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奴》作者:夜散人【完结】 文案: *视角主攻,混合,1v1 *仇落攻铢衡受 *一定要看清标签再阅读哦,不要踩雷了酷爱 *有问题欢迎指出 成长中 *文明观文 谢谢各位看官小可爱啦~我很佛系哒 有问题直接文下留言即可。 文案:名震五界的仙族玉照官惨遭俘虏沦为魔界奴隶。 魔君喜极而泣,很爽快将这颗烫手山芋绑定给刚出生的二儿子仇落。 并非日日囚禁,百般刁难,二殿下丧心病狂只想将玉照官掰弯! 二殿下:要怎样做你才肯和我断袖? 玉照官:提头来换! 铁骨铮铮傲娇仙,貌美腰细力无边, 深洞玉笋沾湿露,追上一年又一年。 好湿!好湿啊! 内容标签: 年下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仇落,铢衡 ┃ 配角:墨染,魔君,君明仪,旻,云郎,白君,訾天啻 ┃ 其它:温柔腹黑甩锅攻×暴娇炸毛毒舌受 ================== ☆、病奴铢衡(修) 在这上九天下九地的乾坤之间,神族落没,今五大界共存,世间和谐已有数百载,各界势力续集,却也没有谁来打破和平之象。 谁也不愿再现几百年前的惨绝人寰。 至少无界表面上的意愿皆是如此。 这四百年来,魔界尊魔又喜添二子,尊魔心情愉悦,暂置诸仇众怨安心抚养孩子。他本有一子,名唤旻,同他参与五界大战时不过一百来岁,相当于人类始齔孩童。现再添二子,老二唤作仇落,老三叫做云郎。 魔子出世后,便要为其寻找可结病契之人,所谓病契便是在一人身上施以法术,将魔子身体伤痛疾病大转于病奴身上。 虽说是奴,但好歹是魔子替身,病奴会被接到魔子身边一生享受至高待遇,出入有专魔保护,地位不低。 尊魔为了给老二老三寻好病奴翻遍魔界,最后终于找到适合人选。 一个从他的私牢里提出来,叫铢衡。 另一个是进贡品,没名没姓,姑且叫凡人。 人选拟定完毕,按理由司病奴的契魔考察一番,一般尊魔钦点,契魔都会双手赞成,但这次似乎…… 名单到了君明仪手中时,魔面一绿。 “这是什么?” 尊魔翘着二郎腿,一边悠哉悠哉地吃着盘子里洗好的眼珠子:“病奴啊。” 君明仪将视线从名单纸上转移到尊魔悠闲的脸上,朱红眼眸一眯,露出微笑,然后当着尊魔的面将名单慢慢慢慢揉成一团,一松手扔在地上。 尊魔半颗眼珠子还捏在手里准备往嘴里送 见此举旋即面怒:“你!” “胡闹。”君明仪冷脸,“一个重犯一个凡人,二殿下和三殿下年幼体弱,尊魔是将自己亲生骨肉视为何物才会有如此不明之举!” “你!”尊魔咬牙,恨道,“忤逆吾!”说着一下子从软榻上跳下来,跑到君明仪脚边心酸的弯腰捡起纸团,心心疼疼展开,抖了抖,“多好啊。铢衡那老家伙被折磨这样久也没死,身体素质可棒了,绝对扛病。再看这个暂时没名字的凡人,她可是万里挑一的异人,捉来时被砍了十几刀现在依旧和没事人一样……”尊魔一番解说后,君明仪面色更加难堪。 “不行,为了二殿下和三……” “有什么不行,又不是你的。”尊魔嘀咕着打断。 闻言,君明仪面上闪过怔色,旋即目带寒凉。 “尊魔钦点,臣自当遵从。臣还有事,先行告退。”话里恭敬,但君明仪人已拂袖而去。 “诶——”尊魔叫住他,忙道,“糕点,下次再带些来!” 君明仪阖眼,面有愠色:“店主改行了,这是最后一盘。” “啊……”尊魔失落地看着那道高大身影消失在大殿。 病奴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两个年幼的殿下,两个在君明仪看来十分危险的病奴。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四百年两位殿下不仅平安无事,还与自己的病奴相处融洽得让他脸疼。 仁明殿。 此乃二殿下大殿,无奢华缭眼之装饰,整体风格淡雅高洁。魔界之人都道二殿下仇落品味高雅,其出尘之姿与其先母颇为相似。虽与魔界纸醉金迷穷奢极华之风气格格不入,但大家也私下说说,明面上还是很敬佩仇落。 仇落三百岁那年,府邸一夜之间种满梅花,当时盛夏,寒梅在烈日下却是开的绚烂,一时仁明殿落香气四沁,引人流连。 往后的岁月,此梅逆转习性,夏日花开,冬日抽芽。 每到梅花馥郁之时,便有一抹白色身影穿梭花树之间,长年的病痛加身使他羸弱不堪,终日面色病白时时咳嗽。他瘦的体轻如鸿毛,眉眼却越发精致迷人。他不怎么笑,也不怎么显露悲色。 他叫铢衡,仇落的病奴。 本来想摘梅花酿酒,谁知他出来没一柱香时间便头脑热痛,眼眸犯花,扶树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片阴影投在他身上将毒辣的阳光遮了个严实。 “你又乱跑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手臂上挎着的小篮子被人取下。铢衡阖眸,浅淡一笑。 “酒快没了。”他道。 仇落挎着篮子,垂眸望着铢衡细白的后颈,一时竟生出伸手捏一捏的念头。但他很快移开目光,因为铢衡已半侧过身来瞧他。 “酗酒的性子该改一改了。”虽然这么说,但仇落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劝阻。 铢衡面上的那丝笑,有些变味了。 是的。他酗酒,缺酒如失命。 可他却从不醉。 仇落挎着篮子撑着伞,活像个仆从一样将铢衡送到殿宇屋檐庇护下,阴凉的环境让铢衡渐渐缓解不适,不过面上依旧留着被晒出的桃红。 仇落垂眸望他一眼,旋即低身,在铢衡滚烫的面上舔了一口。 “……”铢衡对这突来的举动并不讶异,事实上他已受了几十载,一瞬怔色后,厌恶的眼神直白地投到仇落脸上。 仇落仿若无睹,还微笑着说:“再晒下去会化掉吧。” “我先回去了。”铢衡后退一步,便拐向偏殿方向。 望着那抹白色远去,仇落温顺的面上慢慢升起一丝玩味的笑。 啊,还是没有生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 ??`) ?在晋江起步啦,希望会有人喜欢 ☆、魔鬼本魔 铢衡十分厌恶仇落。 因为人人称赞的他,实际上是个变态。 年幼的时候仇落还算正常,但自从某次之后他便渐渐转变,仇落面向大众是仁明磊落,温良如玉,但与他私下二人时却举止轻佻做作,舔舐亲吻已如家常便饭。 最让他厌恶的事,他晚上在自己屋子里睡着,清晨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仇落怀里。 起先他以为仇落是对他产生了他这个年纪都会有的“身体需求”,还明示暗示仇落该去学他大哥找人了,但仇落却毫不听取建议。 后来他明白了,仇落确实对他有兴趣,不过那不是爱慕之情,而只是单纯的取乐。 仇落的一举一动都是要让他铭记:你铢衡不仅是我的病奴,而且还是我的玩具。 现在已经不是取乐,而是各种的羞辱欺诲了。 他讨厌被一个男人亲吻搂抱,那会让他有种呕吐的冲动,十分讨厌! 其实,他二人虽然现在居住一起,但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仇落与铢衡都是不相识的。那时仇落年幼,不得不在奶母的护佑下成长,能说话后便被各位辅师教化,他不知自己还有一个气血相连的病奴,直至和弟弟云郎一同玩耍时才得知每个小孩子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小跟班。 云郎炫耀地向仇落介绍他的病奴,是个清丽恬静的女子。 仇落没有因为自己遭受不公平待遇而哭闹,待云郎走后,他壮着胆子独上尊魔的无极殿。 无极殿大若迷宫,一路询问他打听到尊魔所在。入了正殿却见一案奏书,层层书海间,一魔单手支倚脑袋,他有一瀑银白长发,两只巨大弯角优雅的上翘,漆黑锃亮。 尊魔正一脸愁容地坐在书文里发呆,眼见仇落来,欢喜的合不拢嘴。 “哎呀,是明仪送来的下午茶吗?真是水嫩啊!”尊魔的目光大致扫一眼,然后熟练地一拍大腿示意仇落坐过去,“正好,本尊饿了。” 仇落面不改色:“父尊,我是你孩儿仇落。” “……”尊魔的笑僵持一瞬接下来笑得更艳,“啊呀,是吾儿,来,父尊抱。” 仇落乖巧地坐在尊魔怀里。 “小仇落,找父尊有什么事吗?是衣服不够穿了还是奶不够喝了还是最近作业不够多了?” “……”仇落微笑,“父尊,仇落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想见见父尊能缓和些。” “啊呀,”尊魔一听心生讶异,便揉着仇落柔软的头发问道,“小仇落哪里不舒服?”仇落没有说话,半晌,尊魔嘀咕,“奇怪,咒契没有问题啊……” 仇落立即道:“什么咒契?” “嗯……”尊魔摸了摸魔角根子,道,“一个小小的术法啦,就是……” 仇落不甘被含糊,一针见血:“我听说,每个小孩都有属于他的小跟班。”他扭头,抬眼水汪汪地凝住尊魔,一下子委屈得上天,“父尊,仇落为什么没有,父尊果然不宠爱仇落吗?” 尊魔被他这一哭弄得手忙脚乱,他本来情商就不够,连忙哄:“不是,虽然父尊很少陪你们,但是每个孩子吾都一视同仁。小仇落啊,你的病奴,啊不,小跟班一直都在,只是没让你与他见面。” “为什么?” “因为……”尊魔有些为难的皱眉。 总不能告诉儿子他的病奴因为他的原因这几十年来大病小病不断昏死数次已奄奄一息正在抢救吧? “因为什么?”仇落两眼放光。 “……这本来是个小礼物啊,你看,现在送礼物的神秘感也没有了。是他想仇落满一百岁的时候将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仇落啊。” 仇落瞪大眼,旋即一脸欢悦,但心底又有些失落。 一不小心,惊喜没了。 秘密撞破,仇落却没有破罐子破摔要求立刻见自己的病奴。 他又等了几十年,等到一百岁生辰时那只心念的礼物上门。 ☆、魔族百年义务教育 仇落心思圆滑处事八面玲珑。及冠之后便成为尊魔的左右助力,魔界甚至传言二殿下有撬动大殿下地位之势,但这多年来旻与这个光芒耀眼的二弟相处还算融洽,令众魔一时摸不清头脑。 当初的仇落并不为太多大臣所看好。他虽天生聪颖,但心地太过纯粹,毫无霸王之势,而旻在大战之中早就脱胎换骨,进退有度,沉冷威严。为他教授的都是魔界数一数二的大魔,他是长子,寄托着尊魔厚望。 旻为父尊处理边境争端时,仇落还一个苦练术法小屁孩。云郎生性好玩,成天追着花丛里的赤蝶跑。 “阿奴阿奴,抓住它啊!”云郎欢快的声音老远传来,仇落分神看了一眼,再回神时手里的光球已暗了下去。 “……” “二殿下,施术之时不可分心。”一边的辅师出声提醒,旋即取来一块黑布遮住仇落双眼。 目不视物,耳亦可闻。耳已无声,心境难平。 “您是魔族希冀,不可因一点无意杂念而荒废天生魔体,殿下根基不菲,更应把握天运方成一方魔霸。” 仇落不言,只凝神聚起手心里的魔能。 魔霸一方? 呵呵。 他有八位辅师,分别教授他礼、理、术、武、书、艺、阵、文,每个辅师每天都在用不同的话同他说着相同的内容。 他天资卓越,魔霸一方才是价值体现。 完成一整天喘不过气来的课程后,他便可以回殿了,所有的皇族贵族魔子都在同一座学府受教,不过每只魔辅师不同。 年纪相仿的魔子们分着等级凭着家族交好程度选择性聚堆,而仇落却总等所有人走光后他才离开。他没有病奴接送,因为铢衡身体十分差,送他回去的另有其人。 君明仪。 一个冷淡刻板的老魔头。 仇落有些怕他,因为父尊也怕这个男人。君明仪十分严厉,每到放学之后便要验验仇落学的如何。学不好就要被他参一本,威胁父尊扣他俸禄。 这次也果不其然检验了一下他的学习情况,君明仪没有皱眉,看来仇落表现不错。路上他又问了些关于铢衡的事,然后再三叮嘱仇落若铢衡有什么异样一定要告诉他。 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有什么事啊。 这么想着,小仇落心里又升起一丝愧疚。 他问过术法辅师病契的原理,了解此法后,他觉得有些对不住铢衡。 铢衡会变成那般模样,全是因为他。 他想弥补,哪怕只是安慰铢衡,但他碰了壁,铢衡对他十分冷淡,每次去看铢衡都是热脸贴冷屁股。 铢衡喜欢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问铢衡时,那秀丽逸妍的面上只有苍白和冷漠。 不死心,他又装作天真烂漫地去摇那素白的衣袖,一脸无辜可怜。 铢衡眯着光彩琉璃的双眼,凝了他一会儿旋即甩开袖子。 那张僵板的脸终于笑了笑,哪怕只有一丝,薄薄的嘴唇勾起来,死气沉沉的脸颊瞬间明艳夺目。 来了几个月,他终于同仇落说了第一句话。 那句话又狠又毒又心酸。 “你们,恶心。” “……”年幼的仇落似乎听懂了但又没有懂得太清楚,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默默松开了拽着铢衡的手。 什么意思,似乎不是什么好的词语。 铢衡看着仇落,眼中嘲讽更加清晰。 小仇落抿了抿唇,垂下头默立了好一会儿,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铢衡床边,随后一扭头便跑了出去。 铢衡见他跑掉,这才敛了笑。 目光落在那雕刻精致的朱红小盒上,想也没想,他拿起来坏脾气地想扔掉,但突来的一个念头让他住了手。 看一下也无妨。 他打开盒子,瞧上一眼。 下一刻便黑着脸合上盖子往床底丢了进去。 里面装的是两颗眼珠子,眸色鲜红鲜红的,还很新鲜。 这可让他倒足了胃。 跑出去的仇落蹲在台阶上精了好一会儿,半是失落又半是希冀,旋即又想象着铢衡收了礼物会不会开心些。那是君明仪给他的奖励,新鲜的兔妖眼珠子,他揣了一路,没有舍得吃…… 翌日,孤独的上学,回来。 再一日,孤独的上学,回来。 再一日,孤独的上学,飞奔回来! 今日比试,他得了第一,但和第二名缠战太久还挨了好几拳头,魔族以实力评定名声高低,不分贵贱,所以就算他是二殿下也没有被放水的理由。对面也被他揍得鼻青脸肿最后趴地不起,仇落脸肿了一大块,唇角紫红,但痛楚很快消失。 因为痛楚九成会传给铢衡,一如伤痕。 一放学,他便飞奔回府,去往铢衡居住的偏殿时铢衡已被仆从包成了粽子,看见仇落会来,那双蓝眸瞪得凶狠。 仇落垂了垂头。 铢衡气的说不出话。 “……我……今天格斗测试……”仇落弱弱地解释。 铢衡翻着大白眼。 “……很疼吧?” 铢衡冷哼,旋即问他:“打赢了么。” “赢、赢了……!”突来的询问,小仇落受宠若惊地应着,然后又往袖子里一掏,取出一颗碧绿的珠子,“这是奖励,据说到了晚上会发光,好神奇啊。” “……”铢衡瞧了一眼,一脸嫌弃,害他伤成这样居然就得了这么个破玩意儿? 仇落又道:“送给你吧,很漂亮的。” “不要。”铢衡冷冷拒绝。 “……”仇落失落地暗了暗眸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铢衡抽眉,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意思是“你可以滚了”。 “怎么会……”仇落露出不信服的神色,“你觉得我办不到?” 铢衡嗤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只要我肯,天下没有我仇落办不了的事!”小少年自傲地抬起小小的胸膛。 铢衡却对他的一腔热血嗤之以鼻。 “那好啊,我可以说出我的心愿,让你看清楚自己的能耐。” 铢衡的愿望是? 出魔界。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仙凡妖鬼,哪一个都好。铢衡说着这些话时,向来冰冷的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仇落闻言,明知会犯过,但他还是答应了。夜时他调用私权,将铢衡带出了魔界,可刚出界门的那一刹那,他便被铢衡猝不及防的一掌拍到数丈开外直接撞昏在巨石之壁上。 伤势转移,铢衡立呕朱红,但他只是冷笑,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不顾伤势强催功体逃离。 蠢货。 什么魔界希冀,受了浮夸之言便夜郎自大的蠢东西。 ☆、和善的微笑 将梅花晒上,隔了一会儿,仇落又溜达进铢衡房间。 铢衡喜光亮明媚,所居屋殿透亮,里头清凉舒爽,仇落进去时,铢衡正倚在竹榻上半盖薄衾看着戏折子。 仇落将滑落的薄衾为铢衡盖严,但指尖却又风流的抚上那莹白优雅的侧颈,铢衡无知无觉般,戏折子又翻一页。 “不问问今日父尊找我做什么?”仇落眄一眼铢衡正在看的内容,似乎是仙凡的爱恨情仇,怪荒唐的。 铢衡道:“哦。” “快问。” “……”铢衡头也未抬,敷衍地问,“他找你做什么?” 仇落蹲下身,在铢衡耳边轻道:“外头出事了,他要我去处理。” 话里满是意味悠长。 “想出去么。” 铢衡怔了怔,旋即轻呵一笑。 “二殿下好生记仇,三百多年前的事也要翻出来晒一晒。” “哦?何事?”仇落笑着反问。 铢衡不语,又将目光放回温软情仇的字句见,但心里已经没了看下去的心情,扫了一眼,书便被仇落抽走。就这铢衡看的那页,又略略往后翻几页,仇落不感兴趣地将书塞回铢衡手里。 “《离恨》?”仇落嗤笑,“他送你的?” 铢衡拧眉,竹榻也不躺了,扭过头瞪仇落一眼:“你管我。” “仙凡苦恋,却遭世俗阻隔。仙人被困凡人积郁而亡。铢衡,这里头,你觉得自己最像谁?” 铢衡不语,一双眸子此刻沉得吓人。 “二殿下您天资聪慧,看清人事得早,嘲笑小人物沉湎俗情庸事。铢衡也不过是个当奴才的小人物,您何必这样纡尊降贵的来夺一个小人物的乐子。 ”眉心蹙起,铢衡面上的神情确实让人怜悯又着迷了。仇落的笑僵硬在脸上,眼睁睁看着铢衡支起单薄的身板拿着书走人了。 小人物? 铢衡? 仇落敛了笑,眯起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目送铢衡的身影消失在雕花门之后。 清高而傲慢,屈于人下也不知收敛爪牙。他有美过孔雀的姿色,比过丹鹤的冷傲,却偏偏是他仇落脚边伏着的一只拔取利齿的猛虎。 撕去这种人自傲地外皮,击溃他的尊严,才是身为魔的一大乐事。 那么,他心爱的铢衡,明明已沦为卑贱的奴仆,却为何还生着一身铮铮烈骨呢。 今日似乎不能再逗弄他了,他连小人物都自称上了。仇落不想将铢衡逼得太急,虽然…… “呵呵,拔凉,先去找大哥。”仇落理了理衣衫,面上又恢复温良宜人的浅笑。将铢衡弄乱的小凉被叠好,他便向大殿下旻所在的储君殿走去。 储君殿极大,仁明殿和风仪殿并起来的占地面积才能抵上一个储君殿。殿内住的是未来的尊魔,自然要气派很多。 再说大殿下旻已成年,几百年来陆陆续续纳了不少魔女,但是正室的位置一直空着。旻有妾氏百余,但后嗣却寥寥无几。女人间争斗颇多,见不得谁怀上魔子,后殿血腥,旻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仇落到时,旻正和自己的两个孩子玩耍,他虽被人传得怎样不近人情,但对膝下二子却难能地宠爱。 大子唤作夜皎,已长到旻心口高度,俨然一个小大人。老二唤作斫冰,是个仅能抱到人腿的小女娃。 见到仇落来,原本还在旻腿上坐秋千的小斫冰骨碌滚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仇落的长腿边,一把黏住:“二叔叔,抱!” 仇落垂首面上笑意更甚,将斫冰抱起来一阵逗弄。 自己小女儿在二弟怀里发出奶声奶气的撒娇声,旻也不觉眯眼一笑。 夜皎在一边看见了全过程,不由地抖了抖身后的小翅膀。 父、父上……又在想着怎么收拾二叔了吧? “二弟,别来无恙。”旻的那丝笑收的不快,任仇落看见了残留。 仇落微笑着将斫冰放回大哥怀里,然后在侧位恭敬坐下:“大哥贵安,仇落很好。” 旻眄了一眼满脸春风沐浴般的仇落,忽唤一边的病奴:“带皎儿和冰儿下去休息。” 斫冰一听不乐意了,在父上怀中乱动:“不要,冰儿要陪二叔叔,二叔叔,呜呜呜……”朱色的大眼睛直冲仇落投以求助的目光,仇落浅笑,伸过一只手拍了拍斫冰的小脑袋。 “冰儿,二叔和父上有大人的事要谈,一会儿找斫冰玩好不好?” “……唔……”斫冰有些失落地咬了咬唇,但还是乖乖点头。 诸位退下,仇落的笑意渐渐消失,旻面上亦寒冷更加。 “何事。”旻平时眼前,都懒得稍偏头望一眼仇落。 “正事。”仇落将他正襟危坐的姿势变了变,支着手倚在案前显得有些懒散。 旻冷道:“下次离我家冰儿远一点。” “……” “上殿也要投拜帖。” “……” “还有,让你的病奴离我家皎儿远一些。” “……”前两句还好,第三句仇落还不乐意了,“大哥,这话也忒不实称,明明是夜皎偷摸翻进我仁明殿接近我家铢衡,这也罢了,送什么不好,非要送些风月本子。” 旻闻言,面不改色:“想打架?” 仇落眯眼笑:“小弟可不是大哥对手。” “哼。”旻这回才正眼瞧他一眼,目有揶揄,“给你一张嘴,不是成天拿来磨的。” 旻虽是明面上是同辈最厉害的一位,但,保不准有什么乐于装成小白兔的恶狼隐藏实力退居于后拿他当做挡箭牌。 “凡间的那桩事,小弟恐力不能及,想请大哥帮一个忙。” “哦?”旻应,“好处。” “好处嘛……”仇落低声一笑,目露狡黠,“事成,二弟便为大哥试一试一直心念的那事。” 事情谈完,仇落一脸满意地出了大殿,甫几步,斫冰便投怀送抱而来,仇落蹲下身刮了刮小丫头嫩嫩的鼻梁,起身时目光却森冷地瞟了夜皎一眼。 夜皎受了一记刀子眼,小翅膀吓得又是一颤,但再看二叔脸上满是温柔,看起来顺眼得很。 “皎儿,躲这样远做什么,二叔又不会吃了你。” 夜皎瑟瑟发抖,迈着步子不甘不愿地走到仇落跟前。 仇落一爪子落在他肩头,很轻,但夜皎却觉得这手下一刻就会把他拍成千万碎骨,夜皎皱眉,抬眼见到仇落一脸和蔼的笑。 “下次来二叔家玩走正门便好,可别摔着了。二叔,可是会心疼的啊……” 夜皎一脸煞白连点头也不敢。 斫冰一听,便天真地应:“好哒!二叔!不翻墙了!” 仇落眯眼,把孩子吓坏后又轻柔地拍了拍斫冰的小脑袋:“下次来二叔给冰儿做新鲜的冻眼珠子,蓝汪汪的,又漂亮又美味。” 蓝、蓝汪汪的…… 夜皎的脑海里闪过铢衡那双纯净蔚蓝的双眼,以及被仇落狠心挖出的模样。 “好啊!”斫冰欢呼雀跃。 夜皎听出仇落意思,连忙拉过幼妹,道:“冰儿,二叔平时很忙的,我们就别去打扰二叔了,不然祖爷爷会罚二叔。” “啊!”斫冰一听,眉头皱起,“祖爷爷真坏。” 此时在某位君氏魔头迫使下苦批公文的祖爷爷连忙三个喷嚏。 斫冰又道:“那……冰儿不去打扰二叔了,二叔有空一定要来找冰儿和哥哥玩儿。” 夜皎:“!” 仇落微笑:“好。” 仇落走后,在殿门框边关注许久的大殿下这才稍缓神色。 一双儿女都往他仁明殿上靠,真是个危险的家伙。 夜皎带着小妹玩了起来,没有谁碍眼,旻逐渐心情愉悦……实在是太可爱了,矮小的身子,圆润滑嫩的肌肤,奶声奶气的嗓音……还有叫他父上时撒娇的表情……越发想着,旻周身紫黑魔气溢出更多,一侧的门框发出不可承受的璺裂声。 “禀主上……二夫人……出事了!”急促的声音将旻拉回现实。 闻言,沉冷的面上眉头狠蹙,旻冷呵:“怎么回事?!” “夫人说要修习术法,结果魔球不受控制……” “……”旻揉额,“行了,带我去见他。” 这个君偃,又给他找事了。 ☆、姿色 出魔界前夜,仇落的房门被敲响。 黑暗之中,床帐之后亮起两抹朱红。 “……”仇落勾唇,一丝倦怠也无,使了点魔力点燃妖油灯,旋即跣足去开门。 门板推开,仇落垂眼,暖暖灯光下果然见到铢衡一张不情不愿的脸。 目光下移,他看到一层薄衾。 不由发笑,仇落问他:“你,是来过夜的?” 铢衡白了他一眼,从薄衾下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将门正中的仇落拨到一边,径直入屋。 仇落神情暧昧地斜了他一眼,旋即关好门。 铢衡走到寝殿中央便不动了,仇落迎上来,目光落在那纤细的脖子上,流连一瞬,然后绕过他回到床榻上躺下。 “睡之前,记得吹烛。”仇落扯了扯被子,侧身睡去。 “……”铢衡在原地站了许久,唇瓣咬得发白。该死的仇落,明明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却非要戏弄他……!可恶!这个毛头小子若在从前,他一根手指头……! 暗自咒骂一阵,铢衡冷静下来,行步缓缓走到仇落床边。 “起来。”冷清的声音,带着矜持的自洁。 仇落睁开眼,却依旧背着他:“铢衡,深更半夜来本殿寝屋——” “仇落!”铢衡打断他的话,语气里有几分恼怒。 暗笑一声,仇落翻身而起,朱红的眸子泛着光芒,他盯着铢衡,满目贪婪。看来还是铢衡面皮太薄,到了这个时候也拉不下脸求他。仇落挪到床榻边缘,对铢衡说:“过来。” “……”铢衡咬牙,单曲膝盖点上柔软的被褥。 “这慷慨赴死的神情……”仇落眯起眼,伸手落在铢衡身上裹着的被衾上,再一使劲,被衾半开连人摔入他的怀里。 “……!”铢衡蹙眉,魔气扑面而来,还没有稳好手臂便被一勒摔进仇落怀里。仇落感到他抖了一下,然后更加恶劣地在铢衡项间深嗅一口,不由称赞:“……真香,终于肯用我送的澡膏了?” 铢衡愠怒地推了他一把,谁料仇落借力一倒,两人双双跌落软榻。 “……!”碧眸一睅,旋即是面上微热。 仇落闷哼一声,下一刻搂着铢衡正欲逃脱的身子,沉声坏笑:“铢衡,不小啊。” “你!” 两股灼热紧贴在一起,双倍的炽热让气氛变得焦灼。铢衡觉得在这么贴下去自个儿要熟了,该死的仇落,没事穿什么丝绸卖弄风骚!他、他可是……! 仇落掀开铢衡一直揪着不肯松手的薄衾,只见下头是一层薄薄白纱睡衫。灯光之下那素白肌肤透看无疑,也难怪老家伙捂得这么紧。仇落又升起调侃的兴致:“东西大,肤质好,后臀——” “啪!”空荡的房里响起一声清脆的拍打声。 仇落手还按在铢衡双丘上,一边与他咬耳补语:“——紧致。” “你…!”铢衡气的快要犯糊涂了,“你再乱来我就不去了!” “啧。”仇落一脸随意,“要苦苦看家的又不是我。” “……”闻言,铢衡咬唇,旋即缓颜柔声,“仇落,你别闹,快给我结印。” 仇落眯眼,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 老家伙,以为这样就能驯服得了他? 但其实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支起来了,仇落垂眸望着被他压在身下的铢衡,目光忽然黏在那性感精致的锁骨上,他伸手想去摸上一摸却被铢衡一巴掌拍开。 仇落不满:“求人的态度可真好。” “……”铢衡冷道,“人?” “哼。”仇落笑了一声,也不和他计较,他早习惯铢衡的呛话了,反而到觉得有些可爱。他又将手放回铢衡身上,微起茧子的手指摩挲上那白嫩胸前的一点红豆。铢衡微颤,却只是扭过头不做反抗。 “铢衡,今夜我若要你,你肯么。” 仇落忽然问。 铢衡咬牙,不堪屈辱:“我会杀了你。” “哦?”摩挲的动作变成揉捏,仇落俯身,唇边依旧是冷邪笑意,铢衡浑身轻颤,古怪的感觉自胸前直窜头皮,仇落嗤笑,“若你是女人,此刻已经在我身下献媚了吧。自尊这么重要?” ………………密……………… “弄疼你了么。”仇落轻声问。 铢衡无言,目有凛然与哀伤。 “不做了。”仇落起身,想找东西给铢衡擦一下,手却被猛的拽住。 铢衡直勾勾地看着他。 仇落觉得他的神情反常的古怪,便就势拉起他,给了铢衡一个拥抱。 “游戏结束了。” 铢衡失声一笑,只觉讽刺无比:“游戏?” 仇落无言,只好松开铢衡,咬破自己指尖待魔血溢出后迅速以指游走点厾铢衡各大脉穴,朱红点点亮起,照着两相无言。 印成,铢衡推开仇落,牵着薄薄衣衫缓身离去。 “……”仇落依旧只是目送他消失在看不到的地方。 手指上的伤口很快愈合了。 他呆了一会儿,目光倏地落在铢衡裹过的小被子上。他伸手将它拾起,迟疑地凑到鼻尖嗅了一口。 香味。一如铢衡的躯体所散发出的那样。 仇落抱着被衾下榻熄灯,然后又躺回床上。 ……啊……这回换他搞不懂了。 有了仇落亲自结下的血印,出入魔界畅通无阻。但相对的,背后的代价是血印加身,行踪如何,仇落了如指掌。 由于仇落的过分挑衅,铢衡得了这来之不易的外出机会也不怎么高兴,那夜回去以后他泡了一个时辰,在浴池里睡了一小觉才爬起来。 仇落似乎没有发现他内心的抵触,第二天依旧仿若无事一派儒雅地与铢衡同坐一骑。魔界的交通工具多是异兽猛物,两百多年前仇落一百来岁,魔尊送了他一头白犼,这白犼周身皮毛油顺雪莹,叫声清脆响亮,坐起来犹如置身棉堆,令人舒适。仇落很是喜欢,为它取名为绵绵。 待绵绵飞出魔界到达高空,周遭气流逐寒,生怕铢衡冷着似的,仇落展开袖子,自背后将铢衡抱住,遮了个严实。 “……”铢衡身子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气愤。 “绵绵,飞慢些。等到了凡界有你撒欢玩儿的地方。一会儿铢衡该晕了。”仇落体贴的冲自家坐骑命令,但眼里闪过的却是一丝又一丝的谑意。 铢衡冷道:“你同个畜生讲什么。” 仇落将他搂的更紧,下巴搁在铢衡肩胛骨上,举止狎猊轻佻:“你这样说,绵绵可是会伤心的。要逗好它就得喂一头人牲,到时你又要不悦。” 贝齿咬唇,铢衡不语。 见我不悦,你仇落不是开心的很? 白犼飞行速度极快,远在远在千里之外的目的地,仇落与铢衡清早出门,正午时便跨穿两界到达凡间。那一刻铢衡忽的感觉一阵心绪舒畅,魔界中那股恼人压抑对我血腥气味消失殆尽,人间的上空向他围来的是清新无比的风云气息。 “……”那双冰结的蓝眸融动起来,宛如初春丽日下化动的冻湖。 白犼脚下,正是一片繁华闹世,历经数百时长,战后的人界恢复极快,他们本就是寿短更替迅疾的种族,悲伤战乱为时光冲淡,累累白骨长埋青砖之下,铺承世代繁荣。 巨大的白犼飞过天际,目击的人群却并不惊异,妖魔鬼怪已习以为常,只要不为非作歹大家还能成为好朋友。只是识货的有心人心生警惕,眼见白犼消失在远处的城楼。 绵绵落地极轻,着了地便伏下巨大的身躯乖巧地趴在地上好让背上的主人下来。仇落先一步跃下,想伸手牵一把铢衡对方却不领情地从另一边滑了下来。 “……”仇落眯眼一笑,收回落空的手。绵绵摇身一变化成小猫大小,啪嗒啪嗒奔到仇落脚边讨好地晃动短小的尾巴。 院落很大。铢衡四处望眼,到达新地仔细观察环境是他的习惯。湛蓝的眸子映着那古旧的墙楼栏围流转溢彩。仇落丢给绵绵一截人指,然后抬眼大大方方随着铢衡转。 “怎样,合心意么。” 铢衡眼,淡淡评价:“不错。” “你喜欢便好。”仇落微笑,心里却暗暗思量,果然铢衡是喜欢沉稳怀旧的风格,他不喜明艳,眼光与一般上了年纪的人无二,本想盘一间僻静老宅,但念在他太久未出门见些新鲜,便选了坐落在城心的大宅院。 自然,铢衡并不知道他这些考虑。 此时的魔界还是酷夏炎热,而人间则是截然相反的秋高气爽。即使艳日高照阳光也只是暖的温柔。铢衡眯眼享受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仇落的声音。 “日中了,想吃什么?” 铢衡抬眸,清冷的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仇落将这一丁点的神情变化抓个正着。也不怪铢衡惊讶,因为在魔界,铢衡除了酒水,一律不沾。 他辟谷。 片刻迟疑后,铢衡缓道一个字:“酒。” 仇落行到他跟前,再问:“难得到人间,不尝尝凡人的山珍海味?酒不会少的,晚上给你。” 闻言,铢衡一瞬怔然,脑海之中忽浮现一幕遥远模糊的记忆。恍惚地他似乎见到那抹高大的墨色身影,那人一向面色霜寒,从没有和颜悦色的时候。但那时他却垂下了疏冷的眼眸,纡尊降贵的说:「铢衡,难得至人间,何不观赏一番?」 “……”铢衡哑口,想要回应却觉喉咙紧扼。颊边突然几点温热,那抹温柔将他拉回现实。 看清眼前的人,铢衡面上升起很明显的失落。 仇落将抚在铢衡脸边的手插入那丝滑的青丝中,看见铢衡皱眉,他以为铢衡是在不悦他拖延酒水的事。仇落轻笑,按着铢衡后脑勺微向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动作轻柔,谁料铢衡这次反应极大。 “我要回去。” 铢衡抬头,满目愠色:“放我回去!” ☆、他原是仙 猝不及防,连心态一直沉稳的仇落也有些措手不及。 “铢衡?”他疑声一唤,心想来这儿落脚还没有一柱香啊!对上铢衡坚决的眸子,他只好软口:“行,依你,酒水喝个饱行了吧?” “啪!”铢衡粗暴地拍开了仇落的手臂。 仇落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面上微笑依旧,目中却朱红暗亮。 “你变脸未免也太快了吧?敢对我仇落动手的人你还是第一个……铢衡,你以为自己是谁?” 仇落的鄙夷原形毕露。 铢衡却勾唇,冷冷笑着:“我铢衡,爱变脸便变脸,二殿下,奴仆不合眼杀剐随意,若只会口头逞凶也不过尔尔!” 一番语尽,仇落那双淡定的凤眼微微眦大。 好个铢衡,骄恃也那么理所当然……但仇落明白,铢衡这骄恃不是因为他仇落的宠爱,而是烙在骨子里天生而来一般,烧成灰也剔除不了。 铢衡不怕死,他清楚得很。他年少时被铢衡诓骗险些让他逃脱,和那羸弱的外表截然不同,他心很狠,明知自己会失了半条命他也下了狠手将当时的小仇落从魔界边缘一掌拍到数丈外的巨石上。 但很可惜,他伤势过重,很快便被魔卒捉了回来。 换到现在,若他想逃,再给仇落一掌也绝不意外。但他没有。因为,铢衡已经不再是数百年前还有反抗余力的铢衡了。 思量一番,那丝温顺的笑又回到仇落脸上,依旧如沐春风般,仇落柔下声,望着一脸愠怒的铢衡,道:“回去可以。不过,先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铢衡敛了表情,冷冰冰地看着他。 呵。魔族果然善于伪装。 仇落见他不语又苦口婆心地劝说:“灵庸城繁华,五界交融,你喜欢戏本美酒,难得今朝,何必拘泥陈旧误了新欢呢。” 这番话,好像将铢衡内心窥了个透。陈旧……新欢……铢衡面白如纸,喉间失声一笑。 仇落闻音,心里有丝异样。无意识地,那只手又按回铢衡脑后,将他一举按在自己心口。 铢衡没有再挣扎,仿佛失了灵魂的空壳。 “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么。嗯?”仇落搂着他,轻声问。 铢衡无言,一身倔犟终于同着脸面埋入仇落宽阔的胸膛。 太痛苦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抛弃他!…… 铢衡的反应让仇落想起之前他向父尊询问铢衡身份的事。 尊魔向来含糊,能糊弄过去便糊弄。提到铢衡,尊魔笑嘻嘻的脸上总会露出一丝破绽,提防、警觉以及讥诮。 但尊魔从不大显于色,面对仇落的提问,他反而悠哉悠哉反问:“仇落,你觉得呢。” “蓝眸,辟谷,长生。孩儿认为,他是……仙族。” 尊魔面露得意:“不错,吾儿广识。” “父尊……”仇落微蹙眉头,面有担忧,“他是仙族,怎会甘心屈为病奴?” “呵呵……小仇落,你莫不是还在为那事后怕吧?吾儿,他铢衡是虎,不过已是被主子抛弃,终日自怨自艾的平阳虎。猛虎失利,犹如败犬,拴上链子,谁对他好便摇着尾巴跟谁。” 仇落闻言,深谙其理。 “他……被谁抛弃了?” 尊魔眯眼,连忙一阵“哈哈”妄想掩过去:“谁呢……之前大战那么乱,碰巧捡回来了嘛。你也是知道为父喜欢收集好看的东西嘛!” “……”仇落没有再问下去,他晓得,就算问出来,结果估计也是尊魔瞎编的。 这倒让他更加好奇,铢衡到底是谁,为何他的身份竟让父尊也闭口不谈? 白日里铢衡脾气发的大,仇落安抚许久才留人到晚上,他答应铢衡晚上送他回去,作为爽约的代价,铢衡得陪他逛一逛人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去处,他这百余年来处理边界大事,人间的地皮都要踏烂了。凡人生性好乐,人生苦短,不加紧寻欢作乐死后空悔。 铢衡最开始一脸不愿,坐在马车里阖着眼打瞌睡,仇落见状马车也不坐了,拉着他挤入人群。 “……做什么!”铢衡蹙眉,满面不悦地用手肘为自己空出一点前进空间。 “腿脚走不动了便告诉我,我背你。”仇落说完,拉着铢衡在人群穿梭,掌心里的手纤细劲瘦,和女人的手一样娇小,但却没有女人的滑嫩。 铢衡手上有茧,薄薄一层,仇落拿脚也能想出来,这是握兵器磨出来的茧,铢衡会武功。 他心里有几分高兴。 将人牵到卖糖葫芦的老头子身边,买了两串红彤彤酸溜溜又甜滋滋的糖果子,舔着糖葫芦又将他拉到一家书店买了一摞戏折子。卖戏折子的老板是只兔妖,见到仇落扫荡店铺各种新式话本,吓得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 魔啊!……呜……横行五界的黑螃蟹。 “铢衡,都是你喜欢的,正好挑些带回去。” “……”铢衡垂首,果然将摊面上书封一一扫过,在众书中寻求自己所爱。老板抖了一会儿,见来着并无恶举,便怯怯探头打量。 高一些的朱眼魔头却是满面春风,似乎性子不错。再看矮一些的…… 老板倒吸一口气。 铢衡见了喜欢的便拿一本,不知不觉,到了最后手里高高一摞。 “……”默默看一眼,他想起什么,瞟一眼仇落。 仇落接住他使唤的目光,连忙过去接了沉甸的书本,往柜台一放,一脸和煦:“老板,一共多少?” 兔妖伏在柜头边,探头探脑:“……大人光临,小、小店蓬荜生辉……不……不收钱。” 一边的铢衡听了,突然一声笑。 也不管他是嘲笑讥笑还是真的觉得好笑,落在仇落心里就是愉悦了。仇落点头,出手阔绰地扔出一锭足金在柜台,老板看着木台上的黄灿灿金石直瞪眼,伸手颤巍巍握住。 戏本打包完毕,仇落亲自提着。铢衡心情好了些,走在前头,有意无意四处张望。 人间变化真大,不知仙界……呵,罢了,想这个做什么。 仇落不紧不慢跟着,虽然提着沉甸物件但体态依旧端正挺拔,斜眉凤眼面若冠玉,引得一路姑娘纷纷掩面羞看。但他可没有心情回应这些凡间女子投来的爱慕眼神,他担心的是走在前头的铢衡太过冶艳美丽,可别被哪个瘪三瞧了去。 自然,他素来优雅高洁的皮囊之下,是不会将“瘪三”这样的词语脱口。 四下走了一遭,铢衡渐感体力不支,虽然仇落说过走不动了便喊他背着,但自尊心作怪,且不谈别的,他一介男儿,怎能让另一个男子背着招摇过市?于是他寻了一处暂且歇息,城里有许多古树,下头修着纳凉用的小石凳。 “怎么,累了?”仇落见他坐下,便放下厚重的戏折子,蹲在铢衡侧边为他揉腿。 “……”铢衡也不瞧他,而是默默注视着往来的人群。 人间。他曾经豁命守护的地方。 已这样热闹了么。 秋风瑟过,铢衡受寒弓身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满面通红。仇落见状,连忙起身为他顺背。 好一会儿他才消停下来,急喘一口气,快要提不上去憋死一般。 “……二殿下。”铢衡声音喑哑地唤他。 “嗯?” “呵呵……”他笑起来,苍凉无比,“你想做什么我心里清楚。不过,铢衡好心提醒一句,假戏做多了会产生一种幻觉,将幻觉当成真可就不妙了。” ☆、劝你看清现实 回到府邸时已臻昏黄,隔了老远,仇落与铢衡便见门口侯着一排魔卒,站的一个立整,一看就是君明仪一手□□出来的。 说起来仇落堂堂魔界二殿下,身边却没有一个随身护卫的奴仆,许是幼时独来独往惯了,尊魔送来的人手都被他拒签了。 “参见二殿下!”距离一丈左右,十几名魔卒便整齐划一地发出震天动地的行礼声。 “……”见状,铢衡脸色又差了起来。 仇落举止太若:“嗯。” 一名魔卒出列呈信:“二殿下,此乃尊魔亲笔,命属下交于殿下。” 仇落接过,扫一眼信封上苍劲有力的“吾儿亲启”四字,弦眉微蹙,接着又对一干魔卒吩咐:“诸位各司其职,先退下吧。” 又是一阵怒吼般的回应:“是!” 君明仪的风格,实在是太奇怪了,不吼出来活像他耳聋似的。 再看一边,铢衡早就没了人影。 “……太任性了。”仇落低喃,睨着已是半开的府门,眼中却满是兴奋的笑意。他缓缓迈过门槛,一拂袖身后沉重木门自动闭合。 父尊的信。 仇落将信封打开,取出信纸一展,果然见到一页与信封上截然不同的显得草飞难辨的字。信封都是君明仪替尊魔写的,因为某位的字搬不上台面。 大致扫过,都是有的没的的废话,说他调了十三只魔卒供仇落差遣,又嘱咐他小心这次的谈判。瞧来瞧去就最后两句是他的真实目的,还用朱笔扎眼地在一篇墨色中写的明明白白:仇落吾儿,记带为父糕点,切记,勿让明仪发现! “……”仇落抽唇。 对,父尊前阵子因为吃的太多,被师尊苛扣了零嘴,他暗地向自己示意了很多次,让自己多去无极殿尽尽“孝心”。 信观之后,仇落升起魔火将之焚尽。 君明仪此魔操纵父尊已久,父尊终日惶不自已。若不收束其权力,日后恐成大患。只是,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他有什么篡位之野心。 敛了面上算计的神色,仇落又起身去寻铢衡,他不怕铢衡乱走,他结的血契难以祛除,契在便可知人在何处。寻着气息,他在主屋右侧的偏屋找到了倚在床边看书的铢衡。 明明眼睛还在四周打量,但仇落却口吻关切地问着铢衡:“感觉如何,有哪里不适?” 铢衡半晌不语,手上书页又往后一翻。 “铢衡?” 书后秀眉一抽,被打扰看文的铢衡蓝眸一觑,复抬眼对上仇落:“二殿下,我确有不适。” “哪里?”仇落当真了。 铢衡道:“二殿下有听说过眼烦症么,您退一尺我舒坦一尺,退一丈我舒坦一丈,退开二丈开外,记得将门带上。” 意思是,让他滚。 “……”仇落垂眸,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气愤失落,相反的他还有些高兴,回味了一遍铢衡的话,笑道,“你竟一口气说了四十一个字,赶人走还费这么多口舌耗时?” 铢衡微微一笑,将四十一个字简洁浓缩成一个字:“滚。” 仇落摇头,话说到这份上他依旧面不改色举止从容,反而踱到床边,一手钳住铢衡下巴,身子一俯,轻巧的吻落在铢衡眉心。 “随便对一个成年男人露出笑容可是很危险的哦。”仇落在他耳边低喃。 铢衡愣了愣,旋即面露恶寒。 “收起你龌龊的想法,否则我会帮你连根拔除,以绝后患。” 仇落闻言微笑:“你也会很痛。” “咯咯,……痛?”铢衡垂眸,蓝色眼瞳中一片云淡风轻,这个字似乎让他想到了过去的征战岁月,他道,“什么痛我没有受过,小娃娃,我铢衡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痛。” 小娃娃? 朱色凤眼一眯,仇落皮笑肉不笑地在心中默念这三字。铢衡擒住他下巴上捏着的手指,目无波澜地将它们扯下。 于铢衡而言,仇落的年纪连他零头都没有,被这样的小辈戏弄已是恼怒万分。有人教过他身为武将,宁折不屈,他沦落至此,本早该自绝性命,苟延残喘只是因为他想活着等一个机会,哪怕百年千年,他也会一直等,直到见到那人问他当初为何抛弃自己! 静谧之时,第三道气息横撞开虚掩的门户,恶劣狂妄的魔气让不喜此息的铢衡眉头狠皱。紫黑旋风在屋舍外平地而起,卷得满地枯叶飒飒,仇落侧眼望去,唇角不由勾起。 “钲!!——”不待看清来人面容,冰冷的暗器已直面掷射,仇落不慌不忙,甩开袖子,明明虚空无物,离他衣衫咫尺之处那利器竟应声而断。 来人不依不饶,黑风中露出三尺朱剑,流动的魔能伴随剑身直刺仇落,见状,仇落以指代剑,身姿迅捷躲闪剑锋,再轻身一跃,倒飞身姿剑指直取来人发心。 不过三招,仇落便以迅捷致胜对方,铢衡一边观看,略略点头。 那一指没有取人性命而是堪堪收回,仇落着地,负手站在来人身后。 “丹鸩,与我比剑不如斗毒。” 即已败落,黑风中身影亦不再多掩,魔气全然褪去,露出一抹高挑身影。此魔一身墨黑,偏是一头银丝惹目,朱剑毒烈收回,半赤半金的眸中露出不甘。 “呵,没意思,就算胜了一个全然不知毒术的魔又有何乐趣,我的殿下,你这讽刺伤的我好深啊。”这么说着那对漂亮的异色眼眸又沾染上几分揶揄,丹鸩的目光扫到角落的铢衡身上,登时睅目。 “哎呀,美人!!——”丹鸩笑眯眯地想要上去撩拨一把,但迈出去半步便觉肩上一沉项上一寒。 仇落的魔剑不知何时召唤了出来。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与你斗剑吧。” “……”丹鸩侧眼看了看脖子上锋利锃亮的剑刃,再看一眼一边冷若冰霜的美人,咽了咽唾沫,“二殿下,有话好说,我不动他便是。嘿嘿。” 仇落拿着剑面和魔界底层的老流氓一样不轻不重地拍打丹鸩的脸,微笑:“知道就好。” 剑刃消散,仇落绕开丹鸩,正想给双方来个介绍,谁料铢衡已不见身影。 “哇,怎么回事,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完全不把你我放在眼里啊。”丹鸩瞪直了眼,又想到方才脖子边要魔命的东西就不敢说太狠,只是斟酌着惊讶,“他是谁?你的第一春?” 仇落光棍在魔界已经传的妇孺皆知了好吧。 见友人惊叹至此,仇落并不意外,因为在魔界能对他这般的估计只有君明仪。铢衡终日困步仁明殿,鲜少为魔所知,突然被看见,让丹鸩惊讶合宜。 “铢衡。”仇落道出他的名字。 “啊?!!”丹鸩大惊,“那、那不是你的病奴吗?” 难道……是这个病奴太过美艳,两人又一起生活了几百年,没点什么不齿的接触真的说不过去啊!一定是日久生情干柴烈火,难怪仇落迟迟无心仪之人选,是因为宅中已经藏了一个。那,问题来了,是谁先动的谁谁上谁下尊魔是否知晓仇落态度如何…… 仇落见丹鸩两眼瞪直静顿许久,登时心里生出不好的念头,别看丹鸩直来直去,但是他内心戏份实在太多,仇落毫不留情地打破:“能停止你的臆想吗。” “……天呐,仇落,这是不行是。他是你的仆人,就算是个女人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应该和大殿下一样寻一干女子把她们养在宫殿里。仆从就是仆从,永远也只配伏在地上给你请安。玩玩儿可以,你可别当真了。” “……”仇落抽眼,“闭嘴 。” “我是为你好啊,这样的事你最清楚不过吧?大殿下那件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哼。”仇落毫不在意,“我可不是大哥,你未免得我想的太蠢了。” 大殿下旻功力非凡沉冷有度,又有累累功绩,在诸魔心中他算得上是完美无瑕的皇储了。但终究也只是算得上,因为他也有污点,虽然已被粉饰过去,但任谁提到都不禁啧舌。 两百余年前,旻遇刺,其病奴当场而亡,旻逃过死劫,回到魔界后尊魔便为他安排了第三十九个病奴。 不过四百年,旻便因为锋芒太露而招来杀身之祸近百次,其中三十八次几近亡去,幸得转祸于病奴。换病奴如换衣,他并不心疼或愧疚,甚至漠不关心。就像杯子,摔坏了扫起来扔掉便是。 第三十九个病奴是名看起来只有人族十三、四岁的少女,双眼碧绿纯粹,面上总有怯懦的神情。结下病契之后,旻将她接回府中,当时大子夜皎已生下,可惜生母难产而亡,旻没有将他交给女子抚养,而是扔给一名男妻君偃。君偃与新来的病奴相处一段时日觉得小姑娘除了不说话其他都不错,正好把带孩子的事交给她。 小夜皎与病奴相处下来便生了依赖之心,旻又是十分宠爱独子,一来二去病奴在眼皮底下转悠多了便偶尔与她说话,还赐了名字给她。 玉瞳。说她目如碧玉。 玉瞳不比那些妖艳魔女,她对旻日益增长的宠爱略有抗拒。君偃告诉过她她的本分和宫殿中的人心险恶,不应枉踏。 可,她终究将君偃的忠告践踏。 她为旻负伤,卧床数月,旻亲自为她上药,玉瞳终于开口。 她一开口,发出的却是青涩的少年声音。旻略微惊讶,旋即将他压于身下,火热缠绵。 玉瞳是个阴阳人,女人的外表男子的内在。销魂之后,旻对他爱护有加,玉瞳有了身孕,旻本想掩住实情,让玉瞳安稳产子。但谁料殿中有人看到大殿下的病奴挺着大肚子与殿下相依相偎,妒火四起,秘密竟被告至无极殿。 最后呢。 魔嗣留下,玉瞳生产完毕即刻抬至刑场被活活绞死。 然而仇落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事情。 “你再撬他的黑底任他晓得小心小命不保。”仇落神色淡淡,倚着软榻呷一口热茶,“行了,说教完了,谈正事。” “正事嘛。”丹鸩转了转眼珠子,嘿嘿一笑,“已经办完一半了。监视的魔使向契魔打小报告,说你来了人界没有立即去,处理要事反而悠哉闲逛,契魔大怒,要我来收拾收拾你。” “哦?”仇落挑眉,不置可否一笑。 “嘛,虽然反倒被你收拾了。真丢人啊……反正契魔也只是派我来水一水,倒是另一件事,可不能这样潦草了。” “何事?”仇落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改慵懒,神色认真起来。 “这次的事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在灵庸城里的一家人牲厂有几头人牲逃脱了,捕捉的时候让仙族的人撞见。好死不死,仙族一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这次却非要找茬说我们丧尽天良……天呐,我从不知道我还有天良这种东西。” “于是呢。” 丹鸩摊手,颇为无奈:“打起来了呗,本着五界和平相处的原则我们尽力避让了。谁料对面欺人太甚,又技不如人。一个不小心,就死了。” “……”仇落细思一番,道,“我方损失。” “丢了一头人牲。” 仇落颔首:“确实不大不小,能惊动到无极殿也是奇了。” 丹鸩长叹:“因为那个仙族不是普通仙子,是什么……墨君殿下的仙官,嗨呀,好歹是个仙官,怎么就被几个小喽啰打死了。”说着,丹鸩面露讥诮。 这时,虚掩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魔顾去,却见是铢衡站在门前。 “……”见状,丹鸩怒喝,“大胆!小小病奴竟私听主人商议!” 铢衡转目盯着他,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凌声问:“你方才,说谁的仙官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一直撒花233 ☆、事变 仿佛嗅到□□味儿,仇落摇头,慢条斯理地回应铢衡:“墨君的手下。你下次要听,也别偷摸着,进来就好。” 铢衡却道:“我才没有偷听!” 明明是光明正大推门而入。 “你!”丹鸩拍案,眦目,“放肆!” 铢衡才不会被这一声空有气势的“放肆”吓到,他白了丹鸩一眼,径直走到仇落跟前,居高临下地同他说:“我改变主意了,今夜不回去了。” “可以。”仇落微笑。 “喂,仇落。”丹鸩在一边痛心疾首,试图挽回好友的威严,“你这病奴未免也太娇纵了,合该好好收拾。” 仇落摇头,反而柔着神色抚平丹鸩的不悦:“铢衡性子是直了些,规矩是我没有教好。平时你也瞧不见,莫白伤了肝肺。” 直率了些?连铢衡本人听了都要笑掉大牙了。 丹鸩简直目瞪口呆,在魔界病奴虽身份重要但无非就是众奴之上的存在,若是他的病奴如此态度,他已将人菹醢喂狗了,仇落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他难以接受,而且他还袒护这个目无尊卑的病奴。 谈话因为铢衡的加入变得如坠冰窖,丹鸩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记一记落在铢衡身上却都被忽略去。仇落夹在中间彷如无睹,好不容易事情谈完,丹鸩深深凝一眼仇落,旋即拂袖离开。 “……”见人消失,仇落这才郁郁一叹,他伸手揽过一边跪坐的铢衡,口吻亲昵而无奈,“丹鸩这个牛性子,可别出去乱说才好。” 铢衡侧目冷眄他一眼:“不正中你下怀么。” “呵呵。”仇落眯眼一笑,像极了一只狐狸。半开的门碰然合上,劲瘦是手指捏上铢衡削尖的下巴,仇落欺身过去,柔道,“丹鸩说的对,你这般放肆,是该惩罚一番。” 铢衡梗着脖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可舍不得呢。何必要这般血腥呢?你不怕死,那以死为罚又有何意思?这样吧,我仁慈些,就罚你叫我三天相公如何?” 铢衡抽眉:“做不到!” “做不到?”血眸一凛,捏在铢衡下巴的手猛然施力,几乎将那块骨头粉碎。阵阵魔气自仇落身上溢出,化作数条触手缠上铢衡四肢,向下狠拉,铢衡被狠狠砸在地上! 这一砸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片刻之后,触手如同细蛇一般冰冷游走在铢衡每一寸肌肤,在男人敏感的部位摩挲。铢衡浑身颤栗,仇落就在一边好整以暇地欣赏。 “既然做不到,那便用你最不悦的方式吧。”魔触在铢衡的衣衫下乱窜,那层薄的可怜的衣衫因为欺凌而凌乱松垮,挣扎无果,为了最后的尊严他咬死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下流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铢衡的唇下一条血痕流下,仇落见他这般抵抗又怒又恼,伸手粗暴地捏开他的嘴,冷笑:“明明很舒服却又非要做出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你们仙族便是这样虚伪。铢衡,再给你一次机会,趁我还没有完全发怒。” 他几百年不断降低的底线,还是被这个病奴轻易打破了。 明明情意迷乱但铢衡依旧有心思瞪他,不过他这一眼瞪得有气无力酥媚无比,被这湿漉漉的一眼瞧过,任谁也扛不住这像是邀请一般的错觉。 仇落按捺下心底小起的潮热,对铢衡继续说:“这回又改变主意,你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是因为事及仙族,还是因为——墨君?” 铢衡不答,阖上眼睛粗急喘息。 “呵呵……不想回答那我便不问了。你也是仙族,这么久没见同胞,也想去看上一眼罢。”仇落拂手,缠绕铢衡身上的触手全然消失,铢衡轻声叹谓,周身瘫软如泥。 “你又想做什么。”微红的眼眸望上仇落,湿冷媚人。 “当然不是什么坏事,我还能害你不成。” 仇落现在越来越爱对他的身体下手了。 厌恶烦倦翻滚心头,这种感觉恶心到了极点,仇落终于找到了玩弄他的正确方式,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对他百般呵护实则只是想撬动他最后的自尊,一旦他松口,仇落便会达成目的然后索然无味地将他丢弃。 “……”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落下,嫣红余霞将铢衡病态苍白的脸一同染成粉色。他倚坐在门前的朱柱边,眸中跃动着深深的眷念。 墨君。 仙族天界,分三君五座,墨君正是三君之首。墨君生性冷漠正然,一生为天下之和而活。五界之中唯有他享誉最高呼声最盛,连尊魔在他面前也一敛随意正经对待。墨君在公众面前已然是完美无瑕,乃五界第一与正直的标杆。但实际上的他太过理性以至冷情。 铢衡还是襁褓中时为墨君拾到,当时五界动荡。墨君将他抚养长大授他禁欲修行之术,铢衡天资卓越又一心想得到墨君认可而玩命修行,年纪轻轻便挑遍仙殿各大武官,一路所向披靡,一时震动全界。 墨君也渐渐重用他,本以为,他可以成为墨君的骄傲。 “……”回忆至此铢衡不由长叹,无论过往如何,他如今已如此狼狈不堪甚至被仇落玷污了禁欲之身,习惯真是可怕,他怕那种身体上的羞辱也会如仇落的亲吻与拥抱噬去他的尊严与坚守,让他无颜面对墨君。 夜幕来的很快,周身泛寒起来。铢衡正了正倚得有些酸痛的身子,刚要起身,晕橙灯光忽的照亮在他侧脸。 “……”是仇落提着灯过来了,仇落伸手扶起铢衡,铢衡腿上麻木小小趔趄引得灯笼一颤。 “气生够了?”仇落垂眼,目光落在那双卷翘似蝶的眼睫上,一时移不开眼。 “哼。”铢衡拂开他,冷道,“生气?二殿下未免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 “哦……”仇落赞同地点头,“既然如此,那我的美酒也白准备了。差他们倒掉好了。” “……你!”铢衡闻言,抬眸怒瞪。 天下间,唯墨君与美酒不可辜负! “怎么了?”仇落半笑,明知故问,“你该不会要为了我这酒再平白无故发脾气吧。今日我生气的时候,也不见有谁那么好心来哄哄我。”一边说着,他还有些心酸地捂了捂心口,看起来有些做作的幽怨。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是你自找的。”铢衡环臂,一想到美酒要浇土,他还真有些动气。 仇落却翻起旧账:“我也不知道是谁叫我小娃娃,这样想来,他确实年纪忒大了。” 铢衡咬牙,暗想一番,又哼道:“浇就浇,谁稀罕!”说着甩完袖子就走人,仇落抿唇莞尔,冲他气呼呼的背影喊:“你就别想着溜出去买酒了,人间的钱币,你,一分没有。” 想让他忘记白日的不悦实在简单,现在矛盾点转移到只消一坛美酒便可以解决了。 仇落心情愉悦,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地跟上铢衡。 这老家伙,也忒好骗了。 一边,人牲厂虽与仙族之人发生摩擦,但这点事尚不能影响厂里运转,入夜之后,白日里不便现身的客人便纷纷前来选购,楼阁囚笼间人声妖言鬼语交织在一起,甚是热闹。一道身影避开都有戒卫越楼踏瓦来到楼阁后处。 因为杀害了仙族之人,参与了那场追捕的魔侍都被暂押私牢,等候谈判之后的处置。黑影如同燕身轻盈绕到牢房后处,旋即幻变为暗光一道自通气窗潜入牢中。 随后几声惨烈叫声撕破瑟冷夜空。 守狱的魔卒闻声立刻入内查看,浓烈的血腥味登时弥漫在霉潮阴暗的牢房。 魔卒纷纷瞪大血目。 “……不好了,他们,都被肢解了!” 牢狱生变,消息连夜传到仇落耳边,他面色平淡地听完,一边喝酒的铢衡却差点没将手里的酒罐子摔在地上。 “你说什么!?”铢衡起身,步履有些踉跄,上前一把揪住通报者的衣襟,怒道,“仙族的人将那几名魔侍杀害还肢解了?!” “……是……”回想起肢体遍地的血腥场面通报者还是不由犯恶心,抖着双唇说明,“现场有仙术痕迹,不是他们怕谈判会败便大开杀戒又是谁?” 铢衡瞪目:“谁会傻到留下痕迹?!法术残留就不能伪造吗!而且仙族想来光明磊落,岂会做这般宵小之事!” 一边仇落听着,徐徐摇头:“行了,你也别为难他了。回去罢,我晓得了。” “是。”魔仆行揖,然后匆匆离去。 铢衡站在原地捏紧拳头,咬了好一会儿后牙槽,他坚信仙族之人不会这样做,这一定是伪造的!而且仇落的反应也太平淡了,一丝惊讶也无。 “是你。”铢衡抽眉,将矛头指向仇落,满眼怒气腾腾。 仇落倚着下巴一脸无辜:“天下坏事不会都是我做的吧。今日一整日,我都在你身边,铢衡,你这样让我很伤心。” “你……”单薄的身子气的直发抖,这不是人命的问题了,而是尊严问题!铢衡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压下怒火,“好,既然与你无关,那这下你要怎么收拾局面。” 仇落笑:“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得让我忍着?这下,不讲理的不是我魔族了吧?就算折了一个仙官,但也只是一条命。是他比魔仆精贵些,便可以一命抵五命?!”向来温和的声线带上几丝冰凉,铢衡听得出来,仇落是真的动怒了。 不是他派人做的?……也是,这仙术也不是说能模仿就真能模仿出来的,略略思考,他也不多提。 可,仙族之人从小便在恭谨好生的训导下长大,墨君虽然以战维和,但私下对仙官的教导都是能以理德服人便绝不争斗,若非要争斗也不可伤人性命。 怎么可能。 看着铢衡脸上红白一阵煞是色泽精彩,仇落敛了难得释出的犀利,眉目润开:“你若担忧,明日便随同我去。随便见见仙友,叙叙旧。” 因为被俘虏后不到三日,尊魔便兴高采烈地来到牢房扔给他一张纸。是一张讣告,上面列满了混战中仙界牺牲的重要仙官,其中第一个,便是他。 翌日,铢衡没有犹豫,同仇落一齐去与仙界谈判。因为他的死讯传遍仙界,不便露面,只好以半边银面具遮住面容不轻易示人。 仙人向来守时刻规,在议楼早早等候,铢衡与仇落不久就到,却迟迟不见人牲厂的主人露面。对面端坐着三位仙官,个个坐姿挺拔刚正不屈,铢衡刚一眼,视线便黏在一位仙印惹目的仙官身上,那一瞬间千万思绪潮涌心头,喉结滚动朱唇嗫嚅,却终归一声暗叹。 数百年不见,他依旧未变。只是,自己却落魄成这般模样。 仇落坐上主位,见铢衡愣在一边便顺手拉了他一下。照理奴仆之身是音伏跪下殿等候,可他却偏偏将铢衡拉到身边侧坐。这一小小举动三位仙官看在眼里,一位只移开目光似乎觉得有碍观瞻,另外两个年轻些的微露讶异。 仇落将三位仙官不慌不忙一一以目色招呼,旋即面生柔色:“在下仇落,魔界第二位皇子。近日与贵族发生一点摩擦,本诚挚谋求和解,不过,贵族的诚意让魔心寒啊。” “嗯?”额间生着仙印的冷颜仙官滨冰眸凝过来,带着毋能忤逆的威严发出质疑的一声。此仙唤作御天,是墨君直属部下,五座之一的天耀官。 御天道:“二殿下何出此言?” 铢衡的目光落在御天的脸上久久未去,片刻滞塞,几名魔卒已将遮了白布的碎尸抬了进来 。 泛黑的液体浸过雪白的布面,勾勒出完全不像一具尸体该有的形状,血腥扑面而来,两位小仙官不由抽眉。 “失手杀害仙官同族是我魔族不对,我族已许诺谈判解决,可就在昨夜,这五名魔侍便被惨无人道地杀害肢解,现场残留的是仙家之术,仙官,这事您看如何是好?” 一位小仙官涉世未深,这明眼一看就是魔族想要推脱责任,愤然出声:“这怎么可能,御座,我们三人都没有出手,这——” 御天却抬手示意小仙官止口,旋即又向另一名同样满目愤然的小仙官吩咐:“甘符,去检验尸体。” “是。” 甘符起身,行至尸体边。掀开,平时被教育不得随意杀生的小仙官见到白布下的一堆肉块后眉头狠皱,甘符抿唇,施展呼应之法,果然见那堆肉块断面出发出湛蓝仙光。 “如何。”仇落问。 “是仙术。”甘符面色逐渐难看,又道,“不过,夹杂着其他术法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有点慌……一点点车没事吧? ☆、以此身换得 “哦?”仇落弦眉微挑半笑,“什么法术?” 一边的铢衡看的心急如焚如坐针毡,恨不得自己凑过去亲自辨别以证仙族清白。在仇落的追问下甘符缓缓抬头,实诚地说明情况:“虽有杂质,但夺命的是仙招。” 御天闻言,面不更色,他晓得继续追究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既然如此,罪首伏诛,仙族没有再追究的道理。杀害魔族五名魔侍之人,我仙族会查的水落石出。” 仇落垂眉,面露怅然:“此事仇落亦感伤痛,仙君节哀。” 这时小仙官却开口控诉:“御座,这怎么能轻易算了?就算燕冷的事暂时按下,可是人牲的事……!他们竟公然贩卖人肉甚至按活人卖,当牲口一样!” “五言。”御天没有回应他的愤慨,反而出声呵止。 仇落见状,不由微笑。 “小仙官,这你就不知了。我们做的可是正经生意,这人牲厂是凡间许可的,里头的人牲都是凡人自己卖进来的,我们不过加以饲养繁育再贩卖出去,和人吃鸡鸭鱼肉仙食花草是一样的。我们也需要食物来存活,没有做逼迫的恶事,实在冤枉。” 仇落这一番说的在理又委屈,乍一听还让人没有回口的余地,五言一听顿时支吾,明明觉得心里不自在却找不到理由反驳他。 实际上,魔族不仅在凡间开了人牲厂,在妖界还有妖牲厂,而在更阴暗的黑市,甚至还有明目张胆出卖明码标价的仙肉。 但其余四界皆不言语,有的不敢,有的是不愿。一来魔界并没有强行杀戮,一切牲口都是同族卖进去的,他们不收非同族卖出的牲,正应如此,连墨君也找不到由头插手。二来,虽然五界面上和睦,但是各界实力划分早已有殊,弱界根本不敢揭发阻止,而强界不想因为一点会被抓住卖出的蝼蚁和魔界撕破脸皮。 御天起身,向仇落行了一揖:“手下人无知,多有得罪。” “无事。”仇落轻抬眉头,“既然两清,仙官一路舟车劳顿又因我魔族坏了心情。不如留下来让仇落摆下夜宴弥补以轻内疚。” 五言与甘符内心不由惊诧,这二殿下果然不是一般的难以捉摸。双方闹得这样僵他还要留人,笑面狐狸的绰号果然不是白来的。 御天顿了顿,目光扫了眼仇落身边的纤细男子。一时也没有推脱的理由,便应下来:“有劳。” 仇落留人的举动,表面上说是为了赔罪,实际上是为了铢衡。 “你认识他吧。”两人独处时,仇落将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其实他看得清楚,但是还是要问出来,不然心里酸酸的颇是不畅快。 铢衡没有听出仇落语气中的古怪,反而难能的直率:“朋友。” “朋友?”仇落差点喷笑出来,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还以为是你的老相好,一直盯着他看。呵呵,你喜欢那样冰冷木讷的男人?” 不知为何仇落会得出这样大逆不道的结论,铢衡抬首,面具之后的一双蓝眸瞪得溜圆。 又生气了。仇落驻足,将铢衡揽到身前,手指抚上覆在他面上的银制面具,轻道:“摘了吧,他们不在。” “……”铢衡打下他的手,唇角咬了咬,“不。” “怎么,还想去见他?”仇落向前微凑,铢衡下意识后退背后猛的撞上廊柱,仇落屈肘将他轻易地圈困在窄窄的半臂空间,许是呼吸太热,铢衡宛若受惊的小兽唇上抿得发白,“想去可以,不过,片刻的自由是有代价的。” “你……想做什么?” 仇落眯眼微笑:“留着不说才不会影响会旧友的心情不是么。” 隐约,铢衡好像知道是什么事了。 “下流!”铢衡喝骂,脸上刷白。 “嗯?”仇落偏头一脸无辜。 “……好,我答应你。”铢衡颤着身子,浑身不舒服。他推开仇落,冷哂,“那你也最好看紧点儿,没准儿我便和他跑了。” “呵呵……”仇落眯眼,“你是有多舍不得我,还要专程提醒一下。”虽然这么说,但是那双温顺的血眸已冷冷泛出危险的光芒。 “……”铢衡说不过他,瞪了一会儿,便怒意拂袖而去。 而在仇落安排的客房中,冷面威严的御天仙官正对着房中的铜镜喃喃自语,这是仙族术法“镜像之术”,只要与另一人订好相同的咒语便可通过鉴人之物施行面相对话。 铜镜之中与御天交谈的不是仙人,而是一只蛇头。乌黑锃亮蛇眸金黄,看起来冷血骇人,这蛇神奇之处是头顶上还有一对黑角,优雅硕大的向头后弯去,看起来像极了一头伏地黑龙。 御天一本正经地同镜中黑蛇说道:“失败了,说不过。” 蛇伏在镜边懒洋洋地半睁着眼,染金的瞬眸半遮竖瞳,不瞬,一张纸飞至镜面前,上书二字“正常”。 明明是个文官,但是御天竟然是个惜字如金的仙。和仇落那只舌灿莲花的魔口舌之争实在是为难他了。 “……”御天见字,愣了好一会儿,眼神中带着挫败。 纸上的字又一番变幻,简洁明了,“君明仪”? “不是。是魔君的儿子,仇落。还有,他身边那个人,一直盯着我。”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蛇仙君睡意全无并且努力地瞪大了它的小眼睛。 看着白纸山的表情御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但……冷眉微蹙,纵使守礼知节如他也忍不住第三千六百九十八次吐槽:“您……能正常些吗?” 真是的,自从那件事之后好好一个仙变成这样。 叹息之间,蛇首边浮着的白纸开始疯狂滚动出现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让人头皮发麻。蛇仙君似乎不能再压抑自己内心的愤怒,恨不得隔着镜子冲过去。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御天的举动,御天将法术撤去,旋即道:“请进。” 静了几息,沉重的木门被人推开,率先而入的是一角白色。御天眼,果然见到那名带着半面银面具的男子进入。 铢衡见到旧友喜不自胜,但又不敢表现太过,只好想了一个荒唐的理由,先向御天恭敬行礼:“拜见仙君。” 不知为何,御天默默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铜镜,却悲伤的发现里面只有自己的虚影。 无奈,他只好冰凉地开口:“何事?” “小奴是二殿下的病奴,闻仙族已久不曾亲眼见识,今日得见,为君所俘……”几百年的戏折子不是白看的,细着嗓子说话虽然难听但是不易暴露。一见御天他便禁不住想要逗弄,这家伙看起来一板一眼,其实面子薄的很,现在恐怕心里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闻言,御天果然目有讶色,轻咳一声:“请自重。” 铢衡掩口笑了笑,心里真真切切的欢愉了一瞬,他故作娇羞:“自打为奴以来,小奴受尽主人折磨,仙君,都言仙人点化世人,能不能……”话及此,他却突然说不下去了,作弄也可悲地堵回鼻腔喉管,鼻尖发酸,故意尖细的声音哽咽在喉。蓦地,银面下滑过一滴清泪。 能不能……也点化我呢。 “……”见状,御天以为他真是饱受欺凌才会心酸落泪,可这是魔族的事,他不好插手,只能讷道,“抱歉,本座有心无力。” 泪水只掉了一滴便被铢衡止住,不过面具后的蓝眸还是水汪汪的。御天瞧见这双美丽的眼睛时略有失神,是一直太远他没有注意到,近的时候这病奴又一直垂首,这一对眼,他猛的觉得这双眼很像记忆中谁的眼睛。 “……” “仙君?”铢衡试探地出声。 可……他已经死了。陈年旧事又翻到眼前,悲怆一口反涌,御天长叹,明知不可能但他还是忍不住问:“敢问尊姓大名?” 铢衡笑了笑:“哪来的什么尊姓大名,”声音轻下来,几乎是喟叹,“奴叫……铢衡。” 御天睅目,冷面色变:“铢衡?!” 见他神色激动,铢衡不紧不慢地泼冷水:“是……朱色的朱,痕迹的痕。奴生来面相丑陋朱红胎记覆面,故父母取作朱痕。” 御天眼里好不容易复燃的火焰被浇熄得彻底。心上,空前绝望。 有什么比以为自己又得到了却又被告知只是春秋大梦还要更讽刺更绝望的事呢。 ……死了,便就是死了。那个任性毒舌不可一世的铢衡,早已战死魔界。 铢衡故意问:“仙君,为何如此惊异?” “没什么。”御天摇头,目色苍凉。向来沉默寡言的他竟会与一介魔仆聊了开去,或许只是因为那双眼睛吧。他道:“一个故人,死了几百年了。” “……奴可以听一听仙君这位故人的故事么。仙君一直压抑,有人倾诉分担最好。” 御天垂了垂眸子,缄默片刻。 “他啊。”清冷的唇角勾起一丝苦甜掺杂的笑意,铢衡的存在便如同火爆的小辣椒,让人又爱又恨,御天道,“所有人都称颂他,因为他将一生都献给了仙界。但,他不过是个不知道为自己着想,彻头彻脑的短命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还在坐冷板凳……跪求收藏啊 ☆、崩塌 在很小的时候,御天便听说了玉照官这个名字,关于玉照官的传奇事迹只要未满一千岁的仙人都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玉照官英勇无畏天生奇才,年纪轻轻便战遍仙界武力直逼三尊,是诸位后生所追随的耀眼光芒。 在御天心里,玉照官定是一个身形健硕全身都有着象征型男的饱满肌肉,该是威武霸气令人欣羡。于是他自小立志修行,努力向玉照官靠齐。事实上他后来做到了,在四百岁那年,天耀官选拔候选仙官,想到能与玉照官并肩,他便如万千仙人一般,挤上这座竞争激烈的独木桥。 很幸运,他入选了。当然,候选一共五名,一同培养,最后只会留下一位。 高兴没有多久,当夜,他们便被召集,半缺皎月之下,映出一道清冷身影。 还不知到什么情况,便见这位仙官环臂嗤笑:“不会吧?你们便是候补的天耀官?如此朗月之夜不加紧修炼,这算哪门子的合格?” 后背猛的一痛,那仙官明明身在他们眼前但是他们后背却被一仙一棒子,那是凝虚为实的高级仙法,可以无中生有。众人惊异,耳边又传来对方不客气地刁难:“啊,干什么好呢……扎马步吧。作为见面礼,送你们一人一本戏折子,边扎边念,明天挨个儿来我这儿背诵。” 没想到墨君殿上竟有这样欺压后辈的无良前辈,性质如此恶劣。但众仙敢怒不敢言,扎了一晚上马步,第二日腰酸腿疼的到那位仙官面前背诵。 被欺压了好一阵子,御天才知道那蛮横的仙官不是别人正是威名赫赫的玉照官。并没有想象中的英雄气概,也没有坚实壮硕的体魄。他甚至比御天还要矮上半个头,眉目修长,看起来有点娘气。 心里大起大落,追随了几百年的榜样竟是这番模样,御天心里很是难过。 果然,故事传言都是骗仙的。只是想诓他们认真修行而已。 墨君将挑选的事全权交给玉照官,任他怎么折腾也不闻不问。玉照官简直阴晴不定蛮横无比,前一个月就气走两个,接连后几年又给他惹跑一个,御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玉照官鸡蛋里挑骨头的欺压下挺了三年,可能是因为还有一位同他一起苦苦煎熬。 任玉照官怎么使坏两仙也坚定不移,玉照官无奈,只好出了一招:“这样吧,你们两比一场,公公正正的,谁赢了便留下来,输了走人。若是平手,只好我亲自动手了。” 两仙闻言,不得不持剑相向。几年相处之谊,今要为了前途不留情面相斗。两仙激烈对战,到最后御天险胜一招。 虽然有些不满战斗太过低端,但好歹分出胜负。以为两人会互相放水不得不平手的玉照官只好将剑按回鞘中。 啊……还以为可以玩上一把呢。 这两仙,一个沉冷内敛,一个言谈自若,其实,他更中意的是能言会道的那位,毕竟,天耀官是个文官,不可能让一个字也不想说几个的人上位吧。 但,规矩是自己定下的啊。 哭着也要收下他。 “行吧,就你了。“玉照官只看了一眼态度敷衍的说完这一句却旋即去拍另一名落选的仙人的肩头,口吻和蔼:"一招之差也代表不了什么你文思出奇,我可举荐你去凤仪殿上。” 就是这样阴晴不定,随心所欲。 成了正式的候补之后,御天已做好天天被欺压的准备。可令他意外的是,玉照官似乎变了一个他不再乖戾惹人眼反而欢脱宜人得让人喜爱,当然生气起来还是照样六亲不认。 那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像他问早。 “玉照官。“ 玉照官挑了挑秀气的眉毛,艳丽的脸上忽的升起一丝笑:“行了,以后就是同僚,也别这样见外,叫我铢衡罢。” “铢衡?”御天发出质疑的声音。 “ 啊。”他点头,“这是我的名字,玉照官不过是官名而已。” 可是美谈之中让人欣羡的是玉照官而不是铢衡啊。 “那……”御天傻乎乎地问,“墨君,也是仙职吗?“ “……“铢衡的笑僵在脸上旋即他苦恼地应,“是吧……不过也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或许只有凤仪与白君才晓得吧。” 这样啊……明明与墨君朝夕相处,玉照官也不知道墨君的尊名吗? 后来,他渐渐明白,当初的铢衡为什么要那般对待他们。 墨君殿是三尊中心,更是仙界核心中的核心,下司玉照官与天耀官两直属官职,一武战四方,一文掌全局。身为文官,若没有惊人的记忆力与强到撞墙无伤的体质是注定做不长久的。毅力忍耐更是必要。扛不过铢衡的考验更遑论将来担负仙界一仙之下万仙之上的天耀官。 思及此,回忆戛然而止。 御天同他说:"他……是我的恩师兼好友,平时刀子嘴却是豆腐心肠。可惜……到最后连尸首也没有找到。“ “……“铢衡道,“万一……他没有死呢……?“ “不可能的。“御天缓缓摇头,话语却是斩钉截铁得让人心疼,“墨君能感知他的生死,死讯,是墨君亲口说的。“ 墨君亲口说的。 苦涩压抑喉头,几经回转,最后流露出来的只有一丝怜悯的苦笑以及一声叹息。 “是奴妄言了。“ 铢衡心酸地说。 要是让御天知道眼前这个卑躬屈膝的奴仆便正是他口中早已归去的铢衡,该是惊目欢笑还是泪满衣襟呢。 仇落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与御天也相当于陌生人,能让御天开口说出这样一席话语不易,说明自己没有引起他的不快。想起往事种种,铢衡真的怕自己会暴露。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摘下面具告诉御天:没错,我便是铢衡啊,这过往几百年仙界如何……可他说不出口,依御天的脾气,知道他身份之后必定要带他走。可他走不了,他身上有重重禁制,不止病契与血咒,当初魔尊为了关押住他,在他身上施予八十一重禁制,他早已形同凡夫,又加上数百年病痛纠缠,他与废人无异。 御天,救不了他,反而会受到伤害。 掐着时间,他找了个服侍主人的借口退下了。御天望着那抹消瘦的身影离去,不由轻叹。 是他太思念铢衡了,瞧着谁都像他。可死了便是死了,就算他再不甘愿。他一生修行大道度化执迷,可真正轮到自己头上时,却什么也看不清了。 依言,仇落摆了一大桌菜肴为三位仙官赔罪。他极有诚意,桌上无半点荤腥酒水,只有素菜热茶,人又笑颜如花和和气气。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仙官见状不由心生纠结。五言甚至觉得自己今日言行不逊,咄咄逼人了些,特意向仇落赔了罪。两方一团和气,倒是十分和谐。 席罢,三位仙官告辞。仇落眯着眼微笑目送人离去,许久,才收回眼光撇向一边的铢衡。 他已将面具摘下,橙暖灯光晕在冶丽消瘦的脸上,显得几分楚楚可怜。 “呵,人都走了,还在伤心?“仇落起身,脱下身上的外袍为铢衡披上,口吻怜爱,“夜冷了,我看你也没有动几口,不合胃口?“ 铢衡无言,只觉心上某块莫名空了。 “走吧,回去了。“仇落将手搭在铢衡肩上,指尖感受到了一阵轻颤。 “很有成就感是吧?“铢衡缓缓抬头,声音冷艳,“就算人在他眼前他也毫不知情。就算人就在身前,他也无力坦诚。“前一个‘他‘是御天,后一个自然是指自己。铢衡嗤笑:“二殿下,这样做便能满足你幼稚的心灵了“ 仇落一脸无辜:“相见他的人,不是你么。“ “呵,是啊。“笑意收回,变作森冷的杀意,对,绝对是杀意!连仇落也被这目光给唬了一下,接着又略过去。仇落依旧柔着眉,俯下身子,在那双抿得泛白的的薄唇上落下轻巧一吻。 刹那,耳边风过,仇落伸手迅速捏住向自己扇来的手,笑吟吟地离开那甜美唇瓣一寸。 “也好,与其让你憋出病不如发泄出来的好。呵……玉照官,您得说话算话,履行你我约定啊。“ 闻言,铢衡睅目。 “……你……在胡说什么?“ 另一边,御天回到了在凡间的暂居之地,熟练的对着铜镜施以法术。 幽蓝光芒照亮起来,铜镜中依旧是黑角大蛇,那边还是白日,蛇仙君伏在地上蛇眸半眯,看起来有些不乐意。 “您不会躺了一下午吧?“御天脊背挺得溜直,问得也是一本正经。 蛇仙君吐了吐蛇信,纸飞到那傲人的黑角上,白纸黑字:“谁“?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但御天明白对方的意思,便嫁女那病奴朱痕的事说与它听。字完,蛇仙君眼珠一转,好似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被他骗了“。纸上字句依次变换,“一般的病奴都会被洗脑,没有之前的记忆,他怎会记得父母给的名字“?“再有,蓝眸‘同音名,你脑袋长包了吗“? “……“御天呆住,睅目。 “抓回来“蛇仙君眯了眯眼,半边金眸显得冷血瘆人,白纸字变,“是真血赚,是假退还“。 同铢衡回往城中老宅时已二更深夜,此时阴鬼之气浓重,加上秋季冷风逼人,明明只隔了一条街的路程,硬让一仙一魔走的天高水远似的。听着铢衡连着几个喷嚏,仇落一边调侃他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为他披上。 “仙界位于云巅之上,都说高处不胜寒,你上半辈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铢衡没有推辞,而是裹紧身上还残留着仇落体温的衣衫,冷冷一哼。 当初他身强体壮,在极寒之地与妖族打仗,半丝寒气也难侵入仙体。如今他仙术被封,又羸弱无比,稍微一点冷气都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很冷么。“仇落伸手揽过他,与铢衡肩并肩行走,他压低声音暧昧道,“回到寝屋便不冷了。“ “……“铢衡无言,只是面无表情的平视前方,一双鲜活蓝眸仿佛被黑夜吸去所有生机。 粗略算来,仇落与他一同生活了四百年。 四百年对一个永生的仙人来说应该是大海一掬弹指一挥般无关痛痒,时光那样冗长,日复一日了无生趣。他本是仙界万仙景仰的战神,可那一天,战神失利了,他奉命孤军深入魔界斩杀魔君,与他一同的同僚手下全都战死,唯剩他一仙,而他也只剩下一口染血冷剑。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他便会将墨君的最后一个命令执行到底。 杀了魔君。 他的荣耀,他的光辉,他的尊严,以及……他绝对的忠诚。 就当他威逼无极殿时,本该兵力空乏的魔界内部竟一时涌出大量魔卒。 看着铢衡被团团围住略有诧异的模样,那个高座之上的魔头倨傲的俯瞰他,怜悯的嗤笑:“哟,仙族人,前脚才与我签了和约后脚就暗地派人杀我?哈哈,有趣!有趣!“ “……“铢衡闻言,眉睫轻颤。 魔君又道:“你,不会就是那个铢衡罢?还是他们根本就将你当做弃子,杀了我皆大欢喜,若你不成反正也救不了无甚大碍?“ 不是的……!这不可能! 铢衡瞪目,周身仙力爆发,强悍的功体势如破竹将周遭一丈以内的魔卒全数震碎。他已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手的,银牙咬碎,他提剑,目含怨恨的攻击魔君。 那是什么……是怒,还是怨,还是明明心中早已清楚却被无情点破的恨?!! 墨君,为什么?!他们说的是真的吧?您从头到尾就将铢衡看做弃子!? “呵呵,若他真要以此葬灭我,那你们,都要陪葬!!!“ 痛苦的记忆如同钝刀不停翻搅脑汁,铢衡拳头越捏越紧。啊……啊,或许他该更信任那个男人,虽然他的冷酷无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回到老宅,铢衡没有回到自己的偏屋,而是随着仇落去了他的房间。 见到那扇门合上时,铢衡笑了。凄凉而讽刺,宛如垂败在风吹雨打中的莲花。 仇落关上门,还特意放了禁制。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屋中的烛火仆从已早早点好,现在烛泪流了一半,铢衡坐在那宽大的床榻边缘,病白的小脸被灯光映得暖粉。 清丽的眉宇,蔚蓝的桃眼,鼻梁小巧挺拔,无论看上多少遍怎样看,这都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精致。而且明明一把年纪了,可铢衡的皮肤依旧白皙紧致,和印象中的白胡子老头仙人完全不同。最让人心动的还是那轻轻一拢便能搂入怀中的纤细身躯。铢衡啊铢衡,这老家伙好在是仙族,若是什么妖邪鬼怪,世间得有多少生灵被他骗去性命? 仇落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铢衡身上流连,铢衡抬目瞪他:“要做便快做,别整得和变态似的。“ 变态一词深击仇落内心,浑身如同过电一般,他勾唇,露出一丝古怪的笑:“铢衡,你做过吗,和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不涨收藏呢,明明点击那么多来着……是我哪里操作有问题么……emmm 还是我写的不好qwq ☆、风月不解 话一出口,铢衡眼角一抽。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碰过他的人只有仇落。那种令人羞涩难言的感觉他只在风月本子里看过,但他确实无法理解所谓“飘然欲仙,酥骨蚀髓“的蚀魂感觉。他年轻的时候也有火气上身的经历,那时他还是少年,身下不堪的感觉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大半夜的,他跑去了墨君殿求助。 当时墨君正与白君聊话,铢衡恭恭敬敬跪下向两位仙尊行礼墨君冷冰冰的扫了铢衡一眼,似乎有些不悦他的无礼闯入。 白君向来和蔼可亲,见人三分笑,看着铢衡小脸通红,便问:“怎么了,小玉照?有事么。“ 白君的和颜悦色让他有了些底气,铢衡支吾:“铢衡无意打扰墨君与白君,只是……最近吾身子变得好生奇怪……身下总是胀痛难忍……服药也毫无用处……吾……吾……“铢衡说着快要哭出来了,以前都不会这样的,现在,他是得了绝症吗? 闻言,白君噗嗤笑出来,赶快转过去看墨君,果然见到他脸冷的不成样子。 添听见白君发笑,铢衡抿唇垂了垂头,心里不禁失落……他又做了什么可笑的蠢事吗?可……希冀的目光投向墨君,却见墨君脸上霜寒比往日更甚。 “钲!——“半空一道银弧划过,一柄匕首丢到铢衡身前,墨君威冷的声音传来。 “切了。“ “……“白君惊讶的瞪大眼睛,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狠,好歹铢衡还是个孩子。再看铢衡已伸手捡过匕首,头都磕上了,“多谢墨君提点。“ “喂……“白君抽眉,这都教的什么啊?懒得解释就让人家小少年自宫?他要是长大了问起来该怎么办说还会长出来鬼会信啊?!白君责怪的睨墨君一眼,连忙去叫住准备回去自宫的铢衡,又是焦急又是好笑,“小玉照,别听他瞎说。刀子还是还回来吧,吾教你祛病的法子。“ 铢衡驻足,一脸纠结的在两位仙尊身上来回目光。 白君起身,走到他身边没收了刀子,然后蹲下身语重心长的对铢衡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毫发不可损。你有这样的感觉是正常的,这叫做‘欲‘,是修行大劫,过去之后便可功力飞升。其实去欲并不难,只要往冰水里浸泡等它过去就好了。“ “真……真的?“铢衡半信半疑,其实他更赞同墨君一劳永逸的方法。 “当然。“白君摸着他的脑袋,微笑,“某些想要一刀解决的便让他自己去好了,毕竟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用嘛。“ 墨君凝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铢衡抖了几抖,不知道为什么墨君又生气了,还是早点离开为妙……他向白君行了礼,“多谢白君教诲,吾记住了。“那些风月本子里,男子与女子交合,铢衡还是知道的,但他禁欲千年早就无欲。男子与女子不同,若是两个男人,恐怕也只能与上次仇落对他做的事情一样。 铢衡这样想着。 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损失,欲会影响他禁欲修行的功体,但他现今功体被封形同废人。只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种事很羞耻,毕竟两个东西放在一起揉搓什么的…… 铢衡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边的仇落已经去床边的柜台里取出一只小箱,仇落将箱子放在床上,上头还宝贝的上了一把小金锁。他将金锁打开,盒盖掀起,一箱的小木盒整整齐齐露在两人眼前。 没待铢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便听见仇落低沉的声音问到:“喜欢哪一个?梅香的?“ 铢衡看着那些个雕的精致无比无比的小木盒,看着仇落的手指在上头一一点划,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珠子?“ 还带口味儿的? 这么大了收集眼珠的癖好还没有改掉吗。 仇落这边也奇怪眼珠子是什么风味儿,一抬头便见铢衡一脸关爱幼童的表情,倏地,他明白过来。 这老家伙,不会将这一箱的润滑膏当做讨好他的零嘴了吧?! 看见仇落欲笑未笑的神情,铢衡不自觉向侧边移上几寸,每当仇落露出这样的笑容的时候就代表他又要做坏事了。 仇落才是无语,没想到天天看风月本子的铢衡竟然会这么单纯,无知得让他都有些怜悯自愧了。但是实际上他更加愉悦,挑了一盒冬梅冷香的油膏,然后将其余的放到床下。 呵呵,这么天真,可真是举世难得。 ………………和谐一下………… ……太糟糕了,他自以为能随时掌握自己的举止情绪,但这次铢衡啪啪打醒了他,他不仅控制不好自己贪欲的魔性,现在连外形也控制不住了。贪婪的原形正在暴露,他从未在铢衡面前露出的另一番模样——半脸的紫纹以及头上一对硕大的魔角,他收不住了,都要露出来了! 铢衡方极乐一回,软绵绵的也懒得看他,心想着也该差不多了吧……但随后,身后传来的异样感觉几乎让他跳起来! “你做什么?!” 没想到铢衡反应会这么大。仇落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你!“铢衡冷目,起身就要杀人,谁料双腕魔触往两边一拉,将他死死的拍进床单,铢衡双目染血变红,目眦尽裂:“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呵呵,现在明白也太晚了吧。“铢衡浑身战栗,背上泛起一阵朱红光芒,那是一个诡谲的图形,繁复无比。没待仇落看清,便见铢衡脖颈微扬,旋即,一大口血喷涌而出。 “……“吐完血后,铢衡背上的咒印光芒化作实形,如血一般在铢衡后背流淌。血淋淋的一片,登时,一股清冽威压之气笼罩二人周遭,仇落微愣,身体因难承威压而冷汗密布。 那是什么……好生恐怖的力量! 一刹,禁锢铢衡周身的魔触纷纷湮灭成烬,仇落睅目,须臾,头上便传来锥心的撕裂之痛! “咯咯……“铢衡坐起身,拿着从仇落脑袋上刚拔下来还热乎的魔角动作恶劣的拍着仇落满是血迹的半张脸,谑笑,“想动我,你还太嫩了。“ 被自己的断角拍着脸,仇落非但没有恐慌,反而露出含蓄痴迷的微笑,他捉住铢衡的那只手,轻轻吻住它。 “纤弱而残暴,你的举动,深深地将我俘虏了。“ “……“铢衡冷冷的看着他,目露鄙夷。 腕间的手劲蓦地变大,仇落使力,猛的将铢衡拉入怀里,温柔而歹毒的声音说到:“那股力量消失了,看来你并没有完全冲破父尊的封印。铢衡,现在的你,已经没有力气了吧?说实话,角刚被拔下来的时候确实,很痛——“ “……“撕裂血肉拔断魔角的痛楚尽数转移到铢衡身上,大量血流过那张冶丽苍白的脸,仇落说的没错,他快要痛昏过去了。 “呵呵,“仇落咬了咬那素白的耳廓,顺着脖颈啃咬到铢衡的锁骨,兴致已经被痛楚打断了,这一变故也让他有所忌惮不敢妄动铢衡。 毕竟,他可是会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清白而选择玉石俱焚的人。 疼痛难忍,片刻,铢衡便在仇落怀里昏倒而去。 铢衡的仙力一释放,虽不过短短数息,但强悍的气息瞬间劲扫碾压十余里,掀瓦平树波及大片,小妖小怪以为是哪位仙君发怒,纷纷吓得变回原形赶快逃窜,鬼阴一族体态轻盈,直接被掀翻在地。 四处寻人的御天亦感受到了强烈的波动,那令人生畏的力量将他衣衫吹的猎猎作响。发丝狂乱间,冷峻的眉头微蹙。 熟悉,清冽而纯粹,却又夹杂着无尽的杀意。 在他遇见的仙人之中,只有一位能做到释放如此纯粹冰雪的气息,因为他自小就浸泡在冰水之中修炼,将砭骨寒气尽数吸纳入仙骨之中。但他却是冰坚而寒,并不刺骨。 “……铢衡。“ 御天喃喃。 方才的气息起码要修炼八百年才能达到这般境界,仙界茫茫,却再也找不出第二名仙人使用那样苛刻近乎自虐的方式修炼。只有铢衡,因为他的目标是战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完美杀器! 太过激动,御天浑身颤抖,御动仙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力量的源头飞去。人人都说铢衡死了,墨君也早就撤回寻找铢衡尸首的命令。可他不信,他是战神是至高点是奇迹啊! 气息的源头是一处城中老宅,御天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翻墙而入,步履急切的在偌大宅落找寻。最后,他寻到一间大屋前。 方要敲门,屋门上忽的一阵朱红,接着,房门自开,正欲出屋的人与他两相照面。 “……二殿下。“正是仇落出来,头上顶着一只独角,面上血淋淋的像是被人拿血泼过。仇落抬眼,目露血光,发现来人是御天后便立刻柔眉勾唇。 “御座……您这是?“仇落上下打量他,责怪他私闯民宅的意味很明显了。 御天道:“本座寻一道气息而来,看来二殿下方经历了一场恶战。“ “哦……“仇落低笑,将手里的断角往头上一按,转对断裂口又给安了回去,然后神色泰然的对御天说,“方才有人闯入我房中欲行刺杀,才消失不久。御座,您可有看见歹徒逃逸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了,不能脖子以下……! ☆、挨揍 有人想刺杀仇落。 他一身血污不像是在说谎。虽然仇落的魔气充斥着整个屋子,但是隐约的御天还是能感受到一丝凌冽。 “二殿下,“御天冷凝仇落,目中幽蓝微泛,“本座怀疑与本座追寻的气息有关,可否让本座进屋查看痕迹“ “哦?“仇落眯眼,勾唇露出一个恭谨的笑,“仙君请便。“ 仇落侧开身,为御天让开路,然后笑意阑珊的看着他环视屋内。果然,御天徐晃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纱帐垂掩的床榻上,浅色的帐子上溅着一片斑驳血迹。 魔族之人以血咒之法将自身伤祸转嫁到病奴身上,仇落伤成这样还能笑眯眯的和他说话看来已无大碍。御天行到床榻边,伸手欲掀开纱帐看个清楚。这时,仇落忽然闪现过来,伸手制止了他。 “御座,帐后的景象,您还是别看的好。“仇落出言深意的提醒。 御天道:“看来,帐后有二殿下的私密了。“ 仇落垂帘,眸里闪过一丝算计:“虽然不知御座自一开始在怀疑什么,若是仇落卷入了事端需要自证清白,让御座知晓这项私密也无何不可。“ “……“御天凝了他一会儿,旋即伸手掀开双层的垂帘。 “!“眼前的场景着实让他仙格一震,御天好似见了毒蛇烈虫连忙抽回手,迅速将垂帘掩回原来的模样。玉面微红,御天佯咳一声,为窥见了仇落的这个秘密而感到尴尬无比。 仇落见他的反应如此不自然便心知计成,不过,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瞧去了老家伙的裎体他还真有点不舒服。 “如何御座还有其他想要查看的地方吗?“仇落在一边配合的问。 “……“御天迟疑的摇头,方才的秽目场景让他现在还有些仙庭污浊。 想不到……仇落竟……看来这榻上之人断然不会是铢衡了,他一向不知□□为何物,更因禁欲功体而视清白为命,他是断不会容忍自己被人这般轻薄取欢。 “二殿下,可否详言行刺之人相貌功体?“ “相貌“仇落仔细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当时正行云雨,连来人的闯入也没有感受到,若及时发现也不至于被断了角。“说着他还有些后怕的摸了摸头上的犄角,轻叹,“至于功体……不用仇落言明,御座也能察觉出来吧?“ 御天颔首,一时信了仇落的虚实掺半的鬼话。 “此事关系重大,虽我得以留命,但刺客不除难以安枕。我怀疑,这与上一桩的虐杀案乃是同一人所为。“话一出口,仇落望向御天的眼神里多出几分怀疑,他又将矛盾上升了一个档次,唯恐天下不乱,“御座,我相信仙族向来以和为贵定不会犯下破坏两界和约之事,然而,这两桩事发不由让仇落有些顾虑。“ 御天道:“二殿下,若此事真与仙族之人有关,仙族必严查处置。“ “哦?“仇落似乎还是有些不信服,他道,“若真的捉到凶手,请务必交由魔族处置。“ “……“御天微抽眉梢,这样提要求是没有错,但,若凶手真的是铢衡他怎么会将人交出去?可若铢衡真做下这样的事,两界不容。 “仙族之人,仙族自会按规严惩,二殿下放心。本座向来秉公办事,从不徇私舞弊。二殿下若信不过,可现场观审。“ “呵呵,“仇落轻笑,“那不知,连杀五命刺杀魔族王贵,在仙界会被施以什么惩罚?“ 御天正言,一丝不苟的说到:“无故害命立剥仙体,一命百刀,刺杀他界掌权,去手跺脚,挖眼掏心。“ “……“ 好生歹毒。不过,相较魔族的菹醢酷刑已是很仁慈了。 想到自己给心爱的铢衡扣了这么多黑锅害得他以后回仙界就会遭受灭顶之灾仇落倒都些心疼了,口吻怜悯应:“没想到仙族也有如此酷刑,那人也确实太可怜了。“ 仇落出去处理事端的日子,魔君便断了唯一的零嘴来源——三个儿子老大旻根本无暇顾及此等无趣之事,老三云郎连踏入无极殿的勇气也没有,只有仇落敢冒着生命危险来照顾他的玻璃心。魔君在成山成海的公文中痛不欲生的后悔起当初为什么要争夺这个君位,现在落得苦果自吞的凄凉下场。再看一边的君明仪正坐姿端正提笔行书,案台边的小香炉钻出一缕缕香黁烟雾。 “喂,明仪,渴了。“魔君伏在案上,笔早就撂下了,正伸着脖子可怜兮兮的冲那个冷酷的男人乞求,“去喝点东西行不行啊“ 君明仪神色不移,笔下墨迹直而劲韧,一如他本魔一般刚阳不屈。君明仪专心致志写完最后一撇,才幽幽回了魔君一句:“茶水。“ “不喝!“魔君半支身子,抗议,“血,吾要新鲜的血!“ “……“冷眉一抽,君明仪将笔置上墨玉笔搁,泠然起身,几步踱到魔君檀案前,血眸睥睨,仿佛在注视自己的所有物。魔界的权力象征似乎又皮痒了,正好他刚得了人界传回的消息心情不佳得很。魔君被他森冷冷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桌案也不敢趴了,赶快坐直身子提笔继续批阅。 君明仪短促的冷哼一声,看着魔君装模作样处理公文又鬼使神差的升起一丝于心不忍,但他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自从大战之后,魔界各处急需重新整顿,然而他的君主实在责任感太过缺乏,除了争斗享乐以及给他添堵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剩下。他身为辅佐重臣,理当让尊魔对整个魔界担当负责。 现今魔界稳定,已比刚开始好上太多。起码不用对付完成山的公文后还要率兵平战,魔君平时晃荡自由惯了,要他一整日坐在书案边批批改改还不如让他上战场挨几刀来的痛快。最开始魔君还会死皮赖脸推脱责任,甚至威胁着要削了君明仪的官权,但谁知对方软硬不吃,硬是每日蹲守,坚持了四百余年。 魔君被剥削的连欲哭无泪也不知为何物,他只能压着委屈,头眼昏花的看着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好想它们随时会变成一堆蚂蚁从纸上爬出来一窝蜂的将他啃咬得连渣也不剩。 君明仪给他倒了一杯茶,找了一块被挤得小的可怜的空处放下,他对魔君说:“魔使回报,灵庸城之事矛盾赞解,二殿下明日便会回界。“仇落办事明明这样快捷有效,可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一丝喜悦,声音不仅没有褒奖的意思反而比平时还要冷寒,君明仪道,“尊魔,二殿下受伤了。“ 魔君头也不抬:“那便让他好生休息,吾儿短短几日便解决争端,实宜褒奖。“ “……“君明仪垂了垂眸子,浓密的睫毛遮住半片冷郁血色,那不是什么好表情,他道,“我会好好褒奖他的。“ 仇落自小受君明仪照顾,接送上学,嘘寒问暖,说句不好听的,比起魔君他才更像仇落的父亲。仇落能习武后便拜了君明仪为师,被师父这般处处关照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可君明仪为魔冷酷,对仇落太过苛刻。做事若达不到他的准则,即使是二殿下仇落也免不了一顿收拾,君明仪又偏偏很懂得笼络人心,他一边对仇落实施棍棒教育,偶尔,也会给小仇落一点点小奖励。 小时候是眼珠子,长大了便是一些特权。 仇落是什么样子,他养了四百年,心里最清楚不过。 待到仇落回到魔界,将铢衡安置下来,他便该收整一下仪容去向君明仪汇报情况。他为铢衡清洗一番再为他上药,其实这些本该让下人来做,但他很早之前便辞退了所有奴仆,偌大仁明殿,只有他与铢衡。 温热的帕子擦上铢衡面上的血污,凝结的血块慢慢化开,仇落闻见了一阵香气,如同初雪融消后那样沁人心扉的清凉气息,铢衡的睫毛卷翘纤长,犹如两只黑蝶停靠在他的眼睛上,仇落抿唇笑了笑,轻盈的吻落在那冶丽的眉宇间。 铢衡,他的礼物。 唇瓣离开铢衡眉心,移到那半边血红的面颊,仇落探出舌头,一点一点将剩下的血渍舔舐去。铢衡的血尝在嘴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血锈味儿中带着冷冷的甘甜,像是在冻冰中刚捞起来的甜果汁。 舔舐愈发剧烈,那香甜的口感变得灼热,仇落几乎要压上铢衡,舔动也变作啃咬,心中贪欲越发难以抑制,他想到了铢衡夜时羞红的脸与隐忍的生息,那一刻,他觉得他该将铢衡吃进肚子里,这才是不让他离开自己的万全之策。 迷蒙之中,铢衡似乎咛叮一声,仇落这才收了手,将手里染血的帕子又洗了一遍,一脸正人君子的悉心为铢衡擦拭。 诸事完毕,仇落特意换了一件黑色衣衫,准备去君明仪那里受罚了。 是的,受罚。 他的师父无所不知,自己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他对君明仪并不亲切,但是自己摆脱不了君明仪的束缚。 平时君明仪都会在魔君的无极殿,夜时会回到自己的府邸,魔界中总有这个魔头与魔君不可告人的流言蜚语,说君明仪用身体换来了现今的权贵,但是诸事没有实锤,又事关王族,大家也就私下臆想。 但仇落晓得,君明仪是断不可能与父尊有什么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因为他的父尊很直,他大哥娶了君明仪的侄儿时,把父尊气了个半死,还将君明仪罚了一顿。 到了君明仪的府邸,同仁明殿一样冷冷清清,并非是君明仪也辞去仆从,而是一到夜时所有的仆从都会各守方位监视整座府邸,君明仪位高权重,官大惹人眼红,刺杀之事日夜严防,不然高枕生忧。 仇落见到君明仪时,他正端坐冥思,案上插着一只手指粗细的香,袅袅冉冉燃了一半。 “师尊。“仇落行到案前,屈膝向君明仪行跪拜礼。 君明仪没有动,半晌,才抬起眼睑,隔着模糊烟烬冷眼望着仇落跪下的身躯。 “迟了一个时辰。“君明仪望了一眼案上的香。 仇落道:“仇落回界时身形狼狈,不敢以那番模样见师尊。“ 君明仪淡淡望着他,语气里却不由犀利起来:“狼狈?你还晓得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仇落,你认为自己做的如何?“ 仇落挺直背脊,泰然说道:“九分。“ “九分?“君明仪冷眉微蹙,刻薄的细数仇落的过失,“你的方法,杀害魔侍转嫁仙界,确实能暂缓争端,但,第一,不该带铢衡同去,第二,不该让他与御天私下接触,第三,不该受伤。这次争端事小,大不了交出魔侍,而你却擅自做主带出铢衡,若他与御天相认,将后患无穷。“ 仇落不以为然:“铢衡没有与他相认。“ 君明仪眯眼:“仇落,你想做什么我清楚,我劝你早日断了这心思。你以为自己能压的住他,那你怎么解释受伤的事。“ 仇落是他一手教授的,仇落什么水平他最清楚,只是平时他不喜暴露,若真要比个高低,他与旻或许还真的难分上下。这样的身法还能被行刺?除非仇落是昏了头。而且伤仇落的是仙术,铢衡身上的血咒亦在那时刻产生了剧烈震荡。 铢衡定是强突封印,虽然时间短暂,但他还是用这瞬息时间伤了仇落。 仇落知道君明仪心里清楚真相,但他刻意不点破,端看自己怎么圆场。理由他早就想好了,就在御天撞见他断角的那一会儿。依着思路,仇落同君明仪解释:“自然是杀害五名魔侍之人行刺。“ “哦?那人呢。“ 仇落微笑:“人?不是还在逃窜吗。或许是仇视魔族的人,或许是想要挑动两界纷争的他族人假扮,或许……是他们所猜测的本该战死却突然复生的玉照官。“ “碰!“君明仪气得拍桌,血眸凛瞪,“胡闹!“ “呵呵,“仇落轻笑起来,朱红眸子闪烁起略微疯狂的神色,他直目君明仪,启唇反击,“让他们去追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刺客不是更好,就算查出来又怎么样,五条性命,行刺魔族,他们是将铢衡安安妥妥无事发生一般接回去还是要真的将他依法千刀万剐师尊,还是您觉得魔界之中无人能控制住几乎是个废人的铢衡?“ 君明仪听他说完,果然如自己料想的一般。这件事能不能成为一个大篓子端看铢衡的举动,所有事都扣到铢衡脑袋上,若他真的气急败坏宁愿玉石俱焚也要自证清白,墨君便有足够的理由来搅上一局了,顺便再以囚禁仙族战神的噱头顺顺利利攻打魔界。 仇落实在往他的布局上捅了个大洞,还不知悔改自圆其说。 “你……“闷气半晌,君明仪越发气愤,颤抖着声音对仇落低喝,“枉顾我数百载□□,你却如此不知好歹。“豁然起身,紫黑魔能在君明仪手中凝聚,渐渐凝成一柄铜锏,君明仪踱到仇落身前,居高临下,“离经叛道,不思进取。挑惹祸端,大作小题。“ 那铜锏仇落自小挨了不少,一锏子下去就能把他脊椎打折似的。铜锏粗若童臂,为了增加挨罚者的痛苦故意做的三棱支出,之前仇落还做过一件蠢事,他忤逆过君明仪,还溜嘴说反正疼一下就传给铢衡也疼不到他从那次之后,每要挨罚,他身上的契咒便会暂时消去,等他稳稳当当挨完惩罚后再酌情恢复。 铜锏在空气中抡动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在沉闷闷的狠狠砸到仇落背上,他挺背笔直,一锏子下来差点没被哐焊在地,仇落咬唇,伸手支住身子,被砸碎的痛苦自后背烧到脑皮,空气中只传来咻咻抡打声还有落在他身后的闷响,冷汗涔涔而下,支在地面的手臂青筋暴突,不住发抖。 因为穿着黑色的衣袍,所以背后怎样鲜血淋漓也见不到,只是不住在仇落身后来回砸落的铜锏上已是一片黑红,地板上溅着细密的血珠。 最后一击,仇落直接被抡砸在地,脑袋撞在地上一阵空白,许久,他才勉强抬起发丝湿淋的脑袋,面色煞白地向慢慢回到案边的君明仪道一声:“多谢师尊。“ “回去。“君明仪面上毫无怜惜,只是冷冷威胁,“若他真的为害魔界,下次便不会这样轻易过去。“ “是。“仇落无声一笑。他就知道君明仪会替他隐瞒,这个男人需要他,说的难听一点,君明仪在某些地方需要与他狼狈为奸。 颤巍巍起身,仇落一路跌撞,和条瘸腿的狗一样回了仁明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午课满,更晚了 ☆、似乎真心 翌日,铢衡悠悠醒转。 恍惚了一阵,他发现自己又躺回了仁明殿的寝屋里。清冷的面上升起失落,旋即,他僵住身子。 昨夜……他试图冲破封印,因为仇落要对他……铢衡脸和打了霜的茄子一样,绞尽脑汁回想当时的场面,对,他很轻松就把仇落的角给拔下来了……这家伙什么时候长的角他也不清楚,只是当时仇落脑袋上血流如注,紧接着他觉得自己脑袋痛了起来,然后…… 目光下移,他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的竟是仇落的衣衫。 “……“铢衡抽眼,面露愠色。 该死,他要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 铢衡从床上跳下来,一脚踹飞被仇落脱下扔在地上的衣衫,怒气腾腾的取下墙上的,然后迈到门前粗鲁的一脚将门踹飞丈外。谁料,刚一步他便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绊倒,一个趔趄正面朝地摔了上去。 “……“心里正在骂人,铢衡半支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压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正是仇落的后背。刚想起来补几脚,但他发现仇落一动不动,和死了一样。 “喂。“铢衡踹了他一脚,见他依旧没有生息,便蹲下身翻过仇落侧脸冷冷拍了几下:“死了没,大清早躺门口晦不晦气。“ 装死呢? 铢衡将手指伸到仇落鼻下,气愤的发现他居然还有呼吸。刚想着提剑补几刀正好送他驾鹤西去,谁料,这时仇落却闷哼哼呢喃什么。 铢衡凑过去,只听见仇落在迷迷糊糊的唤他的名字。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铢衡有些摸不着头脑,剑也不要了,想着把仇落扛起来往屋里拖,但扛了半天发现仇落重的和猪一样,上不了肩,只好拖袋大米似的把他拖了进去。 仇落似乎发烧了,面上红扑扑的,还不住说着胡话,什么爱啊喜欢啊之类的酸句子听的铢衡直起鸡皮疙瘩,他本来正着将仇落放上去,谁料他一下子哼哼起来,铢衡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仇落下唇一排血肉模糊的牙印。 “……?“ 狐疑之间,他伸手将仇落翻了一个面,这时,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而仇落方才睡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红乎乎的血迹。 他受伤了铢衡微蹙眉,垂眼看一眼仇落确定他没有醒来后,才放心大胆去解他的腰带,黑色衣袍褪开,露出被血染的黑红的亵衣。 铢衡抽眉,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后背,但他确实没有感受到一点疼痛。 都成这样了,将衣服脱下来岂不是直接将他背上的皮也连带着撕下来?虽然血肉模糊的场景他早就见惯了,但是发生在仇落身上还是第一次,仇落一直都将自己伪装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活像他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他本想一下子将那与血肉粘连的衣服扒下来,但动了一小块又于心不忍,只好慢悠悠的轻柔动手,慢到昏迷的仇落醒了过来。 “嘶……“背上的撕裂之痛让仇落不由倒抽一口气,铢衡听见声音,心一狠歘的将衣服撕了下来。 “呃啊!——“仇落叫的很凄惨,仿佛被铢衡活剥了一般。 “……“铢衡撇了撇眉毛,讥诮的望了仇落一眼,冷哂,“二殿下您可小声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仁明殿里杀猪呢。“ 仇落抬眸,一脸纸白,笑也笑不出来了,抖着唇角说:“你大可下手再狠些。“ 铢衡鄙夷的冷哼一声,旋即离开床榻去柜台翻药,一边不住出言嘲讽:“恶有恶报,二殿下,风水轮流转,这回也轮到你下不了床干瞪眼了。“ 仇落趴在软枕上,眼珠子转一圈,冲着铢衡的背影问:“铢衡,你愿意照顾我?“ 语出,铢衡愣了愣,旋即望着手里的药瓶忽然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了,但转念他又找到了正当理由,仇落要是出事就会转嫁到他身上,虽然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没有转过来,但是下一次就不会这样幸运了。 药瓶在铢衡手里悠悠转了一圈,他踱到床榻前,迎着仇落热忱的目光,不轻不重一笑:“仇落,你莫不是将咒契解开了吧?“ 仇落微微一笑:“是啊。“ “……“铢衡挑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仇落敛了笑,眼睫微垂,做出一个失落的表情。 “铢衡,我说了,你俘虏了我。“ “……“铢衡听完,蓝色眼眸浅浅眯起,旋即,仇落感到耳边掌风呼,一个巴掌清脆火辣的落在他脸上。 “闭嘴。“铢衡冷冷说着,几乎咬牙切齿。仇落被这突来的一巴掌扇得神魂分离,脑袋一阵嗡鸣,恍惚一会儿,他似乎听见了哽咽声,他回过眼,看见铢衡咬着唇角,湛蓝的眸子里水花一片,眼角处晕晕桃色。旋即那种桃红晕染到铢衡素白的双颊,他忽然哭了,清泪两行。 他还不明白,那种可有可无的贞洁清白,对铢衡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第一次见到铢衡哭。 “……“仇落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伸手,想要将铢衡拽到自己身边,却被对方粗暴的拍开,仇落道,“铢衡……我……“我没有碰你啊。 可他没有说出口。 因为,铢衡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激烈,昨晚的他简直就是要杀了仇落,但是他也只是拔了仇落的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或许是因为忌惮身上的咒契,但现在,铢衡对他的反应也说不过去,他没有大发脾气要和他同归于尽,反而想要观察他的伤势。这一哭让仇落心里乐开了花,因为他意识到,铢衡对昨晚的事,只是感到委屈。 什么时候开始,铢衡已经被他改变了吗? 正如父尊所言,铢衡就是一头平阳虎,谁对他好他便对谁摇尾巴。 但他还是不敢太确定,因为平时被铢衡冷眼惯了,他以为铢衡的心就是那么硬那么冷,他捂了四百年也没有捂化一丁点儿。 可实际上,铢衡早就只剩下一个虚有其表的冰冷外壳了吗。 无言落泪了一会儿,铢衡擦干泪水,可笑的勾起唇角。 “我会让你付出的代价的。“说着,他打开瓶塞,一股脑往仇落背上的烂肉撒去,背上如同千万小针刺扎,仇落冷吸一口气,一声不吭的任铢衡撒气。 撒完药粉,铢衡找来纱布用裹粽子的手法把仇落裹了个严实,裹完便毫不客气让仇落滚蛋。仇落被他残暴的拽起来,龇牙咧嘴痛苦无比的看着铢衡,语气虚弱:“都是夫妻了,还这么粗鲁。“ 铢衡瞪眼,一把掐住仇落脖子:“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仇落苍白一笑:“你又不要是不晓得,男女之间发生那样的事便是生米煮成熟饭,下一步就是成亲厮守罢?“ 铢衡反唇相讥:“男女?你没把?“ “呵呵,“仇落不要命的笑起来,疯狂在被掐死的边缘大鹏展翅,“你明明晓得,这没有什么两样。铢衡,承认吧,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算你与我玉石俱焚,也挽回不了失去贞洁的事实。“ “你!“铢衡提高声线,有些无法承受的尖叫起来,“都是你的错!仇落!你毁了我!“ 仇落垂眼,收回虚伪的表情,面上凝出一片诚挚:“是我。铢衡,我心悦你,不择手段的希望你能真正属于我。“ ☆、玉瞳 挨了一顿锏抽,仇落稳稳当当的躺了两日,原以为铢衡会有那么一丁点好心来照顾他,谁晓得明明在同一屋檐下,铢衡连口水也不送一下。 想起哦每到铢衡不适自己都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的伺候,仇落趴在床榻上叹息如潮,心上如一块磐石压着喘不过气。 呵呵,也是,自己到底在奢望些什么啊。 事情能解决的这样迅快,还全仰赖了他的好大哥。为了让他出手,自己可是下足了血本。他躺倒这两日,没人疼没人爱,怕只有旻能念上他一丝了。仇落冷哂着摇头,没来由的觉得心底一片寒凉。 他这样的魔,逢人三分笑,待人七分好,若在其他地方凭着这样的伪装稳稳妥妥的可以成为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物,但可惜他活在魔界,这个以实力证明自己的地方,只要是不顺眼,笑脸人也要被揍成哭脸。旻便是他们心中标准的榜样了,而仇落,就永远只能是靠着身份表面受人阿谀奉承,底下却是为人诟病的那种魔。 所谓真心实意,他一直便没有见到,他自己也没有几两真心。他向铢衡说的话也不知道真实性有几斤几两,或许是一时鬼迷心窍被他的艳丽惊艳,也或许是为了将游戏玩下去。他活的实在一帆风顺,还没有谁这样给他大嘴巴子让他觉得难堪。 出门前依旧先去看看铢衡,这是他的习惯了,仁明殿空空荡荡又偌大无比,不这样做仿佛这寂静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虽然只是单方面的自我行为,但是有一个人能向他说明自己的行踪仿佛就能有一个人时时关心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一样。 仇落推开铢衡的屋门,熟悉的清冷气息飘逸鼻尖,顿退身后炎烈暑气。他不慌不忙的入屋,反手关门,目光率先落在铢衡一贯躺着的竹榻上,却发现上面薄衾整齐,上头还扣着一本书。 看来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悠闲。仇落拐进去,看见那抹消瘦的身影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 “……“仇落踱过去,张臂自背后缓缓抱住铢衡,朱色的眼睛向铜镜内望去,只见铜黄的镜面内是两道模糊交融的身影。 “在做什么?“仇落轻声问着。 这样模糊的镜子,根本照不出怀里人万分之一的冶丽面容,但是这却让他想起另一件事,仙族有法名曰“镜像之术“,可以通过鉴人之物交谈,如同面见一般。铢衡屋子里的镜子就和摆设一样,要不然也不会落了一层灰。他突然这样直愣愣坐在镜子前,很难不让仇落多想。 “铢衡。“见铢衡不理睬他,仇落便晃荡身子,有些孩子气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铢衡被这一顿晃荡弄得难受,气急败坏的翻了个大白眼,旋即冷谑:“无不无聊,没看见我在发呆么!“ “……“仇落停止了惹怒铢衡的举动,心想大家都很无聊彼此彼此,但是话出了口却是慢慢的芒刺,他松开铢衡,又拾起笑意,吟吟笑着往铢衡心上扎针,“发呆?我看你是刚刚白日梦回罢。如何,想回到仙界某人的身边,想的不得了?铢衡,与其白想,不如讨好我,让你见他一见面也未尝不可。“ 与平时的绵里藏针不同,仇落这次把话挑的很明白了。铢衡静了一会儿,旋即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离开了屋子。 “……“ 仇落脸上的笑,变成了阴鸷锋利的刀子,扎得铢衡心上血涌,亦将他自己伤的不轻。末了,他头痛的揉了揉揉额角,自己方才简直是行为举止愚蠢到自己也不能呼吸,激怒铢衡有什么好处?几百年来学会的忍让隐藏再次的喂了狗。明明只是来告诉铢衡自己要出去几日…… 罢了,反正他去哪儿铢衡也不会在意,还以为铢衡真的对他有所转变但似乎自己又想入非非了,也好,这样的表现才不至于让游戏结束的太早。若铢衡对他真的顺从,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了。 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仇落目光又在那面落灰的铜镜上流连一番,看来家里的镜子都不能留了,就算铢衡已经没有还用术法的能力,但是一想到他还存在同那些仙族团聚的想法,他便心里火烧的厉害。 依照平常,他离开后就将整个殿宇封起来,而他心爱的铢衡,就如同宽敞金笼中的傲人孔雀,只消安静而美丽的等候他回来便好了。 离开仁明殿,仇落依约前往储君殿。 能撬动旻的条件不多,毕竟让他也束手无策的事几乎没有。仇落能得到这样的交易机会实属不易,旻看起来不是那种会为了谁而让自己吃亏的人。 到了储君殿前,仇落意思意思的投了拜名帖,等了一会儿,门卫才放他进入。 “二殿下恕罪,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大殿下交代,任何人上殿都得投帖。“门卫怕得罪他,仇落等着的全程门卫便跪着,先磕三个响头消消仇落的怒气。 仇落微笑:“无事,以往是我失礼了。“ 他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投不投帖无所谓,反正旻也不会那他怎么样,最多进去后又甩他一张臭脸,只是被主人家提醒了他也不好在这么装作不知规矩大摇大摆进去,好歹,他这温柔知礼的皮囊可不能丢了。 对于仇落的到来,这回旻没有坐在高位不悦的等着他进来,反而,他亲自到了殿门,迎接他这个让人不悦的二弟。 仇落刚要行礼,旻便一摆手,冷冷说:“别请了,怪恶心的。“说着又吩咐守门的侍卫,“今日谁也不见,一律阻拦,若尊魔问起就说本殿静修。“雷厉风行的说完,旻斜一眼仇落,语气缓和一丝,“跟我来。“ 仇落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侍卫呼应:“是。“ “难能看见大哥露出急切的模样,呵呵,仇落真是三生有幸。“穿廊转阁,二魔避过重重楼宇,在旻的带路下进入一处偏地,与外头的金碧辉煌风光光彩相比,这里的旧砖暗瓦显得萧瑟落魄,偏殿前的花圃已然尽数枯死,几株干枯的老树歪歪扭扭向天支着漆黑的树枝,犹如从地狱探出的鬼手。 原本的白玉阶梯已经被烧染成了褐色,坍圮的墙头颓然的倒在漆黑焦灼的土地上。望着这一处惨象,仇落不由想起当时储君殿那场大火烧的有多严重,凄厉的哀嚎从火舌中传出撕裂夜空一般,残忍的向周遭传荡,他当时还是个小孩子,恰巧遇上这场火灾。但当时所有人都面不改色,凄惨的声音在空气中足足回荡了一刻,可没有一只魔有去扑火的举动,大家都好像没有听见,毫无影响的继续办事。 那场大火,烧死了这座宫殿的所有仆从,没有人怜悯他们,因为这是尊魔的命令,这些仆从私瞒主人与病奴私通的丑事,在玉瞳被绞死之后,服侍他的二十余名奴仆当夜就被活活烧死。 火,是旻点的。 人,也是他锁的。 烧坏的殿宇早就没了门窗,只剩一块块难以分辨的焦黑,这里没有处理过,烧完了便放着,仇落注意的避开所有块状物,保不准那就是谁的人头。 空气积淀了两百多年还是那样浑浊不堪,似每吸一口气里头都夹杂着微不可见的骨灰渣屑,仇落微蹙眉,忽然想起铢衡屋子里清新凌冽的冰雪气息。 两魔步至内出,兴许进了一间书房,漆黑的书架上还放着一列列已然炭化的书籍简册,仇落多看了一眼,因为铢衡的屋子里也有一个类似的书架,虽然上头都是些让他不屑一顾的风月书。 回过头,却见旻按了书架里头某处,旋即,书架轰隆隆震动移开,无数烧化的书页被抖落下来。仇落拿手扇着眼前扰人的灰,而旻却顶着浑浊坦坦然然的进去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仇落心里暗嘲一句,随后跟上。 身后再次一阵声响,眼前变作一片黑暗。两对朱色在无尽黑暗亮了起来,虽然行于不见光亮的通道,但是仇落却看的很清楚。 约莫一刻,黑暗之中破出一丝光亮,紧接着眼前光亮大作,仇落不适的眯起眼,随着旻在几条岔道中拐动,最后来到一间暗室。 “便是这儿了?“一程二魔都没有什么言语,仇落的话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嗯。“旻冷应一声,淡漠的目光投到暗室前头那层隐约泛光的结界。 仇落勾唇:“大哥,这里我先说好,嫂子的事我只能尽力一试,毕竟,他已经不是个人了。“ 旻的目光只是直直望着暗室内那团浓郁的黑影,冰冷的眸底似乎努力压抑着什么。仇落的话他只听了一半,因为另一半只是屁话,旻道:“不是人又如何。“ “……“闻言,仇落稍露讶色,但旋即他又面色如常。实际上他有些不明白旻的执着,这暗室之中确确实实关着的便是玉瞳,玉瞳是异人,但是死了也不过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曾帮助旻将那具尸体“复活“回来,但似乎不是很成功。 长袖拂动,暗室前的结界裂开一道口子,登时,一道诡异的咆哮嘶吼从裂缝穿刺而出,仇落蹙了蹙眉,旋即挺身进入,他,没有看见身后的旻在那一刻面上是多么的神情复杂。 悲伤、心痛、愤怒、无奈…… 仇落进入后那些恐怖诡谲的声音消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幻觉,旻环臂观望,泛红的眼底结起霜冰。 ☆、两兄弟的交易 暗室入口不大,但里头确实宽敞,耳边传来的是刺耳的铁链拖拉声还有像是破了洞的喉咙间传出的嘶吼,微红的视野里出现一只古怪的东西,他的毛发长的拖到地上,散乱得像是刚撕好的一把麻线,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扯在身上,四肢被四条手臂粗的链子栓扯,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冰冷的拴在墙上。 “……“仇落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像是在太阳下曝晒了没几天的死鱼,为了防止自己失态吐出来,他只好封了自己的嗅觉。徐步踱到玉瞳身前。 似乎是察觉到了仇落的气息,一直咆哮的玉瞳忽然停下声响,浑浊的呼噜声从他喉间发出,似乎想要和仇落打招呼一般,他试图抬起与胸口平行的脑袋。 仇落见他试了好几次都抬不起头,便笑着安慰:“算了,颈骨已经断了,等我找到适合的东西便给你粘回去。“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拿在手心,“喉管似乎已经完全腐烂了,已经不适合练习说话了。玉瞳。“ 也不知他或者更贴切一点,是它,听没有听懂,喉间又是一阵夹痰一般黏糊破碎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便安安静静。 “抱歉。“仇落轻叹,“我会想办法将你这三魄移到合适的躯体,在此之前,请继续忍耐好吗。“温柔的话语,不知真心与否,但确实安抚了三缕绝望的灵魂。仇落割破手指,以血为墨虚空作符,自从他抢回玉瞳这三魄之后,每隔五十年便来此处加固咒术。只有三魄的玉瞳,身体终究还是日渐腐烂。他几乎没有心智,只是因为仇落的血液将他引回所以才会认得他的气息,更多的,是灵魂被撕裂的暴躁与怨怒。 咒术加封完毕,仇落在玉瞳不舍的叫声中退出结界。难怪旻连进入结界的勇气也没有,在仇落的记忆里,玉瞳总是埋着头安安分分的站在离旻不远的地方,连抬头看他一眼也不敢。旻对他也不算是上心的样子,只是偶尔叫他的语气末梢会显露出那么一丝的温柔,那时候仇落还小,没看出旻的情感。他只是很羡慕大哥,大哥身边从来不缺人,即使他终日冷冰冰的不给人好脸色,但他就是能得到大家的赞美和肯定。或许羡慕之中生出了仰慕,仰慕之中也掺满嫉妒,他也想有一个人像玉瞳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哪怕不言不语。 可是……  “呵呵。“一声笑,不只是自嘲还是鄙夷。 “如何。“见他出来,旻果然迫不及待的问出口。虽然声音依旧压的很冷,但是太过刻意反而张露了他的急切。 “三魄没事,但玉瞳的身子已经快要不行了。两百多年,能挺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旻沉静了一会儿,旋即才有些犹豫的开口,“身体。“ “是。“仇落垂着眼眸,眼底里满是盘算,“要寻求适合的躯体实在不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异人的培养在人界是暗中进行,进贡给魔界的异人都要经君明仪的手,师尊是不会交人的。“ “哦?“旻嗤笑,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依仇落与君明仪的关系,那老古板还会有不同意的时候? 看来是要坐地起价了。 “老二,你可真是大哥的好弟弟。“ 仇落微笑:“可不是吗。这样的事要是被父尊发现了,连着我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旻的那丝冷笑湮灭下来,他短促的哼一声,同他这绵羊皮恶狼心的二弟开始讨价还价:“怎么,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摆平。“ 仇落满意的点头,自家大哥就是聪明,他道:“愚弟确实有需要大哥帮手的地方,但还不是现在。既然大哥这样有诚意,那仇落定尽心为大哥解忧。其实啊,大哥您真是太过繁忙,忘记咱们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异人了。“ “嗯?“ 仇落道:“咱们可爱的三弟云郎,不就有一只么。“ 云郎。 旻在脑海里迅速的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是还有那么一丝印象。他拿眼睛淡淡扫仇落一眼:“似乎许久没见过云郎了。“ 仇落眯起眼睛,面上升起揭露的微笑:“大哥怕是连云郎长什么也忘了吧?“ “……“ 三个兄弟,老大老二已经为尊魔分担解忧,不管是真是假都为魔界诸魔称赞,唯有三殿下云郎年纪尚小,平时只知玩乐不思进取,教授他的各位魔已经放弃将云郎打造成大殿下与二殿下那样的风云人物了,毕竟魔各有志,尊魔都没有着急他们也没必要赶鸭子上架。 三殿下还未满三百岁,模样稚嫩,和小侄儿夜皎站在一起就和兄弟一样,不过他不怎么上储君殿,因为大哥威严太大令他不敢接近,平时也就敢上二哥殿上串串门,看看他府上那个天天躺着看书饮酒的美人。云郎虽小,但是性子是两位哥哥远远不及的风流,三天两头往窑子里逛,完完全全不务正业。 这样的人,除了血缘,注定和旻没有什么交集。 发现旻脸上有一丝吃瘪的神情,仇落愉悦的勾了勾唇,继续说:“只是,他那病奴从小与他玩到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云郎宝贝得很,非到必要时刻,可是动不得。“ 旻冷下脸来:“废话说完了?“ 仇落捂口笑了笑:“大哥,仇落这一席废话可是眼下最实际的方法,若要强行修补那副躯体,需要的东西在魔界根本找不到,待到什么时候能去仙界自由的来去,估计能摘到他们的还魂草。“ 旻剑眉一抽,露出个略微思考的表情,其实,仙界与他们那层假面早就兜不住了,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只是玉瞳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那,第三个方法。“仇落抬眸直直望入旻眼底,仿佛能将他心底看穿一般,温润的声音缓而有力的说,“成魔。“ 闻言,旻立刻反驳,“我已试过,三魂四魄不齐,难以成魔。“ 仇落却不以为然:“大哥那是寻常法子,仇落要做的,是拼凑出消散的三魂四魄,洗白之后将玉瞳的三魄与之连接。大哥,此法使用后只会存有那三魄的记忆,你可要斟酌。“ …… 斟酌? 旻忽然笑起来,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玉瞳行刑那日他被君明仪扣在无极殿商议要事,一个时辰后那个老魔头才肯放了他,离开前君明仪冷冷对他告诫,说主仆有别。是,主仆有别……!可这一点区别就莫名成为鸿沟,无论他怎样填补怎样不甘,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洪潮卷走,连呼救一声也没有资格。 能保下这三魂已经是他的极限,当初的他是多么无能又可笑! 而仇落,便有弥补他遗憾的能力。 “我要他成魔。“旻的声线生冷而倔强,伴着可笑的痴情,仇落听见他那苛情冷漠的大哥褪下所有的镇静,语言不甘又痴魔,“就算只有三魂……呵呵,那又怎么样。“ 仇落眼,似乎有些不明白但又好像心里最清楚,神思忽然飘到铢衡身上,若今日是他面对这样的抉择…… 不,不会的,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得到旻的首肯,仇落便放下心来,将自己的计划与旻娓娓道来。大致是寻找与玉瞳生辰八字契合的魔灵,杀之取魂魄,再用异法缝合,再寻魔茧融合孵育成魔。仇落的方法听起来简单清楚,但是真正实行起来却十分困难,没有那个魔灵愿意为了陌生人慷慨献身,最麻烦的事连接灵魂的异法。这就是必须要让仇落去做的原因,因为这种奇异的法术不知仇落是从哪儿学到的。 旻点头许可,并告诉仇落若有需要随时找他。 仇落一听心里小算盘又打的啪啪响,掂着字和旻商量:“取魔灵单凭我可能不行,劳烦大哥派个武功高强的下属相助。“ 旻白了他一眼,十分鄙夷的应了一声。 仇落脸上笑容马上如同朝阳晨霞一样灿烂,看起来甚是纯洁可人,他又道:“最好是大哥贴身侍卫级别的,我还没有享受过这般的待遇呢。“ 旻不由抽眉,心里暗骂,要不是你小子故意装的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各种势力的矛头也不会指向我,我也不用每天把自己殿宇围得和监狱似的! “大哥?“仇落贱嗖嗖的支过脑袋过去。 “行。“旻翻着白眼,面上写满了厌恶,“人一会儿给你,少了一根汗毛我把你头发一根一根拔下来编花。“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更晚了……因为码字码的有点开心过头了……233 ☆、黑玉面具 强行索求了旻的贴身侍卫之后,仇落觉得心情愉快。 拔老虎须的快感真是次次都让他上瘾。 反正他也不缺这一个。 这样想着,仇落略微打量起眼前的高挑男人,说不上强壮,但是身形匀称感觉很结实。此人一身漆黑,一头如瀑墨发干练简洁的高束脑后,他面上带着半截墨玉鬼面,怀里抱着一柄鎏金黑剑。 没有行礼亦没有示好的举动,对方就这么抱着剑看起来很吊儿郎当的从面罩眼睛窟窿里打量他一眼,旻微咳了一声提醒他不要丢自己的脸,这时这名侍卫才松开环着的双臂,向仇落行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礼。 仇落半笑:“不错。“ 黑玉面具不满的嘀咕了句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女童叫声。三人望去,却见时穿着一身桃粉罗裙的小斫冰尖细着嗓子和只雀鸟一样欢欢快快的飞奔过来了,方才还冷眉直蹙的旻面上立刻升起柔色,刚要伸手去抱谁料自家女儿只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正正当当躲过他向二叔身上投去。 所谓投怀送抱。 旻的脸瞬间黑下来,垮得厉害。 仇落眯眼笑的和春日里卖弄风骚的花儿一样,望着腿上粘着的一小团粉色,道:“小斫冰,想二叔了?“ “嗯!“斫冰点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边被自己忽略的亲爹正在向她抱着的二叔发出“我迟早宰了你这个狐狸精“的危险表情。 仇落摸了摸斫冰的头,对小姑娘说:“二叔也很想斫冰啊,只是今天有事,改天再带斫冰玩好不好?今天斫冰便和父尊躲猫猫吧。“ 躲……躲什么? 旻一脸黑线。 “……啊……“斫冰失落的叫了一声,然后松开仇落,恋恋不舍的撒娇,“那,下次二叔叔一定要陪斫冰一整天……!“ “好的。“仇落点头承诺。 旻在一边气个半死,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还没有长大就懂得投别的男人的怀抱了,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这怎么行!旻两步跨过去,一把将斫冰抱起来,然后冷冷的对仇落发了逐客令,“不送。“ “……“仇落目送大哥怒气腾腾的抱走了斫冰,可怜小姑娘还在父尊宽阔的换头上回头向他挥手张望。 见旻走远,恨不得光速远离仇落的情形,黑玉面具实在是憋不住了。 “哈哈哈!“他弯腰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活像要将面具笑掉,面具后的血色眼眸眯成浓郁的线条,他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好笑,特别是斫冰同他说要嫁给你的时候,旻脸绿的和片草原似的。“ “哦?“仇落微挑眉,面上却无一丝笑意。 无非是孩童之言,都说童言无忌。不过对于他这个娃控大哥来说,这样的事还真能瓦解他两之间的关联,毕竟,斫冰对他的亲近实在过火了。 明明谁也不愿亲近他,偏偏是这个奶娃娃……仇落有些头疼的摇了摇头,对一边的黑玉面具说:“你也别笑了,小心他来个回马枪,逮着让你好看。“ 黑玉面具不屑的“哼“了一声,又将墨剑往怀里一抱,眼神睨到仇落脸上,神色莫辨:“我倒很期待他给我好看的时候。“ “像你这般放肆还能安稳在他身边,真是难为我大哥了。“ 黑玉面具:“后台硬有问题吗?“ “呵呵。“仇落却轻笑起来,目光里闪烁着异样的神情,“虽然没尊没卑,但我却很喜欢你这样的。你平时在他面前也这样?“ “诶,停!“黑玉面具啧了一声,语气随意,“二殿下您这话说的不对了,虽然我是奴才,但是身上也戳着大殿下的印记,您可别想撬墙角。“ 仇落轻笑:“你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黑玉面具满意的点头:“多谢二殿□□谅。既然大殿下吩咐我协助您办事,那我必定尽心尽力。也不知,二殿下需要我做何事?“ 仇落道:“做你最擅长的事。“ “哦……“黑玉面具了然的应,“正好,许久没有拔剑了,我这柄十箴都快生锈了。“ “哦?“ 黑玉面具打了个哈欠,回忆了一下自己惨淡无比的平时生活:“最近的刺客越来越不行了,连围墙都翻不过来就被清理掉了,我每天都只能陪着斫冰夜皎玩游戏唱唱儿歌,都快无聊死了。“ 在魔界之中,各家族都喜欢明明白白划分好地盘,最好进水不犯河水。魔界地势多是崎岖复杂,诸魔选择的居住之处易守难攻,比如魔君这支王脉便盘踞在一处飞岛,终年悬浮在魔界的上空,这样的居住地固然安全易守难攻,但是,每到夏季的时候似乎就会让诸位很烦恼了。 魔族大多不喜欢群居,因为大家脾气都很暴躁,一点看不顺眼就要给对方来上一拳,久而久之,有能力的魔头便占有丰沛的资源家族也跟着显耀扬威,而败弱的魔则会被驱赶到偏僻贫瘠的地方,这样的魔大多都会因为在魔界混不下去而去其他灵界为祸世间,比如人界。 为玉瞳寻找适合的魔灵的事其实仇落早就在办了,只是要符合玉瞳纯阴生辰的魔灵少之又少,好不容易让他寻到一只,但是光靠他实在是太过危险,为了旻而让自己受伤实在划不过来。 黑玉面具随着仇落在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中穿梭,目光滴溜溜的落在仇落背上,他能嗅到那股血腥气,就从仇落背上散发出来。 “啧,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了,你被行刺的事。嗨呀嗨呀,这年头连个闲散王子也不好做了么。“ 仇落听出了他话里的询问意味,不慌不忙的继续看着手中的图纸,半笑:“是我学艺不精,没能及时发现。“ 黑玉面具嗤笑一声,话里满是不信服:“二殿下这般羸弱,是时候安排几个贴身侍卫了,同你那好师尊说一说诉诉苦,多少个苦力他都给你。“ 仇落却将眼睛深深眯起,面上笑出两个浅浅梨涡:“仇落不过一个闲散人,用不着浪费师尊辛苦培育的人才。还是安排到大哥府上比较合适。“ 两魔且笑,心中皆明白所谓的保护不过就是变相的安插眼线,监视对方。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二殿下的伤势为何迟迟未转移到病奴身上,莫非他已经伤势过重一命呜呼了“ “呵呵,若再让他承伤可能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仇落说的轻巧,一字不落听完的黑玉面具却有些惊异,这几百年来,也没有怎么见过仇落的病奴,仇落也几乎不怎么提起他,仿佛对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一如以前旻对自己病奴的态度,就像是束之高阁的藏品,让奴仆伺候的好好但是自己却并不在意,有朝一日这藏品终究会碎,他不会心疼,让人扫干净丢了便是,第二天还有新的藏品放上那个空位。 而仇落的话…… 黑玉面具挑了挑对方看不见的眉头,瞬间反应过来:“难怪要拉上我,敢情是要我垫沙包。二殿下,你这样做未免也太厚脸皮了些,虽然我受伤了大殿下不会心疼,但是我自己会很心疼啊。“ 仇落轻笑:“他可是说若伤了你一根寒毛便要拔秃了我。“ 黑玉面具撇嘴,满不信任的哼了一声。 一路言语切磋,二魔心情愉快的来到了目的地。与树林里湿寒的空气不同,进入某一地界后周遭气息很明显粘稠起来,呼吸之间满是浓郁的血腥味,黑玉面具深吸一口气,面具后的眼眸露出贪婪的朱红。 “好地方。“他不由赞美。再看仇落,已将图纸收起来,血红的眼睛略略打量周遭,黑郁之中一处狭隘的山洞落入眼帘。 “此地三方魔气汇聚,本该吸引无数魔灵汇聚,“仇落环视寂静如死的四周,朱唇微勾,“洞穴里住着的可是一位老前辈,每隔几十年便要返还原身结茧重生,这几日想必他老人家已经陷入混沌之中,正是取魔灵的好时机。“ 黑玉面具啧啧做声,随即提着剑,大步流星的步入洞中。 乘人之危,他最讨厌干这样的事了。不过,既然是任务,再不乐意也得执行。仇落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进了洞穴,面上的笑还没有凉下,漆黑的洞口前立刻升腾起一阵紫黑光芒,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很快,黑玉面具又从洞穴里给扔了出来,声音剧烈的砸在洞穴前的古树上。 “……“黑玉面具从树干上滑到地上,捂着老腰一时半会爬不起来,仇落凑到他跟前听着他长长冷吸一口气,便蹲下身,好心的递给他一只手。 “嘁,现在爽约还来得及吗。“黑玉面具没有握仇落的手,而是正了正被摔歪的面具,然后龇牙咧嘴的撑地爬起来,神情郁郁复杂的望了望那狭窄的洞口。 仇落却担心起另一件事:“看来这回真的要被拔秃了。“ “……“黑玉面具有些无语,这位二殿下性格实在古怪,好生难琢磨。心里又不由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他踏进去没几步,连里头是什么样子还没看清,便感觉脚下一滞旋即被虚空给甩了出来。 “喂,现在是要怎么办?洞里头的老怪物又不是傻蛋,结茧期是最脆弱的时候,有点脑子的都会准备准备让自己安生度过吧。要是破不了它设的阵法,别说取灵了,连头发丝也捞不到。“ 仇落点头,然后不慌不忙的说:“破阵法归我,你的任务是后面抛头颅洒热血。“ ☆、深不可测 黑玉面具微笑:“别说拔秃了,大殿下将您碎尸万段都算仁慈了。选贴身侍卫的事还是我替您向契魔说吧,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开不了口的“ 仇落口吻喟叹,一边向洞穴踱过去一边悠悠然然的说:“呆在我身边没有前途,我有铢衡便已足够。多谢美意了。“ 黑玉面具环臂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向来处事不慌不忙的二殿下是有什么办法解决洞口那严不可破的结界,他还未见过仇落出手的样子,魔界里普遍流传的都是二殿下厉害的是他那颗脑袋以及脑袋上那张伶牙俐齿的嘴,仇落小时候还能和其他魔子相争夺个头筹,但是往后的大选他都不怎么参加,日复一日奔波在边界的争端之中为尊魔处理事务博取欢心,以至于大家都有种幻觉,仇落早就荒废了功体所以才不敢与人搏武怕失了颜面。 确实,在仇落身上也感受不到太过强烈的魔力,他微弱的魔力似乎验证了大家的猜测,好好的天才底子硬生生被荒废成了只会口舌之争的武学废材。 黑玉面具紧紧盯着仇落,等待着他露出马脚那一刻。 却见仇落周身散发出如洞穴内一般的紫黑魔气,然后迈着悠然坦荡的步子就这么直直走了进去…… 黑玉面具:“!“ 黑玉面具了眼,确定自己根本没有看见仇落用了什么法子,一边惊异一边牙疼的揉了揉自己差点摔断的背,洞穴里模模糊糊传来仇落的呼唤:“结界裂缝只能张开一小会儿,你还是快些进来。“ 黑玉面具暗骂一声,心想仇落这小子真的是真人不露相,那厚的和围墙一样的虚无结界竟然就这么被他打开了,时间有限,黑玉面具几步飞踏而入,方才那种堵塞的感觉消失了,洞内洞外的空气流通开来,血气浓重的仿佛每呼吸一次都是往肺里灌血。 要是低等一些的魔估计都该伸长舌头对着空气一顿狂舔了。 “喂,二殿——“黑玉面具进入洞穴后只见一地圆滚滚的石头,鼻腔里全是血腥味儿半点魔气也嗅不到,想问问仇落情况如何却被他打断,仇落轻轻的“嘘“一声,然后停下向前的步子将身子折回来退到黑玉面具身后。 “……“黑玉面具抽动唇角,不是吧。 洞穴深处似乎传来了丝丝缕缕粗犷的喘息声,听起来是个大家伙,仇落躲到黑玉面具身后,轻着声音人畜无害的说:“啊,就在前面了。我打不过,只好害怕的让你一魔解决了。“ “……“ 黑玉面具:“二殿下,您能要点脸么。“ 两魔便这样一前一后深入洞穴,那阵呼吸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嘈杂如雷,黑暗的视野亦有了光亮,打着头阵的黑玉面具率先看清楚了内部的情况——一枚巨大的魔茧吸附在山壁之上,正向昏暗的四周散发出绿莹莹的光芒,就在魔茧之下伏着一只如同雄狮一般的魔兽,雷鸣一般的呼噜声正是从它的鼻腔里发出。 黑玉面具仔细扫一眼那只魔兽,然后整只魔都不好了,他在《诸兽广鉴》之中见过关于此兽的记载,此兽名儡,顾名思义就是一种没有生命的傀儡,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样繁衍的,它们的身体就是一个空腔,气体呼进呼出声响如雷,但却不是为命呼吸。儡没有生命,靠着寄生宿主维持身形。 黑玉面具小心翼翼再次探看过去,看是否能在不惊动儡的情况下把魔茧取下来,可是很不幸,他看见了儡脖子上拴着的铁链,铁链尽头缠在魔茧上。 这样高危的任务,还不如无聊的陪斫冰和夜皎藏猫猫呢! 叹息刚过,黑玉面具正想拔剑出鞘,谁料,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在在山洞惊心的回荡开。 “咚!!——“眼睁睁的,黑玉面具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准着儡脑袋上的石壁砸了过去,然后沉甸甸的直准那狮子脑袋直接砸碎开了。 仇落在一边不慌不忙的拍掉手上的石头渣子。 沉睡的儡瞬间被砸醒,灯笼一般的巨眼警觉愤怒的瞪开。 黑玉面具不敢吱声,这只被砸醒的儡似乎还没有发现他们的位置不停的转动斗大的脑袋仔细辨别声息,仇落眯了眯眼,正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 仇落有些叹惋:“果然,普通的攻击没有用啊。“ 黑玉面具背后一个激灵,然后缓缓转过头对仇落微微笑:“二殿下,我可以把您丢出去当诱饵吗?“ 话语甫落,得知入侵者声息的儡耳朵竖起,随即迅速的站起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向二魔扑去,黑玉面具暗骂一声,手中十箴出剑如电,魔兽的爪子凶猛的拍过来,十箴从兽爪中心穿过,黑玉面具一时不能抽剑,被儡硬生生推到石壁上撞了个金星直冒。 “喂,他有没有同你说过我与人比的是技巧,这样的怪力大块头就该找个肌肉男肉搏啊,二殿下,您真是——!“十箴之上魔气骤然爆发,黑玉面具咬牙尽力一挥,将兽掌削开一半,然而儡并无痛觉,黑玉面具趁着那一瞬间迅速闪到魔兽侧面,剑做刀使迅疾的往魔兽身上就是一劈,谁料这一狠劲下去对面屁事没有,就像砍了一个韧性无比的空心球,双臂震荡虎口发麻。 “真是没人性啊!“黑玉面具咆哮着,一边的仇落却安安全全的到了魔茧之前,上头缠着的铁链足有手臂粗,这样才能拴住力大无穷的儡,上头包裹着一层阴寒魔气,仇落伸指碰了碰,魔气立刻沾上他的手指,瞬间,指尖变成了一截白骨。 “……“仇落垂眸冷冷看了一眼,然后漠然伸手,对准铁链一手刀劈了下去! “滋滋……“手上皮肉传来被腐蚀的声音,铁链同时应声而断,一边与黑玉面具打斗的儡失去铁链的束缚身体活动更加自由,凭着刀枪不入的身体对着敌人一阵迅猛挥爪,黑玉面具鬼叫起来完全忘记属于高手的风度,左闪右闪躲避儡的攻击,但很注意的将魔兽带离仇落身边,一魔一兽和斗牛一般,你追我赶场面滑稽得很。 “喂!这么大个蛋还焊在石头里——哇!!该死,居然还有口臭!“黑玉面具面对儡冲他咬来的血盆大口嫌弃的捏起鼻子,然后瓮声瓮气的对仇落喊到,“二殿下您快些,这里没有别人,您再那么悠悠闲闲我就要因公殉职了!!“ 仇落闻言半笑起来:“说笑了。“ 随即,仇落将那只被腐蚀的右手缓缓抬起,不松不紧的捏成拳头,稍稍酝酿,他将拳头猛的朝魔茧砸落下去,整个石壁一阵晃荡,却见仇落将拳头收回,不慌不忙甩了甩震得麻木的手,身体缓缓往后退上几步。眼前似乎无事发生,但当仇落退到适合的地方,魔茧周围碴子块块掉落,本来稳稳固定在石壁中的魔茧竟产生松动,很快,白色魔茧如同剥皮的熟鸡蛋从石壁滑落,砸在地上动静剧烈。 见仇落得手,黑玉面具稍稍松气,眼下就剩这头刀枪不入皮比墙厚的儡,他与儡斗到了山洞边角,自个儿跳到了儡的后背正和儡一同颠簸共舞,面上的滑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森的笑意,手中的十箴光芒大绽变幻成一只巨大魔手与他的手臂融为一体,魔手扼住魔兽命运的后颈皮,黑玉面具飞身一跃,竟将小山似的儡一臂拎起来,然后手法暴躁的往石壁上一撞,儡头铁无比丝毫未损,却被黑玉面具暴力的砸进了石壁一时卡住拔不出来。 仇落拉着魔茧上的铁链往洞口走,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地挑了挑眉头。 这就是以技巧胜敌? 黑玉面具看着魔兽不住抖动挣扎的尻尾,长舒一口气。 “这就完了?“他看一眼仇落拖着的魔茧,好奇的上去踹了几脚,边道,“好像也不是很难嘛,你真的一个人搞不定?“ 仇落拖着魔茧一边往洞外走一边慢悠悠的说:“啊,因为不想碰那个臭烘烘的东西。“ 闻言,黑玉面具下意识闻了闻手掌,果然闻见了一阵腐烂的恶臭。 “嘁。“黑玉面具厌恶的皱起眉头,脑袋又回想起那只儡张口时的滋味,一时竟有些想吐。魔爪收回,又变作十箴剑靠在他怀里。 这回出去洞口很顺利,结界似乎消失了,仇落在踏出洞口时,忽然驻足往身后侧了侧头。 “怎么了?“黑玉面具如临大敌的握住剑柄警觉的问。 “呵呵,没什么。“仇落柔着声音,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黑玉面具习惯的摇了摇头,但又很快变了脸,捂着突然变疼的腰,痛苦的说:“伤的可厉害了,公了私了?“ 仇落眯了眯眼,听到他的答案后便放心的转回头,步履悠然的继续前进。 黑玉面具冷哼一声,下一刻便听见仇落正大光明的回答:“若不嫌弃,仇落便肉偿吧。“ ☆、关心 魔茧得手,接下来的事便是着手破茧取出魔灵,趁着魔灵神识混沌尽早下手为妙,一旦过了时机魔灵发育成熟要洗白魔灵就不好办了。 黑玉面具谢绝了仇落的补偿,并且表示要为大殿下守身如玉。 “刀山过了火海趟了,二殿下,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便回去养伤了,还有,您这么抠,一点赏赐也没有,下次麻烦不要找我,储君殿等着倒贴攀贵的多了去。“黑玉面具一边说着一边准备与仇落作别,心想一会儿转背就弄点小伤小疤,回去好骗点医药费。 这边仇落还拖着魔茧,巨大的魔茧在地上压碾拖曳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可仇落却拽的轻轻巧巧,好像拉的不是千钧重物而是一团棉花。第一次听见有人那么直白的说他抠,仇落竟然还有些高兴,本来就是打算白嫖,但听黑玉面具这样说他到升起了奖赏的心思。 “是仇落失礼了。待魔茧开出,本殿便将感谢亲手奉上。“ “那好。“黑玉面具满意的点头,“那这样说来,后面的事还是需要我帮手了?这魔茧坚硬如石,用巨锤敲砸说不定能破开。“ 仇落徐徐摇头,心中另有盘算:“无需破开,只要钻凿一个小孔即可。北面有一处产石坚硬,制作成钻头可以将此茧钻透,只是,取石不易。“ “北边……“黑玉面具微微张口,眼神里透出一丝恐慌,“你说的不会是那片死地吧?那地方就算尊魔也不敢去随意溜达啊!“ 仇落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其实是他根本出不了无极殿,不然以父尊的个性,早就和北面盘踞的魔头大战千百回了。 黑玉面具这回真的生了退却的意思:“咱还是砸开比较妥当……不然开瓢的就是我两的脑袋瓜了。“ 仇落笑了笑,刚想同他说自己能和那位魔头谈判让他通融让路,但脑海忽然出现一丝波动,笑意忽然冷下来。 黑玉面具以为仇落也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性,不然他也不会变脸这样快。仇落垂了垂眼帘,眼底闪过一丝凶狠的戾气。 但那丝异样很快掩去,他又将温柔覆上面皮,微笑着对黑玉面具说:“既然你不愿同去本殿也不好强求,这样吧,魔茧先由你带回储君殿,我再寻人取石。“ “这……“黑玉面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那本殿先行一步。“仇落说着运动功体,难得的那样身姿迅速飞离远去。 黑玉面具接着铁链,矫首看着仇落不瞬便消失,心想这小子也有不慢吞吞的时候,快的像是狼尾巴着了火。回过神来便去拉动魔茧,看仇落一路这么轻松,怕是—— “……“黑玉面具拉动魔茧的动作忽然定住了,这玩意儿就和长在地上纹丝不动。他将铁链搭在肩上使出吃奶的劲这人高的魔茧才轻微的荡了荡。 “喂喂喂,不是吧……!“黑玉面具不由捂面,这小子也太变态了吧,平时装的文文弱弱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而一边甩完锅急忙赶路的仇落其实并没有去往北面的地盘,而是和一道闪电一样以撕裂空气的速度回到了仁明殿。 刚才脑海中那一丝波动,是仁明殿的结界被人打开了。 呵呵,他心爱的铢衡。 也顾不上头发被狂烈的气流刮得糟乱,仇落凛起眉目表情阴鸷的寻找铢衡的气息,他与铢衡的血咒暂时无效,他无法掌握他的行踪,只能靠着灵敏的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气息,很快他闻到一丝清冽气息,在浓郁的魔气中显得极其明显。 拐过长廊,仇落几乎是杀到现场。 烈日之下,一抹漆黑极其扎眼,朱红长剑握在黑袍人手中,仇落的眼睛很快晃到高墙边伏倒的素白之上,铢衡倒在地上正半支起身子,雪白的袖子凑到唇边满不在乎的擦拭一下。 “丹鸩!“仇落声音有些愤然,冲过去拦下即将落在铢衡脖子上的毒烈朱剑。手上出血他却仿若无知无觉,仇落抬目,满眼森冷,“剑收回去。“ “……“丹鸩有些讶异突然跳出来挡剑的仇落,但惊讶旋即被愤怒的表情取代,他万分不理解,“仇落,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竟为了一个小小的病奴挡剑!“ 仇落垂了垂眸,深吸一口气将神色和悦下来,他柔着声对唯一的好友说到:“剑放下,先让我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再说。“ 丹鸩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的将剑虚化。刚想关心仇落伤势,却见他已瞬间窜到那个病奴身边,伸手将对方扶起来。 “哼。“丹鸩不屑的冷哼。 然而铢衡并不是很领情,起身后便将仇落的手拂开,好像那是什么秽了他衣服的脏东西。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蓝色眼眸望见衣袖上的一圈血痕时,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仇落头疼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看谁也没有开口说明的意思,只好自己出口问丹鸩:“丹鸩,发生了什么?“ 打架总得有个理由吧?害得他以为铢衡跑了一路飞回来心差点从嗓子眼蹦脱出来。 丹鸩环臂,虽然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是伤了仇落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他蹙了蹙眉,支吾道:“不是听说你被行刺了吗,就来看看……谁晓得你这病奴这么不守规矩,不行礼也就算了,还非要拉着脸……“ 这时一边的铢衡又冷冷出声:“我说了仇落不在,是你非要纠缠。“ “你!“丹鸩咬牙,显然就是看不惯一个奴仆还这样趾高气扬的模样,毕竟府上的奴仆莫说是顶嘴了,连正眼看他的资格都没有,想到这里他便来气,觉得仇落宠坏了这个仆从铁定也任他这样没规没矩的欺压,想到方才仇落的反应他更觉得火上浇油,“行吧,反正和我打的时候凶得和什么似的,在仇落面前你便是被欺压的了。行行行,反正恃宠而骄的是你,仇落,本来还想安抚安抚你,但我现在怕是多余的了。“ 铢衡抽眉,眼神寒凉:“你说谁恃宠而骄?!“ 仇落无声叹气,好了,他大概晓得了,就是互相看不顺眼。丹鸩也是铢衡也是,都是不能轻易低头的倔脾气,他一边拉住要撸袖子揍人的铢衡一边同丹鸩说:“这事是铢衡不对,你有心来看我,他确实不知礼数了。只是今日我确实没告诉他行踪,故他不知。“ 丹鸩听出仇落立场不是向着他便有些难受的哼哼:“上次也是,你就知道拿这句话堵我。“ 仇落轻叹,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的阶级病不轻,完全没有为自己动手伤了人而愧疚半分啊。也是,整个魔界怕只有他自己能忍受这样的亵渎了。仇落凝了铢衡一眼,示意他听话些,旋即走到丹鸩身前安抚:“行,我的丹公子,您受委屈了,“仇落苦笑一丝,抬了抬自己血流不止的手,“其他事一会说,在我没有血尽魔亡之前,能先让我包扎吗?“ 丹鸩睅目:“怎么回事仇落?你的伤口?“ 丹鸩轻轻抬住仇落那可怜兮兮的手上,眉头绞起,一阵心疼:“不应该转移吗?“说着又怒意望一眼铢衡,仿佛仇落会这样全是他的错。 铢衡受了他一眼,本来就不悦的心情更加糟糕,对着丹鸩就不要命的一个大白眼,翻到天上一样,顺便还不屑的补一句:“小屁孩。“ 总之,因为仇落的伤势,矛盾暂止,仇落翻出了药箱丹鸩便自然的接过为他上药,仇落似乎感受不到疼痛,见到丹鸩这样细心为他处理伤口,心上不由一暖,唇边带上一丝温润的笑。 若是换做铢衡他才不会这样,铢衡从来不关心仇落是否受伤,因为仇落的伤都会转到他身上,他才是那个倒霉的病号。 仇落以为铢衡该趁这档子时间又回去躺着了,手上包扎好,一回头却见铢衡就倚在门口,一声不吭的。见他视线扫过来便折过身,一抬脚出去了。 “……“ “怎么了?“丹鸩发现仇落对着空荡荡的门口一眼不眨的,也好奇的盯过去。 仇落微笑:“没什么。“ 见到仇落这番神情丹鸩心里一时也不好受起来,他抿了抿唇,犹犹豫豫的说:“仇落……这次是我……嗯……“酝酿了半天,道歉的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丹鸩烦恼的挠了挠头,又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下次就不要直接扑过来了,我又不是真的要杀他,毕竟是你的保命符,我还不至于那么蠢,只是给个下马威。“ 仇落:“哦。“ “哦?“丹鸩蹙眉,“什么意思。“ 仇落颔首,面上露出含蓄的笑容:“知道他是我的救命符就好,再寻一个得心应手的可不是那样容易。“ 丹鸩扬眉,立马表示:“这有什么?我府上多了去!你好歹是魔界的二殿下,府上却穷酸成什么样?仇落,只要你开口,我把那些个病奴论着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任你随便挑,姿色比他好的多了去,个个都服服帖帖,不好就换,何必守着这一个。“ 仇落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却带上古怪的愉悦:“丹鸩,如你所说,服服帖帖又姿色动人的多了去,成批的东西拿来又有什么趣味呢?呵呵,当然是自己驯服一个比较顺心。“ “……“丹鸩哑了哑口,对仇落的趣味似懂非懂,但,既然不是仇落被□□冲昏了头脑他便放心了。因为他晓得,仇落是个玩心很重的魔,因为一切事情对他来说都太顺应心意,让他觉得索然无味,所以仇落总是干一些挑衅他人底线的事,好像不看到别人吃瘪的表情他便浑身不自在。 “行了,我也不是幼童,不必这样担忧了。丹鸩,谢谢你。“ 丹鸩啧舌:“能从二殿下嘴里听出个谢字可真是不容易。仇落,虽然知道是废话,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和那个病奴太接近了,大殿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比谁都要聪明,不要玩火自焚。“ 仇落点头,面上却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嗤笑:“行了,都说了几遍了,管事婆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我有分寸,又不是傻蛋。“ “呵,你晓得便好。“丹鸩见他这般神情便也放心下来,他应该是多虑了,仇落估计觉得不把人弄得服帖心里边安生。想当年他和仇落初识是在比武场,他和仇落是最后剩下的两魔,双双都想要夺得首位下着黑手能抡拳头绝不手软,结果那次他败在了仇落手下,不打不相识,比试结束他私下找仇落切磋,一来二去两魔便成了好友。 他知道,仇落想要的一直都不是胜利,即使胜利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 探伤结束后丹鸩便早早回去,虽然他和仇落是好友,但是家中不许他在仇落的仁明殿待太久,殿宇一直空荡荡的,仇落目送丹鸩离开,神思忽然回到许久之前的一日。 ☆、情谊 那是仇落一百零五岁的生辰,与过去平凡的千万日子没什么两样,明明是很有意义的日子但是白天根本没有人来为他贺生辰。因为魔界与妖界边界发生摩擦,魔君没有闲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时候仁明殿里的魔仆还没有被仇落赶走,虽然都和空气无异。 小仇落起了一个大早,那是深秋,他在瑟瑟秋风中在门前的院子里期待的等了一早上。 然而,并没有谁来敲响那扇沉甸甸的大门,也没有谁来心疼的为瑟瑟发抖的他披件斗篷,许是觉得太冷,他最后放弃了,落寞的望一眼紧闭的大门,抿了抿唇旋即又绽出一抹自我安慰的笑。 父尊去边疆了,大哥也是……晚一些便会来给他庆祝了吧? 这样想着,他慢慢踱回寝殿,想起今早的早课没有做,要是师尊问起来可就麻烦了,眼前偶尔经过一两个魔仆,他们还在为仇落准备早餐,见到仇落便急匆匆的失个礼,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去。 明面上是主子,但实际上还不是个小屁孩?仇落没有架子,一个人的时候只会傻乎乎的对着空气发笑。 接着是满满当当的几门课程,他今天也很完美的完成了学习,没有一位辅师对他露出一丝不满神色,这一切对仇落来说都简单的理所当然,所以,平淡无奇的回去,今天师尊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来接他。 说不出什么感觉,小仇落第一次那么希望师尊那个大魔头能陪他回去,哪怕路上检验他时批评批评他今日又有那里不合他心意。 回到仁明殿,依旧是空荡荡,仇落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春阳普照的微笑。 啊……今天过去了呢……天黑了。吃点好吃的权当庆贺,便睡觉吧。 可不知为什么,晚风吹到那稚嫩的面庞上时,那抹笑容摇摇欲坠,眼眶亦有些滚烫。小仇落抬头望了一会儿天空,一轮皓月皎洁,满目星如亮钻。 他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也许只是他觉得是一会儿,银白光芒撒在朱红的眼眸中,亮晶晶得好看。忽的,身后传来一声敲门声,只是一下,仇落还以为是幻觉,但还是将脑袋微微往门口偏去。 下一刻,那沉甸的大门被推开了,沉闷的声响中,仇落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瞪大还没有长开的凤眼,耳边传来恭敬却淡漠的声音:“二殿下,今日是您一百零五岁生辰,尊魔尚在边界,无法亲临,特差仆送来贺礼,祝二殿下身体安康。“ 仇落眼里的高兴忽然暗淡下来,他接了礼盒,礼貌的对魔使说了谢谢。魔使任务达成便离开了,仇落站在半开的殿门前,沉默良久。 等魔使身影完全消失,殿前的草丛忽然动了动,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窜了出来,来人贼兮兮的左右张望,确定没多余的人后便正大光明飞奔到仇落跟前。 “嘿!“那是小时候的丹鸩,完完全全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子,看着仇落埋着头他便热情的揽住他,“生辰快乐,二殿下。“ 仇落似乎被他吓到了,哑了许久,才郁郁吐出一口气。 “你……谢谢。“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来了吧?哈哈,我告诉你我趁父上不注意翻墙逃出来的!厉害吧!对了,我给你礼物。“说着他便往袖里掏,仇落抱着盒子一脸期待的等着他将礼物掏出来,谁晓得丹鸩掏了半天最后却两手空空一脸尴尬的舔了舔唇角,“啊……落、落家里了。“ “……“仇落望了他一眼,旋即噗呲笑出来。 丹鸩苦恼的挠头:“啊,真是的,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这下可好了。“ 仇落微笑:“好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被逮到可要挨一顿板子了。“ 丹鸩愁眉:“抱歉啊仇落,我也很想陪你过生辰的……但是父上不允许我和你走太近,哎。“ 仇落点头,他明白,丹鸩一家是准备支持大哥的,他将来会成为大哥的竞争者,自然不能靠太近乱了立场。 于是丹鸩冒着挨板子的危险来到仁明殿前也不过同仇落说了几句话,说完便又该回去。不到一刻钟,仇落便又目送丹鸩离开。 而后,他敛了笑,空出一只手将大门缓缓带过关上。 怎么忽然想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仇落摇了摇脑袋,其实生辰这种事对他来说早就无关紧要了,毕竟他寿命很长,每年都过上一次真的是件麻烦事,现在过生辰唯一的意义就是铢衡在这天也与他一起过,毕竟铢衡是他的生日礼物,既然老家伙不肯告诉他自己的生辰,只好将自己的生辰分给他了。 一想到铢衡他又止不住的心情愉悦,原本仁明殿里的那些行如死尸的魔仆他全都辞退了,只留下铢衡,虽然态度恶劣,但是铢衡对他的表情不是麻木,就算是冷漠厌恶,也好比过僵硬如尸。 毫不例外,仇落又去了偏点准备拿热脸贴铢衡的冷屁股。 这回铢衡没有懒懒散散躺着看书,也没有倚在竹榻上喝酒,他坐在半支起的窗轩边,难能那样认真的望着窗轩外头绽放正盛的梅花。 说是观景似乎又不像,因为他背脊挺得实在端正,看起来十分累挺,仿佛在倾听谁人教诲,又仿佛陷入了沉思,他太入神了,以至于仇落的靠近也没有感受到。 这样专心致志的铢衡并不常见,因为自从沦为病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认真了,以前他还会提剑练武,但后来身体越来越差,技术再好也没有硬朗的身体支撑了。 仇落凑过去,伸出手指轻佻的抚上那削尖的下巴。 “想什么呢。“温柔的语言随着炽热的呼吸尽数撒在铢衡项边,仇落微微眯起眼睛,勾出的笑意却是刻意疏冷,他能看出铢衡的心思,那张冶丽的脸上不是高兴的表情。 铢衡没有推开他的手,因为懒得了,他依旧平视眼前的万束花簇,语气淡漠:“二殿下不会有心思想知道的。“ 仇落垂下眼帘,从这个方向他可以很清晰的看见铢衡那卷翘纤长的睫毛以及蔚蓝的眼珠,细腻完美的肌肤,一切都是美丽到称心如意的模样。仇落低笑两声,然后直直白白将铢衡内心的疙瘩说出来:“你偷听我和他的谈话了。“ “……“ “怎么,伤心吗。“仇落的愉悦病又犯上了,“我同他说只当你是玩具的事。“ “哼。“铢衡冷笑一声,压根不打算理仇落这个神经病,起身将窗轩拉回,一气呵成的将窗栓插好,然后侧眼给了仇落一截讥诮的目光。 “无聊。“两字落下,铢衡便潇潇洒洒离开了仇落的视线。 “呵呵……“回味了一下铢衡说这两个字的语气和意思,仇落不由将方才摸过铢衡的手指伸到鼻前细细品嗅,指尖依旧是熟悉的香气,清冽而回甜,但末余,却多了一丝不合的气味。 仇落伸出舌尖舔了舔,旋即喃喃:“啊……看来这手指暂时不能洗了。“ 不瞬,他转过身,将铢衡亲手关合的窗轩又给不徐不疾的打开了。 ☆、石山鬼 仁明殿里的小插曲结束,仇落该去解决正事。毕竟和他交易的旻虽然还没有君明仪那样古板苛刻,但已经往那个方向□□了,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最容易也最麻烦,只要你遵循他的心意拿出十足的诚意对方便乐意和你继续合作,不过,诚心诚意毫不逾约这本来就是件很困难的事。 去往魔界北面的死地需要耗费些许时间,仇落召出白犼绵绵,拍着它的小脑袋,示意小家伙变回原身。 绵绵从异空间里被释放出来,呼吸着外界的空气高兴得不得了,仇落蹲着身子拍它它便欢快的摇着短小的尾巴依恋的蹭了蹭那温暖的掌心,随后,绵绵跑到远离仇落的地方,周身光芒大作换回巨大的原身。 白犼伏在地上,温顺的等着仇落爬上自己的脊背。 这几百年来明明胖了不少,原来还能被装在小盒子里像只小猫一样惹人怜爱,现在巨大如小山丘,仁明殿再大也禁不住它扑腾,本来还舍不得将它关入异空间,后来绵绵差点拆了他的仁明殿,仇落才下了狠心将它送走。 仇落坐上白犼,绵绵仰天嗷呜一嗓子震得整个仁明殿颤了三颤,仇落见它迟迟不走便好笑的说:“铢衡不会来的,叫破嗓子也没用。“ 闻言,绵绵呜咽一声,旋即跃动庞大的身躯直入青天。府邸渐渐收落眼底,虽然告诉绵绵那句话,但仇落还是忍不住俯瞰,但过了一会儿他便收了目光,果然,铢衡没有出现,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间屋子。 绵绵飞的很快,像一只放飞自我的胖云朵,一直飞到云雾之间,迅疾如电掠过魔界广阔的领土。飞行了足足两个时辰,仇落都眯眼睡了一觉,一觉醒来,绵绵便已熟路的到达魔界之北,天色在这里昏暗下来,高悬的烈日被浓重的阴煞之气隔了个严实。 与其他魔头喜爱的密林高山不同,这里没有一草一木,只有浓重的瘴气和光秃的山头,隐隐约约会有几声尖厉的乌鸦叫声划破死寂的空气,此外,再无生灵的任何痕迹。 即使来了再多次绵绵还是无法适应魔北死地的腐潮空气,瘴气吸了没几口它便甩着脑袋打了几个响鼻,一魔一兽慢慢悠悠,身影完完全全没入流动可见的黑郁中。 这片瘴气其实是一层厚厚的结界,若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使知道正确的路线也会窒息于此。瘴气中常年盘旋着一群乌鸦,一旦有不知好歹的倒霉鬼闯入它们便会跟随着他等候此人身亡此地然后抢食尸体。仇落任绵绵驮着,抬头想看看这次自己头顶会盘旋几只乌鸦,本来还有几只不死心的,但绵绵每打一个喷嚏便吓走一两个,等到了尽头,那些乌鸦一个也没有留下。 仇落从白犼背上跃下,绵绵抖了抖身子又变回小猫大小。似乎怕绵绵再这么打喷嚏会把鼻子给甩掉,仇落张开术法,又将绵绵收回异空间。 朱色的眼眸落在了眼前高达数丈的石门上,仇落往门口凑去,石门上那两对人头大的椒图门扣忽然活了起来,转动着石头眼珠子打量仇落。 仇落微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左椒图:“这傻小子在说什么。“ 右椒图:“上次的开门暗号啊。“ 左椒图将眼珠子转到右边,凝视同伴:“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有了暗号,还分上次和这次?“ 右椒图眼珠子上移了移,仿佛是在翻白眼:“你那石头脑袋能记住什么?和你一起守门真是心累,对暗号的总是我。“ 这对石椒图叽叽喳喳互掐起来,石门剧烈颤动俨然要轰塌一般。仇落一边微笑安静的等它们吵闹了一会了,然而椒图俞吵俞烈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宁静美好的面上有了一丝破绽,仇落眯眼,露出一窄危险的朱红。 仇落缓慢优雅的撸起袖子,然后捏起拳头凛目狠狠往左边的椒图面上一抡拳头,椒图凄厉的尖叫一声,仇落移开拳头,坚硬的石椒图被他一拳头砸烂。 右边的椒图朝仇落瞪着眼睛。 仇落收回拳头,温柔的对幸存的椒图问道:“还需要对暗号么。“ 石椒图看着左边正在剥离的同伴亡躯,连着的石门颤动,轰轰隆隆自行打开了。 “多谢。“ 眼睁睁看着仇落进入,石椒图这才心有余悸的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每回他来主人都会更改暗号,这小子对不上便会将左边的椒图砸碎,等下一次又是新椒图,自然不晓得这小子的事。 不愧是主人许可的男人,果然和主人一样暴力啊。 通过高大的石门,后面便是一处宽敞的石头庭院,后面是一整座山头,住在这里的主人很闲,硬是将硬邦邦的石头山凿刻出楼阁的模样。庭院里摆满了石头雕像,是各式各样的人,男女老少高冠垂发,个个栩栩如生眉睫可数,石头人像唯一相通的地方便是它们面上诡异狰狞的惊恐表情了。 仇落在雕像间穿梭,面上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走到中间路程时,灰扑的雕像里忽然伸出一只煞白骨感的爪子,爪间指甲鲜红明艳,忽然间探出来像一只厉鬼的鬼爪。 仇落差点被这只爪子戳破喉咙,险险避去却还是被对方刮破一层皮,鲜血从抓痕渗出来,伤口滋滋冒烟。 “仇落。“爪子的主人露出了正面,漆黑长发间一张煞白尖瘦的脸,她的眉眼十分精致是正正当当的柳眉凤眼,可是印堂间那股阴煞的晦气掩住了她的娇媚,这样艳丽的面容反而让人觉得如同艳鬼一般阴冷骇人。 她舔了舔指甲上的血迹,然后咯咯笑起来:“臭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想从我身上捞什么好处?“ 眼前便是魔北死地霸主了,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大家只好根据她的行为取了一个贴切的称号——石山鬼,因为她住在石头山里,还喜欢将尸体骨架糊上泥土做成雕像,早些时候北面还是块宝地,自从石山鬼出现后便渐渐沦为现今的惨象。 仇落遇见石山鬼完全是个意外,那时他迷了路,闯入了石山鬼的地盘,那时候石山鬼还没有修起那扇石门,她坐在院子的石头堆里正在给新鲜的人骨架子糊泥,仇落好不容易见了人影便上前恭恭敬敬的向她问路,谁料石山鬼古怪的盯了他半天然后神经兮兮的将一坨泥伸到仇落面前,道:“和我一起糊泥,糊完我就带你出去。“ 糊了一次泥,他便和石山鬼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仇落不怎么在意脖子上的伤势,他对石山鬼开门见山道:“我确实有求而来,我想要你刻石头的刻刀。“ 石山鬼瞪了瞪眼:“你拿来做什么,你拿去了我用什么刻人?“ 仇落含蓄一笑:“钻点东西,很快还你。“ “很快?“石山鬼狐疑的眯了眯眼,将细长的双臂抱在一起,表情有些拒绝:“我已经很无聊了,你还要拿走我寻乐的宝贝,你们男人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夺走别人的快乐。“ 仇落见她不肯,便准备利诱:“整天雕石头有什么好玩的,你将刻刀借我,待我完事便来这里,“仇落迈步上前,凑到石山鬼身边,仿佛要说什么惊天的秘密,他压低声音轻道,“我的身体,不想要么?“ “啊……“石山鬼意味深长的叫了一声,惨红的唇角勾起,“咯咯,听起来不错。“ “那就成交了。“仇落向后退了半步,俊逸的面孔上扬起满意的微笑。石山鬼没有磨叽,乖乖的交出了刻刀,此刻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正是仇落所需的奇石所铸。仇落接过刻刀,细长的凤眼打量了一下,然后慢悠悠的收纳进衣袖。 石山鬼看起来还是有些不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快乐入了别人的衣袖,仇落抬眼就看到她那面容加成的幽怨神情,一时觉得好笑:“女人还是少皱眉头的好,容易长皱纹。“ 听到“皱纹“两个字,石山鬼如同所有的女人一样下意识的抚了抚眼角,其实她看起来还很年轻,只是面色灰白晦暗难看,石山鬼冷哼一声,有些不悦:“就算我老了长满脸皱纹依旧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般的男人不懂得欣赏我的美貌……!倒是你,今日又砸坏了我的门,害得我又要雕一只出来。“ 这是要兴师问罪了,仇落闻言,无辜的皱眉:“谁让你又改了暗号,我破门而入只是无奈之举。“ “咯咯咯……“石山鬼笑起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笑的阴森恐怖,“我想起来了……我将暗号改了……咯咯咯,你下次对着它大喊三声亲娘便会开了。“ “……“ 仇落冷哂:“那你估计得再修一次门了。“ “咯咯,怎么,踩到你痛脚了?咯咯,你也有痛脚?“石山鬼得意的笑起来,“也对,你们三兄弟都没有母亲,咯咯,我早就告诉你了,魔君是个恶心的断袖,他身边那只契魔便是他的情夫,君明仪表面上冷冷静静,其实啊,他才是最坏心肠的,他杀了他所有的情敌……嘻嘻……将她们都菹醢喂了狗……嘻嘻……“ 石山鬼神经兮兮的笑起来,仇落阖了阖眼,似乎是借此掩盖眼底的寒意,师尊和父尊的流言蜚语他听了不少,但他都当做是谣言,毕竟这几百年来他从未发现两人之间有亲密的行为,师尊和父尊说话都离着合适的距离,他甚至向父尊套过话,发现自己的父尊对师尊完全就没有什么情爱,只是很忌惮师尊,但同时又十分信任他。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石山鬼的话里有挑拨戏弄的意味,仇落从来不当真。 所以,仇落毫无动摇内心,他向石山鬼作了一揖,这便告辞。 石山鬼望着仇落离去,荒诞的笑脸上慢慢升起怨毒,就像是一条剧毒无比的冷血长蛇,冷冰冰的盯着仇落的背影消失在石门之后。 ☆、锅,接稳了 魔界与人界通道无数,但只有一条是正正规规的官道,若是其他灵界的访客要入魔界,从官道出示许可关文。若从官道之外的私路进入,便是擅闯,这样的行为很容易引起两界摩擦,特别是魔族这个暴躁的种族。 官道之上来往多是魔族有地位之魔或是他界的使者,官道修建宽阔无比,界门高立气势磅礴,来往皆是宝马香车或是珍禽稀兽,行丈奢华似乎是过官道的惯例,若没有拿得出手的交通工具,这些达官显赫似乎都没脸皮过官道。 严肃官气十足的界关过后便可见一条坦荡热闹的闹街,绵绵延延几十里,好像深得能将魔界剖开两半,最近的几百年来闹街横向发展,在关口之后行成魔界最热闹的地区。似乎是有意模仿人族的交易制度,但并没有官方的认可,魔界没有自己通行的货币,大家都是自己忙着自己的那片地盘,只要保证每年为魔君进贡大量的贡品就好,族间交流这件事对于生命永恒的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魔连子女都懒得照顾心情,那有这么多闲工夫管外人。于是集市的行成只是玩玩儿,以及为外来的访客提供方便。 鱼龙混杂之地,各界交融,里头来混的都是些闲的不要命的家伙,闹市里三天两头发生斗殴事件,简直就是群魔乱舞的天堂。第一辅官君明仪为了整治恶劣面貌,在集市中设立四位集管,设立条例一条,若在集市中滥杀性命,不管贵贱,当场斩杀。 条例一处,集市果然鲜有亡命之斗,但是街头巷尾打架闹事随便一眼都能瞧见一个。 乌烟瘴气,正是形容这个地方了。 东集向来是治安最好的地方,因为这里的集管是位大魔,当年随着魔君攻城略地官拜将位,后来五界和约,他没了打仗的机会便辞职不干了,专心在家精进修为,后应君明仪的邀请,做了管辖东集的小小集管。但即便如此,他也将手下魔卫训练成时刻准备上阵杀敌的魔卒一般,整天东集都有魔卒巡视,逮了几个不要命的杀鸡儆猴之后,东集安宁了。 而在今夜,看起来和谐融洽的东集突然发起了骚乱,从人界带回的一队人牲被全部放跑,运送的魔侍全数头断大街,血腥的气味蔓延在昏暗暧昧的空气中,街头乱了套,巡视的魔卒赶到时街上发生了严重的踩踏,好几具尸体被踩扁在街道上…… 魔侍迅速保护现场并疏散人群,两名魔侍召出魔犬,将地上粘着的血皮清理下来。 由于场面十分混乱,没有人看见行凶者,情况很明显不是私人斗殴了,这是谋杀,魔侍检查了尸首上的公文,发现是人界一家人牲厂的运送货物的魔侍,现在护送的魔全死了,人牲也一个没剩。公文后清清楚楚写着送达地点,是一位叫做溟洸的贵族府上。 涉及贵族,此事更不能潦草结尾,魔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懈怠,将那些尸体通通带走,迅速回禀集管。 而就在东集混乱街段不远处,一抹雪白从一排密集的店铺中拐了出来,明明身体纤细看起来毫无力气,可他却左手右手分别拎两坛烈酒,身后店家对着他的身影连连恭送,虽然对方买他的酒从来都是赊账…… 嘴馋的时候铢衡便会出来赊酒,他没钱,反正魔界也没有官发的货币,他白嫖这家习惯了,刷刷脸店家就会将最好的奉上。仇落那小子再次离开后忘了设下结界,当然,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忘了。 管他呢。铢衡拎着酒,准备去老地方逍遥快活,他最喜欢东集,因为这里最像人间的集市,虽然他没钱,但是靠刷仇落的身份便能将整个东集白嫖一遍,只是他不喜欢这样做,他的脸皮只够他去赊那家店子的酒。走了没几步,不远处的街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惨叫,群众开始四处窜挤,慌乱传染极快,铢衡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疯狂的乱潮卷携着后退,他拎着四坛酒,又逆向人群,想要躲开却险险被乱脚踩死,慌忙之间不知是谁拉住了他,身子被狠狠一拽,他被拖到边缘。 吐了一口气,正要道谢,可是身边已无人影。 铢衡皱起眉头,蓝色眼眸沉郁望着如潮水般猛退的人群。许久,东集才稍稍冷静下来,铢衡摇了摇头,迈开步子慢悠悠的返回街道。 看来这里也不太平。他去往向来饮酒的去处,那是一家茶馆,里面有一只狐妖说的评书好极了,听他说书再一边饮酒再舒坦不过,虽然他与狐妖没有交谈过,但是因为铢衡经常捧场所以狐妖早就眼熟了他。 见到铢衡到来,狐妖的评书说的更加眉飞色舞精彩绝伦,铢衡坐在角落拎着酒坛咕噜咕噜的往嘴里灌酒,喝的豪放却没有撒出来一滴,他是个酒鬼,赊来的好酒自然一滴也舍不得浪费。耳边响起各式各样喝彩的声音,看来狐妖的评书讲的引人入胜,铢衡放下酒坛子,蓝色的眸子微微望向狐妖。 说的是当年魔仙大战,魔君一路所向披靡拿下了人间半壁江山,人间的朝廷也因此覆灭,直至现今,人间已无王朝,由三大修行世家共同整治人间。听到这里铢衡不由笑起来,落寞而讽刺,因为这三大家族的产生有他一半的功劳,其中两家的鼻祖都是由他点化的,如今千百年已过,人族更替频繁,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早就遗忘了他罢。 因为是在魔界,所以内容早被改的面目全非纯粹是吹嘘魔君,铢衡没有怎么听,他还是喜欢狐妖讲讲仙凡爱恋妖凡爱恋之类庸俗的话题,要没有这些千篇一律庸俗无比的故事虚耗时日,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冲破禁制杀出魔界。 故事在高潮中告一段落,惊木拍响,狐妖说出那句标准无比的“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析。“茶楼里爆发出一片掌声,接着各式各样的打赏扔向台子。铢衡见状下意识摸了摸袖子,果然空无一物。他只好在热闹的呼声中闷闷饮几口酒,待人群差不多散去他起身,拎着一壶未开的酒放在台子边缘。 狐妖正满台子的捡着打赏,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亮晶晶的石头、封在瓶子里的眼珠子、裹成一团的绸缎偶尔还有人间通行的货币。捡到边缘,他看见写着粗糙一个“酒“字的小坛子,他有些讶异,抬眼目光撞入一双蔚蓝深邃的眼睛。 由心而发,他微微勾起唇角,狐媚狭长的眼睛带上温柔的笑。 “许久不见你来了。“第一次,他和这位陌生又眼熟的听客搭了话。他将酒坛捡起来,如同其他的打赏一样塞入乾坤袋。 铢衡喝了两坛酒,面上有些酡红,看起来秀色可餐,可是他的眼神又是那样清冷矜持,丝毫没有醉酒的迷离。铢衡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折过身准备将剩下的一坛酒带回去喝。 “诶,“狐妖叫住他,“我叫罂粟,你叫什么名字?“ 罂粟?铢衡浅浅淡淡的笑了笑,出于礼貌的回复:“一个称呼,随时可以变,只要你愿意,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罂粟抿了抿唇,心想这位客人真的很奇怪啊,不过对方不愿意说便算了。