有时间谈恋爱的人。”
    “法学院的都说他学起来像条疯狗，绝对受情伤了。”
    “哈哈，这么说我不是有机会了？”
    “哈哈哈，这么说我也想追一下试试。”
    每周末，池屿都要清理一遍邮箱里、书包里、课本里的情书，他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全部塞进黑色塑料袋，扎个口子扔到楼下垃圾桶，偶尔有知情者看到，都会为那些可怜的姑娘神伤一会。
    “池哥。”舍友提醒他，“你不如把社交软件的个人信息全部改成已婚吧？”
    池屿：“你说的有点道理。”
    舍友哈哈笑：“好久没见到小嫂子了，这个月不回来？”
    “我让她别回来了，整天飞来飞去太累。”
    “啧啧啧，感天动地好男友啊。”
    另一舍友附和：“厉害，我可受不了这样的，你懂得，开荤之后比较忍不住。”
    “妈的，脱单狗滚好吗。”
    “不好哈哈哈，你揍我干吗，那边那位的女朋友最漂亮，肯定比我爽啊。”
    池屿眼皮一掀，顿时无人敢靠近。
    爽吗？
    踏马的，他不知道啊。
    他们在一起四年，最亲密的动作也止步于亲吻爱抚，他不是重欲的人，偶尔在她面前情难自已，一想到她还小，又想到自己暂时没能力负责，咬破舌头也能忍下去。
    今年，他觉得自己混得有点模样了，各种奖学金比赛奖金拿到手软，对未来也做好非常完备的规划，结果他家小猫就这么跑远了，跑到大西洋那边，隔着七小时的时差，实在叫人挠心挠肺地想。
    刚出国那几个月，顾薏疯了似的每两周回来一次。趁着双休日，她从剑桥打飞的十几个小时回到G市，两个人待不了几小时，顾薏就要匆忙赶航班回英国，否则周一的课都来不及上。
    有时候她在飞机上睡不着，到了G市就窝在池屿怀里睡一觉，两个人没说上几句话，她醒来就要飞回去。
    池屿担心她这样太累，后来就不让她这么疯狂地烧钱回来见他。
    顾薏是夏天离开的，熬过漫长的秋天、冬天，春天再次来临时，池屿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她了。
    大约下午两点，估摸着小猫咪该起床了，池屿给顾薏打一通跨洋电话。
    电话“嘟嘟嘟”想了几十声，无人接听。
    上完一节专业课，池屿离开教室走到小花园里，又给顾薏打电话。
    他连着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
    池屿暗暗思考：是不是我最近太冷淡了，她跟我闹脾气呢？
    他于是打开微信，发过去一条消息：
    【起了吗？想你。】
    消息发送的瞬间便收到回复：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什么？”
    池屿眼神一滞，隐隐有些不安。
    他飞快点开顾薏的朋友圈，原本一长串刷不到尾的图片和推送缩成几个小方格，下面出现一行字：
    【非对方的朋友只显示最多十张照片】
    他……被删好友了？
    又跟我闹呢？
    这是池屿脑中跳出来的唯一一个可能。
    他顺手点开那十张照片，逐条往下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前两天还翻看过顾薏的朋友圈，最上面几张照片，应该是她写生的时候随手画的两条鲤鱼，配字他都还记得，是【想吃鱼了】。
    就算这几张照片不见了，前十张里，应该还有她上周发送的他俩视频语音的截图，他的脸被放得老大，受她逼迫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表情。
    全都删了吗？
    池屿现在真的急了，上课铃响起，他却往相反的方向走，一边打电话一边从教学楼走到外面的校道上。
    一阵不冷不热的风刮过，把他吹得透心凉。
    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池屿不信邪地又打开微博，微博不设限，不需要好友关系就能看到对方的账号内容。
    找到顾薏微博账号的那一刻，池屿整个愣住了。
    若不是他的私信列表里只有她一个，恐怕他会以为自己错点成别人的账号。
    原先的微博名“大脸猫爱吃鱼”不见了，改成顾薏的英文名“Greta”，她不仅对他取关，也移除了他的关注，一千多条微博只剩三百多条，其中关于他的所有东西全部删得一干二净。
    池屿疯了似的刷新页面，一条一条往下翻，他的评论不见了，点的赞不见了，他一直翻到五年前顾薏刚注册微博那会，还记得那是高一分科的时候，因为他不让顾薏报文科，顾薏注册微博发了几十上百条臭骂他意淫他的微博……
    现在也全没了。
    洋紫荆花落满地面，池屿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一动不动，肩头也飘落几片淡紫色花瓣。
    他花了半个多小时，翻遍他俩所有有联系的社交软件。
    企鹅、微信、微博、Instagram、Facebook，热衷于秀恩爱的她几乎在所有社交网络上都秀了一遍。
    但是现在，曾经的消息杳无踪迹。
    几分钟后，英国剑桥市一幢高档单身公寓中。
    顾薏的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短信消息：
    【你看得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吗？怎么了？我说过，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全都告诉我，我全都能改。】
    【是不是我这一周没给你打电话惹你生气了？以后我每天都打电话给你好不好？我真的每天都很想你】
    【亲爱的，别闹了，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我求你了，能回我一句吗？你叫我怎样都行，好不好？】
    ……
    已读，但是无人回复。
    池屿的心脏几近跳停。
    第74章
    Chapter75
    【你看得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吗？怎么了？我说过, 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全都告诉我，我全都能改。】
    【是不是我这一周没给你打电话惹你生气了？以后我每天都打电话给你好不好？我真的每天都很想你】
    【亲爱的, 别闹了, 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我求你了，能回我一句吗？你叫我怎样都行, 好不好？】
    手机握在手中，顾薏半个身子趴上书桌, 肩胛骨剧烈起伏, 已放声恸哭了十几分钟。
    好疼啊。
    心像被撕裂一般疼。
    她到底……凭什么能让他这么喜欢啊。
    她就是个小混蛋, 害人害己。
    顾薏擦擦眼泪，手机的短信还在一条一条地跳出来。
    交往四年多，她从没见过池屿一口气给她发这么多条消息, 每一条的意思都差不多，还能看到错别字，他那么谨慎认真的人，以前从来不会打出任何错别字……
    他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我错了, 我什么都能改，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哪有错呀，他什么都不需要改。
    顾薏哭哑了嗓子, 哭到喘不上气，脑中突然想到什么，又急忙拆掉手机，拔出里面的电话卡, 打开窗户用力扔到了外面。
    没有人告诉他吗？
    怎么还没人告诉他，快点来人告诉他，告诉他我没有生气，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顾薏逃掉半天课，独自坐在她的小公寓里抽噎了一整个下午。
    她也没想到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
    去年圣诞节，她放假回国的时候就觉得家里有点不太对劲了。
    只要她出门，强叔就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到了春节，爸爸也不像去年那样带着她四处串门，除了回一趟容州看望爷爷奶奶，爸爸就是公司家里两头跑，经常忙到半夜才回来。
    顾薏不懂他公司里的事情，还以为过节这段时间房子特别好卖，爸爸要赶着年节多赚点钱。
    假期结束后，顾薏去英国报道没两天，家里的事竟然从新闻媒体界炒到英国，顾薏还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毒墙门，怎么可能呢！”顾薏在伦敦官叔叔家里急得跳脚，“我爸不可能做这种缺德事啊！”
    国内微博上有知情者爆出申城顾氏“毒墙门”、“毒柜门”、“毒地板门”等诸多“毒XX门”使户主深受其害，该新闻一时间在房地产业和股市掀起惊涛骇浪，独占申城地产业半壁江山的顾氏遭到网友的口诛笔伐，股市走势一夜之间从红盘跳水绿盘，惨不忍睹。
    梁小景告诉女儿：
    “事故已经证实了一部分，至少有一半不是无中生有，现在就看责任认定的情况。”
    官叔叔也安慰她：
    “别怕，你父亲不缺这点建筑材料费，责任认定出来多半是建筑承包商的过错，到时候官方澄清一下，风向很快就转了。”
    顾薏：“这样最好……可是……我总觉得老爸最近不对劲啊，我打电话给他他都不接，找到他秘书，秘书转告我近期都不要回国……”
    梁小景：“你爸怕是被人眼红迫害了。前几年申城有块新开发土地招标，顾氏轻而易举拍得那块地，后来有个申城的地产商不停找你爸的麻烦，还写过恐吓信，连你的信息都全部挖出来了。”
    顾薏：“是不是……我上高二那会？”
    “好像是。”
    难怪，在那之前顾薏生活得潇洒又高调，也不见老爸给她安排保镖，高二的时候莫名其妙派了个强叔保护她，那时她就担心了一阵，只不过后来什么也没发生，她渐渐就忘了。
    顾薏又想起去年老爸那么强烈地希望她出国，原来都是有原因的。英国有官叔叔在，没人敢大老远欺负到她头上，生活非常安全，老爸也可以放心地让她在国外求学。
    半个多月过去，顾薏在剑桥的生活一如往常，国内的事件也渐渐平息，如官叔叔所说，顾氏几乎撇清了所有的事故责任。
    她没想到，更大的风暴这么快就扑面而来。
    一个非常平静的午后，顾薏和同学们参观完哥特式建筑园林，回校准备期中作业的初稿设计时，梁小景突然找到图书馆，把顾薏从学校带了出来。
    然后，她让顾薏立刻删掉所有和池屿有关的社交信息和联系方式。
    不等顾薏表示拒绝，梁小景的话就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有记者拍到你爸和池屿父亲在会所用餐的照片，正好网上匿名人士发表了一篇‘关于顾氏勾结申城市委高官获得新开发土地低价评估’的文章，两颗炸.弹当头砸下，这回的圈套真的不好轻易摆脱了。”
    顾薏慌乱极了：“房地产本来不就是政商联合主导的行业吗？爸爸以前也经常和市领导吃饭，为什么今天会这么严重？”
    “政商联合，联合的是一整个政府，不是一个人啊女儿。”梁小景面露忧虑，“我猜顾岷和池洲可能真的走过什么不合理的流程，国内已经自乱阵脚了。”
    “天哪……”
    “你现在……”梁小景有点不忍心，“不要和池家那小子联系，不管他们能查到什么，你必须把所有关于你们俩的东西全部删掉。”
    顾薏摇摇头：“怎么能删得完呢……”
    这五年来，她几乎所有状态全关于他，喜欢他，追他，和他在一起，这份感情渗透在每一个角落，怎么能一下子删光？
    “你必须删。你想想，池屿父亲原本很可能从市委擢升进省里，纪委盯得紧，可这次挨刀的主要是他。我们从商的和他们从政的不一样，企业倒了能东山再起，一个官员要是有污点，他这辈子前途就完了，池屿的父亲要是政治上有污点，你让池屿以后怎么在政法界生存？”
    顾薏攥紧拳头：“我知道了。”
    她可以尽力配合，她什么都愿意做。
    小姑娘浑身力气像被抽干，脸色刷白，仿佛风一吹就要摔倒。
    梁小景扶住她：
    “宝贝，现在这个情况，你能不能跟他……”
    “不能！”顾薏吼了一声，泪水滚落，转身紧紧抱住妈妈，“妈，我会很听话的，我在这里好好待着，等这事情过去了，我回国还要和他在一起。”
    梁小景依稀记得，她和顾岷离婚后，女儿就再也没有对她这么亲近依赖过了。
    她强硬了一辈子，此时终于软下了心。
    “宝贝，你在这里乖乖上学，一切都会过去。”
    *****
    “一切都会过去的。”池洲给儿子倒了杯红茶，“你这么着急跑回来干什么？”
    “爸，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赋闲在家接受调查？”
    池洲不答，执起杯子啜饮了一口。
    他们父子俩似乎在比谁更淡定。
    半天前，池屿在学校里撕心裂肺地给顾薏发消息，差点直接买机票冲到英国找她。
    然后他爸的电话就打来了，让他把网络上和顾家有关的东西全部删掉。
    这是池屿第一次感受到死过去又活过来然后又死过去的酸爽。
    “我和顾薏这样做……有必要吗？”
    池洲叹气，坚毅的五官似乎苍老许多：
    “有，对方团队里不乏网络推手和黑客，我们谨慎一点为好。”
    “顾叔叔那边走么样？”
    “不知道，这两天没有联系。”
    “你们……”池屿犹豫道，“是不是真的有把柄落到他们手里了？”
    池洲看了眼儿子，目光下移落到地面：
    “你脚下踩的这间房子，当时我从顾岷手上买来的时候，走的程序的确有点问题。”
    池屿脸色一僵。
    要知道，这种事情很可能成为行贿的证据。
    “你回来歇一天，明天赶紧回学校，别待在申城。这次的事情可能会拖很久，我和老顾有对策，房子的事只是程序有问题，我们经济上没有勾连，玩不坏的，你在学校安心学习就是了。”
    池屿：“可是……”
    “你爸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池洲很是严肃地抬眸看他，“我还要保你前程顺遂，绝不会有差错。”
    翌日，池屿飞回G市。
    他坐在机场大巴上，手指缓慢滑动手机屏幕，然后撤开。
    什么都没有，页面一片空白。
    他也把关于顾薏的所有东西都删光了。幸好在这之前，池屿已经洗了非常多顾薏的照片，放在一本相册里，她离开后他就经常翻看。
    到校的时候，池屿接到夏雨心打来的电话。