只是……他望着铢衡,口吻关心:“看你神情落寞,似乎心情不好?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啦,虽然很突兀,但一个人喝闷酒不是解决的办法,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当你的树洞哦!“ 罂粟说着,面上升起天真的微笑,身后的狐狸尾巴不住摇晃起来:“事情总会好起来的,这是道长告诉我的。“ 道长?铢衡摇了摇头,这狐妖也太心宽了,怎么能和人间的修行者相交,妖道恩仇,比仙魔轻不了多少。 “你自己小心。“铢衡提上酒坛留下这一句便自顾自离开了。 可刚去出往街上没几步,两只体态健硕的魔犬便汪汪吠叫着向他扑来,铢衡反应极快,下意识扫腿想将魔犬踹开,谁料姿势到了可他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力道,腿横扫到魔犬硬邦邦的身体上和棉花似的,紧接着两只魔犬一只泰山压顶砸在他小腹上,一只凶猛的咬穿了他的右臂。 酒坛触地,瞬间坛破酒撒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四周。 “嘶……“挣扎之中铢衡的手掌按上碎陶,锋利的陶片差点没从掌心穿过去,酿藏几十年的老酒浸在伤口以剧烈的疼痛彰显了它的货真价实。 铢衡蹙眉,原本酡红的面色一时煞白。 两只魔犬的压制下他动弹不得,动一下手臂便锥心的痛,很快魔侍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将他提起来粗暴的反压双臂将铢衡五花大绑。 “你们做什么……放开!“铢衡只觉莫名其妙,他可是良民,除了赊酒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谁料绑他的魔侍连个理由也不给,怕铢衡吵闹还塞了一团麻布堵了他的嘴。 “……“铢衡睅目,这恐怕是他出生以来遇到的最屈辱的事,比沦为了仇落的玩物还要屈辱……!他第一次被这样五花大绑,还被塞了不知道塞进过多少人嘴里沾满了无数口水的脏布 ! 极度的恶心中,铢衡被魔侍推推搡搡捉回了东集集管的府邸。 ☆、抛妻弃子老处仙 得到刻刀后,仇落直接去往储君殿,时已夜临,白犼落地化成小猫大小,跟着仇落蹦蹦跳跳去往旻的寝殿。 啊,一不小心飞过围墙了,看来拜帖是投不了了。 这样想着,仇落一路步履轻松来到大哥的寝屋前,里头烛火透亮,门扇半掩,里头传来窸窣人语,等到言谈结束,仇落才礼貌的敲了敲门进入。 一个魔侍低垂着脑袋绕开仇落匆匆出去了。 仇落打量了一眼,旋即望向自家大哥,面容和煦:“大哥真是繁忙,这个时辰了还有事务缠身。“ 旻“嗯“了一声,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看起来又是一件棘手的事。但这些事同玉瞳比起来不值一提,仇落的到来让他打起精神,旻冷冷望向仇落,几息,目光古怪的探向仇落身后。 空无一人。 “他呢?“旻冷过脸问。 “啊?“仇落还真有些没明白过来,下一刻忽然意识到旻在说他那个贴身侍卫,仇落捏了捏下巴,一脸迷茫,“不该早回来了吗?“他去石山鬼那里转了一圈都回来了呢。那个侍卫怎么可能没到。 “……“旻抽了抽眼角,语气森冷,“仇落,我说过,他若少了一根寒毛,我要让你好看。“ 仇落微笑:“啊,看来是我高估他了。人应该还在树林里拖魔茧吧。“悠悠然然的说完,他便疯狂示意旻去接人自己就难得去了,“晚上蛰伏的魔灵会出现,也不知他一人行不行。“ 旻将血眸一抬,露出个要大义灭亲的恐怖表情。 仇落又道:“大哥也知道我伤口初愈,实在是难以奔波,他毕竟是大哥的人,大哥还是早些去接吧。“说完便向旻一个万分诚恳的鞠躬,“小弟有些疲累,先回府邸,随时等待大哥传唤。“ 旻冷哼一声,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冷冷淡淡的赏了自家装模作样柔弱无比的二弟一个字:“滚。“ 大哥都让滚了,仇落自然留不得,这便微微笑麻溜出去。 “还以为要在这储君殿待完几日才能回去……呵呵。“这下可以去看看他殿宇里藏着的老家伙了。 仇落心情不错,特别是欣赏了大哥气得铁青的脸之后,身下的绵绵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愉悦,一路欢欢快快的小跑回了仁明殿。可当一魔一兽回到殿门前时,半开的殿门将仇落的好心情浇了个透。 “……“仇落冷冷看着半开的门,细细分辨空气中的气息,虽然很微,但是那股冰雪香气竟弥漫到了门口。 是,结界是他故意不设的,因为他知道铢衡心情不好,肯定想溜出去喝酒。与其让他爬墙摔了,不如让他正大光明从正门出去,他是个聪明人,舒坦完了就会回来,但是,现在门还开着。 铢衡不是忘了关门,而是根本没有回来。 “……“朱色的魔眼泛出骇人的光芒,此刻,仇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彻彻底底的傻蛋。 身下的绵绵哼唧两声,似乎在询问仇落要不要进入。 仇落眯起眼睛,微笑之中满是咬牙切齿,他拍了拍绵绵的大脑袋,然后说:“一个人影也没有的空房子回去做什么?绵绵,我们走,去将那个抛妻弃子的老家伙捉回来。“ 绵绵:“嗷!“ 于是一魔一兽化悲愤为嗅觉,闻着路上稀薄的冰雪气息慢悠悠的向集市的方向走去…… 白犼身体健硕皮毛油光水亮,犼身上的白袍少魔弦眉凤眼神情精明。绵绵和仇落的组合在东集上成为一道亮丽抢眼的风景,路过的妖魔鬼怪都忍不住盯着犼背上俊俏的青年默默吞咽口水。 “……看到那头坐骑没有,白犼啊,天呐,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居然能亲眼看见传说中的二殿下!“ “二殿下?他便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玉面魔子?“ “是啊……啧啧,百闻不如一见。“ “长的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只会耍耍嘴皮子,论谋略功体完全比不上大殿下,大殿下才是真的风华绝代!“ “旻吹烦不烦,他的那件丑闻真的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二殿下面由心生,可是一个谦谦君子,一直兢兢业业也没有什么负面传言……“ “我就是喜欢这样温柔干净的男人……“ 一路听过闲言碎语,无非拿他和大哥比较的事,仇落没有心思细听,这些事自他能听懂话便有一堆人在他耳边唠叨了个遍。可以说,他和云郎都是在大哥的阴影下活着,什么事都要和他比上一番,说实话,他没有兴趣,他是仇落,不是万人吹捧的大殿下。 白犼驮着仇落去往一家小酒铺门前,仇落问了店主,店主回答二殿下的病奴确实来赊了酒。听到赊字,仇落一时心酸的好笑,顺便结了铢衡欠下的巨款酒水钱,然后嘱咐店家再酿一批醉仙人。离开酒铺,绵绵又将仇落带到了一家茶楼前,茶楼之前人多嘴杂,他们似乎都在讨论今日发生的惨事,仇落听了一会儿,明白了个大概。 说是今天东集有人当众杀害护送人牲的队伍,造成一街恐慌踩踏,索性凶手已经捉住了,是个白衣服的青年,看起来瘦瘦弱弱根本不像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时人言中传来一道辩解的声音,仇落眼神睨去,却见是个青衣狐妖,许是因为太气愤,脸颊连着脖子一起红彤彤的,狐妖大声叫到:“他才不是!是魔侍抓错人了,他是个好人……他……“ “罂粟,你又来了,明明是个狐妖脑袋总是这么不灵光,魔犬都扑倒他身上了,要不是因为身上有气味,怎么会被盯上?“ 罂粟难受的抿了抿唇,继续说:“他一直在听我讲书……还一个人喝闷酒,哪有时间去杀人?“ “也有可能是故意杀了人躲进来的嘛,你真是。“ 茶楼里的人对罂粟单纯的想法都是否定的心态,这小子书说的好,但是心思实在简单,众人懒得和他争辩,又继续他们脑洞大开的猜测。罂粟哑口无言,有些难过的扛着乾坤袋准备离开。 甫出楼,前路便被一团白毛挡住,罂粟小小惊呼一声,旋即抬眼准备说什抱歉。谁料这一眼却抬得惊心动魄,细长的狐眼微微眦大,一张俊逸无比的面孔撞入眼帘。 “唧!!!——“罂粟尖细的狐鸣一声,腿脚半退,身后的尾巴炸成毛团。 似乎吓到他了。仇落敛了眼底的冰寒,柔着眉眼露出微笑:“抱歉,吓着你了。“ “没……没有……“罂粟左右晃了晃,一时不敢抬头看这巨大兽身上的俊美男人,可是胸腔里的小心脏不由扑通跳脱宛若犀牛乱撞,出现了……!忽然拦住女角的俊美男人,先是温润恭谨的询问某地路线或是要女角帮忙,然后半路遇上追杀,两人共同逃离女角为了他舍身挡剑,接着是突然雪崩般不可收的爱情,然后是迅疾的天雷勾地火,最后,没羞没臊的生活在一起! 小狐狸将自己讲了几百个狗血故事后总结出的完美经验蠢蠢欲动的比对上此刻的自己的处境。 仇落见他愣了一会儿,又道:“方才听你们说集管捉了当街行凶的犯人,不知,那人是否蓝眸白衣,身体虚瘦,手里,应该提着四壶酒?“ “嗯?“罂粟瞪眼,“你、你怎么知道。“ 看来是问对人了。仇落面上的笑意更加温柔,几乎是要化成一滩春水了,“他是我的朋友,今日与我争吵便赌气出门了,不过,现在似乎卷入事端了。“ 罂粟一听立刻来劲了:“我、我可以去作证的!只是东集府衙不好进入,像我们这样的小妖怕是连门都摸不到。“罂粟说着有些丧气,要是能进去,他也不会干等到现在光着急了。 仇落听着面上露出深意,他向罂粟伸去一只手,温和礼貌的说:“与我同去吧,我相信他们不会随意冤枉好人的。“ “……嗯!“罂粟伸手,迟疑的握上仇落的手掌,登时那种温热如同细细电流迅疾的从指尖窜到他的后背,仇落将他拉到身后,微微笑了一下,旋即示意绵绵往东集府衙前进。 望着眼前宽阔的背影,罂粟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就是沈枢说的心动的感觉吗? 啊!他也学会这种感觉了! 到了集管府前,仇落依旧高高在上的坐在白犼身上,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照理进入集管府里是该拦住这样的庞大坐骑进入,但是守门的魔侍见到这巨大的白犼立刻明白了来者身份,不敢阻拦,纷纷垂首以示敬意。仇落目不斜视,骑着绵绵闯入东集府,后头的罂粟却震惊万分,不是说入东集府衙比登天还难吗? 为什么这只魔和逛自己后花园一样? 小狐狸在仇落身后瑟瑟发抖,似乎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离开仇落身躯几寸。他在东集也算是混了些年头,虽然平时也爱和一些魔交往,但他们都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下等魔类,真正有身份的魔是万万靠近不得的……! 他忽然有些想念还在人间等他回去的沈枢了。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不愧是多情物种呢(思考) ☆、后台 东集府衙不大,起码在仇落看来连他的仁明殿四分之一的大小也不到。白犼的身躯不适合在狭窄的地方行走,仇落转过脑袋对罂粟招呼一声让他一同下去,绵绵抖了抖身子然后变成小小的一只滴溜溜滚到仇落脚边。 仇落垂首,对绵绵吩咐:“你鼻子比我厉害,便去闻闻他在哪里,不许闯祸。“绵绵摇着尾巴表示明白,然后扬起小巧的鼻子往空气中吸吸嗅嗅,很快离开了庭院。仇落又抬头对罂粟说:“我们去找集管,一会儿需要你提供证言,有劳。“ 虽然有些怕,但罂粟还是缓缓的点了头,他素来畏事但心地纯良,不希望好人被冤枉,何况仇落一程泰然自若给他不少安全感。罂粟抬眼小心翼翼打量着府衙,心底暗叹这府邸修的可真是气派。 这是仇落第百余次来到东集府,因为公事他总要与东集这位严厉明纪的集管打交道。私下他与集管也有些交情。不过一点点私情还不至于让这位公正严明的大人徇私舞弊,若没有那狐妖的帮助,即便是他也不好光明正大便带铢衡走。 一路熟悉,仇落顺顺利利来到东集管常在的大殿,殿门把守着两名魔侍,见到仇落便大方放行,而后面跟着的罂粟却被两道□□交拦挡在门外。 “请放行,有劳。“仇落彬彬有礼的说道。 魔侍却一板一眼:“他族不可恣入。“ 仇落笑了笑,对罂粟瞧上一眼已是安慰,旋即轻身进入。不过片刻,殿内传出沉稳威严的声音:“放人进来。“ 双枪收回,魔侍放行。 罂粟左右看一眼,夹紧尾巴赶快进去,生怕里头的人反悔又将自己当了出去。 屋殿之中并不冷清,里头站了三四个魔,漆黑冰冷的石板地上整齐的摆着几具尸体,血气逸散严重,吸一口空气都让人作呕。 仇落一身雪白,立在漆黑的魔侍里显得鹤立鸡群。 罂粟抖着双腿,唯唯诺诺蹭到仇落身边,集管就坐在上方,他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有,想着该不该行礼又觉得自己这样突兀出声打扰了大家的沉寂不是很好。 他们都直直盯着地上的尸首,罂粟不敢睁眼望过去,就虚着眼睛扫一下,看到那身首分离的惨象便立刻收回眼神,苦着脸在心里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这时,观察完尸首的仇落开口了,仿佛是在接谁的上话:“确实,伤口上的气息清冽,是仙族的术法。“ 上座的东集管厉目平视:“那几个仙官的通关文牒可以破例早放了。“ “哦?是来查什么?“ 集管将视线移到仇落面上,腔调板正:“二殿下受行刺的事,他们难辞其咎,现今又发生这样的事,即使他们不愿,魔界也不会轻易放过。“ 仇落颔首轻笑几声,然后半抬朱眸直直对上东集管的眼睛,话语深意:“听说大人捉到了疑犯,不知可否让仇落瞧瞧此人面目?“ 闻言,一般的魔官估计都会立马将人拱手奉上,毕竟仇落是二殿下,未来是魔界高权之一,但是这位集管真的很有原则与魄力,他敢直言权贵:“虽然捉住了嫌犯,但尚有疑点,查明之后,定给二殿下一个交代。“ 仇落点头,眉目一弯:“大人果然刚正不阿名不虚传。本殿也不绕弯子了,东集捉的那个嫌犯,我保了。“ “哦?“从集管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仇落的自称代表了他的意思,想来个刚柔并济,集管也不是呆板无脑,他道,“虽不知殿下为何要保一个可能刺杀自己的嫌犯,但,只要拿出证据,一切都有可能。“ 战栗心慌的罂粟一听“证据“立马蹦出来,连连出声:“我……!我能作证……集管大人,你们抓错人了!“ 集管的眼神这才落在罂粟身上,声色冷淡:“他是谁。“ 仇落接声:“人证。“ “哦?“集管点头,面上带了几丝趣味,“既然如此,就将你所见的一一细说,本官会自行判断。“ 罂粟重重的点了下脑袋:“是!“ 其实就算仇落不来掺上一脚,集管也不会将那所谓的嫌犯怎样,他做了这样几百年的集管,大大小小事情经历不少,能将东集打理的井井有条安宁稳定,自然有慧眼看出事情的蹊跷。虽然魔犬追踪气味扑倒了疑犯,但对方毫无反击之力,这与当众杀人并顺利逃脱一加对比,很明显的说明了他是个替死鬼。但是,另外两件事才让人生疑,第一,这个嫌犯也是仙族,但是功体被封。第二,他身上的气息是从哪儿来的。 听完罂粟的证词后,集管心中有了个大概。 他对仇落说:“二殿下,人,可以让你去见。“接着又对罂粟说,“你提供证词有功,随魔侍下去领赏后便离开吧。“ 罂粟担忧的望了仇落一眼,得到对方感谢地目光后便向集管作揖:“多谢大人,小人告退。“ 见狐妖离开,仇落这才敛了脸上的微笑,目光血婪探向集管。 “多谢大人。“ 集管起身,一直这么坐着和位魔子说话确实有失礼仪,他走到仇落身前,成熟的声线磁性无比:“能让二殿下亲自动身的仙族,有趣。“接着一面令牌递到仇落眼前,他又道,“人暂时不能带回去,不过可以从牢里放出来软禁在府衙里。“ 仇落道:“那恐怕要劳烦大人多准备一间房间了。“ 集管眼里升起一丝讶色,但旋即又被冷色盖过:“看来,二殿下的短处被本官发现了。“ “呵呵……“仇落笑的颤起肩头,好似在嘲讽对方的天真,他勾着唇角,血眸中闪烁着些许癫狂,“是与不是,对大人有什么作用么。抓住仇落的短处,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而在牢狱之中,铢衡盘坐冰冷刺骨的石板之上,外头热的烫人,这牢狱清清凉凉倒是个避暑胜地。只是被扎穿的手掌和被咬穿的手臂疼的让他有些难受。 魔侍已经盘问过他一遍了,他一问三不知,本以为要被严刑逼供,但是这里的狱卒意外的明理,没有对他动刑,只是将他搜身一遍便锁门走人。 其实只要说出他与仇落的关系他铁定能立马释放,但是,要让他说出自己是仇落病奴的丢脸话语他实在开不了口,好在东集法令严明,只要事情查清他会被无罪释放的。 宁愿吃点苦也不想失了那早就丢的差不多的颜面。 就是这样愚蠢。 铢衡自嘲一阵,盘坐的身姿挺得溜直。他不怕牢狱之灾,毕竟魔君曾将他囚禁了数十年,若不是因为仇落,他也不会有走出那阴冷地牢重见光日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仇落拓宽了他的自由。 冥想更加入境,逐渐的,铢衡的心思回到了遥远模糊的过去,那些破碎的画面又回到眼前,如同被魔君囚禁的年月,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便全是战场上飞溅的血液,四散掉落的被砍断的肢体,是无数染朱的刀剑,狰狞扭曲杀红了的眼,哀嚎痛吟……一遍又一遍如同诅咒在他耳边阴魂不散。 铢衡啊…… 铢衡。 凄厉的声音中似乎乱入谁的呼唤,细细微微宛若出自遥远深邃之处,饱受心魔折磨的铢衡注意到这丝不同的声音,就像痛苦绝望的冰冷之海忽然飘来的浮木,铢衡蹙眉,努力的想将它辨别出来。 “铢衡、铢衡!“牢门打开,仇落便一箭步射到铢衡身前,因为铢衡周身正泛着一层朱红的光芒,铢衡眉眼紧皱,唇齿死咬,脸蛋上冷寒直冒,他走火入魔了,正艰难的与心魔争斗。仇落见呼唤无用,便提功赞掌,运动内力帮助铢衡压制体内暴走的力量。 许久,那道光芒才暗淡下去,可铢衡依旧蹙眉阖目,仇落见状,便又试探着唤了一声:“铢衡?“ 蓦地,铢衡睁开眼睛,同时朱唇呼道:“仇落!“ “我在。“仇落颇是感恩戴德的应。 “……“铢衡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眼睛,见到仇落那张笑意融融的脸那一瞬间,面上恶寒覆上。 仇落心里暗道:什么表情,明明刚才还那样急切的唤我,现在好像要吃人一样。 铢衡移开眼睛,侧着脸抬袖擦了擦满脸的冷汗,暗暗吁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 仇落盯着那冶丽的侧脸强压下啃咬一口的念头,声线一如以往的温和,但是语气却将铢衡噎得不轻:“我不来,玉照官是准备将牢底坐穿还是冲破封印大开杀戒冲出去?明明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便能大摇大摆出去了……呵呵,你还真是让我伤心。“ 铢衡咬牙:“我就算坐穿牢底也——“后话在仇落拉拽的举动中被打断,仇落将他扶起来却听见铢衡细细的吸了一口气,凤眸半斜,他这才发现那宽大白袖上居然有两个血洞。 “你被狗咬了?“仇落语气里有几许愉悦的嘲笑。 铢衡颤了颤身子,想将仇落故作关切的手甩开,但是甩到一半便被他粗暴的拧了回来,骨节间咔嚓一声,脱臼的肩骨周围传来钻心的痛楚。铢衡狠狠地闭紧眼,牙关咬紧,耳边是仇落和煦的提醒:“听话些,你也不想当着这些魔侍的面被我羞辱罢。“ 羞辱……铢衡凛目瞪他一眼,没敢再反抗仇落的亲近。所谓的羞辱,折了他的胳膊还算小事,若仇落要对他动手动脚这就不妙了。 铢衡眉眼垂下,看起来服软的让人心生怜爱,仇落见状便不由松了松开手,不再搀扶铢衡。他清楚,老家伙好面子,与其被他掺着走,不如傲气的独自跛足。 不过铢衡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除了被狗咬破了衣袖穿了血肉,他神色淡然看着铢衡往牢外走,自个儿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刚出牢狱,外界一片漆黑,熏热的夏风吹动单薄的白衫,铢衡矫首,只见半轮明月。 仇落跟了上来,好心好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家里暂时回不去了,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们得住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六千真的比我想象中难呢……肩周炎颈椎病警告……! ☆、拳脚相加 家? 铢衡无声的笑了。 仇落是有怎样的厚脸皮以及顽强的心理素质才能把那个空空荡荡凄凉无比的地方称之为家?无非是大了些舒适了些的监狱,用这样的字眼来美赞一个监狱真是让他心生呕意。 仇落的到来确实让铢衡轻松不少,起码留守查看的日子里不用睡在冰冷的地板上,集管很是卖面子,给仇落铢衡各划了间偏房,在后花园的繁花里,两间屋子挨在一起,左右照应。往后的日子两人一开门就可以看见漫漫花海以及对方,铢衡别提多心烦了。 当夜,仇落便体贴的叫来热水要来伤药,这似乎并不是出于爱意,而是因为习惯,其实,他也分不清是因为自己是舍不得心爱的玩具受到破损还是舍不得铢衡受到伤害。 还是,纯粹觉得好玩儿。 铢衡就在隔壁,屋子里没有点上灯火,仇落试着推那扇关着的门,发现铢衡并没有上锁,他推门而入,魔眸在黑暗中幽幽泛光。 魔族生来可在黑暗中视物,只是根据天资不同,视物的清晰程度也会不同,这样的黑暗下一般魔仆视线里只有昏暗的一团,模糊不清。仇落从魔仆手中取走水盆,便吩咐它下去。 待身后响起吱呀关门声,仇落这才端着水盆往铢衡所在的位置走去。 老家伙在干嘛呢。朱色眼眸望去,视线落在铢衡的衣袖上,上头正亮起一圈幽蓝,那种光芒很眼熟,和铢衡的法光很像。 “呵呵,我忽然觉得,没准儿你真是凶手。“仇落将水盆放在桌子上,旋即踱到坐在床沿的铢衡身前,微微弯身擒住他的那截衣袖,“这是什么?“ 铢衡凛起眉头,眼神有些厌烦。 仇落将他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有些愉快但又有几许的古怪,捉衣袖的手移到铢衡腰间,玉勾清脆微响松开一半,胸前的衣襟便被铢衡粗暴的揪住。 “想死?“冰冷泛寒的声音,压促低呵。 仇落伸手一拨,那纤细腰间的玉勾带应声松开。 “你受伤了。“仇落被铢衡拽到面前,朱色的眸子目光直直沉入那深蓝眼底,仇落沉沉说出这四字,然后继续与铢衡大眼瞪小眼,好几息之后见铢衡还是没有反应的干瞪着他,他便心生作弄,将舌头探出来舔了上去…… 毫不意外,感受到唇间突然一阵温滑的铢衡差点没跳起来,一甩手就把仇落丢了出去,恶心的拿袖子揩了揩唇角,然后窜起身子冲险险站稳的仇落一顿利落手脚。 意料之中的一顿毒打,虽然只用了一只拳头但是那密布的拳头雨落在身上简直快的让仇落怀疑魔生,虽然他从小就被铢衡揍着长大,但是能让他失去仪态连脚也用上的时候真的稀少。仇落护着脸蛋,一手抓住铢衡的手,腿窝子却被黑心的一击猛踢。 这一脚可不轻,仇落闷哼一声,差点没跪在地上,后背对着铢衡这个暴力狂确实危险,他松开铢衡的那只手以极快的速度揽过铢衡的脑袋,深深捂在心口,口气无奈的求饶:“我错了……你这一顿拳脚也该出气了。“ 铢衡闷在仇落心口,一时喘不过气,瓮声瓮气却又愤怒无比的呵斥:“魔君教子无方,我就该替他好好收拾你!仇落,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这样做恶不恶心?做不做作?“ 仇落低头看着怀里的铢衡脑袋上的发旋,不由自主的笑了一笑,然后柔声诚心诚意的自我检讨:“是,我恶心又做作。铢衡,我还小,你便当我顽皮,饶了我吧。嗯?“ 铢衡伸手挠推脑袋上箍着的手臂,怒到:“你松开我……!“ 仇落憋笑辛苦,心想:谁教你这般娇小,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只有我肩头高? 其实铢衡这一顿挣扎对仇落来说就像小猫挠爪一样无关痛痒,他实在无法想象怀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矮子竟然会是威名远扬的仙界战神,心里揶揄铢衡之前怕是用他那张冶丽的脸蛋征服了所有手下败将。仇落完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断过的魔角还在脑袋顶瑟瑟发抖。 圈了铢衡一会儿仇落便松开了,毕竟铢衡手上还有伤,而且,再捉弄下去该躺着涂药的该是他自己了。略施术法,屋中烛火亮起,幽幽曳曳暖光照耀,仇落走到水盆旁试了试水温,觉得温度刚刚合适便将帕子浸进温水里,回头看见铢衡正怒腾腾的扣着腰带,仇落便叫:“别扣了,一会儿又得脱。“ 铢衡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落在仇落手中拧好的帕子上,方才动作太大似乎又将手上的伤口弄裂了,他抬手瞧了一眼,果然见到一手血花。 “手心也伤了?“仇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放大,铢衡将手缩回袖子,一如之前。这点伤对他来说没什么,他受过比这严重千万倍的伤,脑袋破过肚子也开过口,让他不悦的是现在的自己娇弱的连他也厌恶,不过是小小一道口他也抽了一口冷气。 仇落见状无意识的敛了敛神情,面上覆起一丝不悦又有半点讽意。这一点嘲讽是对自己滑稽的作为还是不屑铢衡的所谓坚强已是分不大清晰,他捏住铢衡一只肩头,让他难以逃离自己的身边。 “你该更依赖我一点。“ 铢衡浑身恶狠狠的打了个寒战,这是他活了近两千年来听到的最恶心的一句话,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句话还是一个只有四百来岁的小毛孩说出来的,一撇一那都充满着让人反胃的幼稚。铢衡抖着唇角,他算是怕了,真的不知道仇落脑袋里转的是什么,他有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像只身经百战的老狐狸玩弄操纵人心,有时候又会说着奇奇怪怪的话冲他撒娇妄想引起他的注意,无论哪个时候他都不舒服,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仇落是男人,男人! 是个魔族公主他或许还不至于这样痛苦! 铢衡长吁一口气,趁仇落又做出过分的举动之前,他得先下手为强:“小伤,我能处理。你……现在也不早了,回去吧。“ 仇落却摇了摇脑袋:“手上的伤你是要怎么包扎?铢衡,没必要逞这点强。“ 铢衡对此满不在乎,语气敷衍:“撒点药,明早便结痂了。你若是真的那么关心便尽快将凶手找到,这恐怕与上一次是同一人所为。“ “呵呵……“仇落低笑一声,故意试探铢衡,“你觉得,真的是你的同族在作案么,你身上的气息,是他留下的吧?怎么,没见到本尊?“ 铢衡翻白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仇落眯了眯眼睛,眸中赤华明灭,他松开铢衡,话语中满是叵测的迷离,“只是,这两次都太巧了。铢衡,你不会惹上谁了吧?“ 说完,仇落便将袖里的药瓶子拿出放在桌上,然后将帕子放回水盆,对铢衡贴心叮嘱:“伤口洗干净再上药,我这便出去了。有事来隔壁找我,那么,晚安。“ 铢衡一脸不耐烦:“出去记得带门。“ 仇落笑眯眯的点头,心想我不仅要关门还要加层结界,反正拿脚趾头来想铢衡也不会过来找他,正好,留人在这森严的东集府还算安全,他得去和大哥碰碰头,问问情况。 一切做完,仇落理了理衣衫,然后轻步踏月,身姿如魅离开了东集府。 于此同时,在东集府中的太平间,本是身首分离一命呜呼的魔侍躯体竟在白布下动了动,割下的头颅赤目一明又旋即熄灭。一瞬的异动,悄无声息,巡查的魔侍路过此间,明明是盛夏,可是一阵夜风吹来,却着实冷的他们颤上一颤。 待巡卫离去,白布下的残躯又骚动起来。那颗脑袋倏地亮动血红的眼睛,因为生前死不瞑目所以那双眼眦的近乎破裂,原本僵硬的脸上嘴角一点点咧开,拉出一个诡异悠长的笑脸。 脑袋往脖颈的位置试着合了合,确定不能合上后便往虚空蹦了蹦,起跳很成功但是落地很失败,它砸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尸首脚边。 接着那脑袋又不肯放弃再次蹦了蹦,这回很成功,脑袋下残留的脖子稳稳柱在地面,奇异的事发生了,那脑袋找对方位后便一连一串的小小蹦跳,它后面的同伴也跳了起来,几个脑袋蹦蹦跳跳十分有序的溜了出去。它们似乎收到谁的牵引,一路闪避巡卫,最后排着队从府衙的狗洞里跳了出去。 脑袋跳到府衙远处的草坪便不再行动,而是聚在一起叽哩叽哩的笑起来,好似嘲笑对方死相是如何滑稽丢脸。没过一会儿从草坪边的古树树荫后融出一道黑影,它自阴影里剥离出来,伸手揪住一只脑袋的长发然后提起来放在眼睛前仔细观赏。 死首在他手里晃荡,从咧开的嘴里伸出一条长而湿滑的舌头,凭着本能舔舐那人周身浓重的邪气。 黑影人笑了笑,又弯下身,用它那奇大无比的爪子将几个脑袋都揪住头发提起来,甩过肩头扛着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关心,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冬天到了啊! ☆、君偃 能存于魔界的仙族本来就少之又少,毕竟两族可以说是水火不容,除了铢衡,仇落还真没有见过第二个仙族。 但,没见过却知道第二名存在于魔界的仙族人。 那得问他神通广大的大哥,他身边那位仙可与铢衡不同,因为铢衡已经被封去功体沦为病奴但是大哥手下那名却能打善武,乃是一口谁也料想不到的利器。这边是大哥之前给他的帮助。 到了深夜,储君殿防卫更甚,仇落没有走正门,翻了墙,在众多守卫的眼目下溜入殿宇深处,嘲笑了一番旻养了一群饭桶,仇落步履悠然的往旻的寝屋,烛火还透亮着,仇落不由暗叹大哥果然是个劳碌命,但是靠近殿门的一刹那,门板之后似乎突然爆发出一丝不雅的声音。 紧接着那声音时轻时重抑扬顿挫的飘忽扬降,仇落蹙眉,下意识后退几步,如避虎蛇一般远离旻的寝屋。 “……“他可没有偷窥大哥办事的癖好! 躲在远处的大树上默默吹了许久的夜风,仇落阴郁着半张脸等着大哥完事儿。他不信旻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或许是为了报复他今日的挑衅,旻便将就着用这样的事嘲讽了一波仇落的光棍身份,虽然仇落还没有行成人礼,但他已经有了成熟的资格,只是啊,成为成魔之后便要立马娶一妻纳二妾,他便一直没有过礼仪。 大龄未成年魔头。 对于这件事尊魔与君明仪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成魔要求是去猎杀一头凶兽,年纪不是问题,一百岁能杀了那凶兽便也是成年,魔族不看年纪,端看力量与胆识。以武为尊,难免残忍。 许久,那紧闭的殿门才被人拉开。明明隔了极远,前来看门的旻却准确的与树上坐着的二弟遥相对视。 仇落见人出来,便勾唇起身,身姿轻盈跃下高树,施展轻功潇潇洒洒的落到旻身前,那眼睛瞅了瞅旻散落两肩的发丝以及松垮随意的衣衫,半笑:“难得,一丝不苟的大哥也会凌乱。“ 旻环臂,丝毫不在意仇落有没有听到什么,冷道:“怎么,想快些做完事?“ 仇落绽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声音温顺:“只是想来看看上回大哥借给我的兵器在不在。“ 旻道:“事情我听他们说了,不是他。“ “……“仇落慢慢吸了一口气,面有讶异。 旻冷淡的瞥着仇落,语气怀疑:“你那只病奴真的没有问题?仇落,最近你与他血咒解开,还是尽早接回。“ 闻言,仇落不由抚了抚背,过了这么些时日这衣料下的皮肉依旧灼热发痛。他垂眼,笑了一笑:“多谢大哥关心,我会尽快。“ “哼。“旻的眼神里满是揶揄,“行了,我看你这么急匆匆来也不是为了我的事,想问的清楚了便快滚,我还得继续办事。“ 仇落保证:“待铢衡无碍,仇落定竭力报答大哥恩情。“ 旻听他说完难能的没有冷哼,而是慢悠悠摇了摇头:“老二,何必呢。你要什么没有?“ 仇落静了一会儿,然后将原话尽数奉还旻,意味深长:“大哥又是何必呢,你要什么没有?“ “……“旻凝了仇落一会儿,一丝不悦爬上冰冷的面容,接着,他启唇:“滚。“ 仇落立马笑起来,连着肩头也在发颤,旻面上恼怒更甚,后退一步“碰“的一声关了门然后“咔嗒“作响反锁门扇。 和这小子说话就是来气……!也不怪见到仇落他便顾不住仪态只想用白眼淹死他的亲二弟。 绕过屏风,旻折回寝屋深处的床榻,房中暖烛暧昧,映照着纱帐之后一具修长身躯,湿漉披散的鬓发紧贴那刀削般英气端逸的面容,只是微红的眉眼沾露春色正微抬眸子望着旻。 “二殿下也真是会挑时候。“男人抹了抹挡住眼睛的头发将它们略过头顶,自然无比的动作搭上此刻的气氛却显得有几分挑逗。他生的并不阴柔,反而是堂堂正正英俊潇洒的阳刚男儿,但诸多之事事不由己,在意无意便无须在意。 旻和他也算是老夫老妻,往床沿坐下伸手轻抚他的秀发,冰冷的声音里带着要聊家长里短的随意:“仇落太过随性,不知规矩总会害了自己。“ “看你平时对他冷冷冰冰,没想到还有担忧他的时候。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不过是孤独惯了,只有铢衡才对他情绪起伏,仇落自然舍不得。“ 旻斜了他一眼,语气中有几丝不悦:“你对他倒很了解,君偃。“ 男人笑了笑,将脑袋埋进松软的被褥:“多大点事,要论了解,大殿下不是比我更加清楚,就算是为了玉瞳,您也得多多了解仇落。他是只小狐狸,有点神经质的小狐狸。“ “皎儿和冰儿也是你带着去仁明殿的吧?君偃,别耍你那点小心思,就算皎儿与冰儿对仇落和他的病奴再感情深厚,但只要他威胁到我,我照样除之后快。“旻擒住君偃的后脖颈,力道发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也只好将你栓起来。“ “呵呵……“君偃转过半张脸,面容掩在如烟一般的发丝下,神情不清但那双朱色眼睛泛出的微光冷而犀利,他嘻嘻笑了一会儿,然后故作娇媚说道,“妾不早就是殿下的人了?恩爱数百载销魂千万日夜,殿下对妾真是爱入肺腑,恨不得栓起来囚禁身边了?“ 旻眯了眯眼,掐住君偃后脖的手松开滑到那光洁的下巴,轻轻捏住,旻冷哂:“你还真是个祸害。“ “祸害?“君偃支起半边身子伸手勾住旻的脖子,目色灼灼,“我早说过了,除去我的方法千千万万,殿下……“话未道完君偃便觉身上一沉,旻覆压过来,清冷的脸骤然放大在眼前,四目相望,话语卡入喉间,旻按住他的脑袋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除去你也得有个好理由,让他无从查起。死在我的床上如何,精尽人亡。“ “你……!“君偃微微瞪眼,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万年冷冰的大殿下口中说出。 “你同仇落学坏了,那个小兔崽子。“君偃撇了撇头面有霞晕,接着又愤愤道,“什么小兔崽子,都是恶狼,你和他,你们两!“ “哼。“旻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只附舌上去,断了君偃的碎骂。 杀了他能如何,君偃是君明仪给他的筹码,那时的自己还没有这般地位巩固,拉拢君明仪索取他的帮助是条最不应该却又最正确的路,君明仪活跃在尊魔身边,寸步不离,将尊魔的权力大部分揽到自己身上,魔界早就流传着他终将夺权的传言,并揣测尊魔之所以任其这般恣意妄为是因为君明仪的功力很可能在尊魔之上。魔界以强为尊,若有朝一日君明仪真的向尊魔发起挑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于是君氏一脉成了抢手货,与君明仪沾点血缘的魔都被纷纷娶嫁各家族,就到现在君家的小魔童还在被明码标价的被各家预定姻亲。君偃是在旻成年那一日君明仪送给他的礼物,旻将他纳为妾室,然后深藏后宫。毕竟他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相反的,他对能送出这种礼物的君明仪的性向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并对父尊的贞洁问题开始了魔生第一次沉重的思考。 君偃被打包送过来也是莫名其妙,成婚当夜每根头发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拒绝的气息,因为这和舅舅君明仪与他说好的流程不一样,他怎么稀里糊涂成了大殿下的首妾?索性旻也没有动他的念头,两魔相安无事,挂着夫妻的名义。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君偃疯狂为旻安排适龄的可婚魔女,以一年十余的速度为旻迅速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后宫,然后自己舒舒坦坦的过日子。 然百年时日渐去,后宫庞大到让人头痛,女人一多争端便多了不少,争宠算计数不胜数,过了这样久旻竟一个子嗣也没有,准确来说是有了孩子也胎死腹中,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竟有女人熬撑不住偷跑到君偃的屋子里寻求慰藉。旻和君偃都感受到了伤害,相见叹息的日子多了起来,两魔因此夜聚痛饮,企图找出解决的法子。 休退是最好的法子,但是忽然休退这若干妾室恐怕有所不妥,哪个男人会突然将那么多美妙妩媚的女子休退,一旦这么做隔天他的府门前就会被这些魔女家族围得水泄不通,尊魔那会有层层叠叠的折本一起参他,想来想去办事边界尽量不归才是好的出去。 于是,旻成为了工作狂。 每到回殿的日子,除了宠幸个别女人,他更多的是找君偃喝酒,虽然君偃是君明仪留在他身边的棋子,但是他知晓要他一个大男人在女人堆里撑持是有多么不容易。君偃有没有动过那些女人他不在乎,因为这么多女人里也没有他看着亮眼的货色。反倒是越到后来他越发觉得君偃在女人堆里真的靓丽无比,简直就是人间瑰宝,就算是带了把又怎么样,那也是如意,玉如意! 被女人逼疯的大殿下终于对自己唯一的男妾下了手,他怕君偃反抗,还煞费苦心喂了他药酒,然后五花大绑丢到床头。或许他之前将他当做难兄难弟,有过情义,但是看着君偃喝下药酒那一刻他却升起一阵念头:他早该这样做,新婚那夜没有动君偃他就像一个蠢货!一切正正当当,理由充分……心里甚至有些感激君明仪将君偃送来,虽然是不怀好意。那一夜他很粗鲁,君偃疼的哭喊直至声音嘶哑,但那样的哭腔在旻听来就像天籁之音婉转勾人,被粗暴的对待君偃却并没有咒骂于他,许是根本骂不出来,那是他最倒霉的年头,当日出门没有看黄历,谁晓得一向刚直的旻突然就对他下了手。 反抗?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没有药以及身上的绳子他也打不过旻,他也没有反抗的心思,只是下意识觉得旻有些不着门道,好好的享受被他弄得生不如死。 第一次过后便有第二次,接着是第三次……旻的动机从原本的宣泄发生了改变,患难情义渐渐被占有欲取代,他将君偃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而不再是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外来棋子。在之前,君偃享用那些女人他也觉得无所谓,但是到了后来他开始不悦君偃与后宫的女人过度接触,最后严重到交谈也不行,若君偃和那个妾室言笑几句被他发现了便会被狠狠收拾一顿,相应的,那个女人也会落入他冷落的名单里。 到了现在,君偃已经完完全全与他成了老夫老妻,也不只是旻的激进造成的还是真的日久生情。只是两人之间总是有那么一个磨灭不去的疙瘩,纵然再恩爱,君偃实质上也是君明仪的人,只要君明仪一个命令,所有的一切都将万劫不复,君偃对此只是嘻嘻哈哈毫不在意,可旻忍受不了,若真的会这样,他宁愿杀了君偃、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哦……今天中午的更新我居然忘了……因为跑完1600就蒙头大睡 行吧,更新会迟到,但永远不会不来。 ☆、云郎三殿下 时至凌晨,东集府外传来一阵聒噪,人牲事件还没有结束,另一桩命案又接踵而至。这本不是东集的管辖之内,命案发生在集市几十里外的一家贵族私宅,居于其中的一对年轻夫妻惨招杀害,东集的人当时正寻着公文上的地址寻到那里,正是溟洸夫妻。 在一片血光之中,还发现了三殿下的病奴罗敷,溟洸受伤严重已经不幸去世,其妻受了轻伤昏厥过去,罗敷重伤,晕厥在溟洸发妻身边,她背后中了一剑似乎是为对方挡了一剑。 三位都被抬到东集府衙,溟洸的府邸被包围保护起来,事态愈发严重,魔界并没有类似人间破解命案的官衙,因为暗杀行刺是家常便饭,若有心便是家族为自己不白亡去的族人报仇,不然就作罢。 只是东集管极负责任,事起东集,他便会追查到底。 罗敷受伤,血咒同感的云郎不敢耽误,即刻找寻罗敷,中途与东集的魔侍相遇,稍稍了解之后共同去往东集府。 原本安宁和平的东集,今夜忽然热闹起来。 仇落从大哥那里回来没多久,正想找集管商量案情却见一队魔侍又抬了几个人回来,在一群黑漆漆的魔之中,一抹淡黄最为扎眼,是个少年小魔,正追着其中一具哭哭啼啼,仇落瞧着有趣便多看了几眼,待队伍进入公堂,那少年忽然抬过眼惊异的望向他,一刹,少年便同雀鸟一样哭哭卿卿的投到他怀里。 “……“仇落被这一投撞退半步,看戏的笑容僵了僵,却闻那少年低哑的声音朝他哭到,“二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呜呜呜,罗敷受伤了,溟洸居然被人暗杀了!“ 听他这样唤仇落才反应过来,对了,这是他的窝囊废三弟云郎,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这样稚嫩的模样,看来他的前程真是一片黑暗了。仇落揽过云郎任他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轻声安慰:“别怕,二哥在这里。“ 云郎抽搭着鼻子,抹着泪花抬头看着亲二哥,仇落面上温柔的笑似乎给了他勇敢的力量。云郎点了点头,然后伸着脖子往公堂看去。 仇落不动声色的望着云郎,心里却暗自讽笑果然是个小毛头,伤了个仆子还要这样丢脸的哭一场,心里越是不屑可表面的动作便越是温柔。仇落伸手拍了拍云郎的肩头,小少年轻身一颤。 “二哥……怎么会在这里?“云郎微微侧过脸,阴影下的眼眸反着烛火照过的一丝光。 仇落道:“自然是有事。云郎,我看你那病奴伤的不轻,你得有所准备。“ 闻言,云郎又眼睛包起泪来,双目汪汪:“已经简单包扎过了……罗敷不会死的,二哥,她是异人,不会死的对不对“ 仇落垂眸望着那双单纯可怜的眼睛,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他道:“人总会死,但是世上有方法可以让他们变得如同我们一样。云郎,只道浴火重生么?人的灵魂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只要能找到不死的身躯,便能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 云郎听的迷迷糊糊但又不由心生敬意,两位哥哥中他最崇拜的是仇落,因为仇落和他一样没有什么太强的功体却依然爬上了魔界的焦点位置。像他就不行了,什么也学不好,就吃喝玩乐成了魔界众所嗤鼻。 罗敷与溟洸的夫人受伤昏迷,不能问事,东集府一时也没有什么大夫。云郎见状便蹲在罗敷身边又要抽抽搭搭,抱着罗敷可怜兮兮的咬着唇角,仇落无声摇头,虽然不是很专业,但久病成医,靠着给照顾铢衡的经验他自告奋勇为两位暂且疗伤。 那位夫人伤势很轻,似乎只是撞在什么东西上伤了额角昏了过去,而罗敷被一剑贯穿胸口,剑气带寒一般伤药止血之后却无法祛除冰寒之气,这样只会落下病根。仇落暂且为罗敷姑娘处理伤口上好伤药,至于寒气,他无法用魔力去除,心想,这样的气息有一人再熟悉不过。 只是……先不论铢衡愿不愿意出手,光是这伤口的位置,铢衡若是出手是罗敷吃亏还是铢衡吃亏还是他吃亏呢…… 仇落无奈的摇头,思考了好一阵,一边的云郎看着差点以为二哥也束手无策几乎要崩溃的嚎啕大哭了。末了,仇落长叹一声,还是让铢衡看看罢,毕竟他又不是这样心胸狭隘的魔。 于是仇落将人抱到了铢衡的门前,云郎对着门敲了半天,但是铢衡根本不想理会,仇落并不恼怒反而噙着一丝愉悦的笑,心想这老东西又要在关键时刻给他添堵了。敲了半晌,屋里依旧寂静无比,这时云郎悄悄抬头小心翼翼问仇落:“二哥,铢美人是不是睡着了?“ 猪美人怕是睡死过去了。仇落垂眸想了一想,脑海忽然闪过一丝异样——对了,他设了结界,全给云郎哭忘了。念想一动,紧闭的门上烛光乍现,瞬息之后,云郎试着推门,门果然轻松打开了。 门扇半开,精致的雕花门后正是铢衡翻着白眼的气脸。 仇落知道他在气什么,便不慌不忙道了个歉:“对不住,我忘了。“ 白眼翻完,铢衡的目光落在仇落怀里,似乎是个女子,弦眉微蹙,仇落却已悠悠自在的将人放在铢衡的床榻上,云郎逮了空子,捉了铢衡双臂哭哭卿卿:“美人,你快救救罗敷,她要死了。“ 云郎下手不轻,按住了铢衡手臂上的伤口,疼痛钻心的传来,但铢衡仍是面不改色。如果是仇落这样对他铢衡早就一顿拳打脚踢了,但是对方是云郎,他对云郎比仇落温和的太多,因为云郎一直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铢衡也最遭不住别人的眼泪,他心软了,微微叹息:“别哭了,堂堂男子汉,罗敷是异人,一般伤势奈她不了。“ 云郎点头,这便松开铢衡。铢衡朝床榻便而去,中途还截获了仇落一个酸唧唧的微笑。 “要我帮忙么。“仇落贴上来。 “不用。“铢衡回了他一个白眼,“麻烦二殿下带着三殿下出去片刻。“ 仇落微笑,好心提醒:“伤口在心口,不过刺偏了,另一处在左肩,我已经包扎好了,只是寒气去不了。“ 铢衡冷笑:“难为二殿下观察的这么仔细,照顾的这样体贴。“ “呵呵,“仇落深目铢衡一眼,低声道,“今日云郎碰过的地方好好洗一洗,我讨厌他身上脂粉的气味儿。“ “……“铢衡瞪了他一眼,然后错身不语。 一边的云郎盯着主仆两人直看,心想二哥和美人说啥呢。但很快仇落便朝他走了过来,动作温柔的揽过云郎肩头:“先出去吧,交给铢衡。“ 云郎乖乖点头:“嗯!“ 两兄弟倚在屋前的横栏上,仇落向云郎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听云郎说,今夜他与溟洸约好去他家取人牲,他向来都让罗敷去取,但没想到溟洸会被行刺,害得罗敷也受了重伤。云郎说着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让罗敷去了,他才舍不得罗敷受伤。 说着,话题就转到了罗敷身上,云郎也算是在罗敷的照顾下长大,他与旻、仇落一样生来便没有母亲,都说是难产而死。罗敷陪伴云郎度过春暖寒冬,已经如同母亲长姐的存在,在罗敷的照顾之下,云郎彻底变得娇气窝囊,但他并不介意,只要有罗敷他便心满意足了。 他幼时经常去仇落的仁明殿去玩耍,那时的仇落还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自从和铢衡住在一起后,云郎来的次数更加频繁,当时的铢衡怨念极重,对魔界恨之入骨,稍微靠近便要咬牙切齿施展拳脚揍人。云郎对铢衡这样的病奴存在感到神奇,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敢揍主子的奴仆,但是这样的跋扈却让他讨厌不起来,因为铢衡太美了,传说中的天仙便该是这样吧? 于是两兄弟待在一起最常干的一件事就是趴在窗轩从窗缝里偷窥铢衡,一边小声的探讨那样精致绝美的面容不可能生在一个男子身上。那估计是仇落想来最想扇死自己的时光,他没有发现云郎对自家病奴的痴迷,只是一厢情愿的觉得云郎也和自己一样认为铢衡很神奇,白白让云郎看了这样多春光。 但现今,仇落已完全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单纯得能将自己的宝贝分给别人鉴赏把玩的蠢货,他还得感谢自己那个刻板的师尊。当时君明仪发现仇落与云郎走的太近,玩在一起又没有做几件正经事,只知道品鉴美色。他认为这样下去仇落只会沦为寻好美色的无用之人,便寻了个机会训斥了仇落一顿,让他专心学习不然就将铢衡送给云郎。 仇落一听顿时慌了,他跪在师尊面前诚心诚意忏悔祈求师尊不要将铢衡送出去,君明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仇落,又说出了一句残忍无比的话:仇落,你真让为师失望。 失望……失望什么呢。是失望他的泪水还是他随意便低头的行为,还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从师尊那里得到的评价永远都是失望……师尊啊,高高在上光耀无比的师尊,若是换做他遇上这样的情况,他断然不会跪下忏悔,而是冷冷淡淡的说,“随意“。 仇落的眼神,在那糟糕的回忆里变得更加阴郁。 自那次之后,他便故意与云郎疏离,只有偶尔的聚会能见上一面。就像刚才,他根本没有认出云郎,而云郎却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死亡微笑) ☆、一夜同房 “再过一月便是成魔礼,二哥准备去吗?“与仇落待在一起云郎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反而很轻松的敞开了话匣子,虽然他与二哥不再那样亲密,但是那种亲近好像烙在了少年的脑海里,让他对仇落忌惮不起来。 仇落一听,还真有些牙疼,今年又该以什么理由推脱过去呢,君明仪拿这件事说了他很多次连父尊也按耐不住提醒他该去参加礼仪,毕竟成魔礼之后魔子的功体会有质的飞跃,而且一直不去多少让他人诟病。 仇落道:“怎么,你准备去?“ 云郎点头:“成魔礼之后便是大魔了,待我功体突破,或许就能长高了……!像二哥一样……“云郎最后的语气里有些信心不足,他埋着脑袋,神情郁郁的看着眼前的月撒的芳华,视物总是美的,但是好事总落不在他头上。 仇落低声笑了笑:“真是让我接不上话。“ “呐二哥你不去吗?已经四百多岁了吧?大哥两百多岁便通过了成魔礼,咋们……是不是拖后腿了?“想到大哥云郎又是一口长长的怨气,大哥的光辉实在太过辉煌,压得他喘不过气,努力追赶的二哥也闪的他不轻,说“我们“这样的词还真让他有些心虚,二哥和他不一样,二哥那是不想,他是想,想的不得了,但就是做不到。 没等到仇落的回答,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铢衡刚露出半张脸云郎便嗖的一下窜过去,关切的询问:“罗敷怎么样?醒了吗?“ 铢衡摇头:“还在昏迷,寒气祛除了,但是伤口的愈合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说着他让开半边身子,好让云郎进去,“你瞧瞧她吧,别太大声。“ “嗯!“ 云郎和只小狼狗一样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铢衡扶着半边木门,无奈的摇了摇头,仇落静静地打量他几眼,然后上前将铢衡从门上扒拉到自己怀里。 仇落将铢衡扶到屋外,靠着门搂住铢衡。温热的手指触上那冰冷的脸颊,小小的停滞。他似乎明白铢衡做了什么,而且他没有想到铢衡的身体会这样差。铢衡任仇落扶着,因为再不自量力的推开仇落摔地上疼的就是自己了。猛的,他捂住嘴唇,弓腰剧烈咳嗽起来。 “你将寒气吸入体内了?“这显然是明知故问,因为铢衡的体温不知比平时低了多少,明明是一点点残留的寒气,在铢衡的体内却炸开了锅。 铢衡咳了一会儿,像要咳出心肺一般。仇落急忙为他抚背,心里不由后悔让铢衡帮忙,谁的病奴出事关他什么事,现在害得铢衡这样。待铢衡停止咳嗽,一缕缕蓝光自铢衡身体窜出,在他四肢百骸流窜。仇落瞪了瞪眼睛,面露惊异。因为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见过这样的法光,蔚蓝如苍空,纯粹冰寒,惊讶的片刻怀里的铢衡体温急剧下降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犹如冬季寒雪一般。 仇落即刻赞掌以魔气压抑寒气,铢衡身上已不是那残留的剑气,而是本该封印在他仙寒气息,虽然不知为何那剑气会引诱出铢衡被封印的仙气,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铢衡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说不定还会被自己那奇寒之气给冻死。 仙寒之气大量溢出,催动铢衡身后的血咒封印,蓝光血芒交相辉映,一时将将人面容映得森寒骇人。铢衡不悦的暗骂一声,推开仇落踉踉跄跄的站稳,双手迅疾结下几轮大印,强行将功体压下,粗暴的方式见效极快但自伤极大,特别是他身后的咒印又十分霸道,寒气好不容易收回,那咒印却长长发亮,铢衡气血上涌,一口朱红呕出。 “……“仇落凌眉,他意识到铢衡身体的变化非同小可,想要帮忙却见他抬袖一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半晌,寒气未散的寂静中,裂出一丝轻微苍凉的笑。 铢衡单手捂住眼睛,薄凉的勾着唇角。 啊,真没用。过去引以为傲的功体竟成了反噬自己的危险之物。若控制不当,他还真要被自己害死。 “铢衡。“仇落上前一步揽过铢衡,试图将那只捂住眼睛的手捉下来。他很少听见铢衡笑,铢衡笑起来也多半是含着嘲讽的冷笑,但刚才那一声笑却让他听的心惊胆战,那仿佛如履薄冰千钧一发再也撑持不住的笑,几乎破碎崩溃的绝望,那一瞬间让他产生一种幻觉,铢衡要放弃了,他就要支离破碎无处再寻。 安静一会儿,那丝笑从铢衡唇角褪去,他又鲜活起来,伸手甩开仇落那只碍事的爪子,声音一如的冰冷嫌弃:“你太重了。“ “……“ 仇落将压在铢衡背上的重量撤回,但依旧不肯松开,隐在铢衡发后的眉目带着几许疯魔,矜贵温润间升起迫害性的狰狞神色。但铢衡看不见仇落的神情,连听到的声音也如往日一般温和体贴:“你累了,早些休息。“ “睡你的房间。“ “哦?“闻言,仇落的声线带上一抹愉悦的挑逗,他赶紧将铢衡搂的更紧,轻声问道,“那我们……“ 铢衡笑了笑,默默地撸了撸袖子,亮出自己青筋暴突的拳头,语气难能的和蔼可亲:“床和地板,若二殿下觉得不公平,可以和铢衡比试一场,赢的睡床,输的地铺。“ “……“仇落也跟着笑起来,眯着细长的眼睛,“玉照官生猛威武,这是,欺负良民啊。“ 铢衡冷哂:“恶心够了么,揩完油就松开,我怕我控制不住把你海扁一顿。“ 闻言,仇落立马松开,并且文质彬彬抢先到了自己的厢房前,恭恭敬敬的为铢衡开了门。铢衡白了他一眼,面无好色的进屋。 坏事连环的一夜,唯一让仇落欣慰的便是能与铢衡同睡一屋,虽然没能睡在铢衡身边,但是这样的待遇已经很不错,让他觉得冰冷坚硬的地板也如同软绵云彩一般。两相无言睡下,床上很快传来铢衡匀称的呼吸声,仇落趴在褥子上,因为背上有伤,这样的地板睡下去明早就该一背血花了。 该不该偷个香呢。 血色的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铢衡身上清冽宜人的气息明目张胆的在向仇落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明明知道他居心叵测还睡得这样熟这老家伙分明就是在勾引。但是仇落又担心铢衡发起脾气吐着血也要揍人。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放弃了,趴在被褥上犹如失去梦想的死鱼,直挺挺的望着窗轩外的微光准备这样等待黎明。 “喂,仇落。“ 迷迷糊糊,传来了谁的声音。脸蛋被人啪啪两边打了几下,仇落皱眉,缓缓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 “睡床上。“ “……“仇落揉了揉眼,只觉眼睛涩痛,他还趴在地上,看起来可怜的很。仇落道:“梦……我做梦了?……“ “……“铢衡抿了抿唇,无语的盯了仇落一会儿,然后拎起对方一只胳膊,硬生生的将仇落粗暴的拖到床上。 仇落这下算是清醒了,刚要弹坐起来迎面一个巴掌又将他按了回去。铢衡缩到仇落躺过的褥子上,蜷身睡下。 “铢衡?“仇落一头雾水,“地上太凉了,你不是有老寒腿吗?“ “……“铢衡抽眉,“闭嘴。吵死了。“ “人老了不能睡得太硬,明早不仅会全身痛,还会伤寒。“ “你闭嘴。“铢衡颤着身子,抖唇低骂,“再说一个老字试试?!“ “呵呵。“仇落笑起来,天真愉快,“我不说了。但我是说真的,你上来,与我同睡。本来就没有分开的必要,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害臊的。“ 铢衡冷笑一声:“要不是看在你背后有伤 ,你以为你落得着床睡?得了便宜便别买乖了。“ “你竟然还记得我的伤势。“仇落小小惊呼一声,“不容易……这是在关心我?“ 铢衡懒得还嘴,不用看也能想象到仇落此刻面上的得意神色。再回一句这小子就该回十句同他贫嘴到天明了。无聊的小毛孩,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幼稚,他甚至觉得当初墨君之所以对自己冷冷冰冰恐怕如同自己对待仇落一般,因为实在是受不了那股愚蠢的孩子气。 隔了一会儿,仇落又控制不住嘴皮子,非要在挨揍的边缘努力大鹏展翅,他试着唤醒半睡的铢衡,问他:“铢衡,你睡着了吗“ “……“铢衡半眯眼睛,困得连情绪都没有了。 “睡着了?“仇落低声喃喃,“呵,不知为何,我却突然失眠了……“ 朱色眼睛望着地铺上蜷着的身子,注视好一会儿,仇落拉下唇角,在黑暗的掩盖下放心大胆的露出自己最真实的表情。 笑容不复存在,唯余冰冷和僵硬。那是生痛的麻木,光芒之后的悲哀,卸下面具他便宛如失去灵魂变作木偶,只有那双眼睛还有活度,积攒着他所有活着的体现。仿佛没有感觉,却又满含情绪,一瞬冰冰凉凉下一瞬又是光华流转,只是无论怎样那双眼只停留在铢衡身上,深情而刻薄,眷恋而夷冷,好像有两种人格在他身体交织变换,最终,仇落敛了眉眼,长长叹息。 待到天明,还要多久? ☆、御天再临 翌日。 仇落起了个大早,睁眼第一件事便是瞅瞅睡地铺的铢衡还在不在。果然,人早就不在了,被褥乱糟糟扔在他脚边的空处。仇落摇了摇头,起身慢悠悠叠理被褥。 一切收拾完毕,仇落便在门口发现了早就准备好的洗漱用具。正准备端起来,余光便瞟到屋前木栏边依靠着的铢衡,笑意在脸上没有热乎,另一抹浅黄的靠近让他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正是铢衡和云郎,倚在昨天同一个位置,小兔崽子趁他不在蹭着铢衡蹭的欢快,仇落眯了眯眼睛,暂且记下了。 仔细想想云郎和铢衡也没有什么好聊的,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仇落飞快的洗漱梳整,然后活怕铢衡被云郎拐了似的赶紧出去,几箭步上前,往交谈融洽的两人中间就是泰山一挡。 云郎:“……“ 铢衡:“……“ 仇落眯眼笑:“聊什么呢?“ 铢衡抽眉,白了仇落一眼,然后对云郎说:“罗敷的药该换了,你过来帮手。“ 云郎闻言,赶紧狗腿的过去:“好嘞。“ 见状,仇落伸手一勾拎小鸡一样将云郎拎回来,笑容和蔼可掬的对三弟说:“云郎,这种事让铢衡做就行了。你是主子,哪能有亲自为她上药的道理?“ “啊……“云郎微微张口,面上有些纠结,但是他不敢违背二哥,只好任铢衡一个人进去。这时仇落又将云郎拎到一边,问他:“你同他讲了什么,能让他开口说这么多话。“ 云郎眨眼:“……就随便聊聊啊。“ 仇落蹙了蹙眉尖,面露不解:“随意?怎么随意?“ 云郎睅目:“二哥,你是在向我取经吗?!“ “……“仇落望了望身后的门,扭过头后不确定的点了点头。 “这嘛……不过就是问问他最近过得如何而已,再和他商讨了酿酒的法子。唉,二哥,铢衡多好懂啊,你拿酒套他,什么话都跟你说。“云郎拍了拍自己二哥肩膀,传授经验,“他喜欢什么你便顺着这个话题说,这和哄女人是一样的,那个女人不爱听夸奖自己美貌的话?变着花样哄好了,再性情贞烈也给哄到床上去。“ 仇落抽眼,暗自沉思。 半晌,他顿悟了,抬起眼睛恶狠狠的瞪云郎一眼:“你想哄他到床上去?“ 二哥突然这么说云郎还真吓了一跳,苍天为鉴,他早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好吗?!二哥的表情转变的也太快了,凛起眼睛比冰凉凉的大哥还要恐怖。云郎缩起脖子,弱弱的说:“二哥,你都往哪儿想呢,人家还是小孩子,只想和美人交朋友。“ 而且……这顿悟的方向不对吧?铢衡是男人,再漂亮也只能做朋友。 仇落不悦的移开视线,闷闷的将手搭上木栏,云郎悟出了一点眉头,挑着眉毛揽上二哥肩头,轻声惊呼:“不是吧?!二哥你想哄铢衡上床吗?那是不可能的,你放弃吧,小时候挨得揍还不少?“ 仇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放眼阴郁望着院里的斑斓花海,心情就像迎风摇摆的花儿一样迷迷离离。 “铢衡不美么。“仇落低声说着,不知是对云郎还是对自己。 云郎接过话头,语言里却有了危机:“铢衡是很完美的情人,但是,他是你的病奴。二哥,你要是动了他你自然不会有事,可铢衡他……“ “呵……“仇落收回目光,神色复杂的在云郎稚嫩的面上晃了一圈,表情揶揄,“轮到你小子教训我了?“ 云郎憋嘴:“我看你很想在契魔的底线翩翩起舞。“ 仇落伸手,照着云郎脑袋狠狠弹了一指:“臭小子。“ 兄弟两不知不觉便玩闹起来,连仇落也没有察觉,在云郎面前他似乎也松懈了伪装,无意识的将最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云郎的纯真似乎有着无比强悍的力量,化去了他的向来待任何人都有着的猜忌。云郎被仇落追着打得嗷嗷叫,滴溜溜的往院外跑。小时候就是这样,他和云郎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漫无目的撒野乱跑,只有在那个时候,小仇落才能放下所有的重负,开开心心的将自己活成一个孩子。 云郎那小子窜的飞快,仇落一时失了他的行踪,在错落的庭院里寻找许久,终于在廊柱拐角发现了那抹明艳的浅黄。许是跑的太快没拿着眼睛看路,云郎一闷头撞到了一堵结实的人墙上,单薄的身子被撞得趔趄晃荡,好在对方心好,没有生气反而伸手稳扶他一把。 云郎捂着鼻子,疼的半晌说不出话。 望着来人眼熟的素色官袍,仇落不由生趣的勾起唇角。 “叫你淘气,现在好了,冒犯到仙官头上了。“仇落踏上石阶,不慌不忙踱到二人身前,柔和的丹凤眼里带着几分歉意,“御座,真是抱歉,家弟年幼无知,还请见谅。“ 云郎躲在衣袖下边龇牙咧嘴,也不晓得是谁追着他害他撞着了人。 御天浅浅回应:“无碍。“ 仇落点头,冲云郎使个眼色让他爱到哪儿去便哪儿去,不要打扰他。云郎瞪了瞪眼睛,撇嘴不情愿的走开了。仇落并到御天身边,声色和煦的问:“御座大驾魔界,想来是有大事了,魔界之中情形复杂,若有需要的地方,御座但说无妨,仇落乐意援手。“ 御天缓了缓神色,看来他对仇落的印象不错,眼下他确实有些难处,不然也不会想着事情以至于那少年在前头也没有发现。御天道:“本座……在寻一头黑蛇,它方才偷偷溜走,一时失了踪迹。“ “黑蛇?“仇落挑着俊眉,心想自己也没有见到什么黑蛇。这位仙官也太大意了,自己的宠物也能弄丢,见他面有虑色,看来那条黑蛇对他来说非同一般。 御天轻叹:“它平日都懒洋洋的,今日方至此地便忽然精神抖擞起来。本座怕它惹事,只好亲自寻找了。“ “既然是御座饲养的灵蛇,可有示踪之法?“ 御天摇头:“它生性懒惰,无需示踪之法,平日就盘着身子沐浴暖阳。“ “……“ 仇落歪了歪头。 现在立马攻打这样懒散悠闲的仙界还来得及吗,父尊? 于是一仙一魔便一处一处寻找灵蛇,仇落动用咒法也探寻不了其他的灵类气息。眼见自己愈发向安排铢衡与他的厢房逼近,仇落脑中一闪,忽然觉得一丝不对。 堂堂五尊之一的天耀官,不惜纡尊降贵亲自来魔界,到了东集府上连一条小小的灵蛇踪迹也寻不了,需要挨着地儿的寻找……仇落回忆了一下方才看过的地方,啊,不知不觉,半个东集府就这样被御天逛了个遍。 好一个害怕灵蛇闯祸亲自寻找,看来他对魔界真的不熟悉,不然也不用现探地点了。 那条蛇……若真的存在,该不会意外寻到铢衡吧……? 仇落眯起眼睛,温润的面上闪现一丝阴戾。他应该将御天引到另一个位置,不然这样的搜查法铢衡很容易被他发现,这样可就大事不好了。正当他搜寻理由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两人驻下脚步,同向声音源头望去。 “哇!蛇,长了龙角!“云郎还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夸张的惊呼会让声线有些破线,却见他从草丛里拽出一条黑黑长长的蛇来,对着它头顶的犄角不住赞叹。 见状,仇落不由长吁一口气。 一边的御天却淡定不下来了,镇静的墨眸微微眦大,几步上前从云郎手里将黑蛇抢下来,然后温柔的盘到自己手臂上。 “……“云郎干巴巴望着,一转眼便看见自己二哥憋的辛苦的嗤笑。 “看来御座的灵蛇找到了,果真,“仇落望着那蛇头上硕大的墨角,不由唏嘘,“至宝啊。“ 蛇,多大的他没见过,黑的白的青的红的带花纹的纯色的一只眼的几只眼的他都见过,但唯独长角的还是第一次见识。两兄弟和观察什么怪物一样盯着御天手臂上的黑蛇看,那两只浅金的蛇眸瞬膜半闭,看起来庸庸懒懒又态度恶劣的冲仇落吐着猩红的蛇信。 云郎眨巴眼睛,傻乎乎的显出自己娇小的魔角,摸了摸它的大小,然后悲伤的发现一条蛇的角也比他头顶上的大上一圈。 御天道:“既然灵蛇找到,本座也不便再失礼乱寻。这位小殿下,多谢。二殿下,本座现行告辞了。“ 仇落点头:“御座慢走。“ 御天临走前还有意无意扫了云郎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责备他提着黑蛇尾巴尖的粗鲁举动。云郎被那冷淡的眼神凝了一下,感觉好像被两把刀子戳了心窝,见御天离开便赶紧滚到仇落身边瑟瑟发抖:“二哥,他……是谁啊,感觉好恐怖。“ 仇落眼见御天远去,目光深邃:“仙界的一个大官,见到他绕着走就行了。呵呵,倒是你小子,今日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啊?“云郎一脸迷茫,旋即恶狠狠一个寒战,“别了吧,早知道给我十万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碰那条蛇,要不是看它在围栏边慢吞吞的爬的辛苦,我才不会那么宽心捉起来。“ 那恐怕一条最没有求生欲的一条蛇了,长的那样奇特惹人眼目,偏偏速度慢的像只蜗牛,要不是有人养着,它恐怕早就入了炼丹师的丹炉成了大补丹。 仇落浅笑:“无妨。倒是御天的到来让人意外,向来五尊这样的高官都不会轻易进入魔界,看来上回的事真的让他盯上了。“ 云郎却不以为然:“虽然那个仙官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感觉不到强烈的气场。二哥,我看他态度谦和,估计也是忌惮咱们魔界强盛,都不敢呛声。“ 仇落斜了一眼云郎,心里不由嘲笑他的天真。 “有时候,彰显权力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尊。三弟,越是手段厉害越要沉稳收敛,懂么?“ “哦……“云郎应一声,见仇落擦身离开,纯笨的眼睛里倏地闪过一丝晶亮。 这就是幕后操手该有的基本素质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的话,一般在下午一点到两点,以及晚上八点到九点,感觉上午大家没有时间看,所以就挑挑空闲时间发了……不是我懒啊! ☆、交易 若不是云郎阴差阳错捉住了那条懒蛇,铢衡怕真是要被他撞见了。仇落心下略略舒缓,步履悠悠回到铢衡的那间厢房。惊险的是门还半开着,仇落踱到门框边,朱色眼眸直直粘到门后几步距离的素白衣衫上。 铢衡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弦月眉头狠蹙,一张面孔白如素纸。 仇落见状,便回过眸对后来的云郎嘱咐:“你守着罗敷候着她醒来,我与铢衡说些话,有事来隔壁敲门。“ “……好的。“云郎察觉到了二哥话语里的古怪,但他也不好多问,只好诺诺点头,然后乖乖凑到床边。 “铢衡。“仇落拉住铢衡,将他微微拽向自己身前,压低声音轻道,“听话,嗯?“ 铢衡抬眸,一双蓝莹美目里燃满了愤怒。 仇落将人拉到隔壁厢房,反锁门扇,再施以结界。心脏不知为何跳动加速,本来以为松了一口气,但是见到铢衡那样的表情他又紧张了。那神情太危险,若不赶紧阻止,铢衡便要不顾一切冲出去与御天相见了。 结界隔绝了声音,厢房里只有他们两,这样才方便商议。 仇落知道铢衡心里定是挣扎无比,又一次,他考虑御天的安危没有与那个冰冷的男人相认,这起码还有扣下他的理由。只是自由一次又一次离他这样近,仇落真的不知道铢衡还能这样忍受下几次诱惑。 “你看到了?“他垂眸,盯着那双傲然的眼睛。 铢衡静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吐出两个字:“声音。“ “呵呵,听见了声音,便忍不住想去见一见么。“仇落凛起眉毛,眼神里又几分犀利,但他很快收敛下来,只是面上再也挂不了笑,生生硬硬彰显着内心的不悦。 铢衡环臂:“那又怎么样,听见他说话我就感觉亲切,被扣在他界的又不是你。“ “哼。“仇落冷促哼声,伸手勾起那削尖的下巴,揶揄的勾起唇角,“我倒很想尝尝被你囚禁在仙界的滋味儿。“ “……“铢衡拍开他的脏手,眉头怒竖,“我可没有你这样恶心的癖好!“ “呵呵……“仇落似乎又被戳中了笑点低声笑起来,笑罢,他凝住铢衡声音威胁,“现在不是逃走的好时机,他带的人不够,带着一个功体封印的你是逃不出去的。“ 铢衡刀子眼割了他一眼,然后偏过头,气鼓鼓的环住胳膊。 他当然知道,不然现在也不用在这里听仇落废话了。 看来铢衡情绪还算稳定,忍了几百年现在依然能稳住心绪。既然如此,他更该把握机会:“这次他来估计是因为上回的人牲案,以及暗查你。他……对你还真上心。“ 铢衡不言,仇落便继续自言自语:“你若想见他,可与上次一样。或者,我可以为你制一张面皮,谁也认不出来。“ 铢衡冷哼,不屑的答复:“我不会见他。省去你无谓的担忧。“ “哦?“这个答案让人又惊又喜,仇落一心欢喜,忍不住伸手抱住铢衡,“还是你想通了,终于觉得舍不得我?“ “二殿下,做魔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呵呵。“仇落将下巴搁铢衡头顶,亲昵的深嗅一口,“也是,你从来不接受我的心思。也没什么,我承得住。“ 头顶上传来灼热的呼吸,铺匀在敏感的发间让铢衡不由头皮发麻,仇落的怀抱总是那样霸道,一股子囚禁的意味,将人勒得紧紧的。铢衡没有推开他,而是目光沉沉望着窗边透入的白光,一时之间,素来爱憎分明的双眼里竟出现了迷茫。 离开…… 四百多年了…… 一次又一次,他质问自己,回去真的是个好选择么,他为何会陷入这样的绝境?正是因为这是他崇敬无比的墨君所想的,墨君忌惮他,对他的猜忌之心早已难以弥补,所以才狠下心来,要借魔界的手借刀杀人……真是讽刺,因为墨君是顶端,是最圣明玉洁的存在,他不能有一丝污点,就算是手下人强加的也不行……! “仇落,你真的不想要我走?“冷不丁的,铢衡问出这句话。但那语气不像询问,而是陈述事实。 仇落垂着眼睑,轻应:“嗯。“ “好。“铢衡得到仇落的答案便阖上眼眸,良久,他笑起来,凄凉而沧桑,好像经历沧海桑田才传来的一声笑,“那好,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替我做一件事,成了我便答应你……永远留下来。“ 永远。 这样的字眼说出来轻巧,但是其后的沉重又怎是那般容易兑现。 仇落睅目,微微松开铢衡。他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不该答应铢衡,想要把他拴在身边的方法多了去,何必与他做什么交易?但来不及反悔,铢衡下一句又堵住了他的话,只听铢衡袒露:“魔君和你说过了吧,我为什么会被擒住。“ “嗯……“ “那你也知道,我是……“铢衡顿了顿,语言间变得咬牙切齿,“我是五界大战中的弃子,奉命孤军深入刺杀魔君。呵呵,很明显,我失败了,五界早就停战和解,而我却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这四百多年来我生不如死,唯一想做的就是问问那个人,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铢衡冷静说完,话语简洁轻描淡写,但是他颤抖的身子出卖了他内心的愤怒与怨恨,时间没有抹平伤痛,反而让恨意愈发浓稠,郁郁压积在他心头,日复一日变作最恶劣的肿瘤噩梦。仇落无言,父尊对他说了一半,另一半在铢衡这里听来别样的心酸。 铢衡转过身子,抬眼直勾勾望着仇落。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么。“笑意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绽开,带着剧毒包裹的艳丽,铢衡瞪大美丽的眼睛,面上的神情看起来狰狞又迷人,他启唇,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咬牙切齿的说,“我,铢衡,心悦墨君,所以,必须,死。“ 说完铢衡弯起眼睛像个小疯子一样咯咯笑起来,笑的直弯腰,笑的眼角泛泪。 “……“仇落安静了好一会,眼神冷漠的看着铢衡独自发笑。 这算什么啊。 “是这样吧?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咯咯,我的天……“铢衡捂住脑袋,迷蒙的眼睛里泛起一层绝望,仇落垂眼,看着铢衡褪去所有的矜持,疯疯癫癫痛苦不堪的苦笑。猛的,他拽过铢衡,然后将他紧紧拥入怀里,他依旧将下巴搁在铢衡的头顶,温柔的垂着眼睑,但向来含笑的唇角再提不出一丝伪装的笑意。 “你若能让我与他相见,待我得到答案,便心甘情愿留在魔界。怎样,不错吧?“ “是不错。“长睫掩遮下的朱目光芒明灭,如同在呼吸一般,但仇落的神情似乎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愉悦,相反的还有些失望,他又补了一句,“你早点告诉我,也不用等那么久。“ “你?呵呵……“铢衡发出一声嗤笑,然而那纤细的手臂却缓慢主动的环上仇落宽阔的后背,这是他第一次回应仇落的怀抱,铢衡阖眸,靠在那温热的胸口前,“体验的时间很短,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为了这样的小事值得出卖自己么。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是落在我的手里?“ 温存片刻,铢衡便一举将仇落推开,面上满是残酷的疏离:“已经死掉的人,还有什么好珍惜的。仇落,你最好不要也落着我这田地,不然你这样的小娃娃可熬不住。“ “呵呵……“仇落眯眼,唇角泛起笑意,“丢掉你的人真不识货,铢衡,你的心就和你的容貌一样,狠绝、毒辣。“ “说我坏的人多了去,也不差你一个。“铢衡挑着眉头无奈的摊手,“死在我手里的妖魔鬼怪难以计数,纵然是为正义而战,我也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仇落道:“我还没有沾过性命。“ “身逢乱世,活下来的多少都沾着血腥。你是和平年代成长的孩子,所以才会闲着没事干,捡着什么都当宝贝揣着。“ 仇落没有接话,只是笑而不语的望着他。 刚觉得老东西有了点坏人的感觉,他的天真又将这丝反派邪魅之火给浇灭了。 ☆、引诱 惨案发生,溟洸身亡,所幸其妻幸免于难。年轻的夫人醒来之后呆望床帏,姣好面容上全然是灰白死气,许久,那凄婉血目中蜿蜒下两行朱泪。 溟洸……她的夫君,好不容易得到两家长辈的许可才能与他结发为夫妻,这本来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时日,谁料飞来横祸葬送了她所有的幸福。溟洸第一时间将她掩在身后拼死保护,若不是三殿下那名病奴舍身挡剑,她恐怕也…… 朱袖拭泪,紫褋伤情片刻,柔嫩手指不由抚上小腹,往昔与溟洸恩爱如蜜的记忆纠缠在脑海让悲痛化作愤恨,手指慢慢成拳,紫褋咬牙,沾露的杏眼凝上一层怨恨。 报仇……她定要将凶手碎尸万段吞食入腹! 紫褋苏醒,很快就被东集管召到公堂之上审问。紫褋虽嫁与贵族,但是她本身并非出身高等世家,见着东集管这样身份的魔头自然要跪拜磕头。眼见堂下那娇弱无依的少岁妇人屈膝三叩,一旁的几位仙官不由心生悲悯,集管眼光微微在她身上扫视一周,然后冷声道:“你身上有孕,便无需行叩拜大理。来人,赐座。“ 紫褋眉目漾动,缓缓起身微微一欠:“多谢大人。“ “夫人,发生这样的事还请节哀。身为东集管,夫人家事本不该由本官插手,只是事关重大,杀害令夫溟洸的凶手很有可能与之前一起案件有关,事发东集,本官的插手还请见谅。“东集管正正板板说完,跟在御天身边的小仙官五言不由皱眉,魔界太奇怪了,发生命案追查案前也是逾矩的? 紫褋道:“还请大人为我夫君寻到凶手,将之碎尸万段。“ 东集管点头:“自然。“ 五言不由捅了捅身边沉默是金的甘符,低声道:“不该是绳之以法?“ 甘符斜了五言一眼,目有夷色,并挪着小步微不可查往御座身边靠了靠。 紫褋闻言,颇是感激东集管的好意帮持,因为这样的事在魔界属于私事,报不报得了仇单看自己本事,哪有什么法规流程?紫褋颔了颔首,开始回忆昨夜的惊悚:“我与溟洸买了一批人牲,照理夜时送达。晚些时候府门被敲响了,是奴仆去开的门,我与溟洸还有三殿下的病奴罗敷一同等候在屋,谁料等来的并不是货物而是一名杀手……“言及此时紫褋不由颤了颤身,仿佛还沉浸在那错愕与恐惧之中,“我还没有看清溟洸便出手了……然而……啊!对方出手太快了……我看见一团蓝色……那人周身飞着雪花……溟洸疯了一样将他扑在地上……罗敷……罗敷也出手了……我不知道、我很怕,溟洸让我逃,让罗敷带着我逃……“ “夫人,你有看见杀手的脸么。“紫褋语言混乱描述含糊,东集管不由出声引导。 紫褋面上一下僵硬起来。 “没有……“眼泪再次包住那双眼睛,紫褋咬唇,心里懊恼自己的无能,她哽咽道,“太快了……我只看见雪花……啊……!剑!他用剑,通体冰蓝……还有……碎裂声……“回想至此,紫褋痛苦的捂住脑袋。 雪花,冰剑,碎裂声。 一边听审的御天面上慢慢不自然起来。 这一切无一不让他想起一个人,铢衡。 铢衡修有极寒功体,一般材质的武器握在他手中将会变得脆裂,墨君特意取来极寒不融之冰,为之铸剑。冰剑铸好之后挥砍物体都会先行冻住,接着破裂随去,落地有声,因为这个特性,铢衡还为此剑取名落雪三叹。 一叹雪落,二叹亡命,三叹无尸。 落雪三叹铢衡从不离手,更能收纳体内,而且,要伪造或者使用三叹剑几乎是不可能,除了铢衡,相传就连墨君也无法久持此剑,更遑论提着它杀人。 “夫人,可否告知本官你购买人牲的店铺名称?“ “咈楼。“ 审问结束,紫褋被送回房中好生休息,看她的模样再回忆下去得当场昏厥了。东集挥退所有下属,唯留自己与三位仙官。 “御座,你也听到了,这次的凶手与上一次的凶手行凶方式极其相似,都有冰雪仙术为残留,但不排除模仿犯罪。“ 御天道:“本座会追查到底。“ 五言忍不住插嘴:“御座,载入名册的仙子功体都比对过了,根本就没有合适的。就算有修行冰寒术法的仙人,都有不在场证据,而且,天戒律定法很明确了,无辜伤命已是死罪,谁会这样闲故意留下破绽让我们追查?“ 这时一直沉默的甘符却忽然出声:“是引诱。“ “不错。“御天微蹙眉,“是为了引诱我们前来。“这时盘在御天肩上的黑色却忽然抬了抬脑袋,丝丝吐着蛇信,蛇尾巴尖向公堂案上勾了勾,白纸毛笔便轻颤挪动朝着它飞了过来。御天接住白纸,蛇尾巴绕着御天脖子勾着毛笔草草的画了几笔。 白纸之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大字:等。 一边的东集管饶有趣味的看了看御天脖子上的黑亮长蛇,血红眼眸里生出几分思量:“这凶手的特征,倒让我想起贵族的一位战将来。“ 东集管当年随着魔君南征北战,最烦的便是仙族那名看起来纤弱无力,实则战力恐怖无比的仙界战神,仙界战将无数,唯有与他对上才让魔头疼,最可恶的事什么战争他都喜欢掺一脚,明说是为了五界和谐,实际上就是争强好战。但所幸的是,那位光耀无比的战神早就死在魔界,孤军深入魔界欲取魔君首级,也太狂妄了些。 不过铢衡死讯传出后,仙界举界挂丧百年,家家立碑设祠为他祭奠。得过他恩惠扶持的其他种族也闻丧哭告,身为一代战将,他死在了战场上,这时荣誉,风风光光的在辉煌中结束了一生。 每每思及,还是让人不由叹息,毕竟这样的英雄千百年难得一见,铢衡亡去,再无仙敢自称仙界战神。 御天道:“他是仙界的骄傲,同时也是世上最自傲的存在。就算他在世,也断不会做出这样不磊落的事。“ 御天的语气里有些许气愤,许是觉得这样的联想亵渎了铢衡。东集管听得出他的意思,自知语言有失,便道:“是本官失言了,御座息怒。“ 一边的小仙官却面面相觑,两仙都从对方面上看出了难堪,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自己的御座确实是玉照官的痴狂粉,听说当初得知玉照官捐躯的消息的时候,御座居然不顾尊卑闯入墨君殿要求墨君下令去魔界寻找玉照官的尸首。可惜墨君没有答应,因为已经答应魔君各自撤兵不可进界。可怜玉照官英明一世,最后尸骨也无法回归故里,只能荒枯魔界的某个角落。 后来御座在仆从清理玉照官遗物时将所有物品都收到自己的殿宇,恭恭敬敬存放起来,他不信玉照官的死讯,从不参加他的祭日,只在祭礼那日寻着记忆为玉照官画上一副画像,然后又收在平时不眼见的暗室之中。 散逃的人牲东集已经尽数捉了回来,不过还差一名。而上回在人界之中也有一名人牲未寻回。东集管无心隐瞒,旦将此事说出,这只是一个猜测,凶手可能混在人牲之中随商队而行,尔后大开杀戒,再以人牲为掩轻易逃窜。人牲的各项记录在人牲厂,需要奔走两处才能有所比对,在此时间,应告诫各处加强防备,以防凶手三度作案。 随后,御天三人与东集管的几名属下一同去往命案现场查看蛛丝马迹,他与铢衡相处数百年,最是熟悉他的功体与剑法套路,能见到如此高仿铢衡的歹人他自然内心关切无比,更自私一点,他希望那就是铢衡,若真是铢衡,他就算豁了命也会保下他,毕竟,仙族欠他太多。 然而一边可以避开御天的铢衡一下午也未离开屋子,他闭了门,呆坐如石。仇落本该陪着他,或是监视他,但因为铢衡的那番坦白他忽然不愿盯着铢衡那样紧了。他答应了铢衡的条件,为了完成这个交易,他主动与御天同去溟洸的府上,反正御天和他的两个小跟班都在仇落眼底下,铢衡又有东集府的魔侍守着,他跑不了。 云郎守着罗敷一心一意等他醒来,临走前二哥交代让他照看好铢衡,但是不许打扰到铢衡。云郎去看了几回铢衡见他全程在发呆,只是隔一次是坐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姿势发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向东集管讨了一些酒,放在铢衡的屋子里让他自个儿取饮。 日昏,罗敷苏醒。云郎乐坏了,围着她转上转下手忙脚乱。 听着隔壁云郎惊喜的声音,铢衡忽然叹口气,抬手勾了勾案边的酒坛。 拔开酒塞,一阵浓郁酒香迫不及待飘逸而出,铢衡赞许的深嗅一口,旋即抬坛豪饮。烈烈酒水顺着光洁的下巴流淌在那优雅白皙的脖颈前,湿开大片白衫,铢衡将酒坛从唇边移开,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半开的房门合上了。 素白的袖子擦拭着朱色唇瓣,粉色舌尖舔了舔唇角,一时显得几分妖媚。 冰冷的地板上,慢吞吞爬来一条黑蛇,昏暗霞光照在它坚硬的鳞片上,冷冷反射着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铢衡:好咧,锅又来了! ☆、舔舐 酒坛又凑到唇边,铢衡扬起脖子,张开唇齿几乎是将酒水暴殄天物的倾倒入肚,小杯小盏从来不适合他,只有这样将酒强灌入肚才尽心。只是今日他打破了绝不浪费一滴酒的习惯,酒水浇了一身,单薄白衣湿漉透明的黏在瘦削的身板上,酒坛翻滚,伤口刺痛,铢衡轻笑起来,身躯战栗,他在宣泄在怨恨,眼中廉价的液体终于匿在烧喉的酒水里。 纤瘦的手指正准备去勾第二坛,然而一只黑漆漆的脑袋却探到酒坛上头,冰蓝眼眸与浅金蛇眸对视一瞬,然后像是被火烧着一般迅速移开。 铢衡倾身,去拿另一壶。 这时,手背一寒,一只宽大的手盖住铢衡。 “……“铢衡面不改色,另一只手却紧握成拳。 “吾说过了,酒水是邪物,乱性扰修,你不该碰。“冰冷禁欲的声音,带着久违的熟悉,再闻,铢衡以为自己坚持了四百多年恨是有多么牢固,但在那人开口的瞬间,一切都坍塌了。猛的,他眼角泛酸,所有怨恨好像都抱着头窜远,心里只有天大的委屈。 浅金的眸子凝视铢衡,不带半点感情波动,另一只手却已温柔的抚上铢衡被酒水打湿的头发,墨君再度启唇,声音冷冷:“衡儿,你受苦了。“ 不过一个再久远不过的称呼,再简短不过的话语,短短六字,却让铢衡再也撑持不住,他咬紧下唇,抬起脑袋瞪大眼睛。 墨君。 墨君…… 下唇浸出了鲜血,窗轩外夕阳一点一点跳落吞食于地平线,铢衡张了张嘴,唇角抖得厉害,许久,他才哑着声音不确定的唤了一声:“……师……尊……“ 墨君闻言,微微点头,示意他正是自己。 “吾带你走。“墨君将手抚到铢衡脑后,然后动作轻柔而坚决的将他揽在自己心口前,那一瞬间,铢衡浑身抽搐了一下,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旋即整个仙抖得像米筛一样靠在那冰冷的胸口前,桃眼眦大,冶丽的面孔上满是狰狞。 “……师尊……“他又唤了一声,紧接着像是坏掉的傀儡娃娃一样重复着这个称呼,一次比一次痛心,一次比一次凄厉,最后他几乎是在尖叫,如避蛇虎一般推开墨君,咯咯怪笑,“你是谁?你不是墨君!他那样高高在上,那样不可触碰,他从不抱我……!咯咯,他弃了我,弃了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师尊……我哪里做错了!咯咯咯,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你却只会更加疏离我!铢衡做错了什么……哈哈哈!因为我比所有人都更渴望得到师尊的眼神、因为我比谁都更爱师尊……所以,就应该去死、应该去死是吗?!“ 铢衡癫狂的话语却着实让那向来无情无欲的墨君面上一愣,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铢衡,过去,铢衡在他面前都是乖巧矜持,自尊自爱,可以说是完美无瑕,但,他最后还是下达了那个命令,他让铢衡去刺杀魔君,就算后来与魔君和解,他也没有撤销命令。 最后,铢衡阵亡。 “衡儿。“墨君凛了凛眉,面上出现了铢衡再熟悉不过的严冷神情。 铢衡望着他,幽蓝眼睛深邃得空洞,他启唇,言语讷讷:“师尊,是后悔丢掉铢衡了么。“ “……“墨君凝了那双眼睛一会儿,不由阖了阖眸。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铢衡平静下来。 静了一会儿,下一刻铢衡抖展衣袖,敛去荒诞,他屈膝双膝,表情肃穆向墨君长跪而下:“罪臣玉照,拜见墨君。“旋即,桃眸微合,他将身子伏地,缓慢而恭谨的将头扣在墨君脚边。 见状,墨君默然睥睨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瘦弱身躯。 铢衡,他的骄傲。 如今,找回来了。 墨君将铢衡牵起,然后拈动法决,浅淡金光在那瘦劲指尖流转,金光绘成一道复杂图案,缓缓印在铢衡眉心,旋即,铢衡感到周身起了剧烈变化,身后血咒瞬间瓦解,自封也消融而去,被封印的力量汹涌而出,迅速回归它们本该待在的位置。 被掩盖的冰雪仙气迅速环绕铢衡周身,严寒护体气息染冷周遭,洒落在铢衡身上的酒水竟直接冻住,一边的酒水也凝出冰花,铢衡不以为意的抖了抖衣衫,将碎冰碴子抖下去。 墨君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没等这股力量回归太久,他便又施展法决,有亲自给铢衡封印了回去。 “……师尊?“铢衡有些不解的皱眉。 墨君缓声道:“有人模仿你的功体为非作歹,还是暂且封住为妙。“ 铢衡抿了抿唇,知道这句话有多大的涵义。墨君说是模仿,便是相信他是清白的,不过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且不说他被魔君封了功体,就算是健全,他也不会那样做。 墨君环视铢衡一周,浅浅蛇眸中带着满意。倏地,他问:“三叹呢。“ 三叹?闻言,铢衡不由一愣。 “我在战场上昏死过一次,醒来,三叹剑便不见了……“说着,铢衡不由叹息,何止,醒来,身边全是同僚下属的尸首,他们遭遇围剿,都死了……唯有他,奇迹一般苟延残喘。 “无碍。“墨君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理解的拍了拍铢衡的肩头,“剑丢了可以再造,人还在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从墨君嘴里说出来,铢衡总觉得很压抑。 墨君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似乎是有意回避也或许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既然如此,追问下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只要现在墨君还肯接受他已经很好,四百多年的怨怒他可以放下,就为了那一声“衡儿“他也该原谅墨君。 毕竟,他这条命是墨君捡回来的,这一身本事也是墨君教导出来的。他活着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只是,突然被丢掉总会不甘心。以往的日子他最大的奢望便是能再度回到墨君身边,现在机会来了,何乐而不为? 等了四百年等到的机会。 欣悦之余,铢衡心头还是有一丝小小的愧疚。 今日,他之所以会对仇落说那样的话完全是因为他知道墨君亲临了。云郎叫嚷那一声他听的很清楚,因为能带着御天在身边头上顶角的黑蛇就只有墨君了。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墨君的到来就意味着就算是硬闯他们也能杀出魔界。和仇落说那些完全是他……做戏,只是想让仇落放松警惕,好让自己的逃脱更加顺利。 留在魔界是不可能的,这里空气质量这样差,食物也不合胃口,最主要还是仇人的地盘……他脑袋进水被驴踢也不会留在这里。 可仇落信了,不知是自己演技太高超还是仇落太天真……总之,回想起来他觉得有点对不起仇落。 墨君看出了他的小表情,不自觉联想到之前御天给他的消息,墨君沉嗓道:“扣押你的那个小子……“ 话未道完,铢衡便连忙止住墨君话头,因为墨君每每舍得变换一下说话的语气说明他是真的动了情绪,而且听起来是不怎么好的情绪,铢衡觉得墨君是要杀仇落为他出气,便下意识出声制止:“师尊,他……待我不错。“ 语气有些心虚,墨君挑了挑眉头,毫无感情波动的“哦“了一声。 “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师尊,这次与上次之事明显是有人蓄意栽赃仙族,虽不知其目的如何,但是若处理不好定会引起仙魔争端,届时会恶化将会导致战争。魔君这些年头操练军队,暗爪伸向其他灵界,其心如虎,不得不防。“ 墨君却冷冷言明:“开战,也要他有这个胆量。“ 铢衡轻笑:“五界之中确实无人能敌得过师尊,但是一旦开战生灵涂炭。师尊……一直教导铢衡珍惜每一条生命,开战的年头,能少则少。“ 这确实是墨君的教育理念,也是他做人的标准。只是,铢衡被扣留在魔界还被一个毛头小子当做奴仆呼来喝去,稍微一想他便觉得恼怒万分。魔君那小子向来对他嘻嘻哈哈,暗地却将铢衡的事瞒下,这叫他还怎能心平气和见着魔界安稳?若那两角虫再敢挑衅君威,他一定召集军队将魔界打个落花流水。 而在铢衡看来,师尊依旧面无变化,实际上从他的脸上看出那所谓表情之物本来就是十分困难,一来是师尊懒露个表情也是疲累,二来,说句不好听的,师尊,情商很低。 ……结论是怎样得到的,那么艰辛的过程他也不想再回忆一遍了。 “宵小之辈冒充之事你不必担忧,吾自有方法让其现身。“之前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所以他不好道明,其实要想追踪到凶手很简单,以灵示灵的方式于他而已覆手之易,只要得到凶手的法术残留,他便能通过灵力追踪锁定此人。 现下总重要的是带铢衡离开,然后再找魔君算账。他倒要看看,魔君有什么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发晚了,抱歉,今天忙忘了哈哈……现在补上~ ☆、铢衡,吾带走。 咒印消泯,施印者瞬间便会有所感知,远在百里之外的魔君只觉施加在铢衡身上的力量回归,充沛魔能让他周身细胞都沸腾起来。 当初为了压制铢衡的功体,他不惜分去半身魔能结成咒印。现在咒印解除,魔君又回到完整状态,只是,能有能力解除这咒印的人倒勾起他的注意。 见到方才还软绵绵趴在桌案上半死不活的魔君忽然立直了身子,一边的君明仪不由扫了他一眼。 “有精神了?“说着,他下意识看了看桌案边成山的文书。 魔君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还批什么文书?铢衡身上的咒印解开了,呵呵,看来我的小仇落又有危险了。“ 闻言,君明仪不由寒面。 “我早说过,铢衡用不得。仇落对他实在依赖,半点长进也没有……!“ 看君明仪气急败坏的模样,魔君却忍不住想笑,但也没敢太明显。魔君起身,将暗红衣袍抖展开来,咔嗒捏着指节活动筋骨:“既然力量回归了本尊也没有再藏在无极殿的必要,走吧,趁人还没有跑远,杀了灭口。“ 君明仪幽幽望着眼前杀戮大起的魔君,片刻,单膝跪地右手搭在心口:“是,尊魔。“ 嗜血残暴,魔之本色。 而在另一边,墨君准备将铢衡带出魔界。东集府中巡卫重重,然,在五界第一人之前数量再多也不过蝼蚁成聚。墨君推门而出,铢衡紧跟其后,浅淡金光环绕那玉挺身姿,所至之处外延十余丈众生皆失去时流,如同立体画面定格无声。墨君款着步子,带着铢衡从东集府数十巡卫眼皮子下大摇大摆离开。 冻结时间乃是传说中诸神才能使用的法子,现今五界唯有墨君会此神法,天上人间都流传,墨君曾生活在神的时代,他是那场天难幸存的神明。 此术极耗法术,因为暂停天时本就是逆天之举。术法作用效果对不同资质之人有所不同,功力深厚的人会察觉到时间的异样,他们不会被暂停,而是被缓慢速度。 不过,这也够了,东集离界门很近,以墨君的能耐,足够带人离开,铢衡默默跟着墨君,一边无比无比崇拜的望着那伟岸的身影,一边又在担心。 “师尊,御天他们怎么办?“ 墨君道:“有手有脚。“ 虽然有手有脚但是仇落若发现他不在了肯定会纠缠上御天,他太明白仇落的性格,表面上软软绵绵,实际上心却十分顽固,这四百年他看在眼里,仇落很狠,从来就没有什么柔软的心思。 铢衡不由皱眉:“师尊……不然你变回蛇身……我带你出去吧,这样慢慢走,是不是太慢了……“ “……“墨君闻言,也没有加快脚步的心思,毕竟,这已经是他最快的速度了。 唉,幻成人身就要用双足行走,果然很累啊。 无可奈何,墨君变回蛇身,铢衡将师尊从地上捡起来盘在脖子上,然后踮足飞身,以踏月追风之姿如同一道幻觉一般直逼界门。两仙所过之处皆时间扭曲又片刻恢复如初,集市之上人多嘈杂却难能感受到那片刻的定格生命。眼见就要闯出界门,半足踏出,不瞬,一股力道缠上铢衡脚踝。 “……“那力量十分霸道,直接将铢衡从半空拽到地上,界门明明近在眼前却又瞬间离远,蓝眸不由一睅,惊讶之余,铢衡脚腕上的触手已消弭作无数金屑,不过刹那时延出逃已失时机,昏暗之中一道雄霸魔气横扫方圆,快不极眨眼,铢衡只觉身子落入一片冰凉,墨君挡在他身后,挨下暗招。 “师尊!“ 忙不迭回头,铢衡只见那张冰冷面上阴影散布,唯有一双无情蛇眸暗发浅金,墨君缓缓转动眼珠,往身后斜了一眼。 截人成功,鸦黑之中踱出一道暗红,血色眼珠妖冶诡异。魔君负手上前,语气欢快愉悦得欠抽:“哎呦,本尊还以为是哪个宵小之辈要私闯我界门,原来是墨老哥……对不住,这乌漆嘛黑的我一时心急便下手重了些,没伤到您吧?“ 话里的挑衅意味明显十足了。 而界门口因为这一招波动太大,守卫已将界门封锁,高大界门之下,另一道修长魔影截然而立。 君明仪。 墨君淡淡望着一脸坏笑的魔君,缓缓松开铢衡。 “老哥,来魔界也不同小弟说一声,您这是见外啊。“魔君款步上前靠近墨君,但也不敢靠的太近,刚才那一掌他可是使出了六成功力,可拍在墨君背上跟闹着玩似的,朱色的眼睛流离在墨君身边的人身上,魔君面上的表情精彩起来,极度惊异错愕,“哎呀,这是……玉照官?你不是死了吗?!“说着又对远处遥遥相望的君明仪惊呼,“明仪啊,难怪为墨老哥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玉照官的尸首,原来,人家没死啊!“ “……“铢衡抽眉,咬牙切齿,“本官死没死魔君最清楚不过,多谢您这四百年对铢衡体贴至微的照顾,牢底没给您坐穿已经很好了。“ 魔君满脸夸张的惊讶:“仙官何出此言,你这不是好好的,也没有从我魔界牢底被救出来啊。“ 铢衡捏拳:“你!要我脱衣服展示一下魔君动刑落在我身上的伤痕你才承认?“ 魔君摊手:“能欣赏玉照官的玉体,背这个飞来污名本尊也觉得不亏。“ “你……!“铢衡咬牙,齿间咯吱作响,可恶!身上的咒印也祛了,没想到魔君竟然这么不要脸,做了那样的事还翻脸不认账! 铢衡气得快要爆炸,面红耳赤,而一边的墨君却是截然不同的冷淡。他静静注视着魔君的无赖行为,也没有多加言辞,只是宽袖之下光芒浮动,一柄墨色长剑冷冷凝出。 “诶——“见墨君不动声色将那柄杀遍天下的墨刑祭出,魔君便知晓自己将墨君惹着了,点了火就该马上丢手,将炮仗扔给有缘人。魔君后退半步,继续笑嘻嘻,“墨老哥,本尊句句属实,你这样随便拔剑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不要看本尊善良温柔便随便欺负啊。“ 墨君将剑握在手心,也没有提起,因为光是这样便已足够有威慑力,淡金色的眸子不轻不重落在魔君脸上,他启唇,声音缓冷,却带着睥睨五界的不容置疑:“铢衡,吾带走。“ 这时,一直堵住界门的君明仪却冷然掷声:“那恐怕要让墨君失望了,近日魔界接连发生冰雪仙气杀魔血案,玉照官功体与之极其符合,容下官斗胆,魔界将暂押玉照官,待查明真相,再定夺仙官去留也不迟。“ 言出,四方寂静,铢衡凛目,心中怒不可遏! “我——“铢衡方要说什么,墨君却倏地拉住他,那一瞬间,万千金芒瀑发而出震荡千里,古木山石为之颤栗!魔君也不由晃了晃身子,金芒迷眼刹那,冰冷剑锋已飒飒夺喉,然,墨刑无锋,亦未近身,只是充满威胁的停指中喉。 墨君拿剑指着魔君,蛇音毫无起伏偏偏是这样却是最引人泛寒,他道:“吾,不介意一战。“ 魔君眯起眼睛,声音阴鸷:“墨老哥,你这样是不是太不讲理了?要是传出去你还怎么在五界立足?我魔界向来以理服人,这样,既然老哥这样急着带心腹离开,我也不强人所难,现场检验吧。“ 墨剑收回,墨君微微点头。 “为求公正,便等待其他人来到再施法共同见证,墨老哥,如何?“ 铢衡一听,顿觉不对劲。魔君本就不在理,人多只会是他吃亏。施法示灵就意味着他阴谋的暴露,毕竟这些事根本不是他做的! “师尊,他想暗结兵力。“铢衡低声提醒。 墨君浅浅一应:“无碍。“ 来再多魔兵魔将也是无用,他敢只身闯魔界,这点心理准备还是有的,或者说,根本无需什么准备。于他而言,蝼蚁聚的再多,也不过是一群蝼蚁。 听魔君以这样的理由拖延,君明仪却暗自抽眼:尊魔又在想什么?拖延时间对他们没有好处,最该做的应该是杀了铢衡,但是没想到墨君竟亲自来救人。虽然能将锅推出去,但是与墨君对上总没有好处。而且,拖延下去,仇落那小子若赶了过来…… 四人各怀心思,铢衡自知清白无甚可惧,而墨君则是相信铢衡,君明仪感觉再次被尊魔这个蠢上头拖了后腿,魔君却微微翘唇难以捉摸。果然,没等多久,受到墨君气场撼动的御天一行急忙赶到,自然,其中还有仇落。陆陆续续许多游离东集的妖魔鬼怪亦小心翼翼聚了过来,然后瞪直眼睛叽叽喳喳热议起来。 生活在魔界底层的魔类,虽然极少见到他们伟大的尊魔,但是君明仪却是妇孺皆知,处于五界顶端的墨君他们或许一辈子也没有福气见上一眼,但是那冶丽纤细的白衣男子却是名震五界令见过他容貌的人千百年难以忘怀。曾经当过兵卒的妖魔鬼怪能一打眼认出来,那是玉照官,仙界的战神! 但所幸寻常生灵不识铢衡与墨君,不然东集可就要乱做一锅粥了。因为这是魔界,本就不喜仙族,两个常年与魔族针锋相对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就算是一魔一口唾沫也得啐死他两。 御天赶到时先是见着墨君已化作人身颇是惊讶,旋即目光落在墨君后头的素白身上,登时一脸错愕。 铢……衡! 作者有话要说:魔君:谁说的不是我别乱说。 ☆、示灵术 随行的两位小仙官见方才还急匆匆的御座忽然却止了步子,便不自觉盯着他老人家看一眼,谁料,他们竟在那张冷淡无色的脸上见着了破坏性的震惊。 “御座……“ 所有纷乱惊异之中,要说最当头一棒几近扭曲的便是姗姗来迟的仇落了。 见到铢衡暴露在公众下那一瞬间,仇落温润的面上几乎要裂开一般,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铢衡身上,再扫一眼他身边那名墨衣男子,那一瞬间,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拽出,然后丢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啊……铢衡骗了他,没错,铢衡骗了他,没错,骗了他…… 只是想让他松懈才说了那些服软讨好他的话。他居然,还很愚蠢的相信了,一心一意想让铢衡得到答案然后永永远远留在魔界陪着他……! 既然是谎话,那就是不可能了。 “吾儿。“因为太过专注铢衡,内心愤怒,仇落根本没有察觉到魔君的靠近。魔君轻拍仇落肩头,熠熠血眸闪烁的盯紧墨君与铢衡,他在仇落耳边轻道:“看见了吗,那就是铢衡的真面目。“ 仇落垂了垂眼睫,眼眸隐在阴影下不知神色,那似乎有一丝失落,但又是在他意料中的失落,所以真正发生时他却没有过大的愤恨与悲伤,只是浅浅淡淡下一刻便能轻松拂过露出笑意:“父尊说笑了,那两位仇落从未见过,怎么,看起来来势很大?“ 仇落的反应与回答倒让魔君十分吃惊,他以为仇落会气的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会坏了他的打算。但没想到他这个儿子是如此明了识大体,不过稍稍观察局势便知现在压下忿怨装作不认识铢衡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一般人遇见这样的事最理智也只能做到板脸压抑情绪,谁料仇落厉害的不行,这个时候还能泰然的笑出来。 魔君点头,十分满意,果然是君明仪奶出来的孩子,心理承受力就是非同一般。魔君也跟着翘起嘴唇,指了指前方的君明仪,语气揶揄:“接下来,就看魔界第一的老流氓表现了。“ 论耍赖,整个魔界君明仪称第二,没人敢不要命的称第一。 其实,怼墨君的话也是来的时候君明仪教他的,他可是个善良的魔头,才不会做了坏事不承认。这多威风啊,说出来能流芳百世,他将仙界的战神囚禁几十年还将他送给了自己的儿子当了病奴,怎么想都是壮举!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君明仪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选择信任尊魔。他是魔界中与魔君一样极具地位声望的魔头,再魔界,只要事情由他认证后便具有公信力。却见君明仪举高右臂做出一个示意安静的动作,喧闹无比的魔群便很快鸦雀无声,君明仪这时才威严说道:“近几日发生两起人牲被劫案想必大家有所耳闻,就在昨日,凶手更是恣意妄为杀害我魔族新贵溟洸魔子,手段如人牲案中杀害魔侍一般残忍无比。凶手使用仙术,剑意冰寒。尊魔闻此悲亦震怒,曾派二殿下亲自处理事端。今,终有所头绪,东集之中出现了符合的嫌疑人,然,本着两族以和为大的准则,本官决定与协助查案的仙官共施法,以示灵术验证疑犯是否为真凶。“ 御天蹙眉,心叹,君明仪果然识大体,没有暴露墨君与铢衡身份,只是,人群之中不知是否有人识得二位,若事情闹大,两界这把火可真的要烧起来了。 “趁东集管带来证物之前,本官为大家讲解一下何为示灵术。便是通过凶手留下的术法痕迹,逆向追踪,术法的主人会被示灵术标记。此法不易施展,但本官会与另一名会示灵术的仙官共同施法,以求真实。诸位有目共睹,静观便可。“ 魔君在一边听的津津有味,不住拿着拇指腹抚摸唇瓣,血眸半眯:“嗜赌成性的男人,若本尊判断有错,他这回可就要当着所有魔的面啪啪打脸了。呵呵,看他被打脸也不失为乐事一件。“虽然这么说,可魔君面上丝毫没有慌张,反而满是等着看好戏的自信。仇落侧脸看了父尊一眼,虽然极力压制,但他内心还是有一丝紧张。 示灵术……不可能在铢衡身上显示出来。 因为铢衡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第一次人牲案,那几名魔侍也是他派人去杀的。只不过是刻意模仿了铢衡的气息,虽然勉强过去却是不值得推敲。然而这次的凶杀便不同了,他去现场看过,虽然被浓郁血腥掩盖,但是那股冰雪气息却是无比明显,闻见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也觉得是铢衡做的。但是,这绝不可能。 铢衡功体被封,又体态羸弱。溟洸再不济也是个身强体壮的青年魔头,云郎的那个病奴更是训练过的异人,两人武力绝对碾压这种状态下的铢衡,更遑论,铢衡先前被关押,尔后又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 除非他会□□,并且一直伪装,但那也是不可能的。铢衡没必要伪装,最想离开的就是他,恢复了功体他就算血洗魔界也要杀出去。 有人,在刻意模仿铢衡,那人想必对他了解入微,连功体剑术也模仿的惟妙惟肖。 很快,东集管命人将引灵的证物带来,众人所见就是一架白布掩盖的什么东西,浓烈血腥味儿从白布下散发出来,经过的妖魔无不贪婪的深嗅舔唇。血,因为恐惧而更加甜美芳香。 白布下正是东集街道揭下来的魔尸,不知为何,尸首头颅皆不翼而飞。整件事都透露着古怪诡异。尸体抬到君明仪脚边放下,见状,墨君抬足,缓缓走了过去。 尸体之上才残存着冰雪仙气,虽然已是细微。君明仪向墨君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与他一同施展示灵术,紫黑魔气与浅金仙光同时亮起,两相交渗。君明仪手势变换极快,拈诀如风,一张诡谲咒印顷刻生成,白布下的尸体上丝丝蓝莹提出,融合进咒印。而一边墨君身手从容,慢悠悠的结动印枷,一时金光暴涨,竟将紫黑光芒掩盖过去。 由于金光太甚,前排诸魔难以承接纷纷掩袖蔽目,更弱小的妖魔竟直接被光芒闪瞎双目,连一边远观的魔君东集管也不由眯眼错开光芒,一时之间,漫漫魔海竟只有君明仪还能自然的睁着眼睛直面那烈日一样的光芒。 御天与铢衡两位墨君座下老将不由叹息,墨君……这下又没控制好力量,又得被魔界的这些妖魔刻画成故作仪态的坏形象了。 金光过后,界门之前又恢复昏暗,陆陆续续大家睁开眼睛,但是眼前还是有一片刺眼的光斑,魔君在一边揉着眼睛,语气不悦的嘟囔了一句什么。示灵术施法结束,接下来就是紧张的示灵环节,大大小小妖魔与几名仙官瞪大眼睛,眼见一缕紫光与一缕金光卷携着从尸体内引导出的残留气息在半空打转,两道气息只在半空兀自徘徊,迟迟没有飞向铢衡的意思。 见状,御天不由展露笑脸,墨君见状只是微微点头。这样的结果自然为仙族所乐见,然而各怀鬼胎的魔君与君明仪却面露难堪。 仇落微微眦目,目光从空中盘旋的两道光芒缓然落在铢衡身上,他隔得远远的,眼见御天与他身边的两名仙官向铢衡走了过去,而铢衡沉冤得雪大松一口气,向来冰冷的面上竟挂上一副开心的笑脸。四百多年,他从未见过铢衡笑的那样开心,明媚的就像六月夏日,热烈的能将他灼成灰烬。 御天不善言语,只是上前张开双臂给了铢衡一个千言万语融为一举的拥抱。 两名小仙官亦高兴的在一边说着什么。 而墨君只是站在铢衡身后,神情浅淡但却伸手温柔的覆上铢衡头顶。 身披荣光,备受宠爱,难怪,铢衡那样想逃离魔界,回到仙界,回到那个抛弃了他的男人的身边。 仇落盯着那张侧脸,那张本该禁锢在他的殿宇里每日只属于他的侧脸,凤眼不由猩红眦开,双拳捏的咯吱作响几乎要粉碎,一道血痕,缓缓自咬紧的唇边流下。 结果出乎意料,魔君挑了挑眉,一对眼望上君明仪责怪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顺手揽了揽身边浑身发颤极力隐忍的仇落。 “失误失误,吾还以为作假之人真能以假乱真,可没想到还是敌不过示灵术。不过呀,真是奇怪……这两道光一直在半空转圈,既不飞向铢衡也不离开寻找真正的凶手,和迷糊了一样傻转。“ 魔君无心之言却让仇落听出了什么端倪,确实,那两道光没有飞向铢衡也没有飞离,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它们无法确定铢衡是不是原主,也就是说示灵术无法确认凶手是不是铢衡……示灵术失效了!两道都失效了! 铢衡还不能洗刷清白! 仇落张口,挣开父尊的手臂,君明仪见示灵术结果如此便准备宣告铢衡无辜要放他离开,仇落瞪大眼睛,心急如焚却仍要保持仪态,他箭步迈向君明仪,耳边传来师尊残酷的宣布:“既然两道示灵术皆未指向这位仙族人,那按照约定——“ “师尊!——“仇落出声打断了君明仪的宣布。 君明仪止住,旋即目色凌厉的落在仇落身上,他板起脸颊:“仇落,退下!“ 呵斥方至,原本安安静静的魔群忽然吵杂起来,原本情绪低迷的妖魔忽然狂呼起来:“灵气动了!飞向凶手了!“ 一团哄闹之中,所有人纷纷注目那两道徘徊的法光,却见那原本离着铢衡远远的一紫一金,此刻正极速飞行直奔铢衡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突然想上午更,没意见吧!因为我起太早了…… ☆、失控 紫金两道光芒纷纷飞向铢衡,来不及反应,一仙一魔两道法光分散作无数细丝将铢衡肢体绕了一层斑斓束缚,面对猝不及防的反转,各位面上神色缤纷,连一向难以触动情绪的墨君也不由露出一丝意外。 铢衡身为当事人,最为措手不及。 君明仪严板的面上不由升起一番趣味,他收回前话,在妖魔爆发的议论声中微侧面容,眼眸冷冽。 “捉住凶手!“命令即即刻而下,早已蠢蠢欲动的魔侍迅速亮刀挥砍而上。刹那,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已让铢衡迅速避开魔侍,玉眉拧起,他不愿伤了魔侍,这样会让他坐实黑锅。然而魔侍不依不饶蜂拥而上,铢衡冷目,只感身体内被压制的功体溢出大半,冰蓝仙气顿环周身,铢衡以指聚气以气为剑,施出强悍冰雪剑气将扑上来的几名魔侍纷纷掀倒在地。 “墨君!“见铢衡被围攻,御天再也压抑不住,他想上去解救铢衡,却被一边的墨君伸手拦住。 墨君望着与魔侍纠缠不愿下杀手的铢衡,神情依旧淡漠,他道:“信他。“ “可是……!“御天狠狠蹙眉,心里焦急万分。这已经不是信不信任铢衡的事情了,示灵术突然同时转向铢衡,无论是不是真,这般众目睽睽之下,铢衡可是将这口黑锅稳稳背牢了。 魔君见到此象不由心情愉悦,看来他的猜测不错,这下铢衡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于是他悠悠踱到墨君身边,收敛好勾起的唇角,满脸痛心惊愕:“哎呀,墨老哥,这……本尊可不好办了。你一向最注重公正绝不徇私枉法,你看,示灵术验证玉照官正是真凶,是不是该……?“ 魔君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危险动作。 墨君将眼珠子往他脸上扫了扫,然后又将目光放回在铢衡身上,语气平缓:“吾,只循法规。“ 按照仙界的天戒律,杀害无辜便一命偿还,如今更是近十余条性命,纵使铢衡再劳苦功高身份尊贵,法规之前,众生平等。 得了墨君这句话,魔君放心的笑了起来。 铢衡不愿下狠手,只是自卫便让一干魔侍难以近身。两方僵持不下,仙族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这时交由魔界处理才是他们正义的立场。铢衡抿唇,遥遥望了墨君一眼,眼神之中满是复杂无奈。见状,君明仪暗提掌劲,但没等他出手,一抹白色以飞燕一般的速度冲破魔侍的包围,魔气浩然,凌厉剑锋直取铢衡要害。 “仇落!……“看清出手之人为谁,君明仪眉头一皱,魔君亦看到好戏降临一般玩味的望着自己飞奔而去的儿子。两道白色纠缠一起,雪亮剑光与冰蓝仙气眼花缭乱迅疾过招几十,快不极眨眼却让众人不由心紧惊叹,铢衡咬唇,指尖钳住那剑锋一瞬。 “仇落。“朱唇亲启,却听不见声音,仇落凛着一双血目,面上难能有认真的神色。他看出铢衡是在唤他,握剑的手指不由一紧,旋然,剑光冷冷擦着铢衡鬓角划过,铢衡险险避开,一缕青丝轻飘落下。 仇落的眼神冷漠起来,仿佛真的是在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凶手,他身手极快,一次又一次擦着铢衡的身子划过,好好的衣衫被他划得满是口子,殷红鲜血自道道伤口流出,铢衡一身斑驳,手指一次次从仇落要害偏过。他下不了杀手,甚至觉得没有脸面伤了仇落。 这样磨磨唧唧你谦我让的打法很快让诸魔有了意见,众所周知仇落身法不行,是个武力废渣,能与凶手缠打简直就是畏首畏尾,魔群里传出质疑的声音,开始有不轨之人混在魔群不怀好意煽风点火哄骂仇落,仇落冷冷睨一眼身下的愚昧之众,目光赫然肃杀,白剑在半空耍出一个潇洒漂亮的剑花,剑式迅快虚实结合,不过错愕之间,长剑豁然刺穿铢衡肩胛! 冷剑贯身,铢衡有些惊错,但片刻,他便意识到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怎么会有那样愚蠢的想法,认为仇落不会下手?!顿悟之后蓝眸抬起,铢衡冷若冰霜的盯入仇落眼底,在仇落欲再度挺剑刹那,猛然凝气于掌,使出六成功体严严实实给了仇落一掌,连人带剑拍出几丈之外。这一掌不轻,仇落蹭地又是滑擦几丈,艰难撑地却立刻呕出一大口热血。 这一落地算是将仇落的名声败了个七七八八,起码,他武力废渣的名号坐实了。 端看一边的君明仪冷冷的望了远处的仇落一眼,然后毫不关心甚至觉得丢脸嫌弃的收回目光。 这一击让铢衡彻底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没有人会再给他解释的机会,墨君以及御天的观望已完完全全让他横了心,铢衡咬唇,不再压抑,将半体仙法全部提出,烨烨蓝华照亮无尽黑暗,仙气爆发,刹那冰雪飘落,鹅毛一般的大雪迷人眼目,白芒之中,不知又是谁冲上前与昔日的战神搏命,众魔只见紫蓝两道气息交错,只听骇人冷兵钲然相击,没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只听最后一声最清脆剧烈的断裂之后,冰雪消融,战斗画上句号。 落雪之后,那白衣凶手已不知去向,而在宽阔的空地中,只余君明仪以及他手上握着的已断残剑。 “……“ 剑的另一截没石数寸,晃悠悠的兀自哀鸣,朱红血液凝固在剑面。 全场寂静的发冷。 契魔,竟然失手了……! 一边抱着胳膊看好戏的魔君讶异的挑着眉头,半是惊艳半是嗤鼻,他眼见着君明仪将手中的断剑扔下,心里暗自叹道:铢衡果然手段非凡,连君明仪那口宝剑也能弄断,这制造冰雪的本事也是厉害,果真留不得。不过,他虽然以此法避过君明仪,但是,冰雪溢出便与溟洸血案的杀手方式再次吻合,逃逸亦坐实罪名。 目光饶有趣味继续停留在君明仪身上,见他朝墨君走去,魔君才恍然想起来仇落被一掌拍在地上溜了大老远还没有关怀一下。红衫一转,魔君赶紧去看仇落,却见仇落已站了起来,他身边的魔群违和的空处一大片,无人敢靠近。 仇落擦着唇角的血,面上覆着疏离的表情。 “吾儿!“魔君一手揽过仇落,搂在怀里,这时才想起来心疼仇落万般关切,“伤的重不重?啊呀,没打过不用伤心,你看君明仪也打不过,你还小,对面是活了两千多岁的老手,小仇落已经很厉害了,不哭。“ 仇落抽眉:“谢父尊关心,仇落无碍。“说着唇角又留下一股鲜血。 魔君赶紧拿袖子给仇落胡乱的擦了擦,然后叹息:“这个铢衡也太不近人情了,我魔界也待他不薄,有吃有喝有穿有住,他不领心意便算了,还对吾儿下了杀手,真是让吾心寒。“ “……“仇落无言,只垂下眼睑,将神情掩盖在阴影之下。 示灵术作证实锤铢衡为凶手,仙界很难保下他,现在铢衡逃走才是唯一生路。君明仪与墨君说明,魔界将全力捉拿凶手,墨君缓缓点头,他没有要辩解的意思,解开铢衡封印就是他的答案了。御天将墨君的动作翻译过来,对君明仪道:“兹事重大,仙界亦会展开追捕,但玉照官毕竟是仙界重将,若要处罚也理应由仙法处置。“ 君明仪道:“受到伤害的是魔界,如何处置自然交由魔界。“ “各界之人犯案,从来都是各自处置,契魔,莫乱了规矩。“御天冷目,言语间满是威严寒意。 “规矩?“君明仪觑眼,“吾怎知仙界会不会包庇玉照官表面处置实际放过,或是李代桃僵?既然两边都让不过那便随天吧,两界谁先捉到,便交由哪界处置。“ “不可能!“御天直接拒绝。 君明仪嗤鼻:“那贵界的名声可能就要在今夜败坏了,这千百围观之众,悠悠口舌,以一传百传歪了什么本官可管不住。“ “你是威胁本座?!“御天不由抽眉,暗自捏拳恨不得当场把这个找茬挑刺的君明仪揍死,看他还有没有口舌呛人。两个小仙官吓得不敢劝阻,只好将希冀的眼光望向墨君,却见总是反应迟慢的墨君听了君明仪的威胁之后悠悠的点了点头,口吻称赞:“你,不错。“ “墨君……!“御天瞪了瞪眼睛。 “哦?多谢墨君夸奖了。“ 墨君又点了点头,道:“吾,应你此诺。“ 君明仪将手一揖:“多谢墨君体谅。“ 话已至此,两方也无需再言,墨君折过身子,步履悠慢看起来毫不在意负手迈向界门。 御天无法反抗,只好侧目凝了君明仪一眼,然后神色厌恶带着两位小仙官跟随墨君离开。 君明仪目送四仙离开,与东集管眼神交接一瞬,东集管会意,立刻差属下疏离围观的妖魔精怪,自个儿与君明仪并肩离开。 东集管全程都在观看,没有出手的意思,因为魔君和君明仪在场,他出手完全就是班门弄斧。但是君明仪失手却让他有些惊讶,毕竟,君明仪什么级别他最清楚,当初他自认为武力卓绝,不服君明仪的管辖便与之约战,结果惨败。君明仪很少出手,出手也不知是用了几层功力。他的内力就像一落深渊,叫人永远摸不着底。 东集管道:“难得,你会放水。“ 君明仪没有看他,眼神专注平视身前,虽然不语,但他还是不轻不重冷哼一声。 东集管又道:“二殿下应该会明白你的苦心。“ 听到“二殿下 “三字,君明仪冷静的面上彻底拉下来,脸色铁青,今天仇落算是将他的面子连着丢尽了,平时仇落隐瞒实力是有利于自身安全,但今日情形若铢衡真的痛下杀手仇落岂能只被拍飞那么简单就收场?铢衡全力一掌可是能震断山体,这样的怪力,仇落那躯体到底撑得住几万分之一?没有直接变作肉渣已经便宜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忘记申请签约了 不知道新晋还有没有 然后 要期末复习了,估计不能再日更六千了,但我会每日一更,我随缘吧………… ☆、鞭挞 挨了铢衡放水的一掌,仇落依然伤的不轻,冻气入体,周身如坠冰窖。魔君将仇落带回无极殿,然后亲自为仇落逼出冻气,一掌赞上,仇落猛吐出一口淤血,然后侧身软倒下去。 “吾儿……!“魔君见仇落昏倒,这下是真的有些发慌了,匆匆翻过仇落手腕扣上指尖,仇落的身子还处于低温,冷的像尸体。但脉搏还是有的,还挺旺盛。魔君微微松口气,伸手抚了抚儿子面颊,动作轻柔而慈爱。 仇落天生体质特殊,能极快吸附各类灵气,学习术法亦是因为体质加持事半功倍,但正因为这样的体质也有不少麻烦,比如铢衡这一道寒气便很快被仇落吸收入体又不得转化,所以伤势加剧。小时候仇落便常常惹上脏东西不住患病,他身体吸纳太多外来的灵气不得转化自用,所以才总是受到伤害。 真是天意弄人,仇落这才解了血咒便被铢衡一阵暴打,若是血咒存在,那么今天倒下的就不是他的儿子了。魔君慢慢眯起眼睛,神情有些不悦,虽然这祸仇落也脱不了干系,但是铢衡确实触了他的底线。以前是觉得好玩才将铢衡只囚不杀,但现在他明确了,铢衡留不得,放任他逃脱真是最大的失策。 仇落昏迷不醒,魔君在一旁守候顺便清理思路。两次凶杀的来龙去脉他都了解过,东集管将事情说的很详尽。正是这样他才觉得十分有趣,一个最不可能成为凶手的仙族,所有罪证都指向他。他甚至怀疑过是仙族所为,不知他们为何会忽然再度查寻铢衡下落,但是事态发展到失态,仙族没必要做到这样,他们是要找人,而不是灭口。 而同意示灵术的使用是因为铢衡之前因为身上被凶手故意留下残息而做了替罪羔羊,但是通过咒契他并没有感受到铢衡身上有别的气息,意思就是凶手模仿得很像,能够以假乱真。示灵术是赌博,他赌对面足够厉害,能让示灵术被铢衡真正的仙体混乱判断,而让他背实罪行。 虽然前头出现了小意外,但是这个赌博成功了,只是没想到仇落会冲上去,毕竟还是孩子,让他受如此委屈身为亲爹魔君也于心不忍,反正,仇落打不过还有君明仪嘛!岂料,君明仪也失手了。 头疼。 正当魔君思量何处下手解决麻烦时,善后的君明仪已经回殿禀告,魔君不在大殿,君明仪便来了他的寝屋,沉冷墨袍款款入内,他看起来板正严肃,凌厉剑眉微蹙,坚毅的面容上带着刻薄的自苛。 彼时魔君还坐在床铺边,凌着眉眼思索,君明仪的气息他太熟悉,还没有入屋他便感受到了。银白发丝间抬起一双明艳血目,忧虑自那张邪逸冶华的俊面褪去,魔君挑着眉头,一脸揶揄奚落的望着君明仪的靠近。 望见君明仪手中的铜锏魔君不由提声:“吾儿都吐血昏过去了,你这个刻薄的老家伙,还想惩罚吾儿?” 君明仪拿眼睛浅浅扫一眼床榻上的温润容颜,再将目光落在魔君身上,魔君从床铺边跳起来,准备将君明仪推赶出去,虽然他平时也不怎么带孩子,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看仇落这般模样再不心疼他就是石头心肠了。 谁料,他还没有奔过去,那挺拔如松的身子竟双膝一曲,直直向他跪了下去! 魔君有些惊讶,没等搞清状况便见君明仪双手捧锏举过头顶,面上淡漠声音却一丝不苟:“臣办事不力,令铢衡脱逃,请尊魔责罚。” 魔君眉头挑的更高:“你是让我揍你?” 君明仪阖眼,身子俯了下去,额头紧叩冰冷的地面,他依旧捧着铜锏,声音不容置疑:“请尊魔降罪。” “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魔君又气又好笑,看着君明仪认真的模样他晓得这不是开玩笑,魔君踱到君明仪伏在地上的脑袋前,蹲下身眼神幽冥无奈,“行了,我知道你是故意放人。不这样做,仇落确实该被他们骂死了。连你也捉不了,对仇落而言失手便是理所当然了。” 说着魔君敲了敲君明仪的脑袋,面上坏笑:“还是你虐待人觉得无味了,自己也想尝尝那种滋味?君明仪,你可真是趣味肮脏啊。” 君明仪微微抬眸,鲜红魔眸从那狭窄的缝隙望出,对上魔君满含玩味的双眼,他知道魔君是故意说来想以此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君明仪确实严苛古怪,但是他的那份近乎变态的自律以及自我禁锢却成就了他现今无魔可匹的地位。 “起来吧,吾不愿动用这些皮肉折磨,你也一把年纪了,几锏子下去还不折了半条老命?惩罚不如将功赎罪,铢衡是你放水放走的,你得负责捉回来。啊不,直接杀掉好了,一了百了。”魔君说着一边慢悠悠打个哈欠,他站起身子伏跪的君明仪也直起上身。 “令尊魔不顾法令徇私舞弊,臣,真是罪该万死。” 魔君的表情僵在脸上。 啊?他说什么? 君明仪长跪托锏,满口谏言劝诫:“自大战之后,臣佐尊魔以法政治界,竭力回补损耗大战所耗,臣乃法令监管,怎能特立独行?尊魔不该因为是臣,便枉顾法令……!若因臣而让尊魔不顾基法,臣罪无可恕。” 魔君听的稀里糊涂,大概就是君明仪觉得自己是偏宠他就对了!这个君明仪真是什么事情都要抬到最高点来思考,甚至该变着法炫耀了一下自己的特别?魔君觑目,放弃思考:“行,你这么巴不得我罚你那就如你所愿。”说着他接过君明仪恭谨捧着的铜锏,颠了颠,分量挺重,一锏子下去可不好消受。魔君睨了君明仪一眼,绕到他那笔挺的身后。 “多少?” “罪臣受罚,施罚全凭尊魔。” 魔君冷哼一声:“行啊,吾看看啊,我家小仇落在你的淫威下战战兢兢这样久,吾便顺便替他报仇雪恨。吾儿今年四百余岁,抹个零头,鞭打四百,如何?” “是。” 魔君点头,满意的抡开铜锏 ,可在过肩的地方停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落下,魔君面上闪过一丝狡黠,声音猥琐的笑了笑:“鞭挞背后不够让你谨记耻辱,君明仪,吾要你双手撑地,撅着双股让吾好好鞭笞,这样才够刻骨铭心啊。” “……”魔君的话忽然让君明仪周身一颤,浓密眼睫缓缓下垂遮住半边眼瞳,随即后背被魔君拿铜锏恶意的一戳,魔君嗤笑:“怎么,不愿意了?不是口口声声要吾惩罚么?敢情是来消遣本尊来了?” 血眸终于阖上,冰凉剑眉微微一抽君明仪缓缓弯身,照着魔君要求双手撑地,以一个极其羞辱的姿势等待魔君的发落。 见他真的肯放下尊严撅着身子让自己鞭笞,魔君不由兴奋的笑起来,他啧啧咋舌,抡着铜锏尝试着不轻不重打在君明仪的臀丘上。掌间一弹,魔君不由赞叹:“哎呀,好弹,好翘……!看不出来啊明仪,你这屁股拿去集市那边的窑子里卖弄,一定被追捧出天价。” 君明仪咬唇,不堪屈辱的捏紧拳头。 魔君看一眼床上昏死的仇落,语气更加挑衅:“吾儿若是在行刑中途醒来,见到他威严的师尊竟是这般模样,该作何表情?” 君明仪这才沉不住,出声:“尊魔请勿儿戏。” “呵呵,瞧你那样,非要对其他人装的正正经经的。好吧,既然你害羞本尊也不为难你了,牙齿咬好,一会儿别被吾罚哭了自扫颜面。”说着铜锏再次被高举,魔君眼眸凛起凶狠一闪而过,铜锏在发出极速撕裂空气的声音,一道青痕过后,铜锏“咻”的一声闷响抡在君明仪臀上。 “……”撞击剧烈,两魔皆身形一颤。 这一锏子可没有丝毫放水,魔君说要给仇落报仇也是真真切切,一鞭便让君明仪感觉身后剧痛火辣非常,紧接着空气中挥动声接连不断,铜锏一记又一记落在身后,就像擀面杖砸在面团上毫不留情。铜锏上很快绽出血花,君明仪面色惨白却一声不吭,他依旧凌着眉眼,面容坚毅,倒是魔君抡打一百余下便觉得手臂酸痛,暂且停手,龇牙咧嘴揉着酸麻的肩头。 “太累,吾歇一会儿。”哐当一身巨响,铜锏被魔君随手扔在地上,边揉手魔君一边幸灾乐祸跑到君明仪身前,伸手捏起他那素来傲然的下巴,一抬,又是那样冰凉克制的眼神。 “疼么。”魔君笑嘻嘻的问。 君明仪微垂眼睑,神色有些迷离,虽然没有叫唤但是这一百多下可是拿真皮实肉接的,说不疼是虚伪,他面色纸白唇瓣褪色,看起来即将大限一般。豆大冷汗顺着脸颊滑下,魔君伸手抹了一把,然后拍着君明仪脸蛋说:“吾改变主意了,惩罚结束,追杀铢衡的事还要你负责,总不能让你伤的躺床半月。你也别怪吾心狠手辣,是你自找的。” 君明仪道:“多谢尊魔宽恕。” “呵呵。”魔君起身,又坐回床边,细细看起仍在昏睡的仇落。他从未如此认真打量过仇落,一来没时间二来没兴趣。但是这次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该关心关心这个孩子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陪伴妻儿的时间还不及与君明仪相处的百分之一,他实在忙于诸事,没有时间管这些私下关系。 “明仪,下个月就是成魔礼,是时候该让仇落参加了。他不舍铢衡正是因为身边无人陪伴,早早有个娇妻生个孩子,他便不会执着了。” 闻言,君明仪眼波微漾,旋即俯首应下:“是。” “你那小侄女吾瞧着不错,漂亮又激灵,爽爽朗朗适合同仇落说说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坦诚待人。”说着魔君轻叹一声,“聘礼吾自然不会少,只是吾儿……哎,你尽力说服婉儿,让她心甘情愿嫁过来。” 君明仪再次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好!多谢喜爱,我平板今天拿去修了,码字速度慢下来了,哈哈 ☆、幕后现身 借助风雪遮掩,铢衡顺利逃过一劫,不过这条生路来得不容易,他现在百口莫辩,身上又带着剑伤。君明仪的放水严重的他也能感受到,铢衡明白君明仪为什么利利落落刺中他后不加下一步动作,而是强行震断剑身,一来那口剑本来就已经因为他的寒气而脆弱无比,再补一剑毫无用处。二来,借剑碎裂来加深他的伤势,让他难以逃远,君明仪一开始就要放水,但绝不会让自己逃太远。 负伤严重,铢衡一边心乱如麻一边捂伤疾奔,他没有从守卫森严的官道界门出逃,而是通过私路,实际上就是寻着一丝某人的痕迹,冰蓝眼眸充满愤恨,铢衡身姿如风追寻着在风雪中曾露出马脚的那道气息。 “出来!栽赃嫁祸于我的宵小之辈!”就在那场风雪之中,他感受到了……冰冷气息中的那一缕游丝一般的戾气,恶臭得让他作呕。 剑指划出磅礴剑气横扫周遭,高木磐石登招摧残伐倒碎裂,那丝气息停止了浮动,似乎真的停了下来,铢衡提高警惕,全神贯注四周动向。 风,自林间吹动,万木飒飒,发出森冷诡异的讥笑。 铢衡皱眉,只觉身后有气流攒动,凭着本能他迅捷如豹剑指后指,冻气一线触动,素白指尖掐上一截熟悉的冰蓝。 “三叹……!”冶丽的面上闪现讶异,铢衡旋即将眉头蹙死,紧紧盯着对手的脸奈何对方头戴墨笠黑色纱帘将面容遮得纹丝不露,那股恶臭从斗笠下传来,让素来崇尚洁净的仙人心生厌恶。 此人怎会握得住落雪三叹?按捺下急躁,铢衡冷冷观察对方,眼神落在那只握剑的手上,却猛然发现那根本不是长着肉的手,而是一截白骨! 难怪,三叹太过寒冷,看来此人为了驾驭三叹竟狠心剜剔血肉,只是这样的手居然还能握剑,实在是诡异的厉害。 铢衡功体不全,对方手握仙器又身手不凡,铢衡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与对方匆匆过上几招,差点被三叹刺中皆险险避过,他刻意去掀那人斗笠,但是每差一厘对方便未卜先知一般反应迅速避开,半天黑纱也摸不到一角。铢衡越战越怒,眼前凶手在此,可恨! 对方没有对他下杀手,仿佛是在试探他的功力,铢衡不敢大意,势要夺下爱剑,就在一白一黑纠缠之间,一道诡谲掌劲卑鄙的自铢衡后背落来,铢衡有所感应飞快躲避,脚下却猛的一拽,又是那黑色触手,将他狠狠拽住,身后掌至,铢衡挨了个结实。 “噗!……”掌风狠烈,施掌之人功力不浅,五脏六腑被一掌击碎一般,铢衡喷出一口热血,身子踉跄,险险撞上斗笠人手中的三叹,对手齐攻而至,铢衡一手承接掌力一手握住三叹,面容一拧,生生爆出被禁锢的余下半身功体将二人震退数丈! “……噗……”浅金流窜,消散在铢衡眉间,鲜血如同热泉,随意廉价的喷洒,肩胛胸前的剑伤被暴力撕裂,血色染满白衣。 见铢衡自破封印,两人目的达成,受伤严重内腑重创铢衡却依旧傲然挺立,他笑起来,狂荡而恣意,宛若啸山之虎:“逼我冲破封印便是你们的不对了,想要赶着投胎也不用这样着急。”凌然笑声未尽,全开的功体登时气冲乾坤冰雪覆地,铢衡眼底泛红,伸手指向斗笠人手中的冰剑,冷声呼呵:“三叹。” 闻言,落雪三叹似有感应,剑身翁鸣不止,在斗笠人骨手间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另一人见状便再提掌法欲故技重施再次偷袭铢衡背后,岂料这一次,一掌下去他连铢衡身子也没有近到,反而被那厚厚护体冰气挡了个严实,功力不足,铢衡眉目一剜,那人便被充沛仙气震飞虚空。 铢衡目光紧盯颤抖不止的三叹,声音更加严寒,仿佛在呵责三叹不分亲主:“三叹,归来!” 回归声落,冰剑震动异常激烈,几乎将骨手抖散,但是它无法摆脱斗笠人,只好感召正主的呼唤激动迅速的向铢衡飞去,斗笠人甩手不及,已无法控制,被三叹剑拖着在地面滑行几步,然后硬生生将剑狠插入地。 不过是瞬息的停滞,铢衡把握时机飞身而去欲抢夺三叹眼见要握住剑柄,斗笠人的拳脚亦横扫而来,铢衡只摸到一阵冰凉,没能拔出三叹,两人赤手空拳近身搏斗,这本来对铢衡有利,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肉搏,但是这回他没有占着便宜,因为对方似乎能猜测出他的心思,每一拳每一掌都与铢衡一模一样,虽说形同力不同,但是铢衡身负重伤,没能将身法发挥的淋漓尽致。 两人打的热火朝天,暗地之下忽然窜出无数触手,铢衡被缠住脚踝,猛力震碎又有下一根缠上,随后束缚越来越多,铢衡被缠住四肢脖子拖曳在地,冻气似乎对触手没有什么作用,四肢被抻拉即将被撕裂的痛苦充斥铢衡全身,脖子上的力道愈发收紧,蓝色眼眸痛苦的眯起,朱唇微张,素白面容因为勒绞而布满殷红。 窒息,那种被生生夺取呼吸的感觉,铢衡目色迷离,神情恍惚空白面朝夜空。 失去生命的感觉,那样近,那样……熟悉。 铢衡失去了一切反应,不知生死。但以防万一,那触手依旧迟迟未去。插入地里的三叹剑被拔起,它已不再哀鸣,而是静静被斗笠人握在骨掌。 被震飞的另一名在被自己撞断的巨木下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 他掠了掠散乱的头发,藻红发丝下露出一双黑紫眼睛,扶着腰龇牙咧嘴走到离铢衡几步远的地方,心有余悸看了一眼,旋即对黑斗笠说:“被捅了两剑还这样悍,真是辣。” 黑斗笠无言,他对同伴的评价没兴趣,只是将三叹插回背上的剑袋,然后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黑紫眼睛观察好一会儿确定铢衡不会跳起来揍人便放着胆子去探气,发现他还有热气便借势打量起这张冶丽的面皮。风流的手指滑过那细腻的皮肤意外的舒适,紫黑眼睛啧啧咋舌:“好生艳丽的一张脸,长在一名武将身上真是白费了。”惋惜说着又不由自主向那飞扬嚣张的艳眉抚去,将人摸了个心满意足黑紫眼睛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挨了美人一掌换来偷香也不亏。”不过他还是下意识扶了扶后腰,抬头对一边罚站一样的黑斗笠说,“人到手了,依计划行事。” 闻言,黑斗笠以指为剑伸指虚划,禁锢铢衡的触手便纷纷断落,黑紫眼睛扛起铢衡,但又觉得不妥,便放下来横抱怀里。 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笑意加深:“这油不揩白不揩,以后可没有机会了。” 黑斗笠依旧没有什么表态,只是转过身子,脚步僵硬沉重向密林更深处走去。 “诶……”黑紫眼睛赶快追上去,对着黑斗笠说,“你别走那么快啊,生气啦?你也想碰便早说嘛!让给你半程,我前半截你后半截……嗯,还别说,这仙族就是不一样,皮肉都是香的,不愧是吃花饮露长大的,真是让人羡慕啊。” 一路黑紫眼睛絮絮叨叨的跟在黑斗笠后头,感慨仙族之地钟灵毓秀美人倍出,黑斗笠根本没有心思搭理他,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心思。 许久,两人来到一处独山之前,山体耸然伟岸,枯石灰白如同人骨堆砌。山体隐隐缠绕一股浓重妖气,黑紫眼睛与黑斗笠正站在山头一处山洞之前,里头黑黑郁郁,光亮进入也最终淹没在无尽的黢黑之中。 “丢进去便生死难测了,这样的美人……”黑紫眼睛垂眸,目露惋惜,虽然不怎么愿意但是这是主人的意思,他一个小弟也不能反抗,多情的唇瓣吻上铢衡阖闭的眉眼,黑紫眼睛轻叹,“再见啦美人,希望你能足够幸运活着出来。” 言毕,他将铢衡猛然丢进山洞,然后伸手去揽黑斗笠:“走吧矮斗笠,咱两可以回去复命了……嗯……你是不是没有洗澡,为什么身上有股味儿?也行吧……我还能接受,夏天就要勤洗澡,你把自己裹这么严实真的不怕焐出疹子?” 黑斗笠闻言,一掌扬出,暴力的将黑紫眼睛脏手拍开。 “哎呀,你别动手,一会儿骨头又该掉了,给你粘手指的又得是我。嗨呀,你怎么总是不能温柔一点?好歹我们是犯罪同伙,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手臂又靠上黑斗笠的肩头,他倒是丝毫不嫌弃那股熏臭,依旧笑嘻嘻,“我晓得你是害羞不敢和我说话,大男人害什么羞,总有一天你得摘下斗笠,透透新鲜空气,一直压抑总是不好,主人让我多多关照你同你说说话,我可是为了讨好主人豁尽性命和你亲近啊。” 说了一长串,黑斗笠依旧毫无反应,只是闷声前行,步子僵硬沉重。 “行吧。”黑紫眼睛再次吃瘪,习惯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废话,无可奈何与黑斗笠共同消失在密林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欢迎捉虫……啾咪 ☆、旧念 昏睡半日,仇落苏醒过来。心口还在隐隐作痛,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铢衡的决绝。朱色眼睛盯着帐顶,仇落面上难能的平静。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吧。 只是不甘心。 仇落这样安慰着自己。 当时明明就该坐观他们捉下铢衡,这样他受到的背叛才会报应在铢衡那个老家伙身上,他实在可恶,让他愤怒到了无言。但是这些想法转到一半他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冲了出去,他拦在师尊之前,他能下得了手……铢衡只是消遣无聊用的玩具。 “……”无言,仇落阖上眸子,深吸几口气,再次睁眼时,又是难以琢磨的浅淡微笑。 多谢师尊为他解围,只是害得师尊被父尊鞭打一顿却隐隐让他心里添堵。他醒来的中途听见空气中咻咻的抡动声,还有父尊几声计数,紧接着他又昏厥过去,再醒来,父尊和师尊都不在了。 许久,他起身,先到铜镜前整理仪容确定表情不那样狼狈后才缓款出屋。 他没有着急回去仁明殿,因为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里头再不会有一个蓝眼睛白衣衫的美人凛着桃眼愠怒的瞪着他,也不会有人卧在竹榻上支着脑袋翻看那些情情爱爱的戏折子,更不会……有谁敢那样大胆揪着他的衣领放肆的唤他仇落了。 越发思索深入仇落越觉额角发痛,连着心口也如同刀绞,这应该是那一掌的后遗症,几乎震碎他的骨骼,但终究没有命中要害,却在他的五脏六腑留下刻薄的冰寒。晃悠之中,仇落撞上了路过的魔仆,魔仆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仇落笑了笑拍着他的肩头却感受到对方害怕的颤动,仇落站稳身子,面色苍白的离开。 “恭送二殿下!” 魔仆赶紧冲着他背影唤出这句,然后长舒一口气。 仇落没有回头,只是目光生冷望着眼前。是了,这一切都是那么明白,无论他怎样表情,那些人都不会看出他的心思,毕竟敢抬头看他的人几乎没有,他生来凌驾千万魔灵,根本没有资格看他。有资格的人不屑看他,因为他不君明仪也不是旻,之只是仇落,在权贵之中显得瑟瑟的仇落。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句话是师尊一直要他牢记并且施行的话。他不喜君明仪但同时又感激他,若没有君明仪四百年来的苛刻要求,他或许早就成了别人脚下的烂泥。 他的行为轨迹遵循君明仪灌输的理念,但他却总下意识要违抗君明仪,这或许是对君明仪的报复,也或许是自我挣扎,就比如铢衡的去留,他曾哭着求君明仪留下铢衡答应他刻苦学习,君明仪对他嗤之以鼻。现在仇落总算明白了,虽然师尊态度让人厌恶,但是他总是对的。老魔头经历的多看穿一切,自然对什么都嗤之以鼻。 他去了主殿,意外的没有发现父尊,仇落问了殿前守着的仆从,却闻回答:契魔被尊魔罚了一顿,尊魔送契魔回府上了。 仇落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离开无极殿。 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魔界纷纷猜测会不会因为此事而和仙界撕破脸皮。仇落召出绵绵本来想让它驮着自己回去,但是绵绵一出来便心有感召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仇落蹲下身,将小白犼搂在怀里。 “嗷……”白犼微弱的嚎叫一声,声线悲怆凄凉。 “你伤心什么,他在的时候也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哪天不是瞪着嫌弃?” 白犼伏在仇落怀抱,悻悻哼了两声。 绵绵喜欢吃人肉,有一回不知道从哪儿叼了一截人腿嘎吱嚼着叫铢衡看见了,铢衡当时面色漆黑抓起墙角的笤帚就往绵绵身上招呼,吓得绵绵衔着人腿满屋殿乱跑,最后一仙一兽追到仇落跟前,绵绵哼哼叫着赶快将庞大的身子往主人身后一藏,然后歪着脑袋直冲铢衡瞅。 仇落笑:“难为你肯做这样剧烈的运动,我这殿里花花草草都被你和绵绵踩坏了。” 铢衡将笤帚扔在地上,粉面晕红:“再让我看见这畜生吃人肉,我便不客气了。” 仇落侧过脑袋瞪了绵绵一眼,示意它下次吃饭别让铢衡逮到。 虽然铢衡凶巴巴的还拿笤帚追着绵绵打过一顿,但是绵绵却对他意外的亲近。那大概是因为绵绵在见到铢衡第一眼时便认定他是好人,兽类的直觉总是很敏锐,绵绵虽然是一头兽,但它也有自己的情感。 它大概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自己三百多年前被人装进盒子里,然后被放在角落。它是礼物,可是收到它的人只是将盒子抱了一会儿,过后,便放在角落,没有打开。 许久,它不安的挠动盒子,里面的空气实在是浑浊到不能呼吸,白犼在盒子里呜呜悲鸣,直到漆黑的盒子破开一道光亮,旋即,一张艳丽白皙的脸闯入它的视野。 白犼从盒子里探出脑袋,在对方微愣的神情中轻轻舔舐那只打开盒子的手。 铢衡打开了仇落扔在角落的礼物盒子,里头是一只绑着粉红绸带的小兽,滴溜溜的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发着哼唧声。是一只白犼,铢衡看见了盒底的字条,上头写着一串坚毅板正的字体:祝吾儿生辰安康。 生辰。铢衡将纸条放回去,将白犼按回盒子盖好木盒,然后立在原地想了很久,等待木盒里的白犼又发出一阵崩溃可怜的呜咽后他才有了理由去找仇落。 小仇落当时扔了父尊送的礼物盒子便回屋睡觉了,他那时晚睡还不会吹烛要点着一小截然后捂在被子里等蜡烛自行燃尽。屋子还亮堂着,铢衡踌躇一会儿还是伸手敲响了他的屋门。 “喂,小屁孩。” 隔着屋门和厚厚的被褥,小仇落居然被吵醒了。其实他一直睡眠浅,明明还是个小孩却经常失眠难以入睡。小仇落以为是幻听,因为声音突然没了,小脑袋支出一截又给寒气冻了回去。 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仇落。”冰冰凉凉,门外有人唤他。小仇落一个激灵坐起来,目光烨烨望向大门的方向。 铢衡敲了一会儿没有声息,心里有些不悦,自己真是闲的没事干。刚要把礼物盒子放下便听见踢踏踢踏的脚步身,门吱呀打开,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钻了出来。 “……”铢衡垂眼,望着门缝里的小仇落。 “怎、怎么了吗?铢衡?”仇落抬头,目光里有些生涩。 因为铢衡来了五年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平时靠近一点就要被他瞪着眼睛凶走。他和铢衡很少说话,几乎是没有一句正常的对话。 铢衡虽然不喜欢仇落,但好歹是长辈,看来今天是仇落的生辰,不过这冷冷清清的着实……他从小少年的眉眼中看出了寂寞的神色,那不该属于一个小孩子。 仇落注意到了铢衡手里的盒子,面上微愣,因为他丢在了围墙角落,都没有打开。现在盒子又递到他的面前,还是被冷了他五年的病奴递过来的,仇落抿了抿唇,没有去接的意思。 “喂,好不容易才收到一个吧?里面的东西是活的,你想憋死它?”说着铢衡还故意晃了晃盒子,里头的白犼发出嗷嗷叫唤。铢衡又道:“真是,小孩子过生辰也不来看看,什么狗屁魔界。快把礼物收好,小孩子在生辰不收礼物可是长不高的。” 仇落闻言,身上颤了颤,然后赶紧去接。铢衡手上轻松下来,看仇落抱着礼盒又将脑袋耷拉下来,他明白仇落的心情,因为他也是这样过来的。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将手伸到仇落的脑袋上,别开脸蛋表情别扭的揉了揉仇落的脑袋瓜子,声音局促:“啊,那什么,生辰快乐。” “……”手很快收了回去,仇落愣了许久,等他顶着鸡窝头抬眼去看铢衡时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 许久,小仇落呆木的面上裂出一丝暖意。 小手打开木盒,里头趴着一只蔫兮兮的小兽,好像是小狗。仇落放下盒子将小狗抱出来,朱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欣喜的打量着这件生辰礼物。 “呜呜……”白犼冲他呜咽起来,仇落蹲着身子,在盒子里还看见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简短一句祝福。他一眼认出那是他凶残刻薄的师尊的字,根本不是父尊的 。 礼物是师尊准备的也说不定,父尊繁忙没有时间管这样的小事。小仇落合上盒子,看起来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是对待什么稀世之物。 那一夜,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是感情了。 也不能说很明了,那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原本堵在心头的淤塞感觉顿时消失,身体也轻快起来。他不由勾唇,稚嫩的面上难能露出如此开怀的喜悦。 真好啊……礼物……父尊送的礼物,无论是铢衡还是小狗,只要是活的,他都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更新改到晚上九点会不会太晚了……感觉大家都没有耐心等到这么晚,六点怎么样鸭? ☆、断角相誓 听闻仇落再次受伤,能第一个想着来探伤的便是丹鸩了。事情他都听说了,没想到罪犯如此嚣张,现在魔界下了通缉令,全面搜捕会使用冰蓝冻气的仙族。 这次到仁明殿丹鸩却差点扑了个空,他寻便殿中各处也不见仇落身影,仇落那名病奴也不见了。整个殿宇空荡得厉害让人漆黑一片让人觉得阴森森的。丹鸩没有找到人便想着明日再来,反正这是仇落的窝,他迟早要回来。 就当他从铢衡的偏殿准备出来时,黑压压的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碎裂声,丹鸩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门框边依歪着一团灰白。 “仇落?”丹鸩蹙了蹙眉,空气中爆发出一阵强烈呛鼻的酒气,刚才摔坏的东西,估计就是酒坛子了。 丹鸩几步过去,却看见仇落弯下腰要去捡碎在地上的陶片,手颤颤抖抖,看起来有些心酸。 丹鸩捉住那只手,将仇落提起来,朱色眼睛上下打量仇落,乱糟糟的头发湿漉漉的衣衫,仇落身上烫的厉害,整个魔稀里糊涂狼狈不堪。 “仇落,你……!你怎么了?”丹鸩从来没有见过仇落这般落魄的模样,仇落一向都将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在仪态上露出一丝破绽让人嚼舌,但现在他面前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仇落么?活脱脱一个人生失败只得酗酒逃避现实的酒鬼。 “这是他最爱的酒。”仇落凝着地上碎开的一滩,忽然说道。 “谁?”丹鸩皱着眉头将仇落拖到屋子里丢在床上,自个儿站在一边叉腰没好气的吐一口浊气。 “铢衡。”仇落道。 丹鸩翻着白眼:“听说你受伤了,怎么,你那病奴替伤死了?”说道这里丹鸩气不打一处来,侧目凛一眼仇落,道,“死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仇落,你看看自己什么样,谁信誓旦旦给我吹嘘自己不会像大殿下一样?我看你还比不上大殿下,起码人家亲手解决了这件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死了也是好事,省的日后被折磨。” “呵呵……”仇落单手捂眼,苍凉发笑,“丹鸩,你说的不错,是我太自以为是,太相信自己。我以为自己只是将他当做寻欢作乐的玩具,以为自己可以操控情绪。但真到了他离开的时候我却觉得心肺都被他连着撕走了一样,你懂吗,那样挖心挖肺的痛。” “……”丹鸩嗫嚅唇瓣,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仇落。这件事上他和仇落看法天差地别,看来仇落的病奴真的死了,这样突兀说出来无疑是在仇落心上钻洞。丹鸩坐到床榻边,拍着兄弟肩膀,轻声道,“你……哎,仇落,你要是真的那么伤心便哭出来,哭出来睡一觉,以后的日子长的很,伤痛总会淡去。” 仇落眯着眼睛,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竹榻。 铢衡。 一边的书架,还有数量众多的戏折。 他将屋子内的东西一一扫过,每一眼都在提醒他自己失去了什么。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丹鸩身上,木然的面孔忽然有了一丝动漾。 那一瞬间,悲伤尽数消散,恨意蒙蔽了仇落双眼。他咬紧牙关,指节咯吱作响。 “仇落?……”丹鸩有些担心的唤了他一声。 仇落短促的冷哼一声,然后从床榻跳下来,他拿手抹了抹散乱的头发,一双眼睛血红透亮。他勾起唇角,眯眼浅笑望着窗外缺月。 “本殿当初为了这个奴仆可是费尽心思,也算尝到何为人情冷暖。七情六欲确实有趣也难怪世间生灵难以脱逃。”仇落笑了几声,听起来心情不错,“丹鸩——” 呼唤未落,耳边传来丹鸩冷冷的声音:“行了仇落,难过就难过,别再给自己找什么玩乐的借口。你听清楚自己的笑没有,比哭还难听……!” “……” “你给我过来,哥们儿借个肩膀给你,痛痛快快哭一场,明天早上再伪装成你无欲无求的二殿下。” “……” “仇落!”丹鸩眉头怒扬,几乎要冲过去将仇落揪过来。仇落愣了许久,待到自己也觉得可笑,才一步一步如灌铅的挪动腿脚坐回床铺。 丹鸩打他脸也不带含糊的。 仇落的笑渐渐苦涩,连准备好的回堵也说不出口了,朱色眼睛热痛起来,趁着黑暗掩映,一直强忍压抑的酸涩终于在眼角顺水滑落。 只是默默地,连哽咽也没有。 仇落没了声息,丹鸩长叹一声,伸过胳膊给仇落来了个熊抱,力道不轻的将仇落后背砸的咣咣响:“哭吧,谁还没流过鼻子擦过泪?哭完了就松口气,忘了。你要是缓不过我便搬过来陪你,哥们永远在你身边,以后别拿你那假笑糊弄我。” 仇落无言,只微微阖眸。 隔了一会儿,仇落道:“丹鸩,你松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 “……”丹鸩闻言,下手更狠了一道劲,仇落被勒得沉吟一声,伤心的心情也被破坏了,他伸手按上丹鸩脸皮,道,“放开本殿,要是一会儿父尊来探伤见到你我抱在一起,明早你和我就得游街示众了。” 丹鸩酸酸的呦了一嗓子:“瞧瞧这二殿下怎么说话呢,本公子牺牲自己照亮他人还被污蔑成占便宜了?二殿下说说看,您有哪一点值得我看上?多少女人拿着钱财挤破头颅要上我丹鸩的床,您倒好,白嫖不说还要倒打一耙。” 仇落冷哼:“本殿可是说真的。” “啧,瞧把您能耐的。仇落,你这个性和那暴躁的病奴,我实在是怀疑,二殿下是不是早就屈身奴仆之下,被他日日索求了?” “滚。”仇落没好气的说。 “哎呦,我给忘了,二殿下连成魔礼都没有过,不会,现在还是个童子之身吧?这样就真是我不对了,您这冰清玉洁的身子,怎么能说抱就抱呢?” 仇落额角狠皱,咬牙切齿:“丹鸩,本殿今天就算得罪整个丹家,也要阉了你,省的你去祸害魔界的姑娘。”说着他便提起拳头向丹面门挥去,丹鸩迅疾握住,骂一声“你来真的?!”然后和仇落扭打在一起。 丹鸩飞到屋外院落,仇落随即跟上,昏暗月色之下,两双魔眸明灭,仇落出手极快,过处留风,丹鸩以守代攻见招拆招,但即便如此,总还是有那么一两招狠手在他反应不及之时出其不意袭来,拳头落在鼻梁咫尺,魔气荡开,吹的丹鸩发丝猎猎,但却拿捏极好的未伤他半分。这简直就是对一个男人的挑衅,丹鸩牙疼的蹙起眉头:“下手,不战不痛快!” 说着自己一横腿结结实实扫到仇落身上将他狠狠砸到墙围。仇落整个人焊在砸出的墙窝里,清清凉凉的凝视前方。 半晌,他从墙壁里剥离下来,散乱的发丝在夏风之中舞得狂乱,魔眸一凛,内心最深处的东西被丹鸩一句不战不痛快激发而出,他活动活动手指,骨节嘎吱作响,随后,劲瘦十指攥紧,仇落提拳,身形迅猛如豹毫不留情向丹鸩出拳而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 ,仁明殿的上空陆陆续续传出谁人的惨叫。 宣泄变作惨战,两位身手各有所长,仇落出手迅捷而狠,丹鸩则沉稳泰重,斗至酣畅,丹鸩与仇落头顶不由冒出向来收束的魔角,仇落的魔角优雅尖长通体发黑,而丹鸩比仇落短上数寸但相较更为粗实。仇落一拳挥过去擂在丹鸩小腹,腹间痉挛一痛,丹鸩紧眉,伸手一把拽住仇落那看起来纤细脆弱的魔角,将人整个儿提了起来,然后过肩一摔砸在地上。 “呵呵……喂仇落,角断了。” 摔手瞬间,仇落的魔角不堪重力断裂在丹鸩手中。丹鸩笑着捂着剧痛无比的小腹,龇牙咧嘴望着仰倒在地一动不动仰望夜空的仇落 ,面上揶揄,“要我拿鱼鳔胶给你粘回去么。” 仇落这才将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丹鸩手上的魔角,面无波澜。 那只角原本叫铢衡拔断过,时日不长,虽然当时被他按回去了但终究没有最开始那样牢固了。 断角对魔类来说便是莫大的耻辱,因为一对硕大优雅的魔角是他们力量的象征,这就好像魔类的第二张脸,平时都细细保养,不容有一丝瑕疵。仇落微叹一口气 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在丹鸩得意的神色下接过断角又按了回去。 丹鸩道:“可舒心了?” 仇落抹着额角流下的血,浅浅淡淡点了下头。 “那好,哈哈哈,本公子也觉得痛快非常,想当年与你切磋千百回合屡屡受挫,今日也算吃回一局,”两魔并肩而行,丹鸩揽着仇落潇潇洒洒的说,“去沐浴一番,再……” 忽的,丹鸩只感脑袋狠偏,错愕之间仇落竟捉住了他的魔角,丹鸩凛眉,惊异的目光对上仇落森冷的眼睛。 旋即,角根狠狠一痛,魔角连带头皮被残暴的撕裂而下,丹鸩咬住下唇想要挣开仇落奈何头上火辣刺痛,为时已晚,魔角已被仇落拔了出来,断角溅血洒了仇落半面。在丹鸩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仇落竟将那只魔角凑到唇边,伸舌细细舔舐上头的血液。 丹鸩血流了半面,强压痛楚,他对仇落舔他魔角的变态举动有些惊动,但旋即,又被他那模样搞得有些悸动。 丹鸩咽了咽唾沫喉结在项间滑动,魔角是很私有重要的物品,被舔舐魔角对一个男人来说就是认可与亲密,他盯着仇落见他将自己的魔角舔了个遍,那双凤眼邪魅而专注,让他移不开视线。 仇落是在向他表达感谢吗。 将血液舔舐干净,仇落便嗤鼻嫌弃的将魔角扔给丹鸩,语气里满是高傲:“敢断本殿魔角,你胆子够大。” 丹鸩捧着魔角,静了一会儿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为了报复我?” 仇落冷眼:“这是本殿的权力。” 丹鸩将角按回去,果然松松垮垮,看来回去得拿胶粘一粘了。他细细品味仇落的神情,忽然觉得这家伙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怎样荒唐的举动,丹鸩道:“行,多谢二殿下为小人清理干净,小人感激戴德,无以为报。等殿下哪日魔角再断,小人必定也为殿下舔舐干净。” 仇落扬眉:“你敢!” 丹鸩放肆的笑起来,连连改口:“殿下息怒,小人不敢,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晚好~到了夜晚就是我们见面的时候啦! ☆、追寻 酣战一场,仇落心中怒恨减去泰半,心情也稳定下来。丹鸩见仇落无甚大碍便啰啰嗦嗦向他叮嘱即使服药涂药养好身体。现在仇落失去病奴就少一道救命符,以他的功体应付一般对手还成,但是若遇劲敌还是走为上策。 丹鸩嘱咐完事情便离开了,仇落与他都不是矫情之人,见仇落安好,他便放心。 丹鸩走后,仇落又回到铢衡曾经住过的屋子,这回他没有进去亦没有留恋的神色,而是长袖一挥,将偏殿封锁。 而后,不再疑虑拂袖而去。 短短几日,他熟悉了四百余年的生活彻底撕破,他花了一日买醉冷静,思索一日前尘因果,但是顿悟总是那样迟疑短暂,其实,不过是房子空了,少了一个陪他说话的人,这个人是谁不重要,不是铢衡也会是其他人。这是他以前的想法,但现在,仇落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并不是这样简单,铢衡走了,他宁愿独自面对这空空荡荡的殿宇,谁也不能再进入,谁也不能代替铢衡成为他的病奴……! 回到书房,仇落开始冷静思索。当时师尊与仙族之人都没有说出凶手真实身份,连通缉令也只是说五界通缉会使用冰雪功体的仙族之人,他们心照不宣的隐瞒铢衡还存在的事实,原因就是因为铢衡的地位。 身为威震五界的战神,他本已战死沙场。一个死去的英雄突然被魔界通缉,荒诞不经得让人发笑。届时五界流言飞走,无数臆测流行,推崇铢衡的人必定反抗,铢衡信众颇广,到时候从魔界翻查老底闹得各界混乱,仙族也难以启齿,铢衡功高无比,就算杀几个魔卒将功抵过也未尝不可,一切都是不能控制的矛盾,与其让失态恶化难以操控让有心人搅浑,不如按捺下消息能小则小。 仙族若是先捉到铢衡那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但那样他便真的要永远与铢衡分离,从此矫首仰望他的光环了。若让魔界先下一步那铢衡必死无疑。 思量清楚,仇落不由懊恼长叹,他竟这样糊涂,只顾买醉,这样寸金寸银的时刻应加紧在两界之手上夺人,而不是颓丧叹悔! 而铢衡,在脱逃之后也不知行踪如何,他没有从界门脱逃,应该走了私路。 不敢耽误,仇落将自己稍稍收掇一番,然后急忙忙奔去界门查看蛛丝马迹。现已月黑风高,空气闷热异常,高空黑云压摧偶有紫电惊游。满是要变天雷暴的模样,仇落召出绵绵,从高空擦云而过,他不畏风雷,天,一直是他抗衡的所在。 俄而电闪雷鸣紫电劈地,仇落周身光芒暗起,撕天裂地威力无匹的紫雷劈在光罩之上却尽数被吸收,雷电游走仇落周身,然后被他吸纳化用。绵绵毛发炸了起来,团成一只圆滚滚的白球。 天雷之力过于强盛,仇落吸附越多,原本压抑状态下的皮囊便难以保存,等到达目的地时他已吸入四道雷电,周身衣衫无风而扬,一身雷电缠绕,优美挺立的魔角噼啪电火摩擦,狂乱的黑发下 一张紫印爬过的诡谲面容。 引雷之夜万魔骚动,巨大的能量在乾坤流转乱窜,从风云聚集开始,魔界便是万魔乱舞,热闹非常。集市之间混乱无比,出动大量巡卫维持秩序,一两处集市已发生魔类互吞的现象。仇落赶到界门之前,周身的雷电之气让一般魔类无法靠近,小魔小妖贪婪的吸收着二殿下逸散出来的魔气,贪心不足的吸上两三口便撑得爆体,碎裂的尸身又奇迹的一块块聚集。 仇落坐在绵绵身上,傲然睥睨身下的贪婪依附于他的下等魔类。 这样的异象在魔界时常发生,有时长达数日又时短至瞬息。这样的情形倒适合仇落即将要做的是,趁万魔掩映,他稍稍显露真实实力,百道触手自仇落身后窜出,长达数丈接着延绵几十丈,黑色触手纷纷穿入底下借着仇落厚如深渊的功体向土地之下四面八方钻游,仇落坐在绵绵身上,而他的感官却已抵达周遭三界,人、妖、冥三界皆有破土触手钻出,它们如同森冷毒蛇,遇人则化成黑影,空处则变回触手游窜。仇落仔细辨别来自四界的庞大信息,在万千气息中寻找他的那丝冰雪仙气。 触手扩散愈发,仇落面上的紫印便更加深浓蔓延,最后仇落半张脸都被丑陋的黑紫藤蔓盖过,那印痕似乎在吸收他的气血竟慢慢从平面凸起,犹如血管一样搏动,仇落眉头紧锁,簌簌冷汗直下,到最后印痕蔓延到脖上的动脉,黑紫与血脉纠缠。 周遭妖魔狂欢嚎叫,仇落的魔气带着剧毒的美味,舔舐一口便能让魔灵爆体而亡,仇落终于搜寻到一点冰雪气息,正欲跟进却感到格识一滞。 “咯咯咯,小娃娃,你的底线到了,再使用吾的力量便会被吾吞噬了。” 脑海中响起一阵不阴不阳的嗤笑,仇落牵起唇角,泛出冷笑。 “这是你第几百遍说这句话了。” “你的血脉已被吾侵蚀,你几乎与吾共体了。”那道声音缠着仇落不住在他耳边回荡,诱惑他堕落更深,“吾说过,你将身体交由吾,你想要什么吾都能帮你做到。” 仇落催加功体,推动魔触运转,那道声音又尖笑起来:“不要命的小子,我倒要看你能撑持几时。” 声音消落,仇落猛然睅目,心口一阵堵塞,黑红血液喷口而出! “嗷呜!……”绵绵闻见血气担忧的叫了一嗓子。 仇落抬袖拭了拭唇角,然后拍着绵绵脑袋温柔的说:“我没事。界门左边十六丈,从那里进入。” 绵绵得令,放开步子震天动地的跑去,根据仇落指示,绵绵在那出开出裂缝,旋即抬爪进入。 私路通往的是妖界一处密林,见状,绵绵变回小猫大小,跳在主人身前为他开路。 仇落跟在绵绵后头,与白犼一起细嗅分辨空气中的气息。 妖界与魔界一样,空气浑浊无比,只是魔界是常年难以祛除的血腥味儿,妖界则是漫漫阴邪妖气,在仇落闻起来就像关了几百年的屋子忽然打开后空气吹动卷携灰尘乱舞,每一口都是让人窒息的尘土气息。 依凭气味,他不断向密林深入,走到一半,他突然一头撞上空气被反弹回来。 视野前一片绿油油光芒。 “……”结界,仇落伸出魔触试探一下,谁料自己撞上没事魔触一碰便灰飞烟灭。 仇落后腿几步,准备以术法破解结界,法决捏到一半突然一块石头向他砸了过来。仇落闪避,手中术法被打断。 “谁。” 魔眸回顾,却不见人踪迹。 许久,密林上空传来桀桀怪笑,尖细锐利似乎是个雌性。仇落敛了凌厉的神情 ,面上换上温润。 “听起来是位姑娘,不知可否现身与在下光明磊落相见?” 那声音嗔怪回他:“你想骗我现身然后杀了我?” 仇落微笑:“我只是寻人寻到这里,遇上眼前的结界,不知姑娘为何打断我施法?” 林间传来大风呼啸的声音,似乎是声音的主人在发笑,好一会儿,树叶的颤动声才消散下来,一缕光芒窜到仇落眼前又好奇的在绵绵身上绕了一圈。然后它说:“哎呀,你不是妖界之人,你是魔。” 仇落微笑。 “小魔头你这可是私闯妖界,被捉住了可是要被大卸八块的。虽然魔界横行四界,但是在妖界地盘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这有趣的比喻,仇落不由莞尔:“举报我于你没什么好处,若我殊死反抗你便得不偿失了。” 光点笑道:“也是,我也没有这个闲工夫。只是看你想破开封印便好心提醒你,里头关着一个神经病,你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哦?”仇落眯眼,“这到让我有些好奇了。” “桀桀桀,怎么,你想知道他的事?” “姑娘愿意说给一个陌生人听的话。” 话落,那道绿光突然膨胀,变成一个少女模样的绿影,它向仇落靠近几步,然后蹲在绵绵身前爱抚的摸了摸绵绵的脑袋。 灵气过敏的绵绵登时甩着脑袋打了一个喷嚏。 “哦……真可爱。”影子又揉弄了绵绵几下,绵绵受不住便腾腾跳到仇落脚边呜呜叫唤。仇落颔首微笑:“你喜欢我这宠物?” 影子应:“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可爱的小东西了。” 可爱的小东西恶狠狠的咧了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 仇落道:“你将关于这个封印的事告诉我,我将绵绵借你玩几天。” 绵绵一听登时菊门一紧,耷拉着短小的尾巴呜呜反抗。 绿影道:“你一个大男人要这样的宠物干嘛,不如送给我,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闻言,仇落垂头若有所思看着脚边瑟瑟发抖的绵绵,再抬头时却是一脸拒绝的微笑:“抱歉,这是我的生辰礼物,我不会送出去的。” “哦……”影子失落的叫了一声,只好说,“好吧,你把它借我玩耍几日,我告诉你这封印背后的事。” ☆、绮部花邪川 “这结界之后,关押着一位重犯,亦是曾经妖界的一位权位,绮部花邪川。” 影子蹲在地上一边逗弄绵绵一边漫不经心的讲述那段过往:“绮部是世代守卫妖族王上的存在,王生多子,嫡长子为储君,其余王子便依照能力挑选为绮部,花邪川妖力超群,一敌其余王子成为绮部。” 仇落趣味的挑了挑眉,这个意思,若放在魔界,他便是大哥的绮部了。明明都是王储,不过因为生母的缘由便要区别对待。是他,定不会心甘情愿就这样生下来便注定被踩在脚底。 “绮部是种荣誉,身为绮部可以掌握兵权,甚至可以操练自己的军队,可以说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了。成为绮部之后便要发出毒誓,永远忠于王上……哎呀,其实,不用发誓也不会怎样,毕竟王上和绮部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啊!”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叹息,“为什么一定要兄弟相残,你争我夺呢?” 仇落听罢玉面缓笑:“正是因为是亲兄弟,所以才不甘愿有差别吧,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有的出色有的窝囊,这样的日子过得不是滋味。” 影子却不以为然,做了个抬头的动作,它大概在细细打量仇落:“你似乎深有体会。说的不错,是不同的个体总有差别,所以大家都往最优秀最卓越的那个标榜靠齐,可是到最后就算达到了他的水准又怎么样?在追逐的过程里,你已经失去自己,变成了一个毫无新意的仿制品,说的坏一点,就是赝品。” 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话,仇落觉得趣味无比,因为魔界之中所有人向他灌输的理念便是向大哥靠齐,成为大哥一样的魔。仇落忽然觉得绵绵被卖了几日也不算亏,至少他听见了与大流不同的声音。 “……啊,扯歪了。”影子嗔怪的叫了一声,然后接着回忆,“本来绮部与先王相处融洽,先王在绮部幼时便很宠爱于他……” “先王?”仇落不由打断它的话语。 “是的。”影子小小叹息一声,“先王驾崩于五界战乱,在开战前夕,绮部突然与先王发生武斗,先王重伤,本该退避养伤,但唯恐士气受挫便负伤上阵……最后,终于战死沙场。” “听起来这个绮部是个极其不识时务的妖。战争何其重要,若真是士气受挫,损失的可是整个妖界。” 影子点头:“是啊,所以说他是个神经病。后来他被群妖围擒,绮部狂性大发,痛击在场妖臣导致死伤泰半,他更一爪划破自己双目……或许是因为想要取他性命的都是平时最熟悉的妖,所以才抓瞎双眼让动手不会犹豫吧。” “最后呢,谁将他封印了?”仇落追问,这才是关键,问出封印者他才能有线索破封印。 “谁知道呢。”影子古古怪怪的嘟囔起来,“据说是先王显灵,妖魂现世,被杀死的妖臣血肉妖魂被先王尽数融合吸纳,最后以灵魂铸成这座亡灵结界。” “哦……”仇落微微拖声,“多谢相告。”说着血色眼珠再次落在结界之上,再转到影子身上,忽然,仇落看见那影子里游动的一张张扭曲面孔,瞬间明白什么。 影子抱着绵绵:“这宠物我带走,你要不放心可以跟过来。想要破除结界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之前我会阻止你。” 仇落微笑,礼貌的颔首:“自然。我也无意放出那位绮部让妖界陷入混乱。” “你晓得便好。”影子在前头幽幽带路,话语间又说起一件怪事,“真是奇了怪,上回那几个人怎么就轻轻松松进去了,明明生灵都很难进入的。” 仇落竖起耳朵赶紧凑过去:“谁如此厉害,竟能穿过那道结界?” “不清楚。”影子慢慢悠悠古古怪怪的说,“我当时在睡觉,没太看清楚。” 死灵做牢,生人难进。让仇落一时没有头绪的诡异结界,其内的某处山洞却一片欢腾。 漆黑的山洞深处,传来一嗓性感低哑的男音,与男人声音响起的还有一阵汪汪犬吠,幽暗妖火慢慢升起。 “嗯……细皮嫩肉适合水煮,阿旺,多添几块柴火,这样才烧的更旺。”娴熟而迫不及待的嘱咐,山洞里蓬发垢面的妖怪亮出两颗反光的獠牙,伸手迅捷的将食物剥了个干净。 “汪汪!”妖犬吠叫两声,然后将主人扒下的东西衔进火堆,原本不大不小的火焰瞬间窜起,狐火没有暖意,但却瞬间照亮洞穴。 陶锅边的男人乱发拖到地面,他身上的遮蔽物已不算是衣服,早就成了搓泥的烂布条,他拿着木棍搅动锅里加入的奇奇怪怪的香辛料,为了煮着只光滑细溜的食物他特意拿出珍藏几十年好不容易采到的辣椒。 汤水里浮动着几天前留下的猪妖扇骨还有半截猪蹄,剧毒的香味飘散出来,男妖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然后陶醉的哼唱起来。 阿旺将新捡到的食材拖到妖怪脚边,妖怪集力于掌,用妖力将人凭空提起然后一股脑扔进巨大的汤锅。 “仙族的,肚子干净,都省的掏出肚肠了。慢慢炖熟,冷成这样的尸体,不煮软吃了会拉肚子吧。”男妖嘀嘀咕咕说着,脚边忽然一阵瘙痒,原来是阿旺跳到他脚边,正拿粗壮的身子在讨好的蹭动他的小腿肚。 男妖笑了笑,声音低沉磁性:“你个头不小了,再拱几次我就该摔进锅里给你加菜了。” 说着手里的木棍又搅动几下,这回似乎卡住了,男妖歪了歪头,略有所思:“果然还是要剁一下,太大一块不好搅动。” 说着手上木棍一丢掌心妖气凝结,男妖刚想用内力将食物劈开,谁料一手刃还没有下去,手腕猛的一滞。 “嗯?”男妖皱眉,旋即只感周身一提一旋,在失重的感觉之中他被手腕上的力道狠狠甩到石壁里面下陷数寸。 “……” 接着,山洞之中传来一阵惨无人道的暴力施虐声。整座山体山石晃荡落石扬沙,妖嚎狗叫凄凉的穿刺夜空。 暴怒无比,被活活煮醒的铢衡揪着花邪川的长发将他狠狠踩在脚下,蓝眸泛寒:“衣服呢?!” 花邪川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衣服是指什么,然后抬手慢吞吞指了指一边燃烧正烈的火焰。许是闻见铢衡身上沾染的汤水香气,他还伸长舌头不要命的舔了一口那纤细的小腿。 “……!”铢衡周身一颤,一脚丫子踹过去直接崩掉对方两颗牙。 “汪汪!”见主人受到欺负,一边的妖犬压低前爪,咬紧牙齿目光凶狠的向铢衡吠叫。 “啊……”花邪川捂了捂被踹的脸蛋,脸顷刻肿了起来,口腔中满是血腥,他不由抱怨,“真是……还让不让妖活命了,熟鸭子不仅会飞还会啄人了。” 铢衡瞪目:“你说谁是鸭子?!”手上劲力再提,引得花邪川一阵抽气。 “喂,食……不是,仙人,你松手,我这头发养着么长不容易,你再拽就我头皮就要掉了。再说,”花邪川顿了顿,语气忽然挑逗起来,“你这样踩在我身上,我可都看清了哦。” “你!”铢衡面上一热,赶紧跳开,见周围没有什么蔽体之物便将一边的妖犬捏了嘴巴提起来抱在身前,妖犬喉间威胁未停,被提起来后反而蔫了气。 花邪川从地上爬了起来,不以为意的抓了抓被铢衡拽的发痛的头发。 “你是谁这是哪儿抓我来这里的那两个人呢你和他们什么关系?”铢衡见对方起来便倒豆子放鞭炮一样一口气说了个清楚。 花邪川愣了一愣,然后对逃脱的食物说:“你先把阿旺放下。它是我的狗,一只清纯可爱的小母狗,平时我有生理需要……”话还没有说完花邪川便感眼前一黑一坨巨大重物砸到他脑袋上,猛烈的冲击让他不由后退几步,但还是险险站住。 铢衡浑身颤抖,声音恶寒:“畜生!连……狗也不放过!……” 花邪川将阿旺放下,然后不在乎的耸了耸肩。阿旺委屈的抖着身子,躲在花邪川身后还真活像一个小媳妇儿。 铢衡咬住下唇以防自己失态的吐出来,然后下意识往洞口退了退,想离这个变态远一点。 花邪川眼睛的位置已是一片皮肉翻飞,空洞的眼眶子狰狞的露在火光之中一片黑漆。那双恐怖的眼睛完完全全毁了他,本来依着刀削般的面容还能依稀辨别这只妖之前是怎样的丰神俊朗。 虽已无目,但花邪川似乎仍能清晰看见一般,他冲不住往外蹭动的铢衡喊到:“喂,你不会想这样就出去吧?我听说仙族的人最好面子廉耻,这样光秃身子叫路过的小妖小怪看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铢衡听闻又不由羞面,阴影之中他将身子半掩在凸出的石壁后,隔得远远的对对方喊:“你以为我想这样?要不然你将衣服赔我……!也要你拿的出来!” 花邪川点头:“好说好说。你要蔽体之物我这里多的是,但是东西不能白拿,我肚子还饿着,阿旺也白忙活了,这样,你卸一条手臂给我充充饥,我给你件皮大衣。” 铢衡张了张口,蹙眉略略思索一番,心里有所动摇:“你若是骗我怎么办?这里也没有什么皮毛,你想诓我?” 花邪川却不以为然的耸着肩头,一脸无赖:“不信我你大可自己去摘摘树叶或是杀头野兽扒皮蔽体,我这儿倒是没有关系,锅里还有残羹冷饭……倒是你,恐怕要成为仙界裸奔第一人了。” 铢衡咬牙,恼羞成怒:“你!” 花邪川冷笑一声,对阿旺吹了一声口哨。阿旺得令,几步跑到山洞一角嘿哧嘿哧叼来一张虎皮。花邪川拿起虎皮,珍惜的掸着上头粘着的尘土,语气漫不经心对铢衡却满满勾引:“一只胳膊换一辈子的尊严加一张五百年虎妖的皮,仙人,这笔怎么算都是我亏啊。” 铢衡盯着那张宽大的虎皮,虽然视野昏黑,但是那虎皮在幽火下泛着一层油光水亮的光,看起来十分不错。 铢衡实在无法容忍自己赤身出逃,也做不出杀生取皮的坏事,宁愿断上一臂也不愿失了颜面。他最终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虎皮给我,不过是一臂,你拿去便是。” 花邪川惊讶的挑了挑眉,旋即满意的应:“行,我这妖最讲诚信,希望仙人你也一样。虎皮你先拿着,阿旺,把我那大砍斧叼来。” “汪汪!”阿旺撒开腿欢快的又到角落拖出一柄沉甸甸的石斧来。 “来来来。”花邪川大大方方将虎皮递到铢衡手里,然后接过阿旺叼来的石斧,准着铢衡伸直的另一只胳膊,一扬斧头狠狠地砍了下去! ☆、深藏不露 妖界阴煞盘踞,黑夜总是来的很快。夜晚的天空并非漆黑而是隐隐泛着一股森寒诡异的莹绿,古林掩掩,不时从幽远处传来猎杀的哀嚎。 离死灵结界不远处的地方,有一株巨木合十余人长臂相拥之粗,树下早已腐朽,形成一个树洞,树洞被有心之人掏挖变成一处不大不小的树屋。 树屋内不是传来少女咯咯笑声以及白犼的响鼻。仇落倚在树干粗糙的树皮上,一双凤眸血色明灭。 从树林间隙,依稀散入几许模糊破碎的月光。周遭都是绿光阴阴,仇落的影子投在树干上。 然而那影子并非是他的模样而是怪里怪气的不住波动抽搐,无数触手自黑影里不安的抽出,就像是无数只章鱼的触手,仇落微敛睫毛,眼眸浸在一片美好的深邃之中。 “小娃娃,方法已经很明了了,你这是浪费时间。”明明四周没有声音,但仇落脑海却被炸开了锅似的。 仇落道:“你也听到了,里头的妖怪可不好对付。” “桀桀桀,”脑海里的声音古怪的笑起来,声线支离破碎,“你是在害怕什么?害怕那只妖怪被放出来扰乱了妖界?” 仇落眯起眼睛,目中光华粲然:“我的目的是带走铢衡,而不是将事情闹大。这件事想来实在蹊跷,背后黑手并不是要向谁报复或是取铢衡的性命。从第一件事开始,事情越闹越大,现在仙族与魔族关系如履薄冰,若妖族再因为此事闹起来,三界大乱。” “哦,你这么一说吾更加迫不及待要去破了那结界了。” 仇落无言,只站起身子,然后往洞内窥探一眼,见那影子与绵绵玩的开心,便放心的点了点头。 “既然不想破阵,便将阵灵封在洞里,吾不想拖拉,这里的空气不清新。” 仇落微笑:“你合该继续沉睡在我体内,不然我这几百年的遮掩算是白费了。” “呵呵,小娃娃,吾没有嫌弃你你到嫌弃起吾来了?现在你后悔也没有用,当初可不是吾逼迫你做的决定。” 仇落勾着唇角看起来颇是悠游自在的往死灵结界踱去,脑内小剧场开个不停,身后的黑影化作无数触手,如蛆跗骨啃噬在他脚下。 从很久之前,仇落便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仇落了。 慢幽的踱到结界之前,仇落还是那样举止优雅。在他之前有触手探路,碰到空气结界便立刻停住,吸附其上。仇落上前,伸手轻轻触碰眼前的虚无,刹那碰触,指尖剧痛,再看时指尖唯有一截森白。 仇落收回手指,因为融合加剧,他伤口愈合再生的速度比之前快上数倍,肉眼看见之下,白骨皮肉复生又恢复原样。 “看来要变成死人才能过去了。”仇落打趣。 脑海里的声音建议:“是个办法,你试试,用魔触勒死自己,吾可以占了你的身子过去为你完成遗愿。” 仇落深深眯眼,面上笑出两个和煦的梨涡:“那可真是劳烦你了。” 嘴上贫词,但是结界上的魔触却吸附更多,渐渐结界上凝出一片黑影。仇落又将手伸了过去,掌指轻轻一拨,黑影便如雾气一般被撩拨开来。豁口已开,仇落不再等待,坦荡进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你的功体破解结界真是轻而易举,之前也不知道开了多少结界窥了别人多少宝贝秘密,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只能寄生在一只小魔身上。” 那声音笑:“吾,与你有缘。” 仇落自嘲的摇了下脑袋,步履更加深入,他细细分辨空气中的气息,但是妖界的空气实在是浑浊不堪,特别是愈发深入便感那种古怪气味越重,直至远处忽来一道虹光,撕莹绿上空,气场非凡斩伐一列高木,坍塌的声音十分剧烈,脚底下的厚土也为知一颤。 空气中的冰雪气息亦浓烈起来。 这是个好兆头,仇落勾起唇角,愉悦的踮起脚尖,轻身一跃身姿如风穿林而过。 打斗声。离战场越近,两气相撞产生的威压越大,万木受累飒飒作响,一时树叶纷飞作雪,仇落松开筋骨,一跃数丈迅捷如豹,虚飞上空,他见到一片被战斗波及倒塌出的一片空地,冰蓝光亮与莹绿妖气纠缠相击,两人斗得太快,肉眼无法辨别人形。 仇落伸手后置将发带拽开,猎猎夜风吹开丝绸般的墨发,旋即身后触手将仇落团团包裹将他围成一只刀枪不入的黑球,球身旋动如一瞬脱绳的陀螺,卷动黑风闯入两人战圈。 “滋滋滋滋————”斧刃砍在坚硬的外壳发出刺耳刮骨的声响,一阵火花迸溅,两人被活生生撞开。这是黑球里伸出一只手臂,刚要将铢衡拽进来,却被他一手刃将手臂暴力的砍了下来……! 仇落:“……” 手臂垂落在地却没有完全与身体断开,而是藕断丝连的被无数细密黑丝拉扯住,一瞬机会消失,身后的石斧又劈了上来! “滋滋滋滋————” 比较之前,持斧人更有准备,普普通通的石斧灌以妖力,钝斧瞬间变作削铁如泥的神兵,竟将坚硬如铁的黑球劈开,斧痕极深,破开防御将仇落后背剌开一道又深又长的大口。 见状,一边的铢衡抱臂冷观,打斗单对,二比一胜之不武。 黑球移动迅速,瞬间避到离持斧人数丈远的地方,黑气慢慢散开,露出一袭黑衣与一张狂乱发丝半遮下的邪魅面容。 仇落抬眼望了铢衡一眼,上挑的瑞风眼里有着一丝轻佻的勾引。 铢衡对上那眼风骚的眼神,不由蹙眉厌恶的紧了紧身上的虎皮。 花邪川将斧头拎在手里时刻戒备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步子却缓缓移向铢衡,面上是不同于之前的生冷。低沉磁性的声音对铢衡说到:“被这颗粪球蛋打断了,你我再战。” 铢衡环臂:“你的仇家,不先解决掉这架怕是打不好了。” 花邪川略略思索 ,虽然他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自己多了这么一个仇家……反正他的记忆总是混乱的。花邪川之前疯癫的时候还想要铢衡一只胳膊煮汤,刚砍一半妖就清醒了。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捏着一个纤细胳膊,另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石斧。 虽然没有搞懂这次又发生了什么,但是那细瘦的手臂上他却感觉到了强悍无匹的仙气,花邪川垂眸仔细打量眼前的人,斧头一甩落到一边。 遇见内力如此强悍的高手,别的都不用说,先过上几招才重要! 于是剁手变成切磋,两人相战正酣,被一颗翻滚的黑蛋搅和了。 花邪川同意铢衡的话,于是,石斧的利口再次朝向了仇落。 仇落眯了眯眼,比原来凤眼邪挑许多的眼眸露出一丝犀利。看来铢衡没有认出他,这张脸毕竟是捏造出来的。仇落见另一人似乎对铢衡满是顺从对自己却敌意万分,一时,心底敌对情绪也被挑了高涨。 仇落从第一眼便将铢衡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彻底,首先最清楚的是铢衡衣衫没了,反而裹着一张宽大虎皮,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和素白的脚丫子,头发湿漉散乱,而对面的男妖亦是一身凌乱身上衣衫成条,从两人短短话语之间仇落听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迎合暧昧,凤眼一抽,心中敌意变作焚天怒火。 一,他两旧识,这个男妖收留了铢衡并趁机强占了他。 二,铢衡无意逃脱直此,这个男妖乘人之危让铢衡被迫出卖自己得以栖身。 此结界坚实无比又僻远禁忌,想要找上来实在困难。真等他们有线索过来铢衡也养好伤势可以一战众人了。 花邪川突然感受到了对方铺天盖地的敌意仇恨,心想自己是不是疯癫的时候吃了他的家人,如果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看对面的小子一身玄黑,一时竟分不出他的功体。 仇落凛了铢衡一眼,旋即墨袖甩动,无数魔触倾涌而出。见到那熟悉的东西,铢衡不由面上一愣,但心中冲动很快抑下,蓝眸盯紧,他要坐观鹬蚌相争。 黑衣人站立不动,端以触手将花邪川抵挡在丈余之外,他身姿修挺,动作娴熟慢悠,看起来成竹在胸。而一头的花邪川则以斧挥砍那些碍眼的触手,可惜触手数量庞大砍断又长,想要飞离又被触手拽回。更邪门的是他感觉不出这触手上是什么气息,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气息,根本就没有辨别度气息的气息。 一边的铢衡也跟着混乱起来,触手的使用者他目前遇到两人,一是一直栽赃他的幕后黑手,二是仇落。只是仇落的魔触魔气浓重,与眼前完全不同。可若是另一个选择,眼前这人的触手能力似乎又弱的太多,使用方式也不同。 混混乱乱之中,几条触手竟向铢衡飞了过来,铢衡闪避不及,被触手瞬间拖拽过去,纤弱的后背猛的撞上黑衣人笔挺坚硬的侧身,结结实实撞了个七荤八素。 正要挣脱,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一声呼唤:“铢衡。” 细腻温柔的声线却怎么也掩盖不了最后那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铢衡睅目,不敢相信的轻唤一声:“……仇落?” 作者有话要说:笑看殿下吨吨吨豪饮陈醋 ☆、牛头和马嘴 似乎是回应这一声呼唤,陌生的墨眸斜了铢衡一眼,旋即,迎敌的魔触崩碎瓦解,浓黑雾霾将三人笼罩。 借助黑霾遮掩,仇落赶紧将人带走,毫不恋战。铢衡没有挣扎,而是任由对方将自己飞驰逃离。 两道身影暂时躲避到隐秘之地,仇落这才将铢衡放下,不过片刻,仇落脚程已穿过密林,到达尽头。郁凉月光倾洒,一片凉薄青白。 借着月光,铢衡这次仔细打量起眼前的面容。 斜飞入鬓的墨色双眉,紧接着是上挑邪魅的瑞风眼,原本极易分辨的朱色魔眼变作漆黑,犹如两汪深邃湖潭。挺立的鼻梁下唇瓣轻薄而凉,整张脸看起来邪气跋扈,与之前的温润款款天壤之别。 但是仇落的声音没有谁会比他更熟。 仇落瞧见铢衡打量他,便垂下眉眼对上那双蓝瞳,声音有几分揶揄:“怎么,才一日不见便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铢衡被那双黑潭般的深邃眼眸瞧上,心里不知怎的忽然一悸,他微微错开眼神,讷讷不知如何面对仇落。 “玉照官,果然贵人多忘事。”仇落独语,鼻腔酸痛吐出的话语也有一股酸劲。他的目光凝在铢衡姣好艳丽的侧脸,月色败去铢衡向来粉白的肤色,却依旧难以掩去他半分魅力。 铢衡抿了抿唇,桃眸阖上。他心里有愧疚,毕竟自己利用了仇落的信任,无论仇落是怨是恨,可在当时,跳出来为他解围的也是仇落。 “抱歉。”铢衡声音轻微,似乎一阵清风便能将他的话语吹散。 仇落冷嗤一声,漆黑的眸底翻卷起恶寒,但是薄凉的唇角又勾起一丝算计称心的笑。虽然当时冲出去是一腔热血不过头脑,但是下来细想自己的本能倒是对了一回。铢衡何等爱惜自尊,他虽然表面上冰冰凉凉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但一旦受用,他绝不白受,只是碍着面子非要别扭。 现在的铢衡功体恢复,仇落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对他亲狎玩弄,他看得出铢衡的愧疚,他素来涵养深敛,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仙族人的通病。 仇落正是吃准铢衡沉重的道德枷锁,要维持与他最后的一线联系。 “想不到最后,连你也学会利用我了。”仇落阴恻笑了几声,声音低沉苍凉,哀怨凄然的声线让铢衡不由头皮发麻,仇落道,“也罢,从小到大,从没有一人是真真切切为了我而施舍悲悯,我能利用的地方不多,用完踹开也很方便……铢衡,怎么样,这种感觉舒不舒服,顺不顺心?” 铢衡浑身一颤,贝齿轻咬,他握起拳头,指节嘎吱作响。 “你若要怨我,我不会推脱。仇落,我不后悔,至少我摆脱了囚笼。” 铢衡将脸转回来,目光坚毅而晃荡,他回望仇落,却只在对方脸上看见了厚的可怕可哀的笑意,以及能扼杀一切的可悲温情。 “你终于肯看我了。”仇落伸过手想去触碰那张曾经属于自己的面容,但是伸到一半他便停住。铢衡没有制止他,也许是因为心底的愧疚,也许更是因为四百年来的习惯。 铢衡感受到了内心的动摇,那是种很可怕的东西,他将指甲深深掐入皮肉,以疼痛提醒自己勿要中了仇落的苦情计。 原以为仇落会揪着他的利用行为不放,或者开出什么条件威胁他妥协就范。现在的情形对他很不利,魔界否认铢衡被囚禁过的事实,而且他存在过的物证都被尽数消抹。但有一个证据魔界却不能轻易消去,那就是仇落。 只要仇落愿意作证,说出这四百年来铢衡的遭遇,那么起码,现在肯定的局势会产生晃动,抓住这一丝晃动,铢衡便有一线反平机会。 这是仇落的一个重筹。 拴住铢衡固然重要,而此刻的仇落却选择避而不谈。就算他真的有心念着旧情要为铢衡平反,铢衡乐不乐意让五界知晓他沦为魔界二殿下的病奴四百多年的耻辱事迹他还不清楚。这种事,他不必心急,该心急的是铢衡,要他开口比自己热脸贴冷屁 股好的太多。 于是仇落将话头转移到另一件他很在意的世上,比如铢衡的身上的虎皮,想到这里他便妒火难平,语气里也不自主带上酸怨:“你同那只男妖做了什么好事?穿着不雅,嗯?” 铢衡没有听出仇落的画外音,最气愤的该是他自己,顺顺利利接过话题,铢衡言语里也有一丝怒气:“那只妖,差点吃了我,衣衫也被他烧了。” “嗯?!”仇落凤眸怒睅,牙床颤抖,“他碰了你?!”邪气面容阴煞穿走,仇落捏拳,强压怒火,可夺爱之恨铺天盖地腐蚀魔心,怒气难压,深厚内力冲爆而出瞬间毁木摧石方圆数丈。 铢衡被仇落的怒意波及,墨发扬起三千,仇落似乎在说那妖怪与他打斗的事,只是没想到仇落如此气愤,愤怒得有些做作过头了。但铢衡早就习惯了仇落的做戏,也不多细想。他摇头:“无碍,往后还得仰赖他避难。” 仇落一听眉头狠拧,他实在不敢相信铢衡竟然会为了活命而甘愿与玷污他的人朝夕相处。扭曲的心灵忽然升起一阵懊悔,既然这样,他早该要了铢衡,就在他毫无反还之力的时候,现在,也不用被其他男人捷足先登。 “你……”颜面扫地的话仇落对铢衡怎么也说不出口,既然铢衡心甘情愿他也不愿理会。仇落敛容,缓缓解开腰带,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来递到铢衡怀里。 “……”铢衡没有立马去接,而是将目光落在仇落左肩上的一只乌青手印。 那是他打的。 见铢衡迟疑,仇落没好气的丢在他脑袋上,墨衫后头刚被那只妖怪砍出一大道豁口,上头还浸着仇落的血。铢衡闻见了衣衫上浓烈的血气,伸手扒拉下来,拿着衣服目光疑冷凝着仇落。 仇落皮笑肉不笑:“怎么,裤子也要我脱下来给你?” 铢衡闻言,耳尖一热,有些恼怒仇落这般的轻佻语句,便呵:“无耻!” “哼。”仇落环臂,目光森冷,“也不知是谁无耻。” “你!”铢衡咬唇,“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但你语言也不要太过分。那一掌你随时可以讨回来,我铢衡要是眨了眼睛还了手就不是仙界好儿郎!” 怎么激动做什么。仇落白了铢衡一眼,暗自悱恻一会儿,目光下移到铢衡那截光滑纤细的小腿又愠怒起来,他都舍不得碰,却被一个邋里邋遢的妖类抢夺而去。铢衡这样穿着实在引人犯罪,仇落觑了觑眼,半是恼怒半是担忧的想,为防对方兽性再发,还是让铢衡穿戴立整比较好。 “要下裤么。”仇落还是选择询问铢衡。 “……”仇落抱着仇落的外衣,另一只手捏着虎皮,闻言便不由自主往仇落袒着的上身之下望去,半晌,他舔了舔干燥的嘴角,声音难能细弱的问道,“你……里面,穿、穿了吧?” 把仇落扒光了再让他光露露回魔界,好歹他也是二殿下,要是被谁看见……他是变态的事情可就真的人尽皆知了。 “……”仇落额角青筋一阵突跳,不知道为什么,铢衡那试探的神情和语气让他又气又好笑,仇落轻叹一声,正欲解开下裤,身后忽吹来一阵妖风,背后伤口也连着发痛。仇落凛眉,背后魔触破肤而出,迅速攻向寻来的男妖。 然而方才还与仇落战得游刃有余的妖怪被魔触缠上却忽然怂了起来,他怪叫一声,石斧被魔触卷去然后狠狠甩砍入树。 “啊!八爪鱼!”花邪川面容疯癫,抓住仇落的魔触就往嘴里胡塞硬咬,但是触手的味道似乎十分不佳,浓烈的怪味让他赶紧吐了出来。 第一次被人咬了魔触,仇落后背连着头皮都一阵发麻,墨眸一瞪将花邪川扬高对准最粗最壮的一颗树将他的脸狠狠砸下去! “啊!!!”寂冷的夜空再次传荡一代绮部的凄惨叫声。 铢衡见魔触又将妖怪从树干上抠出来,再次举高要甩上去便急忙拽住仇落手臂出声呵止:“仇落,住手!” 仇落侧目铢衡,眼神如刀。 “你竟护着他?!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铢衡,你竟护着他!?”仇落失控的低呵,操控魔触的力道不由加大,无数触手缠上花邪川脖子,狠狠内收。 铢衡觉得仇落的怒火莫名其妙,花邪川虽然疯癫的时候只知道吃吃喝喝,但是清醒这的时候却是难得一觅的对手,而且他与妖怪的战约还没有结束,那妖怪现在还不能死。 见出声阻止无用,铢衡冷哼一声,踮足踏风身形如影瞬息到达花邪川身前,同时,仙气萦绕的手刃已劈砍下去。仇落咬牙,想要将妖活活勒死,谁料铢衡逸散出自身寒气,魔触纷纷凝结成冰,仇落一时使不上力气。 成冰之后魔触变脆,铢衡轻轻一敲,花邪川脖子上的触手便碎了一地。 “喂。”铢衡伸手探到妖还有气便顺势给了他左右两巴掌,“醒醒。” 仇落将魔触收纳入体,再晚一会儿,他一身触手都要炸开成刺猬了。 铢衡一边折腾妖怪,仇落便侧着脸不时酸唧唧看一眼,满脸不屑:“又脏又臭,难为你下得了手,是我我都羞愧得饮剑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虫,修改了一下 ☆、痛失愉悦 铢衡打了一会儿脸又掐了一会儿人中,妖怪没有清醒的迹象,仇落看他蹲在那里忙忙活活,面上不由冷哂,但铢衡下一个举动却让他整只魔都失控起来,脑袋瞬间充血的感觉实在太过清晰,仇落气的唇角直抖,眼睁睁看着铢衡伏下身去……! “刷——啪!!”尖厉一声甩鞭,飞舞而出的魔触狠狠抽在铢衡背后,突然的一击铢衡没能避过,紧接着魔触盘绕将铢衡粗暴的拽开那昏倒的身躯。 “我真是想不到你会这样不知廉耻……!”仇落厉目,魔触狠狠收束,将铢衡拉到自己身边,铢衡莫名其妙挨了一鞭内心窝火,一手刃断了魔触然后跃起身子暴跳如雷一手掐上仇落喉咙。 “小屁孩,说话做事莫要太过。”铢衡直接单手将仇落拎举起来,目光森寒泛光,他将仇落抵在树上,昔日战神的威严依稀可见。 仇落垂眸望着铢衡那些许愠色,没有挣扎动弹却不肯闲了嘴皮子,仇落冷笑:“看来,你那些厌恶都是专针对我。铢衡,你根本就不排斥断袖吧,嗯?就像对墨君还有对那只妖怪一样!独独对我——” “闭嘴。”铢衡加大手劲,仇落登时眉头蹙起呼吸滞塞。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和墨君之间的关系,因为墨君不喜欢,更因为这些流言蜚语狠下心要他死在魔界。仇落无疑踩了铢衡痛脚,喉间的力道太过狠辣,似乎再加深一丝仇落的喉管便会破裂折断 。 铢衡掐了一会儿便将仇落甩开,他暂时不会杀仇落,因为他不染无辜鲜血。 “咳咳……”仇落被扔在地上,灰尘激荡,妖界尘土气息的空气打量呼入肺中,仇落感觉是有人将灰尘直接倒到自己肺里一样,咳嗽剧烈难忍,但那泛红的眼角却染上杀意。 铢衡几步跨过来,蹲在他身前冷淡盯着仇落,视线孤傲,他拍着仇落的脸蛋,一字一字利落成刀:“我,铢衡,就算真是个断袖,也绝看不上你。小娃娃,你幼稚得让我怜悯。” 仇落微微眦目,眼神怨怒深邃。 言罢,铢衡起身,身上虎皮褪下,身手利落将仇落的衣衫穿上。仇落比他高上一个脑袋,衣服穿在身上难免松垮。仇落支起身子,眼睁睁看着铢衡走到那妖怪跟前,面无表情将他头发拽住,拖袋大米一样往密林里拖去。 “铢衡……!” 仇落起身,不甘的冲铢衡的背影呼唤。 铢衡的身影隐匿在密林之后,但那清冷的声音随着寒风吹入仇落耳中,铢衡道:“多谢二殿下前来寻找,铢衡已是罪孽之身,要瞒要报,悉听尊便。” “你真是太狠心了。”人已不见,唯余仇落独自讷讷。 以往,铢衡的拒绝反抗总让他心里莫名升起挑战高峰的愉悦,征服这样的硬骨头一点一点啃噬软化,其中的乐趣让他痴爱成瘾。但自从铢衡不再被他稳攥手心,那种失控的反抗再也没有原先的趣味,他厌恶这种感觉,原来被推开是这样的难受。 铢衡将他唯一的乐趣变成了痛苦。漫漫的生命在那一掌绝情之后变得索然无味。 仇落没有追上去,而是晃晃悠悠站着,呼吸绝望零零碎碎的吐纳周围足以让人窒息的尘土气息。 他带不回铢衡,暂时。一来他准备安置铢衡的地方暂时去不了,二来,铢衡也不会心甘情愿与他离开。 无论他怎么做,铢衡都觉得他是在做戏,浑身都是戒备,对待他的一切表达无论爱恨嗔怒铢衡都只会冷冷拍着他的脸提醒他:你不过是个小娃娃,对,我最没有兴趣的那种,幼稚,无聊。 仇落在原地站立许久,墨色眼眸渐渐泛红,紧接着邪魅失落的眉眼逐渐变幻,又变回原来温润如玉的模样。 夜风吹在背后深可见骨的豁口上,虽然已经尽力愈合,但皮下血肉仍旧暴露在寒气之中,被吹的麻木,却又隐隐作痛。 直到刚才,他才忽然觉得那道伤口真的不轻,现在,很痛。 以往他受了伤都会转到铢衡身上,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后来他故意对君明仪说了那一句漏嘴,让他在处罚自己的时候不至于传伤于铢衡。那是他唯一能带伤的时候。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可以正大光明不用伪装便能招来铢衡的怜悯。说来可笑,他总是将铢衡的那紧裹于冰冷之下的怜悯之心想象成爱意。 铢衡从来不会怀疑咒契为何失效,他总是先暗爽一瞬,转过背又觉得过不去,然后别别扭扭拿来伤药为仇落涂上。 而到那时,他只要发挥他最为擅长精湛的演技,眨巴几下眼睛挤出泪花,可怜兮兮伏在床榻上,对铢衡软着嗓音说:铢衡,好疼。 “呵。”回忆至此,仇落似乎明白,铢衡为何一直叫他小屁孩说他幼稚了。他一直都能看破自己的刻意,只是按捺着不说,谁又忍心揭穿一个受了伤的孩子的撒娇?无非是故意夸张了一些乞求一点关心,铢衡心里总是那样善良,他狠不下心来揭穿。 其实,铢衡对他从来只有怜悯吧。 仇落心里一清二楚。 苍凉划破心头,蜿蜒下一条血迹。仇落望了会儿灰绿的夜空,血眸晶亮。旋即,温润浅淡的笑意又覆上面皮,无所畏惧无所挂怀,一如那清风明月毫无执念洒脱得轻易。 仇落挪开步子,缓缓悠悠踏向返回的路。 浑浊的空气中,传来如烟痴叹。 “铢衡,好疼啊……” 留下决绝之言,意味明确分道扬镳。 铢衡将妖拖网洞穴,拖到一半花邪川醒过来。皮肤被地面沙石蹭破,花邪川冷吸一口气,旋即凉着嗓子说:“喂,你要救人好歹扛背上,要不是我皮糙肉厚现在已经血肉模糊了。” 铢衡听见声音便将手一放,花邪川起身,拍着身上的尘土撩了撩长发。 灰郁窟窿眼朝在纤细的仙躯上,花邪川明显一愣:“你,何时换了衣衫?” 铢衡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你昏倒的时候。” 花邪川挠着油乎乎的头发,一脸懵懵:“啊……我方才追上去,然后便失去知觉了……对了,方才那人呢,你赶跑了?” 提到仇落,铢衡眼底又有一丝漾动,他不喜撒谎,只道:“他走了。” 花邪川真是觉得奇了怪,这个结界明明生人难进,可这几天就和失效一样来了一个仙族又混进一个黑球,看样子他出去的日子指日可待,又能满界寻求对手了。 “你看起来有心事。”花邪川注意到了铢衡微蹙的眉头,细细弦月凝在冶丽的面容上,让人难以忽视。 “没有。”铢衡摇了摇脑袋,矢口否认,闷着头往前又迈了几步,那口郁郁气息却在嗓子眼膨胀起来,堵的他难以呼吸。 “好吧。”花邪川不以为意的放弃追问,“之前他们就说我性格古怪妖性丧失,看走眼是正常的事。” 委婉一点,他是个只知武斗的感情白痴。 铢衡默默听着,走在前头的步伐却越来越缓,最后,他止下步子,微微侧脸望了望斜后方的妖怪。 “你……经历过情爱么。” “嗯?”花邪川一愣,花了好久才用生锈的脑袋转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旋即,他面色一暗,整张脸垮了下来。 铢衡转过身,换了个说法:“欲,会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不堪之感。” 花邪川无言,只是下意识将手指放在空洞恐怖的眼眶边,不敢碰触,无奈一笑。 “你笑什么?”铢衡不解起来,以前他产生“欲”的时候,墨君对此的态度是嗤之以鼻,白君好心教授他祛“欲”之法。他以墨君传授的禁欲之法修炼,断情绝爱本就是自然状态,只是他的所有动力就是对于墨君的执着,他本已无欲,按照戏本里的情况来讲,他几乎和那些不举的绿头倒霉蛋没什么区别,常年的浴冰修行让他丧失了某些悸动。 被囚禁之后,他一直想要了解那些所谓的七情六欲是什么感觉,于是他钻研风月书籍,一边也是为了消磨时光。但他依旧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男女之间会产生那样的情愫,很久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一点,那是因为日久生情,同样是待在一起,又有人不会产生“欲”。期间还有很多复杂的情况,最奇怪的就是一见钟情。铢衡抓破脑皮也想不通,毕竟啊,他活了这么久,连女人的手也没有碰过。 直到后来,仇落对他做了那样侮辱的事。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轻飘潮热的感觉,那正是凡人对“欲”的描述,他切身体会之后更加笃定墨君的教条,“欲”是邪物,白君也说它是劫难。 只是,“欲”明明应该是男人对女人起了邪心才会出现的东西,为何仇落只是揉捏几番他便出现了那种感觉? 而且,更让他泛寒的事,偶尔梦回之间,他会想起自己方从一场酣畅淋漓之中醒来,周身灼热细汗密布。那就像一种诅咒和恐吓,虽然次数很稀少,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花邪川闻不见仙人声音,见他一脸不知所解的模样,自个儿也跟着沉思。 “我,经历过一场情爱,就像修罗场一样。”思索片刻,花邪川冷淡出声。 “哦?”铢衡挑眉,“你晓得,那是怎样的感觉?” 世人居然还真有人问情爱是什么感觉的人,真不愧是仙族的古板货色,花邪川想了想,鼻腔冷哼:“不过,说了你也不会理解。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现在想来,大概是情爱。” “大概?”铢衡抽了抽眼角,“只要有了与对方交合的欲念,不就是情爱?” 花邪川挑眉,真不知该夸他将世间爱恋看的太过透彻还是太过狭隘,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没什么错,花邪川道:“是也不是,总之,经历过你便懂了。” 铢衡摇头:“我……不懂。”只是,对仇落说那样的话泄了一点怒意现在又被千百倍的懊悔压堵回来,心口一抽一抽疼的难受。 “你这样问,是因为对谁产生了欲?” “没有!”铢衡赶紧摆手,“他是男人……怎么可能。” “啊……”听见“男人”二子,花邪川不由长拖音调,旋即,他好心对铢衡说,“如果你不嫌,我可为你参谋参谋。反正你我也是陌生人,就当说与风闻了。” ☆、黑白双君 与诸月色,皎皎如练,乳白雾气之中松柏倒影神似水中藻荇,朦朦胧胧,雅出一方悠闲仙境。 氤氲热雾出自竹柏边缘天然热泉,每到月时明媚便会到来一位常客,灰银发丝高束其首,清明泉水倒映半躯洇红坚实肌肉,微漾波面一张仙印瞩目的英气面容。周遭生灵因为他的到来而沐浴充沛仙气,如同春风暖日,让人倍觉舒适。 仙人沐浴,雕画九鹤祥云的紫檀香屏之后萦萦绕绕是清悠远扬的箫竹之音,浴汤之仙阖眸享受,不时呷上一口清茶。 忽的,清乐之声一颤,逼仄出一吹刺耳。 敛合的长睫被这一声不和调惊醒,弧出一道优雅的白线,白若珩放回手中的紫砂老盏,未见开口却已朗声而出:“光衍,你,分神了。” 箫声既断,无须再奏。屏风之后传来恭敬的声音,带着几许焦急:“白君,夜至了。” “夜,方是一日之始。”白君矫首,望向虚空一轮明月,明明方才还悠闲自在,不只为何他却忽然叹息起来,与屏风后的仙官说道,“光衍,他去了几时了?” “两日。” “嗯……该回来了,他这池子泡着是舒服,不过没人来赶,本君怕是在软在这温水热气。”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仙人又将露出的肩头也连着往水下泡去,现今仙界正值冬年,这汪热泉不知道有多勾他心魂。趁某条冷血之物还没有回来,他要再享受一阵子。 光衍在屏风后捏着箫,抽着眉角只有无语的份儿,自从墨君离开殿宇,白君便大摇大摆搬家一般将软榻躺椅暖炉茶具屏风蒲团都从自己的殿宇搬来一套,明着说是为墨君分担离开时期的公文批阅,实际上只是想来泡池子。 “下官以为,魔界那事还用不着墨君纡尊降贵前去解决,魔族生性恶而婪,签下和约却一直暗自动作,蚕食四界,与他们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 白君漫不经心的回应:“战,仙族不畏,魔亦不畏,惶恐,生自苍生。” 闻言,光衍立刻控下激愤的情绪,隔着屏风冲白君一鞠身躯:“下官一时魔怔,望白君恕罪。” “呵。”白若珩轻笑一声,胸中了然清明,自无责备,随后热泉上传来一阵哗啦出水声,搭在屏风上的白素仙衣自行飘至白君手中,从容不迫穿上,他将盘发放下,趿履绕屏而出,一脸春风笑意,“大忙人回来了,可不能让他瞧见我偷懒的样子。光衍,你将东西收好,抄后门送回殿宇,备好热茶待吾回来。” “是。” 吩咐完毕,白君便向墨君殿主殿款步而去。虽然意欲抢救自己偷闲之事,但他却又丝毫不慌,等他晃晃悠悠到达殿宇,所触所闻已皆是寒气。 “你可算回来了,终日处理公务可真是繁累,墨君下次若还有这般锻炼机会还是交由凤仪吧,她乐意得很。” 墨君从白君第一脚踏进门之后,眼神便没有一寸落在他身上。 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冷冰蛇言,热爱挑衅君颜的白若珩还真有点不习惯,几步缓至墨君身边,抓了一只蒲团,坐在墨君身边。 “你大费周章难得出了一趟门,回来累的连话也说不了了?”白若珩话里有些冒犯,但是纯净银白眼眸中却略显担忧,墨君要是不说话他便总是担忧,听闻墨君要去往魔界时最反对的便是他,一来墨君殿下有东西需要他坐镇镇压,二来……那是一个悲痛之处。 铢衡战死在了那片土地。 虽然都说墨君太过冷酷理性,没有半分私情,铢衡那件悲剧酿成之因白若珩也有所知晓,但那是他后来才想通的,他与全仙界的仙族都一样,相信铢衡会如同过去的千百年一样带回胜利的战报,再一次沐浴在大家崇拜欣羡的目光之中,仙界大门依旧会是人潮人海鲜花夹道,艳丽的红绸纷扬街道欢迎他们的英雄。可最后铢衡失约了,他没能回来,而是永永远远停留在了他征战最多的魔界。 那日,上午墨君与魔界签下和约,下午,便向整个仙界宣布噩耗,铢衡的生灵石粉碎归尘,铢衡身亡。 错愕、嗔怒、悲怆、最后是崇敬。悲痛笼罩整个仙界,而身为师尊兼上司的墨君却依旧神色淡淡,从他面上看不出震惊也没有哀痛,他安抚众仙,旋即再次投入善后工作。 半月,墨君身体不堪劳累,闭关。 白君与凤仪代劳诸事。 一月之后,墨君出关,往后的五年,向来大事为重绝不松懈的墨君却断断续续闭关十余回,时间有长有短,最长的一次,他将自己关在后山的石洞里沉沉默默一年。 相识一场,白若珩再明白不过。 “你这幅样子还真叫我担忧,阿墨,你究竟何时才能体会体会我这肝肠寸断的焦急心思?几千年了,你还是没有领略到“情”字的一撇。也罢,你不愿说,我便去问小御天,他可比你容易相处多了。”说完,白君便面带遗憾要起身走人,好不容易没被逮着算账,他竟有些不习惯。 “白若珩。” “嗯?”忽然被点名,白君止步,半转身子微微笑侧过眼,“怎么,想通了?” “烦。”墨君神色平静望着前方,淡淡吐出一个字。白君闻字,气的半死,双眸一眯:“烦死你,活该!”说完便大迈步要离开臭脾气长虫的破殿,可仙人走到一半,主殿恢宏气派的大门哐当巨响板身重颤的合上。 “留下。” 白若珩扬眉,又折回身子踱回墨君身前,居高临下望着那挺得板直的身躯,素摆一扬,坦坦荡荡坐下:“魔界之事,吾知晓泰半,吾亦明白你坚持下界的缘由。吾,说一句私话,吾亦希望是他。” “正是他。”墨君淡淡说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白若珩微微张口,面露惊异,银色眼眸盯紧眼前正正经经的墨君,心里下意识觉得他估计是疯了。四百多年过去,铢衡的光辉都快要被后浪冲刷下去,众生津津乐道的不再是铢衡,只有在他被提及时才会引起那么些战栗以及深深惋惜。 “你见着了?”白君追问。 “嗯。”墨君微微点头,然后款声从容应解,“他,还在。” 白若珩蹙眉,面带警戒:“吾怎么觉得这更像一个阴谋?他若真的存活,那碎裂的生灵石怎么解释?那真的是铢衡?不是骗局?” 墨君道:“铢衡。” 白若珩哑了许久,直到那双浅金蛇眸不容置疑的望过来他才大梦初醒一般不可思议的扯唇笑了笑:“你接下来不会是要告诉我,在魔界为所欲为滥杀无辜扰乱两界和平的就是铢衡吧?” “是。”墨君言简意赅的回答一字,白若珩惊魂未定之时,又听他慢悠悠回,“也不是。” “……”玉羽微蹙,白若珩面有一丝急躁,他向来是个悠闲淡定的好领导,但是遇上这样的事此刻还真有些暴躁,尤其是某人说话简直能把人急得想把他舌头揪出来好好教教它怎么能在口腔快速弹动以便说话迅疾。墨君看起来好像一点在意也无,白若珩叹息,也罢,反正铢衡的事就没有见这条冷酷的蛇怎么上心过,铢衡死了他也没有一丝哀色,反而迅迅速速张罗找寻新一届玉照官的事,可惜,当时正值界丧,虽是墨君殿号召,却没有几人前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后来玉照官也没有再次选拔,便一直空缺着,见状,墨君便再开一职,代替原来玉照官的权位。 虽然铢衡还活着的消息是从墨君口中亲口说出,可是铢衡捐躯的噩耗也是墨君当年亲口说出。与当年一样,白若珩觉得不可相信,他宁愿铢衡战死的消息是真的,这样他还能保持圣洁的名誉流传百世。 “已过去四百年,若有心人造假,也能伪装出一个活蹦乱跳的铢衡。期间铢衡该匿藏在什么地方,又为什么不回到仙界?若是被囚困,既得自由返回仙界重操大军以正当理由惩戒魔界不是更好?魔界的作为,被讨伐是迟早的事,寻私仇而误大局不是铢衡的作风,你该……不对,你不清楚,铢衡那孩子,最不愿意做的就是违背你加在他身上的那些条条框框。” 条条框框?墨君闻言,不由动了动那金色眼眸,目色微漾:“为仙,为官,自律乃是本色。” 白若珩听出了对方反驳的意味,每谈到这样的话题他总和墨君能不急不慢的掐起架。铢衡虽然是墨君捡回来的孤儿,但是投入照顾的时间却很少,好在墨君殿仙人众多,铢衡打小就和吃百家饭一样在几位仙女身边哺育长大,仙女们温柔良顺,自然教不了铢衡打打杀杀的事。直到后来铢衡能稳稳当当走路,墨君便一道口令将铢衡带离诸位仙女,接收他的是几个纵横沙场的猛汉,依照墨君的指示开始对还没有启蒙的小仙童进行他们大义凛冽怀济苍生伟大英雄情怀,说起来还有些可笑,铢衡最开始被这些高大威武面容凶狠的武官吓得哇哇直哭,因为一句话,他从温柔似水的柔情中被剥离出来,还没来得及缓冲便被迫不及待扔入冷冷冰冰的改造。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警告! ☆、磨炼 白若珩见到铢衡是一次仙宴,那次仙界打败妖界,墨君为了犒赏众军便设宴于墨君殿。灯火斑驳将墨君殿里里外外照的透亮,恢宏的殿宇洋溢着男人的笑颜欢语,殿宇之间歌舞升平,三尊坐在殿宇高座凤仪与白君谈论含笑,而最高位的墨君依旧老样子,坐得端直,面上不浅不淡。 原来凤仪与白君说的就是墨君的棺材脸,板着一点胜利欢喜的感觉也没有。凤仪嘻嘻笑着,饮尽一杯佳酿,然后低声对白若珩嘀咕:“他是面瘫,做不出表情来。若强制要他笑上一笑,脸皮会抽搐。到时候便更不好看了。” 白若珩笑了笑,端盏的手指都在发颤。 二仙吐槽之时,殿中柔美音乐戛然而止,紧接着殿宇里想起密集惊心的擂鼓声,仙女歌舞的妩媚气氛一消而散,伴着战鼓声殿宇下踱出一名少年,背负长剑一身劲白,虽是模样稚嫩但是眉眼英气已是初由展露,截然不同的情形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在场多半是武将,看少年的行头是要表演剑舞。这与班门弄斧无异,有人发出嗤笑觉得这有些幼稚,但也有人目含期待,毕竟能在这样场合上出场的少年郎自然有夺人眼目的地方。众仙各怀情愫,瞩目以待。 少年生的眉清目秀一汪湛蓝似海的眸子。他先向三尊行礼再向诸位前辈拱手,旋即,背于身后的手缓缓垂于侧身,少年阖眸,全场鸦雀无声。 气氛凝滞到极点,那双蓝眸赫然张开,手中之剑迅疾划破凝固的空气,冰蓝微寒的气息散自少年年轻活力的躯体,他身姿迅速舞剑无形,那柄沉甸的剑在他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与他的胳膊融为一体,浅蓝仙气伴随冰冷剑光随着少年的挥动而划出一弧一弧清丽凛冽的凄厉美感,穿、刺、挑、拨上游下式,纤细的手腕剜出朵朵剑花,撩人眼目的美丽到了尽头又是极致的狠厉。众仙的面上开始有了丰富的神情变化,震惊或是惊艳,赞许或是不悦,那具美丽的身躯在虚空翻转如风,再落地时白裾绽放如莲……剑舞华丽凛冽极负观赏性,但是雍华褪去里头的干练精髓让人不由神思破招。 舞毕,铢衡亦是负剑身后,单膝下跪,乖巧的行礼之后再退下。 白若珩一时还沉浸在那狠厉美物之中,人退下许久,掌声呼和自死寂突然爆发连绵数刻,回音连绵之中,他与诸位一样,不由与身边仙友谈论起舞剑的少年。 他凑到墨君身边,兴致勃勃的问:“那小仙是谁,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墨君面色冷冷,静置半晌他才开口回答:“玉照。” “啊?”这回凑过来的凤仪听着了不由吃惊一呼:“玉照官还没有退位呢,墨君,您是要把他培育成下一任玉照?” “嗯。”墨君应。 白若珩念及少年表现也不由赞同:“年纪轻轻却有这般修为,不仅根基卓越亦是刻苦修行。阿墨,难得你做了件正确的事。这孩子讨人喜爱,你也没吝啬着自个儿藏着观赏,有时间带他四处串串门,让各位前辈传授他些经验。” 凤仪立马双眼放光,头上金钗随点头如捣蒜一阵叮当作响:“择日不如撞日,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认识认识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啦!老大,快将小玉照名字与住处报上来,我今晚就要去指导指导!” “他还是个孩子。”白若珩接嘴。 墨君沉默了一会,两尊等着他发话,谁料,许久,墨君却这样回答——“名字,不记得了。住处,挨着殿宇找。” “……”凤仪瞪眼。 白若珩抽了抽眼,不知为何心里隐约不安。 其实……您也是今天才想起有这么一号人是吧? 无可奈何,凤仪与白君分开行动,将墨君殿挨个儿找了一遍。绕是白君抢先一步,他在一处清悠的偏殿找到了那让人惊艳的少年。他躲在最安静的地方,一人面对一片幽林缄默不言。 白君见状便踱上去,出声柔道:“你便是方才舞剑的小仙?” 闻言,那纤长的身子显然颤了颤,随后,白若珩看见少年抬起素白的袖子往脸上擦了擦。紧接着,少年转过身来,不过他垂着头,叫人看不见他的脸。他拱手作揖,同白若珩行礼:“拜见仙尊。” 声音青涩脆透,如同玉石相击。美好的东西积聚少年一身,又真不让人心生怜爱。 白若珩善解人意,是三尊中最平易近人的一位。少年的举止充满训练有素的条苛,每一言一举都被规划牵制,知守礼节太过,没有半分少年的莽撞活色。 想来,也是那条冷血黑蛇的杰作了。 思及此,白若珩不由叹息,他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声音温和:“你表现很好,让大家都刮目相看。” 手掌下的肩头猛的抖,闻言,少年回应的声音也跟着战栗起来,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他道:“仙尊谬赞。” “呵,夸奖便是夸奖,你还小,正是需要鼓励的年纪,欣欣悦悦接下褒奖,推脱谬赞是大人的事。啊,真是,那家伙到底怎么教孩子的,教的和他一样古板才好?” 白若珩的话钻进小少年的心里,有那么一丝,他也赞同仙尊的话,但很快又被铺天盖地的自我否认盖了回去,教他的武官都告诉他,男子汉就该顶天立地就该立志成就丰功伟绩。想到这里他又羞愧自己居然又落了眼泪,因为今夜他满怀希冀将日夜练习的剑舞搬上殿宇,他以为能让墨君看见他的努力,谁料,所有人都对他欢呼赞许,墨君却压根儿没有抬眼看他。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以博人眼球的方式想要吸引墨君注意,但他失败了,希冀过大,摔得也彻底。 白若珩与少年交谈了一阵,问到他的名字,他确实赞赏铢衡,想要在他身上也发一发力。 第一次暴露公众后,铢衡出入他人视野的机会多了起来。但那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墨君觉得他可以进行下一段的锻炼了。玉照不仅要修行个人还要学习兵法术论,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接收,应用自如举一反三。 渐渐的,白君对铢衡的赞赏变作一丝胀痛。他有时觉得或许让那少年平庸一些逊色一些,才是对他最好。他与墨君经常商议要事,见到铢衡自然不过。铢衡那时候还很羞涩,独自苦练术法见到他便会红了脸问好。白若珩微微点头,目光却总能在铢衡身上找到新的伤口。 他问过铢衡,得到的回答是练武是不小心弄伤了。铢衡从不在意,连包扎也懒得,因为他伤口实在是太多了。他是晚辈,对待所有长辈都恭敬无比,对待墨君更是卑微如尘,偶尔,还要闹一些笑话,就像上一回“欲”如何去除的事。墨君不会顾及铢衡,只是告诉他,仙生来唯一而且最应该做的,便是强悍自己然后保护弱小,大义与保护是男儿本色,万物皆应珍惜其命,他将来会是仙界的荣耀,荣耀之后必是无尽的坚韧。软弱之物都该去除,行坐举止皆无愧天地,言谈神情皆谦逊礼貌,遇他人之难必伸手相援,遭遇困苦必凛眉扛过,行至何处都是世人模范标榜,心存天下为公众而慷慨牺牲小我。 铢衡的名字,又读作正义,或是天下,抑或是尊严……总之,从不读做铢衡。 更可怕的是,他竟通通接受,不仅接受还一条一条照做。白若珩见到铢衡也要自我反省,与这个小辈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愧对苍生满是私欲实在不应该尸位素餐坐在三尊之位。 但,墨君不满意。 因为铢衡还会害羞,还会落泪,他还不够坚韧不够成熟。为了让铢衡更接近心中的完美,他做出一个惊人简直可恶到让人发指的决定。 当时五界混乱,虽然没有大规模开战但是种族歧视严重,大家都互相看不上眼。他听说妖魔界共同举办了一座学院,供妖魔两族培育武斗栋材。墨君觉得不错,便动用手段,将铢衡丢进了充满打斗暴力的妖魔群之中。 白若珩听闻时,铢衡已去了小半月。墨君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白若珩已经去捞人多次,但都是徒劳无功。 那日,白君真的动了脾气,将墨君堵在主殿,要他撤回命令放回铢衡。那根本不是仙族能待的地方,魔族对仙的歧视有多严重恐怖,能动手绝不动口,铢衡向来喜欢以德服人,不轻易出手伤人,这……这无疑是将他往死路上逼啊! 墨君却冷冷道:“办不到,回来何用?” 白若珩瞪眼:“你!说你冷血你还真是不近人情!里面全是习武奇才,是谁教的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是谁教的谦让忍耐?我真是不懂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你实在太过分了,他不是工具!是一条生命!就算你将他捡回来也不该擅作主张左右他的未来!” 墨君不为所动:“吾,自有分寸。” “分寸?你有什么分寸?吾知道你是珍惜奇才,但是也要有个限度。以往的那些后辈也有你提携上来的,对你感恩戴德,但你对铢衡却过分苛责了,从来不给予一丝安慰喘息的机会,只有更加严厉的责备。那孩子一直在遵循你的话,努力变成你希望的样子得到你的认可!……墨君,他不是你,他有情腺,知道何为愁闷苦痛,你……你这样对他只是伤害啊!” 这时,一向冷淡的墨君忽然蛇眸深缩,目色寒冷锋利。 “情腺。无用之物。” 白若珩气的直咬牙:“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哼。”墨君侧过头,面有不悦,“乏了,出去。” 见到对方态度如此恶劣,白君怒上心头,也不管什么地位尊卑仪态矜持了,袖子一撸对墨君说:“你我出去打一场,吾赢了便放回铢衡,吾输了自愿受罚。” 浅金蛇眸抬起,露出森冷光芒。 “败,不反悔。” 白君与墨君打斗一事震惊全界,但大家都觉得是切磋。当日举界被刺眼的光芒不是笼罩,地土颤裂如同地动。墨君殿被直接炸掉一半,两位不愧是权力高处,连切磋也那么认真投入。仙民们震惊又感动,即使手握大权两尊依旧不忘记升华自我,只为了守护仙界。 只是,破坏力有点强。 斗过百余招,白君终是败在根基。墨君的内力太过深厚,弹指皆是毁天灭地之招。白若珩被墨君一掌劈入大地深陷数丈,周身刺痛如裂,满头鲜血。 “你输了。” 墨君收掌,将人从石头里抠出来,白君被那一掌震得头晕眼花双耳发鸣,被扯起来没过半晌,便沉甸甸摔进墨君的怀抱。墨君垂了垂蛇眸,旋即将人扛回塌败的殿宇。 因为伤势太过严重,白若珩居然养伤数月再闭关数载,等他再出关的时候,墨君殿已经恢复原样,被丢在妖魔界的铢衡也已归来,带着两道耀眼无比的事迹。 一是他在妖魔学院里击败当时稳居首位的学徒,并一直稳固保持不败之地。 二是铢衡性情大变,他开始向仙界各地挑战强者,从此开始了他漫漫战神之路。 ☆、双胞胎兄弟 话题忽然有些变味儿,白君缄口冷静了一会儿,心想和一条蛇探讨人性本来就是件荒唐事。依照墨君的脾气和情智,能让仙界变成今日这番地位真是为难了他,不过好在他虽然无情但却心怀正义与苍生,也正是因为无情才能做到几千年不徇私,让仙界官风一派清廉,民风也很是淳朴。 “既然你认定是铢衡,那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该如何是好?魔界那小肚鸡肠,定要捉拿铢衡处死泄愤,就算仙界先行找到铢衡,还不是得按律处死?” 横竖都是死,若不徇私舞弊怎能保下人? 墨君却道:“捉人,得有本事。”金色蛇眸微微眯起,算计在其中充斥,白若珩看对方没事人一样的神情心中忧虑减半,现在两边都没有寻到铢衡,仙界能做的就是抢在魔界之前找到铢衡,然后实行关押,在此同时重查案件。有些时候,表面证据还超不过一个人所受的信任。 “上次御天所说的那位二殿下似乎与铢衡有渊源,从他身上下手说不定能寻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是这位二殿下狡猾无比,要他露出马脚恐怕不简单。” 墨君微颔首:“无碍,铢衡的行踪,吾有分寸。” 他留在铢衡身上的封印能感召铢衡的位置,封印虽然破去了,但是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妖界某地。 “好。另外,那件事似乎又有了眉目,墨君要震慑墨君殿内的孽障不便出去太久,此事,便交由于吾,正好,吾下界查看。” “白若珩,自加小心。” “啊,难得墨君关怀,吾还真是受宠若惊呐。只是那余孽之事非同小可,望墨君记挂于怀,莫要忘记。” “自然。” “那,吾便先行告退了。墨君珍重。” 白若珩笑了笑,潇洒转过身子,落落大方踏出殿宇。待出了墨君殿,白君倾吐出一口气,郁郁捂了捂心口。 墨君殿修在一块宝地,但是殿宇的主人却不知道珍惜啊。白白让他这样的有心之徒钻了空子。 “哈,回去,先喝口热茶休息一宿,明日便是劳累的一天了。” 仙魔两界再起摩擦,其余三界各持态度,人界习以为常配合抓捕,冥界祸水未及照列吃瓜,倒是妖界幸灾乐祸,乐见好戏。 素来,人与妖相争抗衡,人斗不过魔界任其鱼肉,但是妖界的欺辱却从来都是以牙还牙绝不退步,两界又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互相争夺,双方早早选好靠山,人向仙,妖靠魔,人妖相争变成妖魔相争,冥界一直暗观不亦说乎。 所以,妖界痛恨仙界,因为他们总是自诩正义匡扶正直,把妖界打的抱头鼠窜,好在魔界老大帮持,弟兄们日子才好过一些,只是与魔同伍也不是那么轻易。魔乃大情大恶之族,与他们交往,无异与虎谋皮。 但比较仙界,魔族的真实自我更受妖族认可,大家都贪婪无比寻求自我,臭味相投很是舒坦。 听闻魔界要五界通缉一名仙族,妖界自然全身心配合,现任的妖族王上贪婪而软弱,抱着魔界的大腿不愿撒手,妖界都快成了魔界腿部挂件。辉煌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当初老王上带着众妖南征北战打下的江山,现在的王上却只能做吃老本软弱无能,但是碍于祖训,嫡长子为王,更有绮部保护,就算诸位有怨也不能对王上下手,只能日日谏言,希望王上改过。 妖界内部也是腐败浑浊,私斗仇恨在乌烟瘴气的统治下经过四百年的发酵,最后烂成一滩。还算正常的妖族对掌权者甚是失望,纷纷退隐或是远离故土,向其他灵界寻求真谛。 混乱的地方,鱼龙混杂,最适合窝藏罪犯。 在与铢衡分别之后,仇落便按照旧法出了结界,他伤势不轻,勉强能撑持自己回到树洞,原先设置的结界渐渐淡去,嗅见血腥味,绵绵从绿影怀里跳出来,迈着小短腿屁股颠颠赶快跑出去迎接仇落。 “呜……”见到仇落,绵绵绕着他的脚踝蹭了几圈,随后悻悻呜咽好像是在关心仇落的伤势。 仇落蹲下身,伸手揉着绵绵软软的耳朵,轻声道:“我没事,只是飞太高被树枝划伤了。” 绵绵甩了甩脑袋,它好像知道仇落又在编理由骗它,便挣开仇落的手心绕到他伸手,然后嗅着血腥,抬起小巧的脑袋伸出粉粉的舌头为仇落舔舐伤口。 “嘶……”仇落微微蹙眉,冷抽一口气,“绵绵,疼。” 绵绵闻言,便将舔舐的动作放的更加轻柔,沿着伤口缓缓添动不敢碰到那深可见骨的豁口,仇落只觉得背上酥酥痒痒温热黏糊,忽然,他轻声笑起来,面有一种享受的变态神情,他只是想,身后为他温柔舔舐的正是铢衡,那条灵活的舌头自那双柔软染朱的唇瓣后伸出来,一厘一寸触碰他的肌肤…… 仇落的臆想被少女一道鄙夷的声音打破:“你……表情好恶心。” “……”仇落睁眼,愣了一会忽复微笑。 绵绵舔完伤口便滴溜溜跑到仇落跟前,嗷嗷叫了两嗓子。仇落将绵绵抱起来,迎上绿影。他道:“抱歉,我太投入,恶心到姑娘了。” 绿影晃了晃手:“也没什么啦,只是看你闭着眼睛对着空气笑……嗯……”它静了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感觉和结界后的那个疯子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仇落没有再争辩,毕竟他方才确实很变态的臆想了一会儿,绵绵扑腾两下向朵落地的白云一样弹在地面,绿影又忍不住去捉那只萌物,将方才的事抛在脑后。 背后的伤口被绵绵舔舐后会好的更快,仇落估摸着这时候的魔界那场雷电估计该消去,万魔平静了。这意味着他得快些回去了,不然,让师尊或者父尊发现他不见可就不好了。 至于绵绵,答应别人送它玩几天便要守信。待回去应付一下,他再回来。毕竟这结界不是久待之地,铢衡总要出来,他可以等。 回到魔界时天已熹微,朦朦胧胧远方肚白。仇落走的小道回去,行踪有些偷摸,毕竟他现在只穿着长裤在大路上晃荡,好在魔界与人界不同,不然他可真要被当成变态。 甫至仁明殿,敏锐的嗅觉便让仇落察觉到空气中两道陌生的气息,仇落细细分别一番,确定自己之前从未接触过。殿门之前他也没有好好关上,看来,有东西私自进来了。 他以为是谁那么胆大包天敢闯他的府邸,款身踱进去没大一会儿,他便闻见了那股气息的源头,那是在仁明殿的主殿,里头灯火葳蕤,斜斜映着两道人影。 见状,仇落微微挑眉,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那两人见到仇落归来,便起身垂立一侧,仇落笑了笑,没有再前进而是折身退出,先回寝屋换身衣衫。 仇落走后,大殿里的两名男子开始了他们的对话。 “……那便是传说中的二殿下,啊,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魔,你看,出去偷腥衣衫不整的就回来了。”高一些的语调气愤,话语有些责备身边的人。 矮一些的抿了抿唇:“殿下不是这样的,狐庭,你莫要瞎猜了。” 掖狐庭还是担忧双胞胎的弟弟,成为病奴固然容光焕发,但是也是危险,不过好在这位二殿下受刺杀的机会很少,只是他总觉得二殿下像是笑面虎。他实在后悔将吟玉带出来让契魔瞧见,这样也不至于被看中送到仇落府上。 很快,两人谈论声停止,因为门外映出了一抹高挑身影,仇落将自己收拾好,干干净净的来面对他的现实。 拿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应该是他那个好师尊的礼物,只是,这两人没有魔气,应该不是君家的亲戚,那么,要怎样弄死才能合情合理……仇落思索着打量起两人,忽然发现这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双胞胎? “拜见二殿下。”生生涩涩,右边站着的那个已经跪下身子为他伏首行礼,左边的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亦跪下身子。 仇落微微一笑:“礼节端看内心,心存则存,心不存枉顾。我这仁明殿规矩没有那样多,若日后要同住,日日见面都要行礼岂不要跪破膝盖?” 闻言,左边的一把将右边的捞起来。仇落见他急忙的动作心生笑意,这位心思很明显了。 “说吧,可是契魔的意思?” “禀殿下,契魔让小的试应殿下的病奴,身边……是小人的哥哥,护送小人过来……”掖吟玉说着不由将头埋得更低,哪有为奴还带个护卫的,这个笨哥哥可要气死他了。 “嗯。”仇落点头,面上笑意满满但内心不由嘀咕,能不能直接退回去,只是试用。师尊的意思他明白,虽然说是试用,其实就是料到他不喜欢会将人做掉,换个说法双方好退一步。而且他仔细看了一下,师尊为了让他接受可谓是良苦用心了,无论从身形还是眉眼,右边的都与铢衡有几分相似,无非高挑一些也更温顺,但那冶丽的面容还真是…… 还真是勾起了他玩弄的念头。 “你叫什么。”仇落问到。 “掖、掖吟玉。”不知为何掖吟玉面对仇落就是很紧张,他将脑袋埋得更低,耳尖飞红好像恨不得找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纤细的手指攥紧身上纤薄的夏衣,掖狐庭见状便拍了拍小弟的后背,安抚他的紧张。 仇落点头,又听掖吟玉说道:“哥哥叫掖狐庭……” 话到最后有气无力似乎是弥留之人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气儿,完完全全懦弱的性格与强横的铢衡天壤之别。仇落暗叹,心里失落更深,他就知道,除了铢衡,他谁也不想要。 这样的人也提不起他征服的欲望,因为没有难度。比起掖吟玉他更愿意选一边没有好脸色的掖狐庭,但是掖狐庭额间有契印,看来已经是他人的物品了。 先安顿一番,天亮全了他再向师尊理论这件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好! ☆、结契 天色明媚仇落便去了契魔殿要求退货,但可惜他吃了闭门羹,守卫将他拦了下来,因为契魔受罚伤势过重正在静养,谁也不见。这位聪明的大魔头似乎知道仇落接到新的病奴后会有什么举动,便早早书下信纸一封,让守卫在二殿下前来是交给他当做解释。 仇落接了信,当场打开,阅读完毕便无言离开。 信里君明仪的说法十分强硬,让仇落至少试用一月,不然待他出关便每天十个八个送到仁明殿让仇落挑选直到他满意为止。另外信里还提到另一件让仇落头疼的事,那就是成魔礼。这次的成魔礼他没有理由开脱了,君明仪要他必须过礼,不然就让他禁足修炼,直到能过礼为止。 他若真被禁足,那就不能去找铢衡,下一次的成魔礼是一年之后,铢衡都没了他还成什么魔! 该死……仇落咬牙,再一次对君明仪起了杀心。 回去一路,他思考诸多。成魔礼期限将至,一旦过去迎接他的便是逼婚,他根本无心繁衍后代,也不想多一个女人占了他的殿宇,君明仪明明对他最为了解却还是要这般作为,这可真是让仇落记了大恨。愠怒一路,回到仁明殿前仇落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从容冷静。 回到殿宇之中,一打眼见着的便是那两兄弟,坐在庭院的梅花树下,抽抽搭搭的应该是掖吟玉,掖狐庭抱着双臂面有恶色。 他那厌恶是对谁再明白不过,仇落接了人没过一会儿便出去,虽然安排了住处但是对结契的事只字不提。掖狐庭知道那是为什么,是他们的二殿下眼界高,看不上他们这样的异人。 掖吟玉有些伤心,虽然他没有哥哥那样厉害被大魔一眼相中做了病奴,但是他的魅力也输不了多少。他不怎么会武功但自愈能力极强,很适合做病奴。主人一直没有舍得将他卖出去,就算是买客出了高价相争。若不是契魔面子大,主人也不会交出他。 听闻是送到仁明殿他很开心的接受了,因为仁明殿一直是他向往的地方,他早就听闻仇落的事迹并被他的品质深深吸引。二殿下和所有魔族都不一样,他虽身为魔子却心向仙德,之所以那样崇拜仇落更是因为很久之前一件事端。但很明显仇落已经忘记了,也是,他贵为魔嗣,又怎会记得那种芝麻小事? 掖吟玉伤心的叹息,看来仇落殿下回来他便要离开这座殿宇了。墨绿的眼珠扫视四周,这夏开的梅林一直是仁明殿中一向美谈,据说是仇落殿下修炼异术成功的结果。梅花本该开在烈冬,可在炎炎夏日走到仁明殿围墙外便能从风中闻见沁人心脾的香气。院里嫣嫣粉粉一片,柔美缱绻,一瓣一瓣开落的,似乎是对谁的深深眷念。 粉白之中,忽踏出一抹素白,温润俊逸的魔子自万千梅花深处折出,踏入一地松软落花,微挑的凤眼总是含带笑意,仇落踱到二人身前不远处,目光温柔体贴。 “拜见二殿下!……”方才还在神伤的掖吟玉一个激灵,赶快起身行礼。一侧的掖狐庭敛了神色向仇落低头。 “本殿说过了,不用行礼。”仇落微笑扶起他,眼眸漾动如同一汪血滩,危险而迷人。仇落对一侧的掖狐庭说道:“狐庭,本殿将与吟玉结契,劳烦你屋外护法。” 闻言,掖狐庭按捺下抽动的眉角,应:“是。” 掖吟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许久,待仇落唤他掖吟玉才回过神,吃惊的瞪大眼睛:“……结、结契……?!” “有何不可么。”仇落凝入那双眼睛,神情温柔的像是勾引。 掖吟玉素白的脸上刷的一红,连忙移开眸子,颤着声音应:“是!” 仇落点头,旋即抬步迈向寝殿。 一般,第一个病奴都是契魔安排帮忙结契,因为魔子还小不能亲自动手。等长大些,辅师会教授魔子们结契的方式,若第一只病奴不幸去世,那么往后的结契都可以自行改动。病奴一次只能结合一只,为了法术完全发挥效用,必须专注在一个人身上。因为是血契的一种,需要以魔血大范围画咒,所以床榻是最好的结契地点了。 可仇落这次却用了朱砂,再掺入一定量的血,这样画出来的咒术没有纯血那样牢固,这样血咒到了一定时间会自行消失,那时候掖吟玉便不是病奴了。仇落一边调制咒墨,掖吟玉按照程序宽去衣衫,他将头发盘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睁着墨绿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仇落忙碌的背影。 调制好咒墨,仇落便让掖吟玉趴到床铺上,然后沾着碗里的朱红从那纤细的脖子到皙白的脚踝,以手作笔,将繁复古老的咒文画上眼前光洁的躯体,仇落落手很温柔,酥酥痒痒像是抚摸一般。掖吟玉将脸蛋羞涩的埋进被褥,抱着枕头不敢喘大气。 仇落动作优雅从容的画完一面,落指咒墨便会产生刺青的效果渗透入皮肤,这要求结契一气呵成不能画错,不然就要耗费些气力清洗干净。仇落画的很流畅,好像实用过千百遍一样熟稔。 接着他将掖吟玉翻过身,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会亲自动手翻人,小小惊呼一声,嫣红的面容来不及遮掩教仇落尽数收入眼底。 仇落笑了笑,看他含羞的拿手臂遮住眼睛,便出言道:“抱歉,结契免不了这样,还请稍作忍耐。” “二殿下……”掖吟玉稍稍移开手臂,从缝隙里凝望那张温柔的侧脸。仇落沾着咒墨,看起来格外认真,即使动作必然暧昧他却没有不雅的神色,只是干干净净的画咒,仅此而已。 掖吟玉一下子安心不少,微微舒口气,细细感受殿下的手指划过他的小腹,接着是腿蔓延到脚踝。最后他感受到仇落的离开,便移开手臂一股溜坐起来。 血咒很快渗入肌肤不见踪影,他弯腰去捡衣服,掌心却忽然一痛。张开手掌,只见一条细长划痕。 那是仇落放血自划的伤痕,现在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背后也开始发痛。掖吟玉望着那道伤痕,疼痛褪去,心里还有一些自豪,对于病奴来说,为主人承伤便是他们的意义所在。伤口不仅仅是痛楚,更是一种荣耀。老一辈的病奴总会聚在一起,细数炫耀自己身上的伤疤,因为他们挺过了痛苦保护了主人,生命得到了证明。 现在他也有可以自豪炫耀的地方啦。 仇落转过身便看到掖吟玉面上傻乎乎的笑容,心里不由冷笑,这年头制造病奴的魔头们也真是厉害,能将愚奴政策进行得这么完美。这些病奴早就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心甘情愿成为魔的替死鬼。 但面上他还是笑的和躲白莲一样,对掖吟玉道:“结契完毕,出去让掖狐庭看看吧,免得他担心。” 掖吟玉从床榻下跃下,向仇落行了个大礼,然后将有些乱遭的床铺整理好,旋即感恩戴德的出了寝屋。看见他小蹦跳的欢喜背影,仇落不由挑眉,好像见着了什么稀有物种。却见掖吟玉打开屋门,和只小狐狸一样一下子窜出去,屋外传来他欢喜的声音:“狐庭,你看,结契成功了!这是刚刚转过来的伤口!” 屋内的仇落不由抽了抽眼角,心想自己还真见到了一个珍惜物种。 “狐庭啊,啊呀,你不要总是这样揉我的脑袋,总像是在揉咱们院子前的魔犬。” 掖狐庭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睑,相同的面皮却覆上与掖吟玉截然不同的落寞。掖吟玉抱怨之后他便收回手,他晓得,小弟总是对二殿下有莫名的喜爱之情,虽然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血契一结便意味着担负两个人的生死,这从来,就不是值得自豪的荣耀。 “对了,既然这样……你还要留下来吗?”掖吟玉抿了抿唇,面上有些不舍,“舒大人只答应了七天吧?要留在这里过上七天么?” 掖狐庭道:“还要看二殿下的意思。” 这时,仇落踱了出来,依旧是面如暖阳,他很通情达理的说:“不过是七日,我这仁明殿最不缺的就是空屋子。日后你想念吟玉随时可以过来,只要提前招呼便可以。” 仇落殿下就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掖吟玉要是有条尾巴都得摇断了。他欢欢喜喜的点头,一侧的掖狐庭有些不适但还是感谢了仇落的善解人意。 多谢契魔关怀,仇落空荡的仁明殿再次有了声音与色彩。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多个活物也没什么不好。仇落对之欣然接受,没有什么是他压不住笑不出的,不过,仇他还是要记下的。虽然他叫仇落,可也不能真的就那样圣洁将一切仇恨放落罢?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觉得吟玉应该是个女孩子才对!…… ☆、饮酒思及亦是你 结下契约,掖吟玉便是仁明殿里唯一的奴仆,以前铢衡在的时候仇落便活的像个仆子,从最开始的找乐趣到后来的刻入骨髓的习惯,对铢衡热脸贴冷屁股似乎成了不做就不舒坦的事情。仔细想来,他自己不过是想找许许多多的借口接近铢衡,这理由还得光明正大,免得被铢衡发怒踢出来。 铢衡没有经过正规的病奴训练,他亦从来没有将自己看成是谁的奴仆,到哪里他都是骄傲的孔雀,不服就拳脚折服。而掖吟玉是从小培育大的病奴,早就被驯化服帖,身为奴仆自然要照顾主子打整家务,虽然仇落的伤势尽数转移到掖吟玉身上,如果是铢衡铁定要躺着,若仇落胆敢进去就要受他白眼。 所以,看到掖吟玉一脸素白却仍然在府邸忙上忙下时,他忽然想起以前在仁明殿服侍的众多如同死尸的奴仆,他厌恶那些机械的奴仆,不然也不会将他们都赶出去让仁明殿变成现今空荡荡的模样。 掖狐庭见到小弟如此上心,便也挽起衣袖撩起衣摆,拿起抹布加入了清扫的队伍。仁明殿平时没有人打扫,只有月中会有外来的奴仆统一清扫,除了仇落与铢衡经常活动的几间屋子,其他基本已经落灰一寸。 厨房早就荒废了,铢衡辟谷,仇落不会做饭,肚子饿了没人做饭就去四处蹭,几百年下来,仇落也被逼得快要辟谷了。 双胞胎兄弟可不会辟谷,他们是异人,但终究是人。厨房是一定要打整出来的,早膳还没有解决,掖吟玉与掖狐庭相处十分默契,出入成双成对,两人路过仇落行了礼便有说有笑将脏水一桶桶倒入排水渠,再打来清水清理一遍。 仇落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然后身影落寞准备去找块僻静的地方练练剑舒缓一下心情。 “吟玉,别乱跑,地上还湿着!”掖狐庭担忧的呼喝传来,身后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仇落步伐向来缓慢纡徐,掖吟玉很快便追了上去。 “殿下!”他跑到仇落身前,扬起一张快乐纯洁的笑脸,“殿下早膳想要什么?狐庭厨艺可厉害了,舒大人也直夸呢。” 舒大人?仇落的着重点却在掖吟玉口中的人称上,思来想去,魔界也只有容舒能配得上这个称谓。真没想到,掖狐庭居然有这样一个大靠山,难怪敢对他展露神色。 “殿下?”掖吟玉又问了一声。 仇落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他早就将早膳这种东西戒了,吃饭也是随随意意能饱就行。思索一会儿,仇落发现自己一脑空白,只好有些抱歉的对掖吟玉说:“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你与他自顾就可,不必管我。” “这怎么行呢?”掖吟玉瞪大碧绿的眼睛,一时像极了已故的玉瞳。仇落有些愰神,因为掖吟玉的神情就像那只病奴一样纯良而烂好心,冶丽的面上升起一丝纠结,掖吟玉道,“殿下……是觉得小奴服侍不好么?” “没。”仇落这下真不知道怎么接了。 这种被保护的太好所以不谙世事随随意意对别人施与好心的人,最可恶。 也最难推脱。 掖吟玉见仇落面有难色,便掰着手指头细数自己知晓的菜肴,魔族是吃人的,不过吃的挑剔,他们也吃妖怪。掖吟玉不大想宰人牲便说了几道以妖肉为食材的菜肴,仇落听的迷迷糊糊,随便应下,然后不适宜的以练剑为由离开了。 他忽然意识到君明仪的险恶心思了。君明仪不会是想用这种热爱散播关怀的蠢货来让他淡化失去铢衡的悲哀吧?明明一大把年纪了,想法还那样天真。 仇落想着,整只魔如同受了惊的刺猬,炸着刺避远了。 晚些的时候,仁明殿更热闹了,荒废了几百年的厨房飘出灰蒙炊烟,翻炒声伴着饭菜的香味飘远,厨房偶尔传出掖吟玉的笑声,快乐而无忧,夏日逐渐高升,将艳丽的梅花照的剔透。 高大的殿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深嗅一口空气中混杂的香气,活像被菜香勾引进来的饿死鬼。云郎咽了咽口水,滴溜溜钻进了厨房,再隔一会儿,丹鸩也出现在府邸。 仇落被叫过来吃早饭,忽然发现石桌边又多出两大只,原本看起来宽大的桌子此时却显得逼仄。大家挤在一起热热闹闹。丹鸩瞧着双胞胎奴仆居然正大光明与自己同坐,心里又不愉快起来。云郎看丹鸩哥哥脸色有异,便道:“如此佳肴,两位实在功不可没。来,今早不分尊卑,正好丹哥哥提了美酒过来,便不要吝啬,与大家分享。” 丹鸩蹙眉:“这是给仇落的。” 仇落坐在正上方,看见大家都齐刷刷望向他等待答案,只好温文儒雅一笑:“美酒岂能独饮?吟玉,去取五只酒杯。” “是!” 掖吟玉起身,飞快奔向厨房。 云郎早就耐不住这香气,率先动了筷子,然后眯起眼睛享受的品尝口中的美味。咽下一口,他便不由称赞:“简直是绝世美味,二哥,你这病奴不错啊,以后蹭饭都来你这里。” 丹鸩尝了一口旋即一脸傲娇的评价:“一般般吧。” 仇落不由微笑:“这不是吟玉做的,是狐庭的手艺。喏,与我们同坐的便是。” 云郎大眼睛望过去,拍的掖狐庭肩膀称赞:“佩服,要是我家罗敷也会就好了。虽然罗敷做饭很难吃很黑暗,但是她绣花很厉害,我身上的衣衫都是她绣过的。”说着少年将衣袖上精致的黑色彼岸花展示给诸位,丹鸩冷哼一声,又说“一般”‘仇落无奈的摇头,被云郎幼稚得想笑。 仇落没什么好攀比的,真要比较,铢衡的容貌便是让他最得意得了。但现在……思绪一沉,仇落神色暗了暗,但只是一瞬。掖吟玉很快将洗干净的酒盏拿出来,为三位权贵摆上金制的酒杯,自己和狐庭则是陶瓷小杯。丹鸩不愉快的交出酒坛,吟玉将酒塞打开,然后从仇落开始依次倒酒。 吟玉很细心,主仆分明明确,为三位主子准备的用餐器具都是金银制品,但并不是刻意而是烙在骨子里的自然,他与狐庭低上他们许多等,区别对待是自然,他欣然接受,亦对云郎的解围而深感谢意。 掖吟玉与掖狐庭食不能言,默默用膳。云郎和丹鸩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关心仇落,其实,他们到来是约好的,两魔知道铢衡在仇落心里的位置,云郎因为罗敷伤势所以没有及时来安慰二哥,丹鸩来过一道觉得不放心自然要来第二道,没人敢直接提那件事,只能旁敲侧击安慰仇落让他早日走出哀痛。 仁明殿这么热闹仇落还有些不习惯,他能感受到三弟和丹鸩的关怀,便尽力做出释怀的模样,一顿简单的早膳被两个啰嗦狂拖延到半个时辰,仇落微微叹息:“你们两,平时实在太闲,合该找找正经事做。特别是你,云郎,成魔礼再不准备,又得被契魔收拾。” 云郎突然被点名威胁内心发毛起来:“不要啊二哥,你我统一战线,今年也不能抛下我一起不过!” 仇落垂眸,无奈发笑:“今年……你二哥就要成年,不能和你同流合污了。” 一边的丹鸩听着差点没将嘴里的酒水喷出来,他没听错吧?二殿下终于决定要过成魔礼了?草草咽下酒水,丹鸩毫不遮掩的大笑起来:“仇落,你终于也逃不过契魔的魔爪了。哈哈哈,一想到你也要成家立业了,我真为你高兴。哥们这里有美人三千,你看上哪个我就给你打包送到府上,眨下眼睛就不是兄弟。” 说的慷慨,明明就是幸灾乐祸。仇落抬眼,盯着丹鸩露出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可话语依旧温柔。他道:“那可真是感谢丹公子了。” 云郎一听也插话进来:“二哥,我这里也有许多好坯子,高冷美艳小家碧玉成熟稚嫩的都有,二哥要是真的过了,老三把画像都搬到仁明殿,让二哥挑选。” 仇落微笑:“连老三也这么关心二哥婚事呢。” 不知为何,云郎却感觉后背发凉,头皮麻木的顶着二哥的笑,自个儿哈哈圆场:“就是我这眼劲怕入不了二哥法眼……哈哈,还是丹哥哥的美人好。” 吃完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好笑的早膳,丹鸩和云郎没待多久便被仇落赶人了。两魔喝的有些醉,勾肩搭背迈入漫漫花海。仇落凝望好友与三弟消失在花海之中,旋即神色浅淡转身回去。 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 丹鸩带来的老酒后劲极大,仇落饮了几杯便有些迷醉,面皮上洋溢出团团粉色,看起来就如同那句“人面若桃花”的写照。喝酒时他竟想到另一件事,这样的酒铢衡没有尝到实在是可惜了。为了照顾铢衡这个酒鬼,他特意挖了一间酒窖囤满满一窖酒,可还没到半年便会被铢衡喝的一滴不剩。都说酗酒之人不好,总是发酒疯,可他没怎么见过铢衡发疯。 相反,铢衡喝酒十分优雅闲情,一定要倒在角盏里一滴不漏的喝,手边还要拿着新买的戏折子,喝的面红眼迷却依旧端坐如松,好像是在喝茶水一样。喝上小半天脚边便空倒两三个酒坛,仇落这时候会收了他的戏折子夺了他的酒杯,告诉他不能再喝了。 铢衡有时会考虑仇落的话,那多半是酒窖酒水快没有的时候。但更多的,他会抬起那双冰蓝的眼睛,冷冰冰凝住仇落。虽然面色酡红,但是铢衡的眼神却清明透彻,他不高兴了便瞪仇落一会儿,然后离开他的视线。 仇落没有酒瘾,但是第一口酒是因为铢衡,那时铢衡自己酿酒,酿好之后酒香四溢,仇落闻见香味看见铢衡抱着一只大罐舀着里头的液体喝。铢衡看起来有些高兴,这让他有了靠近的机会,他知道铢衡在试酿酒水,看来他这是成功了。 “好喝吗。”仇落垂着脑袋看他。 铢衡难得露出笑容,明媚诱人,他许久没有说话,发声低沉沙哑:“怎么,你感兴趣?” 小仇落只感一股诡异的电感从尾椎骨沿着脊髓窜到头皮,铢衡舀了一勺递到他身前,继续用那性感低哑的嗓音说:“小娃娃,喝了酒水可就是坏孩子了。” 仇落抿了抿唇,然后接过大勺一口深闷,铢衡低声笑起来,辛辣的酒水顺着咽喉火辣辣烧到肚子,仇落猛呛,红着眼睛剧烈咳嗽。 好、好难喝! 铢衡起身,身手潇洒夺过酒勺,将里头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好看的眸子低垂,他漫不经心的看着仇落捂着喉咙难受的咳嗽甚至有些干呕的症状,神情冷漠无情。 很快,小仇落面上通红耳根烧烫,酒水实在太烈他又不知死活猛灌一大口,居然……咳着咳着晕乎乎的倒下了。 “……”铢衡面上表情僵住,好一会,确定仇落没有动弹后才蹲下身,习惯的拍着他的脸蛋,冷冷“喂”了几声,然后翻起仇落眼皮,确定他是昏厥过去后无语的抽了抽眉眼。 无奈,铢衡将人抱到屋子丢到床铺上。草草处理完便想回去再饮,可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 面上满是嫌弃,但他还是将仇落捞过来脱了他的鞋子,将人摆正,然后掖上被子。末了,郁郁吐一口酒气,暗自腹诽:真是小屁孩,烦人。 作者有话要说:酒水入喉,难喝。 ☆、过往 晕乎乎的,仇落躺回寝殿,屋角降暑用的冰釜散发出清凉怡人的气息,闻起来隐约像是铢衡的体香。仇落实在酒量太差,伏在床头就这么呼呼大睡起来。 酒酣入梦,还是个美梦。他看见了那年冬天,那时候院里还空空荡荡没有那片梅花林,魔界下起了大雪,空荡的院落被厚雪积压,殿宇里的仆从将阶梯上的雪细细扫去,仇落半夜踢了被子冻醒了好几次,醒来时鼻堵塞头脑发昏,软绵绵的趴在床头虚弱的喘着气,他要去上学,迟到了会被罚。 那种焦急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身子软绵飘忽,他试图下床但是一脚下去和踩云朵一样,身子发热,他不想穿那厚重华丽的狐氅,光着脚丫走到禁闭的窗轩边准备开窗吹风冷静冷静。 但是一开窗,外头的寒冷超乎他的想象。仇落被逼仄寒风吹了个清醒,血色眼眸忽然一亮。 白、白茫茫的一片!烧红的小脸病态褪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雪,魔界王族生活的地方是最适宜之处,下雪几乎不可能。仇落没有见过世面一般,欢快的跑出去,不管寒风瑟瑟,赤脚出去呼哧呼哧跑向雪地,脚心传来刺骨的冰凉,奈何,他一脚踏入雪地立马下陷到腿弯,然后整个魔飞到雪层啃了一嘴雪碴。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寒冷。大风摧刮起来,咧咧笑着仇落的白痴举止一般,打扫的奴仆见自家主子飞进了雪地,惊讶一瞬却没有将他捞起来,谁晓得殿下是不是太激动想玩玩雪?果然,仇落埋了一会儿雪便坐在地上,茫然的望了望四周,没有人嘲笑他的丑状,他蜷着身子,开始玩捏这些随地可见的素白颗粒。 对于没见过雪的人,这些寒冷的东西能极大治愈他们的心灵。明明会冻得手脚麻木鼻涕横流,但是依旧要开开心心投入这冰冷而美丽的世界。 仇落玩的不亦乐乎,腿脚早就发麻。他站不起来了,便坐着摆弄一团团雪球将它们垒做一起,他忽然不想去上学了,只想一个人开心玩一会儿。只是唇角笑的灿烂,但是面上的两道清泪已冻成薄冰。 他估计脑子真的烧坏了,明明出声一呼便能引来奴仆帮他,但仇落没有这样做,他抱着一只丑兮兮的雪娃娃,眼眸半阖晕晕乎乎。许久,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铢衡裹着斗篷面色烧红,从仇落身上传导过来的寒气让他在厚厚的衣衫下依旧发抖。见到仇落衣衫单薄坐在雪地,冰蓝桃眸不由愠怒起来。 “喂,你们的二殿下都成这样了,来扶一把他很麻烦吗?!冻死了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掉!”铢衡愤愤骂着,见那几个魔仆要来扶人他却暴脾气的推开,“滚开!” 迷迷糊糊,仇落听见铢衡的怒喝,病痛明明会传递到铢衡身上,可他还是很难受。大概是咒术在铢衡身上发挥不了最大的效果,伤痛只是平分了。 铢衡当时还算强壮,他将仇落抱起来,骂了一句“小屁孩”然后急冲冲带回房间。那是铢衡难能温柔的时候,还有难以压抑的关怀,哪怕是因为咒契的原因怕仇落死掉害死自己。仇落面上通红手脚冰冷,那种难以承受几近崩溃的寻死念想如同雪花一样慢慢融化了,铢衡的怀抱是那样温柔,他将斗篷掀起来将仇落藏着温暖的斗篷下。 “铢衡……”可怜兮兮的,他发出微弱的□□。 铢衡冷道:“闭嘴。” 屋门哗啦推开,铢衡将他赶快塞进被褥,似乎再晚一步仇落就要冻死一般。可刚松手,被子里便探出一只细瘦的小手,血红的眼睛望着铢衡,泪眼汪汪:“冷,不要走。” 铢衡蹙眉,有些厌恶但是心里还是落了软处。他将斗篷脱下来,塞在被褥下面让仇落展开盖好,然后轻叹一声,举步离开。 见状,仇落冲那背影呼唤,声音凄厉:“铢衡!”无助,害怕,柔弱,绝望。屏风后传来吱呀关门声,仇落咬着下唇面露凶狠,但很快,那抹白色又折回他的视野。 铢衡只是去关门了。 他那丑恶的表情任铢衡看了个明白。 仇落睅目,僵住神情,旋即默默拉过被褥将自个儿脑袋也一并遮了个干净。 铢衡冷嗤一声,就算仇落躲进被窝妄想掩盖他还是要说出来:“演技拙劣,差缺火候。” 被子下的仇落不服的冷哼一声。 隔了一会儿被子外又传来铢衡模模糊糊的叮嘱:“病了就吃药,没人心疼你。斗篷洗干净还给我,不然就赔我一件新的。” 仇落哼哼两声,躲在被子下面壮着熊心豹子胆说:“一件斗篷而已,本殿又不是买不起。你不说我也知道,没人爱我。” “哼,知道就好。”铢衡在屋子转了一圈,发现窗户也开着,又悠悠关紧,“知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你那撒娇的功夫别白费了,用在你父尊身上,今年冬季大寒,没有汤婆子暖炉你怕是熬不过去。” 仇落捂了这么一会儿,寒气依旧未退,周身像是躺在冰窖,自个儿滋滋冒着寒气。瑟瑟抖着,他将身子蜷得更紧,一时没有搭铢衡的话。被子根本就没用,热气都是人自己产生的,他现在哪有热气可言?好在铢衡的斗篷还有热度,不过也没有多少了。 铢衡没听见仇落吱声,见床上被褥下仇落已经缩成一团还在发抖。纠结了一会,铢衡淡淡说着:“哪有这么冷,你又装模作样了。”但手上已捏上被角,掀开一小块从狭窄的缝隙窥看里头的一小团。 “还冷?”铢衡恶声恶气得有些故意。 仇落道:“冷。” “找事。”铢衡没好气的说着,然后将鞋子脱去,自个儿也钻进被窝,长而有力的手臂不容抗拒将仇落揽进怀里,用自己的温度暖化少年冻僵的身体。 仇落额头抵在铢衡坚实的胸口,敏锐的鼻子嗅到他衣襟上的风雪气息。血色眼眸眯起来,闪过不好的神色,但很快,他便合上眼睛将一切负面情绪遮盖起来。 忽的,铢衡建议:“你应该背面朝我,这样暖的更快。” 仇落挑眉,想了想那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一时有些动不了身。 铢衡见仇落没反应,便暴脾气掀开被子,将人翻了一个面,盖回被子从仇落背后搂住那细细腰身。果然,仇落的后背凉的彻底,连铢衡也禁不住一个激灵。仇落大气都不敢出,僵住身子面上好像被谁放了一把火就要烧穿。 “你闭眼睡一觉,醒来就好了。”铢衡这样说。 仇落闷着脑袋,不知为何忽然算起自己年纪,他想自己在人界算是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而铢衡看起来二十出头,那么铢衡已经是个成年人,一个成年人这样对一个孩子是不是太出格了,总有一些故意使坏的感觉。 但想了没一会儿,周身暖意上来,舒适的感觉让仇落不由放下心里的杂乱,真的阖上眼睛香香甜甜睡起来。 可没一会儿,他便听见有人唤他,迷迷糊糊的像是铢衡的声音又渐渐变成别人,那个人唤他“殿下”,仇落不悦的睁开一条眼缝,从鼻腔里哼应一声。 “殿下!” 声音突然放大,尽在耳边。仇落猛然惊醒,血目瞬间睁开,眼见一道白光迅疾剧烈劈过窗前。 “夸擦!!——”惊雷作响,震天动地。 仇落捂了捂脑袋,太阳穴突突直跳。酒劲还没有散去,看来他真的是醉糊涂了。方才听见有人唤他,但睁眼一看却不见半条人影。 仇落疑惑的蹙起眉头,随即,一股古怪的味道飘入鼻腔。 腥臭,恶劣。仇落抽眼,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腐尸的味道! ☆、黑斗笠 食物腐败的味道。 仇落蹙着眉头,从床榻爬起来,那股难闻的味道忽浓忽淡。体内混合的魔力似乎受到某种引诱骚动起来,冰冷的魔触自发钻出仇落衣袖,在燥热的空气中探动。 天色已黑了。 仇落揉了揉额头,脑海里传出那道熟悉的声音,它在提醒他:“小子,吾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仇落赤脚步出寝屋,寻着气味而动。今夜无月,仁明殿漆黑一片。院落吹来夏风阵阵,携卷着温柔浓郁的花香以及一股腐朽,血眸在黑暗中发出惨红光芒,隐隐约约,仇落听见一阵清悠铃声。 “送上门来,踏破铁鞋无觅处。”仇落勾起唇角,背后触手越生越多,自双袖襟口钻出,魔触将仇落层层环绕结做一只墨色圆球,随即,触手张开,狂乱墨色之中仇落模样再生变化,眸色变黑,面容疏邪。 关于仇落身上的寄宿体,还真是一个意外。 因为他体质问题,总是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开始的魔触本体是一团黑乎乎的雾气,仇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沾上的,那团黑气融入他的影子里,平时躲着大气不敢出,到了晚上才会钻到仇落的脑海里试图侵占仇落的神识。好在雾气最开始十分虚弱,连一个小魔头也争不过,后来仇落将它纳为己用用作魔触,并施法将魔触意识压下,若不是那日施用过度,那道意识依旧继续沉沦。 期间,陆陆续续有相同气息的雾气缠上仇落,但是它们十分微弱,都被仇落体内的雾气吸收。 仇落大致能感受到,这雾气不是别的东西,而是成了魔的怨气。居然能让一口气产生自己的意识,这口气的主人还真是功力不菲。 梅花林深入,纷乱花树忽颜色聚变,漆黑染上绯红,娇嫩花瓣滴下墨色水珠,万花同泣,花林中下起一场凄凌墨雨。淄色自仇落面颊滑过,蜿蜒做无声的冷漠。 腐臭,达到极致。浓烈的味道令人作呕,黑雨之中,站立一抹纯黑身影,消瘦而纤弱,黑色斗笠垂下黑纱将人身子掩去大半,一时教人分不清男女。那道身影似乎在等仇落的靠近,静静地站立在一株繁华墨梅之下,风吹纱动。 魔触在仇落身上不安的攒动,雾气围绕侵染,仇落凝望眼前的人形,一时有些熟悉。 脑海里炸开提醒:“他身上气息很重,看来比我这口气还要大。” 仇落眯眼微笑:“这是要来互相吞噬么。他看起来很厉害,我打不过能不能直接将你交出去?” 雾气道:“晚了!” 话音未落,仇落便感觉耳边一阵风动,那人迅疾如电,率先攻击仇落。仇落讶于对方非人的速度,眉头一拧,方才还在身侧的人影瞬间闪现到背后,好在魔触自发而动,不然仇落就要被身后捅来的手臂给穿个窟窿。 “这位朋友,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呢……”仇落一边躲避对方如风迅速的拳脚一边悠然交涉,“你想要我身上的东西,好商量。” 对方却是不语,飞舞的黑纱后隐约可见那光滑的下巴,只是看起来颜色有些青白不像正常肤色,仇落只避不攻,身上魔触却试试探探要去掀那顶斗笠,见状,仇落准备故技重施用魔触将人控住,可触手在距离对方咫尺之间便再难深入,仇落挑眉,将魔触收回,魔爪凝光,铸出一柄冷剑。 对方跳避数丈,伸手迅捷攀住一截花枝,狠狠一掰,花枝不堪折动应声断裂。 黑斗笠将花枝握在手心花稍对准仇落,上头还摇落着几朵梅花,乍一看就像在向仇落送花示好。 仇落不由莞尔,心想这花枝还不够他挥砍一下,黑斗笠握着花枝煞有其事的震了震,无辜的梅花柔弱的抖了几抖,旋即梅枝若剑向仇落喉间刺去。 “钲!——”明明是木头却与仇落的剑激荡出钢铁碰撞的声响,仇落眼中讶异未去,却见那花枝凌冽犀利的横扫过来,连忙避退依旧被凝结的梅花划伤了脸蛋。 “……” 伤痕并未转移,墨色血液顺着伤口留下。 对方实力身后,仇落不敢大意。那软弱的梅花竟因为对方附着的内力而变得坚硬锋利,成了致命的武器。那颤巍巍的花枝捅进来,他怕是要命丧黄泉。打起精神,正当他准备认真对待时,对方将梅花枝收回,然后在仇落警惕的眼神里“嗖”的一声将梅花扔到仇落怀里。 “……”轻飘飘的一丢包含深厚内力,仇落将花接住,再回眼已不见那黑斗笠踪迹。 耳边传来揶揄的声音:“啧,看来他只是来给你送朵花表达钦慕。” 仇落垂眸,细细打量那枝梅花,梅香被恶臭侵染,依稀还有些冰雪气息。 “啊……钦慕倒说不上,他应该就是冒充铢衡的那名杀手。呵呵,真是有趣,是在引诱我去捉他?” “他身上气息太过浓烈,说不定已经被侵占了。日后你还是小心些,毕竟我也算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仇落听着不由咯咯笑起来,一口怨气居然说自己是稀世珍宝……若没有他,这口怨气怕早就消散了。不过,说它珍惜也不算太过,毕竟靠着这口怨气,他的功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回去罢,这股味道让我想起了之前父尊赏的臭豆腐……那可真是本殿的人生噩梦。”仇落独自说着,悠悠去往浴屋。说起来也真是奇怪,这么明显的气息那对双胞胎居然没有察觉,咒契似乎也出了问题,那个黑斗笠到底做了什么…… 正当二殿下嘀嘀咕咕要去泡个热水澡去味儿时,距离仁明殿数里的林子里,月光疏斜,隐隐照亮一抹藻红。 “喔……矮斗笠,你该洗澡了。”黑紫眼睛从树桠上跃下来,虽然黑斗笠身上气息难闻,但他还是亲亲热热揽过他。 “嗯,还有些梅花的香气呢。”黑紫眼睛微微眯眼,冲密林外某个方向望了望,“咱们还是早些走吧,君明仪那只老魔头眼线遍布整个魔界,很快,他便会知晓我们的行踪了。” “…………嗬…………嗬呃…………”一直沉默的黑斗笠忽然发出了声响,那已经不能算是声音,而是撕扯破布一般难听的噪音,失去皮肉的白骨缓缓上抬,原本灵活的关节忽然发出咯吱咯吱相磨压的刺耳声音,黑斗笠双掌相触,接着他做出一个诡异瘆人的举动,他竟用左手将右手指节咔嚓一声清脆悦耳的掰了下来。 “咔哒咔哒咔哒……”一截一截,骨头散落在地,破裂的嗓子发出浑浊难听的冷笑,黑紫眼睛眼睁睁看着黑斗笠将自己的右手掰得只剩下一个光秃的掌骨,他并不惊讶,而是长叹一声弯腰将散落在地的指节捡起来。 “你这罢工方式也太特别了吧?话说,每次给你粘回去的都是我能不能体谅一下……?老大也不给加钱,我这样很累……”黑紫眼睛抱怨着,又见发神经的黑斗笠踱到一株高大乔木边,他抬起自己纤细的腿,然后狠厉一扫空气中传来骨头断裂的脆响,接着无辜的巨木也哀嚎断裂倒下。 “……”黑紫眼睛捡完手指节便赶紧去将跌坐在地的黑斗笠扶起来,实在是头疼无比,这家伙时好时坏,疯起来就喜欢将自己拆下来,问题是拆下来后还能组装回去,和无聊闹着玩似的。 “喂,树是无辜的,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啊,你这样真让我难受,腿断了又得拔掉重新装一截,什么时候能放弃一下自毁的心思,接受现实,你现在很好啊,有什么不满的?”黑紫眼睛絮絮叨叨将人抱起来,耐心安慰,“人嘛,变强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挽在黑斗笠腿弯的手指不安分的抚了抚,月光下那双外露的双腿一截已是白骨外露而一截皮肉光滑只是颜色青晦,但不得不说,那条完好的腿摸起来手感很棒丝滑如绸,黑紫眼睛不由赞叹,“哦……好棒,回去以后好好洗个澡,今夜我去你房里。” 黑斗笠无法言语,喉间顿时发出威胁的低咆,像是受惊作势恐吓对方的野兽,青白的小腿弹了弹,他似乎想要挣扎,却被那只有力的大手捏的更紧。 黑紫眼睛笑起来:“怎么,现在知道急了?我可告诉你,像我这样的流氓世上多如牛毛,就算你武功再厉害,按照你这个自残法,等你将自己弄得不可动弹教什么恶心之人捡去,就算你臭气熏天洗洗弄干净熄了灯也照样凌虐。所以啊,为了提防我这样的淫贼,你还是好好爱惜自己。” 闻言,黑斗笠停止了挣扎,喉间咆哮亦低沉下来,呜呜咽咽,好像在难过又有些生气对方愚弄他的意味。 “不过,我是说真的……看你将自己裹得那样厚实,为何,身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穿?……是为了凉快吗” 黑斗笠显然有些无语,便低低喝了一声。黑紫眼睛也不晓得对方这一腔音调是几个意思,反正黑斗笠也说不了话,他自顾自的理解了一番:“难道是老大觉得你太过浪费布料,把裤衩钱省了?啊,真抠啊,上回给魔界守卫塞的过路钱还是我掏的,他什么时候能补贴啊。” 斗笠下本已僵硬的面容也止不住抽搐。 等他手粘好,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张罗里吧嗦的嘴给撕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了 开始双更! ☆、愚钝 稳稳妥妥过去一日,铢衡待在死灵结界下与那只邋遢无比的妖怪交流了几个时辰,这回对方争了一口气,没有发病。 双方还煞有其事的互相介绍了一下。 妖怪叫做花邪川,铢衡一听立马就明白过来,因为花邪川眼睛被挖了出来,外貌也有很大改变,他竟然没有认出来,眼前这只妖是之前他攻打妖界时的劲敌,绮部花邪川。 当时的花邪川意气风发,一身黑色妖甲身下一头凶恶妖兽,手持一杆锃亮锋利银白戮命枪,能与自己战上百来回合也不带喘气。花邪川总是一脸凌厉,冷静而自傲,是带兵打仗的好料。 如今他与花邪川都沦落到如此田地,两头平阳虎,不由惺惺相惜。 铢衡没有欺瞒的意思,刚要道出自己身份时,花邪川却伸手制止了他。花邪川道:“仙人身份我心有大概,坦白太直接,便不能心平气和做这一时的朋友了。” 铢衡听出了他的意思,弦眉一挑,心里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却又无可奈何。他缓缓点头:“多谢。阁下不介意,便以阿铢称呼我吧。” 花邪川点头,面上露出了然:“其实你一动手我便察觉出来了,你的功体可真是让人数百年难忘。” “呵。”铢衡笑了笑,冶丽的眉眼勾勒出动人的神色,听花邪川这样说他也不由回忆起之前与花邪川苦战的日子,“阁下的枪耍的也很厉害,直到现在有一招我也不能完全接下全部。” “有机会我两再切磋。现今我的功体不稳,再用那招便是不知死活了。” 当初两军对战,铢衡将花邪川逼杀至绝境,原以为胜券在握谁料花邪川竟自燃性命使出绝招险些与铢衡玉石俱焚,好在铢衡挺力接住,不过那次他被强悍的妖气伤的不轻,花邪川运气好,拖到了时候,那条妖犬趁铢衡无力再攻,便将主人带走逃命。 昔日的劲敌亦有和气共处的时候,命运还真是热爱捉弄人。 过往恩怨浅谈辄止,花邪川将话题掰回来,开门见山:“仙人可还要与我谈谈心事?” 铢衡抿了抿唇,知道对方身份后,他还真有些退缩了,早知道就不问他名字了。 “我……”铢衡微微张口,有话难言,说来也是可笑,他连这种事也要请教别人,一开始也是心里犹犹豫豫,总觉得如鲠在喉。 花邪川明白铢衡的难处,毕竟当初为了对付铢衡他还认认真真找人调查过他,本来是想捞点铢衡的弱点,结果发现他这一身干净的只剩下大义凛然完全没有短处给他有机可乘。铢衡活的太孑然,几乎舍去了自己所有的私情。 花邪川安抚的笑了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关在这里出不去,你就当我无聊说个故事,不必紧张。” 这么一说铢衡还真的紧张起来,他不安的侧了侧脑袋,言语支吾:“我……我只是……好奇,毕竟……” “毕竟是同性?”花邪川支着下巴,语气漫不经心。 “……”铢衡抿了抿唇,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说,“只是,看着长大的小屁孩,说什么喜欢……太可笑了……”说出口时他脑袋里面想到的是仇落,后来过去是不懂事,他之前何尝不是那样追随墨君的脚步,渴望得到他的认可?那句可笑,是说仇落也是说他自己。 花邪川挑了挑眉,若有眼睛此刻他的眼神必然犀利,他回味了一下今夜发生的事情,在望了望铢衡身上的衣衫,灵识顿悟:“令仙人烦恼的人,不会就是那团黑球之中的人吧?为了躲避他逃到这里?” “嗯?”铢衡愣了愣,不明白花邪川为什么这么说,他不知道自己战死的消息?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他隐约响起,在五界混战时似乎没有遇见花邪川,莫非……在那段时间他便被囚禁于此了? 铢衡道:“算是一半。”半晌,他又叹息,准备放弃交谈,“抱歉,我实在说不出口,麻烦你了,让我自己琢磨吧。” 花邪川早就预料到铢衡会这样说,仙界之人脸皮都薄,就算是他要对一个宿敌提及那段情史也难以详说。花邪川道:“也罢。仙人说不出口,那我便提出一几条标准让仙人参考吧。情爱并非简单的“欲”,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超乎对其他人水准的关切,相恋的人,是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铢衡越听越乱,他关心的人多了去,对于仇落还不至于容不得第三人的地步。倒是仇落总是记恨别人靠近他……这样一想他还真有些后怕,他怕仇落真的缠上他,然后动用歪心思将他抹的漆黑无力回天。 这是第一条,铢衡很认真的问:“还有呢?” “希望引起对方注意。” 铢衡瞠目……等等,难道他对墨君产生了□□?! 在铢衡惊恐的表情下,花邪川继续说出第三条:“愿意为了对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铢衡惊圆了嘴巴,整只仙如同五雷轰顶。三条准则在脑中无限循环打转——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希望引起对方注意。 愿意为了对方献出一切甚至生命。 周身如同抽去筋骨一般,他瘫靠在身后的石壁上,目光空洞涣散,原来,他心里竟是如此眷恋墨君,甚至对墨君产生了这样龌龊的念想吗……心中郁压更加沉重,桃眼泛起嫣红,铢衡无力的望着虚空,一脑空白。 难怪,墨君要丢掉他,连墨君也看出来了。想他铢衡,堂堂仙界战神,自诩一身正气毫无愧对天下之心,却对栽培自己的墨君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他接受不了,与其背负这样的罪恶,他宁愿自尽。他爱墨君,可……! 从未想占有他啊! 花邪川看铢衡状态颓废深受打击,自己也不好多说,只拍了拍铢衡肩头以示安慰:“比起这个,现在你与我一样困于结界,不知道你是怎样进来的,但是出去可不是这样容易。” 铢衡声音颤抖:“我要出去,我要……去谢罪。” “……”花邪川沉吟片刻,然后于心不忍的劝他,“这也没什么,只要是活的就会有感情。仙人你不必这样抗拒,一切顺其自然。” 铢衡红着眼睛盯着花邪川,唇瓣打抖:“不……这是罪孽!”铢衡跳了起来,崩溃的往洞外跑去,一边奔逃一边无声落泪,肺腑之中吸入大量尘土气息,像要污浊他的灵魂。铢衡逃到密林之中,捂住脑袋失声痛呼。 音波伴随着强悍的内力将四周树木震得发颤,树叶瑟瑟落下,若这万千怅恨,仙泪落地成冰,狂乱逸散的冰雪气息将周遭冻住,树林之中,下起一阵失落的雪。 他抵达结界边缘,集气于拳,目光狠厉,拉足力气向结界上落下狠狠一击! 拳头砸落结界,凝出一面冰花,结界受到震荡一阵明灭却并没有破裂。铢衡咬牙,再次挥拳,结界依旧只是闪光毫无动摇,明明没有用处他却非要使用蛮力挥动拳头,一拳一拳,光华散落,结界依旧屹立,而他的固执只带来满手伤痛。 宣泄,固执,愚不可及。 他冷静下来,朝着眼前坚固无比的空气长吁一口气,这结界非比寻常是又死灵缔造,要想破解必须将死灵之间的连接破开,可是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法器。那找到阵眼将之破除是唯一途径了。只是,这地点颇大,也不知阵眼在何处。 铢衡耐下心来,绕着结界寻了一圈,界面很是匀整,没有薄弱之处。一般以灵魂铸造的结界都富含灵性,历经时间化出身形也不足为奇,这都是有先例在册的情况。也不知仇落是怎样进来又轻松离去,之前将他送进来的那两个可疑之人也是,唯一的共同点在于那魔触,莫非那触角具有什么奇特之处,可以破开灵魂之间的缔结? 仇落的魔触也不知是怎样练成的,只是忽然某一日他便使了出来。当时仇落还小,使出这样诡异的招数他还以为是因为仇落天资卓越……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简单,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邪术? 思量至此,铢衡盘腿坐下阖上眼眸,静下心神张开灵目。灰蒙的天空中乍现一只巨大眼状光芒,中间的眼珠子四下转悠将眼底一切灵气收纳传递在铢衡脑海。脑海中是一片昏黑,其中有一点冰蓝,远一些有一点紫色,那是他与花邪川的功体法色,眼珠转到眼睑边缘,迷迷糊糊,铢衡注意到一团幽暗的绿光。 那团绿光很奇特,一会儿便分散做无数芝麻大小的光点,然后再次聚合。看起来是无数灵体聚集而成的东西,在绿光边缘,还有一小粒白点。 许久,铢衡睁开眼睛,心中有了大致方向。 看来,这个结界还真是让阵眼成精了。更糟糕的事,阵眼居然脱离阵法,跑到了阵法外头。那绿光正在向他移动,想来是感受到有人在试图破结界,所以赶来阻止。 他只要静待片刻即可。 铢衡起身,在结界之前独立片刻,如他所想,阵眼很快就跑了过来,那是一团萤绿人形,跟着它蹦蹦跳跳来的还有一团白色。 阵眼捂着肚子的位置,气呼呼隔着结界骂他:“喂!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挥拳搞得我痛的半死?!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吗!干嘛动手动脚!” 铢衡道:“你……放我出去。” 阵眼冷哼一声:“放你出去岂不是要剥开我的肚皮?我不要,疼!” 铢衡垂眸,目露凶狠:“那你可能要一直痛下去了。” “你你你!拳头放下!别乱来!”阵眼有些后怕,捂着痛劲没有缓过去的肚子,委屈的说,“我不知道怎么弄你出来……里面关的疯子你见到了吧?几百年了他都放弃出来了……你就老老实实待着,里头有吃不完的野兽,你来了正好陪他说说话,聊度余生。” “……”铢衡抽了抽眼角,犀利的目光又落在结界外不住冲他摇尾巴的白团子身上,铢衡指着绵绵,问,“它的主人呢?” 阵眼嘀咕:“谁知道,应该走了吧,估计过几天会回来。” 闻言,铢衡蹲下身,对嗷嗷直叫的绵绵说:“绵绵,你回去将仇落叫来,就说我想他了。” “嗷!”绵绵欢喜的蹦了蹦,疯狂的摇着小尾巴。阵眼来不及阻止,绵绵便化身庞大身躯,卖力蹬地一跃身影很快消失在夜空之中。 “喂!”阵眼不甘的呼唤了一声却没能叫住绵绵,登时觉得伤心无比,它转过脑袋,对着罪魁祸首一阵撒气,“你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让它的主人答应留它几日,你倒好,一句话就将它支走了!” “抱歉。”铢衡无奈道,“待我出去,送你一只这样的宠物也无妨。” “真的?”绿影瞬间愈合心情,“那好,这可是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墨君奶大的孩子,情爱不知,见谅。 ☆、一吻 白犼极速飞回魔界,迫不及待窜回仁明殿,缩小身躯后开心的冒着鼻泡哒哒哒哒寻找仇落。仇落当时还在泡澡,正在往身上搓第四遍澡豆,周身还滑滑溜溜的忽然听到关好的屋门传来吱呀的声音。仇落眯了眯眼,没隔一会儿,一团傻子跑了进来激动的挠着仇落的头发。 “绵绵……?” 仇落从绵绵的魔爪下解救下自己的头发,转过身一把将绵绵按住:“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激动做什么?” 绵绵嗷嗷叫了两嗓子,示意自己有重要消息要宣布。仇落被它那滑稽的小模样逗乐了,他将绵绵放回浴池边,伸出掌心,温柔的垂下眼皮:“希望你还记得我教你的字。” 绵绵哼唧一声,然后骄傲的亮出一只尖尖的爪子,在仇落手心轻轻划弄。仇落侧着脑袋认真看绵绵划写,片刻之后,莞尔笑意凝固在脸上。 “铢……铢衡?”只写出一个字便能猜出这个名字了,绵绵点了点脑袋,接着写下第三个字“想”,仇落眨了眨眼,又见绵绵写下一个“丑”字。 “嗯?”仇落一脸迷茫,丑?什么丑?铢衡想丑?却见绵绵有写下一个草字头,下面加上三点水与一个“各”字。 丑落。 “……”仇落愣了一会儿,旋即眯起眼睛控制不住大笑起来,“好你个绵绵,连主子名字也没有记住……哈哈哈,你……你是想笑死我……” 绵绵抬起脑袋一脸无辜。 丑落,是铢衡教的……不就是这样写吗?它还练习了好久呢……被仇落无故嘲笑了一番,绵绵有些泄气,心想自己真是跟了一个白眼狼。仇落笑的合不拢嘴,但是这句话的意思他领会到了。他一边洗去身上的黏糊一边问绵绵:“你这么开心,是铢衡亲口说的?” “嗷!”绵绵眨巴眼睛。 “嗯……”仇落点头,虽然知道铢衡只是随口说说,多半是要让他帮忙。但是他还是很开心,迅速清洗完毕,确定自己没有一丝难堪的气味之后,仇落选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衫换上,想了一想,也给铢衡拿上一套。 “绵绵,等我一会儿,我去酒窖取一坛酒,你在院子侯着。” “嗷!”绵绵点头,然后迈开四只蹄子哒哒哒跑了出去。 就在仇落取酒的时候,夜起的掖吟玉发现了在院子里变回原形的绵绵。他不由瞪大眼睛,冲绵绵多看了几眼。绵绵高兴头上,见到有人看他便主动的招呼了一声,掖吟玉弯眼一笑,走到绵绵身前同它说话:“你在这里做什么?殿下已经睡下了哦。” 其实是醉酒昏厥过去了。他看了几道,殿下都没有苏醒的迹象,醉的很彻底。 绵绵摇着毛茸茸的脑袋,忽然将身子趴了下来。掖吟玉以为白犼是在向自己寻求摸头,正要伸手身后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吟玉?”仇落抱着衣衫提着酒坛出现在掖吟玉身后,闻身,掖吟玉立马垂首朝向仇落行礼:“殿下恕罪!” 仇落与绵绵大眼瞪小眼,在双方眼神中皆看到了迷茫。旋即,仇落道:“无事,本殿有事出去,你与狐庭好生看守家里。” “是。” 仇落翻上绵绵背脊,唇角上笑意难以压制,掖吟玉怯怯抬起眼睛,将仇落那灿烂笑意尽受眼底。 殿下……是要去见谁?看起来好高兴……这样难以自抑的笑容与白日含蓄的笑意截然不同,看起来充满了希望,让他也忍不住想要勾唇。 白犼飞入高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往主仆心向之地,撕裂空气的速度带动剧烈气流,仇落被吹的睁不开眼睛,绵绵以肇事的速度赶到妖界。寻着气息,绵绵将仇落带到它见着铢衡的位置,索性绿影与铢衡还僵持在那里,仇落风尘仆仆赶过来,目光越过影子落在铢衡身上。 绵绵极其懂事,滴溜溜跑到绿影面前,靠着可爱的自己将绿影引开。待到绵绵将人带远,仇落踱到结界边缘,朱红的眼睛直直望着结界后苦等的铢衡。 没有多言,他驱使出魔触按照老法子将结界扰乱一道窄窄口子,仇落踱进去,隔着半步凝望铢衡。 之前明明很开心,现在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对铢衡展露出柔月一般的笑意:“我来了。” 仇落来的果然很迅速,还很是贴心的提了美酒与衣裳。这样的体贴让铢衡一时难以开口,他抿了抿唇,有些局促的垂下眼帘。 “铢衡?”仇落上前,他察觉到了铢衡的失落,脑海自然想到同在结界里的那只男妖。眉梢不悦的一抽,他试探着让铢衡靠在自己心口,低声道,“那个畜生,我会杀了他。” 铢衡咬唇,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后退半步避开仇落的亲近。他矫首,正颜:“仇落,带我出去。” “……”铢衡这一退让仇落心里不是滋味,他望着铢衡的眼睛,蓦地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丝哀求。顿时,一种复杂的心情笼罩仇落心头,那种眼神他上次见着时是在东集府,铢衡用那双美丽的眼睛漾动的看着他,说只要见到墨君问出答案便永远留在他身边,但转背,他便骗了自己。仇落眼皮一跳,觉得铢衡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又难以抗拒这样的眼神。 半晌,仇落道:“铢衡,出去后你要去哪里?” “仙界。”铢衡直言不讳。 “……”仇落心上一沉,是了,怎么还会有其他的答案。 “他们会杀了你。”仇落微微眦目,眼神凶狠,他压低声音急促道,“你不可以回去,我不会帮你。” 铢衡凛目:“我不怕死。仇落,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铢衡偏了偏脑袋声色苍凉,“横竖都是死,与其客死异乡,我宁愿死在仙界的刑台。” “铢衡!”仇落低呵,凤眼瞪起宛若恶鬼一般,“你脑袋里到底是什么?凶手明明不是你,难道你心甘情愿背黑锅?!你听我说,今夜我见到了,那个模仿你的真凶,你听见了吗?” 仇落以为这个消息可以让铢衡振作,但他似乎想错了。铢衡面色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更加难看,他僵着脸蛋双唇轻颤,那究竟是个什么表情,失魂落魄全然打击。 “仇落,你说我是不是……” “不是!”仇落一咬牙,斩钉截铁的将铢衡的话打断。他将酒水塞到铢衡怀里,然后抖开衣服往铢衡身上一披,铢衡周身颤抖起来,不知道在恐惧什么。 “……是不是……”冶丽坚强的面容上产生了一丝崩溃的裂缝,铢衡抖着牙床,水花漫上蔚蓝的眼睛,明明对花邪川说不出来的话,见到仇落便轻易的要倾泻而出,铢衡抱着酒壶,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些脆弱,厚厚坚强下的软弱终究还是泄露出来。 仇落捏住铢衡双肩,眼神深邃望着那双似乎会哭诉的眼睛,铢衡崩溃了。这个男人居然也会崩溃……! 泪水无声滑落下眼睑,铢衡的落泪彻底击穿了仇落所有的忍耐,艳美如花的面庞垂落剔透的雾露,即将凋零的美态让人心口发痛却又想亲手摧残。铢衡还说了句什么,仇落的恼怒不甘全然写在脸上,他揽过铢衡,霸道的吻啃那双殷红的嘴唇。 “啪!——” 随着吻印落下,铢衡手中的酒坛滑落下坠,在坚硬的石地上砸开浓烈的酒花。 酒水蜿蜒一路,浸润干涸的岩石,染出一路浓情的深色。酒香浓郁得让人窒息,散漫在一仙一魔周遭的酒气带着醺人醉意,暧昧的骚弄彼此心尖。 许久,仇落才舍得将铢衡松开,难得铢衡没有大打出手,他似乎傻住了,木楞楞的被索求后又被木愣愣松开。 “冷静了么。”仇落道。 铢衡缓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见状,仇落便放心的露出微笑,可笑意还没有半秒,迎面的一记拳头将他狠狠揍得撞到结界上。这一拳真是不轻,直准鼻梁痛的要死,索性迅速转移了过去,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揍出了鼻血。 仇落捂着脸,龇牙咧嘴。 铢衡指着仇落,睅目:“你!” “我,我吻了你,玉照官你也没有推开,你这是引人犯罪不能全怪我。”仇落瓮声瓮气狡辩,“就算是我起的头你也不能怪我,我还没有成年,你是长辈,这事是你先诱惑的我,还纵容我犯错。” 铢衡瞪直眼睛,一时竟无言以对,仇落捂着鼻子疼了好一会儿,又在一边卖惨:“玉照官又打人了,说好的以礼待人五界平等呢?公然投怀送抱尝了甜头便翻脸不认人。” 铢衡涨红脸蛋,喝到:“你闭嘴,明明是你强迫我……!” 仇落一听委屈坏了:“我都被你揍了,哪里敢强迫你。我这嘴闭不了,要玉照官滑嫩的舌头才能堵上。” 铢衡一听脑袋居然回味起仇落在他口腔搅动的感觉,脑门一热,铢衡差点没熟透,耳尖脖子红的滴血,他迈过去伸手捂住仇落的嘴巴,一边嚷道:“你无耻!不许说!不许说!” 仙人气的不轻,心口却悸动的诡异,红脸不仅是因为感觉尊严受到了侮辱而气愤,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越发迅快的心跳。铢衡想到了一些糟糕的画面,但是他不想让仇落看出来他的心思,仇落被捂得喘不过气,铢衡像是先奸后杀的歹徒一样,完事了就该处理掉他了。 ☆、自戮谢罪 平复了一会儿,铢衡惋惜的看了一眼碎在地上的酒坛子,暗自叹息。 “仇落,谢谢你。”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因为这并不是两厢情愿的事,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无意停留的无论自己怎样的使尽浑身解数也挽留不了。 礼貌的道谢,很多的时候是疏远的表现。 他宁愿铢衡还是如以往那样蛮横自傲,低头柔声从来不适合他。 仇落眉梢微蹙,眸光淡薄移开:“冷静了就不要去送死。我从来不需要你的感谢。铢衡,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眉睫轻颤,铢衡抬眸,遗憾而不忍的望着仇落那张卸下所有面具的脸,仇落看起来很失落但又在强迫自己镇定。 铢衡张了张口,又难言的将嘴唇抿住。他感受到了,就在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明了,仇落对他的索求以及执念。他相信仇落的话,但是,他并不能回应仇落的感情,反而觉得,自己应该让仇落明白那种感情是错误的,是懵懂的邪念。 仇落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就算真的有感情,也不会是这样。 正如墨君,对他也不过是师徒之情。 想明白之后,铢衡更加确定了将仇落拉回正轨的决定。就算不能让仇落彻底打消念头,他也不能让仇落继续沦陷。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无论是年纪见识,还是种族立场,若没有那此失败以及荒唐的契约,他和仇落或许连照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仇落,你还小,”铢衡声如叹息,苦口婆心劝说,“你想要的,只是父爱而已。” “……”凤目微眦,仇落想了很多种铢衡能拒绝他的理由,年纪,性别,种族,或是眷恋何人,但他没想到铢衡竟然直接否认了他的情感,将之轻飘飘的划分为恋父情结……! 他可没有变态到能对自己父尊下手! 仇落咬牙,将后牙槽磨得咯吱作响,好个铢衡,好个父爱……!这四百年你可真是父爱如山!血眸痛视,仇落眼神犀利起来,愤恨快要将他的理智燃尽,仇落揪住铢衡的衣襟将他拽到身前,板脸怒目:“你以为你是谁?铢衡,你以为你代替了我父尊的位置?!我告诉你,就算父尊忙于政务对亲子疏于亲近,谁,谁也无法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铢衡低呵:“仇落,你清醒一点!我不过比他们离你更近,让你产生了错觉,你追寻的不是我,而是能摆脱孤独的路径!说清楚一些,我不在了,千千万万个人选可以代替我,铢衡只是个代号,谁都可以叫铢衡!” 铢衡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了,他希望仇落能明白并且正视自己残缺的内心,执着于他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因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是走向毁灭。 “砰!——”一声闷响,仇落猛的将铢衡推到结界之上,原本虚无透明的空气瞬间莹绿光芒大作,铢衡原本就比仇落矮上一截,只要仇落一将身子倾压下来他就完完全全被遮在仇落宽阔的怀抱里无从逃避。项上狠狠一痛,仇落的獠牙咬入了铢衡的皮肉狠狠撕扯,似乎想将他拆入腹中。剧痛伴随着仇落危险的侵占,慌乱之中,铢衡挣脱露出一只胳膊,那只手摸索到仇落头顶,将他难以自抑而暴露出的魔角连根握住,尔后猛然一折断。 血顺着额角自仇落面颊滑落,狰狞而残忍。断角之痛正如断手拔腿,仇落却连眼皮也没有跳一下,无视伤痛,魔类贪婪的本性暴露无遗,血红眼睛泛着索求的贪欲,他舔舐着唇边的肌肤,一寸一寸…… “……仇落!”铢衡睅目,握着断角的手腕间一转,将锋利的尖端对准仇落的肩胛,蓝眸一凛,冰冷寒气随着魔角无情的刺向眼前的身躯。 “……”疼痛自肩胛锐利的撕扯血肉穿破身前,仇落垂眼,看见那截锋利带血的角,温热,滴滴落下。 缓缓的,他勾起嘴唇,无声而笑。他虚与委蛇笑了几百年,再怎样矜持高贵,怎样温文尔雅,所有的表情都那样虚伪,只有此刻的苦笑郁闷压击,让他发不出声音。 铢衡还保持着瞪大眼睛的神情,其间有几许不可置信。他无意伤害仇落,只是……他想要松手却怎么也动弹不了手指,那只角似乎带上了强胶,将他的手紧紧粘在还带着温度的魔角上。他感受到仇落的血,正灼热滚烫的浸红他的手。 仇落垂着眼睫妄图以此遮盖住眼眸中的伤痛,一只手指伸到还在滴血的魔角之上,轻轻抹动,甫而,那只带血的手指伸到铢衡的唇瓣前,小心翼翼将朱红抹上。 仇落细细描摹那对饱满美丽的唇瓣,将它们染成更为艳美的猩红。罢了,仇落收手捧住铢衡的一颊,笑意细碎蔓延:“铢衡。” 长眉收敛,铢衡与仇落那双温柔的眼睛相对,他想从里面找到退缩,或者后悔,更坏些是完完全全的仇恨。但令他失落的是,里面温润的纯净,仇落的包容让他毛骨悚然,全身鸡皮疙瘩都翩翩起舞。 对视片刻,铢衡将魔角□□,然后轻轻一推,仇落便松开了。 “抱歉。”铢衡将魔角上的血在衣袖上擦干净,然后还给了仇落。 仇落默默接过,然后默默按回原位。 朱色的眸子落在那优雅洁白的脖子上,上面此时多出两个不浅的窟窿,两道血痕蜿蜒下来,将铢衡的衣襟染红了一小块。 仇落又失败了。他以为自己能靠着冲动将铢衡彻彻底底占为己有。可是真正动手时,铢衡的挣扎抗拒以及惊恐的眼神无一不让他产生了退却的念头。 想要霸王硬上弓却又顾忌对方的感受,这可真是……生米煮成熟饭遥遥无期。 气氛差的降至冰点。 幽密的树林中,隐约传来一声犬吠。调整心情的二人被这不和调的声音打破寂静,仇落分辨了一下声音来处,旋即对铢衡说:“我可以带你出去,不过,你得和我回魔界。” 铢衡矫首:“我要回仙界,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哼。”仇落冷目,“那玉照官就等到海枯石烂,恕我无能为力!” “仇落!”铢衡咬着唇角,血腥的味道弥漫入口腔,铢衡松口,面露难色,他软下声来,别扭的请求,“就这一次,你最后帮我一次。” “!”仇落抽眼,心中似乎被利锯来回拉动,他捂了捂心口,俊面泛寒,“回去做什么?留在魔界我可以保你……!铢衡,我说了,凶手已经露面了。”他将铢衡拽过来,不甘心的摇晃,“你到底在想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需要我提醒你吗?还是你觉得我信不过,可是你只能依靠我了,现在五界都是你的通缉令!被抓住格杀勿论懂不懂!” “我知道!”铢衡厉声回应仇落的焦躁,他和仇落的思想完全不在一个界面,铢衡长吁一口气,然后简言解释,“仇落,我老实告诉你,我一定要回去,在魔界找到这儿之前……回仙界,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你犯了什么错,铢衡,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那自我贞洁的歪理?” “歪理?”铢衡一听心里便火了,马上要爆炸一般,“这是我笃定奉行了两千多年的信念,你居然说是歪理!?你们魔族是不会懂的!仇落,没有信仰与操守那还算是什么?那是毫无价值、是行尸走肉!” 仇落没想到铢衡的痛脚这回会被他踩得这样快准狠,现在的铢衡就像被拔了胡须的老虎张牙舞爪要向他强行灌输那些变态古板的英雄大义。铢衡怕是大英雄做久了,被所谓的正气浸染太深。也是,他不懂仙族的教育,毕竟魔族才不会教育孩子被揍了还要忍着,心平气和告诉对方动手是不对的,要包容友善,一心正然。 不过……铢衡,也不是能心平气和的仙。他很暴躁,也有可能是自己太过惹怒铢衡,反正,仇落觉得铢衡在他面前就是魔界黑社会的典范。 仇落不浅不淡“哦”了一声,趁着铢衡喘气的空隙反问:“那好,你说说看,你犯了什么罪要去送死?” “……”话一出口,铢衡便突然哑住声音,面上红晕褪去,露出灰白无血的失态。 “嗯?”仇落环臂,冷嗤,“说啊。说服得了我,连我也觉得人神共愤我便带你出去,千里相送,把你完完整整带到仙界受罚。” 铢衡颤着嘴唇,蓝眸中泛起绝望的雾气,他讷讷道:“这是你说的……” “嗯。”仇落还很诚恳的点了点头,示意铢衡放心。 铢衡静了一会儿,细细吸一口冷气,然后冷下语调缓慢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秘密:“仇落,我……爱墨君。” 那个“爱”字,抖得厉害,像是崖头茅屋,在猎猎狂风中摇摇欲坠。 仇落并没有太大意外,只是眸色加深面容更僵,他的声音依旧那样镇定从容,甚至还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味,简单一个语气词结束了自己的表态:“哦。” “……哦?”铢衡抽着眼角,不明白的凝住仇落,“你什么意思?” “你上次和我说过了。”仇落冷冷淡淡说着,顺便还记恨了一下仇,“你还以此诓骗了我。” “……”铢衡偏了偏眼睛,面上有些难堪,支支吾吾说,“那次是……仙界的谣言说法,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 仇落不由腹诽:这都不是故意,那要怎么才算故意? 他也不愿意和铢衡再回忆那件事情,便继续问:“那这次的说法呢?你顿悟了,觉得他们说的对?” 铢衡愣了愣,他是在没想到仇落居然这么聪明,这样也能想到。他有些局促,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不是被逼迫他才不会说出来。铢衡撇了撇嘴,几乎要哭丧起来:“对。就是这样。行了吧,满意了就带我出去,我……” “噗呲。”仇落毫不留情的嗤笑起来,接着,他环臂胸前,面容讥讽恶劣,“哦……所以你想去见他,一边觉得无地自容又要一边贪图污浊的再见他一面是吧?铢衡,恶心透了,你以为他真的会杀了你?没准他看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动了旧情,他会放了你,然后和你偷偷摸摸在一起。是这样吧?嗯?这样的话我不会信了。” “你!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这样诋毁墨君!”铢衡捏起拳头指节发白,面色铁青浑身气的打颤。 “呵,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已经不由自主想象起美好的未来了吧?铢衡,当时为了一个形似你的奴隶他便亲身下来,被他抚摸的感觉怎么样?!你怎么不像推开我一样推开他!” “……”铢衡眼眸发寒,仇落的再三诋毁甚至让他动了杀心,狠厉的目光刺着仇落,深深刺穿他的心口,冰寒之气自铢衡身体溢泄,周遭空气如遭冰冻,每一口呼吸都伤刺肺腑。但铢衡终究没有动手,难以宣泄的怒意喷爆四周,寒风吹的两人发丝乱舞衣衫猎猎,数丈之内树木尽数冰冻碎裂。 “哼。”仇落有恃无恐,“怎么,无言以对?要是真的那样无地自容,为什么不自尽?凶手总有一天会捉到,而你的罪恶就这样泯灭消散了。” “……”铢衡红着眼睛,出声怅痛,“你真的不愿意帮我?” 仇落面目憎恶的应:“对。” “那好。”铢衡点头,失声轻笑。旋即,他折着一枝冻得僵硬的树桠,枝端咯吱脆响断裂,铢衡对仇落冷冷说着,“二殿下离开吧,是铢衡自以为是了。”说着他将脆弱的树梢往树干上一敲而断,片刻,一支锋利的武器便粗糙成型了。 “你不会想要用——”仇落刚要讥讽铢衡是不是真要考虑自尽的事,下一刻便见铢衡拉开衣襟袒出胸口,然后举高树枝将锋利的断面狠狠向自己心口捅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谁更痛一点…… ☆、过往云烟 浓烟消散,云鹤落归。蔼蔼雾山,晕染一片清悠仙境。秋水蜿蜒,扁舟一叶,悠扬在清冽花香的琴瑟之音。 躺困在芳泽之中的清秀仙子缓缓睁开眼睛。 蔚蓝的眼眸映入缥缈而过的游云。 铢衡起身,抬着眼睛漫无目的环视四周。这片兰草地他再熟悉不过,练轻功与驾驭之术的时候他便会从芬芳的兰草丛里纵身飞跃向那片宽阔的却云湖,却云湖是仙川的一处膨大,平日静如明镜,微风吹拂便是层层静谧涟漪,煞是好看。 他走到湖岸,趴在湖水边静静端详澄澈水面上的虚影。 依旧是稚嫩的容貌,看起来软弱可欺,只是与这温顺的长相格格不入的是那眉眼里的狠厉,那双眼睛看起来残酷冰冷,满是血腥凝滞。 那阵泠泠如泉的琴声弹奏到尾声。 “铢衡。”虚无之中,传来如同那琴声一样清荡心灵的嗓音,铢衡不由回首,却只看见一片宽阔花草以及一只被白日照耀得透明的银边凤蝶。 银边凤蝶飞到铢衡眼前,落在那翘挺的鼻尖。铢衡觉得有些痒,却不敢伸手拂开,蝴蝶这种生灵太过脆弱了,稍一动手便会弄碎它那美丽纤薄的翅膀。 铢衡将眼珠子对起来,盯着鼻尖的蝴蝶。 “铢衡。”那阵呼唤又响起来了。铢衡尖着耳朵细听,蝴蝶随着他的动作翩翩起落,最后落在他的心口。 “……”那阵声音焦急起来,带着几丝哭腔,铢衡站起身子,环顾漫漫空旷的四周,见不着一丝人影。心口亦随着那肝肠寸断的呼唤而滞涩发痛,铢衡蹙起眉头,想要出声回应却发现自己喉咙根本吐不出声音,呼吸堵塞起来,他似乎被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喉管,不知为何,泪水顺眼而下。 铢衡奔跑起来,希望能找到那道声音的主人,奈何眼前的草地却无限延伸,无论他怎样奔跑飞跃也无法到达尽头…… 而停留在铢衡心口的蝴蝶,不知何时已消散作尘融入他肌肤中去。 “铢衡!” 心口刺痛。 铢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胸口疼的火辣,仇落将他抱在怀里,面上升起悲哀却又夹杂激动的笑。 铢衡缓缓抬手,却见到一手猩红。 旋即,他抬眼,眼神空洞望着那片灰蒙的天空。 还是仙界好啊,空气也很新鲜,四处都是鲜花和云朵的味道…… 这样想着,他又将眼眸阖上。 仇落见状又恐惧起来,好不容易将铢衡唤醒过来现在他又闭上眼去,仇落肠子都要悔青了,他没想到铢衡真的这样呆板受不了那样的谮伤甘愿自尽……那一刻他感觉天都要塌下来。 他将树枝拔了出来,恶狠狠的丢到一边,草草为铢衡处理了伤口。密林里的犬吠越来越近,他将铢衡抱起来,疼的心尖都在发颤。 正当他要驱使魔触将结界打开裂缝,一团黑灰汪汪叫着冲他扑了过来,妖犬咬住了仇落的衣角,拖延的刹那,另一道身影冲上来欲意抢夺他怀里软倒的铢衡。 “呜……”仇落一脚将妖犬踹开,然后身姿如风躲开来人的手脚,他将铢衡搂紧,目光凶狠凝住对方。 “魔族……哼,将他放下,不然留命!” 仇落冷笑:“你最好给我滚开,不要耽误我救人!” “小子,你对他做了什么?”花邪川灵眼扫到铢衡面上,见他面如白纸,满头虚汗,强悍妖力瞬间凝聚成剑,剑端指向仇落,“救人?魔族会救仙族?呵呵,这是今年新的笑话吗?” 仇落凛目,他才没有和这个畜生交谈的心思,一想到这个丑陋邋遢的妖类染指糟蹋了铢衡便仇恨满身,仇落咬牙,身后魔触勃发纷纷向花邪川刺去,见到魔触,花邪川不由挑眉:“哦,你便是那团黑球。” “闭嘴,滚开!”仇落冷呵,无数魔触疯舞如蛇缠战花邪川,花邪川挥砍退避,落地一瞬忽然踩上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咔嚓一声,他险些摔倒。 花邪川斜了一眼,只见是一截手腕粗的树枝,上头覆了一层雪白冰层,树枝一头满是鲜红的血肉。 “……”趁这空荡,仇落结界已开,后脚跟都要出去,花邪川立马出声,“喂,我有药!” 刚要抽离的脚跟又落了回来,仇落后退一步,又回到结界内。 他冷冷的看着花邪川。 “你不会想将他带到魔界吧,这么远,等你到了他都凉了。”花邪川收回妖剑,劝说仇落,“虽然你我互相信不过,但是人命关天,干戈暂停。” “哼。”仇落不悦哼声, “阿旺,过来。”花邪川冲妖犬招手,阿旺屁颠儿屁颠儿过去,旋即,灰黑的犬身一阵光芒大作,阿旺摇身一变,竟从毛茸茸黑漆漆的妖犬变作兽耳青年。 “……” 虽然变成了人身,阿旺却是犬性难改,他没有作为人的羞耻之心,拿脑袋亲热的蹭着花邪川的小腿,跪在地上噗噗噗噗摇着狗尾巴。 仇落抽着眼睛,出声提醒:“药呢。” “别急。”花邪川蹲下身子,抚摸着阿旺的狗头安抚,在仇落鄙夷的眼神中,花邪川伸出锋利的爪子,然后捏起阿旺的下巴将手指探入他的口中。阿旺呜呜叫了几声,旋即顺从的半眯眼睛任由花邪川的探入。 仇落淡然看着,忽然明白花邪川说的药是什么了。 妖族体内都会有一颗妖丹,此丹凝聚妖族所有灵力,吸收后能修补伤躯增进修为。只是普通的妖丹并没有传说中这样神奇,妖丹也分珍藏品和地摊货。这只妖犬能作为药,想必有几分用处。 花邪川从阿旺的喉间取出妖丹,在阿旺身上蹭了蹭口水就要往铢衡嘴巴里放。仇落见状警钟大作,立马将妖丹夺过来,然后抱着铢衡转过身。 “……”花邪川挑眉,无奈的耸肩。 “阿旺,你今天漱口了吗?” “呜 ……”阿旺委屈的摇头。 “啊,真恶心,”花邪川对着仇落的背影故意说道,“你那湿哒哒的妖丹我碰都不想碰,居然还有人要含在嘴里面学什么嘴对嘴喂药,哎呀,都是唾沫嘛,还能当水洗一遍了?” “你酸够了没有?”仇落侧过半张脸,血眸森寒。 “酸?我有什么好酸的?”花邪川一脸揶揄,他似乎知道铢衡烦恼所在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魔族,看起来还是个小屁孩,花邪川轻叹,“你也看到了,你根本驾驭不住他。” 仇落敏感的反击:“你以为你就能驾驭他?卑鄙的家伙,乘人之危。” “第一次被最流氓的魔族说卑鄙,”花邪川长叹,“看来我真的该反思反思自己了……喂,魔界的小屁孩,这个家伙你高攀不起,他已经不能算是生灵了,而是仙族的信仰。你要对人家的信仰做什么龌龊的事?” “那你又做了什么龌龊的事……至少,我不会强迫铢衡!” “嗯?”花邪川有些糊涂,这小子在说什么,他和铢衡斗武可是两厢情愿的,哦,不对,起先是他动的手,不过铢衡很愉快的接受了他的挑战。花邪川趣味的笑了笑,“他可是心甘情愿的。” “你……”仇落垂眸,心中醋意与怒火上升到极点,魔爪中利剑刷的甩出,他放下铢衡,要和这个无耻之徒决一死战! “诶……”花邪川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面上哭笑不得,“小朋友,剑呢,收起来。你打不过我,一会儿惹哭了你我可不会哄。” “出剑!”仇落厉喝。 花邪川不由蹙眉嘀咕:“现在的小孩真是的,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怎么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真是没家教。” 仇落不依不饶,势必要替铢衡出这口恶气。花邪川无心回应,却被仇落那锋利的剑险些削去一条胳膊,看来小朋友是认真的了。花邪川无奈摇头,只得凝出妖剑,与仇落一战。 一妖一魔相战正酣,一边的阿旺挪到铢衡身边摇着尾巴舔起了那素白心口上血肉模糊的窟窿。这一下子足以致命,但是铢衡居然还能挺到花邪川寻来。一是因为他身体强健,二是因为,在那狰狞伤口之中,一道银华流转,混在冰蓝仙气中,一时教人看不出端倪。 阿旺盯着铢衡心口看了好一会,那银光丝丝绕绕在铢衡心口凝成一只蝴蝶,最后消散。 “嗷!”突地,阿旺脑勺一疼,还没来得及反应整条狗就被飞来一脚踹到几丈之外。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怎么样的狗。”仇落将铢衡抱起来,冷冷瞪了从地上才爬起来的阿旺一眼。阿旺委屈极了,夹着尾巴灰溜溜跳到花邪川身后,呜呜告状。 “喂,好歹阿旺也是你的救命恩狗,这样一脚踹开太没有良心了吧?” “我不需要良心。” “喂阿旺了?”花邪川蹲身,一脸忧郁的望着阿旺,“都说了,不要什么都吃,虽然说什么良心喂了狗,但是,像魔的黑心肝狗吃了也会坏肚子。阿旺啊,因为你是狗所以就不值得报恩了?” “……”仇落抽眉,忽然觉得对方似乎是个神经病。 既然是个疯子,也没必要和他多费口舌。仇落抱着铢衡再次张开触手,结界上溶出一片黑色,仇落向结界口迈去。 “哎呀,深藏不露,小魔头你等等,干脆也将我捎出去。”花邪川凑过去正要美滋滋出去,却被仇落一魔鞭抽了回去。 “玷污铢衡的败类,还是在这里关一辈子吧。”仇落阴恻恻的说着,旋即,身形与开口一同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大片蔚蓝的湖泊……只好臆想一下心里的镜湖。 ☆、试探交接 吞服妖丹之后,铢衡的伤口止血迅速,只是原本的功体有些抗拒这外来的邪异灵力,苍白的脸上汗流如注,鬓发被冷汗浸湿紧紧黏在双鬓。 确定那只妖怪没能逃出来,仇落幸灾乐祸的最后撇了一眼身后的虚无,搂住铢衡腿弯的手指越发用力。 妖丹使用在仙族身上无疑是饮鸩止渴,不过能暂时保住铢衡的性命。还是快些回到仁明殿,这几百年来他在殿宇里囤了大量仙丹妙药,就是为铢衡准备的。 “绵绵。”仇落见到了嗅着他的气息便飞快赶来的绵绵,立马招呼它变回原形。绵绵跃入半空摇身一变身姿扩大百余倍,仇落踮足飞跃,默契的停落绵绵的脊背。 “回家。”仇落命令。 “嗷!”白犼仰天长啸一声,雪白兽躯至上夜空穿破密林,青白妖空之下一轮黯淡弯月,如同最利的匕首割破夜晚。 绵绵闻见了血的气味,那是铢衡的血。以前铢衡作为仇落的病奴时,自从仇落学会小心谨慎后便不会让自己受大伤,有也是皮外伤养几天便好。但四百年来再谨慎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仇落并不是什么善茬,被人记恨过,遭暗算差点丢了命。那天绵绵没有跟在仇落身边,而是听仇落的话守着铢衡。铢衡在看戏本顺便教绵绵比划文字,刚刚还是笑意,下一刻铢衡便猛的喷出一口血周身血流如注。 绵绵吓坏了,呜呜蹭着铢衡的手臂,浓烈的血气瞬间蔓延开来,凛冽寒人。铢衡浑身发颤,想要为自己止血却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绵绵忽然意识到仇落让它守着铢衡的用意,他料到自己会出事,一旦铢衡挺不过那么下一刻,仇落也会死。 家里藏药的地方绵绵很清楚,它不敢耽搁,飞快奔出去取药,寂静空荡的殿宇传荡着白犼的哀鸣,它将药箱拖到时,铢衡已经失血过多休克过去。 绵绵一边呜呜啼哭一边将一只精致盒子打开,里面露出的珠子光华流转绽放出异样的光芒,它将珠子衔到铢衡心口,仙丹熠熠生辉缓缓融化将铢衡周身包裹起来。 能起死回生的丹药,仙丹强劲的效用竟能瞬间让铢衡心口的伤痕愈合唯留一小条红色印记,绵绵见到铢衡不再流血便开开心心围着他脑袋转动,然后拖下一条薄衾细细为铢衡盖上。 天真的白犼不知道,为了得到那颗仙丹,自己的主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可那得来不易的仙丹早就没有了! 就在主仆即将飞越边界之时,忽来一道白光挡住去路。白光横跨半空瞬间上延下去十几丈形成光墙。仇落抽眉,将铢衡紧紧揽在心口。 光屏之上站立这一抹素白,他在光芒之中白的透亮,妖异青空衬得来者愈发灼人眼痛,那人发色素白,发冠上插着一支莹白剔透的蝴蝶簪子。 见来者不善,仇落血目泛光,周身魔触蓄势待发。 “把他留下,我可以饶你不死。” 天地之间,是铺天盖地的妖气。仇落眯眼,唇角阴鸷勾起:“有本事便从我怀里夺走他。” “妖界赏灵十万品要他的人头,魔界也在全面追杀,你与我分别得头与躯干,各讨赏赐。” 仇落冷笑:“人是我的,赏赐,谁也别想得到!!”话不投机,仇落率先出手,他没有和这只妖怪浪费的时间,铢衡能撑多久还是未知。魔触疯狂袭击不留余地,那道光屏被无数魔触瞬间刺穿撕裂,璺裂作无数细纹。 蝶妖轻足一踏,光屏瞬间碎裂万千光华,每一片皆异变为光蝶。数不尽的光蝶穿破魔触的层层攻击,暗色与白华舞剪接,光蝶双翼锋利无比,竟将魔触切做无数小段最后消散为尘。千百光蝶突破重围飞向仇落,绵绵低吼一声,脑袋微扬鼓起毛茸茸的肚皮张开血盆大口向那群危险的蝴蝶喷出金边紫火。 蝶群湮灭在紫火之中,还不及松气,绵绵便觉身后一沉,魔触警觉的向突然闪现的蝶妖攻取,仇落跃到绵绵脑门,目光凶狠。 蝶群只是表象,这只蝶妖究竟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竟没有感受到! “再说一次,将他脑袋给我,身子你留下,我只要讨个赏金。” 银边光蝶绕着蝶妖翩翩飞舞,素白光芒将那张清冷俊熙的面庞照的透明反光。 仇落不屑的冷笑一声,然后将铢衡扛到肩头,魔爪之中利剑铮然而出,他将剑提起,直准蝶妖,声音却是对绵绵呼喝:“绵绵,加快速度,尽快飞回魔界!” “嗷!”绵绵得令加快飞动,剧烈的气流吹的两人有些摇晃,蝶妖站住脚,估计了一下时间,许是觉得胸有成竹,他将双臂环于胸口,目光意味悠长打量仇落。 “魔界并没有给好处,为何你要执着于他。” “哼。”仇落冷促的哼了一声,不做回答。 “不说的话。我只好杀了你夺人了。”蝶妖将细长的眼睛眯起来,身后一双光翅震颤而出,围绕蝶妖的光蝶纷纷聚集凝出一柄细长蝶剑。蝶妖将剑握住气势汹汹刺向仇落的左肩,仇落怒目,身手迅捷避开,但对方的目标正是铢衡对他施以利刃,仇落若自行保身却护不了铢衡,只好舍弃自保以身挡剑。 “呵呵,原来是姘头。”蝶妖将剑从仇落肩头拔出,旋即往他脖子削去! 仇落扛着铢衡灵活度大大下降,险险避开致命剑招又被蝶妖横腿一扫,蝶妖身态轻盈,重在以巧取胜,若仇落放下铢衡或许还能与之一搏。 “那更要杀了,一杀杀一对……咯咯咯……”蝶妖轻声笑起来,面容癫狂,光剑又刁钻的向仇落刺去,谁料此刻绵绵已到达界线,灰蒙浑浊的妖界空气与魔界的血气相互交融,蝶妖似有片刻迟疑,抓住这一丝机会,仇落长腿一扫,将蝶妖狠狠踹下绵绵的身子。 “……”绵绵速度如风穿越边界,一眨眼消失在魔界的黑暗之中。被踹了一脚的蝶妖并没有摔落,身后巨大的银翅振动,将他缓缓托了起来。 此时蝶妖面上妖戾褪去,俊逸的面容上反而升起一丝平和满意的微笑。 “小玉照,本君也只能帮你帮到这儿了。”呢喃一声,蝶妖扑扇双翅,悠悠飞回妖界深处。 返回魔界后,仇落便火急火燎将铢衡抱进仁明殿,绵绵变成小猫大小,跟着仇落飞快的迈动小短腿。主仆直接奔往药房,然而等仇落到达的时候,药房门竟半开着。 “……”药房偌大无比,光是药柜都有六个,高大的药柜将药房分割做一条一条空间,仇落走到最里头,熟稔的拉动其中一个药箱。前三个药柜装的都是魔界的药材,后面三个是他从仙界收购以及从黑市淘来的仙草仙丹,铢衡的伤势用魔界的药只是治标不治本,更有可能加重伤势。 绵绵守在药柜尽头的拐口,仇落将铢衡靠在药柜上,然后轻柔将他的衣衫褪下,伤口周遭的血肉凝块已经和简单包扎的布条粘在一起,仇落蹙着眉头轻轻揭下,好像是在眼睁睁撕着自己的皮肉。他将这些年来自己四处搜刮的珍贵药粉细致为铢衡撒上,再缠上纱布。无知无觉的铢衡身子软的就像是骨骼酥软的婴孩,仇落将铢衡靠在自己肩头,然后揽着他将布头缠到他背后。 “铢衡,你可真是心狠……就算你死了又能怎么样,我依旧要留着你的尸身,像旻锁着玉瞳一般……呵呵,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你想逃避我,一辈子你也别想逃避我!”讷讷独语,怀中的仙躯寂静却隐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方才太过焦急上药,没有注意到指尖下的肌肤是如此滑嫩。铢衡是武将本该也是糙皮汉子,但在仇落的仁明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生生被养的细嫩柔美。 抱着铢衡一小会儿,那股热度便从衣衫传度到仇落的心口,心中躁动觉醒,仇落不由伸手抚摸那片光滑的后背,鼻尖凑在那素白的项间深嗅。美好引诱着贪婪,仇落呼吸急促感受到了身下的躁动,心里不由暗骂,就算昏厥了这具身躯还是在孜孜不倦的勾引他侵犯。仇落忍不住蹭了蹭,甚至下流的想着不然趁铢衡无力反抗便把事情办了……但是铢衡太过墨守成规,要是知道失了身指不定又要拔剑自刎。想到这里仇落又不敢妄加动作,只好吻了吻铢衡的脸蛋然后火速为他穿好衣衫。 将铢衡包成粽子之后,他感觉六根清净。 随后,将人扛回原来的偏殿后,仇落找了四根镣铐分别铐在铢衡四肢,然后将他安置在床榻上。 镣铐的末端是特制的金属球,个个重达千钧,就算不能完全封住铢衡行动但能极大的延缓他的移动,他可不想让铢衡稍稍好转后又偷偷溜走。他将铢衡带回魔界,虽然没有人发现但是难免有谁的眼线察觉,仁明殿虽然空荡,但这样却抹去了君明仪插眼线到他身边的机会。 他要尽力的窝藏铢衡,不管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他会不惜代价保住铢衡,直到自己捉住真凶。 现在,他比所有人都要快一步,在所有想要杀掉铢衡的人之前,将铢衡藏在自己身边。 接下来,便是若无其事的继续他的生活了。 仇落抚着床榻上那安静美好的容颜,温柔矜持的笑意又回到眉眼。 旋即,手指下移,一根魔触自仇落衣袖伸出,与攻击作战时所用的魔触不同,它更细长,魔触绕着铢衡的脖子轻柔环做一圈,旋即从仇落身上断落,魔气渗入皮肤,在铢衡脖子上留下一圈黑色。 啊……又回到他身边了。这下该怎么享用才好呢,在这具诱人的躯体上做满自己的记号,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每天铢衡都只能睁着那双美丽的蓝眼睛愤怒而无声的看着他……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他浑身兴奋得战栗。仇落盯着铢衡好一会儿,双颊爬满潮红。 好想……好想……快些进入这具身体里温柔的侵犯啊…… 作者有话要说:仇落你想想就好了! ☆、撞破 二殿下甫丧爱仆,似乎打击太深,整日窝在仁明殿不肯挪出半步。原先该由他处理的公事都置懈几日,都说二殿下在屋子里借酒消愁,酒肆里的酒水都是成车成车的买。 魔君听闻爱子沉湎悲恸亦不由心疼,虽然契魔已经安排了新的病奴,但是四百年的相处点滴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代替的?于是他允许仇落暂且休息调整心态,手上的事情先交给大儿子旻。当夜,旻赶到仇落的仁明殿上,一是抚慰仇落,二是询问公事的交接。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风声,说二殿下的病奴只是试用,想要攀上二殿下这正是绝妙机会。于是仁明殿每天早上都能在府门前受收到高高一摞赠奴书。仇落见着那五花八门的赠奴书面露悲凄,转背就将之烧成灰烬。 旻的到来让他毫不意外。 跟着过来的还有小斫冰,父女两提着一篮子鲜花水果来看望仇落。 仇落哀不自痛,整个人消瘦不少,从前规矩高束一定要一丝不苟的发冠今日却披散凌乱,当夜月光明艳,照在仇落面上却满满惨淡。 “二叔……”小斫冰见到二叔这般模样圆溜溜的眼睛里也经不住包出泪花,旻斜视一眼石桌上摆着的一排酒罐子不由摇头。斫冰将鲜花篮子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摸二叔的脑袋,“乖,不哭。” 仇落抬眼,掖泪轻笑。 “看你这样,我不由相信他们的传言了。”旻拿过酒坛,自己也饮了一口,清清冷冷的眸子里满是疏凉。 “哦?”仇落支起脑袋,声音凉薄,“大哥听见什么了?” “他们……” 旻刚打了个开头,小斫冰便赶快抢了父上的话头,扬着豆眉气鼓鼓的说:“这群坏人,居然说二叔叔悲恸的卧床不起病入膏肓了!还说二叔和美人哥哥有奸情,说他死有余辜……”说着又怒不可遏的去拉旻的袖子,“爹爹,你把他们都抓起来,你看啊,二叔叔都哭了。” 旻望着自己这天真的女儿一时也不知拒绝,宽阔的大手爱怜的抚着斫冰的脑袋瓜,旻轻叹:“你二叔不喜欢听这些,你别撒盐了。” 斫冰愣了愣,旋即蹙眉低头,弱弱的对仇落说了声对不起。 仇落无奈的笑了笑,对小斫冰说:“无事。二叔是大人,明天就好了。” “真的吗……”斫冰有些怀疑的凝着仇落,旋即提到接收到铢衡去世后同样如遭雷劈痛苦不堪的大哥夜皎,小姑娘重重叹气,语气疲惫,“哥哥都哭了好几天了,眼睛都肿成核桃了。我给他最爱的眼珠子他也不要,二叔叔,哥哥不是大人,那他什么时候好?” 旻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这大儿子,别人的病奴死了哭的像个泪人一样,他和君偃还有斫冰以及病奴夜稔轮番上阵安慰开导也无济于事,现在那臭小子还在绝食,还说要找到杀害美人哥哥的凶手报仇。 他真不想提醒自己的儿子,理论上来讲,杀害一个病奴的凶手,都是他们的主人,比如,仇落二叔。 仇落轻叹:“夜皎,哭上几天就没事了。” 旻给了仇落一记冷刀眼,当然是在仇落看不见的角度,得亏不是他的儿子,什么叫做哭几天就好了。他憋在心里很久了都要忍出内伤,要不是仇落,夜皎现在还是个快快乐乐茁壮成长的小男孩,自从第一次带夜皎来仁明殿上玩耍让他和斫冰见着了铢衡,他这个老父亲在家便一日没有安生过,天天担忧自己儿子被掰弯了要给他断子绝孙。 斫冰觉得二叔还是在勉强自己微笑,便决定给他来个温暖坚定的爱的抱抱,手臂张开半截腿还没有摸到,斫冰便被自家眼尖的父上捉了回去,旻一把将斫冰抱在怀里,咳嗽几声阻挡忽略掉斫冰的抗议,旋即一本正经的说:“我与你二叔还有事要商谈,你去二叔的后花园里找绵绵玩,玩累了就来大殿找我。” 斫冰不悦的撇了撇嘴。 仇落收敛容颜,配合旻对斫冰说道:“二叔这里新来了一对小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嗯?!”斫冰瞪大眼睛,立马被戳中心思,“一模一样!是二叔的新病奴吗?斫冰可以和他们玩儿吗?” 仇落包容的微笑:“可以。斫冰要是喜欢,可以让父上带一只回去。” 带回去正好了结他的危机。 不知为何,旻忽然觉得仇落的笑渐渐带上一种微妙的算计。出于对二弟的了解,他出声对斫冰告诫:“二叔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你玩玩就行了,人还是留给二叔。” “嗯!”斫冰懂事的点头。 仇落的笑,有些牙疼的意味。 见到小斫冰离开,两个魔头各敛伪装相互冰冷而视。有斫冰在的时候,总要装的其乐融融一点,不然吓着小娃娃怎么办。 仇落漫不经心勾着酒坛又闷了一口,旻将眼珠子转到仇落身上,面容猜忌铺满。 “我要听实话。”旻晃着手边的罐子脸色森寒,“仇落,这不是酒。” “咯咯……”仇落颤肩笑起来,声音古怪,“大哥,你也晓得我不胜酒力,只好买些不那么烈的酒,不然吐出来会很难堪。” 旻冷哼,听出了话外之音。 “做戏,还是真材实料比较好。”他本来还真以为仇落悲恸到整日买醉不问正事,可刚才那一口酒,不对,那一口白水让他突然清醒了,仇落这酒水喝的可真好,还能喝出酩酊大醉的模样。 仇落轻笑:“反正也不会有谁像大哥一样关心我,还与我同饮。”仇落放下酒坛,衣襟被浇得湿透血色眼底闪过几丝波纹,“想不到……这样的时候,最关心我的居然是大哥。” 听起来有点恶心,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就想冲二弟翻白眼,翻完,旻接着猜测:“人,你藏起来了吧。” 仇落抬眼,眸中血光漾动。 “大哥,契魔发动全界也找不到,仇落何德何能能避过所有眼线将人藏起来?最知晓仇落手无缚鸡之力的,便是大哥了吧?” 旻下意识嗤笑出来。 “我看你悠悠哉哉表演的很投入,看来是时间很多胸有成竹。弟弟,可别哪一日被谁的眼线看着,现在的他是五界通缉重犯,就算是你,也不能护住他。” “多谢大哥提醒。” “行了。我今夜来也不是要看你哭哭啼啼来安慰你,没想到短短几日竟发生这么多事端,仇落,不是大哥不体恤你,只是,你存寄在我殿里的魔茧快要孵化了。” 闻言,仇落眉梢一挑。对了,这几日他太专注铢衡的事,完全忘了同旻做的交易。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了他的好大哥,不然以后旻便不愿意这样心甘情愿做他的挡箭牌。仇落道:“无碍,临近孵化会使魔茧变薄更易钻通,今夜我便同大哥去一趟储君殿。” “嗯。”旻点头,复又觉得哪里不对。仇落向来最舍不得夜晚离开自己的殿宇,毕竟夜晚总是令人无限放纵的时段,虽然急,也不必要这样着急。旻再次敏锐的挑出仇落的漏处,“怎么,想留宿储君殿一宿?” 不愧是大哥,连这个都想到了。仇落腆脸一笑:“劳烦大哥安排一间厢房。” “哦?”旻趣味的捏了捏下巴,眼神揶揄,“新来的两个病奴不和胃口,招架不住?” “……”仇落觉得大哥好像又在拿他是处子之身的事情疯狂嘲笑他。 仇落偏了偏脑袋,望向殿宇某处,旋即,向来看起来温润矜持实际上流氓无比的二殿下居然对自家大哥说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羞涩无比的心里话:“我要将第一次留给铢衡。” “噗!”冷酷镇定如旻也淡定不下来了,大哥毫不留情喷笑而出,捶桌大笑,“仇落……你……行,很好,大哥为你骄傲。” “……”仇落转过脑袋,眼神不悦的白了旻一眼。 有那么好笑吗! 旻却想:看来,仇落是要纯洁到老死了。铢衡是什么存在,他肯让仇落碰?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夜皎和他说过悄悄话,说看见二叔的病奴追着二叔打,二叔抱着脑袋不敢还手。 仇落被旻嘲笑的彻底,越想越生气,哼……!面上刷白可是耳尖却发热滚烫。旻见仇落不肯再理他,便敛了嘲笑恢复平时的冷淡,旻起身,对仇落说道:“行了。先办正事,父尊将你的烂摊子全甩给我,你也得付好报酬。” “自然。” 仇落亦起身,二魔并行,共入大殿商议。 而在仁明殿的另一处,跟着绵绵脚步的斫冰很顺利找到了新来病奴的房间。 里头还亮着,斫冰刚要去推门,却听见里面争吵的声音。 “……”斫冰收回手掌,想要看看二叔说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又觉得偷听有失素养。犹豫这一会儿,两道声音争吵的内容已经传入耳中。 “……不行,他完完全全就是个断袖,居然在药房和人亲热!” “狐庭,殿下是主人,你怎么可以偷窥!就算是断袖又怎么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对他实在是太执着了,吟玉,王族怎么会有好魔?你看看自己,现在伤成什么样子了!” “狐庭……!大哥!……呜呜,二殿下已为我画下咒契,吟玉是他的病奴,病奴承伤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大哥不让我待在殿下身边?就因为舒大人是站在大殿下那边的吗?大哥……呜呜……” 门外的斫冰惊圆了小嘴,晕晕乎乎的离开了屋门口。 走远,斫冰将跟在身后的绵绵抱起来,一脸疑惑:“绵绵,什么是断袖?” 绵绵呜呜两声,然后同样不解的甩头。 “……嗯……罢了,我们还是去找父上和二叔吧,病奴还是下次再见好了……”说完,小斫冰吁出一口气,慢悠悠踱至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365°无死角做戏! ☆、囚禁 五界通缉要犯却只言明逮捕会使用冰雪气息的仙族逃犯,而没有公布张贴画像,官方做出了解释,说是逃犯会易容之术,假借他人面皮四处逃窜。唯有功体才是最佳的辨别方式。 仙界之中修行冰雪功体之仙数不胜数,实际上,当初为了追寻战神的脚步,众多仙人纷纷效仿战神的修炼方式,但是铢衡修炼的方式实在苛刻,众多仙人无法坚持半途而废,能做到从一而终的却又因为根基不足难以达到冰霜筋骨的最高境界。特别时期,所有修行冰霜术法的仙族都要接受测试,因为契魔君明仪刺中了逃犯,只要用一定方式检验,便能辨别。 虽然五界搜查,但却始终没有寻到逃犯踪迹。人,似乎人间蒸发一般。 事情发酵半月,甚至有谣言传出那逃犯正是亡去的玉照官,说他战死魔界怨气未散,故游荡魔界依旧杀魔遵循生前本职。 谣言传出众生震荡,仙界原本好不容易平息的哀痛又被血淋淋撕裂开来,仙族之间开始划分两拨,一是认为有人故意制造谎言要将罪孽推到亡去的玉照官身上以便逍遥法外,一是认为玉照官亡灵难安,理应好好祭奠。于是仙界许多门户又将玉照官的仙像摆出,日日奉香祭奠,为之祷告祈福。仙界与人界出现四百年前的壮阔景象,家家祭拜玉照官,将之仙像立于大街小巷,人人腕系白绸,将玉照官平生功绩抄写万卷焚烧祭天。 正如花邪川所言,铢衡早已不是生灵,而是一种信仰。这样的存在早就失去了自由,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道之正途,正途之所以为正,自然不能有一点瑕疵。 身为墨君手下五座之一,玉照官的呼号力却比墨君还要高上一筹,真不知是荣誉还是危险,抑或是谁人刻意。 趁着五界舆论风起浪涌,暗匿的各种势力也出来混淆视听煽风点火,刻意模仿玉照官功体的为非作歹之徒越来越多,主要在妖界人界肆虐,事态愈发恶劣。事情传到墨君殿,墨君震怒,要将刻意搅动浑水之徒严加处置。 仙界打压严厉,各界尽量配合,毕竟自己地盘闹起来伤的是自己的族人。各界治安亦更加严格,又历经一段时日才将火苗子浇熄泰半。 差不多一月过去,凶手没有捉到反而世间哄闹。这样的情形反而让仇落安心下来,闹得越乱他们便分心越多,那么投注在搜捕铢衡的心思便更少。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敢大意,待到成人礼过后,他便依礼法要去五界游历修行,增加阅历是成魔后重要步骤,君明仪的爪牙迟早要伸到仁明殿,他不能一直将铢衡藏匿在殿宇之中。 最好,就是带着他寻一片僻远之地,等他捉到真凶再将铢衡接回。但期间铢衡不能现身人前,他可不想让铢衡再次回到那个遥不可及的地位。他的私心告诉他,尽快找到真凶让所有人的视线不至于落到铢衡身上,然后,自己继续占有铢衡。 到时候哪怕是一直锁住他,也不能让铢衡离开。 就算铢衡求他也绝不心软。 二殿下觉得自己心肠硬足了,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也绝不会动摇他囚禁铢衡的心意。 成魔礼仅有一夜之期,当夜,仇落又将那扇紧锁的偏殿打开。门扇之后魔光明灭,踏入数步,身后木门自动闭合。 屋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冰冷得窒息的死寂。零零星星,屏风后传来细碎铁链拖曳的声音,仇落徐缓的脚步此时稍稍加急,他几乎要迫不及待冲到铢衡身前,但是习惯却让他依旧悠悠然然。 果不其然,铢衡伏在酒坛上,眉眼半阖,眼尾湿冷氤氲,朦朦胧胧透着怨怒,看起来引诱十足。 时值盛夏,仇落轻摇手中竹骨白扇,血色对上冰蓝,空气中似乎有噼啪电流作响。 屋中没有灯烛,唯有如烟似水皎月光芒缭绕渗入,铢衡看不大明白,仇落却将那饮酒后的媚态尽受眼底。 “莫饮太多,醉酒之后仙人也会失态,就算你不心疼自己,也得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吧?”仇落凑到铢衡身边,蹲下身,将搭在酒坛口的那只手轻轻捉住,放在眼睛下看了一看便蹙起眉头,镣铐之下已是一圈溃烂,隐隐约约见得到森森白骨。 铢衡凛目,手腕一挣猛的掐着仇落的脖子。铁链丁零作响,仇落垂下眼睫,铢衡虽然身手迅速,但是这一手根本没有多少力气,绵绵软软倒像是抚摸。 “哼。”仇落将那只手轻易从脖子上取下来,然后贴在自己脸颊边,声色沉迷,“铢衡,别挣扎好吗,像以前一样,安安心心待在家里,没酒了便去东集赊酒,躺在竹榻上看看戏折子,只要你还像以前一样,我便解开你身上的镣铐。” 铢衡瞪目,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瘦弱的身躯颤抖起来,他豁然起身,伸腿往仇落脑袋上就是一脚。 “呵呵……”仇落被踹翻在地,半支身子却是不怒反笑,他依旧抬着那火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铢衡,言语病态,“你挣不开的。当初师尊送与我此锁仙链,以备不时之需。看来,这链子不仅能锁住你还压制了你的功体。我的铢衡,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铢衡扬眉想再补一脚却被仇落抓了脚镣猛然一拽,身体瞬间失衡,铢衡身子倾倒而去,仇落身手迅速,不及眨眼便将铢衡接在怀里。身姿轻转,不及反应,两人跌落床铺。 铢衡喉间发出细微的哼声。 “拽到伤口了么。”仇落将离远的铁球拉近一些,好让它们不至于拽拉铢衡伤口。滚烫的魔躯紧贴那冰凉的仙体,一时凉爽舒适,令仇落不仅叹喟。 “明日,我便去沦水之山猎杀巫,若我通过便是成魔,若不过……”仇落顿声,沉郁笑了笑,这私笑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不知为何铢衡后背寒颤一瞬,便又听仇落说,“过不了,便没人眼烦你了。希望到时候掖吟玉和掖狐庭能发现你,不然,你恐怕要关在我的殿宇一辈子。” 铢衡听着,生起了啐他一口的恶劣心思。瞧着铢衡神色不佳,仇落更自作多情的欺负铢衡口不能言,尽情臆想:“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就算是伤到只剩一口气,我也会爬回来,告诉他们你还关在屋子里。到时候,估计要麻烦他们替我送酒给你,我要是重伤不治……” 话未道完,仇落又平白无故挨了铢衡软绵绵的一拳头。 “……” 半晌,仇落轻呵一笑,自顾自到:“也对,我这是杞人忧天了。按照我这身手,怎么也是一招解决。等我过了礼节便是成魔,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回来,然后……” 说到这里仇落却突然不吱声了。 然后他的好师尊就会将早早选好的女人送到他的府邸,要他尽快成婚,之后他身边便顺顺利利插入君明仪的眼线,迫不得已的与她恩爱,洞房生子,想要见上在铢衡一面也得偷偷摸摸了。 仇落不由眯起眼睛,他从来不觉得仁明殿需要什么女主人。 沉默,令人不耐。铢衡将仇落推开,想要离他远一些却被仇落一把拽住拉了回来。无力与愤怒是如此清晰,弦眉狠蹙,铢衡咬牙,不顾伤痛将铁链缠上仇落的脖子,然后狠厉一收将仇落绞在眼前。 “呵呵,我就知道。放心,我不是禽兽,也不想像妖界的那头禽兽那样对待你。”仇落将铁链从脖子上取下来,然后细细抚摸铢衡脸蛋,柔嗓安抚,“我会等你,哪怕子嗣成群,也依旧等你。” “……”蓝眸随着那一字一字吐露而出更是冰凉万分,仇落笑了笑,声音苍凉痴绝。铢衡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僵住了一般,直到仇落离开他的身侧,那股温热散去才让他稍稍回神。 “酒水饮够便早早睡下。明日我不在,你自个儿小心。”言罢,仇落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不再停留,款步而去。 直到屋外又响起吱呀开闭门扇的声音。 铢衡静了许久,仿佛化作雕像,忽的,僵直裂出一道愠怒,旋即冰冷的面容如同冻河破裂一缝旋即便不可收拾蔓延开来。被压制的功体冷冷渗出,周遭空气如遭寒流,铢衡垂眸,眉睫雾气凝做细细冰珠,在微蓝眸光照耀下泛露幽光。 铁链丁零,铢衡抬手,抚上脖子上那道魔痕。 明明一直毫无感觉,不知为何,此时这道魔气似乎深缩勒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饮酒的心思已让仇落毁了个干净,铢衡再次试图挣脱镣铐却悲哀的再次证实除了加重伤痛镣铐依旧纹丝不动。烦躁的感觉越发聚集,他感觉今夜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手腕血流不止,他却不管不顾掀开被衾气呼呼躺了回去。 明日仇落离开,前往沦水之山,他不认为仇落会出什么问题,毕竟仇落的能为还不至于斗不过一头巫。明知仇落一定会通过成魔礼,这才是让他心态浮动的所在。 依照他所了解,成魔礼一过接下来便是婚事。仇落一向不近女色对伴侣之事表现寡淡,这样,魔君必会更加逼紧他的婚事。这样想来,仇落有了妻妾应该就不会这样心紧于他。虽然仇落说那样的话,暗示自己不会放弃自己,但铢衡还是觉得,仇落只是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感情,只要有了妻儿,他定会渐渐明白。 他希望,那时候仇落能放开他,不要再执迷不悟。 蓝眸藏匿在薄衾之下,铢衡将自己蜷作一团用那冰凉丝滑的绸被盖了个严实。 只是,心里方才那丝怒火…… 铢衡微微叹息,不愿深想,默默念诵往日静心用的清心经反复十余遍,直至沉眼睡去。 ☆、一击致命 成魔礼在每年七月初举行,过了便是七月七这个绝妙时日。凡事有意愿参加的魔子都能进入沦水之山,毕竟这里没有那么多表面流程,通过的方式很简单,拎着自己亲手砍下的巫脑袋便代表成功一半,接着掏出巫心脏服下便能冲破旧基魔躯焕然。 说来惭愧,同仇落与云郎一同参加成魔礼的是一批一两百来岁的小魔头,两人立在一群小矮子里宛如鹤立鸡群。云郎慌哀不已,觉得今年又不能过,仇落望着这一群只有自己小腹高的孩子,不由眯眼微笑。 小魔头们看着远离的两个高大魔影,围群嘀咕:“看到没,那就是来了好几次也没有过的废柴二人组。” “好歹是两位殿下,你小心他们告状报复。” “哼,等我长大一定比他们厉害,到时候便点名挑战,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别说啦,他们在望这边看呢……咦……他笑的好恐怖……!” 见那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纷纷散开,仇落这才收回一脸微笑。 一群小屁孩。 “二哥……”云郎怂着肩头,担忧的望着沦水之山前即将开启的结界,满脸愁容,“怎、怎么办……我想回去,听说今年的巫又被契魔改造过,个个凶悍无比刀枪不入,我、我……” 还没等云郎“我”完,闭合的结界忽然张开一道裂口,小魔头们一阵跃跃欲试的呼喝,旋即纷纷奔入结界之后。 仇落抬眼淡淡一撇,然后将瑟瑟发抖的云郎整个儿拎起来丢进结界。 “二哥!!!——”云郎惨叫着摔了进去,紧接着结界后传来他异常凄凉的哀嚎。仇落无奈摇头,旋即不慌不忙款身而入。 沦水之山由一层极厚的结界包围,平时封锁禁止任何人进出。因为其中太过凶险,坚厚的结界之后是大量的巨兽巫,巫魔力欠失,完完全全靠着蛮力逞凶,奈何其皮肉如同铜墙铁壁,一旦踏入巫视线便会成为攻击对象。十余只小魔头被巫追的遍地跑,偶尔几只拔剑挥砍却被力大无比的巫撞翻在地。诸魔一阵混乱,不知是谁被吓得哇哇大哭。 仇落踱入结界,先扫一眼一边被巫追的直叫乱砍的云郎,随即放眼巫群。他相中一只最为高大壮实的巫,隔着混乱的巫群,那只巫不知为何不加入攻击的队伍,反而一边悠哉观看。 没有魔敢凑到他身边,所有巫也不敢离它太近。那只巫独角粗壮猩红,一身紫火护身,仇落相中了它,正是巫之王。 足尖轻点,仇落踏过几头巫独角飞到巫兽王身边,周遭几个小魔头被他那飞快如魅的身影吸引目光,心中刚嗤笑这废柴殿下实在没有自知之明,巫兽王见有人袭击,却依旧岿然不动,它的皮肤如同钢铁,刀枪难入。 却见二殿下闪至巫眼前,一道寒光乍现,旋即,仇落落身巫尾后。 果不其然,巫自是岿然不动。原先充满惊慌的魔群却忽然充满滑稽的笑声,巫亦嗤鼻吐出一口粗热气息,兽王转身准备反击,突地,尘土飞扬的空气之中忽然喷射出一场灼热腥雨。 “咯咯,愚蠢。”手中魔剑收敛,原本完完整整的巫脑袋从脖子上切口整齐滑落,从粗大的脖子间喷溅出如瀑热血。嗤笑凝固在幼稚的面容上,下一刻变作惊恐。 一招! 快到甚至能让皮肉瞬间愈合没有马上身手分离! 仇落的笑,变作最恐怖瘆人的刀子。 锋利强壮的魔爪撕开巫坚实的皮肉,仇落蹲在巫身前拿手掏着那巨大肚子里的脏器,然后一脸淡然的拽出一串肠肚,翻了好一会儿他才将心脏找到,如同人头大的兽心还在扑通扑通不住搏动,血淋淋的,仇落掂了掂分量,确定自己吃不完后便决定只啃一半另一半塞回去好了。 一口下去,心脏还热乎乎的像是刚刚出炉。巫的血肉还算鲜美,仇落咬了一大口,然后坐在巫身上边吃边看那群小魔嗷嗷叫唤与巫艰苦搏斗。 血,溅满那含杂淡漠笑意的面容,仇落眯起眼睛,宛如看戏。心脏吃到一半他便咽不下了,撑得打了个饱嗝。随后他翻下巫巨大的身躯,又伸长手臂将吃剩的半颗心塞了回去。除了胀肚之外,这巫心吃了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仇落拿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液,然后转转悠悠走到巫脑袋前,那巫死的太快,还来不及瞑目。 仇落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紫红紫红的,里面仿佛有万千火焰流窜,看起来不错。他伸出爪子将那对兽眼抠出来,往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心满意足的拿在眼前细看。 送给铢衡他一定喜欢。 “二、二哥!!救命!!——”云郎的声音突然扬高传来,仇落一看这厮叫的可真是时候,巫都到踩到他脑袋了!仇落蹭的起身,一手捏住云郎的手腕,巫失去首领正是暴怒无比,尖锐的独角一顶下来可以将他二魔穿透一串。血眸明灭,仇落握好云郎借助云郎的手脚渡运自己深厚魔力,软弱的腿脚竟踢出排山倒海之力,云郎惊叫,踢到巫脚尖发痛下一眼那难缠的巫便被踹飞老远声音剧烈撞在石壁上。 “二哥、二哥……呜呜呜,我居然也能踹飞巫了,这感觉是在太爽了……”云郎感动的稀里哗啦,仇落勾唇嗤笑一声,旋即将云郎拉拽飞向跌落在的地的巫之前,无匹力量灌输云郎那颜色黯淡的魔剑,瞬间剑光高涨眨眼之间利落将兽首斩下! 云郎离巫太近,百年的心理阴影让他不由闭紧双眼,剑上传来顺畅的挥断,明明刚才还刀枪不入的铁皮现在似乎变成了豆腐。面上一阵滚烫湿润,云郎颤颤睁开一只眼睛,一脸血花看着那只滚落在他脚边的兽首。 “……啊!……”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梦。 原来和他一样柔弱无力的二哥竟然如此强悍!……面上闪过一丝失落,但旋即笑意占据了那张年少的面孔。 仇落松开云郎,看见他欢欢喜喜变出魔爪,卖力的划开巫的肚子翻找心脏。 真是……仇落微微摇头,然后同样手法,将这只巫的眼珠也抠了下来。 云郎好不容易掏出心脏,其上隐隐红光萦绕,他亮出獠牙,大口大口咬啃下肚。这得来不易的巫心脏似乎变成了近三百年来最美味的食物,他几乎嚼也不嚼囫囵下肚,合着一百年的窝囊怨气一股脑吞咽腹中。还未长开的眼眸血红大作光芒冷瘆,云郎将整颗心脏尽数入肚,然后还珍惜的舔干净手上残余的血液。 片刻,他身上便起了变化,原本细小的魔角猛然粗上一圈抽长一寸,魔角从黯淡无光变得鲜红靓丽,一股蓬勃力量在他体内汹涌冲撞。云郎感觉周身皮肉都绷得死紧抽长的骨头似乎要捅破皮肤刺出。皮肤开始开裂,而后裂缝生出心肉愈合。裂体之痛让他不由惨叫,血液遍流周身,云郎得意如愿,终于长高了……! 仇落玩着手里的眼珠子,冷冷淡淡的看着云郎在地上打滚哀嚎。半晌,云郎不再出声,而是趴在地上只剩一口气虚弱喘息。 望着那脱胎换骨后的魔角,却依旧是那么不尽人意的短小,仇落也忍不住摇头。 “还好么。”仇落上前,将云郎扶起来,然后笑容和煦的恭喜云郎,“成魔礼过去了。” 云郎垂眸,牙齿紧咬似乎还疼的不轻,随后,他抬眼泪眼汪汪对仇落说:“二哥,我终于是成魔了……呜呜……谢谢二哥!不过,为什么二哥没有反应?” “嗯?”仇落保持微笑,只是将眉梢微挑,“可能是因为没有将那颗心吃完吧?太多了。” “……”云郎瞪大眼,“二哥,那巫兽王多少魔眼馋也拿不下,你居然这么浪费吃一半扔了?!” 仇落毫不在乎:“也不能让我塞得满到嗓子眼。”他的神情也确实写满了这东西对我可有可无的不在意。 其实,杀死巫吞噬其心只是官方成魔的仪式,都说是仪式。意思就是换个东西也是一样,无非是汲取兽心中的魔力帮助突破根基。虽然他一直没有杀巫,但是在很早之前君明仪便将他和一头凶兽关在一起,要他杀兽取心服下,不然就等着被凶兽吞食入肚。他无可奈何,与那凶兽大战一场,此兽可比巫凶猛数倍,不仅皮肉坚实还身形敏捷,甚至还会一些法术,他差点被师尊害死,索性最后还是侥幸取胜。 那日,他吞服兽心,一股空前巨大的力量爆窜周身,仇落年幼竟一时撑不住外来力量冲击昏厥过去,那股力量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完全吸纳,期间痛苦全由铢衡承受,那一月铢衡每日痛的死去活来,连痛吟的力气也没有。 仇落本来魔角便长而锋利,吸纳完全后,那对魔角便更加纤长锐利,优雅美丽犹如艺术品一般。连君明仪这个老顽固见了也不由赞叹一声。 对,他早就是成魔了。虽然比大哥慢上几十年,但他的根基也着实令人胆颤。 作者有话要说:哇 其实那个成魔礼要杀的魔兽不叫巫,因为晋江识别不了那个难得一批的字,就给我直接抹掉了……行叭,不耽搁。 ☆、孽障 拉动庞大沉重的兽首,仇落与云郎一同前往无极殿复命。照理,小辈通过成魔礼之后便要将巫首级带回呈现于长辈,并向长辈展示他们脱胎换骨之后的魔角,然后依照魔角特征长辈会为他们指点修炼的方向。 魔角修长锋利则代表魔子适合敏捷之术,粗壮而短则适宜苦修力量。仇落早就在君明仪的指点下修行捉风之速,术法也皆是灵巧诡谲,他的剑术也是以灵巧为长,虽然,他一身力量也是野蛮……至于云郎,短小而细,实在不是武斗的好料子。 与仇落一起展示魔角,云郎被惨惨比了下去。 但魔君没有说什么,毕竟三个儿子有两个出色他便心满意足。魔君取出两本秘笈,薄一本的给了仇落,云郎收到的却是沉沉甸甸犹如一块板砖。 成魔礼这样便算是完成大半部分,接下来是在七月七之前物色两名儿媳,一想到这里魔君便心满意足,终于,最小的孩子也长大成魔,王族又要开枝散叶。 本该闭关的契魔今日也赶来,虽然姗姗来迟。见了殿宇中摆放的两颗兽头,伤口整齐,砍落方式明显就是出自一人,君明仪一脸森寒,分别凝一眼仇落与云郎,血眸怒色一闪。 云郎见到契魔到来吓得快要尿裤子,刚才来不及低头被他那刀子眼割到吓得战战兢兢,一边同跪的仇落感受到了君明仪的威逼以及云郎的恐慌,面上不由溢出一丝嘲笑。索性他们的父尊在场,老魔头见尊魔没有点破也不好说什么。 魔君见到君明仪到来便倚在软靠上一脸嬉笑:“哎呀,契魔大人这是能下床了,还是强撑伤体来为吾儿祝福?啧,真是贴心。” 君明仪垂眸浅淡望了魔君一眼,旋即对抖得像筛子的云郎说道:“三殿下初提功体合该回去好好调息,二殿下,劳烦留下。” 云郎一听,这是要收拾二哥啊!担忧的望了身边的二哥一眼,云郎却发现兄长背脊挺直毫无惧色。仇落侧面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不必担心,见状,云郎抿唇,麻溜起身飞奔出无极殿。 君明仪的眸中晕上深色。 魔君一边撇嘴:“真是,又将小云郎吓跑了。好在他没落在你手里,不然本尊怕是早就没有三儿子了。” 君明仪伏首,向魔君一拱手:“臣有事与二殿下商谈,先……” “行了行了,”魔君摆手自王座下起身,慢慢踱下,一边不耐烦的嘀咕,“嫌本尊碍眼要打发本尊走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亲爹还不能听听你们师徒的小秘密了。不过本尊事先说好,这次的事不许责罚仇落,几日后他便要成婚,身上要是又一点点破皮本尊就再让你屁股开花。” “……”再?仇落眉头微挑,似乎听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 君明仪道:“是。” 魔君满意的点了点头,走之前还特意拍了拍仇落的肩头,邪气的面容上笑意深长,他同仇落说:“吾儿根基不凡,一般的秘笈并不看在眼里。父尊将珍藏的宝贝给你,吾儿要细细钻研。” 仇落垂眉应:“多谢父尊。” 魔君收回爪子慢慢踱出殿宇,直到拐出去,一口舒心长叹,心情大好:趁君明仪无暇顾及他,可以四处走走娱乐娱乐身心了。 魔君走后,君明仪负手亦准备出殿,有些事大殿不适合商谈,冰冷的声音若同雪花飘落,他对仇落说道:“随吾来。” 仇落心里明白,云郎的事他本不该插手,按照老三的根基,再过一百年说不定才能过成魔礼。但他还是替老三出手了,不管是因为怜悯还是因为想要挑衅君明仪,反正,现在君明仪被父尊镇压对他怒上心头却不能惩罚的情况让他心里万分愉悦。 哦,顺带还知道了他伟大高高在上的师尊上回是被父尊罚了尊臀。怪不得,这个工作狂魔居然会放弃成山的公文修养一月。这一月能恢复尊严也真是为难师尊了。 君明仪将仇落带至一处偏殿,旋即正位而坐,仇落跪上蒲团,依旧那样恭敬行礼。 “仇落自作主张,还请师尊恕罪。” 君明仪抬眼,唇角冷酷一勾:“你倒是得意。” 仇落敛了敛面上的笑,又向师尊磕了一个头:“仇落不敢。” 君明仪垂帘凝住仇落,血眸之中愠色早就不见,唯有厚厚冰霜。仇落热爱拔老虎须的坏癖好他清楚得很,当然这也与自己脱不了关系,毕竟,是他教仇落要敢于挑战权威。 帮手的事他不准备计较,反正三殿下不在他辅佐的范围,但仇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合该好好收拾了。 仇落见师尊迟迟不言便抬起眼睛凝望师尊,看他面色如常没有恼怒之色。仇落直起脊背,等候师尊发落。 隔了一会儿,君明仪整理好思绪,便提醒仇落:“成魔礼已过,接着便是婚礼。婚礼之后便是游历,现在人界妖界祸乱四起,吾要你择一界前往。” “人界。”仇落干脆利落的回答。 “好。”君明仪微微点头,接着又说,“婚礼,尊魔与吾已为你择好佳人,七月七便成婚。你已不小,成婚之后可带伊共同游历,吾希望回来时能有个徒孙。” “……”仇落眸中一暗,旋即,他直直望着师尊,这个魔界的权威至高点,对他一字一字坚肯说出心声,“仇落,是断袖,不喜女子。” 话一出口,双魔死寂,四目相对冰寒交加,君明仪眼眸微眦,苛刻冷薄的面容上终于怒色暴露,偏殿之中忽然血腥大作,浓烈的魔气吹的君明仪官服猎猎,明明快要暴跳如雷但他话语仍然克制而淡漠。君明仪盯着仇落:“你胆敢,再说一遍。” 仇落顶着巨大的威压心一横,声音更加不容置疑:“仇落,喜好男子!” “碰!!!——”契魔身前的桌案被他一掌劈成两半,沉重的桌案嗞呀哀嚎砸落在地。 隔着坏掉的案子,森寒恐怖的目光化作最为狠辣的箭矢将仇落刺穿透彻,君明仪眉梢颤抖,极力压制要将眼前这张坚定的无知可笑的脸皮撕下的冲动,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还是到来了,仇落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仇落知道师尊会生气,但他没想到师尊火气会那么大,虽然师尊刻薄无情,但是应该不至于这般愤怒。毕竟,送给大哥男妾的不就是师尊本魔吗?! “断袖,也得娶妻!之后你自可搜罗心爱的男宠,但正室吾已为你定好,不得推脱!” “哼。”仇落眼眸一斜,还真的要与君明仪作对到底,他放出狠话,“那仇落宁愿自宫。” “你!”君明仪瞪眼,眸中火舌喷出,“孽障!那今日吾就将你打死,教你离经叛道!” 仇落倔强的梗着脖子,面色不善:“师尊打死仇落,仇落无惧,端看师尊要怎么向父尊解释!没有子嗣又如何?师尊不也没有婚娶?难道师尊是畏惧人言谣传师尊也是断袖将仇落带坏所以才这般刁难?!” “……”君明仪双目瞪圆如同铜铃,一张脸上写满狰狞。 仇落趁君明仪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反击,便又迅速语言刁难:“仇落知道师尊是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魔界,师尊亦身正不怕影子斜,流言蜚语不足畏惧,师尊教授仇落要敢于担当,仇落又岂是这般软弱之辈为了他人的好印象而强压自己的内心?仇落不喜女子,不会碰女子,师尊若真的阻止仇落,仇落甘愿一死。” “……”君明仪静静听仇落说完,半晌,那眦大的眼眸才恢复如常。愤然褪去,板直的面容上依旧冷漠,却隐隐添上几丝疲惫。 “求师尊成全。”仇落语气恳切。 “吾这四百年,教你处事圆滑,教你隐忍图霸,教你端庄得体……到头来,你却一件也没有认真学会。”君明仪似乎轻叹一声,见仇落这般恳求也不再强迫,许是他一直逼迫仇落变得强大却忽略了他是否跟得上这样的残酷脚步,仇落自小孤僻,身边唯有铢衡亲近,想来,这便是祸根了。 想到这里,他更坚定尽快找到铢衡将之抹杀的决心。 虽然尽力平静,但契魔还是觉得气血上涌一时气的有些昏旋,当初尊魔将二殿下拜到他门下作为内传徒儿,他允诺尊魔会好生教养仇落。之前仇落刻意卖弄柔弱不肯过成魔礼也便罢了,现在好不容易过了成魔礼便要自言有断袖之癖。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颜面对待尊魔的信任,这教他如何交代。 “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吾也不便多言。吾会为你挑选男妾,你,好自为之。”君明仪起身,步幅气的都有些踉跄。仇落对君明仪又是一番叩头,感谢师尊宽容。 “对了,袖中之物,拿来。” “嗯?”仇落的磕头突然止住,他缓缓抬身,见到师尊的玄黑衣摆已漫到眼前。仇落掏了掏衣袖,然后在师尊冰冷冷的眼神下取出四个圆溜溜的眼珠子。 “幼稚。”君明仪狠狠敲了敲他脑瓜子泄愤一般,然后将仇落私藏的四颗眼珠子全数没收。 “……”仇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被师尊收走,一时又气又恨,君明仪冷哼一声,给了仇落一个严厉的眼神,旋即踱出殿宇。 什么宽容,他就知道,老魔头就爱斤斤计较,触了他的大底,他便什么都要和你对付上!仇落捂了捂被君明仪敲过的地方,真怀疑那块骨头是不是已经被他打穿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刺痛? 作者有话要说:仇落终于长大了…… ☆、刎颈君臣 估摸着时间,寻欢作乐完的魔君回到无极殿。面上潮色未去,香软脂粉气息氤氲在血红衣衫,银发之下那张邪逸面容此时散发着不同平时的艳丽。回书房之前,他还特意理了理衣衫拿爪子梳了梳有些凌乱的头发。 拐过屏风,果然见到雷打不动端坐侧面的君明仪。魔君瞄了他一眼,见君明仪居然没有批评他纵情神色玩物丧志,心中快乐一瞬,但旋即又被君明仪无比凝重的面色泼了冷水。 “明仪,你怎么了?”魔君凑过去,拿手在君明仪直楞的眼睛前晃了晃。 许久,君明仪才缓过神来。 “无事。”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不由自主轻叹一声。 见状,魔君不由新鲜的挑了挑眉毛,他没有看错吧?君明仪也会叹气?见他不愿多言,魔君便就地坐下,支着一只膝盖,隔着桌案问君明仪:“你这是,后面还疼?” “……”君明仪无言的抽了抽眉梢。 “哎,那有什么,”魔君支着脑袋大大咧咧的出声安抚,“你尽管修养,吾会按时处理公务。其实吧,你不在这一月吾亦做的很好,旻不愧是吾的好儿子,真是为父尊分劳解忧。” “……”君明仪慢慢抬眼,目色冷漠的盯着明明恬不知耻将担子甩给儿子还一副洋洋得意模样的某位父亲。 “那臣更不该懈怠了。”君明仪泼了魔君一头冰水。 “啊……别这样嘛,你看吾与你也一把年纪了,让位是迟早的事,这种磨炼机会自然要交给下一代,不然他们要怎样扛起重担?” “先王在位四千年才退位。”君明仪冷冰冰的拆台,“尊魔定会万寿无疆,交给下一代的日期还遥远得很。” 魔君一听更愁了,□□的好心情被君明仪打击的干干净净,血色眼眸露出无奈:“明仪,当初吾就不该争夺这王位,没有得到时心心念念恨不得杀光所有争夺的兄弟,可真的坐上却又觉得索然无味了。当初追随吾的人,大半战死隐退,也唯有你,不离不弃守在吾身侧。” 君明仪目色漾动,旋即垂了垂眼睫遮住半数眼珠。 想到过去的日子,魔君也不由怀念当初还是魔子与各位王兄王弟争宠攀比的日子,虽然那时每日都有被暗算的危险,但是那样的生活充满未知与挑战,让他觉得每日都新鲜快乐。他自小性子便是这样随意不羁,但是办事狠厉,与魔界权贵相处时又是处事圆滑游刃有余,认真起来干净利落,闲暇时就爱扎女人堆子。三个儿子不愧都是亲生的,分别继承了他的性格特点,不过,私下来说最像他的应该是仇落,那孩子总让他产生一种看见年轻时候的自己的错觉。 他在仇落遇上铢衡的年纪知晓了君明仪这个名字。当时君明仪自同辈之中脱颖而出,武斗术法皆是鹤立鸡群,虽然年幼但是君明仪的造诣连许多年长的魔也自愧不如。他的名声很快传到魔界王族,王权贵族纷纷要将这个天才收纳己手。 可君家在魔界是望族,君明仪的父亲面子大到能推辞所有权贵的请求。当时的魔君也是魔子中凤毛麟角之辈,对君家狂妄的态度以及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嗤之以鼻。在一次宴会上他竟立下毒誓,他定要在成魔之前斩下君明仪的魔角挫其锐气,否则就自断魔角。 君明仪虽然比同龄魔子稳重懂事,但是这样公然的挑衅他自然无法忽视。小魔君隔着万千双视线与那对冷淡的血眸遥遥相望,空气中依稀火花噼啪。 于是他开始了日常寻衅君家天才的日子,隔三差五便投战帖要和他决一死战。要不是因为他是魔子,当今的四殿下,君家早就将这聒噪的小子揍得满地找牙了。君明仪最开始对他的叫嚣不屑一顾,最后小魔君竟然翻墙入屋要他应战,君家家教森严,不得随意争斗。君明仪一再忍让,因为他知道,四殿下敌不过他,父亲要他照顾四殿下颜面,却又不许他示弱,只好一再避战。 小魔君可是热爱挑衅得很,仇落很完美的继承了这一点,他绞尽脑汁想要惹怒君明仪逼他与自己一战,诸如偷去他的功课扔进水里害得君明仪交不了功课被辅师戒尺伺候,一根一根绞断他爱琴的琴弦然后摔到君明仪眼前,他当众嗤笑君明仪不敢于他一战,说他唯喏如鼠,还动用私权让君明仪去王宫给他洗脚,甚至搞清楚了君明仪的作息时间,在他沐浴的时候去偷他的衣衫然后烧成灰烬要君明仪求他。 最为恶劣的是他某次动权让君明仪入宫,君明仪以为又是洗脚这种事情,但是到达四殿下要求的小偏屋,甫进去便遭紧闭大门,君明仪面色不动,坦然进入,可隔了一会儿他便丢了矜持面色大失去敲门。 这屋子逼仄仅有一道屏风分割里外,他才进去便见到两道纠缠的赤体,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迷离的麝香气息,屏风之后销魂的声音抑扬顿挫,娇媚动人。君明仪施法却无济于事,敲门亦无人相应,那声音越发火热烫辣,他捂住耳朵蹲在门扇之后,可再怎样抵抗他依旧无法阻止周身的潮热以及愈发躁动的欲望,牙齿紧咬,他甚至将下唇咬穿。 约摸一个时辰后,屋门这才缓缓打开,门缝后探来一张可恶无比的脸,四殿下笑嘻嘻的打量君明仪的状态,见他一脸冷汗,□□却是一片湿润,不由拍手大笑:“怎么样,快不快活?这是你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滋味吧?本殿的赏赐如何?” 君明仪咬牙,浑身气的发抖。低哑冷漠的声音满是厌恶:“庸俗之徒!” “哼。”四殿下憋嘴,“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看看你身下是什么情况。你要是一日不与我比试我就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反正我不要脸,看君家怎么处置你。” “我没有做错!” “哼哼,”四殿下得意洋洋的挑眉,“捏着自己的命根子的时候感觉不错吧?你不愿接受难道是食髓知味还想要——” “住口!”君明仪低呵,四殿下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向默默无声的君明仪也会如此高声呼喝,更何况呵斥王族是大不敬行为,果然,君明仪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敬,将脑袋侧过去,阴森森的说,“我自会请错。” “……”四殿下缓缓瞪眼,“喂,给本殿一点面子,你不该暴跳如雷然后气的要杀了我吗?你还在练童子功吧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君明仪垂眼,冷然回应:“没关系!” “真的吗?”四殿下更加惊异,“可是你眼睛都红了,这是要哭了吗?哎呀,别这样嘛,没了童子身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不也过的好好的?你不会真要哭吧……唉,好吧,是我不对,下次不这样做了。啊……我不说出去就是了,你把裤子脱下来和我换上一换,明天还是高高冷冷干干净净的君明仪。” 许是因为糟糕的童年经历,后来君明仪便开始性冷淡。虽然遭受这般欺辱,但是后来他还是选择了四殿下助他取得王位,那段黑历史魔君都不敢在君明仪面前重提,毕竟是他害得君明仪孤家寡人了一辈子。 君明仪说愿意辅佐他那天,他可是感动得稀里哗啦,觉得君明仪简直就是个天使。可后来……参照他现在的痛苦魔生。 “臣不过信守誓言。” 魔君叹息,见君明仪果然是心情不佳,虽然君明仪却是是个古怪的男人,但是几千年的陪伴他明白明仪不像表面那样刻薄冷酷,他也有自己的情绪,只是极其善于克制自己。魔君伸手拍了拍君明仪肩膀:“行了,别臣来臣去了,也没见你哪天把吾当君王过。说说看吧,是不是仇落又惹什么事了?你就当与一个普通老父亲批评批评他不争气的儿子,你我虽是君臣,但也是刎颈之交的挚友,私下允许你唤吾名字。” “……”君明仪眼底荡漾,面色稍缓,略带叹息唤到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战吾,我同你说一件事。” “嗯。”魔君点头。 “你……有点心里准备。” “哦。”魔君再次点头。 “婉儿恐怕不能嫁给仇落了。”君明仪揉了揉眼角,有些神伤,“看来,只能给云郎了。” “怎么了?”魔君挤弄眉毛,“仇落还是抗拒外人,不愿接受?”以前仇落便突然散去仁明殿所有奴仆,怎么劝也不要人服侍,可惜他划了这么大块地给仇落修了殿宇,可九成的地方都被他荒废了。 “比这个更糟。”君明仪心里惭愧无比,“仇落说断袖,若要娶女子,宁愿自宫。” “什么?!”魔君闻言,伸手拍案。 “我无可奈何,只能答应他先为他安排男妾。” “这个逆子!”魔君眉头怒扬,“喜欢男子居然也不同为父道明!害得吾白高兴能再抱孙子。臭小子,真是让吾伤心!” 君明仪:“嗯?” 只是气愤儿子没有告诉自己这种事吗? 魔君气了一会儿,旋即盯着君明仪一脸埋怨:“你怎么没发现?这样的事应该很容易发现啊。你看,现在掰直也来不及了,定是铢衡对他影响太大。吾儿……唉,什么都好,怎么就爱上男人了。” “……”君明仪默不作声。 “也罢,他不愿便不愿,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吾再生几个儿子,王族香火不成问题。明仪啊,你也别太自责,吾不怪你。” 君明仪觑眼,冷冷揭穿:“其实是尊魔又想娶几门小妾了吧?” “哎呀,”魔君被捅破心思便娇羞的捂了捂脸,“吾今日遇见一位魔女,实在是娇媚可爱,绝对适合给旻他们三兄弟做继母。吾已经答应她会给她一个名分,毕竟始乱终弃可不是君王作风。” “……”君明仪垂眼,不做反驳,血色眼底却闪过一丝沉郁冰冷的光芒。 魔君以为君明仪这是默认了,便开开心心回到木案准备批改公文,却见成山的公文之间,放着一只小木盒。 “嗯?”魔君将木盒打开,却见里头整整齐齐放着四颗新鲜美丽的眼珠子。 “啊,明仪,这是送给我的吗?唔,真吼吃……”魔君一边坐下,一颗眼珠子已经下肚,君明仪缓缓扫了狼吞虎咽的魔君一眼,幽幽道,“是仇落的赔礼。” “哦……那我原谅他了……!”魔君如是回答。 君明仪这下子真的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恸 出乎意料,魔君对仇落断袖的事接受的很轻松。 但君明仪自觉有责任,又领了惩罚,几百年前旻成魔结亲他受罚,几百年后仇落结亲他还是在重蹈覆辙。 之前他费尽口舌好不容易劝动侄女嫁给仇落,但现在……君家也没有什么男丁有断袖之癖,一时寻求实在是荒唐。君明仪只好动用权力广行招纳,然后逐个挑选。既然已得魔君首肯他便不用顾虑,二殿下结亲的对象自然不能随意。于是,成魔礼刚过,所有适婚的贵族龙阳都可以接受契魔的审核,一时之间二殿下断袖的消息可是传遍了魔界大大小小角落。 令君明仪意外的是,就算明知是服侍男子,那些妄图贵上加贵的魔依旧甘愿嫁入仁明殿,魔界的断袖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瞬间暴涨……位置却只有一个,于是应选的要求更加严苛。 经过三日挑选,君明仪终于挑出一个最为中意的魔子。家族显赫,但却是家风严谨。那魔唤作容枫,生的清秀干净,看根基也是不凡,最主要性格温和言语细柔,很适合细水长流的生活一起。当日,契魔便派人将这位魔子的身体数据量测完毕,然后送到绣房加紧赶制新衣。 魔界成婚没有那么多繁规缛节,两家都同意聘礼一送,然后在良辰吉日成婚便好。人间还兴宴请亲友,但是在魔界小两口成婚是不需要这些麻烦的事,毕竟魔各有欢喜,从来不遵循什么规矩。但仇落与云郎是王族,关系一界颜面,自然要风风光光,大宴天下。 到时候会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双子同婚,实在是罕遇至极。 仇落在师尊操办婚事的那三日也没有闲着,他将自己的私库翻了个遍,想要找出几箱子像样的聘礼。掖吟玉与掖狐庭也来帮忙,两兄弟出谋划策,好不关切。 “殿下,小奴听说新婚应该送玉如意,正所谓顺从心意。小的又不够霸气,不如置购一柄大如意,放在新房可吉利了。” 仇落微笑淡浅:“嗯。” 掖狐庭道:“说到新房,还没有布置,所有屋子都该打扫一下。正好,趁这个机会彻底清扫。” 掖吟玉听着又不住开心起来:“真是有缘啊,二公子居然被选上了!以后舒家和二殿下就是亲家,狐庭,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啦!真是为二公子开心啊。”说着他又哼哼出一阵现成的调子,不知为何如此欢喜。 仇落道:“真是……令人意外。” “殿下放心,新房的事包在我和狐庭身上!一定会把新房布置的漂漂亮亮让二公子大吃一惊!新婚舒大人也一定会来吧!毕竟他二公子可是他的宝贝呢。” 掖狐庭却有些有心无力:“恐怕只靠我们两,有些不够。” “无事。”仇落微笑,“明日人手便会到了,”说着他手里的金库钥匙交到掖吟玉手中,道,“钥匙暂时交给你二人保管,我可能会有些事,无法分身。” “是!” 离开私库,仇落只觉头昏目眩,不知为何看见掖吟玉的笑意,那纯粹祝福的笑意却让他倍觉疲惫。他感觉喘不过气,又无从说起。 他赶到关着铢衡的房间,方一进入,那清冽的气息让他清醒不少。仇落觉得精神好了些,长吁一口气,旋即提起笑意在一团黑暗中寻找铢衡。 悄无声息,他疾步迈到铢衡身边,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他都那样迫切想要知道。仇落迫不及待抱住依靠在床沿的铢衡,他双手插在发间蜷着身子,看起来很崩溃。 “铢衡。”仇落将那具身体揽在怀里,胸口猛的一寒,他叹喟一声,将铢衡心疼的揉的更近,“抱歉。” 铢衡靠在仇落怀中目色寒凉,虚无空洞,一月多的囚禁让他无比崩溃,现今来一丝情绪一毫表情也露不出来。 他冻得吓人,完全失去了正常的体温。 仇落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铢衡真的还活着吗。这样冰冷死寂的铢衡,与尸体无异。 铢衡周身软而无力,在仇落的揉弄下似乎很轻易便会散架,仇落有些怕,内心猛的恐惧起来,他将铢衡抱起来,坐上床沿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靠在自己怀里。温热的舌头撬开那冰凉的唇瓣,仇落的吻总是那样深情温柔,却得不到一丝来自铢衡的回应。 一吻深长,仇落抽离,好不容易才听见铢衡微弱却急促了一些的喘息。 仇落笑起来,再次搂紧怀抱,开心的像个孩子。 “铢衡,想说话吗?我可以解开咒术,我想……听你的声音了。” “呵,当然,你想骂我也行……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你一定不开心。你骂我,骂出来能好受一些吗?” 仇落自言自语,手指微抚铢衡脖子上的痕迹,那条黑色瞬间立体起来从素白的脖子上游离开来,封印去除,仇落晃了晃怀里的铢衡:“好了,可以说话了。” 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 半晌,仇落颤着声音又说了一遍:“铢衡,好了……” 黑暗之中依旧一片寂静,仇落搂着铢衡不敢松手,明明就在怀里,可是失去的恐惧占据了身心,魔躯颤抖起来,他怕……那种一无所有的孤独! “铢衡,你不想理我便罢了……呵呵,你总是这样,总爱恫吓我……我这几日没能来陪你,铢衡……”仇落笑了一声,却和哭一样难听,“我啊,我要成婚了。” 话一出口,仇落却不由自嘲,想到这几日魔界的风浪,便觉得可笑又可悲:“你知道吗,那些魔,看中我的权力,挤破脑袋想要嫁进仁明殿不惜谎称自己是断袖,甘愿做我的男妾。你说,他们虚不虚伪,明明觉得恶心还是要拼命贴上来……呵呵,我啊,一个都不稀罕,因为我哪里是断袖啊,我厌恶女人也厌恶这些做作的男人,居然为了权贵甘愿出卖自己的身体……” “铢衡,你一定觉得我和他们一样虚伪,不过,你放心……不会有谁能进入那间新房的。” 仇落的话里带着阴森。 说完,他又低头吻了吻铢衡的额头,柔情的舔舐那微凉的脸颊,唇齿缠绵啃咬上那细腻的喉结,突地,他感受到了唇下的一阵颤动。 低沉嘶哑的声音缓慢沉冷的逸散在无尽的黑暗。 温柔而绝望。 “仇落,杀了我吧。” “……”惊异,错愕,旋即是滔天的愤怒。 仇落齿下更加用力,几乎是要恶意将铢衡的喉结咬下,这样他就永远不能说出这样可恶的话语来了。魔眸泛红,仇落尝到了血腥,疯狂在眼里滋长。 铢衡声音更加凄凉失色,几乎是恳求:“杀了我。” “休想!”仇落咆哮一声,旋即粗鲁暴躁的捂住铢衡的嘴巴,教他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瞪着铢衡的眼睛,恶狠狠的呵斥,“我不许!我不许!我要你!我要你!你不是最骄傲吗,不是要回到仙界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 铢衡等着仇落移开手,许久,才缓缓说:“仇落,我累了。” “你!”仇落睅目,气急败坏瞪着铢衡,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柔了下来,低眉顺眼的说,“铢衡,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不想待在屋子里,那便不待着了。我放你出去,让你去院子去花园,只要不出仁明殿,随便你好不好?” “仇落。”铢衡蹙眉,“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与其被你这样折磨,那我宁可死。” “铢衡……”仇落抽噎起来,委屈的蹭着铢衡心口,“我不要放你去送死,你再等我几日,好不好,我答应你帮你找到真凶沉冤得雪,你不要送死……” 铢衡被仇落蹭的酥痒无比,眉梢直抽,颓废暂退:“仇落,你已经成魔了。” 