    “我想死你啦，呜呜呜，晚上都想得睡不着觉，呜呜呜，你发的信息我全看到了，哭成傻逼了，呜呜呜，转述完毕。”
    池屿笑起来：“可爱。”
    “可爱你妹，这是你夏大哥！”夏雨心突然压低声音，“不会有人监听我们电话吧？”
    “想太多。”既然通电话了，池屿就和她聊起来，“她现在还好吗？”
    “不太好，吃不到鱼就嗷嗷叫。”
    池屿：“可爱。”
    “靠，都说了这是你夏大哥，别对着我发春好吗！”
    “行行行，你最近怎么样？”
    “比你好。”
    夏雨心说完就挂断电话，恨不得对着手机啐一口。
    实在太腻歪，发生这种事还这样腻歪，恶心！
    *
    别联系，别联系，都让他们别联系。
    可是怎么能不联系呢，想要联系，总会千千万万种方式。
    可以找传声筒，可以上网吧，可以买一张电话卡用完就丢丢完再买。
    今天，夏雨心又给池屿打电话，只说一句话：
    “像偷情一样，嘻嘻嘻，转述完毕。”
    电话断了，池屿看着手机，摇摇头：
    “可爱。”
    真的太可爱了。
    真的好想她。
    池屿今天在市检察院基层办公室学习实践了一天，收获不大却很劳累，心情比较压抑。
    尤其这种时候，特别想她。
    他有点羡慕顾薏，因为顾薏很容易就满足，偷摸着打个电话，找人传两句话给她，她就能非常高兴。
    池屿想见她，快想疯了。
    听到她声音，他并不高兴，因为实在忍不住要将她将她拥进怀中，可睁眼面对的总是虚无空气，害他心痒到极致。
    她离开的时间越久，池屿就越封闭自己。他埋头钻研学问，话越来越少，即使打球的时候也一声不吭。
    大三结束，池屿舍友都开始烧香拜佛祈求小嫂子快点回来，再不回来，他们几个说不定就要被冷漠的舍友给冻死了。
    大四上，池父仍在接受调查，池屿着手准备保研。
    他的生活变得非常有规律。
    忙，想她，忙，想她……
    池屿朋友圈里，有个其他院的同学出国去了剑桥，某一天，池屿在那个同学发出来的同胞聚会照片中看到了他的小顾薏。
    她又染头发了，好像是豆沙色，波浪小了一点，比原来的发型适合她。
    她皮肤似乎更白了，瓜子脸尖尖的更像只小妖精。
    她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啊。
    那笑容落在池屿眼中，竟有些刺眼。
    她太容易开心了，对谁都笑，一点小事也要开心。
    池屿自己没察觉，他的想法已经渐渐变得阴鸷。
    我的女朋友，只能对我笑。
    只能为了我开心。
    等她回来，绝不可能再放她逃走了。
    第75章
    Chapter75
    英国贝克街附近, 一家以烟斗命名的酒馆坐落于此，常年人满为患。
    “你知不知道这家店的座位一小时多贵？”
    “不知道，你会出不起这个钱？”
    “哎, 能不能让我静静地炫富了？”
    “不能。”
    “服了你了。”
    玻璃高脚杯相碰, 酸甜苹果酒入腹微暖，唇齿留香。
    顾薏放下酒杯, 两只手捧着脸，脸颊上一片粉红, 桃花眼明灿如星。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来英国之后, 虽然专业学识与日俱增, 生活充实有干劲，可真正的快乐她好像一秒也没有体会过。
    终于，眼前这个人为她带来了久违的愉悦。
    “发型不错。”男人夸她。
    “你也是。”
    坐在顾薏对面的男人捋捋短发, 动作潇洒，唇角勾起一个异常完美的弧度。
    他上身穿一件纯黑羽绒外套，里头依然是纯黑的内搭毛线衣，下身墨蓝休闲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 脚踏一双价值不菲的运动鞋，既新潮时尚，又简约利落, 再加上一张英俊好看的面孔，自他们落座后，总有开放的异国妹子走路时“不小心”蹭到他手臂，桃花来个没完没了。
    顾薏：“她们当你的女伴我是瞎的吗？”
    “你本来就瞎, 现在很少有女生坐在我面前能脸不红心不跳。”
    “呵呵。”顾薏翻个白眼，“说实话，你真的变帅好多啊。”
    “我本来就很帅。”男人不以为意，“你选吧，现在是我帅，还是你家吃鱼帅。”
    “那还用说，肯定吃鱼帅啊。”
    严恒往椅子上一靠：“这世界没有爱了。”
    顾薏哈哈笑两声，眼神飘了一圈，忽然皱起眉：
    “严少爷，喏，那边那个人你认识吗？她干嘛一直瞪我。”
    严恒回头看一眼，眉心微蹙，耸肩表示无奈。
    既然视线相撞，角落里那个女生便毫不避讳地直接走过来。
    顾薏盯着她，眼神纳闷。
    “严恒，她是谁啊？”两个女生同时发问。
    那个女孩子话音刚落，顾薏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禁想起第一次听到夏女神的柔弱湾湾腔时的感觉，这个姑娘的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薏还是比较习惯夏女神用软软的音调张口闭口“你大爷我”的样子。
    女生：“我是她女朋友，你呢？”
    顾薏眼皮一跳，很是诧异。
    想想也是，过了三年多，像严恒这样长得帅条件好的，的确不可能一直单身。
    顾薏对这姑娘实在没好感，她本来性子就顽劣，于是戏精上身：
    “我呀，我是严恒前女友。”
    姑娘霎时睁大眼，眼中带着薄怒。正因顾薏生了一张花容月貌的妖精脸，她越看越觉得顾薏不像好人。
    顾薏开始她的表演：“严恒怎么追你的？”
    “啊？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严恒抱起胳膊，也不阻止顾薏，只微笑看戏。
    “那我给你讲讲严恒当初是怎么追我的……”
    她把严恒高中时期如何惊天地泣鬼神地脱衣服示爱，占教室告白添油加醋地描述一遍，这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也差……
    “你先回去吧。”严恒抬头对她说。
    “你！”姑娘一跺脚，“我要和你分手！”
    严恒：“别闹，我陪高中同学吃饭呢。”
    姑娘被他气走后，顾薏也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哪样？”
    “就……”顾薏望着姑娘离去的背影，“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以前我还不太相信。你们谈到后面，你也是这样对待夏女神的吧？”
    严恒还是笑的，狐狸眼却没有眯起来：
    “你懂什么。”
    “我什么不懂？”
    严恒垂下眼：“我和她谈了一年多，但她从来就不喜欢我，你说怎么谈下去？”
    顾薏：“谁说的，夏女神肯定喜欢你啊！”
    “她这么告诉你的？”
    “……”
    顾薏使劲回想，却悲伤地发现夏雨心似乎从来没提过类似的字眼。
    严恒神色很平静：
    “夏雨心不喜欢我。你知道吗，她从来不会像我现任一样吃醋，她对我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我也承认自己的确不能完成她的期待，但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她，实在是……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提分手。”
    两个版本的同一个故事，顾薏明显不能将它们糅合到一起。
    严恒呼出一口气：
    “都过去那么久了，说多了挺无聊的。我们还是cheers？”
    “雨心她……可能比较男孩子气，其实她挺在意你的，不像你说的那样……”
    “停。”严恒放下酒杯，“能别说了吗？”
    “好吧，换个话题，你在英国留多久呢？”
    “一周吧，开完演唱会就走，下一站去澳洲。”
    “啧啧，我的高中蠢友现在是大明星啦。”顾薏小幅度鼓鼓掌，“以后回国发展吗？”
    “有可能，明年去你们G市混啊，记得带带我。”严恒顿了顿，“可别我一过去你们就结婚，我小心脏受不了。”
    “不会哒，要结婚也会去容州结婚~”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顾薏早就开始臆想了。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池屿肯定听她的。
    严恒捏着汤匙晃了晃，挑起唇角：
    “容州是个好地方。”
    那里绿树红墙，严肃活泼。
    那里有他们最美好的青春，也有他们最失落的遗憾。
    *
    严恒一直把顾薏送到剑桥市她的公寓楼下。
    “顾千金，回国见。”
    “回国见，严少爷。”
    顾薏拎着单肩包，不停朝他挥手。
    直到严恒的骚包红跑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顾薏才怅然若失地转身往家走。
    能在千里之外遇见故友，是一件多么幸运又引人神伤的事。
    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呢？
    顾薏抬头仰望星空，猜测池屿是否能看到与她相同的一片天。
    “Hey，Greta？”
    “Levi？你怎么也这么晚？”
    “导师刚打电话让我去买点食材，明天picnic。”
    “真的？我就想嘛，康河旁边肯定要picnic的。”
    夜里灯光昏暗，女孩含笑的眼睛亮闪闪的，像钻石一样夺目。
    Levi挠挠头：“明天我们一起吧，反正住同一个小区。”
    “没问题。”
    翌日，剑桥建筑系的十几名学生在康桥边集合，到齐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拍了张合照。
    下午四点，他们从沿岸的贝克斯学院考察结束后离开，找了处平坦宽阔的草地坐下。
    顾薏只吃一片三明治，剩下的时间全用来抱着腿发呆。
    Levi是她的同学中唯一一个算得上同胞的混血男生，他很喜欢顾薏，也知道顾薏有男朋友，但总是忍不住接近她。
    “发什么呆呢？”他用中文问道。
    顾薏盯着手表，摇摇头。
    “你没事吧？”Levi一只手搭上她肩膀。
    顾薏身子一颤，避开他的触碰。
    “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帮我跟导师说一声。”
    “哎……”
    怎么失魂落魄的？
    顾薏走远几步，突然迈开腿拔足狂奔。
    她早就写好一封长长的电子邮件，放在一个新注册的邮箱里定时发给他。
    她还花三天时间画好一幅画，匿名邮寄回去。
    但是这还不够。
    想听他声音，突然非常思念。
    快来不及了……
    顾薏终于找到一座红色电话亭，急忙拉开门钻进去。
    手机屏幕上是滚动的世界时钟。
    北京时间23:59:50。
    “嘟……嘟……嘟……喂？”
    顾薏低头看一眼手机。
    她迅速扬起唇角，笑容甜美，即使对方看不见：
    “生日快乐！”
    对方良久没有回复，顾薏不禁屏住呼吸。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今天去哪了？”
    “去外面学院考察了，然后皮克尼克。”
    “picnic？听起来挺不错的。”
    “对呀，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草地松软，天气也非常晴朗，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很开心。”
    “嗯。”
    电波连线中，突然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此起彼伏，晦涩而单调。
    顾薏握紧话筒：“池屿，生日快乐呀。”
    “嗯。”
    “你……”顾薏缓缓吸入一口气，“你喝醉了？”
    竟然能猜到？池屿稍感讶异。
    “嗯，刚才和几个同学出去喝了不少。”
    “干嘛喝酒啊，喝多了会很难受的，对胃也不好，等会晚上又睡不着觉了，你那几个同学也真是的……”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好不容易说完，听筒里仍然只有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池屿？”
    池屿：“我想你。”
    顾薏一怔，眼眶里久蓄的泪水登时掉落。
    池屿声色压抑：
    “想你，除了你，这个生日我什么也不想要。”
    他们多久没见了？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
    快一年了，他们竟有一年都没见面。
    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可池屿完全忘了之前没有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只记得现在没有她就是煎熬。
    他最近过得不太好，学业有成，生活糟糕。
    今天……不对，是昨天，昨天下午他看到顾薏发了一条微博。
    阳光灿烂的早晨，精力充沛的年轻人，风景优美的康桥边。
    他可爱的小女孩长成美丽的小女人，背着画板站在肤色各异的朋友中，那样美好亮眼。
    池屿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照片里有个男生觊觎他的小姑娘。
    他把手搁在顾薏肩上，很普通的触碰，却教池屿看了眼睛冒火。
    他何尝不知道他的小姑娘人见人爱。
    越是这样想，他的心情越糟糕，刚巧舍友约他出去吃饭，席间添了几瓶酒，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顾薏早就移开话筒，捂着嘴泣不成声。
    池屿仿佛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心很疼。
    他说：“喝醉了，脑子不太清楚，先这样吧。”
    不等顾薏张嘴，电话里只剩忙音。
    小姑娘蹲在电话亭里一遍遍揩眼泪，花了好久才平复心情。
    她站起来，咬咬牙又拔了个电话过去。
    “谁给你权力挂我电话的！”
    池屿：“……”