仇落发起小孩子脾气来,就像以前一样对付铢衡:“不,我宁愿自己是个小屁孩,你要推开我了,铢衡,你再也不会哄我了!” “……”铢衡恶心的连悲伤的心情都没有了,一心一意想要撕掉仇落这块狗皮膏药,抗拒之中铁链丁零作响,铢衡没好气的翻着白眼,推着仇落在他心口乱蹭的脑袋,一阵鸡皮疙瘩翩翩起舞,“你……你真是恬不知耻!松开……松开!” 仇落一边哭哭啼啼,心里却在暗自发笑。 啊,对了,这招对付铢衡,简直屡试不爽。 ☆、七月七,娶娇妻 七月七,正是人间所谓乞巧节,跨越天际鹊鸟做桥,令遥隔两岸之痴情男女得以踏鹊相会。凡人钟爱这个节日,天下之人有情人愿成眷属。魔族也偏爱这个期会,成魔礼过后便会在这日一同成婚。 这日不少方成魔的魔子也将自己屋舍洞穴装扮的艳红喜庆,大大小小的山头密林充满甜蜜的气息。二殿下与三殿下也在这日成婚,一时嫣红绸纱挂满魔界市集大街小巷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家家摆出象征祝福的血色鲜花,向来阴郁残忍的魔界竟一时鲜花遍地,一片祥和。 为诸魔津津乐道的不只是双子成婚,更让他们感兴趣的是二殿下的不世逸谈,公然宣布自己是断袖,并与显赫的容家二公子璧玉成双,连魔界的妇孺儿童都知道,容家大公子容舒与大殿下交情匪浅,早就有意靠站大殿下,而容家二公子与二殿下仇落结为夫妻,之后的好戏不言而喻。 这位容枫公子平日深居简出,连贵族间盛大的聚会也罕能露面,据说是天生病体,病奴换上一个熬上半把月便会凄凉死去,能撑持到现在实在靠着容家家大业大药石齐全。但那只是传言,因为契魔的刁钻眼光还不至于挑个病秧子。但也有魔猜测,契魔是与容家谈了条件,答应容家让容枫与二殿下结亲冲冲喜以便康健身体,毕竟,君明仪不仅是契魔,他还是君家的一员。 至于云郎却一夜娶了两名妻妾,为何会多出来他没有多想。就算外人再怎样多想,他也觉得不亏。 君家与容家两大家族,一权一贵,王贵结合总让人忍不住想要亲眼见识见识何为普天同庆的殊荣。仁明殿与风仪殿张灯结彩妖魔满贯,魔君大赦天下,难得的亲近王族的好时机。 光是聘礼,仇落便送到容家十余车辆,二殿下并没有因为娶了一位男妻便有所亏待,吝啬了妻家,而是风风光光要娶容枫过门。容家亦尽显大家风范,金轿珍兽轿夫十六位一路吹吹打打将容枫送出容家地盘,迎亲队在东集交接,却见二殿下一身艳红身夸戴着红绣花的白犼,容光焕发将新娘子领到仁明殿,观看的妖魔一路相随,将从东集堵到仁明殿口。 良时已到,万束铁树银花自仁明殿与风仪殿点燃炸响,烟火味儿与顷刻逝去的美丽混杂在浓郁的沉屑。千百妖魔呼声中,仇落以玉尺挑动金帘,伸手爱怜的扶住轿中的娇妻。 容枫的手指纤细素白的病态,柔弱无力的搭在仇落温厚的掌心,红绸鞋子踩上奴仆后背,病弱的身子自金帘后探出,容枫咳嗽几声,孱弱的身子在夜风中犹如瑟瑟秋叶。 仇落见他这副样子,怕是从门口穿过院子都得折半条命。牵着容枫细瘦手指,仇落旋即已微微弯身将另一只手搭在容枫的宽大的喜袍下,将他横抱而起。似乎为了印证天生病体,容枫轻的过分,仇落抱着他感觉如抱一团鸿羽。兴奋嘈杂的妖魔群止步仁明殿外,沉重殿门在泠泠梅香之中,终于阖上。 仇落抱着新娘,一步一步,身形潇洒的穿过梅花海洋。 两厢无言,仇落与容枫甚至从未见过一面,不论趋于何种缘由容枫愿意屈身嫁入,都不是仇落在乎的。 毕竟,谁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思呢。 烟火还在继续,红纱盖头下那清丽干净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隐约艳媚。踱至梅林尽头,怀里忽然轻颤,不知为何,容枫笑起来。 “听闻二殿下舌灿莲花,怎的今日与吾成婚却只字不语,好似哑巴?” 仇落垂下眼帘,微笑:“让娘子见笑了。仇落何德何能让容家二公子委身相嫁,实在是没有颜面出声。” 容枫又笑起来,随后抑不住一阵咳嗽。仇落温柔的问他感觉如何,容枫默不作声,两人漫步宽阔的殿宇,去往新房的路途似乎遥远无比,一时还未到头。 容枫道:“二殿下,这是要带吾去往何处?” “新房。”仇落垂首,在他耳边邪魅轻言,“洞房花烛,娘子。” 容枫抬眸环视周遭,这里虽然也布置过,但相较方才的殿宇这一片的房屋外形未免寒碜许多,没有那些精心的装饰,连屋子前的花坛也是乱糟糟修剪的仓促,旋即,他轻阖眼眸,无声一叹。 “这里未免太空荡了。” “却是容纳娘子这般清丽美人的清悠之处。”仇落捏着容枫腿弯的手指越发用力,不堪暴力对待的容枫不由痛呼,仇落依旧稳稳当当温温柔柔保持着横抱他的姿势,可身后魔触已钻出数条,纷纷缠上容枫细瘦的脖子时刻准备让他断气。 容枫感受到了脖子上危险的冰冷,整个魔被仇落控制不得动弹,就算不被仇落束缚手脚他也斗不过仇落,谁叫他体弱多病不能修习功法? “二殿下这是做什么?”虽然命悬一线,容枫的语气依旧毫不慌乱,反而出声询问缘由。 “你从第一句开始,就未唤我郎君。”仇落稍稍加大力气,隔着薄纱,他看见那双温顺的眼睛痛苦的眯起。 “就因为这样?”容枫勾唇,漆黑的眼缝中闪露晶莹。 揽在容枫肩头的手指拽住盖头,仇落将那片雾雾蒙蒙的红纱取下,遮掩下的容颜暴露在灯光之下,却是清秀透彻,看起来像是一汪最纯洁的雪水凝铸成的妙人。 碍眼的红色褪去,容枫也真真正正将传说中温文儒雅的二殿下看的清楚明白。 柔眉笑靥,却是满眼森寒,真是毫不忌惮的丑恶。 仇落杀意已定,那魔触将容枫声音都勒得变细,细软的十指抠上勒在项间的触手,容枫眼角泛红,掩盖病白脸色的胭脂在迷离的眼神下愈发显得佳人娇艳欲滴。 可勒杀良久,容枫依旧不断气,只是难受而徒劳无功的拽拉脖子上几乎勒入血肉的脖子。涂着艳丽口脂的唇角向上扬起一抹诡异弧度,血色的眼底依旧痛楚难去却渐渐笑意难平。 他在嗤笑仇落。 “怪物。”仇落收回魔触,素白的脖子上一道青紫勒痕。 容枫捂着脖子揉了一会儿,上挑的瑞凤眼露出一丝冰冷不屑。 “彼此。” 仇落将人放下来,嫌弃的掸了掸衣衫。 容枫不悦的抱起双臂,面色森寒,与之前的病弱怜人截然相反,他斜着眼看仇落的举动,暗自冷哼。 “容公子,失礼了。”仇落对他不咸不淡的道歉。 “你倒不唤我娘子了,虽然听起来怪恶心的,但我觉得还不错。” 仇落微笑:“容公子似乎不是断袖。” 容枫挑了挑眉,一脸倨傲:“你也不像。” “哦?” 容枫道:“你对待我的方式完完全全就是对女人的举动。温柔的勾引,女人最吃这一套。” 仇落笑意更深,不做肯否。 “既然不是断袖,那公子参加仇落的选亲就是为了私利了。既然你我已是夫妻,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不如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容枫不由咋舌,赞叹:“二殿下果然非同一般,不愧是能向全魔界宣告自己是断袖的魔子,容枫在这里还是多谢殿下的美意,能入仁明殿,二殿下已帮了容枫大忙。” “哦?”仇落垂了垂眼,眸中笑意难掩,“二公子不会觉得,仇落这样说了便能轻易任你愚弄吧。好歹,我向容家送了十几车的金银珠宝,那可是我攒了几百年的心血,二公子不履行履行妻子的义务,便要拍拍屁股走人?” 闻言,容枫不由瞪眼:“那你不如杀了我,然后慢慢向我大哥解释我是怎么没了的吧!” “呵呵,公子言重了。您这姿色,还不是仇落心悦的那一款。”仇落扬眉,朱眸中流转折挑剔的嫌弃,这样清水寡淡的容颜,就算抹的再妖艳也教他提不起兴致,为了这种姿色而献出他的宝贝第一次他还觉得自己亏损严重。瞧过铢衡的妩媚,他才觉得那是冶艳的刚刚好,多一分太过妖气庸俗,少一分则缺失吸引,虽然铢衡柔媚的模样很少展露,但是见过一次便让人食髓知味难以自拔。 容枫听出了仇落的贬低,但他依旧不愠不怒,反而从仇落的话里得到了稳心药,他放心的吁一口气,管他仇落是不是断袖,只要不对他产生兴趣便好。容枫道:“既然如此,殿下还是与容枫保持距离,做对表面夫妻即可。你我互不相干,吾只是求个自由,摆脱容家的操控。” 仇落应:“我也是。” 坦白之后,两魔相视一笑。 容枫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交到仇落手中,慢到:“这是我容家的信物,另外,我听说掖吟玉与掖狐庭也在仁明殿,为了以防万一殿下将此玉佩交于吟玉,教他装扮成我即可。” 仇落收了玉佩,满意点头:“替身公子不必劳心,仇落自有人选。” “哦。”容枫不轻不重应了一声,然后满不在乎说道,“随意,只要不暴露就好。吾今夜便会离开魔界去办自己的事,若容家问起,殿下自行圆满。”说着容枫将自己婚袍解开,褪下后交到仇落手中,“这个吾不需要,便给二殿下寻好的替身吧。” “你还真是考虑周到。”仇落抖开那鲜红似血的纱衣,又将之折好,容枫半笑,旋即同仇落道一声别,便潇洒而去。 好一个容枫。 仇落默默念着,唇边玩味更深。 见容枫消失在黑暗之中,仇落亦不再停留。鲜花铺径,举界同喜,软红十里烟火万束,可这声势浩大的婚礼,到最后为的却不是什么容家的二公子。 一想到今夜无人打扰春宵,仇落不由浑身颤栗,心情激动的向关着铢衡的屋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容枫:溜溜溜,幸好老子是个怪胎,不然嗝儿屁! ☆、错一步 一万束烟火终于燃尽。 惊天动地的声响以及眼花缭乱的繁华终于消散过去,仁明殿的夜晚难得这样热闹。 本该入睡,铢衡却被烟火声音吵着难以阖目,最后只得坐在窗轩边,从窗柩缝隙窥看那转瞬即逝却又马上被填补替代的美丽。 烟火。 足足一个时辰。夜晚重归寂静。 今日他听见路过的奴仆说了,今日是仇落大喜,又说迎娶的是他们家的二公子,仇落终究还是成婚了,这样一来他便有了挂心的人。照理,这对他没什么不好,他一直希望仇落找到所爱,然后轻轻松松放开他。 可为何那闹人的烟火停止了他却反觉得脑袋愈发疼痛欲裂?心思有些烦闷,他想喝酒,可酒水在白日那对奴仆走后便被他灌水一样败光了。 那可真是从未有过的郁堵。 铢衡将目光从窗缝中抽回,然后慢悠悠回到床榻,床榻宽大柔软躺上去似乎能吸走所有的坏情绪,倦意阵阵袭来,可每要入睡他又会赫然惊醒,眼前总是一片喜庆的红色以及共牵红绸的一对玉人。 如此反复,让他更加郁结。 要是能快些逃离仇落身边便好了,回到仙界,回归职位,他便不会有这诸多烦恼。仇落就像一个惹事精,遇上他准没有好事。 不知躺在床上思考了多久,忽的一身吱呀刺破了他的恍惚,铢衡猛的半支身子,目光警惕的盯着屏风。 “仇落……?”虽然看不大清楚,但从那身形剪影,他一眼便能认出来来人。他有些惊讶,弦月微蹙,扬着脑袋盯着仇落的靠近。 “是我。”仇落不慌不忙应着,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放在了床榻,铢衡疑惑未去,塌上一沉。仇落坐在铢衡身边,血色眼眸静静凝住他。 “你……你不是?”铢衡实在讶异,甚至没有躲避仇落的过分靠近。 “是说我的娘子吗?”仇落沉声一笑,语气含糊而轻佻,“他还在新房等着我,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劲瘦的手指抚到铢衡腿间,急促的呼吸尽数喷落在敏感的耳垂,仇落低声道,“铢衡,给我,好么。” 明明是赤忱的挑逗,铢衡却浑身泛寒,头皮发麻。 “回去!”铢衡凛目,一把拍开仇落的手,厉声呵斥,“这算是什么?你给我滚回新房!” “新房?……”仇落沉郁笑起来,声音粗而急促,“铢衡,想看看我的新房么?嗯?” “……”铢衡咬唇,面上刷的一寒。 “你若再这样侮辱我,我今夜——”铢衡又羞又怒,以为仇落要让他见识何为春色加以羞辱,但后头的毒言被仇落堵了回去,仇落嗤笑一声,旋即对铢衡道:“你个老顽固,都听不出来,还是真要我说出来你才心甘情愿?仇落今夜要缠绵之人,正是你铢衡啊。” “……”铢衡无言,半晌,目光凶狠的一拳擂在仇落肚子上,接着,他跳下床铺,如避长蛇一般躲得远远的。 仇落捂着肚子疼了一会儿,心想铢衡明明功体被封力量削弱,为何突然气力如此之大……! 铢衡冰冷抗拒的声音传来,他对仇落呵斥:“你疯了!” 他明白了,依照仇落的性格,那新人怕是还没有入洞房便被仇落杀害了。仇落竟正的如此绝情,为了得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枉顾人命。 仇落盱眙,血红的眼睛中满是欲望与克制相互吞噬挣扎。铢衡警惕的盯着仇落,像是受惊的野兽随时就会给仇落一击致命反击,仇落凝了他一会儿,旋即谎言:“你该晓得我的性子,铢衡,若今夜的事泄露,那我便会被容枫背后的家族记恨针对。” “你想说什么?” “虽然知道你不会在意,但,为了我的小命以及你的前程,从今夜开始由你装扮容枫再合适不过。” “……”铢衡愣住,许久,又惊诧问到,“你什么意思?” 仇落心想这老家伙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拿脚指头想也该明白了吧?仇落阖了阖眼,发出万不得已一般的无辜叹息:“铢衡,你还不明白?婚礼之后,我就要游历人界,身边自然要带着新婚的男妻。那正是你,今夜,我娶的不是别人,正是你。” 铢衡听着愣了半晌,接着慢慢抽气,凝出一句恼怒的呵斥:“胡闹!” “哼。”仇落冷哼,“这可是十拿九稳的好机会,以容枫的身份跟在我身边,不知道安全多少倍。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五界通缉,想要回到仙界去见你的老相好可不是那么容易。” “什么老相好?”铢衡敏感的狠蹙眉头,恨不得一脚踩烂仇落的臭嘴,“你给我听好,我铢衡坦坦荡荡,就算是一路杀回仙界,我也——” 仇落冷笑:“好个杀回去,好个坦坦荡荡。我看你到时候不是被围攻致死便是坐实罪名。何必那样固执,我给你提供了这样一个绝妙机会,你却要愚蠢的拒绝。就因为你那可耻的自尊和对我的偏见?!” “你!”铢衡睅目,但却是被仇落一击直中,无从反驳。 “而且,我看你也未必能杀回去。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当年你折在魔界,现在甚至连我也无法挣脱。铢衡,停止你的自负吧,你是真以为自己金身不坏还是神明附体,能杀过四界那么多的贪婪之徒?” 铢衡垂首,眼睛难过的偏向一侧,虽然他很想否认,但是他无从反驳。仇落说的对,现今他给出了一条捷径,一条冤血铺出来的路,他最好和仇落同流合污,不然即使殒没此身,也难回归从前。 终于,冰冷的面上破开一丝退却。 双拳捏起,铢衡将下唇咬得发痛渗血,明知下一步是万丈深渊,深晓答应下来是何种侮辱仙格。确实,仇落说的很对,但那是因为他永远也无法体会自己从小被灌输的那些大义都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存在,仇落还是不明白,他铢衡在很久之前便没有了为自己谋求苟且的权力,折辱自尊不如光耀的死去。 但这一次,他要违背铸就他这血肉之躯支持他闯过刀山火海的信念。 他第一次萌生了为自己苟且一回的念头。 仇落见他良久沉默便知自己终于摇动了铢衡那泰山般稳落的心思,他会这样告诉铢衡自然不会让他失望。与其让铢衡送死,不如便适当放长鱼线,反正他最后也要离开魔界,不如由自己给他这个机会,他不会直接毁掉铢衡的希望,而是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看清自己的处境,自沦绝望。 “想好了?”仇落见到铢衡将移开的目光又缓缓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舒眉,“还是,堂堂的玉照官也会害怕我这小小的魔头?” “……”铢衡眦目,旋即微微扬起那高傲的下巴。 仇落暗笑一声,将放在床边的喜袍再次抱在怀里,他起身,凑到铢衡身前,垂下眼睛好笑的和他对视。即使已是无数次凝视,他还是情不自禁要赞叹那双如同装盛了一片汪洋大海又似晴空碧穹的眼睛,冰冷却又宽蔚,瞧着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令人把持不住觊觎欲玷污的圣洁。 呼吸愈发浑重灼热,仇落感受到了身下的变化,再靠近一些,铢衡又该说他恶心了。对视片刻,仇落错开身子向屋外走去,克制声音对铢衡说道:“走吧,去新房。” “……”铢衡紧锁眉头,周身瞬间僵硬。他试图挪动脚步,可脚底仿佛被顶入地面。挣扎许久,黑暗中才响起丁零铁链拖动的声音,仇落侧过身子,不动声色看着铢衡一点一点的靠近。 沉重而刺耳的拖拉刮地噪想,拉动两处慌乱杂然的心房,仇落走的缓慢,身后徐缓平稳的拖曳声令他不得不拖延脚步。 一月不见,仁明殿已完全变了模样,为了迎合仇落的婚礼,昔日清冷雅致的殿宇处处张灯结彩,大量运用的红绸似乎是用来消除这十里寂寞。只是,虚有其表的喜庆看起来越发让人心酸,贴着囍字的红色灯笼投下暧昧热闹的光线,可落在仇落的背后却在那红色喜袍上晕出一层微黑,仇落的影子投在宽阔的廊道,长而孤寂。 铢衡跟着仇落,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乱窜。 他有些……心疼。 仇落是他看着长大的,孤独寂寞了四百年,以前还有仆从照顾吃喝穿住,但都不是那样的细心。敷衍,便是那些奴仆的态度。他甚至曾以为仇落是哪位不受宠的王妃之子,他也从未见过仇落的母亲,因为早就死了。没人对他嘘寒问暖,没人关心他心情好坏,生辰也没有热闹过几次,他从来不缺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缺失。 连婚礼也是这般。 垂眉想了许久,铢衡终于随着仇落来到了那所谓的新房。正是仇落的寝屋,被红纱绸子装饰的花里胡哨,进去之后便是满满一屋喜红。门板上贴着大大的囍字,仇落不看一眼,而是径直跨入。 原来仇落的寝屋很是清冷,没有什么过多的摆设。屋子里的屏风也换做喜庆的红木制,里头喜烛燃得正烈,拐过屏风铢衡在其后看见了一柄巨大的玉如意,雪白纯粹系着红纱挽成红花,屋子里多出了层层叠叠的朱色垂幔,隐约,可以见到那一如色调的宽敞床铺。 铢衡拖着铁球进入,见仇落已穿过纱幔入到一侧。身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接着门栓咔嗒自合。 仇落停在了镜台边。铜镜映物模糊昏黄,教人看不清真面。 铢衡穿过纱幔,随后在仇落的招手示意下坐在镜台前。 “做什么?”蔚蓝眼眸望入铜镜,只见茫然不清的两道人像。 仇落笑了笑,然后伸手打开了镜台边静静放置的红色木箱。铢衡好奇的瞟了一眼,却见那木箱下竟是一片金灿,在烛光下反射着属于真金的耀眼光泽,仇落将上头的金钗凤冠放到一旁,将下头压着的一叠整齐红纱取出。 红色抖展开来,材质细腻缭绕,如同一抹红色烟雾,清冽的梅香瞬间飘散,仇落将红纱袍子凑到鼻尖,陶醉的深嗅其上的淡雅香味。 “你……!”铢衡明白过来,这喜袍,是给他的。 仇落将衣袍放在铢衡手边的台子上,笑意深邃温柔:“这是全魔界最好的云烟料,据说穿在身上如同雾气一般毫无累赘感。我买了几匹,为你做了一身新衣服。” “……”铢衡抽唇,旋即冷声拒绝,“我不会穿的!省了你的心思。” 仇落就知道铢衡不会答应,所以他买了婚纱料却没有让裁缝做成喜袍。这是很平常的款式,无非艳丽了些,并没有绣上龙凤鸳鸯,铢衡平时穿出去一定很美。 “玉照官,要受人恩惠也不是这样倨傲吧?”仇落绕到铢衡身后细细玩弄他那丝润青发,声如叹息,“你这样,可是让我很难办……听话,嗯?” 仇落的突然靠近让铢衡脊背猛的一阵寒流窜动,因为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突然被什么坚硬之物戳到。恶寒之后旋即是害臊,铢衡明白仇落这个举动的意思,他一直在忍耐。 在血眸注视下,铢衡伸出一只细瘦的手,手指微颤落在腰带上。 “你躲到屏风后去,不许偷看。” 铢衡做着最后的倔强。 “好。”仇落沉嗓一笑,果真离开铢衡后背,然后恋恋不舍的站到屏风后头。颀长身躯靠在沉重的鸳鸯画屏上,仇落懒懒耷拉下眼睫,脑海不住想象铢衡换上那艳丽的衣衫后该是怎样的惊艳。 一想到那场景,身下便更加紧痛。仇落深吸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神智冷静。他信守承诺没有偷看,许久,心里实在难耐,他出声问铢衡:“好了么?” 隔了一会儿,铢衡的回应传来。 “嗯。” 作者有话要说:…° °… 进新房了 然后呢? ☆、一夜朱红 红纱如烟似雾,缭绕氤氲勾勒出一挑瑰丽身形。 仇落撩过纱幔,迫不及待来到铢衡身边。衣衫很合身,如他所料,他已将铢衡的身材记得牢固,虽然只是报了大概的尺寸却很贴身。铢衡抿着唇角,在仇落灼热的目光下不由别开面庞。 朱色将那细腻素白的肌肤衬托到极致,铢衡那一身皮囊看起来如同罕世难寻的无暇白玉,在橙红烛火下泛着温和的光芒,因为侧着脸,仇落所有的目光都被那卷翘如蝶的眼睫勾走,铢衡不安的嚅着嘴唇,侧脸美好而妖冶。 仇落不由赞叹,扬唇深笑,上前激动的将铢衡一举抱起,欢笑着旋身一周,铢衡讶然一面,突地,一声尴尬的哐嘡巨响砸在什么地方。 “……”仇落抱着铢衡,两人面面相觑,接着,他的目光落在铢衡的袖子下,却见一根长长铁链从朱红袖子里延伸出来,连接到地上一只笨重的铁球。 僵持了一会儿,仇落将人放下,然后拾起铢衡的手腕,魔力驱动,紧合的镣铐自动裂开滑落。铁铐遮掩下的溃烂皮肉暴露出来,仇落一时瞠目,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铢衡无言的看着他,接着另一只手铐也被解开,手腕终于自由。铢衡凝着仇落的目光也愈发深邃,待仇落蹲下身要解脚镣时,他忽然伸手向仇落项间探去。 “铢衡,你会逃吗?”仇落忽然抬头,铢衡的手糊在他脸上。 “你可以赌一赌,总以为能操控人心的不正是你么。” 得了铢衡的回答,仇落勾唇笑了笑,血红的眼珠子从那细瘦的指缝间炙热贪婪的望了铢衡一会儿,旋即,他垂头,毫不犹豫将束缚铢衡的最后两根脚铐也解开。 “我信你。”他坚定的说。 铢衡垂眸居高临下的望他,淡漠眼神中不知情愫。 束缚已除,铢衡便无压制。现在,他可以用一只手轻轻松松捏爆仇落的脑袋,或者只消两只手指稍稍使尽便能掐断他的颈椎骨和气管,仇落这样做就是在玩命。 铢衡阖眸,无声叹息。 仇落起身,笑意温柔的揽过铢衡的肩膀,旋即他半低身躯,将一只胳膊放在铢衡腿弯然后将他一举横抱起来。铢衡蹙了蹙眉眼,却没有挣扎只是闭眼选择不见。 仇落的吻,如同密雨淋落在那天公青睐的面容上,从额头至眼睛一路到唇瓣,温柔而粗急。铢衡叮呤一声,感觉到背后触到柔软的床榻,生着薄茧的手指爱怜的抚着那妩媚的锁骨,红白交接之处万分惹眼,仇落骑在铢衡小腹上,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喜袍褪去,露出原本遮盖的春色旖旎。 “铢衡……”仇落低笑,顺着微敞的衣襟,手指滑过那素白玉体上不浅的鱼线,铢衡身材虽然娇小,又经历四百年的娇生惯养,他那板结的腹肌依旧不见大减,过往雄风依旧清晰可见。仇落抚着那丝绸般顺滑的小腹,忽的魔触飞出一条,将喜烛熄灭,接着魔触停留在床帐金钩上,金钩松落,散下层层红纱。 感觉到视线黑暗,铢衡才缓而迟疑的睁开眼睛。 窸窸窣窣,仇落宽去衣衫。他还能再忍。铢衡隐约能见到身上坚实的身躯,方才闭眼不见,现在有了黑暗掩盖,羞赧愠怒的晕红终于攀爬上素白的仙容。 仇落的声音哑的不行,他的身子与声音一样滚烫。铢衡的体温让他稍稍冷静,他知道铢衡没感觉,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 “铢衡,为什么不说话?”仇落握住铢衡一只手,他看的很清楚,铢衡在冲他瞪眼睛。 铢衡抿了下唇,然后偏头难堪的支吾:“你……你倒教我如何说话,我要你放开我你会听么。” 仇落道:“不会。”隔一会儿他又滴溜溜的转眼睛,“你也算有过经验,上次,你和那只妖怪……”仇落轻柔的笑了笑,但语气里醋意和刁钻却不轻柔,“你和他,谁在下面?” “嗯?”铢衡挑了挑眉毛,没怎么明白仇落的意思,什么经验?他可没有干过这档子污秽之事。而且,这和他与花邪川斗武有什么关系?下面,那是不可能的,花邪川再厉害也最多用极端毁灭之招于他平手。要是论纯武斗,那个妖怪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铢衡不由想起了和花邪川无数次的交手,他尊重他的每个劲敌,一如对方尊重自己。 于是,铢衡回复仇落:“我与他,还未定高下,待有机会,再寻他切磋。” “……”仇落的微笑裂开一道狰狞。 “你还要找他?”仇落伸手抚弄铢衡的脖子,低声轻问,“怎么,和他‘切磋‘起来,很舒服?” 铢衡疑惑起来,仇落突然问他这些干嘛,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仇落能停下干坏事和他探讨探讨对手也未尝不可,铢衡细微点头:“与他切磋确实酣畅淋漓,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黑暗中响起清脆的咯吱声,仇落眯眼捏紧拳头,骨节作响。 “你不是爱墨君么。”手指依旧那样温柔,但是锋利的指甲已经气愤恨不得扣入铢衡的皮肉,仇落感觉身火大退心火难平,他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情敌,“怎么,你不将自己的第一次留给他?” “……”怎么话题又回到这里了?铢衡面上迷茫又滚烫,他嗫嚅唇角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寂静之中房屋内魔气高涨,仇落迟迟得不到铢衡的回答,便恨恨瞪了他一眼,旋即俯身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呃!——”一阵剧痛,伴随着撕裂的火辣,铢衡痛呼一声,肩头皮肉竟被仇落一口咬下撕落。仙肉在恶魔口中被反复咀嚼搅动,仇落沉声颠笑,随后伸舌舔动那块血淋淋的伤口。 “仇落……”铢衡冷汗直出,声音疼到发虚。 “神仙的肉果真又香又甜,难怪会被炒到天价。铢衡,将你论斤称量卖出去,我估计能买下一半的人间。”仇落的语气恶劣起来,戏弄与揶揄浓重,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但又挣脱不了。 “你想做什么……!”铢衡忽然被仇落捉住了手,仇落将那只手猛的拉到一处,铢衡感受到了逼人的热气,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仇落哪个部位,他猛的回缩手臂如避蛇虎一般想要离远一点,但仇落的手劲很大,那只手如同铁爪一样牢牢钳住他。仇落的冷笑残酷的传了过来:“啊……我对别人碰过的地方不感兴趣。好歹是我洞房花烛之夜,玉照官看了这么多本子也该知道今夜该做什么……呵呵,您就累一些,就像上次我那样……懂吧?” 铢衡烧的耳尖要滴血,脑顶都在发烫,他紧张的舌头也捋不直:“你竟让我做这样的事!手剁了我也不碰!你个变态……放开!” “哼。”仇落腹下腰身,对着铢衡的脸蛋冷淡而挑衅的吹口气。铢衡大乱,几乎要跳起来,但因为仇落体重压制他只弹起半边身子。 随后,一片漆黑的新房中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翌日,双胞胎兄弟早早候在主人寝屋前,昨晚的激烈他们听到了……咳,现在有些担心二公子的身体。 仇落醒的很早,或许说他一夜没睡。铢衡昨晚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差点没把他命根连根拔起。 不过,也值了。 仇落侧脸望着背对他蜷身睡着的铢衡,温柔的目光忽然被那雪白肩头上狰狞的缺口粘住,旋即,仇落半支身子,拧起眉头满眼懊恼。 都看见骨头了! 仇落无法再躺下去,他感觉跳起来,下榻翻找药箱,等找到了又觉得应该先弄点温水为铢衡清洗伤口,手腕上也有化脓的迹象,这样下去有断腕危险。想到这里仇落悠闲不起来了,他赶紧去拉开门栓,呼啦一声打开屋门,刚踏出去半步便又两道人影堵住他的去路。 “给殿下请安。”掖吟玉乖乖欠身行礼。 一边的掖狐庭端着水盆不便行礼,便只是垂了垂首。 仇落落在铜盆上,双眼一亮,伸手摸了摸,发现水温正好,便直接端过盆子,对掖吟玉与掖狐庭说:“你们先下去,清洗的事我来就好。” 掖吟玉闻言,不由想起昨夜的动静,面上升起红晕:“那殿下轻一些,小奴与大哥去准备洗漱用品和早膳。” “好。”说着,仇落的身影已经退回房中。 门扇重合,掖吟玉与掖狐庭面面相觑。 “看来,二殿下很是喜欢公子呢。”掖狐庭替公子欢喜起来,“公子一只身体抱恙,都没有女子愿意相嫁。现在有了殿下,便没有谁敢欺负他了!” 掖狐庭微微摇头:“希望如此。” “走啦,准备迎接美好的一天咯!”掖吟玉扬眉笑起来,天真而快乐。掖狐庭望着那张笑脸,无奈而宠溺的笑了一丝,他原以为仇落成婚吟玉会不开心,没想到,他的小弟根本就不是那种心思。 而寝殿中的仇落端着温水正拐过屏风,却见原本半支的铢衡又迅速倒了下去。仇落看了个清楚明白,差点没有喷笑出来。他将铜盆放在镜台,然后将搭在边缘的帕子浸入水中细细展开。 “醒了便别再装睡,肩上和手脚腕的伤口还得好好处理。” “哼。”铢衡闻言也不再假装,翻身而起,隔着重重纱幔对着仇落瞪眼。 “行了,昨夜你也发过脾气了,快些过来,我为你包扎伤口。”仇落偏头对那一边的人笑了笑,语言和煦,“手,也想洗干净吧?” “你!”铢衡跳起来,气呼呼的冲出纱幔停在镜台边,二话不说伸手入水搓了一遍又一遍。 “呵呵。”仇落低声笑起来,望着铢衡那嫣红桃粉的腮帮子,不由生出抚弄的意思,心里这么想着手已经很诚实的伸了出去,他还不害臊的评论起昨夜的感觉,“你手太小,明明全靠我自己动作了。” “闭嘴!”铢衡侧眼恶狠狠的扫了他一眼,旋即咬牙切齿的威胁,“你若敢说出去教第三个人知道,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仇落好笑的回他:“床笫之事,怎能随便说道呢?娘子放心。” “再乱叫我就将你的舌头拔下来!”铢衡红眼。 “乱叫?这怎会是乱叫?”仇落眯了眯眼睛,旋即又作死逗弄,“啊,玉照官说的对,是为夫叫错了,在仙界,夫妻之间以君天与丽人相称。丽人,你说对吧?” “无、无耻!”铢衡呵道,“丽人是唤女仙的,我是男子!” “哦……”仇落受教的点头,顺着铢衡思路走,“那我唤你君天,你唤我丽人也行。或者互唤君天也不错。” “你胡说八道!”铢衡恼羞成怒,抬手给了仇落一嘴巴子,然后气呼呼准备离他远一点。仇落又被扇了一巴掌,口腔中立刻见了血腥,脸颊上还湿漉漉的,他捂了捂被打的脸。似乎瞬间肿了起来。 啊……真是,早知道就不惹他了。现在脸成了这模样,是要怎么到储君殿和大哥见面…… “喂,那边英明神武的玉照官,您发完脾气就赶快过来,水凉了。”仇落失意的拧着帕子对一边炸毛的铢衡说着,心里却不由嘀咕:犯得着这么生气吗,不就是开个玩笑,大不了反唇相讥,也没必要揍人啊。 铢衡凛眉:“洗完了!” “呵。”仇落无奈摇头,看来,不认错铢衡能从七月八气到年底,他只好低声下气的说,“是我错了,不知分寸,您大人有大量,没必要与我发脾气。伤口要是不清洗干净可是会发臭,到时候玉照官长出蛆虫霉菌来,难受的可是自己了。” “……”铢衡蹙了蹙眉,略略一想觉得有道理,然后又慢慢挪过去,只是很注意的离开仇落身边。 仇落哭笑不得:“你离我这样远,是怕我吃了你?” “你昨夜已经撕了我一块肉,还说要将我卖到黑市。哼,我都记得。” “您可真是好记性。” “哼。”铢衡再次冷哼,然后瞥着眼神注视为他清洗伤口的仇落,仇落看起来心情很好,嘴唇翘得比平时更高了,看起来温软润泽。盯了一会儿,铢衡鬼使神差的回忆起那双唇瓣确实不错的触感,软而柔和,像是一吻花瓣。 “……”突地,铢衡惊醒一般,飞速的收回目光。 他在做什么啊…… 竟然在回味仇落强吻他的感觉…… 下流!太下流了!…… 作者有话要说:噗 我尽力了 春夜灯熄,不要声张。 嘘!—— ☆、辞别 一切处理完毕已是不早。仇落对双胞胎兄弟吩咐不可随意进入寝殿,因为容枫受了一夜恩泽有些消受不住正在困睡。掖吟玉拍着胸脯向二殿下保证绝对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打扰公子。有了这句话仇落便放心了,毕竟掖狐庭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 再前往人界游历之前,他得先将大哥交代的事办完,不然大哥发起脾气来可是六亲不认。仇落出去时还感受到殿外几道轻微的气息,想必,是容家的眼线了。 虽然有眼线盯着,但容枫敢撒手跑路必定有十足把握自己不会露馅。即使容枫不说他也明白,这小子一定是背着容家偷偷去了选亲,没想到还选上了。或许师尊是真的对他赞赏喜爱,但更有可能的是,容枫贿赂了契魔。 虽然师尊看起来一丝不苟循规蹈矩,可是能打破他公正的东西多了去,老魔头脾气怪,只要抓准他的胃口,再不可思议的事他也肯干。 容枫一向以体弱多病为由拒绝露面公众,外人不知他模样,那会不会他低调到连容家大部分魔也没有见上他几面?不然那玉佩的作用便不大了。容枫给他玉佩,意思就是,这玉佩的拥有者就是容枫。 “呵呵。”想到弱不禁风的容枫竟然是不死之躯而且还刁钻强健,他实在是觉得趣味。 看来,喜欢伪装的魔头不止他一个。 到达储君殿,仇落又忘记投拜帖,大摇大摆进去似乎为难守卫,而且他脸上被铢衡抡了一掌现在还有些红肿,综合考虑,他决定,翻墙。 素白身子轻轻悄悄翻过高耸围墙,方落脚,便听见一道惊呼,接着是一阵奶声奶气的笑意:“二叔叔!你怎么又翻墙了?” 一身粉红的小斫冰从一团灌木丛里跑了出来,肥白的小手上举着一束火红的鲜花,斫冰踮起脚尖将花儿递给仇落:“呐,给你!” 仇落垂眉一笑,伸手准备去抱斫冰,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衣袖捉住。 小斫冰挑起豆眉:“偃娘亲!” 仇落慢慢直起身子,却见身后拐出一个高大阳刚的男子,那男子扫了他一眼,目光挑衅:“二殿下,都是成家的人了,对待他人的投怀送抱还是注意一些罢。” 小斫冰听懂了,这是在让二叔疏远自己啊!豆豆眉不开心的内蹙:“可是斫冰还是小孩子,小孩子的投怀送抱大人都要接着!” 君偃挑眉,居然和小奶娃斗起嘴来:“你哪天对你父上也这么积极,他也不会拿我出气了。你瞧瞧,好不容易皎儿不哭了你昨夜又哭哭啼啼,我啊,真是要被你两气死。” “斫冰哭了?”仇落和颜悦色问到,“是因为二叔成婚?” “才、才不是!”小斫冰瞪了君偃一眼,旋即低头划弄脚尖,语气支吾,“人家……只是挤不过他们,昨天妖魔太多,我连二叔在哪儿都看不见。” 君偃一听不由冷哼:“明明就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男神娶妻的事实,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哼!”小斫冰娇憨的哼了一声,旋即跺脚,“君偃大坏蛋!我叫父上今夜收拾你,要你一个月也下不了床!” “你!”君偃不敢相信的瞪眼,旋即咬牙切齿,“好啊小兔崽子,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你就这样对我?居然还要告状让他罚我?你看看,你二叔就在这里,你的丑恶面容可叫他尽数看见了!” 斫冰抬眼,泪水汪汪的凝住自家二叔:“嘤嘤嘤,我没有,后娘欺负我……二叔……”小姑娘抱住仇落的长腿,开始哭哭啼啼,“斫冰没有娘亲,后娘便这样欺负我……” 君偃又气又好笑:“你……你真是……罢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斫冰抱着仇落撒了一会儿娇,等到父上来了才依依不舍松手。旻一大早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抱着仇落乱蹭,一边还站着个笑意满面的君偃,顿时误会很大,原本就冷酷的脸现在铁青的不近人情。 “拜见大哥。”仇落见旻过来,便率先行礼,然后将斫冰拽下来,对她悄言,“快,你的机会来了。讨好父上,二叔便可以多留一会儿。” 斫冰一听,马上双眼发光赶快粘到父上的腿上,然后使尽毕生奶气,嗲嗲的呼唤:“爹爹,抱抱。” 仇落与君偃同时鸡皮疙瘩。 旻似乎没有料到今天女儿会如此亲热,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他赶快将斫冰抱起来,乐呵呵的往那粉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满脸“没错我女儿亲生的就是那么亲热羡慕你也没有”这种得意的神情。 仇落在一边露出讪笑。 “爹爹,昨天是斫冰不对,不该发脾气……”小斫冰使劲浑身解数一定要讨好亲爹,旻被这软软声音包围心都要化了,搂着斫冰又疼又爱:“是爹爹不好,不该一直瞒着斫冰。” 说着他还是给了仇落一记刀子眼:千错万错都是你仇落的错!狐狸精,成婚了还勾着我家女儿! 仇落微微一笑,表示意会。 君偃在一边憋的辛苦,整只魔都快吐了。 他真不敢相信,杀伐果断冰冷无比的大殿下居然会露出那样谄媚讨好的表情,学着自己女儿的腔调,说“是爹爹不好,不该瞒着斫冰”这样恶心的话。 仇落忍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忍不住父女两幼稚的对话,这才弱弱出声打断他两的互动:“大哥,仇落此番来,一是为了向大哥告别,二是为了那件事,三是……” “嗯?”旻冷眼扫他一眼,“你还有第三件事?” “是啊。”仇落微笑,“仇落要去人间游历,为了安全起见希望借大哥一点战力。” “哦。”旻高冷的看着仇落,然后冷冷二字,“不借。” “别啊。”仇落眯起眼睛开始谈条件,“自然不是白借,大哥条件尽开……” 这时小斫冰却嚷道:“亲兄弟还开什么条件,太见外啦!”说着又捏着父上的衣襟撒娇的晃悠,“爹爹,人间好危险的,您不是说人都要吃不听话的小孩吗?二叔叔要是受伤了我会很伤心的!呜呜,爹爹要是不借那斫冰就让阿奴去了,反正斫冰不会受伤的。” 阿奴,正是斫冰的病奴。 旻一听血眸微瞠更加不悦,旋即对仇落没好脸色的说:“看在斫冰的面子上,我可以借你人手。” “多谢大哥。” “行了,废话说完了。君偃,将斫冰好生照顾着,我与仇落有事要做。”旻将斫冰递到君偃手中,旋即凌了仇落一眼,“跟我来。” “呵。”仇落无奈的笑了笑,缓身跟上大哥的步伐。 眼睁睁看着二叔又被父上支走了,斫冰那股委屈又上来了,小脑袋捂在君偃的肩头,呜呜哭噎:“偃娘亲,你说父上为什么总是要和二叔单独说悄悄话,我也要听。” 君偃笑了笑,眸中却闪过一丝深色,接着他拍着斫冰软乎乎的背,安慰:“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不喜欢说出来。” 斫冰天真的说:“可你也是男人啊。” “呵……”君偃被她这一句逗乐了,但旋即悲伤漫上眼底,斫冰看不见偃娘亲的失落,只听见他依旧那样笑嘻嘻的说话,“你都唤我娘亲了,那就该晓得……我早已不算一个男人了。” 不过是用来替代谁的可悲之物。 君偃轻微的叹口气。 “那,叫了娘亲就会从男人变成女人吗?那我以后就叫你爹爹,让你又变回来。” “噗呲。”君偃被她逗乐了,“打住,我可不敢和你那个醋魔父上争这个名号,你呀,可别冲人乱喊,也别对谁都亲亲热热,对方是仇落还好,换了别人可早就碎尸万段了。” “可……我觉得爹爹对二叔叔比对谁都要坏,二叔叔好可怜啊……” “傻丫头。”君偃敲了敲斫冰的脑袋一脸溺笑,“你以后就懂了,对待某些特别的人,疏远,反而是更加的在乎。” 斫冰嗷嗷叫起来:“你又说小孩子听不懂的话了!” 旻与仇落行至密殿,两兄弟虽然一路无言,但是彼此想着什么心知肚明。 仇落来储君殿的机会不多,有也是翻墙教外人发现不了。毕竟他和仇落算是对立位置,清楚一些,他不会与仇落走太近,这样自己便不是仇落的挡箭牌了。 其实,看起来孤孤单单的仇落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只是一直暗匿。身在魔界又是二殿下,真没点什么底牌怎么可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只是仇落向来不愿暴露自己的实力,这只会让更多的矛头指向他。 “说吧,借人的目的。”旻端坐案边,悠悠倒上一杯热茶,储君殿里都是特供品,十分珍贵稀奇。仇落闻见了茶水扑鼻香气也自行倒上一杯,慢慢悠悠吹一吹浮沫,轻呷一口。 “我此番游历去往人界,会尝试寻找合适的异人。” “哦?”旻斜了他一眼,“所以?” “一旦找到便需尽快进行夺舍重生。大哥,这几日我会将魔灵魂魄洗涤干净,然后将玉瞳的残魂与之融合。接着带着它一同游历人间。” “……”旻闻言,不由抽眉,“不行,风险太大。” “大哥,正是因为风险太大才需要您出手护卫。将魂魄装在封魂瓶带在您信任得过的手下身上,当然,若大哥闲着,也可以与我同行。” “你明明晓得我根本抽不开身。” “哈。”仇落叹笑,“还是,大哥谁也不信任?既然如此,仇落也不做多言,使用化魔之法也未尝不可。只是风险稍大一些。” “……”闻言,旻不由垂眼,陷入深思。 仇落不慌不忙,细细品着香茗,慢慢等待大哥的答案。 半晌,旻抬眸,没有立刻决定,反而出声问了仇落一个问题:“若是他也遇上这般苦难,你会怎么做。” “嗯?”仇落玩弄着手里的杯子漫不经心的说,“杀了。” “哦?”旻嗤笑,“你舍得?” “不舍得。但是……”仇落抬起眼睛,血眸含笑,他神情轻松但是语气却是万般笃定,“若铢衡陷入这般痛苦,我会亲手了结了他。毕竟……”仇落苦笑一声,声音轻缓微叹,“我见不得他受苦,宁愿他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君偃和旻,曾经的两个直男 祝君偃好运吧 ☆、再到人间 人间十月,靠北寒冷之地已早早下起第一场初雪,整座瓀石城拂晓到来便是薄雪细铺。此城坐拥大量瓀石矿,瓀石乃是次于玉石的一种美丽石头,石体润白无暇,当地人用它雕刻各类神仙伟人的塑像,更让人神奇的是,瓀石入水则渐渐发红。 所以,用瓀石雕刻的圣像不可暴露于外,需要供奉家中或是庙宇,不能沾染凡水。故,能用此石雕刻的都是圣洁无染不可亵渎的尊贵人物。 前段时间瓀石城来了几名仙衣飘飘的仙人,各各清雅脱俗。他们来到凡间不为度化,只为一件事——他们与城主商议买下半座瓀石矿,并要城中雕刻师按照一副图纸刻画其中人物。 如今一月过去,正到了完工的时候。这一日,某家私铺迎来了三位古怪的客人。 为什么要说古怪?因为店主接了单正在死亡赶周期,店门口早就挂了牌子暂时不接活,谁料,居然有人不顾店家的牌子直闯而入。 店主正气愤这种没礼貌的行为,窄小的店铺忽然被三个人塞满,可等他一抬头看清楚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的眼睛,什么狠话都缩回肚子里,店主立马升起谄媚:“不知是魔界的大人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朱色眼眸斜了眼前维诺的凡人一眼,仇落眼底的鄙夷几乎要装不住溢漏出来。但旋即,他还是柔眉一笑:“抱歉,是我们无视店主的牌子擅自闯入。只是,我听说这家店铺的主人通晓百事,故前来请问一事。” “大人客气了,小的不过是年岁大了些阅历比其他城民丰富少许。”见魔头面色和悦语气很是温和,店主不由提了提胆子,但他仍然不敢在魔族面前抬起脑袋,只能弓着背拿余光小心翼翼瞟着剩下的两位。 站在白衣魔族身边的那位衣衫血红如雾朦胧,他一眼认出来那是一寸十金极度奢侈的云烟料,据说织纺这种布匹用的血蚕丝乃是有喂食魔血的蚕虫所吐,数十年才能出上那么几匹。寻常人不懂货,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使用这种布料的人物必定极权极贵,一般的富庶人家根本买不到。 何况,还是那么几层……!店主眼睛都瞪直了,这几层下来,不看裁剪技艺也够在城中心盘一套宽绰府邸了,带四五个花园那种! 被富有与权力冲击,店主颤颤巍巍抬高眼睛想看清楚能把一座府邸穿在身上的人长成什么模样,但很可惜,这位高贵的丽人并没有给他看清面容的机会,她戴着一顶红色兜帽,长长的帽沿将面容遮去大半。 店主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哎呀,这小人,雕得可真是栩栩如生,这趟出游也不能空手回去,买点纪念品回去哄哄孩子。”说着那一身玄黑的男子又伸手抚弄一尊手持利剑姿势威武的神像,血色眼眸在神明英气硬朗的脸庞上一点,“诶,这到底是谁,见着城里到处都是这尊像,是什么伟人吗?” 店主一看立马焦急的出声:“大人,这尊像摸不得……” “哦?”黑玉面具闻言果真收手,然后抱着剑一脸趣味的望着眼前的老头:“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摸不得?” “这……”店主有几分畏惧,对方是魔族,总不能说这大街小巷供着的就是几百年前将你们打的落花流水的战神玉照官吧?! 仇落斜了黑玉面具一眼,声色浅淡:“那是仙族战神,最近的事你不晓得?仙界正在为他举行大祭。” 一边的铢衡颤了颤,啊,那是他的塑像? 脸蛋身材都被威武化了,显得更加孔武有力,手拄长剑姿势霸气,头顶一圈夺目光环,虽然和他只有三四层相似,但好歹,腿长了。 黑玉面具一脸顿悟:“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是不是该发挥一下反派特有的权力将这些雕塑都炸成碎末?”说着还对着最近的一尊蠢蠢欲动,店主吓得直抖身子,以身挡像。 黑玉面具冷笑:“一尊石头而已,卖弄苦肉也无济于事。我就是看这些虚假的东西不悦,你再不躲开,我让你先碎成肉沫。” “大人,万万不可啊,这些仙像都是要送到仙界的,这样对您对我都不好。” 仇落垂眸望了望身侧的铢衡,见他唇角微抿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也是,当着人面要毁他的仙像谁还高兴的起来。无奈,仇落出声呵止黑玉面具:“行了,我们是来问路的,可不是来砸店的。” “嘁。”黑玉面具收手,然后耷着唇角不悦的踱出店门。 仇落摇头,这家伙实在是无理取闹。他捏了捏铢衡的手,然后温柔的说:“枫儿,你去看着他,别教他真的砸了那些雕像。”说完,还将人抱了抱,隔着兜帽落下一吻。 铢衡浑身恶寒,推开仇落气呼呼的出去了。 待一仙一魔出去,仇落这才眯起眼睛,和颜悦色的对店主道歉:“对不住,他脾气不好,总是惹是生非。” 眼前只剩仇落,温和的态度让店主勇敢起来,他直了直背脊,腿也不抖了,反而单膝向仇落跪下,口中竟是惊人话语:“属下拜见二殿下。” 仇落居高临下的望着身前跪下的耄耋老人,血眸加深。 “起身吧,你也不年轻了,以后不必行此大礼。” 店主恭敬道:“是。”平身之后,店主依旧不敢直视仇落,微微垂眸向二殿下问道:“殿下此次亲临瓀石城,不知属下有什么地方能为殿下效力?” “黑市。”仇落道,“本殿想铸一口剑。” 店主点头,然后在杂乱的柜橱里一番寻找,翻出一只铁箱子。店主将箱子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他将羊皮纸双手捧着递给仇落:“这是去往黑市的地图,每到凌晨黑市便会开启,殿下,最近人界因为配合搜捕的事盘查森严,您……” “无事。”仇落轻笑,温润之中却是狠厉侧露,“人界,魔族囊中之物。” “是……”店主再次躬身迎合。 “倒是……”仇落环视这屋子中大大小小的雕塑,有完整品也有半成与残损,朱红眸子里闪过一丝漾动,旋即,仇落对店主招手,示意他靠近。 店主兢兢战战的凑近自己的主子,然后听到那温润含笑的声音要求道:“战神的雕像下,都刻上本殿的名字。” “?”老人家愣住了,许久,又不确定的问,“您?” 您觉得这样就是成功并且隐蔽的嘲讽仙族的方式么? 店主见仇落一本正经,便答应下来。却见他那向来表面温润的殿下此刻也伸手去调戏那尊玉照官的仙像,劲瘦的手指顺着那英气的眉毛细细抚过,随后拇指摩挲那薄薄的嘴唇。仇落目色挑逗而玩味,看起来十分愉悦。 “呵,不知道,玉照官本尊的肌肤是否也如这美石一般丝滑呢。” 店主目瞪口呆,虽然觉得主子是个热爱愉悦的魔,但今日再见,他还是不明而厉。 对一尊石像如此亲狎亵玩,还露出兴奋的红潮,就算是魔头也不该这样变态吧! 得到路线图,接下来的事就是静待凌晨。瓀石城与灵庸城相似,出于魔界与人界交接地带,总是有修行世家掌管,但是边缘地带难免管制有心无力,瓀石城白日是人间,晚上便生人避退,妖魔横行了。 苍灰天空还飘扬着细细雪花,举目望去宽绰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在店铺门口并未见到铢衡与黑玉面具,仇落微微觑眼,神情不悦。 这两个家伙跑哪儿去了。 血目环视,好在铢衡衣衫惹目,迷蒙飞雪白茫中,他在老远的街尾瞧见了那抹血色,仇落缓步踱过去,果然,再近一些便闻到了酒水的味道。 是一家酒坊,店面不算大却是很狭长,里头满满当当囤放着酒缸。铢衡不知道怎么就搞到了一勺子酒,酒坊主搓着手,一脸期待的等这位一身喜气的公子将酒品尝完。 黑玉面具抱着剑,垂眸看着铢衡咕噜咕噜一滴不漏的将酒下肚。 “如何?”坊主笑呵呵的问。 “这叫什么?”铢衡将舀子换给坊主,素白的脸颊微微泛起酡红,凡人酿的酒果真是从不让他失望,过喉甘冽但是入肚辛辣无比,喝上一口肚子便暖洋洋的。铢衡不由赞叹:“好酒,只是酒味还有些欠缺,窖子开早了。” 坊主道:“这批酒本该再过一月开窖,只是金主急催,虽然还没完全酿好,但也可饮了。” 等仇落慢慢走过来时铢衡已经和坊主聊开了,互相商讨酿酒密招,黑玉面具听的云里雾里,心想这容家二公子怎么回事,平时足不出户其实都是躲在家里酿酒吗?思量之中身边忽然身风一过,一截素白袖子伸到朱衣上,仇落将铢衡揽在怀里,动作自然的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教你看着他,你反倒跑过来喝酒了。” 坊主一看又是一只红眼魔头,便谨慎的颔了颔首以示尊敬。 仇落笑意未尽,身后就被铢衡黑手掏肾,一阵剧痛他依旧能和颜悦色对坊主说:“对不住,我这男妻嗜酒,没想到竟然这么没礼貌随意向你讨酒了。” 店主愣了愣,然后挠头憨厚一笑:“岂敢岂敢,公子光靠香味便能说出我酒中原料的绝大部分,小的是出于佩服才请公子喝的酒。” “呵。也罢,”仇落从衣袖里扔过一只镶金嵌玉的酒葫芦,不知是什么金属色泽黑郁沉沉甸甸,坊主赶紧接住,随后又听仇落说,“最好的酒,灌满。” “得嘞。” 见人进去灌酒,被仇落的脏手揩够油的铢衡终于忍不住将他手臂甩开,扬着下巴露出兜帽下略略发紫的眼睛。 “怎么,买酒还不乐意了?”仇落说着还捂了捂被铢衡□□过的后腰,眉心微蹙,“枫儿,要是那夜你在床上也这般卖力,郎君我也值了。” “你!”铢衡瞪目,咬牙切齿看着某人一脸“对,就是我,那么不要脸,有本事暴露身份打我”的可恶表情。一边的黑玉面具听着立马被一阵酸臭熏得龇牙咧嘴:“哎呀,出了魔界二殿下就从男神变成了流氓,真是……让魔作呕。” 说着还附带动作恶心的吐了吐舌头。 仇落扫了黑玉面具一眼,意思“彼此彼此”,然后又腆这脸对铢衡嘘寒问暖起来,一口一个娘子叫的可是顺口滑溜,铢衡捏着拳头,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忍……那是不可能的!却见铢衡将那红色鞋履一抬,然后重重的踩到仇落脚背。 “……”仇落垂头,看着铢衡的脚丫子在自己的脚面上从左旋到右边,再从右边旋到左边。 约摸一刻,坊主才拎着酒壶出来,明明小小一壶他却灌了这么久倒了半缸酒水,可是那么多酒水装着又是沉甸不了多少。心想魔族的东西还真是神奇。铢衡见酒装满便赶快过去取,中间还故意踩了仇落脚尖两脚。二殿下的面色一下精彩无比,黑玉面具看见仇落被踩依旧没有发脾气的意思,便不由掩面偷笑。 仇落横眼,将憋气撒到黑玉面具身上。 “你,胆敢再笑一声,本殿便拔了你的舌头腌着给枫儿下酒!” 作者有话要说:仇落:枫儿! 铢衡:不,我是沙。 ☆、好事 等待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仇落想到上回与铢衡来人间也没有好好带他游玩一番,正巧这次又得了机会。本来黑玉面具也要跟着去,但被二殿下眯着眼睛微笑拒绝了,理由就是:天已经很亮了,不需要这么明晃晃的蜡烛泡。 黑玉面具翻着白眼,不由抬袖抽泣:“大殿下,您真是好狠的心啊,非要我跟着这个又抠又坏还有男妻随时秀恩爱的二殿下,我可是您的贴身侍卫啊!” 仇落冷笑,对黑玉面具再次致命一击:“本殿就算又抠又坏还秀恩爱你也得恭恭敬敬的受着。” 黑玉面具抿了抿唇,然后紧紧抱住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铢衡佯咳一声,有些不是滋味:“那,我也不去了。” 黑玉面具双眼一亮,刚要感恩戴德去握铢衡双手便被铢衡身边那笑眯眯的眼神瞪了回来,黑玉面具梗了梗脖子,然后说:“殿下与王妃游玩愉快,小人贱念不要紧。” 这一声“王妃”出口拍仇落马屁拍的清脆响亮,仇落满意的点头,伸手取下别在腰间的钱袋子,对黑玉面具难得和颜悦色起来:“给你的赏钱,够你寻欢作乐到凌晨了。” 沉甸甸的钱袋子落在黑玉面具颤抖的手心,却见他神色折服,将钱袋子凑到鼻尖深嗅一口:“啊……金钱的味道……二殿下真是出手阔绰,小的再也不敢胡言乱语说您抠门了!” 仇落语言暗示:“你大有法子可以让本殿更加阔绰。” 红色兜帽下的蓝色眼睛不由翻起白眼。 也是,光是娶名男妻仇落便出了十四车聘礼,里面金银珠宝珍贵药材名师作品数不胜数,就像往容家搬了一小座金山,虽然平时低调低调看起来有些寒酸,但是从他新房里的布置,以及铢衡身上穿的一座宅邸般昂贵的衣衫来看…… 二殿下平时魔模狗样,但是坐拥的财富已是不可想象,也不知这些金银是用多么庞大的黑势力赚取到的。 将碍眼的东西支走,仇落这才舒坦起来。铢衡冷笑一声,然后打开酒葫芦咕噜咕噜猛灌烈酒,这酒实在极致,比魔界喝到的不知醇厚多少倍。这一天他最满意的便是这一点了,只是这酒葫芦他不喜欢,看起来太过奢华。 仇落见铢衡扬着脖子一口气喝了能有普通酒壶的一般,俊气面容上无奈升起,他知道铢衡不会听但还是会劝:“饮酒伤身,还是少饮为妙。何况,这是外头,喝没了可没有随时再开一坛的顺手。” 闻言,铢衡果然松口,伸着舌尖细细舔去唇上沾着的酒水。 “……”仇落眼见着那粉红的舌头滑弄柔软的朱唇,动作色气十足满满撩挑,这样的妖艳举止教那个男人看了不心猿意马想要堵上那张小口。血眸闪烁蠢动,却见铢衡埋头将酒壶别在腰间,然后无知无觉的对仇落说:“走吧,不是要查看路线?” 眸中火光按下,仇落微微一笑,伸手将铢衡脑袋上的兜帽狠狠一拉,铢衡趔趄一下,兜帽一瞬间遮过了那双诱人的唇瓣。 “做什么?!”铢衡有些恼怒,待仇落松手便气呼呼的将帽子戴正。 “惩罚。”仇落轻飘飘一句,旋即慢悠悠跺进细雪之中。 紧随仇落,朱色软鞋踩上细雪,脚上能清晰感受到雪花形变。铢衡微微矫首,望着漫漫飞雪,不由想到几百年前的那场来之不易的大雪。 “喂,仇落。”蓝色眼眸目光落在眼前不远处的宽阔后背,铢衡不禁出声叫住他,心里有几许感触,“你不是……最喜欢雪花么。” “嗯?”仇落果然止步,浅浅目光穿过雪幕,仿佛穿越几百时光回到了过去,那时的铢衡看起来是那般高大威武,灼热的胸膛似乎能把他融化。可几百年过去了,他成魔了,铢衡饱经病痛摧残,虽不至于形销骨立,但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霸气,他比铢衡更加高大健壮,铢衡在他身边就像一朵柔弱的娇花。 仇落眸中闪过动容,心里不由感慨岁月。他伸出一只手接了几朵冰花,又眼睁睁看着它们不耐温热迅速化成水珠蒸发。 仇落道:“不喜欢。” “……”铢衡眼,旋即轻叹一声,“罢了,算我白问。” 红纱移到仇落的白衣身边,血色如同火苗舔舐上素白的衣摆,仇落望着眼前的仙人,忽然觉得有些虚幻。铢衡穿上了他为他特制的衣衫,戴上了朱红兜帽,整个仙看起来就是身穿喜袍头顶盖头的新娘。素白衬与便是冰清玉洁,朱砂相染自然妖冶惹目。铢衡很适合这样艳丽的颜色,不论是说它像热烈的心,还是热腾的血。 “这兜帽,会挡住视线么。”仇落忽然问到。 “还行。”铢衡说着还刻意望了望前方,视野虽然变小了,但是还不妨碍他走路。 仇落将朱红兜帽稍稍提起来一些,然后温声道:“可是它妨碍到我看你了。” “……” 半晌,铢衡厌恶的给了仇落一眼:“闭嘴,有什么好看的。鼻子眼睛嘴,我有的你也有。” “呵呵,玉照官实在是太低估自己容貌的杀伤力了。”仇落受了铢衡一记刀子眼也不敢再戏弄下去,转念一想,他看不着其他人也没有眼福瞧见,与其被那些腌臜的角色拿他们浑浊肮脏的眼神视奸铢衡,还不如遮得死死的。 “先去哪里?”铢衡无心这个无聊的话题,赶紧回到仙界才是他的正事。但可是凭他一仙之力回到遥远的仙界实在是难如登天,他不能施展功力,只能依靠仇落。只是仇落要先行在人界完成游历,简单来说就是收集几项能证明自己实力的信物。君明仪这老魔头,每一刻都想给仇落添堵。 要杀取的首级名单已经在仇落手里了。 瓀石城便有一个。 取人性命之事仇落并不着急,说的露骨一点无非就是君明仪借着这个机会借刀杀人。契魔总是喜欢钻法律的空子光明正大的徇私舞弊,仇落没有心思那么急着为他卖命。现在铢衡不能暴露功体,好在昔日的战神术武兼修,他到黑市准备煅的剑,便是给铢衡的。 “这冰雪功体练到极致也真是麻烦,寻常钢铁也会被冻得脆如薄冰。玉照官您也真是大意,丢什么不好,非要把武器弄丢了。现在仙界的玄冰是取不到了,退而求其次用无死生木代替。”仇落揶揄,一边的铢衡听闻他所说的材料名时不由惊叹。 “无死生木?”铢衡挑眉,“那可是冥界的神木,能搞到?” “呵呵……”仇落轻笑起来,语气神秘,“靠裙带关系换到的,玉照官敢用么。” “你!”铢衡瞪眼,实在不明白仇落为什么张口闭口都要往这些奇怪的地方带,很值得骄傲吗?转念又觉得仇落又在故意撒谎拿他寻开心,想明白了铢衡便环臂,道,“有什么不敢,木头可没有错。” 没有骗着铢衡,仇落有些失落,不过说是裙带关系还是有些沾边,因为那无死生木本来是石山鬼的一只木钗,石山鬼后来将木钗拿给仇落要他去冥界办公是插在忘川河岸,时间太久远他都要忘记了,直到某日有人将一段暗红木材送到了他的府邸。 想到这里,仇落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石山鬼。她是个可怜的女人,被困在石山不知多少岁月。他之前答应石山鬼借她自己的肉躯让她出门溜达,可是后来事态突变,他食言了。 虽然石山鬼疯疯癫癫,但让仇落无法否认的是,他在石山鬼身上,得到了一种他从未奢求过的感觉。哪怕只有一丝,哪怕是石山鬼觉得好玩,她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试探仇落的想法,神经兮兮的对仇落说:小屁孩,你过来,陪我捏完泥巴我便教你武功。或者是一边讥笑仇落,一边拿脏兮兮的手将他后背拍的邦邦响:啊……我都要笑死了,你干嘛要对我一个疯子还笑呵呵的,明明眼睛都红了,像个傻子一样。喂,难道还要我给你一个温柔的抱抱,慈爱的说我的小宝贝别伤心了吗? 想到这里,仇落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他摸了摸铢衡的脑袋瓜,然后无奈的说:“好吧,是一位朋友送的,想来,她也应该是冥界之人,不知为何……会被困在魔界。” “朋友?”铢衡嗤笑,“比起这个我更相信你是靠着裙带关系得到的……还有,收回你的脏手以及恶劣的摸狗手法……!” “呵,抱歉,每次都能很清楚的看见你的头顶,所以忍不住。”仇落将手移到铢衡肩头,将他揽近,然后沉声询问,“那这样呢。” “……”桃眼直抽,铢衡缓缓抬手,像仇落展示了一下他愤怒得青筋暴突的拳头。 仇落不害臊的说:“好歹我们是夫妻,也不至于隔着二丈远说话走路,容枫是容家的宝贝,指不定我们身后有他们家的人监视这看我有没有欺负他。” 闻言,铢衡信以为真左右晃了两眼,可大街上人实在是多,根本就分辨不出是否有伪装跟踪。 仇落笑了笑,觉得铢衡真是傻到无可救药了,要真的有人跟踪,这一路他不知道都暴露多少次了。容枫那娇弱的身躯和频频的咳嗽,走几步就要昏倒过去似的,要让容二公子拎着这沉甸甸的酒葫芦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半斤,真是要了他的命。 铢衡无法对仇落下狠手,只好郁郁取下酒葫芦,拔开塞子,扬脖子灌酒。 “咕噜咕噜” 仇落见他那副郁闷的样子心里不知有多暗爽,但开心过了又觉得索然无味,他喜欢逗弄铢衡,是因为这样能引起他的注意,但铢衡的反应是闷头喝酒的话,那动了情绪于仇落而言也没什么意义。 下肚几大口,铢衡这才消气一些,但心里还是在想,这臭小子他早晚要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收拾一顿,教他以后不敢再动手动脚。 ☆、黑市 候至凌晨,诸乱横行。按照地图的指引,仇落三人前往一处逼仄小巷。此处巷道破败零星几户店铺开着店门,可与其他街道不同,这些小店铺前挂着的都是白惨惨的素纸灯笼,看起来阴森恐怖就差没墨笔书上一个“奠”字。巷道不时吹来阵阵阴风,夹杂着几朵雪花冷嗖嗖往人脖子里钻。 依稀能看见模糊的立体之物在小巷走过,轻飘飘入了拐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妖邪气息,铢衡蹙眉,不适的揉了揉鼻尖。 黑玉面具第一次来黑市,兴奋无比,跟在仇落身边叽喳:“听说黑市之中只要交得起价钱连魔君的袜子也买的到,不知道进去能淘到什么好宝贝。” 仇落目不斜视平视前方,听着黑玉面具的话却忽然垂头望了铢衡的头顶:“枫儿,里头群魔乱舞,你一定要紧紧偎在为夫身边。” 黑玉面具:“想吐。” 铢衡都懒得反应了,随他怎么自己臆想,他这辈子和人单挑还没有输过。 拐过街角,视线忽然开阔,只见前方一面是高大围墙,另一面却是灯火葳蕤的闹市。黑市的热闹气氛不输正常的集市,只是光顾的人都是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强烈的妖魔气息在灯火下互相冲撞,黑市上空弥漫着厚厚的黑灰阴气。 “首次光顾的客人请留步接受查身。”黑玉面具急冲冲欲踏入,却被守门的两个异人持刀拦下。 “嗯?”血色眼眸寒光一反,黑玉面具饶有趣味的打量胆敢拦住自己的那两个低等生物,刚想来硬却见仇落张开双臂,笑眯眯的接受了搜身。 “嘁。”黑玉面具见状,也只好张开手臂不情不愿的任人搜身,铢衡见转也要走流程,可没想到拦人的异人见了他一眼便乖乖收了冷刀,躬身避退。 “哇,什么区别待遇,为什么他就可以!”黑玉面具不悦的叫嚷。 “本市容家有四成统辖权,恭迎二公子理所当然。”异人冷冷说道。 仇落笑而不语,目光浅浅落在铢衡腰间的玉佩上。 “那掌握剩下六成的你们岂不是要跪着让他从你们身上踩过去?!”黑玉面具感受到了阶级之间强烈的对比伤害,什么世道,连堂堂二殿下也要搜身而容枫就那么过去了?! “呵,好了,问着了那个人也不会是你。进去吧,别耽误时间。” 开头就毁了大半心情,黑玉面具气郁的抱着剑冲在前头,仇落慢悠悠的与铢衡并行,目光落在手背上的一圈黑色。 “他们将我认做容枫,估计也知道你的身份。”铢衡一边打量四方一边漫不经心的对仇落说,“看来,你的脸面当真不行。” “呵。”仇落垂眉微笑,“自然。我可没有容家这样大的背景,二殿下的名号挂着也比不过实际的权力。” “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仇落抬眸,漫视周遭,黑市是多界交汇地带,空间异存,小小一个入口却连接着庞大的内部。这些年来黑市受人界影响,从最开始的黑暗交易之地变作也进行寻常买卖的玩乐场所。这里有人买命,亦有人来品尝各界异食,街道穿梭着不少叫卖的妖怪,推着小车卖油炸的人眼肺肝。抹的煞白涂着廉价口脂的女鬼提着小篮子,拦一个便追着销售她制作的面皮。 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气息,在仇落闻起来还算香气扑鼻,但铢衡早就捏着鼻子快速躲过从身边经过的小推车。 妖魔群叽叽喳喳客人和地摊主讨价还价,街边的大铁笼子里关着被脱得精光的人牲,不少妖魔挑选后等着摊主现场宰杀。更为令人发指的是其间还混杂着不少凡人,他们与身边的妖怪魔头大肆谈论今晚的人牲卖相不佳,看起来瘦而无膘。 铢衡将这一切污秽看在眼里听闻于耳,他实在不敢相信,身为同族竟有人残忍至此特意来买同族肉食用。 仇落见铢衡往人牲摊子上静静站了许久,他晓得玉照官一定又惊又恐错愕无比。一直生活在光芒之中的人自然看不到光芒投射下的阴暗,仇落翘起唇角冷哼一声,旋即伸手拍了拍铢衡的肩膀。 “你也见到了,这是常态。”他尽量柔声似乎想要安抚铢衡受到冲击的心脏,“见不到,便过去了。” “……”铢衡咬唇,手紧握成拳。 屠宰板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巨大的砍刀哐哐砍穿骨肉砍进木板,围观等候的买客依旧谈笑生风,铢衡唇角颤抖愤然的迈冲上前,好在仇落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抓了回来。 “唔!”铢衡刚要骂人却被仇落捂了嘴,然后推推搡搡带离人牲摊,之前无论是绵绵吃人还是他吃人眼珠子铢衡便会大发脾气,最开始他不明白铢衡为何对凡人有如此好感,后来他得知铢衡身份一切不言而喻。 强者保护弱小,所以他要普爱凡人。虽然这歪理不知道是谁灌输给铢衡的,但是确确实实在他的灵魂之中烙下印记。 而魔就不同了,他们与仙界的理念完全相反,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会遭受欺凌都是弱者的无能,不自行斗争却要可怜巴巴将一切都推给强者拯救,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啊。 所以魔族要侵略,他们认为理所当然,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等着别人的救济苟延残喘,还不如都杀光不让资源浪费在无用的生灵之上。 “你救不了他们,别多管闲事。”仇落冷冷道,“就因为是人所以就杀不得卖不得了?在妖魔看来,和鸡鸭鱼肉无异。人吃生灵虐杀生灵的时候,怎么没仙族跳出来指责他们的不对?你看看,你被他们洗脑过度了,枫儿。” 仇落将人拉的远远的,那声声惨叫也迷失在嘈杂的声音中,铢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凛着眼睛怒而悲凄的看着他。 “不反驳,也觉得我说的有理?”仇落缓和神色,眼眸微垂,“好了,就这一次,以后不会让你瞧见这些了。”说完他将铢衡揽入怀里,给了他一个宣泄内心的遮蔽。 这时溜达了一圈的黑玉面具退回来找二殿下夫夫,手里还拎着一堆零散东西,嘴里吧唧嚼着刚刚买的炸眼珠,顺着气息找到二殿下,却煞心情的看见二殿下正和娇妻黏黏糊糊的靠在墙头热吻。 “??”黑玉面具挤眉弄眼,虽然是新婚如胶似漆,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也太过分了吧?真当他这只单身汪没有脾气的?! “二殿下,你吃炸串吗?”于是他凑过去,贱嗖嗖的将油腻腻的炸串支到仇落脸颊边,“现炸的,二公子要来一串吗?” “……”仇落肩头颤了颤,然后将脑袋稍稍侧移,阴恻恻的凝了某个不知死活的魔一眼。 “来吗?”黑玉面具纯洁无害的又问了一遍。 铢衡方才还心情悲哀,被黑玉面具这么一闹瞬间脸烫起来,他将仇落猛的推开,然后头也不回的逃进人群。 “啊,也是,有钱人家怎么会吃这些垃圾食物。吧唧吧唧。”黑玉面具将剩下的眼珠子尽数梭进嘴里,一边的仇落见铢衡被气跑,一脸郁黑,嘴上笑意更深。魔爪猛的掐上黑玉面具的脖子,狠狠一拽:“你,找死?” “真木敢呢……”黑玉面具费力的蠕动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可怜巴巴的说,“我以为殿下给王妃吹沙子呢,可没有想打扰的意思。” 仇落眯眼,眸中凶光明灭:“再有下次,就算你是大哥的心腹,我也要扒了你的皮拔了你所有牙齿。” “殿下饶命……您再不去追王妃就要被宵小之辈牵走了!” “哼。”仇落冷哼,甩垃圾一样将他甩开,怒袖一拂亦融入人群。 黑玉面具被砸在墙壁上,口中的东西来不及吞咽呛到气管,卖力的咳嗽一会儿,那双通红的眼睛玩味的黏上逐渐模糊的素白身影。 呵呵……救命啊大殿下,二殿下趾高气昂要欺负他这个纯洁柔弱的小奴仆了。 黑市之中人流实在庞大,仇落好不容易挤过人海,在一处角落见到了孤零零站着的一抹血红。 “铢衡……!”仇落微微喘息,伸手想去拽他的手却被铢衡一拂袖甩开了。 “以后别随便碰我。”铢衡别着脸,语气不善的说。 “……”仇落僵了一会儿,旋即将被甩开的手臂收回,面上失落收起,他轻笑一声,然后说,“好。” “你说的铸剑师在哪儿?快些弄完,尽速离开此地。”铢衡凝望上空,却见无数扭曲的人面漂浮,这里空气实在让他作呕,一刻也不想多待。黑玉面具也很快追上来,瑟瑟的与仇落保持距离。 仇落将地图再次拿出来查看一番,虽然他常年在黑市晃,但也不是每个黑市都熟,羊皮纸上标志着大概的位置,再细一些便没有标注了。 黑玉面具见状知道自己立功赎罪的机会来了,他立马举手自告奋勇要去问路。然后跑到隔壁摊子问妖怪摊主:“俊男问见事呗,这黑市哪家铸剑技术最好?我家主子想打造一口绝世好剑。” 摊主:“啥?谁好贱?” 黑玉面具耸了耸鼻子,感情这妖怪耳朵不好,于是他又提高声音再次说:“是打造一口剑,不是他很贱!” 仇落:“……” “哦哦,”摊主这回听清了,知道对方是要找铸剑师,便好心指路,“沿着大街走到街心,然后左转,有一家架着熔炉挂着一屋子兵器的那家就是铸剑师的铺子了。” 黑玉面具点头,笑容温暖的握了握摊主的手:“您可真是个好妖啊。” 摊主模糊的笑了笑,被这么个俊气的小伙子摸了手还有些不好意思,等人离开又忍不住嘀咕:“这一个月来老鱼真是忙的吃饭的时间都没了,又一个来伪造冰剑的……” 得到铸剑师的位置,黑玉面具马上过去向仇落禀告,一脸“我这下将功抵过吧”的得意神情。 仇落闻言,微微点头,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虽然方才你惹到本殿,但念在你有心补过,本殿也不深究,这样吧,死罪可以免了,就拿一条手臂抵过你的狗命。” “……”黑玉面具的笑僵在脸上,过了几息,他慢慢从仇落魔爪下后退移开,然后出弦的箭一般,飞速跪倒在铢衡脚边抱腿买惨,“二公子,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多少口子等着我这点微薄的奉钱糊口,您快让二殿下收敛收敛,叫他不要欺负小的。”说着还往铢衡腿上一通蹭泪,铢衡浑身发寒但抽腿也不是傻站也不是,尴尬之间只好对仇落怒道:“仇落,别太过分了!” 仇落瞪大凤眼:“我……?!” 黑玉面具有恃无恐狗仗人势:“对啊二殿下,我好歹还是您借来的呢。借人东西物归原主还得完璧,您居然还要卸我的胳膊!二公子,您评评理……” 黑玉面具这么一闹,路过的妖魔鬼怪都冲着这三个人咧嘴看戏怪笑,铢衡脸皮薄有些撑持不住,便对黑玉面具保证:“你别这样……快些起来吧,那么多眼睛看着呢。我们也算同行,其实不必拘泥尊卑的。” 仇落气的头冒青烟。 好啊,才叫他不要随便碰自己,那这个死皮赖脸的流氓借机揩你油你怎么不气了?!仇落愤怒的想着,袖子一甩怒哼哼的离开丢脸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黑暗的角落,总是有权利与私欲掩盖的肮脏。 规则无法束缚,绝大多数人只能蒙蔽或者漠视。 希望人们能看见这世界的光。 ☆、木以作剑 前段时间模仿冰雪功体犯罪的潮流在下界泛行,所以有不少犯罪分子来剑铺打造带有寒气的长剑,虽然仙界严厉打击,但大火易熄火星犹在,直到现在还有一些热爱扰乱秩序的不法之徒伪造抹黑。 剑铺人满为患,大家都是下一个玉照官的冤魂,剑铺伙计将顾客的号数一个个记好,手中记录纸密密麻麻写满了订单。剑铺之内熔炉火焰炽热,铸剑师老鱼正将刚刚取出的初剑取出,嗤的一声插入特制的水中冷却剑身。老鱼一身窄袖红衣,身手干练,左边眼睛罩着一只黑色眼罩,随着他的动作几只银色蝴蝶围绕他周身飞舞,虽然胡子拉碴,但从坚毅凌厉的眼睛与刀削般的侧脸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候的英气容颜。 仇落见人多不欲跻身便在一旁等待,拿了号数的顾客心满意足离开,其中,仇落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以及他头顶好似随时会翩翩飞舞的凤蝶簪子。 “……”仇落注视着他离开,正是那只要和他瓜分铢衡的蝶妖。没想到,居然这么巧能在这里遇见他……血色眼睛微微眯起,他不禁猜测这只蝴蝶又要做什么唯利是图的坏事。 等待片刻,原本被妖魔簇拥的伙计竟放下忙活从侧开的小门出来,他一阵小跑停在仇落身前,恭敬的一番作揖:“小人鱼子,家师忙碌无法抽身,特让小人恭迎殿下入店。殿下,这边请。” 鱼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仇落微笑:“多谢,不过本殿还在等候爱妻,小师傅先去忙吧,本殿自会进入。” “那恕小人失礼了。” 鱼子又是一礼,然后从侧门回到店里。仇落眯眼看着鱼子对铸剑师说了什么,老头遥遥望了他一眼,旋即继续打铁。 片刻,铢衡与黑玉面具终于寻了过来,仇落默默望着铢衡,却见那该死的奴仆对铢衡贴着热脸满是自来熟:“二公子,这儿人真多,要不我帮您开路挤到最前头。” 铢衡道:“还是按照规矩排队吧。” 黑玉面具一听也不好再提插队的事,只好老老实实排在一窝蜂后面。仇落感受到自己被人工忽略了,心里又气又好笑,略略挣扎还是选择在黑玉面具不注意的时候将后面站的的铢衡拉走。 突然被人一拉铢衡下意识捏拳招呼,仇落险险避开铢衡的铁拳,面上升笑,然后不做言语将人拉到侧门进去。 可怜黑玉面具苦苦等待却忽然看见剑铺里冒出两道熟悉人影,他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幻觉然后一看身边,果然,容枫已经没了踪迹。 仇落隔着厚厚的妖怪墙,对他做了个挑衅而骄傲的扬下巴动作。 “喂,要不要这么过分啊,说好了一起走,怎么能丢下我一个?!” 而剑铺之中,见到仇落进店,铸剑师随即将手中活路放下,将仇落带到内屋。 仇落微微点头,拽了拽身边的铢衡却发现他正汇聚目光瞧着空气中几乎要消散的银边光蝶。 “……” “怎么了吗。”他好笑的问,以为铢衡是没见过所以好奇。 果然,铢衡缓缓到:“稀奇。” “呵,要是你知道这术法的主人是个怎样坏的家伙你便不会这样说了。” “能让你说坏的家伙估计真是十恶不赦了。”铢衡不意外的接话,不知是赞扬还是挖苦。 铸剑师的内屋很整洁,起码没有四溅的铁屑以及扬灰,老鱼向仇落鞠了一躬,仇落这才发现这人衣衫并不是红色,衣摆还是灰白的,只是上半身斑斑驳驳,像是被血泼过似的。 “拜见二殿下。” 仇落微笑以应,然后对老鱼说:“听闻瓀石城有一奇铸师,任何废铜烂铁经由他锻造犹如涅槃重生削铁如泥。鱼老,本殿便不多绕弯子,本殿希望您能为本殿铸一口剑。” “老夫承蒙殿下信任,自当让殿下满意。” 仇落点头,然后掏出乾坤袋倒出那节无死生木。此木外皮发黑,内在血红,虽然已被锯断但插入忘川河畔依旧可以生长成树。老鱼将木段接过,独眼细观其上天然的花纹,此木沉重犹如钢铁,细嗅会有忘川河水的腥臭。老鱼满意的点头,心想打了一个月的伪剑,终于有来了个有挑战性的活了。 “殿下可是自用?剑形装饰是否有别的要求?”老鱼习惯的问起要求,木剑不比钢铁,不能回炉重造,一旦成型就没法更改。 仇落顺着话问起铢衡:“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铢衡徐徐摇头:“能用就行。” “既然如此,鱼老便比着适合他的长度做,最后在剑面度上一层银。”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鼓囊囊的钱袋子,“订金,何日能取?” “三日。”老鱼接过钱袋子,感受到一阵圆溜溜的珠状物,沉吟一声。仇落交完订金,魔已经去拉铢衡准备离开了。 待二殿下离开,来交单子的鱼子进屋看见师傅老人家蹙着眉头一手抬着一只钱袋,一手握着一段长木头打量。 “鱼子,将它收好。”鱼老虽只有一目,但是感觉极准,照着鱼子心口扔过沉甸甸的袋子。鱼子接住东西,但心口被砸的着实一痛,一边龇牙咧嘴揉了揉胸口一边嘀咕:“师傅,您力气这么大就别扔了嘛……我过去拿也是一样。”鱼子好奇的打开钱袋看这沉甸甸的一袋子是个什么宝贝珠宝,然而一对上,却看见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这?!”鱼子惊呼,“这廉价的东西,二殿下这是抢劫呢?!” 老鱼听见徒弟的不满呼喊不由摇头:“廉价?这一颗就够你吃半个月了。” “……这……”鱼子刚想说这一袋他一刻钟就能吃完,师傅是老糊涂了牙口不好才吃半个月吧?说着他拿起一颗放嘴里一咬,牙齿嘎嘣一声,旋即,鱼子捂着腮帮子,一脸哭丧的将磕掉的乳牙取出来。 “师糊……是假的,咬不动……” “……”鱼老望了一眼鱼子手里磕掉的牙,不由抚须而笑,“傻孩子,这是魔界最宝贝的骨石,刀砍刀坏,你这牙,怎么比得过刀剑?” “呜……”鱼子委屈的弯起眼睛,“这二殿下太奇怪的,好好的宝石干嘛做成食物的样子,要是不知道的吞下去还不得出事?” “呵,寻常人哪能见着这宝贝。被骨石磕一下也没什么损失,至少你那颗摇摇欲落的牙终于利利落落下来了。” 鱼子哼哼两声,伤心的观察几眼自己的落牙,然后将它丢到门后角落。这是他掉的第四颗牙,有了前三次的经验他还是下不了狠手拽下要落未落的乳牙,忽的,他想起一件事,面上猛的一惊:“哎呀,师糊,二殿下身边的那个,应该就是容枫公子吧!” 老鱼了他一眼,不做肯定也没有否定。 鱼子以为师傅默认,便不由回味起容公子的身姿,虽然容公子比二殿下矮上一截,但是那袭红衣着身是真的好看……只可惜公子的脸被兜帽遮去大半,他是没有眼福见着公子的模样了。 “听说容公子身体一直抱恙,新婚之后愿意跟随二殿下游历奔波也是苦了他了。不过看二殿下对容公子态度百般呵护,之前的那些恶语谮言真是不攻自破。” “呵。”鱼老摇头,“贵族王家的事,咱们平头百姓也就看看热闹,谁又真能左右阻止?还是别瞎操心了,淬剑用的血水快没了,去人牲摊那里再买些回来。” 鱼子闻言连忙点头:“是!那,剩下的钱能不能买串炸串?” 老鱼道:“价钱讲好了,砍下来的都给你买炸串。” 鱼子欢呼雀跃起来:“好嘞,师傅最好了!” ☆、黑市,遇邪 事情办完,仇落没有停留的意思,黑市里头稀奇玩意儿多但多留一会儿难免会遇上什么事端。毕竟来这里消费的都不是什么干净的角色。仇落被铢衡那句“不能随便触碰”镇得过大半条街不敢轻举妄动,反而是黑玉面具在铢衡身边跳来跳去,一会儿拿刚买的骨箫吹着阴阳怪气的调子逗铢衡,一会儿又指着街边耍杂技的蛇妖同铢衡啧啧称奇。仇落眯眼隐忍微笑,默默抚着袖里锋利无比的魔爪。 “王妃一定没有来过黑市吧?小的年幼时候每每能到黑市都要和家里兄弟姐妹一起,大家去看蛇精虎怪耍戏法,周遭满是卖零嘴的小贩,偶尔的时候还有烟火,可热闹了。” 铢衡徐徐道:“不要唤我王妃。” “……”黑玉面具静了一会儿,然后试探的询问,“那,叫您什么?” “容枫。”说完,铢衡又接上黑玉面具方才的话题,“我确实没有见过黑市,今夜算是大开眼界。” 黑玉面具耸了耸肩,小心肝惊慌的一颤:“那怎么行,小的怎么能唤您的大名,就算你我愿意二殿下也会不开心啊,是吧?二殿下……”面具后的血眸给了仇落一个挑逗的眼神,仇落冷冷的给了他一眼,留下一声嗤鼻。 “哎呀,我的殿下,您怎么又生气了?”说着他笑嘻嘻的将铢衡往仇落身上推了推,整好把人错进仇落怀里,黑玉面具腆脸,“二公子你快给殿下顺顺毛,不然他又要卸我胳膊了!” 这一推可真是作死,仇落有些高兴但又不是那么高兴,铢衡到了他的怀里但是拳头已经捏起来了,两人第一次那么心有灵犀朝黑玉面具飞出四只刀子眼,踉跄之间也不知是谁撞了过来。 仇落狠狠瞪了黑玉面具一眼:“我看你今日是活的不耐烦了。” 铢衡却反应极大,使劲往仇落肩头一撞,错愕之间,朱红滑过心口,来不及抓住便淹没在拥拥挤挤的妖魔之中。仇落瞠目,眼见最后一丝红色掩去,来来往往的妖魔将他与铢衡隔离,仇落蹙眉急忙拨开拥挤要去追寻,黑玉面具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眨眼两人都没了影。 “……二殿下!诶!?”慌乱之中,他亦被人流冲散,吊儿郎当的神情收敛,黑玉面具压下唇角,尽力挤到街边,然后飞身屋顶纵观街道。 与此同时,路人行客更加纷乱,不少人被拖拽在地引起踩踏堵塞,热闹的街道突然被泥石流一般汹涌的妖魔席卷,妖怪们纷纷幻回原身,原本人形遍布的街头忽然空去大半,虚空浮着一层形色的怪物。罪魁祸首暴露出来,正是一根根漆黑的触手,从虚无而出将妖怪拖到漆黑幽长的废巷。瓮言谈论自头顶袖手旁观的妖魔传出,仇落一脚踩断缠上自己脚踝的触手,目光落到不远处两条持剑身影。 那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二十出头,身边的还是个小姑娘。两人配合默契将肆虐的触手一一斩断,被救下的妖魔却没有一个道谢而是见了鬼马上逃逸,因为这两人身上的仙气已经浓郁到他们生理反胃。 将所有触手解决但现场并没有铢衡存在,仇落扫了那两个仙族一眼,他没有兴趣浪费在观察他们身上。一边观察的黑玉面具见到仇落准备进入那个废弃的小巷,便飞身下去,唤:“二殿下,里头怕是有古怪,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空着。” “哼。”仇落短促一哼,旋即无所畏惧踏足而入。黑玉面具见状只得摇头跟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十箴,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放救下受到殃及的妖魔的两位仙族望了望脑袋顶上作壁上观的诸妖魔,在眼睁睁看着那魔气浓重的白衣男子,对比立显。青年对少女道:“看来,妖魔之中也有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小沛,为兄说过,一族有恶亦有善。” 桑沛不以为然的耸了耸小巧的鼻子:“你可得了吧,你没听到方才那黑衣男子唤他什么?二殿下,魔族二殿下,一听就不是善茬。” “呵……现在不仅以貌取人还要以名取人了。”桑汝良徐徐摇头,招呼桑沛跟上进入巷道。他们奉命捉拿流窜人界的余孽,得到消息说瓀石城有灵力感应。好不容易才混进了黑市,谁料那余孽狡猾,先是吸附在黑市上空的怨念与之融为一体,灵力感应极强但是他们并没有发现余孽踪迹,最后是那畜生耐不住嘴馋偷偷拖人进食才被他们发现踪迹。 那是一种黑色的悬浮之物,犹如浑浊于空气的灰烬。但是它却由自我意识,仙界在四百年前发现了这种超乎五界的存在,将之命名为诡气,但习惯呼做余孽。因为诡气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防不胜防,它们出现在阴暗之处,不仅能融于黑影更能夺却生灵肉身占为己有。更为难以对付的是,如若处理不当将它们弄散,诡气会化成相应的多个□□…… 现在唯一的方法是收在特定的法器之中暂时镇压,然后带回仙界交由墨君处置。 另一边仇落已与黑玉面具深入巷道,周遭弥漫浓郁的黑色颗粒,每呼吸一口仇落便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雾气在增强,妄图撕破他的肌肤突破而出。仇落并不担忧体内寄存体的背叛,因为它已与自己融为一体。 脑海中又响起那阵浑浊的笑声,伴着兴奋的颤栗:“小娃娃,吾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仇落伸手拨弄眼前的颗粒,身为魔族本该能在黑暗中视物,但眼前的黑暗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光线,大量的悬浮物挡住了他的眼睛。一片昏黑中,黑玉面具的声音遥遥传来,在狭窄的巷道回荡幽长:“诶,二殿下,快看头顶!头顶!” 闻言,仇落不由矫首,却见上空一片漆黑,只是那阵绝望的无尽深色中不是划过几丝雪亮。光弧从半空打到了地面,耳边传来剧烈的坍塌声,仇落蹙眉,不顾视线昏黑,迈开腿脚向灵光源头奔去。 “枫儿!”仇落呼唤一声只见那道光芒又电石花火一闪与黑暗纠缠,连他的视线也不过伸手五指之间,对于仙族这完完全全是关在小黑屋。空气浑浊腥臭,一抬脚还会不小心踩到什么滑腥的物体。仇落不敢用剑,他怕伤到铢衡,只好驱动魔触无数向各各方向无死角蔓延,最后他碰到了一抹温热,魔触旋即靠拢数十,将人一边后拉一边包裹成密不透风的球。 “喂二殿下,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谁在和谁打?为什么突然没声了?”黑玉面具的声音逐渐靠近,仇落难得理他,刚想打开魔球放铢衡出来谁料眼前突然一道白光破开,无数白蝶破茧而出,细密锋利的蝶子一窝蜂向仇落袭击,措不及手,仇落被蝶群包裹划得遍体鳞伤。 “……”救错了……! 抽眉一瞬,蝶群之后刺来一锋利剑,仇落避闪不及情急之下只能空手握住剑尖,魔血涌出,手心剑刃却瞬间化作白蝶从仇落手心溜走,然后再次在他的肩头凝集,对方招式古怪,仇落意料不到竟被狠狠刺中一剑! “哼。”黑暗中传来对方的冷笑。 朱红魔眸寒冰慢凝。 啊……这是在挑衅他吗。男人,可是最经不起挑衅的生物啊……! 仇落凛目,再次握住肩头的剑刃,蝶剑再次虚化然而这次仇落却赶在化蝶完成之前一把将敌手拽到身前咫尺,肩头血流如注,但他毫无动容忍着剧痛将锋利的魔爪刺入对方手臂,然后狠狠撕扯那只手臂竟就这样被他残忍的撕了下来!凭着怪力,仇落一横腿扫到蝶妖腰间,可剧烈的一腿下去,打到的却是虚无。 刹那,蝶妖身形化蝶,而后消散在黑暗。 “……”仇落捂了捂伤口,然后在空气中细探铢衡的气息,身上魔触再次张开,在黑暗中游历探索,脑袋里雾气再次发出提示:“那个戴面具的小子,怎么没声了?” “铢衡也没声了。”仇落蹙眉,心里不安难祛,触手蔓延及远几广也触不到实物。空间似乎变作无限,没有边际。仇落轻叹,默默收回魔触,他中幻术了。 看来这回遇上的还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你可还能感知同类的位置?”仇落按耐下焦虑开始细细询问。 “无处不在。”雾气应到。 “那蝶妖虽然化蝶逃脱但应该还不能出逃,不知他方才与什么动手。”仇落说着便将双腿盘下阖眸清明灵台,虽然他剑术学的不怎样但是术法还是有些看头,好歹他的师尊是魔界术法第一魔,在他手下接受教导想不厉害也不行。 丝丝红光自仇落身下蔓延开来,在地面汇聚成一副诡谲繁复的图案,素白衣衫无风自动缭绕翻飞,生涩隐晦的咒术自仇落口中念出,紧接着被蒙蔽的眼耳鼻三官顿开,凛冽仙气灌入肺腑,眼前一片刺目朱红。 仇落睁开一条眼缝,明白自己正躺在铢衡怀里便又默默地眯了回去。 耳边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以及阴阳怪气的笑声。黑玉面具欠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喂,仙族的小娃娃,打斗不行便在阵法里待着,这种事交给我们这种战斗民族。” “战斗民族?晕着那个是你们魔族的二殿下吧?还不如那红衣衫的女妖能打!哈哈哈!”那阵古怪的浑浊声音嘲讽。 红衣女妖重重一颤。 铢衡咬牙,刚要把仇落丢地上去收拾收拾这团不长眼的臭屁,腿上半起,怀里晕着的仇落忽然捉住了他的衣袖。 “铢衡。”仇落睁开眼睛龇牙咧嘴的表演起来,“肩上好疼,能帮我吹一吹吗?” 兜帽下的面容眉毛一挑,铢衡盯着仇落看了一会,然后冷不丁一个嘴巴子下去。 “醒了就起来,碍事。” 打的不轻不重,可落在仇落脸上就像是千钧一掌拍出了脑震荡,瞄一眼前面战得热火朝天的三个人,仇落确定这个位置还算安全而且暂时没有人注意,于是他捂着明明什么事也没有的脸蛋,硬生生将一双血眸挤出莹莹泪光,然后失落的垂着眸子伤心的起身背过脸坐在一边。 铢衡冷哼一声,心想自己就做个样子还真伤着他了?站起身来观察战况但隔一会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仇落,来回三四次,仇落竟然就那么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捂着被打的脸蛋。 “……”铢衡悻悻的揉了揉鼻子,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但揍仇落那是生理反应,打完他才发现自己出手了。而且,就算挨了一下不开心说出来便是做什么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一样……“咳……”铢衡抬头对着天说,“我……手顺,你没事吧?” 仇落依旧寂静,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现在不仅身上痛,心也受伤了。玉照官,你要怎么赔我这颗碎掉的玻璃心?” “我、道歉……行了吧。”铢衡抿了抿唇,心想着谁让仇落总是要那么惺惺作态,他除了揍他难道还有其他方法吗?难道要顺着仇落的意思说:“行,我给你吹吹?”…… “要是所有事情一句道歉就能解决,那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血海深仇了。”仇落转回身子,矫首望着铢衡,目色幽暗,“你说呢。” “……就、就算你说的有理……我也要道歉!”铢衡理直气壮的说。 “不,我不接受。”二殿下冷哼。 “你!不接受也要接受!仇落,我不该揍你,下次一定换个方式……” “……”二殿下面色不悦的凝了铢衡一会儿,旋即蹭的起身,一长腿迈到他身前,手臂一揽低头贴唇一气呵成的亲吻。 但不过瞬息在被揍之前仇落便将铢衡松开,在对方恐怖的表情中如法炮制的耍赖:“啊,顺口。玉照官,仇落不该吻你的,下次换个报复的方式。” “你!”铢衡咬牙,一把将仇落拽到眼前,红腮怒目,“是不是皮痒?” 仇落垂眉不语,反而趁这空当伸手去捏了捏那红衫然后迅速低下身子逃过铢衡的拳头,眯眼笑着逃之夭夭。 “喂,这黑雾就交给本殿吧。”身姿极快,仇落窜入作战中的三人之中,身后无数魔触如同绽开花瓣尽数抽出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章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要锁 ☆、上吧皮皮落! “刷拉——”素袖抖展,数根魔触自仇落袖中飞出,周遭被法阵光芒照的透亮,怨气盘踞在巨大的法阵中央,漆黑的身体咧开莹绿的尖牙巨口。 “二殿下,您要是是逞强的话,那还不如躺地上装昏迷。”黑玉面具持剑飞退前沿,十箴之上满是怨气萦绕。仇落跃到法阵之中,血色魔眸烨烨生辉。怨气幻作巨大的头颅对仇落吐出一口黑漆漆的口气,咯咯怪笑:“堕落的东西,回到我的身体,成为伟大的一部分吧?” 仇落微笑,身后的魔触似乎明白对方在和自己说话,魔触悠悠浮在半空,与巨大怨气对话:“不过是垃圾吃多了撑大身子,便真以为自己变强了?同样是一口气,一直吃这些没有营养的哀怨之气,早就没什么胃口了吧?” “桀桀,你说得对……”大脑袋里探出一条绿油油的舌头,怨气望着仇落流下了贪婪的涎水,“你这寄身不错,色香味俱全。” “呵呵,想吃掉我?”仇落眯眼,目露危险,狰狞魔爪瞬间露出,泻月白剑在魔爪中慢慢成形。大脑袋继续怪笑:“你以为那小铁片能伤的了我?别天真了……桀桀,用你身上的怨气吧,让它输得心服口服。” 话音落下,大脑袋口中吐出无数黑雾鬼爪尽数向仇落袭去,在浅金法阵中拖曳出道道黑暗,仙族两兄妹分站阴阳双位加固法阵,污秽气息即将侵蚀眼前,仇落却不慌不忙,身后魔触自动前聚外扩笼罩成盾,仇落极速向黑雾中心飞去,蔓延的漆黑中划过一道月色一般清朗剑光。 “二殿下!”毫无声息,仇落居然整个魔被大脑袋咽进身体。孽障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饱嗝,眯着莹绿的眼睛向方才与它缠斗的黑玉面具凝去。大脑袋桀桀发笑:“哦,就在我肚子里,要进来一起陪他吗?晚了,可就要被我同化了……哈哈哈哈!” “……”黑玉面具蹙起眉头,心想这二殿下真是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站在阳位护持的桑汝良有些按捺不住,一手镇住法场,另一只手光剑已凝出一半,法力半撤,法阵一角顿显薄弱,不过一瞬那大脑袋就化作快雾迅速弥漫,眼见要让它冲破困阵,突来一道镶金墨光将它一斩为二,一小截出了法阵,身体大部分被瞬间高涨的阵法控住。 “将那缕怨气困住,你,”铢衡明明站在几丈之外微微抬掌,身体内无比力量却让几近破裂的法阵顿时坚硬如铁不可摧残,剩下的怨气碰了壁又团回球形,从一团黑色中裂开两只绿眼和巨大的嘴巴,铢衡收回手掌,对桑汝良道,“仙官不必分神,请相信二殿下。” 黑玉面具无法在那瞬息的时刻控住怨气,不得已只得将之吸入体内,登时浑浊腐败的气息冲击五脏六腑,大脑郁寒,冷然之中他自封要脉好教怨气无从对他下手。 无数声音在脑袋中炸开,哭声、哀怨、嫉妒、愤恨,怨气无法直接夺取他的肉体便将自身承载的无数负面情绪发泄在黑玉面具体内,面具后血眸明灭如同呼吸,铢衡向他投去一个关心的扭头,虽然看不见兜帽下的神色,黑玉面具还是选择宽慰一笑。 此时,浓烈的邪气之中,是凛冽的妖气抗衡。铢衡吞下的那颗妖丹在此刻终于完全使命,消耗尽最后一丝妖气从铢衡体内消失。 逃脱失败,大脑袋恼羞成怒,想要对黑玉面具发动攻击奈何术法都被结界弹回,于是它的目标转为施加阵法的两个臭仙族,污秽气息凶狠的向他们刺去却被一道金光挡了回来。 铢衡睅目,那金光的气息他太熟悉了,那是墨君的仙气!看来这两兄妹与墨君有不寻常的关系。这时镇压阴位的桑沛冲铢衡喊到:“阁下功力非凡,何不出手?” 不过是一掌赞功便如此厉害,这红衣男子定是不简单的角色。可自从他们到达这里开通阵法他便一直远观,看他见到那位昏倒在地的仇落殿下似乎关心无比,想来也不愿让仇落独自冒险。 铢衡却压了压帽沿,声音淡漠:“我,武艺不精。” “桀桀桀。”盘旋在法阵上顶的大脑袋发出一阵不置可否的怪笑。 两兄妹一听,面面相觑。之前收复的诡气虽也为祸于世却难有成大气者,只是为祸数人或是一方。说实话,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身形如此庞大的诡气,以往的单人开阵另一人收复已难以降服邪物,索性这次还有魔界的几个帮手。但这诡气成邪魔之后实在难缠,就算降服如何装袋带回完全还是问题。 铢衡不愿在仙族面前暴露自己的功体,他也相信仇落。虽然不知道这无厘头的信任从何而来……总之,仇落身上有与之相似的气息,在场最能应付这怨气的便是仇落。 他选择等待。 而在大脑袋体内,仇落踩着软绵绵的黑气,眼前是不是飞过狰狞或是哀怨的人形雾气,朱色眼眸微微绞合,再睁开时已如墨汁漆黑。 身上白衣亦被怨气污染,化作仇恨的黑色。 “这肥头大耳的东西实在庞大,要找到邪心要花些功夫。”这回声音出现不再是脑海,而是确确实实的在仇落耳边。借助周遭庞大的怨气,寄宿仇落体内的雾气也能暂时化形,只是黑噗噗的像是脱离肉身立体能行的黑影。 仇落拂开眼前碍眼的黑色浮粒,沉郁深邃的目光巡视周遭,他与雾气交谈:“若是你,会将邪心藏在哪里?” 雾气道:“你这是想套出来日后方便铲除我?” “呵……”仇落低声笑道,“好歹相识一场,我岂是那样绝情之魔?”隔了一会儿,他又道,“其实,你根本没有邪心吧?” “是又怎么样?”雾气郁郁叹息,“要有一颗心,我便能和这猪头一样畅游四地尽情吞噬了。” “好歹是同类,这样称呼对方怕是不好吧?”仇落在一旁好心提醒。 “哼,总有一天,吾会摆脱你这个臭小子,你最好不要让吾有机可乘。”雾气絮絮叨叨说着它未来的宏图霸业,吞噬更多的同类然后成为巨邪跳脱五界之外任天王老子来了也拿它没辙。仇落默默听着,笑而不语,在这之前,先摆脱他的控制在说吧。 墨化形态与魔身有所不同,将自己与邪物融合本来就是大险之举,稍不注意便会被邪物吞噬。虽然与雾气邪灵相处相当长一段时间,仇落放心与之融合的程度最多五层,再多一些就全靠天运和毅力了。墨化后视野会与邪灵同化,万物皆成黑白两色,但这样能更充分发挥邪灵的邪力,亦能很清楚看见其他邪物的存在。 邪气本是死物,要想获得生命必定有所依托,即便最后能成功长出邪心,当初吞噬的初体或多或少会留在最开始的位置。那是生命开始之处,亦是邪心所在。 君明仪对仇落算是尽心尽力,将自己四千年来所有术法造诣以及经验都传授给了仇落,虽然传授方式完完全全是揠苗助长,但仇落天资卓越捱过了所有的痛苦,将师尊所授学了九重。 剩下一重,尚需磨炼。 漆黑视野之中,一线银白照亮远处,敏锐的听觉让仇落察觉到空气中类似搏动的规律声响。泻月剑泠然而出,恰如无尽黑夜中一剪秋月皓色,清冷划割,切分浑浊邪氛。正在这时,仇落忽然听见一声模糊的喊叫:“喂,二殿下您还活着吗?要是您不在了我会将二公子照顾周全,让您的遗孀不至于孤寂守寡……” “……”墨色眉梢恼怒一抽,仇落咬牙,“这只叽喳麻雀……本殿出去就阉了他!” 被黑玉面具恬不知耻的话语激怒,仇落原本悠闲的动作猛然紧凑起来,墨色身躯卷出一道凌冽黑风,泻月剑划出一道狭长白迹,无数魔触在仇落身后吹成笔直的长线,雾气还没有反应过来,方才还与自己并肩的二殿下突然冲到了数丈之外,白剑在虚空抡出一轮满月,无尽死寂传来震耳铿锵。 “钲!!!————”轻鉞幽长,震得人头脑发痛。声音从大脑袋的厚厚的脸皮激荡而出,邪气破向四周,还在体内怨气抗衡的黑玉面具瞬间被强悍的暴怒气息掀翻在地。 黑玉面具脸色难堪起来:“完了,这下真把醋瓶子摔碎了……” 铢衡虽然岿然不动,但身上红纱被吹的翻飞如焰。他见黑玉面具龇牙咧嘴摔在地上想要去扶一把,谁料对方却忽然大叫着拒绝。 “二公子,您别过来!二殿下哪儿都不行,就是鼻子耳朵尖,”黑玉面具撑地而起,一脸贞烈,“他要是从您身上闻见了我的气味儿,指不定又要拿我出气了。” 而此时,漂浮在虚空等待仙族两兄妹灵力耗尽以便逃脱的大脑袋却忽然骚动起来,黑气在法阵中四处逃窜蔓延,撞击光罩,不时有银白剑气自它体内宏泻而出,砍在金色法阵上留下狭长深邃的剑痕。大脑袋哀嚎起来,声音如同鸣雷刺耳。 铢衡矫首,细细打量的却是那一闪而过的剑痕,没有魔气,只是纯粹邪恶的邪怨之气。 “仇落……”兜帽下的蔚蓝眸子不由升起一丝忧虑。 桑沛见状惊讶无比:“这怎么可能,寻常刀剑根本对诡气起不了作用,为何他能伤害诡气?” 桑汝良亦是眉头微绞:“若能降服成功,我们得向这位二殿下请教请教。” 黑玉面具听见两兄妹的对话直接瞪眼反驳:“这很明显……是它吃坏肚子了啊……二殿下这么难吃,一肚子的酸水整个儿吞下去能不难受吗?” 而在跟前邪灵体内,仇落就像一根恼人的鱼刺,翻来覆去对着它最薄弱的地方光速削砍发泄怒火,雾气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见那颗邪心被仇落切的七零八落它居然还有些心疼对方。 邪心周遭本该有术法保护,但仇落很轻松便破了这层屏障,快剑发挥到极致,一时似乎有千百个仇落怼着邪心,那颗绿油油的心脏禁不住这样猛烈的攻击疯狂逃窜,却见魔触一发将它狠狠拽了回来。 “喂,我真是怕了你了,我放了你,还有你的同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扎我了,修炼一颗心出来很累的!”邪心扑通扑通跳动,大脑袋的声音出现在仇落脑海。 “你现在,可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泻月剑高举过肩,正欲将邪心一切为二,大脑袋连忙求饶:“我将功体分你一半,你饶我一命!” “我大可杀你取心。” “诶!——————”见诱惑仇落不成,大脑袋转战雾气,开始于他套近乎,“旁边的同类,留我一命我便将邪心分你一半,我死了心可就没有作用了。” “这怎么好呢。”说着雾气还是期待的搓了搓手。 “啧。”仇落放下剑,冷冷凝了雾气一眼,然后同大脑袋道,“你想与它共享心脏?留你贱命可以,不过,邪心的掌管权要掌握在我手中。不服,便受死。” “你、你这是白嫖!”大脑袋哇哇叫起来,满地晃荡,仇落冷哼,又将泻月剑提起来架在颤抖不止的邪心上,他冷哂,“我是魔,与我谈平等是不是太天真了?” 片刻之后,大脑袋身躯被泻月剑一劈为二,伴随着一声凄惨哀嚎,诡气失去灵识蔓延充斥整个阵法。但很快雾气便消散而去,冰冷的地面滚着一头肚子圆滚的白犼。 “嗝。”吞噬了太多的怨气,绵绵打嗝都会从嘴角溜出一缕黑烟。 仙族兄妹手中乾坤袋亦装满怨气鼓鼓囊囊,仇落自消散的诡气中落下,唇角一缕血迹。他看起来受伤不轻,步幅虚晃就要跌落在地。铢衡想去扶他,可更近一些的桑沛一把将仇落稳住。 “二殿下,多亏有你相助收服这余孽才如此顺利。”桑汝良拖着一大袋的怨气,神色暗示,“怨气吞服太久对身体有害,那白犼腹中诡气还是尽快吐出为好。” 仇落闻言,凤眸一斜眉眼温柔一笑:“仙官说的是,绵绵。”他冲地上撑得直打嗝的绵绵唤到,“你快些将它们吐出来,免得坏肚子。”说完有对扶着自己的桑沛轻轻一笑,“多谢,仇落已无碍,仙官可以松手了。” “嗯……”桑沛愣了愣,然后赶紧松手。 绵绵鼓着腮帮子挺着大肚子气鼓鼓的跑到桑汝良跟前,然后朝着乾坤袋一阵滋哇滋哇呕吐。一边满头虚汗的黑玉面具弱弱举了举手:“我体内的怨气也能吐出来么?” 仇落看了他一眼,然后白眼一番不准备说出祛除怨气的方法。 桑沛道:“阁下莫扰,我等有祛除之法。” 黑玉面具“哦”了一声,等着女仙官来救他,一边的仇落已经踱到铢衡跟前,血色眼眸居高临下望着他。 仇落细微的抽了抽鼻翼,然后和铢衡大眼瞪小眼。 虽然不知道这么互相固执的瞪眼睛有什么意义……除了会让眼睛变得酸涩发红流泪外,最后铢衡瞪不下去了,移开眼珠子揉了揉酸痛的眼眶和矫得发酸的脖子。 “无聊。”铢衡道。 “哼。”仇落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旋即指着自己唇角的血迹,“喂,我受伤了,你没有看见?” 铢衡这才明白仇落和他干瞪眼的原因,登时觉得仇落真是幼稚的无可救药了。那么一点点血还要让他大惊小怪的关心一下么?在兜帽的掩盖下碧蓝眼睛翻着大白眼,然后铢衡敷敷衍衍的关心:“哦,看起来也不怎么严重,顶多蚊子叮一口的程度吧?” “……”仇落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将嘴角的血迹擦掉,然后伸长胳膊将铢衡揽在怀里。 项间被深嗅一口,铢衡登时浑身鸡皮疙瘩起舞,发麻的头皮再次让他产生了轮拳头的冲动,可仇落这次学乖了,将他双臂一同紧紧箍好,铢衡被压住手肘关节无力挣脱,只能轻颤身子任仇落处一处细嗅身躯。 他忽然想起黑玉面具说仇落鼻子很尖的说法。 “行了,松开!你是想将我吸进肺里吗?!” “未尝不可。”仇落浅勾唇角露出一丝邪笑,朱红魔眼对上兜帽下冰冷的蓝眸,压声挑逗,“玉照官的玉体,果然非同一般,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引诱……今夜沐浴完毕,与我再行恩爱吧,如何?” 铢衡挑眉怒眼:“那样的事……你自己……”说着玉照官还有些害羞,别开微烫的脸颊,“别太过分了……!” “过分?”仇落眯眼,旋即脑子又转出一个坏想法,“啊,是为夫过分了,只知道自己享乐忽略了娘子的快活。呵呵,既然如此……” “咳咳。”话至一般,一阵恼人的咳嗽打断了仇落的调戏。 黑玉面具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那个……”他将吐的稀里哗啦后奄奄一息的绵绵拎到仇落眼前,道,“二殿下,您的白犼似乎要去看看大夫了。” 绵绵配合的呜咽了两嗓子。吐着粉红的小舌头虚弱的半阖眼睛。 “……”仇落吃人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黑玉面具,然后从他手里接过绵绵。铢衡见状赶紧离开仇落八丈远,心里万分感激黑玉面具的救场。 见仇落将软绵绵的白犼举在眼前摆弄查看,活像检查损坏的玩偶。黑玉面具不由掀唇微笑。 二殿下还是没有长大啊。 ☆、传授经验 黑市一战,仇落与黑玉面具没有大碍,而绵绵却吃坏了肚子。小猫大小的白犼伏在仇落怀里哼哼唧唧,耷着短小的尾巴无力得可怜。 三人去投了客栈,要了两间天字号厢房。宽敞舒适的厢房之中,仇落与铢衡意外的相处融洽。绵绵悻悻叫着实在是让人心疼,铢衡平时对绵绵没有好脸色,但现在却一阵一阵抚着绵绵脊背上的白毛,希望能让它好受一些。 “这附近也没有兽医,给它吃寻常的药都给吐出来了。”仇落微蹙眉梢,心里有些懊悔将绵绵放出吞噬邪气的举动。 “那两兄妹,说不定有驱病的法子。”冰眸垂帘,铢衡面露一丝漾动,那男仙身上,有墨君的禁忌术法。 “仙族,能信得过?”仇落凝住身边冶丽的侧脸,鼻腔里冷嗤一声。 这样无礼的话语让铢衡有些恼怒,他扬了扬眉头,蹭的起身对仇落冷笑:“信不过就算了,反正我又不心疼。” “……”仇落眼眸一深旋即将绵绵搂在怀里,酸话念叨,“听见了吧绵绵,你和我一样,没人疼没人爱,更何况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玉照官。” 绵绵闻言,亦伤心的哼哼应和。 “……”铢衡瞪着仇落的脑袋顶,恨不得一脚给他踹下脖子。忍耐片刻,红袖一甩,铢衡气呼呼的跑去了隔壁。 铢衡的气息消散,半开门扇轻轻自合。仇落面上别扭的神色慢慢褪下,端坐的身姿忽然重重一晃。 “……呃……!”很快,细细邪气从五窍逸散,素白衣衫下的肌肤长出无数凸起,每个小包下皆有还未融合的邪力相互抗拒,皮囊如同要被整张揭下,仇落将绵绵放在安全的地方,旋即一只只新生的魔触破肤而出,周身血肉翻飞白衫洇红。仇落咬住衣袖,尽力将痛吟咽回腹中。这便是贪求力量的后果,一旦吞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痛苦的抗拒力量撕裂灵魂的排斥在所难免。 这段时间他会将自己的丑恶暴露无遗,他不想让铢衡看见自己那般模样。 绵绵趴在地上,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着仇落逐渐糟乱不堪的身躯,无数触手如同狂乱的毒蛇钻破仇落的肌肤从衣袖衣襟争先恐后的倾泄而出,仇落原本还能坐着,但到了最后残余的力气只能维持他喘气,剧烈的邪气掩盖住血腥,仇落瘫倒在地身后魔触冰冷游走,贪婪汲取着宿主最后一丝气力。 “呜呜……”绵绵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蹭到仇落身边,伸出温热的舌头细细舔舐掉那惨败脸颊边滑落的冷汗,仇落吃力的勾起苍白的唇角,眯眼微笑抚着绵绵毛茸茸的脑袋。 “哭什么,你该为我高兴。绵绵,我又变厉害了。”说着他还特意将一根魔触凑到绵绵眼睛前向它展示,原本纯黑的魔触上多出一条绿色花纹,仇落心念一动,那道绿色便伸展出来变作轻薄的锋刃。轻轻一碰,绵绵的胡须便飘飘落下一根。 见状,绵绵立马垂下一滴豆大的眼泪珠子。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地上实在是太凉了,仇落撑手起来,心想铢衡也差不多该生完气回来了,魔触慢慢回收,平和的融入他的精血。衣衫已经被血浸透,湿乎乎的很不舒服,正想脱去衣衫赶紧从乾坤袋取一件换上,刚解开腰带他便听到门口吱呀一声。 仇落赶紧给了绵绵一个眼神,小短腿啪嗒啪嗒拼命的奔跑到门口堵人,谁料当头撞上的不是铢衡而是黑玉面具,黑玉面具见绵绵生龙活虎的跑过来便一把拎着人家后颈皮提起来,眉眼一弯:“二公子才和我说你就剩一口气了,你真是……”黑玉面具拎着垂死挣扎的绵绵,几大步拐过屏风然后直直楞在当场。 “……”没说出来的话被眼前的景象噎死在喉咙。 却见向来看起来温良干净的二殿下此刻正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板上,墨发散乱下来,他亦抬着一张惊异的脸错愕望着黑玉面具的出现。二殿下此刻眼睑泛红一脸香汗,黑玉面具正劝自己不要多想什么时,一根诡异的漆黑棍状之物从仇落的胯间害羞的探出了头…… 黑玉面具瞪大眼睛,一句“变态”靠着顽强的求生欲卡在喉咙,两魔互瞪许久,仇落感受到了身下的寒凉,垂头一看,原来是没有收好的魔触出现在了尴尬的位置。二殿下抽眉,心念一动,那魔触便滋溜缩了回去。 黑玉面具这回连嘴巴也合不上了。 隔了一会儿,仇落将衣衫穿好,对黑玉面具冷冷淡淡的说:“敢说出去,我做了你。” “咳……”黑玉面具握拳放在下唇轻咳一声,旋即保证,“二殿下放心,小的什么也没有见到。只是作为过来人……自我欢愉还是不要太过频繁,二殿下血气方刚也要注意控制行欲欢爱之事……” 仇落额角青筋暴突。 黑玉面具又道:“二公子虽然没有传言中那样柔弱,但是男男之间承受的一方难免会受到一定的伤害,要是纵欲过度,恐怕会有诸如脱肛之类的风险……”说道这里,黑玉面具一脸痛色,仿佛回忆起什么不美好的事情,“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怎么,你很有经验?”仇落凤眸微挑,露出不悦,“大哥连你也下手?” 黑玉面具严肃的凝了凝眉毛,然后凑到仇落耳边小声的说:“我这奴仆之身自然没有让主人临幸的资格。但是啊,身为贴身护卫我知道不少。二夫人你知道吗,就是男妾君偃夫人,大殿下每次宠幸夫人,当夜夫人的殿宇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直到喉咙发不出声音,一夜过后他便要修养半月才能下床……整日都只能咽食清汤,二殿下,你说说看,这到底是宠爱还是折磨?” 仇落对上那双眼眸,面上带上一丝迟疑。 “那么疼?”仇落亦跟着压声。 “对啊,您要是真的那么爱惜二公子便要找对法子好好开拓,不然可是活活被撕裂的苦楚。”说着黑玉面具在袖里的乾坤袋里掏了掏,取出一本小人书,他将小册子递给仇落,“喏,这个给你。” “什么?”仇落看着这制造粗略的小册子,上头连书名也没有。他伸手接过,在黑玉面具的怂恿上打开第一页。 旋即,便红脸盱眙黑玉面具一眼。 虽然画的不精致,但是里面纠缠一齐男女的姿势栩栩如生,薄薄的画纸透露出香艳淫靡之气。黑玉面具给了仇落一个鼓舞的眼神,好心的帮他翻到后面的断袖部分。仇落第一次看这样的春宫册子,心里有些羞赧害臊,他之前有向大哥请教过方法,画出来的过程还是第一次看见。 “怎么样?”黑玉面具面色如常的询问仇落,“殿下要是喜欢我这儿还有很多本。” 仇落合上本子,放在黑玉面具手中。然后不言语的摊开手心,一阵光芒过后,一本宽大薄薄书本落在手心。 书封上写着方方正正大气磅礴的四个字“如何双修”。 黑玉面具挤眉弄眼,总觉得这字怎么那么眼熟,很快,仇落将秘笈翻开第一页,便见到一张难以描述的示范图。上头画的是两只长着魔角的魔族,散乱的衣衫遮住重要的部位,周遭是一本正经小字注释,几尺几寸施力如何该运动几层功体……黑玉面具目瞪口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这……这不是契魔的字吗?!” 仇落点头,虽然不敢相信,但,这本书真的是他的性冷淡师尊写的。 最可怕的是,这本书落到了父尊手里,父尊将它送给了自己……!仇落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翻看几页后觉得其中说的有理有据,就算上面是胡诌,凭着上头精致的插画也很有收藏的价值了。 黑玉面具细细观看注释小字,不由咋舌:“能把欢爱写的这么无趣呆板,不愧是契魔。” “前头是阴阳和修,后面有一两页双阳同修。我想,父尊之前一定是靠双修之法增进修为,这本书虽然是师尊落笔,但探寻方法的应该是父尊。” 黑玉面具连连点头,虽然界内曾疯传契魔与尊魔不可告人的关系,但是身为契魔的暗子他很明白,契魔从成魔后近四千年,一直洁身自好恐怕碰过最多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四千年从来没有沾过情爱,醉心政事,所以对他的诸多谣言都不攻自破。当然,这也侧面说明一个秘密,契魔或许,身体有缺陷。 秘笈写的精妙。黑玉面具也忍不住多看几句。仇落意识到自己这样泄露秘笈实在是大亏,于是将书一合,顺带将绵绵抢回怀里。 “啧,二殿下,别那么小气嘛。”黑玉面具摸了摸鼻尖,悻悻说道,“这种修炼看起来简单但是一旦操作不当很容易会双伤功体,三位殿下都没有母后可能就是因为尊魔修炼此法所致,为了二公子的人身考虑,小的愿意为公子试法。嘿嘿嘿。” 仇落奇了:“本殿以为这世上没有能让本殿自愧面薄之人,见到你之后本殿还真觉得自愧不如。你脸皮真厚。” “嘿嘿,为了活命。二殿下你不知道处于社会最底层天天被踩着苟延残喘是什么滋味。小人若不脸皮厚些手段肮脏些,又怎么能爬到现在的位置。” “哦?”仇落冷笑,“突然坦白心声,你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殿下,之前是小的惹怒殿下,小的道歉。小的别无他求,只要将那秘笈让小的抄一份,那殿下便可高枕无忧了。” “哦?”一声嗤笑,仇落斜过凤眼,“怎么,不给我还要寝食难安了?” 黑玉面具笑了笑,目色幽暗。他对仇落低声道出一句,只一句便让仇落当场愣住。 “殿下,容枫公子……其实早就死了吧?” ☆、识破 秘密揭破,仇落却并无太大的反应,迟疑刹那便又恢复正常,他翘起唇角,趣味的应:“你下面的话,决定你活命的机会。” “看来二殿下是不否认了。”黑玉面具暧昧一笑,在仇落身边坦然坐下。仇落将绵绵放开,让它到门口望风。 黑玉面具接着说:“容枫公子鲜少现世,有的说他身体孱弱无法外出,有的说他修炼邪功招致大祸不便现于人前。总之,没有几只魔见过他真实模样,辨认公子的身份的只有那枚容家的令牌。这段日子与二公子接触,他并非孱弱小的也并不起疑,毕竟传言终归也是传言,平时他也没有轻易施展功体,兜帽遮去颜面,今日施展出妖气我还以为他是真的修炼邪功……小的差点就不在怀疑他的身份了。可是,可惜啊……” “你对他做了什么?”仇落冷冷一眼刺去。 “哪敢。二殿下也闻到了吧,二公子身上并没有新鲜的魔气……”黑玉面具眯起眼睛,回忆自己发现真相的巧合,“当时小的摔在地上,二公子想要扶小的一把……那角度刚刚好,将兜帽下的二公子看的模糊又大概……”黑玉面具细细说道,“面容看不清楚,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可真是漂亮。” “……”仇落阖眼,片刻寂静几声嗷嗷奶叫打断了二魔的谈话。铢衡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在责怪绵绵鬼叫。 “你费尽心思接近他,便是为了这个。”仇落没好气的说。 “是。”黑玉面具意味深长一笑,“二殿下,小的无心伤害殿下利益,只是想给自己留条活路,顺便捞点油水。” “哼。”仇落凛眉,“离他远些,我自不会为难你。” 黑玉面具微笑:“小的不仅会远离他,还会帮助二殿下将他完完全全收入囊中。这个买卖,合适吧?” “……” 铢衡提着绵绵进来,便见黑玉面具与仇落皆是一脸深意互相对视。敏感的嗅到一丝污秽的交易气息,铢衡蹙眉,将绵绵随手丢到仇落怀里。 “行了。你出去。”仇落冲黑玉面具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嗷呜。”绵绵泪汪汪的趴在仇落怀里,苦不堪言的嗷嗷叫唤。 见黑玉面具出去后,铢衡走到一边的蒲团前,坐下。然后隔着半丈距离问仇落:“你同他说了什么?” “你叫他过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劝我带绵绵找那两个仙族看病?”仇落垂眸,神色晦涩,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扯到方才黑玉面具说的话题上,“枫儿,眼睛,还是染一下吧。” “嗯?”铢衡挑眉,“眼睛?” “对,将它染成红色。”仇落抬起眼眸,露出鲜红的眼珠子,他指着自己的眼瞳对铢衡解释,“魔族最明显的标志,便是这一双眼睛了。” 铢衡捂了捂眼睛,一想到要将它们染成红色便觉得不舒服。这双眼睛可是师尊夸赞过的,说是若同浩瀚青空一般,师尊喜欢,他便对这双眼睛爱惜如命。 “我已答应你将自己搞成这样,你还要得寸进尺?”铢衡说什么也不愿意,“我就算挖出来,也不会让你碰它!” “你……”仇落头疼的捂着额角,又气又好笑,“只是染色,没必要挖出来这样大动干戈吧?你何必总是这样极端,暂时将目色染做朱红才不至于暴露过快,之前做了那么多牺牲,便要折在两颗眼珠子上?” 虽然让黑玉面具钻了空子,但对方也是变相的提醒了仇落,他的伪装还不够完美。 二殿下起身,几步踱到铢衡跟前,然后蹲下身将朱红的兜帽掀开,那双明媚惹目的蔚蓝眸子便暴露无遗。确实,这双眼睛澄澈剔透,宛如莹蓝宝石,纤长茂密的眼睫毛清晰无比的倒映在纯净的眼珠子里,犹如微缩的湖泊密林。 “我也舍不得。”仇落轻轻顺着那柔软的睫毛滑过拇指,酥痒过后那卷翘的睫毛又根根挺立轻颤,眼神似乎会被那片静谧的冰蓝吸走沉落,这便让人望上再也移不开。 凝望数息,眼前的血眸光华流转,里头温柔宠溺似乎能将人淹死。铢衡像是感觉到那种难以挣脱的挚爱,它们正在仇落的眼睛之中不住乱窜,每一丝每一缕都包含深情,但那深情之后又有一股浓烈的恶意,就像是无数只诚挚邀请路过的倒霉鬼一同堕落的狐狸精住在那鲜红的眼珠子里。 铢衡移开眼睛,面颊微红。 仇落见到那团可疑的粉红在素白肌肤上染开,笑的更加狐媚深邃。以前不熟的时候,他若冲铢衡笑,铢衡就说他恶心,冲铢衡擦眼泪,铢衡还说他恶心。后来只好见到铢衡便木着脸不敢喘大气,抬头便见那双蓝眼珠子没好气的刚刚翻完白眼。铢衡许是没有发现,可是仇落很清楚,铢衡早就在心里接受了他的存在,只是老家伙一直没有搞清楚也没有想过正面分析一下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若再明朗一些……铢衡会不会明白自己的内心?会不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样想着,仇落又控制不住想要更多触碰眼前的心爱,他一次又一次的拥抱铢衡,可对方从来不是心甘情愿。 这次,他再次将那单薄的身躯笼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铢衡的肩胛。微不可查的叹息,仇落呵呵一笑,声音慵懒缱绻:“玉照官对我的搂抱总是这样抗拒,之前,也没人敢这样亲近的将你揽在怀里吧?” 这个谁,当然也包括铢衡朝思暮想的墨君。仇落对这个三尊之首可是戒心颇大,他是铢衡的师尊,那日界门之前仇落远观,只觉墨君神色冷淡和他师尊完全就是一样的神色。铢衡最开始说自己爱慕墨君的话是谣言,第二次又口口声声红着眼说自己爱墨君。他实在想不明白,爱一个人居然会难过不情愿成这样,铢衡真的知道爱意是什么感觉吗? 铢衡被箍在仇落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一时没有挣脱想法。冰蓝眼眸阖上,略带痛色的面容被肩头遮住只露出光洁的额头。 “铢衡,你讨厌我么。”温柔的声音陡然寒凉,仇落贴着那精致的耳廓轻轻吐息,“是不是,嗯?讨厌到对我的靠近便过敏,听我说说话便心跳加快……喘不过气,很难受吧?” “……”铢衡将眼睛从仇落肩头后露出来,迷蒙上一层温靡的热气,他确实有些喘不过气,如果仇落的手臂能松开些,他还能缓缓。 “……仇落……”铢衡眨巴雾气朦胧的眼睛,旋即面容垮下来,“你再不松开,我就让你脑瓢开花!” “呵……这样相依取暖不舒服么。”仇落低声一笑,“玉照官身体一直冰冷如雪,被我这般深拥会不会觉得热血沸腾?” “热血沸腾得想要把你揍得连魔君也不认识!”铢衡推手想要挣开仇落,没想到对方力道突然加大,背后就像是一条铁棒子勒着。两个怪力开始了力量角逐,铢衡失利在姿势,再怎么用力也使不出完整。仇落更是下巴双腿齐用,将铢衡困得严严实实。 “你这是要与我比力气?”铢衡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仇落的用意了! “不,我是要将玉照官捂化。” “幼稚!论气力还没有谁能比得过我。你松开,你我公平竞争。” “不,你还没化。” “……” 一仙一魔继续力量拉锯,被丢在一边的绵绵可怜兮兮的发出呜咽求救,大家最开始的目的,好像是为它治疗吧?! 就在仙魔二位丧心病狂比力气的时候,隔壁的厢房忽然光芒闪动,黑玉面具下的眼眸一眦,下意识看看了大门的方向。见到房门紧闭,黑玉面具这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 却见他随身携带的封魂瓶里光芒炽盛,一小条绿色魂魄在狭窄的瓶身里慢慢游动。 望着瓶子里苏活过来的魂魄,黑玉面具不由勾唇微笑。 “你呀,虽然现在只剩下三魄但是也至少得了大殿下的无尽恩宠,一条贱命换这幸福的一年也不亏。总比我要辛苦这千百岁月煎熬到死好的太多。”黑玉面具敲着瓶子,里头的魂魄便晃晃悠悠躲开被敲击的那处。他依旧是那样吊儿郎当,让人看不出真正的喜怒哀乐。 片刻,幽魂趴在瓶子边缘,缩小的玉瞳表情悲凄,一双米粒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瓶子外的那张脸。 黑玉面具他一眼,然后懒洋洋的说:“放心,你生下的那个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他站起身,照了斫冰的身高比了比自己大腿某处高度,然后说,“大殿下对她很是宠爱,起名叫斫冰。等你恢复,就能与她团聚了。” 玉瞳闻言,清秀的小脸上升起幸福的希冀,他依旧伏在瓶子边,只是悲伤褪去,满面期待。 黑玉面具被这笑容晃了晃,面上神情一愣,旋即一丝苦笑占据唇角。他长叹一声,然后漫不经心的叫嚷:“哎呀,全天下都这样笑意融融,搞得我也不好板着个老脸。明明是个连名字也没有的奴仆,大殿下还是选择将他最心爱的人交到我手里,小的真是受宠若惊啊。” 听到对方这样自嘲,玉瞳想要安慰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出声,他只好暗自叹气,碧绿的眼睛荡漾波浪。 ☆、包扎 绵绵惨叫连连,终于引起了仇落的注意。他和铢衡竟然保持这个姿势争了一炷香时间,真是无聊透顶了。 仇落将铢衡松开,那一刹那还未收劲的铢衡猛力一推,竟将仇落推得哐当砸地,错愕片刻,仇落久久难以起身,哑着喉咙眼冒金星。 “……”铢衡眨了眨眼睛,坐在原地盯了他一会儿,确定仇落似乎腰折了才思考要不要去扶他一把。绵绵眼睁睁看见主人哐当砸扁在地,兽眼瞪得溜圆,然后瑟瑟瞄铢衡神色一眼才敢怂包的垂低尾巴去咬仇落的衣袖。 “呜呜……”绵绵悲鸣起来,好像自己的主人即将归西。 铢衡摸了摸鼻子,望了一会儿天花板才装作无事发生的去将仇落从地板上抠起来。仇落微微晃了晃脑袋,龇牙咧嘴的说:“玉照官,您真是……好生威猛啊。” “……”铢衡听出了仇落的挖苦,自己却觉得有些委屈,“是你先松的手,你提前告诉我也不会被我推飞了。” 仇落额角突突直跳,看来这事还全怪他自己没有事先招呼好了。捂了脑勺一会儿,仇落将绵绵捞在怀里,然后被铢衡一使劲扯了起来。 “您能温柔一点吗?”仇落冲铢衡微微一笑,鬓角留下一道血红。 “……”铢衡见仇落脑袋被撞出了血,神情开始无措,“我……”我了半天他说不出第二个字,只好抿着唇抬袖去为仇落拭血,仇落又比他高上一截,铢衡刚要踮脚仇落便微微弯腰善解人意的将脑袋垂到铢衡眼前。 歉意突然被嘲讽挑衅成怒火。 铢衡咬牙,总觉得自己在哪方面遭受了奇耻大辱。 朱红纱袖没好气的蹭上仇落的脸蛋,通过一阵卖力的擦拭,终于,仇落半边左脸彻彻底底红的均匀。 见铢衡移开袖子,仇落不由抚了抚脸蛋,默默地说了一下感受:“玉照官,我觉得,脸上干干的。”一蹭,干裂的血块便落在指尖,仇落眨眼,“您真的认真擦干净了?” 铢衡抖着纱质的袖子,冷哂:“我确实认真擦了。” “行吧。”仇落点头,然后将一头散发拢了拢别在耳后,俊美的花脸并不妨碍他温柔如春日的微笑。将铢衡的兜帽又扣回脑袋瓜,仇落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两位仙官在日出之后一定会找上门来,绵绵的伤势暂且由我控制。别听它叫的大声,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说着仇落还斜了绵绵一眼,却见小家伙移开好奇的眼神,身体更加虚弱的蔫了下去。 铢衡冷哼:“有其主必有其兽。” “哈,我可从来不做这样的事。再说,我叫的大声些,玉照官的拳头落下来也更使劲。” “你不是有新的病奴了么。”铢衡白了他一眼,“再痛,不过一瞬间的事。” “呵。”仇落垂眉,“是啊。” 不是……很痛。 “若那两个孩子真的要来询问你压制怨气的方法,你这模样似乎太失礼节。将头发束好,脸蛋洗一洗。”铢衡开始像个老父亲一样唠叨起来,“好歹是二殿下,在魔界在丢脸也别丢到外界。” 闻言,仇落面色煞白。 见主人面有难色,知晓明理的绵绵立刻从仇落怀里跳下来,然后咕噜噜滚到铢衡脚边张牙舞爪的冲他吠叫。 “嗯?”铢衡扬眉,“小畜生,你还要咬我不成?” 绵绵亮出爪子呜呜咽咽冲铢衡嚎叫,然后张开嘴巴往铢衡脚踝就是一口。可也没敢咬太实,就轻轻刮了一下。只是口水沾满那截素白的脚踝,铢衡抽眼,恶心的颤着肩头,旋即撸起袖子开始追着绵绵打。 “……”一仙一兽一溜烟跑了出去,仇落愣了一会儿旋即无声发笑,铢衡那声“你给我站住”消逝在远处,二殿下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将披散遮盖后背的长发一一撩起。 才换不久的衣衫已经被血浸满,仇落坐到镜台前先将头发束好,然后才褪下衣衫取出纱布准备包扎伤口,但是摆弄了一会儿他总觉得不顺手,之后半裹衣衫去敲了隔壁的门。 黑玉面具正翘着二郎腿喝茶,听到敲门声马上将桌子上的面具往脸上一套。然后踱到门前哗啦开门。 “二殿下?”门扇之后,正是仇落,却见他袒着衣衫露出两列结实的肌肉,面上笑容温柔得暧昧。 黑玉面具瞪眼,心中警钟大作:“您要做什么?” 仇落眯眼,伸出一只手从门缝伸进去按着黑玉面具脑门将他推进去,旋即长腿一迈双手霸道的推开门扇。随着那扇门哐当合上,门前挺立的高大身影让他止不住恶寒发颤。 这满满要霸王硬上弓的偷情节奏! 黑玉面具张了张口,眼睁睁看着二殿下很狂热直接的将披着的衣衫一拽丢地,然后箭步带风射到他身前,年轻健硕的身躯洋溢着阳刚热气,仇落垂着眼睛,目光深情款款的凝着面具后惊错的血眸,修长的手指慢慢向黑玉面具的心口探去…… 然后一把揪着他的衣襟将人提离地面。 “给你半柱香时间做完。”仇落冷冷的说。 “?”黑玉面具咽了咽唾沫旋即结结巴巴的说,“殿、殿下,半柱香也太短了吧?”还有,说要试试双修只是开玩笑啊! 仇落冷哼一声,然后一屁股坐在黑玉面具方才坐着的椅子上。黑玉面具盯着仇落充满暗示张开的双腿,脑子突然很乱。 不是……二殿下?! “还愣着做什么?”仇落蹙眉,将手中的纱布团丢给黑玉面具,“为本殿包扎伤口,你没闻见血气吗?” “……”黑玉面具呆若木鸡。 “呼……”接着他长舒一口气,将纱布头拉开,叫仇落捏着一头自个儿绕到他身后。昏黄的烛火下那一背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圆形豁口,有的浅浅淡淡,有的深可见骨,黑玉面具只觉头皮发麻赶紧拿纱布遮了,仇落抬起双臂,黑玉面具围着二殿下绕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那一卷纱布用光。黑玉面具将布头打上一个蝴蝶结,然后满意的点头。 “这样只缠布条只能暂时止血,二殿下伤势这样严重,还是早早拿点伤药。这样大幅度的伤痕,处理不好整个后背都会溃烂。” 仇落不以为意,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正想召唤出乾坤袋的时候,仇落的目光忽然悄悄落在黑玉面具身上。 黑玉面具感受到了那阵寒凉的眼神,就落在他心口。他周身发寒的颤了颤,然后捂住胸前,一脸警惕:“殿下,您又想干嘛!” 仇落转了转眼珠子,勾唇微笑:“乖,将外衣脱下。” “不不不,我虽然没有节操但是贞洁还是有的!二殿下你别想把歪心思动在我身上,我可是要将自己献给大殿下享用的人!” “噗呲。”仇落忍不住嘲笑起来,“就你?大哥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你。废话别多说,快将衣服脱下来,否则别怪本殿亲自动手。” “不要!!!——”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厢房内传来乒乒乓乓的不雅声音,旋即一阵凄楚哀怨的哭声飘出厢房,实在是让闻者亦同情落泪。 路过的人心想这是哪位显贵在强迫良家妇男,但都没有吱声的打算。有的是不敢有的是懒得,唯有屋前那一抹血红身影值得他们风流的觊觎几眼。 被铢衡勒在怀里的绵绵还没有反应过来,傻傻的歪着脑袋。 “叫这么大声做什么,也没有亏待你。喏。”一阵重物哐当落在地板上,滚动声,应该是一粒价值不菲的宝珠。 随着那声沉重的坠落声,绵绵感觉自己脖子上横着的手臂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它勒死。白犼垂死挣扎的蹬着小短腿,喉间发出急切的呜咽。 笨蛋丑落! 正当绵绵翻着白眼几乎要口吐白沫的时候那扇紧闭的门吱呀一开,仇落的笑意晕在脸上还没有褪去,紧接着就是迎面一拳! “无耻!”铢衡等了这么久就为了给这一拳头,仇落被他生生揍回屋子,鼻腔瞬间蜿蜒下两道红虫。 “嘶……”半晌,他不敢去动鼻子,真觉得自己挺直的鼻梁终于今日被玉照官给打碎了。 在屋子里观赏宝珠的黑玉面具见二殿下似乎被揍了回来,便好心的去关心:“殿下,你怎么了?刚才是容枫公子?” 仇落睅目,没好气的给了他一眼。 “啊……!”黑玉面具立马明白过来,激动的搓手,“我这是被误会了吗?好激动啊,第一次被当成第三者,请问我现在该怎么做是去解释解释还是等二公子回来自己消气啊?” 仇落抽眉,咬牙切齿的说:“你以为他是吃醋了?” “不然呢?” 仇落冷冷笑起来,血眸无奈的一,不做更多解释。 老家伙会吃醋才怪,他定是觉得自己撞见了污秽之事,本着爱好圣洁的心理自自然然的给出来这一拳。毕竟他脱口骂出来的可是“无耻”而不是什么伤心的词汇。 黑玉面具无辜的摇了摇脑袋:“这事都怪你啊二殿下,您早说要我这衣衫我也不会叫那么大声了。这下可真是糟糕……哄男人我还真不会。” 仇落挑眉,给了黑玉面具一个恐怖的眼神。 “这件事你闭好嘴,不要在他面前搬弄唇舌。我,自会处理。” ☆、为野敛尸 打更人刚刚敲过五更,灰蒙的天空又飘下细雪来,老汉揉了揉惺忪睡眼,刚想着可以收工回家睡觉,一阵迎面阴风便将那睡意吹的干干净净。 “鬼啊!!!”打更人确定那阵阴风中有一抹血红,立马屁滚尿流的跑远。夜半遇见鬼也是偶尔的事,但是都是些白衣游魂,像这样的红衣厉鬼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厉鬼来势汹汹,不逃快一些小命不保。 红衣厉鬼飞过之后,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喊鬼,正想倒回去帮一把,岂料身后街道空空荡荡那有人影。 “……”铢衡眨眼,旋即默默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绵绵。 五更刚过。 现在正是阴时,阳气薄弱,夜晚是凡人休息养精蓄锐的最好时机,因为这时刻外界充满了他们看不见的脏东西。比如方才路口徘徊的无头尸首,再比如蹲在街头井边冲他招手咯咯作笑的淹死鬼。 淹死鬼的脑袋上悬着一只吊死鬼,她吐着长长的舌头暴突的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红衣男子。 “你听见没有,方才那老头说他是厉鬼……嘎嘎嘎……他没有瞧见那道影子吗?” 淹死鬼还在锲而不舍的对铢衡招手,一边对吊死鬼嘀咕:“管他是什么,只要是活的我便将他拖过来淹死,这样我就能离开这口井去投胎了。” “嘎嘎嘎,你居然想投胎了?不是说要等到那个女人过来见她最后一眼么?好歹,也是为了她才被人丢进了井里淹死……” “我昨天梦到她嫁人了……啊,真是让我伤心……” 两只鬼叽叽喳喳说着,铢衡见那只坐在井边的鬼冲他招手便真的走过去,淹死鬼见人越来越近,心里激动万分,他对脑袋上的女鬼说:“你也别等了,拉一个替死鬼投胎去吧。” 女鬼不言,虚晃的身体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眼见替死鬼就在咫尺,男鬼猛然伸爪手臂抻长一把掐上对方脖子,铢衡只觉项间一寒,蓝色眼眸微微下垂,看看脖子上是个什么东西。男鬼阴森一笑,凡人是看不见鬼的,他将手臂猛的回收,将人拖到井边。 铢衡只觉一阵风过,自己就趴在井边。绵绵被他丢在一边,后背猛的一沉,男鬼跳到他后背。 “真是对不住,我要去投胎了,我的人不会来了……咯咯咯,你这身看起来还真喜庆,就像新娘子一样,你不会是哪家娶的男妾吧,真是可怜啊,要不是走投无路心生自灭念头,又怎会被我轻易勾过来……”男鬼认为对方听不见,便唠唠叨叨一边抬着铢衡的腿要将他抽下去。铢衡觉得莫名其妙,乍一看好像是他自己要寻短见一条腿跨上井沿。男鬼从铢衡背上跳下来,阴森诡异的虚浮气息催促,“你快跳啊,晚了就有人来救你了。这样你的痛苦就不能解脱了……快跳,两眼一闭身体一倒,扑通——!” 男鬼的催促就像说相声似的,他不能直接将人推下去,只能引诱,毕竟接触太多阳气对身体不好。 铢衡将那条腿收了回来,然后折过身对怂恿他跳井的男鬼说:“你就是这样死的?” “嗯?”男鬼被这个人的反应给打蒙了,好一会儿,他才讷讷的摇头。 树上的女鬼发出嘎嘎嘎的怪笑。 问完铢衡又双手撑在井边很认真的看了看,然后很诚实的告诉男鬼:“这样的深度,还淹不死我。” “……”男鬼惨白的脸上露出惊悚,许久,他才不确定的对铢衡说,“你,在和我,说话?” “对啊。”铢衡摇了摇头,又将地上的绵绵捡起来,小东西感受到阴物毛都炸起来了,铢衡顺着绵绵的毛一屁股坐在淹死鬼坐过的地方,微叹,“你刚才说要去投胎,这和我跳井有什么关系?” 男鬼见了鬼一样立在一边干瞪眼,树上的女鬼见状便接过话,含着舌头不清不楚的说:“他是被人害死的,留在这口井做了缚地灵。要找个相同死法的替死鬼才能去投胎。” 铢衡听着,模模糊糊抬头望着那男鬼,然后无奈的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的家人没有为你平反冤情让你顺利投胎?” 女鬼正要接着说,这时男鬼却自己接上话:“我孤苦伶仃,无家人平反。尸体腐烂在这井水任人饮用,后来他们嫌井水变味,便弃了这口井。这边很少有人来了。” “我听说只要将尸首好好收殓让他们入土为安便能让孤魂往生。”铢衡扬首,“我将你的尸身捞上来,为你立坟祭拜,你便可往生了。” “真的?!”男鬼惊讶的呼唤一声,旋即指着树上晃晃荡荡的吊死鬼,“她的尸体就藏在这颗古树里头,劳烦你也取出来。” “可以。”铢衡起身,几步踱到古树之前,这株粗壮遮天的树木依旧枝繁茂盛,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铢衡照着树干一拳头下去,树干发出空洞的声音,紧接着数丈高的大树折腰轰然倒下,铢衡探头,果然见到树干中央又一只歪扭的骨架。上头吸附满密密霉菌,薄薄一层皮囊紧贴骨头。 铢衡将女尸抱出,轻手轻脚怜爱的放在地上。 吊死鬼终于从树上挣脱,她想了几十年,想要如何摆脱这个禁锢她的地方,之后该如何报仇雪恨,想的热火朝天可这一刻真正到来,她却忽然一脑空白。 她蹲在自己的尸体边,透明的手指抚过糟乱发间的一只布满铜锈的钗子。 “阿依。”淹死鬼飘到女鬼身边,抬手抚着那青白面上的两道血泪。 “姑娘,节哀。”铢衡轻叹,旋即踱到井口,飞身一纵,红衫如盛开的血莲孤傲凄美的坠落冰冷腐朽的井水之中。 “扑通!” 沉闷的声音,震荡在野鬼的心田。 女鬼阿依擦干泪水,旋即对男鬼咧嘴一笑:“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连仇人的模样也不记得……唉,也好,忘得干净,轻轻松松去投胎。” 男鬼望着阿依的尸体,依稀可见是年轻的女子,头上戴着的铜钗子看起来廉价无比却是别别致致插在微微散乱的发髻边上,看起来简约利落,身上也不是什么昂贵的衣料,花色简单纯粹,看起来淳朴自然。阿依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只锈掉的镯子,上头难以辨别的刻着什么字。 “你成亲了?”男鬼指着另一只手腕上相同的镯子,道,“这应该是成婚后才戴的嫁妆。” 两只鬼蹲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一道玄黑悄无声息的潜到井边。一边瑟瑟发抖的绵绵见到来人赶紧蹭过去,呜呜咽咽的拿短腿指着漆黑的井底。 “……”血色眼眸望着水波漾动的井水,静了两三息,旋即,魔面染上怒色。 “他在下面?”仇落再次向绵绵确认。 “呜……”绵绵眨眼。 这井水腐臭无比怨气横生,铢衡脑子是锈掉了才会跳下去……!仇落气的脑袋发热,几大步上前将边上的一只鬼拎起来,笑意一消而散,只有满满恶气:“你,忽悠他下去的?!” 淹死鬼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发梢下巴滴答滴答的流着总也流不完的井水。 “是他要帮我把身体捞上来。”见来人气势汹汹,淹死鬼没敢把之前忽悠那个红衣男子跳井的事说出来。 仇落将鬼拎到井口,恶狠狠的将他脑袋抵在井沿狠狠碾压:“我告诉你,他是我的爱人,若他出了事情我便要你立即魂飞魄散!” 淹死鬼挣扎一番却被脑袋上的手掌按的更紧,脑颅竟压成扁球。剧烈的阳气灼烧魂魄,淹死鬼哇呀痛苦叫起来,女鬼见状连忙劝说:“他说这井水难不住他,你……你弄死这只鬼,那红衣服的就白跳了!” “哼。”闻言,仇落抿唇,想到铢衡要是因此生气,吃亏的可就是他了。于是他松手,抱着绵绵没好气的盯紧井水等着铢衡出来。 淹死鬼赶快离开这个纯阳之物,脑袋滋滋冒烟,他拍着压扁的脑袋好不容易让它圆了回来,两只鬼站在一起瑟瑟发抖,低声讨论眼前的也不知是什么物种,感觉他身上没有人的气息。 成鬼之后,五感退化,特别是眼睛与触觉。他们所见只有灰白,所触只有暖冷,即便仇落那双魔眼红的发亮,在他们看来也是灰白的发亮。 许久,也不见井水有动静,仇落急得都要跟着跳下去捞人了。绵绵也跟着主人趴在井口,溜圆了眼睛注意井水的变化。 “不行,老家伙指不定被这腐臭熏晕了……这么深的井他怎能盘着尸体上来?绵绵,你在这里等着。”说着二殿下便开始解开腰带脱衣服,嘴里不由怒道,“这股气味,连衣衫带人我非得搓个二十遍,老家伙,真不识好货!” 说着便跃过井沿,扑通一声也下去了。 两只鬼听见声音,双双望向井口,鬼面愕然得同步。 又下去一个。 井水被尸体污染,腥臭恶心无比,仇落眯着眼睛在浑浊不堪的水里潜了一小段,旋即在不远处便看见一抹漾开的血色。却见铢衡浮在接近水底的地方,借着幽蓝仙光寻找散乱的尸体。 仇落见状,立马将他狠狠一拉,铢衡怀里还抱着一大半的霉烂肉躯,墨发如烟缭绕。仇落气急攻心,心想铢衡对个孤魂野鬼的好心也比对他这个相处了四百年的魔多上太多。又气又妒,他执意要将铢衡带走。这些孤魂野鬼的事与他何干?真不明白铢衡为什么要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发动烂好心。 铢衡挣扎了一下,怀里尸骨微微松落,弦眉一拧,他扭头对仇落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若是在陆地,配合这个表情的该是一句“恶心”了。 一个拉人一个推脱,两人僵持不下,泡在寒冷刺骨的冰水里,片刻之后仇落捱不过铢衡,只好伸出魔触将铢衡怀里的尸骨卷起来,再拽着铢衡游回井口。再一根魔触抛出缠到外井,魔触寸寸收缩,将仇落与铢衡一同拉起来。 回到地面,新鲜的冷空气争先恐后灌入肺腑,铢衡泡的更久,一口气吸进来呛得直咳嗽。仇落没好气的将那堆烂骨头丢到淹死鬼的跟前,然后牵着铢衡就要走人。 “仇落……咳咳……”铢衡推开他的手,身子在寒风中吹的瑟瑟发抖,他固执的望着仇落,“我要为他们收殓尸骨,你……” “你要气死我!”仇落有些生气,现在他整只魔都是臭烘烘的,身后的伤口再次破裂在寒瑟之中冻得如同刀割。绵绵乖巧的将仇落脱下的衣服叼了过来,仇落瞧了铢衡那瘦弱的身躯一眼便没好气的说,“衣服脱下来,换上我的。” “可……” “可什么可?老寒腿又犯了吧?抖得这样厉害。你不脱就别怪我动手,反正这里只有鬼看得见,”说着又凛冽的给了旁边的两只鬼一眼,“快些,让你穿你就穿,别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总觉得这个,哪里怪怪的。 仇落说的不错,他左腿又在犯痛了。以前还不会这样,不知为何这条腿便受不住寒冷禁不住刺痛。铢衡见仇落心意已决,便无奈的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宽下。绵绵将衣服叼到铢衡脚边,迷蒙细雪已在黑衣服上积了薄薄一层。 见铢衡将衣服换上,仇落才稍缓神色满意的点了点头。铢衡默默的看着仇落光秃的身子,心里不是滋味。 “你,身上的伤……?”铢衡微微睅目,却见仇落不在意的将头发散了下来。也许是因为湿漉漉的束着不舒服,仇落将头发放下后,及臀的长发便将身后盖了个严实。 “小伤。我叫黑面具帮我包扎的,他技术太差了,裹得像粽子一样。” “你和他……?” “呵。”仇落轻声一笑,伸过手轻抚铢衡的脸蛋:“怎么,想听我解释了?” “……”闻言,铢衡微微侧脸,不屑的冷哼一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要他身上的衣衫,他打死不从,非要讹我一颗宝珠。”说道这里仇落不由肉疼的叹气,“五百年成形的水龙玉,送给他了。” “你要他的衣服做什么?”铢衡还是有些不信,狐疑的追问,颇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呵……你想知道么。”仇落挑着铢衡的下巴神色暧昧的说,“我只是想知道,黑色的衣衫是不是对玉照官有特殊的吸引力。你和他走的太近,远在仙界心心念念的那个墨君也是一身玄黑。于是我就在想,玉照官是爱黑色衣服里的人呢,还是纯粹喜欢爱穿黑色衣衫的人呢。” “……” 看见铢衡一副信以为真的发呆模样,仇落终于愉悦的噗嗤笑起来。 ☆、铁血柔情 为不知名的尸骸挖坟埋骨,这怕是二殿下这辈子做的最善良的一件事了。一仙一魔加上哼哼唧唧的绵绵,身后飘着两缕幽魂,魔触托着两具尸骸。寻了一片林子,铢衡看了看风水,然后满意的选择下一片稍稍空旷的林地。 并无工具,铢衡便折了一只粗壮树桠插到地面开始抛坑,绵绵见状也赶快跳过来用两只肥短的白爪子刨土,呼哧呼哧抛了好半天才费力的挖出一个脚踝深的坑。二殿下在一边抱臂冷观了一会儿,估摸铢衡这个速度挖到天亮也无济于事。 玉羽不悦的蹙了蹙,仇落还是沉不住气无法眼看着铢衡兀自努力。虽然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但不尽快将这两具尸骨收殓,铢衡是要发起牛脾气不愿意回去。 就在玉照官想要挥动下一桠时,手里的树桠猛的一滞,旋即被抽离手心。冰色眼珠疑惑的凝了仇落一眼,只见仇落身后伸出数十触手,每一只都前沿变得宽薄,犹如铁锹。二殿下依旧环着手臂一脸不愿的用着他拿命换来的宝贝武器铲土,铢衡移到一边目色赞叹的望着那些速度飞快的触手,腥土一铲一铲飞落,不过两三炷香时间,一个简单的坟墓便挖好了。仇落控制很灵活,魔触将阿依的尸身抬入其中,然后铲土一点点掩埋。 另一个坟墓也开始挖掘,女鬼与男鬼对那些乱舞如同八爪鱼的触手赞不绝口,随着尸骨入土为安,阿依的魂魄果然如同铢衡所说起了变化,原本束缚在她脖子上的绳子渐渐消逝,阿依的魂体起了变化,眉心烙上一笔墨痕。 “这……”男鬼指着阿依的额头,原本就空洞阴森的眼睛瞪得更大,“阿依,你额头上有一道黑色。” “那是冥界的通行令,乃生死簿上最后一笔,勾销尘世恩怨。”铢衡耐心的向他们解释,“成为缚地灵便是与尘世无法一笔勾销,所以入不了轮回道。” 仇落在一边斜了铢衡一眼,语气古怪:“你可懂得真多。” “……”铢衡被他这句话呛着了,也不知道勾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冰蓝的眼珠子垂了垂,泛着浅浅涟漪。 第二个坟墓也挖好,仇落将那湿漉漉的尸骨毫不客气的扔了进去,比起那女鬼的骷髅,这长着霉菌的腐躯可是恶心坏了。身躯遭到一摔,淹死鬼受到牵连哎呀叫了一嗓子,仇落斜了他一眼,目无好色:“我看,一把火烧了比挖坑埋节约时间。” 接近收尾,铢衡扬了几片落叶在微鼓的坟头,人死归乡,落叶归根,孤魂野鬼若有一座坟头便能摆脱游晃人世,重回轮回。两鬼受此大恩对两位恩公拜了再拜,随后受到冥界感召,一并前往幽冥。 铢衡望着那两道魂魄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不见青光,不知为何,此时他眼中已是水渍溢满,心沦悲恸。当初五界动荡连年征战,走到那个地方都是遍地残骸与未烬战火,烧焦的尸体被野兽挑挑剔剔的翻来覆去,食物很充足,它们不需要争夺,便都翻找最美味的脑髓与心脏享用。每到一处,每征一地,他都要命令手下去战场收殓尸骸以及翻找是否有存活的生灵。 无论是自己所保护的,还是敌方,他都下令一视同仁的救治。可过了几十年,战争还在蔓延,甚至恶劣到有些军队寻常百姓也残忍凌虐,妖族与魔族在人界大开杀戒,更是将当时人界的王朝覆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有心无力,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分身乏术,魔族太过残暴,妖族亦肆掠猖狂,他率领大军与妖魔主力对抗,眼睁睁看着熟悉的战友一个个倒下被妖魔撕食,一次又一次听到前线传来的噩耗,不管与他关系如何紧不紧要,有些人,能马革裹尸,有的,却连尸首也找不到了…… 他征战一千多年,做的最多的事,除了打仗,便是殓尸。 沉痛翻搅,当时的他身为主帅从不张露内心真实感情,他的一言一行都要稳住军心,他从不悲悯,眼睛也不会红一下。 可褪去战甲,不过目见这两座陋坟,他却忍不住要潸然泪下。 轻声一叹,铢衡仰天长望,希望泪水倒流,肩上突来的沉重伴着温热传度到心头,仇落将铢衡揽住,将脸颊抵在铢衡湿漉的鬓发边。 “玉照官的眼睛里出现浩瀚星空了。”仇落另一只手抚了抚铢衡那水润的下眼睑,轻笑,“怎么,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也有失态的时候?” 铢衡斜眼,然后微微翻了一个顺溜无比的白眼。 “你知道我是怎样知道冥界的那些规矩的么。”铢衡突然说。 “因为,玉照官博览全书,无所不知?”仇落半开玩笑的说着,他不想让气氛更加沉重。 “不是。”铢衡似乎没有了解到仇落故作轻松的回答,他凛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有一年魔族在人界肆虐,人族死了十几万人,无论男女老少。因为亡灵太多,冥界管理不及,当时的冥界辅佐官找上仙界,希望我们以渡魂术超度亡灵。” “渡魂术?”仇落觉得有些耳熟,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词语。 “对。虽说是超度其实就是抹杀这些堆积的冤魂以防聚怨成邪。就像你使用的那种邪气,它便是怨气凝集的一种邪物。”说到这里铢衡认真的凝住仇落,一字一字说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但是我还是要奉劝你,就算现在你还控制得住体内的邪气,可是这种邪气会相互引诱吞噬。仇落,你虽然是魔族,但终究是肉躯,这样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是尽快弃去,莫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才后悔。” “玉照官在关心我?”仇落似乎完全没有领悟到铢衡的着重点,而是眯着眼欢喜的捧起铢衡的脸蛋。 “……”铢衡抽眉,拳头都抡起来了但是想到仇落那席“道歉不道歉”的理论又将拳头松开了,他拍了拍仇落捧在他下巴的手掌,声音略略凶恶,“我忍你一次机会,再不识好歹我便要失态了!” “呵……”仇落垂眼,忍俊不禁的凝着那双传达着一种“气鼓鼓会爆炸”情愫的双眼,半晌,他低下身子在铢衡耳边轻飘撩挑吹一口气,轻道,“打是亲骂是爱。玉照官不妨出手再重一些,仇落兴奋得都快要竖起来了……” “你!”铢衡咬牙,眼眶周围连着双颊一齐绯红,“恶心!” 紧接着,仇落感受到了来自铢衡深沉爱意的一顿过肩锁喉。 “碰!”再次被铢衡砸到地上,仇落感觉自己真的该考虑考虑全身打石膏的事了。仇落被铢衡勒着脖子喘不过气,慌乱之中手又不知好歹摸了他的脚踝一把,铢衡大怒,差点没把二殿下脑袋给拧下来。 “教你整日污言秽语,说你以后不敢了,说了我就松开!” 仇落蹬腿,他这辈子还第一次被人撂下勒着脖子威胁,虽然知道铢衡下不了死手,但是口上威风他也不想丢失。二殿下红着眼睛,用生命艰难的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哪个字污、哪个字秽……玉照官、你、你自己想歪……还赖我……” “你……!”铢衡抿唇,还真顺着回想了一下刚才仇落的话,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暴露的词语,但……但他的意思不就是很暴露吗!铢衡凛起眼睛,“你就说了,你必须承认!不然就是撒谎!” 仇落欲哭无泪,又哭笑不得:“……你辞穷……便要屈打成招了。” “上次说好不能随便碰我,你也碰了!” 仇落心叹,什么时候的事?就算我说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可是现在对我动手动脚的是你啊……”仇落气若游丝的说着,然后做出一个吸尽人世最后一口气旋即与世长辞的歪头。 “……”仇落忽然偏头便没了动静,铢衡惊讶的挑了挑眉,晃了晃怀里的仇落然后啪啪打了打他的脸蛋。仇落的身上很冰,因为湿漉漉的又暴露在冬季的冰雪天里。铢衡见情况不对便赶快松手,咽了咽唾沫将手指颤巍巍伸到仇落鼻尖。 这小子一定是装的。铢衡笃定的想。可当指尖感受不到一丝热气他又一脑空白的呆在原地。 绵绵一直躲在一边不敢上前,现在仇落和铢衡终于不打架了它才敢凑上来。雪白的身子跳到仇落心口毫不留情的蹦了蹦,若是平时,仇落定会跳起来,可现在他依旧歪在铢衡怀里,一动不动。 一仙一兽面面相觑。 “喂,仇落……!”铢衡有些着急,晃着仇落沉甸甸的身子,佯怒,“你再装死我就要生气了,把你丢进井里信不信?你快起来、重!” 一边的绵绵见主子不吭声整个白犼已经炸了,开始嗷呜嗷呜哭丧鬼叫,绵绵叫起来铢衡就彻底慌了,旁边坟头土还没有干呢,他不过勒了仇落一会儿还不至于将他勒死吧?铢衡一边想着一边又懊恼起来,他没事干嘛要勒仇落脖子玩?刚才为什么要这样做?绵绵在一边上蹿下跳用爪子去扒拉仇落的胳膊,铢衡掀开仇落的眼皮,发现他瞳孔确实涣散了…… “仇、仇落……”脑袋翁的一声响,愣了好久铢衡才俯下身子侧耳贴上仇落心口去听心跳,接触的皮肤已经冰冰凉凉,但当听到那厚实胸膛下传来的阵阵沉稳心跳后,铢衡的眼眶终于红了起来。 这小兔崽子,是昏过去了……! 再次探测鼻息,铢衡果然感受到了一股匀称的热气。 后来某日两人提及此事,仇落腆脸一笑,说出了那场乌龙之后的实情——原来他最开始确实是装死想吓唬铢衡,但是装着装着就真的昏了过去,实在是……哈哈……丢脸啊。 不过那是后话。 知道仇落没死,铢衡这便放心下来,然后瞪着一边嗷嗷叫的绵绵说:“慌什么 ,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说着便将人扛起来,路过那口废井便又将红衣衫捡了回去。 而在铢衡扛着仇落离开林子的时候,两抹暗色从隐密的树枝簇里轻声落下。斗笠上的黑纱因为下落而轻飘起伏,黑纱下遮掩的面容略略显色。 咯吱。 黑斗笠落地后双腿关节发出清晰得让人惊悚的摩擦声,好似腿骨直接被自身重力压折,但是即便发出这样恐怖的撞击声后他依旧安然无事,他拖着白骨外露的一腿有些微跛的走到那两座坟头前。 虽然是叫坟,其实只是小土丘。 黑紫眼睛在后头慢悠悠的跟着,然后看着黑斗笠在坟丘便蹲下,抛着土也堆出一个小小的土包,然后学着铢衡的举动往小土包上盖了一片叶子。 “……”黑紫眼睛好奇的凑过去,双手撑在膝盖上,嘀咕,“你做什么呢?给谁堆得小坟丘?” 黑斗笠不言,空气里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他摇了一下脑袋。 “人界太冷了,我看你都要冻僵了。回去吧,泡个热水澡暖和一下。”说着黑紫眼睛握着黑斗笠细瘦的手臂将他牵起来,这家伙这次没有反感他的触碰,而是乖乖起身。 “走罢。”黑紫眼睛嘿咻一声使力将黑斗笠横抱而起,怀中如寒冰一般刺骨,黑紫眼睛看一眼怀里安静如偶的人一边尖着嘴巴嘟囔,“你这邪功练的真是亏本,要是换做我宁愿完完整整做个窝囊怂包,也不要残残缺缺的做个绝世高手。” 声音融入无尽黑暗,与凛冽冬风一同消散…… ☆、伤痕 铢衡将二殿下扛回去的姿势就好像最优秀的猎人扛着猎物回了部落。 朱色衣衫盖在仇落身上,将他那不害臊的脸皮盖住。 客栈早已关门,不得已铢衡只好翻墙而入。黑玉面具的屋子已经熄灯关门,客栈安静无比。铢衡轻手轻脚进了厢房关好门窗,然后将湿透的衣衫取下,再把仇落轻轻放在床榻。 烛火以至细微,眼看就要熄灭。绵绵在一边甩着身上的雪花,然后哒哒哒哒跳到床头去蹭仇落的脸蛋。铢衡点了新一只蜡烛,看绵绵靠近仇落以为它舔舐,舔舐伤者是兽类的本能,但是他和仇落都泡过尸水进了肚子恐怕对身子有害。铢衡想到这里,便对绵绵道:“下来,不许舔。” 绵绵被凶了一嗓子便悻悻呜咽两声,然后怂包的跳到一边。 铢衡在房间晃了晃,居然还找到了文房四宝,心上一念,他沾墨草草书下几字然后将纸撕下一条,冲绵绵招了招:“今天的小二你瞧见了吧,喏,将这个给他送去,快一些,不然你的主子就要呜呼哀哉了。” 绵绵闻言,便赶紧将纸条衔住,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大字它还认识几个。大概是让对方送一盆温热水来的话。绵绵摇了摇尾巴,示意明白,然后撒开短腿欢快的跑了出去。 虽然铢衡很凶,但是对丑落还是很关心的!这样想着,白犼不由吹起一个傻乎乎的鼻泡。 绵绵去要水的这段时间,铢衡便处理处理仇落这块废铜烂铁。最开始遇见仇落他就和自己腰一般高,那日他被锁着四肢蒙住双眼被魔侍押入了仁明殿。行走一段押着魔侍便停了下来,他听见了两声“二殿下”接着腿弯被狠狠一踹不得不单膝跪下。 “这便是本殿的宝贝病奴吗?”黑暗之中传来了天真奶气的声音,下一刻,眼上覆盖的黑布被拽下,一双剔透的血红眼眸映入眼帘。 “……”当时的小仇落看到他后直接傻了眼,张着小嘴喔成一圆,当时铢衡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咬着下唇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可现在想来仇落当时的表情还有几分可爱…… 因为仇落当时很没见过世面的摸着铢衡,想要触碰那眼眶里美丽的蓝色眼珠又不敢真的去碰,只好将肉乎乎的手指留在铢衡带着桃眸红洇的下眼睑,开心的说:“好、好漂亮……蓝色的……” 说着咽了咽口水。 清蒸……必须清蒸……! 铢衡旋即被锁在偏屋,里头生活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仇落之前听魔君胡诌过,说什么他的病奴是自愿要在他一百岁这天当做礼物入殿给他一个惊喜。仇落可真是又惊又喜,他将父尊的鬼话信以为真了。亲眼看着魔侍将铢衡铐在屋子里,然后疑惑的看着他们离开。 为什么要锁起来? 他当时还不知道,这换做锁仙链,铢衡拷上之后功力受制气力大减,他方从一场大病中活下来,病因自然就是眼前的小魔头。铢衡气急败坏,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将仇落推了出去。 “……”还没有明白过来,眼前门扇碰的一声阖上。 当时仇落还是个奶孩子,一百岁刚过,那时候君明仪还没有对他过于逼迫,就像普通小魔一样练着轻轻松松的童子功,小仇落拍着门板声音翁翁传来:“那个……本殿的礼物……你、你这样将本殿关在门外似乎不合尊卑礼仪吧?你快些开门,不然本殿就要治你的罪了。” 铢衡闻言,在门板后翻着大白眼。 这小魔头怎么回事? 最开始的仇落确实干干净净,他门板拍了好一会儿见对方根本不理他,便手足无措红着脸蛋站在门前,许久,才委屈的跑回房间。 可现如今的仇落已经会不去那样的单纯了。铢衡微微叹息,这或许也有他的原因,当初他抑郁难平,被关到仁明殿之后便对仇落没一寸好脸色,仇落是如何从单纯如纸变成这般他是眼睁睁见证的……若能倒返三百年,他定不会让仇落这样孤单。 铢衡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软,只是觉得浩叹。他或许只是可怜仇落,想要给他一些弥补。但这些都太晚了,仇落早就不需要这些虚无的慰藉了。 只是,仇落索要补偿的方式实在是超越了他的底线,想到那一幕幕令人羞赧的画面,铢衡还是忍不住红脸抿唇。 “哼。”铢衡瞪了瞪床上昏迷的仇落,然后将他胸前绑成蝴蝶结的纱布拆开,旋即将仇落抱起靠在心口,铢衡敏锐的感受到仇落的体温上升了,肌肤比之前不知道高处多少温度,弦眉微拧,微凉的手指搭上仇落额头,感受到的只有一阵滚烫。 发烧了。 真是胡来,觉得自己年轻便能随便湿着身子露在冰雪天里了。铢衡微叹一口气,让仇落伏在自己的胳膊上,然后将湿漉漉的长发撩到一侧肩头,可下一眼他便看见一幅血淋淋的场面。 “……”仇落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难道真的是自己用力太不知分存将他背脊砸烂了?铢衡细细倒吸一口凉气,将染血的纱布一层层揭开,纱布被脏水泡过再捂在伤口上可就要发炎溃烂了,揭到最后一层时因为伤口已经泡开,连着烂掉的伤疤能顺顺利利揭下,接着就是鲜红的血肉暴露无遗。铢衡不忍的别了别头,这何止是伤口,简直就是剥了一层皮,疮痍满目完肤难寻。他更加困惑起来,仇落明明有病奴,为何还会搞成这副模样?难道他并未与那新来的病奴结下血契? 怎么可能,这不是相当于自舍一命?仇落应该还没有蠢到这样地步,或许是血契失效了,也有可能是结契不完全,因为这契约也不是想接就接,照他的了解,血契最完美的状态是完全传度伤害,但要是选择不当或是手法不准,那传度伤害会大打折扣。 伤口周围还残存着邪气,与仇落使用的魔触相同,这伤痕的来历他猜测了个大概,正如他所担心的,借助外来的邪气实在太过危险,仇落这样做无疑引火烧身。 叹息甫落,厢房外的楼廊便传来细微的脚步,绵绵还真叫来了水,小二睡眼朦胧的端着水盆心想这五更天还有房客打水,要不是这小东西挠门挠的厉害,他可要一觉睡到天亮了。铢衡看对方一脸疲倦不愿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愧疚,毕竟这雪夜将人从暖和的被窝里叫起来烧水确实……铢衡将水盆接过来然后连连说了谢谢,随后将自己的玉簪子取下来当做赔偿送给小二。 房客如此阔绰,小二也不再抱怨,接了簪子开开心心补了一句有事再找他后便打着呵欠离开。 外头还飘着雪花,一梳冷月斜挂灰蒙的夜空。窜过的冬风吹的铢衡有些头冷,紧了紧衣襟他将铜盆抱好然后一只手关上门插好。 这一夜的景色,真的像极了墨君殿呢…… 铢衡微微摇头,自嘲一笑,连他也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了。铜盆被轻巧的放在床边,细瘦的手指捞出浸湿的帕子拧动半干,他不怎么会照顾人,现在仇落也不能躺着,只好让他趴着掰过脸蛋擦拭。闭上眼睛的仇落安安静静可比睁着眼睛时顺眼多了,只是那种笑意即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还是存在,比白日浅淡许多。温热的帕子擦过那双天生微翘的笑唇,好像在偷偷发笑。 顺势,铢衡也给自己洗了个脸。接着用帕子为仇落一点点擦拭身体,虽然非礼勿视,但既然仇落昏了,将他扒光也没什么……毕竟他只是想做很正经的擦拭工作。理由找到之后铢衡动手便心安理得动作麻溜,略过敏感之处将仇落草草擦拭一遍。 仇落背上的伤口暂时没有伤药医治,便先运动仙气冰敷护住。冰蓝仙气运使少量,如同一汪泠泉护住仇落的伤口,他还将仇落的长发细心的散开在枕头上方,希望明早能干燥。将仇落掖得死死的之后,铢衡才宽下衣衫就这那盆水略略擦拭身体,其实仙族有净尘之术,运用一定的仙法便能让自己变得纤尘不染。但是那样散发出的仙气实在浓烈,他还不至于傻到为了一次干净便暴露了自己。 另一边绵绵已经跳到床脚钻进被窝缩成一团呼呼大睡,人界实在是太冷了,一天下来仇落也没有喂它人肉吃,饥寒交迫唯有周公才能舒缓白犼的压力。 擦拭之后,铢衡便裹着仇落给的外衣爬上床榻,这衣衫于他而言还是大上一圈,就算扣上腰带衣襟还是会从滑嫩消瘦的肩头滑落,铢衡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床顶发呆。他确实是天生尤物,精致的眉眼清冷无尘,偏偏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禁欲的勾引,不再健硕的身躯曲线依稀可见,松垮的衣衫下露出半肩香色,深长明显的锁骨隐约随着呼吸起伏,原本团在床脚的绵绵不知何时移到了铢衡脚底下,许是觉得暖和它还不知死活的耸了耸,结果被铢衡一脚一脚蹬到边上。 “小畜生,今天咬我的事还没有算完。”铢衡钻到被子里逮着绵绵的短尾巴将它拖过来,绵绵被铢衡拎到半空,吓得直炸毛,冰蓝眸子一弯,铢衡弹着绵绵的鼻子,佯怒,“再没大没小本仙可就要开荤了,给你个赎罪的机会,去把桌子上的酒葫芦拖过来,饶你一命。” “……呜呜……”绵绵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被放下来之后不敢怠慢赶紧将仙官的酒葫芦拖过来,还卖乖的将壶嘴咬开。铢衡满意的拍了拍绵绵,吓得小东西一阵颤抖,然后又拎着小家伙的后颈皮将它塞到被子下面。 烈酒如喉火热肠肚,铢衡满意的喟叹一声,然后咕噜咕噜扬脖子灌一大口。一沾酒水,仙人的清冷模样便又挂不住,嫣红酒酡慢慢染上素白的脸颊,蔚蓝的眼眸浸入冷魅,若此时二殿下醒来该又要皮笑肉不笑的说些污言秽语有碍视听了。喝到打起酒嗝铢衡才恋恋不舍松了酒壶,照例用舌尖舔了舔唇齿,然后盖好瓶塞心满意足的缩进被窝沉沉睡去。 ☆、白犼引发的惨案 翌日清晨,二殿下自一阵口干舌燥中苏醒。 血眸迷迷糊糊的睁开,夜间发烧现在还有些糊涂。仇落眨巴一下眼睛,第二眼就将视线黏在身侧无限放大的睡颜上。 玉照官、好深的城府,一大清早便开始已美色勾引他这个纯情男子了。身下微微燥热,仇落舔了舔唇角想要去吻一吻那朱染的唇瓣,还没到手,身下忽然一阵诡异的酥麻让他几乎跳起来。 仇落立马坐了起来,拉着被子正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在他的宝贝上作祟,这一大动作将铢衡吵醒了,仙人玉羽微蹙,睁开一条眼缝不悦的抬了抬脑袋。 见状,仇落便伸出一只手贱嗖嗖的晃了晃铢衡,对他说:“铢衡,我给你看个宝贝。” “嗯?……”铢衡揉了揉眼睛,半支身子,老眼昏花的看见仇落半倚床靠,身下某处诡异的隆起一个小包,没待铢衡反应过来,仇落当着铢衡的面将遮蔽的被褥拉的高高的…… 二殿下双腿之间的宝贝羞涩的向玉照官起身示意。 绵绵趴在主子的大腿根间,看到四道目光齐刷刷望着它,小家伙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尾巴,盖住仇落的肌肤左右擦动,引得二殿下一阵尾椎骨窜电。 铢衡呆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仇落昨晚被他扒光了。素白仙容登时羞红高升,目光被玷污一般,铢衡连忙移开视线,然后咬着唇角反手给了仇落一巴掌。 “无耻!”铢衡跳起来,一脚蹬着仇落的肩头,恼羞成怒的骂到,“下流!这畜生也一样!” 绵绵被铢衡莫名其妙的发怒给吓到了,赶紧从被子下钻到床脚,一仙一魔眼睁睁看着那团隆起溜的远远的,绵绵嗷嗷叫着,三两下逃离雷区。 魔眸微眦,仇落心疼的说:“绵绵,事是你惹起的,你怎么能让我独自承受?” 白犼难过的隔着八丈远对主人声援,丑落,你是最棒的!扛打这种事你最行了!嗷嗷! 仇落咬了咬下唇,一不做二不休,在铢衡的脚丫子丧心病狂往他脸上踩时他一把抱住仙人的玉腿,声泪俱下的检讨:“铢衡,我错了,是我下流,是我无耻,我下次不敢了……” “你还有下次?!”铢衡睅目,接着抽腿,“松开,将你的脏手松开!” 二殿下抱了一会儿就不敢继续了,双手松开,蹭着铢衡小腿的心口也移开去。瞄一眼见铢衡真有怒色未去便只好使用下一招,却见二殿下突然软着身子伏了下去,绞着眉头开始装模作样的娇弱咳嗽起来,便咳还要一边卖弄可怜:“……好痛……咳咳……铢衡、好痛……”眼眶边还真的给他挤出泪花,颤着肩头吸着鼻尖委屈突破天际,这一套一气呵成下来都给铢衡看呆了,虽然知道仇落又在演戏了,但无论看多少遍他还是觉得很神奇。 这么高大一个魔还要学小孩子抽抽搭搭撒娇,可真是为难二殿下了。 最主要他还做的很自然,何止自然,简直就是炉火纯青。 铢衡挤着眼睛看着仇落的表演,甚至有些压抑不住想要为这位戏精拍拍手掌以示鼓励。 也不知道仇落要玩多久,铢衡无言以对,只得收了拳脚盘腿坐下然后将酒壶捞过来边咕噜咕噜喝酒一边等着仇落觉得自己已经蒙混过关可以不哭了。 等铢衡喝到第十三口,二殿下咳得嗓子眼都发痛,见铢衡愠怒褪去唯有揶揄神色,正拿冰蓝的眸子冰冰凉凉的冷漠看着他。血红魔眸对上冰蓝仙眸,半晌,铢衡先移开眸子咕噜咕噜喝酒,仇落不悦的哼了一声。 “哭够了?”铢衡斜了他一眼,仇落趴在枕头上,下巴戳着手臂。 “玉照官心可真硬,不安慰就算了还在一边喝冷酒。”酒还是我买的。 “我看你表演的起劲,还真不忍心打断。二殿下合该去做那梨园戏子,比战战兢兢的做魔子好的太多。”铢衡将酒壶盖好,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襟,一边仇落哼也不哼了,墨发掩盖下的后背微露仙光。 “那我不痛。” “呵。”铢衡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瓜,眉头微挑,“行了,知道你很难受。吹我是不会吹了,伤口暂时用冰气封住,你快些从你的如意乾坤袋里掏两套衣衫出来,收拾立整后去看看大夫。” “人界哪有那么好找的大夫给我看病?”仇落微敛眉眼,目中漾动,“平时在家里有药库,随意取些便好。这伤也不打紧,有你这层仙气护着也不是很痛。” “……”听到仇落这样说,铢衡心里还真有一些刺痛。魔界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大夫,有伤都是靠着有经验的奴仆处理。后来仇落将殿宇清空,为了解决疗伤问题便搜罗了各式各样的医术,还特意弄了一间药房。皮外伤擦擦金疮药,大伤就现成翻书查看法子。几百年活的粗粗糙糙还没有夭折,也真是全靠铢衡撑持。 倒是,仙家医术仇落晓得不少。治疗自己的法子却是通用纱布加金疮药。 好在有铢衡这一层仙气罩着,二殿下才不至于疼死。见铢衡垂着眼睛不知又在沉思什么,仇落坐起身子,掌心光华流转竟徐徐开出一处光洞,光洞扩散至空间形成一处异场。 这便是所谓的乾坤袋,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袋子而是一种空间法器,需要运用功体病并使用心诀才能开启。仇落的乾坤袋与仁明殿的金库连接,只要心念一动便能随意调用金库之中的物品。 “玉照官便不用换衣了罢,那身软红是最合身的一套了。”说着仇落还望地上瞅了瞅,因为铢衡将他的衣服扒去穿上了,那套价值不菲的红衫子也不知道被铢衡捡回来没有。 果然,木地板上某处一团红雾随随意意的就被扔着。 铢衡道:“昨夜湿了,还没洗。” 二殿下挑眉,有些惊讶:“你真的不知道?……好吧,怪我没有详说。那云烟料乃血蚕丝所织,沾有灵性,可谓是冬暖夏凉污渍难沾。湿了挂上一夜第二天还是与崭新一般……”说着他还有些失落的绞了绞双睫,“我送与你,自然不想让它一刻离开你的身子。” “……”铢衡半信半疑,下了床榻将衣衫捡起来,往鼻尖凑了凑,果然没有闻见什么异味,还是几日前的那种清冷梅香。这样神奇的衣衫还颇与仙界的不染仙衣有几分相似,只是那不染之衣原料稀缺,做工严苛,也就白君能差人做出来几匹。当年铢衡正式成为玉照官,白若珩用不染仙料差十位仙娥为铢衡连赶三月做出一套官服,耗人耗时,最后织出一套纤白无尘仙气飘绕的仙衣,白底银线,勾云绣鹤,每一寸布料都有精致无比的银色花纹,光是仙娥手里的底图就有一丈长。仙衣层层叠叠和在一起却又并不嫌臃肿,因为仙料实在太薄,裁剪缝绣都如同云雾在手。 当年玉照官上任,初着官袍单跪墨君殿接下墨君亲手授予的官印以及一柄冰剑落雪三叹,满殿诸仙无不凝眸屏声。雪摆铺晕冰冷的黑玉地板,绽开清冷白莲,年轻的玉照官微微颔首接过墨君赐予的仙权,冰雪干净的面容尤带稚嫩,但那双冰蓝眸子里已完完全全褪去生涩与幼稚,那是双极其坚毅的眼眸,从里面射出的每一寸目光都带着凛冽与威严的气魄。 仇落将衣衫换好,瞄一眼身侧发现铢衡还在恍恍惚惚的捏着衣衫若有所思。 从那张脸上眉稍的位置以及眼睫的垂落程度仇落便能分析出铢衡在想些什么,铢衡思考的时候眉间会稍稍内蹙眉梢吊起一丝,眼皮抬高就是想生气的事,垂下来就是思考有触动的事,若是面无表情,那就是他崩溃的时候了。 看样子,铢衡是落入了无意识的回忆。仇落从床榻上翻下来,然后光着脚挪到铢衡身侧,随即伸手握住捏着红纱的手指。 “想什么呢。”仇落将衣衫从他手中夺过来,然后抖了抖让它舒展开来。铢衡望着眼前缭绕的红纱,蓝色眼珠微微漾动。 “仇落,我不喜欢红色。”忽的,他吐出这句话。 “哦?”仇落垂眼凝了一下铢衡的侧脸,发现他不像是是在嫌弃,而是很认真严肃的陈述什么重要的事情。 “呵……你要是不喜欢……”捋衣角的手指颤了颤,仇落微微勾唇,将衣衫拢在手臂上,目光轻柔的扫在铢衡面庞,“那,你也厌恶我这瞳色?” “不。”铢衡挑眉,摇了摇脑袋,“我只是觉得,将红色穿在身上就如同那些年我身上的战衣。它没有一日是干净的,上面的血早就洗不干净了,不知道是谁的。”说着他颤了颤肩头,声音却是浅淡,“真可怕。” “……”仇落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正想将衣衫收进乾坤袋,铢衡的手指又伸了过来,他拽过红衫子,然后神色古怪的抱在怀里。 “不是不喜欢么。我收起来,给你一套素白的衣衫。” “……”铢衡搂着衣衫,将半张脸埋在红纱之中,仇落好气又好笑的望着他,却见铢衡慢慢将身子侧了一半,然后背着仇落支支吾吾的说:“你,送给我,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二殿下无奈的笑了笑:“你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也真是没法救了。” 铢衡凛眉,侧过脸给了仇落一眼:“哼,既然是我的,我爱穿就穿,不喜欢了一把火就烧掉,你管不着。” 仇落摊手:“行啊,反正也不值几个钱,玉照官财大气粗,要多少锦衣华服没有?让您穿这样的粗布衣衫真是降低了身价。” “哼。”铢衡不悦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嗤鼻冲仇落摆手,再指了指一边的屏风,“你给我站过去,别想占到我一点便宜。”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占的。”仇落嘀嘀咕咕迈到屏风那边,嘴里的污言秽语又飘到铢衡耳朵里,“照例我才吃亏,给你看了宝贝也不见谁礼尚往来……”铢衡一听怒眉扬起,捡着地上的鞋子就朝仇落后脑勺砸过去。二殿下被突然袭击痛的要死,捂着脑勺几步闪到屏风后防止仙官再次报复。 “你胆敢再说一次今早之事,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不敢了!”仇落冲屏风那面应了一嗓子,然后蹲下身抱着膝盖嘀咕,“被看光的是我,我还没委屈——” “你还说!”铢衡的耳朵突然尖了一回,仇落颤了颤身子,然后探出半颗脑袋悄悄查看情况,却见到玉照官衣衫穿了一半,香肩半露,血色衣衫滑过素白的肌肤隐下一阵风流。 喉结上下滑了滑,仇落赶紧将脑袋收回来然后迅速往里头靠了靠,脑海里还回味着方才得香艳,厢房外忽传来一阵笑声,隐约有犬吠嘈杂在人言之中。 旋即,身前的房门被谁邦邦敲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仇落三连:耍流氓挨揍装可怜 ☆、傻子花 急促的敲门声过后,屋外传来黑玉面具吊儿郎当的声音。 “喂,二殿下二公子,二位别温情旖旎了,外头出事了。”话音刚落,那阵犬吠声突然放大,几乎是贴着人耳朵在狂叫。仇落捂了捂耳朵,刚起身准备开条门缝看看,这边铢衡已经疾步跺了过来。 仇落将门打开,迎面便见到黑玉面具抱着黑剑漫不经心的倚在门框外,身边朱红一闪,铢衡横穿宽阔的楼廊伏在栏杆朝声音源头望去。 却见装潢华丽的楼阁之下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这家客栈极大,四周为厢房中间空出一片开阔用以白日招待食客,夜时歌舞寻乐。朱色地毯中央站着一个叫花子打扮的高壮男子,脏兮兮的长发拖到地上,周身阵阵恶臭。就在他的脚边蹲坐着一条黑漆漆的脏狗,一大早不知道这邋遢组合怎么就到了客栈里头吵闹,引得客栈里抱怨纷纷。 客栈伙计见状就赶快上前驱赶,四五个提着木棍的壮汉抡着棍子朝汪汪吠叫的黑狗砸去,黑狗悻悻叫着夹着尾巴左避右避灵活无比的躲开,长头发的叫花子也被追赶抱着脑袋哇呀大叫,一边喊着“不要打我”又一边说“饿”,围观的人群哄笑起来,看那叫花子滑稽的可怜便有人起头扔了半个馒头过去。 “是个傻子,别打了,给点吃的打发就是。” “对,大早上见了血也晦气,喂饱了打发走就是。” 房客们高声议论起来,客栈伙计见状只好先让打手停下。事情闹得太大掌柜的也亲自过来,捏了一个白馒头丢给叫花子,绞着肥态的眉头一脸嫌弃:“收了好处就识相的出去,不然一会儿腿断了还劳烦我叫人将你丢出去。” 男人捡起滚在脚边的馒头,素白热乎的馒头上立刻捏出五个黑漆漆的脏手印,面色好奇的看了看手里的白色东西,然后他张开嘴巴亮出獠牙一下子戳进馒头。 那寸长的獠牙将在场诸位吓得不轻,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怪,他咬得太狠,被刚出笼的馒头烫到啊啊怪叫,然后恼怒的将馒头丢在地上。胖掌柜见状只觉自己被个疯子打了脸,馒头咕噜噜滚到一边,胖掌柜眉头一抽,对一边随时待命的打手一挥拳头,沉声呼喝:“给我打,把这个怪物丢出去!” 场面又回到方才的混乱,高楼之上,围观之人看的津津有味不住拍手叫好,劝阻的声音被喝彩激越的淹没,地面看戏的群众不由后退至安全的地方继续观望,一妖一狗在密集的棍棒下无处可逃被围在角落抱头凌虐,凄惨的狗叫划破天际。正在此时,高楼某处拍栏一响,一抹艳丽愤然跃下,无数眼神之中,却见一朵红莲落下,来人兜帽遮住面容身形落到虚空一半旋即踏空点步飞到那几个打手头顶,嫣红绸鞋灵活一扫,看似轻飘无比,实则力量千钧。五位壮汉都被一腿扫开,朱袖下伸出一臂拎着疯子的手臂,一腿勾起瑟瑟发抖的妖犬,然后一手牵人一手抱狗身影如风卷回高楼。 速度实在太快,大多数人见到的只有一团流窜的红色如同烟雾一般将妖和狗卷走,然后消失在头顶的楼阁。 天字房,掌柜的眼睁睁看着那抹红色飞到最高一层,肥肉横飞的脸上红白的厉害。 “哟~”黑玉面具倚在楼阁,见容公子用那一只手便剽悍的领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壮汉飞了几丈高,实在不知道该佩服还是惊悚。揶揄的眼神望向一边静静观望的二殿下,殿下面上的微笑似乎要挂不住了。 即将破碎的笑意里还有那么一丝咬牙切齿。 铢衡将狗妖一齐放下来,然后关切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还好么?” 花邪川被揍得不轻,脸上肿了一大块,唇角流着一溜血,他还在发抖,阿旺呜呜叫着蹭着他的小腿,花邪川瞪大眼神经质的扫着眼前几张面孔,见到仇落时忽然大叫起来,抱着脑袋蹲在栏杆下瑟瑟发抖。 “不要打我……不要……不要打我……” 花邪川神神叨叨的念着,身边的妖犬也跟着呜咽,铢衡蹙眉蹲身安抚他,一边观望的黑玉面具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 “喂,二殿下,这是怎么回事?那是只妖吧,二公子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关切?这也就算了,这都要抱上了您也不上去阻止阻止?” 仇落眯眼微笑,唇角狠狠打颤:“啊……本殿岂是那般心胸狭窄之魔,这年头可真是,卖弄点可怜便觉得全天下都会顺着他了。”虽然二殿下这么说,但是黑玉面具还是听到了二殿下袖子里传来的清脆指节掰响的声音。 正好,这头妖自投罗网,找个机会将他做掉。那玷污过铢衡的存在便从此消失。铢衡便是干干净净的了。 这样想着,仇落开始思考怎样下手。二殿下沉思阴谋之间,听见声音的绵绵从屋子里钻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好奇的打量栏杆边的各怀心思的妖魔仙人,忽的,一双漆黑眼瞳与它对上。 黑犬尚有些惊魂未定,但是接触到那双琥珀色的兽眼时它忽的愣住了,旋即有些害羞的折下耳朵将脑袋伏到地面。 绵绵眨巴眼睛,然后忽略掉黑狗讨好的媚眼,迈开骄傲的小短腿吧嗒吧嗒跑到仇落脚边蹭了蹭主子的衣摆。 “哼。”仇落冷冷望着铢衡的后背,然后目色不悦的将绵绵抱起来,放在心口前酸言酸语,“绵绵,你是不是也被吓到了?别怕,本殿在这里,本殿保护你,没人欺负你,是不是有些想哭,来,本殿的怀抱给你靠着随便哭,真是心疼死本殿了。” 绵绵狐疑的望了自己主子一眼,虽然不知道丑落为什么要说这些,但是这一席恶心是恶心了一些但还是暖心,绵绵开心的摇起尾巴,在仇落的抚摸下舒服的打起呼噜。 地上的傻狗朝仇落投去羡慕又嫉妒的眼光,墨色眼睛眨了眨,它也想要主子这么温柔的摸摸它,可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的主子还在别人手下受着安抚。 一边的黑玉面具与黑狗面面相觑,然后露出阵阵冷笑。 仇落阴冷冷的盯着铢衡的后背继续对怀里的绵绵说:“绵绵啊,这世上坏人真多,你可要好好跟在本殿身边,本殿的小心肝,伤了一点点本殿就心肝尖尖颤……” 这时铢衡似乎终于听不下去了,扭头给了仇落一个难以忍受的表情。血眸居高临下的凛着铢衡,仇落心里冷哼:怎么,恶心的就是你。谁叫你当着我的面和偷过情的汉子卿卿我我,本殿颜面何在? “无聊。”铢衡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一把将花邪川扯起来。平静下来的妖怪面上惊恐褪下,冰冷缓缓升起。铢衡环臂鄙夷的瞅了做作的二殿下一眼,毫不客气的讽刺,“小心肝,呵。” 仇落微微一笑,然后将绵绵托到唇瓣前轻轻吻了一口,旋即目色挑衅的望着铢衡。 仙人恶心坏了。 一边的花邪川捂着脑袋,阖着眼睛摇了摇头,旋即感受到脸颊也隐隐作痛,绿色眼缝明灭森寒,好一会他才缓过来,抬眼便见到几张陌生面孔。 “我怎么在这儿?”花邪川古怪的敲着脑袋,一脸茫然,“结界呢?” 铢衡折过身对他解释:“这是人界,你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了?” 花邪川听出了铢衡的声音,眉头微挑:“是你?……不对,还是我在做梦,梦见你了?”花邪川嘀嘀咕咕的环视四周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两道阴森冷漠的视线,仇落浑身打颤,这句“梦见你了”可是把他醋坏了,二殿下咬牙切齿,好啊,感情可真好,平日无缘梦中相见是吧?! 铢衡道:“最近你遇见什么古怪的事情没有?那死灵结界可不是随意便能破除,或许,是在你失去神识的时候被谁放了出来。” “……”花邪川想了想,然后一脸迷茫的说,“那日你被那个小魔头带走,我尝试开结界依旧无法突破,只好回去睡上一觉……一觉醒来,便在此地了。” 在场最为迷茫的当属黑玉面具,他实在是昏头了,这一路下来,容枫不是容枫而是他人冒充的,此人身上没有灵力气息,但是看他的举动又不像普普通通的凡人。二殿下对此人关切无比可以说是捧在手心。现在又冒出一个妖怪,居然能从死灵结界逃出来,照妖怪的意思这个假的二公子应该与他一样在死灵结界待过,不过被二殿下带走了。之前,这位二公子也使出过妖力…… 莫非,他是妖族? 想到这里,黑玉面具歪了歪脑袋。 而且,这三位似乎有些感情纠纷。总之,二殿下看起来就像是可恶的第三者。 黑玉面具脑袋歪的更加厉害。 莫非,是二殿下横刀夺爱将棒打鸳鸯后狠心拆散,难怪二公子对殿下没有好脸色,想必是心有怨恨。这只男妖现在无缘无故被放了出来,并且追到这里,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是清醒过来那深厚的妖气他隔得远远的都能闻到。他不是好对付的货色,看来二殿下遇到劲敌了。二公子显然不会轻易放手,那二虎相斗必然发生。 黑玉面具唇角勾唇一抹算计。 这下,他又能捞一捞二殿下的油水了。 两双血眸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的一仙一妖,仇落遭到排挤妒火烧心,黑玉面具看出二殿下的心思便挪过去与他低语:“二殿下,放任下去恐怕不妥吧?” 凤眼一斜,仇落不悦的给了黑玉面具一眼。 “你最好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二殿下,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这都勾搭到你眼前了,你不会觉得纵容便是爱了吧?情爱可没有仁慈,你就得自私一些,将他攥在手心,不然,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到时候您这脑袋就和魔界的原始森林一样茂密翠绿。你再瞧瞧,这妖怪有哪一点比得上您?论相貌才华背景身世,您完全碾压他,只是您太纵容,才被夺了所爱……” 黑玉面具白脸红脸齐唱,说的条条在理将仇落说的心头猫抓难受无比,还在经历初恋的二殿下没有什么经验,觉得黑玉面具说的很对。他确实不该站在这里看着铢衡和那只妖怪黏黏糊糊,铢衡已经与他洞房花烛一夜春宵,将铢衡拴在身边本来就是他的权力。 可,铢衡的初次……他为什么给了一个妖怪,现在还能与他如此亲近? 仇落心里乱做一团,可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那本来就是你的,夺回来没有什么错。铢衡错了一步,叫人玷污去,杀掉那只妖怪铢衡便会死心了。 温润的面容上升起坚定,仇落抿了抿唇,旋即松开唇角露出春风微笑。他款步上前,打断谈论,伸手自背后将铢衡搂在怀里。 “……”花邪川挑了挑眉,但没有多大的诧异,狰狞的瞎眼对上血眸,冷漠之中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敌意。 铢衡抽眉,伸手推搡仇落的手臂,低呵:“松开,做什么。” 仇落不言,只微微笑注视着花邪川。火花在两个男人之间相击迸发,虽然不知道这个小魔头对他的恨意为什么这么大,但是花邪川欣然接受,因为他是个追求挑战的男人,只要有人挑衅他就乐意奉陪。 只是,玉照官受屈于一个小魔头这还真有些令他不悦。因为玉照官是他这辈子最敬重的对手,被这样的小屁孩搂抱完全就是玷污。 想必,玉照官也是有自己的苦衷,无法抽身。但是,他可不会坐视不管,好歹,他与铢衡亦敌亦友也算武学知音。 “小子,他让你放开。”花邪川冷冷说道。 “老大叔,这是本殿的王妃,你这样亲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花邪川抽眼,老大叔? 铢衡面上煞白,脑袋嗡嗡作响,他实在不敢相信仇落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一世英名,可被仇落这一句话完完全全毁了!半晌,铢衡咬了下唇角,旋即对仇落冷呵:“闭嘴!我说过了,我……”还没有说完仇落便伸手捂住铢衡嘴,然后对花邪川继续皮笑肉不笑:“他不好意思与你断清,脸皮薄。但我仇落娶了他便容不得哪颗沙子要来迷眼,你最好断了对他的心思,否则本殿会将你千刀万剐。” “哦?”花邪川邪笑,“你的话可真有意思。” “哼。”仇落继续恫吓并且加上利诱,“或者你觉得不甘心,本殿可以给你补偿,金钱地位美人权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本殿能做到。而你,离开我与他的视线,不要打扰,否则本殿会将此仇迁怒到妖族,叫你们民不聊生!” 最后一句发了狠,铢衡睅目,觉得仇落无理取闹又隐约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又觉察不出太大的异样。之前仇落问起时他说明白了是切磋,便是斗武,没想到仇落妒心这样大竟连他与人切磋相近也容不下。铢衡气的眉头直扬,一边的花邪川听到最后不怒反笑,哈哈哈哈的乐得合不拢嘴。 他明白了,这小魔头是误会他与铢衡的关系了。 这小魔头炸起毛来还真是什么话也敢说,就凭他还想扰乱妖界?花邪川感觉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盯着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他更是压不住笑意。看来玉照官真的遇到冤家了,他肯定没有和小魔头解释清楚那一串的误会。 花邪川无心背锅教仇落记恨,他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娃娃,欺负小孩子不是他的作风,便好心要为不谙□□的玉照官解释:“你误会了,我与他确实关系不一般,但并不是那么浅薄的情爱,我……” 仇落凛眼:“闭嘴!你强迫他……”说着仇落的余光瞟到一边看好戏的黑玉面具脸上,登时收口话题,“哼,我不会听你诡辩,不管你想死缠烂打还是要编造谎言骗本殿,本殿都不会信你的鬼话!本殿已从他口中得知了你的险恶用心!” 花邪川冤枉的偏了偏头,心想,玉照官到底对这小魔头说了什么,这语言偏差也太大了吧?果真是因为时代不同,理解也不一样? 仇落无心听对方狡辩也懒得看那张烦人的脸,恨着眼咬着唇角将铢衡拖到屋子里然后声音剧烈的将门砸合。 ☆、疑心 亲眼见到与自己战了几百年,那个威风凛凛的玉照官现在竟然被一只小魔头掳进房间还没有还手,一代绮部花邪川开始思考漫漫妖生。 这些年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玉照官竟然会和一个魔族殿下搅上关系?而且这魔子也不知是战吾的第几个孩子,当初他还没有被封印时,战吾只有一个独子,平时打仗都带在身边,小魔头一整天拉着个长脸,看起来不像这个举止幼稚的货色。 黑玉面具在一边揶揄的啧舌,心想这可真是三个男人一台戏。花邪川拢了拢挡住视线的长发,然后伸脚踹了踹阿旺对着门口那只白犼乱摇尾巴的屁股,冷笑:“尾巴摇断了它也不会看你,省省吧,你和我半斤八两好不了哪儿去。” 阿旺闻言悲伤的呜咽两声,旋即夹住尾巴,委屈的伏在花邪川脚边。 黑玉面具打量的眼神落在身边邋遢无比的男妖身上,这位方才还疯疯癫癫因为一个馒头被凡人群殴的妖怪,现在已是神思清明。毁坏的眼睛似乎冰冷冷的垂视脚边的黑狗,滑稽褪去,伤痕累累的侧脸线条刚毅看起来血性十足。 “真是有趣啊。”黑玉面具不由眯眼玩味的望着花邪川。 脑袋一抬,犀利如刀锋利割向黑玉面具,花邪川勾了勾唇角,神色鄙夷:“若再早上几百年,你这双眼珠子就该被我挖出来喂狗了。” “呵。”黑玉面具下意识的捂了捂眼睛,然后吊儿郎当反讥,“你看起来是个厉害角色,不过啊,我一介奴仆,最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要得罪小人,有句话不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花邪川挑眉,自称君子的伪善之徒他见得多了去,但是自称小人还如此洋洋得意的他还第一次见到。他面上露出新奇的神色,花邪川踱到黑玉面具跟前,伸手落在他额头,黑玉面具避闪不及,一丝寒凉融入眉心。 “你做了什么?”黑玉面具捂了捂额头,血色眼眸露出慌色。 “你知道野狗用什么方式来宣示它们的地盘吗?”花邪川垂帘对着黑玉面具深意一笑,“太过特立独行会招来不必要的关注,你戴上面具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黑玉面具呛声:“我倒很想看看你怎么像野狗一样往我身上撒尿标记。” “呵呵。”花邪川忍俊不禁,笑意破开冰冷,连同腹上结实的肌肉也在颤抖。黑玉面具不悦的咬了咬下唇,有什么好笑的,比流氓他还没有输过谁。只是这只妖怪来历不明,若他真往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标记那可就不妙了。 “你若想看待我疯魔时提醒我,到时候我必定会做。”花邪川一本正经的同黑玉面具说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戏,我有时候会变得很脆弱,你侍奉的那只小魔头看起来很爱计较,以防他趁我发疯时对我动手,只好委屈委屈你了。” “你,”黑玉面具咬牙切齿,“不用二殿下动手,我到时候会亲自解决。” “你大可一试。”花邪川毫不在乎的摊了摊手,“不过,在此之前先将你的厢房分我一半,几百年没有沐浴更衣,趁有机会,我得好好洗一洗。” “……”听到这里,黑玉面具恶心的吐起了舌头。 花邪川的出现,实在是意外,封印了几百年的疯子从结界里迷迷糊糊跑了出来,追着铢衡到了人界。 是因为那颗妖丹,虽然已经被铢衡使用干净,但一路上妖丹必定给了花邪川指引。 仇落将人掳进屋然后就堵在门口不要铢衡出去。铢衡狠狠捏着拳头,额角青筋暴突五官都在用力的隐忍。 朱色眼睛从门缝里偷窥着那只妖怪和黑玉面具的一举一动。 半晌,花邪川同黑玉面具入了隔壁厢房。仇落冷冷嗤鼻,满面鄙夷。 区区妖族,不过是魔族的附属之物,任由魔族宰割的鱼肉,总有一天,他要让这只妖物生不如死。 “仇落,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实在想不通。”铢衡抽着眼角,将二殿下衣襟拽住,狠狠下拉,“我警告你,臭小子,我的忍耐很有限度!” “哼。”仇落森幽垂眸,神色冷漠,“我也在想不通你为什么想不通。” “?”蓝眸不解的挤动,铢衡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旋即甩开手,恼怒的转身踱到厢房深处。朱色消失在屏风之后,魔心不甘抽动,隐隐犯痛。 血色自仇落身体散发,以极大速度扩散,最后越过铢衡将整个厢房包裹,微微闪光之后,血色褪去,周遭瞬间寂静,外头吵闹的声音严实隔绝在外。 隔墙有耳。 有了结界隔离,两人便可放心坦言。仇落追到铢衡身边看着他又提起酒壶扬脖痛饮以酒浇愁,铢衡摘下兜帽,露出气的煞白的脸蛋。 “他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故意没有点破。你和他早就认识,进入死灵结界也是刻意的。”仇落环臂,一想到铢衡和那只仪容猥琐的老妖在一起他就浑身不适,身理心理都在抗拒,花邪川的出现让他脑袋里的怀疑又多了起来。当初铢衡是怎么进入的结界,听那绿影的话是那段时间是好几个人一同进入。他原以为铢衡是被歹人丢入结界为其中的妖邪逼迫才不得已做出错误的举动。但现在他改变看法了,铢衡和那个老妖怪相识,那死灵结界也隐蔽安全。花邪川是绮部,妖界掌握重权之妖,当时大战前夕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花邪川不顾一界安危弑君? 那样幽长的岁月,他掌握兵权,妖族当时还没有窝囊到要依靠魔界,他们也不是善茬,总是隔三差五找其他灵界麻烦。铢衡身为玉照官自然和花邪川打过不少交道,那个老流氓会不会与铢衡不打不相识,最后反而培养出了感情出来? 想到这里仇落不由头皮发麻,绮部背叛了自己的君王和国家,必定是因为极其珍惜的东西。那是什么?或是,谁? 血眸狰狞的盯住一边面色酡红的玉照官。 仇落一想到花邪川和铢衡之间明目张胆的行为便理智缺失,脑袋转的不仅歪还转的飞快,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一箭步上前夺过铢衡手里的酒壶,旋即捏着那湿润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来不及咽下的酒水漫出口腔,混着血液疼痛蜿蜒,铢衡蹙眉,捏了又捏的拳头终于控住不住,一抬臂就往二殿下俊美的侧脸抡了上去! 这一拳头不轻,直接将仇落揍到地上,左眼瞬间昏黑,受伤的后背猛的磕到地面,冰冷而火辣。仇落捂了捂眼睛,一脸惨白,额角密密冷汗。 “……”出了这一拳头,连铢衡自己也愣了许久。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回忆起了千多年前一种不好的回忆,急促喘息一口气,铢衡颤指将酒壶盖上,眼珠子复杂的凝住仇落。 “抱歉。”铢衡见到仇落慢慢坐起来,便收回目光,神色仓促,“我……” “呵呵呵……”仇落低声笑起来,捂着发痛的眼睛心头颤痛,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可悲又可恶。闻见这几声凄楚无比的笑,久久不闻仇落一贯的揶揄,铢衡忽然有些心慌,但是又不知道是在担心什么,他只能咬着唇角,眼角微红的盯着脚尖。 “这一拳比以往都要狠,看来你是动真格的了。”仇落缓缓松开手指,眼眶已是青紫,印在白玉一般的面孔上太过显眼。虽然内心刺痛但是那阵悲色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笑意掩盖上来,他站起身子,额间冷汗干去,二殿下又是那般温柔和煦,“罢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说着,仇落折身离开厢房,不再看铢衡一眼。 “……”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都宛如踩在铢衡心尖,蓝眸轻抬,他眼睁睁看着仇落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直到一声吱呀打破所有的隐忍。 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上来了…… 铢衡垂眸,盯着自己的一双手,素白的手指似乎还惨留着仇落的体温,那温度逐渐炽热,最后剧烈到要将他的手指烧成灰烬。这双手……这双手……沾满鲜血的手…… 他以为自己已经极力克服了,他并不想那样对待仇落……可总是这样,那种不安烙在了骨子里,没等他反应过来,拳头已经出去了。那是很久之前在妖魔界的学院内养成的坏习惯,他妄图遗忘那段痛苦,可终究还是没有走出那段噩梦。 “仇落……”长睫绞合,铢衡轻叹。 也好,让仇落知晓事实,让他清醒一些。 而对于仇落殿下,虽然几百年来的伪装能让他依旧面如春风抚过,但杂乱火烧的内心最无法欺骗的正是自己。 藏在袖子下的手掌魔焰翻飞,笑的欲是温柔,周身杀意欲盛。 绵绵在屋外一直等候,见到仇落出来便无视它径直下了楼阁。绵绵不敢耽误,蹭的站起身来,迈着小碎步飞快跟上主人。一边窥看绵绵的黑狗阿旺见到心爱离开亦起身跟了上去。 仇落离开客栈,身形融入熙攘人群,很快消失在街巷尽头。 他想杀人,那种迁怒他人追求发泄的想法第一次那样清晰霸道的占据着素来理智的身心。 ☆、如何不入魔 好不容易得了热水能洗个舒服的澡,花邪川舒服的靠在浴桶里,满意叹喟,人间就是不一样,凡人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在人间寻乐再合适不过。 黑玉面具觉得被这只男妖施过术法的地方滚烫的厉害,犹如一小团火焰烧着眉心。他跑到铜镜边,摘下面具,赫然发现自己英俊的额头上生出一块黑乎乎的咒印。 “你究竟对我下了什么邪术,喂,我毁容了!”黑玉面具愤怒的一拍桌子,厉声呵斥,“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你知道不?这年头一张好看的脸多重要?我以后还得靠它上位,你真是……找死啊。” 屏风后传来哗啦水响,花邪川搓着澡豆,然后陶醉的嗅着澡豆散发出的玫瑰香气,浴桶中的热水逐渐发黑。花邪川冷冷道:“能上位早就上去了,那小魔头胃口被他身边的人养刁了,我看你是没有机会了。” 黑玉面具将面具戴上,然后郑重其事的对花邪川说:“卖身子也得卖得有价值,我的目标可是魔界储君大殿下!” “好志气。”花邪川鼓励的拍起手掌。 志气你个头!黑玉面具翻着白眼,然后尝尽方式祛除咒术,但是令人恼怒的是,那东西一旦有外力破坏便会自动反击,魔力加强那阵灼热也越强,非但去不了一番折腾后滚烫程度让黑玉面具觉得自己脑袋快熟了。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黑玉面具抓狂的直蹦,恨不得将那团火热挖出来。花邪川没有出声,一阵诡异的沉寂后,屏风后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啊!这是哪里?!为什么我泡在水里……好烫……不要吃我!啊!救命!”浴桶中的妖怪开始扑腾起来,惊慌的呼喝,慌忙之中还呛了好几口洗澡水。黑玉面具觑了觑眼睛,一脸诡异的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神阴森的望着男妖。 “啊!是你!你不要吃我,我很脏会吃坏肚子!……”花邪川战战栗栗从浴桶里爬出来,结果因为太滑一脚溜地狠狠摔了下去。地上一片水渍,黑玉面具见状不由双眼发亮,□□着一脚踹在门缝阻止他开门。 “刚刚没地撒气,你就疯了。真是报应啊,喂,”脚底无情的踩在那张惊慌的脸皮上,心里爽破天际,“你朝我磕三个响头,喊三声爷爷,我就不吃你,怎么样?” 伤毁的眼睛仰视眼前的人,残余的记忆还能让他辨别出朱色眼珠子的是魔族。花邪川拿手推着踩在脸上的鞋子,闭着眼睛叫嚷:“我是妖界最厉害的妖怪,你今天踩我,我明天诛你九族!哎哟,你别碾……疼……” 黑玉面具嗤鼻:“磕不磕,叫不叫?” “我磕……我磕……你松开我……”花邪川疼的眼睛出泪。 “快点。”见他磨磨唧唧黑玉面具便拿脚尖踢着花邪川肩头催促他加快动作。妖怪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颤着身子单膝点地,湿漉长发蜿蜒到地板犹如一条黑蛇。黑玉面具环臂翘首以待,朱色眼睛满是揶揄。 正当花邪川准备将另一只膝盖也放下时,门板忽的一颤,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开门!” “嗯?”黑玉面具挑眉,心想这屋子隔音效果如此要也叫二公子听见了?血眸瞪一眼妖怪,旋即,他踱到屋门前将门栓抽出。 门扇开出一条缝,一抹朱色跳入眼帘,黑玉面具面上升笑,刚要问怎么回事便被铢衡一句话堵了话头。 “仇落不见了……!” “……”黑玉面具愣愣说道,“二殿下,不是在您眼皮子底下么。” “我……”铢衡垂着脑袋,看起来很是落寞,“我……和他吵了一架……将他打伤了。他……似乎跑出去了。” 黑玉面具咧了咧嘴唇:“二殿下也不小了,生完气就会回来。二公子您也是,好好吵架,能动口就别动手啊。虽然二殿下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包容得很,但是他心眼可小了,估计要记恨许久。” “抱歉……”铢衡微叹一声,旋即失落的垂眉准备回房坐等仇落回来。然而屋子里头的花邪川听见第三个人的声音便蹑手蹑脚靠到黑玉面具身后,见铢衡要走立马出声呼救:“救命啊,他要吃了我!你别走啊,救救我!” 铢衡折身,扬首隔着兜帽与黑玉面具对视。 “咳。”黑玉面具揉了揉鼻子,暗搓搓要用术法封了妖怪的嘴巴,却见二公子保持这个凝视的姿势很久,突然弯了弯唇角。 “他又发病了,还是交给我罢。”说着一把将门推开,红袖一伸霸气的将妖怪拉了出去。 “……”黑玉面具神色不自然的望着一眼光速躲到二公子身后的妖怪,浅笑,“二殿下回来见到二公子与这个妖怪赤身裸体独处一室,怕是……” 闻言,铢衡浑身颤了颤,回眸扫一眼身后,果然见到光溜溜的大腿。 花邪川好不容易抓到救命稻草,放走了可就得完蛋。他抓住铢衡肩头,颤音苦苦哀求:“这家伙坏死了,剥光了我我煮着吃,还要我磕头……好哥哥你救救我,我当牛做马拜你做大哥!” “呃……”这声“好哥哥”可把铢衡噎得够呛,虽然他年纪不小,但花邪川似乎比他还要大个近百岁…… “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欺负你。”说着他又同黑玉面具讲清楚,“花邪川脑子时常不清醒,要是哪里得罪你,希望多包涵……我代他向你说声抱歉。”铢衡微微颔首,诚恳的道完歉,然后将花邪川带到隔壁厢房。 黑玉面具看着那只妖怪怯怯的跟在二公子身后,手指玩味的捏住下巴。 看来,二殿下吃醋简直就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啊。 疯病再犯的花邪川紧随铢衡进入厢房,活像一只刚刚被好心人捡回的流浪狗。铢衡将门扇合上,一扭头便见到满脸胆怯的绮部。 “他、他要吃我。”花邪川嗫嚅,垂着脑袋对铢衡倾诉委屈,说着还捂了捂瘪瘪的肚子,“大哥,我饿,你有吃的吗?” 铢衡见到他这副模样实在不知该哭该笑,见惯了花邪川威风凛凛跨兽持枪的模样,现在这维诺如鼠的样子真让他适应不了。之前花邪川还将他丢进锅里准备煮来吃掉,现在倒卖起了乖。 “屋子里没什么吃的,一会儿我带你去买。嗯……在此之前先将衣衫穿好。”正好,仇落换下的那一身应该合适花邪川的身形,铢衡将衣衫递给花邪川,柔着容颜叮嘱,“一会儿随我出去一定要紧跟在我身边,人妖殊途,凡人对妖族难免心存排斥。你要答应我,不要露出你的獠牙。” “嗯。”花邪川乖乖点头。 好在花邪川还知道穿衣蔽羞,不然绮部的一世英名真的要毁在疯症上头。铢衡耐心等着花邪川将衣衫一层层穿好,然后找了一根发绳为他将拖地的长发绾了绾。搭理完毕,花邪川害羞的挪到铜镜边,借着模糊的镜面打量重新做妖的自己。 “大哥、我、我好看吗?”花邪川提着那玄黑的袖子晃了晃,然后讨好的望向铢衡,“这衣裳真好,暖乎乎的。” 铢衡轻叹,旋即对他说道:“好看。”湛蓝眼珠子确实往花邪川身上瞧了一圈,但铢衡心里却不由拿他和仇落比对起来。花邪川比仇落还要健壮结实,似乎将衣服撑得有些紧……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忧心,因为这件衣衫他还揍了仇落一拳,实在是不分青红皂白。 心中羞愧,他还是觉得自己该去寻找仇落。以往闹矛盾都是仇落先服软,虽然这次是仇落无理取闹,但是出手伤人终究不对。仇落虽然成魔但自己终究是长辈,哪能一直端着架子一般不宽容后辈 铢衡将酒壶带上,旋即对花邪川招手:“走罢,也不知仇落那小子赌气赌到哪儿去了。” 二殿下愤懑无比,只想杀人泄愤。君明仪在他决定去人间后便给了他一份名单,要他按照上头的名字一一暗杀。本来这种被利用干的苦力事仇落并不乐意那么积极去做,但是现在他改变注意了。 虽然现在的他极其不理智,这样的状态去搏命实在是玩弄自己。 绵绵跟在主子身后嗷嗷叫了几嗓子,可仇落脚步依旧飞快直奔一处高墙宅邸,阿旺紧随其后。一魔二兽迅疾穿过人群,绵绵感受到仇落周身杀气,但是又想到仇落才经历蜕变功力虚浮,待到人少一些的地方,它便化回原形,小山似的身子一蹲路前,挡住主子去路。 “绵绵,起开!”仇落咬牙切齿,眼眶微红。 绵绵吐出一口粗气,吹的白衣猎猎作响。巨大的眼睛瞪着仇落。 阿旺见状也上前咬住仇落衣角,想将他拖住。二殿下血眸森然,对花邪川的狗也恨之入骨,长腿一脚踹到阿旺脑袋上,将它一脚踢到丈远之处。绵绵张了张血盆大口,担忧的望一眼黑狗,再回眸便看见仇落凝出魔剑将方才阿旺咬过的衣摆一剑割破。 绵绵垂眸,对仇落呜呜几声,似乎在安抚暴怒的主人。它的主人小时候经常受委屈,难过的时候绵绵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然后拿娇小的身子蹭仇落的心口希望他能好受一些。现在它和山丘一样大,呼噜声犹如雷鸣。可仇落还是明白它的意思,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睫。 “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仇落依旧将剑握紧,怒涨的剑气是无尽的杀意。 “呜……”绵绵声音有些哽咽,它将身子伏下,趴在冰冷的石板地面将眼睛半阖,做出虚弱的模样。仇落明白它的意思,便撒着谎骗它,“伤已经无碍。” “哼。”绵绵蹭的坐起来,然后将爪子伸过去,用爪子上的肉垫碰了碰仇落的脑袋,意思是你的歪脑筋我还不懂? 仇落却道:“反正终究也要去做这件事,早一日晚一日也没有差别。你再挡我,以后就没有人肉吃。” 绵绵闻言鼻尖一耸,它还真不怕仇落的威胁。主子这完全就是去送死,去了以后就真的没人喂它人肉。绵绵不依,兽爪伸得老长,趁仇落反应不过来一爪子将他捞到肚皮前的绒毛里。一脸扎在毛堆又痒又酥,仇落挣了挣,却无力逃脱绵绵巨大的兽爪。白犼呼噜一声,然后伏下身子将仇落捂在爪子和肚皮的软肉之间。 “……”仇落蹙眉,如被泰山压顶。 黑狗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鼻子上鲜血直流,犬牙也被仇落踹掉两颗。阿旺一瘸一拐走到绵绵视野里,黑漆漆的眼睛露出自卑的伤痛。 绵绵最开始蛮讨厌这条黑狗,因为它又脏又臭还是仇落情敌的狗,所以不论从哪一方面它都看不上黑狗。但是方才黑狗扯住仇落衣摆那一刻,绵绵却忽然觉得这条狗或许没那么坏,它跟了一路,帮忙的神情也是那样认真。 “嗷?”绵绵试探着冲它叫了一嗓子,它不确定妖族的狗能听懂它说话。 “呜呜……”黑狗冲绵绵摇了摇尾巴,然后也伏下来与那双漂亮的琥珀色兽眸对视。 仇落内心真是崩溃,他要是强力挣脱必然会伤到绵绵,但是要是不动手他们三个就要一直伏在这里,绵绵想干什么他实在太清楚了,它现在体型真么大,还蹲在路中央阻碍交通。它一定是想等着自己冷静下来。 “绵绵,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铢衡会来找我们吧?他和他的老相好处的快乐得很,他不会来的……呵呵,看见那只脏兮兮的妖怪他居然还能目不转睛的贴上去。我都要吐了,绵绵,你快松开,再不发泄我就要疯了。” 绵绵哼了一声,然后阖上眼睛开始睡觉。 “铢衡那个老家伙,平时看起来冰清玉洁,实际上坏透了……!他就是不想让我碰他还想要利用我。糟老头子,坏透了……” 仇落怨念的念叨起来,眼眶后背隐隐发痛。所有的想法都往最黑最绝望的地方深远,越是想越是妒,恨意滔天。他无法冷静,脑子里甚至开始出现铢衡此时应该与那个妖怪开始缠绵,两个不知羞耻的老男人在他睡过的厢房床榻火热交颈,心里揪得厉害,仇落感觉自己要断气了。 许久,魁梧的毛绒白丘下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 “……”绵绵掀开一只眼皮,心痛的长长叹息。 丑落还是哭出来了。看来这回冷静了。 原本宽阔的路道被白犼压缩成两列窄缝,实在难以通过。要过路的马车商队越发积多堵塞,过路的人骂一句便愤然离去,但是乘坐马车的可就不乐意了。两端人越来越多,骂声沸腾。阖上的兽眸猛然被尾后的刺痛惊开,绵绵瞪眼,喉间发出恐吓威胁的呼噜声意欲吓退拖拽它尾巴的凡人,一条法链从天而降,狠狠圈上绵绵脖子。 绵绵不敢起身,因为原本哭泣的仇落没有了声响。它不想让这些凡人看见主人最脆弱的模样,丑落已经什么也没有了,能撑持他保持那矜贵笑容的只有身为王族的尊严。 绵绵被栓套的同时,阿旺也汪汪叫起来。无数符纸飞到阿旺身上,咒术引动雷电将它电的直直抽搐。凄惨的嚎叫过后,阿旺周身泛出绿色妖光,变回人身昏倒在地。 “嗷!”绵绵瞪眼,阿旺被这帮凡人电昏之后一道黄幅从眼前甩出,然后将阿旺裹得死死的拖走。白犼的视野里出现几个青衣凡人,他们踩这一口利剑,将阿旺拖垃圾一样拖到一边。怀里突然骚动起来,脖子上的绳索猛然收缩,将绵绵巨大的身躯抬离地面。 其中一位青衣道士对为首的道长说道:“这只魔兽伏在此处,似乎是因为怀里的东西。” ☆、蔺云琛 “街道受堵,劳烦阁下将贵宠带到宽阔之地休憩。”为首的道人似乎认为这是魔族的故意挑衅,声音不由严肃泛寒,“有劳。” 绵绵怒目,一爪子将绳子扯断,然后继续趴回地面,对着那青灰人影呜呜怒吼。 “好说。”片刻,无数魔触自绵绵毛茸茸的身子下伸出,竟然将巨大的白犼抬起高高一截,仇落从绵绵的怀抱里钻出来,漆黑的眼睛笑意融融望向虚空的修者。 “请动身。”道人神色冷漠的再次提醒。 “抱歉,我会离开。不过,在此之前,道长是否能将方才的那条黑狗还我?虽然又脏又臭,但好歹也跟了我一路,道长将它捉去,也好歹问问我这个暂时的主子吧?” “师兄,这魔头有古怪……与那人气息一模一样。” 道人垂眸,御剑而下。他踱到仇落眼前数步,四只漆黑眼睛对视。 “你不是魔族。”蔺云琛冷冷打量眼前的邪物,方才明明魔气浓烈,但此人身上并没有魔气,更准确一点,他身上并没有很特征性的气息,无法分辨种族。 仇落将眼睫一绞,露出纯良无害的微笑:“请道长将它还我。我即可就走。” 蔺云琛板眼不苟言笑的拒绝:“抱歉,瓀石城法令,禁止携带妖兽出入人群。” “你们,准备杀了它?”仇落微微挑眉。 “是。”蔺云琛毫不避讳的答到。 此时绵绵已变回小猫大小,嘀哩嘀哩小碎步跑过来,对着蔺云琛洗的发旧的道袍又咬又扯,身后的同门想要出手驱赶,却被蔺云琛举手制止。 “绵绵。”仇落凉声一唤,小家伙便松了牙齿龇牙咧嘴冲蔺云琛发凶。小插曲过后,仇落与人间的修道又开始了交锋,“它并未为害凡人,就因为出现在人群便要受死,这样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这件事算我不对,是我不知贵城法令带它入人群,要罚,便罚我。” 蔺云琛冷淡的眼眸里忽然有一丝趣味的漾动。 “呜!”绵绵闻言,便炸了毛又咬去咬蔺云琛,道长冷眉微展,一字应,“可。” 说着就折过身子,示意仇落跟上,一边冷声解释:“请阁下随贫道回城府受罚。” “嗯……”仇落慢慢跟上,然后不在乎的随口问,“罚款还是罚身?” “听教三日。”对方头也不回的说。 “……”仇落听罢,微挑的凤眼不由惊悚的瞪大。 什、什么?听这群牛鼻子讲经?! 这惩罚二殿下就受不了要反悔,反正也没人能看出他是谁,那条蠢狗能抢过来最好,抢不过来就拉到!他才不要听那些枯燥无味的经文道义,这群修士真是魔鬼,哪有给魔族将经三日的! 虚空浮着的几个同门见到师兄亲自下剑为那邪物带路不由惊目,天呐,今天的二师兄果然怪怪的,早上和大师兄冷战,现在能和一个邪物前后跟脚走。二师兄,不是最讨厌妖邪的吗?! 邪力在袖中暗自攒动,正当仇落准备下手的时候,拥堵的人群忽然钻出一抹艳丽,魔眸微睅,却见铢衡正欲错开道士行来,却被臭道士一剑鞘拦住去路。 “身后之人贫道要带回城府,阁下暂时不能与之靠近,恕罪。” 铢衡拧眉,朝仇落望了一眼旋即矫首对道士问到:“道长,他闯了什么祸?我愿意为他代受惩罚。” 漆黑眸子斜一眼身侧的朱红,但眼见只有染朱薄唇。分辨不出对方的气息,这让蔺云琛心里更加异样。蔺云琛冷淡说道:“他的罪业,阁下无法代受。三日,瓀石城府宅接人。” 说着蔺云琛收回剑鞘,再凝一眼紧跟铢衡身躯颤得像筛米的那只男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凛冽,旋即又归虚无。 仇落见到铢衡来本来还有几丝欢喜,但随后的花邪川真是让他倒尽胃口。漆黑眼眸从那心爱的朱红上移开,仇落冷笑一声,然后跟着蔺云琛离开。 “仇落……!”见仇落目不斜视的擦着自己而过,铢衡再也忍不住,他伸手拽住仇落胳膊,试图将他挽留。 墨眸一斜,仇落敛容,面无表情将那只手拂下去。 铢衡的第一次主动,他如此轻而易举的拒绝了。 以玉照官的脸皮,这样的失态不会出现第二次。 去往瓀石城城府的一路,二殿下默不作声。几名道士随在后头窃窃谈论什么,墨色眼眸凝着身前挺拔如松的背影,柔和的面皮牵起细微的厌恶。 自诩清心寡欲的修士,浑身却散发着沾染权贵的污气。 人界自从被魔界灭掉朝廷之后,仙界下凡点化,令人间修真繁荣开花,萧条无序的人间在短短百年逐渐气色。最为出色的三门修真世家立鼎人间,近八百年过去,人间已有反抗妖魔的能力,甚至某些辉煌时期,连魔族也不敢恣意进犯。五界战乱,人界并不是完全的受侵略之界,倒是冥界才是真的被战争席卷,无辜受累。 瓀石城为三家之一的纵云道门下一宗,实力不差,不然也不会坐镇人魔交界之处。仔细想一想,仇落觉得以前似乎真的与这一宗的道士头头打过交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时日对凡人来说终究残忍,一晃几十年弹去,原来那个耄耋老头不知道是否羽化归西。 瓀石城城府是算是坐镇此城的流云宗扶植的城主所居之地,至少明面上他们还是无欲无求的修仙者,平时只是负责维护城中安宁并不掌权。城府之后便又一处清冷松林,泠泠泉流穿过素雅简洁的道观亭阁,第一回进入凡人修仙世家的地盘,二殿下觉得稀奇无比,睁着邪魅凤眼四处张望,路过的道士见到自家二师兄领着个黑漆漆的邪物就回了宗门,纷纷惊愕。仇落见到大家都伸长脖子观赏自己便礼貌的微笑回应,谁料修仙吃菜的道士见到他笑的这样邪魅竟纷纷露出厌恶的回避神色,心里暗骂邪物就是邪物,走到哪里都要勾引招惹一番。 “思过房,无讲经时,请在房中抄写经书。”仇落一边听前头的牛鼻子说着,一程跟随其从松树下拐过,绵绵在后头慢悠悠的跟着,将路线记得清清楚楚。 仇落不是傻子,当然是入夜偷偷将傻狗救下,然后翻墙走人。 “道长,还没有请教道号,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清冷的声音应:“蔺云琛。” “啊。”仇落点头,也不自报姓名,而是略略点头,温和自然的评价二字,“不错。” 虽然说是受罚,但二殿下淡定的就像是来流云宗三日游,中途的时候不知从哪出楼阁拐出另一道身影,照理,遇见同修都要礼貌的招呼一句,蔺云琛辈分不低,基本上都是师弟们抱拳对他行礼恭恭敬敬唤一声“二师兄”。蔺云琛的回应只是浅浅“嗯”一声,然后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可这回似乎有了变化,明明在狭窄的过道,对方宛若眼见空气,与蔺云琛擦肩而过,刚刚错过严苛森冷的目光便落在仇落身上,那一瞬间,仇落仿佛见到了某位君姓老魔头。 “站住。”错开三四步,对方还是出声叫人停住。 绵绵将抬起的小短腿放了下来,扭着脑袋奇怪的望着那道高大身影。仇落敏锐的捕捉到了空气中的暧昧,热爱愉悦的心又开始扑通蹦跶起来。 蔺云琛果然驻足,冰冷的脸上没有什么情愫,半晌,他才悠冷冷道出一句问好:“见过大师兄。”旋即青衫浮动面无表情与师兄背道相驰离开。 “……” 仇落暗暗笑起来。见到别人也被甩脸色他瞬间心情轻松起来。 果然,没事的时候就要多看看别人的痛苦,这样自己才能活的快乐。这样想着,他便故意出声叫唤绵绵:“绵绵,你快些,不然道长可要等急了。呵呵。”意味深长一笑,邪气晕染的墨眸被两道刺骨寒光对上。 “妖孽。” “随你怎样称呼吧,我这个妖孽可是心眼坏的很,道长,你可要好好提防啊。”将人挑衅到脸色铁青仇落便扬眉勾唇,愉悦的随上蔺云琛的脚步。 到了蔺云琛面前,仇落又换上温润的面皮,有意无意向他套话:“方才那位道长,看起来有几分凶恶。似乎与蔺道长有些不合。” 蔺云琛道:“没有。师兄性格便是如此。” “你们修道之人……是不是都要禁欲修行?”仇落慢声问到,“我也认识一人,他修的道,得抛却七情六欲来证大道。这样,有何意义?” “大道之行,万物皆虚,法道自然,无需刻意。证道无需抛却七情六欲,道即在凡尘脱于凡尘,他修的,不是道。” 一通话下来,仇落感觉脑袋都大上一圈,果然,魔类还是少和修仙人说话,他们整天道啊天啊挂在嘴边,听起来实在是难受。不仅听不懂还要命。 不过这群道士也真是神奇,铢衡是仙,正是他们日日夜夜想要成为的存在,道士的追求不就是摒弃人生情爱苦悲,要超脱红尘。若他们真的成功,最后成为的也不过是那不知人情的模样。 想到这里,二殿下不由轻叹。 铢衡的事,让他冷静一下再好好面对吧。 ☆、淫贼 眼睁睁看着仇落被带走,铢衡僵着被拂开的手指,一时不知该如何收手。 花邪川神经兮兮的凑过来,对他左一口右一口大哥的叫唤,说自己很饿,这满街的食物还活蹦乱跳,能不能捉一只来吃。 铢衡阖了阖眼皮,旋即长叹:“罢了,我先带你去找吃的……仇落,恐怕也不想见到我。” “大哥,你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刚才那个凡人伤到了你?我去将他揍一顿给你出气!”说着他还煞有其事将袖子撸起来,一副愤怒难平的模样。铢衡见状不由无奈一笑:“你……还是吃东西吧。” 铢衡身无分文,因为他早已辟谷,仙界和魔界都不需要货币易物,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腰间嵌着宝石的酒葫芦以及垂着珠宝的玉佩。之前的玉簪子也叫他送了出去,现在要买东西,只能将玉佩上的玉珠子拆下来。人肉是不可能了,铢衡用珠子换了几碗肉菜和一小桶米饭,花邪川闻着香气涎水直流,他不会用筷子,拿手抓着就吃。 周遭的食客见到这样生猛的吃早饭方式,真是看得起劲。那黑衣男子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吃的满脸都是,身边的红衫子公子无奈的说:“你慢些,别噎着。”说着又倒上一杯冷茶递到那人身边,然后端端坐着不再动弹。 “大哥……咳咳……”花邪川边吃边笑,傻乎乎的将米饭抠出一坨往铢衡嘴边凑,“大哥,真好吃……呵呵……大哥也吃……” 原来是个傻子,隔桌的几个也闷不住笑起来。铢衡将那团米饭推开,然后对花邪川说:“快些吃吧,我不饿。” 角落里头缠来几道下流的目光,几个魁梧糙汉盯着红衫子下纤细的腰身 。他奶奶的,吃个早饭还能吃出邪火,四双眼睛直勾勾的黏在看起来羸弱娇柔的身躯又猥琐的盯住铢衡的双臀,心想这可真是卖弄的货色,大男人穿的这样不就是上街来勾引的? 花邪川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唇角,然后将手上的油渍擦在衣衫上。铢衡起身,对他说道:“你先回去,等我回来。我……要去找仇落。” “大哥!”花邪川听铢衡要丢下他便立刻不干了,“不,我怕……那个黑脸的要吃我……大哥,我是不是吃太多了,你嫌弃我?……” “……”铢衡捂额,没想到花邪川疯了这么难搞,这下可真被缠上了。无奈,他还好说:“行吧,不过你跟在我身边,便乖乖跟着。不能对遇见的人出手,不然我就不要你跟着。” “嗯嗯。”花邪川连连点头。 出了饭馆,花邪川心满意足的揉着肚子,跟在铢衡身后东张西望。一会儿去戳小贩摊子上的小玩意儿,一会儿又站在买糖果子的老头前头眼巴巴望着挪不动脚。铢衡扭过头便不见妖怪,目落熙攘人群却看见花邪川正伸手去摘别人的糖葫芦。 “花邪川!”铢衡挑眉,几步上前将几乎要塞到绮部嘴里的糖葫芦夺过来,然后折身对卖糖葫芦的老人说,“抱歉,他神志不清,希望您不要见怪……糖葫芦还没有被咬,您看……” 老头脸上皱纹多得能勒死一排蚊子,眼睛被层层眼皮遮成一条缝。他并不恼怒,反而笑呵呵的说:“无事,这串就送给公子吧。” 花邪川闻言,羞愧低下的脑袋登时抬起来,然后蹭的从铢衡手里将糖葫芦拿过去,然后伸出一小截舌头吧唧吧唧舔起来。铢衡羞愧的垂了垂脸,对老者又道了一歉:“抱歉,我实在没有银两。” 老头点头,伸出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铢衡的脑袋,旋即扛着糖葫芦架,悠悠然然融入人群。待铢衡再次望眼,哪里还见那老者的踪迹? “……”冰蓝眼睛一,头顶被拍过的地方滋生出一阵熟悉的气息,那力量温柔而包容,仿若化开的春水。 “白君……”铢衡喃喃,一时失神。 许是经由白君点化的凡人,身上沾染了白君的气息。白君此时应该还泡在墨君殿的温泉里,三尊之一又怎会那样轻易下界?只是这短暂的借身问候倒让铢衡心上轻松不少,白君,定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罢。 花邪川将外头的糖衣舔完,咬一口里头的山楂便龇牙咧嘴酸的将糖葫芦丢掉。铢衡摇头,对他唤到:“走了,叫你跟紧我,可别走丢了。” 若他记得不错,青衣玄冠是纵云道的基本标志,寓意苍天白云,在瓀石城也不知是哪一分宗,那几个道士的道袍都绣着暗纹祥云,找寻一处僻巷使用术法追寻一番未尝不可。 朱红身影不紧不慢拐入逼仄巷道,周遭零零星星几家铺子,皆张着白色灯笼紧闭门户。森冷空气邪杂诡异,花邪川被湿冷诡异的气氛引得一阵头皮发麻,左右看了看再跨半步下巴就撞到铢衡的脑袋。 “……”花邪川捂了捂被撞得发痛的下巴,愁眼嘀咕,“大哥,你怎么突然不走了?” “呵呵。”铢衡微微转过身,兜帽下冰蓝的眼睛幽幽望向身后,清冷矜贵的声音道,“出来吧,这里没有人,你们不用鬼鬼祟祟了。” 闻言,从房屋墙角后果然跳出一个粗壮的汉子,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为首的络腮胡搓着粗糙的大手眼神下流的在铢衡身上溜圈,一脸□□:“美人儿,你可真是懂事,知道哥几个的心思特意挑了这僻静的地方……来,给哥哥几个玩玩儿,保证让你飘飘欲仙。” 铢衡抽眉,一掌将花邪川推到身后然后撸着袖子冷笑:“占便宜还占到我头上,找死!”话语甫落,血色成光,铢衡快如闪电将身子移到那壮汉身前,一拳擂向对方肥肚,那壮汉如同一头飞起的小牛,声音剧烈砸在一边的墙头。 剩下的三人见对方是个练家子便互相使眼色,三人配合熟练的向铢衡袭去,可铢衡战□□号不是白来的,就算没有武器,空手撂倒几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劫色,因为他遭遇太多次了!一千多年前,他便发誓,他要让那些侮辱他的人付出惨重代价! 克制功体,纤细的手脚却依旧施展迅速如雷电,落下沉如玄铁。血色在半空翻转,矫健的身手与绝对的力量将三个壮汉一一打趴,空旷的巷道哀嚎不断,铢衡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脑袋上,神色冰寒:“说,道歉!” “爷爷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哼。”铢衡收腿,冷漠的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招来花邪川,“将他们的钱袋都掏出来,给你买肉。” 花邪川狗腿的点头:“好的大哥!大哥威武!” 四个流氓不由牙疼的任由那个疯子在身上搜刮钱财,心想今天真是倒霉,本来以为可以消魂一回,没想到遇到个狠手的,被黑吃黑。 在花邪川数钱的过程中,几个流氓从地上爬起来,但是没有铢衡的放行不敢大意举动。为首的瑟瑟缩缩隔得远远的问他:“那个……大侠,我们可以走了吗?您看……” 铢衡望一眼正在一颗一颗数铜板的花邪川,然后环臂对那大汉说道:“这是对诸位的惩罚,希望日后勿再行这般不耻之事。铜板会留一半,若诸位觉得在下过分……” “不过分,不过分……”四人连忙摇着脑袋和拨浪鼓一样,“您全拿去也没关系,放哥几个走就好!” “呵。”铢衡点头,微微一笑,“那好,花邪川,不用数了,尽数揣好。”旋即他又向惊魂未定的四人问到,“正好,我想询问关于贵城之中几位青衣道长的宗门,不知可否相告?” 这美人实在是古怪,方才还悍得要死,现在却这么客气,妥妥的要灭口的节奏。四人心中一片阴冷,只觉手脚冰凉。 该不会,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刚才鬼迷心窍被他的姿色迷惑,也没有细想大白天穿着红衫子还遮得严严实实,这不是艳鬼还是什么?四人心中大乱,不知谁先跪下来磕的头:“鬼爷爷饶命啊,我们真不是有意冒犯,您放了我们,我们回去洗心革面为你烧香祭奠……天呐,玉照官保佑,玉照官保佑……” 这四个淫贼居然跪下来拜起了自己,铢衡挑眉无言,心想你们到底是拜鬼还是拜仙官?而且他哪里像鬼了?郁闷了一会儿他也懒得解释,便顺着吓唬他们:“知道就好,我平日最喜欢吃你们这些不要命的家伙,呵呵,若再让我碰见便不会这样简单了。今日我有事,要去找那群道士算账,快些告诉我他们的住处,不然从你们开杀引他们过来。” 一刻钟后,以为逃过一劫的四个人屁滚尿流逃离了阴森的巷道,铢衡问着去处,不由松气。招呼好花邪川,仙人加紧脚步去寻他们口中的流云宗。 待铢衡离开后不久,漆黑的巷道中隐隐浮现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一些的一双紫黑眼睛,周遭窜出无数细密触手,沿着房屋角落窜到外头的白日之下。黑紫眼睛咯咯作笑,见到那些触手伸出后不久又收了回来。 连带着,拖着三个挣扎的身影。 “哦呀,跑掉一个了。”黑紫眼睛垂眸,然后欣赏的看着无数触手从那三人的五窍深入,惨叫埋葬在越发膨大的肚子,触手缠绕三双手脚,然后残忍的撕扯,肿大的肚皮一瞬破开,肠肚与触手一同流出肥肚。 “呵呵,看来你气的不轻啊。”黑紫眼睛拍了拍黑斗笠颤抖的肩头,唇角露出深笑,“你也讨厌这样的淫贼,还是,将想撒在我身上的气全数泄到他们身上?这样不好吧。” 腥味,腐臭,冷寂。 黑紫眼睛又是一个人唱戏,黑斗笠将人虐杀完毕,便收回触手,迈着冷酷的步子从尸体上踩过去。 ☆、道士窝 道场来了一只邪物听讲,这件事勾起了流云宗诸位弟子的兴趣。得了空子大家就和看猴子一样扒在窗轩边对那只邪物指手画脚。那邪物生的黑漆漆的,墨发墨眼墨色的指甲,看见有人望他便将斜挑的凤眼捎过一丝目光勾唇邪魅一笑。 就在那邪物身边,端坐的正是流云宗的二师兄。身子两侧目光交流如电,蔺云琛微微垂眸,冷淡的面容升起一丝恼色。 “……有无万化,无始之始,不争之争,无名之名……”授台上的白胡子老头抑扬顿挫的讲着虚无深奥的道理,二殿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到一半便失礼的打起了哈欠。这可比君明仪的大道理还要磨人,师尊也总说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仇落单手支着下巴,滴溜溜的目光又落在身边坐的溜直听得入神的蔺云琛身上。 面容是寡淡无趣了一些,但好歹端正俊逸,一直面无表情真的不觉得脸僵吗?这样的凡人逗弄起来也不知是何种滋味儿。想到这里仇落不由眯起狭长的眼睛,敢将他带进来,这道士实在是有胆色。也不知上头的牛鼻子要念多久,他头都要炸了。 “道长,你们说清心寡欲,清的是什么心,寡的是什么欲?”听完讲授之后,仇落趴在桌案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蔺云琛冷淡的侧脸。 “凡心,私欲。” “什么是凡心,什么是私欲?” “蔽障之私心,为己之凡欲。” 二殿下捂了捂脑袋,将身子直了直,然后一本正经的问:“若有人只私心便是为大义天下,有人之凡欲便是护黎明苍生,那这样的凡心私欲……” 蔺云琛道:“一念圣洁,一念伪善。” “我才不信有什么圣洁,将所谓的大义凛然当做私心,本来就是虚伪了。更让人作呕的事,居然还有人严苛逼迫他人履行这样的教条,叫他舍去七情六欲,只为他人。一个连自己也不管不顾的人,对他人的真心,又有多真?” 蔺云琛闻言,不由讶眉轻挑:“虽是邪物,却有道缘。” 仇落掩面一笑,我就是骂你们尊贵的玉照官和墨君呢。 听了这样多大道理日头已移到正中,宗内弟子们纷纷去往食堂午膳,仇落打听了一下伙食,然后黑着脸谢绝了蔺云琛的好意。叫他啃菜叶帮子,还不如饿着。蔺云琛见他不愿同去,只好嘱咐:“请回道舍抄写心经,贫道很快返回。切记,若见到大师兄,勿要多言。” “哦。”仇落点头。 待蔺云琛离开,二殿下佯装回去蔺云琛的道舍,实际上赶快找个隐密之地放出绵绵,然后对白犼说道:“你偷偷去寻找脏狗被关到哪儿,找到了便通知我。记住,不要随意变回原身,喏,也不要伤人。” “呜……”绵绵眨眼,随后娇小的身躯钻进灌木丛。 抄经书?虽然今夜就要动手,但白日还是装模作样一些……这些修士学的都是屁话,说那么长一段又有谁能真正做到?若真能清心寡欲那操纵城主的权力他们也该真正放开,真是嘴上一套背地一套。 回到道舍,二殿下还真挑了一本最薄的经书抄起来,写个一句都是天地法人万物仁义,实在是无趣又虚伪。抄写两三行便分起心想起铢衡,老家伙以前的一千多年不会都是这样过去的吧?也难怪变成如今的模样。只是他和花邪川的事实在剪不清理还乱,他讨厌那只妖怪,脏还恶心。 道经不抄了,二殿下开始写起玉照官的名字。铢衡为什么要叫铢衡呢,这名字看起来还有几分尘俗的气息。锱与铢,权与衡,这名字拆分浅浅一看就是高权尊位,实际上,他已经成为自己名字的写照了。 那仇落呢。父尊为什么替他取名仇落? 是要落谁的仇? 思维至此,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谁推开。仇落将崭新的宣纸盖在写满玉照官名字的纸上,提着毛笔煞有其事的写下“静心如水……” 脚步愈发近,仇落闻见的却不是蔺云琛的气味。最后一捺收笔,墨眸微抬,果然见到另一张冷脸。 “妖邪之物,无论抄写多少遍也还是去不了秽浊。”来人语气颜面皆不善,正是蔺云琛的大师兄。 “呵,云琛还夸我有道缘来者,看来他是在安慰我了。” 冰冷的眼睛如同死水一样凝住墨色的眼渊。 云琛。 “你对他施了什么妖法。”梅皬居高临下的诘问。 “呵呵。”仇落勾着唇角,笑脸卖弄的就像是一只狐狸精,他佯作叹息,“我只是一只小邪物,哪能迷惑得了道长。只不过再城里犯了事,被道长擒回来听经受罚。要说缠着,那道长还真勾起了我的兴趣。” 话音甫落,却听快剑泠泠,三尺寒锋已落在仇落项上。剑刃薄而锋利,不过稍微碰触素白的脖子上便划出一条细细红线。 “你大可试试。” “呵呵,道长,你也太霸道了罢?我是犯了什么错,您要杀我?还是你也对蔺道长有兴趣……那我不和你争了……” 梅皬剑眉微蹙,对着眼前嗤笑明显的邪物却突然敛了取命的心思。 “妄言。” “你们道士真有趣……喜欢便喜欢,讨厌就讨厌。坦白说出来就这么麻烦?” “住口。” 仇落嘀咕:“搞得好像是我想和你说话似的……我明明安安心心在这儿抄书,你非要进来,拿剑横在我脖子上不说,还非要说我和蔺道长有不干净的关系,你这牛鼻子真奇怪……” 梅皬蹙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谁知道呢。”仇落微微笑了笑,心想反正不是和你说的。 忽的,空气中传来第三道不一样的气息,二殿下好整以暇的支着下巴和梅皬大眼瞪小眼,旋即听见外头有人说道:“二师兄,有人闯宗。已经围起来了,有妖怪。” 那一刻,梅皬的表情变得精彩好看。仇落在对方森寒的目光中缓慢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梅皬怒袖而去。 嬉笑收起,二殿下收敛神色,神情浅淡的面上满是夷冷。 而在流云宗的围墙边,翻墙而入的铢衡与花邪川很不幸的被抓了现行。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对面一句“大胆妖邪,胆敢擅闯流云宗”然后边便不分黑白的提剑刺了过来。 铢衡见状急急闪避,谁料对方根本没有率先针对他的意思而是冷剑轻快,迅疾刺向花邪川。绮部措手不及吓得一下子摔在地上,险险躲过致命一击,那道士却不依不饶出剑连刺,铢衡欲上前帮忙却忽感一阵强烈妖气。铺面而来的墨绿妖气震退不断赶来的道士,霸道之气肃清方圆。 “花邪川……!”铢衡蹙眉,很想喊一句,我们是偷偷进来,不要搞得和来寻仇一样! 花邪川清醒过来,捂着脑袋一抬眼便看见双腿之间的土地上插着一口利剑。 “……”面容一转,瞎眼冰冷朝向落在身侧不远处掀倒的道士身上。花邪川将剑拔出,掂量掂量然后伸手一掷将剑贴脸插到那道士身边。 “怎么回事……”花邪川疑惑的望向眼前的朱红,揉了揉被摔着的后背蹙着眉头踱到铢衡身边,“喂,只是哪儿?为什么我一睁眼就被人拿剑插?” 铢衡微微阖眸:“你……真是清醒的不是时候。” “嗯?”花邪川听出了其中的责怪,环视四周,发现青衣牛鼻子越来越多,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花邪川点了点,起码有二十多把剑正蓄势待发的对准他,很明了了,他这是入了道士窝了。 于是绮部毫不在意的撸起袖子,将纤弱的玉照官拽到身后靠墙的地方,头也不回的说:“你先走,揍凡人这种事交给我。” 铢衡捂额:“抱歉,正是我带你进来的……我、我要找寻仇落。” “……”不是吧仙官,知道这是道士窝还把一只妖怪带进来?花邪川不由头疼,也不知道一刻钟前是谁死皮赖脸声泪俱下要铢衡不要丢下他,刀山火海也要跟着的。 铢衡无心与凡人为敌,只好拽一把花邪川对他讲明:“这是误会,我可以说清。你莫要动手,正当防卫即可。” “这可不是说不说的清的问题,你看这些道士,有要听我辩解的意思吗?”冷峻妖面排布夷冷,“妖与道,本来就是不共戴天。” 听闻有妖闯入,蔺云琛赶来很快,众道人为二师兄避开一条通道,蔺云琛持剑而入,面色肃穆。 “何方妖孽,竟擅闯我宗伤人。” “……”来人面容清朗隽逸,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道骨仙风身姿绝尘。星目浅淡扫过眼前的红衫与黑袍,最后为那高大妖怪脸上狰狞的双眼吸取一截目光。 见到来者,花邪川不由冷蹙剑眉。 铢衡正欲解释,本来撸着袖子准备开杀的花邪川此时却情绪大变,不仅将袖子放了下来还和颜悦色,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对蔺云琛微微一笑:“误会,小道长,我们只是来寻人的。啊,不对,他不是人。” 仇落随着梅皬追过来,恰恰听见最后一句疑似骂他的话,便隔着梅皬冲花邪川也是温和一笑:“你我半斤八两,都不是人。” “仇落。”铢衡矫首,目光被仇落吸引过去,片刻,才打量他周遭的男子。来人面色不善,看起来不是能好说话的。 仇落对蔺云琛说了一句,然后在对方浅淡的眼神里走到铢衡身前。其实比起走过去他更想一把扑过去然后给铢衡一个深吻,但众目睽睽铢衡定要生气。无奈,二殿下只好温文儒雅的离着铢衡半步说话:“我无事,很快回来。你,先回去。”说着还有些心痛的朝花邪川的方向望了一眼。 铢衡摇头:“你还在生气。为什么?” 墨眸低垂,覆上一层薄冰:“再问下去就是虚伪了。” “虚伪?”铢衡眉梢一抽,一把拧住仇落的衣襟,低呵,“我告诉你,事情我只问一次,今日过后随你怎样想。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哼。”仇落拂开铢衡的手,森冷的眼光再一次钉上一边望着何处发呆的花邪川。 那家伙,究竟在看谁呢。那么出神。 ☆、清心诀 私闯流云宗,本该是血战一场,但是在二殿下的花言巧语之下,暂时化干戈为玉帛。事情变成了同伴被擒,不明所以得两位不得不翻墙私入。索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两个闯入者态度也很和顺,蔺云琛与梅皬商量之后,便叫诸位散了去。 “抱歉,让二位道长惊心了。”铢衡出于礼节率先赔了罪,一边的仇落抱着手臂目光流连在兜帽下的姣好侧脸。 这次真是让他意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误的铢衡,今日居然肯放下脸面来找他了。心里有高兴,二殿下暗暗勾着唇角,然后斜着眼睛偷看情敌是和反应。 花邪川僵着脸,甚至没有向铢衡望过来。 莫非,铢衡为了他,与这个老妖怪也争执了一番?看那个老怪物脸色不大好。 蔺云琛道:“事情说完之后请两位离开流云宗,不然莫怪贫道驱赶。” 驱赶?木讷中的花邪川在这一句之后露出嗤笑。 “罢了,随你。”铢衡松手,冷冷环臂。蔺云琛在一侧提醒仇落:“回到道舍后请抄写经书,贫道先行离开。三位尽快。”说完蔺云琛身子一错,绕过自家师兄独自离去。 花邪川依旧保持着难以揣测的神情面朝蔺云琛离去的身影似乎在目送他远去。虽然难以表露情愫,但是玄色衣袖下捏起的双拳隐隐昭示什么。 红袖一抬,铢衡拍着花邪川的手臂,语气有些不悦:“走了,算我自作多情。绮部,劳烦你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咱们还是先回去。” 花邪川愣了愣,旋即垂头,对铢衡一笑:“我想在这道观转转,许久不见人间的修士,也不知他们现在是何水准。” “……”铢衡微微张口,一时难以多言。仇落听出了异样,心想这老妖怪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是要铢衡陪着他闲逛培养感情?二殿下眉头一皱感觉不妥,邪魅眸子一眯赶紧将铢衡拽在身边,话语却又冲着花邪川,“你要去自个儿去,别连累枫儿。道与妖何等敌对,他们都让你快些走了,你还要逛自家后花园一样四处转转。” “虽然这么说,二殿下已经将这道观转遍了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那条蠢狗。”仇落冷哼,“那条蠢狗被这群牛鼻子捉走了,我苦心周旋才以听经三日换的它生路。你不感谢我,还要拐带我的枫儿。” “……”花邪川挑了挑眉毛,对仇落微微一抱拳:“那还真是有劳二殿下。” “哼。”仇落不悦的撇过脸,不去看花邪川那张老脸,要不是因为绵绵,他才不想理会那只脏狗是被砍了还是活剥,两个兽类相处要简单许多,绵绵也不知哪里对它上了心思,这样脏的生物也不躲远以免脏了自己。 “你随他还是随我?”仇落环臂,将最终的决定权交到铢衡手中。虽然给出选择,但是那不甘又哀怨的神色已将答案定死。铢衡揉了揉鼻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折身对花邪川说:“你……勿要生事,自己小心。” 花邪川了然的挑了一下眉头。 二殿下勾起唇角,愉悦的凝住眼前朱色的兜帽。 待花邪川离开,一仙一魔亦背道前往道舍。铢衡并着仇落慢悠悠的穿梭廊亭之间,朱色与墨,易融作宽阔道观两抹绝色。 “究竟怎么回事。”铢衡率先开口。 “老妖怪的黑狗跟在我后头追,教这帮道士逮到,说是犯了城规,要我受罚。”黑色指尖轻轻触碰铢衡的肩头,但终究没有揽住。仇落笑叹一声,又慢慢收手。 铢衡察觉到那丝若即若离的触碰,不由抬头与仇落对视。 二殿下长眉舒展墨眸微光,唇角含笑,很标准的温柔假笑。 “就这样?” “就这样。”仇落颔首,“还有什么,能让仇落舍得离开玉照官?” “可你……看起来很生气。”铢衡不适应的撇开眼睛,半张脸掩盖在兜帽下,一时叫人看不清表情,只是声音冰凉中带着几许试探的服软,“你真的那么讨厌花邪川?他……也是个可怜人。” 仇落面色不改,只是眼角隐忍的抽搐一跳。 “你是在意我的心情,还是根本不在意?”仇落不悦冷哂,“够了,我不想听。你也说了,没必要向我解释。”白袖一拂,仇落恼怒的加快脚步,很快与铢衡拉来距离。 “……”铢衡咬唇,袖下双手捏做拳头。 也是,他没必要管仇落的想法。仇落善妒他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若真的一个一个解释他还不说坏了喉咙?罢了……整理心情,铢衡亦跟上仇落急促的步伐,亭台雀啼一声,扑棱棱飞走一双灰雀徒留一枝空桠。 回到道舍,仇落不由分说先将镇纸下压着的宣纸揉成一团然后丢进桌案侧面的木盒,接着又摊开一张崭新的白纸提笔沾墨,铢衡倚在门框幽幽不明凝视仇落身影,瞧了一会儿心思突然回到以前,仇落还在念书的时候,每每回来总要有些书面作业,有时候是罚抄。书房的蜡烛一点就是一夜到天边鱼肚泛白,蜡烛突然熄灭的时候仇落便会在书房叫唤,叫铢衡再 点只蜡烛。 那真是可笑的事,二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黑。不给蜡烛就一直嗷嗷叫唤,等铢衡恼怒的从床榻爬起来给他送灯时,便会看到小仇落趴在案子上,大气不敢出的瞪着血红的眼睛。 铢衡会将蜡烛没好气的放在桌案,冷道:“你不是天黑也看得见?有什么好怕的。” 小仇落盯着铢衡,半晌,才细微说着:“你知道,天黑时,魔会看见什么吗。” “不是和往常一样?”铢衡打着哈欠,毫无兴趣的摇手示意要离开,“下次多放几只在旁边,不要大半夜鬼叫。” 待到现今,仇落已不怕黑暗了。 两厢无言,屋子里只有笔尖摩挲宣纸的窸窣声响,清心诀抄下一遍也没有发挥多大效用。清隽秀挺的字迹之间不免歪劣一二,笔尖又回到“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可偷一眼门框边的朱红,停滞的笔尖又在素白的纸面晕开一块难堪的墨疤。 “不冷么。”仇落打破僵峙,虽然云烟料说是冬暖夏凉,但他也没有穿过证实。铢衡身子本就单薄,如此轻纱于身无论多少层也难免寒瑟于冬。仇落见铢衡没有动的意思,便又补上一句酸话,“当门神也无碍,反正玉照官的仙像还真有人拿来贴门板。” “……”铢衡剜眼,向屋内跨一步,然后将门虚掩。 “你刚才,又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铢衡道:“我还以为你在认真抄书……”冰蓝眼眸瞄一眼仇落笔下的内容,字是不错,就是墨饼太多,看来他这书是抄一句分神两句。内容是清心诀,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这清心诀,他都要背烂了。每有毒龙于心,虔诚默念十余便得清净。 仇落将笔搁放在笔山之上,然后矫着脖子与铢衡对视,挑逗之言又不过脑的飘逸唇齿:“仙人在此,怎叫魔心安宁?” “我看,你是想念我的拳头比较多。”铢衡冷颜。 “又想好好疼爱仇落了?”二殿下起身,隔着桌案轻轻抚弄仙容,血眸凝结暧昧神色,“虽然是清净之地,但玉照官想要寻求激情一番,仇落也照样舍身奉陪。” “你!”铢衡拍开仇落的魔爪,怒腾腾叫到:“抄你的清心诀!” “清心诀救不了我……还是你一拳头抚平来的实在。”仇落笑眯眯的说。 “找抽!”贝齿咬唇,铢衡抬起手臂真准备给仇落来上一拳,但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真的下手。仙人只好浊叹一声,然后留个白眼避退蛇虎一般躲远。仇落实在是不要脸的紧,这方面他斗不过仇落。 这回害得铢衡也背起清心诀了。 待仇落清心诀抄到第三遍,道舍的门被推开了。 二人正侧目观望,不想进屋的不是人而是几张朱砂笔画的黄符,连着黄符的是一根特制的绳索,疑惑之间,那敷灵索已缠绕上铢衡腰肢,狠狠一收将仙人拖得一阵趔趄。 见铢衡受捆,仇落手刃一发欲要斩断敷灵索,岂料紧随敷灵索后是清光一道,不仅将仇落的功力弹开绳索猛拉,铢衡即刻飞到持另一端绳索的道人身前。 铢衡:“……” 魔触缠绕手腕但终究没有出手,仇落疾步踱到铢衡身后,与出绳捆仙的梅皬面面相觑。 “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视线一偏,紧随其后花邪川也被同样被捆了过来,绳子另一头牵在蔺云琛手里。 “有人在街道发现三具尸首,死状极其恐怖。唯一的生还者来宗里求助,说是,遇上一只红衣厉鬼,同伴被残忍杀害。”蔺云琛神色依旧淡漠,可望向铢衡的眼神带上犀利,“那只妖怪已被指认,涉及三条人命,请勿做多余反抗。” 铢衡点头:“我可以配合调查,但杀人的不是我。道长,请让我与他对质。” “……”蔺云琛微微蹙眉,“那人惊吓过度,已……疯魔了。” 闻言,仇落嗅到了不妙的气味。看来铢衡又摊上谁的嫁祸了。花邪川死了还好,但是铢衡他可是不能让他无辜受冤。仇落拧起眉头,长手一揽将铢衡带离半步,旋即对比较好说话的蔺云琛开始使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蔺道长,这其中必有误会。实不相瞒,这是我的男妻,枫儿自小体弱多病连刀剑也提不起来,照道长说法当时是有四名凡人同时与枫儿争斗。”说着仇落捏起铢衡一只手展示给梅皬与蔺云琛看,“枫儿身体羸弱,稍稍一点重物都难提动,这样细弱的身子,就算卯足力气出上一拳头也绵软如云,凶手,绝不是枫儿。” 说着二殿下的目光阴森森的望向花邪川。 蔺云琛仔细看了看那只手,确实,那不是学武的手,它太过细腻柔嫩,看起来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范。没有一点茧子,而且保养的干净。最主要的一件事,从一开始这红衫人的气息便叫他辨别不出来,出乎五界,洁净纯粹。 花邪川挑眉:“那是我杀的?什么人,我怎么不记得?” 铢衡道:“那时你疯症发作,不记得了。确实,有四个凡人跟踪我到了一处窄巷欲行不轨,他们挨了一顿收拾,我便放走了。” 蔺云琛道:“四人,三名肠肚翻开,肢体四碎,一名,疯魔……” “……”听到欲行不轨四个字仇落脸马上就变了,冷着嘴脸嗤笑,“死有余辜。” “仇落……!”铢衡捂额,低呵,“人已身亡,便不要毒言相加了。抱歉,两位道长,此事确实不是我二人所为,道长可以比对我与花邪川的功体气息便能知晓。” 梅皬道:“凶手,还不能做定论。你与他,暂时关押,等候查清后定夺处置。”说着又要拽动敷灵索将铢衡拽走,仇落目色一凌,出手霸道的将绳索拉住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唇角不悦耷拉,“道长,我说过,内子身体娇弱,捆绑拉拽,是不是太粗鲁了?!” 梅皬侧眼,墨眼泛寒。 说得铢衡浑身都颤抖起来,捂着嘴巴一阵胃里翻腾犯呕。这怕是他第一次听谁把他说的这么柔弱,恶心死了。蔺云琛见那红衫人弱不禁风的颤肩,掩口害怕的模样一时心软,便对师兄说:“还是温柔些吧,师兄太粗鲁了。” 梅皬眉角一抽,心头被师弟狠狠插了一剑。 粗、粗鲁…… ☆、小魔头吃醋 认识铢衡这么久,第一次听见有人将铢衡说的那样柔弱无助,花邪川坐在冰冷的牢房里,很不客气的笑起来。 “那小魔头实在是有趣,什么卯足力气一拳也……”花邪川一边憋笑,神思不由回到亲眼看见铢衡一拳将整座山丘砸成碎石的那次,玉照官当时何等凶猛,为了治他于死地可是卯足力气一拳震荡天地,好在他险险躲过,不然早就粉身碎骨。 铢衡被花邪川嘲笑了一程,又臊又气,凛着眉毛环臂不说话。花邪川不敢太过嚣张,免得一会儿仙人恼羞成怒抡拳头揍人。紧紧束缚妖身的敷灵索忽的松垮垮滑落到花邪川脚下,绮部拎起来晃了晃上头的符纸,冷冷一笑:“这种小玩意儿,捆捆小妖怪还行,于你我而言,不过是细线一般无碍。” 铢衡没有松开敷灵索,而是继续任它伪装着捆在身上,毕竟,他是个很娇弱的人,走路也要喘粗气。 “那四人冒犯仙君,依照你的性子想必也是教训一顿便放走。看来,是有人背后捅刀了。”花邪川淡淡说着,狰狞的眼睛朝向铢衡,眼见却只有一片宁静。铢衡并不慌张,而是耐心等待。 是因为对那只小魔头的信任么。 铢衡道:“非我为之,公正自在。倒是绮部,似乎对那两位道长面色有异,难得见你展露笑意,今日倒是开心自在。” “本部的心思,玉照官也摸得明白。也难怪,那小魔头吃味了。” “什么意思。”花邪川的话踩到了铢衡新生的痛尾,仇落莫名其妙已经妒火烧了好一段时间,甚至还拐弯抹角辱骂他,铢衡感受到了仇落的别扭与鄙夷,但是他还是觉得是仇落太心窄。 “小魔头真的没和你说清楚?我看他那张嘴挺会说的。”花邪川盘坐地上发铺一地,他支着脑袋仰望仇落,唇角趣味一勾,“小魔头是觉得我与仙君有染,才醋意大发,仙君啊仙君,他都要气到杀我泄愤了。” “荒唐!”仇落扬眉气的浑身发颤,“我何时与你有那般苟且行为?仇落实在是无理取闹,我同他说了与你只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花邪川,你我虽然争战几百年,但也算是武学上的知音,他!他——” “许是在死灵结界误会便开始了,难怪他总骂我禽兽,说是玷污了你……想来,他误会似乎有些大……仙君还和他说过什么吗?” 铢衡闻言便蹙眉认真想了想,但稍稍回忆便全是些香艳画面,最让他记忆犹新便是新婚那夜,仇落竟……铢衡红起脸蛋,默默侧了侧身子妄图掩盖慌张。却闻他吞吐极不自然的说:“没、没了。我同他有什么好说的……是他自己误会,等出去我便找他理论。” 花邪川冷漠的挑眉:“哦。” 隔一会儿他又嘟囔:“小魔头也真是,仙君你的脾气,怎么可能会与人做那档子勾当。我没有说他亵渎,他还贼喊捉贼了。” 而花邪川口中的醋王小魔头此时正虽梅皬与蔺云琛赶往凶杀现场,那处巷道本来就森冷晦气,现在更是布满腥臭。邪怨之气与恶臭混搅漂浮,吸入肺里引得人喉头欲呕。 明明是白日,进入这巷道却是变了天色。浓重的阴煞之气令周遭昏暗,如同黎明甫至,如同两位道长所说一致,撕裂的躯体被随意丢弃,中间还有三滩肠肚,仇落细细分辨周遭气息,然后踱到其中一具尸首前查看伤痕。 伤口粗糙狠厉,像是被狠狠撕开。但是看尸体丢弃的位置,手脚头脑平移回来依旧能与身体重合,意思就是,杀人的方式如同五马分尸,没有五道力量撕扯,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在一颗头颅中央,仇落还发现了一个圆形窟窿,像是被什么前端尖锐而后端圆润的椎体凿破,这种手法仇落再熟悉不过,因为运用魔触造成的伤口便是这样。 大致七成,他心中有了答案。 是那个戴斗笠的怪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与铢衡作对,或者,他一直都在模仿铢衡冒充他犯罪。 不知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那黑斗笠也有冰雪功体,模仿铢衡的行为可能出于两种心态。一是仇恨,他想要抹黑铢衡,并借此闹得人心惶惶。二是因为崇拜,已经近乎痴迷的重现铢衡的功体,模仿自己痴迷的对象是狂热之徒的常态。铢衡名声再旺也终究随时间淡浅,经过他这番折腾,铢衡这昔日战神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若是仇恨,他有很多次机会杀掉铢衡,就拿这次的嫁祸也不是那样致命。因为漏洞实在是太多了,这不能给铢衡致命一击,只是添堵引起注意。 注意……他是想铢衡注意他么。既然他知道铢衡还活着,有为什么不昭告于世?他也不希望铢衡暴露,又一边制造恐慌,是想…… “糟糕。”仇落垂眸,面上闪过一丝惊心,他大概能猜到对方的心思了,先制造恐慌让世间传满铢衡的各种谣言,然后再找机会将铢衡曝露于世,这样铢衡便真的毫无翻身余地。是谁,竟这样仇恨铢衡?还是,借助这件事报复仙界? 毕竟,玉照官是仙界的准则之一,他是仙族的颜面,铢衡这般爱惜自己的名声正是因为自己一旦有了污点,整个仙界颜面大削。正如墨君为了不落下徇私舞弊的坏名声答应了君明仪谁先捉到凶手便谁有处置权。他没有保人,而是选择了公正。 思及深远,愈发寒心,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再带着铢衡四处走,游历也该中断了,找个机会将铢衡锁回仁明殿才是上策。可现在铢衡功体恢复,他要是真的出手,那排山倒海的深厚内力他恐怕接不住三层,要不是哄着铢衡答应他送他去仙界,铢衡早就栓不住跑路了。 仇落将验尸情况告诉了两位道长,梅皬与蔺云琛也不是瞎子,这邪物说的没错,现场的惨状靠两人无法完成,而且按照时间推算,他们也没有空暇去换衣衫沐浴,血腥味,是不能轻易盖掉的。 两师兄弟商谈间,一边的仇落将散落的三颗脑袋集齐,然后摆到一起。仇落咬破指尖,在三颗头颅额头依次画上古怪的符号,漆黑的眼眸里红芒乍现,血符泛起光芒,很快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本已僵硬的人脸竟抽搐起来,因为瞬间勒断了脖子而来不及阖上的眼睛滴溜溜转动起来,仇落微微一笑,三个脑袋面容抽搐着冲仇落一齐勾唇回敬一笑。 “看到杀你们的人了么。”二殿下开始与尸体谈话。 “黑影。” “触手。” “鬼。” “黑影。” “触手。” “鬼。” 三个脑袋挨着说着临死前看到的东西,尖细诡异无限重复。梅皬与蔺云琛惊愕的望向仇落,却见他蹲在一排脑袋前微笑倾听着。 “两位道长听到了吧,凶手会使用触手。” “你也会。”蔺云琛冷冷道。 “我一直在道长身边,怎会有时间杀人?况且,若真是我,他们连渣都不会剩。呵呵。”说到这里,仇落想到了更为不悦的事,黑红眸子又回到三个怪叫的脑袋上,魔面皮笑肉不笑的问,“那红衣男子,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嗯?” “好看,想上!” “抓住,轮——啊!——”没待说完,仇落一脚便将之踩得脑浆四溢,然后泄愤的将剩下两个踢球一样踹到墙壁砸的稀巴烂。 “呼……呼……”二殿下深吸两口气,阴鸷恐怖的脸上才恢复往昔温和,梅皬与蔺云琛眼睁睁看着两颗脑袋飞了出去怪叫着碎裂。仇落调整好表情,苍白着脸冲两位道长微笑:“不好意思,失态了。” 蔺云琛微微张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满脸不可思议:“你竟能让尸首开口说话?” “邪术。”仇落眯眼,“是一个大魔头教的,道长有兴趣?” 蔺云琛摇头,旋即有对师兄说:“看来凶手另有其人,师兄,使用探灵之眼窥看吧。” “探灵之眼?”仇落赶紧竖起耳朵,“想不到道长年纪轻轻便练成此等神技,据说探灵之眼能看到过往之事,功力越深回溯越长远。” 梅皬冷冷看他一眼不做多言,踱到一边开启术法运用探灵之眼。 这梅皬还真是不喜他。仇落玩味的盯了那道长一会儿,心想他摆了梅皬一道,被他记恨也是自然。罢了,问谁不是一样?于是二殿下又摆出温柔恭敬的好脸色向蔺云琛求经问道:“蔺道长,也不知这探灵之眼是否真是那般神奇,那位道长,又修到何种境界了?” 蔺云琛如实回答:“师兄的探灵之眼是天生的,此眼师兄修炼二十载,能看见过往三个时辰发生的事。” 仇落佯作惊叹:“真是厉害,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用?” 蔺云琛摇头:“使用此法极其伤害凡躯,用后三日师兄肉眼便不能视物更会出现神志恍惚的情况,所以,不能随意使用。但事关人命,也不得不运用探灵之眼了。” 仇落点头,然后开始对那双眼睛打起了算盘。 要不要,挖下来研究一下呢。 施展探灵之眼后,梅皬便双眼一阖默然站立,在他额间开出第三只眼睛泛着银光中间一只漆黑的眼珠子左右乱晃。不知道是不是仇落的错觉,他觉得那只灵眼瞪了他一下,然后又转到其他地方。 小肚鸡肠的男人。仇落嗤鼻。 巡视一周后那灵眼光芒减退趋于昏黑,光芒消失的一瞬间,眼尖的仇落发现一股黑气在梅皬眉宇盘绕,但眼又消散不见。蔺云琛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师兄,探灵之眼使用极其虚耗精力,不过一会儿梅皬便虚浮了。 而看透一切的二殿下又翻起白眼,太夸张了吧,能看三个时辰这一刻钟不到便累成这样,那剩下的近三个时辰大师兄是要拿命来开眼吗。 “师兄,没事罢?”蔺云琛关切的问。 “无事。”梅皬微微摇首,旋即拂去蔺云琛的手,明明步履虚浮,显得他这一退让躲避得有些刻意。 “……”蔺云琛怔了怔,旋即撇脸收手。 ☆、牢狱一吻 师兄和邪物的话,他当时都听到了。 师兄的心思,他也明白。 师兄待他的关切早就超乎了普通师兄弟该有的界线,甚至到了执迷的地步。可,师兄,毕竟是师兄。 无法回应的感情,蔺云琛只能选择回避。伤害的话,他说不出口。 “凶手是一名头戴斗笠之人,身边还有一名紫瞳妖物。那斗笠人估计也是邪物,会操纵触手撕裂人体。”回忆方才见到的凶杀全过程梅皬还真有些心里不适,那实在是太过残忍,生生拔取四只与头脑再撕开肚皮掏出肠肚,如此歹毒,不除必有大患。 “云琛?”梅皬见师弟出神便轻声唤了唤。 “嗯……”蔺云琛应得有些敷衍,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虽然梅皬方才推开了他,但是蔺云琛还是选择再次扶上师兄,“师兄眼睛现在不能视物,让云琛扶师兄回去吧。至于邪物兄弟,与我们同回,那只妖怪与爱妻,我会命人放出。” “那再好不过。” “唉。”走之前蔺云琛掏出一张符纸,默念咒语,黄符上燃起青烟,他将符纸抛入虚空登时青光大作,纷纷降落残缺的尸首上,将它们烧落成烬。 “亡魂归去,无量天尊。”清冷的面容升起慈悲,仇落斜了一眼,忽然从蔺云琛的神色中看到一种熟悉。 铢衡那日为野鬼立坟也是这样的悲悯神情,明明事不关己却好像被揪掉了心。他想说那是虚伪,但心里又在反驳自己,铢衡的悲伤与蔺云琛的沉痛发自肺腑,没有虚杂的表演。 这便是道义么。魔鲜少体会的东西。悲悯弱者,那正是师尊教导他该不屑一顾的事。若这样的事发生在魔界,断不会有谁管闲事,大家都各自安生,谁又在意别人的死活。 回到流云宗,蔺云琛命人放出关押的铢衡与花邪川之后便将师兄扶回道舍。仇落本来还想再拉一会儿铢衡面子不去见他,但等他纠结完时人已经走到大牢外头。二殿下回过神来无奈的敲了敲自己脑袋,看来他的潜意识与身体都对铢衡没有办法的思念,很多时候来不及想身子便先动手了。 奈何,面对现实,二殿下坦坦荡荡踱入牢狱之中。确实,他心脏跳动极快,明明只是一会儿没有见到铢衡,这一刻到来却仿佛隔了三秋。他若不去,岂不是便宜了那只老妖怪,叫他与铢衡独处重温旧情? 进去的时候所见还算合心,老东西和老妖怪起码离着半丈远没有想象中亲密。花邪川见到门开边一个箭步出来,然后偏过头望一眼铢衡,旋即深意一笑。 “……”铢衡站在铁栅前,手臂还教敷灵索捆着,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出来?”仇落扫一眼开门的弟子,然后笑眯眯说,“两位小道长,我这男妻似乎被吓到了,还请两位出去等候片刻,我安抚他一番便出来。” 小道士点头:“请尽快。”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果真守在大牢外头等待。 仇落收了笑容,跨入牢房,首先为铢衡结了绳索,然后将人搂在怀里深深拥抱。 “他没对你做什么罢。”空气里全是花邪川的气味,他已经无法分辨铢衡是否和他肢体接触过了。灵敏的鼻子在铢衡项间嗅动,他就像一只野兽,发挥本能查看自己的所有物是否被侵占。 铢衡阖眸,抿唇隐忍得发抖。 “仇落。”猛的,蓝眸睁开,铢衡一把揪住眼前的衣襟,动作发狠使得仇落不得不脖子一低,朱唇之下咬牙切齿,“你究竟,将我想得如何不堪?既然觉得我不干净又何必这样对我?” “……”刹那,魔眸眦大,几乎从眼眶掉落。 “你……实在是让我失望。”铢衡松手,脑袋狠狠撇开,旋即掰动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指,眉头拧成疙瘩,“你松开我,不是觉得我与花邪川有染,说我虚伪?我今天就要让你见见什么是虚伪,你!——唔!……” “哐当!” 两具身体重力叠加撞在铁栏上发出沉闷剧烈的声响。铢衡脑袋被撞得不轻,有些眼冒金星,趁着一瞬空隙,急促索求的唇舌已压了过来,白袖穿过铁栅缝隙,绕过铢衡肩头握住最近的铁柱。唇舌交融缠绕,哽咽在喉咙的怒意全然泯灭在剥夺呼吸的深吻。 “仇……唔!……”很快铢衡便开始挣扎,慌乱的咬破了谁的舌头,血的铁锈味儿在口腔蔓延,握住铁栏的手下发出刺耳的掰动声,三指粗的铁柱竟发生扭曲歪凸出来。 这一吻彻底吸光了铢衡的火气,等仇落舌头抽离仙人感觉自己几近窒息时终于有了空气填充肺腑。冰蓝眸子迷离对上那双泛红的墨眼,两相沉重喘息。 半晌,铢衡抬袖,在唇瓣上擦了又擦。仇落垂首又将下巴搁在铢衡肩胛上,低沉的喘息伴着暧昧的热气瞬间放大,仙人轻颤,然后一巴掌拍到仇落侧脸将他推开。 “你方才说什么?”被铢衡推着脑袋,二殿下依然孜孜不倦的逗弄游离暴走边缘的玉照官。 “无耻!谁许你吻我了!你!”铢衡咬唇声音也在颤抖,这于他确实是奇耻大辱,可让他更加耻辱的是,在仇落落吻的时候,他竟有了放弃反抗的念头,他觉得很舒服,舌头被仇落吻得酥酥麻麻脑袋里模模糊糊想到一些庸俗的画面…… 他、他不能再让仇落深入了。 “你害羞了。”仇落看穿了铢衡的傲娇,并且很不留情面的说了出来。 “是你无耻……!”铢衡脑袋嗡嗡作响,脸蛋耳根红的发烫,脑袋不知为何也空白起来。他几乎是用本能谴责仇落,翻来覆去也只有那几个词,更过分的词语他脸皮薄也说不出来,只好一直重复诸如“下流无耻”之类的词语。仇落好笑的听着铢衡骂他,心想玉照官什么时候能多加一些新词。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不愿,大可拧开铁栏钻出去,这对玉照官来说并不是难事吧?” “……”铢衡听进去了,整个仙狠狠一抖,然后醍醐灌顶的伸出另一只手。寒冷的空气中又是一声刺耳吱呀,他真的把铁栅掰弯,然后身子一矮钻了出去。 “……”隔着铁栅,二殿下开始思考自己的嘴为什么那么欠。 铢衡望着仇落,然后垂首抬袖继续擦着嘴唇,看起来就像是被欺凌了的小兽,可怜极了。 下一刻不会要哭吧? 想到这里仇落还真有些慌,他最怕铢衡崩溃,以他坚贞不屈的性格一旦觉得绝望就要自尽。二殿下后背发凉,盯了铢衡好一会酝酿酝酿词藻情绪才敢开口:“铢衡,是我不对。你要是生气就揍我罢,我绝对不还手。” 铢衡抬眸,森冷的瞪紧仇落。 仇落隔着铁栅冲铢衡嘿嘿笑:“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不亲了,”接着又立马敛笑翻脸迅速的对铢衡说,“方才,你说花邪川……” “花你个大头!”铢衡瞪目,腿脚一抬,穿过铁栏缝隙一脚朝仇落小腹踹去。绕是二殿下血皮厚,生生挨了一脚也没飞出去,只是拽着的铁栅发出不可承受的一阵滋啦晃荡。 “……”二殿下难受的屈下膝盖,苦着脸捂肚子慢慢蹲下身,他怀疑自己肠子被铢衡这一脚踹断了,实在是疼痛无比,就像一把刀子捅进去还左右搅动一样火辣难受。即便这样二殿下还是要强颜欢笑的冲铢衡竖起大拇指,“玉照官……好腿力……实在是羸弱极了。” “哼。”铢衡环臂,斜眼瞄了仇落一眼。 “咱们,可以说正事了吗……”仇落龇牙咧嘴用尽生命的挤出话头,“你和他,究竟怎么回事……” 看铢衡方才得愤怒程度,他隐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之前提到花邪川的事,铢衡一直都是理所当然的态度。现在他转变太大,几乎要爆炸一般。 “花邪川与我不过是对手,我与他只有武学战术上的切磋,才没有你想的那样龌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长辈,怎可这样无礼挑衅?你实在过分,兀自胡思乱想!” 仇落开始装糊涂:“这样?” “这样!”铢衡恼怒的翻起白眼。 “我不信。”仇落冷道。 “你!不信便不信!我又不屑与你解释!” 仇落挑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说说心里感受? 隔了一会儿铢衡又忍不住,几乎跳脚的冲到仇落身前隔着铁栅瞪他:“花邪川是妖族前绮部,手握重兵,我与他争斗数百年,双方武力战略皆是透析,若不是立场问题,我与他会成为知己。他不在意这些外在名声但我在意,全天下也只有你才会觉得我与他……”说到最后铢衡还是因为脸皮说不下去,只好凶恶的蹙着眉头一定要仇落知道他的怒火。 “真的?”仇落又故意的问,要是立马告诉铢衡自己相信了,他铁定觉得很委屈要拿他出气。还是循序渐进,慢慢卸他的火气。 “你……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信。”铢衡背过身子,声音微颤,“我……我将第、第一……”第一后面是什么二殿下尖着耳朵也没有听见铢衡说了什么,不过听这羞愤的语气和越发虚小的声音仇落大致能猜出来铢衡说的应该是—— “玉照官,仇落的第一次也给了你。”仇落盯着那抹红色,眼睁睁看着他狠狠一抖。 铢衡听着羞得整个脑袋都在沸腾,朱唇微张,可却怎么样说不出话。仇落扶着铁栏站起来,然后钻过铢衡掰弯的栅栏钻过去,伸长手臂将铢衡结结实实揽在怀里。 “在自责吗。这不是你的错,铢衡。”仇落轻声安抚,“我没有练你那禁欲的功夫,到了年纪自然会血气方刚精力旺盛,你就当我是利用了你,逼迫你。这样,好受些吗。” 铢衡垂眼,想要应一声同意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已经成魔了,是个男人,还是个断袖,虽然大逆不道,但仇落还是渴望玉照官的爱,玉照官不能回应,仇落别无他法只好逼迫……”仇落无声笑了笑,“抱歉,以后不会再让你煎熬了。” “仇落……” “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铢衡,你真的,哪怕一丁点,也没有对我动心么。” 良久,回答只有寂静。二殿下阖眸,苦涩一笑,旋即松开铢衡。 “我知道了,你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麻鸭,终于跳脱狗血伪三角恋 可喜可贺 祝丑落早日抱得美人 ☆、因缘 蔺云琛将师兄扶回道舍后,便即刻反锁屋门并结下结界。梅皬盘腿坐在床榻上,明明是寒冬时节,此时的他面容却滑过一滴豆大冷汗。 “师兄,感觉如何。”蔺云琛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修长的眉毛微微拧起,梅皬阖眼,运用探灵之眼后周身开始散发黑色气息,说不出是邪恶,但是也不是什么纯净圣洁之气。 比上次更严重了。 蔺云琛不敢耽误,即刻运用自己的功体为梅皬压制那诡异的气息。最开始师兄运用探灵之眼时还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自从师兄过了十八,探灵之眼的副作用越来越大。 更可怕的是……这探灵之眼似乎会吸引邪祟。若不即使压制,那今夜流云宗又要被邪物肆虐了。 传渡真气过程中,一直沉默的梅皬冷然开口。 “云琛,今日之事……是师兄不对,我……” 蔺云琛道:“云琛已忘了。” “呵。”梅皬微微摇头,“是我执妄了。那邪物当时是故意那般说辞,他应是知晓你在外头,我没有说过那些坏话。” 法光褪去,蔺云琛收手,恬淡平静的面容上一贯的没什么波澜。他比梅皬更加淡然,对那样的事也不大深究或是放在心上。蔺云琛道:“我知道。师兄不会这样误会师弟。那邪物……云琛带回来自有用意。” 闻言,梅皬不由睅目。 但很快,他又恢复常色。 “黑气已被压制,云琛先离开,不打扰师兄休息。” 梅皬点头:“好。” 两人各怀心事,梅皬轻叹一声,蔺云琛说完便不再滞留,踱到门前将门栓抽出,垂着眸子思考师兄的事,门拉开一半腿脚迈出半步,然后脑袋就狠狠撞到一堵结结实实的肉墙上。 “……”蔺云琛捂头,连忙抬眼,有些惊讶的眸子对上一片狰狞。 花邪川用那皮肉翻飞的眼睛冲屋里望了望,然后袖子一卷将蔺云琛扯出来顺带关门。 “道长,又见面了。”花邪川卷着蔺云琛想要笑的温柔,但是他的眼睛实在恐怖,以至于笑起来都有一种阴森惊悚。 蔺云琛推开他的手,莫名其妙的回应:“嗯。” “在下花邪川,三度见到道长还被你捆了一回还不知道名号,道长,敢问尊姓大名,有何兴趣,可有心仪之人,喜欢妖族吗?” “……”蔺云琛抽眉,“你……离我远点。”说完就拂袖离开,面上升起被羞辱的怒气。 见对方逃走,花邪川连忙追上去,在蔺云琛耳边继续念叨:“道长,你别生气,实不相瞒,你长得很像我……我一个远房表弟,他几年前失踪了,被道士掳走了。他们是不是给你洗了脑,诓你做了道士?” “……”蔺云琛摇头,“抱歉,我自小就被师父拾回流云宗,与众师兄弟一同长大,并不是什么妖怪。阁下,贫道还有要事,请不要纠缠。” 花邪川张着嘴却被蔺云琛最后一句给堵了回去,诚然,现在他两不过是相识不到半日的陌生人,又是妖道殊途,他,又怎会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一只陌生的妖怪身上?花邪川不再纠缠,而是驻足,默默的望着蔺云琛远处。 一如四百年前,那人云袖一拂,再无留恋的离开。 “清欢……”花邪川苦笑一声,修长手指抚上恐怖的眼眶。 许清欢,时光可以冲淡一切,妖生又绵长同天,所以,再无情的利用背叛都能在未来冲刷干净是吧。 见到蔺云琛第一眼,绮部心上便受了一击刀割,纵然冗长的岁月早就冲淡了他对许清欢皮囊的记忆,但是那一夜那一剑始终在心里梦里不停上演折磨着不老的妖心。他将最敬爱的兄长伤的沉重,以至最后兄长无力反击敌手,战死沙场……他恨过许清欢,恨他假意接近玩弄他的感情最后不过是为了从他手里骗取情报…… 但当过了一百年后,他便什么也不恨了。 人的生命何其短暂,脆弱而纤细,许清欢早该溘然长逝了。 直到这一眼,他那沉压的记忆又重卷而来,浑浊不堪的要将他吞噬。可笑的是,他竟然没有恨,也没有多余的怨,他反而很高兴,哪怕……只是一张相同的脸。 这张脸恬淡平静,一如那年他潜入人间见到许清欢的第一眼。他当时只有十六岁,模样清瘦怜人,可偏偏是这样的瘦弱书生却站在城楼高处,高声呼吁城中之人不要惧怕妖魔,宁做断头英雄,也绝不沦为亡城奴。 花邪川骑着骏马矫首望着城头被秋季瑟风吹的摇摇欲坠的少年,冷酷的面容上升起一丝玩味,他指尖一抬,使出一阵妖风将许清欢吹落高楼。一阵惊恐之间,花邪川踏风而上,在许清欢即将坠地时一把拎着他的衣襟。 众生唏嘘中,他看到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头的坚韧深深吸引了一代绮部。 “好胆色,却是无用。”花邪川将他拎到空旷之地,碧绿的眼睛玩味的打量这个青涩的年轻人。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是那清冷坚贞的神情与敢立于危墙振臂高呼的气魄吃住了绮部的心。他伸手趁许清欢不注意在他身上留下标记。 许清欢不言,只是咬着嘴唇沉默片刻,旋即对花邪川一稽道声感谢便离开。 三个月后,花邪川便率领大军破了此城,进城之前告诫全军勿伤身有一点妖气之凡人。妖军很快攻占全城,花邪川没有开杀,而是放过手无寸铁的百姓。 那个少年再也没有找到,直到在某次受伤他竟在军医的队伍里见到了被抓进来充数的许清欢。 握住许清欢手指的那一刻,便是悲剧的开始。 想到这里,花邪川脑袋又不由疼痛起来,他的头似乎在阻止他深想这些事,那些年,他将许清欢带在身边,真不知是谁负谁是谁怨谁。许清欢依旧那样清冷无暇,但又早就肮脏。 “呃……”太阳穴还是突突直跳,疼痛自脑蔓延四肢百骸,冷意自狰狞的面容褪去,旋即是断断续续的痴愚之色,花邪川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四处张望,口中无助的念叨,“啊……大哥,你在哪里?……这是哪儿,为什么我脑袋那么痛……谁打我?谁敢打妖界第一的大将军……大哥……大哥在哪儿……” 发疯的花邪川开始在道观嗷嗷乱叫,引得一路小道士异眼嘲笑,他跑到了广场,抱着脑袋被那群道士手里的剑吓得鼠窜,练武的道士也不练了,将他围起来嬉笑拿剑戳弄。 “是个疯了的妖怪,方才瞧他还那般威风凛凛,呸!” 花邪川蹲下来,瑟瑟发抖抱着脑袋哀求:“不要打我……我没有吃人,我听大哥的话……” “妖怪哪有一个好东西,听说今日街巷才发生一起命案,死了三个人呢。这些妖邪除了害人还会什么?活该见一只杀一只……!” “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啊!”后背被踹了一脚,花邪川面朝石板摔在地上。泄愤的道人围着他开始拳脚相加,妖道宿怨已是千百年,杀与被杀早就忘了谁是善恶。哀求变作哀嚎,他无力反抗,只能蜷着身子护住脑袋被一群人踢过来踩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猛然,一道清冷威严的低呵呵止了所有的欺凌,众师弟脸色一寒,该收手的收手,该收脚的收脚,个个低头垂眼不敢直视来人。 “拜见二师兄。”齐刷刷的行礼之中,蔺云琛垂眸,浅淡的目光落在地上蜷成一团的黑色。 “聚众殴打无辜,都给我去领罚!”蔺云琛蹙眉,面有一丝怒火。众师弟听出了二师兄的怒气,向来温和待人的二师兄也发起了脾气看来这次他们是真的摊事了。惹了二师兄就是得罪严苛冷酷的大师兄,大师兄要是怪罪下来,他们估计得被道鞭打的只剩半条命。 众人不敢多言,灰溜溜夹紧尾巴赶往受罚。 “……”见到这些欠抽的师弟们散去,蔺云琛才出声对花邪川说,“抱歉。”慈悲的面容上流露一丝自责,蔺云琛弯腰握住花邪川的胳膊,想要将他拉起来,可对方一直捂着脑袋不愿松开。 “花施主……?”蔺云琛察觉到花邪川在发抖。 突地,他想起那红衫子说,花邪川有疯病。想来他定是犯了病,不然以他的功力,方才那群弟子早就命丧黄泉。 “别怕,他们走了。”蔺云琛无奈叹息,遮着面容的手终于松开,花邪川怯怯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微微咬着唇角,伸手往头上乱薅,将浓密长发拨过来遮住脸蛋,然后像鬼一样坐起身来。 怕是真的疯了。蔺云琛无奈摇头,方才还那么缠人讨厌,现在倒让他心生怜悯。 他伸手将妖怪拽起来,然后有些好笑的说:“你这样,看得见走路?” 花邪川撇了撇头,然后支支吾吾说:“我……长的难看,怕吓到你。”说着伸手摸了摸眼睛的位置,“和我认识的一只邪灵说,我长得这么恐怖,出去一定会吓死人,所以才会被关着……” “呵。”蔺云琛轻笑,“不过皮囊而已,相由心生,若你从善又何惧行面。” “可……你是好人,我不想吓到你。” “……” “你……你真好看,可以告诉我名字吗?”说着,花邪川一个高大个子竟羞涩的搓了搓手,“大哥也救了我一次,你能当我二哥吗?” “?”蔺云琛讶眉微挑,愣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破开清冷噗嗤笑出来。 “称兄道弟便不用了,贫道早已斩断俗尘,相逢是缘分,便呼我姓名即可。我叫蔺云琛。” 花邪川连忙说:“我、我叫花邪川!” “嗯。”蔺云琛点头,旋即又道,“你这样跑出来,那位红衣施主一定焦急,我送你到他身边。请紧随贫道。 ” “嗯……”花邪川不确定的点了点头,然后隔着发帘缝隙偷偷打量蔺云琛。残碎的记忆又开始作怪,他默默看着眼前的身影,唇角不由勾起一丝得逞的浅笑。 原来,是叫蔺云琛啊。 ☆、贪念 日照西斜,冰冷的天边一片胭脂霞色。 二殿下抄书抄的手酸。 “虽然说是受罚,也不用这么认真吧……铢衡,为什么你要信以为真的守着我抄书?”仇落抬眸,目光哀痛的望着一边咕噜咕噜喝酒的玉照官。 “答应了就要做到。”粉红霞光照在那铢衡侧脸,夕阳恰恰停留在那细长的脖子边缘,随着喉结的吞咽那抹艳色慢慢淹没在地平线。 仿佛吞下了人间所有的霞光。 “玉照官的肚子里定是五颜六色的。”仇落放下毛笔,支着下巴玩味的盯着那性感的颈部曲线,心想铢衡到底是否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撩人,然后又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因为下一刻铢衡就垂头摇着酒壶,闷闷说:“没了。” “……”仇落有些讶异,这酒壶虽然小但是能装下足足一大坛的酒,这是什么肚子,才没几天就喝光了。 更犯规的是晃了一会儿铢衡便转过脑袋默默无语的朝着仇落。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是二殿下隔着那层红布也能想象出铢衡别扭又希冀的眼神了。 “今夜给你买,还是上次的那种?” 铢衡点头的速度都加快了。 “玉照官喝这么多酒也不醉一醉发酒疯,和灌白水一样,真是浪费。”仇落绞眉,若真有酒水能醉倒铢衡让他酒后乱性一回,他一定把那酒每年每年全部包下,天天灌给铢衡喝。 铢衡闻言煞有其事的抚了抚肚子,然后说:“其实会有一点醉,不过很快就被清化了。”不然也不会出现酒酡了。 “您这仙躯可真厉害,什么东西进去都被清化了。”仇落郁郁的吐气,这不就是灌白水么。 入冬后只要太阳一落,黑夜便很快降临。眼见天色灰蒙,铢衡起身,将一边的灯奴点亮。 仙姿折回,一对眼却正入那双亮晶晶的墨眸。 火光在仇落眼睛中窜动,蔓延成一片炽热的光亮。 铢衡略过二殿下的觊觎,然后冷淡的说 :“这模样不好看,灯一熄连人也找不到。” “……”魔的形态在黑暗里也只能看见眼睛啊。 仇落觉得这是铢衡故意找话题翻篇刚才的害羞,不过,这大概是他活了四百多年来第一次被人说丑。这一趟他又想到了绵绵写他名字的事,脑子一过,冷不丁话溜出来:“我的名字,你教给绵绵的?” “……”铢衡颤了颤,然后清冷鄙夷的说,“无聊。” “呵。是它太笨,学起来也是马马虎虎。玉照官这么聪明的仙人,还不至于将仇落的名字写错吧?” 铢衡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又是错开话题:“绵绵呢,怎不见它。” “谁知道呢。”仇落微笑,“虽然晚了些,多谢仙人关心。” “哼。”铢衡环臂,目光幽幽的落在仇落身上,“夜色已至,你也差不多动手了罢。仇落,为了一条妖犬,还不至于让你心甘情愿等这么长。” “知我者莫过君天。”仇落眯眼一笑,然后在被揍的边缘大鹏展翅,“我确实有更重要的事,虽然丢脸了些,但藉由此进入流云宗也不坏。” “是谁。”铢衡目落仇落双手,却见他身前一片光芒,红光过后,仇落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白色宽布。二殿下将折得整整齐齐的厚锦布展开,露出里头一圈柔软狐毛滚边,是件银狐毛滚边的白斗篷,二话不说厚实的斗篷便压到铢衡瘦削的肩头。 “做什么。”铢衡垂眸,下巴立刻陷入柔软绵密的狐狸毛中。 “我想了想,让你穿着红色乱晃确实惹人觊觎,”修长的手指一抽,雪白的帽子也盖到铢衡头顶,二殿下细心的将斗篷两端的锦带系成一只蝴蝶结,然后弯身询问铢衡,“感觉怎么样。” 铢衡抽搐着眼睛一脸隐忍:“重,热。” 仇落却温和的笑声夸赞:“仙人真是可爱的紧,这高度穿什么都显得娇小依人。” 闻言,铢衡缓缓抬头,然后冲仇落露出平生最为和善慈祥的微笑。 接着道舍里撕裂出一道惨绝人寰的痛叫。 旋即,穿着厚重斗篷的铢衡气呼呼的离开了道舍,三四下腾空翻出流云宗的围墙。 “……”二殿下捂着被揍了一拳的心口,感觉自己的肋骨似乎都断光了。见到那抹白色终于消失在视野,原本疼的扭曲的脸慢慢舒展,最后二殿下倚在门框边,勾唇深笑。 铢衡离开,现在他就方便手脚了。 只是,那花邪川对蔺云琛似乎有些异样,白日被蔺云琛送过来,别人刚走他又偷偷摸摸跟过去。不过也好,留的铢衡与他独处大半日。 这半日除了抄书,他还同铢衡聊了聊花邪川的过去。可惜铢衡对老妖怪的武力颇有研究,但是其他知道不多,只是听老妖怪隐约说过,他爱过一个男子。 不过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要知道铢衡和他没什么私情就好。 待心口刺痛褪去,二殿下打直腰杆,墨眸无言环顾四周。夜色到来,这双眼睛又可以见到匿于黑暗的那些东西了。 空气,亦浑浊起来。 “明明是道观,这里的邪气却如此沉重。”脑海之中传来黑气的声音,无数细密黑线从仇落衣袖伸出,迅速蔓延四周缠绕各个角落,在道观布上触网。 另一道声音接过话题:“只要人心在,何处不是邪地?” “呵呵。”仇落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大脑袋在仇落识海盘旋。 “不是。”二殿下一边布网一边羞涩纯情的说着和大家讨论不相干的话,“那斗篷是以前铢衡穿过的,他之前给我用过一次,想一想现在包裹他身子的东西留过我的气味,本殿……有些兴奋。” 黑气:“……” 大脑袋:“……” 半晌,大脑袋开始和黑气商量怎么劫持铢衡来威胁仇落交出邪心的恶毒计划。 晚修过去,天色黑如浓墨。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雪,蔺云琛矫首,在一片黑暗中隐约见到一线月色。 灯笼已经点起来了。 但周遭还是浑浊灰暗。自从师父闭关之后整个流云宗便有他与大师兄撑持,原本宁静的道观近年来入夜后便愈发诡异。他总觉得,夜晚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一样。 清秀的面容上升起一丝异色,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蔺云琛立马回头。 “谁。”回眸只有漆黑一片,以及沙沙雪落树叶的声音。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过于常人,蔺云琛没有见到什么古怪,只好摇头。 看来是他太多疑了。 赶回道舍途中还遇见几名弟子,师弟们乖乖向二师兄行了礼,然后各自回屋。 “……”蔺云琛依旧点头相应,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等走过好几步才反应过来,那几名师弟,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再回头,却不见人影。蔺云琛蹙眉,感觉事情不对,当机立断默念心诀开启法眼,泛着银光的眸子环视四周,却不见什么异常。 “许是……不怎么见面……”全宗一百多人,他也不是都能眼熟。 蔺云琛轻叹一声,虽然这样自我安慰但心头不详的感觉依旧那样清晰,他忽然觉得该去看看师兄,因为探灵之眼使用后会招引邪物,或许是压制失效了,他得赶快去补。 匆忙赶到师兄的道舍,里头黑漆漆的。蔺云琛敲门,也不知师兄何时将门锁上了。他唤了几声,门后才响起抽拉声,接着门扇打开。 “师兄。”蔺云琛轻吁一口气,然后轻声道,“你感觉怎么样?道里,似乎邪气弥漫加重了。” 梅皬垂了垂眼,目光有些空洞,使用探灵之眼后他会目睐三日。他摸索着将蔺云琛拉住,然后将他牵进屋子。 “天黑了?”梅皬道。 “嗯。”蔺云琛点头,然后伸手准备拂开师兄的手去点蜡烛,“阵法已经布好了,三师弟他们等着我们一同施法。” “很好。” 握着蔺云琛胳膊的手却猛然一收,梅皬将他狠狠拽到自己心口,另一只手紧紧环住师弟腰肢。蔺云琛被这突来的举动吓得一懵,旋即头脑发麻的感受到师兄在吸吮他的锁骨。双眼眦大,蔺云琛眉头狠蹙,低声呵斥:“师兄,你做什么!梅皬,你给我松手!” “云琛……师兄要你……给我好不好……” “你疯了!这是孽障!呃……” “好云琛,你为什么要推开师兄,师兄这样爱你,为什么要对师兄置之不理……呵呵呵……那就别怪我了,蔺云琛,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不是梅皬……妖物,放开贫道!”蔺云琛怒目,凝聚浩然罡气于一掌,登时将所谓的梅皬拍的形神四散,靠着黑色邪气连接碎裂的身躯。 “桀桀桀,你功力倒也不赖,不过,”邪物身躯渐渐凝结,又变回完整的梅皬,他捂了捂被蔺云琛拍过的心口,享受的眯眼睛抚了抚,“云琛,连师兄也伤,你让我好生伤心啊。” “闭嘴!”蔺云琛伸手利落的拔出佩剑,道剑直准邪物,他面色厌恶的对邪物说道,“不许你侮辱师兄!” “侮辱?”那邪物笑起来,眯着细长的眼睛贪婪的望着蔺云琛,“你方才,没有立刻分辨出来吧?你心里最清楚,梅皬,是有可能会这样做的。咯咯咯,好了,他虚伪不敢做的事,便由我代劳,好师弟,将碍事的衣衫脱了吧,你我消魂一夜,何不美哉。” “那你只能被超度了。”冷眼一凛,蔺云琛持剑向邪物刺去,谁料他不躲不还任由蔺云琛刺过身体,雾化的身体很快愈合,他伸手抚过蔺云琛的眉眼,勾唇深笑,“别怪我没提醒你,每刺一剑,一会儿心疼就更深一分。” “……”蔺云琛冷面,持剑的手微微发颤。 “你也感受到了吧,我身上,有他的痕迹。”邪物肆无忌惮的挑衅蔺云琛,“要不是他对你痴迷成怨,又怎会有我。呵呵,你伤我,便是伤了你的好师兄。” “你撒谎……!”蔺云琛抽出剑,不敢置信的后退半步,清秀的脸上爬上痛意,“你究竟对师兄做了什么?” “哼哼哼……”邪物坏笑,旋即伸手捉住蔺云琛手腕将那只手放在自己心口,泛着银光的眼睛直望蔺云琛深底,那一刻,蔺云琛仿佛感受到一阵炫目的光芒,手中利剑清脆落地。 道长眼睛失去光色,空空洞洞的半垂眼帘。 “师……兄……”不知那双空洞的眼睛看见了什么,蔺云琛讷讷唤着,身躯软倒,眼睑下滚落一滴清泪。 “云琛,师兄在这里……”邪物勾着唇角,一边宽去蔺云琛衣物一边温柔的安抚,“睡一觉吧,醒来又能和师兄一起练剑了。” “嗯……”蔺云琛笑了笑,有些孩子气的阖眼睛。 见蔺云琛沉沦幻术,邪物冷笑起来,将人抱到床榻上,正准备享用时门口忽然传来剧烈的撞动声。冷锋一蹙,邪物跳下床头将蔺云琛挡在身后,然后在弥漫的妖气中凝出爪子。 碧绿妖光之中,缓缓显出一具高大身影。来者面容傲慢一程冷哂:“丑东西,本部的人你也敢碰?!” ☆、纯真的引诱 师兄不过大自己三岁,可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孩童,就像师父一样冷冷冰冰的。 长到五岁,天资聪颖的蔺云琛便开始研究师兄的表情了。 “师兄,为什么每天一个表情呢。” 小小的蔺云琛和冰山脸师兄一起坐在蒲团上听讲,但是他的目光总是好奇的黏在师兄身上。 梅皬斜眼扫一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用无语的神情回应师弟的好奇。最让他抓狂的是,蔺云琛似乎天生反应呆钝,要是不说明白叫他移开眼睛,蔺云琛能和对方大眼瞪小眼一半天。 梅皬找师父委婉的表达了很多次,叫师父不要将蔺云琛丢给他带着,师父懒得带就丢给师叔师伯岂不更好。 师父云阳真人却抚着胡须呵呵一笑:皬儿,云琛打小就黏你黏惯了,连尿布都是你洗的呢。这孩子生来命苦,是为师在死人堆里翻出来的,他似乎脑袋有些愚钝,你是兄长,要多多担待。 梅皬冷冷道:您不养能别乱捡吗。 云阳真人眯眼一笑:捡了你也不见你好脸色孝顺我老人家,再捡一个乖乖娃以后好养老送终。 于是,天生面瘫的小梅皬开始了漫漫奶娃之路。 梅皬被云阳真人收入师门,完全就是因为他的天生体质,他有探灵之眼,每到夜晚便会看见一些古怪的东西,说不怕那是假的,毕竟他才几岁就要伴着断头长舌的妖魔鬼怪入睡,这样的童年经历怎么让他笑得出来。 这样的夜晚折磨了他很久,直到有一天晚上,蔺云琛半夜三更跑过来开始咚咚咚敲他的门,梅皬当时正握着符纸驱赶屋子里的魂魄,这番拍门声吓得他后背一阵鸡皮疙瘩。 最后一张符纸用完,梅皬皱眉,屋外传来了蔺云琛奶声奶气的呼唤。 师兄——师兄—— 不徐不疾,但又像催命。 梅皬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然后赤脚下床去开门。门打开一半,矮小的蔺云琛便毫不客气的从师兄咯吱窝下直直走了过去。梅皬将门阖上,冰冷的目光落在小蔺云琛胳膊下抱着的枕头上。 然后小家伙毫不见外的将枕头放在梅皬的陶枕旁边,慢悠悠爬上去乖乖睡下。 “你做什么。”梅皬踱到床边,借着月光看到了蔺云琛外露的小肥腿。 “嗯?”蔺云琛眨了眨眼睛,然后一点也不害臊的说,“我尿床啦,来师兄这边睡。”然后伸手拍了拍里头的空位,心安理得的说,“师兄快来睡吧,明日还要练剑。” 说完就闭上眼睛声音细微的睡起来。 “……”梅皬僵了好一会儿,一时没有明白他这师弟为什么做什么都那么心安理得。隔了一会他实在困睡难耐,轻手轻脚爬上床榻,莫名其妙的睡在被剥削了一大片的床铺边。 睡了没一会儿,神经衰弱的梅皬又被细微的说话声吵醒。睁开酸涩的眼睛,他迷迷糊糊看见蔺云琛已坐了起来,矫着脑袋正对着一团虚无的魂魄说话。 他将声音压的很低,但是梅皬却听的清楚,蔺云琛在说:“啊,我明夜回去,要是你怕黑睡不着,就在师兄的房梁上凑合一夜吧。” 梅皬心里一凉,这小子在和鬼魂说话?还是一只红衣凶鬼,那小女鬼瞧见梅皬醒来便隔着蔺云琛冲他咧嘴一笑。梅皬脑袋一阵嗡鸣,想要掏符却发现袖里早已空无。 “啊,师兄醒了。”蔺云琛挑了挑眉,然后折过身对一脸警惕的梅皬介绍,“师兄,这是阿花,她——”没等蔺云琛说完梅皬便咬破手指一手将蔺云琛拉到后头,迅速以血作符将女鬼控制住。他道行还浅,控制有限,趁紧急的几息时间马上摸出枕头下的桃木剑一剑刺向女鬼心口。 奈何桃木剑温度不够,还没到达灼烧阴魂的热度。女鬼被梅皬的行为迅速激怒,细长的胳膊猛的伸出握住桃木剑,梅皬蹙眉,下一刻就被女鬼拉到眼前掐住脖子。 “阿花,不要伤害师兄,他只是害怕而已……你放开他,有话好说!”蔺云琛扑过去掰着女鬼的手指,对方抱怨的咕噜几声,还真的松手。 那一晚,梅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道人修行正是为斩除妖邪鬼怪,而他的师弟,竟然和凶鬼做起了朋友。 因为天生的自来熟与不知何来的理所当然,蔺云琛很快就肆掠了梅皬的生活。有梅皬的地方便总有蔺云琛的身影,他就像一条小尾巴一样,紧紧黏在师兄屁 股后头。当时流云宗已有众多弟子,但是掌门的内传弟子还是两个小娃娃,辈分高年纪小,梅皬一般都不会出去和那些高大的师弟们说话见面,因为被摸着头叫师兄的感觉很不好。 而蔺云琛就不同了,别人叫他二师兄他便应,伸手摸头他也给摸,师弟们都很喜欢他,见到二师兄送点小玩意儿逗弄一番已是当时传统。蔺云琛被头发被摸得溜光水滑怀里抱着一大堆玩具糖果时,梅皬就在一边酸溜溜的看着。 当然,他酸的不是蔺云琛。 而是他一百多个人高马大的师弟! 蔺云琛看见师兄一脸不悦便走到师兄面前,然后扬着脖子眨巴眼睛:“师兄,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梅皬冷哼一声,然后掉头就走。 紧接着,身后的蔺云琛发出一声疑似摔倒的哀嚎。梅皬连忙折身想去扶人,却发现师弟稳稳当当还站在原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 “……”梅皬阖了阖眼,然后无可奈何的接过蔺云琛怀里的东西帮他拿回道舍。他算是明白了,蔺云琛哪是什么蠢钝,分明就是天然黑,总是一脸无辜自然的差使被他蒙骗的人。 待到长大一些,两师兄弟身高都在疯狂抽长,梅皬看起来就像是晒足阳光吸饱养分的小树,而蔺云琛就像没见过光的黄豆芽。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天壤之别,连云阳真人见着蔺云琛都要心酸一把:梅皬这是怎么养的,把我可爱的二徒弟养的和竹竿一样。蔺云琛闻言便偏着脑袋说:师兄对我可好了,每天都提醒我吃饭。师父你不该怪师兄,什么时候让食堂给大家改善伙食啊? 二师兄说出了大家沉积十几年的心里话。 梅皬听了很感动,然后当夜就没收了蔺云琛收到的所有零食,然后逼着他吃完了素来只碰一小半的素斋。 长到十岁蔺云琛彻彻底底失去了窥看阴魂的能力,当夜他很忧伤的找师兄说了这件事,然后闷闷不乐坐在床沿唉声叹气。梅皬的床铺早就固定放着两只枕头,和两床被褥,因为蔺云琛总是会有奇怪的理由来找他搭伙睡觉。不知从何时起,蔺云琛的理所当然也成了梅皬的理所当然。 他安慰了师弟几句然后哄劝他乖乖睡觉,毕竟修行的日子很是艰苦,没有充沛的精力是熬不过一整天的严苛修行的。蔺云琛闻言也只好叹气,细手细脚缩进被窝闭眼认真的酝酿睡意但隔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 “师兄,以后你也会消失吗?”无厘头的,他忽然问。 “会。”梅皬认真的凝着那双眼睛,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人会死。化于尘土,一天地同寿。” “但是人死了不是要羽化登仙吗?仙,是与天同寿的。” “呵。”梅皬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蔺云琛的脑袋,然后说,“哪有这么容易?要是都成仙了,那鬼是从哪里来的。” “……”蔺云琛垂眸静了一会儿,然后又对梅皬说,“师兄,可以拉着我的手睡觉吗?” “……”停留在那柔滑发间的手指微微一颤,梅皬被师弟这一句直直揪到了心窝子。他总是这么直接,但是做出后又没有深意,蔺云琛伸出细瘦的小手握住脑袋上的那只手,旋即阖眼轻道,“云琛最喜欢师兄了,不能让师兄在我睡着的时候消失啊。” “……”那一瞬间,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被蔺云琛捅穿了,透过这层世俗的壁障,他窥见了一条罪孽滔天的不归路。 敏锐的触网遍布道观,二殿下飞速穿梭楼阁亭台,绕转一圈后最终落在远离普通道舍的房屋前。 正是梅皬的道舍,此时已经邪气笼罩难以见物。仇落小心的伸出魔触离着半丈推开虚掩的门,然后静静打量屋中情况。 一团漆黑。还有难以忍受的恶臭。 “是贪欲。”大脑袋一下子就辨别出来,说着还砸吧起嘴巴,“我最喜欢吸食贪欲,比其他的损气都要充沛,容易饱肚子,味道也更香甜。” 仇落微微一笑:“不如你现在将这里的贪欲吸食一些,正好清理视线。” 大脑袋闻言即刻从仇落体内钻出,然后张着巨大的嘴巴开始朝屋内深吸一口气,将黑气源源不断的吸尽体内。很快大脑袋又胖上一大圈,仇落盯着屋里,果然邪气一散,他便能看清了。 “嗝。”大脑袋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饱嗝,然后慢吞吞钻回仇落体内。 “小娃娃,那屋里,这样分量的贪欲晦气一般人是扛不住的。你小心些,他可能不是人类。”黑气警惕的提醒仇落。 “他是人。”二殿下慢悠悠走进道舍,墨眼望向依旧盘坐端正的梅皬,直到现在依旧有黑气源源不断从他身上冒出,从房屋各各缝隙逸出。仇落伸手拍了拍梅皬的脸蛋,发现它冰冷如尸。接着他咬破手指往梅皬眉心画上几笔,一阵朱光过后,蒙蔽梅皬魂魄灵识的黑气被驱散开来。 “引魂术学的不错,像你这个年纪能学到这种境界的屈指可数。” 仇落无奈一笑:“那还得多谢我那师尊,学不会就要挨他的铜锏。” “我看你似乎天生就容易接近阴灵邪物,真是做坏人的好胚子。” “那可真是多谢你的夸奖了。” 与邪灵斗嘴期间,恢复灵识的梅皬很快清醒过来。只是身体还在不断逸出贪欲之气,浓郁的邪气呛得梅皬咳嗽起来,仇落看的很清楚,这张冰山脸此刻聚满了痛苦与压抑。 他伸手过去,却被梅皬紧紧握住。二殿下厌恶的瞪了瞪眼睛,旋即听到梅皬声音虚弱的说:“你……你不是他……云琛……咳咳,云琛呢?!” 仇落抽手,然后环臂不屑的睥睨梅皬:“区区凡人,若不是为了讨好铢衡,本殿才懒得管你们的死活。” “你是那只邪物……咳咳……云琛、云琛……”梅皬挣扎着想要下床出去找蔺云琛,仇落见他那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便一把将人捉回来然后狠狠推到床铺里头,一条魔触伸出,将梅皬捆成一条长虫。 “捆我爱妻的仇,”魔触使劲收缩,勒得梅皬喘不过气,仇落将人拽过来,张开手就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你想去见他?认清现实吧道长,你六根不净贪图师弟,一身贪欲引来无数妖邪。如果我没有猜错你那师父就是为了镇压你招来的妖邪才受伤闭关的吧?啧啧,禅机入定,毒龙遁形,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看是要将你的贪欲心挖出来,你那宝贝师弟才能安稳了。” “你……”梅皬蹙眉,“松开,我要去救云琛!他是无辜的,你……松开我……”话及最后梅皬的语气竟然软了下来,仇落听到了那慌恐腔调里的一丝哽咽,报复的心态忽然一松,二殿下望着眼前的梅皬,仿佛看见了向师尊苦着恳求将铢衡留下的自己。 “……”仇落不悦的撇了撇眉头,然后对梅皬说,“你现在去也救不了他,给你一把刀子自我了结让贪欲散去还比较快。”当然这只是嘴上说说,这梅皬是个道士,要是他手上沾了道士的血铢衡就真的要翻脸不认人了。他轻叹一声,然后松开梅皬,“明明是个凡人却能承受如此庞大的邪气还没有被侵蚀……你可知,你的体内就是个邪物源?” “……”梅皬冷冷回应,“现在的我,才是人。” “呵,倒知道平时的自己不是人。”仇落揶揄,“喜欢一个人没什么不对,比起那只老妖怪得手我更宁愿看见你们三个一起痛苦。呵呵,道长,做个交易吧,我将你体内的万恶之源取出来,报答就是让我带走它。” “你要探灵之眼做什么?”梅皬警惕的凝住仇落。 “窥看过去。”仇落眨了眨眼睛毫不在意的说,“有些事直接问出口再亲近他也不会说,当然就要走些旁门左道。我是邪物,你不会让我拿着探灵之眼帮你们查案子吧。” ☆、一体双魂 损气化邪,最难对付的不是它引诱人心的邪术,而是那缥缈万化的体质。 形而无形,对付它们就像是朝着虚空浪费气力。 花邪川一爪下去,将邪气人形抓的四分五裂,趁它恢复的间隙长发一甩将蔺云琛裹住拉到怀里。 “妖孽,你想对我的好师弟做什么。”梅皬冷冷一笑,身子雾化散开挡住出路,漆黑之中亮出一道寒光。花邪川后跃一步躲开那锋利的剑刃。眉睫一颤,绮部深寒一笑:“和我抢人,你已晚了四百年了。这么执着于蔺云琛,不过就是觊觎他的魂魄。你胆敢咬一口,我让你神形俱消。” “呵呵呵……”梅皬阴阳怪气的笑起来,“你说的不错,但我可舍不得吃掉他,我要将他与我融合,让云琛彻彻底底留在我身体里……桀桀桀,到时谁也别想和我分享他!” 最后一字厉声落下,贪念陡然膨大涨裂梅皬的那张面皮,露出丑恶臃肿的原形。邪气逸散化作无数利刃,穿木豁地细密如雨刺向花邪川,花邪川迅疾过身在狂乱邪刃穿梭,坚硬石板地被扎得满是窟窿,碎石与腥土杂乱纷飞。窄小的道舍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很快变得破落狼藉,见状,花邪川一掌击破房顶,自破洞出逃。 邪气不依不饶紧跟花邪川,绮部怀抱一人难以全力应战,方抓断缠在脚踝的邪气又发现蔺云琛手腕被缠住,冰冷妖面青筋突跳,这只该死的邪物……青光斩断牵绊,花邪川凝气于掌沛然妖气冲爆而出将整个道舍自内而外炸做废墟! 瓦墙坍塌碎裂,扬起一阵尘埃,迷乱之中花邪川踮行虚空想要落脚却惊然发现地面布满细若游丝黑绿相见的光芒,绮部冷眉一挑,抱着人跳到数丈远的另一座房顶,心想好在发现即时,不然这一脚踩下去就要被千刀万剐了。 这是小魔头的魔触,花邪川分辨出了二殿下的气息。 这样过分的布局游丝,相必是要限制那些牛鼻子的行动。确实,这是个道士窝,在这里打架完全就是等着被群殴。花邪川谨慎观察,那邪气没有在追来,而是凝聚被压扁的身子飞快向某个方向飞去。 “……”花邪川挑眉,心想这祸患总是走了。纵使他有无匹武力与绝妙功法,但是打一团空气还很是有些不着门道。 暂时安全,花邪川轻吐一口气,垂了脑袋面色温柔的望着怀里的人。蔺云琛阖着眼睛安宁恬静的靠在他的心口,年轻的面容干净而端庄,花邪川细微的抿着唇角,僵冷的手指握得愈发用力。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许清欢的转世,他曾在许清欢的灵魂里烙下印记却莫名被人洗去,那抹印记被清除后手无缚鸡之力的许清欢便在乱世中失去了唯一的庇护,他破了那座城,许清欢唯一的港湾。 害得许清欢流离失所最终沉沦污秽。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夜,他眼睁睁看着五六个妖卒提着裤子从医营有说有笑的出来,那是他发现许清欢就在他军营里最开心的一天,他还为此找了个理由大犒全军,想着将许清欢接到身边…… 可当他看到他的部署衣冠不整的……绮部面色一寒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那六妖去路,他们吓了一跳,但想到今天打了胜仗绮部高兴犒赏三军便又没那么害怕,毕竟军营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去。 花邪川冷冷从第一张脸看到最后一张,然后无言的踱入营帐。 掀开垂帘,绮部果然见到了一千年来最不愿见到的景象。许清欢倒在地上,一头长发被拽拉得糟乱无比,他大张着四肢口中还塞着包扎用的纱布,泪水混着泥土花乱了清秀的脸,原本清澈坚定的眼睛里现在唯剩绝望的空洞。 花邪川双眼刺痛,他没有多言,而是去将那亮的灼眼的灯火吹熄。 黑暗静默无声,花邪川轻步走到许清欢身边,伸手将他口中的布团取出。许清欢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声响,许久,凝滞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叹喟。 花邪川将披风摘下,盖在他身子上,然后沉声问:“多久了。” 许清欢望着虚空一动不动,很久,才用嘶哑的声音,冷冷静静地回答:“一年。” 想到过去,花邪川的脑袋便止不住犯痛。他毁了许清欢,许清欢也毁了他。 蔺云琛逐渐苏醒,明目一睁便对上花邪川若有所思的脸。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后他颤了一颤,然后佯咳一声:“多谢相救,施主可以将贫道放下了。” “啊……”花邪川大梦初醒一般,他与蔺云琛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在对方一眼不眨的凝视下默默松手。 蔺云琛理了理衣衫,旋即探身观望。 花邪川挑了挑眉,旋即面布痴愚,他忽然大叫起来,蹲下身子瑟瑟发抖。 “天呐,好高,谁将我丢上来的……啊,二哥救命啊,我怕……!” “……”蔺云琛回眸,心想他怎么又疯了。头疼的捂了捂额,刚想安慰几句又听花邪川崩溃的哀嚎:“……为什么我在流血……谁打了我……背好痛……呜呜……我要死了、要死了……” “施主,冷静。”蔺云琛拽住他,轻声安抚,“是为了保护我受的伤,一会儿贫道为你包扎。”说着蔺云琛眺望自己道舍的方向,却只见到一片废墟。 “……”矜持的面容猛的一僵。见二哥不说话,花邪川赶紧凑过来,在他耳朵边说,“二哥,包扎。” “房、房子……”蔺云琛无辜的颤起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委屈。 花邪川见状便深吸一口气:“好哥哥,那是你的房子吗?被那个坏蛋炸掉啦!他好厉害,”说着还将自己的袖子撸起来给他看伤口,“但是被无敌神勇所向披靡的妖界第一打跑啦!我厉不厉害!” “……厉害。”蔺云琛痛心疾首的如是应到。 本体变动,贪欲之气放弃与花邪川纠缠迅速飞至梅皬的道舍。一路阻碍实在是太多,细密遍布的游丝将它分割得四分五裂,终于抵达道舍之后,碎裂的邪气再度凝聚,却比之前的身躯小上大半。 它停在门口,因为眼前正有一颗黑不溜秋的大脑袋对它贪婪的舔着嘴。 邪源正在发生移动,进入另一具躯体。贪欲感觉不对,即刻亮出利刃无数,一边攻击大脑袋一边冲屋内呼唤:“梅皬,我与你一体同生,你居然要害我!要不是这两只妖邪作祟,云琛已经是我们的了!” 听闻此言,道舍内爆发出谁的嗤笑。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办事了。”黑暗之中,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姿从大脑袋身体穿出,他周身邪气更加浓郁,邪魅的凤眼溢满嘲讽与鄙夷。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痴情的贪欲了。”仇落冷笑,“要是我便夺了梅皬的魂魄占有他的肉躯,然后堂堂正正和蔺云琛在一起。” 贪欲感受到对方难以捉摸的深厚功力,立即警惕的后退半丈。它浮在半空对仇落说道:“你不该插手。” “呵呵,”仇落缓缓从阴影踱出,身后无数黑气相连,他勾起唇角露出残忍的微笑,“与其与我口舌不如想办法逃命吧,再玩一会儿,你可就要被我吸收干净了。”身后的黑气连接梅皬,源源不断抽取他的邪气与探灵之眼,贪欲见状不由尖声厉叫,“梅皬,你居然将探灵之眼渡给这个魔头,他可比我危险数百倍!你被他骗了!” 仇落轻叹,森冷探出锋利的刃触:“我可是被仙人渡化过,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危险……咯咯咯,不过叫我魔头倒是叫对了。”倏地,刃触翻飞狂舞,贪欲见状亦竭力反击,;论武斗,一团靠特殊体质害人的贪欲自然比不过千锤百炼的仇落,但相斗几十回合,那团贪欲已被吸收到小牛大小却怎么也不缩小了。 讶异之间,除去浮气的贪欲原形毕露,竟又变回梅皬的模样。 仇落眉头微拧,却听黑气在他识海提醒:“这不是贪欲,而是寄存在梅皬体内的邪灵。经历了二十年,它一定与梅皬魂魄相融了。” 仇落了然:“难怪这么担心他,呵呵,原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或者说,两个都是他,只不过梅皬是应对凡人的形态,而他才是真正的本体。” “他的凡思,爱上凡人了。邪思感同身受,自然要极力成全。” 了解本质后,事情更加复杂,因为灵魂交融,若是处理不当,吞噬了这邪灵梅皬也得受到影响,刁钻犀利的刃触不敢伤害太深,仇落有意使用封印之术将邪灵重新封回梅皬体内,再用洗魂术将邪魂洗去记忆,这样就能杜绝他对蔺云琛再起贪念。 或者更保险一点,将气息相连的两个灵体一分为二由他带走。 “阿黑大头,你两去牵制梅皬的邪灵,我准备封印之术。” 黑气:“好歹一起几百年,你能不能正正经经给我想个名字?每次都随口叫!” 大脑袋吐了吐舌头:“我刚才舔了一口,他很难吃。” 仇落微笑:“要么死,要么去。” 闻言,阿黑与大头抖擞精神,左右两头牵制邪灵,仇落张开结界将邪灵困于阵法之中,背的滚瓜烂熟的口诀熟稔出口,纷乱魔触将邪灵困住包裹,邪灵奋起反抗不惜自爆功体冲破禁锢。 “你们想要我死?咯咯咯,就算死我也要带上云琛,我要将他吃进肚子里!!呵呵呵!!”邪灵来历非凡,自毁功体冲爆出邪气无数,结界受到剧烈冲击,仇落狠狠撞到界壁,正当结界要匮乏之时,探灵之眼,传渡完毕。 眼前倏地一亮,巨大光芒照亮眼前。仇落身形一顿,第三只眼开在眉眼熠熠发光,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无数画面如同加速的走马灯。邪灵见他愣住便拼命反扑,狠辣利落的将手贯穿仇落心口,然后残暴的拉出心脏…… “呃啊——!!”心脏扑通直跳莹绿泛光,正是一颗邪心。仇落口吐朱红,虽然被掏出一心却仍然没有死亡,而是颤手一爪掐上对方脖子。 “……塞回去……不然你会被他两分尸。” 黑气与大脑袋见邪心被掏立马前来抢夺,邪灵眉头一蹙,又给仇落塞了回去。两只抢夺的魔爪狠狠一颤,接着双双拽住邪灵双臂。 仇落冷笑,各扫一眼黑气与大脑袋。 “你不是邪,我看到你的魔心了。”邪灵觑目,“你若再吞噬我,迟早会被寄存的邪灵撕裂。” “挑拨离间晚了,我方才已经见识了。” “咳。”黑气与大脑袋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仇落冷笑一声,漆黑的眼睛落到结界外头。正是蔺云琛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花邪川。见状,仇落探出一根魔触将花邪川卷过来然后吸取花邪川的妖力加固结界。 “喂,不是吧……!”花邪川被拖进了结界,方才疯癫的神色一扫而无,他凛眉望了仇落一眼,再见到被制服的邪灵时也不再推脱。 “云琛!”邪灵见到蔺云琛立马出声叫唤,蔺云琛确实望了过来,那是因为花邪川不见了。仇落扭头微微对他笑了笑,再伸出一根魔触指了指道舍内。蔺云琛见不到邪灵的脸,因为四具高大的身躯将他挡了个结实。 “……”邪灵咬牙,眼睁睁看着蔺云琛跑进屋子。 “装疯卖傻接近蔺云琛,呵。”仇落利利落落的冲花邪川翻白眼。 “也好比用强的好吧。”花邪川森森冷冷面朝邪灵。 “我要将你丑恶的内心告诉枫儿。让他远离你这个变态。” “半斤八两。”花邪川回怼。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了……为什么觉得有点空捞捞的……一切突然索然无味qwq ☆、只是梦而已 我以为,我能克制住的。 压制下躁动的心,收敛自己的举动,在云琛面前还是他最喜欢的师兄。 直到,我见到他。 和我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梅皬。 最开始是在梦里,梦里的云琛睡在我身边,他依旧那么毫无防备,裹着被子睡得大大咧咧,他睡相不好隔一会儿便会踢开被子给我一腿,但我都会小心翼翼的将他摆好然后拿被子掖实。但这次,床榻上的我握住了云琛的脚踝却没有放回去,而是轻柔的摩挲起来。 那是什么……我突然很慌张,想要制止自己,可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让人窒息的沉寂中我看到自己掀开遮着云琛肚皮的凉被,然后伏下趴到云琛柔软的身上。 许久,够我将清心诀背完完整一遍。 背后发凉,可心又烧的滚烫。 半晌,床榻上的我离开云琛,舔着唇角好像回味着什么美味。倏地,他抱起云琛然后捏着一只细瘦的手对我邀请:“要试试吗,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而已…… 翌日清晨,我竟比向来赖床的云琛还要晚一会儿,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揉着眼睛一边拉我的被子一边说:“师兄,你为什么不早起,不是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吗?” 我拉着被子心寒无比,生怕他看到被子下狼狈的光景。 我十二了,云琛才九岁。 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开始主动要求云琛与我同睡。他很开心的同意了,很多次夜之后,云琛忽然支支吾吾不肯晚上过来。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咬了咬嘴唇然后说:“师兄,最近生病了吗。虽然云琛很喜欢师兄,但云琛是男孩子……我问过师父了,男孩子之间是不可以亲亲的。”我愣住了,半晌,云琛已抱着枕头跑了出去,然后再也没有找我搭伙睡觉。 我看到了门口凝望的黑影。 “是你。”我捏拳,翻下床榻想要去揍他,但是一伸手打中的却是虚无。 他看着身体里穿过的拳头,然后抬头冲我微笑:“抱歉,我下次会克制。” 我中邪了。当夜我便跑到师父的房间要他帮我驱邪。 师父很认真的询问了我情况然后运用术法。许久,他告诉我,邪灵已经被压制,但是具体祛除方法还要思考。我很迷惑,一般驱邪不都将之清除出宿体然后消灭吗,为什么还要思考? 于是我被师父下令禁足道舍,门窗之上贴满了符咒。师父偶尔会来查看我的情况,那时候云琛也会抱着他收来的糖果过来,我隔着结界望着他,望着他扬起脖子然后无奈的离开。 持续了七日,我将房里的经书道文又看了一遍,到了晚上的时候脑海里又响起与我一样的声音,他在向我抱怨,说关在屋子里太无聊了,又说云琛在外头和师弟们相处的开心总是忘了我。他说他没有做错,如果对喜欢的人亲吻和抚摸也是过错,那摸过云琛脑袋的师弟们也该被禁闭。他想怂恿我向师父求情,让他放了我。他说,只要告诉师父邪灵已经被压制我能控制得住便会被释放。 我不应他他便运用邪力编织那些美梦,每每睡着便能见到云琛,他本事厉害,在梦里能让云琛做任何的事情。我最开始不屑一顾,但最后还是沦陷。 邪物,真是恐怖的东西。 我耐不住寂寞,求师父放我出去。师父本来不愿意答应但一直沉默的云琛也跟着央求起来。他捏着小篮子对师父说:“师父,云琛想师兄。师兄要是得一直关着,那云琛也陪师兄吧。师兄一直很孤独,只有我愿意和他说话。” 师父耐不住我与他的哀求,便放了我。只是身上要挂满法器镇住邪灵。他安分了一段日子还教我使用探灵之眼,利用探灵之眼我帮助城主解决了许多悬案,我与邪灵配合很默契,日子一长就像是最亲密的孪生兄弟。我开始觉得,或许云琛的想法不错,人能和邪灵和睦相处。 直到……某次,运用探灵之眼后,我瞬间眼黑了。接着就是手脚发软,我跌在地上,逐渐失去意识。 等我再醒来时听到的只有无数惨叫,云琛在我身边摇晃告诉我道观正在被大批妖邪袭击,师父师叔还有众多师弟在竭力对抗。门外施有结界,但是已经微弱无比,我是流云宗的大弟子怎能苟且躲避?我将云琛塞在床底提剑想要出去应战,刚到门口便有一阵巨大邪气破开结界将我掀倒在地。我的剑还不够利,温度不够烫,袭入的妖邪太过强悍,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会死。 可下一刻,澎湃的力量便充斥全身。我的身子自己跳了起来,手上的冷剑迅疾如风将眼前的妖邪腰斩,血溅了一身,我提着剑冲出去见到无数妖魔肆虐,天空虚浮一层黑气,师弟们倒的倒,伤的伤,师父一人应对数名妖魔,雪白的胡须已染做血红。 “皬儿?”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有了异样。 我不作答,提着剑朝群魔乱舞的妖怪豁命砍杀,拼命的时候,只知道生死不知道痛楚,我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妖怪,只知最后下脚都是尸体碎块一身湿漉漉的全是五颜六色的妖血。清理完最后一只妖怪,我感觉筋疲力尽。我想看看云琛是否安好,却发现他站在门口,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惊恐。 我起身,想要去摸摸他,叫他乖乖躲回去。可当我拄着剑折回时,眼前金光一闪,接着六道符纸飞旋将我困住。驱邪咒念起来,我头疼的回眸只见师父手持利剑驱动咒法。登时滔天怒火焚烧心神,我听见自己冷笑:臭老头,我救了你们,你居然还要杀我! 师父怒喝:孽畜! 我咬牙切齿:那好,反正怎么做我都是错的。那我今天就杀了你,然后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观! 师父道法深厚,为了冲破法阵我几乎丢到半条命,我不想与师父开战,也不想让云琛看见我的丑恶。但身体并不听我的使唤,师父斗战群妖早已筋疲力尽,我与他斗得不分上下几乎要同归于尽。云琛跑过来手里提着剑,我与师父皆是极招相对,连我也忌惮自己手中的力量,一旦相击必定祸害方圆,我想要躲避,不听使唤的身体终于从了我的心意,我撤了剑,挨了师父狠狠一招。 白光升起,那一刻,我感觉束缚灵魂的东西终于消失了。 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云琛伏在我的床头睡得正香甜,窗外偶尔传过来师弟们的议论,说我那日怎样英勇无畏……师父来看我的时候摸着我的脑袋,告诉我我昏睡了三日,那群妖魔屡次来犯是为了抢夺道里的珍宝。他还提醒我,探灵之眼可以使用,但用后一定要调整内息以免引得妖魔觊觎。 师父说的话我都信。 而后师父便去闭关了。整整八年,鲜有出关。 珍宝的谎言我信了几年,对觊觎宝物的妖魔斩无赦。云琛经历那件事之后变了许多,他不再和妖魔邪物交朋友了。 他成了道观里最厌恶妖邪的人。 “师兄!”拨开黑气,蔺云琛冲入道舍奔到梅皬身边,几乎是破声的叫停梅皬的动作,“你做什么!剑放下!” “云琛……”梅皬身子发颤,复抬头凄然一笑,“师兄想过了,只要切了它,便祸害不了云琛了。” “梅皬!”蔺云琛瞪目将梅皬腿间的冷剑抢过来然后狠狠丢在地上,哐当一声,心一如铁剑坠地,蔺云琛抓住梅皬双肩,使劲摇晃,“你这样究竟算什么?之前不是忍得很好吗?我特意带那只邪灵回观就是为了让他吞噬你身上的邪物,师兄,过了今夜便什么也没有了。你我回到从前,依旧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我,害了大家……那邪物说的对,谢罪才是最快消灭此灾以绝后患的法子。” “这不是你的错。”蔺云琛叹气,将师兄抱在心口,清冷眸子微微阖上,“师父告诉我,师兄生来和我们不一样,师兄是天生异体,所以容易招来邪祟。可是因为这样便不该活下去么,师兄要是死了,那我还有大家怎么办?流云宗不能没有师兄的撑持。” “……”闻言,梅皬面色恍惚一瞬,接着将脸埋在蔺云琛衣衫,轻声问,“你……不恨我吗。” 蔺云琛摇头:“不恨,云琛爱师兄。” “……”还是这样直白又没有深意的回答,梅皬无声笑了笑,痛苦之色渐渐褪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对师弟的爱意太过肤浅,还停留在最底层的占有欲,而云琛早就将他当做亲人,那恐怕是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 爱人最后不也成为亲人了么。他一直追寻的,早就得到了。师弟能坦然面对,他又怎能退缩? “师兄也爱你。”心印一言,梅皬抬首,脸颊边感受到温热指尖温柔的抚过。身上黑气逐渐减少,最后消失无迹。蔺云琛笑了笑,然后捡起师兄脱掉的裤子丢到师兄怀里:“师兄要真的自宫,以后云琛怎么和师父交代?邪物的话便不要深信,都说是邪物了。” 外头的二殿下感受贪欲完全吸尽,脑袋里多出很多乱七八糟的歹毒想法,不过也只敢想一下,毕竟真的做起来铢衡恐怕没有蔺云琛那么好说话。结印迅速,仇落翻动手花以魔力困住邪灵,待他无法动弹,二殿下又要嘴欠,贱嗖嗖的对他说:“梅皬顿悟了,你现在彻彻底底成了他和蔺云琛兄弟情义之间的绊脚石。” “我不要和他做兄弟,我要他爱上我,我要云琛与我双修!……” “啧。”仇落嫌弃的颤肩一笑,“认清现实吧,你从来都是多余的,流云宗容不下你,连梅皬也觉得你碍事。他将探灵之眼渡给我,就是为了彻底摆脱你。乖,闭上眼睛,我将你记忆洗一洗,你忘了这些恩恩怨怨,就不会痛苦了。” 邪灵睅目,连连后躲:“你要洗掉我的记忆!?不可能!你胆敢动我的记忆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花邪川嗤笑:“叫的大声,我倒是很想你和这个魔头同归于尽。” “好了,别乱动。”仇落抬手,掌中凝结繁复咒图,一双墨眸冷酷无澜,“很快的,你配合一点儿,我还赶着时间回去哄人。” “不要……”掌心贴上邪灵额头,无数记忆被咒术焚烧,一寸一寸成烬消散,邪灵脑海慢慢变得空白,眼角烧红,“不要……蔺云琛——!!!” 最后一声,消磨掉最遥远的一眼记忆。 那是他第一次邪识苏醒,借助梅皬的凡躯见到这只能闻声不可见物的人世。 周围有些昏黑,清冷月色自窗轩泻入,透过纱帐温柔晕在眼前的孩童脸庞。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听到了这世上最纯洁可爱的告白:“云琛最喜欢师兄了,不能让师兄在我睡着的时候消失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好! ☆、偷香 流云宗之事告上一段落,二殿下将邪魂洗涤干净,然后将其松开。他迷茫的睁着眼睛,第一眼望见的是一张无可挑剔的温润笑脸。 仇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伸手细细用摸狗的手法抚了抚他的脑袋:“梅梅,怎么样,还记得我么。” “……”邪灵神色冷漠,脑中一片空白,但是对方手法实在是温柔,抚得他舒服的升起红晕。 花邪川无力多言只能恶心的撇开脸。结界褪去,绮部望一眼道舍门口,然后冷声对欲拐走邪灵的二殿下说:“你回去告诉他,我要留在这里一段时日,过后,我再来寻你们。” “呵。”仇落口气温暖的说,“您还是别跟来了吧?这样很影响我们夫妻感情。” 花邪川应是深深凝了他一眼,随后挑眉:“铢衡的过去,你也想找个人问问吧?比如和他打了几百年交道的老对手。” “……”仇落敛容,无言以对。冷淡的想了一会儿,二殿下决定将注意放在梅梅身上,逗弄了宛若初生的邪灵一会儿那双冷漠的眼睛就落在他身上离不开了。仇落勾唇:“老妖怪,虽然知道你和铢衡没有什么,但是我还是很讨厌你。你那条蠢狗还关在牢里,给你正正当当接近蔺云琛的理由,接替我听讲剩下的两日,便可放它出来了。” “那可真是多谢了。”花邪川轻笑。 “那,再会。”最后一声落下,二殿下拂袖便转身离开。邪灵见状便认主的跟上,只是追了一小段,他又折过身回眸望了望昏黑之中的道舍。 冰冷之中,俊气的面容破开一丝微笑。 即将离开流云宗,二殿下吹响哨子将爱宠唤回。绵绵听到主人示意过去的哨响边从牢房前的草丛里站起身子,它朝黑郁郁的牢房里叫了一嗓子,告诉黑狗它要离开了。 黑狗呜呜咽咽应答绵绵的告别。 回到客栈,二殿下身后跟着绵绵和梅梅两只跟宠,半路的时候他还特意找了巷子包扎了伤口换上干净衣服整整洁洁去见铢衡。刚到阁楼便有一团黑影窜了过来,二殿下下意识要伸脚去踹,没想到对方发出凄惨的喊叫:“二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二公子就要榨干我了!” “嗯?”仇落侧了侧脑袋,“你又对我家枫儿干了什么坏事。” “天呐,冤枉!”黑玉面具抽抽搭搭的诉苦,“二公子说要喝酒,又说自己没钱,便搜刮干了我的小金库。我现在穷的只剩裤衩了。” “……”仇落冷冷笑一声,“那是你的荣幸。” 黑玉面具不依不饶:“二殿下,那是小的养家糊口的血汗钱,你快赔我,不然小的就要向大公子告密状,说你早就为玉瞳找到了替身,不仅不还人还日日索求。” “你!”仇落抽眉,拖着黑玉面具往厢房走,“你松开本殿,本殿赔你就是。” 黑玉面具面色一亮,立马起身摊手:“殿下,连本带利,一共五百眼。” “你怎么不去抢?”仇落恨恨的说着,但手还是打开了乾坤袋,在里头翻了翻,然后卖力的取出一大袋骨石眼珠子。 “多谢二殿下。”黑玉面具感恩戴德的接下。 “滚!”仇落恶狠狠的冲这个贪图财物的小人喝到。 “诶,是。”接着黑玉面具又想到什么似的往袖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一封书信,“对了,这是从魔界寄来的书信,请殿下过目。” 仇落接过,然后没好气的绕过他踱回屋子。绕过屏风,果然见到铢衡喝酒,脚边倒了一排的酒坛子,喝的醉眼迷离的伏在坛子上喘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已经被酒气冲淡很多,混着酒气香甜的飘逸在屋子。仇落无声叹息,见到铢衡这幅模样他也不好受。梅皬见状想去帮仇落将人扶起来,可二殿下手指一点,将邪魂变作一只黑猫。 绵绵和梅梅坐在一起,仰望着主子将喝的身软的美人扶上软榻。 “喝了九坛,你是当自己无底洞随便倒进去就完事?”仇落揭开铢衡的帽子露出了喝的高红的脸蛋,湿润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犹如初绽的花蕾。 铢衡眯眼望了望来人,然后捂着额头说:“仇落,我感觉我喝了假酒。” “……”二殿下挑眉,无奈的说,“假酒你还喝那么多?” 铢衡跳过话题,又道:“身子,沉甸甸的……不行,我要睡会儿。”说完眼睛一阖便真的睡着。 “喂,铢衡,你真的睡了?那我动手了,玉照官,玉照官……”晃了一会儿铢衡果然不动弹,仇落扬眉真是奇了怪了还真有酒将铢衡醉倒了?二殿下摸了摸下巴,莫名其妙的解开铢衡的斗篷,然后将人摊平。朱红眼珠子多看了那酡红的脸蛋几眼,心里实在是火苗撩动。仇落俯身,捏开那艳丽的唇瓣伸舌搅探一番然后微喘抽舌。 “玉照官也太信任仇落了罢……这样的姿态哪个男人承受得住。”兀自喃喃一会儿,仇落感觉口腔里的酒味儿确实有些古怪,总觉得带了几许不和谐的药味儿。正想下床查看酒水,二殿下一回头就看到两只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床沿正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瞧什么,没见过偷香吗?”仇落抽了抽鼻子,挨个儿弹了弹他两的脑袋,凶巴巴的说,“只有我可以这样对他,以后有谁这样对铢衡就给我咬,懂不懂?” “嗷!”绵绵挺起胸膛信心满满的对仇落打包票。 梅梅害羞的点了点头。 仇落检查了酒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许是铢衡喝的太多净化不及时才暂时醉酒。既然如此还是早些熄灯趁铢衡没有还手之力做些为非作歹之事,想到这里二殿下不由春心荡漾,满面潮红。先去将屋子反锁,然后准备吹灯,可就在此时案台上那封信又落到他眼里,刚才接过还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写的多么肝肠寸断竟如此之厚。 二殿下褪了鞋袜坐上床榻开始拆封看信,可与想象中不同,信封里装的不是信纸,而是一张烫金喜帖。眉头一挑二殿下感觉事情不对,揭开喜帖看到第一句话就不淡定了:送呈吾儿仇落台启……仇落神色一变立马合上,然后再次打开,看到的还是原来那句话。 二殿下抽搐着唇角看完,内心大起大落难以平静。 他的父尊又娶后娘了,还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女魔头。定是从什么窑子逛到的,然后又死皮赖脸要娶回宫。更好笑的是,大喜之日就在今日,父尊真的是认真来通知他的吗?!二殿下捂额,实在是搞不懂他这个父尊脑袋里转的是什么,平时零嘴吃多了闲得慌吗。 也罢,父尊一直未再纳后宫,寂寞难耐也是正常,只是平时他也就出去寻花问柳不敢带回来让师尊看到,不然又要被师尊说什么沉迷声色不务正业,这次怎么就混过去了……不过很明显师尊没有多赞同这婚事,因为喜帖是父尊自己写的,字很丑不说,连格式也那么死板…… 父尊大婚,他理应回去。只是收到的期日实在太晚,他现在只能包个大礼哄一哄他那小孩子气的父尊,待明夜取剑的时候,偷偷让黑玉面具买些礼品送回魔界罢。 作者有话要说:晚好!(ノ???Δ??? )ノ我还在火车上,网很不稳定,要坐到明天,昨天就没有更嘿嘿嘿……等我到了成都再说叭。 ☆、遗祸 魔界。 尊魔闪婚,魔界大赦。魔界之中依旧是鲜花载道红绸飘扬。四方藩王前来祝贺,魔界王城热闹非凡,街道上满是王亲贵族的车马坐骑。尊魔摆宴王城,只要愿意前来赴宴,无论地位尊卑都可享用美食,王城之中更是处处歌舞奢侈,一时之间魔界陷入奢靡极乐。 距离上一次这样的举界狂欢已经是两百多年前,那时候是迎娶第三位王后,王后并非魔族,而是尊魔从人界捉回的凡人,为了让群魔感受到自己对王后的珍惜以及推崇王后地位,尊魔亲自抱着王后走遍王城,烟火半月,这位人族的王后从此叫魔族不敢招惹小瞧,顺顺利利活到了诞下王子。 尊魔生性风流却不轻易带回王宫,活了四千年也就给了三个女人名分,加上这次的念王妃,一共四位。 尊魔成婚,最头疼的是君明仪,因为所有事情都要由他过手。每到国婚也是他最烦心的时候,这样的事必然会邀请君家,尊魔很有自知之明不敢拿自己的字在老契魔的面前献丑,所以都由君明仪代写。老契魔拿了四回喜帖,看到的都是自己儿子的字,每每看到老人家都会气的吹胡子瞪眼,将喜帖扔在地上拿法杖一边杵一边怒骂:这个战吾,祸害了吾儿明仪还胆敢厚着脸皮叫他写喜帖送过来,老夫这次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吧啦吧啦……结果到了地方都会被君明仪截下,请父上喝茶消气再聊聊家常。 当夜尊魔洞房花烛,君明仪便拉着父上喝茶,君盛延一边拍桌大发雷霆另一手又喝着儿子递来的好茶,战吾成婚老父亲必然要气急攻心一回:“明仪,战吾这臭小子祸害了你,父上说过,只要他又去寻欢作乐便截了他的胡,叫他也尝尝吾儿的痛苦!” 君明仪微微一叹:“父上,战吾毕竟是尊魔。” 老头瞪眼:“尊魔?没有吾儿他早就死在宫斗之中了,吾儿两千年来为他出生入死打拼江山,他战吾给了吾儿什么?要不是他作祟,吾儿轮得着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君盛延越想越气,当初君明仪受到侮辱回家之后吞服散阳之药,整整五年,直到成魔礼时要成亲他才说出来自己已经不举。君家没有发现公子吞药,以至酿成惨祸。 更让君盛延气的犯糊涂的是,后来战吾不知道对君明仪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明仪以德报怨站到了他的身后。本来君家的天才,完美的家族继承者,就这么因为迟迟没有开枝散叶而失去了第一手的位置。 “父上实在不愿待在王城,明仪便送父上回君家吧。”君明仪也拗不过父亲的牛脾气,再待下去,尊魔恐怕要在新婚当夜被老契魔揪出新房体验体验君家全套的家法了。 无奈,契魔当夜坐上君家的二头龙车,与父上一同回了许久未归的君家。 待君明仪返回王城已是七日之后,哪时天下大宴还在继续,契魔坐在威武的魔龙车之内,冰冷的血眸漠然望着魔界的欢闹。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乏了,便松下垂帘靠在软绵的靠背上暂时休憩。 他确实不年轻了,已经过了四千岁,算是凡人不惑的年纪,因为不婚娶魔界传遍各种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君明仪都听在耳朵里,只是不放在心上,他没有时间管这些无聊的琐事。威严冰冷的面容上暂露疲惫,契魔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眼睛下青得厉害。 回到无极殿,照例监管尊魔批改公文。他离开几日,尊贵的尊魔必定又偷懒了。他早早的离开了君家,按照时候能在下午赶到王城。可当他理好官服赶到大殿时,殿门紧闭,里头传来寻欢作乐的声音。 君明仪微微蹙眉,收回推门的手。一边的奴仆见到契魔神色森寒,下的立刻伏倒磕头:“契魔息怒,尊魔新婚不过几日,与王后情意香浓,这才……” 君明仪道:“无事。”然后折身,到偏殿等候。也不知过了多久,得知君明仪回来的尊魔吓得面色煞白,裹好衣衫丢下王妃就跑到偏殿战战兢兢的拍门。 “……”君明仪一程都在盘坐阖目深思,听到拍门声便幽幽踱过去,哗啦将门打开。 “明仪……”见到是货真价实的君明仪尊魔后背发凉,惨了,君明仪一定看到他干的那档子事了!更恐怖的是君明仪没有立刻发飙而是冷冷淡淡,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态度更让他害怕了。 “王后呢。”君明仪目光冷淡的望了一眼尊魔身后,发现并没有念王后踪迹。 “吾叫她回寝殿了。”尊魔扒着门目色闪烁的对君明仪说,“明仪,吾知错了,我不该在大殿与她厮混,其实吾……” “尊魔没必要向下臣说这些。” 闻言,尊魔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拽着君明仪的衣袖:“明仪,吾不敢了……你别这样说,吾这就去批改奏折,你依旧陪在吾身边……” 君明仪轻叹:“尊魔,臣累了。臣明日再来陪尊魔批改奏折罢。”说完,君明仪后退半步,向尊魔行礼,然后告退。 当夜,滴酒不沾的契魔忽然差人送酒。可是翻遍契魔殿也没有酒水,只好去集市现买。奈何婚期酒坊酒水差不多卖光了,好在魔仆半路偶遇二殿下的病奴,掖吟玉听闻契魔满城买酒便带魔仆回仁明殿开了二殿下的酒窖搬了一坛子。 契魔由是如愿以偿,喝上了仁明殿私藏的陈年佳酿。 常年饮茶的肠肚耐不住烈酒 。君明仪喝了没几杯就有些醉意。一旁的奴仆见主子有些醉了便劝主子停杯,君明仪是个很有自律的魔头,虽然冷酷但是并不暴躁。他觉得奴仆说的有理,便点头任他们搀着回了寝殿。 浅眠一觉,君明仪被外头的声音吵醒,他捂了捂额头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沾酒比较好。屋外传来谁人尖厉的喝骂和啪啦扇打声,君明仪蹙眉,心想谁这么不懂规矩,在契魔殿是禁止高声的。 门扇拉开,契魔见到一个衣着华丽的曼丽女子,妆容华贵无比,满身珠光宝气,正是这样的美人却在他的殿宇前高声喝骂,挨了打的奴仆知晓主子好静不敢出声,疼也默默挨着。 君明仪敲了敲门,将那女子的注意吸引过来,然后冷呵:“住手。” 听闻那禁欲磁性的声音,打人的女魔立刻停手,有些娇弱的揉了揉手心好像被仆从粗糙的皮肉伤到了,她嗔怪的哼了一声,然后娇滴滴的对君明仪撒娇:“都怪你这仆子太不知趣,本后特来向契魔赔罪,却被她堵在外头。” 君明仪微微弓身,行礼:“王后大驾,臣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念王后挑眉,露出柔媚的笑容:“好说。”娇柔的身躯扭动妖娆的猫步,王后走到君明仪身前,呵气如兰对君明仪说,“大人快快免礼,这我怎么受得起。” “……”君明仪起身,旋即对念王后说,“还请王后随奴仆前往大殿稍等臣,待臣整理仪容……” “不必……”念王后微微一笑,瘦削葱白划过君明仪的亵衣,声音妖娆魅惑,“大人这样很端正,瞧起来很威武了。” 契魔微微蹙起眉头。 旋即王后进逼一步君明仪便后退大步,两步之后,契魔便被逼回寝屋,王后满意的勾唇,身后轻轻将门合上。 “王后,请自重。” “呵。大人这是说什么呢?本后只是奉尊魔的意思来向大人道歉,尊魔还在刻苦批改奏折,他无暇分身,便叫本后前来向大人诚挚道歉。大人,您果真是威武霸气,连尊魔也忌惮三分……”说着念王后边开始往君明仪身上贴靠,君明仪拧眉后退,数步之后撞上屏风。 灼热的气息吹过冰凉的肌肤,君明仪垂眼,冷冷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念瑶抬眼,神色迷离的凝住眼前冰冷的男人,心中悸动一阵高过一阵:“都说契魔与尊魔有断袖之嫌,大人不近女色,不知是真的不爱还是没有遇见?瑶儿此番前来没有什么好宝贝给大人赔礼,只好以此身熄了大人怒火。” 君明仪依旧是那句:“王后,请自重。” “自重?那你推开我,呵呵……不过,本后要先告知大人,本后的肚子里已有了尊魔的骨肉,大人这一推,可要轻一些啊。” “你!”君明仪凛眉,实在忍无可忍,冷静的眸子实在无法矜持,他微微阖眸,克制自律的嘴里居然也会冒出骂词,“贱人。” “呵呵……”念瑶低声一笑,“大人,别多说了,春宵苦短,就寝吧。” 君明仪冷道:“你大可试试。” 念瑶冷哼,心想你君明仪再怎么克制自己也终究不过是男人,而且周身还有酒气,只要挑逗到位还不是脑袋一热办事。比起尊魔她倒更欣赏君明仪,冷漠禁欲的男人只对自己展露性感卖力的一面,试问哪个女人不心动呢。 君明仪阖眼不敢动念瑶,毕竟她肚子里有战吾的骨肉,他素来爱护尊魔的子嗣 ,犹如亲子一般。女人的吻落到项边,契魔微微一颤,有些犯恶心。见君明仪不动弹念瑶冷笑起来,有恃无恐的对魔界权威动手动脚。此刻她心中兴奋无比,因为这是偷情,对象还是名震魔界的契魔君明仪。 可很快,她的兴奋就被浇灭。她抬眼,不敢相信的望着君明仪,对方却垂着眼帘给了她一个嘲讽无比的鄙夷笑容。 “哈哈哈,真是惊人,威名赫赫的契魔大人,居然,不中用。”念瑶眯起眼睛,松开君明仪,面露讥笑。 “赔礼臣收到了,请王后回宫。”君明仪整理衣衫,泰然的回道。 “哼。君明仪,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样办。不然,契魔不举的消息就要笑掉全界大牙了。” 君明仪不言,只踱到门前,打开大门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念瑶狠狠瞪他一眼,旋即甩袖而去。 ☆、为何 契魔在床榻静坐一夜,保持原样熬到了明早。必须经过的三道洗漱梳理契魔也不管了,黑色斗篷一披,坐着官车就这样上了无极殿。 时值清晨,尊魔批改了一夜奏折累的趴在案子上睡着,想到第二日明仪要来他便更要好好表现。念瑶回来的时候叫他去就寝好几次,但他都拒绝了。念瑶看起来有些生气,但是不敢发作。 等到大殿被敲了三下,尊魔立刻坐直身子,等待君明仪的进入。 “明、明仪……”尊魔期待的等着君明仪的表扬,结果一抬头便看到素来仪表一丝不苟的契魔竟然一头披散披着斗篷便上朝了。尊魔惊圆了嘴,却见君明仪依旧如常伏跪身子向他行礼,淡漠的眼睛凝住尊魔却没有起身。 “明仪,你今天怎么了?” “臣,特来请罪。”说着君明仪的伸手解开斗篷将之褪下,露出斗篷下的亵衣。 尊魔吓了一跳:“明仪,你到底怎么了?” “尊魔的赔礼,臣收到了。臣自知有罪,不该色厉尊魔,然,羞辱之举臣无从忍受,尊魔知臣不举,却要送来佳人赔礼,臣,叩谢君恩,谨遵君意,自请解绶。”说完君明仪再拜,尊魔一听糊涂了,迷茫之中暗生惊慌。 “明仪,吾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吾叫瑶儿给你赔罪,叫她给你磕头……” 君明仪阖眼,额头贴了地板一会儿,旋即抬头:“念王后。” “对啊。”尊魔起身,赶快来到君明仪身前蹲身捧着他脸蛋左右看,“怎么,她没有给你磕头?你这脸色真差,一夜没睡好?” “臣有罪,没有颜面待在无极殿。” 尊魔蹙眉,有些不耐烦:“有罪有罪,你天天都有罪,受了委屈就说出来,本尊是你的天,说,她怎么羞辱你了,吾一会儿找她算账。” 君明仪不言,旋即他轻叹一声,捡起斗篷准备披上。 罢了,有了战吾这一份心意他便无悔了。要真的揭穿念瑶的行为,战吾面子怎么过得去?君明仪想着,还是算了。 可就在这时,眼尖的尊魔忽然发现了他衣襟上的一抹嫣红,接着流连到洁白的脖子。尊魔顿时觉得脑袋有些发绿,撩开君明仪的头发看了个仔细。 “她碰了你!?”尊魔瞪眼,语气怒中带狠。 “……”君明仪瞳孔一深,旋即捂住脖子,妄图辩解 “昨日,臣喝多了,臣……酒后失德……”话语断在尊魔的手巴掌上,尊魔捂住君明仪的嘴,面上恼怒万分。 “好个念瑶,本尊的契魔也敢动……!说什么赔罪,真当本尊是病猫逗着玩儿!吾定要杀了她给你泄气,可恶!” 君明仪睅目,关于这方面的事尊魔比他本人更敏感,因为是他害得君明仪这般,留下这个可让万人嗤笑的把柄。女人没了可以再换,兄弟没了可就是断手断脚。尊魔凝出魔剑,势要斩杀王后为契魔撒气,君明仪恐留下诽言不利王族,便道:“尊魔,王后肚中有您的血肉。” “哼。”尊魔撇嘴,“那又怎么样,指不定是谁的。本尊在青楼将她赎回,给她名声富贵,谁叫她如此不知廉耻自毁所有。明仪,除了三个儿子,你便是吾最重要的人,你可以忍吾可忍不了!” “尊魔三思。”君明仪叩首,一声沉闷。 “三思?你叫吾如何三思?吾早就允诺你,会护你直到寿命终止。要是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了,吾还做什么尊魔,去君家提鞋算了!”说着尊魔不顾君明仪劝阻,提剑怒意杀到王后寝殿。 一刻钟之后,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丢到君明仪身前,尊魔将剑一掷,旋即气郁难平回到桌案继续批阅公文。 君明仪没有抬头,而是伏在原地,一柱香、一盏茶、一刻钟、半个时辰…… “君明仪!”见他如此伏跪长久,尊魔肝火大动,“你给吾起来!” “臣,罪孽深重。” “脑袋有病。”尊魔抓了抓头发,起身冲到君明仪身边伸手穿过胳肢窝将他提起来,边拽边道,“你等一会是不是要吾罚你?用什么原因?因为吾的王后轻薄了契魔所以契魔不堪屈辱要自请刑罚?君明仪,别以为吾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你以为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便是解脱了?你没有错,错在吾,别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了!……” 倨傲的契魔,却是最自卑的君明仪。 “臣……真没用。”君明仪阖眼,苦涩道。 “明仪……”尊魔心里抽痛,叹息之间双手已环住君明仪温柔的抚平那道狰狞遥远的伤疤,“想哭就哭出来吧,吾在这里。” 话语一落,两厢宁静。片刻,尊魔感到脑袋被一只大手按住,自家契魔将他推开,然后冷冷淡淡的说:“请松开臣,继续批改奏折。” “……”尊魔抿了抿唇,心情难受,“明仪,吾还是安慰你吧!你看起来很不好!吾这怀抱宽阔温暖,够你哭个痛快!” “……”契魔微微抽眼,面色又恢复往常的冷酷,“多谢尊魔关心。臣无碍,尊魔请继续批阅奏折,臣回契魔殿洗漱梳理,回来若奏折没有批完一半,臣的肩膀也可以借给尊魔痛哭。” “……”尊魔惊慌的紧了紧菊花。然后瑟瑟发抖的对君明仪商量,“那你慢些洗漱……你不是每次要洗三遍吗?今天就洗个四五遍吧!顺带泡个澡!来回也慢些走,就当散步罢。” “呵。”君明仪冷颜,拴紧斗篷身姿利落坦荡离开无极殿。尊魔捂着心口偷偷大喘气,可算是蒙混过去了,君明仪实在是太可怕了,还是伤心的时候比较和蔼可亲啊!不过他又舍不得明仪伤心,就当自己是个受虐狂喜欢被他欺凌罢。 谁叫这些都是他欠君明仪的呢。 契魔的一天。 卯时起,亥时睡。晨起绝不拖拉,拉好床帘便会惊动上头的铜铃,闻见铃响,等候在寝殿外头的仆从便会恭敬的敲门而入服侍大人洗漱梳理。配用两把牙刷子一道用昂贵的药粉刷洗,一道用新茶蒸敛的茶精刷洗,最后以温水漱口。净面也要三道,第一道用桃花新茶水略略清洗,第二道以药皂,最后用新化的高山雪水温热后洁面。 繁复的将自己清洗干净后,便过了三刻,这时便是梳理环节。两名奴仆同时为大人梳理,一定要梳的一丝不苟不能丝毫有偏,发冠每日一换用一次便清洗干净,发带一如。大人发量比较多,需要一些时间细细编好盘上,那么左右一齐大概要一刻钟。梳洗完毕便是穿着,每个角落都要拉直,不能有过于明显的褶皱与翻卷。 而后是玉佩的悬挂,大人钟爱一只墨玉坠子这是每日必戴的,随着心情会挑一些其他的·尊魔赏的·比较喜欢的玉佩,若是有其他魔头送来讨好的东西君明仪都会赏给下人。 新人在老奴仆的带领下第一次服侍契魔大人难免会有些紧张或者害羞,君明仪可谓是魔界冰山脸的典范,做任何事情都冷着脸眼神孤僻倨傲。若是给大人穿衣穿鞋自然要碰到大人,以前有过新人服侍君明仪因为太紧张而抖得摔地的情况,因为全程契魔都冷着脸向四周散发威压,所有的奴仆都安静无声,心理承受不好的奴仆会紧张到一脑空白,忘了背了又背的繁复规矩。 等洗漱梳理穿着完毕便耗了半个多时辰,接下来是用膳,君明仪吃饭很慢,慢条斯理以防汤汁溅到身上,每一口必须嚼十次才能下咽。停筷后便漱口三遍。吃完早饭又是两刻钟,距离起床已过了一个时辰,加上乘坐官车抵达无极殿,契魔的时间点刚好能赶上赖床晚起的尊魔。 然而今日事发突然,契魔没有洗漱梳理披着斗篷光脚就上了官车去了无极殿,事情传开后满府惶恐,没有将自己打理好的契魔将会整日心情恶劣,发脾气的机会比平时高出一百倍,完美的洁净形象才是契魔心情愉悦的开端。 果然,契魔回来时面色不快,甚至用兜帽遮住了高傲的脑袋。契魔殿上上下下奴仆惶恐跪迎契魔的回归,从门口跪到寝殿,整个殿宇鸦雀无声,直到君明仪对寝殿跪伏的仆从说:“伺候沐浴。” “是。”魔仆颤颤回道。 众仆不敢耽搁,开始繁忙而安静的各司其职,君明仪前脚刚入寝屋,后脚便有下属来报,三四个仆从抬着摞得高高的拜帖以及各种各样的文书礼物:“禀契魔,暗卫搜集的情报已尽数汇报,另二殿下差人送来一箱贺礼托大人交于尊魔,另翊王派来使者,请契魔相叙。” 君明仪垂眸:“除二殿下送来的贺礼,其余分发全府。告诉翊王,本官公务繁忙,改日登门拜访。” “是。”报告完毕,魔仆将情报卷轴送往书房 ,然后烧毁拜帖,分发拜礼。 契魔这才慢踱入屋,盘坐等待沐浴。其实府邸沐浴用的是热泉,可以随时使用,只是依照契魔的性格,一定要仔细将热泉调制一番,因为服用过五年散阳药,君明仪的身体变得很脆弱,肌肤可谓是吹弹可破弹力紧致,这于一个男人无疑是耻辱,所以他后来泡澡就要加些滋阳固本的药草,来维持自己阳刚的外表。 所以泡澡是契魔的一大要事,泡药澡可以使肤色稍微加深,粗化肌肤,沐浴时他不喜欢别人打扰,是鲜少自己动手的时候,在浴池一边会放着热茶糕点药丸书籍,以供这长达一个时辰的泡澡打发时间。只是今日君明仪还没有漱口,吃东西是不会了。只好靠着池壁慢悠悠的搓洗身子以及清洗头发。 黑色的药汤倒影着冷峻孤傲的面孔,下一刻又被一阵晃动碎开,君明仪目色平静的望着眼前,药汤氤氲,雾气腾腾似乎亦朦胧到了契魔心里。 “战吾。”森冷启唇,吐露寒意。 半晌,君明仪阖眼,开始分析翊王邀请自己一叙的真实目的,这翊王,乃是前尊魔的第二个儿子,尊魔的二哥,也是当初君明仪差一点就选中的辅佐之魔。 过了这么久,还要来叙一叙么。 作者有话要说:发晚了 哈哈哈 看剧看开心了…… 简单说一下战吾和君明仪的情感吧 战吾也就是魔君,如大家所见他是个直男,对君明仪的偏袒是因为亏欠的承诺和对君明仪的依赖与彻底的信任 君明仪是个很自我束缚的魔头,性格古怪,一直伴在战吾身侧,动机复杂,感情很隐晦 以后会慢慢将两人的过往剖析 感情线就会明了了 然后 哈哈哈 我继续看布袋戏了!拜拜嘞 提前说晚安 ☆、返老还童 墨叶莲开,缱绻一场千年清梦。 百顷墨色银莲出水,晃漾却云碧水湖澜,天地延连一线,无边风色,敛于菡萏朱红蜻蜓一点。 却云湖依旧仙气缭绕,湖畔芳草甸暗香凝露,鹤仙鸣唳掠云一过,冥冥之境缘意阑珊。 “呼……”俯仰,肺腑,皆着无尘。 白剑握在尚且稚嫩的手心翻转出利落的剑花,草木气露咸带芬芳,仙子身姿迅捷白袂翻飞如蝶,剑锋所过冰气横扫,削草落花霜冻三丈。窸窣之中茂密兰丛探出一块黑色,浅金蛇眸浅浅淡淡望着眼前刻苦修炼的少年。 两相无声,却自有灵犀一点。 时间过长,黑蛇伏在草丛里睡了起来。也不知何时,脑袋被戳了戳,那双澄澈眼眸直射心田。 “这里阳光不好,回大殿才能暖乎乎的晒太阳哦。”天真的神情,无邪的话语。 黑蛇无言,从无波澜的眼眸错开眼前的仙人望向天边。铢衡顺眼望去,只见一片开阔莲叶黑郁郁的零星点缀银白花色。看到这儿小仙人不由蹙眉,墨君要他练习飞行之术直到能一口气横跨却云湖,这一眼望过去连湖畔都见不到,他试过几次,飞了没一半便摔到湖水里然后湿漉漉的被看湖的仙鹤提出来。 仙鹤叫他不要随便来跳湖了,毕竟一只鹤提个小男孩还是有些吃力。 忽的,头顶一重,冰冰凉凉的触觉从头皮传了过来,铢衡微微回头,赫然见到一张无情无欲的寡色面容,浅金眼眸垂下来,露出闪金的上眼睑。 “墨、墨君……?”清妍俏丽的小脸上升起错愕,铢衡张了张口,神情迷茫。覆在头顶的大手缓缓下抚枕在纤细脆弱的后颈。眼见那艳金眼皮阖上,冰冷的气息伴着无限放大的颜容愈发寒冷砭骨。眼睛眦到最大,那一吻终究没有落下,而是若即若离停留在玫红色的唇边。 呼吸交融,下一刻却是铺天盖地的冰雪寒意,铢衡咬唇,声音阴鸷:“找死!!” 宏大内力爆发,四境顿陷风雪暴虐,墨莲被狂风冰霜无情摧残折落,明媚美好皆撕裂搅碎湮灭做黑暗中的浮尘。 “哼哼哼……”阴阳怪气的笑,自黑暗四方传来。声音虚无缥缈讥笑茫茫幽暗之中的铢衡:“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更遑论知晓心底夙愿。真是可悲啊。” “闭嘴。” “你的记忆与他们都不一样,所有人都沉沦痛苦的回忆无法自拔,只有你,沉湎在这片湖周围,我看了好几遍,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你最深处的,便只有这些?”那声音在铢衡周身游荡,忽远忽近,“修炼,望天,和一条蛇喃喃自语,好无趣。” “与你无关。” “自然与我无关,我最讨厌平淡无奇的记忆,尝起来一点也不好,也不能用来制造让人胆战心惊的噩梦。仙人,你的痛苦放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咯咯咯,你藏起来了。” 铢衡蹙眉:“我的痛苦,尔等又怎能理解……” 黎明之后,白日临空。 极度舒适的温度中,闷头睡的二殿下从被子里钻出了脑袋,然后眯着血红的眼睛望了望身侧,本以为会见到高清晰放大的艳丽面孔,没想到一眼望去只有空瘪的被子。 “……”仇落揉眼,怎么可能,铢衡怎么会比他早起?二殿下顿时清醒一下子弹坐而起,无意识牵到心口与后背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忽的,血色眼珠扫到床铺中间的一团隆起。 仇落眨眼,以为是绵绵又钻进被窝里,便伸脚去碰了碰,没想到脚掌传来柔嫩的触感。 花了几息时间缓冲,仇落睁大眼睛将被子掀开果然见到了一袭摊开的红衣以及里头蜷着的小娃娃。 “铢、铢衡……?”仇落不敢相信的去掀动薄薄的红纱,却见一片嫣红中果然露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嫩白如同牛奶的肌肤看起来粉净可口,仇落殿下默默收回踩着那小小身躯的脚丫子,错愕的感觉暂抛脑后,占据心头的只有热烈超速的心跳,两条红虫迫不及待从殿下的鼻下钻了出来。 仇落抹一把鼻血,舔着干涸的唇角伸手颤颤去抚弄那娇弱稚嫩的身子。 这是在做梦吗……美梦……美梦…… 他将小铢衡从衣衫里抱出来,血色眼睛贪婪的将人从第一根头发丝仔细观察到脚板心,仇落小心翼翼抱着小奶娃铢衡,那弹嫩肌肤犹如新做的水豆腐,两颗浅红的小豆豆点在雪白的豆腐上,可爱又馋人。 二殿下似乎忘了该此时应该警戒并且找出铢衡返老还童的原因,不想,他却忘乎所以的玩了起来。 被两双大手□□的小铢衡很快醒了过来,睁着蔚蓝水汪的眼睛委屈无辜的望着仇落。二殿下被那清澈含水量极度增加的眼眸一望心都要化了,痴迷的用脸蛋蹭着小铢衡的脸颊,声音沉沦:“心肝儿,变小了也是我的小心肝儿……实在是太可爱了,铢衡,我都想吃掉你了。” 小铢衡闻言萌身一颤,然后瘪着小嘴开始奶声奶气的呼喊:“阿娘……呜呜……有坏蛋……” “?”仇落面色一滞。 然后将铢衡再次举到眼前:“铢衡,你……你不会真的变成孩子了吧?”说着还晃了晃,“还记得我不?仇落,你的夫君。” “呜呜呜……”小铢衡眯着大眼睛抽抽搭搭起来,动作稚嫩的挥手推仇落提着自己的手,浅浅眉毛扬起,“你放开我,不然阿娘们会生气。” 阿娘……们? 二殿下现在开始慌了,天呐,铢衡真的傻了,怎么会突然变回小孩子?这模样三岁不到吧?而且他似乎将小铢衡吓到了,他正在扭来扭去要挣脱自己。手足无措之时,角落里依偎睡觉的绵绵和梅梅也齐刷刷抬头望过来,绵绵醒来就看到主子提着一个奶娃娃一脸无措,身为宠物的绵绵立马有了觉悟,起身两三下跳到床榻上,摇着短小的尾巴用可爱的身躯吸引小铢衡的目光。 果然,小铢衡很快就不吵闹了,冰蓝的眼睛盯着那团白乎乎的棉团转着眼珠子。 仇落见状便将铢衡放下来,然后看他光着屁股蛋试探着去摸绵绵,绵绵温顺的蹭着那柔嫩的手心,小铢衡抿唇一笑,然后吧唧将绵绵扑在怀里。 二殿下冷冷旁观,玉照官,你的黑底仇落今天可又逮到了。 梅梅看见绵绵那么卖力的帮助主子,便也想尽一份心力。黑漆漆的身子跳上床榻刚靠近小铢衡就被仇落一只手捏住后颈皮提开了。仇落蹙眉,这家伙不会真把自己当成猫了吧? 梅梅抬头望了望仇落,然后失落的垂下了脑袋。 二殿下一脸冷漠,开始搜肠刮肚想要从师尊教授的术法中找到能破解此法的方式。昨夜铢衡喝的酒水一定有问题,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只是,那酒水他实在看不出什么毛病……朱红法诀显露指尖,仇落试图破解铢衡身上的异象,然而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连铢衡的功体也感受不到了,铢衡的神识似乎被什么阻隔了,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仙族的小奶娃。 没有功体,思维稚嫩,需要哄着抱着才能不哭的小屁孩。 “……”二殿下捂脸,不敢相信铢衡会变成这样,幸好他还会说话,虽然心智不高,但是也不至于像婴孩一样麻烦。现在铢衡抱着绵绵不撒手,咯咯笑着又要去抱黑猫,他不敢阻止,生怕惹了他,只好看着小铢衡一左一右抱着两只宠物咿呀发笑。 这怎么行,再这样下去他的铢衡就要被一只白犼和一只邪灵瓜分了!仇落凛目,心里有些吃醋,心想他要是也能变成什么毛绒之物讨得铢衡欢心就好了,毕竟现在的小铢衡见着喜欢的便伸手就抱,这样的福利肥水怎么能流给外人? 眼珠一转,仇落神色一亮。他戳了戳小铢衡的胳膊,然后笑眯眯的对他说:“我给你看个宝贝,看不看?” 铢衡不哭之后便很安静乖巧,小孩子见到对自己笑的人总要多看几眼,他抱着绵绵搂着梅梅,矫着显得有些大的脑袋奶声奶气的“嗯”了一声。 “真乖。”仇落不由夸赞。 说着二殿下伏下身子,将脑袋凑到小铢衡眼前,然后施展魔力,将一直隐藏的那对魔角露了出来。 “呀……”亲眼看着这对魔角变出来,蒙昧的心灵登时被惊讶吸引,铢衡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但是伸了伸手又不敢去碰,而是细声细气的询问,“可以摸摸吗?” “可以。”仇落恨不得被铢衡摸个遍,立马没骨气的说,“我是你的,随便怎么摸都可以。”说着又将脑袋伏得更低,那颗骄傲的头颅此时比绵绵还要屈服,铢衡疑惑了一下,然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握了握那纤细优雅的魔角。 热乎乎的。 他的手只能包住一半。 仇落痴汉的叹喟一声,然后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要是给二殿下一条尾巴,估计要给他摇断。 “角龙。”铢衡细细慢慢的问,“你是角龙吗,是哪位阿娘的新坐骑?” “……”仇落愣了愣,默默回想了一下角龙是个什么生物然后眼前立马浮现了师尊拉车的二头黑龙,那样粗糙庞大的生物怎么可能是他仇落?那可是没有智商的兽类啊! “我、我是。”二殿下弱弱的说,“我是仙子您的角龙……坐、坐骑。” 铢衡微微提了提嗓子,有些开心的说:“好神奇啊,你会说人话。可是,我平时都不出墨君殿不需要坐骑啊。而且……”蔚蓝的眼睛四下望了望,铢衡颤声道,“这好像不是墨君殿……” “是……人间,我们和仙娥们走散了……正在找她们……人间真大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到。” 铢衡严肃的凝了凝眉头:“要、要是我学会了镜像之术就好了……可以联系到阿娘们。” 仇落悲伤的笑了笑:“那真是不妙。” 这智力,不像是三岁吧?感觉除了记忆,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得一直圆场让他以为真的是走丢了。仇落心里想着,一边又安耐不住怂恿铢衡:“要不要试试看,骑在我身上。” 闻言,小铢衡红了红脸蛋,登时像是粉粉的桃花:“可以吗,那你变回角龙吧,不然要怎么骑呢?” 仇落拍了拍自己的脖子,然后说:“跨上来。” 小铢衡闻言真的伸着小短腿往二殿下脖子上跨,然后伸手抓住那两只角。仇落稍稍使力便将小铢衡举了起来。后项一片温热,软绵绵的像是敷着一块温粘糕。二殿下轻轻笑起来,脑袋上的小铢衡将下巴搁在双角之间呜呜哼唧两声。 “坐我脖子上,但是可不能撒尿。”仇落将红衫子盖过头顶遮住小铢衡的光屁蛋,“小心肝,我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我想要阿娘。”铢衡垂着眼珠子闷闷的说。 “那好。我带你去找你的阿娘。”仇落微微叹息,然后蹬上鞋子就这样不伦不类的出了厢房。这件事都赖黑玉面具喂了铢衡假酒,出门右拐,仇落殿下一脚踹在黑玉面具的厢房门上,然后神情冰冷等着对方开门。 极其不友好的敲门方式,黑玉面具穿好衣服正在戴面具,听到这么一大声心都颤了一下,然后凑过去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从那条缝眯眼望着来人。 “你给我出来。”仇落不客气的命令。 “二殿下……”黑玉面具咧嘴一笑,“早啊。” 仇落报以最为温柔和煦的笑容,然后拉着脸双眸刺刀:“你最好给本殿解释一下,昨晚到底给枫儿喝了什么,他现在,变成孩童了。” “……”黑玉面具眨眼,什么叫做变成孩童了?字面意思?门扇拉开,却见向来干净整洁的二殿下此时蓬头敞衣身披红纱,黑玉面具心想只是什么新打扮,然后就在殿下的双肩看到两条肥腿。 “二公子……”虽然被红纱遮住了,但是他很确定二殿下脖子上骑着个小娃娃。 仇落面色森寒,唇角却笑的更深:“你最好立刻解释清楚,不然,本殿就要你断骨抽筋,生不如死。” “冷静——”黑玉面具耸了耸肩,然后咬唇细想,“二殿下,我买给二公子的确确实实是普通的酒,二公子要喝之前那家的酒,但是太晚店家打烊了。所以,我只好就势一拐去了黑市买。” “黑市……”仇落蹙眉,坏了,那里面的东西铢衡怎么吃得?里头都是给妖魔鬼怪开荤用的。 “今夜带本殿去。”仇落凛眉,“下次不要再买黑市的东西给他,他吃不得。” 黑玉面具嘟囔:“也是,富贵人家自然吃不习惯。” “……”仇落凝了他一会儿,然后无奈的摇头,“罢了 ,也不能全怪你,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说完便自责的吻了吻脸颊边晃着的小腿,引得小铢衡一颤。 “不要这样,好奇怪……”朱色纱衣下传来奶声奶气的抗议。 仇落微笑一下,然后在黑玉面具看变态的鄙夷神色中缓缓折身离去。 ☆、我不叫小心肝 认识铢衡的时候二殿下才是真真正正的孩童,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大上自己一千多岁所爱的稚嫩模样。 这样可爱的孩子定是很受仙族喜爱罢。 二殿下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里揪了一下。变成奶孩子的铢衡可以肆无忌惮的嚷着要找阿娘,可是平时他绝对不肯轻易透露自己的心思,他总是将自己封闭在高墙之后,教人看不透心思。 要让玉照官敞开心扉,他煞费苦心软硬兼施用了三百年时光,原本的疏离冷漠不近人情,看到最后却是固执脆弱撩动魔心。 他确实想过玩弄铢衡的感情,可到最后,戏已成真。 二殿下带着人去专卖小孩子物品的铺子,因为形象实在不堪入目一路引来不少人回首观看,仇落脸皮很厚不畏惧人言耻笑,反而柔着嗓子问脖子上坐着的小祖宗:“小心肝,想要路边的糖人吗,我买一只给你。” 铢衡听完以后认真的应:“我不叫小心肝,我叫铢衡。你可以叫我衡儿,阿娘都这样唤我。” “……”仇落愣上一愣,旋即忍俊不禁,“好,衡儿。作为交换,你便唤我夫君吧。” “好的夫君。” 二殿下双眼泛光,意味深长的应:“嗯……” “人间真热闹啊……”脑袋顶上传来铢衡羡慕的叹息,冰蓝的眼睛从血色兜帽下窥视凡尘百态,稚嫩的脸庞上升起一丝向往,“阿娘说仙不能私自下凡,否则会收到惩罚。夫君,为什么我们下凡了?” “衡儿,”仇落眯眼顿了顿,心想两千多年前的事还真不好圆,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略略一想他便诌道:“你忘了?阿娘答应你带你下来看看人间,你和我一起走中途睡着了。” “这样啊……”铢衡若有所思,但是仔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忽然觉得身体怪冷的,便哼哼唧唧将肚皮贴近仇落热乎乎的后脑勺。二殿下被蹭的头皮发麻尾骨窜电,心想还是早些买好衣衫,不然他就真的要变成禽兽了。 店铺里头人来人往,多半是小夫小妻抱着年幼的孩子来挑选衣裳玩具,仇落一凑进去整只魔就是不同于世间的烟火,引得男人少妇频频异目,躲在兜帽下的铢衡收到了众人一样的眼光,自小就薄的脸皮开始耐不住,他小声的贴着仇落的耳朵说:“大家,都是抱着的呐。” “那是凡人,仙人就要骑着。” “是吗……”冰蓝的眼珠子四下瞅了瞅,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仇落无声一笑,将铢衡带到买衣衫的地方,然后指着琳琅满目的童衫询问:“有喜欢的么,白色的?” 铢衡眨眼:“我……我要那个。” 仇落凑过去:“那个?”铢衡的手指晃在眼前,仇落顺势望去,只见到形形色色的小衣衫里混着一套墨绿锦袍,领子和袖口滚着一圈狐狸毛边,看起来又绿又老似乎是旧款式了。 不愧是玉照官的审美啊。仇落暗叹一声,招呼伙计将那身绿袍子取下来,二殿下一看觉得衣衫似乎大了些,奈何伙计售出陈货的心情激烈,费劲口舌要让仇落买下,仇落轻咳一声,再问:“你确定,穿不上裤子可是会掉下来的。” “可以让阿娘改小,阿娘可厉害啦。” 问题是这哪有你的阿娘。二殿下头疼的捂了捂脑袋,可惜他的乾坤袋里没有适合小孩子的衣服,不然还轮得到买这样的旧货? 无言,二殿下接过衣服,然后在伙计热切的眼神里丢了一锭足银,趁小二翻找零钱的时间便领着铢衡将衣衫换上。款式旧了一些,但是穿上身效果不错,裤子果然大了一些,稍稍迈腿就有掉落的风险。仇落看着铢衡拽着松垮垮的裤子哀怨的蹙着浅浅的眉毛,一时又气又好笑,不得已,只好自断一触缠上裤腰。 “好了。”仇落揉了揉铢衡的脑袋,然后将红衫子装回乾坤袋,接着牵人踱出试衣间。伙计将钱找好,目落那粉嫩嫩的小娃娃时还多看了两眼,心想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一双眼睛像是六月的晴空一样干净。 “夫君,去找阿娘吧。”铢衡抬头,蔚蓝的眼睛对上那双火红的魔眸。 一边的伙计周身一颤,原来,是童养媳吗? 仇落蹲下身子,双手搭在那小小的肩头眯眼微笑:“等一会儿,我带你逛逛这人世,也不枉来一遭。要是立刻回到她们身边,就要回去了。” 小铢衡有些纠结的抿起嘴唇,粉腮微鼓,虽然再三被告诫不能在人间逗留,但是……“好。就、就一会儿,阿娘不会怪我们的。” 相识一场,他还真没有和铢衡好好散过心,在一起不是挨揍就是白眼,铢衡似乎没有想过和他长相厮守相濡以沫的事,心里除了大义便是自尊,他想要陪铢衡一次,这世间欠他一点自私。 虽然知道时日不长,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待铢衡如平常孩子一般,穿着花里胡哨的衣衫,戴着寄托美好祝愿的长命锁和手镯脚链,被人小心翼翼的拉在手心,天真烂漫的晃动玩具。 他想到自己黑暗无比的童年了。 术法,武功,琴棋书画,成山的功课,还有师尊的铜锏。父爱母爱,皆没有太大的感触,唯一玩耍的好一些的三弟也在某一日被师尊勒令疏远。 铢衡是他唯一的慰藉,那单纯的想要吸引铢衡注意力的心情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他可以不要铢衡的回应,但是铢衡不能离开他。他不想要铢衡伤心,可也不愿意见到铢衡回到仙界自寻死路。 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待在他身边呢…… 逛楼过程中,二殿下无意听到买客们在谈论什么诡异的事情,说是有几户人家男丁莫名其妙变成婴孩然后被一只背着竹筐的怪物装走,流云宗已经开始调查此事,这年头妖魔肆虐坏事不少。仇落暗暗听了一会儿心上凛然,看来铢衡也是着了这怪东西的道。收集婴孩稚童,置于竹筐半夜掳走,然后将之饲养成小鬼或是吞噬掉……他是听过这样的怪东西存在,命唤夺婴鬼,是冥界之物。 这夺婴鬼学精了,普通的数量满足不了它,便将成人变作幼孩掳走。虽不知铢衡为何逃过一劫,但是不捉住那夺婴鬼就无法索问恢复之法,小小的夺婴鬼不可能直接封印铢衡的功体甚至让他无知无觉。现在铢衡一出事他便总会想到那个黑斗笠,他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 流云宗正在调查此事,看来前去询问一番也未尝不可。若真是夺婴鬼那事情好办,抓一堆幼孩绑在一起半夜一定会引来夺婴鬼。但这样的方式流云宗那群牛鼻子肯定不同意,若要做,这样最快,也只能偷摸做。 凌晨时刻,阴阳交替,正是正邪倒置之时。生人已入睡莫不敢出,蛰伏诸邪精怪结伴而出。阴森黑夜之下,黑市张灯结彩欢迎各方邪祟到来。 黑市规矩向来和睦,能动手绝不动口,但是真正能打的天昏地暗的机会不多,发生斗殴要么是单方面虐杀要么就是被黑市的里的巡卫逮着剁手剁脚。掌有四成掌控权的容家规定的很清楚,单打独斗可以,不能群殴,影响市容。 黑市鬼怪繁多,仇落生怕小玉照官被哪个不长眼的掳走当成糕点几口下了肚,一路都战战兢兢抱着。黑玉面具跟在一边,看着小容枫趴在二殿下肩头露着小脑袋好奇的打量周遭,那冰雕玉琢的五官可爱的让人心尖颤。趁二殿下看不见他便伸手逗弄,摸小狗小猫一样挠着铢衡软乎乎的下巴。 “你说的卖酒人在哪里?”仇落凝视四周并没有在黑玉面具说的位置找到卖酒之人,黑玉面具收手,目光探向之前买酒的路口:“之前明明有一家小酒坊,就在那杂货摊旁边……哎呀二殿下,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 仇落微微蹙眉,在黑玉面具的指引下走到杂货摊询问情况,摊主见是个白问的就有些爱答不理,二殿下财大气粗一甩袖就丢了一袋子宝石珍珠。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老话终究是地道。黑玉面具见到那袋子宝贝与摊主一样眼睛发直,仇落微微一笑:“抱歉,方才是我唐突,请问,现在能告诉在下了么。” 摊主将锦囊放进洗的发白的袖子,声色立刻和悦起来:“好说好说,公子哥,实不相瞒,我这小摊隔壁确实有家酒坊,但那是昨夜的事了,不知为何到了今夜就换了。也不知道卖的什么,神神秘秘的。” 仇落礼貌的点头:“多谢。”然后对黑玉面具说道,“走罢,进去看看。” “诶,等一下二殿下!”黑玉面具一扬手目光扫遍全摊,却发现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拜金男黑玉面具不屑冷嗤,硬生生从那堆玩意儿里捡了看起来最值钱的几件玉器,然后在摊主紧促的眼神里理直气壮的说,“我家主子付了这么多珍珠宝石,拿你几件破烂不为过吧?” 摊主厌恶的瞪他一眼,然后摆手:“随便。”反正这堆东西加起来还没有这半袋子宝贝值钱。 黑玉面具冷笑一声,然后挑了一大把攥在手里,仇落扫了一眼,然后鄙夷的离开了。 “诶,二殿下,你等等我。这摊主真黑,那袋子宝石够他活一年了,您这样大手脚迟早会出事的,出门在外还是节俭一些比较好,万一就被什么谋财害命的歹徒瞧上了呢?”黑玉面具追上仇落将手里的玉坠手镯拿在眼前仔细观察,然后啧啧做声,“这种边角料,还有镀了一层薄金的黄铜,真是黑啊。” 仇落道:“我真怀疑,以你的家境怎么入的储君殿做了大哥的贴身侍卫。” “嘿嘿,其实嘛,我的家族也不算小,但是大家族里并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含着金钥匙,我穷怕了,再也不想过那些苦日子。所以我啊励志成为一名有钱人,想像您一样大手大脚的花钱,为了名利,我能不择手段,哪怕是向大殿下献上自己的屁股。” “……”仇落有些无语,“抱歉,本殿不是很能明白。” “您是二殿下,又是契魔的徒弟,自然不清楚。我也想有个做君王的父上,还有做重臣的师尊。”黑玉面具说着,不由叹笑起来,语气怅然,“罢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仇落微微敛眸,然后突然说道:“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一直叫黑面具挺尴尬的。” 黑玉面具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二殿下可真是与传说中一样有趣,我一个奴仆,殿下随意叫,阿猫阿狗都行。” 这时一直乖乖听讲不随意插大人讲话的小铢衡却应:“这怎么能行呢?阿猫阿狗是叫小动物的,大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呀!连我也有呢,我叫唔……”仇落伸手赶紧捂了他的嘴,然后笑眯眯的对黑玉面具说,“枫儿说的对,既然你不愿说你的名字,为了日后方便本殿便勉为其难赏你一个暂时的称谓,就叫领赏吧。” 