    池屿：“我错了。”
    “你听好了，我再说一遍，生日快乐！”
    池屿：“……谢谢。”
    “啪”，这回电话被她挂了。
    真是眦睚必报。
    第76章
    Chapter76
    月底飘了两天细碎雪花, 十二月月初，放晴的融雪天气寒冷异常。
    国内形势好转，顾氏地产股票本年内头一回飘红, 关于池屿父亲的调查由于找不到可靠证据一直处于搁置状态。
    得到些好消息, 顾薏就开始期待毕业后回国工作。
    她不想待在国外深造了，理论知识储备已经足够, 多学无益，她只盼着回国多参加些展览, 积累几个拿得出手的作品。
    池屿已经顺利保研, 照理说最近应该很轻松才对, 可今天一整天，顾薏从早上开始跑了十来次电话亭给他打电话，次次是关机。
    今天是月初的第一个周末, 公寓里没粮了，顾薏拎着大购物袋出门采购。她羽绒服里塞了两件毛衣和一件保暖内衣，圆滚滚的像个球，行动都有些困难。
    总是在小区花园碰到Levi, 顾薏已经习以为常：
    “一起去超市吗？”
    “嗯，我正好想买点饮料。”
    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天色很快暗下来。
    “Greta, 我知道附近新开一家中餐馆，今天请你吃晚饭吧？”
    “不用了。”顾薏婉拒道，“我回家自己做点。”
    Levi笑起来：“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什么都不会煮, 餐餐都dine out。”
    顾薏抬手挽挽头发：“得赶紧学，不然怎么嫁人。”
    “有男朋友还愁嫁？”
    顾薏：“愁啊，我愁死了。”
    虽然现在只学会几样最简单的西餐，但她已经控制不住要给池屿做饭的洪荒之力了。
    Levi似乎曲解了她的意思：
    “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顾薏抬眸看他，目光很是不解。
    New Market Road商业区的路灯准点亮起，街边密集繁华的店铺橱窗照亮行人面孔，聊天笑闹声不绝于耳。
    五官深邃清秀的混血男生低头看她，耳朵微红，犹豫道：
    “Greta，其实我……”
    肩侧被人撞了一下，顾薏往前跌去半步，Levi伸手扶稳了她。
    “Sorry……”行色匆匆的中年阿姨向顾薏道歉。
    顾薏摆摆手，表示不放在心上。
    Levi的手还抓着她手臂，可惜顾薏穿得太厚，迟钝地完全没察觉到。
    “你刚才要说什么？”她问。
    Levi仿佛没听到她说话，眼神疑惑地直直望向前方。
    “我认识他吗？”Levi自言自语，“是在看我吧？”
    “什么啊？”
    顾薏感到莫名其妙，回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
    仅一眼，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飞速倒流。
    熙攘人群中，斑斓灯光下，一张熟悉而英俊的东方面孔梦幻般出现在她眼前。
    目光相会，男人轻扬眉峰，瞳色深如永夜。
    顾薏揉揉眼睛。
    假……假的吧？
    肩上的购物袋掉落在地，顾薏浑然未觉，她拨开人群往前跑去，厚重的衣物完全阻碍不了她的动作。
    池屿眼看着那个灵活的小胖球朝自己飞速奔来，正想弯腰抱住，没想到她腿一蹬直接蹦进他怀里，两只手搂紧他脖子，两条腿也夹在他腰上，变成一只真真正正的黏人小章鱼。
    “啊啊啊！！！”抱到真人后，小章鱼开始疯狂尖叫，“啊啊啊竟然是真的啊啊啊！！！”
    池屿两只手都托着她，没法捂耳朵：
    “小点声，快聋了。”
    顾薏直起腰：“你是我的吃鱼吗？”
    “是，是想你想到发疯，再不见你就要缺氧而死的吃鱼。”
    顾薏抱住他脑袋，睁大眼睛仔细扫描，然后对着他嘴一口啃上去。
    她动作太猛，池屿冷不防后退半步。
    他将怀里的女孩放到地上，顺势捧起她的脸颊加深这个吻。
    久违的触碰，久违的亲吻。
    两人闭上双眼，唇与唇紧密相贴，没有任何缝隙地感受着对方。
    女孩的唇瓣柔软甘甜，曾教人午夜梦回思之如狂，如今终于回到他的掌控之下。
    池屿略显干燥的薄唇在她唇上反复摩挲，舌尖很快撬开牙关探入甜美腹地。他吮住顾薏温暖的小舌，极其忘我地在她口中肆意掠夺。
    顾薏仰头热情地迎接他，可她的心情太过激动，唇上的触感也太过刺激，没过多久，她就腿软往下滑，然后趴在他胸口喘气。
    来往的路人纷纷递来祝福目光。
    池屿牢牢搂住她身子，隔着肿胀外衣摸不到她的小身板，他笑道：
    “好肥啊。”
    顾薏一点也不生气。她现在被幸福的洪水淹没了，眼里只有他和粉红泡泡，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池屿拥着她往前走几步，捡起顾薏丢在地上的购物袋。
    Levi依然站在原地，脸色略显苍白。
    “你好。”
    “你好，我是池屿。”
    池屿向他微笑，笑意传达不到眼中，目光冷淡如霜。
    “Levi，这是我的男朋友~”顾薏可劲得意了，“不好意思哦，我不能和你去超市啦。”
    Levi应道：“行，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买。”
    “不必了。”池屿低头摸摸小猫脑袋，“我们自己会买。”
    “啊……既然这样，有机会再见。”
    “再见。”
    池屿与他擦肩而过。
    最好再也别见。
    *
    锁眼咔擦一声，房门应声打开。
    顾薏先进入玄关，打开暖气和客厅的吊灯，暖白色灯光照亮小巧精致的公寓。房间布局简单，一室一厅，沙发电视茶几一应俱全，墙色橘粉，木地板也是淡淡的清新颜色，搭配起来非常温馨养眼。
    池屿看到阳台门内整齐排列的绘图工具，问她：
    “钟点工想必经常来吧？”
    “哼，不告诉你。”
    就不能夸夸她的房子干净整洁吗？
    虽然这的确不是她收拾的。
    顾薏小碎步跑进卧室，手里拎了双拖鞋吭哧吭哧跑出来。
    她把一双白色毛绒拖鞋摆在池屿面前：
    “可能有点小。”
    “有别的吗？”
    “还有一双小兔子的。”
    池屿二话不说穿上拖鞋，脚跟露了一半在外面。
    他踏出玄关，小姑娘站在身前静静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迷蒙，充满无限依恋。
    对望一阵，无人开口。
    他们有那么多话想要倾诉，此时却半个字也不需要。
    顾薏眼眶微热，冲刺般扑到他身上，猫爪子箍得老紧老紧。池屿帮她垫高了些，她就低头捧着他的脸一阵狂亲。
    额头、眼睛、鼻子、下巴，她用力地亲出“吧唧”声，像小狗似的给池屿涂了一脸口水。
    男人对她的乱来毫不抗拒，等她尽兴了他才开口：
    “刚才那个男的一直抓着你手臂。”
    “我没感觉呀。”她狡黠地眨眼，“人家碰我一下都不行？”
    “不行。”池屿瞳孔稍暗，“他都碰过你哪儿？”
    顾薏歪着脑袋，眼珠子转转：“参加宴会的时候有贴面礼，还一起跳过舞呢。”
    “哦。”
    池屿松开手，把她扔到地上。
    “就……就一次，我们中国人搭伙跳舞很正常的，碰个手而已……”
    池屿捏住她下巴：
    “那也不行，得罚。”
    “嗯唔……”
    贴面礼，还一起跳舞？
    池屿把小姑娘压到墙上，右手捏住她脸，舌头已然扫进她口腔，勾起银丝津液互相传递，水声啧啧不断，激烈至极。
    他喉结微动，左手从上至下拉开她的羽绒服外套，总算能摸到毛衣底下的腰身。
    顾薏将双手从外套里脱出，踮脚勾上他脖颈。
    好想要他，只想贴得更近。
    男人炙热的薄唇反复摩擦她下唇，顾薏身体战栗，耳根已然通红。背后的墙壁坚硬，身前之人压得又太紧，她夹在中间非常被动难耐，一条腿不禁曲起贴着男人的腿往上蹭了蹭。
    池屿吞吐出的呼吸越发炙热，理智早已灰飞烟灭，双手也不仅满足于隔着衣物摩挲女孩的腰侧。
    他左手移到她胯骨处掀起她的衣摆。
    一层，两层，三层……
    微凉的指尖接触到滚烫肌肤时，顾薏忍不住吟哦出声。
    池屿不得不收回些许理智。
    她真的……穿得有点多。
    好几层衣物勒着他的手，一起往上扒也不方便，最好能一层一层剥掉。
    他稍稍直起身，离开那对被他欺凌至鲜红的娇嫩唇瓣。
    四目相对，气息相融。
    他重重咽一口气，声色喑哑：“行吗？”
    女孩的桃花眼轻眨，卷翘睫毛如蝶翼扑棱。
    问什么嘛，有什么好问的！
    顾薏把脸埋进他胸膛，像当时答应做他女朋友那样，点一下，再点一下。
    池屿干脆地推开她。
    顾薏：……
    “咳咳，这附近有便利店吗？”
    顾薏一脸懵：“便利店？很多啊，小区门口就有一家。”
    池屿点头，唇角漾起惑人的微笑：“我去去就回。”
    直到他开门离去，顾薏才傻乎乎地明白过来，脸蛋热到冒烟。
    若像刚才那样，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她还能放松一点。
    可是现在……
    冷静清醒地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真的紧张到爆炸。
    时间够我洗个澡吗？
    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我还没来得及看几部小黄片学习一下，嘤嘤嘤。
    *
    室外冷风朔朔，池屿合紧外套大步流星，不到五分钟便裹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他锁好门，踏进客厅，小姑娘的羽绒服还丢在地上，人却不见了。
    “顾薏？”
    无人回应。
    池屿脱下外套，体内的火还未被冷风吹灭。
    厨房里传来响动，池屿走过去，斜倚在门框处。
    “那个……你喝点果汁吗？”顾薏把玻璃杯往他那边推推，然后局促地缩回手。
    池屿喉结动了动：“喝。”
    他走过去拿起玻璃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混着果肉的浅橙色果汁随他动作荡了一荡，重新落回桌面。
    小姑娘离他两步远，乖巧地站在桌边，眼尾是一丝与生俱来的媚色，勾人得要命。
    池屿声色低哑：“你喝吗？”
    “嗯？我不喝……”
    “你也来点吧。”
    池屿说完，终于上前一步，把她扯进怀中，低头吻上那对樱唇。
    “嗯……”
    他抱着她离开厨房，嘴唇激烈地征伐，脚下十分稳当地走进卧室。
    卧室正中是一张粉色公主床，尺寸气派。
    将人轻放在床上，池屿抓住她手臂，从下往上一层一层剥掉碍事的衣物。
    丝滑的绒被还未被暖气烘热，顾薏轻颤一下，主动伸手环住他腰身。
    ……
    *
    卧室里温暖晦暗，昨夜的旖旎情丝仍旧残存。
    密不透风的窗帘挡住大部分晨光，池屿缓缓睁开眼，完全猜不出时间。
    他的生物钟在今天光荣歇菜。
    脑子有点浑，他闭眼缕清思路。
    前天晚上的航班，昨天下午落地，在超市门口抓到小疯猫，拎着她回家……
    然后睡了她。
    怀里软乎乎的小东西蹭蹭他胸口，均匀的呼吸也喷洒在他身上。
    这是他的小姑娘，经过昨夜变成了他的小女人。
    池屿一颗心顿时软得稀巴烂。
    昨晚上弄得狠了些，顾薏明显体力不支。可男人早上都有点反应，更何况他怀里这家伙一身光溜。
    他想让她多睡一会，于是撑起身子打算离开。
    小女人突然睁眼醒了：
    “你去哪！”
    她昨晚哭哑了嗓子，早上这沙沙的音调同样媚人。
    顾薏扒住他的胳膊：“不许走，哪有吃完了就跑的。”
    池屿躺回被窝，捏她脸蛋：“我出去给你买早点，你想吃什么？”
    小疯猫听不懂人话：
    “我都多久没见你了，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真是……
    池屿眼神一暗，伸手握住她胸前一团：
    “想再来一次？”
    关于昨晚的记忆开闸洪水似的冲醒了顾薏，她动动腿，腿间一阵刺痛。
    “臭流氓！”
    顾薏立刻翻脸不认人，狠狠推了他一把。
    池屿穿好衣服，又半跪到床上吻了她一下。
    “乖，再睡一会，嗯？”
    待他走后，公主床上的小女人缩进被窝，蒙起脑袋嘿嘿笑，哪还有一点睡意。
    疼是疼了些，但是吃鱼简直不要太性感。
    他是她的鱼了，身心都属于她。
    这波不亏呀，嘻嘻。
    第77章
    Chapter77
    关系发生了质的飞跃, 顾薏的脸皮维持着正常厚度，池屿的脸皮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
    他在英国陪顾薏过了一个周末，顾薏喜欢秀恩爱, 想带他出去到校园里秀秀, 可池屿不怎么愿意出门，美其名曰“待在家里享受二人时光”。
    他是享受得不行, 一天下来什么都不干，就干她。
    池屿外卖点得挺勤快的, 喂饱小女友, 看她精力充沛了, 就抓过来这样那样，小姑娘哭唧唧没力气了，他就带她去洗澡, 浴室里再弄上一回，小姑娘腿软得走不动路，他就给她抱床上休息。
    顾薏差不多了解到一个恋爱谈了五年都没尝过荤的男人该有多饥渴。
    下午，顾薏想起自己还有一张图纸没完成, 刚好池屿不在，出门给她买晚饭去了，她就爬下床走到画板前继续作图。
    半成品按着原本的构想走, 钢筋铁骨线条笔直，她今天却不太能接下去。
    手脚没力气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现在看到白纸就想画鱼。
    顾薏的素描能力非常出色, 除了画房子，她最擅长的就是画鱼，什么品种的都画过，手稿堆了小半箱子。
    池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阳台落地窗前画画。
    外面是阴天，但这会儿难得有阳光倾泻下来，斜斜射进屋子里。阳台只关了纱窗，微风卷起白色纱帘摇摆着荡开，身穿浅蓝色睡裙的小姑娘就坐在光亮的通道口，雪白的小脚浸在阳光里，透明而耀眼。
    池屿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塞进冰箱，脚步极轻地靠近。
    “画什么呢？”
    顾薏才发现他回来，捂住画纸：“走开走开。”