黑玉面具冲仇落一作揖:“谢二殿下赐名。不过,这名字,有点怪怪的啊?总有您多叫几遍我就会暴富的错觉。” “呵。”仇落一眼黑玉面具,然后字正腔圆的唤,“走罢领赏,想要暴富,可要好好讨好本殿才行。” 二魔一仙共入新换的小店,说来古怪,明明是做生意这店子却门扇半掩,老旧漆黑的门板上涂了血红的六道痕迹,那是卦象里的坤卦,象征地与阴。生意并不景气,半天也不见一人进出,仇落伸手去推门板,霎时感受到从屋子里飘出的一大股阴气。 “唔……”闻见了不舒服的气息,小铢衡浑身颤了颤,有些害怕的对仇落说,“夫君,我们回去吧……” 黑玉面具:“?”夫君?二殿下到底教了小朋友什么? 仇落被这声夫君叫的身心一悦,连忙柔声安抚:“别怕,夫君会保护你。闭上眼睛,就当是做梦好不好?” 黑玉面具抽着唇角,这情形,和大殿下哄小斫冰是一个模子啊,不愧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店门虽小,里头却宽阔无比,里头陈列着三排高大的货架,高高矮矮的摆满了各式小木盒,五花八门的木盒子有的精致有的粗糙,数量庞大看起来店主已经懒得打理归类了,只是唯一相同之处就是木盒上贴着的朱砂符纸。 “是小鬼。”黑玉面具伸手敲了敲身侧一只盒子,里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仇落将铢衡搂的更紧,在他的视野里见到这几百只盒子上都冒着青蓝幽光,明明灭灭像是在呼吸。大量的阴魂聚集,空气阴冷腐朽,待上一会儿他便觉得心口滞涩,体内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啃一口小铢衡吧唧吧唧嘴 ☆、夺婴鬼 那股古怪的感觉持续不多久,便消散在寒意之中。仇落摸了摸心口,总觉得方才有些气血沸腾。他自小身体便古怪,总是惹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为此还害了无数怪病,要不是铢衡当时身体健硕,他恐怕早就挺不过来。 黑玉面具研究了一下那些花纹奇特的盒子以及上头的符纸,然后惊叹:“这……不就是骨灰盒吗?”说着便觉得晦气的跳开老远窜到仇落身边沾沾二殿下的阳贵之气,“殿下,这家店是个什么意思,哪有收集骨灰的。” “你方才不是说了,里头是小鬼。”仇落浅浅望一眼黑气缭绕的店铺深处,尖锐的视力隐约见到黑暗中匿藏的眼睛,他笑了笑,咬破手指在铢衡眉心一点,然后放下他,轻柔道,“你呆在领赏身边,我过去看看。” “……”迈开半步,小铢衡便拽住他的衣摆,小脸上写满担忧,“不要,我怕……” 玉照官,您真是……仇落轻叹一声,然后心软的又将他抱起来:“那好,你躲在我怀里,不要被吓哭了。” “嗯……!” 黑玉面具收敛笑容,腰间十箴刷的推出一截,一箭步跨到仇落身前,血眸警惕凝视四周。 “有东西。”火红眼眸扫视木架上诸多骨灰盒子,耳边传来类似野兽呼吸的粗急声响,铢衡整个仙都瑟缩一下,蜷在仇落怀里拽着他的衣襟不敢喘大气。仇落无奈的笑了笑,心想玉照官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变小了胆子就和小老鼠一样。空气凝结成冰,木架上的盒子似乎动了一下,声音格外突兀,接着架子上的木盒一个接一个颤抖起来,忽来一声一声哭喊,密密麻麻尖锐诡异的汇成一片,黑玉面具只觉得头皮发麻,偏在这时候门口碰的一声,门扇剧烈阖上。 诡异幽怨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是贴着人耳朵在撕心裂肺的吼叫抽泣,黑玉面具捂了捂耳朵,有些恼怒的皱起眉头。声音是从盒子里飘出来,正是盒子中的小鬼兀自哀鸣,爆发的怨气汇成一道至恶至邪的力量,仇落幻出魔触向前开路,然后对黑玉面具说:“你看好后头,防止夺婴鬼从背后袭击。” “夺婴鬼?”黑玉面具蹙眉,头疼的扶额,“就是专门吃死胎与婴孩的鬼怪?那不是冥界早就灭了的东西?” “恐怕,没那么简单。”仇落浅应一句,接着便听到怀里也传来了哭声,小铢衡细细抽噎起来,细细呜呜的擦着眼睛。仇落蹙了蹙眉,赶紧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哭什么,别怕,你可是男子汉,要勇敢啊衡儿!” “可、可大家都在哭我就忍不住……呜呜……我要阿娘……阿娘……呜哇……”这可真是千古迷题,为什么小孩的哭声会传染。仇落见铢衡哭成泪人心慌无比手足无措,脑子过了一下自己哭的时候别人是怎么哄的,但粗略一想发现自己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安慰过,倒是师尊冷呵一声“闭嘴”他便立刻停住了。 “喂,领赏,孩子怎么哄!你们怎么哄斫冰的!”仇落出声向黑玉面具求助,但是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噼里啪啦的巨响,然后身后的木架轰然倒下。 “二殿下,搏命时刻您能不能不要专注不重要的事!”黑玉面具咆哮,十箴墨剑扛住突然袭来的鬼爪,血色的眼睛一边瞪住眼前恐怖的獠牙青面嘴里却是疯狂吐槽,“脑袋都要没了!孩子一会儿带!” 仇落冷然折身,锋利刃触擦过黑玉面具鬓发直刺鬼怪,夺婴鬼险险避过触手,却闪不过黑玉面具的墨剑肚子狠狠贯穿。夺婴鬼握住肚子上的剑,然后抬脸冲黑玉面具诡异一笑,破开的肚子里漏出团团恶臭气息,黑玉面具见状连忙屏息抬腿将那东西踹下,然后后跃半步看着无数魔触飞出缠绕上夺婴鬼。 “啊……我的剑……”黑玉面具鬼叫起来,挥着十箴疯狂甩着上头抓着的巴掌大的小鬼,“这可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 仇落抱着铢衡不方便近战,只能依靠触手缠斗夺婴鬼。虽然暂时限制了夺婴鬼的身形,但是它的爪牙实在锋利,能将魔触轻易撕断,这怪物的肚子装了太多怨灵,捅破了便引起外泄,仇落啧舌,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小鬼爬到自己的宝贝触手上,眉眼一抽,便用一根魔触堵了破口,然后狠狠缠了好几层。夺婴鬼一时无力挣扎,被仇落猛的砸在地上。 黑玉面具甩不掉小鬼,只好伸手去捉,那东西软绵绵的冰冷冷,就像是一只只人形蛞蝓,恶心的像是鼻涕,一只一只捉下来,然后啪叽丢在地上摔成一滩。 “二殿下,这小鬼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啊?” “嗯。”仇落拖着夺婴鬼,然后使劲一摔摔到黑玉面具跟前,立刻命令,“将他的四肢砍下来,快!” 黑玉面具头皮一震,即刻挥剑将夺婴鬼双腿砍下,然后在魔触松开的刹那眼疾手快的斩下两只利爪。失去四肢的夺婴鬼哀嚎一声,又被仇落暴力的拖到跟前。二殿下一脚踩稳夺婴鬼,魔剑一显,月白剑端落在夺婴鬼脖子上。 “低贱之物,本殿已断你四肢,若想要活命,便将你施的咒术解开,否则,碎尸万段!” 夺婴鬼望着身侧的利剑,鬼眼眦大,旋即咯咯笑起来,满口尖牙的嘴里吐出嘶哑难听的话语:“……吃掉……吃掉!……咯咯咯……” “二殿下,它看起来并没有心智……”黑玉面具蹙眉踱过去,然后说道,“卖酒的是个青年人,身上没有鬼邪之气,似乎……是人。” “人?”仇落心情不悦,声音难免狠厉了些,既然无法从它口中得知,那留手无用。泻月剑无情一斩,夺婴鬼即刻身首异处。鬼身已破,吞噬的怨灵噗嗤一声从黑漆漆的脖子端口喷了出来,一团黑气沾到对面的木架。 血眸凝向伸深处,那双眼睛依旧在窥视。 先前木架倒塌,摔坏了不少骨灰盒,里头的小鬼一个个钻了出来,聚在地上或是木架上哇哇大哭,黑玉面具同仇落形容了一下它们的触感,说是像鼻涕。 “……”仇落静了静,这次想起怀来的铢衡。铢衡不知何时止了哭声,从仇落的胸膛前抬起了脑袋,水汪汪的蓝眸望了望四周,眼神冰冷。 “仇落?”他意识到自己被抱在一个温厚的怀抱里,稚嫩的眉眼狠狠一抽,然后奶着声音吓了自己一跳,“我……我的声音?” “你可算是清醒了,娘子。”仇落微微发笑,心里大舒一口气,然后就被铢衡的奶爪一把揪住衣襟,喝到:“你小子又干了什么好事?” “我可没这般神通。”仇落轻轻松松将铢衡的手拿下来,然后笑眯眯的说,“你现在毫无还手之力,我这个变态可不介意对幼孩下手。”说着还有意抚了抚铢衡后背,低沉道,“玉照官哭的模样,让仇落好生难耐。” “你!”铢衡瞪眼,旋即别开眼珠,微红的眼眶微微一抽。 黑玉面具心想二殿下嘀嘀咕咕一脸猥琐笑容的对个奶娃娃说什么呢,然后拿脚将呱呱大哭的小鬼一个个踢一边去,眼神深长的凝住更里的黑暗。总觉得心里毛得慌。 里头的气息,很不妙,让他后背发凉。 逗了铢衡一会儿,二殿下便专心注视眼前。杀掉夺婴鬼,铢衡恢复了神智,但是身体没有复原。看来还是那酒水的问题……没有气息的凡人,让神仙也能返老还童。仇落一手抱着铢衡,另一只手提着冷剑泻月。 “出来罢,你的傀儡已经死掉了。本殿无意与你作对,将本殿的人复原,本殿饶你一命互不相干。”仇落朗声落字,对黑暗之中的观察者开始威逼,“昨夜没有动手,你该有自知之明晓得谁该不该动。流云宗的道士很快就会查来,到时候就不是受伤的问题了,你便等着灰飞烟灭吧。” 黑玉面具眨眼,歪头盯紧黑处,仇落说完,里头果然传来一道清朗如水的,听起来是个年轻的男人,语调有些艳丽的:“互不相干?你已将我的店子拆了一半了。欺人太甚。” 仇落微笑:“是阁下先放出夺婴鬼攻击,怪不得我们自保。” “哼。”那男人阴柔的冷哼一声,却依旧不肯露面。他有些忌惮仇落,特别是他古怪的触手,“我如何才能信你,你是魔物,最是背信弃义的东西。” 闻言,铢衡赞同的点了点头。 东西?二殿下听闻这个称呼十分不满,唇角笑意更深,他几乎咬牙切齿的和善说道:“那你想怎样?” “叮咚!……”一只小瓶子从黑暗里丢了出来,那男人说道,“这是还魂水,喝下后两个时辰作效。你饮下后我再将解方告知你,期间若我违约你大可杀了我。” “呵。”仇落邪魅一笑,“你这是,叫我赌?”说着便捡起瓶子,拧开瓶塞毫无畏惧的一口饮尽,空瓶子丢回黑暗,里头传来那男人的微叹:“你不怕我给的是毒药?” 铢衡抿唇,甚至来不及阻止仇落的动作。冰蓝眼眸猛的一滞。 仇落云淡风轻的说道:“我死,你也会立即丧命。”血色目光递给黑玉面具,仇落微微一笑,“是吧,领赏。” “二殿下死了,我也只好杀了他再谢罪了。” “呵。趁本殿活着说些好话还是有用。若本殿真的不幸身亡,你要做的不是谢罪。” 黑玉面具眨眼,感动得一塌糊涂:“二殿下……” 仇落继续说完:“先将本殿的心肝儿救出,然后再谢罪。” “……”黑玉面具立马垮脸翻了个大白眼。 铢衡耳朵只听到“心肝”两个字,恶心得面红耳赤,有些嗔怒的瞪了仇落一眼,旋即他撸了撸袖子捏起粉拳:“何须这样复杂,你松开我,我要与他一战。” 仇落垂眸冷漠的望一眼铢衡,然后果真松开,但是没有放在地上,而是拎着后领动作可恶的晃了晃铢衡,一边泼着冷冰冰的水:“你现在连地都够不到,还要打架?枫儿,你身体娇弱,若挨了对面一拳,我可要花时间将你拼回来。” “你!”铢衡蹬腿,恼怒的炸毛,“放开我!” “啊?”仇落又故意的晃了晃手腕,将铢衡摇得头晕眼花后再抱回怀里。 已经出来一会儿的男人见那只魔头对付手里的小娃娃竟忽视了自己,不由蹙眉,一边的黑玉面具也看不下去,凑到他身边酸唧唧的说:“看吧,真让人受不了,干脆别把解药给他了,让他哭去吧。” ☆、彩蛋 9102年了,《病奴》问世三个多月了,传统新年还没有来到,但是想要搞事的心在我胸腔扑通扑通跳的欢快呢! 充满塑料情谊的魔界今年也在努力建设和谐文明社会,努力响应尊魔与契魔依法治国的号召,全年下来效果很是美满,果然法(拳)治(头)才是硬道理。 新年,又是攀高枝送人情的大好时机,不知道魔界几位栋梁是如何给不同的人送新(贿)年(赂)礼物。 首先从·看起来·最温柔平易近人的仇落殿下开始叭。 夜散人(记者??理想职业啊有没有):新年快到了,听说仇落殿下腰缠万贯坐拥金库,挑礼送人一定很有经验吧!有什么对屏幕前的观众朋友聊一聊或者建议一下么? 仇落(坐拥巨款的热心魔子):送礼? 夜散人:对!过年不都要送送老父亲师尊和好友礼物表达庆祝吗? 仇落(挑眉微笑):当然,本殿下最擅长笼络人心了(洋洋得意?)。若是父尊,便送烈性补(chun)药,师尊送那高山一年产量五斤的好茶还有滋补营(脑)养(白)品(金?),大哥送他也不会收,白费。丹鸩的话,请一顿喝几坛便好,铢衡……(突然面色潮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夜散人:好的,我懂。那么,其(三)他(殿)人(下)呢? 仇落:其他人?本殿又不是年货批发商,其他的要新年礼为什么不去师尊的契魔殿排队领? 夜散人:??什么意思?诶,二殿下你别走!别走鸭!! 好的,追不上。下一章该削一削他这个瞬移技能了。(恶意) 去无极殿的路上,看到一辆双头魔龙车以肇事速度飞驰而过,吹飞的车帘后大致可以看到六七只大铁箱。 生擒一只满面春风正欲离开殿宇的魔君。 魔君:呀,看见你真不开心,搞得吾嫖的心情都没有了。 夜散人:……不好意思。(道歉) 魔君:你什么把吾的儿子们掰回来?你真以为吾是傻白甜吗?魔界的君主就三个儿子,你要掰弯几个?(来自亲生父亲的诘责) 夜散人:……不好意思。(逐渐忘记主题)其实……方才采访了一下仇落殿下,聊了聊新年要送您的礼物…… 魔君(瞬间傻白甜):仇落真是父尊的小棉袄,吾实在是太感动了。 夜散人:魔君新年会送周围的魔头礼物么? 魔君(眨眼睛):刚才飞奔过去的那一车看见了么。 夜散人(不确定):……嗯。 魔君(一脸狗腿):那是给明仪的新年礼物,今年也要好好讨好他(流下被支配的眼泪),每年送礼的魔太多了,不抢快些就塞不进契魔殿了…… 夜散人:没那么夸张吧……那三位殿下呢? 魔君(自信的微笑):吾充满爱意厚重如山挺拔优美美观又实用亲自手写的新年贺卡一张!!锵~ 玩家魔君掏出了威武霸气红纸烫金的sss级超稀有掉落物:手写的爱心贺卡!! 夜散人:哇——!简单而不失华贵,礼轻却是情意千金,字体飘逸龙飞凤舞,好字好字!就是……看不懂写的什么……您,自己看得懂么? 魔君(瞪眼):吾……吾写的自然是……(看一眼)是……(开始不确定)……新、新年快乐? 夜散人:新年快乐。今年安排您练字吧。身为魔君这样的小学生字体实在是太丢脸了。 魔君(泪眼汪汪):吾已经很努力练字了……身为吾的儿子,怎么可以看不懂父尊的丑字?吾也很想自信的在各种帖子上写下自己的字啊……而且,有人帮写为什么吾还要努力练字呢?? 夜散人(微笑):活该被支配。 再去看看风仪殿的小废柴三殿下叭。 夜散人:三殿下每到新年会送大家什么礼物呢? 云郎:礼物?本殿之前还是未成年,年年都是坐收礼物的。 夜散人(欲言又止,隔壁二殿下早就开始送礼卖乖了……你……):那殿下新年都会收到什么礼物呢? 云郎:你等一下。(掏乾坤袋)父尊的贺卡,罗敷缝的新衣裳,辅师送的秘籍……大哥没有送过礼物,二哥以前送过吃的……其他,没有了。 夜散人:小可怜…… 云郎(蛋花眼):平民玩家不配有游戏体验……木得,什么都木得…… 安抚完哭卿卿的云郎殿下,去看看大殿下吧。身为储君,对维持关系这方面一定深有研究吧! 夜散人:大殿下,新年到了,殿下会准备什么礼物给周围的亲朋好友呢? 旻:礼物? 夜散人:对……啊。过年给大家的赏赐? 旻:嗯。赏赐。 (是我用词不对吗?黑人问号脸) 旻(冷冷冰冰):你问这个做什么,想讨赏?来人,抬一箱宝珠—— 夜散人:不不不,不用了,这赏赐我也用不了啊……哎。 旻:问完了?出去。本殿很忙。 夜散人:卧……真的是打扰到您了。告辞。 灰溜溜。哭卿卿。没人性。 太不温柔了大殿下,童年活在战场的后遗症?不知道能不能翻过二殿下的围墙去瞧一瞧美腻的铢衡呢…… 死因:墙太高。而你不会轻功。 试试用爱的呼唤吧……神明一定能听到的! 忽然,围墙后头翻出一抹朱红,哗啦啦飞到眼前。 铢衡:嗯?你在这里做什么? 夜散人(看了看数丈高的围墙):想翻过去找你。 铢衡(挑眉):别的不多说,先离开附近…… 开始和主角一起逃离霸道殿下的魔爪??OS:铢衡真的很矮哦!和其他人都需要死亡扬头,和铢衡几乎平视呢。但说出来就准备友情破颜拳…… 铢衡:找我做什么? 夜散人:采访仙君过新年的时候会送亲朋好友什么礼物。 铢衡(蹙眉):新年? 对啊……睁大的卡姿兰大眼睛,那是什么表情,很惊讶? 铢衡:仙族不过新年。 夜散人:……(我是这么设定的么)哦…… 夜散人:那,在魔界这四百年……(被打的边缘试探)没和某位仇姓热心市民过过节日吗? 铢衡:仇落?嗯……我不想和他过。 夜散人:卧……真的是意外呢。殿宇已经很冷清了,不凑在一起放放天灯看看烟花吃顿年夜饭吗?二殿下脸皮这么厚,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绝妙的接(撩)近(骚)你的机会。 铢衡(侧过身,面上泛红):哼,我说没有就没有,怎么可能会和他一起做那些事我死也不会让他碰的该死只是一个小屁孩而已我迟早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Y¥UY¥¥……¥# 夜散人:呃……二殿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那个……你还好吧,脸,好像要烧起来了……铢衡……铢衡? 好吧,沉浸在羞涩与傲娇中无法自拔了,散了吧,问不出了。 前往最后一处,远的一批要坐龙车才能到达的契魔府。 然后,堵车了。 夜散人:呃,这里怎么比集市还要拥堵? 魔头甲:今天契魔开始分发年货,见者有份,大家都是来排队的。 魔头乙:也有来送礼的。 魔头丙:总之大家一起堵在这儿。 夜散人:?? 让我们回顾一下仇落殿下与尊魔的话。 仇落:本殿又不是年货批发商,其他的要新年礼为什么不去师尊的契魔殿排队领? 魔君:每年送礼的魔太多了,不抢快些就塞不进契魔殿了…… 夜散人(恍然大悟):这个意思啊!(翻看一下设定表) [设定]每年因为太多魔头送来礼品导致契魔殿爆满造成殿宇严重的堵塞,所以新年时期必须要开府分发群众,很苦恼。 夜散人:这……什么鬼设定……下次要不要加点契魔每天早晨都从9999平方米的全真丝羽绒床被上苏醒,睁开九厘米长的如同蝶翼的美丽眼睫,如同牛奶一边的嫩滑肌肤上滑落天下只有他买得起的昂贵丝衣,穿上嵌着红橙黄绿青蓝紫彩虹色宝石的靸鞵,踩在99999平方千米的冰种玉地板上落出清脆的声音,同时有99名奴仆跪地等待服侍主人。 摔!玛丽苏! 陌生冷嗓:敢写,你死了。 夜散人:卧……!……当然不敢……(扑通跪下)大人饶命。 君明仪(冷笑) 夜散人:你你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君明仪:很难么。 角色头顶红条提示(等级:???术法级别:???武术级别:max 综合实力:别为难本系统了谢谢合作) 夜散人:??你才是主角吧?手动艾特仇落、铢衡 君明仪:主角的师尊。小龙套。 夜散人:……(说不出话只能抖) 君明仪:不是问新年礼物么(会读心一般)。 夜散人(接过话题):对对对……您新年会送亲朋好友什么礼物? 君明仪(微微垂帘思考):家里……魔太多了,都是下人挑过去送。吾不清楚。 夜散人:那,不是家里的呢?比如常年被您‘悉心照料‘的尊魔? 君明仪(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这个表情很微妙啊,看起来半是玩味半是嗤笑,又有点冷哂的愉悦。 君明仪:吾的礼,他们敢收么。(勾唇) 夜散人:好的,明白了,这就滚(怂包三连) 总结一下,魔界真是和谐有爱互帮互助的大家庭呢,夜晚溜达也绝对没有什么歹徒罪犯,偶尔还能看到几万只齐放的烟火和夹街的火红花束,在这里希望魔界与仙界和平共处共创繁荣。(官腔收尾) #好的,上面只是脑洞,引用泡面包装袋上面的话,以上图片仅供参考,请以实物为准。orz希望能让大家开心一下~!233我果然不适合写这种不正经的文字,不要嘲笑我!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种看到最新一章才会明白的感觉。 行吧 开心一下 和大家相处长长短短三个月多了…… 嘻 这不是今天的更新 正文还是在六点左右 ☆、冥界 昏黑店铺之中毫无灯盏,数以百计小鬼四处漂浮点亮幽冥。微弱光芒下,照亮一张惨白面容,长得还算清秀,只是连唇瓣也毫无血色,漆黑的眼睛如同揉入无边黑夜一段,素白绸缎系住及臀长发。 仇落抱着铢衡走到那人身前,然后勾着唇角笑容虚假:“有劳了。” 男人望一眼那蓝眼白面的小娃娃,黑眸一漾,旋即,他轻叹一声,对仇落说道:“他的咒术,我解不了。” 仇落的微笑加深成狰狞。 话不多说,泻月剑即刻上手,二殿下呵呵轻笑,然后血眸森寒将剑架到对方脖子上,声音温柔带杀:“再给你一次机会,命,可只有一条。” 男人面不改色,而是清声说道:“他中的咒术非同小可,我没有能耐让他变成这般。” “哦?”仇落趣味一笑,“你看出他的身份了?” “略微。”清秀的眉头挑了挑,“虽然不知你们为什么找上门来,但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好像事情都是你和那只夺婴鬼做出来的吧,怎么,还有立场教训起我来了。”仇落颤肩发笑,“你不是人,是冥界的鬼。”仇落用剑划开男人的衣襟,开口处露出白的病态的肌肤以及繁复的黑色花纹。 清秀男子笑了笑,旋即应:“不错,我是冥界之人,奉命前来回收病变的怨灵。” “嗯?”黑玉面具糊涂了,“不是你们将成人变成婴孩然后练成小鬼?怎么变成回收了?” 仇落垂眸,细思片刻,旋即领悟:“原来……抱歉,是仇落唐突了。冥官恕罪。” “呵。”男子拢了拢耳边散落的几缕发丝,然后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问到,“你叫仇落?” 这是要记恨一笔么。仇落舒展眉头,笑容温润如同暖日:“正是。”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抬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仇落,若有所思。旋即,他指着仇落身后被斩去四肢与头颅的夺婴鬼,面色有些不耐:“你将我的夺婴鬼杀掉,现在本官无法处理剩下的怨灵了。”意思是,你要怎么赔? 仇落轻微咳了咳,然后说:“误会。本殿并非刻意与冥官作对,只是有人误导,不知冥官在接管店面之前,是否与原来的店家有过接触?” “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男子环视四周乱舞的怨灵小鬼,一时头疼,好不容易驯服了一头夺婴鬼要它干苦力天天吞噬小鬼,现在完全搅黄了。这么多的小鬼,该如何是好……若要叫上头派人来,回去又得挨骂了。 黑玉面具奇了:“那……酒里的东西不是你下的,也不会是一个普通人下的,那是谁?” 仇落蹙起眉头,看起来有些恼色。 男子又道:“最近此处发生大量死婴之魂被改造成成人魂魄嵌入已死躯壳的事,此乃有违轮回之举,而且婴孩多半是未成形的胎儿被父母堕胎而亡,怨气极大,若不及时处理定会引起祸端。我以还魂水将病变之魂复原,然后命夺婴鬼吞噬……你,将本官的夺婴鬼肢解了。” 冥官有些似乎对此事有些记恨,又说了一次。 黑玉面具见状便揉着鼻尖凑到二殿下耳边嘀咕:“您将白犼放出来帮他吞了那些小鬼得了,冥界的鬼最难搞了,一个两个都和怨妇似的,难缠。” 仇落白了他一眼,然后推开黑玉面具的脑袋对男子又道了一次歉:“小鬼的处理请交给仇落,一定让您满意。”随即他放出体内的邪灵,黑气幽幽漫出凝成一个巨大的脑袋,大脑袋瞪着眼睛拒绝的望着仇落:“喂,我是吃损气的,不是吃这些垃圾食品的!会害肚子!” 仇落弯眼:“要是剩下半只,那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忌。” “你!”大脑袋瞪眼,但是迫于仇落的淫威还是默默飘到一边捉起软趴趴的小鬼紧闭眼睛往嘴里塞,吃一口反一下胃,两双眼睛流成蛋花。 “恶魔……呜呜……恶魔!” 仇落轻松的对冥官说道:“这下行了,保证没有问题。” 男子凝着那团黑气,惨白的脸上若有所思。明明是团怨气却能产生灵识,更有人能操控这样的损气。漆黑的眼睛又落回仇落,那神情更古怪了。 “冥官方才说的改造婴孩冤魂塞入死躯又是怎样一回事?”仇落好奇的问了一句。 “此乃冥界密案,恕无可奉告。”男子冷淡的拒绝了回答,然后将话题回到最初,“照你们的说法,他是饮用了有问题的酒水才变回婴孩,期间,可还有什么异况。” 仇落摇头:“没有,我以为追查到这里便会水落石出,没想到线索又断了。之前有类似一道屏障将枫儿神识阻隔,使他言行举止变回幼孩。” “想来是有人乘着本官办案故意混淆视听要引你过来。” 黑玉面具挑眉:“难道是想借二殿下的手对付你?” “确实,已经给我添堵了。”冥官蹙了蹙眉头,目色关切的落到大脑袋身上,邪灵效率不错,用性命做威胁哭着也将小鬼吞了大半,这时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事出有因,本官也不深究,就算做仇落你一个人情,本官带你去见一鬼,他或许能解。” 仇落目色一明:“多谢。” “此案涉及之歹徒非同小可,若能解开咒术你便不要深究此事,勿再扰了本官。” 黑玉面具眨眼:“那……我呢?可以一起跟过去见见世面吗?就当我是空气就行。” 没等冥官开口,仇落便颐指气使的吩咐:“你去排队将本殿定做的剑取到手,然后去流云宗告知蔺云琛他们此事,另外,绵绵和梅梅还在客栈,记得买吃的喂绵绵……至于梅梅,你不要随意碰它。” “哇,这口气……”黑玉面具撇了撇嘴,看来二殿下是正正当当将他看做奴仆了,也好,黑玉面具躬身作揖,“领赏遵命。”旋即握剑,身姿如魅很快消失在黑暗。 冥官望着黑玉面具离去,隽秀面容带上讶然:“他竟是你的仆从,观他举止,我以为至少与你是朋友。” “呵。见笑了。他素来吊儿郎当没大没小,没有当仆从的自觉。”天天就只想着怎么上位。 冥官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待大脑袋痛苦的将最后一只小鬼吞入腹中,冥官才肯放行。仇落将大脑袋吸入体中,然后在脑海里听见它声音剧烈的打了个饱嗝,随后便是一阵埋怨,骂仇落是个虐待狂。 黑气在一边幸灾乐祸:“乖乖,这一肚子几百只胎儿,这是得多激烈的一夜。” 大脑袋没好气的翻着白眼:“你最好别让我逮到出丑的时候,不然我这口牙全部笑掉也不停嘴。” 仇落微微一笑,一边冥官已将通道打开,向仇落示意跟上,然后自己率先踱进传送门之后。 这是仇落第三次到冥界,第一次还要追溯到三百多年前他还是幼童的时候,第二次是办公他将无死生木插在了忘川河畔,再来,就是这次。 穿跨空间,冥官将仇落直接送到冥界,小小一步便又人间的店铺来到冥界火红彼岸花堆叠铺满的宅邸,冥界的光线十分昏暗,似乎常年罩着一块灰扑扑的布在天空,索性仇落是魔族,黑暗之下也看的清楚。 宅邸很热闹,来来去去浮着灵体魂魄,皆身着素白的绸衣看起来阴森十足。进入冥界之后冥官的模样便起了变化,清秀的脸上蔓延大片墨色花藤图案,一如他身体上的那般,烙在惨白的脸上活像贴了一张白底黑纹的画在脸上。 仇落下意识凝了一会儿他那张诡异的脸,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左额。 铢衡睁着血红的眼睛四下望了望,他也来过冥界,但是是一千多年前了,这里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仇落事先向铢衡体内灌输自己的魔气,一来是为了保护他不被阴邪之气侵蚀,二来是为了掩饰他的仙气。魔气入体,铢衡的眼珠子终于随了仇落的心意暂时变成火红。 还会发光。 冥官将仇落带到一处阔绰大殿前,然后在紧闭的高大殿门前虔诚跪下磕上三个响头,那殿门便有所感召自动打开。 仇落挑了挑眉头:这殿宇里住的是谁,竟如此气派。不会是什么冥界的高官甚至是冥主吧。 冥官前脚进入,仇落后脚跟上,身后殿门沉声关闭。殿屋之中比外头还要墨色浓郁,殿宇两侧摆满了白色的蜡烛,数以千计的蜡烛火光摇曳勉强照亮前路。仇落微微瞧了瞧四周,发现除了烛光点亮的地方,其他他竟什么也看不见。烛光外似乎是无尽的黑暗,寂静的空气混杂着蜡烛燃烧后的气味,有些芳香,像是馥郁的蔷薇花堆满屋子。 殿宇宽阔冗长,好一会儿他们才走完蜡烛道瞧见亮色。朦胧清冷的光芒与橘色烛光交融,好似一泻月光。仇落抬首,赫然见到头顶一轮明月。视野尽头是一道纱屏,画着血色的彼岸花。月光照耀之下,纱屏上投下一道美好的轮廓。 冥官向那影子稽首,旋即后退几步消失于黑暗。 仇落斜目瞧了瞧身边,心想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似乎听见了仇落的心声,纱屏后的鬼说道:“你的事他已禀告给孤,仇落殿下,入内罢。” 声音听起来有些艳气,透着一股子让人沉沦的腔调,但是听到头又觉得尾音苍桑,好像就要喘不上气的耄耋老人。仇落闻言便进入纱屏之后,却见后头是一张玉石高座,上头坐着的鬼面容绝艳得叫嚣,面容没有冥官惨白反而是一种美丽的白皙,猩红的唇瓣犹如那彼岸花一般魅惑。头发有些凌乱,轻薄的衣衫斜挎跨露出爬着花纹的心口,两条白长的腿自衣摆下露出来,交叠一起翘着慵懒的二郎腿。 铢衡见到此鬼不由一惊,是冥主。据说这位冥主以前是只艳鬼,生的妖冶放浪,前冥主被他吞噬之后冥界便由他接管统治,他性格十分古怪,但是从来没有什么更大的野心。管好冥界他便心满意足。 不过那都是传言,铢衡虽然没有和他正面接触,但是从白君的语气中听闻,现冥主确实有艳鬼的体质,不过也有一半冥界鬼族纯正血统,他是前冥主与一只艳鬼的私生子,因为身份不耻所以生下来便注定没有身份。半生流离,他终于被前冥主接入宫殿,但依旧受尽欺凌,最后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叫前冥主将自己的功体心甘情愿给他吞噬,连冥主的位置也传给了他。 仇落微笑:“见过冥主。” 冥主抬了抬眼皮,妖丽的面孔上有几分讶然。漆黑的狐眼细细打量起仇落,旋即,他冷哼一声:“想要孤帮你也不难,只要你叫三声爷爷,孤便解了这小小咒术。” 二殿下弯眼,拒绝:“恕仇落无从出口。”这刁难也太刻意了,他要是唤了这声“爷爷”那他父尊堂堂魔界尊魔不就是冥主的儿子?他不会出口,这关系到一界尊严。 “哼。”冥主支着下巴艳目一凛,他似乎还记恨着什么,而且火气很大。妖娆的双腿又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翘着,虚浮的声音带着愠怒,“战吾做的那档子事,父债子偿,你若是想救人,总该有些代价。” 仇落道:“仇落宁愿以此身皮肉之苦换冥主宽量,恕仇落无法折损父尊颜面,望冥主包涵。” 铢衡蹙眉,张口准备说什么却被仇落以咒术封了声音。讶然之中,冥主又冷笑一声,不依不饶的刁难:“既然你不肯开口,那孤也不愿救人。他中的不是术法,而是体内被人封住一只吞灵邪物,邪物会不断吞噬他的记忆直到将他吃成空壳,能撑这么久,也算是有本事了。” “……”仇落睅目,旋即垂眸担忧的凝了铢衡一眼,又听冥主说道,“或许他能暂时保持清醒,但一旦难以抗衡邪物,他便会保持婴孩状态了。下手之人手段歹毒,先行封存了他的功体,这样一来,他就只能靠毅力对付邪灵了。” 仇落捏紧拳头,双唇咬死。 “孤,就是见不得你这张脸。太像战吾。给你一会儿思考时间,是要保他还是要自尊,随意。” ☆、魔与鬼的渊源 三百多年前,魔君与君明仪去冥界谈论政事,前夜,君明仪问仇落要不要一同前去见见世面。 他很感激的应下了。第二日便和父尊与师尊一起,坐着双头龙车去了冥界。在与冥主商谈要事之前,魔君对年幼的小仇落说:“父尊与师尊要办正事,你自己随便逛逛,就和逛后花园一样。” 小仇落抿了抿唇,待头顶的温热彻底散去后,父尊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殿宇之后。他垂了垂脑袋,这才有些失落的对空气念叨:“仇落等着父尊和师尊。” 他不敢乱走,因为冥界太大岔路繁多,四周也黑漆漆的。殿宇之前来往诸多鬼怪,奇形怪状正是仇落夜晚一睁眼便能看见的那些怪物。他在殿宇门口坐下来,抱着双膝大气不敢出的警戒眼前。 定是他又惹师尊生气了,师尊才诓他来这里借此惩罚他。极度恐惧的仇落脑袋里一根细线绷得几乎断裂,他想进去给师尊下跪道歉求师尊放他回去,可是又不敢动弹,只能颤着肩膀抹着泪花不敢大声。 隔了好一会儿从大殿外另一头钻出一道白色身影,他似乎是要进殿,但发现殿门被施了警戒不适宜进入。正欲离开时,一道细若的声音叫住了他。 “那、那个……”仇落伸着脖子颤声叫住那抹雪白,神情不安的说,“可以带本殿看看冥界吗。” 白衣鬼族折过身,打量的目光落在很角落处的那团灰扑,他这才发现有个活物在那里,冥界实在是太黑了,蹲在角落就像阴影一样。 “你不是鬼族。”那鬼看到了那双火红发亮的眼睛,“小魔头,你蹲在这里可是会被巡逻的鬼差给捉起来吃掉。” 仇落吓得浑身一抖,扶着身后的门扇缓缓起身,然后怯怯的走到他的身边,小脸上写满了害怕:“父尊让本殿逛逛冥界,等他出来……冥、冥界真漂亮……但是本殿怕迷路,你陪本殿好不好?” 白衣鬼族笑起来:“你只是害怕一个人吧?你口中的父尊,正是魔君?你是他第几个儿子?” “本殿……有个兄长……本殿叫、叫仇落……你不要走,陪本殿逛逛好不好……很快、很快父尊和师尊就出来了,本殿可以给你报酬……眼珠子好吗?本殿现在只有这个了……”说着小仇落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白衣鬼族手里,抿唇微笑,“不够的话,本殿可以叫父尊赏你……” “呵。”鬼族失声一笑,揉了揉仇落的脑袋,然后柔声说,“好了,不过是陪你逛逛,眼珠子你还是留着吧,小孩子的零嘴我还不至于抢了。” 仇落垂了垂眼睫:“可是,师尊说,要别人帮忙都是有代价的。你是不是觉得少了……” 白衣鬼族彻底被逗乐了,既然小魔头这么坚持他也不好拒绝,只好接过盒子伸手握住一只小手:“冥界好看的地方很多,不如带你看看忘川河边的彼岸花海吧。那里有很多亡魂,很热闹。还能让孟婆让你尝尝她的美味汤。” 有人陪着,仇落暂且放下心来。那只鬼带他见了浩瀚无边的彼岸花海,以及翻着血红波澜的忘川,横跨忘川的奈何桥上挤满了魂魄,仇落好奇的打量着那些聚在一起涌向对岸的人,不由惊叹:“冥界真热闹啊。” “呵。”白衣鬼族轻笑,“是啊,冥界一直很热闹,但大家都不喜欢冥界。” “为什么?”仇落眼,“因为里面鬼怪太多了么,还是大家也怕黑?” “你怕黑?”鬼族肯中重点笑了一声。 “……”仇落别了别头,没有回答而是选择转移话题,“这是什么花,真好看……可以折一支带走吗?” “可以。不过出了冥界它很快就会凋谢了。只有在冥界才能保持它的艳丽。”白衣鬼族耐心的解释,“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告诉你养它的法子。” 仇落失意的暗了暗眸子:“那便算了,本殿只是想折一支回去让另一个人也看看,他一定会喜欢。” 许是童年时对冥界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仇落不喜欢冥界。那天白衣鬼族还向仇落说了说冥主和魔君之间的摩擦,明知仇落是魔君的儿子他还是顺利出口:“其实冥主很讨厌魔君,一百多年前冥主邀魔君赴宴,魔君却在宴席上用酒水故意溅了冥主一身,让冥主在诸位宾客前扫了颜面,魔君知晓惹怒冥主便中途告退,结果冥主下令封闭酆都,四处抓捕魔君。” 仇落更不想待在冥界了。回去魔界后,他委婉的表达了一下不想再去冥界的意愿,顺便还问了问父尊泼人家酒水的事。魔君挑了挑眉,然后哈哈大笑:“你是从哪儿听说的?其实不是这样啦。等一下,看看你师尊在不在,不在的话父尊再告诉你那桩往事。” 父子两确定契魔不在之后,便开始讲起故事。 原来当时五界战乱方平,冥界之主便想做个和事佬搞个宴会缓和各界关系,希望大家不要再开战给冥界增加负担,甚至不惜降低身份亲自为几位来客斟酒一杯。原本还算和气,但是宴会深入歌舞繁华正盛,魔君他喝高了,然后端着酒盏摇摇晃晃要给冥主敬酒。魔君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肠子,一见到冥主那艳丽的脸蛋早就春心荡漾,借着酒力他就去敬酒,其实就是借机调戏冥主。 冥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魔君趁他接过酒杯时摸手他便亮出鬼爪将魔君掐的脱皮掉肉,挣扎之间冥主蓦地松手,被那杯酒溅了一身。 魔君被掐醒了,反应过来后便说了几句好话准备开溜。冥主不依不饶面上答应实际暗令封住酆都黑揍魔君一顿,魔君逃到了冥主的后宫,鬼差不敢大肆搜捕,速度减缓。魔君这才逃过一劫,逮了薄处杀出冥界。 “好在你师尊领着重兵守在边界,不然父尊就要被那群鬼剥皮了。真是,摸一下怎么了,有多少人等着爬床还没有机会,害得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魔君如是道。 冥主十分记恨,将战吾恨了四百多年。奈何那年魔界与冥界交界处有重兵驻守,不然他一定手撕了战吾。 上一代的恨没有完结,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仇落身上。 思索时间将过,冥主倨傲的凝着仇落非要拿他出气。铢衡向来是最爱惜自尊的人,他挣不开仇落只能拽着他的袖子焦急的摇晃,张着嘴巴无声说道:“罢了,仇落。” 冥主见仇落实在不肯,便又改了主意:“既然你不肯叫,那孤通融一番,只要你跪下求孤,孤就帮你救他。就当是补偿你方才进殿未行的磕头大礼。” “……”仇落垂眸,目色深沉。随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将铢衡放下,然后微笑说道,“我一定要救你。”说着一大步迈到王座之前,直背屈膝跪下。 “求冥主救爱妻。”声音平静安宁,仇落阖眸,深深向冥主磕头。 “呵呵,还有两个。”冥主坐直身子,眼神狂狷,“磕响,孤听不见。” 仇落抬头,再次重重磕下,登时鲜血溅出,忍受屈辱嗓间音调却依旧不卑不亢:“求冥主救爱妻。” “……!”铢衡睅目,上前抱住仇落的脑袋,想要将他牵起来,他张着嘴却不能言语。仇落吻了吻铢衡的脸颊,溅血的眉宇含带笑意,“仇落不希望你忘了我。” 冥主不屑的眯起眼睛:“你不怕孤是骗你,万一孤也解不开这术法?” 仇落道:“万分之一的机会仇落也不会放过。何况是五成。” 冥主短促的哼了一声,旋即松开叠交的双腿,从宝座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凝视仇落:“无趣。剩下一磕头记着,待改日教你补上。你,过来。” 苍白的手指点厾铢衡眉心,登时周遭充溢沛然阴气,尖长的血红指甲凝聚冥主无尽功力成为突破封印的一点强硬,瞬息,铢衡周身逸开一阵黑气,封印迎刃而解。仇落见状赶紧一把搂过铢衡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铢衡身形猛的变大,刺啦撕裂布料的声音中,铢衡终于恢复。 “枫儿……!”仇落晃了晃怀里混过去的铢衡,用袖子遮好敏感之处,旋即运用魔气探析铢衡神识。冥主见状神色一变,正要阻止却已来不及,眼见仇落窥探灵识后,自个儿也昏了过去。 “……”冥主倨傲的脸上升起不耐。 毛头小子,做什么都毛毛躁躁。这样想着,屏风后又冒出一抹白色,他向屏风后的冥主鞠了一躬,然后坦坦然然进入内中。 “听心儿说父王这里来了一位稀客,儿臣特来见上一见。”来人亦是狐眼细眉,模样得了冥主真传有几分艳丽,只是眼睛那块罩着铁质的细网眼罩,边缘嵌着血红宝石,两垂下墨色流苏。网罩之下的眼睛迷离不清,连带神情也不清晰明媚。 冥主坐回宝座,依旧单手支住侧脸,眼眸潋滟的凝望仇落:“瞧见他孤便来气。” “呵。”冥暝轻笑,迷离目光扫到仇落的侧脸,旋即揭破冥主的自欺欺人,“父王明晓得见他来气还特意唤人入内……收一收您那眼神吧,都要钉到他脸上了。” 冥主闻言果真收回目光,艳丽的眉眼又起火的瞪上自己的亲儿子:“冥暝,孤真是发现你越来越长本事了。别忘了,孤交代的事办不好,你和柳心的烂事泡汤,孤定要将他灌一桶孟婆汤然后送他去畜生道。” 冥暝佯作惊恐:“儿臣知错。父王,既然您如此气愤,那就将仇落的事交由儿臣收尾,如何?” “哼。”冥主拧眉,“拖出去,闹心。” 冥暝将两人一肩一个扛出屏风后,外头柳心已经等候了一会儿。冥暝好笑的别一眼屏风后,然后小声对爱人说道:“走罢,又闹别扭了。” 柳心正是仇落遇见的清秀冥官,他望一眼屏风上的投影,不由叹息。同冥暝走远几乎快到殿门他才敢开口:“我以为,冥主会高兴。” 冥暝扛着两个人,目光温柔的落到柳心有些自责的脸上,无意识的安慰起来:“他很开心,只是计较别扭的习惯还是改不了。你也不用太怕,还有我呢。” “嗯。”柳心抬眼,冲冥暝勉强一笑。 穿过花叶石径,浩瀚花海中传来两只鬼时不时的甜言蜜语。 “重么,这位二殿下看起来分量不轻。” “给你你也扛不住。” “那……” “诶,一会儿去准备一套衣物,别叫人光着。” “好。”柳心轻轻一笑,习惯的拢了拢耳边散下的几缕发丝,素白的面容晕起淡淡红霞。冥界阴风又刮了起来,吹的万花窸窣摇络窃窃,血红花海拍起红浪,犹如忘川红澜。 ☆、生魂入梦 生魂入梦,两相交叠。 神识再度被阻隔,又见宁静的却云湖。芬芳香草之中跌落两抹素白,宛如折翼白蝶。蔚蓝清朗的天空逐渐昏黑,墨色愁云昭示风雨将至。墨莲招摇漆黑浑浊湖水,呼吸之间皆是逼促燥热。 雨点,窸窣落下来。 “……呃……”仇落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紫雷惊游的黑云,黑暗逼仄远山,看起来压抑无比。他坐起身来,呼吸之间都是浓烈的血腥。 雨水落在衣衫,晕染开点点血色。天泣血雨,朦胧之中他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倒在一边的铢衡。 “铢衡!”仇落赶紧俯身将铢衡抱在怀里,血雨将那素白的衣衫浸得发红,铢衡一脸惨白完全失了血色,他阖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睡着了。手上蓦地湿润,湖畔边刮起腥风,墨莲荷叶吹的噼啪作响,摧折撕裂,铢衡的身体开始大量出血,白袍染成血衣。 分不清虚幻,仇落探着铢衡的呼吸,感知到细若游丝的温热后松了一口气,雨瓢泼起来,大风摧刮。他将铢衡抱起来想找个避雨的地方,雨水顺着惨白的脸滑到脖子,再顺着湿透的衣摆流到草地,仇落将铢衡的脸紧紧靠在心口,声音苍凉无助:“铢衡,你不能丢下我,我都答应你去找墨君了,你怎么舍得放手?” “……墨君……”铢衡幽幽醒转过来,一开口便呕出一大口血,冰蓝的眼睛缓缓睁开,陌生的视线虚弱的投到仇落面容上,“你……你是魔族……” 仇落垂眸微微一笑,心情复杂:“是,我叫仇落。” “放……放开……”铢衡勉励挣扎,口中鲜血不断,“你要带我去哪里……松开!” 四周并无什么避雨之处,仇落放弃寻找就地化茧,冰冷坚硬的黑色茧壳将他与铢衡包裹起来,虽然空间不大,但是两人盘坐绰绰有余。黑暗之中那双魔眸闪动朱色光芒,他清晰的看见铢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身血迹。 这应该是铢衡的灵识,随着记忆的更改灵识会产生相应的变化。他误入铢衡的记忆,不知现在的铢衡处在哪一段时光。 他不敢乱动铢衡,因为此时铢衡还不认识他。许是因为黑暗掩映,铢衡终于褪去了伪装,他睁着眼睛,神情空洞的望着某处。 “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外头大雨下的恐怖,像是被人恶狠狠泼在茧壳上,嘈杂的声音盖住仇落温润的声线,为了让铢衡听清,他刻意提了提嗓子。 铢衡无言,只是沉重的喘息。 “你不说我可就要动手亲自确认了,我将你捡回来不是要看你在我眼前咽气,铢衡。” 闻言铢衡身子微微颤了颤,旋即,他冷道:“你,知道本官的名字。” “何止,我还知道你的身高体重胎记嗜好,眼睫毛有几根我都数过。玉照官,我注意你许久了,等我救下你,你便以身相许好不好?” 铢衡冷哼,旋即就要咬舌自尽。饶是仇落知道他的性格,眼疾手快将手指塞到铢衡嘴里,指尖猛的一痛,几乎被铢衡狠狠咬下。仇落苦笑一声,隔着黑暗凝视那双固执的眼睛:“何必呢,你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就要自尽,那仙族怎么办,还有等着你回去的墨君。” 等着你回去的墨君。 铢衡忽然松口,无声的笑起来。仇落看见了那凄凉无比的笑容,艳丽却又灰暗,就像即将消逝的烟火。 “我快死了。”铢衡的声音没有方才那样冰冷,反而多了几许即将解脱的轻松,他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兵器刺穿了自己的肚子,周身没有一块不痛的地方,但他感觉麻木了,只觉得身体很冷,能有一口气撑到现在已是万幸。 这只魔头是怎么从战场上将他救下来的?其他仙族…… 仇落不悦的别了别脑袋,然后语气不善的说:“仙族的战神,竟是这般不堪一击,连东山再起的勇气也没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只要你有一口气就不该放弃自己。” 铢衡冷哼:“你想让我求你?我死了仙族还有千千万万个玉照官,咯咯……你死心吧。” 仇落蹙眉,心想玉照官真是对不起,你死之后仙界再无玉照官。他似乎有些眉目能猜出铢衡现在的记忆阶段,应该是四百年前的五界混战,他奉命孤军深入魔界,最后被父尊俘虏囚禁。再过几十年就是他出生,铢衡成为他的病奴。 那恐怕铢衡真的没有东山再起的勇气了。他深深知道自己成了墨君的弃子,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步入亡途。 这个墨君也真是可恶,明明抛弃了铢衡现在又要将他寻回去,从来不顾虑铢衡的感受。只要仙族的人不插手,再过一些时日他必定能融化铢衡的心,然后庇护他在魔界无忧无虑的生活。饮酒看书听曲看戏,铢衡会过的很快乐。 仇落无言,只是将乾坤袋打开,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与纱布团。然后将人拉起来动作丝毫不温柔的去剥铢衡的衣衫,脱了一半铢衡就要挣扎,衣衫下狰狞恐怖的伤口露了出来,全是窟窿眼。仇落愠怒的蹙眉,冷笑:“随便你挣扎,死了我就奸尸,然后丢到仙界界门,叫你的族人看看他们的玉照官死的多么凄惨屈辱。” “你!”铢衡咬牙,浑身颤抖不敢再躲避,仇落总是能吃准他的心思,让他无从反抗。 救治铢衡总是那么困难,以前也是这样,不知道老家伙脑袋里面转的是什么,明明都快死了还要忌惮这些忌惮那些,好像叫魔族救了一次就是滔天大罪,宁愿赴死也不要活着受心里煎熬。要是换成凡人,他估计要感动的哭出来,而后还要隔三差五来给人道谢。 仇落手法熟稔,很快将他裹成粽子。其实不处理也不会死掉,因为这只是灵体,现在的伤势只是过去的体现,只要当时没死,那灵识就不会死。当年的事父尊也没有详细说明,就说铢衡挺着伤体竟然还能杀到无极殿,但是他先有准备,对铢衡来了个瓮中捉鳖顺顺利利擒下了他。 穿好衣衫后,铢衡彻底沉默了。仇落拧着铢衡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老妈子一样唠叨:“想开点,活着什么都有希望,死了就只能曝尸魔界的荒郊,被我捡到还算好的,没准有朝一日还能再回去呢。” “哼。”铢衡别脸,面上透着森寒,“回去,我不会回去了。” “嗯?”仇落愣了愣,旋即眉开眼笑,“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你终于想通了要为自己活一次了?对嘛,墨君有什么好的,他这样对你,根本不值得你掏心掏肺对他。” 铢衡若有所思的垂了垂眼皮,仇落在一边开始琢磨铢衡的心思,这个表情是在思考,他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原来当初的铢衡最后也后悔了,他也觉得墨君伤透了自己的心,所以才报着必死的决心上了无极殿? 可说出不会再回去这种话语,与他相识的铢衡格格不入。铢衡确实有怨气,他恨过魔界也恨墨君的无情,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回到仙界,他说过他想要回仙界当面质问墨君,当时认真固执的神情不像是虚假。 仇落眯起眼睛,再一次打量眼前的铢衡。 冥主说过,铢衡体内封着一直邪灵,它会吞噬铢衡的记忆与之融合。那么意思就是,它会继承铢衡的记忆,也不知道它喜欢从头吃还是从脚吃,铢衡到底是先忘记最开始的事,还是最近的事…… 这、是铢衡的灵体么。 如果猜的不错,这具身体里,还有一个铢衡,他的记忆,应该只有剩下四百年被俘虏后的时光。 仇落有了疑心,但依旧不动声色。他微笑着凑到铢衡眼前,作势要亲吻那双失了血色的唇,实则嗅动鼻尖。铢衡赫然眦目,呼吸游离之间仇落的吻最终落在他的唇角。 “玉照官一身血腥味,仇落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口了……能满足仇落的小小要求吗,让仇落抱一会儿,就当暖身子。” 铢衡咬牙:“你!”说着抬袖去擦唇角,一脸厌恶。仇落盯着铢衡的小动作,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他伸手,一把将铢衡搂在怀里,痴情沉醉的将鼻尖凑到铢衡项间深嗅一口,怀里挣扎激烈他便搂的更紧,顺带沉声提醒,“玉照官,别乱动,要是擦出火花来,仇落就要请您帮忙灭火了。” “你!咳咳!”铢衡咳嗽起来,喉咙难受的又呕出一滩鲜血,仇落作势抚着铢衡的后背,血眸微妙明灭。 “玉照官,再咳下去就真的要死了。”仇落温柔的动作忽然粗鲁起来,细抚铢衡后背的手指猛的一戳,正中脊骨。铢衡狠狠颤了一下,旋即厉声喝到,“你做什么!放开本官!” “只是止血的术法而已,总不能让你继续呕血吧?”说着手掌移开,铢衡后背立刻升起一片血光,缓缓凝结成繁复咒印,冰蓝色眼睛逸出一缕黑气,接着越发浓郁,将那张艳丽的脸直接笼罩在黑雾里。 “知道你哪里露馅了么,伪装已经近乎完美了。将铢衡的语气动作都模仿的很像。”仇落的声音低低沉沉,仿佛还在温柔的安抚铢衡,但是眼底的血色犀利如锋,“我也差点被你骗着了,但是啊,有件事你永远模仿不出来,就是他那该死的固执!” “哦?”身份识破,铢衡的声音发生变化,阴阳怪气仿佛雌雄双体。 仇落将他推开,然后一脸微笑的说:“能变回你原来的样子么,我家心肝声音如此美妙动听,你的声音我很不喜欢。” “哼。”邪灵周身损气蔓延,他环住手臂,有些不悦,“你再配合一些,我便能找到他最为痛苦的记忆,不得不说,你进入后,他的灵体好控制多了。” “就当是在夸奖我了。” “你说的漏洞究竟是什么,我按照他的记忆原原本本的模仿,你是第一个能这么快识破我的人。”邪灵的话语里有些不甘的挫败,他干脆向仇落请教起来,“同样身为邪灵,你我没有相敌的立场,不如相互合作。” 仇落清呵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我和他相处了三百多年,见过他病重无数次,你吐血吐的很像,就是因为太像……铢衡从来不乐意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别人眼前,他很固执,为了他那点脸皮一定会将血咽回去,就像方才我那样轻狎,真正的铢衡已经爆体与我同归于尽了。” 邪灵冷哼:“就这样?那不过是你的臆想而已。” “随你信不信。”仇落的眼神冷起来,他猛的伸手捏住对方脖子,声音阴鸷,“还有,我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你最好将他的记忆吐出来,不然我会让你很难堪。” “哼。若我不肯呢。”邪灵有恃无恐,“那他就会失去这些记忆……!” 闻言,仇落歪了歪头,一脸好笑:“那关我什么事?你仔细回忆一下,你脑袋里的记忆有我的身影么?最好的情况就是你和那截记忆一起飞灰湮灭罢,这样他的脑袋里就只有我了!咯咯咯。” 仇落殿下又开始了熟稔的黑吃黑。 两相对峙,魔茧内空气愈发焦躁急热,之前仇落假意安抚却不动声色的将封印画上,邪灵功体被封一时不能逃逸,他本该忽悠仇落将他当成这躯体主人的灵体然后趁机吞噬,没想到伪装识破得这样快。仇落松手,换上锋利的魔触一圈圈环绕上邪灵的脖子,仇落冷声威胁:“之前对你没招只是因为那层隔离,现在你失去庇护,你,还斗不过我。给你三声思考时间,三声一过,我立马让你和他的过去一齐消失。” “你!” 仇落冷哂:“一。” 邪灵蹙眉,双眸惊慌的四下环视,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果然找不到出口。仇落冰冷的声音又数了一声:“二。” 三字方要出声,邪灵感觉项上一勒疼痛无比。看来对方是真的要杀自己,不惜代价。邪灵连忙说:“我答应你!我将他的记忆吐出来,不过,作为交换你得放我走!” “哦?” “我、我只是被人放进来的,无意入侵他的记忆。但是进来了也不能白来,所以就想要找到他最痛苦的回忆……该死,我还没有找到就被你截住了。”邪灵无辜的叹息两声,极力自诩冤枉,“你也知道,那层隔离不是我能弄出来的!” ☆、一个吻 就在仇落与邪灵周旋的时候,施展探灵术法的冥暝也将自己的灵识放入铢衡识海。 他很幸运,进入没多久便见到被吞噬了一千多年记忆只剩残存四百年回忆的铢衡。铢衡站在血雨之中,目光空洞的矫首凝视雨幕。 冥暝见状便上前和他打招呼想引起他的注意:“玉照官,您站在雨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屋避雨?”这片识海是一座阔绰的殿宇,铢衡的身前是一片梅花林,身后是清雅别致的楼阁。 “我在等仇落。”铢衡缓缓放下下巴,血水顺着素白的脸一滴一滴落在心口前的衣襟,冰蓝的眼睛映入血红变作瑰丽的浅紫,“你是鬼族,身上有冥主的气息。” “冥主正是家父。”细密网罩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细蒙的雨水无法沾到冥暝身上而是在咫尺之处弹开,冥暝轻轻一笑,手心光华流转凝出一柄素伞。白伞撑开,缓缓举到铢衡头顶为他避去风雨。 “谢谢。”铢衡说。 “您的身体为邪物所侵蚀,它会吞噬您的记忆,不知现在,您还记得什么?” 铢衡默了默,旋即一脸宁静的说:“仇落,他从小到大的所有时光。” 当然还有刺杀魔君失败以及被关押囚禁,以及一件他想不通的事。但是铢衡不会说的,他失忆了但是脑袋不傻。 “小仇落一定会很开心的。”冥暝弯眼笑了笑。 “你……似乎认识他。” “是。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了,魔君带他第一次来到冥界,我见到他时他缩在墙角叫住了我。那孩子真是有趣,想让我陪他却又变着花样夸冥界好看,要我带他逛逛。” 铢衡垂眼,玉面清凉一笑。 下一刻,冥暝的眼神不由怜悯起来,笑容褪去,他长叹道:“他很可怜。在魔界也过得不好罢。毕竟……呵……”冥暝终究没有说下去,而是又转过话题,“他也在这识海之中,随我去找他罢。” 铢衡阖眸:“有劳。” 冥暝运起功体将阴气灌入铢衡体内然后借助灵识感应判断被吞噬的那部分所在。片刻,冥暝收回阴气,心中大致有了方向。天空里的血雨似乎小了起来,铢衡突然捂了捂脑袋,觉得脑仁发疼。 “玉照官,您还好罢?另一部分灵体就在不远处,似乎仇落也在那里。那邪灵定会伪装成您去吞噬仇落,也不知他情况如何。” “……”闻言,铢衡蹙起眉头,有些不安的对冥暝说道,“快些过去,仇落面对的我非同小可,他定会受骗!”如果他推得不错,那时的自己甫经大战一身血腥,按照仇落的个性一定会心软慌乱,只要他注重于那些失去了警惕,那邪灵就很容易得手。 冥暝心想什么叫做非同小可的我,但是见铢衡焦急也不敢怠慢,即刻运使转移大发顷刻便赶到仇落魔茧所在的地方。二人到达后之间血色迷蒙中一只巨大的黑茧立在被血水浸得发红的草地。铢衡见状脑袋一翁,连忙上前去拍仇落的蛋壳。 “仇落……!仇落!你怎么样?怎么变回魔茧了?” 对于魔族,变回魔茧就意味着回炉重造,每当魔族走到生命尽头后就会拼命结茧,然后等待时光漫长,他们会再度返回空白从新开始。如果结茧不成功,那就真的死了。 冥暝有些惊讶,因为这是他第一回见到货真价实的魔茧,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煤炭蛋。其实之前仇落也靠着功体模仿过魔茧的样子阻碍花邪川的攻击,但是眼前的这颗与那日不同,这真的是硬壳。 铢衡脑子很乱,但又不敢破茧,要是仇落真的出了事好不容易结了茧,留下生机。可是等他破茧而出便什么也不记得。铢衡突然很害怕,心口刺痛,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生出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仇落……”铢衡抿唇,眼角红起来,他心里那种情愫从来没有这般深刻清晰,他舍不得仇落,一想到仇落以后见到他都是冷冷冰冰疏远陌生,他就觉得心如刀绞,一如当初知道墨君是将自己当做弃子一样,心,疼的抽搐。 冥暝见状便上前安抚铢衡:“玉照官,别急,这魔茧有瑕疵,喏,侧边有个开口。” “嗯?”铢衡闻言果真去看,才半眼,那紧闭的魔茧竟然从中间劈开张开两半。坐在魔茧里的仇落扬着脑袋,第一眼就望见铢衡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潮热一下,旋即他站起身子,牵起茧里同坐的另一个冰冷仙官。 “……”铢衡睅目,他眼睁睁看到另一个自己被仇落拉了一把,然后恶狠狠的一脚踹在仇落屁股上,冰冷的蓝眼睛还凶狠的瞪了一下自己。 仇落被这一脚直接踹到铢衡怀里,二殿下不由神伤,只有之前记忆的玉照官果然是凶猛粗鲁,对救命恩人也这样不礼貌,反观自己扑到的这个铢衡就温顺多了,因为他现在只有和自己相依的回忆,难免会更动情。 裹着一身布条的凶铢衡似乎对另一半的自己很不悦,鄙夷的神色毫不掩盖,他冷哼一声,甚至自骂:“丢脸。” 红着眼睛的铢衡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你也比我好不了哪儿去,还不是教他救了。” “我可没有搂着男人哭哭啼啼的习惯。”说着他翻着白眼,气场飞扬跋扈,“真不敢相信,我以后会变成这样,不如当初自刎得了。” 仇落与冥暝面面相觑,二殿下对着两个心肝帮这个不对,帮那个也不对。不过经此他也算是看出来铢衡心里的矛盾,两个灵识水火不容,之前的意识甚至在鄙视之后的自己。铢衡心里如此痛苦,正是因为甩不掉的过去。 冥暝开始扮演和事佬:“两位玉照官,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灵识分离太久会影响后续的融合,两位不想变成两灵一体精神分裂还是快些融合罢。”说着冥暝运起功体,幽冥光芒笼罩方圆,仇落见状便松开铢衡,旋即轻声安慰:“铢衡,不必自责,只要是你仇落都爱。不过玉照官要是变成两个,仇落的爱怕是要平分了。” 铢衡抿唇,别扭的撇脸:“谁要你的爱,无聊。” “呵。是。”仇落眯眼微笑,旋即将铢衡推到另一个灵识之前,并对凶巴巴的那只铢衡说,“玉照官,仇落先说清楚,要是您不恢复原来,那可就要变成疯子,您要是不介意威名受损,在什么正规场合忽然发疯哭哭啼啼,我不介意哦?” “哼。”铢衡冷笑,“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说着还是伸出一只手不悦的握住另一个自己的手腕,暴娇的本性暴露无遗,“是我想要恢复,而不是因为你。别以为你可以打动我,我可没有兴趣和一个变态断袖。” 冥暝,看戏。 仇落:“……” 灵识相融,白茫刺破幽冥阴气。两只铢衡皆化作光束相互交融,最后一刻,仇落见到那为他哭泣的铢衡对他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一瞬,那抹笑意泯灭,灵体合并,恢复成完整的铢衡。 “……”他站在方才分裂灵体站过的那块草皮,眼眸合了一会儿,似乎还在整理头绪。仇落见状便对冥暝说:“多谢阁下出手,本殿尚有事与他相谈,劳烦阁下先行出去等候,受此大恩,仇落必定重谢。” “无碍。”冥暝柔眉一笑,“父王之前对殿下态度恶劣刁钻,就算是我代替父王向殿下赔礼。” 说完,两相一笑,冥暝微微颔首,然后身子化光消失在识海。 仇落低声笑了一下,再折身时,只见到一脸冷冰却又似乎饱含千言万语的铢衡。 下一刻,仇落便蹙起眉头,面色痛苦的捂住心口,然后虚弱的跌落到魔茧之中。 铢衡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仇落刚刚看起来生龙活虎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既然魔茧都被他搬出来了,料想方才与邪灵有一场恶战。铢衡箭步踱到仇落的魔茧之前,冰蓝的眼睛扫一眼面色痛苦的仇落,刚要询问伤势便感觉腰间一紧然后自个儿被魔触拖到魔茧之中,同时魔茧瞬间闭合。 “……”铢衡直接摔倒了仇落身上,二殿下闷哼一声,下一刻脸上就挨了巴掌。 “做什么!”铢衡被仇落那突来的灼热气息燎烤了一下,登时面上有些浮热,他几乎是弹起身来,不过魔茧太低,他半起身子脑袋立马被硬邦邦的茧壁撞得七荤八素。 仇落冷哼一声,无视脸颊的火辣。反正已经被铢衡揍习惯了,也不缺这一巴掌。魔触不依不饶又将铢衡拽到心口,说实话,他现在有些恼怒,因为被某位凶巴巴的玉照官一脸嘲讽的说:“别以为你可以打动我,我可没有兴趣和一个变态断袖。” 铢衡生气的瞪着仇落:“发什么神经?你又装病!” “哼。”仇落将双腿抬起夹住铢衡的双腿,然后低压着声音气息撩人的在他耳边呢喃,“玉照官有兴趣和仇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精神交融么?嗯?”那股燥热从耳垂顺着脖子移到铢衡的喉结,仇落轻轻咬了咬那凸起的男性标志,旋即痴迷的将手指插入铢衡的发间。 “没兴趣!”铢衡的声音泛着恶寒,但是微稍却又在发颤。两个人在魔茧里挣扎起来,原本立着的魔茧竟然倒了下来,然后顺着草地咕噜噜的滚到了湖泊里。 “……”一仙一魔在魔茧里翻滚旋转,一阵头晕眼花,知道最后魔茧一沉又徐徐上升一段,魔茧开始在水面悬浮,随着波澜漾动。铢衡恰恰伏在仇落身上,身下的仇落一阵一阵上下来回,虽然很轻微,但是因为靠的很近,感觉被放大得剧烈而尴尬。 两相无言,铢衡又羞又恼,仇落却憋着笑。他看到铢衡羞愤的神情,以及烧的火红的脸颊。 为了缓解铢衡的单方面尴尬,仇落只好岔开话题:“看来玉照官是真的恢复了,又是仇落熟悉的模样了。” 铢衡别了别脸,黑暗中他看不见仇落的表情,但是他能听出仇落染着笑意的气息。他没好气的说:“看你化出魔茧,我还以为你终于要死了,这样我就摆脱了。” 仇落眯了眯眼睛,享受的凝视铢衡面上的傲娇神色。然后不以为意的顺着铢衡的意思略微失落的说:“哦,玉照官巴不得仇落去死。真是伤了仇落的玻璃心。” “你……你不是没事么。反正都是装的。” “呵呵,其实这蛋壳是我捡来的。”之前帮大哥办事处理完那只魔灵后,他觉得这魔茧坚不可摧丢掉浪费就藏起来自己用了。仇落微笑:“不过,受伤可不是装的,我这心上中了一刀子,玉照官的话,插得仇落鲜血淋漓啊。” 铢衡疑道:“我说什么了。” “说讨厌仇落,觉得仇落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可怜虫,还说我活该……”仇落没有编完铢衡便睅目一脸煞白的打断他。 “不可能,我……才不会说这些。你又骗我。” “许是那邪灵占着你的灵体说的,但也是事实。玉照官还说我是变态,说……”仇落忽然停声了,铢衡蹙眉,问了句还说了什么,然后就感到身子被仇落一推,然后被他抵在了魔茧壁上。仇落无言,趁铢衡来不及反应便捏住那尖下巴伸出舌头撬开铢衡的唇齿,落下深吻。 “……唔……!”铢衡瞪眼,狠狠拿拳头捶着仇落的后背捶得空空作响,想要逃避却被咬得更紧探得愈深。仇落吻他的时候总会很霸道,先行制服掠夺呼吸然后在铢衡迷糊的时候再适当温柔,这样铢衡无力挣脱,还会很快软在他怀里被动的配合。 深吻之后仇落松口,舌尖留恋的舔舐去铢衡唇角残存的津液。被吻得蒙掉的铢衡总会半阖着桃眼神色迷离的虚望眼前,微微张着娇艳的唇瓣双颊嫣红,心口起起落落,仿佛沉浸在铺天盖地的情潮之中。 隔一会儿,那双朦胧的眼睛又凶狠起来,铢衡凛眉,瞪着眼前的黑暗,他看不见仇落,但是拿脚指头都能想象仇落得意的笑脸。 “你还好吧,铢衡。”仇落一眼不眨的欣赏着那张经过他润色后变得诱惑无比的脸,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觉得不解气可以动手撒气,或者你也强吻仇落一次,我绝对不挣扎,乖乖束手就擒。” “无耻!”铢衡气的发抖,一时都忘记去擦嘴,他想扇仇落几耳光把他门牙也给揍下来,但是手举到一半终究还是落不下去。 “我,真的说那些话了?……”铢衡望了下头顶,语气细细嗡嗡故作敷衍的问。 “嗯?”仇落挑眉,“我编的,不过你确实骂了我变态。” “那是你罪有应得、合情合理的形容!” “哦。玉照官觉得合情合理,那便合情合理吧。”仇落耸肩,他已经听习惯了,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占占铢衡便宜而已,没想到他这么在意。 “你无耻!什么叫我觉得合情合理,本来就是事实!就算我不觉得你也是个只晓得非礼男人的变态!” 仇落抽眉:“行,你不觉得,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玉照官,我错了,稍息怒火,我得出去了,您不会要一直把我困在你的识海里罢?等我出去后再给你三跪九叩的赔礼道歉,嗯?” 铢衡有些急了,委屈的说:“我哪有不觉得,我就是觉得你不对劲。仇落,你就是变态!我活了两千年从来没遇到像你一样的无耻之徒!” “……”这下换仇落傻了,那玉照官,这绕口令说的……你到底,是觉得还是不觉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好多了√来啦 感谢灌水和投弹的小可爱 我浮起来了…… 另某夜准备开新坑 只发布了文案正在存稿中 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点点作者主页点个收藏哟~ 不好意思 我想写个相爱相杀的傻雕文 (窒息) 爱你们,么么哒~ ☆、旧恨 冥暝进入铢衡识海好一会儿,铢衡周身便有黑气源源不断冒了出来。一旁守候的柳心将损气用术法一缕一缕糅合然后装进阴阳袋,袋子一拴,被捕获的邪灵就像是一头小野猪一样在阴阳袋里乱拱乱撞。 “混球,竟然诓我!”邪灵愤愤的咒骂一声,旋即被柳心扔到地上,邪灵蹭着阴阳袋在地上滚来滚去,求生欲极强。直到撞到了门槛上突然被一脚踩瘪然后被来人猛的踹得撞到对面墙头。 “哼,区区邪物,胆敢阻碍孤的脚步。”细长光滑的白腿收回,冥主板着艳丽的尊容,随后不屑的眼光落到伏跪在地的柳心身上。 “拜见冥主。” “哼。平身。”冥主没好气的掠过准儿媳的身前,环在心口前的双臂松开,艳媚诱惑的墨色狐眼率先落在仇落脸颊上,虚浮的嗓音吐露出祛不了的娇媚声音,“还没醒,冥暝怎么办事的。” 柳心浑身僵直,他实在不敢相信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冥主从那道屏风后自行出来。在他的记忆里,冥主十分慵懒并且跋扈,他很少自己动身,出寝殿也由仆从用坐榻抬出来,因为极其嗜睡所以冥主多半时间都是待在黑漆漆的寝殿穿着单薄的纱衣,就是身上这种。 惊异过后,柳心即刻回话:“禀冥主,公子进入不足两刻,邪灵已逼出体外,应该很快就能让两位苏醒。” 闻言,冥主这才敛了敛厉色,潋滟美目依旧盯着仇落,素来没有好脸色的面容陡然透出一丝怅色。仇落的眉心还有血迹,是刚刚磕头磕的,细长的手指抚过伤口边缘,若即若离,生怕弄痛了仇落。耷拉的唇角终于提起一丝,趁仇落晕厥过去,冥主终于肯放下心里的疙瘩,爱怜的用又尖又长的红指甲细细摩挲仇落的脸颊。 但很快他便抽手,面色恢复刁钻。他连看也不想看柳心,只是高傲的颐指气使:“孤来过的事,不希望教第三只鬼知道。”说完便折身,迈着修长的双腿踱出房间。 柳心再拜:“恭送冥主。” 隔了一会儿,柳心默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他不敢惹怒冥主,本来冥主便是脾气不好,自从知道他和冥暝的事情后更是百般刁难,好在冥暝软硬兼施为他两争来一次机会,不然他早就冥主灌了孟婆汤投了畜生道。 不过,冥暝说的冥主很高兴仇落殿下能来的事,他现在才算看出来。这位魔界的二殿下很讨冥主喜欢,只是冥主说话都爱反着,做事也古古怪怪,很难有人看穿他的心思。 柳心轻叹一声,旋即去捡被冥主踹飞的袋子,而在此时,原本阖眸的仇落竟悄悄睁开了眼睛。里头露出的瞳孔并不是血红,而是漆黑。寄存在仇落体内的两只邪灵借助仇落的肉体将那顿抚摸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遍。 大脑袋想着那张妖艳的脸口水直流:“看来他对仇落有意思,趁小魔头没有回来,去和那个艳鬼来一次。” 黑气冷笑:“然后你就等着被挫骨扬灰吧。好心提醒你,小魔头纯情的很,他的宝贝第一次天天都想着怎么给那个仙族。” 大脑袋不悦的冷哼:“仙族有什么好的,每次摸一下都要被揍。冷冷冰冰的,哪有刚才那个冥主火辣。” 黑气摊手:“谁知道呢。我醒来时也很纳闷,实在看不出那只仙族有什么好。” 两只邪灵在仇落身体里嘀嘀咕咕,这时铢衡的体内又飞出一道光芒。冥暝刚刚站稳脚,便嗅到了空气中属于父王的味道。冥暝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对一侧的柳心说到:“他来了?” 柳心拢了拢头发,然后低低应:“嗯。” “父王实在是太会闹别扭了,许是不放心才过来看看罢。”说着他过去握住柳心的手,柔声问,“他没有刁难你吧?” 柳心摇了摇头,清秀的面孔露出虚弱的微笑。 “你已经出来,那他们……”柳心担忧的望一眼床上并躺的仇落与铢衡,“邪灵已经离体,应该很快清醒才是。”说着他将手里的阴阳袋提给冥暝看,岂料阴阳袋中间竟破了一道小口,邪气已经露出来了。 见状,柳心立刻施法补救,但阴阳袋确实比方才瘪了不少,定是方才冥主踩了一脚然后又踹飞将袋子弄破。这损气与冥界的阴气实在相似,要找回来恐怕不容易。柳心蹙起眉头,有些自责:“暝,这下遭了。” 冥暝安抚:“无事,邪灵没有完全逃逸定会再寻隙来夺。嗯……不如这样,将它放了罢。” 柳心疑惑起来:“放了?” 这时昏厥的仇落神识回体,悠悠醒转,朱色的眼睛四下一望,然后便落在铢衡的侧脸,刚想偷个香却听到柳心和冥暝的对话,吓得魔躯一瑟,赶紧坐起来正正经经的理了理衣服。 大脑袋在仇落脑海里呐喊:“小魔头别怂啊,大好时机!” 仇落垂眉笑了笑,旋即低声应:“偷香一时爽,人醒火葬场。要是让铢衡知道我当着别人的面吻他,他一会儿又要扇我耳光。” 黑气冷哂:“反正你脸皮厚啊。” 一边的两只鬼族见二殿下起来就嘀嘀咕咕什么,害得柳心以为他也出了问题,连忙唤他:“二殿下,你还好么?” 仇落起身下榻,露出从容优雅的微笑:“多谢关心,本殿已无碍。这次多谢二位相助,仇落无以为报,来日二位有难,仇落必定竭力相助。” 冥暝道:“不用。你多来冥界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嗯?” 冥暝不多解释,他那性格孤僻的父王的心思他自然清楚,他看得出父王对仇落的喜爱。只是刁难着让别人喊自己爷爷,还有跪下磕头这样的错误表达方式……冥暝不由苦笑,父王真是活的太久,老了就是这样难伺候。 “邪灵抓住了但是阴阳袋破损逃逸了一些,我打算放出邪灵,引蛇出洞。” 仇落点头:“正中下怀。” “哦?”冥暝挑眉,网罩后的双眼露出探寻的眼色,“二殿下是有腹案了?” “此邪物之后牵连着与本殿作对已久的仇敌,本殿一直未能察觉他们的位置,正好放虎归山让这邪物自行找到幕后黑手。之后的事便不劳二位费心,待枫儿醒来,我与他便离开贵界不再打扰。” “呵。是叫枫儿?”冥暝一脸玩味。 “正是。本殿的新婚妻子。”仇落与冥暝相视一笑,“怎么,阁下认识内子?” “不。”冥暝心神领悟,“是位美人,冥暝第一次见到这般绝色。”接着他对柳心说道,“心儿,与我先行离开吧,让殿下与王妃独处。” 柳心应:“好。” 见两个鬼族离开,仇落打开袋子放出剩余的邪灵:“话你也听到了,该怎么做自己清楚。本殿在你身上施的咒术在十二个时辰内就会将你邪识打散,去找你的主子罢,说不定他还能救你。” 邪灵气愤无比:“好你个魔头,果然两面三刀没安好心。” 仇落微微一笑:“和魔讲诚信,你是本殿见过的最天真的邪灵了。去吧,再唠叨一会儿,本殿就要改变心意了。” 邪灵闻言即刻逃逸,仇落神色平淡的凝视邪灵消失,指尖的术法牵连拉长将它的踪迹清晰暴露出来。黑气见状不由啧舌:“难得,你居然不吞了它。” “洗脑的术法我早就会了,吞不吞也没有大碍。”血眸淡淡收回,又热烈的落在铢衡脸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之前,铢衡……“哈,看来玉照官的玉体终究还是被第二个人瞧去了,虽然知道是迫不得已,但本殿还是,有些不悦。”说着房屋之中溢满魔气,剧烈的气场冲撞下半开的门扇猛然阖上,一道结界张开,仇落凉凉的垂下眼皮,好像被人夺走了心心念念的所爱,一时有些妒恨。 乾坤袋开出,仇落又将那红衫子拿出来,趁铢衡没醒想脱掉那惨白的衣裳为他换上红衫子。铢衡灵识受创恢复还需要一点时间,二殿下慢慢剥着衣衫,脑海里传来大脑袋的八卦:“小魔头,你昏迷时不知道,那冥主过来了一趟,还趁机轻薄你。” “哦?”仇落挑眉,“怎么个轻薄法?” 黑气连忙打断:“只是摸了摸你脸蛋,也没有过分的举动。总觉得,在对着你思念谁一样……不然他也不会露出那样悲伤的神色。” 大脑袋反驳:“什么悲伤,分明就是想勾引我的神色。” “……”仇落无语的抽了抽眉,听他们说着自己心头却有了大概,从一开始那冥主便说自己长得像是父尊,许是,见到自己这张脸不由自主想起了过去的父尊。呵,这位冥主,表面上说着厌恶父尊,其实或许真的对父尊那条花花肠子有几分心动罢。 还是……当年的事,依旧有那么一段父尊没有告诉他,而是选择了隐瞒? 而在另一边,回到寝殿的冥主又坐回宝座,依旧风姿妖娆的支着下巴,交叠双腿,漆黑的狐眼泛起一层阴森的冷光。 “战吾……害得孤如此相思入骨,你真是该死。”狠厉的眼神伴着毒辣低媚的嗓音,四百多年前那一夜,是他永远也忘不去的阴影,他本就流着最为忌恨幽怨的艳鬼之血,任时光如何冲刷,恨意只增不减。思索片刻,冥主实在难以压抑内心的怨恨,修长的手指滑动虚空,一划一划书下求战的字眼,他一定要揍那个高高在上不知死活的魔界之主一顿,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战书完毕,冥主伸手一拂,幽冥字眼便化作星点传递到遥远的魔界。 无极殿中,魔君还在君明仪的监视下批改公文,突来的阴气冻得他后背发凉。四道眼神注视下,冥主简洁跋扈的战书显露殿宇虚空。 “战吾,明夜旧地,一战。”落款写着冥霆。 魔君当时神色骤变,瞪着眼睛一脸无辜的望向一侧神色冷淡的契魔,楚楚可怜的说:“明仪,他又要揍吾出气了,吾还不能还手。什么一战,吾当年就不该去冥界,让他忌恨这么久。” 君明仪淡淡回应:“尊魔的家务事,臣不便多言。” “知道他这么小心眼,给吾一万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摸他啊!更不会做出那档子事……真是……!” “抱怨完了么。”君明仪睨魔君一眼,开始了明日时间的重新规划,“抛却明日应战耽误的时间,尊魔今夜还要多批阅一些,免得明日误了正事。” 魔君抹了抹泪花,自食恶果:“都、都欺负吾,吾已经赔礼道歉了四百年,他还是不肯放过吾,是吾早就忘了,开开心心过活不好么,起码吾还带了小仇落去给他瞧瞧结果还吓到吾儿。” 君明仪摇头,微微叹息:“执念,正是艳鬼生存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ω\*)快乐的码字中 ☆、暗自 回到人界的客栈,天色依旧沉暗。仇落将铢衡放回床铺掖好被子,床上窝着的绵绵和梅梅苏醒过来,叽咕叽咕的哼哼。 “你们两好好守着他,要是他醒了就告诉他我去买酒了。”说着仇落将铢衡的那只酒葫芦别上腰间,然后伸手挨个儿抚了抚绵绵和梅梅,“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人肉,乖乖听话。” 一听有人肉,绵绵立刻疯狂摇起小尾巴,对着仇落的手指又蹭又轻咬示意爱意,梅梅被仇落那只手抚得有些害羞,卧在柔软的床铺上呼噜呼噜的发出舒服的声音。 交代完毕,仇落便动身离开关闭屋门后印上结界。黑玉面具的门他也去敲了敲,但是没有人应。许是在黑市玩着还没有回来。罢了,反正他心里也清楚这家伙不靠谱,平时呼来喝去还行,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就谢天谢地。 指尖细线法光亮起,随着法术指引,仇落离开客栈寻到了僻远之地,邪气包裹魔躯完美融入黑夜,迅捷的身躯犹如一阵冷风刮过,魔触四下蔓延声音细微的探查周遭环境。 终于,墨色的眼睛又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黑斗笠方解决掉寻来的邪灵,正要逃离就被一只魔触缠住脚腕狠狠摔在地上。仇落冷笑,将他使劲一拽想要拖到脚边,奈何对方不甘示弱,手心凝出冰剑,一剑挥下魔触成冰登时碎裂! 趁他起身,仇落纵身一跃直逼黑斗笠,手心泻月剑凝出,剑锋无情挥下眼见要劈中黑斗笠的脖子他又堪堪留手,只削去一截黑纱。 “你究竟是谁,为何屡次针对铢衡?”仇落张开结界,温柔的面孔展露杀机,“说出你背后的指使,我可以饶你一命。” 黑斗笠不言,只提起落雪三叹横在身前准备应战。 “仇恨,还是嫉妒?他那么大义凛然,结下的仇家应该也不多。我已经见识过他的一个宿敌,虽然很讨厌,但也算一代英杰,不会做这般偷鸡摸狗栽赃嫁祸之事。” 仇落眯起眼睛,细细观察黑斗笠的动作变化,他的手在发颤,似乎在极力隐忍什么。没有立刻攻击自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仇落思索一会儿,便改变语气准备来软的:“抱歉,我不知道你与他有和恩怨,但是铢衡于我重要无比,若你执意要与他作对,我难以袖手旁观,只能与你为敌。”嗅着空气中的异味,仇落细细分辨对方气息,像是腐烂的肉,但是又几许泠泠梅香。“或者你也是被人操纵,仇落失礼一问,你,不是活物吧?” “……”黑斗笠扬了扬头,落雪三叹狠狠一颤,剑锋直指仇落喉结。 墨色眼珠里生出邪魅光芒,仇落勾唇一笑:“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这还是有可能的。若你是迫不得已为人卖命,我可以助你摆脱束缚。” “……”闻言,黑斗笠愣了一会儿,旋即缓缓收剑。仇落见状立马升起和悦的笑脸:“其实我对复活亡者也有一定的研究,若你愿意,我可以助你恢复原本。当然,若你不能放心可以继续躲在暗处观察仇落的举止,直到摸清楚我的性子与把柄,再公平交易。” “……”黑斗笠环臂,喉间发出浑浊的冷哼。仇落笑了笑,隐约察觉出他在发抖,便好心的宽下自己的外袍递给黑斗笠:“你是我见过的最抗寒的人了,寒冬雪夜,要是不好好保暖可是会冻僵的。你可以随时揣着汤婆子,这样不至于让手僵硬,杀人的时候更灵活。” “……” 黑斗笠接着那件外袍犹犹豫豫的拿了一会儿然后抖开穿上,他确实有些冷。周身的血液并不通畅,冬天伤口不会流血而是直接冻成冰渣子。外袍上还有仇落的体温,对于冰寒的黑斗笠,这点温度就像熔炉一样滚烫。 见黑斗笠紧了紧衣衫,仇落又温柔的提醒防腐措施:“你身体应该不怎么容易继续腐烂,但是还是会长霉斑,”不然也不会这么臭了……“每日用艾草、黄连、防风泡澡,之后周身涂抹一层蜂蜜,次日清洗干净,平时可以食用乌梅,腌渍乌梅味道不错。长期坚持,身上的异味就能大幅度祛除。”说完他便解开结界,“无论日后你决定如何,仇落希望你能早日放下仇恨,早早脱离苦海。” 说完,他便后退一步,转瞬消逝在夜色之中。 那黑斗笠不会说话,捉了他也无济于事,杀掉又会断了线索。不如将他拉拢,慢慢套出幕后黑手,然后全部杀掉。仇落殿下这样盘算着,然后又飞到之前的酒坊,果然是店门紧闭。仇落眼珠子一转,伸出触手从门缝钻进去偷偷摸摸拉开门栓,然后推开门,堂而皇之的进入。 将酒装满一壶,二殿下往酒坛上放了一颗硕大的珍珠,然后坦坦荡荡出了酒坊又故技重施将门反锁。接着还去黑市逛了一圈,买了些人肉。流云宗的人应该已经收到了黑玉面具的通知,不然黑市也不会这么安宁,二殿下浅浅的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自己来到人间这段时日简直就是化身凡人口中的侠肝义胆的能人异士,坏事没做一件,还干了这么多为民除害的活。 既然瓀石城的邪灵已经取到,那根据师尊的名单,是时候动身去下一个地方了。待到明日黑玉面具归来,便启程上路罢。 回到客栈时,铢衡还未苏醒。仇落见到原本在床榻上窝着的绵绵和梅梅便知晓,铢衡应该醒过一道了,它们是被铢衡给赶下来了。二殿下无声一笑,心想这老家伙还是那么霸道。他将人肉装在茶杯里递给绵绵,然后分出一点邪力喂给梅梅。 两个小家伙吃饱,仇落也快撑不住了,鞋子一蹬就往被窝里凑。装满酒水的酒葫芦轻轻放在铢衡枕头边,浅浅亲吻印在铢衡额头,仇落细细为他掖好被角,旋即阖眸准备入睡。 可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识海里铢衡一身血红满脸惨白的倒在血雨之中,虽然知道那已是过去,但是一想到铢衡曾经被戳的满肚窟窿一身疮痍他就无法心安入睡。铢衡说的对,他出生在和平的年代,不知道当时战争的残酷,铢衡差点死在魔界还被俘虏沦为病奴,他怎么会不恨?所以神识分离时两个铢衡才会如此针锋相对,因为他实在是恨…… 他不知道铢衡面对自己时究竟是怎样复杂的感觉。最后铢衡望他的那一眼如此温柔宁静,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铢衡,可以抛弃过往的仇恨接受他么。或许,挡在他与铢衡之间的最大山峰不是墨君,而是铢衡对魔界不共戴天的仇恨。 铢衡……或许也对他有些动心,但是他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他想解开铢衡的心结,至少,能让铢衡坦坦然然的面对自己。 静夜入定,魔界的时刻即将到达亥时。契魔府进入最宁静的时刻,洗漱完毕的君明仪宽衣入榻准备入睡。 只是眯上一小会儿冰冷的眼睛又再次睁开,许是因为冥主再下战书之事。当年战吾做了糊涂事惹得冥主恼怒四百多年,虽然没有引起两界开战,但是冥界与魔界的气氛很不好,见面便是剑拔弩张。 睡意消去,契魔坐起身,心肠干燥。凝视虚空片刻,血眸一凛,君明仪将睡袍宽袖一拂,一道凌人魔气直逼黑暗某处。 接着,暗处传来啪嗒瓷器碎地的声音。 以及谁的轻笑。 “谁许你进来的。”君明仪收手,声色冷厉。 融在黑暗之中的不速之客浅浅发笑:“邀你不见,只好出此下策。明仪,四百年不见,不知安好否。” 君明仪微微蹙起眉头,心情坏到极点:“翊王,此时已过亥时,夜色深重,王爷也该回府就寝。” 翊王又拿了一只杯子为自己倒上凉透的茶,从容应对:“本王见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两个失去睡意的魔,相互安抚不是更好?” 君明仪不耐的说道:“微臣何德何能与王爷相互安抚,王爷,臣乏了,明日还有公事。” “呵。你脾气又坏了不少,对付我那四弟不容易罢。当年的事,本王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直到前几日——他竟为了你杀了念瑶。明仪,你的目的就要达到了罢。” 君明仪不言,只是冷冷注视桌案前雍容华贵的身影,冷酷的面容不见波澜。 “战吾为了逃过那一劫对你说了什么?说甘愿被你玩弄,成为你的傀儡?呵呵,现在藩王之间流传甚广,说你广揽大权操控尊魔,夺位,是迟早的事。如果本王猜的不错,三位殿下身边也插满了你的眼线,明仪,狼子之心,昭然若揭啊。都说得君家明仪得魔界半壁江山,现在是要落实了。” 君明仪冷哼一声,向来耷拉的唇角竟勾起一丝深笑。 “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手?”翊王直截了当的问,因为他自认为与君明仪情谊不浅,当初君明仪差一点就成了他的棋子。 “翊王想助微臣?”君明仪反问。 “哈。”翊王挑眉,玩味一笑,“错了,是本王要你相助。”翊王起身,脚步纡徐踱到君明仪床榻边,撩开床帏。火红眼眸直直注视昔日故人,他的眼里有些留念,似乎还回忆着当初克制乖巧的君明仪,但是温情掩盖之下又是冰冷的利用,“你恨战吾,但是你终究姓君。明仪,本王也愿意为你所玩弄,都是一样的选择,何不找个顺心的君主?” 君明仪微微低了低头,然后声音淡漠的回答:“明夜,战吾与冥主在轸石崖约战,合作端看翊王的诚意。” “呵。真的?”翊王半信半疑的眯了眯眼睛,旋即俯身揽住君明仪的肩膀,满身冰冷珠玉宝石硌得人发疼。浑身散发禁欲气息的冰山更能挑动男人征服的欲望,当然也掺杂着嫉妒,君明仪本该是他的,都要到手了结果被战吾诓走,又怎不让他恨得牙痒。 “王爷自能证实何必多问。”君明仪蹙眉厌恶的推开翊王的手,“夜深,劳烦王爷勿再逗留。” 翊王松开君明仪,眸中似笑非笑半面阴鸷:“你当初若不反悔,本王定万分疼爱你。” “……”君明仪静了一会儿,心里怫然大怒,事情牵扯到他那残缺的身体就是踩了君明仪的痛脚。仅剩的涵养让他不至于暴怒破口,君明仪阖眸,强压怒气一字一字生冷的挤出四字:“恭送翊王。” 翊王无奈一笑,旋即摇头拍了拍君明仪肩头:“既然你都赶人了,本王也不打扰了。希望明夜,能站在你身边的魔,是本王。” 屋内冷风一过,翊王离去。契魔静坐片刻,旋即敲响床榻金钩上的铜铃,面上带着吃了一瓶子苍蝇的恶劣表情。很快,门口传来三声恭敬的敲门声,没待仆从询问,君明仪便率先开口:“伺候沐浴。” “是。”仆从依顺的下去准备。 战吾与冥霆私战,无论如何都是战吾受伤。他不敢还手,冥霆也从不手软,待私战结束背后来一刀,不仅能解决掉战吾,还能顺顺利利将锅甩给冥主。 “两刀,你只有两刀的机会。”君明仪冷冷自语,不知所思。 ☆、前往异人城 清晨的城池依旧是薄雪日照,苏醒不久的街道人影稀少。冰冷宁静的空气灌入肺腑顿时让人睡意尽消,薄薄的雪层上弹跳着一只白滚滚的白犼,矜持的黑猫跟在后头在雪白地面踩出心形的爪印。 穿着血红衣衫戴着红盖头一般的公子正摆弄这新到的剑,身边的高大魔族一脸含笑的望着他每一个小动作,黑玉面具打着呵欠,然后双手枕在脑勺姿势不羁的打量前方。 “如何,像不像铁剑?”虽然是木质的剑,但是镀了银层,在日光下折射耀眼的光芒。质感还行,沉甸甸的。铢衡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将剑插回剑鞘,拔开酒葫芦咕噜咕噜喝酒。 “这么早就离开,不吃点包子喝碗粥?也没必要这么赶罢。”黑玉面具嘟嘟囔囔,“粥铺都还没有开呢。” 仇落根本不理他,而是垂首问身边喝酒的铢衡:“花邪川要留下来,你不向他告别?” 铢衡侧过脸古怪的望了仇落一眼,大概得意思就是:他留下来便留下来,为什么要和他特意告别?我两是敌人啊。 隔一会儿不能安安静静的黑玉面具又闹腾起来:“二殿下,下一处是要去哪里?还有,你什么时候将大殿下交代的事办了?我还忙着回去给大殿下谗言媚笑呢。” “呵,你说的对,早些做完打发你走,这旅途就只剩我与枫儿了。”仇落仔细一想,“那下一处便去异人城罢,上一回我去看了没什么好货色,这次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合眼的。” 铢衡听了一会儿,便面色不悦的给了仇落一个白眼。 “你究竟答应了旻什么,异人?” 仇落微笑:“大哥想要一个异人病奴,仅此而已。你也知道,刺杀他的人总是很多,每年购买病奴也是储君殿的一项大开支。” “哼。”铢衡拂袖,不愿再与他并肩同行,而是踩到雪地里,加入了和绵绵梅梅踩雪的队伍。 黑玉面具鼓了鼓腮帮子,然后倒回来凑到仇落身边,“二殿下,这位二公子看起来不好驯服,连我这种对拍马屁炉火纯青的魔也不知从何拍起,您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要是皮囊,魔界好看又温顺的多了去。” 仇落冰冰凉凉的斜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凝视那抹气鼓鼓的红色,勾着唇角有些得意:“本殿的眼光,岂是你能理解的。他好着呢,哪里都很好。” 黑玉面具自知无趣的觑了觑眼睛:“我究竟和一个痴汉废什么话呢。” 出了城池,便是宽阔的官道,仇落略略观察地形图然后对玩的欢快的白犼说道:“绵绵,莫再玩闹了。快些变回原身,我们得去下一座城了。” 绵绵闻言摇着小尾巴过来,眨巴眼睛看看仇落凑到它眼前的地图,点头示意明白后便跑到不远处的空地摇身一变化出巨大的身躯。黑玉面具盯着这只宝贝魔兽一时移不开眼睛:“乖乖,平时看起来小巧可爱原来长得这么凶猛……” 仇落给了他一眼:“你可以说大声些,叫绵绵听去了你便自个儿跋山涉水跟过来罢。”说完便与铢衡一齐飞上绵绵的后背,黑玉面具揉了揉鼻子,悻悻的跃上去。 梅梅被铢衡拎在手里,墨色的眼睛好奇的环视变高的视野。 “嗷!!”白犼仰天长啸,做着飞天之前必须的打气仪式,旋即强健的后腿猛然蹬地,巨大的身躯靠着反冲之力跃向虚空,接着雪白的四只蹄子冒出白色火焰,白犼踏行云雾之间,速度迅快。 黑玉面具对这追求激情的速度有些不适,太快了,脸都要被气流吹僵了。身前的二殿下抱着二公子甜甜蜜蜜的依在一起,实在是看的人发愁。黑玉面具吐一口浊气,无人依靠只能拽紧衣袖生怕乾坤袋里的封魂瓶掉出来,瓶子要是掉了,他就真的要谢罪了。 疯狂飞行一段时间后,闹腾的白犼终于将主人带到了目的地。身体虚浮之间,仇落垂着眸子,略略观察脚下的城池情况。蛮热闹呢,来来往往都是人群,不时还能看见几头异兽,绵绵特意找了一块比较空旷的地方落脚,刚刚落稳,岂料天空忽然撒下一张巨网,连魔带兽一同捕住。 仇落:“……” 铢衡:“……” 黑玉面具:“搞什么?” 绵绵:“嗷!” 绵绵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被捕住然后被塞到什么密闭的空间,因为幼时它就被尊魔塞到盒子里差点被憋死。于是它开始在网罩里挣扎蹦跶,岂料那网有灵性,愈发挣扎愈发紧实。仇落见状只好将铢衡护在身下,然后一爪子撕破灵网。 黑玉面具将十箴化成魔臂,稍稍用力,便将灵网撕了个大口,然后从破洞里钻出来,站在白犼背上怒气腾腾的环视四周看是哪个瘪三敢对他撒网。 一张网破接着又飞出第二张网,黑玉面具这回看清楚了撒网的人,一边撕网一边咬牙切齿的指鼻大骂:“捕鱼去河里,敢惹你魔族爷爷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说着就刷的亮出十箴杀过去,原来看戏的路人见魔族发飙吓得人心惶惶纷纷逃窜,仇落好不容易将绵绵清理出来,一边黑玉面具已经一脚踩一个剑端还横着一个了。 “领赏,勿伤人命。”仇落款身上前,垂眼一脸温和的对撒网的修士问到,“初来乍到便被几位撒网捕捉,不知究竟为何?” 笑眯眯的魔头更激发了修士厌恶的心理,只见那被踩着的修士面色一沉,冷眼讥唇:“魔族没一个好东西,不提前杀掉难道要等着你们杀我们?” 闻言,黑玉面具恶劣的旋了旋脚尖,将对方踩得哎呀叫唤:“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应你的话杀杀人屠屠城了。” “你、你们果然是那魔头的帮手!”被黑玉面具剑横着的那名修士面色一白,声音有些惊慌,接着三人眼神一交似乎在做什么暗示,仇落微微蹙眉,一把拽住黑玉面具的后领然后飞速一退。 “碰!!——”眨眼之间,三个修士身体爆炸变成一片血肉,原来那处血红一片接着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地面变得焦黑。腥气蔓延间,黑玉面具被突来的变故吓得一愣,许久才缓过神来。 要是方才躲避不急,不被炸成血块也得被腐蚀烂透。 仇落淡淡环视四周,然后漠然松手。一边的铢衡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对着一滩血肉恍恍惚惚。 “二殿下,这些人怎么回事,突然就自爆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凡人都这么恐怖的吗?”黑玉面具掸着衣衫上不慎溅到的血肉,黑色衣衫上已被腐蚀出一个小洞。 仇落冷哼:“谁叫你对他们说要杀杀人屠屠城这样的坏话,这下你可真是闯了大祸。”说着他去碰了碰一边发呆的铢衡,低声安抚,“没事吧,嗯?” 许久,铢衡才急急吐出一口气,然后一脸愤然的凝着仇落。 黑玉面具老远就看到铢衡咬着的唇角,看出了他的不悦,但是这次真的是意外。他凑过来大大咧咧的说道:“不是,这不能怪我们啊。我都没有下狠手,不然以他们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够我一招,剑不出鞘都能轻易弄死……” 铢衡撇开脸,声音压抑:“没有怪你。” 仇落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然后回忆方才那三名修士的话:“他们口中的魔头……嗯……不好,我们先行离开,免得被围攻。”说着就拉上铢衡招呼绵绵准备逃逸,方才他观察过,往城北的方向有一片阔林山头,能避开人群。 黑玉面具见二殿下自个儿带着爱妻溜得飞快也赶忙提着梅梅跟上,绵绵追在主子后头很快超前,逃逸的事情它与仇落经历过很多次,只要往偏僻荒凉的地方,或是挤得不行的地方一钻,逃命就能大大增加存活机会。 然而没等三人两兽逃到安全的地方,避到逼仄巷道仇落便停了下来。血色眼睛矫视上空,果然看到御剑飞行巡视的修士。 黑玉面具双手支着膝盖,粗粗喘气:“为、为什么要逃……我们又没有做坏事。” 仇落缓缓收回目光,靠在巷道冰冷的墙壁上,手心还紧紧牵着铢衡:“直觉。我们卷入风波了。” “啥?”黑玉面具抽眼,“就因为那三个自炸的凡人?我连皮都没有给他们蹭破!” 铢衡道:“这城里,应该不是普通凡人。” “不错。”仇落柔眉一笑,“这座城比其他的城池更加危险,里头有六成是异人,但是城主却是个普通修士。我也不知道遇见的会是什么奇怪的人物,要想得到最完美的异人,合该冒险。” 黑玉面具冷冷将十箴亮出来:“管他什么异不异人的,要是敢出手,我就一剑砍下他的脑袋,没头再厉害也只能嗝儿屁。” 仇落闻言不由暗暗一笑,然后斜眼睨了睨身边的铢衡。 两只魔头又借着那窄窄的巷道上空注视不时来往的御剑修士,似乎比刚才更多了。仇落嗅着空气,大概能分辨出十几道不同的灵气,巷道尽头亮出一阵金色光芒,那帮修士应该将整块地方封锁起来了。黑玉面具拔出剑随时准备,仇落眯起眼睛默默探出魔触,脚底的绵绵挠着痒痒哼唧着靠着梅梅。 铢衡垂眸,冷静的辨别周遭的动静。 突地,他与仇落同时睅目,然后转头面面相觑。 “师尊?!” “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惊讶,今日第二更√ ☆、师尊 孩提时代的铢衡在几位温柔善良的仙娥轮番照顾,天天接受真善美心里纯洁的和他那水汪汪大眼睛一样清明澄澈。都说慈母多败儿,特别是身边还围着六位慈母,大家变着花样宠铢衡,绕是铢衡心性纯良,没变成什么骄横之徒。 直到某天墨君觉得铢衡差不多该加入刻苦修炼保家卫国的队伍,一道命令下来,奶娃娃被带离温柔窝,被残暴的丢进了一堆糙汉手里。 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被宠惯的小仙人天天被几个仙界的将军将领折磨的哭成泪人,会温柔喂他吃饭的阿娘不见了,受伤流血也没人吹吹了,每天伴随他的只有木桩和剑谱,以及几位师父不满意的责备。 过了好几年,铢衡也就习惯了。他很少再见到阿娘,也听不到她们温柔叫他衡儿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师父们铁血铮铮的教诲以及洗脑式的吹炫墨君,什么天下第一五界最强,神一样的男人,铢衡听的懵懵懂懂,但是每多听一次师父们谈论墨君的丰功伟绩,崇敬的心情便一次一次高升。 墨君……他也好想见上一面啊,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瞧瞧让几位驰骋沙场也对之五体投地的神明所在。 于是小小的铢衡心里开始有了一个大大的梦想。 他希望自己能刻苦修炼,能够强到有朝一日获得站上墨君殿主殿的资格,见一见一生耀眼尊贵万灵膜拜的墨君。 师父们去征战后,他也不敢怠慢修炼刻苦练习术法与剑术,闲暇时候便偷偷溜到墨君的寝殿附近偷窥,但据他长久观察,墨君与墨君殿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已经走了,二是闭关。虽然他就在墨君殿并且偷窥良久,还是没有见到墨君尊容,也就某次莽莽撞撞撞到了疑似墨君的一位仙君,并且还因为自己太矮没有见到人正脸。 铢衡有些泄气,看来投机取巧是不行了,他还是扎扎实实的让自己变强堂堂正正拿正眼瞧墨君。倒是这么多次溜达他和墨君殿前的一条黑蛇灵蛇熟眼了,铢衡每次都会瞧见它,那黑蛇特别奇怪,身体又粗又长却又偏偏长着一对大角,瘫在院子里就能宅一整天,直到太阳落下。 铢衡先去招惹的它,因为这偌大殿宇实在太冷清,累了的时候他就会凑过去看黑蛇脑袋前摆着的镜子,里头显示着人间百态。最开始铢衡还有些扭捏,因为这条蛇看起来不怎么和善,但是多几次后他意外觉得黑蛇很温顺,无非长得凶恶了些。 他将黑蛇当做是朋友,遇见高兴的事就戳着黑蛇的脑袋将它叫醒然后吧啦吧啦倒豆子一样分享给黑蛇,受了委屈就伏在黑蛇身上大哭,偶尔向黑蛇吐槽墨君给他定下的目标,墨君已经注意他的存在了,可就是没有露过正面。 铢衡将最真实的自己喜怒哀乐都展现在黑蛇面前,对待外界又是温和内敛有些怯懦,宴会上要表演的剑舞他也在黑蛇的面前反反复复耍了好几遍,然后一次一次不厌其烦的问黑蛇:“我耍的好吗?墨君会不会看我一眼?啊……有些紧张……”小小的少年满怀期待又紧张无比的深吸一口气,他实在是太希望得到墨君的期许眼光。 黑蛇无言,只是默默瞧了一眼他手臂上因为失误而擦破的一大块皮肤。 结果,宴会那晚,铢衡红了鼻子,哭的很惨。他好像一个人满怀希望唱了好长一出独角戏,戏完了,也得不到半点掌声。虽然当晚白若珩安慰了他许久,铢衡强颜欢笑说着没事,等白君一走他就酸着鼻子要去找蛇友趴在它冰冷冷的蛇鳞上大哭一番。 然而那晚铢衡没有找到黑蛇,直到很晚,铢衡捂在被子里哭的死去活来没了力气昏睡过去,黑蛇才慢悠悠顶开窗轩,探着脑袋目光幽幽的望着熟睡的他。 那是铢衡不知道的事,他亲爱的蛇友幻化成光,轻轻松松进入了屋子里。迈着从容沉稳的步子,灵蛇君踱到铢衡床头,浅金的眼睛冷淡的注视绞着被角一脸泪花的铢衡。隐约之中,沉沦噩梦的铢衡还嘟囔梦呓:“墨君大坏蛋!……我明明……那么努力……” 凝视片刻,无言的仙尊又幻成一道金光,默默变回墨君殿里那头慵懒的大蛇。 一感受到墨君的气息铢衡就忍不住战栗,自从某一日他知晓被他天天缠着唠叨诉苦的黑蛇是墨君之后整个仙都不好了。他做过的蠢事,说过的坏话都教墨君听了个一干二净,他……他甚至还在玩闹时骑过黑蛇。 越是回忆越想抽当年年少不懂事的自己一巴掌。 难怪墨君对他的态度如此恶劣,真是活该。 仇落感受到师尊的气息也感觉浑身毛骨悚然,君明仪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哪有师父在徒儿还是毛孩子的时候就叫他去赌命杀魔兽?最让仇落担忧的是,铢衡还在身边,一旦被师尊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见二殿下与二公子不由紧张的深吸冷气,黑玉面具见了鬼一样挤着眼睛:“不可能!”契魔确确实实还在魔界,昨晚他还和契魔通风报信回禀二殿下的行踪呢。 仇落古怪的瞅了黑玉面具一眼,心里念头一过,忽然想到这家伙不就是师尊安插在大哥身边的眼线之一?要是真的是师尊,以这家伙不要脸的品行,估计已经不顾一切贴上去摇尾巴了。心下一定,仇落继续延展魔触,抬眼关注上空。 就在这时,不知是何处传来剧烈的爆裂声,离他们很近。身后靠着的墙壁震得直掉渣,绵绵大吃一惊,嗖的一下窜到仇落衣摆下头露出紧张兮兮尾巴直抖的屁股。 同时,隔壁墙头传来一声熟悉的鬼叫:“救、救命啊!!——杀魔啦!杀魔啦!!啊啊啊!!” 仇落疑目,侧耳细听,这吓破胆的声线,这丢脸的台词,不是他那废柴三弟还能是谁? 黑玉面具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云郎的声音也有几分耳熟。铢衡立马蹙起眉头,招呼仇落:“好像是云郎……我去看看。”说着就要提剑救人但是没出半步就给仇落垂眼气的发笑的拉回来:“枫儿,还要我说多少遍,你身体娇弱,打打杀杀的事还是交给糙汉。喏,领赏,你上。” 黑玉面具:“??” 二殿下又补了淫威侧漏的一眼,黑玉面具嘟囔一句便提剑两三下翻出巷道飞跃过去,而后几声利落声响,云郎激动的小高音吼着:“救星恩公~”就给黑玉面具提了过来。 落地有三个人,倒让仇落有些意外。黑玉面具一松手,两个搭救的魔头就眼神发亮望向靠着墙壁的仇落殿下,然后见到活菩萨一般激动的奔过来一个抱腰一个磕头,搞得仇落怪不好意思。 “二哥~”云郎拉长声音甜腻腻的唤了仇落一声,引来仇落皮笑肉不笑的标准嫌弃。 “嗯。”仇落抚了抚他的脑袋其实是想将他从自己心口扒开,血眸倒是有些意外的落到向他叩首的魔仆身上,对方背着小包袱一身利落打扮,正是被他丢在府邸看家的掖吟玉。 “拜见殿下。”甫经生死,掖吟玉恢复的很快,听起来语调里还有那么一丝开心。 “吟玉……你怎么和三弟来到这里了?”仇落愁眉,刚送走花邪川正打算摆脱黑玉面具,现在又来了两个□□。 这还怎么和铢衡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了? 云郎“哼哼”一笑,然后抬起脑袋骄傲的拍起心口:“是我和吟玉求契魔送我们到二哥身边的,父尊说人间对我来说太危险了,不许我来游历,但是我不想待在魔界混过去,只好求契魔送我过来和二哥结伴同行仗剑天涯啦!” 仇落抽眉:这都什么傻缺孩子,你二哥这是蜜月游,不是什么正经游历!过程充满了少儿不宜好吗! 铢衡有些尴尬,默默从仇落手心抽回手,然后拉了拉帽沿防止被云郎认出来。 掖吟玉察言观色,发现了二殿下的强颜欢笑以及二公子收手的小动作,一时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云郎抱够了二哥蹭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二嫂,稚气的面容上又升起热情的自来熟:“天呐,这就是我的亲亲二嫂吗?快让三弟看看是个什么模样……”说着就要毛手毛脚去掀铢衡的兜帽,仇落目色一凛,立马捉住云郎的手腕,捏的他哇呀怪叫,然后口气和善的说:“老三,二哥的男人只能二哥看,懂?” “懂懂懂……”云郎连忙点头哈腰收手,眼角泛红果真不敢再看铢衡。 二哥太小气了,以前还会开开心心和他分享铢衡的盛世美颜呢。仇落松手之后云郎冷冷哼了一声,目色不悦的揉着被仇落捏的青紫的手腕。 “你们过来后也被盯上了?你的那只病奴呢,她不是随时不离身么。”仇落现在被四个人两只兽簇拥,这群人之中他正是最主心骨的那个,在想办法把云郎与掖吟玉搞走之前,他就要领着这些吊车尾了。 “罗敷……”一提这个云郎还真有伤心了,咬着下唇一下然后委屈巴巴的同仇落诉苦,“二哥,父尊说的对,人界太凶险了。我们才被契魔送过来进了城就被追杀,罗敷和辅师为了保护我们,留下来断后……呜呜,二哥一定要替我出气,救出罗敷和辅师然后把那群凡人揍得稀里哗啦……” “辅师……?”仇落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现在恨不得将亲三弟一抡手丢回魔界,实在是太搞笑了,他活这么大还第一次听说游历会有魔带着辅师……那种东西,他在一百年前就不需要了好吗?! 废柴的惆怅,超乎他的想象。 “对。”云郎哭卿卿的抹着泪花,活像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就差给他一块小手帕。掖吟玉好不容易逮了缝隙插话:“殿下,小奴听那些追杀的凡人说什么魔头、帮手之类的话语,似乎将我们误会成谁的帮凶了。” 仇落点头,旋即直视黑玉面具:“领赏,人都解决了么。” “死了五个,逃了一个。二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找一处安全之地躲避。”说着黑玉面具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倒出一粒自己吞服,须臾,鲜红血目变作漆黑。黑玉面具摇了摇瓶子,一脸谄媚:“那个,正好我有染瞳药,二殿下?” 仇落蹙了蹙眉头,明白黑玉面具的意思后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硕大的火琉璃丢到黑玉面具手里,换的他的染瞳药。 “嘿嘿。二殿下真爽快。”黑玉面具拿着火琉璃市侩的哈一口气,拿袖子擦了又擦,然后对着天光查看纯度。 一人一粒,仇落发好药丸却没有给铢衡,上次要染瞳某人不干直言宁愿挖眼睛,反正铢衡的眼珠子是蓝色的,露出来不给熟人瞧见就没事。三只魔族吞食药丸,很快就褪去最明显的标志,变成普通人模样。 “这样就不会被让出来了吗?!”云郎眨巴眼睛,然后对掖吟玉招呼,“吟玉,快看看,本殿的眼睛现在是个什么颜色?” “……”掖吟玉的笑僵在脸上,旋即他有些敷衍的应,“黑色的吧。”一般的染瞳药都是染成黑色。 云郎不解的挠头:“为什么要加‘的吧‘?吟玉,莫非你是瞀视?”瞀视,通俗来讲就是与常人视线不一般,色彩难分,视物颜色有异。 掖吟玉垂眸尴尬的笑了笑:“小时候眼睛受过伤,然后就分不清色彩了……” 仇落特意瞧了掖吟玉一眼,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也没有听过掖吟玉提到这档子事。比起掖吟玉的眼睛,他更关心如何把他弄回去,毕竟掖吟玉的双胞胎哥哥掖狐庭不好对付,后头还有一个容舒撑腰。他在这里多待一刻,铢衡暴露的风险就多加一分。 ☆、偏心?我整颗心给了他 仇落闻见的那股子君明仪的气息是残留在掖吟玉与云郎身上的术法散发出来的,那铢衡闻见的属于墨君的气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黑玉面具对此没有提及。云郎和掖吟玉缠得太紧,活像两条尾巴鼻涕虫黏在他身边,仇落不好直接问铢衡。向来处事不惊微笑面对刀山火海的二殿下也有些招架不住这两只突然多出来的话痨大棒。 明明是在逃难,云郎就和观光旅游似的,和掖吟玉嘀嘀咕咕还不时往仇落和铢衡身上瞅,搞得铢衡都不好意思和仇落靠的太近。 “吟玉,你快跟我说说,洞房花烛那晚上你去闹新房没有?有没有看到我二哥和二嫂怎么那个?” 掖吟玉红脸:“小奴怎敢,当时小奴与哥哥撤得远远的,只听见一些声音……” 云郎搂过掖吟玉,瞄一眼二哥又压低声音继续说:“天呐,二哥真的和男人……用后面的洞吗……” 仇落殿下一脸微笑,奈何耳朵实在是尖,而且云郎那声音压了和白压一样,搞得大家都听的清清楚楚,铢衡脸红的和衣服混成一个色,又羞又恼的瞪着了仇落一眼。二殿下受了一记刀子眼后马上踱过去狠狠往云郎脑袋上甩了一个暴栗,神色恐吓:“臭小子,再八卦一句我把你舌头揪下来塞你肚子信不信!” 云郎委屈的张了张口,然后气鼓鼓的瞪着眼睛活像一只吹足了气的癞蛤蟆:“我就是好奇嘛!问还不让问了,二哥真小气!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兄弟!” 仇落没好气的笑了有一声,心想,没媳妇儿你二哥也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黑玉面具走在前头噗噗噗噗噗笑的合不拢嘴,偷听了一路,其实他还真想加入八卦的队伍,比起看起来温温顺顺其实黑的掉墨的二殿下,他倒更喜欢充满草包气息的三殿下,这样的人傻得发白,容易招人心宽喜欢。 一行人避着眼线到了北边的密林,那么巧,里头修着一座不小的宅落,虽然没有魔界的宫殿宽敞气派,但是空房间还是有那么三四间。屋子里落了灰,看起来很久没有打扫。 仇落对这里的环境了如指掌,推开虚掩的大门便长驱直入。里头还算整洁,种了半院子的翠竹,即使在冬天依旧绿的发油。正当仇落嫌弃的看着窗轩上积着的寸把厚的灰尘之时,在院子里瞎逛和乡巴佬进城头一样的云郎发出哇呀大叫。 掖吟玉有些担忧,这么好的地方居然就这么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他傻乎乎的对仇落说:“二殿下,住进这样不明不白的屋子,是不是不太好?” 仇落环视四周,俊气的眉头有些不悦的蹙起来。是不好,灰尘太多,打扫起来耗时费力。 云郎一听噗呲笑起来,伸手把掖吟玉拍醒:“吟玉,瞎担心什么呢?这很明显是二哥的资产,二哥在人界混了一百多年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送给容家的十四车珍宝,你还真以为是他省吃俭用从零花钱里省下来的?” 仇落不言,只是淡淡的望了云郎一眼,小崽子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真道理懂得还不少。 他确实有自己的势力,只不过从来没有露出来罢了。太早暴露出来,会被人铲的干干净净。他这一百年做的就是装得软软贴贴然后等着每月收供往自己金库堆钱。 铢衡闻言狐疑的瞅了仇落一眼,相处三百年他怎么不知道仇落还有什么势力?这家伙不就是靠着和尊魔撒撒娇然后和君明仪磨磨嘴皮子从老一辈身上啃了一座金山银山出来么?他一直觉得仇落就是个败家子来着。 二殿下对三弟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眯着眼笑容和煦的开始压榨劳动力:“这屋子可以放心住,不过在这之前你们三个白吃白喝的得把这里上上下下打扫干净。要是有一颗灰尘,看到院子里的石桌了么,四个凳子,三个趴着一个还能搁脚。” 黑玉面具瞪眼,对二殿下吝啬丑陋的嘴脸敢怒不敢言,只有脑子一根筋的云郎敢当面怼二哥:“二哥,白吃白喝的应该有四个!”说着拿眼睛瞟着嫂子,意思是二哥偏心,都是家人还分个等级高低。 铢衡听出了话头,抿了抿唇还真有些过意不去。自从遇上仇落,身无分文的他就开始拿仇落的名号赊账,衣食穿住行全靠仇落掏钱。仇落很阔气,掏他那些宝石珍珠都不带眨眼睛,铢衡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云郎这么一说他倒害臊起来,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三百年就好像仇落包养的男宠,花着仇落的钱还从来没愧疚过。 二殿下闻言立马揽过铢衡,眉目得意的挑了挑:“人都是我的了,枫儿和我就是一体,他负责貌美如花,我赚钱养家,有什么不对?” 云郎羡慕嫉妒恨的扭起腰肢,嘤嘤说道:“人家也要二哥包养~” 仇落恶心了一下,旋即冷道:“滚!又吃又喝还嫖,养不起。” “哼。”云郎不开心了,云郎有小情绪,抱着吟玉嘤嘤啼哭眼睛却是可怜兮兮的朝着二嫂:“二嫂,你看看他,连亲兄弟也嫌弃……” 铢衡闻言身子颤得更厉害,他已经在纠结自己被仇落包养的屈辱事实上无法自拔,现在云郎这一阵阵二嫂叫的顺溜无比让他满脸臊红。铢衡推了推仇落,然后低着声音说:“等我回去一定将珠宝都还给你,我不要欠你什么。” 仇落垂眉一笑:“好啊,如果你拿的出我那金库的十分之一大概就能还清五十年的花销。那么粗略算下来,你得还我绝大半的金库,我怕你还的只剩裤衩也还不起一半。” “……”铢衡绞眉,“那么多?” “是啊。”仇落拿着气声撩骚回应,“铢衡,你以为本殿当你是什么,能用点次货就随随便便敷衍过去么。本殿不要你还那些身外之物,只要你一颗真心。” 眼见二哥二嫂又搂搂抱抱黏糊起来,云郎受不了的哇呀大叫,他虽然娶了两房,但是加起来的甜蜜也没有二哥二嫂一半腻歪甜牙,黑玉面具也被齁到了,扭曲着嘴脸恶心的嚷:“别看啦,新婚夫夫,如胶似漆,日日恬不知耻,打扫吧,擦地也比瞎眼好。” 掖吟玉闻言连忙去帮忙:“面具兄台,我们一起。” 三个被压榨的魔头在‘愉快‘的劳动中很快统一战线,扫地擦灰摆东西一边小声嘀咕些有的没的,而二殿下就和自己的娇妻坐在竹林下的石凳上,仪态万千的用目光督促三个劳动力干活。铢衡有些不是滋味儿,仇落的这种区别对待让他觉得有些难受,也不是很生气的难受,就是面子上过不去,那种感觉……对,和仇落当着这三只非人强吻他是一模一样的! 仇落很满意三个奴仆的利落手脚,甚至还动起每人赏颗珠宝的心思。 铢衡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他推了仇落的手臂一把,然后目光着火的表达自己的羞愤:“仇落,我不是废人,你这样让我觉得丢脸。” 二殿下压了压眉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扫个地和丢脸有什么关系,在魔界这样的粗活本来就是交给下人做的,你看看掖吟玉这种被教育好的病奴一听到有事做多高兴,主子不使唤奴仆那让魔界的诸多奴仆还怎么生活?反应一会儿他明白了,反正铢衡觉得会丢脸的地方他永远也理会不到,这家伙连在人前换个衣服也要红脸。 仇落支着下巴,一脸严肃:“你现在的身份是容枫,容枫自小身娇体弱走路几步都要喘粗气。要想瞒过掖吟玉和老三就得做的像模像样滴水不漏。铢衡,从今天起你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子,不想暴露就依着我做,直到将老三和掖吟玉送走。” “可是……”铢衡张了张嘴,有些为难,要他一个能单手击穿一整座山头的武将装柔弱,这实在是很难啊……!还不如一棒子敲昏他算了!当年就是为了不让人嗤笑他软弱所以才刻意练了一身腱子肉并且修了蛮力类型的术法! 一想到这里,玉照官还真有点眼冒金星小腿抽筋,他之前就是因为太软弱被墨君丢到妖魔边界的学院改造了几年,出来以后才真真正正变成了一身流畅肌肉一个揍一百的猛男。 仇落目色更加深沉:“还有,以后遇见危险都往我身后靠,除非我倒下,不然你绝不能拔出那把剑。铢衡,忘记自己的武功,你现在只是我仇落的妻子,遇到坏事不需要你第一个上去顶着,往我身后一站就完事,懂吗?” “……”铢衡抬头,微微发紫的眼睛里有些动容。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说,遇到坏事你不用第一个上去顶着,往我身后一站就完事。漫漫两千年的时光,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男子汉是英雄,所以做什么都得理所当然的冲第一个,站在黎明苍生的前头。血和伤痕是荣耀,犹豫一秒都是丢脸有失尊严。 仇落说这席话时看起来如此认真,好像下一刻就要为国捐躯慷慨就义,那神情太过坚毅,漆黑的眸子里炯炯有神看起来是谁在无尽黑夜里燃起了一把焚烧天地的大火。 那大火的火星子从眼睛里窜出来蹦到铢衡的心底,狠狠烫了一下。 铢衡头皮发麻,他有些不敢看仇落的眼睛,只好侧开身子背着仇落手指小心翼翼的捂了捂心口。 他抿着唇角,双腮飞红,暗暗骂了仇落一句小屁孩。 ☆、善恶 掖吟玉他们三个收拾屋子,仇落便运起术法搜寻罗敷的踪迹,铢衡拿玉佩穗儿逗着绵绵,把小家伙弄得嗷嗷撒娇。梅梅见状也忍不住上去蹭铢衡的小腿,希望他也能逗逗自己玩儿。 玉照官还不知道,梅梅是一个比仇落还要高的冰冷邪灵,只是单纯觉得这又是仇落从哪儿捡回来的黑猫。 房子收拾的差不多二殿下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罗敷和那个辅师的气息很稳定,应该只是被抓住,只是,他特意留意了城池中的气息,发现根本就没有过强的魔气,倒是大街小巷布满了形形色色的异人灵力。 实在是有猫腻。墨色凤眼微微眯起,看来,对方实力不差,能够自如收敛功体,就像铢衡这样的厉害角色能将自己的气息掩藏起来不叫人发现。这让仇落不禁想到师尊给他的单子,这异人城中,也有一只他的目标。 掖吟玉倒完最后一桶污水,灰扑扑的房子被三魔擦洗的焕然一新。掖吟玉撸下袖子跑到仇落身边:“殿下,屋子收拾干净了,等水干就能入住。” 仇落微微一笑:“好。”然后递给他一颗夜明珠,“奖赏。” 大老远就看到这一幕的黑玉面具眼睛都瞪直了,连忙凑过去不要脸的冲仇落摊手,目色急切示意:“殿下、小的的呢?” 仇落依旧眯眼微笑,一视同仁的赏了一颗夜明珠。黑玉面具高兴坏了,这辈子还没有和晚上会发光的宝贝如此近距离接触,举在眼前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云郎见状也往二哥脚边凑:“二哥~我的呢~” 仇落睁开半眯的眼睛,表情有些揶揄:“就递递帕子装装水还要嘀咕半天,你还好意思朝二哥要奖励?” 云郎不依不饶,耍起小孩子脾气:“哼,二哥偏心,人家本来就不是干活的料嘛,哪能和专业的比。” 乍一听还有几分道理,云郎那嘴巴都撅得能够到鼻尖,摇着仇落的袖子撒娇。二殿下好气又好笑,活怕这傻孩子得不了奖励就要哭出来,仇落又掏着袖子,活像过年的老祖母挨个儿给孙儿发红包一样慈爱,依旧摸出一颗夜明珠递给云郎。云郎欢欢喜喜收下后没几秒又蹙起眉间,心心念念着自己的病奴和辅师:“二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救他们,那群凡人吃不吃魔啊?” 仇落舒眉:“放心,他们暂时不会有事。只要没有抓到我们,凡人就会留下他们等着我们上门救人正好围剿,等不到也会刻意将罗敷他们露个面,引我们上钩。”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呜呜,没有罗敷我晚上睡不着觉。”云郎哭卿卿的擦了擦眼睛,他可是从小就要埋在罗敷柔软的胸脯里才能睡觉,要是没有罗敷抱着他会失眠……想到这里云郎冲二哥投去希冀的目光,“二哥,你肯不肯……” “不肯。”仇落眉头一抬,止住云郎不切实际的幻想,“多大了还要人□□,要搭伙你和领赏或者吟玉搭,正好三间卧房,凑两对刚好。” “哼。”云郎撇嘴,“加我一个也没什么嘛,三个男人,睡一起不更暖和吗?” 仇落闻言停止接话,而是拿他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凤眼笑眯眯直勾勾凝着三弟,漆黑的眸子有一万头恐龙恶鬼在咆哮。云郎被盯了一会儿吓得不知为何后背就发寒起来,他蹭的一下后退一大步,然后扭身跑到掖吟玉身边哇呜黏上去:“好吟玉,你和我一起睡吧!求求你啦,我真的很怕一个人睡觉!” 正午时分,仇落给了三个饭桶一袋珠宝让他们自行解决午饭问题,一想到某人出门不带盘缠也就算了,关键是不带盘缠还特能吃,魔族没有辟谷的乐趣,他要照顾这三只魔还想和铢衡黏在一起,只好一群人分两拨,叫他们吃完饭就守在宅子里不要在城里乱晃。 而自己就带着铢衡以及两只宠物去探地形。他来异人城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时光一过,凡人的城池会起翻天覆地的变化。城里人古怪,遛的宠物也古怪,和瓀石城不同,这里允许妖邪进出,并且阔绰的人家还会坐在软轿上手里牵着铁链,链子的尽头拴着人身兽耳的宠物。 那是人与妖的杂种,生来不伦不类,极为低贱,模样好看的被妖楼卖出去给富贵人家当宠物,不好看的就卖到需要干苦力的地方做最廉价的永身劳动力。这样的潮流不只是什么时候兴起来的,很多妖厂为了牟取暴利刻意培养这种半人半妖的生物。 看到那些阔绰华衣的富人竟然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拖拽着与人七分像的妖人大肆游街,铢衡越看越怒,袖中手指握得嘎吱作响。 墨君让他看到了人间的繁华与美丽,而仇落却让他深深切切感受到了这美丽下窝藏的丑恶。 如此作为,与妖邪何异! 仇落感受到铢衡的脚步有些停滞,墨眸一斜便看到身边高高调调穿街而过的一辆软轿,热闹的街道活活被开辟出一条空道,软轿边拖着一只兽耳狗尾的人,明明深冬寒月却穿的单单薄薄破烂不堪,脖子上的项圈已将他勒得出血,明明四肢健全他却不能直立行走,而是随着软轿像狗一样爬行。 铢衡的呼吸急促起来,脚尖往软轿的方向挪出一半,仇落见状一把揽住他的双肩,抚着铢衡的后脑勺像是安抚即将发怒的小兽。 “你想做什么?治标不治本的救那只妖人,还是斩草除根的杀了轿子里的凡人?铢衡,你阻止不了,人心就是这样。”铢衡挣扎了一会儿却没能挣开仇落的禁锢,并非做不到,而是他也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仇落,墨君告诉我凡人是弱小的种族,他们需要我的保护。”铢衡将脑袋深深埋在仇落心口,声音有些崩溃,“我相信他,一直相信他……可是为什么,他们却从来不怜悯比自己还要弱小的种族?” 仇落无言,只是垂眸凝住铢衡的头顶。这道理他早就明白了,所谓种族,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和平相处,有的只是恃强凌弱,无论哪个种族之间都会内斗伤害,更何况是比自己还要弱小的其他种族?铢衡真是在神坛待的太久,一双眼睛被大义遮得严严实实,他忘了,仙族为了所谓的和平而四处征战,本就是一种被包装过的欺凌。 只要仙族够强,将不服的躁动种族暴力压制下来,然后在仙族的期望下和平生活,这对魔与妖本来就是一种挑衅与侵略。大家的立场并不相同,只要实力够强拳头够硬,哪方的规则就是正确。 毕竟,妖魔就是要吃人才能存活。他也实在不明白,那个墨君为何非要如此执着的守护凡人,并且执意要一界的仙族都按照他的心思来做。 怜悯,又有谁会怜悯一只蚂蚁呢。 仇落还是不怎么能理解铢衡伤心之处,换个角度一想,大概凡人对于铢衡来说就像子民,所以才会为他们伤心落泪。那,为什么魔族不能也成为他的子民受他的庇护呢? 等软轿过去仇落还是没有想明白,倒是铢衡撒了手没有再揪着他的衣服难受。看着铢衡拉下兜帽遮住微红的眼眶,然后抿着唇角的凄楚模样,仇落殿下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就窝了一把火出来,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道理不道理,惹了他的心肝不悦那他就会翻百倍的不高兴,他仇落就是要横,就是要为非作歹,今天不揍死轿子里的显摆货他就不叫仇落! 暗暗想着,二殿下又柔着眉眼垂着眼皮温温吞吞的说:“好了,习惯习惯就好。你若是瞧着碍眼下次我独自出来,你要是为了这个都能哭鼻子那仇落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哼。”铢衡气浮的冷哼一声,然后冰冷冷的错开仇落往人群里钻。 哭鼻子,他还真想看看玉照官哭鼻子呢。那双蓝汪汪的桃眼,从泛红的下眼睑划出露水一样澄澈的泪滴来,慢慢滋润细腻的脸庞……想一想都是让他身下躁动的画面。仇落捂眼长叹一口气,尽力压制内心的蠢动,然后移开手指慢悠悠跟上杂乱色彩中那抹鲜艳的朱红。 就在两相追逐之间,拥挤的人群二殿下只顾着瞧前头的铢衡瞎着眼睛看路,结实的心口被狠狠一撞,怀里传来一声痛呼。仇落敛了敛心神,回眼过来这才发现身前有个男人正拿着银灰色的眼珠子有些责备的睨他,男人手臂伸开似乎护着身前什么东西,仇落垂眼,见到男人母鸡护崽子架势下的小少年。 “抱歉。”仇落微微一笑,对捂着脑袋的小少年说,“没事罢?需要叔叔买糖赔你么?” 闻言,少年立马抬头,和期待主人投骨的小狗一样目光殷切:“要的,英俊的哥哥!” “小嘴儿真甜。”虽然经常被夸但是仇落还是忍不住要心花怒放一番,面上的笑却越发矜持,他对搂着小少年脑袋的年轻人说道,“兄台,买一只糖人哄孩子,不介意罢?” 阚温寒垂眼望了望胳膊下的小家伙,浅淡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夷冷,小少年咬着唇角做了个哀求的合手动作,阚温寒才凑合答应下来。 仇落往街头看了看,发现铢衡站在前头的酒肆前再也没有挪开脚步。 二殿下安心下来,带着小少年去了糖人摊子,一排排精致的糖人面前孩子挑花了眼,最后选了一只吹的气鼓鼓的小鱼。仇落见状也挑了一只葫芦,看起来怪像铢衡的酒葫芦。 “谢谢哥哥。”小少年舔着小鱼嫣红的唇角粘上黏糊糊的糖水。仇落笑了笑,旋即捏着葫芦慢悠悠踱到铢衡身边。 小少年选的小鱼巴掌长,出来了还用糖水上了一层鱼鳞,他将鱼鳍咬下来然后嘎嘣嚼碎,接着将光秃的鱼身含住撑在小巧嫣红的嘴巴里吞一口吐出来绕着圈的转,黏糊的糖人化成糖水,合着唾液牵出甜滋滋的细丝。 身上的手臂越发收紧,娇小的后背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加重的呼吸。 “要尝一口吗?”小少年转身,将嘴里含的的秃噜圆滑糖人取了出来,泛着糖光的小嘴伸出柔软的舌头细细描摹唇瓣上的褶皱,处在变声器的嗓音青涩嘶哑,“温寒,你要不要?” 阚温寒眼神深邃的凝着眼前的少年,张口含住他递来的糖人,舔了几口,然后嘎嘣一口咬碎。 “确定是他?玉主交代的人?” “魔族二殿下,仇落。” “呵。”小少年抬袖媚眼一笑,“看起来是个很阔绰的哥哥呢。” ☆、扪心自问 堂堂魔界二殿下举着一只饴糖吹的葫芦穿越人山人海和护着什么珍贵大宝贝似的一路伸手挡着挪到铢衡身前。 “喏,给你。”仇落将葫芦递给铢衡,葫芦柄上头还牵着长而卷曲的藤蔓,看起来怪逼真的。铢衡抽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坨糖分,然后眼皮突跳的对二殿下不客气的说:“你能成熟一点吗?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了。” 仇落不悦的斜了斜眼睛,当着铢衡面舔一口葫芦瓜,然后露出意外的神色:“味道不错,云郎一定喜欢。”说着嘎巴嘎巴啃起来几下将葫芦嚼碎咽进肚子里。 “你方才和谁一块儿?”铢衡扬首,虽然隔得远但是他看的很清楚,那个绑着蓝发带的年轻人一直盯着仇落看,活像要把他吃进肚子里一样。 “路人。”仇落勾唇,眉眼笑得深邃,“怎么,吃醋?玉照官要来一只糖人调和一下胃口吗?” “无聊。”铢衡偏了偏脑袋瓜,“我只是看他一身妖气,所以才问你一句。” “哦,鱼妖啊。”仇落了然的点了点头,“上岸的鱼妖不足为奇,只是会走路的鲛人可真是难见,掳回去送给父尊他老人家一定高兴。”毕竟鲛人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呢。 “鲛人?”铢衡抓住重点,“什么鲛人,那不是已经被灭族了么?” “天下还传玉照官魂飞魄散了呢。”仇落不在意的展开眉头,“那条鱼和那只小鲛人关系匪浅,应该是双修气血相连。啧,禽兽啊禽兽,这么小怎么能下得了手?” 虽然铢衡变小的时候他也趁机揩满了油。 不知道为什么听仇落吐出‘禽兽‘两个字,铢衡的眼光都不自觉往仇落脸上瞟。他有什么脸面说别人是禽兽?还一脸□□的表情? 二殿下的原本计划是出去踩地图顺便买点儿吃的填肚子。托玉照官的福,他打小就不敢在仁明殿吃人肉,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用其他肉类代替人肉的习惯,比如吃起来柴干无味的鸡,或者骚腥无比的鸭,以及总带着怪味儿的猪肉。流水的仇落铁打的胃,最开始吃还疼的死去活来害得他上吐下泻,后来胃肠成功被驯服,仇落殿下再也不挑食了,有段时间还吃起了菜叶。不吃人肉的魔头绝对是魔族里的翘楚,吃菜叶的魔头简直就是魔界的叛徒,这和仙族舍弃食花吸露残忍的吃起生灵肉体一样变态。 仇落买了两笼包子抱在怀里吃,他饭量大这拳头大的包子下去一个还不够塞牙缝,这牙缝可真大。包子吃起来只有淡淡的咸味儿,和加了盐的馒头没什么两样。仇落递给铢衡一个,却被对方一个厌恶的眼神瞪了回来。 “脏死了,别拿你的油手碰我。”铢衡嫌弃的拉着袖子离仇落远一些。二殿下吃着咸馒头一样的包子噎得难受,包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趁铢衡错身他便伸手勾了铢衡的酒葫芦,塞子刚刚拔下来就被铢衡一冷眼瞪得噎了喉管。 “唔……”仇落满脸通红,憋着气将包子丢铢衡怀里然后开始锤心口,喉咙就像塞了一团实紧的棉花团,又梗又疼,铢衡看仇落憋的整个脖子都红了连忙空出一只手给他顺背,一拳头下去二殿下喉咙堵塞一落,后背却像被锤出一个大窟窿疼的要死。 “咳咳……玉照官……您下次……能温柔点吗?别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拍背,你倒好,一拳头给震落下去。”仇落反手过去捂着后背,他的伤口还没有好,铢衡这一拳头下去又得重伤再治,从头开始了。 铢衡蹙眉:“这不是下去了么,谁教你吃那么急,也没人和你抢。” “哼。”仇落撅了撅嘴,然后掏出一张帕子将手指头擦干净,再把酒葫芦上捏出的油印子擦掉,一手还葫芦另一手将帕子燃成灰烬,“不吃了,难吃。”说着拿过牛皮袋子不悦的丢给街边的叫花子,蓬头垢面的叫花子一窝蜂上来抢着那一大袋的热乎包子。 “这座城乞丐这么多,比瓀石城多了好几倍。”铢衡垂眼望着那些为了争抢一只包子跑到鞋子的乞人,眼睛里又生出怜悯,“一路上见着好多了……” “哼,有手有脚不去挣钱,等着过路人的施舍。”仇落最见不得这种人,见一眼鄙夷一眼,再怎么可怜也是自作自受,他还没见过哪只魔族成了叫花子。 “仇落……”铢衡回眸责备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又静静凝视了几秒,二殿下读出了那眼神里的意思,目色淡淡的和铢衡对视。 “罢了,就当本殿发次善心……”仇落咬牙,下一秒又换上温柔的笑,掏出钱袋子做了人生第二件大好事,往乞丐的破碗里一只丢一颗核桃大的宝石,反正他的珠宝得来也不是干净的,散出去也不心疼,乞丐们见到有贵人施舍纷纷簇拥过来对仇落又拉又拽,二殿下一忍再忍,温驯的面容笑意愈发刺眼虚假。散着散着手里猛的一滑,仇落反应过来时,钱袋子已经被个小贼头抽走溜远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仇落的微笑终于出现一丝破裂,得了珠宝的乞丐居然还不知足要他施舍,温润的面上青筋暴突,仇落尽力克制一脚踹开这些穷鬼的冲动,抬眼微微笑望了铢衡。 “满意了?”仇落从那一双双脏手的阻挠下挣脱开来,他迈到铢衡身前,神情带上几分厌恶,虽然他不是洁癖,但是打小在师尊教导下养成的注重仪表爱护整洁习惯让他此刻很想脱了身上满是脏手印的白袍子。 “……”铢衡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这和他想象中的结果不一样,他们不应该感谢仇落么,为什么甚至有人直接抢了钱袋子?“仇落……我帮你把钱袋子找回来!”铢衡迈开步子准备亡羊补牢,跑了没半步就被仇落一把拽住然后拉到远离乞丐群的地方,又气又好笑。 “行了,一个钱袋子,我有的是,毛毛雨。”仇落轻叹一口气,“铢衡,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感化的,你也看见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对他们好,你究竟在为他们图什么啊?” 为他们图什么啊。 仇落的话,问出了铢衡压抑很久试图靠自我洗脑掩埋的心声。他也不知道,他究竟为这些人图什么?是因为墨君的要求还是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守护这样的生灵,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啊?……支撑他活下去的条例一次又一次的被仇落撼动,他两千年坚持的东西,他以为坚不可摧,现在却开始晃动起来坠落迷茫的沙屑。 “仇落……”铢衡抱着脑袋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感觉脑子很乱,他坚持墨君的教条,哪怕那是错的。可是他又觉得难过,因为他觉得墨君是那样英明神武他的要求绝对不会犯错,挣扎与苦闷纠缠心脏,好像两条鳄鱼咬着它死亡翻滚,铢衡感觉心都要被撕扯成两半,太阳穴突突直跳。 “抱歉……仇落……”铢衡一直重复喃喃,“抱歉……” “……”仇落见他这样喉咙就像鲠了一整个包子一样难受,他揽过铢衡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沉声安慰,“铢衡,不是你的错,别自责,嗯?” 他最怕铢衡崩溃,上次成婚之前铢衡双眼空洞无声无息的躺在他的怀里那种即将失去的惊悚感觉是如此清晰,铢衡就像是金刚石,能磨最坚硬的石头却耐不住一铁锤,坚韧而又脆弱,厚的恐怖的冷淡之下,是软的化水的怯弱。 仇落发现铢衡的秘密了。 每个人都会有的那个秘密。神仙也不例外。 “玉照官,再说抱歉仇落就要生气的当众吻你喽?吻到玉照官喘不过气,彻彻底底软在仇落怀里……”仇落拉开铢衡捂脑袋的手,缓缓垂下脑袋凑向那双柔软如花的唇瓣,可最终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唇上一弹,铢衡抬起眸子,眼睛里映入仇落的微笑。 三百年第一次,他完全没有抽仇落一耳光的冲动。而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急促的喘出一口气。 “漏气了?”仇落听见那一声气息便贱嗖嗖的去戳铢衡的肚子,这一戳下去就好像戳到了玉照官的一键复原,原本悲戚的脸上神色收敛逐渐被怒意取代,接着仇落又手贱的再去戳了一下,铢衡的肚子瘪瘪的,又细又硬,好像实心的平面木板。 铢衡的手终于饥渴难耐,毫不留情顺手无比的甩到仇落脸上。 “啪!——”不知仇落是料到了故意不躲还是没料到避闪不及,铢衡一巴掌下去拍得震天响,吓得路人纷纷回头观看,仇落歪着脑袋,等铢衡转过身去流血的唇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 这样泼辣的玉照官顺眼多了,凶是凶了些,但是至少看着高兴,每打他一下都让那颗变态的心颤栗无比,身体也跟着兴奋的发热。 让他再次想象起铢衡一边骂他变态一边抽他耳光却又不得不辗转他身下娇媚承欢的绝妙场景了,光是臆想他就能想一百次挺一百次……不行,他不能露出这样的心思,他可是个温柔的魔头。 双手遮上痴迷的面目,再放手时又是干净如玉的恬淡微笑。 二殿下迈开步子,步履纡徐跟上心爱的朱红色彩。 ☆、百妖楼 依循灵力气息,仇落带着铢衡来到了一座彩楼前。此楼一共四重,外头立着高大壮观的巨石牌坊,石柱高有三余丈,人走在下面就是蚂蚁芝麻点,牌坊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百妖楼。 楼前是宽阔如街的广场,来去皆是达官贵人的香车宝马,以及装载着货物的特制铁牢马车,牌坊下一共三个出口,中间来往客人,两侧的矮门出入货物。 铢衡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规模的贩卖妖兽的场所,一时惊异得忘了心恨。仇落望着来往的车马迅疾嚣张的擦身而过,弦眉不由一挑,墨眸望一眼绵绵,旋即百妖楼前炸开了锅。 却见高大的牌坊下突然现出一只身形巨大皮毛水亮的珍稀奇兽,四足踏着白色火光,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随着俯身而垂下。白犼的主人慢悠悠翻上兽背然后牵着身边的娇弱美人一同坐下,白犼挡道,前后飞扬跋扈飙车不看人的富豪们也不得不瞪着眼睛憋着气不敢大声的等着这座小山移动开。 仇落抱着铢衡神色浅浅:“绵绵,走慢些,教这些赶着投胎的好好看看什么叫做炫富。” 铢衡蹙眉:“我可不想再被网抓一次。” “哼。”仇落勾唇露出深长笑意,“动手正合我意,砸的是他们的楼,比大街路坏心疼多了。” 二殿下骑着白犼大摇大摆的入了百妖楼,一路引得路人羡慕嫉妒的眼光,妖楼里好货不少,但都得真金实银的砸出来,这巨兽的皮毛身形在百妖楼也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识货的甚至会惊异本已灭绝的白犼为何又重现人间。 绵绵矜持了一会儿,然后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看就飘了起来,撒开粗壮的腿脚欢快的蹦跶,当时整座妖楼地晃楼摇,吓得里头的客人以为来了地动。 铢衡头疼的捂了捂额头,仇落觉得这波炫耀够本了,便吹了哨子示意绵绵可以了。巨大的白犼又听话的伏下身子,待主人下背,又变回乖乖巧巧的小猫大小摇着短小的尾巴。梅梅眨巴着眼睛蹭了蹭绵绵,大概是在表达自己的震惊心情。 动静闹得太大,很快整座妖楼都知道有个穿着白衣服牵着个娇美人的二傻子当众炫耀他那只可移动财富发动群嘲,没有亲眼见到白犼身姿的达官贵人们目露不屑,只要肯砸钱,什么好东西他们在妖楼买不到?而且这是主要买妖人的地方,二傻子炫耀错了吧。 “我实在不知道你是真的幼稚还是发傻,”铢衡恨铁不成钢的长叹,“我们只是来探路的,要是被认出来那就惨了。” 仇落迈着四方步悠悠的负手冲铢衡落下温润的笑:“玉照官怎么想,仇落便是为了那样才做。” 铢衡忍无可忍:“你离我远些,不要传染到我。” 一仙一魔领着两只宠物穿过琳琅满目的货笼,铁笼里的妖人都安安静静注视着路过的客人目色期待渴望自己被带走。因为卖不出去的妖人会被处理掉,就像寻常不合格的残次品一样,剁碎,火焚销毁。 之前百妖楼尝试将残次品卖给人牲厂或者妖牲厂作为直供魔界的食物,但是发现杂交出来的妖人肉质不佳,挑剔的魔族根本不屑购买。 仇落略略晃着四周观察情况,绵绵和梅梅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只断角一个踹一个追的相互戏耍。只有铢衡流连笼子里个个瑟缩无声的妖人,心上一刀一刀插满利刃。 为什么……以前还不会这样。四百年前还是妖魔肆掠凡间的岁月,凡人无力抗衡,备受欺凌。现在五界和平,妖魔也不敢明目张胆入侵凡间,为什么这样的和平得到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安宁?人与妖魔,融合了……大家靠着利益,维持着融洽的外表。 第一层并不是什么好货色,稍稍有闲钱的普通人家也能负担得起买一只回去当奴隶使唤,仇落走了一半觉得该往上头两层,习惯的揽了揽身边的铢衡,可是握到的只有一怀空气。 “枫儿?”二殿下侧了侧脑袋,一回眼便看见铢衡站在一排铁笼子前,失魂落魄的垂着手臂。他身边站了好几个商客正在听小厮介绍商品,小厮吹的天花乱坠,指着客商相中的妖人说道:“这妖人乃是异兽夔牛与异人的杂交种,您看看这粗壮锋利的角,还有坚实的肌肉,这畜生喂点寻常的马草白水就能养活,也不会害什么病,用来拉货苦力再合适不过。今年咱们妖楼就出栏了那么三只,您要是买就给打折,金爷您是老主顾了,小的斗胆给您打八折,七天试用送货上门,包您满意。” 这位金爷被这么一番说辞心动还真有些想行动了,左右瞧瞧笼子里的畜生觉得确实健硕无比看起来是头好货。 “行,爷三头全要了,包好送爷府上。” “行嘞爷,最近楼主大寿开心,要周谢各位主顾,小的照楼主意思再送爷一头小狐人,那家伙长得水水灵灵,被教的服服帖帖晚上伺候爷舒服着呢。”说着小厮又对一侧旁听的铢衡说道,“这位小姐劳烦让一让,小的开个笼子,拿货出来给金爷遛一遛。” “……”铢衡愣了愣,旋即默默后退,半步,便撞上一堵坚实的人墙。 “怎么了,嗯?”仇落捏住他一只肩膀,垂下脑袋轻柔问着。其实他大致能猜出来铢衡现在的心情,他失神了,心不在焉。 小厮将货物牵出来拉着铁链给买客展示,铢衡阖上眼睛,再也无法面对,拳头紧了再松松了又紧,他推开仇落的手身子颤抖,空空如也的肠胃却突然翻腾起来有些想吐。 仇落盯着铢衡,浅淡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冷笑。 居然没有动手,他还以为铢衡会像以前一样,脑子一热就冲出去搅黄别人生意呢。 铢衡变了,他开始接受现实了。 仇落隐藏笑意,迈开长腿追上铢衡,他知道铢衡现在很伤心也很迷茫,他等的就是这样的时刻,一旦坚固的心墙有了动摇,就是他仇落撬墨君墙角的时候了。 “你伤心了。”仇落踱到铢衡身前拿自个儿高大的身子堵住他,垂着脑袋温声细语说着手上已不容推脱的揽过铢衡的后肩压在心口,“难受,我便先送你回去,嗯?” 铢衡冷嗤一声,然后伸手掰开仇落交合的手臂,扬起脑袋目光凝冷坚毅:“待我回到仙界,世上再无妖楼。” “……”仇落被那双眸子里的光彩闪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世间所谓狠厉偏执的神色,但很快他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笑意并不讽刺鄙夷,而是一个希冀的莞尔,伴随笑容是一枚浅浅亲吻,仇落的唇瓣沾了沾铢衡那嫣红的薄唇,然后说,“好,我等着那一天。” “……”铢衡保持仰头的姿势好一会儿,回过神后神色有些慌乱的移开脸蛋。贝齿咬唇,他忽然觉得自己又被仇落羞辱了一道,不知是因为仇落的话还是那个干净美好的吻。 二殿下细细的眯起眼睛,眼缝中露出森寒。 玉照官,仇落当然会等,不过玉照官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这件事了。 白犼和黑猫你追我赶闹闹腾腾跑上宽阔繁复的台阶,铢衡依旧恍恍惚惚有一脚没一脚的往上头踩,仇落走几步就要往铢衡身上看一眼,伸手拦在他身后,活怕他一个踩空沿着身后的楼梯咕噜滚下去。这回他没有扬着脖子灌酒,似乎失落得忘记了这档子事。 还没有爬到第二层仇落就给人堵住了,铢衡没头没脑的差点撞上去,得亏仇落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对方小厮打扮,脸上笑眯眯的标准狐狸笑。仇落也情不自禁摆出他的矜持假笑,初次见面互笑示意是他懂时候的待人准则。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厮冲仇落稽首然后说明拦堵意图:“公子,我家楼主有请。” “哦?”不知为何,仇落下意识先把铢衡揽稳了才慢悠悠的回复,“不知所谓何事?” “楼主相与公子交个朋友……仇落殿下。”小厮的笑更加深意,仇落浅浅抬了下眉毛,旋即应下。 “有劳带路。” 在魔界,那只白犼是二殿下仇落的重要标志,因为上九天下九地,再也找不出第二头白犼,二殿下出远门都依赖白犼驼负,可谓是见犼如见魔了。只是那也局限在魔界,仇落还没有那么出名,能把这个规矩传到另一个灵界。 非是见多识广,便是别有居心。不过这样正和仇落心意,一路观察下来,此楼鲜少有修士进出,多半是凡间俗人,更别提先前攻击他们的蓝袍修士,他们的模样很好辨认,一身浅蓝,唯有袖口衣襟加深藏青,头顶银白莲冠,还能自爆腐蚀物质,和流云宗比起来简直十足十的暴怒修行方式。 被修士捉到的罗敷与辅师竟会出现在他们不屑一顾的妖楼里,实在让二殿下不得不想歪。 小厮将人领到最高层的独屋,没错,最高一层除了中间的一座宽大屋殿四周都是空地,地面上刻着繁复古老的咒术,以用来镇压整栋楼里的妖人。虽然妖人已被驯服但是毕竟是带有妖气与异人的灵力。仇落依着脚下的八分之一咒术图案推测出了整个法阵走向。是封魔大阵,运用生灵血液混合朱砂一笔画成,繁复麻烦但是灵力极强,此阵开启恐怕连他也会被封住大半魔力。 太小题大做,这样的大阵耗费用来镇压妖人实在是暴殄天物。仇落学这个阵法用了一个月才完完全全背住,画了千余次,他不敢懈怠,因为一旦告诉师尊他完全掌握就会被丢进一处恶地,里头镇压着一只千年大魔,封魔大阵有所损失,君明仪为了锻炼仇落便让他速成独自去填补那快要失效的大阵,仇落画了三天三夜一气呵成,落下最后一笔时双腿软的跪落在地。 穿过大门,仇落登时感受到了阵法的漾动,仔细看屋子只有正常房间大小,并没有外观那样庞大。里头妖气弥漫,隐隐还有些许鱼腥味。 铢衡四下望了几眼,脚边跟着短腿快脚的绵绵,梅梅表现有些异样,封魔大阵对邪灵影响比较强烈,它感受到了周遭散发出的恶意,黑毛炸起。 屋子里左右两盏八角宫灯,里头的光源却在灯笼里忽上忽下飞腾。发白的光线照在十二屏的黑檀素白屏风上,里头隐隐传来两道谈论声音。 一道清冷慵懒,有些漫不经心,一道浑厚雄壮,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仇落见梅梅炸的厉害便解除他的封印让他变回人形,谁料对方一回了人形还当自己是猫,抱着铢衡就撒娇的乱蹭,仙魔皆是惊错,仇落袖子都撸起来了要揍人。梅梅吓了一跳,松开铢衡身子趔趄歪歪扭扭踩到了围着他转的绵绵。 登时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屏风后的两人皆是一惊,白犼声波携带巨大的力量,差点没把屋子掀个底朝天。 ☆、魔界的流氓,这谁顶得住 “抱歉。”仇落殿下坐在蒲团上一脸赔笑,脚边蹲坐着踩了绵绵手足无措的黑猫,绵绵借机大肆表演,在仇落脚边滚来滚去嗷嗷叫的可怜。 这声抱歉是对受到了巨大冲击的楼主说的,没想到绵绵现在身子壮了灵力也强了,一声怒吼将楼主一屋子的花瓶瓷器全数震碎,墙头挂着的名家画作也摇摇欲坠终于摔在地上。 即使是这样,楼主还是很有忍耐的给了仇落以及铢衡位置,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变得糟乱不堪,活像刚刚被一群犯罪团伙入室抢劫。梅梅羞愧无比,垂着脑袋蔫着耳朵都不敢抬头。 “二殿下,您这见面礼实在是太特别了。”楼主面色平静,抽起翻倒的酒壶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倒是一旁侧坐的的年轻男子怀抱一个小少年,少年似乎被吓到了扭着身子将脸埋在男子心口。阚温寒侧目,有些责备的望了一眼笑的无知无觉的仇落。 仇落礼貌的回了对方一眼,墨目落在颤抖的少年身上,旋即笑意变得更加玩味。 “又遇见公子了。”仇落眯眼,对他怀里的小少年说道,“抱歉小朋友,我这宠物莽莽撞撞,实在是丢人现脸。” “嗯……”小鲛人从阚温寒怀中微微侧过脑袋,露出发红的半张脸蛋细细呜咽满眼雾气的望了他,旋即又躲回身前宽阔的胸膛,还是抑制不住的发颤。 “不知楼主寻上仇落,是为了何时?”仇落明人不说暗话直入话题,这位楼主看起来雄壮凶狠,活像个暴富的屠夫。 “我这妖楼做的都是贩卖妖人的生意,二殿下也应该知晓。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愿意花大价钱买殿下这白犼一夜,培育妖人。” “……”仇落猜到会是这样,但没想到这个凡人还真的那么直白说了出口,二殿下登时有些憋不住,他没有听错,居然有人要出大价钱买绵绵的一夜,笑死了。楼主见他笑的颤肩,以为他不肯,便又道:“二殿下,价钱好商量,魏某一定要做成这个买卖。” “哦?”仇落止笑,抬眼倨傲的望向楼主,“若仇落不肯,阁下还要来强的喽?” “二殿下是慧眼之魔,应该看的懂屋外的大阵。不过是一只畜生,二殿下没必要为了它失了颜面。”楼主说着默默扫一眼周遭,“何况,我这屋子也需要殿下好好处理一番。” 仇落勾唇,冷然一笑:“想要绵绵可以,不过,白犼与异人繁育出的后代可谓是无价之宝,本殿这白犼也当儿子养着,我这乖儿还是处,第一次如此珍贵,楼主怕是付不起仇落的价钱。” 铢衡听着怎么想怎么恶心,仇落竟然真的答应了,还恬不知耻的坐地起价。楼主显然有些不悦,一边的阚温寒听着却嗤笑起来:“想不到二殿下还有处子情结。”配合话语的神情翻译过来就是大写的两个字“佩服”。 仇落知道对方在揶揄他,但他才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识海里头黑气对大脑袋疯狂吐槽:“我说的是吧,他就是个天天想着怎么把第一次给那只仙族的纯情处。咦,受不了了。” “二殿下不妨说出价格。”楼主对白犼十分执着,毕竟这世间只有这最后一头,他搜罗世间珍禽异兽将能得到的都弄到手一遍,可仇落不好对付,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和这位魔界二殿下谈事。 “一万银,以及楼主才关押的两只魔族。”仇落开口嚣张,温润的面庞下活活是吸血鬼本鬼,在座各位都吓了一跳。一万银在凡间意味着什么?二十两的银子够一家子温温饱饱过上一年。楼主闻言不由蹙眉,妖楼虽然生意火爆但是也不是自带银矿,一年净利也不过一万两白银左右,若真的答应下来,那么今年就打了秋风。不过一旦成功,那这只妖人就能买上以万为单位的数字,运气好得了双胎还能翻倍。这位二殿下似乎有些研究,开口嚣张但是符合行情。 楼主深深吸纳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平复挣扎的心情后,他同意了仇落的价格。只是魔族……楼主面上有些为难:“二殿下,一万两银钱魏某能应下,但是那两只魔族是城中修道关押至此,不是我能做主。” “哦?”仇落挑眉,“那没得说了。”言罢就将脚边的绵绵拎起来,半笑,“好绵绵,处子之身得保,纯洁依旧。” 闻言仇落下意识凝了一眼侧边的鱼妖与鲛人,两条水物实在是嚣张鱼水交融得明目张胆。阚温寒接住了仇落的眼神,旋即抱着怀里绵软的鲛人起身,面容浅浅对楼主托词:“胤儿身体不适,我带他下去休息。” 阚温寒与乌欢胤离开后,那股腥味很快消散。仇落舒了舒眉头,总算不用忍耐了。他拎着绵绵牵了牵铢衡,一脸无人可拦的不在意神情,顺带还丢了一袋子珠宝在茶案上。沉甸的珠宝落木脆生,仇落微笑:“这些应该够楼主重新修缮屋子了,那么,仇落便先行告辞了。” “二殿下——”魏谦见人要走立刻出声阻止,语气又三分焦急七成危险,“我说过了,这单买卖必须做成。”说着他起身,向仇落身边跺来,有意商榷,“看来那两只魔族对殿下非同一般,只要是交易,凡事好商量。” “不,那两个奴仆反而比不上我这只宠物。”说着仇落晃了晃手里软绵绵的白犼,侧目微笑,“只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凡间的修士随意捉捕我魔界之人,本殿焉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富贵险中求,楼主阁下,仇落与您和修士的交易,只能选一个。” 魏谦盯着仇落,不由眯起眼睛,眼神冷冷似乎在思考开启大阵。 铢衡拧眉,手指习惯性的握上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应战。倒是仇落还是那副不慌不忙悠悠哉哉的模样,等着魏谦做出最后的决定。 “既然如此……那魏某只好,得罪了……!”一声落定,魏谦伸手就来抢仇落手里的绵绵,二殿下眉头一挑似乎早就料到结局,身形一闪躲过魏谦的争夺然后顺手将绵绵丢到铢衡怀里。温朗的声音不急不躁的应付:“枫儿,抱好我们的孩儿,可别叫这个老大叔抢去了。”说着血眸一凛呼吸之间肌肉匀称的长腿狠狠扫向魏谦,魏谦挨了仇落一腿被他扫到墙头,轰然一声墙壁机关触动,登时四周轰隆作响妖气浓稠。 铢衡瞪眼:“仇落,你给我管好嘴!” “呵。”二殿下微微一笑,冲发怒的铢衡抛去一个媚眼,然后活动双拳朝试图起身的魏谦踱去,温柔的面孔生出阴鸷的狰狞,“太天真了,以为压制住我的功体就能困住我了?咯咯,本殿虽然不擅长肉搏,但是蛮喜欢拿拳头揍人的滋味儿。” 封魔大阵开启,仇落魔气顿时被封去七重,体内邪灵亦被压制。梅梅突然趴在地上呜呜哀鸣,它没有仇落的诸多护身法术,遇上大阵便如同被抽干五脏六腑剥去筋骨只剩皮囊。铢衡闻声赶紧去捡猫,还没有碰到便感觉后背一寒,蓝眸一睅,铢衡偏头,险险避过偷袭的利爪。 “绵绵,将梅梅拖到角落。”铢衡挥动剑鞘挡住袭来的妖爪,丢下绵绵同它叮嘱,“快,不要碍手碍脚!” 绵绵闻言便不再咬拽铢衡的衣摆,因为丑落要它保护铢衡,而不是让它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教铢衡保护。绵绵悻悻叫了几声,然后咬住梅梅的后颈皮一步一步拖到安全的地方。 见绵绵安全避开,铢衡不再束手束脚,利落的拔出木剑,扬起眉头与妖气中不断袭来的妖人打斗。他无意下杀手,而是一再避退,妖人实在是太多最后将他与仇落围困一齐。铢衡后背撞到仇落背后,两相支撑,四目警惕周遭。 “能和玉照官并肩作战,真是仇落八百年修来的福气。”仇落一边挥爪掐住一只妖人的脖子一边同铢衡玩笑,“玉照官要是不认真应战,一会儿就要被这群妖人手撕了。” 铢衡嗤鼻:“管好你自己,从小到大斗武你就没有完胜过。” 铢衡说的是之前仇落斗武结果害得他鼻青脸肿躺了十几日的事。之后仇落再也没有参加这样的比试,为此被君明仪揍了好几顿。 “放心。”仇落挽起袖子露出肌肉发达的臂膀,面上扬起自信的笑,“仇落连你都抱的住,还有什么抵得过玉照官的力气?” “哼。”铢衡无意与他口舌相争,只是握紧手中沉甸的无死生木剑,镀银剑面反着银白灯火显得杀意凛然。仇落已无法凝出魔剑泻月,只能接过铢衡的剑鞘拿在手里勉强充当武器,一仙一魔各自突破又相互帮衬,朱红与素白翻飞在无尽妖气之中,配合默契无比很快将匿藏的妖人尽数击败。木剑滴落暗红血花,铢衡将最后一只妖人踹飞击昏在墙,随后气喘吁吁去看仇落。 二十只妖人,各各身强力壮训练有素,却被一只被大阵压制的魔头和一个纤细的男子两刻干翻,讶异之余,楼主的面上也挂不住,粗眉一绞,眼见杀红眼的魔头一手血淋淋向他靠来,楼主赶紧掏出怀里珍藏的符纸,念动背熟的咒语,符纸催动一生二二生四,直到漫天黄符将他与仇落隔开一堵符墙。仇落伸手碰了碰,立马就被强烈的烧灼感烫回手。 铢衡上前提剑猛力一砍,符墙顿时出现豁口,符纸焚烧成灰烬。但为时已晚,楼主已借机逃窜。 “……”仇落可算明白这楼主为何宁愿与他相争也不肯得罪背后的修士了,妖楼定与修士有所勾结,那封魔大阵以及方才的符咒就是最好的证据。就连这屋子也充满了阵法,仇落有些担忧,这次是他大意了,没想到一座小小百妖楼竟藏的这样深。 “出口没了,这里阵法好生古怪。”铢衡特意瞧了瞧他们进入的地方,已是一片漆黑,四周也因为阵法场景变换。他们现在就像待着无尽的空间,尽头的尽头,皆是吸附一切的黑暗。 仇落垂眼,细细吸一口凉气然后捂住方才摸了符纸那只手的胳膊。 “怎么了。”铢衡迎过去捏起仇落的手臂,目光落处只有一片溃烂。冰蓝眸子心疼一漾,铢衡释放出压抑的功体,手指微颤的为仇落以冰气压制伤势。 “玉照官,好疼啊。”仇落垂眸凝视着铢衡认真的神情,心里动容万分。其实这点痛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他很能忍,断了骨头也只是闷哼一声。只是一想到铢衡在身边他就忍不住要夸大一下他的伤势,恨不得像绵绵一样在地上嗷嗷叫着打滚。 铢衡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疼死你。”说着还是轻柔放开仇落的手臂为他放下袖子,然后别扭的问,“乾坤袋,还能开出来么。金疮药撒一撒好一些。我、我是怕你手废了,拖我后腿。” 仇落不由莞尔:“那我恐怕要拖玉照官后腿了。” “你……!”铢衡抿了抿唇,旋即舒气,“罢了,我铢衡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打架。”说着还撸起袖子一副“我能一个空手打一百个”的模样。仇落忍俊不禁,应铢衡的跃跃欲试:“总算有那么一丝战神的影子了,可惜这身衣衫不威武,玉照官揍起人来都像是在跳舞,美极了。” 铢衡挑眉,一把揪住仇落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仇落眨巴眼睛然后求生欲极强的赶紧改口:“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威武霸气神通广大举世无双生猛阳刚的真汉子,挥拳山裂跺脚地崩,仇落对您佩服的五体投地痴心妄想心乱如麻,恨不得给玉照官提鞋□□。” 铢衡恶心坏了推着仇落不断凑过来的谄媚嘴脸,面上一阵红白甚至学起仇落的称呼语:“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二殿下您闭嘴,没人当你哑巴。” ☆、鱼妖 梅梅被大阵压的没有力气软在铢衡怀里只有喘气的份儿,绵绵一瘸一拐跟在仇落后头呜呜咽咽,二殿下受不了白犼买惨,这都是和他学的,简直深得真传。无奈,二殿下只好拎起爱宠放在怀里。 三个魔物都冲着铢衡哼哼唧唧,仙人突然觉得压力很大,特别是仇落,不过是伤了手臂非要装的要死了一样,还一口一个玉照官要他亲一口缓缓疼痛。铢衡忍无可忍给了仇落一巴掌,然后世界清净了。 “哼……”仇落挨了揍也不要其他人好过,比如怀里还在呜咽的绵绵,他狠狠瞪了绵绵一眼,然后面色不善的威胁,“再叫,再叫我便将你丢下来自己走。”白犼缩了缩身子,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里头妖气浓郁还混杂着异人的气息,仇落嗅着空气辨别是否有暗匿的妖人,脚步无意识挪动,忽的,他嗅见一丝腥气,像是新鲜的鱼上头的味道,绵绵似乎也闻见了,抬起脑袋往黑暗里张望。 “枫儿,小心。”仇落突然的称呼改动,令铢衡升起戒心。他暂停脚步,睁大眼睛细细观察前头。仙族不如魔族,不能在黑暗里视物,但是他其他感知很灵敏,甚至到了能隔着几丈听见一片叶子落下的动静。 腥味越来越重,铢衡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仇落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这种感觉很不好。绵绵更加敏锐,剧烈的腥味害得它弓起身子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温寒……我好难受……”黑暗中传来细弱的声音,有些撒娇又带着呜咽,铢衡收回剑,亲眼看着之前那个白衣男子抱着他不离手的小少年。他周身泛着微弱的光芒,细密的雾气滋润着怀里的少年。 仇落见状趣味的挑了眉头,这只鱼妖竟然自散体内水分滋润这只小鲛人,无疑就是自寻死路。水货就该待在水里,跑到陆地做什么。 “他功力浅,脱水这么严重,光靠交合渡气和你的水雾是撑不了多久的。”仇落直言了当,“鱼妖,你不该带他来这里。现在,也该放弃他。” 阚温寒蹙眉冷目,有些凶狠的剜了仇落一眼:“与你无关。” 仇落皮笑肉不笑:“好心提醒而已,两条鱼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铢衡听那少年□□得可怜,便好心走到阚温寒身前,略略查看鲛人的情况结果发现他脱水严重唇瓣起皮。许是没有察觉出一丝恶意,阚温寒没有避开铢衡,反而垂着眼睛温柔的安抚乌欢胤:“别怕,有我在。” “温寒,我好渴……我要变成鱼干了吗……会不会发臭……”乌欢胤一边说着小巧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角,但是毫无作用。阚温寒心疼无比,俯下脑袋伸舌温柔舔舐那干裂的唇瓣,一点一点滋润。铢衡愣了一下旋即非礼勿视的挪开眼睛,心里却突然想到相濡以沫这个词语,目光无意识飘到仇落身上,心口扑通扑通。 仇落……之前也是这样吻他吗。不……仇落的亲吻总是那么狠,好像要吃掉他,夺了他的呼吸抽净他肺里的气息。凝望了一会儿铢衡清醒的缩回目光,但是很不巧,给二殿下逮着尾巴温柔挑逗的眼神纠缠一番。 铢衡登时脑袋发热,转过脑袋晕乎乎的对鱼妖说到:“我或许能降些水露,我来帮你。” 仇落一听无语了,连忙叫住铢衡:“枫儿,你身体不好,不可随意运用功体。”说着他几步走到三人身前,一把拽住铢衡欲施法术的手,沉声提醒,“枫儿,你不能用术法。” “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渴死啊!”铢衡拉开仇落的手,神情坚毅,“你能坐视不管,但我不能。何况,我有能力做到。” “你……!”仇落气的捂了捂脑袋,郁郁的反过身子去,他真要被铢衡气死了,两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海鲜亏他还那么上心,辛辛苦苦隐瞒功体就是不为了让有心之人发现,他怎么都不怀疑一下这两条鱼出现在楼主身侧是因为什么,又是以何种身份坐在那里。 阚温寒闻言清冷的面上终于有了漾动,他凝住铢衡,语气有些激动:“你真能布水?” “嗯。虽然有些复杂。”铢衡说着便轻阖眼眸运动功体,登时周遭蓝光乍现仙气凌绕,寒瑟之中虚空竟落下纷纷雪花,从细细密密逐渐变大到鹅毛大雪。鲛人冷的发抖,缩在鱼妖怀里吐着稀薄的雾气。铢衡意念一动,收拢功体化雪成水,一时屋里落下冰冷水滴,纤细手指微微一旋,降落的水珠尽数吸附在铢衡手心凝成漾动的一大颗水球。铢衡睁眼微微一笑:“将他变回小鱼吧,能装到水珠里的大小就好。” 阚温寒眼:“好。”然后轻扬唇角将小情人变回巴掌大的小鲛人,将他放进那颗脑袋大的水球。铢衡将水球递给他,冰蓝眼睛好奇的注视水球里的鲛人。 他第一次见到鲛人,原来真的是上身为人下身为鱼,尾巴蓝汪汪的,耳朵也变成了鱼鳍的形状。正当一仙一鱼高兴之际,二殿下忍不住了,锋利的魔爪亮出来,他一把擒住阚温寒的后颈,低声一笑:“大海鲜,枫儿救了你的小情人一命,希望你莫忘恩情,日后恩将仇报啊。我听说鱼的记忆短暂无比,需要我留点记号提醒你么。” 鱼妖斜了仇落一眼,旋即对铢衡微微垂首:“仙人恩情,阚温寒一生铭记,他日仙人有难,阚温寒拼死相救。” “哼。希望不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仇落松手,有些不悦的往他衣服上擦着指尖附着的鱼腥味,无论闻多少次,他还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铢衡摇头:“不必。我只想同阚公子询问清楚,阚公子与楼主是何种关系?” 仇落挑眉,老家伙也不糊涂啊。这就叫做,先恩后利? 阚温寒沉吟片刻,然后托着水球声色疑缓回到:“楼主?仙人是说方才那个中年男子?” “是。”铢衡点头。 阚温寒顿了顿,旋即神色复杂的回复铢衡:“仙人,那不是百妖楼的楼主,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仇落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又三分恍然大悟一分被愚弄的不畅快以及剩下六分满满的愉悦,他最喜欢搅弄复杂的情势了,弄得越混乱他心情越是舒爽。 “怎么,大海鲜你也是被他的狗腿截过来,要买你那小鲛人的一夜?”仇落神色发亮,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甚至不择言语要激怒阚温寒套话。 果然,阚温寒神色有些恼怒,捧着水球克制隐忍的眄了仇落一眼,冷语讥讽:“胤儿是阚某心爱,才不会如二殿下这样爽爽快快明码标价卖给别人。”绵绵闻言有些伤心,抬着小脑袋难过的望着仇落的下巴,心想主子方才是真的要将它卖出去吗? 仇落勾着唇角,神色隐晦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方才是缓兵之计还是真的动了心思,除了仇落还真没有人能知晓。铢衡听了一程,他倒觉得以仇落不要脸的性格一定是在认认真真和那个男人商议。 “哦。”仇落暧昧的应了一声,旋即眯着眼睛斜一眼水球里游来游去的小鲛人,鲛人小巧的嘴巴里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噗噗噗浮到水球面上破开。 阚温寒瞅着仇落紧盯自己的掌心小宝贝不由的拿袖子挡了挡,那觊觎又玩味的眼神让他想起了他那神出鬼没又骚气冲天的玉主,每次见到他都要眯着一双风流的狐狸眼逗弄乌欢胤,似笑非笑的问他:“小胤儿,本主赏给温寒的小玩具他给你用上了?可还舒服?” 乌欢胤又羞又喜,夹着身后塞入的狐狸尾巴细细哼应:“玉主别赏他这些奇怪的东西了,胤儿的水又要被吸干了。” 阚温寒则护着怀里钻来转去的小鲛人,目色冷淡的凝着眼前年轻放浪的玉主。他的主子确实是个奇特人物,天生一目朱红一目墨黑,眉目细腻而艳丽,整天摇着一把莹白简洁的扇子,活像一只成了精狂妄浪荡又心思缜密的狐狸。 仇落见阚温寒小气的遮了水球便慢悠悠收回眼神,自顾自的搂了搂铢衡纤细的腰肢,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既然不是卖人,那就是密谋喽?阚海鲜,你不会想说其实这栋妖楼你也有份吧?” 阚温寒冷道:“阚温寒,谢谢。” “好的大海鲜。” 阚温寒眉头一抽额角突跳,要不是看在仙人的面子上……一边的铢衡也听不下去了,抬首责备仇落:“仇落,不要耍小孩子脾气,阚公子在和我们说正事。你要是再胡闹就一边去蹲着,没人当你哑巴。” “……”仇落哑口被铢衡的金科玉律镇得说不了话。铢衡就像熊孩子的好家长一样对阚温寒道歉,“抱歉阚公子,他就是这么幼稚,希望多多包涵……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这回换阚温寒瞧着仇落露出揶揄嗤笑的神色。 哦……二殿下跳脱不起来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煮豆燃豆萁呢。阚温寒不再看仇落脸色,他已经确定在场诸位谁的地位最高了,他只消专心注意这位仙族就好。于是他对铢衡透露些许秘密:“其实二殿下说的不错,这妖楼原本正是属于我家主人,我本来是前来接管妖楼的,谁料妖楼竟已易主,还被弄得乌烟瘴气。” “易主?不知阚公子的主人又是何方神圣?” “主人……”提到玉主阚温寒清冷的脸上亦不由浮现红晕,他半眯起眼睛声音有些痴迷的发颤,面对玉主时他都是冰冰凉凉,可是一向他人提到玉主他就忍不住浑身战栗,然后用混杂着仰慕和崇拜的狂热沙哑声线说道,“主人是天下间最自由潇洒的男人,他收留那些饱受欺凌无依无靠的人建立温暖和谐的家园,虽然主人是邪魔却一心向仙,主人教导我们要……” 铢衡细微的咳了一声,打断阚温寒的痴迷:“贵主,听起来是个好人呢。” “当然!”阚温寒瞪大眼睛,激动的手里的水球晃漾,小鲛人无语的吐出一连串泡泡,心想这个痴汉又停不下来了。 不知为何,仇落却浑身打了个寒战。 他平时对铢衡的时候不会也这么失态吧,铢衡会不会真的当他是变态啊。 要是他是那个玉主有个这样的手下……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免得日后对方兽性大发将自己迷倒囚禁天天索求。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了 今天有事耽搁了 所以更晚啦 ☆、交易 像是被按了隐藏的开关,鱼妖开始孜孜不倦开始介绍起他背后的组织,大家一边在法阵穿梭一边听他沉迷无法自拔的吹捧玉主,铢衡觉得有些尴尬但是不好阻止,仇落实在是受不了了,捂着肚子暗暗嘲笑。 这是他见过的话最多最不嫌口干的鱼妖。 不仅如此他还运用了一连串的四字词声音朗朗洗脑式的夸耀,听得出他对这位玉主的崇拜了,但是这样的迷弟……那位玉主真的不嫌头疼么。 最为可笑的是,一个邪魔竟然组织全体手下每天都要拜仙,说来真是不可思议,就是拜玉照官,还有他们坚信不疑的信条,一拜病痛去,二拜战披靡,三拜寿天地。什么邪教,鱼妖是没有看到玉照官本尊的表情,脸都要青了。 仇落悄声对铢衡说:“以后仇落也弄个组织,天天拜玉照官,呵呵……不会是你救过的魔头吧,对你执念这么深?被你度化了?” 铢衡浑身僵硬,脑袋嗡嗡作响:“我……不知道。仇落,不许笑!……”仙人恼羞成怒瞪了二殿下一眼,旋即低声道,“他应该是被洗脑了,估计身后的组织不是什么好货色。” 仇落挑眉:“你还别说,搞得我也想加入了。听他的描述也不错,大家相亲相爱,无非就是组织活动傻了一些,看看所有人膜拜玉照官,仇落心里也跟着兴奋。” 铢衡抬首,狠狠甩了仇落一个暴栗:“兴奋你个头!” 水球里的小鲛人也听不下去了,从滋养自己的水球里钻出来化回原形,然后伸手拉了拉阚温寒的袖子:“傻子鱼,你再说我们的秘密就被说光了!” “嗯?”阚温寒蹙眉,面上红晕褪了褪,然后对小情人辩解,“我只是向他们说说玉主的好。其他什么都没说。” 地点,规模,成员,阚温寒没有说出详细。 “但是你把玉主的存在给说出来了啊!”乌欢胤有些绝望,“傻子鱼,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们是秘密组织……!” 仇落悠悠吹了吹口哨:“完喽,秘密被人发现了。大海鲜,你真是条老实鱼……那边的小海鲜你也别瞒了,本殿又不是傻子,你们的玉主,派你们调查本殿什么?从一开始进入异人城,你们便在暗中跟踪本殿了罢。” 乌欢胤闻言也不再隐瞒,爽爽快快托盘而出:“不错,我们确实在跟踪你。仇落殿下,玉主想与你做一笔交易,听说,你在寻找异人。” “是。”仇落微笑,“然后呢,你们能帮忙找到合适的?明明妖楼都被人抢了。” “二殿下,玉主希望您能帮助我们收复妖楼。” 于此同时,被百妖楼的传单噱头吸引入楼的饭囊三组合在偌大的妖楼里追寻着仇落的气息。 “二哥二嫂来这里干嘛,也想看看新奇?”云郎拿眼珠子滴溜溜看着周遭,和平时逛人牲厂没什么两样。他最喜欢去人界逛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牲厂,然后买些新鲜的肉回去享受。这百妖楼里的妖人就是异变后的凡人,长角生翅看起来怪模怪样。 掖吟玉有些不适,毕竟他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异人,得知这些妖人是用妖怪与异人杂交出来的就更加不安了。一觉得心里膈应,二是担忧二殿下来此的目的是要找个更好的替代他。 虽然已经与二殿下结契,但是这段时间迟迟没有伤痕传递。云郎找到他希望他给自己添伴打气找契魔时,他也动了一齐跟来的心思。 他不放心殿下,或许是血契出了问题……而且二公子身体羸弱,需要一个仆从在身边伺候。 他甚至没有和掖狐庭商量,要是兄长知道了铁定不会同意,还会暂时将他接到容家日日监管。他不想无所事事的守在宅子里,他也想为二殿下分忧解难。毕竟,若不是当年二殿下救他一命,又怎会有如今的掖吟玉? 三人一边参观一边寻找仇落和容枫的足迹,不知不觉就上了一楼,无独有偶,百妖楼里的小厮和有灵力探测器一般,感受到掖吟玉独特的体质后便熟练无比来截人,礼貌的询问之后直奔主题要掖吟玉卖出一夜。 掖吟玉一听马上羞着脸摆手:“不、不用了,我的身子属于主人不能自行定夺。” 对方开出了高昂的价格拦着掖吟玉不放行,毕竟能被君明仪看上送给仇落的异人绝对稀有无比,妖楼的小厮看人无数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小厮望过来时云郎和黑玉面具一齐摆手:“我不是他的主子,别看我。” 小厮很热情,牵着掖吟玉就压往后房带,一边还给他出馊主意:“没事,就当快活一下,很快,您的主子不会发现。” 掖吟玉活像要被逼良为娼抵死不从,奈何自己也没有武功只好向同伴求救:“面具哥哥、三殿下!救我!” 云郎颤了颤肩有些害怕那身材魁梧的小厮,黑玉面具见状眉头一挑一箭步上去捉住掖吟玉一只细瘦的胳膊,然后对小厮冷笑:“喂,都说不肯了,你们这是做生意还是卖身呢?松开!” 云郎见黑玉面具气势那么足自个儿也胆子肥了起来,躲在黑玉面具身后探着脑袋帮腔:“对!你们这是强抢民男!” 双方争执间,自妖楼最顶楼忽的压下一道血光,开启的封魔大阵登时镇压全楼。黑玉面具被强悍的阵法控下泰半魔气,小厮见状猛的一拽,将掖吟玉拖着飞速闪入内室。云郎功体孱弱,被阵法压的浑身无力软在黑玉面具身上,黑玉面具无语的翻着白眼,拖着三殿下追上去。 越发深入,穿过货品区有一层结界,黑玉面具一脚踏入觉得有异,想要回撤为时已晚,身子狠狠趔趄带着云郎被吸入结界。犀利的视线逮住了掖吟玉即将消失的身影,黑玉面具猛然提臂,将三殿下准着远处的逃窜的人影狠狠砸了过去! 云郎呈抛物线轨迹飞了过去,口中还在不敢置信的怒喝:“你!——胆敢!!” 随后很准的砸在掖吟玉和那小厮身上,三个人撞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黑玉面具施展轻功飞过去,一手牵一个脚上踩着被砸昏的小厮,笑眯眯对云郎说:“抱歉三殿下,比起得罪二殿下,小的只能让您受委屈了。” “哼。”云郎生气的撅起嘴巴,别过脑袋不听解释,并在心头死死加上一笔。 掖吟玉被牵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委屈坏了,抹着泪花抽抽搭搭哭起来,活了十几年,他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黑玉面具舔了舔唇角被掖吟玉搞得手足无措:“诶,没事了,别哭。大男人别哭。”虽然真么说他还是忍不住见掖吟玉揽在怀里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后背,“没事,你面具哥在这里,没人敢叫你卖身。” “嗯。”掖吟玉乖巧的点了点头,旋即抹一把泪花。他从小在掖狐庭的溺爱下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性子也逆来顺受文文弱弱,活像个女孩子。云郎在一边看得有些不是滋味,揉了揉被砸疼的脑袋,心想要是罗敷在就好了,他也能埋在罗敷心口撒娇大哭。 安慰完掖吟玉,身为在场唯一比较可靠的魔头,黑玉面具开始查看周遭。来的方向已经是一片黑雾,无从返回,漆黑视线只有一条通道,掖吟玉和云郎跟在高大的黑玉面具身后,像是追随着世间最坚实的盾牌。黑玉面具握着十箴,步子谨慎缓慢向眼前的光芒前进。 “面具哥哥,我们会遇到二殿下吗……”掖吟玉细声细气问这,心里不安越发放大。这妖楼实在古怪,一看就不是什么做正经生意的地方。 “放心,二殿下看起来柔柔弱弱,手段却硬得很,想要动他还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他身边那个所谓的容枫公子,瞧起来也不是软货,这两人在一起表面温良无害甚至有些好欺负,但是真的动起手来惹事的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云郎也在后头起劲:“对,我二哥可厉害了,我最喜欢二哥了。” 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自己。一个没有武功一个废的打不动小喽啰。黑玉面具不敢松懈,敛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正正经经的担起责任。墨色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金色光芒映在黑红的眼仁投下浅浅金色。穿过又一层的结界,黑玉面具看见一片狂热的人群,耳朵被嘈杂噪乱的呼喝口哨声震得发麻疼痛。 “那、那是什么?”掖吟玉紧跟其后,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黑玉面具眯了眯眼睛,旋即语气不安的应:“地下角斗场。” ☆、狂狷 辗转结界,仇落依循法术走向,带着一行人来到结界深处。灵敏的鼻子,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老三……”仇落蹙眉,不是让他们三个吃完就回去等着,怎么跑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了。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混杂的血气,不干不净闻起来有些反胃。铢衡凛起眉头,手指微微拢在心口。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上有些不畅快。 虽然兄弟情义早已淡薄,但是血亲毕竟是血亲,而且云郎还是君明仪那只冷酷无情的老魔头亲自送过来。要是落在仇落手里出了什么事情君明仪必要追究,他要是亲自过问那事情可就不妙。 仇落不怕君明仪的铜锏,就怕他查着查着突然对铢衡起了疑心,毕竟容枫可是经过他的手挑选过来的。 这么一想云郎还真是个绊脚石。仇落恨恨想着,这回过后他定要找个机会将云郎丢回去,躲回魔界安心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反正他的笑柄又不差这一条。 封魔大阵镇压下,他不仅魔力丧失大半连邪气也无法运用完全,索性他体能也不差,解决异人没有问题。仇落殿下向来自信满满,问世间唯有遇上铢衡的事情才让他觉得做魔失败凑不上嘴。顺着气息,仇落亦穿过那道结界,旋即整只魔被喧闹的呼喝声包围。 浓烈的妖气,异人气息,血腥混杂漂浮,如同夏日一屋子汗流浃背的男人堆在一起,捂出恶臭。仇落捂了捂嘴,因为嗅觉太过敏感,他很快就将自己的嗅觉封闭。一边的绵绵趴在仇落怀里熬不住,哇啦哇啦吐出来。 “绵绵!”仇落一惊好在速度快没落在自己身上,好在绵绵离上一顿有些时日,吐出来只有酸水。 铢衡蹙起眉头冰蓝眼眸环视四周,哄闹热腾的地下室搭着好几个钢铁擂台,狂热的人群聚集在擂台下尖叫呼喊,擂台上怪模怪样的妖人挥着粗壮的拳头揍飞对方的牙齿,擂台之上无不血沫横飞惨不忍睹,就在擂台顶上高悬着一只只铁笼,用红绸子穿着木板写着“奖品”二字。 仇落随便抓了一个看客问上一番,对方不耐烦的简单回了几句便继续将目光投回擂台。原来这是百妖楼下私开的角斗场,用以愉悦那些喜欢观赏暴力比斗的客人以及测试妖楼的妖人性能。每一场擂台都能下赌,带有自己的妖人欲参加的看客也能报名比试。擂台上悬挂的就是奖品,今日楼主大寿,斗角场拿出了镇场之宝,楼主还许下大礼,若有人能击败镇场之宝便能从妖楼最昂贵的商品挑选一只,妖楼免费赠送。 于是斗角场人满为患,许多自认为有机会的都兴奋无比期待蠢蠢欲动前去挑战主场。 仇落一听,觉得这是不错的买卖。热爱愉悦挑衅的心又开始活蹦乱跳,不过在之前他得先找到他的废柴三弟。角斗场里都是些横货,多半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仇落牵着铢衡生怕他被挤着,阚温寒托着水球走着走着就散在人群。 “仇落……”铢衡攥紧衣袖,面上满是厌恶的神情。周遭太过喧嚣,仇落没有听见铢衡唤他,但还是下意识望了他一眼。铢衡咬着下唇,很狠。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糟心的回忆。仇落抚了抚铢衡的后背以示安慰,他知道,铢衡变成现今的暴躁性格应该是经历了什么,因为铢衡变成孩童那日看起来是如此单纯软糯,好像是热热乎乎随时会被人吃进肚子的年糕块,他生来便是温和善良,和初见的冰冷残酷截然相反。 好一会儿,仇落才在沸腾的人群里找到了声嘶力竭的掖吟玉和云郎,他们被挤在人群外,弱小无助的呼喝:“别打了……!别打了!……” 墨色眼眸一抬,仇落的视线中赫然落入擂台上袒着上身满嘴鲜血的黑玉面具。 黑玉面具抹一把唇角的血,旋即勾唇露出高傲而挑衅的笑:“区区杂种……!”说着五指捏的更紧,黑玉面具收紧小腹豁尽力气朝对面高大魁梧的妖人落下一拳,对方身材实在巨大,两个黑玉面具并排才有妖人那么宽,一拳下去凶狠无比,妖人被他揍得后退几步但很快又没事一样挥动脑袋打的拳头给了黑玉面具侧脸一记猛击! 黑玉面具顿时飞出一丈,声音剧烈砸在铁栏上,铁杆哐当作响,小厮乘着人群沸腾赶快炒热:“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夔牛混种与不知名的奴隶的巅峰对决,支持混种的请压左,支持奴隶的压右……”战况不言而喻,筹码纷纷投向左边,黑玉面具被这一拳掴得头昏耳鸣半张脸肿了起来,面具重重摔在地上。裁判前来计数,黑玉面具神色迷离的望着哄闹的人群,耳边听着一声一声让他心碎的鄙夷。 “为了一个女人不要命了,这身板怎么打得过……” “都说是奴隶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奖品那么水灵,真能争下来可是美了他后半生……” “都压左压左,看不知好歹的奴隶被打得吐屎啦,哈哈哈哈!” 看客们开心的笑起来,在座多少有钱有势,自然瞧不起一个腰间印着奴隶标志的癞蛤蟆。裁判数到一半,黑玉面具便支着手臂颤颤起身,捡起摔坏的面具再一次覆上容貌。是,他身上有属于奴隶的标志,那个冷酷的男人竟往他身上烙了这样耻辱的图案! “面具哥哥……别打了……呜呜……”掖吟玉捂脸哭起来,身边的云郎也紧蹙眉头纠结无比,因为,这一场擂台的奖品,正是罗敷! 罗敷被这群可恶的凡人关在笼子里,抹的艳艳丽丽穿着暴露下流的裙子,就是为了引诱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来拼死抢夺。云郎惊呼之后黑玉面具二话不说,甩了衣服就上去。他与那头妖人战了两刻有余,开始还有些风头但此处大阵压制他与对方缠战很快就失了气力,但无论怎样凄惨,黑玉面具倒下后一定会站起来,然后擦着血冷笑。 隔着纷纷人群,黑玉面具似乎听到了掖吟玉的哭喊,他朝小哭包望了一眼,然后作着口型说:“别哭,我没事。” 旋即再次凝出锋利的魔爪再次疾身攻击妖人。震天呼喝中,仇落注意到黑玉面具腰间的图案,他看的很清楚,那是大哥的私印,而且这个烙印并不完全,似乎被特意消去了一些。 “……”二殿下忽然想到什么,登时眼睛眦大,同时不由钦佩起黑玉面具的高超演技,居然能将他也骗过去。 难怪大哥会如此信任他,难怪大哥说要是黑玉面具受伤就要一根根拔了他的头发编花……墨眸紧紧盯住擂台战况,黑玉面具不知哪来的力气横腿扫向妖人,奈何对方块头太大只是微微震了震旋即便握住黑玉面具的小腿,正要过肩摔向铁栏给他致命一击时,擂台忽飞来一抹雪白,身手迅速握稳黑玉面具的脚踝,然后一腿将小山似的妖人踹到一丈开外。 迷迷糊糊中,黑玉面具感觉自己落到了谁的怀里,入目只有一片雪白,那怀抱实在太温柔,强撑的意志再也无法坚持,他松懈了心里的那根弦昏厥在仇落怀里。 “喂……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么英俊的美人你也舍得打脸,那可是他靠着上位的东西。”仇落一脸微笑的说着,温润的面上已是青筋暴突,妖人见有人搅场立马反扑,仇落冷笑一声,轻身一跃避开攻击,然后长腿狠狠一劈扫到妖人粗壮的脖子上将他框到铁栏上。 入注鲜血登时从撞破的伤口喷出,妖人脸骨碎裂,脸上红成一片,杀红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仇落轻巧落下,见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腆脸温柔一笑:“抱歉,一不小心毁了您的容,就当是重整了。” 裁判在栏外敲着铜锣:“这位公子,请不要扰乱秩序!赌盘还在继续。” “哦。”仇落暧昧一应,旋即望了望怀里的男人接着抬眸皮笑肉不笑的对裁判说,“他是我的奴隶,我这个主人接上他的盘,可以罢。”说着从袖里飞出一颗拳头大的骨石,声音剧烈的砸在右边空荡荡的赌桌上,“我,压我自己。” 望着那颗洁白如玉的骨石裁判眼睛就要直了,他收过某些魔族客人的钱,他们不喜欢用人间的货币,而是用各种珍惜的宝石代替,小小的一颗骨石就够买一只中等价位的妖人,这样一大块……不敢相信。 趋于利益,裁判同意了仇落的行为。妖人胜他们赚翻,妖人败就赶紧拉拢这个公子爷指定不亏。 