    池屿拦住她手，一下就把画纸抽出来。
    他细致地打量片刻，皱眉：
    “这是什么，蚯蚓？”
    顾薏瞪圆眼：“没画完呢，那是我的鱼宝宝。”
    她把画纸抢回来要赶池屿走，池屿却轻而易举将她捞进怀里，占了她的座。
    他俯身含住她的唇，手也不规矩地到处游走。
    顾薏一被他亲就条件反射地腿软。她赶忙推开他，细声细气地威胁：
    “走开啦，再欺负我以后都不给你亲。”
    池屿听话松开，余光瞥见她胸前袒露的事业线，不着痕迹地将吊带裙向上提了提。
    他一边手覆上顾薏肚子，声音玩味：
    “画什么鱼宝宝，想给我生孩子呢？”
    顾薏瞬间羞红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在池屿怀里扑腾两下，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立马束手束脚乖乖不动。
    池屿将她搂紧了些：
    “磨人的小妖精。”
    顾薏举着猫爪子摸他脸，玩个不停。
    池屿：“赶紧多摸几下。”
    “什么？”
    池屿垂着眼：“我航班改了，今晚就要回去，院里有个课题着急完成，不肯批我的假条。”
    顾薏呆了几秒，小脸皱起来，分开腿跨坐在他腿上，身子贴得很近，凑上去亲他下巴。
    两个人亲热一会，池屿最终还是把她抱放在椅子上，自己离开走进厨房。
    顾薏光着脚一扭一扭地跟进去，看他煮粥热菜，小手又环到他腰上。
    他走到哪她就黏到哪，池屿不嫌烦，简直爱死了她的黏糊劲。
    “我会做的东西不多。”他摸摸她脑袋，“你吃蝴蝶面吗？”
    顾薏点头：“你做的我都吃。”
    池屿又忍不住亲亲她细白的颈子。
    “吸猫会上瘾。”他自嘲道，“我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末期。”
    两人裹着大衣离开暖和的公寓时，冷风呼呼吹，顾薏这才开始面对现实，问了池屿几个问题。
    “你怎么敢来找我的？”
    “来都来了，你现在才担心？”池屿看着她说，“我父亲已经没事了，明年应该会复职，你毕业了就可以回国。”
    顾薏眼睛一亮：“真的？”
    池屿解释给她听：“嗯，之前一年太被动，上个月我们也给对手送了个定时炸.弹，他们自身难保无暇他顾，没了人攀咬，我爸这边很快就想办法澄清了。”
    “什么定时炸.弹啊？”
    “就是……说来话长。”池屿犹豫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她，“你还记得我们高一时候，有个经常和我一起打球的高三学长，在信息竞赛组？”
    顾薏眨眨眼：“当然记得，你高二才当上校草，就是因为他在校的时候一直压着你啊，他长得超酷的，我和夏女神经常去围观，我们以前还……”
    “停。”池屿冷漠微笑，“你最好不要和我讲这些。”
    “哦……”
    “咳咳，他现在是顶级商业黑客，听说了我们家里的新闻，刚好他来G市的时候找我喝酒，我也有意找他帮忙，所以……”
    “所以……他帮我们找到了还击的办法，天下还有这种好事？”
    池屿拦到了出租车，两人坐进后座，轿车开动驶向机场。
    “怎么可能。”车内黑暗，顾薏能看到池屿眼中淡淡的星点，“有条件的，我研究生方向是网络安全法，他就是冲着我来的，要我本科毕业后为他们团队工作两年。”
    “卧槽，你就这么签了卖身契？”
    池屿笑道：“卖身契？还挺形象。他们团队比较隐蔽，但这是个暴利行业，薪酬非常惊人。”
    “那你读研之后岂不是更忙？”顾薏不情愿，“你这个职业太讨厌了，我看那些律师检察官什么的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你又不缺钱，我有很多钱的，我盖个鱼塘养你不就好了。”
    “小傻子，我很早就说过，不喜欢你为我花钱。”
    “可是……”
    “到机场了。”
    池屿搂着她下车，“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想待在你身边。”
    顾薏接话道：“你要是冷落我，我就把你关进小黑屋，囚.禁你，蹂.躏你，凌.辱你。”
    “完全没问题。”他顿了顿，“你这样说，我还挺想试试的。”
    顾薏反手一个手提包朝他脸丢过去。
    *****
    半年后，全国各地先后迎来三伏天。G市位于大陆南端，整个城市笼罩于极端的暑热之中。
    毕业后，池屿搬出本科宿舍，没有再申请研究生宿舍，而是在校外租了间公寓独自生活。
    作为黑客团队最年轻的法律顾问，池屿暑假期间先接手一系列的网站基础法务工作，对他而言还算轻松，就是保密协议过于苛刻，他只把这件事情告诉顾薏，而顾薏也不知道他究竟为哪个团队哪些人工作，更别说工作的具体内容。
    池父三天两头打电话问他留在G市干嘛，池屿随口搪塞，每次都把他老爹气到半死。
    池父虽然不期待儿子继承他的衣钵进入官场，但池屿好歹学了法律专业，以他的聪明才智，混个法官检察官肯定是没问题的，谁知道这小子掉钱眼里了，好的不学，偏学那些最能捞钱的东西，一门心思要往资本主义的世界里钻，拉都拉不回来。
    肯定是老顾家的小魔头带坏了我儿子，呜呼哀哉。
    “老顾家的小魔头”啥都没干，真是冤枉极了。
    池屿的想法很简单，他未来要硕士博士深造上去，虽然有丰厚的奖学金，他一个人花绰绰有余，再养一只小千金就差远了。
    小千金是一定要早点搁家里养的，所以他必须多捞点钱，让小千金吃他的用他的，早点从小千金变成小太太。
    唉，他未来的小太太应该毕业了呀，怎么还没有回国的动静？
    半年不见，池屿是白天想她，夜里更想她，想好好疼她，也想欺负她、听她在耳边猫叫。
    他执起手边的咖啡啜饮一口，鼠标滚珠下滑，随手点开黑客论坛藏书阁板块的一条链接。
    池屿不是专业黑客，他只有论坛最低级的会员身份，也只能进入这种最简单的基础教程。
    卫星定位？
    池屿逐行浏览下面的代码，勉强能看懂。
    他饶有兴致地打开网页微博，找到顾薏的账号。
    曾经的“大脸猫爱吃鱼”又回来了，可惜最后一条微博是半个多月前发的，没什么定位价值。
    顾薏的微博互动指数排名第一是“雨心你大爷”，池屿顺手点进去，发现她一分钟前刚发过微博，干脆就拿这条微博试试好了。
    他一边操作，一边思考：
    夏雨心是容州人，暑假应该回容州，微博照片是一大盘水果冰沙，她现在应该待在容州的某个商场里……
    结果出来了。
    “G市？”
    夏雨心怎么在G市？
    池屿脑子转得飞快：容州离G市近，夏雨心来旅游很正常，但是他应该是夏雨心在G市最熟的人，夏雨心如果来至少该联系他一下，但是她什么也没说，那么有可能……夏雨心身边正陪着一个比他和她更熟的人。
    还有……照片里冰沙上的水果是少见的芒果搭苹果，并不赏心悦目的搭配，他第一眼看过去却不觉得奇怪。
    因为他以前整天看到夏雨心和顾薏DIY水果拼盘，夏雨心喜欢吃苹果，而顾薏爱吃芒果。
    池屿这段时间在黑客论坛耳濡目染，他学习能力强，现在多少能算作半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
    信息时代，掌握这项技术，无疑是握住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通过顾薏的手机号、身份证号，以及航空公司的订票密码，池屿非常顺利地查到了顾薏的航班信息。
    准确着陆时间：7月5日17:23，G市国际机场。
    今天是7月6日。
    池屿从电脑桌前站起来，脸色阴郁。
    顾薏昨天就回国了，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却约了夏雨心逛商场？？？
    ***
    “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夏女神把嘴里的吸管头咬成正方形，“你还记得咱俩上一次逛街买什么吗？”
    顾薏：“好久以前啦，那时候还在容州吧？”
    夏雨心：“嗯，上一次逛街买的是文具和复习资料，没想到今天逛街，咱俩都逛起情趣内衣店了！”
    放眼望去，衣架上全是热辣性感的情趣套装，豹纹亮片小蕾丝应有尽有，教人看见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顾薏也脸红，但是她更兴奋。
    “我要给他一个惊喜！”她满眼甜蜜，自动代入上回池屿去英国找她的情形，“制造一场浪漫的偶遇，他肯定爱死我了，说不定直接朝我扑过来，抱着我不松手，然后把我扛回家！”
    夏雨心：“你这什么A.V片段？”
    “去你的。”
    顾薏选了两套甜美款的内衣走进试衣间，夏雨心留在外面等她，无聊得紧，她就把刚才在冷饮店拍的照片po上网。
    顾薏在试衣间里系好细带，捂脸偷看镜子……
    “哇。”她低声自言自语，“布料也太少了……”
    她放下手臂，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维密天使。
    顾薏的小手包挂在试衣间里的挂钩上，她还在对镜得意，包包突然震动起来，有电话。
    看到池屿名字，她急忙背过身，不敢面对穿衣镜。
    “喂？”
    男人声色低沉压迫：“你在哪？”
    “啊……”
    “你回国了？”
    顾薏一惊：“你怎么知道？”
    池屿眯起眼，吓唬她：“我看见你了。”
    他知道顾薏在哪个商场，几层几号商铺，可惜不知道这家店做什么营生。
    顾薏猛地捂住胸口：“你从哪看的？现在吗？这里难道有监控？”
    “你在干什么？”
    顾薏：“我在试衣间里试衣服啊！”
    池屿：“……”
    她竟然还有心思逛商场买衣服，难道一点也不着急见他吗？
    男人命令道：
    “你现在立刻马上到我这来。”
    “我不要换衣服的啊！”
    池屿也是有点恼：
    “你买什么直接穿出来不就行了？”
    “你……”顾薏脸红成番茄，“臭流氓！”
    她摁断电话，试衣间门突然打开，把顾薏吓得魂飞魄散。
    “慢死了！”夏雨心挤进来，“遮什么遮，你那小屁股小胸我看过一万次。”
    顾薏撒开手，叉到腰上：“谁小了？”
    “嗤。”夏雨心问她，“刚和你家吃鱼打电话呢？”
    “可恶啊，他竟然让我衣服都别换现在就去找他！”
    顾薏一边说，一边背过身去要把这套羞耻的内衣换掉。
    “哎，你等等。”
    夏雨心把她掰过来，正好对上手机摄像头，咔嚓一声。
    “妈的！夏三滥，你给我删掉！”
    夏雨心灵活地闪到外面，关上试衣间门，留顾薏在里头直跳脚。
    “我马上删，发完马上删。”
    几公里外的公寓楼里，池屿正被他那一言不合就挂电话的小女友搞得郁闷透顶，手机嗡嗡震两下，新消息跳出来。
    “夏雨心？”
    他点开微信，一张俊脸霎时僵了，耳根率先变红，然后蔓延至整张脸。
    夏雨心：【听说你让顾薏穿这样去找你？不错哟～】
    夏雨心：图片。
    第78章
    Chapter78
    在遇见顾薏之前, 池屿绝对算是一个性格沉稳，不骄不躁的人。
    可是现在，一个小时之内, 池屿至少看了一百次时间。
    他也不工作了, 干脆坐在客厅里等她。
    按照地图软件的粗略计算，从顾薏所在的商场到G大, 至多四十分钟，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时间, 一个半小时内至少能到吧？
    结果, 池屿等了三个多小时, 才等到那声门铃。
    他黑着脸打开门，目光微怔。
    小姑娘拎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吭哧吭哧往里推。
    池屿忙过去给她搭把手：
    “怎么不叫我帮你？”
    顾薏把行李箱推到玄关, 脚一蹬，又跳他怀里了。
    “surprise！”
    池屿拍拍她屁股：“没有立刻找我，还surprise？”
    “昨天刚到的时候蓬头垢面的，想好好计划一下再来找你, 谁知道被你发现了。”
    小姑娘脸埋在他颈窝里，喟叹道：
    “最喜欢吃鱼了。”
    池屿勾起唇角，目光落到她的行李箱上。
    顾薏从他身上蹦下来：
    “愿意收留我吗？”
    “嗯？”
    “我不是临时来见见你的。”顾薏瞥一眼箱子, “我是来当女主人的。”
    池屿总算会意，宠溺地揉揉她脑袋：
    “你不一直是主子吗，傻猫。”
    顾薏哈哈笑，推着箱子进入卧室, 开始指点江山。
    “床太小，衣柜太小，桌子太大，这边再加个梳妆台……”
    “行，随便你。”
    这只是他在G市的临时住所，之前没想到顾薏可能会长住，池屿寻思着该把他这些年存的小金库拿出来，租一套宽敞豪华点的。
    顾薏的东西多得要命，才收拾完一个行李箱，又有三个行李箱快递上门。
    公寓里家具少，暂时没有梳妆台，她的两个化妆盒一个摆在书桌上，一个摆在池屿的电脑桌上，花花绿绿的衣服塞满整个衣柜，还有一半留在箱子里没地方放，玄关处的鞋柜也不够用，光高跟鞋就塞满了，剩下的平底鞋运动鞋一排排摆在地上，半个客厅搞得跟鞋摊似的。
    池屿这回总算清楚地意识到他养的可不是普通小猫，而是只实打实的千金猫。
    顾薏看到池屿略显惊悚的眼神，有点慌：
    “我……我以后不会乱花钱的，你要是嫌占地方，可以丢掉一点……”
    他们虽然谈了很久的恋爱，但在一起生活还是头一次，顾薏听说，原本甜蜜幸福的恋人在共同生活后很容易产生摩擦隔阂，最后分道扬镳，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
    她不是什么贤妻良母，不仅花钱大手大脚，性格还咋呼娇气，要是池屿和她住一段时间就受不了她了……
    “东西多，买柜子装就是了，你想买什么就买，我还养得起。”
    池屿擦擦她鼻尖的汗水，有些心疼。
    从前张扬肆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跑到国外独自生活两年，又经历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就算再锋利的棱角也要磨平一些。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患得患失担惊受怕了？
    池屿决定，她不小心丢掉的那些任性娇脾气，以后就由他全部宠回来。
    收完东西歇息一会，天色就暗了。
    “吃什么呢吃什么呢？”顾薏跑到冰箱前，“我会煎牛排，还会煮意大利面。”
    “你饿吗？”池屿问她。
    顾薏眨眨眼：“还好吧，一点点饿。”
    “我看你也不太累的样子。”池屿唇边现出一个浅窝，“我饿了，我先吃会。”
    说完就把小猫咪打横抱起，大步往卧室里走。
    顾薏忙不迭挣扎：“我累，我超累的！”
    “嗯，所以不用你做饭，我吃饱了，我去做。”
    池屿抱着小女友压到床上，剥掉衣服摸摸揉揉，弄得顾薏双眼迷离浑身发软，半推半就打算从了他。
    男人拉开床头柜，拿了一包计生用品出来，还没来得及拆开包装，床上赤条条的小疯猫一下猛坐起来将他扑倒。
    她眼里喷火：“你房间里为什么有这玩意？”
    池屿眨一下眼：“你说呢？”
    “我……”顾薏亮出小虎牙，“我咬死你！”
    她在英国留学，见过不少没有对象或异地恋的男生私生活混乱，约.炮的有，招姑娘上门的也有，总之男人一旦需求来了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平日正儿八经，背地里不知道多不检点呢。
    池屿任她在他肩上咬出一圈牙印，一只手还稳稳搂着她。
    “咬够了？”
    顾薏锤他：“你怎么不解释？你你你……”
    “解释，我解释。”池屿又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票据递过去，“下午等你那会买的，小醋坛子。”
    顾薏仔细核对一遍时间，脸色稍霁，骂一句“臭流氓”，骂完了赶紧扯被子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圆滚滚，横在床上活像个春卷。
    池屿大手一捞，把“春卷”整个搂进怀里，利索地剥皮吃馅。
    小女人被他撞得神智飘忽，嘴里不忘嚷嚷：
    “你……你是我一个人的鱼……”
    “是。”男人埋头苦干。
    “不能……不能找别人……”
    “不找。”池屿吻住她的唇，片刻后分离，嗓音低哑诱惑，“平时让你多锻炼，这就不行了？”
    一场酣战，结束后两人调换位置，顾薏软绵绵地趴在池屿身上，答：
    “哼，就不锻炼。”
    池屿笑：“没关系，以后每天晚上带你锻炼。”
    说好的他做晚饭，最后池屿下厨随便煮了两碗面，哄女朋友吃完了，被她嫌弃一通，没消化多久，又滚到床上“锻炼”去了。
    翌日，仍是池屿醒得早。
    他扒开黏在他身上的猫爪子，先给顾薏准备好早餐，再回到卧室叫她起床。
    出声唤她之前，池屿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很久。
    小姑娘俏生生的脸蛋藏了一半在被子里，小扇子似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乍一看很是乖巧。她睡相一般，虽然不会乱动，但什么东西都喜欢往身上卷，玩偶也好，人也好，全部搂得紧紧的。明明是个小公主，却没什么安全感。
    他是何其幸运，得了这么个宝。
    想把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想陪着她到地老天荒。
    还想让她只属于他一个，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起来吃早饭了。”
    “唔……没睡够……”
    “你再不起，我可走了。”
    池屿开始挖坑，等她往里跳。
    顾薏果然一下子清醒，飞快坐起来：
    “什么！你要去哪？”
    池屿神色淡然：“就出去一会，你不是还想睡吗……”
    “我不睡了。”顾薏拉住他手，眼睛还没睁太开，“你要去哪呀，带上我成吗？”
    池屿依旧高冷：“你真的要去？”
    “嗯啊。”
    池屿点点头，又问：“你户口在容州吧？”
    顾薏迷迷瞪瞪的：“对呀，和爷爷奶奶在一块。”
    “嗯，我打算去一趟容州。”池屿捏紧她的小手，“领证结婚，你走不走？”
    “当然走啊……啊……等等！！！”
    顾薏掀开被子跳下床，扯扯小睡裙，震惊地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池屿：“我想和你领证结婚，就今天。”
    说完，他总算一改平日的淡漠风格，目光如炬深深看着她，一半是探寻，一半是引诱。
    顾薏愣在原地，桃花眼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
    是不是有点为难？
    见她半天没有回复，池屿内心渐渐没底，挣扎了一会。
    在温柔派与强硬派之间，他做好权衡，选择了后者。
    “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池屿语气坚决，“我一秒也等不下去了，在你出国的这段时间里我就已经做好决定，等你一回来，我们必须马上确定关系。”
    顾薏仍然呆愣着。
    “你提前回国却不告诉我，现在，这是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办法。”
    他压根就没考虑过顾薏会不会拒绝。
    不管她是否拒绝，今天他就是扛，也得把她扛进民政局。
    “这么快呀……”顾薏左脚踩右脚，曲着脚趾头，“我觉得挺好！”
    池屿：“……”
    这也太容易了些……
    *****
    起床时做的决定，吃完早饭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订高铁回容州。
    车窗外丽日骄阳，顾薏戴着一顶宽大的遮阳帽，勾着池屿的手靠在他肩上。
    兴奋，说不出来的兴奋。
    一想到要和他领证，成为法定夫妻，顾薏就激动得浑身直哆嗦。
    她抬头瞅身旁的男人一眼，眼神无比期待，却看到他神情怔然，不知道在忖度什么。
    顾薏磨着牙：“你怎么不高兴？这可是你先提的，不能后悔。”
    池屿：“我在想你爸会用哪种方式打死我。”
    顾薏：“……”
    顾薏：“我又不是未成年，自己可以做决定的。”
    池屿笑着摸她脑袋：“在顾叔眼里，你永远都是未成年。”
    “等我收到G市那家建筑师事务所的回复，入职以后，我就完全自立啦，还可以养活你呢。”
    池屿：“我现在工资够高。”
    顾薏：“可你要念书啊，还不是我负责养家糊口。”
    “我的钱养我们俩足够。”池屿顿了顿，“如果你实在嫌钱多，赚了就先存着，留到以后在容州买房子养老。”
    他只是随口说说，可顾薏却听进心里了。
    养老呀……
    才刚决定领证，就计划好养老了，她家吃鱼果然目光长远。
    小姑娘抱紧了他胳膊，下巴在男人肩上蹭过来蹭过去：
    “你怎么就辣么喜欢我呢？”
    池屿抬抬眉。也许是近乡情怯，年少时的回忆桩桩件件如泉水一般从记忆深处冒出来。
    “是啊。”他应道，“着了魔了。”
    小姑娘很满意他的回答，一路都在高兴地哼小曲。
    到家门口的时候，顾薏才开始紧张。
    池屿的户口迁到了G市，户口本在他自己手上，而顾薏的户口本在爷爷奶奶家，她记得应该是放在爷爷奶奶的卧室里。
    “爷爷奶奶都在家，你在楼下拖住他们，我上去偷偷把户口本顺出来。”顾薏策划道。
    池屿含糊应了声：“行。”
    敲开自个家的大门，顾薏深吸一口气，手心都出了汗。
    见到爷爷奶奶，顾薏笑得满脸是牙，停都停不下来。
    池屿忍不住扶额：第一次见到做贼高兴成这样的。
    老人家热情地将他们迎进门，照计划，顾薏独自溜到楼上，而池屿坐在客厅里陪老人们唠嗑。
    池屿正襟危坐，开门见山：
    “爷爷奶奶，我今天回容州，就打算和顾薏领证结婚。”
    顾爷爷吓得差点捏碎茶杯：
    “你……你把小薏肚子搞大了？”
    “没有没有。”池屿很是惶恐，表明心意道，“我和顾薏谈了五年多，今生非她不可。这个决定在您看来可能非常心急，但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顾薏爷爷不好说服，但她奶奶一直很喜欢池屿，七十来岁了仍是个傻白甜，免不了帮腔：
    “孩子们大了，我看这些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顾爷爷：“她爸爸知道吗？”
    池屿低眉顺眼：“还不知道。您是长辈的长辈，自然更重要，所以我先告诉您。”
    领证结婚这样的终生大事，怎么说也该知会女方家长。池屿权衡了利弊，认为自己在顾薏爷爷这边还有一线不被打死的生机，这才决定先来容州表忠心，把老婆搞到手再说。
    准孙女婿这句话戳老头子心窝了，老人家总算露出笑：
    “可不是，你小子很会做人，我喜欢。”
    顾爷爷和顾老爹把父子当得和敌人似的，不是在争谁在家里话语权大，就是在争宝贝女儿/孙女该在谁那里多住几天。
    老人家还搞不清楚状况呢，宝贝孙女对父亲爷爷谁也不偏心，可她一整颗心都落对面这小子手上了。
    黑心孙女婿继续表忠心，拿出了他的所有家当摆在桌面上，银行.卡、存款账单、还有各种经济权益产品的券票持有凭证，粗略估算一下，竟有上百万了。
    顾爷爷眼睛都瞪直了，差不点没把这小子看成他那捞钱能手亲儿子的亲儿子。
    “您把小薏交给我，我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才刚毕业，这些钱放在普通人家眼里肯定算一笔巨款，但对于顾家来说，够不够看，他心里真没底。
    池家小子把话说到这份上，再加上他老伴一直在他耳边吹风，老头子心一软，勉勉强强说了句允话。
    池屿心里乐得都放起烟花了，面上仍不动声色，继续摇尾巴讨好岳祖。
    ……
    咯噔咯噔，别墅旋梯上传来轻快脚步声，池屿默默把桌上的家当收进包里，又给爷爷奶奶倒了杯茶。
    顾爷爷心里跟明镜似的，抬眸瞅一眼孙女：
    “干嘛去了，这么高兴？”
    顾薏压不平嘴角：
    “没干嘛呀，就回房间收拾点东西。”
    一边说她还一边捂着包，生怕有人跟她抢。
    顾奶奶也不戳穿她：“快到饭点了，不如留下一起吃饭吧？”
    池屿没什么意见，可小疯猫不仅做贼心虚，还心急如焚，二话不说拉起池屿就走。
    “爷奶，我们还有点事，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池屿站直后鞠了个躬：“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顾薏不停催他：“快点嘛快点嘛……”
    最后，她几乎连拉带扯地把池屿拖了出去，反手“砰”的一声关上门。
    顾爷爷气到发抖：
    白养这么多年孙女了，简直丢人！
    第79章
    Chapter79
    填单子、交钱、宣誓、拍照, 最后领到红本本，像梦里走了一遭，等到出了民政局站在门口, 顾薏翻开红本本瞧一眼上面的照片, 看到自己露出的大白牙，还有池屿唇角的笑涡, 这才恍惚清醒。
    “我……我现在已婚了？”
    池屿揽住她肩膀，调戏道：“叫声老公听听。”
    顾薏张张嘴：“老公~”
    一声浸在糖水里的甜蜜呼唤, 倒是让池屿有些措手不及。
    “老公老公老公~”顾薏叫上瘾了, “终于把你变成我的法定所有物啦, 开心！”
    池屿默不作声地牵起嘴角。
    究竟是谁把谁拐上贼船，还有待商榷。
    找地方吃饭的路上，顾薏至少喊了一百遍“老公”, 恨不得把小红本穿根绳挂在脖子上。
    “我们去江滨路吃饭吧！”顾薏提议道。
    “太远了。”
    “我想去嘛。”顾薏又晃他胳膊，“老公~”
    池屿对这招完全没辙：“行行行。”
    他心里也欢喜得紧，走到人少的地方，就搂着小娇妻亲亲嘴, 看她乐呵呵地在他怀里傻笑。
    顾薏想去江滨路是有原因的。
    几个小时后，他俩同时在朋友圈上传了一张照片。
    并排的两本小红本，小红本上的烫金字体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背景是容州一中校门。
    他们的朋友圈瞬间炸了。
    池屿不太玩这个，也懒得回复，他身旁的小娇妻就拿走他的手机，帮他一起回复了。
    顾薏两只手忙活个不停, 池屿揽着她的腰，带她慢悠悠地步行在学校围栏外面的人行道上。
    耳边是小疯猫娇羞又得意的“嘿嘿”声，池屿扭头看向森严围栏守护的母校校园，心中百感丛生。
    他不是一个习惯留恋过去的人，这么多的怀念，不过因为身旁这个小女人。
    曾经，她给了他不敢想象的色彩斑斓的高中生活，而现在，她也应允了他一个色彩斑斓的未来。
    突然很想回去看看，这个为他们创造相遇的地方。
    *****
    几个月后，回母校的机会来了。
    容州一中建校150年华诞，邀请了遍布各界的知名校友回校参加典礼。校庆日那天，学校校门大开，欢迎所有市民进校参观。
    池屿毕业四年，只是个研究生，还算不上知名校友，但他是容州一中建校百余年高考总分最高的学生，也是在校期间年级第一次数最多、大考满分次数最多的记录保持者，因此校方也把他加进知名校友名单，邀请他在校庆那天回校演讲。
    从新生代表、班级代表、运动员代表、毕业生代表，一直到现在的校友代表，从国旗下讲话、主席台宣誓，一直到现在的校庆演讲，三年加上四年，整整七年过去了。
    “七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当新生代表演讲时说过的话……”
    顾薏坐在台下，像多年前第一次在国旗台上看见他那样，满眼冒红心，跟着重复道：
    “在这个意义非凡的夏日，我们有幸相遇……”
    “我们将翻开青春的新篇章，在此地风雨同舟……”
    “你记性这么好呀？”夏雨心惊讶道，“池状元记得也就罢了，连你也记得。”
    顾薏捧着脸：“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没有背过，可他一开口，我就能记起来。”
    也许是那时的感官太过震撼吧，以至于被她放在心底深处牢记这么多年。
    夏雨心笑道：“你们真是腻味死了。”
    她去年考上一直以来的理想学府——T大的研究生，近日尤其容光焕发。两个人凑在一块，不禁令同级的校友们回想起：噢，她们就是我们年级的两大段花呀，没想到现在关系还这么要好。
    台上英俊挺拔的男人在作结束语时，说了这么一句：
    “……感谢母校给了我最好的青春，也让我遇到最爱的人……”