围观的赌徒犹豫起来,因为这个年轻人的身手非同小可轻轻松松就将难以撼动分毫的妖人踹到丈远开外,但是之前那只奴隶也是有些上风但时间一长还是体力不支败了下来。群众举棋不定,仇落冷笑着睥睨这些无知的凡人,旋即长臂一抛将黑玉面具扔出擂台,掖吟玉和云郎赶快长臂,接了个妥当。 仇落解开衣衫,袒露上身,众人屏息以待可那双瑞风眼并没有赏给对面一寸目光,而是眼神挑逗魅人的冲着下方观看的铢衡发电。 铢衡抿着唇,目光紧紧凝着仇落,他没有意识到仇落那勾引的神色,反而专注的盯着仇落的口型。那双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什么话语。 “玉照官,仇落好看么。” 铢衡依着口型说了一遍,旋即面色晕红,恼怒的瞪了仇落一眼不再看他,袖子一甩去帮忙照看黑玉面具。 仇落蹙了蹙眉,眼睁睁看着铢衡离开,有些失落但又气的好笑。 这老家伙,也太不解风情了吧?这么棒的两列肌肉都不多看几眼垂涎一下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过年最近会很忙 更新可能会不稳定 我会尽力日更哒 今天耍烟花耍太开心了 哈哈 ☆、以我热血 一百多年前的某个晚上,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大哥竟然连夜赶到仁明殿,不顾仪态的翻了墙,仇落当时正要入睡,刚要吹灯便听见自己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 “仇落!开门!”大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仇落从没有听见大哥的声音会如此慌乱。睡意被大哥拍得烟消云散,他踩着鞋子去给他那霸道无比的王储大哥开门,面上笑意刚酝酿好就被大哥直接略过。仇落僵笑着望着大哥大迈步冲到他的床榻边,然后将怀里的人放在床榻上。 “大哥……这不好罢。我还没有成魔。”仇落关好门转过头就被旻瞪了一眼。 “别磨磨蹭蹭,快些过来,看看他的伤疤。”旻牵开裹在那人身上的衣衫,小麦色的腰间露出一块刚刚烙上的烧痕。仇落凑过去望一眼,旋即对着那满是水泡和溃烂的皮肉蹙起眉。 “奴隶?”仇落眨眼,血眸又落到那昏迷的男人面上,玉羽一挑,“大嫂?” 旻蹙眉,凝冷的面上升起不悦,他对仇落说道:“去掉烙印,还没有完全结痂。” “……”二殿下笑了笑,实在是心情愉悦,“大哥,你烙的?你不会真当仇落无所不能,连这一烙就一辈子的奴印也去的掉。” 旻垂眸,冰冷的眸子夹着些许懊恼,复杂的落在君偃腰间的烂肉。他方才实在是太过气愤,便……旻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些又对仇落说:“报酬大哥不会亏待你,能祛多少祛多少。” 仇落玩味的揉了揉鼻子,然后点头答应:“大哥一言九鼎,仇落会尽力一试,不过这奴印非同小可,大哥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一烙就是一辈子。 让一个人永远负着耻辱活下去的烙印。 奴印烙上只是身体疼的让人昏厥,但真正让心也疼的死掉的是亲手为自己烙上这耻辱的人。 是有多么的不疼爱与鄙夷才会给朝夕相伴的人烙上奴印? 仇落吹出一口气,灵活的穿梭在庞大的妖人身边,他不想和这样的东西比拼气力,因为他要留着体力夺那个大奖。仇落从小被教育如何用最小的损耗解决最为庞大强悍的魔兽,君明仪知道他有蛮力但不许他运用过多,要他学会四两拨千斤。寻找关节点,用他迅疾的身法掩护下攻击那些脆弱的关节,最后一击制胜。笨重的妖人根本就捉不住仇落的动作,几乎是被他挨着打,被仇落踹到铁栏踩在地面,原本喧腾的人群渐渐一片鸦雀无声,输钱输得心脏碎裂成瓣。 最后一拳,仇落将摇摇欲坠的妖人狠狠准着铁栏踹下,就像它对黑玉面具所做的那般。铁栏哐当一声发生折裂,不知道这一脚气力究竟有多大,竟将庞大的妖人连带铁栏踹飞到十余丈的隔壁擂台,狠狠一声砸在显得空荡冷清的擂台上。 众人冷吸一口凉气,纷纷凝视飞远的小山,铁栏相击发出剧烈而清脆的声响,仇落眯眼,纵身飞向远处的擂台,周遭擂台周围的看客都纷纷围了过来,因为有人不知死活挑衅了头筹大奖的擂台。 魔界二殿下仇落,自小天资聪慧不凡,更有魔界术法最强的契魔为师,奈何光辉并没有照他到最后,不知从何时起仇落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放弃了强大自己的机会,励志成为一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道德模范。仇落成功了,魔界大家面上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称呼他玉面公子,但是一转过背就直呼仇落蠢货。 仇落太弱了,弱到和三殿下不分上下,被大殿下的光芒掩盖的找不到影子。除了卖弄嘴皮子,他只是个四百岁才通过成魔礼的魔界笑柄。 他们不知,仇落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他真真切切体会到父尊对他的漠视,三个兄弟他最不受关注宠爱,魔君安排铢衡给他纯粹是觉得好玩并且想要折磨铢衡的自尊,君明仪成为他的师尊只是因为君明仪发现仇落体质特殊。仇落存在感稀薄无比,若是太过出头被人解决是迟早的事。于是他学会了耍心思,他装得纯洁无害主动找到魔君撒娇刷好感,以防父尊把自己忘在角落堆尘,然后讨好自己的师尊摸清胃口贿赂,最后成功勾搭上光耀无比的大哥,让他心甘情愿成了自己的挡箭牌。 他善良无知了一百多年,变得伪装狡猾也不过是一刻顿悟的事。 他的野心。 虽然说是特级大奖,但敢上台挑战之人寥寥无几,先前中央最大的擂台边还围着层层叠叠准备看好戏的人,但等待许久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上去没过一炷香时间都被打得头破血流血肉模糊的被抬下来。很快擂台边就空空荡荡,留着擂主独坐擂台。 上主擂要签生死状。仇落的挑衅吸引了大批狂热之徒的兴趣,所有人围在铁栏外看着那俊美年轻的男子在生死状上按上手印,再踱到擂主一丈之处恭敬的作着请招姿势。 擂主十分魁梧雄壮,肌肉板结,身后还拖着一只兽尾。面容教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了去,蓬乱的卷毛之间是两只硕大黑角。擂台上还有几滩血迹,惨不忍睹的溅在灰白的石板上。 仇落深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做好准备,素白皮肤下青筋暴突,好胜的血液随着搏动加剧的血液沸腾燃烧。两方聚精会神等待铜锣敲响,喧嚣的台下被专注的神经隔离的一片宁静。 “咚!——”铜锣敲响,仇落凛目,身姿迅捷如豹率先攻向对方欲以旧招取胜,如同鬼影的身手袭向擂主后背直攻软肋对方却手肘一退狠狠击中仇落心口,强悍气力随着坚硬的骨骼剧烈冲击,仇落后退半步旋即跃身锁喉出拳凛冽,擂主不甘示弱迅疾挣脱铁拳如风狂躁锤落仇落头颅。仇落登时觉得脑袋嗡鸣一阵晃荡,擂主见状再次拳脚配合全力进攻拳落如雨仇落咬牙避开迎面攻击腰间却被铁柱猛击一般挨了一记横腿,人群沸腾起来,满是呼喝口哨,铢衡见状紧紧锁起眉头,仇落这回真的踢到硬板了,对方不仅身手迅捷而且力量强悍,根本不能用四两拨千斤的投机取巧方式取胜! “仇落……仇落!”铢衡凛目隔着狂热的人群冲台上被开头就打蒙的仇落呼喊,“前期护防!” 力量与迅捷的结合,前期迅猛,体力消耗极快,越到后期越是虚空,两者不可兼顾。铢衡在下头看的心肝直颤咬牙切齿,仇落平时都运用术法使用魔触,连剑斗都少之又少,这样的肉搏根本不适合他!云郎和掖吟玉还在照看昏迷的黑玉面具,台上仇落又在和人拼命,掖吟玉边哭边自责:“我真没用……血契为什么不能传渡伤害……二殿下……呜呜……” 云郎一听直瞪眼:“不会吧!二哥的血契失效了?那……”云郎窜起来盯紧战得火热的擂台,一颗心在胸腔里撞得快要碎掉,“二哥不会被打死吧!” 不知是听到铢衡的呐喊还是心有领悟,仇落转变策略开始防护拖延,有意避闪不做进攻,擂主见状心中窝火无比,他最讨厌这样的懦夫行为,防护又如何?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也不堪一击!仇落避开狠辣招式但脸上还是挨了几下,对面是改造后的怪物,手背粗糙如石一拳千钧,他卯足力气一拳下去打得对方不痛不痒。墨色凤眼危险眯起,仇落也不甘心被挨着打,外形再生变化双手化爪漆黑发间露出锋利优雅的魔角。 爪与角,野兽最直接也是最锐利的武器。暴躁攻势之后擂主速度减缓气力稍减但依旧矫健锐猛,仇落不由心生讶异,这样的怪物不用术法解决靠肉搏完全就是和他玩命,他好像就是个机器,刀枪不入还精力充沛。魔爪抓住时机狠狠刺破擂主的厚皮撕裂五道血痕,仇落沉重喘息,迎头用角冲撞对方头颅。四角交错斗力牵动骨骼与神经,两人宛如两头格斗的羚羊驯鹿以角为武疯狂戳刺冲击直至双方头破血流。血模糊了双眼,仇落咯咯笑起来,擂台下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从没见谁能在擂主兽王的攻势下坚持到一炷香之外,这个年轻人已足足和兽王纠缠了两刻钟! 台下的声音逐渐模糊,仇落感觉耳朵嗡鸣脑袋眩晕,周身刺痛口腔血腥,迷糊中他朝铢衡待着的方向望了一眼,半阖的眼眸瞧见了那抹血色。 铢衡……铢衡在担心他吗……嘴唇咬得那样紧,让他也觉得疼痛…… 这回他真的伤的不轻,下去后就能正大光明向铢衡撒娇了……正大光明的…… 他要是死了,就不能偎在铢衡的怀抱撒娇了! 迎头又是一记重拳,仇落被狠狠揍到铁栏上,登时口呕鲜血滑落铁栏,一身鲜血的兽王助跑一段纵身飞起,曲上膝节要给仇落致命一击。铢衡双眸眦大,红袖下拳头捏紧,掖吟玉与云郎同时痛呼,周遭观众无不瞪大眼睛—— “呃啊!!!!!!——————”被生生打断骨骼的痛楚撕裂肉体摧毁精神狠狠贯穿仇落,被膝击的手肘骨在恐怖的声响中应声碎裂,仇落忍痛挥爪朝对方项间动脉一爪撕开喉管,同时横腿扫荡将兽王踹离丈离开外。 “仇落!”铢衡再也控制不住踮足飞身身姿如燕踏着一众头颅落在仇落靠着的铁栏边,蔚蓝的眼睛溢满心痛,铢衡颤声道,“仇落,认输!不然你会死!” 仇落晃了晃脑袋似乎没有听见铢衡的话语,甚至没有感受到铢衡的靠近。他的鼻尖只有浓烈的血腥,浑浑噩噩的脑袋充满杀意,他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再次冲到缓缓起身的兽王身边,耳边呼啸着杀意的风声,两角再次相撞,剧烈的碰撞使得坚硬的魔角兽角纷纷断裂开来,双方意识皆已混乱,支配残破身躯战斗的只有嗜血的本能。 仇落与兽王滚做一团,擂台拖下一条又一条血痕,素白的肌肤满是擦破的伤痕与青黑淤血,墨发洒落混着血液的汗珠。仇落紧紧锁着兽王的咽喉,拼尽力气勒紧夹着他的腰肢被按在地上挨着暴雨冰雹一样的拳头,兽王被仇落撕裂了喉管,元气大伤,一身满是被仇落的魔爪抓裂的见骨伤痕。仇落不要命的尽数挨着对方的拳头,脑袋肩头后背心口……俊美的面容现在五窍流血,眼神越发迷离恍惚双眼空洞…… 迷惘之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他天生怪力,师尊却要他背离天性学习迅捷之法。他挑战过君明仪的权威,要向他证明自己的天赋。 师尊是个很喜欢挫败别人自尊的男人,他当时坐在蒲团上,冷冷喝着茶,冲仇落抬起一只瘦劲的大手。 “用尽全力击吾一拳,若能撼动吾半分,吾便承认你的天赋。” 小仇落咬唇,瞪着眼睛蓄力于拳卯足力气要给这个老魔头一次啪啪打脸。 谁料他吃奶劲都用上的一拳落在师尊手心却向打进了棉花,所有的力量像是凭空消失,君明仪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保持姿势从容优雅的继续喝茶。 仇落不信再次落拳,可那无力的感觉还是如同上次,师尊就像是一片云朵一方空气,蛮力对他毫无作用。落到第四拳时君明仪收指狠狠攥住仇落的小手,声音夷冷:“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了?” “徒儿知错。”仇落垂眸,直直跪下。 君明仪松手,慢声教导:“天赋越高,短板越明显。仇落,吾要你夯实身速。天才无须刻苦,你的短处才是将来的致命之处。速度,才是你要费时耗力修炼的那一处,莫浪费太多时间在注定没有太大提升上的地方。” 仇落点头,旋即又耐不住好奇问:“师尊,为什么蛮力对您毫无作用?师尊是将仇落的力气吸收入体了么?” “呵。”君明仪微微摇头,然后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仇落的眼睛前叫他看个仔细。 原本光滑的黑陶茶杯上竟布满细密裂痕,看起来下一刻就要碎在君明仪手中。可即便如此那茶杯却一点水也没有洇出来,而是均均匀匀裂了表面薄薄一层。仇落惊异的瞪大血红的眼睛,登时对师尊崇拜的五体投地。 原来不是无力或者消失,而是在落拳瞬间,他的气力就被师尊立马分解崩离,一拳力气分散周身再传渡周围,茶杯受了分力难免会破裂,但师尊控制极其完美,让茶杯上的分力也均匀分布再逸散空气。 他的力量绝大部分打到了周围的空气,落在师尊手心的恐怕和轻轻碰一下的力度不分上下。 承力,分散,扩散周遭……一旦做到师尊的程度他就能化解一切蛮力,犹如一团棉花无惧暴力。只是他还没有学到极致,当兽王的拳头落下时,他能传渡大部分伤害但是并不即时,一拳还好,几十上百简直要被揍得五脏粉碎,若不是师尊教授的化力之法,兽王的拳头他硬挨挨不过二十。 逐渐,兽王的拳头越发无力绵软,他在仇落的压制下无从呼吸,胸前大起大落喉间嗬嗬如同破裂的鼓风机作响,挥舞的拳头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称霸角斗场十余载的兽王竟断气在瘦弱一般的年轻男子手下。 裁判见状手脚发颤去探息两个血人,兽王已经断气,被压在下头的公子哥也阖着眼睛奄奄一息。铜锣再次一敲,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裁判牵起仇落一只手宣布:“兽王身亡,这位公子攻擂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早好~刚刚起床 大年初二给大家拜个年 更新的话…… 不知道晚上有没有…… ☆、情人 生命垂危,沦落阴阳边界,昏死过去的仇落殿下却忽然做起了美梦。 他梦见铢衡抱着他就像抱着爱了一辈子的情人,吻着他的眉宇一遍又一遍温柔的唤:“仇落、仇落……你不是说爱我?你要去哪里?……” 仇落迷迷糊糊的听着,想要伸手去摸铢衡的脸蛋但是见到的只有一团光晕,他确定那团刺眼的光芒就是铢衡。可他的身体太重太痛抬不起胳膊连手指头也动弹不得,仇落只好牵起嘴皮露出微笑:“铢衡,仇落爱你……哪里也不去……待在你身边……爱你一辈子……” “仇落……仇落!”铢衡翻过铁栏,气势汹汹的冲到仇落身边,从裁判手里将仇落抢过来,一双蓝眸血丝布满。他几乎是暴怒的踹开兽王的尸体,坐在地上抱住呲呲冒血的仇落,血液浸入红纱,铢衡浑身颤抖心脏发痛,原本细腻动听的嗓音现在沙哑破裂的像是在撕一块烂布,他破开封印运用功体为仇落止血,然后一把将身材高大的二殿下抱起来,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飞落擂台。 “奖品,待他醒来再讨。若敢不认账,”铢衡抱着仇落冷冽的扭头,对高台上看戏的那几人放下狠话,“我会拆了这破楼!” 铢衡抱人就走,掖吟玉与云郎左右架着黑玉面具紧随在看起来瘦弱无比但此时完全彪悍鄙人的二公子身后。大家一时忘了惊讶容枫公子是个怎样病态羸弱的魔头,能抱起高自己一个脑袋的仇落简直是不可思议。铢衡的心口很快被仇落的血润湿,失去意识的仇落一头血水满脸伤痕声音微弱焦躁的喃喃:“……我不走……爱你……铢衡……我哪儿也不去…………” 铢衡眉头拧的生在一起,鼻头连着眼睛一齐酸痛,心上胀涩厉害,他的手在发抖,腿也是,身上没有一处不在沉浸害怕。他只能将仇落搂的紧紧的,好像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他经历生死无数次,过去与死亡擦肩那么多次的恐惧加上也不及这一次的深、狠。掖吟玉和云郎跟在步履如风的铢衡后头,角斗场外依旧一片漆黑,铢衡突然驻足,接着黑暗之中升起冰冷的寒风,冰蓝仙气挟杂大雪螺旋重卷,红色衣衫在风雪中心吹的猎猎作响,铢衡攥紧仇落的腿弯,掖吟玉与云郎被吹的东倒西歪,狂风怒雪之后,强悍无匹的千年功力竟冲破封印,暴戾震破封魔大阵! 压制消去,云郎长吁一口气,伏在掖吟玉肩头的黑猫也回过神来。绵绵一瘸一拐跟在铢衡身后呜呜咽咽,雪白的皮毛滴满了仇落的血。 “人交给我,你们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药铺。”铢衡折身放下仇落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提过黑玉面具的后领,“钱不够就记下铺子名字然后给我抢!听到没有!” 掖吟玉和云郎同时瑟瑟发抖的应:“是!” 铢衡点头,然后拎在两个血淋淋的高大男人,运用轻功火速赶回林子里的木屋。 黑玉面具受伤比仇落轻上很多,没有像仇落一样漏血。掖吟玉和云郎还真找到了药铺,心里谨遵二公子教训钱不够就抢,好在二哥给的零花钱很足。安置好伤患后云郎一拍大腿想起来罗敷还没有救回来,想要找二嫂救人但现在不是好时机,虽然二嫂放了狠话给角斗场的人,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云郎偷摸又去了一趟角斗场看看罗敷情况。两个奖品都是二哥赢的,只有他本人出马才能领回罗敷。 铢衡很是着急,仇落伤的太重,回来半夜就发烧说着胡话,体温烫的能摊荷包蛋。虽然有冰气降温但是他还是觉得五脏焚烧心乱如麻,可惜他不怎么会照顾人,只能看着掖吟玉跑进跑出自个儿跟在后头和条尾巴一样干着急。掖吟玉被缠得都要不好意思了:“王妃,你不用一直跟着小奴,实在是担心便守着殿下唤唤他的名字,这样他能醒的更快。” 铢衡咬了咬嘴唇不安的搓着手指:“真的吗?”说着真的走到床榻边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仇落。现在的仇落被包的和粽子没什么两样,额头包完脸蛋也遮了一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洇血,铢衡伸手捏住仇落发凉的手指,圆润饱满的指尖摩挲仇落的指尖,冰蓝眼睛泛起一阵水雾。 “仇落,你总是这样让人生气……!”铢衡揉着那只手,翻来覆去的捏,像是想把仇落弄疼得跳起来,平时覆面的骄傲与矜贵好像被唾弃角落的假面,铢衡凛着眼睛有些眼眶发红,看仇落挨第一拳头时他还有些幸灾乐祸,可等到第二拳知道仇落被揍到铁栏上时他心里突然燃起一阵火气,就像几百年前,看着仇落灰头土脸的被人揍了回来,他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仇落骂:对面揍你你就给我还手,不要害得我受伤! 可现在他已经不会受伤,见到仇落被人伤到那阵脾气有增无减,甚至已经提升到暴怒的程度。他很多次想要冲上去挡下仇落然后暴揍那只妖人一拳,但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忍住了。 因为那是仇落的战斗,只要他没有认输,任何人都没有打断的理由。 掖吟玉为仇落处理好伤口后就赶到隔壁房间照看黑玉面具,留下铢衡与仇落独处,意味很是明确。铢衡坐在床榻边守着仇落以防生变,仇落的命真是硬,兽王的拳头一落实铁栏杆也能被他砸弯,最后的挣扎仇落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一拳一拳触目惊心,像是锤在铢衡的心尖,那时他真的觉得仇落就要死了,永永远远的醒不过来。 仇落要是死了的话……铢衡攥紧心口前的衣襟,垂下脑袋面有痛色,他不敢深想,仇落死了他应该感到高兴,虽然失去了仇落的掩护但他相信凭靠自己也能回到仙界。但那一刻真的如此接近时他却害怕了,心里如此明确渴望仇落能活着胜利,他…… 铢衡取下腰间的酒壶,拔开酒塞咕噜咕噜灌酒,微微眯起的冰蓝雪眸满是复杂的挣扎,那感觉好奇怪,从仇落站上擂台直到现在,他感觉肠肚翻转好像被人恶狠狠挑弄拉扯,他从未如此明确的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他放不开仇落、甚至还为了仇落愚蠢的暴露了功体! 这是他第一次对另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感觉,比对墨君的崇拜还要强烈,这感觉真坏,又涩又痛让他想将仇落栓起来狠狠揉在自己怀里。 “……”酒水自唇角流下,一汩一汩顺着纤细的脖子打湿衣襟,铢衡不敢停下,妄图用酒精麻痹自己。情犊初开让他又羞又恼,他终于体会到那些话本里的男女情爱了,那些痴缠缱绻的俗情,他曾经想象过那是什么感觉,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对一只小上接近两千岁的魔头动了凡思。他和仇落,是永远不可能的……! 原来,自己早就被仇落打动了么,不然,又怎么能容忍仇落一而再再而三的那般轻狎玩弄…… 铢衡面色酡红,折身细眼瞅着仇落,脑袋里开始疯狂翻搅仇落对他做过的一切,靠近、玩弄、占有……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仇落的举动持有的态度应该是不屑以及愤怒,因为他也分不清仇落哪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从何时开始,仇落玩弄他也只是习以为常的羞愤一下,然后欲拒还迎的配合了么?! 铢衡脑袋嗡嗡直响,觉得自己好像领悟了什么天大的事,不由自主的他拿这份感情与对墨君的感情进行比较。按照花邪川的那几条比对,他应该是爱墨君的,可……可都是爱为什么会相差这么大?他、他想占有仇落,能和仇落进行那种面红心跳的肢体接触,但对墨君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宁愿自尽,他也没有自大到要将墨君占为一人所有,这……这不一样! 他现在甚至想将仇落摇醒将一肚子的乱麻吐出来说给仇落听,仇落那么聪明一定能分析得头头是道。铢衡想了一会儿又伤心的捏着酒壶,他实在是太可悲了,活了这么久连自己脑袋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守到深夜时候,院子里飞来一只银边凤蝶,周遭寂静无比,它扑闪着美丽晶莹的磷翼穿过门缝飞到铢衡的头顶。 熟悉的气息令颓废的铢衡不由一震,他缓缓抬起眸子,嫣红的容颜上满是悲伤与哀痛。银蝶幻化成人形,光芒点点凝聚成一只素白透明的手轻而温柔的落在铢衡头顶。 “白君……”铢衡放下酒壶,矫首凝住那张和蔼宁静的仙容,白若珩生的清秀出尘,就好像那清风吹过的白云或是冷泉浇灌的莲花,光点凝聚的手指细细抚过铢衡冶丽的面容,留下粒粒银色。 “小玉照,”白若珩微微叹息,“隐瞒一路,结果你还是露身了。” “让白君费心了,铢衡……辜负了白君好意。”铢衡知道白若珩一直在关注自己,他不便出手只好假借他人肉身不时来查看情况,这些事定又是背着墨君偷偷做的,不然以墨君的性格,他早就上了斩仙台丢了性命。 白若珩徐徐摇头,臂弯间拂尘无垢化作丝缕银光凝成一只鎏金檀盒。银色眸子凝一眼重伤的仇落,白若珩心有慈悲,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这小魔头对铢衡的好他一程都看在眼里,铢衡现在还能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全是这小魔头一路袒护,只是,仙魔不两立……白若珩不由心叹,将手中的盒子递给铢衡:“这是凤仪炼制的金玉凝丹,本来是为你准备的,也罢,给他服下罢。” 铢衡接过仙丹,旋即感激的应:“多谢白君赐药!”然后打开盒子果真见着一颗半金半白光华流转的仙丹,他掰开仇落嘴唇将仙丹塞入,丹药入口即化很快被仇落身体吸收。 “小玉照,现今真凶还未抓获,你与他,缘分未尽。”白若珩说这话时语气有些犹豫的意味,好似有什么不便直言之处,“你同本尊说说,你是否,对这小魔头动凡心了?” 闻言,铢衡周身一颤,旋即垂首对白若珩如实回答:“……是。” “……”白若珩垂眼静静凝了铢衡一会儿,虽然他看出了苗头但是从铢衡这里亲口证实对他的冲击还是有些大,顿了许久白若珩舒展眉目,温柔的对铢衡说,“这没什么,小玉照,何必要垂首丧面呢?无论人仙妖魔鬼,只要有一颗心,就会对自己接触的事物产生感情,他待你很好,你动心也是常理。” “白、白君……”铢衡矫首,红着脸颊不敢相信的看着白若珩,方才,那席话是在认可他对仇落的感情吗? “只是……”银白的眼睫稍稍垂敛,白若珩一想到深远就不由叹息,“你也晓得,你与他……会很艰难。” “铢衡清楚,魔界与仙界都不会容许我与仇落在一起,世上没有地方能让我与他安然一处……白君,铢衡会回到仙界受罚,这一路,就让我全心全意和仇落相爱,留作一场甜蜜梦境吧。”铢衡说着不由微微笑起来,他身上还背负着污名,他不用再因为对墨君感情的误解而去谢罪,但是,接受仇落就意味着新的罪孽。 “小玉照……”白若珩心上一疼,自己明明身居高位三尊之一却护不了最疼爱的小辈,若仙族与魔族没有这般关系紧张,若铢衡只是普普通通的仙子,那他也不必连爱一个人也这样战战兢兢,与谁恩爱也得顾及仙族的颜面以及千万仙民的情绪。 “本尊一定会尽快为你洗刷污名,小玉照,你平时也要当心,提防所有人,你太单纯容易受骗。小魔头虽然一心一意对你好,但你也要多加提防。”白若珩话有深意,铢衡愣愣看着他,随后眼见白君仙体逐渐透明,最后又变成一只银边凤蝶慢悠悠飞出窗轩。 白君…… 为什么要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ω゜)ノ嘿嘿 这次领悟对了! ☆、想一起困觉的感情 白君赐的丹药果真厉害,几乎送命的仇落躺了一天一夜便苏醒过来,那时已是深夜,染瞳药效果已经褪去,血色的眼睛缓缓睁开,旋即又因一身的疼痛狠狠一眨。 没死……仇落暗暗叹一口气。昏迷的时候他梦到铢衡抱着他哭,可疼死他了。不安分的二殿下开始轻微活动身体部件检查自己有没有瘫掉,习惯性的先动了右手却感到一阵沉甸。 他这才注意到手指间传来的柔软质感,忍着剧痛转头一看,果然见到一张无限放大的冶丽睡颜,仇落心上一颤,恨不得抱着铢衡的脑袋啃上一口,但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停止了这个龌龊的想法。 铢衡伏在床边睡着了,细细的眉头难受的蹙在一起,握着仇落的手指微微抽搐似乎在抵抗什么恐怖之物。 “铢衡、铢衡……”仇落心花怒放的唤着铢衡,他醒的太是时候了,深更半夜月黑风高还偏偏看到一直只拿冷屁股给他贴的铢衡握着自己的手指睡着了。这一小小举动对仇落来说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喜之事,和敲定铢衡对他亲口说喜欢有什么两样吗? 值了值了值了……仇落喜出望外想要笑脸颊又扯得生痛,碍于性命考虑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愫,咬着唇角露出个狰狞抽搐一般的表情。 铢衡睡觉本来就轻,仇落唤了几声他就迷迷糊糊的抬起了眼皮,不想一如眼就是一双红彤彤的灯笼眼,铢衡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巴掌给仇落呼上去。 “铢衡。”仇落板着脸不敢太大表情,运动功体想要点亮蜡烛,火光刚刚一明下一刻又晃着熄灭,仇落蹙了蹙眉头,额角又牵着发痛。 铢衡熄了烛火,手还牵着仇落的手指没有撒开。 “怎么了么。”仇落察觉到了铢衡的异样,心里澎湃之余也莫名升起一丝寒气,铢衡心里有事,他在纠结。 铢衡知道仇落能在黑夜看清东西,于是他刻意垂着脑袋抿了一会儿唇角。他领悟的太晚,心里话太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怕仇落笑话他,本来如此期盼仇落醒来能告诉他自己的情感,现在反而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黑暗,有时候也不错,能让一个人敞开心灵说出自己的内心。 仇落见铢衡良久不语便咬着牙支起身子,他的后脊背好像被捶碎了一样,刺痛而无力,最简单的起身也耗尽气力疼的他头冒虚汗,铢衡见状便赶快按住仇落,出声轻呵:“你不能动身。” “你又不肯过来,只好劳烦我这个伤患了。”仇落起了一半斜斜倚在床头,铢衡的手按在仇落肩头,停了一会儿又迅疾挪开。仇落现在连抓住那只手的气力也没有,眼睁睁看着铢衡逃离。铢衡依旧抿着唇角,一脸欲言又止。 “玉照官,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我动弹不得,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仇落柔着脸温柔的化水,但铢衡看不到,他只知道仇落的目光就落在他脸上,灼热得像是烈火。 “仇落……”铢衡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旋即在仇落好笑的眼神里一拍大腿几乎是以慷慨就义的表情说,“我、我想通了,我对你的感情!” “哦?”仇落挑眉眼皮突突直跳心也和撒欢的野马一样极速死亡狂奔快要冲到悬崖,但他压抑的很好,为了让铢衡不那么紧张以至于又把心里话吞回去,他只好装作不明白的追问,“什么感情,玉照官又觉得自己是仇落的后爹了?” “不是!”铢衡凛眉,羞涩果然被仇落成功转化为恼怒,袒露心声变得顺畅无比,他提了提声音,“就是你对我那样的感情……!” “呵呵……”仇落笑起来,继续挑逗铢衡,“仇落对你的感情多了去,有感激陪伴之情,有救命之恩,有照顾情谊,还有……想和玉照官困觉的……” 仇落还没有说完,铢衡便红着耳尖闭着眼睛豁出老脸说道:“想一起困觉的感情。” “……”期待了三百年的这一瞬间这一句话,想得无数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一刻真正得到却那般平静。仇落呆住了,世间变得如此寂静,静的能让他听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以及耳朵骨锤撞击耳膜的那阵阵战栗,铢衡还念念叨叨说这什么,表情不是高兴而是和哭一样难堪,身体似乎连疼痛也消失了。 回过神时铢衡已被自己抱在怀里,那万物静籁的感觉消失了,一切恢复声息,周身刺痛起来,仇落垂眸,全身颤抖的搂着铢衡声音喑哑:“铢衡……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楚。” 铢衡靠在仇落怀里又羞又愤,但还是依着仇落的要求又说了一遍。话语甜蜜而酸涩,他声音恢复了往昔的平静,阖着冰蓝的眸子坦坦荡荡的说:“仇落,我心悦你。” “我这是又中了什么邪术。”仇落听完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做梦就是中邪。 “你!”铢衡抬首,他就知道仇落要这么敷衍的应他!浪费感情!他还酝酿了好久!这家伙连笑都不笑一下! “不行了不行了……”仇落忽然大喘一口气,呼吸急促的将下巴搁在铢衡颈窝,气息短促燥热的说道,“我要昏厥了……铢衡……我要昏————”说着脑袋一歪真的激动的昏死过去。 “……”肩上沉沉甸甸,铢衡抽了抽眉毛旋即面上烧红滚烫,颤抖的手指缓缓扣在仇落腰间,冰蓝眼眸阖上,朱色唇瓣细细如落花停留在仇落的肩胛。 三百年陪伴,每日每夜一点一滴,十万昼夜,眼见仇落从又矮又小的纯真小娃娃长的越发高大健壮变成现今俊俏深沉的模样。 熬了四百年的痛苦,到头时忽然有了一丝化不开的甜蜜。 这厢爱恋值得四百年的等待。 就在二殿下如愿以偿得到心爱并且激动到昏厥过去这一夜,魔界正发生一件动摇国基的大事。尊魔应冥主之约后便彻夜未归,契魔命人全界暗下寻找,整整两日依旧没有尊魔踪迹。 兹事关系重大,契魔甚至不惜亲自前往冥界询问缘由,仇落与黑玉面具皆在昏厥没有收到此等大事信息。尊魔失踪非同小可,为防有心之徒利用以及动荡魔界,君明仪选择压制消息。索性魔界终年都在他的淫威下困于殿宇批改公文不怎么露面,事情压下来很顺利。 深夜,已过亥时本该一片死寂的契魔府却是琴声泠泠,空气冷得深邃。 或许是为了排解白日的压力,君明仪将平时不怎么弹弄的七弦琴再次取了出来。四千年前战吾摔了他最心爱的琴,后来为了讨好他便隔一段时间便送一张琴过来,持续了好几十年,现在他的府邸有一间琴房。只是那一次后君明仪就很少碰琴,耽误了那双被整个君家夸不绝口的抚琴好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指节分明,修的圆滑的指甲拨弄在蚕丝弦上,杉木琴发声幽长深意,曲调悠寒孤冷,犹如冬石走水腊月旧稍,一调宁静如湖下声暗涌汹涛,指尖拨走丝线愈发凛冽疾快,犹如千军万马争渡独桥又如雨夜奔脱亡命,冷酷的面容破开一丝恼怒,指甲狠狠一勾,琴身发出一声幽冷惊悚的尖锐声响,犹如亡命之徒绝气前最后一声嘶吼。 琴声一指蕴含巨大的魔力扩散周遭,令宽阔的寝屋中瓶摇纱动。 并不是天籁,却是诡异泛寒的精湛。指尖还停留在蚕丝上,君明仪缓缓睁开眼睛,宽阔的肩头停留一双爱怜的手。 “你失控了,明仪。”翊王将手顺着肩头滑上君明仪的脸颊,微微摩挲,暧昧的弯下身子在他耳边呢喃,“一直掌握手心却突然无法操控的感觉,很愤怒吧。” 他在影射之前战吾撬了自己墙角的事。 君明仪一言不发,拂开脸颊上抚摸的手指,然后起身冰冰冷冷对翊王说道:“已近子时,王爷该回去了。”说着径直走到床榻边宽去大氅脱下沉甸的靸鞵掀开整齐的被褥坐上床铺,翊王目不转睛的望着君明仪这一串一气呵成的动作,恍惚回到四千年前君明仪还是个乖乖孩子的时候,每到亥时就一定要准备好睡觉钻在被窝里对他说:“二殿下,吾要睡觉了,你快些回房罢。” 他在君家待过一段时日,由此与君明仪相识。 那时的君明仪乖巧懂礼,虽然整日清清冷冷但就是透着那么一股招人喜爱的自律克制气息。翊王等着君明仪向过去一样和只小猫似的一股溜钻进被窝,然后侧着脑袋对他半是无奈半是商量的语气让他记得熄了灯离开。 可君明仪没有钻被窝,而是不动声色的坐在床铺上,目光冷冷的望着他。 翊王垂了垂眼眉,旋即轻呵一笑:“好了,烛火我会帮你熄掉,你睡吧。” 君明仪凝了一眼快要燃到尽头的蜡烛,估计再过半柱香时间蜡烛就会自行熄灭,他收回目光伸长手解开勾着床帐的金钩,连着金钩的铜铃叮铃一响,深色的纱帐遮住半帘光芒,亦与过往牵连的旧人遮了个朦胧模糊。 刺寒的血眸阖上,君明仪拉过被子盖到下巴,然后调整睡姿侧蜷入睡。床铺很大,宽的让人匪夷所思,但是床头只有个金丝绣线的养生药枕,是二殿下孝敬师尊老人家的。没有女人,明明风光无限权倾朝野却活的床榻无人凄冷无比。 翊王也听到过风声,虽然君家极力隐瞒,但是君明仪不举的事还是落在了他耳朵里。他推测这估计也是战吾祸害的,因为当年四殿下骚扰君明仪的事闹得举界知晓,为魔界茶余饭后的一件闲谈。 昨夜根据君明仪透露的消息派杀手蹲点准备补刀,眼见要到手战吾那小子却福大命大被一阵黑雾卷走,直到现在也没有声响。带走战吾的不是冥界之人,也不会是魔族。简单来说,不是君明仪的人。 当夜,他派人监视了君明仪一整夜直到天亮,虽然背叛了尊魔但是契魔大人睡得很熟,依旧亥时睡下一觉到卯时,接着就是正常的洗漱,中途没有和服侍的奴仆以外的魔接触。 所以,君明仪才会为突生的意外而感到失去操控心情不悦。 翊王收回眼光,正欲去熄灯眼前光亮却突然一跳,视线昏暗下来,烛火已燃尽了。血眸微微一挑,床帐后传来匀称的呼吸声。翊王轻微一笑,缓缓折身纡徐步子踏出寝屋。 四千年了,该变的变了彻底,烙在骨子里的却怎么也除不去。 ☆、露馅 待二殿下苏醒时已是冬日普照,素白光亮没有温度透过窗轩,血色眼睛微微睁开,仇落以为自己周身还会疼的厉害,但是稍稍活动却感觉睡上一觉就好的只有皮外伤而已。 愣了一会儿他很快回忆起昨夜令他喜出望外到昏厥的告白。 病白俊颜升起澎湃的朱红,仇落拿着眼睛滴溜溜四处转看铢衡的踪迹。此时他根本不想管什么玉瞳罗敷的杂事,只想和铢衡卿卿我我。但屋子里属于铢衡的气息已经很稀薄,他应该离开了好一会。 “……”脑中一过冷意,仇落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虽然四肢无碍但是后背一扯还是疼的厉害,冷汗涔涔地,仇落掀开被子穿上靸鞵,木头底拖曳石板第发出塔拉塔拉声响。仇落摇摇晃晃走到门后,接着扶着门扇打开一半。 寒气扑面而来,朱红眼睛眯起,最后只能落在院子里打理院子的掖吟玉身上。 闻见声响,掖吟玉捏着扫帚惊异的挑了眉头,然后过来扶住仇落,语气担忧:“二殿下,您怎么起来了?快些进屋躺着。” 仇落被掖吟玉搀着要往屋子里推,便轻轻笑了笑,然后温柔应:“本殿无事……枫儿呢?”他不死心的越过掖吟玉的脑袋顶四处张望,面上忧急参半,“他去哪儿了?” 莫不是因为昨夜的事所以害羞得躲了起来?虽然铢衡是脸皮薄,但还不至于矫情到这个地步,他能感受到铢衡的坚定。 掖吟玉望着二殿下一脸慌张急切的模样不由暗笑,一边安抚仇落一边将人扶回床榻:“殿下,王妃带着三殿下去接罗敷,昨夜三殿下向我哭哭啼啼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要王妃带他救人,王妃熬不住便同意了。” 仇落眯了眯眼睛露出深笑:“那好,等他们回来。”然后剥了那小废物的皮! 说到王妃,之前掖吟玉都是唤铢衡二公子,突然的改口,让仇落察觉了异样。诚然,那妖楼背后深不可测,他和黑玉面具倒下后还能顺顺利利出来回到屋宅,绝对不是云郎和吟玉能办到的事。看来,铢衡的身份还是暴露了。 掖吟玉故意不提定是不想让仇落为难,但是云郎那个小子极其不靠谱……仇落坐在床头微微叹息,这件事他还是先开口为妙,免得以后被有心之人利用。 “吟玉,昨日是枫儿带我们出来的?”他语气很温柔,掖吟玉颤了一颤,也没有太过难堪。 “是……”掖吟玉抿了抿唇旋即面露一丝不安,他一直以为嫁入仁明殿的会是二公子,没想到……“殿下恕罪,吟玉绝对不会将此事暴露,小奴对天发誓!” 掖吟玉举起一只手曲着拇指信誓旦旦的发起誓言来,仇落见状无奈一笑,然后盯着掖吟玉的眼睛温声细语说道:“确实,那不是容枫。这是我与他的一笔交易,希望你继续将他当做容枫。” 掖吟玉蹙眉:“那……二公子他……” “虽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但本殿能保证他会很安全。”毕竟容枫可是个杀不死的怪胎,仇落话语温柔而不容置疑,笑颜之下透着莫名的严厉,掖吟玉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对了,黑面具情况如何,醒了么。”仇落面色收敛正经起来,知道黑玉面具真实身份后他可是宁愿自己被千刀万剐也不敢让大哥的宝贝掉一根毛,不把黑玉面具养好伤假装完整的归还回去,大哥的怒火可是会将他烧的连渣也不剩。 掖吟玉摇头微微叹息:“殿下,面具哥哥受伤严重,还在昏迷。而且还发了高烧,索性已经退了。” 闻言仇落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脑袋嗡嗡想到大哥那张板得僵直的冰山脸,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往黑玉面具身上下什么咒术能感知他的情况,要是让大哥知晓现在的黑玉面具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他还不如直接向大哥谢罪免受那些生不如死的折磨。 掖吟玉觉得殿下的面色突然难堪,甚至还冒出了冷汗,便抬袖心疼的给仇落擦着额头:“殿下还是快些躺下吧,您受伤太严重,就算好的快也不能这样不爱惜身体。面具哥哥的事不用担心,他应该很快就能苏醒。”仇落点头又躺回床铺由着掖吟玉为自己盖上被子,小小的呼一口气。 掖吟玉是个好人,性格虽然怯懦但是细腻温顺,是个做奴仆的好料子。仇落浅浅的注视着忙忙碌碌一脸担忧的掖吟玉,忽然觉得真的他像极了玉瞳。以前的时候他去储君殿,受了大哥白眼之后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玉瞳都会趁大哥不注意偷偷塞给他一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小玩具,玉瞳生的年轻漂亮,仇落不知道他真实性别时一直将他当做温柔的姐姐,后来玉瞳有了身孕挺着大肚子。仇落趁大哥不注意还去摸了摸玉瞳的肚皮,看着他怜爱的轻抚肚里的骨肉。 大哥这样的魔头能遇上玉瞳这样一心一意单纯爱他的人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而玉瞳遇上大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是一切都没有了。 仇落无奈而讽刺的扯了扯唇角。 “殿下……”掖吟玉为仇落打点好之后不愿离去,而是忸怩的绞着手指声如蚊鸣对仇落说,“血契,殿下再为小奴结上吧,小奴不想再看到殿下一身血淋淋的模样。” “吟玉……”仇落被他的话小小的惊了一下,其实叫任何人听了都该惊讶,毕竟他第一次见到有人那么心甘情愿的为别人送死,虽然自己是掖吟玉的主子,但是主动要求结契的他还头一次听说。毕竟,打小铢衡就对身上的血契无比反感,因为这是一种剥夺他人的行为。 “殿、殿下……”掖吟玉垂头咬了咬唇,静了片刻便直直注视仇落。那碧绿的眼睛里波澜漾动却又无比坚定,万死亦随的执念,“吟玉的命是殿下救的,这条命活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答殿下救命之恩。” “……”仇落有些迷糊,他什么时候救过掖吟玉?不对,他打小就爱看别人受苦,救人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掖吟玉莫不是记错了?还是时间太远他真的忘却。“吟玉,本殿也是舍不得你替伤,之前铢衡……”仇落微叹,“他死了,本殿伤心至今,再也不愿见到有谁为本殿而死。” “前辈的事小奴听说了……二殿下……节哀。”掖吟玉垂了眼帘露出悲怜之色,看来魔界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殿下和那位病奴的感情很好,自从那位病奴逝世后殿下日日借酒消愁,如今好不容易才走出一步……“是小奴逾越了。” 仇落牵出一抹苦笑,活像是旧疤揭开肝肠寸断,翻过身难受的朝着墙壁,对掖吟玉说道:“去照看领赏吧,他更需要你。” “是。”掖吟玉行礼,然后默默退下。听见屋门关闭的声音仇落才安心的吐出一口气。有病奴自然是好事,不过掖吟玉的背景太过麻烦,他的同胞哥哥是容舒的宝,要是掖吟玉出事掖狐庭肯定会找上来,到时候容舒一掺和将铢衡的伪装识破那就大不妙。就算可能性很小,他也不要冒这万分之一的险。 只是掖吟玉说的救他的事……之前也没听他提过。仇落仔细想了想,脑袋瓜忽然过到自己吸收的探灵之眼上。那眼睛才到体内时发挥了一次,他看见了梅皬邪魂的过往,从蔺云琛的幼年到成年,起码有十一二年的时光,没错,他能瞧见的过去更深更远,掖吟玉是异人,瞧起来不到二十,用探灵之眼说不定能看见什么。 百妖楼,掖吟玉,以及阚温寒和他的小鲛人,都有着仇落不得不提防的背景。当日在百妖楼的地下角斗场,虽然神志不清但是他还是隐隐约约见到高台上观看的几人,有些熟悉。他不能躺太久,耽误了时间,铢衡的功体不知暴露了多少,也不晓得教多少人看了去。老家伙一时心急,但也不会傻到当众施展术法。 他们见到的楼主并不是真的,那真楼主又是何人,至少,身份不是一般。 与百妖楼勾结的修道…… 想了一会儿二殿下倍觉头痛,他不过是想要寻一只合适的异人,然后去取一颗人头。区区一个妖楼便如此凶险,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的师尊是要借机锻炼自己还是借机铲除自己了。 君明仪揽权于己,虽然迟迟没有取代尊魔的举动,但是大哥与各藩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他的好师尊就是魔界的金像伟人,人人都想要挖一脚,师尊又是琢磨难定,保不准真的想先弄死他这个亲徒弟然后想办法对付大哥,王储王子一旦消失,他只消保持现状高枕无忧和成了尊魔没什么两样。 狼子之心,怪不得人人忌惮。 但他还不想太早表态,毕竟师尊一直是他的大靠山,供着哄着能利用他的权力取得不少好处。 比如,连父尊也不知道的情报,以及暗地势力。 就在二殿下忖度形势时,竹林院子里传来谁人聒噪的话语,大惊小怪黏黏糊糊,仇落思路被打乱,只好皱着眉头厌恶的揉了揉眉心。 云郎接住了罗敷一路嚷着和傻子似的,嘘寒问暖,好不关切。罗敷似乎惊吓过度,面色苍白,一身艳丽暴露的衣衫挡不住寒气冻得瑟瑟发抖,铢衡见状就脱下了红衫子披在罗敷身上,他身子骨纤细,罗敷穿上很合身。 “二嫂真是好人。”云郎一手揽着一个,感动的稀里哗啦。 铢衡垂眉腼腆的笑了笑:“应该的。” ☆、封魂瓶丢失 铢衡一回来,仇落的病情便瞬间加重了。腰也酸了腿也痛了只剩一口苟延残喘的气。铢衡将人安顿好便去瞧了瞧黑玉面具的情况,人还在昏迷,掖吟玉守在一侧。 仇落留到最后,其他人关切好了才能放放心心陪他。有白君的药丹加持,仇落恢复只是这两天的事。 二殿下迟迟等不到人来,实在是郁结难耐,便悄悄支起胳膊往外瞧上一眼,他以为铢衡会第一时间迫不及待来看他,结果,没有。 铢衡一趟进屋关好门,一边穿着袖子接着就冷得一个喷嚏,没有功体保护,这样的寒气于他而言竟也难以抵抗了。年轻的时候他天天泡在冰水里修炼不知寒热,四百年过去,基底都跟着动摇了。 “你怎么起来了。”铢衡瞧着床铺上半坐的仇落,眉头微蹙,“躺下。” “背痛,躺不得。你过来抱抱我,偎在你怀里一样能养伤。” “仇落。”铢衡眉头蹙得更深,“别耍小孩子脾气,你已经成魔了。” “……”二殿下牙疼的别了别脸,酸溜溜的又躺回去,然后怪声怪气念叨,“还说什么爱我,连抱也没有,哄鬼。” “你!”铢衡抿了抿唇角,旋即微红脸颊反驳,“你还好意思提,前夜是谁昏过去了?我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话……!” 仇落这才满意的笑出来,从被子缝里露出一双细长血红的弯眼,之前听铢衡开口时他还觉得迷迷离离好像是一场春梦,但再睁眼又听闻一次确认那种缥缈虚无的幸福一下子就如重千钧安稳的落地。三百年求而不得而最终有所得,一厢初情得偿所愿又怎不让人甜蜜缱绻。 四百年他为数不多的快乐加起来也不及这一次。 他一定要握紧,绝不松开。 铢衡活了这么久,向人表白心意这样的事还真是第一次,更何况是向小了近两千岁的男人。虽然很是难为情,但心意表达出后反而能轻松许多。瞧着仇落的欢喜神色他却又隐隐心痛,他不会将自己心里的打算告诉仇落,也没有必要。 仇落……他的未来太长了。他努力了四百年,不该这样轻易葬送在自己手上。 想到这里铢衡不由勾起唇角露出浅淡微笑,他缓缓走到床榻边坐下,轻抚仇落的头顶,一如几百年前。他当初将所有的怨怒发泄在离自己最近的仇落身上,对他刻薄冷淡拳脚相加,后来他连发泄也懒得了,自暴自弃的任由仇落玩弄。中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他很同情仇落,起码小时候的他是个惹人心疼的孩子。 “……铢衡。”那双弯起的丹凤眼慢慢展开,仇落直直凝入铢衡眼底,那冰蓝的眸子里此刻漾升出一股复杂的光彩,温柔而凄凉,连带着那抹清浅的笑无一不让他感觉肝胆发寒。 “仇落,我们能在一起。”铢衡捉起仇落一只手,轻轻贴在自己清瘦的脸颊边,双睫如两只黑蝶扑扇。他阖着眼眸唇边的笑愈发释然轻松,仇落不敢动弹手指,明明铢衡脸颊温温柔柔,他的指尖接触到的却只有刺骨的冰寒。 半晌,仇落亦扬了扬唇角迎合铢衡的话语,温润宁静,宛如春风拂过的寂静湖面:“铢衡,说出的话,便反悔不了了。你要信守誓言,与仇落白头偕老。” “呵……”铢衡笑垂眼帘,说这话的时候仇落很认真正经,听起来有些孩子气的话语落到他耳朵里却深深扎了根。纤细的手指掀开半遮仇落唇齿的被子,铢衡俯身,微微阖眸第一次主动衔住眼前柔软粉红的唇瓣。探入生涩笨拙,呼吸交错灼热,仇落睁大眼睛注视着那两弧放大得如同弯针的密密眼睫,沉迷的伸手搂住身上瘦的让人怜爱的腰肢。 铢衡……铢衡!……实在是太好看穿。 连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做不到。 二人热吻如潮准备更近一步时,反锁的门扇突然被一阵刺耳的拍门声。第一声落完,铢衡周身一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舌弹簧一样起身,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抬袖抹了抹嘴唇颤着手指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 “……”仇落眼睁睁看着铢衡瞬间一气呵成完成了所有举动,和没事人一样背对着坐在床榻边,便忍俊不禁的弯了弯眼睛,无奈又好笑的在震天响的拍门声里应门,“谁?有事直说。” “二殿下,是我。听说你早就醒了,别躺着了,快起来!”门外传来黑玉面具急躁的声音,仇落意料之中的摇了摇脑袋,果然,几个人中能这么无礼对他的只有铢衡和他的好大嫂了。 “本殿刚从阎王殿走了一遭,什么事比本殿养伤更重要?” “封魂瓶不见了!玉瞳……玉瞳不见了!” 百妖楼。 幽暗深邃的地下楼宇,几盏落地脚灯灼烫黑暗。苍蓝火光映出两张皮椅,盘得光亮发油的人皮泛着冷意的光芒。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扶手,指间一枚朱红戒指透着血亮。 灯火割过男人刀削般的凛冽轮廓,带上刀剑的锋利杀意。 “叫一个小屁孩来试某的底,天才的思路果然清奇。”男人将手背支在耳侧,身子倚在人皮椅子上,血眸明灭森寒,“某的好三弟,真是让大哥心寒啊。” “可惜,你口中的小屁孩赤手空拳打死了你引以为傲的作品。”对座的人扬鼻睥睨态度轻蔑,“该称赞不愧是魔界第一法师培育出来的作品?” “呵。培育?美赞了。”男人勾唇一脸讥笑,“像对待牲畜一样虐待出来的东西,他几时将别人看做是一条命?” 对方哈哈大笑,平庸苍老的面上闪过一丝精光炯然:“这不是你们君家的家风么。” “哈。”男人笑而不语,只眯着眼睛静静望向跳脱的幽光。 “要对付那小屁孩说难也不难,他的软肋太明显,不将宝贝藏好还炫耀的摆出来,是孩子的通病。何况……”老者手心摊开,露出一只泛着碧绿光芒的瓶子,里头蜷着一只清秀的魂魄。 “某,还真的对你们的动机感兴趣。不,应该是你。你的动机某至今没有看明白。” “何必想这些烦恼事呢。”老者微微一笑,血红的眼睛从褶皱缝里射出精光。他将封魂瓶丢到男人手里,旋即起身微微颔首后便转身消匿离去。 “扮演一个角色太久是会入戏的啊,太辅师。” 封魂瓶丢失…… 仇落睅目,旋即幽幽起身,冷静分析。铢衡虽然半生不熟不大明白情况,但是黑玉面具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慌乱无措,他感觉去开门,然后帮助掖吟玉将人扶进来。 “二殿下……”黑玉面具一瘸一拐走到仇落床榻边,坐下,面具后一双眼睛满是焦急,“我醒来想开乾坤袋挑件衣衫,结果发现封魂瓶不见……!可恶!我该怎么和大殿下交代!……他……他……” 仇落拍着黑玉面具肩头,启唇微笑:“别急,乱了阵脚更加不好。你有没有放在其他地方,或者因为太着急一时忽视了?你再好好看看,嗯?” 黑玉面具咬了咬下唇,然后打开乾坤袋将里头的东西又翻了一遍,结果还是令人沮丧。之前封魂瓶上有一道示踪术,只要稍微施法就能感应。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应了。 仇落见他垂头丧气满是懊恼,面上更不能表现出一丝局促,他依旧笑的轻淡温柔,低着嗓音说:“无碍,许是打斗时你昏迷过去乾坤袋失去控制裂开。封魂瓶材质特殊,极难破坏,瓶口下了三道大印,能打开的人屈指可数。你身体还很虚弱,本殿答应帮大哥救活玉瞳便一定做到,回去躺着,本殿自有法子。” “你……你有什么办法?仇落,我知道你很厉害……”黑玉面具捏住仇落肩头,力道发狠指尖泛白,他在颤抖,懊悔溢满,“你……一定要找回玉瞳,他是旻的宝贝。” “……”宝贝……不知为何,听到这二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说出,仇落觉得讽刺又心酸。 可他无从多言,只能安抚的说:“那就相信本殿。” 掖吟玉一听二殿下这是要下床奔波忙碌,才养了两天,之前一身是血几乎死掉。他有些难过私心想要殿下再好好休息,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趁说话空隙,他终于松开绞着的衣角,捏了捏拳头对仇落说道:“殿下,小奴、小奴……” 仇落扬头制止了掖吟玉的后话,他知道掖吟玉想要说什么,但是掖吟玉不懂武功术法跟着只会是拖累。仇落道:“吟玉,你留在这里照顾领赏,枫儿——” 铢衡蹙眉:“我与你同去。” 仇落微微一笑,不应答,转头对黑玉面具说:“先回去休息,诸位同去都是本殿的累赘。” “殿、殿下……”掖吟玉抿唇,旋即过身去扶黑玉面具,将他带出屋子。等人一走,一红一蓝的眸子便直直对上,仇落在铢衡的眼里望见了不悦。 “你在气什么?”仇落好笑的摇了摇脑袋掀开被子,从乾坤袋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举止缓慢斯文的换上。 “你不信任我。”铢衡绞眉,对‘诸位同去都是本殿的累赘‘有一百种错误的理解和不满。 “你是容枫,手无缚鸡之力,走两步喘三口粗气。大累赘说的就是你。”仇落嬉笑应了一句,然后严肃正经的对铢衡解释,“我一走,剩下的伤的伤弱的弱,铢衡,你要留在这里守着,懂么。” “可……你一个人太危险……!仇落,你告诉我封魂瓶的位置,我去找,你留在这里。而且……云郎和掖吟玉应该知道我不是容枫了。” “可他们还不知道你是铢衡。掖吟玉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云郎最好糊弄,他连容枫是谁都不清楚,应该不会起多大疑心。”说着仇落已穿好鞋子草草挽一挽头发用白玉簪子束好,发式简单利落。见铢衡还有一丝担忧,仇落抚过那冶丽的面容轻吻眉心,从容而矜持,干净优雅。 “我会快些回来,今夜,给我好么?……嗯?” 呼吸若即若离,却燎得人面红耳赤血液滚烫。 铢衡抖着唇齿抿住下唇,躲在兜帽下的羞红脸蛋妍丽如花,匆匆呼吸几口冷空气降温之后,他小心翼翼点头,细若蚊鸣应仇落:“我等你。” “有你这句话我爬也要爬回来。”仇落低声笑着在铢衡耳边说完,咬一口那小巧滚烫的耳垂作为告别。 ☆、我若无情 寒潮刚过,仙界冷得匪夷所思,大街小巷殿宇楼阁皆是一片冰霜覆盖。雪花还在无声下落,宛若凋零的魂魄。 最暖和适合过冬的地方还是墨君殿,因为蛇是冷血动物,不住暖和些就得面临冬眠。雪花飘到墨君殿上方的结界面便雾化散开,如同云雾霭霭漂浮在冷清的殿宇上空。 墨君殿后山的温泉仙气缭绕,水汽腾腾的热池周遭围满了虫鸟鼠兔,它们都是生长在后山的灵物,每到白若珩来泡澡的日子无论早晚长短都要守在一侧吸收仙气用以增长修为。今夜无月,饮茶难免无趣,白若珩伸手一挥便抛出五百年修为化作一团明月,悬在三丈虚空。 “我筑高楼,遍植芳华。云峰叆叇,望鹤归来……鹤啊鹤,你怎么就和一条赖皮蛇私奔了呢……”白若珩一边喝茶心声暗叹,赖皮蛇,墨君殿里的那条黑蛇什么时候也能长长心眼,也不用他白若珩如此操劳了。 喟叹片刻,温泉边的芳草地里还真的钻出一条黑蛇来,跟在它身边飞舞着一只空空灵灵的银边凤蝶,黑蛇衔着一张小纸条,窸窸窣窣动作轻缓的爬到白若珩侧边,挺着上半身探向白君递过纸条。 白若珩懒懒地瞧了一眼,纸条瞬间金粉化,凝在空气聚成两个挺拔工整的大字。 “过来”。明明面对的是两个大字,白若珩却毫不意外的在脑海浮现出那张冷冰冰的臭脸。 “泡澡。”白若珩掬一捧水洗了洗脸,等他再睁开雾气迷离的眼睛时,眼前霸道冰冷的两个字变成长串。 “一炷香,逾时,抽干温泉” “……”白若珩凌了凌素来和气的眉眼,哗啦起身一脚踢散金粉,然后气急败坏的勾来磐石上头放着的衣衫,草草裹上就光着脚运使仙术如道白光迅雷劈入墨君殿的寝殿。周身还在滴水,白若珩脚丫子一脚一个水印不客气的往墨君光洁干净的黑玉地板踩,微怒的面容很快平复下来。 身后殿门沉闷作响缓缓闭合。 白若珩系着衣衫,湿漉漉的往墨君身侧一坐,柳眉微挑:“何事?” “吾要下界。”墨君冷冷淡淡瞧了白若珩一眼,浅金蛇眸毫无波澜,“你,镇守墨君殿。” “下界有吾,不需要墨君亲自动手。”白若珩伸手拿了一只杯子给自个儿倒上热茶,一侧眼还真看到桌案上那根燃了一半的香。 “魔族,靠他太近。”墨君微敛眼眸露出金闪闪的上眼睑,神情却是依旧的无动于衷表情欠抽,白若珩冷声一笑。 “放心,查到铢衡头上的吾已解决,他在那小魔头身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还是,你又偷偷监测铢衡的灵力了?” “在人界。”墨君很诚实不喜隐瞒,一如他教授铢衡那样,“吾,不信任魔族。他觊觎铢衡。” 白若珩哪敢说,何止,铢衡都被那小魔头偷了心,快成人家的枕边人。可他不能说,要是让眼前这头冷蛇知道,不仅仇落,铢衡也保不住。他还在骗墨君,幸好他情感方面一窍不通,两情相悦硬生生被白若珩扭曲成仇落的一厢情愿。 “真搞不懂你脑子里是什么。”白若珩支着下巴在墨君瞧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旋即语气不善的接着说,“你我插手只会暴露铢衡,何况,殿中的邪物近日躁动异常,镇压诡气才是你的要事。” “若珩。”墨君忽然改口,扭过头一脸严肃的凝住白若珩,白若珩被这亲昵的一声叫的浑身起鸡皮疙瘩,牵了牵滑落的衣衫,白若珩才平复好心情直面墨君,心情复杂的听他说完后话,“吾,不想后悔第二次。” “你、你别以为打打感情牌吾就会心甘情愿给你守房子。墨染,你的脾气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小玉照会面临如今的窘迫还不是因为——” “吾——不会再伤他!”墨君凛目,蛇眸伸缩,平直的声线终于有了一丝漾动。白若珩紧紧盯了他好一会,半晌,长长吁一口气,面色惆怅的捂着额头。 墨君一眼不眨的盯着相处了几千年的仙人,认真的观察他的每一帧神情变化。白若珩是个好仙,正直仁明,但是因为功体的原因,他很会伪装情愫和表情。他的无相仙术练的出神入化,可以变作任何模样与功体,除了他与凤仪,世上无人知晓白若珩的本体。 “罢……”白若珩将手拿开,修长手指轻叩玉案,银白眼睫垂敛遮住半眸不决,“吾可以为你镇守这一次,不过,吾会以一魄追随你身边,以防不测。” “好。”墨君点一次脑袋,面上依旧不悲不喜。白若珩无奈的望着眼前的人,心里实在是忐忑,他真怕墨君找上仇落的麻烦当着铢衡的面宰了仇落,更怕他漏了馅暴露身份。铢衡已经说的很明白,他最后便是回到仙界向墨君请罪,要是人都到他眼前了,省去中间直接赴死不就对了? 只是,墨染求他还是第一次……他永远忘不了铢衡战死后那段日子,墨染白日夜晚都在处理善后,铢衡的衣冠冢也就匆匆去了一次。他瞧见墨染站在层层叠叠的仙人后头遥远而冷漠的望着那堆满白菊的坟墓,回去之后和没事人一样。可半月后的某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白若珩忽然被寝殿里的铜镜闪了一下。 镜像之术。那光芒实在是刺眼,闪烁过后他走到镜台前,面色冷淡的望着镜子里的长角大蛇。 墨染的绝情将他伤透了,相处一千多年,身为师尊的他竟没有为铢衡掉一滴泪,哀伤也没有一丝。 “做什么。”白若珩面无表情望着那只惹人懊怒的脑袋,不悦的抄手胸前。墨染隔着镜面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别无动作。白若珩没好气的伸手欲拂去术法,手一抬便见镜子里一张白纸悠悠浮起来。 “衡儿”白纸上现出两个揪心的字。 白若珩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你……” “大战已了为何不归”墨君摆弄着那张白纸不住的变幻字句,他好像忘了铢衡身亡的事,追着白若珩一个劲儿的问,“大军已归,衡儿呢”? “为何吾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生灵石寻不见了,放在何处”? 镜面里他又亮了一面镜子,晃出御天的憔悴的面容,另一张白纸也飞过去,墨染两边问:“衡儿呢” 白若珩心如刀绞忍无可忍捏着镜框对眼前的黑蛇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说:“他、死了!铢衡死了!” 白纸颤了颤,素白的纸面出现一团混乱的线条,墨染吐了吐蛇信有些被激怒的动了动庞大身子,和白若珩大眼瞪小眼。纸面上蹦出几个愤怒的血字:“你藏了他”! 两位仙尊终于话不投机,深更半夜白若珩冲到墨君殿将还是蛇形状态的墨君暴打了一顿然后强行关了他,再过半月,墨染解开结界从闭关的屋子出来,又是冰冰冷冷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这件事只有白若珩与御天知晓。墨君疯了,从那一夜开始,人形的墨君依旧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变回蛇身便是他可以发泄压力的时候,时好时坏疯疯癫癫,拿着一张纸隔着薄薄的铜镜对镜像后的人毒舌话痨,就像当年的铢衡一样。 奈何人去,万般悔恨,唯余浩叹。 人界。 天下居住最多异人的所在,别于人世的城池,正笼罩在突来的厚厚乌云之下,森冷干燥的空气中隐隐刮风,如同暗中飞出不经意间取人性命的冷刀。 墨色发丝飞舞在俊气邪魅的面容前,上挑的瑞凤眼玩味而犀利的注视远方某处。仇落收回手心里指引方向的魔触,明明知道封魂瓶落到何处,但他却不慌不忙错开正路绕进一边的巷道。 黑云压城城欲摧。 因为天气骤变,雨雪将至,许多摊铺都收工打烊,街上来来去去窸窸窣窣几个匆忙归家的身影。仇落行到死胡同,走到一半便停下。 “出来罢,我闻见你的气味了。” 语落,巷道上方果然飞降一抹黑色,宽大的斗笠黑纱翻飞,来人戴笠佩剑三叹,正是黑斗笠。 这算是仇落与他的第三次正面相见,当然只是正面的次数。仇落折过身来,露出个温和友好的微笑。对方的腐臭已经很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儿。 黑斗笠不言,只是隔着纱面望了仇落一会儿,将手心里的盒子捏了再捏,最后还是一伸手丢给仇落。 抛掷的动作不像是丢武器,仇落轻松捉住,微挑眉头趣味的问:“什么?” “……”黑斗笠做了个打开的动作,然后偏着脑袋往巷口瞧上一眼。仇落鼻子尖,闻见了第三道气味,看来是他的同伴找上来了。果然,黑斗笠冷冷哼了一声,纵身一跃,又从巷道上翻了出去。 仇落凝视着人离开,眯着眼睛一脸狡黠。这黑斗笠终究还是跟过来了,刻意避开同伴,撬动他或许有些可能性。接着仇落伸手将手里的小盒子打开,里头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是一粒药丸。 像是伤药。看来,那日黑斗笠也混了进去瞧见他受伤。或者……那黑斗笠比想象中背景复杂,妖楼背后与他的背后是否沆瀣一气? 一切,等他进入百妖楼便有答案。 仇落将药丸捻起放在嘴里,咕噜咽下去随后不慌不忙悠悠然然踱出昏暗的巷道。 作者有话要说:哇! 今天为什么更晚了呢 因为我的定时存稿没辣!! 哈哈哈! 然后我又习惯来个整点过两秒 总之让大家久等啦! ☆、风雪将至 仇落做事慢吞有条不紊,活脱脱一个慢性子。其实不然,这只是他刻意练出来的表象,欲速则不达,慢条斯理只是用来提醒自己镇静的方式。 玉瞳魂魄被他处理过,只要施展法术便能感应。至少现在魂魄还很安宁,没有受到伤害。 仇落只身一魔来到百妖楼高大的牌坊前,他确实狂妄,自负到连随时不离的白犼也丢在竹林里的木屋。 今日百妖楼生意没有往日火爆,高大宽敞的石门下空无一人显得凄凉萧条。仇落迈着四方步坦落前进,刚过牌坊便有两把弯刀交叉挡道。 “客官,风雪欲来,百妖楼提前打烊。请回。”守门的异人有两丈高,握着的弯刀亦配合身形做的犹如巨大的铡刀,雪亮的刀面反照出妖邪冷魅的面容,仇落勾起唇角注视前方,丝毫不肯偏移高贵的视线。 “打烊,和我有什么关系。”仇落捏住刀片轻轻一歪手指,两指宽的刀背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宽大的刀面一分为二,守卫还来不及眨眼,仇落已穿身而过,如同鬼魅一般登堂入室。 “钲!!!————————” 瘦长的手指松开,染着血液的断刀哐嘡砸地。来不及错愕反应,两名守卫已是身首异处血如泉涌轰然倒在交融的血泊里。 开杀的丑态,还是越少人看见越好,特别是不能让心爱的人看到。 魔触尽数而出,密麻上千却是井井有条,大小魔触如同身形迅快的毒蛇竟将所遇生灵尽数勒昏,沉郁墨眸闪动凶光,不再温和的面容唯剩令人惊悚的狰狞。  他可以下杀手,但是事情做的太绝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是,不一举歼灭这些异人与妖人也是一条坏路,他们是妖楼的打手,这样做的对错,端看时间。 清空路线,仇落闯入百妖楼如入无人之境,但他仍然不敢大意,弱者受制,那没有中招的就是有些能耐的人了。剩下一群不好对付的留在暗处,又怎能让他放心大胆头也不回的前进。 释放魔触,是自保亦是挑衅,更是……警告! 封魔大阵被铢衡破坏,暂时不能运转,仇落落步款款踱在空荡的楼阶,炸开的触手敏锐探寻周遭灵气浮动,每上一步笑意便加深一分,周遭死寂无比,时不时会有一具躯体横在前进的路上。 仇落会踩过去。 然后不回头的礼貌一句:“抱歉。” 牢笼里囚禁的妖人瘫倒一片,它们体质特殊,应该很快就会醒来。魔触裂出小缝,锋利的刀刃从缝隙长出来。千百根危险的刃触在阶梯虚空飞舞骚动,尔或相触仿佛交谈,仇落迈尽最后一阶木梯,脚尖刚触地便听见撕裂空气的呼啸。 “铮!”箭矢与刃触相击,发出清脆声响,仇落一脚落稳,眼前昏黑中嗖嗖嗖飞来一阵箭雨,锋利的雨滴打落在触手上就是撕裂的痛楚,仇落将触手聚集翻卷,甩出一面护盾慢慢前推战线。一边多余刃触向黑暗中匿藏的杀手刺去,伴着虚假的温和劝说:“放弃吧,带我去找你们的楼主,留你们一命。我不过,是来讨回自己该得的东西而已。” 可对面已无声响,阴暗中一滩鲜血缓缓流到灯光之下。 刀剑,暗器,箭矢,枪戟,无论远战近攻还是暗地偷袭,在敏锐的眼耳与巨大代价换来的邪力之前,通通不堪一击。力量抑或速度,武术还是术法,经过三百多年近乎虐待的训练,褪去温润仁厚的伪装,仇落就是一只无坚不摧的杀人机器。 每至一处皆有反抗,但就和闹着玩一样,没等仇落看清对方的样子刃触已将人绞成肉块,他不杀没有反抗之人,但若对他动手就只能自食恶果。 血,从触手滴滴滑落,空气中弥漫着浓厚血气,墨色眼眸凝望眼前,第四层,他已经到最高的地方。 迎面的只有瑟瑟冬风以及稠密得让人窒息的乱雪。嘈杂的风雪呼啸扰乱听觉与视觉,仇落舒展触手贴地游离,自个儿向楼台中央的楼阁踱去。 这巨大的屋子是整栋楼的运转中心,布满术法与奇门遁甲,时间不同进入的便不是相同的房间。建筑此楼的人定是术法大腕,从那镇楼的封魔大阵就能看出。 封魔大阵……君家首创,用以囚禁家族中大逆不道之子孙的阵法,后来逐渐被魔界引用,为一些术法望族模仿修改,但核心之处依旧握在君家手里。他的师尊很用心,将完整的封魔大阵传授给了他。 这,才是仇落胆敢只身前来的首要原因。 真正的楼主,与他的师尊定有几分渊源。他调查过君家,发现上下和睦,君家的老爷子威严无比,只要他在世,底下的子子孙孙就不敢明着勾心斗角。但凭靠蛛丝马迹进行分析,仇落还是能推测出君家的诸多矛盾。 一个天才的出世,还是嫡次子,光芒盖过所有同辈,简直和他的好大哥旻一样可恶。身份资质皆是极致,完完全全含着金钥匙出生,这样的人,犹如最刺眼的光芒,闪瞎所有昏暗的同辈,在他们的人生彻彻底底留下无法超越的阴影。 他的师尊,在当年肯定是所有同辈的噩梦,特别是在同一个大家族的兄弟姐妹之间。 摧毁,才是最有可能最快翻身的方法。 庸俗的可怜虫才会妒忌高峰,他仇落不屑苟同,在山底一边高山仰止一边妒火欲摧。他要做,就要成为另一座高峰,与卓越并肩甚至超越。 情字,一旦沾染就会让人露出破绽。无论是什么感情。 相较上次,房间内又生出变化,两侧不再是精美的装潢也没有一扇屏风作为隔离。墙壁修砌出许多半人高的小窗,最外围焊着施过咒术的铁栅栏,狭窄逼仄的铁窗后头幽绿闪烁,一双双反着青光的眼珠子齐刷刷盯住仇落一举一动。 二殿下略略扫了几眼,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活的监视器,它们身上连接着术法,可以传递自己所闻所见给幕后施术者。 “既然看到本殿到达此处,阁下也不必再试探本殿的能耐了。本殿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讨上回拿命换的奖品以及不慎遗失的物件,楼主阁下,男人一言九鼎,顶天立地,失信或是私占他物,都不是什么光彩事。” 确定周遭没有太大的威胁,仇落坦坦荡荡步入前方的黑暗,墙壁后的眼珠子一只只明灭闪烁不时随着仇落的动作而移动,空气并不宁静,窸窸窣窣好像一万只虫子在啃着树叶。 “本殿术法不精,不敢班门弄斧解开这空间结界,不过,本殿不介意用最粗鲁失态的方式砸了这妖楼。当然,一座百妖楼或许对阁下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是其中妖人逃脱引起人间大乱,那可能就不是你我之间的私事了。”仇落眯起眼睛,颇是乐见的想象起来,“凡间接管此地的修士家族、随时监测的仙族、君家的压力,本殿不介意将水搅得更浑。” 话音刚落,深处的幽暗传来谁人声音,听起来冷漠成熟,有几分君明仪的腔调。 “都说二殿下舌灿莲花靠一只三寸不烂之舌便能化解重兵临城之危,今日一闻,果真名不虚传。”虽是话语赞许,但男人的声音末梢轻蔑异常,仇落眯眼舒眉温润无害的笑上一笑:“仇落武斗技不如人,只好逞逞口上威风。” “好一个技不如人,二殿下方才还扬言要只身一魔砸了吾这妖楼。啧。” 仇落道:“即便技不如人,砸一栋楼,以本殿的绵薄之力还是绰绰有余。” “哼,狂妄的小子,你那高高在上的师尊没有教你什么叫做‘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的道理?” “师尊……?呵呵,你是说君明仪那个变态的老魔头?”仇落冷笑目光森寒,“他自然教过本殿这些道理,让本殿,烙印骨髓啊……” “哦?看来二殿下对他别有深情。这真让吾将信将疑啊。” “阁下没有自信与仇落交面,退居幕后的做法最安全也最窝囊。是个很好的选择,适合避开本殿这样危险的人物。呵呵,罢了,本殿不该多说这些。” “拙劣的激将法,二殿下。” “本殿只是热爱说出心里话而已,抱歉。”说着仇落向着墙壁后的眼珠子微微颔首,然后继续探路,“无论是忌惮仇落还是其他,阁下的做法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保命之举无可厚非,换做是本殿说不定也会这样做。” “你觉得吾怕你?”男人冷笑,“这真不像他教出来的徒弟会说的话。你太浮躁,太过自负,迟早没命。” 仇落垂帘轻笑不加言语。 对,他就是这样自负,这般拙劣张狂,满是漏洞百出的等着对方松懈上钩。 于此同时,十余里之外的竹林小屋外发生突变,数十名妖人背箭张弓将屋子团团围住。正在准备午膳的掖吟玉听到院外木门被敲响,声音不徐不疾颇有仇落的风格。 二殿下出去已经一个多时辰,算算来回也差不多时候。掖吟玉太过单纯,想也未想便去开门,岂料门开一条小缝就被对方粗鲁推开沉重明晃的大刀不客气的架在他消瘦的肩头。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碧绿眼睛微微一抽,大刀往那细腻的脖子边上轻轻一滑便留下一道狰狞血痕,拿刀的妖人仔细看了掖吟玉几眼旋即面露暧昧。 “异人,绑起来。”说着他便将掖吟玉粗鲁的丢到身后,几名身材魁梧的妖人将掖吟玉拉拉扯扯五花大绑,掖吟玉正欲呼喊就被一只粗糙硌人的手捂了嘴,妖人冲掖吟玉冷笑,“小美人,安分一些,不然弄痛你就别怪哥哥们了。” 闻言,几个跟随的妖人嘎嘎怪笑起来,掖吟玉颤了颤,惊恐的发出呜咽。 “兄弟们进去搜,活捉一个楼主不仅为我们赎身,还赏银千两!”领头的妖人声音激昂的鼓舞众人,渴望自由的妖人纷纷澎湃捏紧手中武器争先恐后闯入院落。然而与屋舍仅差数步之遥时,天空纷落的大雪忽然凝固,静止虚空清晰可见,轻薄冰冷的雪花成为利器。每动一步就如同闯入刀海,割得一身血肉模糊。 众人错愕之间,迷眼的风雪后不知何时多出一抹朱红,他艳得像是一团嚣张的火,消瘦的身躯倚在老旧的雕花柱子边,自个儿扬着脖子闷着灌酒。妖人见状纷纷用刀剑劈砍空中凝滞的雪花刮得周身疮痍满地血肉,眼见危险迫近利刃逼身,铢衡这才慢悠悠的盖好酒塞,微微叹息着将视线偏到院前。 “何必呢。”仙人轻笑,艳丽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戾气,看似柔弱无骨的身子灵活跃起,一腿横扫将越界的对狠狠踹到墙围深陷砖石。凝固冰雪再次扬撒,可这些不知好歹的妖人面对的将是更恐怖的对象。 铢衡无意杀人,只想将对方击退,七八个妖人身强体壮手持兵器却依旧被铢衡打的节节败退。他最擅长的就是肉搏,两指稍稍用力就可将铁剑铁刀折断,凭靠矫健的身手铢衡将逼近的敌手尽数踹到院落墙头,其他人听到声响纷纷赶来援助,黑玉面具撑到时,只看到满是坍洞的墙围下歪歪扭扭几个妖人,云郎抱着罗敷哭爹喊娘。 “吟玉呢?”黑玉面具蹙眉环视四周不见掖吟玉踪迹,这几日都是掖吟玉在照顾他,他自然不能让那小娃娃出了意外。 铢衡沉嗓到:“放心,这里交给我。你们候在屋子,我去救下吟玉。” “二、二嫂!”云郎怯怯的唤铢衡一声,“你一定要小心啊我、我们……” “呵。”铢衡微微笑了笑,轻柔的拍了下云郎的肩头示意安抚,然后对罗敷说道,“罗敷姑娘,他们三个有劳你照顾了。” 罗敷点头,示意铢衡放心。 “不行……你一人太危险。”黑玉面具拉住欲出去的铢衡,眉眼蹙起,“我与你一起,你不能运施仙……天功体,单打独斗很容易出事。” 铢衡道:“没有先天功体还有武功,我轻功很好,无碍。”说着便拂开黑玉面具的手,跑到围墙下一手一个揪着那些妖人的衣服从门口丢大米一样丢了出去。 “……”云郎看呆了,不敢置信的喃喃,“天呐,我记得二哥说二嫂手无缚鸡之力?走两步都要停下来喘大气?” “嗯……”黑玉面具揉了揉鼻子,然后尴尬的转移话题,“先进屋吧,二殿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吾 几名入内搜捕的妖人被接二连三丢出摔到竹林子里砸得翠竹一片呲啦作响积雪下泻,风雪之中一抹朱色紧随而出,对方戴着红色的兜帽看不见全貌,瞧起来活像是准备过谁家儿郎家门的新娘子。 围堵的妖人将箭矢瞄准铢衡,引得他勾唇一笑。 这般大雪迷眼还坚持用箭堵人,实在是神仙思路。铢衡握住腰间的无死生木,无声无息抽出镀银的木剑。 “别再负隅顽抗,这木屋已经被我们的人团团围住,你若再抵抗,就只能和他们一起被射成刺猬。”围圈外头传来一道雄厚浑浊的声音,这妖人身形庞大,和仇落打斗过的夔牛妖人有几分相似。想来是这群妖人的首领了。铢衡握剑于身前做好防御,蔚蓝目光落在他身侧的掖吟玉身上,然后冷声与他说道,“你大可试试,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我的剑快。” “二公子……!”掖吟玉惊恐的瞪大眼睛,“不用管我,去三殿下他们身边!呃——!”一边的妖人毫不怜惜的掐住掖吟玉的脖子,凛着眼睛威胁铢衡。 “放了他。”铢衡神色泰然,掩在兜帽下的双目却越发森寒,“你再动他试试!” 为首的妖人将掖吟玉拉到身前,魁梧的身材与纤细的掖吟玉对比惨烈,掖吟玉看起来就像是柔弱的小草被粗暴的玩弄在他手里无从挣扎。莹白的脖子上血痕惹目,现在又多出两枚青紫的手印。 “纵使你身手再快,这样纤细的脖子不用眨眼我就能捏碎。你不怕死,那他——嗯?”妖人拨开身前的下属,将掖吟玉拎到前头,将他狠狠丢在地上,抽出弯刀抵在吟玉脑勺,旋即抬眼盯紧铢衡,“考虑一下吧,给你三声数。一——” 铢衡凛目,却见吟玉一心求死竟准备抬头让大刀贯穿,妖人粗暴的踩上他的肩头,引得掖吟玉惨叫。 “吟玉!”铢衡抿唇,见那妖人要数第二声,便立刻丢了剑,冷呵,“放了他,我束手就擒。” “很好。”妖人松脚,将掖吟玉拽起来,满意的对铢衡命令,“各自走到中央,喏,”说着他将一个小瓶子远远丢给铢衡,“全部服下,要是你敢作假,那他就立刻人头落地。” “二公子……不要……”掖吟玉望着铢衡接住瓶子,毫不犹豫拔开瓶塞对着嘴全部吞服,铢衡丢下瓶子,唇角流下一股黑血。他冷哼一声,旋即抬步泰然向前,边走边警告,“将他送过来,不然我会让你们自食恶果。” 妖人给铢衡吞服的是散筋药,很快他就会丧失大部分的反抗能力,但是用来交换掖吟玉时间足够了。对方见状暂时归还人质也无关紧要,反正捉了最强的战力,他们很快就能将所有人擒住。妖人将掖吟玉带到中央正好与铢衡交臂,铢衡刚擦身妖人便想将掖吟玉擒回,铢衡早有预料一把捉住妖人手臂狠狠一拧,在对方的惨叫之中冷呵掖吟玉:“进去!”接着冰蓝眼眸环视四周的射手,“你们胆敢射箭,就连着此妖人一同射杀罢!” 众人闻言不敢妄动,只瞄准铢衡怕他反抗,眼睁睁看着掖吟玉逃进屋舍。 铢衡方想冷笑却被涌出喉咙的血堵了唇齿,他咬住下唇硬生生将血咽了回去,只流出一小绺。妖人察觉铢衡气力变弱便贴身反击,两人肉搏起来,明明吞了一整瓶毒药还那么生龙活虎,妖人惊异之际亦感肝胆发寒。 楼主说此次的目标正是这名红衫男子,只要骗服他吞下毒药再耗上时间再用铁链拴住便能完完全全制服。对方是个练家子,却又不是个傻子,想让他顺着心意吞药受捆哪有那么容易。 岂料还真是那么容易。 铢衡正是这样,为了他人宁愿用自己去赌。他是仙,体内有净化仙术,毒药将被一定程度的净化足够他撑持,哪怕独自陷入险境,只要没有让他忌惮的人质,他可以铤而走险再化险为夷。 可惜他这次料错了,药效虽然被拖延但是对手对付起来也不容易,铢衡气喘吁吁的与对方缠斗,他第一次感觉抬动腿脚是那样吃力,但击打还是精准发狠,强壮的妖人被他踹飞在竹林刷刷扬下片积雪,更多的妖人缠斗而上,铢衡应对前方察觉身后异动,回避已晚,一条铁链呼啸着缠上他的手臂。 原本有力的臂膀猛然一沉,明明轻轻巧巧对铢衡来说却是重若千钧,铢衡心上一沉:不好,是锁仙链! 此物极其难制,就算他妖楼再怎么繁荣深厚,要制作锁仙链谈何容易!自从仙界打压之后,锁仙链在他界几乎稀有到了与御用品一个水准。而且不同的锁仙链品质不同,能镇住他的两千年来只有仇落府上的那一套。 铢衡反握铁链狠狠一拽,将抛链的妖人拽着轮了个大圈砸到周遭妖人身上,锁仙链瞬间成了他的远程武器,一边轮着链子砸人一边忍住腹痛,慌了神的妖人下令放箭,特制的箭矢刺破风雪穿越阻碍密密麻麻如同长雨射向铢衡,铢衡甩着手上的链子乒乒乓乓抵挡箭雨,身子却不住向人多的地方靠去,唇角血流染黑前襟,弹飞的箭矢准着妖人乱射。 一阵混乱之后,又一条锁仙链缠上铢衡的小腹,腰间狠狠一拉,他差点摔在地上,稳住身形后三四条锁仙链如同银蛇沉甸甸咬上铢衡四肢,周身如同泰山压顶,铢衡咬牙,不屈的膝盖被无法承受的重力压的单膝一弯。 见铢衡无力反抗,原先担惊受怕的妖人忽然胆大起来,拽着锁仙链将铢衡拖到脚边,领头的妖人额角流血,粗暴的拽起铢衡掀开他的兜帽,丑陋的嘴脸挤进铢衡的视线,他愤怒的给了铢衡一巴掌,旋即骂咧:“你倒是再横啊?小白脸娘里娘气,呸!” 凡是妖人必定厌恶长得白净好看的,因为在妖人之中,天生好模样的便能早早脱离苦海被富贵人家买走享受余生,而像他们这样空有武力长得一般的便要沦为为主子奔波卖命的奴隶炮灰。他们恨那些生来便有优势的同类,都是低贱的妖人却因为模样而活的天壤之别。 铢衡冷笑,颊边挨了他一掌立刻红肿:“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这张脸嫌它俗气,但是,被说娘气我还是有些不悦。” 因为这张脸,他可受了不少非人的待遇。一个大男人长着比女人还艳丽的脸,说不厌恶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那些同性对他露出下流眼神还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 铁链叮叮当当,为首的拉着铢衡在雪地前进,铢衡阖了下眼睛,蓝色眼眸里满是怒火,他讨厌这样折辱自尊的对待,他宁愿死、宁愿死也不愿意受辱! 战圈缩近,妖人们纷纷涌入院落,铢衡凝着漫天飞雪对屋舍里的四人呼喊:“听着,告诉仇落,告诉他我死了!呵呵……哈哈哈哈!——”凄婉哀伤的笑声划破厚重的雪花,掺杂无边寒意传遍小小的院落,掖吟玉听见了那声呼喊,闻见那凄楚的笑,登时泪流满面,黑玉面具拧眉刷一声抽出十箴咬牙推门而出,云郎揪着罗敷的衣衫,听见罗敷蹭的一声拔出匕首———— 握在妖人手中的锁仙链猛的煞寒将手指死死吸附在铁链上无法挣脱,铢衡依旧平静的望着天空,美丽的眸子里宛如蔚蓝的湖泊下着一场极致的初雪。冰蓝的仙气在素白的肌肤下膨胀,强大的仙力将束缚周身的铁链震得清脆裂响。 “叮————” 清越的碎裂声随着骤然宁静的空气空荡荡传播得又深又远,犹如一枚小小的绣花针掉落在绝对死寂的空间。 那一瞬间万物宁静雪花戛然,铢衡半阖眼眸强烈的仙气喷薄愈发,周遭的妖人保持着惊恐回首的姿势,黑玉面具握着剑停留在阶梯一脚,罗敷护着云郎与掖吟玉,绵绵和梅梅朝着后院的妖人龇牙咧嘴。 一切失去时间,静止定格。 暂停的风雪下,一抹素白拂开眼前的雪花,本该和颜悦色的面容此时唯有冰冷无情,银色眼眸落在满是血污的铢衡面上,浅淡的眉眼怫然一丝怒气。纤长的手指拨弄那些恼人的锁仙链,链条迅速脱落,就像蜘蛛网一样不堪抚弄的尽数断裂。 来人者弯身,将铢衡牵起来,靠在怀里抬手擦去他满下巴的污血。肩头上的银边凤蝶起起落落飞到铢衡鼻尖,银色的复眼瞧着铢衡。 “臭蛇,收了凝滞时间的术法,这是吾的身子,承受不了太久。”凤蝶瞧了一会儿便又飞到来着耳边嘤嘤提醒,“吾可不想等你回来后就闭关几年!” “哼。”墨染冷冷一应,抱起铢衡慢悠悠迈过冻住的妖人身间,走了几步后术法瞬间消逝,停止的雪花再次纷扬愉悦。 精神似乎开了一眨眼的小差,再回神时,一切照旧继续,只是院落里多了那抹出尘脱俗得令人不忍亵渎的超然仙姿。 “白……”铢衡愣了愣,还没有看清楚就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兜帽遮住了眼睛,小凤蝶白若珩飞到自己脑袋上的玉簪子落住脚,旋即出声对铢衡说:“是吾。小玉照。” 铢衡凛眉:“白君,周遭都是妖人,铢衡必须保护屋子里的人。”说着他示意白若珩,“仙尊,不必抱着铢衡了……” “……”墨染冷冷的垂着眼睛,也没有立马松开的意思,白若珩本尊远在天边通过这一魄听见铢衡的话登时苦恼无比,小玉照,这不是本尊想不想松手的问题啊……你师尊他脑子有问题……哪有抱男子这样抱的……! 墨染沉音哼了一声,轻而夷冷,铢衡没大听清,因为周遭太吵,围攻的妖人看到突然出现还神不知鬼不觉救走人质的那抹白色不知为何心中寒颤,几个不怕死的挥刀就朝墨染挥砍——背朝一群敌人还懒得转身,这怕是只有墨染才做得出了。三把钢刀硬生生劈到墨染后背肩头,人没事,刀、断了。 “二公子!”“二嫂!”几道声音一齐喊亮,铢衡颤了颤,但想到是白若珩心里就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便柔声对四人安抚,“没事,我和他——”铢衡突然冷冷吸了一口凉气,泪眼花花坚强的说完,“认、认识。” 墨染松了松无意识用劲儿的手指,目色冷冷的打量那一团铢衡所谓要保护的人。 魔族、异人……哼。 白若珩颤了颤翅膀,连忙说:“吾……吾手僵了,小玉照,吾先放你下来。” “是……”铢衡应。但是等了一会儿白君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他伸手掀了掀兜帽,准备瞧瞧白君怎么回事,冰蓝眼睛露出红纱,正正对上一双冰冷冷的银眸。正是白若珩,只是表情有点严肃,可能是因为看到他受伤了。铢衡这样想着,目光又错开,从白君的肩头越望过去便见到一堵银白的结界墙。 白君终于肯将他放下了。剩下的四个缩在柱子后继续观望这突来的高手。 铢衡理了理衣衫帽子,对白君道了谢,下一秒就转身对呆住的大伙询问:“大家都没事吧?吟玉还好么?” “唔……!”掖吟玉擦了擦红红的眼睛,一头扎进铢衡的心口,哽咽道,“二公子,吟玉拖累您了……呜呜……” 墨染站在一丈开外冷冷观望了一会儿,接着转身踱出结界。玉簪上的凤蝶飞的花枝招展,对冷冰冰的墨君提示:“你怎么就走了,就没有什么话想对小玉照说么。反正是吾的身子,吾吃亏破罐子破摔,你……” “安全了。”墨染一边收拾周边袭来的妖人一边慢吞吞冷幽幽的应,“从来,不需要吾。” 作者有话要说:哎 我明天去看病了 之后可能会陪着奶奶住院 一切要看明天……就这样吧 今晚先发了 ☆、君知书 沿着前路摸索,仇落依旧没有走到尽头,反而闯入了一处地下牢笼。 解决掉看守的妖人后,墨色眼珠开始晃荡周遭,这里也有不少用作窥探的眼睛,隐隐约约,他嗅到了一丝魔气。 仇落发现一件怪事,向来喜欢在他脑海里叽里咕噜说话的黑气和大脑袋今日竟安静得和小媳妇一样,不仅不八卦吹牛连斗殴这样的美差也不积极了。 但灵力试探,它两还在他的识海,只是不言不语好像睡着一般。 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两只邪灵都忌惮万分不敢暴露。上一回来妖楼还不会如此,看来今日有何种极其危险的东西亦加入妖楼伺机而动。与他说话的男人约莫有一个时辰没有再开口,待仇落深入空荡高大的石牢时,那道声音又冷不丁响起。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对方的声音有些慵懒,好像趁着这段时间睡了一觉。 “空间再大,也总有找完的时候。倒是你,说话有些疲惫,看来是捉捕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仇落不慌不忙嗅着魔气寻找,目光很快落在高笼一处,血的味道愈发浓烈,夹杂着一丝轻微的异味。 “呵呵,明知道吾会对他们下手,你还毫不担忧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毕竟是五个人,总比本殿只身一人难对付得多。”仇落微微眯起眼睛,估计距离后猛然甩出触手将铁栅栏掰弯,然后从牢笼里拖出一具年迈的身躯。 “太辅师……”仇落松开触手,改用双手将人抱下,虽然不是自己的辅师,但好歹也是云郎的夫子,对待这样的学识者,仇落向来以礼相待。略略检查后,二殿下发现老人家只是昏了过去,略略传渡魔气稍加顺导,很快便能醒来。 “二殿下,第一个奖品你找到了。”男人冷笑。 仇落微微一笑:“确实是个特殊大礼,仇落会好好珍惜。”说着他将太辅师放在地上,虚画符文,男人见状便提醒他,“这咒术有一笔错了、错的离谱。” “哦?”仇落一边启动术法一边不以为然的应,“哪里?” “只是个小小的清醒咒术,被你这么一改便成了封印术。”男人追问,“你在怀疑什么?” “呵呵……”仇落盘腿坐下,不言,周身红光泛起。片刻之后男人猛然反应过来,不由惊叹:“机智过人,后生可畏啊。” 空间术法分为两类,一类是真的存在大量空间相连复杂,一般占地庞大或是施术者术法超绝能操控空间跨地域相连;另一种便是假空间术,简单来说就是高级幻术,进去的人兜兜转转一只在一个房间转圈,却以为自己穿梭在不同的房间。 而百妖楼的情况更为特殊,是两种术法的结合。仇落在两种术法交替打转,自然永远到不了尽头。不过那是方才,现在不同了,一旦出现了昏迷的人便能借助他的思能勘破幻术,再精明的幻术都有一个致命缺点——昏迷的人不会中幻术! 能操控数量如此庞大的监视眼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了,如果他没有推错,那些眼睛都是迷惑他的假象,其实,那道声音的主人就在他眼前,正一边制造幻觉一边面对面和他谈话! 大胆猜测之后,仇落借助太辅师的识海窥看周遭,与他自己的视线不同,这次他见到的不再是悠远深邃的黑暗,而是一张皮椅,上头倚坐着一只红眼魔头。 仇落睁开眼睛,幻术不攻自破。 君知书支着脑袋冷冷注视眼前的后辈,棱角分明的面孔升起半是赞赏半是厌恶的神色。 仇落瞧着这张与师尊五六成相似的面孔,八面玲珑的心思立马会意,礼貌的唤了一声:“见过师伯。” “免了罢二殿下。”君知书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仇落,看二殿下在屋子里晃了一圈又一圈,他都要睡着了。好在三弟送的茶叶不错,醒脑。 仇落接过茶水,细细嗅一口热茶扑面而来的香味,不由延声赞叹:“仙界边境的高山雪茶断仙魂,五十年成树,再过五十年才能撷取第一批嫩茶,年产只有五斤。冲泡后茶汤碧绿茶叶却逐渐发白变银,犹如洗去铅华褪尘飞仙。虽是热茶,茶香清冽冰寒,绝世好茶。” 君知书不由挑眉,他也是茶叶爱好者,君家不喜饮酒多以茶替,年底君明仪送了他一盒,要不是因为送的是这千金难求的断仙魂,他才不会收。仇落的见识确实让他惊艳,因为知晓断仙魂茶名的都少之又少,更何况一个小辈还能说得这样明白。 “二殿下也热爱此道?似乎颇有研究。”君知书端起茶盏姿势矜贵优雅的呷上一口,冰冷面容似会因为心爱的茶汤而暖了一丝,仇落瞧着他的神色不由想到师尊喝断仙魂的模样,也是这般端庄仪态,喝一口茶好像整个魔都心平气和起来。 仇落喝口茶压压惊,然后浅声道:“师尊爱喝。” 于是本殿每年都要和其他的买客打架似的抢购个一两斤送给师尊。没想到他转背就送了亲哥。 “为了讨好他,你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自然。在魔界,谁不想讨好君家明仪呢?得明仪者得半数天下,这已是老话了罢。”仇落漫不经心说着,君知书闻言,虽隐约猜到这是仇落的激将法但还是止不住冷哼。 “君家家大业大,师伯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小的奖为难仇落,既然威胁计划失败,师伯还是别浪费宝贵的时间,仇落洗耳恭听。” “你、这么自信,吾是有事与你说道?”君知书放下茶盏坐直身子,“臆想,万一吾就是想要除掉你。” “为何?因为仇落是君明仪的徒弟?”仇落轻叹,“那仇落无话可说,因为无论仇落是否愿意,师承于他无从改变。” “二殿下,你可真会给自己找漏子。”君知书冷哂,“坦诚些罢,君明仪放水让你带那仙族逃脱,到底是什么打算?他要你给仙族传什么信?谋反?” “……”仇落闻言还真有些发愣,这些老魔头是活太久,见什么都疑神疑鬼要深远思考一番?若他真的要凭着铢衡和仙族串通,凭靠铢衡的地位,以及他的地位,顺着君知书的思路走,君明仪是要接铢衡这件事挑拨墨君与魔君的表面和平关系,墨君除掉魔君之后,大殿下身边的暗子将储君解决掉,君明仪扶植仇落,仙族念着仇落的恩情便会大力支持……而君明仪操控着仇落…… 好大一盘棋。仇落脑中一过,忽然发现这真是让自己走上魔生巅峰的好路线好诡计。 可于师尊而言不过是耗费力气换了一个傀儡,有什么意义么…… 仇落意味深长一笑不做解释,反而反问君知书:“师伯以为如何?” “他会做,你却做不到。”君知书淡淡点评,“痴情种,从不是帝王相。” “……”要是铢衡也能感受到他的痴情,江山,他看不上,连魔子之位他也宁愿不要。抛却立场,他就能堂堂正正与铢衡在一起。 君知书知道自己和君明仪关系不合,那这番找茬就是变着法子的障眼法,与他敌对,是为了迷惑可能潜在的师尊的眼线。 与这两兄弟说话做事都是一种相同的折磨,从来不能好好坦诚相待。既然要合作,走走过场就好,没必要这么认真洗刷他一番。 “师伯也是明白人,那仇落也不隐瞒了。此次人界游历表面上是和枫儿增进感情,实际上是清扫师尊的障碍物,只是仇落实在是感到抱歉,没想到身为亲兄弟的师伯也在名单之上。” “哼。”君知书冷促一声,旋即凝视仇落,“你现身在百妖楼是迟早的事,只是吾没想到,一头夔牛加上一只虎妖都没有将你打死,将你铲除确实是耗费心思。威胁他人实在不是吾的作风。” 仇落笑的云淡风轻:“看来师伯对出这些主意的人也有些不满呢。” “哦?”君知书挑眉,神情趣味,“你知道?” “就算师伯情报网再全再快,也不能预卜先知罢。仇落的行踪,私建的僻宅,以及,同行的其中一魔乾坤袋中有一只封魂瓶。师伯神通广大,是不是也能看出仇落的乾坤袋中有什么贵比生命的事物?” 君知书眯眼,半笑不语。 “如果仇落没有猜错,罗敷被您动了手脚罢?”仇落侧脸,望了望还躺在地上的太辅师,那滑稽的姿势不由让他嗤笑,“太辅师也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魔。” “嗯……”君知书彻底的对仇落青睐有加,“确实辨别力敏锐得惊人,能将大部分事情串联起来。就当你的假设是真,除了这些,你还能推出什么更深沉的东西?” 躺在冷地板上听着两只魔头高谈阔论几乎要睡着的太辅师终于将冷冰冰的身子动上一动,年迈的身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掸着衣衫上的尘土一脸没意思的坐上空皮椅,随后翘着二郎腿打量仇落。 二殿下微笑回应那双被褶子遮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投来的光亮,隐隐约约感受到一阵陌生的熟悉。 “太辅师果真老当益壮,精神充沛得令仇落也甘拜下风。”仇落笑的云淡风轻,但是话语里总带着一股子嘲讽。 “免了。”太辅师的嗓音确实苍老却是气息中干有力,仿佛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委屈在□□十的老皮囊。仇落没大见过三弟的辅师,只知道他那不中用的三弟学不了那些个繁复的礼节武学琴棋书画,原本的八个辅师最后只剩下那么一个,平时教教三弟逃命的法术,更多的他也不清楚,想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本殿那三弟可真是傻人有傻福,身边危机四伏还能迷迷糊糊四肢健全的晃到本殿身边来。”仇落一想到那个大拖油瓶就止不住要叹气,“既然太辅师已故去,本殿要编个什么好理由才能不伤了他的玻璃心?” “想不到二殿下对三殿下如此关切,手足情深令人欣羡。”君知书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神色动漾,鄙夷异常,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家里某位同样是亲兄弟却总是与他不对付的魔头。 “呵。师伯见笑了。继续方才的话题罢。”仇落轻轻叩着手指下柔软的人皮垫子,眸中精光闪烁,他脑袋确实转的很快,君知书除去他不成现在转过身来要与他合作,先前是不想被发现什么,现在是要拖他下水……百妖楼、妖人、君家、修士……叩指的速度逐渐减缓,仇落微微颔首,道出话机,“师伯这是想借仇落的手,铲除不能控制的修士。仇落初到异人城便遭遇修士捕捉魔族,尔后被捕捉的魔族又送到师伯的百妖楼。看来,修士窝里内斗了。” “不错。”君知书点头干脆利落的应,“与吾交易却要中途退出,这样的毁约行为,自然留不得。” 仇落赞同的点头:“好说。既然师伯想要借仇落的手解决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价格合适,仇落包您满意。” “二殿下这熟络的术话,念得颇是顺口。”意思就是仇落看起来斯斯文文无害纯洁的,私底下却是很懂黑行。 “师尊所要人帮忙都是得付出代价的。仇落只是深深赞同坚持此话罢了。”说完,仇落起身对君知书深深一鞠,“晚辈还要回去处理残局,交易就此定下我会拎着那些修士的人头来换取剩下的奖品。” “嗯。”君知书一眼仇落,旋即懒懒拂手,“去吧,给你三天时间,逾期不候。” ☆、如果是你 离开百妖楼已是下午,天色稠黑大街小巷皆是几寸厚的积雪。羊毛毡靴踩在新鲜的雪层一阵吱呀吱呀,墨色眼眸盯着脚下的雪白,情愫斑驳流离在俊美容颜之上,时痴时蔑。 小时候冷,不去讨好父尊就没有人送皮履过来,大冬天他也穿着夏天的丝履冻得脚指头烂掉。后来师尊见他可怜便送了几双皮履过来,又软又暖,仇落大晚上穿着不肯脱,半夜抱着一双小皮履放在铢衡的门前。 自从他知道逢场作戏虚与委蛇之后,再也没有忍饥挨饿的日子。每一天,都光彩夺目。 “呵呵。”仇落笑了笑,一脚踹开厚雪,接着运使功体如同一阵冷风刮向远处的竹林。风割得脸刺痛,可那种痛楚却能很好的提醒仇落,他还活着,血肉鲜活的活着。他很快就会迎来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只要铢衡在,这颗心就还有一千一万个跳动的理由。 心情大好,仇落笑眯眯的迈进竹林,可更深几步里头隐约飘来的血腥味却让那双舒展的好看的弦月眉微微蹙起,随着距离愈近血气愈烈,那双眉头皱起的程度更加揪心,几乎是痛苦的拧焊在一起。 铢衡的血气……怎么可能……这里、还有那里……周围,周围都是铢衡的味道!仇落瞪大眼睛,心口犹如犀牛万头横冲直撞,他几乎要冲过去,眼见即将抵达木屋,他却猛的一头撞上空气。 “……”眼前一阵银白光亮,是一堵结界。 妖气来的突然,也弥漫的刻意。仇落微微侧身,朱色眼珠子瞟到不远处的素白。 虽然表情生冷,但好在那天公青睐的柔和面容,那样的桃花眼无论怎么发狠凛起都会透着一股慈悲的气质。特别是那双银白的眼睛,就像是上好的银子镶嵌在冰种玉上,剔剔透透的折射出柔而清冷的光芒。 来人环臂,目光不怎么友好的刺在仇落脸上。 仇落很快注意到对方束发的白玉簪子,上头雕刻着一只银边白蝶,蝶翼薄而透明,栩栩如生得好像下一刻就会离开发簪翩翩起舞。 “阁下……有几分眼熟。”仇落将身子完完全全转过来,大大方方顶回对方凛冽的目光,自个儿搬出招牌微笑眼睫合成小扇儿,“久见了。” 墨染乃是仙界之首,更是五界第一人,这样的小魔头自然入不了他的法眼,若不是因为这个小魔头和铢衡纠缠不清他才懒得站在这里和一个蝼蚁废话。墨染淡淡瞧着仇落,神情倨傲,桃红薄唇轻启就是:“废——”忽的,他顿上一拍,面上冰霜褪去,取而代之是和善笑意,白若珩柔眉,和蔼继续说道,“费了吾些许功夫,你——哼。” 柔声褪去,立马就变成森寒,墨染不悦冷哼,强行将白若珩圆过去的场又砸了一遍:“说的就是你,废物。” “……”仇落保持着矜持的微笑,内心一阵迷茫。 这……是个……疯子?之前要和他抢铢衡,后来出现在黑市,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白若珩听见了自己的好人卡被墨染硬生生掰得稀巴烂的声音。 等上一会儿,对方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二殿下确定自己遇到了疯子,还是实力深厚的货色,惋惜之间干干脆脆与对方说明:“你身上有妖人的血气,或许是路过此处又或许别有用意。但本殿现在没时间和你纠缠,”说着泻月剑沛然而出犹如月色一束,仇落挑眉,“非要挑衅便出剑罢,败你,便松开结界。” “败吾。”墨染跟着念了一遍,一时不能理解对方是以什么心态说出这两字,已近万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陌生的字眼。 用他的话翻译一遍,大概就是,我不想活了,求死。 墨染冷道:“你,笑话。”说着他慢悠悠抬起一只手,轻轻将指尖一弹,一指仙力携带浩瀚无匹的力量卷裹空间,周遭竹子顽石纷纷向力量中心倾倒噼里啪啦袭向仇落,仇落只感空间扭曲肉体似乎被无数力道撕扯拧扭,巨大的威压若同泰山陨石压的他不由屈膝弯身一头冷汗。 根根断竹瞄准仇落,只要墨染再动一动心念就能将仇落捅成筛子,就在他要下手的时候,心口却猛然滞堵,一口热血涌过喉头蜿蜒在瑰丽的唇角。 白若珩抓狂的胡乱飞舞,拼命念叨:“停手!吾吐血了!吐血了!” “……”为了不让这具身躯承受不住进而撕裂,墨染只好收手。林间飞舞的竹子噼里啪啦落下来一阵雷响壮观得很。那股骇人的力量褪去,仇落已是一身冷汗涔涔,完全靠着泻月剑撑着才没有失态的趴在地上。 一根手指头,弄死他就和弄死蚂蚁一样简单。 仇落心生敬畏。 墨染已踱到仇落眼前,倨傲冰冷的抬脚踩上他的肩头,冷冷一踹将他踢得撞到结界上,银色眼眸泛出不近人情的寒光。他向来惜字如金,亦不将魔族放在眼里,特别是魔族囚禁铢衡的事彻底将他惹毛了。 “你,最好有自知之明。铢衡,你不配。”说着脚尖一转狠狠踩上仇落的下巴将他屈辱的踩在地面,墨染继续面无表情的陈述他觉得是事实的东西,“废物,该趴在地上。” “我和他的事,谁也没有资格插手!”仇落凛眼,杀气腾腾的瞪住墨染,“不管你是谁,你以为你有资格——呃啊!——”肩上传来巨大的痛楚,锋利的剑锋毫不留情贯穿仇落的肩头,玉白剑身滑落热血,墨染松开泻月剑让仇落完美的钉在泥土地面,然后松开脚,往他心口丢下一只玉盒便冷然转身而去。 “药,给他。”话音落地,人已化作无数银屑融入虚空飞散而去。 仇落躺地上喘了一会粗气,接着忍受剧痛将剑从肩头拔出,结界消失了,可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仍然让仇落战栗不止。 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妖怪,对方功体如同深渊,安静而暗涌澎湃,或许,那只妖的功力凌驾于师尊之上! 怎么可能,妖界要是有这样的旷世高手还会沦落到成为魔族的腿部挂件?仇落内心起疑,但是对方的妖力纯粹无比没有丝毫杂质,他十成是妖!而且,与铢衡有渊源……仇落握好那只玉盒起身后拍干净身上的尘土,肩上流血不止,那一刻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木屋周围满是尸体,雪层染的血红。在屋子外仇落发现了送给铢衡的无死生木剑,仇落瞪大眼不敢相信的将木剑拾起,眼眶发红的狂奔进院落。 “枫儿!枫儿!——”仇落跌跌撞撞寻着气味奔向屋子,其余几人听见声音赶紧来接应二殿下。每个人都面带惊慌不安,特别是掖吟玉哭的眼睛红肿,仇落脑袋嗡嗡作响,有些头晕眼花的推开迎接他的众人,喘着大气扑到床榻边,扑通跌坐,木剑沉闷砸地。 “枫儿……枫儿?!”仇落见到铢衡衣襟满是黑血,面色刷白阖着眼睛眼底淤青,一副即将大限的模样,什么冷静分析沉着思考瞬间见了鬼,他拉住铢衡的手使劲摇晃,“怎么可能,你、你不是最厉害的么?!为什么——药……对、药……”他松开铢衡慌慌张张去捡落在地上的玉盒子,里头一颗光彩流离的丹药,仇落跳了跳眼皮,接着将药丸丢进嘴里俯身为他送服。 四个人守在门口不敢过去安慰二殿下,也没敢同二殿下说:毒已经解了,只是二公子虚耗太多暂时昏迷过去。大家面面相觑,用眼神交锋决定谁去完成安抚二殿下的任务。 掖吟玉咬了咬唇,旋即一拍大腿准备去告诉二殿下不用那么惊慌,谁料刚一步就被仇落呼喝:“出去!都出去!” “殿下……”掖吟玉蹙眉,后领一紧就被黑玉面具拖走了。大家将门阖上,然后躲到房子走廊尽头才敢小声嘀咕讨论。 “这下怎么办?二殿下肯定心疼死了……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说着吟玉又掩面哭起来,云郎一边看着直叹气,黑玉面具沉吟片刻,然后颇是客观的说着:“放心,二殿下坚强得很,哭哭一会儿就没事了。” 脚下的绵绵和梅梅也无精打采,双双趴在地上盯着对方大眼睛里的难过。 “倒是那只妖族的事一定要向二殿下说清楚。”黑玉面具谈到正经事上,“他来历不简单,速度快到匪夷所思,凭空出现救下二公子接着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解决了所有妖人,如此恐怖,不会仅仅是路过顺手救人那么简单。” 其实,黑玉面具与仇落也想到了一处,这种近乎变态的功体,怎么可能出自妖族,要知道,近四百年妖族没有什么值得欣赏赞叹的天才现世了。 而在屋子中,仇落静静盯着铢衡,眼神紧得发狠,生怕下一秒他会从眼皮子底下蒸发似的。那枚丹药的滋味儿还残留在口腔,药气纯正干净,比那些他花大价钱私购的仙族丹药精炼太多。服下之后铢衡的气色很快就好了起来,肉眼可见下,惨白的唇瓣被嫣红填充,眼底青色褪去,双颊覆上粉白。泠泠仙气滋养萦绕,肢体上的伤口也迅速恢复,只余浅浅的一条痕迹。 铢衡的眼睫颤抖起来,似乎即将苏醒,仇落见状赶快展露笑脸,握着铢衡的手指等待他抬起眼睑。 “铢衡……铢衡……”仇落轻声呼唤,细细抚着铢衡散落双鬓的发丝,唤了三四声铢衡猛然睁眼,一股溜坐起来。警惕的望了望四周,旋即长长吁一口气。 “瞧什么呢。”仇落拉了拉手,试图将铢衡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冰蓝的眸子垂下恰恰对上两抹血红,额头还密密布着一层冷汗,铢衡眼睛一弯眯着桃眸一把搂过仇落的脑袋,浓密的眼睫下闪动水光。 “仇落……我、我梦见你被杀了……我救不了你……”铢衡还在发颤,那梦境太真实了,他眼睁睁看着墨君手指一点就将仇落脑袋戳了个血窟窿,墨君一边冷着脸一边对他说:看清楚,他的下场。衡儿,这就是你胡闹的后果。说完他就将仇落的脑袋拧了下来!! 铢衡吓得魂飞魄散,好在这时候一阵声音将他唤醒了。抖了一会儿,他听见仇落温柔的声音:“好了,你再勒紧一点仇落真的要断气了,别怕,我好着呢,只是个梦而已,梦都是反的。” “嗯……”铢衡虚弱的应一声,鼻尖埋在仇落发间轻轻嗅了嗅,冷梅花的香气,熟悉得让人心安。仇落将铢衡拽下来,按回床铺,继续和颜悦色的安慰:“要说慌张,你才是吓到我了,怎么回事,以你的武功怎么可能斗不过区区妖人?一个打一百个,嗯?” 铢衡听出了仇落揶揄的意味马上就不高兴了,冷哼一声转过背不搭理他,被子一拽盖过耳朵冷道:“你来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呵。好了,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四个。”仇落坐上床铺俯身压在铢衡脑袋后头,低声呢喃,“本来想今夜与你云雨看来是不行了,铢衡,你说怎么办才好?” 铢衡耳尖刷的红起来,最后半截脑袋也给遮起来,躲在被子下头瓮声瓮气害羞的说:“那种事……会让他们听到的。以后再说罢。”仇落一听铢衡这是要赖账,登时不乐意伸手探进被子将人挖出来,翻个各朝向自己,年轻朝气的身体不住向铢衡散发灼热的阳气,铢衡抿唇撇了撇脑袋,坚持的嘀咕,“不行、仇落……太丢人了。” “你也有退缩的时候。”仇落将那急于逃脱的脑袋掰回来,捏着铢衡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吻下去。双舌纠缠滋滋有声,强壮的身体覆压下去,吻得身下的仙人无从逃离。 许久,仇落松口,眯眼欣赏铢衡迷离潮红的眉眼以及如同花蕾微开的唇瓣。铢衡湿漉漉的瞪了仇落一眼,旋即被仇落一拉被子遮了个严实。 “再看、我可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哼……哼!”铢衡气愤得锤床铺。 仇落在那剧烈的震动里把持不住的喷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惹小火汁们!!我知道昨晚更的没得卿卿我我,所以!今天补回来~√ ☆、上药 众人平安无事便是天大好事,铢衡歇了一会儿然后掀开被角偷偷摸摸看仇落解开衣衫处理伤口。仇落身材匀称高挑,不太瘦也没有多余的油脂,一身的肌肉却不僵硬突兀,正是那款穿衣显瘦宽衣有肉的类型。只是他身上伤口太多,背上布满一杠一杠的疤痕,那是铜锏打的,一锏子下去不仅皮开肉绽还会留下长而丑的伤疤。 仇落左肩流满了血,肩头的伤口细薄而深,是剑伤。 铢衡起身,呆呆的望着仇落拿着药粉过来。仇落便勾着唇角戏谑道:“怎么,瞧见我这身子心动了?” 铢衡接过药粉,直接忽略了仇落的调情蹙着眉梢盯着仇落的伤口,从锁骨下头直接贯穿到身后的蝴蝶骨……这一剑,下手不轻。而且比照剑宽,与仇落的泻月剑极其相似。泻月剑是快剑比普通的剑更薄而窄,如果不配合速度增加出剑次数,是很难对对方造成致命伤害。 同时,泻月剑也更加锋利,真真正正的削铁如泥,穿骨随意。 “仇落,你老实同我说,谁伤的你?”铢衡为那细若游丝的伤口上药,一边询问,“是百妖楼里的人?” “不是。嘶……”仇落冷冷吸一口气,铢衡确实不会照顾人,撒个药就和腌腊肉撒盐一样……腌完后面换前头,仇落垂眸专注的瞧着铢衡上药的手法,往手心一倒药粉然后以撒孜然大料的手法将药粉沿上伤口,二殿下哭笑不得,此般场景,合该再架一只铁架炉子,撒完料就能烤制了。 “那是谁?”铢衡将纱布头取下来让仇落拽在手里,然后拉出一长截跪直身子绕着仇落缠了一圈又一圈,确定密不透风后接过仇落手里的布头两相一阵死亡打结,然后满意的松开。 “嗯……”仇落有些狐疑的望了眼铢衡,然后不确定的说,“你、将那么大一卷白布全……用完了?” “对啊。”铢衡抬手示意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手心,接着问,“谁伤的你?封魂瓶的事情又怎样了?” 仇落捂了捂心口上一层厚厚的布条,暗叹这可真是令人窒息的紧,但他也不好当着铢衡的面说他手艺太差,真不敢相信一个征战一千多年的武将包扎伤口会是这个鬼样子。 “是一只周身雪白银眼珠子的蝶妖,我与他交手两次,不想今日他才展露真实实力……铢衡,他与你认识?” 铢衡一听,那不是就白君么……白君与人为善而且他已经告诉白君自己与仇落的关系,依照白君的秉性,是万万不会对仇落动手的。铢衡蹙眉:“他确实与我相识,不过人温柔又体贴绝对不会随意动手,定是你做了人神共愤的事,不然他不会下狠手。” “……人神共愤?温柔又体贴……?”仇落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的凝着铢衡,脑袋里又不由想起方才那位温柔又体贴的妖怪是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将他踩在脚下一边冷言冷语讥讽轻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给了他一剑……那种在铢衡心里才叫做温柔又体贴?“那我……我又算什么,纯洁的就像小绵羊一样?” “你——”铢衡冷笑,“呵呵。” “铢衡,他太危险,你还是与他绝交。妖族不是常年与仙族开战,你哪来那么多妖族的朋友?花邪川我也就忍了,这个不行,他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仇落心里万分担忧,花邪川还好,起码他心里有数,只当铢衡亦敌亦友,最主要拼一拼他还能打赢花邪川。刚才那个……那种强硬霸道不可一世的态度,完完全全就是将铢衡当做所有物的姿态,他、他还打不过! “仇落,你又来了!”铢衡凛眉,“我说了他很好,定是你惹了他!好了不提这个,翻过去,封魂瓶的事如何,我没瞧见你带回来。” 二殿下哑口无言,只得顺着铢衡的话接着说:“封魂瓶三日之内就会送回来,这三日依旧……嗯,不行,我不放心……先告诉我,你为何受伤如此严重?还中了毒?” 铢衡摸了摸鼻子,然后略略说了下当时的情况。其实他也很意外,对方早就知道他是仙族,骗他服下散筋药然后用上了大量的锁仙链,就算之前在百妖楼的结界下他施展了术法但也是挑着没人的地方,他的气息应该很快会被风雪气息吸附——没错,他每次用术法都要制造风雪,就是为了掩盖功体痕迹。 就算真的被发现,这样充分的准备难免不让人起疑。散筋药、锁仙链,难道还时时刻刻备着? “在家的时候,可察觉到罗敷的异状?”仇落低声问到。 “她一般与云郎待在屋子里……唔,没什么异样。” 仇落摇头,旋即对铢衡悄悄说了心里的推测,封魂瓶一定是屋子里接触过黑玉面具的人偷去的,因为知道封魂瓶的只有他们几个,最可疑的便是罗敷。只是,若真的是罗敷动手时间未免也太短,到手后又该怎么在短短时候送给君知书? 当时,铢衡将人接回来便去四下安抚一通,回到他身边亲热了一会儿就被黑玉面具敲门扰了兴致,中间连半个时辰也没有……或许是中途云郎对罗敷说了闲话让罗敷知道了封魂瓶的事,但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君知书手里…… “……不是她。”仇落脑海里有了另一个更恐怖的念头,罗敷没有动作的时间,另有其人。抛去他、铢衡、黑玉面具,一行人只剩——云郎。 铢衡瞧着仇落垮下来的面色亦明白过来,微微咬唇,不敢置信的轻道:“云郎……是他?会不会是他太担心罗敷所以才被他们利用?吟玉偷偷给我说过,云郎之前半夜溜出去,吟玉半夜醒来发现云郎不在床边,一扒窗发现他出去了。”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仇落揉着额头气的头昏,“小兔崽子,净给我添乱,这次过了一定打发他走,再拖下去我怕是要死在人界。” “……你,也别凶他,他还小,许是太怕失去罗敷。”铢衡轻叹,“但这样做确实不对,教育一顿就好,不要伤了他。” 仇落撇嘴:“我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揍人的魔头么,当年我犯错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跳出来揍我。切。现在说什么太小别凶着……” “你!你也不看看你的脸皮和人家的脸皮!可以比吗?” “呵,我脸皮厚,我是很脸皮厚。”说着仇落凛起眼睛一把扑到铢衡身上拉拉拽拽亲吻啃咬,铢衡蹙眉推得欲拒还迎,床榻边的金钩滑落下来,两人打打闹闹越发勾火,铢衡被推到最里头衣衫大敞,抿着唇角羞赧的任仇落温热的吮吸胸口前的小红豆,床铺一阵吱呀,热息交错之间,门,忽然冷不丁尖锐发响—— “嘎————吱————” 两人皆是一惊,仇落下意识捂住铢衡,转过眼去看,铢衡羞得几欲自尽,躲在仇落的庇护下不敢睁眼。 门开出一条小缝,并未有人进入。仇落将视线下移,之间门板下处钻进来一团白色,正是绵绵摇着尾巴钻了进来。 “好你个绵绵。”仇落起身跳下床拎着绵绵的小尾巴将它倒提起来,一边恶狠狠戳着绵绵肚皮一边去锁门,恰恰巧巧门缝后又趴着一只黑爪子,仇落揪住那只爪子将梅梅也提进来,正欲关门时二殿下实在觉得不对,便冷漠的凑到门前,自个儿将脑袋钻出去。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四个人头齐刷刷望着仇落,云郎和黑玉面具躲在最前面,吟玉小心翼翼的蹲在后头,罗敷靠的最远……大家尴尬的望着二殿下,然后嘿嘿一笑。 “三声,都给我滚回去。一——” “诶诶诶,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黑玉面具按住仇落心口将他塞回去,然后在二殿下恐怖的眼神中慢慢阖上门,“二殿下,您继续,大家都散了吧,哎呀,没什么好看的。小两口互相捉虱子呢!啧,这年头一到冬天虱子多。” 仇落在门背后冷笑:“我看你是和大哥互相捉虱子捉得不够多,还欠!” “这怎么说呢……”黑玉面具声音逐渐远去,“给大殿下捉虱子的多了去,不差我这个小奴隶哦?” “哼。”仇落将门反锁,给白犼和黑猫一兽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教育,“你们两,吃里扒外,不仅不通风报信还和他们狼狈为奸。你,今晚没肉吃;你,今晚也和它一起饿着。”说完仇落将两只小家伙放下,又回到床头。然而为时已晚,铢衡已经飞速穿好了衣衫,坐在床榻边不安的捏着衣袖。 “铢衡……”果然铢衡脸色马上变了,垂着脑袋又羞又臊还有些气愤,脸色忽白忽红。仇落过去将人揽住,低声安慰,“是我不对,没注意到。别难过,嗯?” “我们……还是别……亲一亲就好了……被瞧见听见总是不好。”铢衡抬眸严肃的凝住仇落,“也不能怪他们,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大庭广众之下做。” 大庭广众……?仇落默默地瞅了瞅房间,也不大啊…… 他明白铢衡的意思,无非就是亲热一定要找个绝对安静方圆数丈都没有人的屋子,要是隔壁有熟人也会让铢衡觉得过意不去,令他害臊。 “行。”仇落叹息,然后将铢衡搂在怀里,“你不肯我也不能强迫你,亲热是得两厢情愿,不然和禽兽有什么两样?呵,其实我也不乐意叫别人瞧去你最迷人的时候,以后,我修一座大宅子,种满鲜花果树,在所有空地方修上宽椅榻亭……拉上结界,只有你我,在里头,随你我逍遥快活。” “……”虽然有些淫靡的气息,但铢衡还是忍不住想象那样的场景,想象他与仇落的缠绵。可,他心里太清楚了,那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好。”铢衡微笑应,阖住眼睛甜蜜的靠在仇落肩头,温柔的填充仇落描绘的那个小家,“到时候,我们再养一条小狗,在后院蓄一汪池水,种上莲花养些鱼儿……仇落,等我摆脱罪名回到仙界便辞退官位,你愿意么。” “当然。”仇落吻了吻铢衡的发心,面上微笑眼神却冷得瘆人,他依旧柔着嗓音迎合铢衡,“我等你,约定在人仙两界边缘的却尘台,我们私奔,叫全天下找不到。” “好!”铢衡快乐的应下,可掩藏在仇落心口前的面孔却那样苦涩绝望,他轻吁一口气笑一声,虚伪的希冀起来,“真希望……那一天能快些到来。这样,我们就能解脱堂堂正正在一起了。” “嗯。”仇落疲惫的阖眸,眉间的探灵之眼亦悄然闭上。 ☆、阴影之后 君知书给了仇落三天。 这第一天已经荒废泰半,需要灭口的名单到了二殿下手里,老狐狸终归是老狐狸,为了将自己撇干净什么都做得出来。仇落也不怎么想脏了自己的手,无缘无故杀害修士这样的黑锅他也不大乐意背,能找到正当理由最好,不然就学君知书也来个借刀杀人,最最不妙的情况就是自个儿没天理的滥杀无辜。 铢衡若是晓得他与君知书做的交易,铁定发脾气。何止发脾气,拿剑捅死他也说不定。 趁着铢衡喝酒的由头,仇落将得来的情报好生捋上一捋。君知书只给了仇落要解决的修士的那部分资料,其他一概不提,实实在在是提防他晓得更多。身世背景家境功体,仇落将那三名冤大头的信息记清楚,随后烧化成灰融入墨中,引墨凝字于空,随后拂散。 他仇落,可是干干净净,血不沾手。不过,做戏就要做足,今夜修士窝还是得去一趟摸摸底,免得被有心之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冬时黑得迅快,本来就乌压压的天空酉时便夜色浓稠,掖吟玉早早忙活起来,素菜荤食摆了一桌子,二公子从不动筷,吟玉便热了一壶酒水,几个人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虽然不及掖狐庭的手艺,但掖吟玉的厨艺还是有些名头,云郎吃着吃着感动哭了。 黑玉面具却心事重重,虽然二殿下已经告诉他封魂瓶三日后便能寻回,但是现在何处、如何寻回二殿下皆没有提及。若真的遗失玉瞳魂魄,他该怎样向旻交代? 饭桌上全是荤腥气味,铢衡闻着不舒服,便倚在石阶边的柱子上喝着煮过的梅子酒,掖吟玉有心,以为他是胃口不开所以弄了酸酸甜甜的开胃酒。 仇落准着为数不多的素菜下筷,他早就答应铢衡不再食人牲妖肉,虽然当时只是一厢情愿觉得这样做铢衡就会不那么讨厌他,肯多瞧他几眼。现在他已习惯素食,不会闹肚子。 用完晚膳黑玉面具与罗敷帮着掖吟玉收拾,三个主子便各自怀着心事沉郁一侧。仇落还没有想好如何向云郎询问偷窃封魂瓶的事,也是奇怪,依照他以前的个性才不会顾虑着思考那么久,他一定会开门见山的给云郎难堪。 或许是因为铢衡的话,不要吓到云郎。 “仇落,进屋吧,凉。”铢衡倚在门口伸手拽了仇落的袖子一把,抬着眸子温柔的凝住所爱。仇落颔首一笑,一时被铢衡那双被暖黄灯火晕的碧绿的迷住目光。二殿下不由庆幸,好在当年父尊是将铢衡给了他,若是安排给大哥或是云郎,他不得嫉妒死? 正当二殿下被勾了魂一样准备进屋时,隔壁的门突然推开,吱呀一声,云郎探出半个脑袋,弱弱唤着:“二哥……” “嗯?”仇落跨进去的脚又退了回来,他折过身盯住三弟,见他一张脸洋溢在灯光下却是生生硬硬有些惶恐,仇落大致猜到云郎的心思,这便做了个关门的动作,随后踱到云郎跟前,温柔垂眸:“何事?” “我……”面对二哥不知情的温柔云郎脑袋垂得更蔫,好像被霜雪打坏的冻茄子,“我有事想告诉二哥……” “进去说吧。”仇落拍了拍云郎肩头,和亲爹训儿子一样将云郎领进屋子,素袖一拂,门哗啦关上。 见二哥坐上蒲团,姿势端庄活像是某位他最怕的老魔头,云郎吓得连蒲团也不敢坐了,只是垂着头跪在蒲团上,像是被逮着做坏事的熊孩子。他绞着衣袖,声音嗡嗡的说:“二哥……那只封魂瓶……都怪我……是我……” 云郎还没说完仇落便叩着案子慢悠悠说道:“二哥也猜到了,你小子,将封魂瓶偷去换罗敷罢?” 云郎猛的抬头,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仇落,那张俊美的脸瞧不见一丝怒气,照旧的如沐春风。明明没有被责备,云郎却心头狠狠被剜了一下,旋即他眼角一抽牙齿一咬,沉声应下:“是我。我去找他们要罗敷,他们却要我拿重要的东西压着,因为奖品是二哥的。” “……”仇落轻叹,“结果当夜也没有带回来?所以只好缠着找枫儿?” “……是。”云郎应。 “罢了,念在你年幼无知,以后不要擅自动别人的东西,二哥知道你担忧罗敷,但那封魂瓶对于黑面具非同小可,他一路护你与吟玉,你又怎么忍心害他担忧?”仇落轻叹,“这次便不罚你,向黑面具说清楚道个歉,二哥会将瓶子找回来。” 云郎不语,只是咬着唇角。仇落垂眼瞧了瞧三弟的情况,觉得他应该是知错懊悔了。但是另一件事他还不知道怎么出口,罗敷是救了下来,可太辅师已然被人夺舍……云郎还是小孩子脾气,陪在身边的人都黏得死死的,从罗敷就能看出来。太辅师也算是看着云郎长大,这个噩耗他要怎么开口? “老三,二哥再说一事……关于太辅师。他,已身亡了。” “……”云郎愣了愣,旋即狠狠蹙起眉头,“怎么可能?!二哥!辅师怎么会身亡?你、你为什么不带他回来!?” “……”仇落挑了挑眉头,这话他就不爱听了,他仇落又不是好人,就算是人活着救一个不相关的人他也要看看心情,这种理所当然的质问实在让他不耐。仇落冷哼一声,声音陡寒,“死人带回来又有什么意义,你以为你二哥神通广大只身闯楼就和逛后花园一样随手还能捞人回来?” 云郎不依不饶,反而气话:“二哥就是这样!要是换成是二嫂,别说是死了,成灰你也会捧回来!” “你!”仇落猛然拍桌,“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谁成灰?我仇落就算是千疮百孔也绝对不让他受半点——”仇落气的要跳起来,话头说到一半就被一阵隔壁的呼唤打断,铢衡的声音从墙头穿过来,厉呵:“仇落!你答应我什么了?!” “……”二殿下立马收了音量,深深吸一口窝囊气,旋即起身不悦拂袖离去。 门扇吱呀两声,拉开又合上。冷风刺骨灌过,刺痛瘦小的脊背。云郎依旧跪在蒲团上,低垂着脑袋,一双魔眸如血明灭。 “二哥……你好生偏心……呵呵……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云郎兀自喃喃,屋角灯奴偏吹颤动,隔壁模糊传来仇落的讨好的声音,温柔又谄媚,简直是宠到心窝子融化的态度。 云郎缓缓起身,离开蒲团,坐到二哥方才坐过的位置收敛眉眼细细抚摸。 二嫂要是成了灰,二哥的表情,会是如何美妙呢。 半夜,月黑风高,本该睡熟的二殿下缓缓睁眼,血色目光扫一眼身侧的铢衡。那双光彩流离的眼睛现在阖得正美,浓密的眼睫像是两柄小刷子往他的心尖骚动。 铢衡睡觉向来浅淡,或许是行军打仗不能深睡的习惯,或许是真的因为老了。仇落将被子为他细细掖好,然后轻巧的翻下床铺穿好衣衫鞋子,睡在墙角小窝的梅梅听见声响,抬起脑袋双眼溜圆望向仇落。 “嘘……”仇落冲他摇了摇手腕示意不要跟来,然后身形雾化消散在黑夜。几息之后,被被子捂得严实的铢衡将眼皮抬了起来。 仇落……有事瞒着他。虽然答应仇落顾看好其他人,但仇落的隐瞒让他隐约不安。纤细的手掀开厚重的被子,屋内的冷气灌得铢衡一个哆嗦。瑟瑟抖抖的,铢衡穿好衣衫鞋袜,摸着黑去开门。 化行成气,藏匿行踪。仇落的造诣确实远超同辈,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仇落生性纯善,可惜后天熏陶险恶导致心性大变。仇落在他面前从不滥杀无辜,做什么大多凭靠一张嘴。但……铢衡隐约察觉,仇落背着他做了不少坏事。 正当铢衡准备施法追寻仇落的踪迹时,寂静的院落里闪过一抹黑影,灯笼无风而晃,照的铢衡的影子一阵摇曳。 铢衡矫首细细辨别声响,冷冽的空气中忽来一阵芳香,带着丝丝梅子的甜味。铢衡在走廊尽头发现来人踪迹,黑色的斗笠垂下黑纱,遮住他整个身子。他环臂静立,在昏暗的角落默默凝视铢衡,怀中抱的正是落雪三叹。 “是你。”铢衡睅目,勾起唇角身形款款朝对方而去,右手握着无死生木握得发紧,凛冽仙气夹杂冰雪纷落二人之间。 黑斗笠扬了扬下巴,掩在黑纱下的眸子流闪寒光。僵硬的唇角缓缓上提,他冷冷注视铢衡犹如观察一具尸体,狰狞的笑撕裂面庞惊悚的绽开。 “去远一些的地方罢,你也不想惊动其他人被围攻吧?”铢衡冷哼一声,神情傲然的给了对方一个示意的眼神。黑斗笠微微点头,就算铢衡不提议他也会这样做,不然也不会傻乎乎抱着剑等着铢衡靠近了。 两人一前一后身形如风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 夜,跟着凄凉起来。 ☆、跳鱼 坐镇异人城的修士家族依旧隶属纵云道,三大修道便是纵云道管理靠近魔界这一片地域。能让君知书看上眼合作的定不是一般货色,让他不能亲自动手抹去也说明这些修士有些难缠。具体他先前已经见识,引爆功体、血肉含毒……老狐狸之所以让他去做,定然不是相信他能完全铲除他们。 一,若他真的得手,对君知书当然是好,不用再费心思。 二,若他失败,君知书便有正当理由借由魔界王族的手铲除心头刺。毕竟他仇落是二殿下,不管是他故意惹是生非还是被人找茬,一旦受伤遇害,按照父尊的脾气,一定将事闹大美滋滋的灭了一城。 可无论走哪条路,脏的都是他仇落的名声。 把柄在手,唆使人畏惧自尽。这样便不用留下他的功体气息,叫君知书日后咬住污点大肆造次。他相信,今夜的苏家,会很热闹。 子时已过,二殿下翻墙踏瓦如同一阵夜风刮过寂静的屋舍,苏家的修士早已熄灯睡下,屋舍之间布满大大小小的阵法。仇落催动邪气摇身一变成为邪物,挑起的凤眼悠悠打量脚下布置,思索一会儿的退路。诡异光芒跃动手心,邪魅的面庞升起熟络的鄙夷。 驱邪阵,风雷大阵,最有些看头的便是中间那栋大宅周围的封魔大阵……只是阵法有些缺损,启动缓慢漏洞明显。仇落正欲前往那处大宅,却忽见两道身影率先窜了过去。 “……”是阚温寒以及他那条小情人。 仇落眯起眼睛,神情变得玩味。 一边,阚温寒与乌欢胤飞下屋檐,意料之中,封魔大阵没有惊动,乌欢胤站在屋门前伸出一臂,小手之间散发出阵阵水雾,他虽是鲛人却身含剧毒,可将体内溶着毒素的□□蒸发为气成为无色无味无形的毒气,只是冬季时候水汽凝结,施法会看出来。 阚温寒则是他的补充剂,阚温寒是条含带剧毒的海鱼,通过双修将自身毒素传渡给乌欢胤,小鲛人散失的水分也得靠他补充,两条鱼配合的如鱼得水默契万分,乌欢胤将人毒的半死之后就由阚温寒进屋杀人。 解决完屋里的人,阚温寒甩着血花,然后伸手揉着小情人的脑袋,问到:“感觉如何?” “还能施展一次。”乌欢胤靠在阚温寒心口微微喘息,虽然有阚温寒补充水分但是施法时的脱水感觉还是让他觉得难受,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令他惧怕又迷恋。他与阚温寒交尾时总要戴上不透气的铁面具,等身体的欢愉到达顶峰是缺氧的大脑亦会抵达迷幻的战栗,精神与身体同时沉沦迷乱,让他能抵达一种无法描述的美妙境界。 阚温寒道:“好。完成任务后便好好奖励咱们勇敢的小胤儿。” 乌欢胤害羞的在阚温寒臂弯下蹭了蹭脑袋,微提着嗓子像只骄傲的小麻雀一样要求:“这次要皮鞭子,温寒将我捆起来,一边抽鞭子一边……温寒,你这次要弄疼我,不能再糊弄过去。” 阚温寒无奈一笑,他这条小鲛人受虐倾向是越来越严重了。过去的遭遇让乌欢胤爱上了被疼痛和凌虐,好像不过分的对待他就显示不出爱意。 仇落隔着远远的瞧着两条鱼黏黏糊糊在一起,不由缩了缩肩头,眼瞧着他们又走向下一处。那只小鲛人确实神奇,能释放毒素,屋子里的人死的稀里糊涂连自己被杀了都不知道。二殿下见有人动手干脆抄着手看他们要做到何种地步。 故技重施,乌欢胤施毒,阚温寒杀人,趁阚温寒进屋乌欢胤落单,仇落飞下瓦头,无声无息落到乌欢胤身后。小鲛人反应不错,仇落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却险些被小东西阴了一掌。 仇落抓住那只手没敢下狠,乌欢胤矫起脑袋粉扑扑的脸蛋上一双眼睛泪水汪汪。 “哥哥,你弄疼我了。”乌欢胤无辜的抿了抿小嘴。仇落垂眼伸手将他另一只手也捉住,轻轻一拽藏在袖子里握着匕首的小手便露了出来,乌欢胤见伎俩被识破便奋起一挣,仇落微微一笑,柔道:“小鱼,你再乱动我就要将你肚子里的小跳鱼拍出来了,让你没得玩。” 乌欢胤闻言立马红面,支支吾吾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里有……你!你是坏蛋!” “坏?我可没有你的那条大鱼坏,在你的后头塞小跳鱼,跳的你时时腿软离不开他。”仇落松开乌欢胤,眯眼瞧着小鲛人害臊的捂着肚子背过身去,隐隐约约还呜咽娇媚哼声。 乌欢胤不开心的反驳他:“小跳鱼是温寒为我补水用的,不许你说他。” “呵。”仇落摇头,微叹口气转移话题,“那好,我不说他,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你们的头头吩咐的?” “哼。不告诉你。”乌欢胤终究还是个孩子,继续捂着肚子里蹦蹦跳跳的小鱼不准备和仇落多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修道百妖楼有勾结,之前你们要接管百妖楼,现在是来清除仇家。”说着仇落微微将眼珠向身后移了移,那里有只偷听的老鼠。 “哼。知道你还问我,欺负小孩子有意思吗?”乌欢胤哼哼几声,接着滴溜溜跑到屋子里迎接准备出来的阚温寒,二殿下无声叹息,罢了,两条神鱼,不要给他添乱就好。 之前阚温寒也是要他出手相助,虽然是口头约定但也算数。在对付苏家他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等阚温寒抱着不情不愿的乌欢胤出来,二殿下正环着手臂飞到屋顶,若有所思的打量周遭。 “又是你。”看着飞落眼前的墨色人影,阚温寒不由蹙眉,方才乌欢胤扑过来他便心生纳闷,因为乌欢胤不喜血气,闻着难受。 仇落柔眉一笑,看来他给对方留下了很深刻很糟糕的印象,不然大海鲜不会将眉头蹙得那么深,和条山脉似的。 “温寒,他欺负我,说要将我肚子里的小跳鱼拍出来。”乌欢胤搂着阚温寒半是撒娇半是娇嗔的告状,仇落马上被阚温寒森寒的眼神阉割一遍,摸着鼻尖假装没听见:“温寒兄,我们这么有缘杀人也杀到一块,不如冰释前嫌愉快合作?” “哼。”阚温寒冷冷注视仇落,一字一字字正腔圆说清楚,“欺负我的鱼,你还想冰释前嫌?二殿下,你若答应让我也欺负一下心爱,我便冰释前嫌。” 仇落嘀咕:“救了你你还要欺负他,啧,以德报怨的黑鱼。” “一码归一码。” 谈不到一块儿,仇落与两条鱼只好各自动手。乌欢胤的身体支撑不住,使用范围太广便会减少次数。阚温寒习以为常,将小鲛人背在后背单手支撑,空出右手握住鱼骨剑,乌欢胤很快睡了过去,安心的伏在熟悉而温厚的后背时不时蹭上一蹭。 暗杀进行得很顺利,顺畅的教仇落感觉匪夷所思。被杀的修士气息与情报相差无二,但是这样就被阚温寒解决干净是不是太简单了?二殿下望着甩着血水一脸冷淡的阚温寒,不禁出声问他:“温寒兄,你不觉得事情太顺利,有些心里发毛?” 阚温寒神色浅浅的瞅一眼仇落,然后刷的一声将剑回鞘,清冷的声音厌恶的回应:“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苏家六位大头,四个参与百妖楼勾结,三个反了悔,苏添、苏浙、苏涵……在异人城算是顶尖之辈,周遭的阵术虽是精妙却不难勘破,子时,确实是梦深十分,但是周遭一点动静也无,他们睡着睡着都仙逝了?” “……”阚温寒蹙眉,经仇落这样一提他也觉得有些蹊跷,杀人的时候触感有些怪异,他们的脑袋比普通人掉的不干脆,总要拽一下才能扯下连着的那块肉皮。 “方才,胤儿入了屋子,却没有反胃。”阚温寒慢慢眦大眼睛,连忙折身回屋。仇落亦跟着进入,扑面而来满是血腥味儿,阚温寒踱到床榻边,只见那床铺上依旧是一具无头冷尸,脑袋被他收走了。血浸满床铺,仇落凑过去嗅了嗅,浓郁的血气之中,他嗅到一丝黄符纸灰的气味。 “义人。”仇落将被子掀开,伸出魔爪往尸体肚子上一划,棉质亵衣被仇落一爪撕开,一同抓落的皮肉下不是血肉,而是一团一团的黑灰。 “……”阚温寒疑惑的抽着眉梢,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仇落捏着下巴想了两秒,旋即眉头一挑赶紧拽住阚温寒的手臂不由分说将他拖出去。 “做什么?”阚温寒低呵一声却没有挣开,仇落舔着有些干涸的嘴角冷冷一声笑。他实在是低估对手了,百妖楼的事闹这么大,四个大头回头是岸了三人,虽然利益不同但始终是一家人,都要杀到自家取家人性命了,说不定剩下那个良心发现通风报信。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苏家早就料到会有人行刺,计谋早就做好,就等着鱼上钩了。 “鱼啊鱼,你真咬勾了。”仇落将阚温寒拎到屋顶,指着身下偌大复杂的苏家宅邸冷然问到,“瞧见了么,我们中计了。” “瞧什么?”阚温寒蹙眉望着眼前的一片昏黑,交错复杂的大小路径,起起落落的亭台楼阁,位于中央的大池,以及好几座修的突兀高大的石塔。 “哼……”仇落低声笑起来,眯着眼睛目光犀利的注视脚下,他指着最边缘靠近围墙的石塔再延续到大池边的那座,接着拐落另一边亭台后的石塔,“延走围墙,穿插屋落,以生水为中转,丕借八方,联通周遭残阵……”墨色眼眸中闪烁遭逢对手的兴奋,仇落注视着借由六六三十六道故意残化的阵法组装成的超级大阵,啧啧称奇,“逆行五行,倒转阴阳,难怪、难怪入阵我也未察觉异样。” “……”阚温寒听了仇落这一长串解说,一句没懂头还发痛,但是大致意思他晓得了,他中计了,落了个大阵之中。 “天才……”仇落不由点头赞叹,“本殿最喜欢凌虐的对手,终于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快乐~ ☆、封魔大阵 阵型术法亦分三六九等。凭借施法人的造诣与构思,相同的阵法亦有千差万别。 障眼、更移、伤人、医治、封印、造物。术法运使的几大显著分水岭。目前,仇落还没有见识到能空手造化实物的灵类存在,以虚化实是存在于神话的绝顶能力。 就算现在的灵类能凝灵力为武器,比如催使内力凝出泻月剑,或者铢衡凭靠内力凝聚空气中的水汽冻做冰雪,这一切都是在施法之前便存在的东西,凭借自己的灵力能让物体改变原来的形态,根据施法之人意志变为需要之物。 造物,也包括起死回生。当然不是简单的回阳,而是,让撕裂泯灭的灵魂重新诞生。造物的最高境界。 造物之术随着神话时代结束失传,所以封印成为最为体现一人术法造诣的术法阶级。 当然,这些是明面上的分级,几万年来不少人探索造物之法以求超越生死不生不灭,用尽各种手段掠夺生命寻求造物之法,其中,就有仇落的一个位子。 拼接生魂,以灵能重塑肉体借以复活亡者。这需要特殊的触灵体质以及领悟,仇落沉迷此道几百年追寻终有所成,只是摸索出的术法终究没有印证需要不断改进,所以接下复活玉瞳的担子时,他告诉大哥这十分凶险需要做好准备。 逆行五行,颠倒阴阳,此等有违常理的术法需要大量功力法术撑持,启动之后所有的残阵相互融合转化使阵法之中险象迭生,阵象错乱,阵眼,也就是启动源,定是灵力巨大并且固若金汤。 “喂海鲜,你背上那条鱼先找处水源多喂几口水,这次我家娘子可不在身边。”仇落浅浅淡淡同阚温寒提醒一句,旋即伸出无数魔触细化为丝,敏感锋利的触丝带着生命具有自我意识地游走各处。自从进入百妖楼之后仇落体内的邪灵便有些奇怪,时醒时困的难以操控。 “难得,你们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轻身如燕飞跃屋楼,仇落探寻敌手踪迹,脑内又有了一丝异动,黑气的精神状况相较之前低靡不少,大脑袋在一边唉声叹气。 “欺软怕硬本来就是我的天性,这里太古怪了,总有一股莫名的迫力,压得我不敢说话。”大脑袋很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形象的比喻了一下,“这种感觉……就像那只仙族骂你的时候一样,你也抬不起头啊小魔头。” “……”仇落眯眼一笑,“那是我让着他,可没有觉得无地自容得抬不起头。如果真有那样一股气息,为何本殿没有任何感觉?我们已是一体,应该互有感应。” 大脑袋不以为然:“哪有……我们只是灵力互通,肉体一直被你一个霸占着,不然亲吻那美人的时候,我也不用光靠脑子过瘾了。” “……”仇落殿下无话可说。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日后和铢衡亲热都要避开你和阿黑的视线,我若是忘了,你们识相些自行从我身体内出去,不然别怪本殿翻脸不认人。” “阿黑是谁?” “黑气。” “我呢?” “大头。” “……”大脑袋静了几息旋即抓狂,“这太憋屈了!好歹我当年也是驰骋黑市无恶不作,是个顶天立地的恶人,能不能不要唤狗一般称呼我?还有,就算我脑袋大也不能叫我大头!” “啧。”仇落不悦的咂舌,“闭嘴,本殿没时间和你扯这些。” 精灵异怪会本能畏惧强悍之物,比拥有高智慧的灵类表现更为明显。能让两团邪气发自本能的恐惧之物世上自然不少,只是,这次似乎更加特别…… “小魔头,你打算怎么做,周遭的灵术变幻实在是古怪,好像……一道巨大的漩涡在翻搅。”一根触手缓缓伸出直指一处,“那里,有人……!” 仇落顺眼瞧去,只见一片漆黑,墨色眼眸望向方才飞来的方向,阚温寒紧随其后。四周静的诡异,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出半丝声响。仇落大着胆子向魔触所指的方向走去,便低声询问:“什么人,几个?” 话音甫落眼前黑暗忽然光芒大作,光线将黑色分割撕裂成无数不规则线条,光彩斑驳之间隐约可见一抹血色。仇落慢慢将眼睛眦大,墨色眼珠在那熟悉的冶丽身影上流连怒色。阚温寒见仇落止步亦投去目光,只是他所见与仇落并不相同,鱼目微微收缩,旋即鱼骨剑锃然而出,闪着寒光刺向眼前本该亡去的心头大恨! “铮!!!!——”声音剧烈,仇落祭出泻月剑将阚温寒的鱼骨剑狠狠击下,细剑快而犀利将鱼骨剑挑落,阚温寒蹙眉,冲仇落冷呵,“你做什么,这很明显是幻术!” 仇落不言,不以为然地将剑收纳入体旋即伸出魔触将位于黑白光驳中的铢衡拉近。很意外,‘铢衡‘没有反抗,而是柔若无依的撞进仇落怀中,抬起兜帽下冶丽的容颜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 阚温寒绝望的咬唇锁眉,在他看来,仇落殿下现在正抱着一个耄耋老头露出温柔的神色,那老头眼间距很宽,眼珠滴溜圆脸颊覆鳞,真真切切的是个鱼头…… “别用这样的表情,我会心疼的。”仇落温柔的抚着眼前哀切凄美的面容,轻轻一笑,“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我还是舍不得。我们可以好好相处一阵,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动手来杀我。” “为什么要这样。”‘铢衡‘露出不解又哀怨的神色,“你不想从这里出去?我只是幻象而已。” “呵。”仇落垂眉微笑,语气中透露引诱,“那你为什么要主动现身与我搭话?阵眼应该好好躲在角落看着入阵的人发疯挣扎。” “因为你身上的邪气。”阵眼伸手轻轻点厾仇落的心口,愁容满面泪光莹莹,“我不想再杀人,吞噬怨气已经很痛苦了……我的脑海里全是咒骂和哭声,可我不能停止自己。你能吸附邪灵一定也能吞噬我,对不对……?” 阵灵问的小心翼翼,带着祈求的希冀。仇落默然想了片刻,心里有个声音在不住叹息。他分不清这是险境还是恳求,铢衡的脸将他的思路理智全都搞乱,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脱离神经的控制叫嚣着要仇落答应、答应! 阚温寒看不下去了,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刺痛双眼。在仇落看来无论眼前多么迷人难舍,但在阚温寒看来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鱼骨剑再次被吸附手心,阚温寒提剑冲仇落冷道:“二殿下,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谈情说爱放到最后。要是出不了阵术,那真正的仙人可就要守寡了。” 守寡……仇落第一回听到这个词语用在自己人身上,脑袋被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瞬间震得头皮发麻,接着是尾椎骨窜电,不知为何,他第一情愫竟然不是慌张或是悲愤,而是一种莫名的……愉悦! 仇落将怀里的阵灵松开,旋即柔眉安抚:“我先将其他阵术破开,最后吞噬你。你待在我身边,不用害怕。” “怎么,还来一个?”脑内炸开了锅,大脑袋粗声嚷嚷,“有没有搞错?他很明显就是卖弄可怜居心叵测,这样的祸水还能留在身边?不用害怕?嗯?” 仇落冷笑:“你说谁是祸水?” 另一道慵懒的声音打着哈欠插话:“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大头,别和这种痴汉计较,那张面皮就是迷魂汤,有人喝的乐此不疲。” “你终于醒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阚温寒隔得远远的,不知道是因为仇落的不正常举止还是因为那只面容带恨的阵灵,鱼骨剑收起,背上的乌欢胤似乎有醒转的迹象,阚温寒一边哄孩子轻轻拍着乌欢胤的后背一边询问仇落:“你若是护着他,那阵法怎么破。” “这联合大阵一共有三十六道小阵组成,驱动阵法的灵力或许就是他们精心培育的妖人提供。一个小阵能成灵,其余三十五道也能。杀他一灵,也不过杯水车薪。”仇落缓慢从容的解释自己的私心,有理有据的向阚温寒分析,“所有阵灵灵气想通,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只会招来其他阵灵围攻大阵运转加剧。我们还没有遇见核心,阵法还不会运转太快。” “……”阚温寒蹙眉,似懂非懂,“说人话。” 仇落轻叹,摇首叹惋:“意思就是,阵灵不能随便动,不然我们会遭受围攻。一阵成灵本就是苛刻至极,阵灵不好应付,就算你我联手解决三十多只阵灵也是够呛。之后还要破除大阵……轻举妄动,几乎与自寻死路无意。” “那怎么办。”阚温寒环视四周,“这里寂静无比,根本没有生人,实在是古怪。除了杀死阵灵我实在想不出办法。” “别急。”仇落习惯的伸手搂住心爱的纤腰,轻抚摩挲面容含笑,“既然依靠残阵联合,那解决的方法再明显不过。将所有残阵修补完全,大阵迎刃而解。” “你疯了?”阚温寒不敢置信的凝住仇落,他知道修补残阵意味着什么,一道大阵将化为三十六道小阵,而且修补一说谈何容易,“如若出错破坏阵法将引起反噬,剧烈的反冲将把我们炸的粉碎!就算你真的修补完全,如此繁多的阵法岂不是搬石砸脚?” 如此种类繁多的阵术,破损各异,怎么可能说修补就修补完全? “全而孤立,缺需周容。此法虽是愚笨,但最安全。与其沉沦大阵无从下手,不如将其拆分。”邪魅的面容上升起自负傲然的冷笑,好似睥睨一切无所畏惧,仇落环视周遭语气浅淡,这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因为他经历过更残忍的场面。 “补全阵法,也不一定复原原阵。本殿要修改所有阵法,将它们真正变作废阵。” ☆、幻觉 苏家地面上一片死寂,不时有斑驳光芒照亮半边黑夜,退至地下楼阁的诸位弟子持兵怀符俱神以待。更深处的主殿摆着六张软椅,四双眼睛各含情愫注视着墙壁上的巨大铜镜,仙家秘术维持铜镜中物像显示,上头正是奔波修补阵法的仇落以及阚温寒。 苏家六位巨头,现在只剩下四人。老大苏汜与老六苏淮当初不愿与君知书合作,被设计弄得半死不活,剩下四人不论出于利益还是因为胁迫前前后后与君知书妥协勾结,两方配合紧密,君知书操控百妖楼苏家提供遮掩庇护以及一部分的货物,制造出的妖人百妖楼也会提供给苏家享用。 看似两厢情愿互相盈利,但实际上魔族就是一旦咬上就要将人吸干的吸血鬼,君知书挑选优异的异人纳为己用,甚至插手苏家管理异人城,染指权力虎狼之心。双方都不想撕破脸皮勉强维持关系,直到前段时间仙族仙官出现在异人城巡查,苏家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制造了一通魔族肆虐异人城的惨案,成功和君知书撕破脸皮。 本以为一向庇护人族的仙族会出手援助,但这次事实很大力的将他们打醒。仙族的仙官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晓苏家的作为便不肯出手反而态度倨傲的冷嗤:“自作孽不可活,苏家若亡,我等自会与魔界好好算账。” 一万年,仙族亦发生了质变,再也不是一味保佑人族的存在,仙官之中也有一部分追逐自己的利益,本职固然重要,但是为了愚昧牺牲自己实在是不值。 毕竟,他们的信仰就是为了庇护苍生战死魔界,仙族悲痛千百载,凡人却连玉照官的存在也淡忘丢弃在更替的历史洪流。一部分的仙族幡然醒悟,觉得做了一辈子的事猛然回首是那样空洞无意。 和君知书和好已是不可能,苏家只能悔恨自救。 日日防备如芒在背,君知书不敢亲自出手,这样会给魔族招来灾祸。仙族与魔族皆是人才辈出,两大界如若开战将是生灵涂炭两败俱伤。就算真的要挑起战争,那个□□也不能是他。 谁都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二哥的大阵一旦全部启动,阵中生灵全数化作飞灰。这只魔不敢触发阵法兀自流连试探,拖延时间也只是延缓死亡速度。”软椅上身着素雅校服的女子支首冷笑,秋水剪瞳映照铜镜时时闪烁的法光。身边两位男子却露出深意的笑容。 “四妹你错了,他很聪明。大阵已经被瓦解三分之一了。”苏浙敲着扶手面露冷漠的笑意,“这是最正确的方式,也是最愚蠢的方式。” “哦?”苏涵微微侧目,凝视三哥难以捉摸的表情,她素来对阵法不是很熟悉,比起复杂的符文咒术她更擅长用冷兵给敌人致命一击,苏涵狐疑地问,“为何这样说?” “二哥的阵法……”老三苏浙的声音幽幽响起,宛若坟茔孤魂低沉喃呢,苏浙睁着空虚的眼睛颓然盯着铜镜,缓缓吟到,“蠢货死在大阵,而聪明人会死在自己的聪明之下。呵呵,二哥此刻应该很开心吧,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坐在最角落的年迈老者笑而不语,布满褶皱的眼眶耷拉遮住双眼精光,太辅师捏着下巴松垮的皮肤做出欣赏的表情。 三十六道阵法,要尽数知晓并且修改成利于自己的阵法,铜镜中仇落的身法熟练从容,他虽然看似动作缓慢却极其珍惜时间,快则乱,补阵细致离阵迅快,被他修改之后的阵法从压制妖邪变作针对凡人,他身边跟着的那团黑气阵灵一寸不离被他护在身边,看似保护,其实是确保最佳的杀害距离。 之前还想将这位二殿下除之而后快,现在,他倒有些舍不得下手了。 这样的奇才,尝试着拉为盟友比当做劲敌要舒坦上千万倍。 不过,也要二殿下能躲开最后的杀招才能招纳,苏添是个执意寻找知音的男人,设计大阵时也不忘设想有人能破了他的大阵表象,陷入更深的杀阵之中。 已臻凌晨,仇落马不停蹄将融合的大阵转化为无数废阵,方式简单过程却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三十个阵法下来仇落只感体力匮乏,心却更为跳跃。挥剑抵挡迎面而来的法剑,周身魔触凝结成盾庇护后背,殷邪光点亮残破的阵眼,阚温寒手中的鱼骨剑舞得犹如活蛇,被惊醒的阵灵与阚温寒纠缠之际周身光羽流泻,随着仇落的改动阵灵动作逐渐舒缓,随即化作黑气散去。 “小魔头,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虚脱的!”黑气在仇落耳边焦急的警告,雾化的身子围绕满头大汗的二殿下,“这样频繁使用术法,谁招架得住?你不要命了?!” 仇落眼,豆大的冷汗自脸颊滑下。他无声笑起来,温润玉样的面容毫无担忧顾虑的破绽,双手指尖翻动印结,固执的完成冗长的咒术:“我仇落,最讨厌半途而废。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着他抬眸望向一边静静站立的邪灵,它安静的凝望着同伴的消散,妍丽的面容上覆盖着化不开的哀怨。仇落心上一松,似乎望上一眼便瞬间充满气力。他可以很轻易的解开术法让眼前的美人化为原本丑陋的黑气,但这并不合他的心意。 哪怕是假的……瞧着也高兴啊。 处理完阵灵,阚温寒便凑过来查看仇落的情况。这位温和而倨傲的殿下似乎有些撑持不住,一张脸蛋被黑色衣袍映得莹白。阚温寒一把拽住步履虚浮的仇落,冷眼瞧着他虚弱褪色的微笑。阚温寒抽眉:“你怎么回事。” “本殿又不是功体无穷,连续三十个阵法修改,虚弱一下还不行了?”仇落微微瞪着眼睛,显得有些莫名的委屈。 乌欢胤伏在阚温寒肩头迷离着眼睛软乎乎的插嘴:“哥哥,需要温寒传功么?” “不用了。”仇落立马站稳身子推开阚温寒的帮持,洁身自好的应,“我不大喜欢用交合渡气的方式弥补灵力。” 阚温寒冷漠的翻着白眼:“呵。” 面对铢衡仇落殿下恨不得骚过狐狸,和其他人相处又矜持自爱得不行,实在是表演界的楷模典范。 仇落矫首观望,现今天已灰蒙,一轮暗沉残月挂在墨色树梢。生性暗匿的二殿下眼中流转异样光彩,好像隔着夜色瞧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诡秘。 “你究竟还在等什么呢。”微妙冷风吹散仇落的喃喃自言,墨色袖子轻抬拭汗,明明身处人间冬月仇落此时却是一身烟雾。他很热、热得不行。 好像脑筋也因为术法的过度使用在崩坏烧毁。 仇落那一眼,隔着厚厚的阵法层与窥看下方的苏添遥相对望,刻意中又夹杂迷茫,好似瞧见了他又好似只将那轮弯月映入眼里。苏添默然注视这仇落将三十道阵法篡改,这三十六道阵法精选自数十本秘书,有深有浅贵在精妙,他布下所有阵法花了一整日,然而眼下这只魔头不过耗费了近四个时辰就将阵法修改殆尽。 他看起来很疲累了,延缓大阵启动为自己延长了四个时辰的寿命。 不过,也只有这四个时辰的多余了。 破开三十四道阵法后,仇落满头汗湿的抵达大阵中心。 残缺的封魔大阵。他以魔触探入阵中引发阵法,封魔大阵是他最熟悉的阵法之一,阵法气息、走势、咒印每一丝每一毫都如同毒液腌浸入骨。朱色光芒泛起大作,敏锐的触手很快泯灭消散,仇落蹙眉,果不其然的遇上凶阵。 “阴阳失乾,扭和五行,招阴纳祟……”封魔大阵本是阳阵,以阳刚之气镇压魔气,现阳乾大缺,阵法溃塌,先前与此阵交接缓和的阵法已被仇落修改失去效果,按理大阵会迅速吸引周遭邪祟赃物形成阴煞凶阵,但此阵却很巧妙,明明残破却依旧运行自如,没有吸引秽物反而强化诛魔效果。 “此阵根本无法进入。”阚温寒瞧着仇落被阵法吞噬的魔触不由忧虑绕眉,“进去便是死。” 仇落微微点头:“确实。此乃大阵核心,此阵之下必定是大阵灵力源头。而且,是至阳之物。” 幻阵阵灵闻言却默默向凶阵边缘靠去,哀婉的眉眼升起一丝了然笑意,纤白的手指探入阵法,瞬间就被强烈的阴气吞噬,半指飞灰湮灭。 “做什么?!”仇落一把将那只手腕捉回来,旋即拧眉面目狰狞的瞧着那断去二指的手,“你……”他垂眸,怒气腾腾瞪着对方,“你想与它融合?” 阵灵眨眼,透过仇落的阻碍凝望凶阵之间,耷拉的唇角微微勾起:“进去……我便不会痛苦了。不用杀人、不用听见那些凄惨的嘶吼。” “……”仇落十分不解,“为什么会这样想……” 就在此时,血色凶阵之中传出一道浑浊声音,似男似女,似哭似笑:“我认识你,天天躲在假山后头抹眼泪的哭包。你不该和他走的太近,其他的阵灵都被他杀掉了。” “你也会死么。”幻阵阵灵半笑半叹,“消失是不是就不用痛苦了?” “做阵灵何必这样多愁善感,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给入阵之人添堵,你要学会享受给他们带来灾难的感觉,就好像在看热锅上跳脚的蚂蚁。桀桀。”凶阵一边发笑,阵术猛然高涨,仇落反应快速将幻阵阵灵向后一拉,这才险险避过波及过来的煞气。 “我可能不适合做阵灵。”幻阵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如果你真的想,便投入我的怀抱罢。”凶阵静了一会儿缓缓叹一口气,“我会很温柔,不弄疼你。”说着方才还气势嚣张的煞气瞬间收敛不少,仇落与阚温寒在一侧看得眼睛发直,第一回,他是第一回看见阵灵相互安抚的场面,虽然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但又合情合理。仇落拽着幻阵阵灵不撒手,硬生生将它往安全地方拖,“休想,我不许!” “你执念了。”幻阵无奈的摆手,想要幻回原来的模样,幽蓝光芒明灭之间,冶丽的面容被雾气取代,窈窕身姿亦化作丑陋的漆黑。声音不再天籁,幻灵蔓延身形向凶阵靠近却又被仇落用触手包回来。阚温寒揉了揉眼睛,舒舒服服叹一口气。 终于不是那张让人生厌的鱼脸了,只是这二殿下真是脑袋有问题,入阵自己没事,反而把阵灵给逼急了要自尽,啧。 “我已经收回幻术了,不是你心念之人!”黑气在霸道的触手之间流转,好不容易找到缝隙钻出去又被堵回来。仇落冷冷挑眉:“小小阵灵,性命岂能由己?” “你……你实在是多管闲事!” “谁说不是呢。”仇落无奈的耸肩,百无聊赖地应,“我可是好魔头,被仙人度化开光,心地可善良了呢。有人要寻短,好人不都会上去劝一劝拦一拦?” “你居然也有发善心的时候。”脑海传来黑气慵懒的鄙夷,仇落不做辩解,这并非是发善心,或许,只是纯粹对这阵灵的遭遇起了共鸣。本已身陷黑暗,又怎会有那可笑的善意…… 仇落将触手收紧拉回那只阵灵,邪气无言交融,空气一时有些凝滞,他动作很缓慢,一如之前的温柔。凶阵之中阵灵退回,烨烨光芒焚烧嗜血气息,仇落再次向幻灵保证:“我会吞噬你,不必自毁。”眼前黑气弥漫,逐渐凝成人形,幻灵静了一会儿,旋即不确定地问:“要……再变回那个模样么?” “呵。不——”温字甫落,仇落猛然睅目,墨色眼眸映出一截雪亮,那段冰冷锋利的光芒贯穿邪灵头颅,一瞬割裂上下分离,头颅缓缓斜落,不及眨眼方才还活生生的幻灵立刻烟消云散。 “——用……”仇落讷讷将未吐完的字眼补完,旋即眼眶红热瞪向飞奔凶阵的那道残影。 是谁…… 是谁! 所有人注视那道突兀闪入的光芒,斩杀幻灵之后它以绝对的速度强破凶阵,剧烈爆冲的力量气浪将仇落与阚温寒吹的连连后退踉踉跄跄,血光刺眼一片茫然之后,布满斑驳的视线出现两道纠缠的身影。 一人身着苏家校服面有错愕,因为来不及抵挡对方的杀招不得已以手臂挡招,另一人带着鎏金红狐面具,五指尖长花剑冷冷。狐面人每动作一分都卷携浓郁的鬼气,朱红唇瓣狠绝勾起。苏添感受到对方诡异至极的功体又身负一剑,知道不可久战便借由阵法仓皇逃逸。 仇落的脑海瞬间沸腾起来,大头声音雀跃几乎要在仇落脑子里蹦跶:“这、这不是那个冥主吗?他怎么会追来这里?小魔头,他定是一路追过来的!” 阚温寒蹙眉:“这人……好强烈的阴气。” “哼。”狐面人气息虚浮冷冷哼一声,旋即踩着纤纤玉足步履魅人向仇落靠近。二殿下升起微笑目光泰然的对上冥主高傲冷淡的眼睛,心口隐约刺痛,不知为何。冥主走到距离仇落一步远的地方便止了步子,环住柔软的胳膊,虚弱艳浮的问:“二殿下,这一步棋子不够理智。” 仇落微微颔首:“多谢冥主出手相救,仇落经验浅薄,让冥主见笑了。” “哼。”冥主扫仇落一眼,旋即又略略过一下一边的阚温寒和乌欢胤,小鲛人感受到那不可一世的阴森气息吓得全身鱼鳞打架,缩在阚温寒背后不敢吱声。冥霆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方才被他一击毁坏的凶阵废墟。 慵懒的眸子里却带着莫名的恼怒。 “就是这里,掀开地皮,鼠藏的凡人就会迫不及待出来送死……哼,不自量力……!” ☆、月晷 冥主的声音掺杂着几分怒火,与往昔的幽怨不同,这不是恨怨,而是动怒。 “小魔头,快去问他是不是特意来追你!”大头在拼命向仇落出着馊主意。 二殿下眯起眼睛,玩味又警惕的注视冥主的一举一动。虽然与这位冥界之主没有太多接触,但是冥主慵懒成性刁钻刻薄的性子他已经体会过了。冥主坐镇冥界很少离开自己的寝殿,能让他亲自出来,必定是天大的事。 这苏家,有这般能耐,惹上魔界和冥界两家大头? 冥主功力深不可测弹指之力便破除当初困住铢衡的咒术,现在的凶阵对他来说也不过眨眼之事,照理说这样的狠角色他应该好好奉承,但冥主与尊魔关系实在是古怪,冥主对仇落的态度也是暧昧万分。 若冥霆真的看上仇落,二殿下往后后脑勺都得冰冰凉没好日子过。 “退开。”阴风吹动冥主厚重的墨狐狐裘,万年功力以压倒性的霸道力量撕裂空间,冥霆款步前进,每一步落下皆是大地颤抖天云失色,不堪承受浩瀚鬼气的屋宇楼阁瞬间化作乌有坚硬地面登时下陷开裂,仇落拉长魔触凝出大盾将自己与两条鱼掩在身后,剧烈浮动的鬼气中开始掺杂血腥,耳边充盈惨叫嘶吼,仇落与阚温寒面面相觑,约莫一盏茶功夫,那骇人的气息才勉强收敛。 仇落探出头,只见方才的高楼亭台满是繁华现已徒留一片烟尘滚滚的平地…… 浓郁的尘土遮天蔽日鱼肚白的天空现是昏黑一片,仇落冷静的环视四周,体内的两只邪灵已经炸开锅:“这……这暴脾气美人还是别惹了,比仙人还要恐怖!……” “小魔头他爹和冥主过节不浅,冥主是个死心眼,不会是趁机来寻仇的罢……” “我我我……我要和你同生共死了吗?!不要啊!” 所有人都被冥主近乎变态的功力所恐吓,乌欢胤大口大口喘息,太过浑浊的空气令他无法呼吸。阚温寒赶快将他放下抱在怀里散出自身水汽滋润乌欢胤同时以口渡气。 仇落捂住心脏位置,心跳的厉害,那团强健的肌肉突然兴奋起来,如同发疯的犀牛在仇落的胸腔乱撞。周身邪气收敛散去,仇落长长呼气,睁开血眸跌跌撞撞向冥主破开的巨大地洞一跃而下! 落地三尺别无声息,一片黑暗只有残留的粉碎肢体以及芳香的血腥。仇落小心翼翼前进,嗅着复杂气息中属于冥主的鬼气,冥霆暴怒了,他向来追求和平,今日的举止与滥杀无辜无异。他究竟在寻找什么? 地下殿宇宽广阴寒,隐隐有阳气上溯聚合。正是中和凶阵的那股阳气。跟随阳气寻找尽头,便能解决整个苏家的法术供应。 行至一处铁门,厚重的铁门不可思议的被冥主拆砸在地,他应该是徒手将铁门扯了下来,看到铁门上五个圆洞时仇落咽着唾沫边想象冥主当时是怎样的暴力。尘土激荡视野,仇落踩着铁门继续往前,脚下是往下的石梯,通向地下更深处的一处空地。 宽阔的石地上摆着一方金光流转的透明棺椁,棺椁下的血阵因为外人闯入此刻正朱光大作。冥主丝毫没有将血阵放在眼里,他依旧步履从容,慢悠悠靠近那璀璨无比的棺椁好像是来参观。 炽热灼烈的阳气源源不断从棺中溢出,通过石壁上悬挂的铜铃红线传递到地面的大阵。冥主终于到达棺椁之前,他静静凝视片刻,旋即伸手触碰试图打开封死的棺椁。 “滋————” 果不其然,仇落听到了意料之中炙烤的声音。 冥主微微眯眼,将烧伤的手收回。 “那棺椁中人乃是至阳之体,此棺抑制棺中人的神识棺椁却是激发阳气的灵器,身下又有扩广之阵,冥主乃是至阴之体,不可太过接近。”仇落轻身飞下点落血阵,冥霆确实厉害,这样灼热的阳气若是一般鬼魂别说贴这么近,就像刚才在地面的距离也早该灰飞烟灭。 “哦?”冥主弱声一应,虽然是惯有的音线,但此番听来有些期待下一步解释的意味。仇落清浅一笑,抿着薄唇在冥主神色漾动的视线下靠近棺椁,这金灿灿的水晶棺材应该是传说中的神泪石打造,据说这种石头剔透纯粹可以压制净化世间一切邪祟,外层是雕刻铭文的白水晶。 “依靠此人便能供应如此大阵,着实让本殿——”朱红眼珠向棺椁中阖眼沉睡的人面望去,刹那,二殿下好奇的表情完完全全被吓成惊恐! 仇落僵了好一会儿,再次揉动眼睛,瞪大凤眸凝视光芒万丈的棺椁之下的容颜。 却见那棺椁之中沉睡之人银发璀然魔角粗长,本该风流邪魅的面容此刻竟满是恬静。仇落眼角抽搐眼皮突跳,将人从头发丝扫到脚指头,最后一脸怒火的将目光放在棺中人交合的十指下压着的封魂瓶。 他忽然能明白冥主为什么这么暴怒了。 棺中正是魔界之主,尊魔战吾。 仇落的父尊。 此刻被凡间的修士捉住,扒光了衣服镇在棺材里做了他们免费的高效供能器。 仇落猛的回头,目光刹不住凶狠,微笑也充满刻意。 “冥主恼怒的原由,仇落现在也体会到了。” “哼。”冥霆冷冷一笑,目露鄙夷,“恼怒?太自作多情。若不是你那好师尊每日来烦孤,战吾这种狐狸精风流货,死了五界干净。” “……”仇落撑回棺椁,注视着棺材里沉睡的父尊,向来淡然的面容再也稳重不住,虽然父尊从来不是个好父亲,但他毕竟是一界之主而且封魂瓶还在棺材里。难怪君知书告诉仇落他只有三天时间……君知书这个老狐狸,怕他不答应,所以将封魂瓶交给了苏家! “抱歉,仇落知道父尊与冥主有些过节,冥主怨恨父尊合情合理。但仇落是父尊的孩儿,不能让父尊落在凡人手中。”说着仇落施法试图毁坏棺椁,但无论怎样破坏,棺椁就当刮刮风,纹丝不动。 “哼。你懂什么。”冥霆环臂掩盖在面具后的神色无比狰狞。他瞪着仇落,注视他一次次的徒劳无功,猩红的唇角勾起幽怨残忍的冷笑,他就是恨、恨战吾用卑劣的手段夺走了他的最珍贵的宝贝! 战吾与他一战后便消失无踪,魔界战吾的那条忠狗便三番五次找他询问战吾的下落。他实在是烦了,好不容易感受到战吾的气息,他从冥界一路飞过来,就是为了看看战吾的狼狈样。但现在不同了,战吾被封在棺材里,他会死,只要他冥霆袖手旁观再封锁消息,战吾一定死。 只是…… 冥霆别扭的目光再次粘到仇落身上。 仇落深吸几口气调整呼吸,围着棺椁细细观察,很奇怪,棺椁毫无缝隙衔接完美,就是一个密封的整体,透过高大的棺椁他能看清里头馆盖上的图案,那是……月晷。 世有日月星三晷用以明时晓时,分别以日影月影星位格定时辰。月晷由地盘、天盘、月引组成,以月光成影显示时辰与日期,只是非满月之日月晷不可精准。棺盖上雕刻着一面月晷天地盘月引齐全却偏偏没有刻度,这样的月晷,与装饰无异。只是棺椁周围的阳气有些浮动,光芒时弱时强,观察一会儿仇落发现其中玄机。 虽然很细微,但是他能察觉,每隔大概三息月晷左方便会微微晦暗,很快又跳跃明亮。顺着方向正是冥主所站的位置。月晷为阴日晷阳,失去刻度的月晷亦失去测量时间的能力,而被该造成纯粹的阴阳测量器。 “凡测量之器最注平衡,衡而稳,失衡作废。”脑袋里很清晰的响起师尊的教诲,仇落盯着月晷微微移动身子,他是阴阳嵌合之身,并不刚阳。果不其然,月晷的阴暗面又分出一块,随着仇落的移动而缓慢旋转。 阴就阳位阳占阴位,方能打破月晷平衡让它失去镇压效果。只是相位被人改动需要一番心思才能寻找。父尊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亦不知为何魔界没有传来消息。魔界之中能动到父尊之魔少之又少,父尊若真的身亡此处,对谁都没有好处。 魔界,还有暗潮在隐匿势力蓄意泛滥。更可怕的是,他们勾结人界……或者、是针对魔界的他界势力……这些年来他协助大哥剿清他族混入魔界的势力,照理来说没有谁能在魔族眼皮子底下动到父尊。仇落心中警铃大作,他阴恻恻的望一眼冥主,他怀疑冥霆在演戏,冥霆的举动实在诡异,此刻只有摸清楚他的意图才能让他安心。 “冥主方才对那修士手下留情,可那些修士却不会对冥主心慈。您不该蹚这趟浑水,这是魔界与人界的恩怨。” “哼。”冥霆侧眼,潋滟美目落在仇落伪装笑意的面孔上,冥主活了万年,什么大风大浪人情世故没见过,他瞧得出仇落的戒备,这小子在提防他。半是赞许仇落的表现但是被他怀疑冥霆又心上不悦,针尖大的心眼又在作怪,冥霆冷笑,曼妙身姿款款踱到仇落身前,墨色眼睛死寂冰冷望入那片血色。 “孤、高、兴。”冥霆语调赌气神态却万分倨傲。 金光猛的减弱,闪烁映照冥霆漆黑的眼珠,仇落与冥主对望片刻,旋即垂帘轻笑:“抱歉,是仇落失礼了。冥主无意对付父尊,想必也念些情分,冥主……”仇落凑上前错开冥霆脸蛋在他耳边轻道,“虽然恨,但是还是很在乎罢?冥主一生冗长乏味,能有一个乐子时时提出来滋润一下心思也是不错。” 静上片刻,仇落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刺骨的寒凉。 冥主森冷的声音如同冰锥硬生生刺冷冷扎进仇落的耳朵戳穿纤薄的耳膜。 墨色花藤印记随着无尽的怒火宛若苏活抽长在冥霆粉白的肌肤蔓延半张左脸,他平静的凝视前方的石壁,双手却早已利爪握紧好像手心正握着谁的咽喉一寸一寸收紧要将坚硬的颈椎也一同捏碎。 “虽然你是婳儿的孩子……”冥霆微微错身身上印记猛然伸出皮肤从图案变作真正的荆棘,不过眨眼,滋润阴气疯狂延伸的花藤缠上仇落,倒刺勾破皮肤剧烈收缩,仇落微微蹙眉,眼神深邃与冥霆对视。他的眼睛里没有畏惧,反而是令冥霆难以忍受的坦然无畏,朱色指甲钳住仇落的下巴,冥霆眯眼,低迷气虚的声音冷呵,“不要仗着孤的宠爱说那些让孤厌恶的话。” ☆、身世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我手贱……,比131先发了 只好先锁了 抱歉抱歉(我手速真的快起来脑袋就跟不上) “婳儿?”仇落心里一紧,冥主到底在说什么,婳儿的孩子……他的父尊叫战吾,母后唤作冰念,什么婳儿……冥霆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哼。臭小子。”冥霆松手仇落的下巴甚至被锋利的指甲割坏两道血痕,花藤收回,冥霆又环回手臂,姿态傲然气昂侧过身去不回答仇落的疑问。 仇落瞧了瞧被冥主弄得破破烂烂的衣衫,微叹一声,旋即自顾自的说:“仇落的母后因为难产而早早归去,母后又非是显赫家族之后,丧办也冷清。自小仇落便不受宠爱,或许是觉得仇落晦气、或许是没有宠爱的价值……”说到这里仇落不由自嘲一笑,“可仇落只有一个父尊,没了母后不能连父尊也没有。” “住口!”冥霆低呵,伸脚暴怒的一脚踹向棺椁,沉重的棺椁竟承受住了这力量无匹的一击只是刺耳的呲啦一声微微移动,他咬牙切齿,活像要将战吾生吞活剥,“这个渣滓,不值得你关心!他算什么?算什么!!” “冥主!”仇落见冥霆情绪激动怕他把棺椁踹坏连忙把他拉到一边,冥霆眼眶刺红,怨毒的心如同毒发,他恨!恨了四百多年!当初想将战吾剥皮抽筋,现在他想活吞了战吾! “之前、答应一直保守这个秘密。”被仇落拉远吸着冷气冷静一会儿,冥霆的声音又恢复往昔的宁静,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很注意的将面具摘下来,然后凝着仇落嗫嚅了好几次唇瓣,最后还是咬咬牙揽过一脸茫然的仇落轻声喟叹。 “四百二十六年六个月十三天,孤的婳儿……永远回不来了。”仇落微微张口,比被冥霆抱住更让他惊悚的是,这位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冥主居然声带颤栗,若同鬼怪一样尖高骇人的哭腔,二殿下周身僵硬,冥霆摸他的头发仇落便头皮连着发麻,呼吸着森冷的气息仇落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听冥主痛彻心扉的说,“小仇落,就算违反誓约天打雷劈孤也要说出来……” “你的母亲并不是魔族,战吾骗了你……你的母亲叫冥婳,是孤第十六位女儿,冥界的公主。战吾这个渣滓……四百年前逃进后宫闯入婳儿的寝屋,将她奸污。孤、孤不得已将她远嫁魔界。” “……”仇落一脸僵硬。 “战吾告诉孤婳儿难产而亡,又不肯将你送到冥界……魔族血统分明,孤的小仇落一定过得很苦……混杂的血统又怎么和纯血比拼……没想到战吾真的如此狠心,这样虐待孤的孙儿!” 仇落脑袋嗡嗡直鸣,寄居的两只邪灵也不敢发生。空白的大脑开始思索过往中的蛛丝马迹。他,仇落,母后唤作冰念,虽然出身并非名门但因气质纯洁干净被父尊看上接入无极殿。恩爱不久便因难产而亡……这些,这些都是父尊告诉他的啊……连母后原来的住处他也调查过了。确实有冰念这个魔存在,也确实被奢华的官车接走……他、他是纯正的魔族,怎么会是半魔半鬼的杂种!? “我不信……”仇落唇色发白目光直楞,他怎么会是一场强迫之后生下的孩子?一个杂种、父尊和母后之间没有感情……不……他的母后是父尊的心头肉,父尊很宠爱母后,都是因为他害死了母后所以父尊才不喜欢他……!“你定是搞错了,冥主!” 仇落的声音终于染上怒火,提高音量似乎在提醒冥霆不要再继续撕破旧疤。冥霆盯着仇落掀唇冷笑:“搞错?你不信孤还是不肯接受?仇落,你自己也能感受到吧?鬼族天生就能吸引邪祟窥见阳世的魂魄,还有——”冥霆拉开自己的狐裘拽扯亵衣露出素白肌肤上大片大片墨色的花纹,他拽住仇落的衣襟将他凑到自己心口,“看清楚罢,这样的花纹,鬼族谁也摆脱不了!” “我没有!”仇落挣扎,想要发力却感觉手脚突然绵软无力,冥霆提着棉花团一样的仇落低声询问:“没力气了是吧,因为你有鬼族的血统,只要孤念想一动,所有的鬼族都只能伏在孤的脚下!你的鬼印……呵呵,”冥霆松开拽着衣衫的手,轻轻抚上仇落的左额,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好像在哄着仇落,“在这里,你瞧不见,孤却看的很清楚。” “……”仇落无言,只能被冥霆拎着呼吸不畅的用嘴大口大口吞吐空气。 “哼。”言毕,冥霆松手,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冷笑踱向透明的棺椁,他要踏碎仇落最后一点希望。墨色眼睛怨毒的钉住棺材里睡得安详的战吾,冥霆不在意的挑眉,稍稍活动筋骨,头也不回地对仇落说道,“你要是还不能接受,那用最后一个办法好了。你信战吾的鬼话,那孤就将他弄出来,让战吾亲口告诉你,当年他是怎么对待孤的婳儿又是怎么哄骗了你四百多年!” 巨大的铜镜,将地下冥主与仇落的举动尽数无声投映而出。苏添受了冥主一剑鬼气绕体疼痛难忍,苏浙苏涵连忙为二哥运气疗伤。三人一片忙乱,唯有太辅师那年迈的皮囊斜倚坐榻目落铜镜中的妖艳美人,满是褶皱的唇角笑的层层叠叠。 “美、实在是太美了。这样艳丽的皮囊,身为一个男子可惜了。”微微惜叹下一刻又是满满欲念,晶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冥霆,太辅师无意识的抚摸下唇,想象着那红润唇瓣的香软程度。 这一趟来凡间,着实收获不少。原来他觉得那家仇落的小魔头不值一提,现在他得重新为他定义地位了。 君家那两个公子,对这为仇落殿下评价都不低,特别是那位魔界权力实主,契魔君明仪。 他开始,对君明仪的建议有几分认可了。 夜已尽,天边灰白。 与黑斗笠接触完毕的铢衡浑浑噩噩回到屋子,从黑夜坐到黎明。手里攥着一只玉坠,铢衡瞧了一会儿旋即摘下兜帽叹息着将玉坠戴在脖子上。 原本就属于这个位置。 那黑斗笠来此,不为打斗不为惹事,只是将这条项链还给他。自从大战之后,曾经属于他的许多东西都丢掉了。战友、部下、落雪三叹、就连着他自己的尊严……那黑斗笠总是散发着一股自己很熟悉他的气息,不仅会模仿他的功体,连他遗失的东西也握在手里。铢衡隐约觉得或许对方与自己关系更有渊源…… “师兄,会是你么……”铢衡垂首,捏住那冰凉的玉坠子微敛眉睫,“你怨恨铢衡这样自私的作为是么。铢衡没能取下魔君的首级,未能给兄弟们报仇……” 天下若真有谁能将他模仿得如此彻底,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仙了。 一个早已死去、铢衡亲自为之收殓立衣冠冢的仙官。 铢衡的师兄。 怡芳官穆御寒。 ☆、孽缘 殿下天资不凡,将来一定会成为天之骄子魔霸一方。 …… 哼,将你撒娇的气力用在你的父尊身上,不然你可熬不过这寒冷冬月。 …… 啊……小仇落啊,快些过来让父尊抱抱。 …… 你的父尊,你得体谅他。他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一界君主。 ……殿下天资不凡,将来一定会成为天之骄子魔霸一方。 …… 哼,将你撒娇的气力用在你的父尊身上,不然…… 温润的眼眶骤然刺痛,无数强压的不堪记忆如同诅咒经文反反复复摧折神经,仇落捂住脑袋痛苦发狠的闭紧双眼,别说了、别说了! 我天资不凡、我必须魔霸一方、我不会向谁撒娇、也不需要父尊的拥抱、我一直很体谅父尊体谅体谅体谅!因为父尊是尊魔!尊魔就是全魔界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得依靠的存在! 哪怕、哪怕…… “我究竟有几颗心呢。”仇落轻声笑出来,徒劳无功的抚着刺痛的心口,他的胸腔里跳动着两颗鲜活的心脏,但真正包藏着感情的那一颗几乎要被现实的残酷凌虐碾做肉酱,他以为自己熬过的那段童年少年时光已经够残忍无情,原来、心上的撕裂真的比身体撕裂疼上千万倍。 平复片刻,仇落便将所有崩坏的表情收敛,好像方才只是演了一场不怎么动情的戏,眼眶只是假惺惺的红了红,连煽情的泪水也落不下一滴,沉痛飞速被厚厚的泰然微笑取代。表情的替换熟练快速,让人心痛。 “冥主打算如何破开棺椁?”仇落上前,主动询问冥霆方式。冥霆有些讶异的挑眉,表情似乎在责怪仇落没有改口叫他外祖父。 “灵力共鸣。”冥霆没有太过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他将目光投回身前,想着让战吾亲自开口后仇落便会认祖归宗。尖长的指甲轻叩冰冷棺椁发出清脆的声音,冥主很乐意为仇落增长经验,他难得如此和颜悦色细细解说:“棺椁毫无缝隙乃是高等火术熔接,孤可以使用高速共鸣令此棺椁自行破裂。” “高速共鸣?”仇落觉得这种说法有几分耳熟,似乎以前听辅师提过,这种术法对功体要求极高,当时的他完全没有能力做到。眼前这透明棺椁刀枪不入坚硬无比,除了高等火术恐怕也只能试试冥主口中的高速共鸣了。 “仇落,后退几步,离孤远一些。”冥霆将手悬于棺椁之上,这般灼烈的阳气确实令他有些不适,但姑且没有太大伤害。仇落依言后退几步,他盯着冥主美丽的背影一会儿,然后蹙起眉头目光质疑的环顾四周。 都到这个地步,为何苏家的人还没有动作?是自信棺椁无法破开,还是忌惮冥主?更或是,这里完全由不着他们担心?思量至此,仇落试探着伸出魔触四下搜寻,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奇怪之处,倒是两只邪灵再次没了生息。 不知阚温寒与他的小情人情况如何,外头气息浑浊,乌欢胤撑持不了太久。 就在仇落思量诸事时,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陡然穿刺大脑如同一薄刀刃来回切割脑髓,嗡嗡鸣鸣好似一根细线穿过耳膜来回摩擦切割。脑袋几乎爆炸,双耳刺痛,仇落捂住耳朵抬眼注视冥主,却见那单薄的身躯站的笔直,墨色狐裘上跃动簇簇幽光。倏地,刺耳的声音再度提升频率,那一瞬间仇落只感觉双耳疼痛达到极点,所有声音一跃,世界再无声响。 两条红虫从他耳朵里钻出来。仇落松手,茫然的看着手心沾染的血迹。 强烈的共振之下,坚硬的棺椁终于快速应和冥霆一同呜鸣,紧接着便承受不住轰然破裂! 碎裂的声音清脆剧烈,但仇落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他只见到棺椁炸开了,冥主伸袖一拂所有碎片都化消成稀碎粉末,失去提取阳气的棺椁那骇人的灼热立马停止发出,唯剩残余温度烧烫附近的空气。剩下的唯有雕刻月晷的神泪石棺材,冥主再度抬手想要以共鸣破棺,仇落见状立马上前阻止。 “不可!这样会将父尊也一同震碎!” 仇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听到声音。他有些无奈的拍了拍耳朵,再度向冥主说道:“我能解开封印,请冥主配合我。” “哼。”冥霆知道仇落暂时失聪了,这才有脸皮将心里的窝火话说出来,“小兔崽子,还不改口唤孤外祖父!” “嗯?”仇落微微挤眉,“抱歉,我听不见。”说着他自顾自转身继续研究棺材,下头的血阵以及棺椁都被冥主废了,父尊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要破开封印就能将他救下。 而在地上共用水汽的阚温寒与乌欢胤两条鱼此刻亦陷入困境,大阵被破苏家正座大家被夷为平地,阚温寒知晓浑浊的环境对鲛人不利,便欲暂时脱身寻水源安置小鲛人后再折回继续任务。奈何乌欢胤对他依赖太大,呼吸滞塞也不愿离开阚温寒,伏在阚温寒心口剧烈喘息:“温寒……不要丢下我……一刻也不行!……” “就在附近的池塘,不会有坏人,你待在那里乖乖等我。”阚温寒抚着小情人泪流满面唇瓣颤抖的容颜低声安抚,“胤儿,不会有什么,那些人已经被我们杀了,不是么?水里很安全,你睡上一觉,醒来依旧在我怀里。” “可……”乌欢胤惊恐的拽着阚温寒的衣襟,绝望溢满碧蓝的眼眶,“温寒是不是嫌弃我了?呜呜……因为我总是那么胆小还给温寒添麻烦……” “呵。小傻瓜。”阚温寒微微柔和面容,垂首亲吻乌欢胤无助的泪颜,“水已经快没有了,还哭。我们在海神庙拜了天地牵了红线,胤儿,你应该相信我。” “嗯……”乌欢胤乖乖的点头,泪水化作珍珠洒落一路,他牵出脖子上佩戴的红线拉出一颗温热的小海螺,凑到阚温寒唇前,天真的希冀,“温寒唱首歌好不好,存在海螺里,这样我就不怕了。” 鱼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黑黑压压的人影,修士手中的利剑泛着符火的朱光却冷得让妖心颤。海螺离开温热的肌肤很快失了热度,冰冷的海螺贴在阚温寒唇边,他单手抱住乌欢胤,右手抽出鱼骨剑,唇角微微开启。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鱼骨剑随着清冷哀悠的歌声穿刺肉躯无情的拉出肠肚,冷酷的鱼眸狠厉流转,可溢出唇齿的歌声又那般缱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乌欢胤托着小海螺安静的聆听爱人吟唱,哪管周遭杀伐惊悚哀嚎刺耳,浅蓝衣衫沾满鲜血,包裹尘土仇恨的朱红溅在小鲛人纯真宁静的侧脸。 乌欢胤缓缓闭上眼睛,神思隐约回到初遇阚温寒的那夜。那时他被金主龟甲缚绑在床榻欺凌乳白的珍珠滚落一地,外头月色惨淡,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他昏厥。无尽的折磨中窗边刮过一阵黑风,接着背上一阵滚烫。 身后骤然轻松,他靠在床榻额头点着冰冷的木头无声哭泣。一阵窸窣,有人一刀抽断他的绳索,捡起地上丢着的华美衣衫蒙头将他盖了个严实。 “借用一下房间,外头有仇家在追杀我。”鱼妖关上窗户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上一杯冷茶,刚喝了一口他就喷了出来。 “……”鱼妖神色古怪的将茶杯放下,一回眸就见到原本伏在床沿边哭鼻子的小倌侧了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半是哭丧又不得已发笑的纠结眼神瞧着他。 “茶里有合欢药,不能喝。” 鱼妖神色冷淡的瞧他一眼,余光扫到地上晶晶亮的珍珠。他立刻明白过来:“你就是近日那些嫖客津津乐道的鲛人。没想到……还这般年幼。”语调殊轻,“若是我,才不会让你哭成这样,眼睛肿的像核桃,难看。” 小鲛人轻而冷的哼一声,旋即起身一瘸一拐走到鱼妖身前,双手支住那两条温热的大腿,近距离的与他对视:“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 鱼妖挑眉:“我对小毛孩没兴趣。” “哼,你,对杀人感兴趣……血腥味都要充满整个屋子了。”小鲛人缓缓站直身子,挺着小胸脯缓慢而引诱的面对鱼妖穿上宽大的纱衣,涂得嫣红的唇瓣不在意的掀起,“妈妈答应他们,只要弄哭我落了珍珠泪,便可以抵消花钱……今夜你杀了我的大主顾,你得赔我今夜的赏钱。” “哦?”鱼妖冷笑,却见那本来穿好衣衫的小鲛人又一步上前直直接接坐上自己的双腿,两双眼睛默然相凝,小鲛人环住陌生鱼妖的脖子俯首狠狠咬了一口那挺翘的鼻子。鱼妖微微蹙眉,眼眸中色彩愈发深邃。 “我喜欢你的模样,像我阿爹。” “呵。”鱼妖被逗笑了。富有磁性的嗓音低低沉沉如同抽剥出万千蚕丝缚住那对冰蓝的鲛人耳,鱼妖勾起冷压的唇角,长手一勾将茶壶取来,对着壶嘴大灌三口,在小鲛人灼热的眼光下,鱼妖将空掉的茶壶扔在地上,“可我不会像你阿爹那样对你……呵呵,小东西,不是谁都能招惹的,今夜……我便让你深深领悟这个道理。” 那夜之后,对小毛孩没有兴趣的鱼妖不惜屠杀整座花楼也要带走小鲛人。 被欺凌得内心病态的小鲛人亦缠上了这个来路不明一身血腥的鱼妖。 欢爱并不舒适,乌欢胤还太小,每接受一下都是极致的痛苦。 只是因为身上的鱼妖见他咬着牙齿泪珠铺满枕边,他停下动作,敛眉温柔的问:“很疼么。” 乌欢胤撅着嘴委屈的应:“你、你居然是条毒鱼……” “呵。”鱼妖忍俊不禁的垂了垂脑袋,轻道,“受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不介意。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不会痛,我身上的剧毒已经害死很多妄图靠近我的不轨之徒了。” “我也是么。”小鲛人睁着红肿的眼睛孩子气的问:“你是不是条大坏鱼,所以才被仇家满海界的追杀?” “是。”鱼妖不否认,还习以为常的点头,“成了坏鱼,生活自在多了。” “那你可以顺便做一件更坏的事吗?”小鲛人眼睛亮晶晶的。 “什么?”鱼妖缓缓动身,温柔的询问,“说说看,心情好便做。” “我……我要你……嗯呜……”小鲛人浑身颤抖面色潮红,稚嫩无害的嘴脸却吐出阴险狠毒的话语,“杀、杀光花楼所有鱼……呵呵……嗯呜…………” “听起来不错。”鱼妖压低身子将小鲛人脑袋抱在心口,危险冰冷的语气漫不经心的问,“那,也包括你么?” ☆、孤老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清冷缱绻的歌声随着海螺壳震动传递到冰蓝色鲛人耳中,阚温寒终于杀出重围只是情况有些狼狈。他将小情人放进冰冷的池塘温柔痴情的用拇指擦去那白皙面皮上的血迹。 指尖晕开嫣红,阚温寒用他低沉性感的嗓音如同过去千万日夜安抚胆小的鲛人:“躲在这里,不要说话。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 乌欢胤点头,捏着小海螺再瞧一眼阚温寒便依依不舍的潜进水中,阚温寒无声一笑,等水面泡泡咕噜咕噜碎掉三四个便起身施展轻功重返苏家的废墟。几息之后,水波微漾的池面又破开一阵气泡,湿漉漉的小鲛人从水里探出脑袋目送情人已然远成黑点的背影。 封印还未解开,地穴之外却已是修士层层围得滴水不漏。仇落感受到了周遭涌现的大量人气,但他并不慌张。因为与他一同受困此处的可是掌管凡人亡魂归去轮回的冥主。 冥霆环臂观望,瞧着仇落煞费心思的寻找月晷的阴阳之位,明明可以更快的破开封印,不过是要战吾吃点小小苦头,他实在是不解仇落为何对战吾这般爱护。 上次也是,为了求他救一个仙族,便不惜尊严甘愿磕头祈求。 不悦。什么事情都能引起冥主强烈的不悦。 忽的,二殿下眉梢一挑喜色一丝:“找到了。” 说着他咬破手指用沾血的食指拨弄月引,将之调至九月甲戌偏移稍许,正值八月初日。月宿在辰月宿在戌,本该至阴位,稍加更改阴缺阳增,但术法主人功体非凡,能弥补此缺漏,更改后的日期让仇落有些上心,或许……只是个让他多疑的巧合。 