    这句话一晃而过，有人注意到，也有人只当他在笼统抒情，但是所有知情者，至少是加了他和顾薏微信好友的，都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顾薏突然到处摸纸巾：
    “哎呀，快找一张给我，我要花妆了……”
    夏雨心赶紧递过去一张，笑看她手忙脚乱地整理妆容。
    笑着笑着，心里突然有点心酸。
    也就一阵，过去了就没了。
    *
    歌舞表演进入半程，马上要到校庆的重头戏，也就是最让校长乐到没牙的企业捐资环节。
    顾薏不得不离开夏雨心，坐到前排的嘉宾专座上。
    她的位置在最中间，紧挨着原省委.书记和校长，连池屿的位置都在她后面一排。
    和校长握完手，顾薏悄悄扭头朝池屿扮了个鬼脸。
    池屿用眼神示意她：注意形象。
    顾薏乖乖坐下，认真地抚平西服套装上的所有褶皱。
    十几分钟后，她和校长分别从嘉宾席左右两侧离开。上台前，顾薏从助手手里接过巨大的捐资牌，踩着高跟鞋走上校庆舞台。
    她以申城顾氏董事会成员、容州一中2018届校友的身份，代表父亲向母校捐献了人民币3亿元整。
    校长笑得合不拢嘴，在摄像头前拉着她至少拍了半分钟的照片。
    幸好当年初中部重建时学校资金链周转困难，让他录取了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学生。当时还有部分同事暗地里骂他有损廉风，现在看看，底下那些尴尬着拍手叫好的，可不得佩服他当年的明智之举吗。
    “3亿啊！我的天呐……”
    “果然是顾千金，多年不见，一见又是爆炸性新闻。”
    “顾千金？我想起来了！前几天还听朋友说起她，好像要结婚了。”
    “不是要结，是已经结啦。她老公就是我们这届的中考、高考状元，称霸年级百名榜那个。”
    “卧槽……”
    顾薏在演讲台前简单说了几句话，她不像池屿那样文采飞扬，担心说多了暴露本性，也怕影响父亲的高贵形象，所以没说多久就致意下台了。
    校庆典礼结束，她以为最辛苦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迎面围上来一圈高中同学，这才是糟心的开始。
    “顾薏，听说你和池屿结婚了？”
    “是啊。”
    “刚毕业就结婚呀，真好。婚礼一定很盛大吧？”
    “还没办婚礼。”
    “噢。我记得池屿以前还是校草呢，怎么样，他求婚时你是不是很感动？”
    顾薏：“……”
    “我男朋友刚向我求婚。”同学甲秀出她的钻戒，“不过池屿这么厉害，你的戒指一定很大吧？”
    顾薏：“……”
    同学乙：“你也要结婚啦？好好筹划一下，挑个良辰吉日去领证，这好像挺有讲究的。”
    顾薏：“……”
    没有求婚，没有戒指，没有良辰吉日，她记得他们去登记结婚那天，民政局门可罗雀，一定是个极差极差的日子。
    今天之前，顾薏一直把自己看作感情里的主动方，因为一开始是她辛辛苦苦追他，所以追到手了非常珍惜，总觉得是他就好，怎样都无所谓……
    无所谓个屁啊！
    没有别人提醒她，顾薏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小公主了！
    校庆结束，池屿开车送顾薏和夏雨心去商场逛街，顾薏不怎么搭理他，他好像没感觉，闷声不响地只管付钱。
    顾薏被同学点醒开窍后，心里那叫一个气。但她不好发作，毕竟证都领了，总不能离了再结。
    她现在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做掉价的事。她永远是更黏人的那个，既给他卖萌又给他暖床，人家招招手要和她结婚，她还上赶着跑去偷户口簿，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高兴的不得了，连爹妈都没告诉！
    待在容州这两天，顾薏一想起这事，就摆张臭脸给池屿看，池屿问她，她也不答，只让他“自己领悟”。
    说好了要把我宠成小公主的呢？顾薏的眼神如是说。
    池屿：“自己领悟？”
    抓过来亲一口，“领悟完了。”
    顾薏：……
    我气啊！！！
    临去G市前一天，池屿带她回家见了爷爷奶奶。
    顾薏虽然暗暗和他较劲，见了老人却“爷爷奶奶”满嘴甜话讨老人家欢心，教池屿奶奶抓着她的手就是不肯放。
    池屿打算和她在家里住一天。放完行李，他勾勾手让小猫咪跟他上楼。
    顾薏：“哼。”
    继续和爷爷奶奶聊天唠嗑。
    池屿：“上来看看吧，这是我中学时候住的房间。”
    顾薏竖起猫耳朵，心里超级感兴趣，但仍然按捺着多磨了一会才上去找他。
    走进池同学卧室，顾薏不禁张大嘴。
    确定是卧室，不是奖状奖杯陈列室吗？
    池屿有点尴尬：“以前不放这，我上大学后奶奶才把它们从储物室里拿出来摆到书架上。”
    小疯猫完全忘了自己正和他置气呢。她桃花眼一扫，立马尖叫着扑到池屿的床上。
    “啊啊啊，我的猫主子！”
    那是高一那年池屿过生日，顾薏送给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现在还干干净净崭新如昨，独自占领着偌大的一张床。
    除了粉白色的猫主子，池同学整个卧室都是冷色调，因此显得这只小东西格外突出。
    顾薏抱着猫主子从床上爬起来，勾住池屿脖颈献上一枚香吻。
    池屿双手环在她腰上，深情回吻，用力地汲取她的甘甜。
    猫咪玩偶被他俩夹在中间，猫脸都压变形了。
    一吻毕，顾薏伏在他胸口喘了好久，眼尾余光扫到池屿书桌上的一个黑色纸盒。
    好眼熟啊，以前在哪见过来着？
    池屿顺着她目光看去，唇角勾起笑：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顾薏走过去，左右查看一番，猛然记起：
    “这是跳蚤市场那天你们班的抽奖箱！哦不，魔术箱！”
    “聪明。想不想知道怎么用？”
    “想呀。”
    池屿绕到书桌旁边，将箱子摆在身前，就像当时组织抽奖那样，对她说：
    “到你了，抽吧。”
    顾薏努努嘴，眼尾含笑，有点小激动地把手伸进去摸了一圈：
    “啥都没有啊。”
    “嗯。”池屿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橡皮，眼睛盯着她，像个专业的魔术师。
    藏在箱子后面的手悄无声息地操作了一番。
    池屿：“好了，你再抽一次。”
    顾薏更兴奋了：“yeah，鳄鱼宝宝，妈妈来把你抽走！”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放着当年抽到鳄鱼玩偶时的情景。
    喧嚣的人群，身后互相推搡的女生，不远处边看他们边笑的严少爷和夏女神，还有眼前，十七岁少年英俊而干净的眉眼。
    她把手伸进抽奖箱，刚触底就摸到了一件东西。
    盒状硬物。
    顾薏愕然睁眼，脑海中的画面瞬间消散一空。
    安谧的房间里只剩眼前这人，跨越六年的时空，眉眼仍旧英俊而干净，如此令人心动。
    “假……假的吧……”
    “真的假的，你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好的橡皮……
    顾薏捏紧手里的东西，感受它冰凉而极富质感的触感，然后缓慢将右手抽出。
    池屿轻轻挑眉，目光如深潭牢牢攫住她。
    他接过顾薏手里的东西，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恭喜你，池太太。”
    ——————正文完——————
    第8第80章 番外一
    番外一  婚礼
    女儿要结婚了。
    他的宝贝小女儿要结婚了。
    他的宝贝小女儿要和池家那个黑心肝的混账小子结婚了。
    顾岷从更衣室里走出来, 站在穿衣镜前理了理西装领带。
    除了没他年轻，他这个老爸哪里不如那个混账小子？
    他们竟然瞒着他领了结婚证，连房子都买了, 把他这个搞房地产的老爹置于何地, 呜呼哀哉！
    “董事长，到点了, 我们得提前去婚礼现场。”
    顾岷缓缓吸入一口气，终是垂眸一笑：
    “走吧。”
    女儿大了, 他留不住的。
    混账小子前几天也被他拿网球拍和高尔夫球杆狠狠教训了一通, 打得他满地找牙（顾老爹的臆想, 事实上池屿除了前几局打不过他，后面都和他平分秋色），是时候改口喊女婿了。
    顾岷从楼上走下来, 别墅一楼大厅里挤了不少人，化妆师、造型师、摄影师……一大群人围着他的宝贝女儿团团转。
    “小薏，好了吗？”
    顾薏正拉着夏雨心狂拍照，看见老爹下楼了, 便提起裙子奔过去：
    “爸，好看吗？”
    顾岷抬眸认真看看她，不由得热泪盈眶。
    “好看。”他稳住心神, “走路小心点，别踩到裙子了。”
    顾薏勾住爸爸的手臂，甜笑道：
    “妈妈和官叔叔已经去宴会大厅准备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你就这么想离开爸爸？”
    “才没有~”顾薏晃他胳膊, “我永远都是爸爸的小公主。”
    不行了不行了。
    顾岷把她手拿开，差点没绷住伤心的老脸。
    六月六日，下午三时，一列货真价实的豪华婚车队伍从申城以西的富豪区开出。若遇上红灯，整条路堵着宾利、法拉利、兰博基尼等豪车，没有一辆是租的，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豪车队伍耗费四十多分钟行驶到申城以南的杨江边，一辆接一辆驶入杨江之星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听说杨江之星今天下午封了半栋楼，是不是要在这里接见国家领导人？”
    “我听说枫丹集团总裁今天嫁女儿。”
    “枫丹总裁的女儿早结婚了，孩子都上小学了。”
    “这……”路人甲抬头遥望江边威风凛凛的大酒楼，“不是枫丹总裁的女儿，谁有本事盘下半栋杨江之星办婚宴？”
    顾父：我没本事，有钱无力。
    池父：我没本事，有权无力。
    官父（枫丹总裁）：国内的事不懂，儿子你上。
    官筑（曾经的枫丹执行总裁）：我盖的大酒楼，我说了算，来来来送叔叔们半栋楼。
    顾父/池父：……
    下午四点，顾薏坐在宴会厅休息室里饿得头昏脑涨，偷偷给池屿打电话。
    “屋里都没吃的，你送点进来给我呗。”
    “你想吃什么？”
    “大鸡翅，大鸡腿，红烧猪蹄！”
    池屿：“噢，我送一篮子樱桃进来给你。”
    顾薏：“……”
    池屿拜托夏雨心给顾薏送了一篮子樱桃，顾薏随手吃了几个，才发现红通通的樱桃底下垫了好几包小鱼干。
    怕弄坏唇妆，顾薏小口小口地抿：
    “我最喜欢吃鱼了！”
    “又来。”夏雨心堵住耳朵，“都要嫁人了，能不能消停点？”
    “不能不能，你听了这么多年还没习惯呀？”
    夏雨心杏目一瞪：“正常人能习惯？”
    顾薏笑她：“那是因为你单身太久啦！”
    “谈恋爱没意思，还不如多读点书。”
    “嗤。”顾薏不同意，“我天天都超开心的。”
    “又来又来。”夏雨心很无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能找到彼此，天造地设。”
    顾薏拉住她的手：“你也会找到的。”
    “但愿吧。”
    看见闺蜜略显落寞的双眼，顾薏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看起来口齿机灵，其实一点也不擅长开导别人。
    夏雨心是顾薏的首席伴娘，而池屿的伴郎是他的大学同学。
    按照熟稔程度，严恒才是池屿最铁的兄弟，但是伴娘伴郎需要经常碰面，婚宴时也必须组队敬酒，要是把严恒夏雨心再凑一块，这就太尴尬了。
    婚礼开始前，顾薏还是饿，夏雨心就出去给她搜罗东西吃。
    婚宴大厅金碧辉煌，宾客差不多到齐了，其中不乏政坛高官，商界名流，场面极其隆重。
    大厅里人头攒动，夏雨心认识的人不多，但大家看她穿一身伴娘装扮，又生得美貌，便有不少人上前热络攀谈。
    大概五点，婚宴即将开始时，严恒才姗姗来迟。
    比起那些政坛、商界的名宿，他的到来才可谓真真正正的轰动。
    一时间，宴会厅内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卧槽，是严恒吗，我没瞎吧？”
    “真的是他啊啊啊！听说他是容州一中毕业的，原来认识新人啊！”
    “有没有纸和笔，我要找他签名！”
    严恒戴着墨镜和口罩，身后跟了两名保镖，进入大厅后拜托侍者关上大门，这才摘下遮挡。
    门口那边的哄闹打断了正在聊天的亲家们。
    池父：“怎么回事啊？”
    池屿站起来看了看，说：“是严恒，您以前见过的。我过去一趟。”
    “严恒啊，好久没见了。”池奶奶笑起来，“他以前经常来我们家玩的，池屿朋友不多，我记得很牢。”
    池母附和：“我也见过，听说他现在是当红明星，不仅唱歌，还演电影呢。”
    就连梁小景也说：“奇了怪了，我好像也有点印象。”
    这细长的狐狸眼，可不就是当时顾薏指给她看，骗她说是心上人的那个小子吗？
    池奶奶记性很好，也爱八卦，立刻就跟儿媳和亲家科普道：
    “小薏的伴娘，就是那个特漂亮的小夏姑娘，以前可是这小子的女朋友呢。”
    众人：“哦，还有这种事。”
    大家听完八卦，都注意到“以前”两个字。
    “以前”，可真是个令人伤感的词。
    宾客中有一些严恒的迷妹，并不太多，新郎官和保镖都来控场了，大家也就识趣地消停些，但还是仍不住拿出手机猛拍。
    严恒顺手勾住池屿肩膀，让他带他去见新娘子。
    池屿：“我自己都没见呢，等着吧。”
    两人一别多年，相见时仍和当年一般无二，正说笑着往前走，冷不防双双顿住脚步。
    “Hey，好久不见。”
    夏雨心率先开口和严恒打招呼，语气轻松。
    好久是多久？
    不知道，没人认真计算过，反正很久很久了。
    池屿拍拍严恒肩膀：“你留这，我还有点事。”
    新郎走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半天没说话。
    严恒在娱乐圈混了四五年，自然比夏雨心要圆滑伶俐，可到了这一刻，那些花招却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可是他多年前一见钟情的姑娘。
    娱乐圈里漂亮的女人很多，但没有哪个能像她这样，让他看一眼就非常喜欢。
    她容颜未改，甚至更加美丽成熟，伴娘的米白色长裙穿在身上，勾勒出高挑纤瘦的身材，脖颈和手臂白得晃眼，像高中时代男生们暗地里聊的那样，是一只白天鹅。
    严恒想，他记得真牢啊，初恋毕竟是不一般的。
    “听说你考上T大了？恭喜。”
    “这都过去多久了，才听说？”夏雨心眨眨眼，“哥哥我谢谢你咯。”
    “哥哥不用你谢。”
    “呵。”夏雨心抿抿唇，往旁边让了一步，低头继续给顾薏挑糖果。
    严恒站着没走：“你这么多年……都不谈啊？”
    “不谈。”夏雨心神色淡漠，“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天天闹绯闻，前两天又换了个国民小花？”
    她不是山顶洞人，平时也爱看娱乐新闻，严恒整天占版上热搜，她想不看到都难。
    严恒有些不自在：
    “公司要求，只是绯闻而已。”
    夏雨心抬眸往周围扫一圈，看到无数对着他俩的手机镜头，微皱眉：
    “随便吧。别说了，我先走了。”
    严恒点点头，不做挽留：“嗯。”
    两个人就此擦肩而过。
    夏雨心回到休息室，将一盘零食瓜果摆在顾薏面前。
    “你也吃点呀。”顾薏剥一颗巧克力给她，“发什么呆呢？”
    夏雨心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啊，你说什么？”
    顾薏：“……你碰到严少了？”
    夏雨心：“没有。”
    “好吧，我刚才听外面很吵，以为他到了呢。”
    夏雨心低声道：“到了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房门忽然从外面打开，杨秘书进来了，后面跟着顾薏老爸。
    “小薏。”顾岷走到她身边，“准备一下，要开始了。”
    门外又进来两个化妆师帮新娘补妆，顾岷瞥见垃圾桶里一堆零食包装，不禁低笑汗颜。
    接下来，顾小公主关于婚礼的所有幻想都得到了满足。
    可爱的花童，栩栩如生的星空，鲜花铺就的地毯，顶级名贵的香槟瀑布，英俊帅气的白马王子，还有同样帅气的、默默抹了把眼泪的老父亲。
    池屿为她戴上钻戒，低头亲吻她的手背。
    宣誓完毕，新人在宾客的祝福声中深情拥吻。
    池屿仔细描摹女孩的唇瓣，没有进一步深入。
    从看见她的那刻开始，即使表情维持得不错，他的心率却没有降下来过。
    她美得惊心动魄，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雪白的婚纱、精致的妆容，一切都与她浑然天成。
    她是他初恋的少女，也是他深爱的妻子。
    是他将要终其一生守护的宝物。
    绵长的一个吻结束。
    顾薏瞥见池屿唇上沾染的口红，开心学猫叫：
    “喵呜~”
    主持人：“接下来……”
    额……
    ……怎么又亲上了？
    主持人尴尬圆场：“我们稍等一会。”
    众宾友：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虐自己？
    新人下场敬酒，后面的步骤就有点迷了。
    池屿父亲太过于激动，上台发表了一通领导讲话，婚宴险些冷场。
    顾薏父亲也没歇着，他喝多了酒，逮着池屿就要揍，是真揍。
    两位老父亲的老父亲操碎了心，只能尽力把各自的蠢儿子拎走。
    严恒被一众人等逼上台唱歌，他自己唱没意思，又把新娘也拉上台，两个人合唱了一曲当年十佳歌手的经典曲目《此生不换》，气得新郎官在台下磨刀霍霍。
    池屿脸颊微红，已经上头了。
    他对身旁的夏雨心说：“把你前男友扯下来，快点。”
    夏雨心：“……”
    后来的后来，不知道顾薏从哪又看到她的捧花，才想起婚礼漏掉了一个环节。
    已婚人士靠两遍，未婚同志站中间。
    新娘新郎在台上低声耳语。
    顾薏：“她在哪儿？”
    池屿：“正中间，挺靠前的，你扔高点就是了。”
    顾薏点点头，垂眸祈祷了一番。
    水滴形的新娘捧花被她牢牢握在手中，香槟色绣球花包裹着粉色康乃馨，前者花语是美满，后者花语是感谢。
    夏雨心，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我的幸福分一点给你。
    希望你接到我的捧花，能够早日找到真爱。
    默念后，顾薏睁开眼，背对着台下，将捧花举起。
    她仍觉得不保险，抛之前又大喊了一声：
    “夏大哥，接好啦！”
    精致美丽的捧花飞向天空。
    夏雨心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目光盯紧了。
    新娘捧花承载了新娘的期待，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直直朝着夏雨心飞来。
    她抬手准备接住，身旁突然伸来一只男人的手臂，比她高出许多，精准地将捧花收入囊中。
    夏雨心瞪圆了眼。
    严恒拿到捧花，不出两秒，转头就微笑着送给身旁另一位年轻姑娘。
    夏雨心跺脚怒骂：
    “神经病，这个时候还想着撩妹！靠！”
    严恒对她的控诉无动于衷。
    不仅夏雨心气得跳脚，顾薏也快把肺气炸了。
    两个人结伴去休息室换礼服，一路走一路骂。
    池屿靠在休息室外边等她们，刚巧碰到从洗手间出来的严恒。
    池屿指指房间里头，表情无奈：
    “骂了你十几分钟，还没停。”
    严恒无所谓地耸耸肩。
    池屿：“不是我说你，抢姑娘捧花真的挺无聊。”
    严恒：“哦。”
    “你看上那个妹子了？”
    严恒笑着摇头：“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池屿不解：“那你……”
    严恒拍拍池屿肩膀，绕到他身侧，学他那样倚着墙。
    兄弟一场，有些话不和他说，严恒也没人可以说了。
    “男人的劣根性。”严恒舒一口气，半阖眼，“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也希望她不要太快找到真爱。”
    所以才抢走她的捧花。
    最后幼稚一次，反正在她这儿，他从来没成熟过。
    第8第81章 番外二
    番外二
    “你听说了吗, 池老师接受宁大的终生特聘，马上要升正教授了。”
    “正教授？！”女生想起自己专业的老学究教授导师，不禁感叹, “他还不到30吧？我第一次看到他, 还以为是校草……”
    “体院校草和他比起来弱爆了好吗！我都准备好问题了，等会下课就去问他。”
    另一女生抓紧桌上的笔记本, 就等着下课铃响争分夺秒冲上讲台。
    “叮铃铃……”
    “这节课就上到这，下课。”
    池屿弯腰关掉显示屏电源, 站直时, 讲台边已经围了一圈抱着笔记本或pad准备问他问题的学生。
    法学院本来就女生多, 女生们爱学习，池屿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老师，您刚才讲的合同法的例子我没听明白……”
    “老师, 您课件里这个术语是什么意思？”
    “老师，您看看我的笔记……”
    池屿虽然早就习惯此等“盛况”，仍然忍不住扶额：
    “我只有十五分钟，你们一个个说。”
    难得今天课调早了些, 幼儿园快放学了，他千万要赶上。
    “我先吧……”
    “凭什么啊，我排在前面……”
    “我才是第一个到的……”
    池屿：……
    果然是一流大学的学生, 时时刻刻都充满了竞争精神。
    就在这时，层层叠叠的纸质、电子笔记本上面，突然压下来一块专业绘图板。
    “池老师。”绘图板的主人阴阳怪气，“你帮我看看呗, 这个咋整啊？”
    众人皆停止吵闹，低头看向绘图板。
    绘图板正中央，画着一坨翔。
    池屿/众学生：“……”
    这坨翔栩栩如生，美轮美奂，一看就是专业画手的大作。
    学生们都用一种哔了狗了的震惊眼神看向手捏绘图板的女生。
    女生栗色长发，妆容清新，容貌昳丽美艳，年纪看起来和普通大学女生一般无二。
    她眉一横，语气骄矜：
    “哼，只给她们解题，我问你问题你就不答？”
    学生们嗡嗡议论开了：
    “这人怕是有病吧？”
    “应该是池老师的爱慕者，我看她有点疯魔了。”
    “池老师油盐不进，能把她给冻死……”
    池屿也惊讶了一阵，但他很快淡定下来，伸手轻车熟路地关掉绘图板，沉默着把它移远了些。
    “关于刚才的合同法案例……”他开始给第一位女同学讲解。
    “什么合同法，我这个明明是一坨翔。”
    话音刚落，绘图板又飞回原来位置，压在所有书本上面。
    这下同学们意见大了。
    “你谁呀？没看见池老师不想理你吗？”
    “就是，怎么这么ky……”
    “你说谁ky！”
    绘图板升空，一副要砸人的架势。
    “这位同学。”池屿按下可怜的绘图板，“你的问题，我们回家再讨论。”
    ……
    回家再讨论？
    顾薏：“我不！我们现在就说清楚，究竟是我这坨翔……呸，究竟是我重要，还是……啊啊啊！！！”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有问题下节课再说。”
    语毕，池屿拎起公文包，另一只胳膊夹住不停挣扎乱动的小女人，就这么把她夹出了教室。
    同学们懵逼了，回神后一窝蜂跟上去偷看。
    哇呀呀……
    池老师刚出教室，没走两步，低头就给怀里的人来了个么么哒封口。
    这还不算完，那个女人还不消停，池老师走进楼道口的时候，干脆把她扛到了肩上。
    同学甲捂着胸口：
    “上次谁和我说池老师没有女朋友的？”
    同学乙：“的确没有女朋友啊，他好像有老婆的。”
    “我不活了……”
    到了停车库，找到车，池屿把小疯猫塞进副驾驶座，关上门，自己绕到驾驶座，先替她系好安全带。
    顾薏鼻孔呼呼出气：
    “我就知道是这样，上次谁向我保证的？一定会和女学生保持距离？”
    池屿：“她们问我问题……”
    “我不管，我刚才在最后一排听了一节课了，光听见前后左右的女生yy你，说要给你当女朋友。”
    轿车驶上宽阔平稳的路段，池屿伸手牵住身旁女人的小手，摩挲她指尖：
    “小醋坛子。”
    “哼。”顾薏斜着眼，“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没事跑去当什么大学老师……”
    池屿回答：“不是一时兴起，我很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顾薏扭头看向窗外，心情郁闷。
    池屿博士毕业后顺利进入国内排名第一的互联网公司担任法律顾问，现在已经是该公司的首席顾问，名声大噪。由于工作关系，两人从G市搬到宁州定居，刚好宁州大学向池屿伸来橄榄枝，邀请他担任客座讲师。池屿的工作本来就忙，顾薏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大学里都是可爱的小妹妹，这下你高兴了。”
    “她们哪有你可爱。”池屿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哄老婆一套一套的，没两句就把老婆哄乖了。
    轿车驶上高架桥，车厢里安静了一小会。
    “你不记得了。”他忽然说。
    “我不记得什么？”
    池屿：“没什么，一点小事。”
    “嗤，懒得和你说话，就喜欢卖关子。”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顾薏爸爸允许他给顾薏辅导文科，前提是顾薏会考成绩必须都考到A。
    除了上课时间，两个人从早到晚都待在图书馆里。
    划重点，刷题，背诵，顾薏刚开始很积极，没多久就开始自暴自弃，池屿尽心尽力地拉着她，一段一段教她背，一题一题帮她归纳解题方法。
    考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已经万事俱备。两人从图书馆出来，手拉手摸黑逛操场。
    顾薏：“我觉得你很适合当老师。”
    “哦。”
    “真的，我高一就发现了，你讲课的时候和平常特别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就……特别帅！特别负责！”
    搞得好像他平时不帅似的。
    顾薏接着说：“我听说大学老师又轻松又赚钱，怎么样，心动了吗？”
    池屿：“呵呵，心动心动。”
    十多年前的事，顾薏早就没有印象了。其实她当时是这么想的，如果池屿当老师，假期肯定特别多，就能经常陪着她，哪知道现在是这个情况。
    而池屿却把她无心的话放在心里牢记多年。
    他平时不爱多嘴，站上三尺讲台后，才发现自己的确有传道授业的天赋。
    尤其现在有了孩子，池屿便觉得“教师”这个职业愈发伟大。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参展？”
    顾薏点点头：“来不及去幼儿园了，你把我送到展览中心门口吧。”
    池屿：“下午有展览，还跑来大学装学生？”
    “就来，我以后还会定期去监督你。”到达目的地，顾薏开门下车，回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池屿摇摇头，忍不住勾起唇角。
    近几个月他们工作都忙，聚少离多，他巴不得她每节课都来捣乱。
    池屿走进幼儿园时，学校已经放学十分钟了。
    宝贝所在的苗苗班换了一个幼师，池屿朝她点头致意。
    二十来岁的女老师看到他，不禁脸红耳热，心想：
    这位帅哥这么年轻，前一周都没见他来过，可能不是孩子父母，也许是舅舅、哥哥之类的……
    “爸爸爸爸！”
    幼师：“……”
    保育阿姨帮小宝贝穿好鞋，小宝贝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
    池屿弯腰抱起小东西，小宝贝一下子腾空老高，兴奋地抱住爸爸的脖子。
    “爸爸，你好久没来接我啦~”
    “这不是来了？小枣今天想吃什么，爸爸带你去买。”
    “想吃甜甜的东西。”池枣直起腰，朝老师们挥挥手，“老师，阿姨，我先回家啦。”
    “嗯，小枣最乖了，明天见。”
    说来也奇怪，池枣这个孩子容貌像父母，漂亮得惊人，从小在两家人极度的溺爱中长大，性格却不偏不倚，父亲、母亲的坏毛病她一个也没继承到。
    或许是父母的性格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中和，池枣不像父亲那样沉默冷淡，也不像母亲那样骄纵闹腾，她既天真可爱，又聪明有分寸，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讨人喜欢。
    “爸爸今天又迟到。”小宝贝坐在车里挪屁股，“你才应该叫池枣。”
    “我叫池枣，那你叫什么？”
    宝贝想了想：“池枣枣。”
    池枣这个名字来得有些惊心动魄。
    顾薏怀她的时候，预产期过了两周都没生，一大家子心急如焚，就怕宝贝有个什么闪失。
    医生建议孕妇多做些运动，某日顾薏晚饭后散步的时候，突然开始宫缩，有惊无险生下个健康宝宝。
    顾薏不想肚子上留疤，所以顺产生宝宝，痛得要死要活。
    生产完回到家，她情绪波动得厉害，逮着池屿就骂，连他祖宗一起骂，骂他这个姓不好。
    池屿生怕她得产后抑郁，赶紧想了个招，给宝贝取名“池早”中和一下这个“迟”字，上户口那天又改成好看一点的“池枣”。
    父女俩逛完超市回到家，没多久，顾薏也回来了。
    难得这么早就能见到爸爸妈妈，小宝贝高兴坏了，一路喊着“妈妈妈妈”从房间里跑出来。
    “哎哟我的枣枣。”
    顾薏把宝贝抱进怀里，左边右边各亲一口。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肉团子，只有在面对小宝贝的时候，顾薏才肯让出她的公主皇冠，无条件地做小宝贝的拥护者。
    池枣非常喜欢和妈妈一起玩，两人一块趴在飞行棋地毯上掷骰子，简直像同龄人。
    所以，这个三口之家实际上的结构是一个爸爸VS两个女儿，两个女儿之间互相比较，可能年纪大的那个还要更娇气些。
    玩了一会飞行棋，顾薏要工作了，她给宝贝开动画片看，自己走进书房用电脑作图。
    今天保姆不在，做饭的重任自然落到唯一的爸爸肩上。
    池屿在厨房里忙了很久，一半的时间在做饭，一半的时间在和客户打电话。
    完成三菜一汤，池屿拉开厨房落地门，朝外面喊了一声：
    “宝贝，吃饭了。”
    池枣心想：爸爸叫我啦！
    她立刻飞奔到餐桌旁，漂亮的麻花辫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
    池屿瞥见她：“小枣来啦？”
    池枣眨眨眼。
    池屿：“去叫妈妈来吃饭。”
    池枣听话地跑了出去，把妈妈从书房拉出来。
    走到半路，爸爸也来了，他抱住妈妈亲了一口，在她耳边叫了声“宝贝”。
    池枣聪明的小脑瓜反应过来。
    原来爸爸刚才不是叫我吃饭啊QAQ
    小枣美好幸福的四年人生中，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这点。
    从三岁起睡不下摇篮之后，池枣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又宽敞又漂亮，里面摆满了可爱的玩偶。
    但她才这么小，还不习惯自己一个人睡，她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
    一到晚上，有时候爸爸妈妈睡得比她还早，两个人锁在房间里不知道玩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是不让她参加。
    终于，今天晚上，爸爸妈妈的房间没上锁。
    池枣抱着她的熊宝宝跑到主卧，扯扯大床上的被子。
    扯了好半天才把爸爸扯起来。
    “小枣啊……怎么啦？”
    小枣爬上床：“我今天想睡这里。”
    池屿帮她捂捂手脚，然后抱进被窝：“睡中间？”
    池枣点头，突然想到什么：
    “想睡中间，但是你们不要压我啊。”
    上次她睡爸爸妈妈中间，睡到一半突然像馅饼似的被两边的大人夹住，爸爸抱着妈妈的脑袋啃她嘴，小枣被他们夹了好一阵，快窒息的时候，才被爸爸拎到外面。
    小孩子睡得快，后来她马上又睡着了，睡前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这一次，爸爸老实地离她们远了些。
    “妈妈生理期，肚子难受，你要乖乖躺好。”爸爸叮嘱她。
    小枣听不懂什么是生理期，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顾薏习惯抱东西睡觉，迷迷瞪瞪摸到一个小软物，她嘴里模糊喊了声“枣枣”，就把小宝贝扯进怀里牢牢抱住。
    池屿翻来覆去，孤枕难眠。
    池枣心想：爸爸看起来好可怜哦，是不是因为我占了他的地方？
    于是池枣开始和爸爸夜聊。
    “爸爸，今天有个中班的小哥哥一直陪我玩，说我很可爱。”
    池屿：“哦。”
    “他还说很喜欢我。”
    池屿：“他叫什么？”
    “不知道。他和我过家家，我们就结婚了。”
    池屿：“……”
    可恶，下次去幼儿园一定要抓出这个小贼。
    池枣：“我什么时候可以结婚？”
    池屿：“30岁。”
    池枣：“……”
    池枣：“爸爸，你几岁了？”
    池屿：“……”
    他今年28。
    池枣抬起头，看到墙面上的巨幅婚纱照：
    “我超级想穿那个裙子。”
    池屿凶她：“不许想，睡觉了。”
    池枣：“嘤QAQ”
    池屿这下真的翻来覆去，孤枕难眠。
    宝贝才4岁，他就完全能够体会岳父当年想要打死他的心情。
    是夜，一位未来会很可怜的老父亲就此诞生。
    他思来想去，觉得岳父甚是仁慈友善。
    他从16岁开始，就已经居心叵测地忙着挖墙脚，想把顾家姑娘据为己有。
    如果角色对换，他保不齐真会把觊觎他女儿的小崽子打断腿浸猪笼。
    就着房间里的隐约微光，池屿望向自己得来不易的小娇妻。
    ……
    池枣刚睡着半分钟就被压醒。
    “爸爸，说好了不啃妈妈的。”
    池屿：“……”
    第8第82章 番外三
    番外三
    大雪。
    12月初, 随着大雪节气的到来，宁州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这在有气象记录以来的宁州是非常罕见的。
    大雪封路, 顾薏所在的建筑师事务所休假两天。
    屋子里开有暖气, 顾薏仍披了一层厚厚毛毯，坐在画板前构思描摹。
    木板、白纸、铅笔、塑料尺, 用惯了计算机之后，再用这些东西, 她便生出一丝怀旧感情。
    在父亲的帮助下, 她和池屿在寸土寸金的申城别墅区盘下一块地, 专门用来实现顾薏的人生大作——“鱼塘”。
    名字叫鱼塘，实际上是一幢别致的小楼，只有花园里开块地做成真的鱼塘, 养点鲤鱼金鱼什么的。
    这将是她关押鱼美人，囚.禁他、蹂.躏他、凌.辱他的城堡。
    她要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工作，不让他见那些花痴女学生、风骚女客户, 叫他时时刻刻眼里心里都只能有她。
    “哦呵呵~”顾薏发出一阵怪笑，笑完很心酸。
    她也只能想想了QAQ
    结婚五年多，孩子都四岁了, 夜里缠绵时，她从来都没有主权！从来都没有在上面过！从来都被他吃的死死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薏丢下铅笔，慌忙跑进厨房。
    她今天的角色不是恶毒巫婆来着！
    池屿又升职了, 昨晚冒着雪出去应酬，回来不仅一身寒气，还大醉酩酊，夜里呕吐腹痛，折腾到凌晨两点才勉强睡下。
    顾薏心疼得要死，早上特地早起给他熬了粥，打算做一回温柔贤妻。
    在一起这么多年，每次都是他照顾她，轮到她来照顾他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总不能一直长不大，是时候该好好学学怎么当妻子，怎么当妈妈。
    小宝贝前两天被她奶奶接去了申城，那么今天，她就先专注当一名好妻子。
    “呼……”她舒一口气。
    幸好来得及，粥没有闷糊。
    等她把东西端上桌，池屿已经坐在了桌边。
    他精神挺足的，可浅淡的唇色还是暴露了一丝不适。
    “今天出门吗？”
    “本来要出的。”池屿低头看了眼手机，“刚刚发短信给领导请了病假。”
    “刚刚？”
    “是啊，突然不想去了，事情交代给别人。”他眼神亮了亮，“小火炉，过来。”
    顾薏扭扭捏捏的，磨蹭了一会才过去。
    他不急着喝粥，先尝尝小妻子嘴里的香甜。
    相同的薄荷牙膏味儿在两人唇上交替。
    吻了一会，池屿把她的毛毯拉开，脸埋在小火炉温暖的颈窝。
    “一看到你，就哪也不想去。”
    顾薏听到他这样低声说。
    他下巴新长了些胡渣，扎得顾薏咯咯笑：“痒死啦！快喝粥。”
    看他乖乖喝掉一碗清粥，喝完不忘夸她，顾薏的小心眼喂了蜜一般甜。
    顾薏：“我们今天干什么呀？”
    池屿：“造人。”
    顾薏：“……除了这个，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池屿抬抬眼，深邃的瞳孔如黑洞般吸引人。
    “想不到。”他实话实说，然后打横抱起怀里的人。
    “啊啊啊我拒绝啊啊啊！”
    池屿蓦地笑出声：“抱你去客厅而已，紧张什么。”
    顾薏捶他一下，俏脸登时涨得通红。
    两人相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这都十几年前的韩剧了，有什么好看的。”
    顾薏：“男主帅。”
    “呵呵，看不出来。”
    “他可是红遍亚洲的都教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当年我们迷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当年？
    池屿记得这部剧是他们高中时代火起来的。
    她高中不是喜欢他吗？追了一年要死要活的，竟然还迷什么狗屁都教授？
    池屿转身就把娇妻摁倒：
    “你旁边坐的池教授比他强多了。”
    顾薏挣扎一下：“你胃不痛了？今天还是好好歇着吧。”
    池屿：“……”
    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顾薏就喜欢闹他：
    “我给你揉揉肚子。”
    什么揉肚子，她就是想摸腹肌了。
    小蛇一般的手钻进他衣摆，戳戳摸摸，玩得不亦乐乎。
    “以后少喝点酒，男人上了年纪很容易长啤酒肚的。”
    上，了，年，纪？
    池屿翻身压住她：“是，上年纪了，得做些运动杜绝啤酒肚。”
    顾薏以为他今天身子不舒服，会温和一点，没想到还是一样风卷残云，把她吃得一根骨头也不剩。
    沙发上来一回，地毯上也滚了一遭。
    顾薏难得主动：“想在上面……”
    “好。”
    男人把她抱起来，交换位置，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又是一番激烈酣战。
    白日宣.淫，风景尤其旖旎。
    这样似乎也不错。池屿想，以后可以再试试。
    *
    午饭不得已推到两点吃，两人早已饥肠辘辘。
    “都怪你，我都准备好食材了。”顾薏揉着发软的腿，对眼前的外卖很是不满。
    池屿：“刚才喊不要停不要停的可不是我。”
    “啊啊啊我听不见。”她捂住耳朵。
    “别叫了，还有晚饭呢。”池屿问她，“今天怎么突然想做饭了？”
    顾薏向来直白：“就是想给你做饭呀。”
    她抛个媚眼过去，桃花似的眼尾因笑而上挑。
    多少年过去，池屿还是毫无长进，轻易就被她撩到。
    他自嘲一番，又问：
    “为什么想给我做饭？”
    “因为喜欢你呀。”
    顾薏嘴巴卖乖，手上动作也没停，执着筷子偷偷把她那份炒饭里的洋葱、青椒、白菜帮子一个个夹起来扔到池屿饭碗里。
    池屿静静盯着她，唇角含笑。
    “真的超喜欢的。”
    顾薏又从米饭底下翻出她不喜欢吃的熟西红柿，一股脑儿夹过去。
    池屿扬扬眉，认命地吃掉所有她不吃的东西。
    顾薏：“我家吃鱼就是好养活，啥都吃。”
    池屿很快吃完了，收拾完碗筷坐着等她。
    顾薏要是再翻到不喜欢吃的东西，就直接往他嘴里塞。
    塞着塞着，筷子突然一缩，一张油腻腻的小嘴贴了上来。
    小疯猫咯咯笑：
    “赏你的。”
    见她吃完了，池屿拿毛巾给她擦干净嘴，然后回吻一下。
    “谢主子隆恩。”
    每次被他亲，顾薏都跟初吻似的哆嗦个不停，要在他身上蹭好久才消停。
    她积极地把池屿挤出餐厅，独自洗碗擦桌收拾厨房。
    午后，久别多日的太阳从云层中钻出，照亮白雪皑皑的城市。
    他们所住的房子楼层较高，阳台视野宽阔，能俯瞰到整个被雪覆盖的小区花园，以及远处忙着化雪的大街小巷。
    作为地道的南方人，他们对雪都有种别样的期待与喜欢。
    “好想堆雪人，小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太冷了，堆雪人冻手。”
    池屿帮她围好围巾，搂着她站在阳台外面看雪景。
    顾薏突发奇想，抓一把阳台栏杆上的积雪，洒到池屿头上。
    “干什么……”
    洒完他，她又抓一把雪丢自己头上。
    “别拍掉，这叫一不小心就白头到老。”
    池屿看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没停手，继续扫走她脑袋上的雪花。
    “别闹了，当心着凉。”
    小女人瘪瘪嘴：“真没情调。”
    池屿顿了顿，吸进一口冰凉的空气：
    “我和你白头到老，不是一不小心。”
    顾薏抬头看他，眨了眨桃花眼。
    男人牵住她微凉的小手，塞进口袋里。
    “我很小心的，不会有差错。”
    他的声音极其低沉悦耳。
    他说他很小心，不会有差错。
    顾薏的心脏咚咚几下，又重又快。
    “噢。”她依偎过去，想把一切的一切都交托给他，“我最喜欢池屿了。”
    喜欢你是故事的开始，却永远不会结束。
    愿看到这里的所有可爱的你，都能找到停靠一生的岛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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