八月初二是他的生辰。 若不是巧合便是暗匿处的操手料到他会前来破解封印,大费周章故意留下这个信息,只为了告诉仇落——你已被我盯上。 染血的月引静静停留在仇落拨弄的位置,旋即仇落请求冥主在对立方位施以阴气自己则在阴位饱提元功。阴阳错乱的月引开始在月盘之上疯狂转动,带着未干的魔血飞旋溅撒,阴阳对立而相生,犹如太极圈孜孜不倦周而复始,血花受到生力激发愈来愈多,很快整个月晷流满鲜血剔透的棺材随着月盘高速转动布满溅落的血花,现场明明暗暗,终于在一声剧烈声响中,月晷璺裂神泪石棺材应声而碎! 来不及欣喜,光芒大作之中扑面而来一股阳烈之气震退四方,冥霆一把揽过仇落,本能的护犊。爆裂破碎的神泪石狠狠嵌入周遭石壁,仇落被冥霆一把压在石壁,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夹在石壁和冥主之间撞得眼冒金星,微微晃荡脑袋他差点撞上冥霆支在墙头的手臂。 “别动,臭小子。”冥霆虚无的声音幽幽逸出,冥霆轻微吸一口凉气,仇落这才发现支在他耳边的根本不是冥主的手臂,而是将冥主肩胛整个贯穿染的漆黑的一块粗大石头裂块。 “冥主!……”仇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自己此时声线是怎样惊愕诧异。 冥霆艳丽的容颜有些褪色,自从成为冥主,受伤的时候只手可数,那块神泪石似乎将他整个右背捅穿泰半,呼吸都显得痛苦,扯着心肺一边撕裂着一边颤抖血肉模糊的皮肤肌肉。冥霆冷静片刻便撑住石壁狠狠发力让自己与嵌入石壁的神泪石瞬间分离,仇落瞪大眼睛看着冥霆胸前刺出的肋骨,不知为何一向不惧裂骨开肉的他喉头猛的滞塞,好像无数只手扼住他的咽喉。 冥霆……是在保护他……? 为什么…… “孤真是老了。”冥霆蹙着眉头施展术法为自己止血,以前被打断腿他也不会觉得痛的想要流泪,冥霆止完血顺便为仇落治一治他的耳朵。此刻他的好外孙表情十分精彩,好像在瞧着一头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怪物。 姑且,瞧作是感激的表情罢。冥霆摇头。 冥霆转身的那一瞬间,仇落听见了冥主年迈虚弱的深长喘息。 他收敛了所有虚伪的温文儒雅一脸灰白,却也吐不出什么应该说道的谢意。棺材炸毁后的石场变得一片狼藉,周遭石壁镶嵌着或大或小的神泪石碎片,原本放置棺材的地方已然地裂坑留,黑暗之中石壁上高悬的铜铃着光刺红,剧烈摇晃声音尖锐的铜铃声声催魂。 “摄魂铃。”仇落微蹙眉头,这种铃声对生死魂魄皆有震慑作用,特别是死灵。血色眼眸下意识向冥主移去,岂料铃声对冥霆毫无作用,在他听来只是令之心神烦躁,却见冥霆高扬一臂五指旋动,串联红线的摄魂铃纷纷挣脱束缚高速震动后粉碎成尘。 冥主从容的姿态仿佛与生俱来,万般法器皆奈他不得。他就是那样的存在,活该孤傲自恃一辈子,百无聊赖依靠在最高处睥睨众生沉沦平庸一般。顺利而然的,仇落想到另一件事上,当初他的父尊到底是抱着怎样必死的决心去撩拨挑逗眼前这个狠厉的存在。 侧面一想,他的父尊胆子大得让他钦佩。 粉碎吵闹的摄魂铃之后,冥主这才稍稍缓和神色。地面炸开一个大坑,即便周围满是疮痍,但是内处的魔君却无甚大碍,仇落疾步向地坑而去,他不担心父尊,倒是那封魂瓶更让他挂念。 “父尊……”魔君躺在坑里依旧面容安详,俊美的面庞落着细小的碎块。仇落跃入坑中将魔君脸上的脏东西一一拂去,随后脱下白袍子为他披上。封魂瓶还算完好,玉瞳的魂魄看起来无碍。将封魂瓶收入乾坤袋中仇落便将昏睡的老父亲横抱而起,别说,真沉。 冥主一直瞧着等仇落起身望过来时他却突然翻起了白眼:“孤今日之伤,也全算在这只狐狸精头上。” “抱歉。”仇落向冥主诚恳的颔首以示礼节,“是仇落处理不当,冥主之伤仇落定会尽心治疗。” “不必。哼。”冥霆不悦的扭过脸,不让仇落瞧见他眼睛里的爱意,他总是犯这样的毛病,就像时时刻刻准备鼓胀的河豚,对越是关切的人他炸的越厉害。仇落浅浅舒眉,随即无声凝望怀里犹如婴孩沉睡的魔君。 无论这张脸睁眼闭眼喜怒哀乐,他都恨不起来。 “既然已找到战吾,回去时同你那师尊说清楚,再来烦孤,孤就翻旧账杀上魔界扒了战吾的狗皮。”冥霆愤怨说着自个儿往前开路,一肚子鬼火焚烧,“狐狸精,真是万年难得一见。” 听着冥主一路嘀嘀咕咕骂着父尊,不知为何仇落殿下忽然有些想笑,冥暝说的不错,冥主就是越活越像小孩子,什么都要斤斤计较记仇又心眼小。而他的父尊则大大咧咧一根房梁粗的神经,什么都能不在意恩怨情仇转背就忘得干干净净,他和冥主的性格格格不入,偏生又去招惹。 离地面越近杀伐的声音更加清晰嘈杂,外头杀的火热,冥主轻身一跃飞出地穴,仇落紧跟其后。外头的世界已是一片新白,晨曦之下只见一抹蓝白染血挥剑厮杀,地穴周遭横七竖八躺着破碎的尸首,阚温寒一身伤痕,瞧见仇落那一瞬却忽然露出欣慰的微笑。 “海鲜,身手不错。”二殿下无法用剑只好抽出魔触清理杀来的修士,照这个情况苏家几乎被满门灭口。混战之中冥霆注意到隐藏在一边的异样气息,对方手段高明功体深厚,仇落与阚温寒皆未察觉。冥主抬眼冷冷淡淡瞧着那团气息,不是很强烈的魔气却掺杂着一种诡异的邪气,与仇落身上的气味有几分相似。 对方似乎发现了冥主在看他便微微点头向冥霆打招呼。 “美人,你伤的不轻,需要吾帮忙么。” 冥霆挑眉,冶容倨傲:“孤,不与丑物相交。” “……”太辅师抚了抚脸庞旋即闭上了嘴。双方静立两侧,共同注视阚温寒与仇落处理残余的生者。这些人是苏家最后的活口。 冥霆感受到了,苏家那几个为首的修士已经魂归冥界,杀光这些人,苏家被血洗的真相将永远埋尘。而凶手……就是在场的所有人。 ☆、失忆 血尘障目,腥风刺骨。 被漾动的水面惊动的小鲛人猛然睁开眼睛,怯生生的从冰冷的池水里探出脑袋。他好像飘到了池塘中央,碧蓝眼眸微微盱眙对上一双墨朱双色的狐媚眼睛。 “玉主……”望着眼前熟悉的瞳色以及般若面具,胆小的小鲛人突然就哭泣鼻子,泪珠粒粒滚落沉入水中。眼前的青年乍然失色伸手去接:“诶诶,等等,沉水可惜了!” 乌欢胤瞧着玉主抠门夸张的表现,忽的心上一乐,破涕为笑。 水面在素白绣鞋下波动荡漾却毫不打湿鞋履,谢天机踩在水面却如履平地,纤细手指刮着小鲛人的鼻子,风流的狐眼一弯一挑又是口出挑逗:“胤儿,你那大鲨鱼呢,怎么把你丢在这里?” “还不是玉主的错,非要让我和温寒做这次的任务。哼!”乌欢胤不开心的瘪着小嘴,孩子气的露出内心的不悦。谢天机见状哈哈大笑:“这可是阚温寒自己选的,胤儿,怪不得玉主。”清越的声音陡然温柔,谢天机将小鲛人从水里捞出来提到岸边,然后垂眼继续嘲笑乌欢胤,“好胤儿,出门也和在家一样不穿裤子,小鸟飞出来了。” “哼!”乌欢胤又羞又恼的拉着衣衫盖住身下,然后羞愤的冲玉主反驳,“只是变回鱼身穿不了裤子,才没有光着下身乱跑!” “呵呵。”谢天机愉悦发笑,每每逗弄乌欢胤瞧见他害羞又不甘愿的表情,实在是人生乐事。一见面就被玉主的开光嘴大损一番乌欢胤气得直咬牙,红着耳朵跺了跺脚,平复心情小鲛人才愿意开口:“玉主舍得从女人堆里跑出来,不知又是瞧上了哪家女子。” “我呀,看上了一个男子。”谢天机拎着乌欢胤将之带到高树之上,怕高的小鲛人抖着双腿小鸟被风吹的发凉。谢天机眯着眼睛咯咯发笑,朱墨眼睛对上乌欢胤哀怨的双目,小东西低低骂了他一句大变态,然后呜呜咽咽缩在粗壮的树桠与玉主一同观望身下。 “你说过你不碰男人的。”乌欢胤小声嘀咕。 “看上,也分很多种。本主讨厌比本主还要迷人的男人,更讨厌那些伪装的无害的害虫。所以啊,就看上他,要给他放放血。” “听起来有些像那位二殿下……”乌欢胤兀自喃喃。接着他晃荡脑袋,“玉主之前还没有向我说明白,为什么偏偏要找仇落帮忙?” “因为,只有他做的到。嗯……好吧,其实是我与他相识,请他不花钱……” “……”小鲛人抬手蹭了蹭鼻尖。 真抠啊。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一路魔族从高树不远处极速行过,带头的是双头魔龙,龙身之上跨坐一位墨色官袍的大魔,瞧起来威武霸气。谢天机手指微微摩挲下巴,数着一队魔卒数量,二十只,不多不少。挑着僻远的险路趁着凌晨人静朝向苏家。原本那座偌大的修士家园现在已是一片废墟,苏家太不知好歹,连自己犯下什么滔天大罪招致灭门之灾也不清楚,消失的稀里糊涂。 明面是痛失筹码,实际却是借刀杀人。君知书,好深的城府。 待魔卒走远,远眺的谢天机又将乌欢胤拎起,将小鲛人提着虚浮半空尾随魔族之后暗暗观察。 “玉主,我不要去,温寒会生气的!他让我在外头等着他!”乌欢胤挣扎,心口前的小海螺咕噜咕噜乱晃。 “本主在,他不敢发脾气。就算他要生气,你也不用怕。晚上碰不了你,难受的可是他。”谢天机低声说着又将小鲛人羞得脸红一塌糊涂。 最后一人倒落,疯狂的厮杀才彻底宣布结束。仇落收回触手一身还算干净,可一边的阚温寒完完全全成了一条血鱼,仿佛刚从装满血液的池塘捞出来。鱼骨剑豁然贯地支撑气空力竭的疲惫身躯,血,凝满冷剑。 “你的剑术隐晦狠快,适合暗杀。”仇落一边放下父尊试图将之唤醒一边与阚温寒谈话,“本殿听说,一百年前全海界通缉一名弑君恶徒,通缉犯使用的正是鱼骨剑。”意味悠长的斜眼目光滑过阚温寒生冷的面孔,“据说他屠光当时很是出名的花楼,然后销声匿迹了。” “你查的不够深入。”阚温寒淡淡回应。 “一百年前我还是孩子。”仇落垂眸玩笑地应,“这些,都是当故事听的。” “哦?”阚温寒不信服的撇了他一眼。 谈话之间怀中终于有了动静,二殿下收回术法低垂眼眸露出百般熟稔的微笑。见魔君即将醒转,一侧的冥主气得浑身寒毛直竖,他实在忍受不了和战吾呼吸同样的空气,再瞧仇落一眼,冥主很爽快利落的抽身而去。 那团模糊的气息,亦跟上冥主一同离开。仇落一心一意等着父尊苏醒,待父尊清醒过来便要即可将他送走,父尊的性子他太明白,经此大难他估计也不放在心上,好不容易逃出师尊的魔掌他一定要厚着脸皮留在人间玩耍够本才肯回去。必须利利索索将他送走,要是将师尊招来那就不妙…… 不能让他们发现铢衡的存在。 可真正等到父尊苏醒,仇落殿下的担忧完全变作惊恐。紧阖的眼皮抬起时,露出的血眸携带的却并非之前随性不羁的目光,两道冷光如刀刺出,仇落微微发愣,意识到那是警惕的眼神时,魔君已经飞快起身跳到一边面容森冷的打量仇落。 “父——” “你是谁?”战吾瞅了他好几眼没有认出是亲儿子,伸手扒拉衣衫他又嫌弃的皱眉说道,“难看……”但身上只有这么一件蔽体之物,再不喜欢他也只好系稳。环视四周后他迷茫的目光又转回眼前的年轻人,再瞧一眼,他竟然觉得这男子长得很符合心意。 “你叫什么?”魔君挑眉询问二儿子,口气满是疏冷,“还有,你方才为何抱着我?” “我是你的孩儿仇落。”仇落微微颔首向父尊行礼,“父尊被凡人捉到此处受到封印,方才父尊昏迷,故孩儿……” “嗯?”魔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连忙打断仇落的话几步凑近那张俊美的面孔,“你说你是我的孩儿?” “是。”仇落温顺的回应父尊的迷茫,“父尊一共有三个孩子,仇落排在第二。” “天呐。”魔君一拍大腿方才的警惕陡然消失,他顿时笑开花搂住仇落的肩膀,美滋滋的感叹,“实在是神奇,一醒来我就多了三个孩子。不对……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印象?诶小仇落,你同我说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 虽然记忆暂时损坏但父尊的口头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仇落微微一笑又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上一遍,当然,他也不清楚父尊为何会被凡人捉住,故一句带过。魔君煞有其事的听着,仔细回忆,但脑袋依旧空白。 “父尊的失忆症是封印术法残留引起,不必担心,待回到魔界,教师尊祛除便可恢复。”仇落柔声安慰,“父尊,人界太过危险,还是早些回到魔界。仇落会亲自送父尊回去。” “不。”魔君不过脑子本能地吐出应答。 “父尊这次失踪若风声走漏恐引起全界恐慌,还是早些回去。”仇落咬牙切齿的微笑。 “不。”魔君松手,骄傲的插着腰,扬着脖子理直气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内心直觉在叫嚣着不能同意,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告诉他回去就会后悔一辈子,“我,是你的父尊。我不回去就不回去,小仇落,你管不着我~”说着就要开溜,仇落冷冷眯眼,伸出触手缠住眨眼就飞到数丈开外的父尊,狠狠一拽将魔头拖回地面。 “逆逆逆逆逆逆子!”魔君咆哮,在亲儿子的淫威下生气的咬咬牙,被缠住的腿猛然一提,巨大的气力将仇落拖得险些脸部着地,父子两纠结一条魔触你来我去,仇落气的顶不住矜持,父尊实在是太难对付,不给他颜色瞧瞧他就要把尾巴翘上天! “这都是为了父尊的安全,莫怪孩儿。”仇落凛目触手瞬间分裂将魔君双手双脚缠住,魔君瞪大眼睛挑眉惊喝:“你真的是亲生的吗?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恶心的触手?!” 这句“你真的是亲生的吗”有些刺痛仇落,冥主的话翻搅脑海牵扯神经,仇落微微咬唇,旋即微笑:“父尊清醒过后,便知道仇落是不是亲生的了。” 周旋之间突来冷剑一过,锋利的剑锋将缠住魔君的触手尽数隔断,魔君嘿嘿一笑准备溜走,但一转头便对上一张冷酷生硬的面容。 ……潜意识里被这张脸的主人支配的恐惧令他双腿微颤菊花一紧。 对方神色冰冷的瞧他一眼,旋即便是颔首勾唇,他后退一步恭敬的单膝下跪,敲冰戛玉的磁性声线说道:“臣君知书救驾来迟,望尊魔恕罪。” “君……知书?”魔君不确定的念了一遍,旋即垂首命令,“将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是。”君知书抬头,目色深邃的瞧向记忆混乱的魔君。 战吾端详着这张脸,美人尖,冷厉的剑眉,清冽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以及薄而浅淡的嘴唇,组合起来三分刻薄三分冷酷,偏偏还有四分……他捂了捂脑袋,呼吸急促:“你、我认得你……” 仇落心里暗叫不好,父尊定是将君知书认做是师尊了。 果然父尊脑袋里只有师尊,忘了谁也忘不了师尊那张脸。 “师伯见谅,父尊有些不适。仇落会将父尊送回魔界,师伯救驾来迟——便劳烦将功补过收拾残局罢。”仇落没有将双方的交易说出来,而是意味悠长盯着君知书,“有劳。” “无碍。”君知书起身拍净衣摆上的尘土,身前的魔君已然瞧着他移不开眼睛。君知书不是傻子,他晓得战吾将他错认成了君明仪,这次事端完全就是上苍给他机会,面对这样柔弱无害的尊魔,他怎能放过?“保护尊魔返回魔界的事不用二殿下分神,殿下还在人间游历,此刻折回魔界似乎不妥。”说着他微笑着凝住魔君,“由臣亲自护送,也正好弥补臣之过错。” 魔君苦不堪言,只能转着蛋花眼。 仇落见状直接挑明:“师伯乃是翊王麾下,此刻护送父尊似乎意味不纯。” 君知书挑眉,冷冷挥手,身后二十精锐迅速包围苏家废墟。他盯住仇落,犹如鹰隼瞄准即将杀死的小野兔:“某此刻不好好表现,待殿下返回魔界便是某危机之时。二殿下,人间凶险,要是您与尊魔有了闪失,对整个魔界都是巨大打击。何必这样猜疑某的忠心?某虽是翊王麾下,却也是尊魔的臣子,您亲眼看着某将尊魔接走,难道某还敢对尊魔做不敬之事?” “那……那我还是跟他走吧。”魔君拉了拉仇落的衣袖,微微叹息,“他不会伤害我,小仇落,我也不希望瞧见他生气伤心。” “父尊!”仇落睅目,“他不是……不是君明仪啊……” 话还没有说完,他那没骨气的父尊已经凑到君知书身边伏低讨好:“不要生气,我和你走。” “……”仇落殿下无力望天。 “呵。好。”君知书轻笑,“臣处理完此处便为尊魔准备车马,亲自将尊魔送回魔界。” ☆、谢天机 眼睁睁看着父尊被不轨之徒带走,仇落却无力反抗。 或是,不愿反抗。 “师伯若真是这般想要听些师尊的八卦,直接询问仇落岂不更加稳妥。何必要走会担上谋逆罪名的险路?”朱红双眼对上君知书冷漠的眼睛,虽然是六成相似的亲兄弟,但那四分的差异注定君知书与君明仪成为截然不同的魔头。 君知书更狡猾,而君明仪更加凛然。 君知书不答,他相信仇落心里头明白得很,他也知道仇落不敢轻举妄动。劲瘦手指看似轻巧实则重若千钧的拍击仇落肩头,君知书一脸端严:“殿下是聪明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不要再蹚入浑水。相互保守秘密,才能让你与某都称心如意。” “……”明明心头一阵厌恶,眉头却更加舒展。身体熟悉的做出与内心相反的举措,仇落微微一笑将眼底的狠厉森寒之气尽数遮掩至浓密的眼睫之下,他亦回应君知书,毫无所惧,“师伯说的对。” “剩下的事某来处理,二殿下还是早些离开陪在佳人身侧。人间险恶,望殿下好自珍重。” 一语落毕,仇落稍稍颔首示意礼节,旋即素色身躯扶上阚温寒消失在地线尽头。 白日已至,寂静城池逐渐苏醒。过不了过久,苏家被灭门的噩耗便会传遍整座异人城。想到这里二殿下不由生出一丝继续待下去看戏的趣味心思。但理智阻止了他这一愚蠢的想法,这里毕竟是凡间,苏家旧址满是魔气,端看君知书怎么把脏水泼出去。 明明心情急切想要飞奔回去待在铢衡身边,但一加融入人多嘈杂的闹事仇落的脚步便逐渐缓慢下来,朱红眼眸逐渐发黑,眼前的花楼莺莺燕燕招手摇袖,细软腰肢贴上来往男人宽阔的胸怀。 百感交集的眼睛再次仰视头顶漆成艳红的金子木匾。 涉江波。 一座望江面山登则饱览大好河山,卧着美人缠绵的风月之所。向来不近女色的仇落殿下笑脸终于被热情好客贴身搂抱而来的风月女子吓破脸色。 好不容易躲开那些青楼女子的包围,二殿下如同受惊的野兔将脚步提至毕生最快,一口气爬上顶楼,在一间上好的观江楼缓了缓铁青的神色。 “哼。”瞧着弹抖衣衫上沾染着脂粉的二殿下,斜倚美人榻上揣汤婆子一边饮酒的狐面男子不由暗暗发笑,朱墨双目揶揄欢快的在仇落身上扫了一圈,谢天机小酌一杯,袖落成棋盘,“许久不见,与本主杀上一盘。” “没心思。”仇落直白的拒绝,随后在对方直勾勾的眼神中略微发怒,“本殿说过了,本殿讨厌女人。” “那又怎样。”谢天机不在意的为仇落递去一满杯酒,谁料仇落只蹙眉瞧一眼并不接过,谢天机无聊的嗤一声,收回自饮,烈酒入喉又是一番挑衅,“你的脑子和君明仪一样,积满茶垢。” 仇落坐上谢天机对面的蒲团,身姿挺拔,向来温柔的眼眸烟消云散,自从踏入此处他便卸去所有伪装,柔眉笑唇眼神却是毫不避讳的冷漠刻薄,与侧卧软榻喝的面色酡红的玉主对比强烈。 “本殿讨厌你这样。” “本主也是。” 谢天机冷笑。 “事情你也看到了,父尊的事,还有……我们的身世。”仇落微微敛眉,即便极力隐忍他还是止不住回忆那刹那的悲痛,好像有千万把快刀,眨眼之间就把他的心剁得稀巴烂。 谢天机不在意的挑眉:“那又如何。”说着他缓缓起身,坐直身子有一下没一下抚弄下颌边蹭乱的毛领,“已经过去的事,烂在过去便好。怎么,得到了真正的身世,能让你我日子好过些?” “……”仇落闻言,竟无法反驳。诚然,他比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加在意这些过往,说来可笑,他仇落扪心自问不是个好魔,但总有些时候回执着于这些情意。 谢天机与仇落识海相通,苏家发生的事他也知根知底。他心里也很清楚,君知书那老魔头用仇落的身世与铢衡的安全作为要挟,仇落就算逮到了君知书的狐狸尾巴,也不敢抖出来。仇落的死穴,太明显。 或者说,是他与他的死穴。 “二殿下打算怎么做?您可以不要脸承认自己是杂种,但铢衡与父尊只能保一个。君知书虽然口上说着自己不会对父尊动手,但是他背后的翊王可没有答应。” “他不会对父尊下手。”仇落不以为然地应,“君知书这只老狐狸舍不得往自己手上沾半点墨迹,他要动的不是父尊,而是师尊。” “噢。”谢天机神色暧昧的延长语气。 接着谢天机恍然大悟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瞅着仇落:“喂,你不会打算……要本主去通风报信吧?不行不行,这样我两的尾巴可就要被师尊发现了,仇落,你简直是把我将火坑里推啊!”谢天机急得连刻意伪装的疏离称谓也省略过去。“由他去罢,反正君明仪遭殃正随你我心意。” “幼稚!”仇落凛起眉头,严肃的凝住眼前血脉魂魄相连之人,他最熟悉君明仪的秉性,他可是个最擅长知微见著的魔头。以前为了锻炼仇落的观察力,君明仪做出两幅密麻精细的一丈长画,画面之中几乎一模一样,他要仇落从长画中寻出十出不同,仇落关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将不同之处找完,当夜就觉得眼睛都快瞎了。能干出这样事情的魔头自然精明得令人发指,仇落道:“不加提示与他,待他有了喘息机会,明面不说暗地就要记恨一笔,被君明仪盯上是本殿最不乐见的事。” “……”谢天机静默片刻,旋即重重呼出一口气。 “也罢,两百年,与他们斗智斗勇本主也累了。只是一旦玑衡崇台的人马出手,那些调查二殿下的魔定会顺藤摸瓜找上来,最可气的是,第一个想要摸清咱们底细的,居然会是迫使我们不得不暴露的魔头。”谢天机忧郁地甩扇衣袖,“还别说,偷偷摸摸的感觉真好。” “本殿真怀疑你就是那缕害本殿血统不纯的鬼族魂魄。”仇落抬眸,话语间几许咬牙切齿,“别忘了你的身份,在回归本殿之前,不要与本殿有什么牵连。” “本主两百年任劳任怨为你累积下一座金库,你就这样对本主?仇落殿下,你的猜忌心,都用到自己头上了。”谢天机又卧回软榻,伸手勾酒姿势随性不羁,艳丽唇瓣被醇厚美酒润得醺红,“本主牺牲这么大,二殿下也不能坐收渔利。做买卖谈条件都是你我心悦之事。喏,铢衡,我要见他。” “不行。”仇落面很快一翻,冷冷冰冰一口拒绝。 “他明明就是你与我的,仇落,你别太过分。”饮尽最后一口,谢天机将青铜酒杯重重砸在身前的木案,异色双瞳染上沁人杀意,“两百年,我都快忘记铢衡的体香了!” “你的身体,不能碰他。”仇落蹙眉,眼色越发嫌弃,“若你用这具身躯跳到铢衡眼前,于他而言便是一个陌生男子。就算里头装着我仇落一缕魂魄,我也忍受不了其他男人碰触铢衡。” “你!”谢天机气的脖根发红,他咬牙恨了仇落一眼猛然锤案,无论心中怎样愤然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妥协。仇落说的没错,身为一缕幽魂支配着这副身躯,回归本体是迟早的事,虽然他的精神洁癖没有仇落这般严重,但自己也无法接受用别的男子身躯过度接触所爱,毕竟……不是自己。 “罢,那至少让我瞧上他几眼,好不容易将铢衡哄到手,让我瞧瞧自己的身子与他亲热总行了吧?!”谢天机自暴自弃的咆哮。 “嗯。”仇落殿下满意而故作浅淡的应。 时间一久性格愈发古怪,连看自己吃醋抓狂仇落也觉得十分舒坦。 分离之前二殿下还是选择小酌几杯,其实三杯不到他便面色粉红微微熏醉,不知为何,明明是来自同一个魂魄,分出去的那一缕酒量阔气,而他却不胜酒力。他确实不怎么饮酒,除非伤心难去,毕竟,每每瞧见谢天机,他都会揪心的想起自己当初是怎样的孤独无依。 有谁又会晓得,堂堂的二殿下为了能有一个玩伴,甘愿承受撕裂魂魄的痛楚,用自己的一缕魂魄制造出能在少的可怜的空闲时间说话的对象? 他当时真是寂寞怕了,所以钻研禁术,率先用自己做了先例…… 但高兴没多久,他就将唯一的玩伴送走。因为他实在是太弱小,没有后家撑腰,只能依靠自己打理内外用尽手段为自己争夺一个尚且安稳的童年少年,从白手起家培养自己的势力,只为了能在暗潮汹涌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一席之地。 一晃,两百年过去。 他做到了。 “呵。”头顶微微发凉,针尖细的雨滴飘落青丝缓缓撒出一片水露。仇落慢悠悠收回仰望苍穹的眼睛,身形从容款款,孑然清冷地穿过喧闹的街道。 雨水冲刷去老竹叶上灰蒙尘土,碧绿发新,空气中浮动灰尘与雨水的腥味。走到竹林时仇落殿下已被绵密的小雨淋得一片湿漉,活像被主子丢弃孤零零而没有目的乱晃的小狗。 突然,一抹血色自无尽的森绿撞入小奶狗的眼睛。 “仇落……”铢衡站在竹林,眉宇间很蹙而留下的痕迹还未消失便迅快的因为仇落的回归而喜上眉梢,他几步上前踱到仇落身前,兜帽下一双蓝眸如同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蓝天,清澈干净,“你没事吧?” 愣上一会儿,仇落才温柔腼腆的摇了摇头。 “快些回去罢,都淋湿了。”铢衡抬袖用靠内的干袖擦拭着仇落连眼睫毛都在滴水的脸,他的温柔此刻流露得十分自然,好像这样细细慢慢照顾了眼前的魔头一辈子,美丽的脸上笑容太过刺眼,仇落心脏狠狠烫了一下,旋即,他一把拽住铢衡晃动的手腕。 “铢衡,我什么时候会醒?” 冷不丁的,仇落的话把铢衡问得愣住。接着他垂帘一笑:“让我揍上一顿,骨头折断皮开肉绽,你便会痛着清醒了。” “那你便一直让我痛着,”仇落伸手搂过铢衡的腰肢,缓慢拉进温柔喃呢,两双唇瓣无限靠近,心脏连着瞳孔血脉一同剧烈收缩滚烫,“我不想做一场春秋大梦,哪怕它再美,醒来,我还是一无所有。” “仇——”最后一字堵在温热的唇齿舌尖,仇落紧紧搂住铢衡一手插入仙人发间,吻深沉得刺痛,比任何时候都要长情温柔。铢衡迅速的脸红起来,但他难得勇敢,回应仇落的热情亦伸出双手用力的抱紧仇落的后背。 好不容易纠缠的唇齿放开,意识迷离的铢衡瞥见的只有仇落唇角上扬的弧度,来不及让仇落有更多反应,他便气喘吁吁迅速埋头躲避仇落必然的揶揄挑逗神色,抓着素白衣衫的手指猛然一紧,仇落冷冷抽气,便听铢衡羞愤地命令:“以后做这种事之前要告诉我,不能强吻……!” “嗯?”二殿下挑眉,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舒服?” “丢脸!”铢衡松开仇落,一把将人推开,然后埋着骄傲的脑袋近乎逃逸的速度迅快的窜进竹林飞奔而去。 “……”丢脸?仇落默默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蛋,随即万分不解蹙起眉头:脸,还在啊。 ☆、初夜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眸光眇视,目曾波些。 雨时剪瞳,望过一生第一万眼。 冬雨发酵做酒,将人醉的彻透。新泥沾湿旧鞋,泥泞印上心尖。寒风吹动虚掩窗门,鼓进未至的春光。湿漉素色漫入木门之后,温柔掩去羞赧的红纱。 仇落瞧上面朝墙头闷声喝酒的铢衡一眼,素来坦荡自若心上忽然牵动一丝异样的悸动,明明双双安静不言,空气中却携夹着一股令两人难以呼吸的暧昧灼热。寂静到诡异,好像吐纳气息的轻微声音都会打破这桩难以言喻的平静。 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闷热。 “铢衡。” 待静谧被打破,仇落已将湿漉的衣衫宽去,温柔有力的大手将一直灌酒的铢衡拉过,那一瞬间仙人好像受惊的兔子差点没有跳起来。兜帽下一张雪白面容如今红的滚烫,铢衡不安焦虑的晃荡上身想要躲避但又仅仅是欲拒还迎的程度,他逃不了,仇落将他捏的很痛。 朱色眼睛默然注视铢衡羞涩的一举一动,仇落无声发笑,他知道铢衡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能让铢衡再次逃避,他已经躲上许多次了。 体内的邪灵被仇落驱赶而出,血色结界排斥所有其他生灵霸道的充斥木屋,仇落的气息充满整个屋子,每呼吸一口,铢衡的肺腑都是仇落的爱意。 “铢衡,给我,好么?”眉睫轻颤,依旧是那句温柔的询问,但语气早已失去让铢衡选择得不可抗拒。 “仇落……”铢衡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悸动,他心跳的很快,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剧烈跳动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全身僵硬起来,连目光也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别紧张,玉照官照仇落说的做便好。呐,慢慢躺下去……”仇落将铢衡缓慢放倒,红纱兜帽下那双莹蓝眼眸转动泪光,铢衡微微抿唇,几乎断气的微弱声音说道:“仇落,别唤我玉照官……” 仙界的战神不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我只是铢衡。” “好。”仇落甜蜜而苦涩的应,“衡儿。” [拉灯] 午间时分,为大家做好午膳的吟玉专程来为殿下送饭,可拐过廊角见到的只有两团吸附在门前的黑气,掖吟玉吓了一跳,刚要叫唤便被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叫住。 “诶,嘘——!”大头被突然出现的异人吓得差点发出心脏病,“里面办事呢。哎呀,实在是欺人太甚,有苦共度,有福却不能共享。” 阿黑蹲在一边冷冷的抚摸逗弄扒门缝的绵绵,梅梅也挤得很近,其实二殿下的结界隔音又结实,目见只有一片血红耳闻唯有雨声,仅在殿下太过动容之时结界才会不稳,泄露一声春光。 掖吟玉放下托盘,也加入了偷窥的队伍。 很快出屋寻找午饭的黑玉面具也一脸深意的加入了扒门的队伍,但很快他便放弃:“什么嘛,一点声音也听不见,更别说看春光了。”黑玉面具站直身懒懒的伸个腰,“你们也小心些,仇落心眼小的很,要是让他晓得你们又偷看,他一定发飙。” “咳。”掖吟玉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离开屋门前端起饭菜,“看来殿下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午膳我们先吃着。”心里又嘀咕盘算着为王妃准备事后用的药膏热水衣衫之类……绵绵瞪着眼睛挠了挠门发出刺啦声响,一边的大头吓了一跳,赶紧将作死的白犼抱远。 雨露恩泽一直延续到下午天色昏暗,两团黑气浮在仇落的门前不敢离远。大头心想这仇落小魔头可真持久,那纤弱的仙人真的受得住?四方无言,唯有收尾的雨珠留恋的滴落青瓦屋檐。 事后的夜晚,趁着铢衡沐浴,黑玉面具双眼精光拽住一脸春意融融的二殿下,不耻下问:“诶二殿下,你这平时究竟怎么锻炼的,居然一弄就是几个时辰……这,快说说。” “嗯?”仇落微微挑眉,旋即轻笑,“我与他不过恩爱了半个时辰,后头抱着他梦庄周去了。” “……”黑玉面具蹙眉,“我还以为……二殿下竟如此禽兽不如……” 朱色目光不在意的投回昏黑的远处,仇落身心依旧沉浸在白日的美妙之中,铢衡那时就好像一块饴糖彻底化在他的怀里。虽然铢衡不说,但他瞧得出铢衡感觉痛楚,虽然做足了前戏过程也尽量温柔,但他的身子确实吃不消。只是一次,更专注温柔,双方都能享受。 而浴屋中泡在温水里的铢衡面色姝红,眼眸莹莹,羞意过后徒生怅色。 不晓得这样是对是错,亦不晓得该或不该,只是仇落进入的那一刻所有焦虑不安都烟消云散,那双朱红的眼睛里充满柔情爱意,让他怯懦的心缓缓平静。 错了,也不会后悔。 晶莹泪珠终于从微红的眼眶滑落,热烫却又冰冷的砸入雾气朦胧的水面。但他不会让自己的懦弱暴露太久,铢衡飞快掬一捧水浇湿面容,温热的水花拭去所有泪液。身体有些酸痛,稍一落眼肌肤便是羞人的痕迹,铢衡晃荡脑袋,想要将脑海里那些香艳的场景尽数甩出去似的。 终于屋门敲响,门板外传来仇落体贴的声音:“要我帮忙么,后面得洗干净。” 铢衡挥手,门栓自行抽开。仇落推门而入,怀里抱着自己的衣物。反手关门已经成为习惯,他的步履依旧从容,身姿款款踱到浴桶边,将干净的衣衫挂上屏风,随后撸起袖子抓几粒澡豆。 “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铢衡缓缓摇头,旋即又道,“你已前前后后问了四五遍了。” “呵。”有力的手指如今却将力道放的轻轻,黑色澡豆抹开融化出一片芳香,手下素白的肌肤仿佛开变芳华,指尖游离,温柔虔诚。或许现在挑逗铢衡是个大好时机,但仇落不想这样做,只是这样,安静的陪伴为铢衡洗个热水澡已经很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天,虽然在床上盖着被子该聊的都聊了个干净,但心意相通的人就算是芝麻小事也能牵出一大通口舌。 并不热烈,爱到自然。 铢衡问他为什么会爱上自己,仇落说不出个所以然。是因为三百多年的陪伴?还是因为铢衡的性格容颜?他总以为一段感情必定有一个理由,但现在那个理由好像消失无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眷恋铢衡,只是没来由的霸占着铢衡。 于是他只好笑着对铢衡说道:“若是爱慕一人容颜,待人老去珠黄爱便不再;若是欣赏一人气魄才干,若之形象塌毁,情意亦不复存在。仇落说不出来原由,只想和你长相厮守。爱没有原由,衡儿,就像你也说不出口到底为什么恋上我。” 铢衡沉默良久,无话反驳。 明明无言,仇落却噙着唇角的笑难以消停,他假笑了几百年,从没那一刻能比现在笑意更加真切开怀。为铢衡清洗头发时,仇落忽然发现铢衡眉心的异状。 “衡儿,你……眉心那是仙印么?” 浅浅的,像是初开的桃花颜色,像是一簇火焰,烧开在铢衡的眉宇,奇特的是这仙印还有两道副体,斜斜粗短的印在铢衡的眉尖前段,像是蛾子的触须。 “嗯?”铢衡顺手摸着仇落瞧着的地方,微微蹙眉,“怎么,你瞧见了?我的仙印被洗去过,很早之前便瞧不见了。” “仙印乃是仙族的身份标志,明明珍惜无比,为何洗去?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收敛不愿教人瞧见。” “……”铢衡闻言安静了一会儿,旋即半笑故作轻松的开口,“那时我小,不小心被人洗去了。索性没有什么大碍,平时画上去就好,谁也瞧不出来。” 仇落停下手里的动作,目色森寒的瞧着铢衡半含笑意的侧脸,铢衡又在撒谎了,他很轻易就能看出来。 “谁欺负的你?”仇落冷言不善的说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碍着面子不能报仇,告诉我,我去削了他的脑袋……!” “呵呵……”铢衡听着仇落气愤不已的声音不由发笑,顶着一头湿发闭着眼睛朝仇落的方向偏了偏脑袋,“都快两千年了,是谁我也不大记得。所以,我最讨厌恃强凌弱的人,仇落,你要答应我,永远也不要伤害无辜。” “哦。”问话不成反被教育的二殿下闷闷不乐的应。 仙界。 盘坐冥想于墨君殿的白若珩感受一丝灵力颤动,猛然睁眼。 仙尊指尖忽来一只银边凤蝶,只是本该干净洁白的蝶儿此时黑气缠绕,隐隐有变为墨蝶的迹象。 “小玉照……”白若珩盯着凤蝶,无声叹息。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仙与魔的结合,大逆不道。 耳边又响起诡气孜孜不倦的闲言碎语:“仙与魔本就势不两立,你心心念念的那只仙族若不能秉持自心,就会被魔族吞噬……桀桀……荒谬可笑,真以为那点微不足道的情意能抵挡住老天的戏弄。” 白若珩挥退凤蝶,目色又恢复平常。手指优雅的勾过茶壶,碧绿茶水流泻白玉茶杯。白若珩抬稳杯子,银色眼眸不在意的盯着茶叶浮沉:“你说的是几千年前的那桩事吧。可惜,今事与当日不同,若不是有心加害,又怎会祸及所爱?” “桀桀。” “吾终于晓得墨染为何非要亲自镇压你,稍有一点变荡,你便扒过来煽风点火。可惜,吾最讨厌这样的人。你若有些自知之明便省些口舌,免得真将吾惹怒将你一张拍散飞灰湮灭。” “仙族,又能奈吾何?若不是墨染那条蠢蛇,吾早就将仙族灭了千万遍。” “大话吾也会说。”白若珩挑眉一脸好笑,“你这期间挑衅吾的话,吾会原封不动转达墨染。” “你不会的,白若珩。”诡气阴鸷发笑,“你会为吾保密,你也不想让墨染这样的蠢蛇再祸害仙族罢?” “哼。”白若珩不以为动,“那件事,吾会亲自向墨染询问清楚,不用你费心。” ☆、兄弟阋墙 仙魔结合自在欢喜,就在铢衡与仇落情意绵绵感情急剧升温之时,魔界之内却是风雨欲来暗潮汹涌。 引起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此刻记忆混乱,温顺若驯。 向来拈花惹草桀骜不驯的魔君,从来没有向君明仪之外的第二只活物展示过他无与伦比的驯服姿态。 消息传的不算快,战吾随着君知书到了君家待上一天不足,君明仪才坐着双头龙官车返回君家。 当契魔大人略微气浮马不停蹄赶到大哥的院子时,一眼便瞧见失踪数日的尊魔正乖巧的坐在石桌前喝着向来不喜的茶水。 君知书揶揄的目光落到发丝几许凌乱的三弟身上,明明火急火燎连夜赶回来就是怕他对尊魔下手,可此刻非要故作清高。君明仪收到了君知书嗤笑的神情,报之端庄的冷淡,旋即徐步上前向战吾单膝跪下:“臣君明仪未能护主,请尊魔降罪。” 战吾眨巴眼睛有些不适应地瞧一眼君知书的脸色,见他面色比以往愉悦上几十倍。君知书说要保护他的安全,所以暂时住入君家都是掩人耳目进行,周围的仆从都被他遣退,期间君知书很是通情达理的照料了他。 瞧见尊魔有些求助的眼神,愉悦的君知书好意提醒:“三弟,尊魔刚从封印之中脱逃,记忆受损,这些礼节估计也不大记得了。” 君明仪闻言微微颔首,示意失礼后从容起身。冰寒眼眸睥睨坐在魔君身侧的君知书,君明仪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吾更该弥补过失,为尊魔恢复记忆这桩功劳,大哥不会与吾争抢罢。” “你那不可一世理所当然的性子还是如此。不过,这样的事某无从为尊魔决定,三弟想为尊魔效犬马之劳,端看尊魔的决定罢。”说着君知书起身向尊魔浅浅垂首准备告退,战吾却内心怖恐一把拽住君知书的手,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是,你不能走……至少带上我!” 君明仪冷静的眉眼狠狠跳了下眼皮。 君知书微微一笑:“尊魔,您不记得他了?君明仪,您的契魔。” 不知为何,战吾潜意识慌做乱麻,隐隐的他的内心在告诉他不能在此时单独面对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脑海里发出最后的红色警告:离开!不然就必须拖人下水! 明明长得如此相像,为何一人冷暖调和,一人却冷酷冰霜? 君明仪面色平静,见君知书作势要将战吾带走,血色眼眸猛然一凛。走过两三步,君明仪冷淡的声音传到君知书耳中:“大哥院落里女眷十余,尊魔的性格大哥也清楚,将陌生男子贸然带入内室,怕是有失颜面。” “三弟,某这院落最不缺的便是空、房。” “哦?”君明仪微微挑眉,这下反而不慌不忙坐上石凳,取杯倒茶,“大哥单方面决定,还是大嫂一同许可了?” 君知书觑了觑眼睛,旋即冷笑:“你大嫂去了东集的灯会,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府里。三弟,你的筹码,这次不在。” “东集。”君明仪语气淡淡重复一遍,缓缓点头。 君知书古怪的瞧君明仪一眼,旋即心头算计起来,两兄弟除去长相最为相像的便是心机,彼此觉得对方是要给自己下套子拌脚。君知书看着君明仪从容的态度越发觉得心底发毛,东集虽然不是君明仪的地盘但是东集管是君明仪安排的魔头,他这个三弟能耐非凡又说一不二,略微一想,君知书不敢再深想下去。 “君明仪,她可是你大嫂!”君知书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那大哥可曾想过这是吾魔界的尊魔?!”君明仪盱目,神色威严凛然。战吾被这熟悉的威压冷呵吓得一个激灵,咽口唾沫瞅着脚尖不敢说话。 “阿芸要是出事,某要你碎尸万段……!”君知书咬牙切齿,身形瞬间消散作雾。君明仪冷然收回目光,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款款步向可怜无助的魔君。 “随臣去汀兰小榭。”君明仪垂眸目色夷冷,“尊魔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身体疲乏,好好沐浴一番,打理周全臣为您祛除残术。” “不要。”魔君深烙骨髓习以为常的撩挑契魔的底线,“你这么坏,一来就将知书吓跑还要诓我洗澡。你想干嘛,劫色?”说着还煞有其事的双手交叉捂住胸口,“你休想!” 君明仪面色铁青:“不要浪费臣的耐心。” “你自称臣子还这样凶悍不讲理!到底你是头头还是我?你叫什么来着?君什么明的,我我我不用你操心,知书对我很好,才不用你插手。” “……臣会当做没听见,仅限这次。”君明仪气得面无表情,黑着半张脸拽住魔君手腕,不由分说将人拽走,“失礼了,尊魔。” “啊!好痛!你干嘛使那么大力?……慢些,我跟不上!天呐,救命!杀魔了、杀魔了!” “闭嘴。”君明仪冷呵。 一路大呼小叫的魔君被君明仪拖蛇皮袋一样拖到了自己的院落,铁青的面容上布满嫌弃,几日挤压的暴怒心情此刻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特别是君知书不要命的挑衅和战吾愚蠢的反应!他快不能呼吸了,爆溢的情愫只能依靠深吸冷气以及长长的阖眸再睁眼来继续压抑缓冲。 接下来,魔君泡在池子里哭哭啼啼的被君明仪守着将自己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发红微微脱皮。 “干净了……!”湿漉漉的魔君矫着脑袋对眼前的恶魔张牙舞爪又担惊受怕的小小咆哮。 指尖一勾,君明仪又将浴房两侧的药柜里取出一盒香膏,声音恶劣,“三遍,还要臣说多少遍?被碰过的地方,都要好好洗干净。” “你!你个死洁癖,你怎么不说刚刚你也碰了我?呜呜呜,呜呜呜……” 哭了几刻钟,发痛的嗓子眼出不了声,魔君这才止了哭泣抹着泪花像是过门就被虐待的小媳妇,洗了一会儿他又没头没脑的说一句:“还别说,你这香膏真香,什么味儿的?” “紫檀。”君明仪习惯的接话。 “哦……”不想再哭又失去话题的魔君只好继续埋着头在小池子大的浴池里搓搓洗洗,忽的看清楚水里倒影,他从来没有注意,“我、我居然长了角……”惊异错愕之间他伸手抚摸头顶粗壮优雅的魔角,好像瞧见了什么怪物,“天,真难看,我还以为自己俊俏的举世无双呢。” “……”君明仪略微无语。 失了忆什么都忘记,单单臭美这样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 “君知书这段时间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问了什么话?”收敛心情,君明仪将心思放到要事,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好大哥不会白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只利用战吾气他一番。 “没有。”魔君一口咬定,头摇成拨浪鼓。 “哼。”君明仪冷哂,“你倒是信任他得很。” 魔君不服气的回应:“他可好了,不会凶我。你,哼,比不上他一个脚指头。” 君明仪闻言不怒反笑,刻薄冷酷的脸上如同芳华绽开,却是每一寸每一厘肌肤都充斥冰霜,血色自面容褪去,君明仪盯着那双无畏又飘忽的眼睛,沉声冷道:“记住这句话。” “我记得好好的呢!”魔君稍稍提音为自己壮胆,但心里却在发抖这魔头笑起来比面瘫着恐怖千万倍!……“你别笑了!我不想看!” “尊魔之前一直想看臣笑起来的模样,今日,便让尊魔一次性瞧个够。”说着君明仪在手中凝出光球,沛然魔气丝丝缠绕随着主人的指尖动作一弹指,光球便咻咻飞向池水中的魔君。 一刻钟之后,静谧的汀兰小榭里传来谁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明仪!不是这样的!你听吾解释!!!!!” ☆、吾哪敢 “原来在尊魔心中,臣便是这般模样。凶横无礼,嗯……还比不上君知书一根脚指头。” 君明仪淡漠的语气与神情害得一边怂的直哆嗦嘴唇的魔君登时汗如雨下又给自己洗了一回。 “误会、误会……明仪啊,吾那是将君知书当做是你,天地可鉴,在吾心里可没人比君明仪更加温柔善解人意了,不仅起早贪黑陪着吾批改奏折忧心魔界,还时时规谏与吾更是以身作则。明仪明仪,你别气啊,你看吾,哎哟,才被冥霆出了气就被歹徒掳走,吃了一肚子的苦还失了忆,吾实在是太可怜了……” 闻言君明仪微微敛眉轻叹一声:“事情的来龙去脉希望尊魔细细与臣道来,此事疑点重重,不可轻易过去。” 战吾偷偷笑了笑旋即帮腔:“欺负到吾头上,也不知他究竟有几个熊心豹子胆。凡间的修士就是不老实,隔三差五想着取吾的性命。” 君明仪不言,只是神色晦暗。 隔上一会儿他对魔君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臣近段时间不去无极殿,希望尊魔好生自理。”说着他向魔君礼节一揖,“臣即刻备龙车送尊魔回殿,屋内只有茶水,等待期间若尊魔有需要之处,呼唤屋外的仆从即可。” “明仪,你要去哪儿?你还在生气,这么快赶吾回去!”魔君不服气的撇嘴,蹙着眉头气呼呼的说,“路途中吾又被截去怎么办?谁知道内贼在何处等着取吾的性命?” 君明仪应:“途中,会有魔侍。无极殿高手环绕,尊魔亦是武功盖世,怎能说出这样无骨气的话来?” “没有你!”战吾将目光偏至一侧,小声喃喃咕咕,“回去又怎么样……一只魔批改奏折么,也没人为吾泡苦茶,连抱怨几声的对象也没有。” “……”君明仪凛眉低呵,“身为君王,怎能如此依赖臣子?尊魔是一界之主,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应该比谁人都懂。” “哼。你变了君明仪!”魔君磨牙而道,“变得彻底。” 森冷的话语,犹如当头泼来的冰水,将君明仪从头到脚浇了个刺骨透底。血色眸子微微遮掩,咬肌从颞骨露出生硬的轮廓。宁静片刻,变质发寒的空气中传来吱呀开门声响,然后吱呀阖上。 位高言重功高盖主的臣子。 事事受牵沾花惹草的君主。 黑暗的过去掩盖在暂且光明的表象,终究还是不堪一击的被激荡贯穿浑浊本该沉淀明澈的心。 了解事情后君明仪依言将尊魔送走,晚些时候君家两位出人头地的亲兄弟再次相聚一处,以茶代酒敞怀而谈。 虽然每字每句都是提防叵测,但两兄弟依旧对这样的私谈乐此不疲。他们很早之前就没有正常的闲谈,甚至可以从一块糕点谈论到藩国或是边境之事。 “老三,这次的事你也有份罢?能如此精确的掌握尊魔的踪迹,全魔界,便只有你。”君知书手捧茗茶细细品味,“若某是你,断不会这么快将尊魔送回,至少消去他的猜忌之后再说。” “尊魔不是傻子。”君明仪冷道,“吾,也从不与他卖弄柔情。” “呵呵。”君知书的笑很快变作鄙夷的声调,“可他却对你柔情得有些超乎常理了。”君知书微微倾身些许,凑近坐的端庄正雅的君明仪,“某的三弟,白日是权倾朝野的契魔,夜里不会是尊魔春宵帐中的枕边人罢?” “大哥说笑了。”君明仪浅浅应答。 “哈。说个笑话你也不笑。”君知书重新坐回软榻血眸暗灭,“明仪,你自小便爱干净,这样的肮脏事你恐怕做不出来。但时间会改变所有,难保,四千年,谁都会变心。” “翊王的事,大哥知道了。” “是。”君知书坦然的点头,再抿一口热茶吐露呼吸,“他对你有情,当年的事是他的遗憾。这四千年能有靠近王都的机会,他都想方设法与你私下一会。某是他的臣子,亦是你的大哥,于公于私都要提醒你,别靠翊王太近,你与他,都不是省油的灯。” 两盏狡猾不安分的灯凑到一起,必然酿成一场滔天大火。翊王有狼子野心,君明仪亦是深藏不露,他们又是旧交,联手还是彻底决裂,仅仅是脑子一热的事。 “吾有分寸。”君明仪的腔调总是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情绪,冷冷冰冰好似漠不关己,但心里或许正在盘算如何联合翊王扳倒尊魔,又或许,在思考如何除去翊王这个心头大患。 “随你。” “看来大哥此次从尊魔身上得到的信息还不够多。” “谁又晓得,伟大的尊魔竟被身边的契魔洗的和白纸一样。某真不愿承认这样维诺怯懦的魔头会是当年呼风唤雨打拼下魔界大片江山的尊魔。”君知书面色嘲讽不堪,“你的手段确实厉害,将尊魔玩弄股掌……” 君明仪此时却轻微的冷笑一声:“大哥错了。” “你是想说,尊魔这是大智若愚?” “不,他逃不过吾的手掌。”君明仪垂眼手指轻叩茶杯,碧绿茶汤荡漾开层层水波,冷冽犀利的眼神变得深邃暧昧,全魔界只有他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大哥看到的都是真实,只要明仪想,战吾断命不过是早与晚的事。” 君知书意味深长的凝住三弟,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老三,某发现你确实是个难以捉摸的魔。” “大哥与明仪乃是血亲,本该更加相互理解帮持。与你吾而言,荣华富贵早已如同烟尘一般不值一提,魔生这一遭,位逼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君家世代辅佐魔族尊魔王亲,势力实力早已远超其他王族贵亲,仅仅因为先尊魔赐姓便永世不得争取藩王之位。君家,无论生出怎样的卓越之才,永远也只能做人臣。” 君知书深有体会的应一声,虽然并不怎么强烈,但他还是忍不住冷哼。 “血亲与王,大哥可以再思量清楚。”说着君明仪起身习惯的行礼,“多谢大哥茗茶款待,今夜冲泡得宜令愚弟口齿留香。夜深,明仪先行告退。” 君知书大方的伸手朝大门做了下请的姿势。 目送三弟的身形消失在高门之后,君知书凝住虚空开始陷入深思。 他从不十足相信君明仪的话,哪怕对方说得掏心窝子。他太了解三弟的个性,句句实话却能将人诓得引火自焚。每句话又要拆五五分,方才那句分明是在拉拢他顺便挑拨他与翊王的关系,但老三的语气神情依旧是平淡无奇,好像是无意间流露出自己的心里话。 老三会主动找他合作?君知书感觉不可思议。但又仿佛深信不疑。 “……定是夫人整日在某耳边念叨老三体贴诚实……哼,天大的笑话!”想到这里君知书便来气,他的夫人算来雷厉风行风风火火,但是一到老三面前比慈母还慈,老三都四千岁往上,夫人还当他不谙世事的小娃似的。一想到老三背地里耍尽心思讨好自己的女人君知书就绿的想撞墙! 君知书醋意一阵,长廊尽头忽然传来女人嗔怒的呼喝:“君知书!你给我过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 “夫人……”君知书望着怒气腾腾冲他兴师问罪的爱妻一脸疑惑,“为夫哪敢背着夫人做坏事?” 穆芸娥眉微蹙,香腮微鼓不依不饶:“明仪回来了,你为何不早些将我从东集唤回来?君知书,你上回是怎么和我保证的?”葱白细指毫不留面子的往君知书坚实的心口一顿狂戳,穆芸愈发思量愈发动怒,“说话全当放屁,君知书,你只晓得明面一套背着一套!” “……夫人,三弟回来与为夫相商正事,所以……” “好啊,我就是外人对吧?那好,我明日、不、今夜就回娘家,君知书,你个负心汉!”说着穆芸一甩袖子作势就要回屋,君知书见状连忙将任性的妻子拉回揽在怀里,一边忍受夫人的粉拳一边凉声轻叹:“夫人,是为夫错了。以后绝不瞒着夫人。” “口说无凭,我不会着你第二次道。你得签字画押留下证物,君知书……哼!”穆芸抬手做出所有魔头都不敢做的放肆举动,她拽住君知书的耳朵狠狠一拧,扯得高大的君知书不得不弯腰低头,“去书房马上写,不然今夜休想上我的床!” “夫人……仆从都在,留脸……留脸。” “哼,你要脸皮还是我?”说着穆芸手上更加用力,不由分说拽着君知书往书房赶。一路的仆从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大公子贵为极臣,表面风光妻慈子孝,但回到私宅便彻彻底底脱去荣光变成软耳软的找不到形状。只因为当初君知书追求穆芸历经坎坷,两人恩爱无比,但婚姻之后…… 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怎么知晓这桩秘密,但君明仪却清楚的很。因为他自小到大就有一个习惯,礼貌周全的打理周围所有人,大嫂还是大哥未婚妻的时候,君明仪就用自己的乖巧将这个女人深深吸引,双方差上几百岁,穆芸却把君明仪当儿子一样疼爱。 特别是君明仪吞药之后,穆芸恨不得把君明仪疼上天。 得知大嫂回府,感受到气息的君明仪稍微停滞翻书的动作,旋即微微摇头。 君知书也是个经天纬地之才。可惜…… “弱点太过明显,又怎敢走的过高。大哥,这便是你永远也斗不过明仪的地方。” ☆、三不许 近日本就不怎么太平的异人城中又因苏家被灭门一事掀起轩然大波。满城闹得沸沸扬扬,百妖楼亦在一夜之间毁乱不堪。据说那夜百妖楼中妖人莫名脱逃却是与苏家厮杀,楼主魏谦的尸首也被发现在苏家,不过已是面目全非浑身咬痕。场面惊悚震撼,民心晃荡间又有另一桩秘密疯传,说苏家与百妖楼勾结,与妖人积怨已久,这次妖人逃脱,两方终于招致杀身之祸。 绝大部分百姓对这个解释深信不疑。苏家上头的门宗很快查了下来,折腾好几日还是查不出所以然,最后只好整顿行业禁止妖人的制造贩卖。以往富人购置的妖人都成了绝版之物,但经此事端,买主怕妖人反主,能杀便杀…… 位于闹市中央的涉江波,一人狐面墨裘,依栏俯瞰下世,放肆嗤笑。 “世间所谓的干净,就是将脏水泼黑别人,洗白自己。”谢天机啧啧有声,勾酒豪饮,“小小一栋楼,本主有成十上百,凡人,又奈我何?” 宽绰的厢房深处忽然哒哒哒哒跑出一只光脚的小鲛人,乌欢胤咬着小嘴呜呜咽咽扑到谢天机怀中,冲玉主哭诉:“玉主,温寒伤的好重,都不能起来抱胤儿了。” 谢天机挑眉,复嘿嘿一笑:“不就是男人的怀抱,来,玉主抱你,比那条毒鱼好上千万倍。”谢天机张臂作势要抱却被乌欢胤一个猫腰躲了去,小鲛人冷哼一声然后娇嗔道:“玉主,你这叫趁人之危!” “你又不是人。你我都不是人,何必要遵循人的道理?” “玉主……你最近说话好奇怪,你之前不是说所谓人理并非是凡人才能拥有,虽然凡人遇事口口声声都是天理道德,但天理是世间万物皆需领悟遵循的,没有你我之分。为何又忽然有了区别心?” “那是因为,你的玉主不想做人了。”谢天机柔眉,唇角却是苦涩万分,“胤儿,你舍得温寒么,若没有他,可还愿待在尘世?” “胤儿不会离开温寒!就算他是大坏蛋……”说着乌欢胤垂下小脑袋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过去,“温寒很好……可他是个坏蛋。” “呵。这世上还有更奇怪的。有的人很坏,可他却是好人。”说着谢天机伸手刮动小鲛人的鼻梁,无声一笑,“说了你也不懂,鱼啊鱼,脑袋小,心眼小,装了另一条鱼便什么也记不了塞不进。” “玉主……”乌欢胤的脸上真的升起担忧。 “玉主心里也有一条鱼吗?” “本主不喜欢鱼,熟的也不喜欢。吃起来会有一股腥味。”说着谢天机有些嫌弃的扁了扁嘴,好像回想起了某份糟糕的菜肴,“比起鱼,本主更喜欢……仙。” “哼!”说完乌欢胤便不理他,一溜烟跑到房间变回鱼身翻进澡盆子里郁闷的吐起泡泡。 表面的好人与表面的坏人,哪一种害世更深?悠远眸光眺望方圆,一夜之间异人城中出现不少纵云道本宗的修士以及几名幻化成人的仙族,看来这桩事,仙族也要插手。明明连数月前铢衡的事还未处理妥当,这么快又要分神应对他事。 比照仙族以往的办事效率,面对铢衡的这件事他们拖慢太多。事件牵连实在太大,仙族表面上说要缉拿真凶,其实暗地一直在放水。魔界查到蛛丝马迹的人手也被莫名其妙解决,一方面他在做清除的事,另一方面仙族也在暗做手脚。 当然,这竟是十分合理的猜测,对方太过狡猾,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算如此,我们又能拖延多少时间。仇落啊仇落,莫要沉浸温柔乡耽误正事啊。呵呵。” 竹林小屋。 等待数月,最让魔心激动的时刻即将到来。百妖楼之事虽然并没有按原计划轨迹进行,但好在妖楼地契重回谢天机手中,依照诺言,玉主亲自挑选一只最为合适的上等异人赠送二殿下。 禁闭的木门缝隐约闪烁绿色幽光,黑玉面具倚在木柱满心期待。被夺舍的异人他瞧得清除,模样清秀恬静有几分神似玉瞳,欣喜之余颤动的心脏还是有几分酸胀,面具后的眼睛微微垂帘,苦笑遮掩在迷糊的阴影。 大殿下……觉得他并不会伤心罢,就如同以往一样。说实在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他和旻,本来就不是什么情投意合的爱侣,只是因为利益关系不得不在一起。只是偶尔,为旻做这些事他会觉得心酸,几百年,又怎么真的没有一丝情意,又怎会真的全是虚与委蛇。 一侧的铢衡察觉了黑玉面具的异样,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明明铢衡什么都没有问,黑玉面具便托出得彻底:“我是太高兴了,小斫冰终于不用羡慕别人都有阿娘。多小的孩子,一出世便没有母亲……玉……玉夫人应该也会很开心罢。” “我……听仇落说了。”铢衡微微叹气,“生在帝王之家,委屈的终归是后宫。你若真的不喜,可以同他说清楚,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句话铢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旻和君偃的感情实在太过纠结,他们之间是否有爱,恐怕连双方也说不清楚。 毕竟,所有的爱都可以成为习惯,但并非所有的习惯皆能成爱。 闻言黑玉面具却坦然笑出来:“可不是所有王族都与二殿下相同,二殿下与您来之不易,所以他倍加珍惜。我一个小小奴仆,又能在他心里占个什么位置?呵,罢了,待日后大殿下用不着我,我便脱身自由。天大地大,又有哪里不能寻得珍爱?” 铢衡抬首望一眼黑玉面具,旋即轻然一笑。 一侧的云郎还偎在罗敷怀里撒娇,说着些天真烂漫的胡话。脚边绵绵和梅梅又闹开了锅,互相追着尾巴玩耍,吟玉待在厨房烧着干柴,缕缕炊烟升腾虚空最后随风消散。 约莫半个时辰,仇落殿下才将木门打开,刚一抬眼便对上黑玉面具炯炯有神的眼睛,对方一箭步上前,心急的招呼:“怎么样,可成功了?” “自然。”仇落挑眉,侧开身子让开道由着急吼吼的黑玉面具进去,素白身姿行至铢衡跟前,浅淡的眉眼弯出宠溺的弧度,“外头这样凉,小心风寒啊。” 铢衡道:“仇落,以后你也会妻妾成群,对么。” “嗯?”二殿下有些惊讶的挑着眼眉,神情忍俊不禁,“怎么,已经开始为日后吃醋了?” “不。”铢衡垂首,并没有醋态,反而正经无比的对仇落说明白,“我希望……你以后能有个——” 话未道尽铢衡的脸蛋就被仇落捧住,作恶的揉捏一番,引得仙人直皱眉。仇落语气寒凉地打断铢衡,目色幽冷无奈:“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其他有情人巴不得三生三世之与爱人双双厮守,你却要将我推出去。衡儿,你能忍受我对别人做出对你做的这些事?爱是自私的,你应该吃醋,而不是宽容。” 铢衡不言,只是蓝眸莹莹凝住仇落。 宽容?要是仇落对其他的人也做出那样亲昵的举动,他断然不会如同君偃一样无声的接受甚至还要装作不在意的微笑。但是,以后待他离去,仇落又该怎么办?他只是想告诉仇落,若没有他之后,希望仇落能忘记这桩禁恋,依旧安安心心做他的二殿下,娶妻生子,不用孤寡一生。 魔的一辈子太过漫长,他怎么舍得让仇落短暂欢喜几个月,接下来的千万年都是在痛苦绝望? 两双红唇微微碰触,似乎试探接近彼此的红蝶。仇落阖上眼眸啃咬铢衡的唇瓣,中途偷偷睁眼却发现铢衡完全慌乱无措的凛着眼睛。他依旧不习惯这样的深吻,表情局促的令仇落发笑。后部分的亲吻在二殿下的嗤笑和玉照官的气愤中结束。 “你这样瞧着我,不如闭上眼睛。本来就面子薄,还非得与我大眼瞪小眼。” 铢衡抹着唇角气恼的应:“你就不能统一一下方式?吻便吻,干嘛咬我?” “怎么,不喜欢?”仇落哭笑不得,他实在低估铢衡的古板。 “你……你这样让我怎么反应?……”铢衡蹙着眉头开始了他非同一般莫名其妙的思考方式,“你又不是狗,仇落!” “……”二殿下无力的望了一会儿天。 不懂情调还如此的理直气壮,听不懂情话还不能理解他的花样,玉照官果然是仙界翘楚,难怪两千岁往上年华逝去还能保持童贞之身。要不是他仇落脸皮厚,耐心久,不然怎么打动这样的石头脑袋? “还有,以后不可以在外面动手动脚。”铢衡突然意识到了重点,神色更加愤懑,“你要是乱来我就揍得你满地找牙。” “……哦。”二殿下有气无力的应。 “下次不许揉我的脸,很蠢!” “不许咬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接吻不许笑!” 年仅四百余岁的仇落殿下已经绝望的预见了未来自己漫漫的妻管严之路。 ☆、墨刑 玉瞳魂魄寻到新的身子,虽然□□成契合但仍需花费时间磨合。黑玉面具将好消息传回魔界储君殿,大殿下大喜,言语要亲自接回玉瞳与他。只是异人城中风波动荡,出入皆有严格搜查盘问,仇落决定暂时匿身竹林,待大哥人马到来再一同离开。 休闲的日子好似一只红泥小锅,将有情人放在一齐熬煮温热。除了打理自己的那些秘密之事,仇落更乐意缠着铢衡,一仙一魔将小小的院落当做校场,只要天气适宜,铢衡都会教仇落剑术。青竹一折剃去分枝,便成一剑。 仇落有不错的剑术基底,但称不上精湛,与铢衡的剑术相比直接相形见绌。纤细的竹子在铢衡手中变作铜铁利器,每一刺挑皆是干净狠厉。铢衡的剑简洁纯粹大有返璞归真之境界,血色衣衫翻舞如云,脆弱的竹子灌注真力便能穿石裂地,仇落瞧了一会儿直接沉迷发呆,结果被铢衡一竹剑劈打肩头痛的龇牙咧嘴。 “专心,我是教你保命的本领。”铢衡手腕稍移将细竹离开仇落,碧蓝眼眸满是对仇落分心的不悦,“你的邪术虽然厉害,但一旦功体受制便只能与人肉搏。想要在这样纷乱的世道活命,十八般武艺得样样精通。” “上次是意外,枫儿,你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就像方才纵空四度旋身的动作,我真做不出来……你头不晕么?”说着仇落便习惯心性去摸铢衡,但却被对方凛着眉眼一竹子打回来。 “仇落,你以为我是在无聊与你玩笑?你练的是快剑,注重速度与灵巧,可由前几次看来,你徒有身速却不能多变。意思就是,缺乏实战身手生熟。”铢衡板脸严厉异常,“纵使以前练的再好,荒废一段日子也会失去握剑的手感,你太依赖魔触。” 仇落见状不敢再嬉皮笑脸,只好握紧竹枝老老实实同铢衡学习经验。 素白一共朱红翻飞起落,两只饱含真气的翠竹随着两方剑法相击清脆,铢衡出剑沉稳有力,反观仇落却是轻飘疏忽心不在焉,数十回合下来全是二殿下被追着打,一棍子下去青紫立起。铢衡没有放水的意思,一边出剑一边悉心指导:“你的剑法太过依靠泻月剑,若没有泻月剑这般轻薄的绝世好剑,你根本难以伤害敌手。普通的剑要重上三分更加钝笨,仇落,将我当做敌人,往要害出手。” “……会伤到你。”话音刚落铢衡手中的竹枝便直楞楞刺向仇落右眼,但仅是咫尺距离再近一厘便会将仇落的眼球戳爆,二殿下微微睅目,两人保持这般危险的姿势一动不动。铢衡扬眉:“伤我?又非真刀实剑,只要控制得当便不用担心真气伤到对方。仇落,你是没有自信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竹枝收回,刷的一声插入坚硬的石地,身手利落发狠无可挑剔。仇落亦松开竹枝微微敛眉,铢衡恐怕是会有些生气,虽然做法直率突然但终究是为了他。以前在仁明殿,铢衡每到一定时间便会练剑修行,只是当时的他不是为了强身健体,而是近乎发泄的折磨自己的身躯,他亲眼见过铢衡穿着薄的可怜的纱衣在大雪地成百上千次的挥剑。但后来铢衡身体被血咒转移的病痛折磨的脆弱消瘦,铢衡这才放弃了聊以度日的修习,依靠烈酒与戏本消磨时光。 那是仇落见过的最为心狠的修行方式,他真的很难想象会有人真的狠下心这样折磨自己。他从小到大在君明仪手下被折腾的半死不活,他恨透了君明仪……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的虐待自己? “练剑之事也一时成不了气候,待日后你我安定,你再慢慢教我。衡儿,好不好?”二殿下上前轻轻揽住铢衡的肩头,他明白铢衡为何会如此急躁,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迫切的想让他学会所有能保命的方法。铢衡闻言微不可查喟叹一声,旋即声色动容的应那根本不会到来的安定日子:“好。” 相拥片刻,铢衡又道:“酒没了,我想去买酒。” 二殿下无意识的笑了笑,刚要拿出钱袋却忽然想到什么愣了一瞬,接着他又将钱袋子放回袖中:“天色已沉暗了,从这里去往酒家再回来恐怕已是漆黑。我不放心你,忍耐一夜明日大哥接走玉瞳,我陪你喝个痛快可好?” “……”铢衡矫首,紧盯着那双温柔眯起的眼睛实在分不清那是下意识的关怀还是下意识的警惕。 “你也晓得城里不太平,我又得守着玉瞳以防生变,他们也不能离开你我……听话,嗯?”仇落笑意阑珊的抚摸铢衡的侧脸,无意识防备的假笑又覆盖俊美的面容。铢衡蹙了蹙眉心想要反驳可仇落的话语举止都无可挑剔。无可奈何,他只能应:“仇落,我累了。” “那我吩咐吟玉为你热水洗漱。” “嗯。”铢衡匆匆应一声,旋即推开仇落错身踱入寝屋。 凝望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一脸笑意的仇落忽然面色阴沉霜雪落下。 看来,铢衡又有新打算了。 他得迅快的将他的念想扼杀在摇篮才行。 银色光亮消失在素白指尖,墨染微微甩动手指,将碍眼的银色粉末挥散空气。银色秋瞳微微颤动,流连一边涟漪美色。 “玩够没有?你下界时日太久,还是速速回殿宇。”玉簪上头的小凤蝶翩翩抖翅,白若珩的声音传递着清晰的微怒,“蠢蛇,吾问你的事你还未回答清楚,在你亲口告诉吾真相之前,吾不会再让你见小玉照!” 墨染无言,只是站立湖岸远眺月色下波光粼粼的镜湖风光。许久,待到一阵寒风刺过,墨染才犹如被惊醒一般眼冷道:“什么。” “既然你要装蒜那吾便再费一遍口舌。墨刑,先神界大地战神,你的主子!”凤蝶翅膀抖得愤怒异常,白若珩隔着千里江山无尽时空对墨染冷呵,“你最好说清楚。” 墨染听罢只是慢悠悠的将腰间的佩剑举至与眉心同高,然后依旧冷冷淡淡的回应:“墨刑。” “不是墨刑剑!”白若珩恨不得隔着空间将墨染抓住暴揍一顿,银凤蝶扑闪翅膀落到墨染高挺的鼻梁,嘤嘤呵斥,“你再不回答,吾便将那诡气的话当做真实。墨染,若你真是为了一己私欲,吾白若珩不介意与你为敌!” “哼。”墨染沉声冷哼,“敌与友。宁可信邪物也要质疑吾,又与敌何异。” “你!”白若珩冷吸几口气,缓和心情温和语气再度开口,“阿染,若那是真的,你已经执念入魔了。你吾相识六千年,吾不愿见你这般压抑难受。为何不告知吾这桩事,你、你这样又让吾心中如何作想?” 墨染缄默片刻,将墨刑剑环抱心口。跟随他几万年,这柄剑已如双手一般不能放开。凤蝶还停留在墨染鼻尖,脆弱美丽的翅膀收敛静止好似在迎合友人空洞无言的寂静。 许久,墨染才缓缓开口,惜字如金的他难得说出如此冗长的一段话:“他已亡去,融于世间天地。发光的地方,都有墨刑的身影。” “你……”远在墨君殿的白若珩闻言也不住叹息,“阿染,大地战神的神话已流传一万载,自从天地浩劫神族全族以身抗劫救下黎明苍生。墨刑神君肯舍身救济苍生,定不愿见到你这般沉沦……阿染,吾知道你思念了他一万年,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人能替代墨刑神君,他已归于天地。” 白若珩温柔的安抚中,那双冰冷银眸徐徐阖上。冰寒的肌肤感受着来自天地八方吹来的萧瑟凛寒,隐约似乎能闻见故人的气息。墨染静静地站立原地,明明已是五界至尊无人能敌,心怀天下威严正直的墨君,此刻却显得寂寞万分。 “临死之前,他要吾守护天下。”墨染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淡漠无欲,但语速缅怀的慢上半分,低沉磁性的蛇嗓喃喃自言,“吾,即使正义。” “你的正义却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阿染,这一路你振兴仙族维护五界和平,这自然是值得赞颂的伟事。但正义的事做的太过便是邪恶。天地有它自然的规律,正如虎狼捕食野兔,人猎杀虎狼。一切自有天意,正义之所在应该是维护这般天理,而不是一味猎杀虎狼保护野兔。积兔成灾为争夺草水自相残杀,这便铸成罪恶。” “白若珩。”墨染猛然睁眼眼色冷酷,“莫再胡言乱语。” “哼。你也晓得气愤。墨染,吾早说过,仙族不该太过插手他界之事!现在仙界亦是流派分站,再这样下去你的威信将会有所损失!”白若珩颤声,接着说,“看来那诡气说的多数为真。小玉照……果然很像墨刑神君罢!” 银白眼眸收缩,墨染不言,又将目光放回湖面破碎的月色。 “吾一直就很好奇,为何你如此热爱收养瞳色发蓝的婴孩,几千年从未间断……这些孩子挑来挑去也只有小玉照生的最像墨刑神君,所以你对他特别关照,费尽心思将他培养的与你记忆中的墨刑靠近……四百年前故意弃小玉照于魔界想要令他葬身魔界,那是因为你怕了还是发觉小玉照终归不是墨刑神君,所以心情扭曲动了杀心?你敢不敢否认吾的推测?!现在你又想做什么,吾可不信你这次是真心实意要对小玉照好心!” “你说啊!墨染,若你还有良心,你胆敢对着你所敬爱的墨刑神君发誓,自己不是因为那种可笑的念头想要除去小玉照?!” “……” “是。” 半晌,料峭寒风中传来墨染冷静无情的答案,一如冷刀割向冷泉一般顺畅泠然。 别无他话。 作者有话要说:( ? ̄?? ̄?? )我开学啦 所以要提前告诉大家开学后更新会有所调整 不能保证日更了……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会尽力两日一更 ☆、凡尘 下了一夜细雨,黎明时终于止住,灰蒙的天空冒出银白圆盘,宛如满月的日头普照清冷日光,焕然一新的苍穹挂上一道浅浅虹桥。 威武的异兽驼动宽敞奢华的榻轿,庞大的车轿雍贵地穿驰喧闹街道。魔界大殿下的魔虎轿榻每每出现人前都会引起一阵轰动,墨绿车帘下几只小巧的黄金铃铛正随着轿榻的移动泠泠作响,轿榻驶去的方向是城边某处,街头楼阁满是人头观望。 “瞧见轿身上的漆印没有?魔界的大人物,又不知要来异人城做什么坏事。” “前几日城主下令严加盘查出入城池的车马,这……上头才派下替代苏家的人,这魔族此时入城实在不是时候。” “那又如何,还不是大摇大摆进来了。” 话头被一位狐面公子截住,饮酒不停目光却凝住轿榻上熟悉的漆印:“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这样阵仗也不怕被老东西的眼线逮到。”楼阁下那辆豪华气派的轿榻忽然停住,看似凶猛的魔虎乖巧蹲坐街道。谢天机与围观的众人一样睁大眼睛看戏,之间轿榻前两名仆从伏跪在地,接着一截玄黑踩踏仆从后背款款而下。 虽然隔得有些距离,但是谢天机看的很清楚,墨黑衣袍衣摆袖端皆有暗金绣图,下轿的魔头挥退意欲跟随的仆从,一身从容身形挺拔朝街边一家铺子走去。 谢天机手中的酒杯摔在桌子上。 “……是他……!”眉间很蹙,谢天机眼拉过桌边的小二问道,“方才那魔头进入的店家,买的是什么?” 小二惊讶的凝望一番,细细思索:“陈记茶铺,百年老字号了。奇了怪了,这年头还有魔头好这一口……” 轿榻之中静坐等候的大殿下依着窗帘缝隙打量着迈向茶叶的高大身躯。 座位空出的一侧还堆放着包的整整齐齐的一摞礼盒。不只是契魔大人宅太久来趟人间觉得稀奇还是天生就热爱逛街,明明可以早早到达地方迎接他的玉瞳,却偏偏被君明仪磨了半个多时辰。 更让他无言的是,老魔头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在魔界的集市随处可见。无非是些零嘴糕点,杯盏香料,零零碎碎的买了一大堆规规矩矩包在盒子里。等大殿下无聊了三四遍,契魔又缓缓从茶叶店出来,身后还跟着个怀抱一大摞的店小二。 “放在那边。”君明仪伸手指向他的那一大堆礼盒示意店小二摆放整齐。维诺的店小二钻进轿榻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只冷冰冰的魔头吓得一阵冷汗,虚弱笑着在森寒的气氛下将东西摆好,然后注意的一边后退一边将踩出的脚印擦干净。君明仪满意的点头,随手打赏对方一颗宝珠。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店小二连连道谢,君明仪垂眼踩上奴仆后背,又是不紧不慢坐回轿榻。 “契魔大人买进如此之多的茶叶,怕是一年半载喝不完罢?”旻打量的目光落在君明仪身侧封着茶字的盒子,不由摇头,“本殿听说,二弟也时常为大人购买茶叶,大人又何须自己再费心。” 君明仪道:“人间的茶有人间的烟火味。” “烟火?那岂不是气味不佳?”旻身为一个直男无法理解契魔所说的比喻,只当君明仪个性古怪说话也怪里怪气,“大人此趟入凡间恐怕不只是为了买这些物什。大人公务繁忙,鲜有闲暇时间,若非要事,又怎会轻易出界?” “大殿下既已探明事实,便不用再经臣口舌。”君明仪面色冰冷语气刻薄,“明人不说暗话。殿下是储君,若真想向臣询问什么,臣绝不隐瞒。” “呵呵,大人误会了。”旻将手肘支住车窗,以手撑颚,“许久未见大人,旻只是想与您聊聊闲话而已。这么多年过去,契魔脾气还是没有改变。” “失礼了。”君明仪敛眉道。 轿榻驶向远离城心的荒郊竹林,带着一车惊吓。 竹林绵密,轿榻不得驶入,旻与君明仪不得不步行。前头几个仆从开路打去雨水,愈发前进旻内心愈发激动,就算跟着君明仪这个阴晴不定的隐患他却没有显示出一点焦虑。 当初他与玉瞳的事被父尊知道,父尊大怒要处死玉瞳以儆效尤。君明仪没有阻止,亦没有发声赞同。但不得与奴仆相恋已是魔界陈规,只要他想就能狠狠参旻一本。 但这次旻有底气不会被揭穿。 行上大致两刻钟,竹林终于到达尽头,一座别致简易的小木屋出现在诸位魔头眼前,二殿下院子外头的大门还开着,掖吟玉和罗敷正在打水猛然一阵浓烈的气息席卷院落,两人纷纷松手,立马冲来者跪拜。 “小奴掖吟玉拜见契魔大人、拜见大殿下。” 罗敷只是叩首,她的喉咙早已发不出声响。 “起身吧。”旻浅浅说道,略显急切的目光望向木屋,察觉气息屋里的其他魔头很快出屋迎接行礼,云郎跪在黑玉面具身边瑟瑟发抖,唯有仇落慢了一步出屋,末了还不忘反手关上屋门。 “……”很快,二殿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徒儿拜见师尊。”仇落很快收敛情绪朝君明仪行礼,接着在对方冷淡的眼神中柔眉笑道,“师尊竟亲自驾临人界,实在让仇落惊讶。为何师尊不早些告诉仇落,这样我也有些准备招待师尊。” 君明仪却道:“吾不是已经提前告知你了。” 刻意拖磨半个多时辰,该准备的都该准备妥当。 师徒二人相互领会深意相望,唯有旻有些茫然,契魔什么时候施了术法告知仇落?若真已告知,仇落不会是方才那样的表情。 一屋魔族各怀心事,旻并没有着急向仇落询问玉瞳的事,而是与二弟聊起家常。三只大魔坐上院中石桌,掖吟玉赶紧去沏壶好茶招待贵客。旻瞧着仇落这小屋子不由赞叹:“不错,适合二弟与弟媳暂居,弟媳呢,又生病困倒了?” “是。”仇落微微叹息,“枫儿身子不好,染了风寒吹不得半点冬风。师尊也莫怪枫儿无礼。” 君明仪看了仇落一眼,旋即道:“无事。容枫的身体吾清楚,随你颠簸人世确实委屈他了。” 接着仇落又抢占话头引领主题:“此番让大哥亲自跑一遭人间仇落实在过意不去,大嫂病症初愈仇落本该亲自将人送回……但,枫儿又得人照顾……老三与罗敷也需要人接回魔界。” 被点名的黑玉面具与云郎纷纷身体一震,这二殿下说起谎来半真半假好像煞有其事。云郎一听二哥要借此机会忽悠大哥将他打包带回登时不乐意,想要反抗又碍于老魔头在场只顾瑟瑟发抖不敢多言。君明仪听见仇落提到“大嫂”下意识便问一遍跪倒的黑玉面具:“偃儿,何处不适?” 被三舅瞬间看穿身份黑玉面具却并不惊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君偃起身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伤痕累累的脸:“偃儿……前段时间练习术法结果伤了自己,大殿下说二殿下能治好偃儿的脸,所以……” 说着还目光怜爱的望向旻,大殿下心神领悟瞧了一眼君偃的脸旋即面色立即垮下:“二弟,大哥让你治大嫂的伤痕,现在君偃脸上还全是疤痕,你就是这么帮大哥忙的?” 一屋子人将契魔诓得团团转,君明仪起身缓缓走向君偃,冰冷的大手抚摸侄儿脸上的伤痕。忽的,他微叹一口气,声音慈爱:“为难吾的偃儿了。虽然皮囊对男子而言不及女子重要,但这样满是伤疤,你母亲瞧见了该多心疼。” 一边仇落趁机与大哥眼神交锋:“好大哥,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坑你二弟?!” 旻微微挑眉,侧目瞟一下君偃:“伤了他,你不冤枉。” 仇落磨着后牙槽:好在铢衡很早就出去买酒,不然这场怎么圆他还真不知道! 旻又蹙着眉间扫一眼仇落方才出来的房间,二殿下翻着白眼没好气的点了一下脑袋,示意玉瞳就在里头。两兄弟眼神交流完毕君明仪也差不多松开君偃,背负众魔希望的君偃为了拖延时间吸引君明仪的注意还扯了些其他的话题,从身体问到公事。 “三舅这回来人间不知为了何事?近来城里不大太平,我们险些卷入风波。” 君明仪面对亲侄儿时总算有所缓和神色,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沉声回到:“吾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偃儿,此处太过危险,你与大殿下早些回魔界。” “……好。”君偃微微一笑,眉眼充溢幸福,“殿下此番来就是想带我回去。三舅,你也要小心。” “嗯。”君明仪点头,再度折回石桌前茶水已经摆好,暗红眸子凝一眼倒茶的掖吟玉,对方的惊慌尽数纳入君明仪眼底。 “容枫身体特殊,照顾起来怕是有些劳累。掖吟玉,你也算在容家长大,容枫的身体你应该最清楚。风寒这样的病,照顾周到不该染上。” 掖吟玉闻言吓得面色发白,立马屈膝向契魔下跪:“是小奴疏忽怠慢,小奴知错。恳求契魔大人恕罪。” “不必。”君明仪将目色偏移,正正当当对上仇落,然后冷眼瞧着仇落意味深长的说,“仇落也有责任,容枫身体孱弱,身为他的夫君更该体谅妻子。懂得节制、控制好自己的所作所为。” 仇落垂头愧疚地应:“是。” “既然吾徒还算周全,那吾也不再挂心。城主那边吾还要走一趟,仇落,送为师一程罢。”君明仪起身,语气平淡将仇落带走,二殿下心里大喘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师尊知道了多少。 他越是表现得平静如常仇落便越是觉得自己被看透得彻底。 唯一希望便是,与师尊走这一遭,最好不要倒霉遇上买酒的铢衡! 作者有话要说:晚好~今晚确实很晚了 ( ???×??` )估计明天你们才能看见我的话 ☆、脱逃 君明仪的出现对仇落与谢天机来说无疑当头棒喝。 按照推算,君明仪应该守在魔界魔君身边以防万一,岂料这次他却背道而行,不仅离开魔君身侧还亲自来到异人城。他明明有更多更好的方式完善事情,却偏偏选择让仇落最为措手不及的一条。 谢天机不敢怠慢,逐渐明白旻这便招摇过市定是受了君明仪的意思要通过声仗要他自乱阵脚。他不能让铢衡回去,仇落此刻无法脱身,牵住铢衡的事情得靠他周全。 花了一点时间,谢天机熟稔的穿梭城边近处的酒肆,好在铢衡衣衫显眼,很快他便在闹区发现了铢衡的踪迹。仙人对自己的危机还丝毫不知,捏着酒壶舒心的大饮一口。隔着来往的车马人群,谢天机宛如将要欲行不轨的歹徒,开始思考如何让铢衡就范。 铢衡爱喝酒,体内却又净化之术很快便能清除神经的麻痹,他的状态会在醉酒与清醒之间交替。但迷糊状态下的铢衡也不容松懈,冒然靠近他会被海扁成肉饼。 无可奈何,谢天机只能借助人群喧闹慢慢靠近铢衡,脑袋里转着如何能让铢衡相信自己是个好人的说辞。铢衡一个人走的慢慢悠悠,中途还去给路边的乞丐投了几粒珍珠。谢天机暗暗叹息,仙人真是不知一颗珍珠他赚得多么不容易,这样轻轻松松便送了出去。 一仙一邪逐渐远离闹市走到较为僻静的老城区,老旧晦暗的小房子鳞次栉比围绕新城。潮湿的青石板上偶尔路过老妪孩童,铢衡独自往前行走,晃晃悠悠的喝着酒,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犬吠,谢天机吓了一跳仄怪的瞥了一眼,回眸便不见铢衡踪迹。 “……” 一瞬惊异,狐狸面下的脸蛋逐渐扭曲:“去哪儿了……” 正当他试探着往前而去时,身后骤然寒凉。铢衡的声音泠然出现在原本空荡的身后:“在找我吗。”不及反应,铢衡纵身扫腿,将一路跟踪他的不轨之徒狠狠踹进逼仄森冷的巷道。 谢天机被铢衡一脚黑踹直接飞到死胡同的墙壁上,腰间连着胯骨发出粉碎性骨折一般的刺痛。冷冷吸一口气,谢天机伸着痛的打抖的手冲铢衡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饶命、饶命……我并非有意跟踪仙人,只是之前听阚温寒说起你有恩与他,所以……” 虽然没有仇落那张保命的免死皮囊,但是如何应对铢衡这样内热外冷的正义之士谢天机可是积累了几百年经验。他一开口求饶铢衡便不会继续动手,就好像对头狼服软,露出肚皮对方就不会再深究下去。 铢衡暂且压抑怒火稍稍思考对方的话语。谢天机身手不及仇落,空有健硕完美的身体架子其实自己只会术法以及轻功,要是打架他铁定吃亏。 “你,认识阚温寒?”铢衡再走近几步,借着昏暗的光线近距离打量对方。凛冽的酒气伴随铢衡的体香一同钻入谢天机的鼻子引诱的瘙痒悸动的心,他还保持着趴地落下的姿势狼狈的矫着脑袋任铢衡观察自己。半晌,铢衡猛然想起,是了,之前阚温寒吹嘘他的玉主的时候,有提到过玉主双瞳异色,一只为朱红一只为墨黑。 这个被他一腿弄趴的豆芽菜正是异瞳朱墨。戴着阚温寒口中标志的狐狸面具,想到这里铢衡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误会了对方,便别扭的揉了揉鼻子,佯咳一声:“抱歉,你这样跟着我,我下意识以为是歹徒。” 谢天机暗暗舒气,然后支住冰冷的地面龇牙咧嘴准备起来。铢衡见状连忙扶人,明明手臂纤细却是比钢铁还要硬朗硌人,但就是这样不温柔的触碰却差点让谢天机把持不住瘫软在铢衡娇小的怀抱。过往依偎在铢衡怀里的感觉翻搅脑海对比今昔,他现在太高大,衬得铢衡矮小玲珑。老家伙丝毫没有注意到陌生人对自己的觊觎眼色,反而抱歉的瞧了瞧方才他一腿扫过的地方,细致的询问:“你还好罢?要我带你去看看大夫么?嗯……当然也可以随我回木屋,我让仇落为你医治。” “咳……!”谢天机差点没被口水呛死,要是仇落见到他被铢衡扶回去,自己的陈年老醋也能眼不眨的喝上个天荒地老。为了不让自己吃醋谢天机只好谢绝铢衡的好意,然后向他说明来意:“实不相瞒,本主一路跟踪只是想确保仙人安全,你与仇落殿下的事本主已听温寒说明。你与他虽是两厢情愿但世俗不解,恰巧今日本主在城中发现魔界大殿下与契魔的身影,故前来通告仙人。” “什么……”铢衡蹙眉难以置信,“君明仪也来了?……” “是。”谢天机叹息,“仙人若信得过本主,便暂时将身上衣衫换下,朱红太过眼里,城中应该布满了魔界的眼线。温寒与本主情同手足,你是他的恩人,自然也大恩于天机。”说着谢天机一脸诚恳语气真挚朴实,瞧着铢衡的表情不停交织变幻神色。 铢衡怪不好意思还蛮感动,立马冲谢天机发出好人卡:“原来温寒说的都是真的,玉主,您真是个仁义之人。多谢提醒,我会多加注意。” 谢天机微笑:“不用。”接着打开乾坤袋取出一套宽大的白袍,和一顶狐狸滚边的斗篷。将这一身交给铢衡瞧着他套上之后,谢天机又道,“仙人躲避此处不可张扬,本主很快会派人马将你送出城池,待魔族离去安全之后仙人再返回不迟。” “可仇落……” “请相信二殿下。”谢天机柔颜一笑,接着速速离开此地。铢衡望着对方离去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他该相信谢天机么,可对方看起来是真心实意……就算谢天机有什么歪心思,他也有能力自保。 他相信世上好人更多。 拐出胡同的谢天机眼色骤变,心念一动,高大魁梧的身躯幻象缩小矮上一截,血红覆盖素白衣衫,变得纤细白皙的手指将身后的兜帽盖上头顶,狐狸面具取下,再将眼睛也变作铢衡双目般剔透蓝莹,他便与铢衡一般无从挑剔。 “早知道该叫他们将仁明殿的澡豆也捎上一盒,这样我便是彻彻底底的玉照官了。”谢天机取出一面铜镜细细摩挲此刻自己细腻冶丽的面容,沉迷的瞧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一盒胭脂…… 谢天机这便动作不断,仇落也不敢怠慢。他的目的便是牵制君明仪,好争取时间让谢天机安全将铢衡送出去。 之前他还不确定师尊知道多少秘密,现在他能确定师尊已经知道容枫的事有问题了。师尊要去城主府……却走上岔道另一边的路。 “师尊,您初来异人城不熟悉路况。城主府已走过了。” “哦?”君明仪沉冷应一声却没有止步的意思。一路他与仇落都没有言语交谈,只是一前一后款款动身,“你动作也慢了。”君明仪说出一句深意之话令仇落心慢半拍,“合该,早些告诉吾。” 仇落微微一笑恢复镇定:“不过前方是苏家的遗址,师尊要调查异人城的事故,从那里开始也不错。” “呵。”君明仪清冷一笑意味不明。仇落是他瞧着长大的,每一言行举止都在他的规矩下刻画养成,他听的得出哪句是虚情假意哪句又是出自真心。 不过他的好徒儿也很聪明,就像他以不苟言笑掩藏情绪,仇落更喜欢用微笑掩盖内心。 双方都炉火纯青无法摆脱面具。 但又彼此心知肚明,一旦将路走到尽头,四百年的师徒情谊将出现有史以来最大的裂缝。 到达苏家平坦无夷的旧地后,君明仪习惯的环视四周,将打斗场景依循残破的墙壁碎裂的地面在脑中演绎当时的激烈战斗,就算清理干净,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血腥,夹杂着冥霆强烈的鬼气。其余气味已经淡漠,被妖人的气味霸道掩盖。 情况他已经向君知书问清楚,不管君知书说了几分事实几分虚假,只要世人普遍相信便是他表面认可的真相。他没有闲心调查真相,也没有闲心挑动自己与君知书之间微薄的关系。 “仇落,四周无人,吾便开门见山罢。”君明仪侧过身来,犀利的目光刺中仇落的双目,令人不适的压迫。 “仇落洗耳恭听。”仇落报之模糊的微笑,藏匿袖中的手指微微旋动凝聚魔气。 “哼。”君明仪短促冷哼,残忍的挑眉勾唇,“不用问了,你的防备已经将真相暴露。仇落,你以为凭靠你的三脚猫功夫,能从吾手下逃脱?” 二殿下坦坦荡荡的回应:“不能,但是仇落必须这么做。师尊一直教导仇落,要勇于挑战权威。越是珍贵的东西,越值得以命相搏。” “蠢货!”君明仪面色一变剑眉凶蹙,“吾也教导过你,何为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师尊难能显露怒色,看来仇落是真的闯了大祸。”虽然这么说着,二殿下却是咯咯笑起来,“师尊,你生气的模样,比任何人瞧起来都要有趣。今日仇落便要以此身证实,蚍蜉如何撼得参天大树!” 君明仪展眉:“很没有水准的激将法。” 仇落却甩出魔触礼貌微笑的向君明仪鞠躬示意。 “可师尊已经被激怒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好~ ☆、凋零 师尊一叶知秋仅凭蛛丝马迹以及大胆推测便能识破他的秘密,仇落对此并不惊讶,甚至可以说,从师尊出现在异人城,他就已经难逃其掌握。 暴露谢天机已是无可避免,这两百年来他藏的够深够暗,无论魔族之内如何挖掘根底也不会将他与从未见面毫无瓜葛的玑衡崇台玉主扯上关系。 此时的谢天机想必已然安排铢衡逃离城池,大哥的车马会是最好的庇护。旋紧的十指忽然松开,仇落放下戒备面对事实。他斗不过师尊,四百年与四千年不仅是十倍的年龄差距,更是难以估量的力量宏渊。 他不会死,顶多被打成废人像破烂一样被师尊押回牢狱关押。 私带五界通缉的罪犯逃逸,纵然他是魔界二殿下,难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铁规。 “为了他,不值得。”君明仪语气依旧冰冷无情,他一辈子都没有特别在意的东西,几乎没有把柄。仇落花了几息思考和师尊言和的可能性,但思来想去能让他放弃除去铢衡这个心头大患所等价的筹码他仇落开不出。 几息之后,逼人的压迫寒气凑至鼻尖,庞大魔能卷携杀气锋利长剑擦过仇落的鼻尖快得没有痛楚。 只有微微的沉冷冻感。 师徒相斗一触即发,更贴切的说法是单方面压制,仇落感觉一路所向披靡的自己此刻在君明仪手下变成专门挨人揍的木桩,每一步每一招都被君明仪先前看穿,两人身手大致相同略微差异,身后魔触四飞乱舞,却被君明仪的快剑眨眼斩断挥散,他无计可施只能节节败退……!剑面激烈碰撞激迸火花,握住泻月剑的手掌猛然刺痛,强烈的痛楚中仇落右手虎口应声撕裂。 狠摔在地,尘土飞扬迷离,无情的剑带着必杀的决心毫不留情刺向仇落的心脏,急促之中仇落连忙以掌击地腾身而起,柔韧矫健的身姿翻旋躲避足尖踏上剑端,长剑压出几乎断裂的弧度。轻身飞离又是狠绝追击,他确定自己感受到师尊滔天的杀意,想要将他亲手摧毁的决绝。 “无能得让吾羞愧。”君明仪表情肃穆心情恶劣,“程度,三脚猫。” “呵呵,仇落又让师尊失望了。”落地之后二殿下却是似笑非笑垂臂森寒,“不……是一直。” 战斗愈发入境,仇落逐渐添增伤痕一身血污,快速的动作以及强烈的出力让他气息不稳,君明仪与他相距一尺开外,手法生冷不在意的甩去剑上的血花。 “师尊,终归是杀不了仇落。”阴鸷的眼睛好笑扬起,血色桀骜,“您终归……” 眼睁睁看着利剑向自己挥来,仇落却难能的平静,只是将目光温柔直白的注视那把凶器,等待它撕裂空气冷冰冰叫嚣这贯穿撕裂他的身躯。 可就在此时,仇落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唤: “殿下!!!” 声音剧烈尖锐贯穿耳膜引起仇落内心强烈不适,眼前陡然飞来一身灰白,接着滚烫的血液溅落仇落整张脸。神识恍惚一瞬,很快颤抖的瞳孔将几度涣散又被迫聚集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血腥。 掖吟玉扑来的方式几乎不择手段,剑从左下腹斜穿后背,他整个人如同肉串挂在剑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剑犹如细泉蜿蜒而下,仇落瞪大眼睛,登时跳起来:“吟玉、吟玉!” 君明仪微微挑眉凛然抽剑,掖吟玉不堪忍受痛吟一声,旋即失去冷剑的支撑双腿发软向地而跪,仇落一把将人揽住,红热不敢置信的眼眶对上的却是掖吟玉天真的微笑。 “殿下……吟玉终于有用处……帮、帮着殿下……呃……”鲜血翻涌从掖吟玉口中喷涌,碧绿眼眸湿润望向一边威严冷峻的君明仪,掖吟玉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卑微恳求,“大……人……求求您……念在师徒情谊……饶了……饶了殿下罢……” 君明仪不言,重度洁癖的用剑割断掖吟玉拽着哀求的那块衣摆布,他的目光只略微过了一眼掖吟玉,随即长久停留在仇落隐忍不甘的脸上。两相无言,但接触上师尊的目光仇落便明白他的意思,等待不是白白好心,师尊在等他做出正确的判断。 迎合他的判断。 仇落颤唇,苦涩一笑,旋即放下掖吟玉再后退半步,面对师尊双膝一弯直直下跪。 磕头点地也是熟稔得屈辱。 “求师尊……让仇落救治掖吟玉。” 磕头,再拜。 君明仪微微点头,将手中利剑不轻不重却是入地三寸插入石地,晃荡的剑身,随着冷瑟寒风呜鸣不息。 分灵魂分居两体之后,相互的沟通便需要借助术法媒介,已至冥漠之镜的术法高手会发现这细微隐晦的痕迹,仇落不敢与谢天机分享此时的视野,君明仪会顺藤牵出谢天机这只大瓜。 而在城门东出,双虎轿榻中速而驶,匿于楼阁角落的谢天机瞧准时机推窗而跃,血色纱衣在灰白天空开出一朵绚烂极致的芳华。忽来不速之客令众魔猝不及防,魔仆手中长鞭不挥自动,两头魔虎受到鞭笞加快身速,原本平稳的轿榻猛然急速如风,跌撞之中谢天机猫腰钻进轿子里。 看清来人之后长剑出鞘的君偃钲的一声将剑收回,急忙伸出一只手稳住二王妃的身形,谢天机拍了一把君偃的肩膀,然后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狠狠一压! 登时,一支冷箭从君偃方才脑袋高度的地方呼啸穿过,淬着毒药的黑色箭头恰恰擦着大殿下耳廓深嵌木板,腐蚀出一阵青烟。 旻一直淡然自持的眼角终于迟缓的抽了一下。 “大、大哥!有人行刺!”云郎寂声而呼,宽敞的轿榻左右晃荡横木吱呀哀嚎,驾车的魔仆已经深重冷箭歪倒跌落,受惊的魔虎拉着轿榻疯狂前奔,旻微微蹙眉,斜眄一眼君偃,然后动身出轿亲自驾驶。 君偃与旻这几百年,没爱情也有默契,冰冷面具再度覆上俊美的面庞,五指握紧十箴,鎏金墨剑亮出杀意。君偃翻出轿榻跃上车顶将四处扑来的杀手清理干净,冷箭已停,取而代之是蒙面死士挥刀而至,沉重锋利的大刀力量浩大得能将轿榻直接劈开一道豁口,谢天机见轿榻后方将要失守,一摸身上半点暗器也无,只好勾了一只茶壶,谁先进来便扔他一脸。 茶壶破开溅出一阵香气四溢的黄绿,谢天机能逮着什么就往对方扔,还好云郎身边一只经过训练的异人,罗敷尽快将两位公子揽至身后,袖中暗器散落如雨,大刀临头一阵叮铃作响,慌乱之中挤在一侧的云郎忽然拽了谢天机一把—— “二嫂!小心啊!!”慌乱错愕的惊呼声中,被云郎拽到身前的谢天机心口猛然刺痛,他不敢相信的抬眼,瞧见的却是一抹得意的冷笑。接着云郎的声音更加凄惶:“天呐二嫂!好多血!我……我是不是……”一边语气慌乱,手指却更加用力搅动匕首,谢天机张口难言,口中迅速溢出黑色血迹。 匕首上有咒术,是对付仙族的诅咒。心口已是翻烂一片,谢天机只觉双目昏沉在毒药与咒术双重作用下很快断气。 “老三,他怎么了?”旻匆忙撇头瞧了轿内一眼但是看得不清晰,只是云郎的啜泣十分揪心,大殿下心上不安好似被一只魔爪捏抓粉碎,“云郎,说话!” “大、大哥……”云郎颤着声音从怀里的二嫂鼻尖将手收回,然后害怕的滚起眼泪珠子,“二嫂他、没气了……!” 约莫三刻钟之后,一行人终于逃离危机,旻依旧驾着轿榻,空气陡然凝结,压抑的扩散着浓烈刺鼻的血气。君偃来不及摘下面具,一身滴血神色哀痛冲到木板上那具已然发寒的身躯之边,车厢与魔都是血迹斑驳,分不清是谁留下的痕迹。 冷静的检查能彰显一人生命痕迹的要处之后,君偃一心冰冷接受了铢衡已然死亡的事实。 “怎么回事。”君偃垂眼,冷冷瑟缩一侧的云郎。 “二嫂为了保护我……他、他……呜呜……大嫂,怎么办……二哥一定会发疯的,二嫂他……” 君偃长长叹一口气,凝着窗外远去的高山青云放空云郎无助自责的哭诉。 很快,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有力的双手将寒气萦绕的尸首横抱而起,君偃不忍的侧过目光不去看铢衡那张已然煞白失色的面孔,他无法想象自己要用什么语言态度告诉二殿下这个噩耗,亦不知道将仙人爱的死去活来的二殿下会不会直接崩溃发疯。 “他生是二殿下的人,死是二殿下的鬼。他一定也十分想回到二殿下身边吧……” ☆、还魂 谢天机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死亡会是如此的措不及手窝囊无比。 身体无法动弹,四肢僵硬麻木,被绞烂的心脏还在淬着冷冰刺痛。他听不大清楚周围的声音,死过去稍微回转意识后,他隐约觉得自己好似被谁抱在怀里。 很硬,滚烫,男人的怀抱。 习惯了女人温软身体的谢天机恶心得几乎要现场诈尸! 对方的声音模模糊糊如同穿过一层水幕传过来,听的不真切但他听清了男人一直重复的那句:“您让二殿下怎么办?……” 怎么办?……耳边呼啸的风声似乎代替他回答了这句质问,若今日真是铢衡身亡,他仇落一定会崩坏,这四百年来铢衡是他在世间寻到的唯一一点光亮与善良的原因,若这一点光亮也彻底被无情的熄灭,这般黑暗肮脏的世界,他仇落还有什么理由要它太平! 隔上一会儿,谢天机感觉知觉恢复不少,被另一个男人这样耻辱的抱着他实在无法忍受,等君偃叹上他的第四十一次气谢天机猛然诈尸而起,揪住君偃的衣襟好不领情的说:“将我放下来你这个断袖下次麻烦换一个后背的姿势你都不会觉得很丢脸……”谢天机还要噼里啪啦说什么整个人立马就被君偃见了鬼一样丢在地上。 “嘶……”明明摔了后臀谢天机却下意识捂了心脏。 君偃警惕万分仿若节操失窃:“你!你你你,你不是他!” 谢天机一把掀开碍事的兜帽,大大咧咧起身啪啪拍着身后的尘土,习惯的直视前方……瞧见的只有君偃的肩头后又默默抬头,挑着艳丽的眉眼一脸痞里痞气:“方才还抱得那么亲热,这下你是想摔死我?” “……”君偃的表情开始历经复杂的变化,从惊恐变作讶异再定格为欢喜,明白过来铢衡没死他立刻喜笑颜开拍着谢天机的肩膀,“看不出来啊,二殿下有一手。都是给人手头办事的,你这样神奇的我还是头一回瞧见。” 谢天机道:“小小的易容术而已。”说着他沉下眸子思考是否告知凶手是云郎的事。但转念一想君偃是君明仪的手下,今日有恩有义不代表来日,重要的情报还是瞒着他比较好。 “易容术?”君偃求知若渴的开始搓手,星星眼瞧着谢天机,“诶,老弟,你将这易容术的方法交给我,我以五百眼作为报酬。” 钱……! 谢天机眼神一亮,习惯精打细算万分抠门的守财奴满意的捏了捏下巴:“可以,不过我得提前告知你,凡是易容术都有缺陷。我这易容术虽然出神入化但也有一丁点漏洞,”说着他阖上眼睛轻点左眼上眼睑,那里生着一颗芝麻大小的红色圆点,“瞧见了么,这样的法术凝点生在面上无法祛除,你得将它藏好。”他睁开眼睛,圆点顺利而然隐匿在眼皮褶皱之中。 君偃拍手叫绝:“简直天衣无缝。” 双方很满意的进行了这一桩交易。 事情会变成如今的棘手场面都赖仇落,怪他总爱阳奉阴违,这四百年积攒的阴德不够深厚。 谢天机认为这个黑锅仇落非背不可。 利剑贯身剧毒侵蚀让谢天机经历一次死亡,但于他而言早就没有所谓失去生命情况,这具身体不是他的,在夺舍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一臭名昭著的罪犯,身怀异数无心不死。魔界花费很多人力精力将他封印,之后的某一年君明仪将这个罪犯当做礼物送给仇落要他练手。 当然,礼物不是白白得来,等价交换的筹码,是一无所有的仇落自己本魔。 他钻研分魂之术与洗白灵魂之后,率先用这名罪犯与自己的一缕魂魄进行裁接,最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毛病,但术法精进到现在,谢天机已然成为完整的个体。 玑衡崇台的下属已将铢衡安全转移,但考虑铢衡的性子,谢天机不得不使坏将闲置仁明殿的锁仙链顺走留有今日之需,只是这样做无意直接向铢衡宣告自己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后头的提防戒备甚至是报复无可避免。 他的人马伪装成送亲的队伍,早就吹吹打打出了城池,寻着标记谢天机很快追上送亲队伍,清一色的喜庆红袍,只不过喇叭唢呐一扔换成不长眼的刀剑,轿边四角分别守着四个壮汉拉住锁仙链,不用看也知道花轿里头的仙人是何光景。 谢天机轻身一跃踏上花轿,唇角还勾着欢喜的笑,他臆想这一天许久了,铢衡坐在大红喜轿里被送亲的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送进仁明殿,那定是很美妙的场景…… 哪怕,是被绑着去的。 “怎么,脸色这么差。仙人,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对铢衡的感觉还停留在两百年前,那时候的他分不清对铢衡是怎样复杂的感情,仇落一直将自己的记忆共享给他,但谢天机觉得不真实,好像梦里自己和铢衡纠缠不清。 “你要带我去哪儿?”铢衡拧起眉头,略有愤怒但是并不彰显,他现在全身功力大封四肢疲软。谢天机微微一笑,挑着邪魅的狐狸眼睛向铢衡递去小小的眼神火花,铢衡果然厌恶的躲开他的眉眼,表情好像吃了一罐子苍蝇现在很想失态的啐口。 “放心,本主不会伤你。嗯?”细瘦手指风流的挑动铢衡削尖的下巴,挑逗却又安抚的摸猫动作。可铢衡反应很大,在谢天机肉眼可见的程度下狠狠打了一个寒战。 谢天机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刚要起身便见到铢衡抬动嘴唇。谢天机见状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伸手不分力道捏开铢衡意欲咬死的唇齿,桃粉的脸蛋上捏出两块褪色的痕迹。 “又是这一招。”谢天机垮下脸来冷冷一哼,以前他太亲近铢衡,老家伙就曾因为受不了侮辱要自尽,方式多种多样保证自己能死但并不痛快。谢天机毫不客气威胁到:“你大可以将舌头咬断,咬断了本主就能直接将舌头伸进你的喉咙。” 铢衡闻言大惊失色,凝视谢天机的眼神亦更加冰冷杀意。 “哼。省省心罢。本主真的无意伤你,只是暂时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你担心二殿下无可厚非,但你也该清楚,若你出现在他身边那他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 “你骗过我一次了。”铢衡冷冰冰的说。 “嗯……这也不能算骗,顶多叫不择手段。不这样做你中途一定忍不住偷偷溜回去,或者——”谢天机松开铢衡的下巴却将脸蛋微微凑过来,双色的眼睛阴鸷密布,“你会将仙族招惹过来。仙人,虽然本主是个好人,但终究是邪魔之身,自诩正义的仙族,还是少些与他们见面比较好。” 谢天机真正怕的是铢衡脱离自己的掌握,被仙族捉回去。 本就一面之缘又是话不投机,铢衡神色瞧起来异样难堪。谢天机扫一眼铢衡手腕被拷住的部分,虽然暂无大碍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用布条将铢衡的手腕脚腕缠好以防挂伤,明明是好意但那双蓝色的眼睛看不出丝毫的动容,谢天机下意识不去碰触铢衡的肌肤,铢衡十分古怪,对男子的靠近触碰都万分抵触。 若是仇落,一定会心软舍不得将他拷住。正是因为仇落太过纵容铢衡,所以才将自己逼得那样痛苦。 包扎完毕,铢衡古怪提防的眼神依旧直直警戒谢天机。谢天机微微一笑,将满腔酸涩咽回肚子。 马车行驶飞快,几乎是亡命奔途。车厢剧烈颠簸发出艰难的咯吱摩擦声,铢衡被四条铁链束缚平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谢天机捏着下巴眼神犀利的瞧着铢衡额头的仙印。 加深了,仙印的颜色。 他们此刻身处一处断崖巉岩中段,先人耗费巨功在连绵的山峰中处开凿出一条宽约一丈有余的石道,石道之下是万丈深渊,据说之前仙魔大战仙族开辟此道掩护凡人暗逃。阴冷山峰在峡谷之间呼啸如泣,犹如女鬼啼哭。马车忽的一阵剧烈上跳,铢衡被撞得不轻,瞬间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谢天机瞅一眼铢衡旋即掀开车帘,山道虽然陡峭但是路面还算平坦,几乎没有岩石挡道。驾马的下属专注眼前不敢回头,只好背对谢天机向他禀告:“玉主,前头的路全是怪石,一眨眼便冒出来……”话未倒完马车驶入密集的石头路,一阵几乎能颠出昨夜晚饭的颠簸之后,谢天机扶车而怒。 “真是阴魂不散!……”狐狸面具下闪动冷光,谢天机钻出车厢跳上厢顶,阴阳嵌合的眼睛环视周遭,果然在前方道路一角发现施法拦路的人影。 “太辅师。”谢天机蹙眉再看仔细,不,太辅师早就身亡,可能不是在异人城那段时间,或许更早。待在云郎身边的太辅师,又可能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物。 不然以云郎软弱的性格,怎么会有熊心豹子胆趁乱要自己的二嫂的命? 石道上岩石嶙峋愈发突出巨大,马车已无法前进,受惊的马匹四下乱窜竟往悬崖奔去,车夫见状连忙斩断缰绳,但一切发生太快,马匹连轿一同朝悬崖跌落! “碰!!!”谢天机身形一晃心提到嗓子眼,眼睁睁看着车夫与两匹骏马消失在崖底雾气之中,脚下车轿恰恰卡在悬崖边缘,由四个壮汉拽着锁仙链扶住车厢摇摇欲坠的晃荡死亡边缘。谢天机深吐一口气,意识到现在的铢衡几乎是被车裂吊在车厢后板后连忙呼喝:“梦年拽紧铁链,其余三人送开链子!” 接着他跳下马车捏起拳头咬牙冲车厢后板就是一拳,将后板暴力的拆下后,赶紧将依靠一根铁链维持性命的铢衡握住。 “仙人,另一只手给我。”他一手提着锁仙链另一只手向铢衡伸去,面上尽力笑的温柔,吊在悬崖边的铢衡抬起脑袋,亦冲眼前居心叵测的男人微微一笑。 旋即呼啸抛起的锁仙链如同毒蛇狠狠击打在谢天机身后,冰冷的铁链将就近的几人一鞭打的皮开肉绽,铁链登时松落从谢天机手心哗啦下滑,心脏跳到嗓子眼,原本相隔三尺之内的铢衡猛然下滑,落到半丈开外。 铁链绞在手臂,谢天机已然趴在悬崖边缘,用自己的体重拉住不肯受他相助的铢衡。 望着身下的万丈深渊,他不由冷冷吸了一口寒气。 作者有话要说:( ? ̄?? ̄?? )明天又要上课啦 好开心啊!!!qwq ☆、不变 铢衡还是老样子,呆板固执不思变通。 拽着越发冰寒的锁仙链的谢天机内心郁闷至极,他现在是得不到铢衡的信任了,更不能向铢衡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要是铢衡知道自己背地做的坏事罄竹难书,他便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 铁链传导寒气极其迅速,霜雪凛寒通过粗韧的铁链吸取掉他半臂温度。铢衡凛眉:“松手,不然我会将你的整条胳膊拽下来!” “呵。”谢天机挑眉,花里胡哨的吹了声口哨:“虽然这么说,但能发挥出的功力只有这么些了吧?都已经这样了还要逞强,难道你觉得功体大封的自己从这里落下去还能活蹦乱跳的爬起来?” 接着他又凉悠悠的说:“就算不死也是粉身碎骨如同肉泥一滩,谷底要是遍地狼豺虎豹,被啃得骨头不剩的是你自己。” 铢衡的眼里没有恐惧,仅仅是一阵无尽的蔚蓝。 “说了你也不听。”谢天机自知无聊嘟囔一句,手腕肩胛更加用力。铢衡不肯听话,他就赔了一条胳膊又如何?胳膊没了可以再接,但娘子没了这世间却再也找不到另一个铢衡替代。玉白贝齿死死咬住下唇,谢天机撑住石头五官皆用力到扭曲,铢衡明明体态轻盈,为何今日却重如泰山…… 都怨仇落,将铢衡喂得发福了!谢天机内心绝望的咆哮。 其实并非铢衡发福,而是锁仙链材质特殊拳头大小一块便重达一秤,为了将铢衡困住,送给仁明殿的锁仙链比寻常样式更粗,又考虑到需要缚链生活,便又特意将长度增加。 谢天机的手下没有一个前来帮手,方才铢衡出手甩链便直接解决一个,剩下的下属正与太辅师的人马交手,双方交战剧烈,他若再不降铢衡拉上来,大事不妙。 眼见铁链一寸一寸上拉,欣喜之余他亦敏锐的注意到有一股森寒恐怖的邪气靠近,提到一半他的手已然麻木无知,五指完全凭靠惯象死死捏紧,他若是动了一根手指头,后果皆是不可想象。 “真是可歌可泣,吾都要感动落泪了。”强烈的邪气如同毒粉侵蚀空气,谢天机松开咬唇血味的下唇,依旧不离不弃拽着铢衡一边调侃回应:“噢那你大可在欣赏久一些,后面还有皆大欢喜的环节。” “呵呵……”黑色皮靴踩上谢天机的左肩,明明动作轻缓他却感觉千钧锤落要将他粉碎,谢天机闷哼一声,冷冷吸气,那只作恶的脚终于移开,肩胛下却异感非常,原本平坦的石头竟缓缓凸起一小块,锋利的尖端刺破衣衫从谢天机肩膀近乎凌迟的抽长贯穿…… 直到一根粗大的石笋沾满鲜血肉末长在他的后肩。 “松手!”铢衡蹙眉低呵,“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没必要这样做!” 谢天机疼的精神涣散一身冷汗,整个人被死死钉在地面动弹不得。唇角溢出朱红,缓缓勾出笑意:“怎么能说素不相识……太过分了……呼……” 一边的太辅师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操控石笋令之尖端变宽,谢天机的身体长出一根石凳,华发耄耋的太辅师就这样坐在石凳上玩味的欣赏那紧握的链锁何时痛苦的松落。 “嗯……你的身上也有冥霆的气味。”太辅师眯起眼睛享受的嗅着空气中的艳鬼气息,神思流连那具妖娆曼丽的身躯,上次他尾随冥霆去往冥界是为了同他诉说自己的爱慕之情,谁料冥霆竟这般无情,无论他如何表白他只是冷笑嘲讽。 想到这里,他便十分不悦。 “冥主大人眼光毒辣,你这般丑陋的皮囊连给他提鞋他也不屑。”谢天机发声冷哂肩膀一点点动作都摩擦刺痛,他几乎要被那根竹笋吸取所有的气力精神,他必须要想个法子,至少、至少将铢衡救下!…… 那日他看的清清楚楚,冥霆离开后,太辅师一直跟在冥霆身后诉说心肠。“不过,本主可以助你得到冥霆。” 谢天机抓稳太辅师的心思抛出一钩肥妹的诱饵,紧接着他又说:“不过,你自己也清楚,本主身上有冥霆的气息,若你杀了本主,冥霆将永远是你的仇敌。” 闻言,那张沟壑遍布的年迈面容露出思量的神色。 “你的动机本主一直不明白,但今日本主晓得一些了。太辅师,魔生千百载是有些寂寞,所以才如此玩弄他人并乐此不疲罢?” 太辅师不言之报之冷笑,只是坐下的身子缓缓站起,隐藏在褶皱下的精锐目光瞄准谢天机:“你很擅长谈判。” “只是会些口头功夫。”虽然说得轻松,但他心里还是暗暗送一口气。对方的内力深不可测,仅是接近他便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可恨他武功术法皆不精湛,唯有脑瓜转的飞快。 “可惜,吾最讨厌与人谈判。杀了你……便不消吾追着冥霆,倒是他要来缠着吾报仇了。”太辅师阴冷低笑几声,手指一动周遭岩石颤动,那根石笋犹如钻头在谢天机体内破坏撕磨,冷汗豆大而下,无力的手指再也够不稳锁仙链。谢天机暗叫不好,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铢衡,所见却是铢衡举起右臂飞快抡甩手上缠绕的长链,眼见太辅师要将谢天机万石贯身,铢衡咬牙使尽全力在千钧一发之际甩出链条缠上太辅师的人头。 “一起下来罢。”铢衡冷笑,伸手狠拽,来不及闪避的太辅师伸脚勾住石笋,半个身子悬在悬崖,三人皆是精神紧绷命悬一线,瑟瑟高风刮脸而过,手臂承受达到极限,攥着锁仙链的手指悄然无知松开…… “铢衡!!!!”冰冷铁链滑落手臂,谢天机瞪大双眼惊恐的向前探身强忍痛楚却依然让那一小截链子滑出手心,缠绕太辅师的链子亦松开落下,千钧沉重的锁仙链拖拽铢衡迅速跌落深不见底的断崖最后消失在云霭水雾之下。 “呵,这么高摔下去,恐怕又得粉身碎骨一次。”太辅师悠然起身似笑非笑凝望深渊,“你说是吧,墨染。” “墨染……”沉湎伤痛的谢天机猛然回神,赫见一道银光如同流星迅速坠落深渊但身后却又同时响起冰冷的应答:“訾天啻。” 冷言一出,周遭失去时间定格音落,谢天机保持姿势不做动弹,太辅师的肉身亦化作石像一般。素白仙姿从容靠近,一团黑气正缓慢从太辅师体中分离,在半步开外凝成一抹高挑身形。 “你这副肉躯承受不住神力,墨染,你流血了。”訾天啻抿唇一笑,丰神俊朗的面容挂上疏离冷酷的微笑。故人再见却是毫无情谊,或者,从几万年前开始,他们便只有敌对关系。 “毁你肉身,足够。”墨染缓缓抬动指尖,蕴含能量的手指对准訾天啻眉心,金光一瞬光速射出,正中訾天啻眉间堕印,一指金光冲爆整个脑颅,方才完好的脑袋瞬间从肩头消失,逸散的神力将就近的太辅师身体摧残成灰烬。 鲜血染上白衣,墨染将法术收回,訾天啻亦不以为然用失去脑袋的身子微微朝向谢天机,但他没有夺舍的意思,而是纯粹挑衅的补了他一脚。 这样一段时间于谢天机而言不过眨眼,等他眨完眼睛身边太辅师不翼而飞,反而多出一只无头黑影。 “今日算你走运。”不知是对谢天机所说还是口呕鲜血的墨染。黑气随风消散,谢天机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阵压迫之中勉强喘气顺畅。 墨染虽然唇角流血不止但本蛇懒得没有去擦的心思,他只是浅浅瞧钉在地上的谢天机一眼,临走之前顺便将那根石笋粉碎。 瞧在他舍身救铢衡的面子上。 “哼。”墨染轻甩衣袖,仙姿依旧从容不紧,踏着遍地尸骸血流离开。 许久之后,谢天机才缓缓坐起身子。高山上剧烈的山风灌过胸口狰狞的大洞,血肉骨骼残破在肩胛,但他好似无知无觉。麻木许久一阵凄异猿啼将他精神唤回。如梦初醒般他猛然站起,俯首凝视不可见底的深渊,悲戚绝望的情愫烟消云散,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占有欲取代。 墨染……太辅师唤了墨染,他听见了……! 虽然不大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但他直觉在告诉他,那个墨染,很可能就是墨君。他来找铢衡了……!既然如此那他绝不会坐视铢衡死去,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哪怕铢衡真的出了事,那他也不能让铢衡落到仙族手里,他会用尽手段将铢衡复活,绝不让铢衡逃离自己的手心。 哪怕是尸首也不能! 了明心思后谢天机不再犹豫,而是深吸一口气饱提真元施展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轻功,如同一只轻巧的燕子向悬崖底处飞去。 ☆、奈川 悬崖之下竟是一处不浅的泉涧,周遭都是冲刷的圆润漆黑的礁石,谢天机点踏顽石四处寻求铢衡的痕迹,崖底空幽寒骨,偶尔传来虎豹狼嚎。在一处巨石边缘他发现一滩血迹以及被掰弯染着鲜血的铁条。 他心提到嗓子眼,但凑过去嗅了嗅,血很腥臭,没有铢衡那般特殊的气味。 “铢衡!铢衡!你在何处?”谢天机沿着涧流向下一边呼唤还有四处观望,冷风吹的他几乎崩溃,要失去最珍贵之人的感觉是如此强烈。 亦如此残忍。 无可奈何,他不得不施展术法与仇落共通记忆,分居两体的魂魄能够以相同的脑识沟通,只消片刻,将谢天机记忆完全收纳的仇落声音暴躁的传了过来。 “你竟没有将他护好!……”仇落的声音听起来万分恼怒,冷静片刻之后二殿下冷淡的应,“时间短暂涧流速度缓慢,铢衡还不至于冲到别处。锁仙链沉重无比,你潜入水下搜寻一番,若感知不到他的气息,那便是他藏起来了。” “附近有生人活动,会不会有人将铢衡救走?” “或者,是被无耻之徒捡走!”仇落暴跳如雷完全失了矜持,“可恶,君明仪将本殿囚困仁明殿,本殿不得脱身!” “是本主失策……没想到,他的爪牙竟如此厉害……” 仇落冷道:“你错了,将太辅师夺舍的邪灵应该不是老魔头的手下,他能在墨染手下安全脱身,又怎甘愿在他人身下臣服?这背后定还有猫腻。本殿会想办法尽快脱身,你务必寻到铢衡,莫要再对他轻佻!这都是你的错!” 谢天机听得一肚子火气:“你就是想独自霸占他!” “哼。若你再对衡儿出手休怪本殿对你不客气!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原本就不是断袖,对男子的过分亲昵亦是厌恶无比。一旦伤了他的尊严他又得自尽了断!” “知道了!”谢天机窝囊的应。 明明就是同一只魔但是得到的待遇却天壤之别。谢天机委屈极了,这些年他在外头淋着腥风血雨卖着良心挣钱囤在仁明殿,他仇落倒好,天天就知道讨铢衡欢心压榨他的财力。明明最辛苦的是自己,但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还要被自己嫌弃吃醋像是仆从一样呼来喝去。 正当谢天机悲伤缠绕又焦急万分的寻找铢衡,方从冰冷的水底下头冒头换气,一颗小石子直准的砸到他的额头。 “谁?!” “喂,就是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害得我被吵醒吧?”涯边礁石上坐着一只蓝衣少女,模样清秀可爱,只是右眼缠着布条,算是完好的左眼凝住水中的谢天机,“你要找谁?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 谢天机连忙道:“你瞧见有人从悬崖摔落此地么?他四肢还拷着铁链……披着雪白的斗篷,蓝眼睛……”他满怀希冀的望着少女希望对方能瞧见铢衡,少女想了想语气古怪的应:“悬崖?这里一只直都是矮谷,哪有什么悬崖?” “嗯?”谢天机疑惑回首,果不其然,原本身后的高耸峭壁已然是一望无际的开阔视野,身后的水流蜿蜒长远,虽然在他记忆里,他游了十丈不到。 是空间缝隙,那处悬崖之下恰好是空间涡流之地,难怪墨染不下崖救人,因为铢衡跌落之后便不在崖底了。 “此处是何地?还在人界?”谢天机立马反应过来,追问少女。 “这是妖魔交界之处。嗯……看来你也是莫名顺着奈川卷过来的可怜蛋。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一带很危险,方圆百里已是空无人烟。你呀,若是想要活命,便早早离开这座死亡城,顺着奈川上游,运气好没准能回到你来的地方。” 谢天机摇头:“我要找……我的爱人。” “哈?”少女挑眉,忽然一阵怪笑,“你要找的人,或许已经被奈川下的妖魔捉走当做猎物吃掉了吧?当时迷迷糊糊的我也听的不大清楚,反正隔上一会儿你就彻底将我吵醒啦。” “妖魔?死亡城?” “对。”少女晃荡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声音甜美内容血腥,“这里的妖魔被诅咒无法出去,所以互相残杀吞噬周遭所有的生灵。索性我生活在这处漩涡旁边,遇到危险跳进奈川便能躲避。” 谢天机蹙眉半信半疑,但是他确实没有在附近发现铢衡的踪迹。若少女说的是真的,那铢衡已然身处险境。他无法想象铢衡被一群丧心病狂的妖魔捉住分食的场面,这附近也没有藏身之处…… 他只好绝望的相信:“你说的死亡城,在何处?” “嗯……你真的要去?爱人没了可以再找嘛。你没了又要爱人何用?”少女嘟嘟囔囔不肯说明,但耐不住谢天机恳求的眼光最终还是松了口,一边叹息一边用惋惜的声音说:“顺着河岸往下,在右岸的边缘有一座石头城池,那便是死亡城的入口了。” “嗯。多谢。”谢天机微微歉身,表达谢意后拖着被冰水泡的麻木的双腿移至岸上。待他走远之后,坐在礁石上晃腿的少女蓦地勾起唇角。 “呵呵,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最好骗。就好像一头大笨牛,说什么他都信。” 少女说完缓缓伸个懒腰,就地伏下继续困觉。 被乌云遮住的日头难得露脸晒出金灿的光芒。温暖的光线斜斜照耀少女身下巨石遮蔽的洞穴,里头正传来窸窣清脆的铁链拖动声…… 仁明殿。 二殿下被擒住之后被君明仪私囚仁明殿,因为铢衡还未捉住,他的罪名无从坐实。一旦铢衡被捉回君明仪便能理由正当定罪。仇落暂时还没有想到这样做后对君明仪的直接利益是什么,他一直在猜测君明仪将来会铲除三位王子令魔君无继承者,但现在铲除他仇落真的是时候么? 还是,只是想通过这一系列方法阻止他保住铢衡? 仇落觉得,后者更有可能。 可恶……他当时若放弃掖吟玉的性命与君明仪放手一搏,就算斗不过师尊,他也能借机脱逃,那事情就会得到极大的逆转,他不用困虎此处,在那悬崖之上就可保下铢衡! 事后懊恼的仇落殿下无言而暴躁的敲着茶案,掖吟玉也被关在仁明殿,这小子命大,明明挨了如此深的一剑连肠子都捅破了,睡了一天一夜烧了一阵,第二天就能睁眼起身。 掖吟玉,确实是个做病奴的好料子。 “本殿当时一定是脑子烧坏,一个小小的病奴,值得本殿下跪求情么。”虽然觉得不值,但是去瞧掖吟玉望见他恬静的睡颜仇落又有一丝大石落地的放松心思。掖吟玉说自己曾救过他,可仇落当时没有深想。他的时光实在太长,没有必要的事情都会被他定期一般遗忘,唯有铢衡的事,满满当当塞了一脑子。 他没有去过容家,怎会与从小在容家长大的掖吟玉相遇? 只是掖吟玉舍身为他挡这一剑还是让他有些在意,四百年来他结识了许多达官贵人名门权贵,亦有千百向他点头哈腰谗言媚笑的下等人。如此多的或相识或点头之交的人选之中,又有谁肯在那样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他以身挡剑? 少、少的只手可数。 少的现实。 仔细想来他虽为了掖吟玉受困仁明殿,但也并非作茧自缚。掖氏两兄弟极受容舒宠爱,若知晓掖吟玉牵扯入事,就算容舒为了自保不明面插手,掖狐庭却万万舍不得掖吟玉出事。容家虽比不过君家,但与契魔交易是必能拿出称手的筹码。 双生子灵魂特殊,很多时候都能心有灵犀传递某种感知。只要对掖吟玉动动手脚,掖狐庭就会有所察觉。他们感情很好,好到让人匪夷所思。 微凉手指点厾掖吟玉眉心,黑色气雾钻入掖吟玉脑识。仇落闭上眼睛,凭靠一缕黑气在掖吟玉脑识施加咒法。此时的掖吟玉还在睡梦之中,脑识不稳,点在眉宇间的手指稍加用力,片刻之后仇落面上露出讶异,现在情形翻转了,并非是他潜入掖吟玉的神识,而是掖吟玉的灵魂正在被他吸纳! 仇落急于收手但又害怕将掖吟玉灵魂撕裂。他吞噬其他灵物的体质似乎变本加厉,稍不注意便会融合他人灵力甚至魂魄。既然退不得,仇落只好顺着突变,将自己的魂魄附入掖吟玉体中。 其实他的魂魄并不完全,因为分出一魂一魄造出谢天机。灵魂的空缺由邪灵的邪气填补,正因如此他才能完美的运用邪气幻变成邪物模样。 一个人的识海由其心性决定,明亮或黑暗,祥和宁静或是波涛汹涌。掖吟玉生性温和体贴,识海中亦是风光明朗遍地花开。因为灵魂吸附,掖吟玉的灵识很自主的找了上来。身为灵识得他并非现今长大的模样,在他心底,自己还是个拿着风筝线迎着春风无忧无虑的小孩。 瞧见那只花花绿绿的风筝时,仇落立刻回忆起十几年前他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个小屁孩。 是了,当时并没有怎么注意他的模样。 原来,那个小娃娃就是掖吟玉? ☆、抱花杀生 当年仇落追捕一只凶兽,从北森林一路南下杀到森林外一片开阔地,当时有个小娃在草甸地上放风筝,小家伙的风筝线缠到了凶兽身上,凶兽暴怒之下向他攻击。仇落见状冷然拔剑,身手迅速将那只巨大的兽爪斩下。异兽的血液四溅开来,仇落当时也不过对小娃娃说了一句。 “躲远些。” 不冷不淡完完全全顺手才救。 掖吟玉却记了十几年。 回过神来,此刻的小吟玉正矫着脑袋滴溜圆的碧绿眼睛凝住仇落,二殿下后怕的后退一步,但是还是没能逃过掖吟玉如同粘糕一样黏糊糊的粘连。憋的脸绿,二殿下伸手轻微的拍了拍吟玉的头顶,心里却在想,这桩事一定要和掖吟玉说清楚,当年并不是特意去救他! 也不消他这样掏心掏肺的报答。 “被当做好人的后果实在是太糟糕了,若要维持这份形象便等于舍弃自我。”仇落无奈一笑,“还是坏人好,做尽坏事也不用瞻前顾后战战兢兢。” “二殿下是好人。”掖吟玉抱着仇落的大腿奶声奶气含糊不清的说,“好人才会纠结自己应该去做坏人。” “牙都没有长齐……你又懂得什么?……我这样的魔头,你还是离远一些。”仇落长叹一声,将平时无法说出口的叹惋一股倒出,掖吟玉太干净,他不想将这样洁白无瑕的人留在身边。黑与白接融的结果总是太坏,他不愿意通过掖吟玉而产生世间还有温暖的危险错觉,亦不忍心将掖吟玉染黑。 掖吟玉不语,只是眼泪又热腾腾从眼眶滚落。 仇落静默片刻,旋即伸手干脆的将他推开。眼神中没有丝毫留恋怜悯,朱红光芒萦绕指尖,迅速翻动的手指结出繁琐印诀,咒术生成落在掖吟玉心口。发暗光芒中,掖吟玉静静盯着仇落,哭着哭着忽然亮出一丝笑。 那笑容太过明媚,扎得仇落阴暗的心灵一阵烫痛。 结印结束,二殿下便失了从容,如同被欺压的土狼,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出掖吟玉的识海。 与此同时,被奈川灵物诓骗的谢天机果真顺着奈川一路向下,依少女所言,在河岸右侧却又一座石头垒砌的小城,城墙已被风雨侵蚀,城墙根部常年沾水湿润已经爬满青苔。谢天机抬眼,从满是爬山虎的高大城墙依稀可见已然风化模糊的城名。 百年一将,留名千秋。 妖魔武院,将秋城! “传闻中英杰辈出的将秋城竟在此处。”惊讶难掩,谢天机仔细观察眼前庞大威武的建筑,传闻将秋城青铜铸城刀剑铺路,城中多是开阔场地,每隔十丈便有兵器陈列。虽然是名义上的学院,但是将秋城的实质就如同养蛊一般,让城中的学员遵守严格的等级制度,崇尚以武为尊,想要获得公正与尊重,唯有不断的战斗。 当初魔界与妖界为了培养精锐,特意在两界边界设下好几座类似将秋城的学院,当时非权贵奇才无资格进入,里头太过黑暗肮脏,若没有自保的本事,保不了早晨进入夜时便已是废人。 而眼前这座将秋城已经颓败至此,当年风采不再徒留萧瑟凄凉。城门是特制的厚青铜大门,现已锈迹斑斑半开半阖。谢天机抖擞精神踏过高高的门槛,孤身一人踏入传说中屡造奇话的将秋城中。 身后沉闷吱呀,半开城门自动合上。谢天机被那道诡谲阴森的声响惊了一下,不由回头却见锈门何处?只有一片悬浮黑色颗粒般的雾气。内部空旷晦暗举头不见青天,目光无从触及的黑暗角落,隐约传来桀桀怪声以及木齿轮转动的咯吱声音。 虽然已经成人,但从小怕鬼的短处还是没能克服。他只好小心呼吸深入那片未知的雾色。木齿轮转动声响愈发剧烈,咔哒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脚下忽然踩到什么圆滚之物,谢天机垂眼,素白绣鞋踩中一截手骨,骨头外裹着的布料褴褛湿润。谢天机微微蹲身将那只阴森指骨里握着的剑扒了下来,此地临水剑已锈迹斑驳,但有个防身的家伙总比赤手空拳好上太多。 “玉照官保佑。”低喃一句又有神兵在手,谢天机感觉自己战神附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大胆前迈几步,谢天机很明确感受到身后阴风浮动,不及思考手臂已经做出判断猛然挥砍,生锈的长剑不负期望狠狠劈中硬物,触感很像硬壳,谢天机定睛一看,自己砍中的竟然是半个腐烂的人头。 另一半已然残缺不全,好像给猛兽一口咬下,谢天机连忙抽剑,岂料锈剑捍在头骨,他这番动作连剑带头一起拔了出来。长着霉菌的头颅滴滴答答落下腐臭的尸液,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剩下的部分只有上身,从腹部截断,尸体下半身竟是两只简易的木腿,那只残破的脑袋冲他咯咯笑起来,声音浑浊古怪的叫嚷:“和我切磋吧!咯咯咯!输掉的人要被吃掉脑袋!” “切你个头!”谢天机大惊,连忙将长剑带头抡向那具恐怖畸形的残躯,一声闷响木头身子摔在地上直接散架,他咬着牙关一脸恶心得将那颗人头踩下来,一脚踹飞老远。 继续向前,他又陆陆续续遇见几只相似的半肉半木的腐尸,也不知造出这些恐怖玩意儿的人是个什么武学痴种,所有腐尸念叨来去都是那句切磋。好在木头尸体攻击性不强,丑是丑了些。手上的剑都被他劈折一半,素白的绣鞋鞋底也踩了一层尸油。 约莫两刻,他终于穿过毒瘴,算是平安无事的来到昔日将秋城的主殿。 从高耸的石门进入便可见数丈一立的巨大石柱,柱高不见顶,仿若直达夜天。谢天机的身躯也属于魔族,所以能在黑夜视物。愈发往后,每一根石柱边都会放置一尊石像,石像之前统一放置香炉一顶。而石像边的石柱便会刻上或长或短的字,谢天机走到最近的一尊,抬眸细细辨别刻字。 这些刻字与现今的文字有些不同,更加繁复象形,但不碍于辨别。上面简要的记录了石像人的身份,妖界新都,段然,于妖历弘典十二年位列武试甲等,故立像以做后辈标榜。 “没想到段然也是出自将秋城。可惜。”段然也是一代猛将,四百多前年跟随绮部征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只是五界之战妖界溃败,段然亦在大战光荣捐躯。 在这些石像之中,有许多妖魔都是战前便声名远扬的将军相臣,也有一代英豪卧龙。但他们大多数都在大战身亡捐躯,能存活下来的如今也没了音信。这处殿宇应该是用于陈列将秋城历来最为拔尖杰出的学员,供后辈瞻仰。如今将秋城已是破落至此威名不再,徒留这些英雄石像沉默黑暗。 诸多石像之中,谢天机一眼辨别出一尊与众不同的石像。说是石像它更与玉石接近,洁白素雅,持剑抱花。周遭的石像与之形成惨烈对比,瞬间显得身形粗大野蛮灰扑暗淡。谢天机睅目上靠一步,手指触碰微凉的石料,细腻滑感,是瓀石。 雕像很洁净,好像被人刚刚擦拭干净。低垂的眉眼顺下是微微翘起的唇角,如同云雾一般的衣衫环绕健美的身躯,石像右手拄着剑剑锋打磨的凛凛剔透,右手抱着的鲜花花瓣细致可数精美无比。整只石像栩栩如生,好似此人方接过谁人递来的花束正颔首款款道谢。 抱花拄剑的形象谢天机再熟悉不过,无非是姿势变了一小点,与他卧房的画像完全同一模样! 抱花杀生。 谢天机不敢相信亦不敢想象,只是默默将脑袋转到左侧的石柱边。果不其然,这尊石像的介绍语也很奇怪,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仙族。 “仙族……”他晃了晃脑袋凑近石柱,在仙族旁边记录功绩的那行小字已经被人刮掉了。但不消其他记录他也能知晓这尊石像雕刻的是谁。 仙族,仙界玉照官,战神铢衡! 铢衡竟然来过这样的狼虎之地,还将自己的塑像永远留在这座象征荣誉的殿宇……他不敢想象铢衡那段日子遭遇了什么,毕竟这是连妖魔之间都不会顾惜留情的残酷地狱。 石像被人动过,基座下还是普通石头雕刻的坐台。谢天机长叹一声,难怪铢衡性格如此极端,举止皆有难以克制的暴戾,他原本那样软弱的性格与身体,要经历怎样的残忍才能变成现在这般坚毅冰冷刀枪不入? “嗯?”思索之间,一滴微凉落在谢天机发心,他下意识抹了一下,一抬头便看到一副凄美画面。 却见原本洁白无瑕的石像竟是血迹斑斑,两行猩红自石像的下眼睑蜿蜒而下…… 铢衡,在冲他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ー-)?我回来了 ☆、凶像 原本宁静祥和的石像逐渐被血色侵染,缭绕如云的仙衣亦是污迹斑斑,血沿着花瓣利剑流下,美丽变作狰狞,它好像刚从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回归,无言的描述着自己历经的惨痛不堪。石像的肚子里传来一如木尸人齿轮转动的声响,谢天机警惕起来,向后退上几步。 异瞳再度扫视眼前,目光落在头顶时,他看到一团灰仆仆的东西正悬在半空,不明的液体正从是从它滴落,砸在地上聚成小小一滩。没有什么气味,应该是水。 瓀石材质特殊,遇水如染血。 此地实在是古怪,不仅怨气丛生还腐尸遍地。其余石像还是照旧老样,唯有玉照官的石像被人调换,功绩也被消除。看来造成这般惨象的罪魁祸首与玉照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所作所为似乎在为玉照官报仇泄恨。 铢衡之前向仇落说起过自己的猜想,他说那名刻意模仿他功体作恶的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师兄,怡芳官穆御寒。 穆御寒虽是铢衡的师兄,但并非自小一同修炼。只是铢衡成名之后官居玉照,穆御寒是以同僚的身份成为铢衡的左右臂膀。两位仙官一见如故,时不时切磋武艺,这世上若真有一人对铢衡的武功了若指掌,非这位相识一千多年的怡芳官莫属。 仇落听闻后亦颇为重视,穆御寒战死魔界,或许就是那时那名幕后黑手将他的遗体做成丧偶。 但仇落只是表面迎合铢衡这样说,他心中还有一处疑惑。因为之前人牲案中,他借出大哥的那只秘密武器。 旻手头也有一只仙族,之前清理战场,旻的手下在一堆乱箭中捡到一具扎得犹如刺猬的仙族尸体。仙族要求魔界归还重要官员的尸首,可惜尸体上并没有能彰显身份的东西,他身上的银白战袍亦是满目疮痍。 旻命下属将尸首带回整理干净,准备送回仙界的前夜,那具尸首竟奇迹的‘复活‘过来,睁着微蓝浑浊的眼睛注视屋顶。 守夜的魔仆吓坏了,赶紧通报大殿下。旻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有心隐瞒不报。他将这名仙族留了下来,当做侍卫留在身边。 后查询仙族捐躯的仙官名单,还有不少尸骨未寻。仙族仙官大都名誉心极重,在身亡之前他们会毁坏所有与身份相关的物品,以防敌人认出他们的身份侮辱尸首。 对待烈士,谢天机向来心怀敬意。无论敌友,能为一界献出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人本就该流芳百世。 “嘎达嘎达嘎达……”阴静的殿宇又多出一种怪异的声响,好像谁躲在黑暗的角落用锋利的牙齿磨碎骨骼,门口的方向传来悠远的一声推动,谢天机一步躲到石像后,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触碰到石像,竟传递来类似真人皮肤的温度。 “咔哒咔哒……”石像体内传出的转动声越发急促,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蓄势待发。 脚步声,两个人。谢天机仔细辨别声音,那两道声音直直朝向他身前的石像。忽然其中一人发出神经质的尖细声音,从颤抖的声线都能想象出他抖成米筛的身体。 “还是出去吧,那尊凶像我们斗不过它!” “闭嘴,好不容易逃进来一只活的,难道你还想吃尸体?!” “用火将他烧出来就好了……” 两人的声音并不算大,可以压低生怕惊动什么怪物一般。谢天机反应过来那两人是来捉他,不过,从他们话语中亦能听出他们对某座石像的恐惧。 谢天机缓慢动身,将自己完全隐匿石像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仔细查看四周想要寻找一件兵器,目光忽然落到石像拄剑的那是手。 剑居然是靠在手心,从后头就可以取下……谢天机心上一喜,默念:“铢衡借你的剑用一用。”刚伸手碰到剑鞘,不只是幻觉还是太过紧张,他竟听到一丝轻笑。 空灵澄澈,好像玉石轻叩的声响。 但出现在这个地方却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他——笑了!” “快、快逃!”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惊悚骇人的笑声伴随那两个男人的惨叫,身后的石像咔哒咔哒转动,刺破耳膜的尖叫之中谢天机听见铁链拉动的声音,空气中满是剁碎肉体黏糊瘆人的声响,血腥飘散弥漫,混杂妖魔气息的血包裹他的鼻腔。 很快,惨叫哀嚎之余回声,谢天机暗暗吁气,悄悄探出半截脑袋窥视,目光所见只有一团令人作呕的场景——那两人被石像射出的铁链横七竖八缠住贯穿,脑袋滚在地上四肢歪七八扭撕裂悬挂,他差点没吐出来,正要收眼,头顶上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响,一团奇怪的东西掉落下来,它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这只只有正常人半截高的东西正伸长舌头贪婪的舔舐尸体前流出的血液。 “……” 他们似乎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谢天机微微思索,大概是因为自己是由一缕鬼族魂魄与死灵拼接,这具身体也早就不属于活物,他们没有感受到阳气所以不会攻击他。 若再前进,不知是否有另一道出口。那只矮小的怪物开始啃噬人骨,津津有味嚼的嘎吱嘎吱响。 这种地方……怎么还会有人生存,不仅每天看到的是腐尸,连吃的食物也是腐尸……他一定要找到铢衡,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 他决定再往前走,因为后退只有直达大门的路。这样仅供观赏膜拜的殿宇多半有前后对称的出口,谢天机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咬声消失后,他才勉强精神舒服一些。 “虽然本主是坏蛋,但也怕鬼啊。”谢天机兀自嘀咕,甚至心情卑微的开始奢望,“铢衡到底在哪里,好想缩他怀里撒娇。” 此时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仇落二殿下猛然一个寒战。 约莫一刻钟,他终于平安走到殿宇的尽头,庆幸存活的拍了拍心口,异色阴阳目又马上聚精会神环视四周。前方是与大门前空场一样的布置,左方还有几座挂兵器用的木架,周遭很安静,偶尔还能听见寒鸦凄厉的呱呱叫声。 从这里开始出现多条岔路,谢天机瞅着那几条相似的石道发难,他只好从怀里掏出枚铜板,铜板滚到哪个方向他便往哪边走。叮咚一声,铜板清脆砸落石地,然后在原地打着转不肯向前。无可奈何,他只能放弃这个愚蠢的举动,恰恰弯腰去捡,头顶一阵阴风刮过。 “……” “碰!”一柄阔斧擦着他的呆毛深深劈入石墙,谢天机无知无觉的起身,瞧着轰隆隆落一地的碎石块一脸懵懂。 一瞬迷茫之后,狐狸面具下的眼睛狠厉一抽,身后的袭击者如猎豹扑兔凶猛而至,谢天机飞速抽身快如闪电避开对方的斧子,他试图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对方踹倒,但是一脚下去如踢铁板。剧烈的疼痛令他双眼一红,险险避开对方的斧刃,谢天机跳到高墙之上。但刚刚凑到墙边惊险的事情发生了,立在石场中心的高塔在那一刻瞬间射出箭矢,他从未料到会有此事,避开了石斧攻击却被狠狠射了一箭。 高速冲击的箭打破平衡使他跌落墙头,下方早就等待捡食物的妖魔一窝蜂扑上前来。黑压压的饿狼馋虎一个个饿的眼绿,十几双利爪向他扑来撕扯,马上就要被凌迟分食,惊恐之中谢天机听见一道低沉的呼喝。 “别急,都退下!奈川交代的事还有做完。”似乎是这些妖魔的首领,那只男妖说话很有分量。安静下来的妖魔将谢天机手脚按住,一双粗糙的大手摸上谢天机的身躯,四处游离摩挲。 “做什么?要吃便吃,莫挨老子!”谢天机大怒。 男妖不回应他的愤怒,只是熟练的将他扒干净,就好像自己正在扒着一只穿衣服的鸭子,被上下其手之时,一只细瘦的胳膊伸到谢天机脸边,调皮的小妖怪将他的狐狸面具取了下来。 “阿爹,这是什么?可以给我吗?” “随便。”男人冷冷应。谢天机卖力挣扎,耳边满是妖魔叽里咕噜的讨论,他们好像在商量如何瓜分他的肉,以及身上已然破烂的衣裳鞋袜,有的则在说他奇异的双色眼睛。围守的这些妖魔之中,谢天机猛的发现一抹雪白。 在这群衣衫褴褛瞧起来几百年没洗澡的生物里实在是太过扎眼,谢天机忘记了自己的危险立马认出自己亲手递给铢衡的斗篷,他咬咬牙冲他怒喝:“混蛋!你对铢衡做了什么!?为什么穿着他的斗篷?给我脱下来!脱下来!” 对方不以为然,还挑衅的将斗篷帽子戴上。 “你!” 搜身之后,男妖起身,面色古怪的瞧着谢天机。接着他垂头思索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的缓缓点头。 “你、你要作甚?该搜的地方你都搜过了,这破地方难道还要钱财不成?” 男妖不语只是他再次蹲下身,捏着谢天机的手臂施展妖力,浅绿光芒下,谢天机手上的乾坤袋术法被迫打开。 男妖瞧他一眼,然后将整只手臂伸入乾坤袋,一番摸索之后,他从鼓鼓囊囊的乾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谢天机凝着那串金灿灿的镀金铜条,背后不由泌出一层冷汗。 ☆、要是仇落在就好了 他谢天机精明算计两百年,到头来居然栽到一群茹毛饮血的妖魔手里。实在是讽刺。 更可悲的是他空有术法却无力施展,这个地方简直鸟不拉屎,稍微高等的法术会被截断无法使用。要他硬拼硬无异以卵击石。 因为他长得白嫩细腻肤质美妙,这群许久未尝到鲜活的妖魔正在商量如何烹制他更加美味。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和条虫子一样等着那群恶魔裁决生死,谢天机感受到了来自上天的嘲讽,他这辈子作恶多端,干的就是制造贩卖人牲妖牲以及妖人的生意。以往他视那些生灵如牲口,现今尝到这般滋味实在难受。 “喂,清汤行不行!你们要喝我的洗澡水吗?!”谢天机蹭到一堵墙边,刚刚说完话,欠揍的内容毫不意外惹来一顿拳脚。 “闭嘴。”一只妖怪将他提起来摇摇晃晃,破坏掉的乾坤袋滴滴嘟嘟洒落一大堆金银珠宝,眼见自己的心血滚落异地被他们毫不在意的踢来踩去,守财奴铁公鸡内心刺痛:“别晃了、我的钱……我的钱……” 他失魂落魄贪财不要命的滑稽模样引得妖魔群一阵哈哈大笑。于是大家不再作弄他,商量好吃法之后便愉快的磨起砍刀。谢天机颤着眉宇心疼的瞧着一地的珠宝,他就是稀罕,没有这些东西他和仇落要如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无情世间活命? 靠着二殿下微薄的俸禄吗? 前边磨刀正欢,身边看守他的妖怪忽然闷哼一声然后被人拖走。谢天机瞧了一眼身边马上反应过来,连忙冲他们大喊:“喂,有人来抢我了!你们——”话未道尽便被拖开几丈开外。 那估计是他八辈子攒下来的福气。 在要被吃掉之前,另一伙妖魔半路杀出将他拖走了…… 死亡城中活物稀少,这些妖魔将能吃的都吃光之后便开始互相残杀。现在剩下的只有两种存在,一是不能吃的熟人至亲,二一种是吃不了的高手。 他们的划分很明确,妖与妖,魔归魔,还有一些是妖魔杂种。闹哄哄脏兮兮的聚集在残破的将秋城,与蛰伏在鬼宅的凶鬼随时准备袭击路过的无辜之人没什么两样。 两帮妖魔为了谢天机打了起来,下手没有一个软的,全是斧头刀子乱砍。鲜血脑浆溅了一地,趁乱谢天机赶紧找了块石头握住磨割绳索,绳子并不是很结实甚至因为时间过长有些发脆,但绑他的那只妖怪很专业,栓的又紧又实,越是挣扎绳子越紧。 打斗似乎快到结尾,已有一两个妖怪向他靠近,谢天机卖力磨石用尽单身四百年的手速,即将割断绳索的那一刹那,一条长链刷的从他耳边飞过一举将妖怪抽飞后,铁链缠到他腰间。 “嗯?!”身体猛然后倒,在铁链的拉动下谢天机如同赖皮不想回家的二哈被身后的力道霸道迅速的拖飞带走。 谢天机眼睁睁看着一群妖怪追着他张牙舞爪舞刀弄枪,屁股却蹭的发烫冒火,他艰难的扭过脖子看看是哪位神仙要将他带走独享,视线落下却是一抹撼动魔心的朱红。 铢衡的身子明明如此娇小此刻却蛮力十足,好像朝着红布喘着粗气冲刺顶撞的斗牛,粗糙的石地蹭着布料竟溅出火星,谢天机嗷嗷叫了几嗓子,然后得意洋洋的冲那些望尘莫及的妖怪吐着舌头。 铢衡对周遭很熟悉,他将谢天机拖到一处假山林。确定后无追兵后,他才放下铁链停脚喘气。 “没事罢。”铢衡擦着汗珠侧脸问道。 “疼。”谢天机好像要死了一样深深吸一口冷气,卖弄可怜夸大伤痛的被动技能无意识开启。铢衡见他疼的歪脸斜鼻痛苦万分便动了恻隐之心。先将人松绑,然后检查谢天机的伤势。 望着那双细手为他宽衣检查,谢天机心想看了他的身子四舍五入也是有了亲密的肢体接触,洞房也是亲密接触,那么……岂不是……俊美的面容忽然潮红大作,铢衡看不清他的面色心也只关注对方的伤口。肩头往下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恐怖无比肋骨可见。身上多处冷兵器伤痕以及淤肿。铢衡见状立马羞愧的低下脑袋:“抱歉,我没想到奈川会这样诓你,这里太危险,已不是过去的将秋城了。” “奈川?那个小丫头?” “嗯。我……与她相识。她将我从奈川河救起,然后为了保护我撒谎骗了你……” “我真的差些被她害死。”瞧见铢衡低落羞愧的模样他下意识想要安抚,但手指伸了伸最终还是伸到自己后背,谢天机笑了笑,“后面也有些疼,好像旧伤发作了。” “抱歉,我不怎么会医术,顶多用寒气为你止痛……要是仇落在就好了。”铢衡微微叹息,“不知他如何了。” 冰蓝仙气覆盖伤口,麻痹神经痛楚大减。谢天机将早就破烂的衣衫裹好,抖抖灰尘瞄一眼身后。 铢衡道:“这里很安全,他们不会那么快找来。”当时铢衡拖着谢天机左右乱拐,还进了一段密道,入口很隐蔽,遮在杂乱的爬山虎后头。 谢天机这才松一口大气,果然,只要铢衡在身边他就觉得安全无比,他从小就丧失对他人的信任,铢衡是这世上屈指可数让他掏心掏肺可以托付的存在。 “仙人……还没有问你名号呢。我叫谢天机,一直敬仰你们仙族的玉照官来着。” 铢衡道:“铢衡。” 很诚实的回答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机会也没有。 谢天机无声一笑,旋即苦涩的对铢衡说:“方才我在一座殿宇里发现了许多石像,其中就有一尊与你很相似……仙人,你……曾经来过这里,对吗?” 这些往事,不用陌生人的身份向铢衡问清楚,以后他绝对不会主动同仇落提及。 毕竟那夜他们恩爱后抱在一起谈天说地,铢衡连自己骑过墨染的事都说了出来,却唯独没有谈过这桩过去。 果然,铢衡的脸马上褪色,立马浮现一种复杂的恐慌。 他没有看错,那双深缩的瞳孔正暴露主人内心的不安忐忑。 还又夹杂着瘆人的阴冷厌恶。 谢天机被铢衡恐怖的表情震慑住了,见铢衡一脸乌云密布便不敢再提这桩糟心的往事。毕竟铢衡现在与他不熟,他只好揉着鼻子打起哈哈:“是我唐突了,或许只是……错觉。觉得雕得很美,便下意识往仙人身上臆想。” 铢衡瞧了他一会儿,然后缓缓撇开脑袋无意识的做了一个心酸刺痛的动作。 他双手交叉抱在自己心口前,手指捏紧衣袖身体微微发颤。 那是保护自己的动作,就好比要被群殴的人会下意识蹲下抱住自己的脑袋,起跳前人总喜欢做一个蓄势待发的半蹲。抱臂在心口有两个天壤之别的含义,一是显示傲慢,二是下意识的保护自己害怕被欺凌。 铢衡现在便是无意识的在保护自己,用故作冰冷的声音回应:“是。” “……”谢天机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过问这桩事,将秋城的记忆成了铢衡内心丑陋的伤疤,以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撕开铢衡的伤疤逼迫他回忆过往。能让这道疤痕痊愈的一定是铢衡能信任的人,让铢衡觉得对方并不是兴趣使然要撕开他的痛苦只为了听一场事不关己的故事,而是想与他分担痛苦让他走出阴影。 那是仇落,不是他谢天机。 “既然仙人在这里待过那应该熟悉地形,你我一同出去,我利用人脉为你联系二殿下。”谢天机顺利的翻篇过去,希望能用仇落引开铢衡的注意力。 果然,铢衡立马扭过头,目有惊喜:“真的吗……你可以帮我找他?” 谢天机礼貌一笑:“当然。” 与此同时,在铢衡跌落的山崖上,出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两人皆是伤痕累累衣衫被刀剑划破撕裂。 “是这里。这一次多谢你了。”仇落凝视深渊微微叹气,身边的黑斗笠不言不语,只是在仇落再次面相他时,落雪三叹无情的捅入仇落肩胛。 “呃……!”冰寒之气入体,仇落垂眼默然注视染着自己鲜血的冰剑拔出,黑斗笠甩掉剑上的血花,红色冰碴砸碎在地。 这样,他的任务才算圆满。 仇落并不在意伤势,他能逃出来全靠黑斗笠和他的同伴。可惜……师尊的势力实在恐怖,如此多的人手最后竟只剩黑斗笠一人。 “他的死,我很抱歉。”当时实在太过混乱,仇落差点被误伤毙命,黑斗笠想要扑身来挡却被那只黑紫眼睛的妖怪抢了先。脑袋当场炸开了……甚至来不及哀嚎。仇落知道那只妖怪不是要救他,而是因为不想让黑斗笠粉身碎骨……“抱歉……” 黑斗笠依旧不言,只是释然的摇头。山风又刮了起来,吹的黑色纱帘一阵掀动,此时黑斗笠选择了转身,然后迈开骨节外露的腿脚一瘸一拐离开仇落的视线。 他无法说话。 也无法告诉仇落。 他不会伤心。 因为他连紫黑眼睛的名字也不清楚。就像对方一直叫他黑斗笠。 很久之前紫黑眼睛就对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名字嘛不重要,这样你我死的时候才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悲戚的痛呼对方的名字。那样太傻了,全世界都知道是我死了。” 他说的很对。记得不清晰,忘记的时候也更彻底。 ☆、大仇大恨 悬崖之下似乎有着古怪的阵术,敏锐的触觉能感受到空气中某种涡轮转动。虽然眼前只有高山流水但邪阴之气充斥鼻翼。 身体中沉睡的邪气缓缓苏醒。 “怨气冲天。”阿黑一阵见血概括自己的感觉。 仇落不言,只是跃上右岸凸出的礁石,站在这个高度能清晰看见遥远前头如同巨龟俯卧的一座石城。 “谢天机已经联系不上,这块地方能消除魔气。”好在他集三种灵气于一体,遇上这般特定的封印术不会太难应对。 “我总有一种熟悉之感。” 仇落微微点头,这几日发生事情实在太多,黑斗笠背后的势力不仅破天荒杀入仁明殿将他救出,连那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幕后黑手也露面。 那个叫訾天啻的邪物。或许更恐怖,他不属于五界,游离万物能轻易的将人夺舍污染。 他看不穿对方的目的,好似只是为了游戏生命。 仙界口中的诡气八成就是他的杰作,包括仇落身上的邪气。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实,面对如此诡异强悍的不明之物,仇落晓得的能与之交易利用的一点便是他对冥主的痴缠。 不能让外祖父一把年纪还牺牲色相舍身利用罢? 跃下礁石,仇落从乾坤袋掏出一只青铜镂花罩灯,再往灯油中撒如些许白色粉末。这叫无香散,细碎无味,一旦触碰另一种挥发素油便能激发出剧烈的芳香气息。两者搭配起来便是一种昂贵的示踪剂。谢天机平时总会携带一小块素油,做成各种模样迷惑他人。 无香散与空气中残留的素油接触,原本只有风雨气息的水岸猛然芳香大作,仇落揉了揉鼻子,捂着灯盏寻着香气前进。气味在石城门前聚集,瞬间爆炸般的香味熏得仇落一阵眼红,稍稍浮动空气,血色眼眸对上高门中间被风雨侵蚀的模糊的石匾。 “将秋城……”喃喃之中,将秋城似乎听懂仇落的呼唤,禁闭的铜门嗡然鸣响缓缓打开一半。 剧烈的阴气扑面而来,手中灯盏火光摇曳将熄,仇落连忙伸手护住,冷风灌入冗长的死亡城之中,卷曲呼啸出阴森却又殷切的呼唤。 “来吧……来吧……桀桀桀……”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仇落眉头微蹙,迎着那声声如怨如诉的呼唤款款迈步入内。他素来警惕仔细,曾经闻名妖魔两界的将秋城,屡次出现在他学习的历史名本。多少王侯将相历经残酷从这里走出最后留名百世,想不到,如今竟荒芜死寂得宛如鬼城。 大约三四步,眼前视线便越发昏暗,毒瘴不知是从那座乱葬岗吹了过来,腐败的气息令人作呕。一片迷雾中,仇落突然听到身后的剧烈碰撞声! 是青铜门,沉甸甸撞在门框上,好像被谁暴躁的踹一脚阖上。 “这石城是封闭的,怎么会突然起雾?”阿黑从仇落身体里钻出来,漆黑的诡气吸附黑色悬浮物。仇落微微摇头:“这不是雾,是徘徊在此的怨灵。” “……好的我回去了。”黑气抖得人形消散赶紧往仇落身子里钻,倒是大头炸开了锅好像饿死鬼遇上了热乎乎的香饽饽,伸长脖子拉出舌头去舔,吃的形象全无声音含糊:“吃……就算撑死!……宁愿撑死也不能委屈我的肚子!” “嘘。”仇落凛眉,压低声音将大头按住,“有东西。” 大头收回舌头,依依不舍缩回仇落身体然后用脑识对话:“管他是什么,去掉头本爷爷照样吃。” 黑气一边冷笑:“抢救及时还能吃第二次。” “哼,爷当年可是连魔界大官的魂也吃过,不然怎么修的出那颗邪心?虽然……没用过瘾就被你们抢了去……” 两只邪灵你一句我一句将阴森的气愤缓和不少,仇落微微拍着脑袋示意他们安静,自个儿伸出无数手指粗细的触手探触迷雾之后,那阵咔哒咔哒的声音时远时近,有东西一直在跟着他们。 似乎……声音更加密集了。 敏感的触手碰到一种黏滑的恶心感觉,好像手指滑过了厚厚的一层鼻涕。仇落有轻微的洁癖,登时整只魔头皮发麻身子起满鸡皮疙瘩,原本那一道咔哒声响瞬间复制,从四面八方都传来咔哒咔哒木头转动的声音。 “我……我喜欢这种声音,好像有一群人敲着快板……无聊的时候我也喜欢瞧凡人的表演,他们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本事太厉害,听的我一愣一愣津津有味……” 仇落没心思和他瞎扯,释放的触手瞬间亮出锋利的侧刃,触手盘虬身前形成活动的刀网。迷雾之中那股声音的真实来源终于现面,首先看清的是它烂的不成样子的脑袋和上半身,接着是木制的两双腿脚,拼接极其难堪不答,牛头不对马嘴。 仇落方才触碰到的那层黏糊物正是尸体上霉菌侵蚀后混合菌液的尸油。 丑陋简易的双腿每动弹一下都会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响,尸油滴答滴答,木尸人的关节则配合的咔哒作响。 大头一边吐了。 黑气捏着鼻子尖声尖气贱嗖嗖的模仿他方才的牛皮:“管他是什么,去掉头本爷爷照样吃~” 第一只现身之后便是第二只第三只,仇落后退半步,结果身后也有木尸人钻出来。来去大概十三四只,他被包围了,每一只木尸人腐烂程度不同,有的严重腐烂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骷髅,有的还没有发霉无数蛆虫在形成巨人观的尸首里钻来转去辛勤耕耘。仇落看得头皮发麻,几乎呕吐。 “二敌十三,小魔头阿黑,看你们了!”大头说着便再无生息。 阿黑沉吟片刻,决定加入罢工的队伍:“一敌十三,小魔头,我们看好你。” “……”仇落听的眼皮直跳,“这木尸人行动缓慢,无非是恶心了些,制造它们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思,非要把尸体搞成这样。” 吓人?或者…… “报复。将这些人故意腰斩去除下半身,每截身体上的脑袋都被敲掉一半的颅骨。如果不伤及脑花……”仇落忽然明白什么,猛然将视线落在最为新鲜的一具木尸人身上。 不……这样残忍的事,究竟得多大的怨恨才会如此折磨这些人?被自己恐怖的想法吓到,仇落舔了舔干燥的唇角,这些木尸人现身之后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在一片木齿转动声中缓缓弯曲它们的木制膝盖,向仇落恭敬的单膝跪下。 “……他们,在做什么?” 仇落不确定的应:“跪拜。” “拜谁?”大头接话声音猛然惊悚,他直接从仇落身体里逃出来抱头尖叫,“原来制造了这些怪物的恶魔就是你!实在是口味恶劣人神共愤!” 仇落抽眉:“……”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手指下意识摸向黑斗笠刺中他的那一剑。 是他吗。 故意留下自己的气息。 木尸人没有收到起身的指令皆是跪的乖巧一动不动,其实并不是木尸人有忠于谁人的本能,而是——仇落大胆向前往一尊还算完好的木尸人跟前一站。对方生前是一名还算端正的中年男子,身子与他们相似从腰间砍断,断裂面直接插入木腿用铁丝固定,尸斑不是很严重,看起来才做出没几天。舌头被拔掉了,一捏开口腔全是腥臭。 仇落松手,那僵硬的口腔暂时不能完全闭合,那一瞬间他在黑洞一般的食道看见两颗圆饼状的绿光。 “肝胆虫,会在寄主活着的时候吃掉他们新鲜的肝胆……”仇落后退几步离开这具可怖又可悲的尸首,“他被做成这副模样后,应该还活了几个时辰。” 修长指尖凝出邪气,仇落将邪光弹至木尸人的下身,一阵光芒之后,咔哒作响的木腿不再活动,失去法术控制的木尸人依旧保持跪拜的动作,只是不再痛苦的动弹。 “安息罢。” 仇落缓缓摇头无声长叹。 虽有香气指引,但仇落找到铢衡与谢天机暂时藏匿的地方还是绕了些弯路,见到那尊石像时他停留了一会儿,花费些许功夫擦拭去石像上溅着的血液再悄悄在那只雕得细致的手心刻下自己的名字。空气中还有未散去的血腥,但未见尸体残躯,现场应该被清理过。 仇落很幸运,没有遇上四处觅食的妖魔,方才丢失食物,他们正在四处搜查。 香气流连逼仄的巷道拐入犄角旮旯,粗糙的石地上有磨损的布料纤维,看做工花色,是谢天机的衣衫。再往深处是一处狭隘简陋的一条巷道,仇落小心进入,这里似乎离奈川很近,隐约可闻水流声。没一会儿巷道便走到尽头,浓郁的香气裹挟这剧烈的血腥。 没等仇落看清楚前面的情况,后颈猛的一痛,忽来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右臂被狠狠扭曲翻转,仇落痛呼一声,膝盖弯被踹了一脚整个人被拧着轰然单膝跪下。 这时黑暗某处传来谁人喊停的声音:“不对啊,这瞧着怎么有些像仇落呢?” “嗯?”铢衡狐疑的声音自仇落身后传来。 仇落疼的满头大汗,嗫嚅唇瓣虚弱的说:“衡儿……你看清楚再下手……我的手……” 铢衡愣了愣旋即警惕精神忽然聪明了一把:“仇落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你以为你能诓到我?” 仇落无言以对,只能叹息。谢天机见铢衡不愿放手便赶快来解释:“仇落殿下定是寻着本主留下的气息寻来的。”说着将仇落手中的青铜灯拿走凑到他脸颊边,“仙人你看仔细,这真的是仇落。” 铢衡从仇落的肩膀边探过脑袋,借着微弱的火光对上仇落无奈又好笑的眼神。 “……” “仇落。”铢衡忽然唤了仇落一声。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趁仇落分神之际铢衡一顿辣手摧花将仇落脱臼的肩膀接回。 明明是瞧着自己吃瘪,谢天机却很开心的笑出了声。 ☆、自相残杀 三名有情人会聚,但情形却如修罗场一般欢喜。 于谢天机而言,就如同做着噩梦。 瞧着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娘子黏黏糊糊卿卿我我,然后瞧着自己的脸被娘子狠狠甩一巴掌。 “仇落,不要动手动脚。”铢衡蹙眉,示意仇落还有旁人在。 唯有异体同魂的仇落与谢天机挤眉弄眼眼神交流得欢快。 三人将这一日的情况大致理一理,魔界与人界妖界时间不同,在魔界已是两天一夜过去,然妖界才过去不到一夜一日。 仇落将事情删删减减说给谢天机与铢衡听,暗地却将自己的记忆与谢天机共享。铢衡听到的版本大致就是黑斗笠背后的势力袭击魔界,仇落趁乱逃了出来。 肩上还有黑斗笠残留的剑气作为证据。 谢天机听到的则是,訾天啻意欲与仇落合作,所以故意袭击魔界。为了逃出来,这次仇落又将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压上赌桌。訾天啻确实是那些诡气的真正源头无疑,他坦诚自己正在寻回属于自己的力量。 仇落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帮助他收集诡气,吞噬入体。 仇落答应了,这是不错的买卖。日后他若是吞噬了足够多的力量,想要反悔直接解决了訾天啻也不成问题。毕竟在仇落看来,他和那些邪灵没有区别,无非就是比阿黑大头块头更大灵力更强。 “现在魔界很乱,他们无暇顾及我们。此地是人妖魔三界交汇地,眼下只能重新拟定路线从妖界赶往望仙台。衡儿,从妖界出发路途会更加遥远,耗费的时间会久一些……”仇落抬眸,瞧见的却是铢衡略微难过的强颜欢笑,他知道铢衡在想什么,但他要伪装的一无所知,“答应我,不要担忧,嗯?” “嗯。”铢衡微微颔首,将所有表情掩盖在兜帽下。 明明晓得,只要铢衡放下这些规规条条荣誉耻辱他们便能远走高飞恩爱永世,可铢衡放不下,他也劝不动铢衡。哪怕是因为舍不得他从而放弃回到仙界自取灭亡。可在私心与大义之前,铢衡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后者。 什么狗屁大义竟容不下这点私心!? 怨怒之间,衣袖忽然被铢衡拽了拽,一向骄傲如火的他此刻竟倚着仇落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说:“仇落,我不想待着这里,快些离开……” 铢衡似乎是怕谢天机听见他示弱的声音。仇落无声叹息,就势揽过铢衡唇瓣紧紧贴上朱纱兜帽:“好。我们走。” 石像他瞧见了,他也知晓这意味着什么。铢衡不喜欢这里,甚至可以用害怕两字来形容。 铢衡对此地熟悉无比,周遭光线不大明亮,将秋城大部分是封闭建筑,露空的地方都修着高耸的墙壁。一旦有人靠近墙壁附近的高塔便会自动放出冷箭。那是将秋城的特殊管理机制,用以防止当时的学员翻墙逃逸。 现在将秋城里的妖魔用这个方式猎杀猎物,就好像谢天机,将人驱赶到围墙利用冷箭射伤,另一堆妖魔便在围墙下等候捡走食物。 方出假山林没多久,前方的黑暗便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仇落五官更加敏感,他一把将铢衡拉住,示意他不要动弹。 接着空荡的大殿回荡着凄异无比的惨叫,声音回荡如波,落在铢衡心头犹如钢锯来回拉扯。仇落微微吐一口气,怀里的铢衡却突然挣扎起来。 “做什么?”二殿下压低声音将仙人拉的更紧,谢天机凑到另一面窥视惨叫声音的来源。仇落很快明白了铢衡举止的意思:“不许去!这是他们活该!” 铢衡蹙眉:“万一是如同我们一样不慎闯入的无辜之人……” “一万也不行!”仇落冷眼呵斥,“世上哪有这么多无辜之人,别管他们,我们出去就好。这里的妖魔被如此怨毒对待,肯定没一个好货色。” “可……”铢衡抿唇双眉绞死,其实他心里也很纠结,因为这些妖魔有很多他都面熟,虽然记得不大清楚,但是他们的丑恶嘴脸他一打眼就能望出来。 “你告诉我,洗掉你仙印的是否就是他们?衡儿,你的举止从方才就很奇怪,你在害怕,又在强撑自己镇定。你不愿说我也不会逼迫你,但你要知道,你我是夫妻,你的事仇落都会挂心。不要憋在心里,”仇落将铢衡翻过来紧紧捂在怀里,用自己的温暖祛除他的恐惧不安,“我在这里,不要当我不见。” 铢衡无言,只是手指紧紧攥着仇落腰间的布料。 终于,仇落听见铢衡颤抖闷闷的声音,很轻,轻的犹如叹息:“仇落,我很难受。” “我在这里。一切都过去了,衡儿。”温柔的吻如同细雨淋在铢衡柔软的额头,仇落轻微的舔舐铢衡,如同母爱泛滥的花猫舔舐初生的小奶猫。亲昵温情之中仇落低声鼓舞铢衡,“冷静下来便瞧瞧心在告诉你什么,若你还想救他们,我会帮你。” 安静片刻,铢衡抬起脑袋直直凝住仇落。那张艳丽面孔上悲戚不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信仰驱使的坚定:“仇落,就算我与他们有私怨,也不能枉顾生命。一码,归一码。” “呵。”仇落垂眸勾起一丝凉笑,并不欢喜亦不悲愤,只是坦然的接受自己不肯见的事实,“好,那就以德报怨救下他们。” 再纵容铢衡的烂好心,他就要从罪行罄竹难书的坏人变成可歌可泣的大善人了。 “我不知将秋城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如同炼狱一般。以前,这里有很多妖魔的……”说这些话的时候铢衡忍不住的抿唇,仇落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动作隐忍意味极强,就好像在努力的克制眼泪夺眶而出。 仇落不深问,只是配合的听着铢衡删减大半的和谐版本,偶尔应几个语气词示意铢衡自己在认真听。谢天机瞧不得仇落和铢衡如此秀恩爱,大步流星走在前头,虽然知道仇落是在安慰铢衡,但是越想他牙越酸。 铢衡就是一颗葡萄,晶莹剔透肥美多汁。 可他只能瞧着捂着槽牙喊酸。 铢衡的描述很简单,他奉墨君之命来的锻炼身手,待了四年稳居了三年首榜,将秋城已无敌手,故他受召回到仙界。仇落听完只有一个感觉,这是个天才完虐一群废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惯有逸闻美谈。 好像能让铢衡不喜的点只有——种族不同,所以不喜欢。一直在打架,所以不喜欢。 二殿下轻叹,他再次用事实证明了,铢衡是如何的不懂说谎忽悠人。 “这些妖魔已经死亡……唔……被腰斩了。”谢天机站在血流成滩的那堆肢体前,异色双瞳仔细打量。一共五具尸体,都是偏中壮年的年纪。个个面容狰狞一口猩红,忽然,谢天机睅目,盯着一张扭曲的脸呼到,“这……这不是秦社吗?一百年前游玩人界无故失踪的魔界大将……怎会?” 仇落亦凑过来仔细辨认:“是秦社。此魔生性暴虐却是胆识过人,当初在父尊手下骁勇无比很受赏识。失踪之后父尊也派魔寻找,还差点和人界起大摩擦。” 铢衡凝着那张脸,眼神空洞冷漠。 “也是我魔族子民,安息吧,秦将军。”仇落长叹一声接着手指捻动法诀,朱光过后,五具尸首化屑消散,血腥丑陋如流萤舞夜通往宁静的天国。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时,耳尖的仇落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窣声。登时魔触伸长抛掷,仇落心念一动,从黑暗的角落拉出一个活人。 说是活人也太牵强,眼前的男人瘦的皮包骨,枯槁发黄的犹如蜡纸,他蓬头垢面一身血腥,被仇落逮到他便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嚷,褴褛的衣服兜着的东西掉了一路。 一截手臂半条腿还有一条瘫软的舌头。随着那男人的叫嚷他方才啃的手指骨滑落出来,铢衡见状直蹙眉撇脸,仇落感觉还好,谢天机已经喉头发酸一边呕吐去了。 “想将那些木尸人引来你大可继续呼叫,或者本殿现在就拔了你的舌头!”仇落没将他拉的太近因为此妖身上太过恶臭,那瘦如拆股的妖怪一听赶紧闭嘴。这里头有许多是不怕死的铮铮铁骨之辈,但也有不少吓破胆的草莽。他就是草莽中的一员。 “魔爷爷你放过我吧,你也知道这将秋城里食物稀少,我不是有意要动您同族的尸首。”说着他将嘴里的骨头抠出来规规矩矩放在地上,矫着脑袋冲仇落露出难看的谄媚,“你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其他妖族躲在哪里,让你们三位饱餐一顿。” 铢衡闻言周身一震:“无耻小人!” 那妖族一听有个魔族爷爷发怒连忙磕头如捣蒜:“魔爷爷饶命、魔爷爷饶命……我这也是为生活所逼。大家都被蓝眼仙报复囚困此地,连命都保不住,谁还管这个个仁义道德……”说着他瞧瞧抬头观察铢衡的表情,兜帽遮盖了铢衡大半面容,正面看是瞧不出他眉眼的,但是这妖怪趴地很低,一抬眼睛就能看清铢衡的全貌。 只是一眼,他便如同触电一般飞快弹起上身然后猛的磕头道歉,身子下尿出一股骚热,只听他惊恐万分声嘶力竭的冲铢衡哭喊:“仙人爷爷饶命啊!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惹了仙人爷爷,仙人爷爷您气消了就放小的们走吧,我真的知错了知错了!!……” ☆、惩罚 “仙人爷爷饶命!您放了我吧!放了我!!!四百年了我一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爷爷你大发慈悲……杀光他们、我把他们都引出来……你杀光他们出气……” 妖怪情绪激动双膝双掌齐动跪爬到铢衡脚边,仇落见状一脚将他踹开,温润的眉眼泛起阴鸷:“离他远一点!你算什么东西!” 铢衡瞪大眼睛,迷茫空洞的望着眼前被折磨的狼狈不堪没有活相的妖。 仇落咬着下唇气息浮动,火气窜到了脑门顶,这种窝囊低贱的东西也胆敢欺辱铢衡!杀意沸腾全身,浓烈的邪气冲爆而出,铢衡的衣衫被吹的飞舞,兜帽灌风吹落头顶。 “仇落!”铢衡冰冷的声音暂时打断仇落的癫狂,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仇落狠狠瞪了那只男妖一眼,旋即阴森森的说:“这里还剩多少妖魔?你们又为何受困于此?” 男妖伏在地上瞄着铢衡的脸色瑟瑟发抖:“仙人爷爷他老人家回来报仇……我、我也不知道这里还活着多少妖魔。每天都有妖魔死,谁也别想安安稳稳的活一天!” 铢衡怒眉:“胡说!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你们!” 被铢衡呵斥那男妖又疯疯癫癫的磕头扇脸:“是我胡说、仙人爷爷息怒、仙人爷爷息怒!” “你!”铢衡环臂,哑口无言。 “看来也是有人借你的名声来报复他们了。”仇落用魔触将那妖怪捆好,接着踱回铢衡身边拍了拍铢衡气得打抖的肩头,“能费这么多心思折磨这些妖魔,看来黑斗笠是真心想为你报仇出气了。” “穆师兄……”铢衡垂眸,面色沉重,“可他做得太过,这样太残忍。” 仇落不言,只是在铢衡看不见的角度露出疏冷残酷的微笑。 “嗯?安静,有什么声音。”一直望风的谢天机忽然轻身飞了过来,用目色示意仇落注意左侧的那片昏暗地带。仇落习惯性地将铢衡揽在身后,血色眼睛凝住那处拐角。很快,一团黑压压的活物从墙壁后拐了出来。 一堆破破烂烂衣衫褴褛的妖魔,在这座被诅咒的死亡城残杀求生了四百余年,没有一个是干净能入眼,个个肮脏枯槁头发板结,表情呆滞。唯一能证明他们是活物的证据大概是伴随着他们出现的那阵犹如鬼哭狼嚎般的求饶声。 仇落见多了求饶求放过的,谄媚的惊慌的或者不甘心的,面对这样犹如丧失的一群妖魔嘶吼尖叫发疯般的求饶他并没有一点成就感,反而毛骨悚然。 如同阴沟老鼠茅厕蛆虫蜣螂一般潮涌而来,自黑暗腐烂深处争先恐后伸出他们渴望救赎的枯爪,仇落被那恶心惊悚的画面震惊了,一侧的谢天机亦忘记躲开托着下巴眼睁睁瞧着这群破烂向铢衡如同污水一样拍去! “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哈哈哈哈哈!!都去死都去死哈哈哈哈!!” “……”铢衡瞪大眼睛有些神经质的从这群妖魔最左端扫到最右端,那些拼命向来伸来的手指犹如枯败的树枝,他不情愿的想起那些丑陋粗糙的手在他的身体不断侮辱抚摸的恶心感受。铢衡面色煞白连连后退,仇落用触手将靠的最近的几只妖魔甩飞,谢天机见状亦来帮忙。 铢衡从他身边消失了,仇落匆匆回眸,只见铢衡眼神空洞面色灰白不住后退,最后撞到身后的墙壁。这时他才稍微清醒片刻,目光哀怨求助的凝住仇落,在嘈杂的求饶声中虚弱的张合翕动。 “带我走。” 仇落看懂了铢衡的唇语,心上猛然刺痛。 为什么会这样…… 他现在感觉脑袋里全是嗡嗡乱飞的苍蝇一团糟! “谢天机,莫与他们纠缠,先走!”仇落向谢天机提醒一句便伸过触手将铢衡拉过抱在怀里,铢衡完全软了,捂着嘴几欲作呕瞧起来十分难受。仇落几鞭子抽飞几个不死心要跟上来的,然后抱着铢衡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谢天机轻功了得稍稍断后便消失无踪。 逃出那阵诅咒般的哭喊后,三人钻进一间空荡屋子,确定周围安全之后,仇落将铢衡放开,任由他推开自己蹲在一边干呕。 “这是怎么了,难受成这样?”谢天机凑到仇落身边小声嘀咕,“铢衡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刚才是惊悚了些,也不至于……” 仇落冷冷给了他一眼:“你闭嘴。” 铢衡的肚子是空的,再怎么反胃也只能干呕。仇落上前拍着铢衡那瘦的摸骨的背,低声询问:“好些了么,要水么?” “嗯……”铢衡细微的应了一声,仇落将他搀扶起来,他发现铢衡腿都在发抖。 “从放石像的大殿原路返回便能出去,另一条通道……怕是通不了了。全是那些发疯的妖魔。”谢天机说着又下意识顿了顿,“但,那条路有许多木尸人以及毒瘴,也不太平。” 铢衡深吸几口气,旋即推开仇落的手臂。他将兜帽带上,声音一瞬恢复原样冰冷沉稳:“还有一个办法。破坏中心塔的感应石,翻墙逃走。” “……是个简单的办法,可……”谢天机蹙着眉头认真思索,若能这样简单离开,那些妖魔还用得着这样?或者他们不能离开的原因本就不是因为将秋城的布置,相反他们利用将秋城的冷箭捕食猎物。可就算这样……“那感应石恐怕不好破坏。” “哼。”铢衡微微扬了下巴,短促哼声。一边的仇落低笑着揽过爱人好像是要为他回归的自负冷傲增加底气。 “确实是块巨大的磐石,但有我与仇落,绝对能把它轰击粉碎。” 仇落听着会心一笑:“衡儿可是连山也能击碎的怪力仙,你我联手,就算将整座将秋城夷为平地又有何难?” 中心塔里三人躲藏的地方不远,以前正常运转的将秋城会有专门的妖魔看守高塔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更罔提破坏。塔约莫十余丈,一般人轻功抵达不了如此高度。因为是感应石驱使的冷箭塔,塔身每隔三寸便有一寸宽的环状开口,在这些开口下,是密密麻麻的箭弩。 中心塔唯一的入口是塔底的一道青铜厚门,被粗重的铁锁锁死。仇落殿下不愧是全能之才,锈红的铁锁被他一根金簪戳戳捅捅真给打开了。谢天机瞧着仇落手里的簪子,一眼认出那是自己买给铢衡的那套凤冠里的小簪。 谢天机立刻面露不悦,对着仇落冷冷嘲讽:“二殿下可真是财大气粗。金簪拿来撬锁。” 仇落微微挑眉:“你有意见?不然本殿将它赏你?” 铢衡听得直翻白眼,什么时候了还能斗嘴。 虽是高塔,但其内部只有一层。材质特殊的巨大感应石悬浮塔中利用法术操控箭弩。每一块空隙皆有一架□□,光线从四面八方的空隙照射塔内,仇落三人对着一塔百余□□不由叹为观止,这些大型□□一旦全部启动,以石塔为中心所有方位方圆两里皆在射程之内。这意味着一座石塔便能控制半座将秋城。 靠近城墙的人数越多,灵力感应越强,若不击碎感应石便冒然翻墙逃脱,那他们要面对的可就不止一架□□了。 谢天机看守青铜门前远离伤害区,仇落与铢衡相视点头,示意可行后,仇落饱提元功混杂邪魔鬼三气内力犹如开洪潮袭击感应石,铢衡见状立即赞掌,冰蓝仙气挟杂飞雪。血色与莹蓝一热一寒,相克而又配合默契震裂感应石,随着一声刺耳声响,无尽光芒中,感应石应声粉碎! “砰!!!”四散的碎石犹如弹丸高速喷射飞出,谢天机赶紧躲到石壁后这才没有被不长眼的石子打成马蜂窝,仇落被那阵散播剧烈热量的光芒晃得头昏眼花,混乱之中魔触本能的生出包裹住铢衡。待石头落尽满目烟尘,二殿下呛着嗓子伸手抚着铢衡帽子上的小石子,低声询问对方是否安好。 铢衡摇头,面上露出怪异的悲悯:“先出去罢,仇落……” 破坏石塔后翻墙脱逃成为最安全的选择,逃离之余仇落凭借高空视角将整座将秋城的现状打量仔细。八成封闭的石城,外围皆是高耸围墙,两座石塔遥相呼应。照理这样的石城脱离方式并不困难,可困死其中的妖魔已存数百年。在将秋城外围四角仇落发现阵法痕迹,镇压阵法之中的类似石像。 用尽各种残忍手段报复将秋城的罪魁祸首却又有一种意外的仁慈,他似乎无意伤害误入的路人,所做的一切只是针对自己的仇人。 逃离将秋城的高墙,落地软土,铢衡没有迫切的离开,而是面容郁结望向身后紧闭的青铜大门。仇落知道,铢衡想要解救还困在这扇高门之后的仇人。 或许于他来说并不是仇人,只是有过不愉快经历的路人。 铢衡的慈悲实在是太过泛滥,这是仙族的通病。 四周尚且安全,为了稳住铢衡仇落不得不主动提出解救那群破烂的事,虽然于他而言完完全全是在违背本心:“周围我观察过,整座将秋城被阵法控制,妖魔之类无从将身法施展完全。另外那些木尸人似乎能自动辨别攻击,若要解救他们,必先破解城角术法毁去木尸人身上法术供应。” 谢天机冷嗤:“一群自食恶果的可怜虫,本主又不是馒头吃多了噎坏脑子,干嘛要将他们救出?何况,之前他们还差点吃掉本主!” 仇落凛眉,向谢天机刺出两道犀利眼神。谢天机被仇落的眼刀子割得一阵心里不适,伸手摸了摸鼻子,瞅一眼铢衡,他又老老实实地垂手冷哼:“救!行了吧。就当我馒头吃多了脑子灌满奈川水……” 铢衡却道:“这件事由我与仇落做便好。玉主阁下,你这一程受伤严重,还是一侧休息调息,奈川很快就会赶来,之前她诓骗玉主害你受伤至此,我……代她向你道歉。待出去之后,我定尽力为玉主治疗。” 谢天机不语而是扫一眼仇落眼神交流,两只魔头交心相应,很快将接下来的计划知晓彼此。 仇落眯眼,唇角微掀露出冷酷的笑意。 谢天机不动声色地接受仇落的信息。 “从奈川嘴里将铢衡隐藏的秘密套出来。” “你真要放那些妖魔出来,他们也算是我们的仇敌罢。仇落,杀光他们!” “呵呵。”一直守在铢衡身后的仇落忽然笑出声来。 铢衡朝仇落转过面去,垂压眉头:“仇落,你笑什么?” “没什么。”仇落将面上的阴冷掩去很快,快到让铢衡瞧见的只有明媚温柔的波澜笑意,二殿下堂而皇之地扯谎,“只是想到有人差点被妖魔吃掉,觉得好笑罢了。” ☆、解脱 “破除四角阵法后他们的功体便能恢复,接下来的事,便不需我们插手。”仇落与铢衡站立高墙睥睨脚下,从容的声音消散在森冷阴煞之气中。许是因为诡异不宜的气氛,仇落的腔调听起来有几分虚伪。 铢衡点头,这般的做法已是仁至义尽。 “那我们分头行动,你破坏左侧两角,我解决右侧两角。记住,一旦将术法破坏他们的功体回归将是危险异常。衡儿,他们虽然忌惮你却也恨你入骨,莫要逗留,沿奈川向上去找谢天机与那只川灵,懂我的意思吧?” “好,你也要多加小心。”铢衡再瞧一眼仇落,然后施展轻功飞向左侧其中一角。 凝望铢衡离去的身影,压抑阴鸷情绪的仇落再也无从克制,狰狞爬上温润的面庞,嗜血的冷意填充双目。 “要怨,就怨你们惹上本殿,本殿心眼可是细若针尖,怎容你们安然苟存世间……呵呵哈哈哈哈!” 破除封印阵法并将之顺手改造成幻阵,这样的事,二殿下做起来得心应手。 待目送铢衡破开一处身影离去,仇落便从暗处钻出将毁坏的封印恶意修补为幻阵,这并不是什么要命的阵法,但对于这群吓破胆杀红眼的妖魔,实在是自取灭亡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好方式。 铢衡很不听话,解决完自己的两处果然去找他了,仇落站在石塔之中,漠然的凝视铢衡四处寻找的身影。 让衡儿好好看看他散播慈悲的妖魔到底是多么丑陋不堪罢。他的烂好心,早该受到惩罚了。 等铢衡的信念崩塌,他便能轻易击碎他的固执,一点一点将他从英雄的光环里摆脱。 这实在是让他痛心却又愉悦的时刻。仇落借着石塔的缝隙窥看那些如同鼠妇一般从黑暗潮湿之地涌出的妖魔,眯眼欣赏他们互相惊恐、残杀,耳边充满美妙的哀嚎。身心愉悦,让人忍不住想要吟诗高歌。 就在将秋城中百余妖魔正因身中幻术袭击同伴时,二殿下的识海里传来了谢天机的声音。 “奈川很配合,将自己的记忆交给我了,说是当做赔礼。” “哼,”仇落冷冷嗤笑,“可别对小姑娘动粗,她与铢衡的关系似乎不一般,嗯……算上一算我们还得叫一声阿婆。” 谢天机无暇理会仇落的冷笑话,而是难得严肃正经的说:“铢衡的事你不要做的太过,仇落,摧毁铢衡的信念太过躁进只会适得其反,毕竟我们还没有让他找到替代物。” 仇落环臂:“我还真是了解自己。” “差不多就够了,没人能挨得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仇落,我不想看铢衡躲在你怀里一脸死气沉沉的模样!” “你只是嫉妒。”仇落撇嘴。 没有谢天机提醒他也不会让铢衡看完全过程,有些残忍再铁血的军人也无从忍受。来自本性的恶,以及无从拯救的悲哀。 铢衡的面色如同飞灰一般寂灭。 仇落从石塔中拐出,迂回绕道移向铢衡,些许踏着同伴尸骸而出的妖魔疯疯癫癫的狂笑踉跄逃离,仇落中途对上几只妖魔故意挨了几爪,最后柔韧的触手如同强劲有力的手臂不容置疑将一动不动凝视身下炼狱的铢衡捆住,仇落狠狠拽动铢衡,面上的担忧恰到好处。 妖魔被幻阵中大开杀戒的蓝眼仙逼得发疯,又似乎所有地方都会钻出半身尸体半身木头的傀儡杀器,仇落几触手抽开袭来的妖魔,然后默然无声任劳任怨将傻掉的铢衡拖到安全地方。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铢衡只是徒劳的睁着莹蓝的眼睛,眼眶微红却挤不出一点水花。他冰冰凉凉的瞧着断断续续从青铜大门逃脱的妖怪,血腥冲天,他安静得宛如一尊会呼吸的雕像。 宁静而祥和,好像他们并不是张皇脱逃,而是开开心心有说有笑或是感叹无比的逃脱牢笼地狱。 “铢衡。” “铢衡?” “铢衡……” 唤了几声皆没有回应,仇落微微垂帘,旋即走到铢衡身后,伸手将那双不愿避开的眼睛遮得干净。 “我们走罢,我带你走。”仇落低声喃呢,语气带上安抚的意味。 手心忽然一阵瘙痒,是铢衡眨了下眼睛,接着仇落听到了铢衡平静如水得让他惶恐的话:“仇落,谢谢你。” 意味不明的道谢,却令二殿下后背发凉头皮一麻。还未缓过惊险,纤细的小手取下他覆盖铢衡眼睛的手。铢衡转过身,扬起兜帽下艳丽的面容,此刻的他比以往更加光彩妩媚,唇瓣猩红刺目,只是炯炯有神的双眼已是空洞无神,好像被掏空瞳孔眼神。仇落身体僵直不敢动弹,任由铢衡踮脚伸手将他勾住,然后送上舌齿唇瓣接着毫无灵魂情趣的一吻。 明明还是之前甜美清丽的感觉,可这次仇落尝到了浓烈的血腥。 铢衡难得的第二次献吻,比第一次欺骗还要虚与委蛇。 一直盯着他瞧,铢衡也不会害羞的嗔怒了。 仇落的神情忽然变成害怕。 好像这一吻过后铢衡就会用他那顶天立地的姿态以及凛凛正直的语气宣布:仇落,我们结束罢。我们是不可能的,我要回仙界领罪。 想到这里莫名的气愤冲击大脑,仇落反客为主将铢衡紧紧束缚,抽长的触手将两人一圈圈缠绕绑紧,细柔触手缠上铢衡的手臂,抚摸充满温柔的而霸道的禁锢。仇落捧住铢衡的脸颊,让彼此犹如连体婴儿紧密相连互相索求,他咬伤了铢衡,无意识的想要铢衡感受到他的愤怒与安抚。 最后动作愈发火热露骨,魔触将两人环绕包裹,从铢衡的衣衫调皮而诱惑的钻出颤动,仇落将几乎窒息的仙人松开,随后亮出獠牙毫不怜惜的咬上自凌乱衣衫下露出的雪白香肩。魔触进一步收缩蠕动,周身都被游走点火,铢衡叮咛一声,失神之后被肩上的痛楚从爱欲召回精神。 “仇落……不……唔……不要在这里……不要……”铢衡声音听起来无助又索味,但偏偏音调又饱含被欺躏的楚楚可怜以及半分欲拒还迎。仇落凑在铢衡的锁骨窝吸了好几口冷冽香气才勉强稳住心神,流连的用拇指摩挲铢衡的项间后才肯将他松开。 铢衡拉着松垮的衣衫垂着脑袋动作羞涩得诱惑,那画面实在是考验一个男人的定力,特别是一个深爱他的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男人。 仇落沉沉吐息,然后伸手沉默的拉过铢衡的衣襟为他整理好仪表。 在铢衡面前最煎熬的事便是努力适应他无意识的引诱,以及顽强的克服被他挑起的邪火。如何美人坐怀而不乱,床伴佳人却依旧禁欲淡定,二殿下最有发言权。 距离实在太近。 令人失智。 仇落勾起铢衡胸口前一缕青丝细细闻嗅,冰雪清洁的气息平熄燥热心肠。 脑中充溢属于眼前人过去的痛苦记忆,如此真实却又梦幻,一切皆已远去,枯败腐朽的记忆让人恨不得烂在岁月的角落,随着光阴撕裂而去。 他开始明白铢衡这颗骄傲无比又破碎不堪的心。 “忘记这里,好吗。”温柔缱绻的声音试图抚平来自两千年前的伤痛,仇落松开那一缕发丝,目光熠熠凝住铢衡,望穿那双坚定得动摇的眼睛。 铢衡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移开眼睛,在错身离开时,一直抿紧耷拉的唇角扬起苦涩却释然的微笑。 ☆、大胆! 魔界王城遭受不明势力袭击,无极殿伏尸遍地,储君殿与仁明殿遭受波及。王城之中魔心惶惶,都道是有斗胆之徒意欲行刺尊魔。 然而这桩行刺背后,真正意图却是制造混乱放出仇落。 君明仪安排的人手无从照顾两头,比起看守二殿下,他们更大的责任该是保护尊魔。 宫殿之中乱作一团,一场激烈杀戮之后,魔君终于脱离危险。战吾本来就是好战分子,遇到行刺的事率先冲到护卫前头,打得酣畅淋漓半道才想起自己身为尊魔应该安静地躲在殿宇等候侍卫清剿贼人。 上回与冥霆一战被打得剩半条命,中途被一阵黑气掳走,醒来时自己已在仇落怀里。这次行刺他的贼人与那黑气有相似之处,无论样貌怎样变幻,那令人厌恶的邪气令他难以忽视。 对方来势汹汹,却是死伤严重。因为他们的小动作搞得不是时候,行刺他的最佳时期早已过。魔君打到一半便伸着懒腰慢悠悠回殿,半掩殿门在一片杀声中淡定批阅奏折。 约莫两炷香之后,殿外杀声肃静。萧瑟秋空裹挟血腥,魔君支着下巴百聊无赖转动手中毛笔,墨汁溅开一片冷意,半掩的殿门吱呀一声。 而后却无人进入。 魔君放下手中的毛笔,风流眉眼斜眄门外玄色金云衣摆。浅色唇角不满意地撇了撇,魔君冷哼:“每次都是这样,动手杀了人便躲得远远的。是怕吾笑你武艺不精,还是怕吾怪你救驾来迟?” 门缝外人影动了动,君明仪冷淡的声音沁得心寒:“臣身上有血迹。” “吾又不在乎。” 魔君拿手指划拨手肘下压着的浅薄纸张,神色放空,他总是这样粗条神经大大意意,好像脱了契魔就不能精明。话语出口两方皆是沉默,君明仪缄默是因为他认为战吾对一切心知肚明,而战吾的无言只是因为那道愈发明显难以跨越的隔阂。 寂静片刻,君明仪觉得自己不该再踌躇,既然尊魔已无碍,他便无需再在此虚意真心。 “臣……” “留下吧。契魔救驾有功,本尊理应重赏。吾知晓容舒最近找上你,既满身血污如此狼狈回契魔殿,难免有失体面。”魔君起身,威严目光投注那面高大背影,为了让君明仪屈服他特意压冷声音,“若你不从,便是违令,赏赐,就要变作惩罚了。” 君明仪垂眸,细密眉睫遮住双眼森寒。 最终,他不得不垂首臣服,接受尊魔的命令:“是。” 与魔君一身浴血并肩而行已是四百余年前的记忆。先尊魔在世时,几位魔子勾心斗角暗中下绊,战吾最后踩着兄弟的尸骸登上尊位。继位之后清除异党巩固王权,之后便是扩充领土征战四野。野心驱策王身浸满鲜血,王座之下是累累骸骨。四千年多少功臣名将,又有几人能与王并肩? 君明仪与战吾没有深厚的羁绊那是无稽之谈,但何种情愫扭曲成这般坚不可摧的羁绊依旧让人浮想联翩。 “今日之事吾全权交由你处理,明仪,这两次行刺的贼人功体特殊,对吾界之事了若指掌。吾的话,你明白。你向来最是严明公正,吾希望能早日看到内贼与行刺之人的首级。” “是。” “另外,仇落的事你也别藏着了。容舒与你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能让他亲自上你的契魔殿的原由吾心里有数。小仇落与容枫游历人界,你甫从人界归来,定知晓原由。吾无心太过管束仇落,他也不小该知晓大理……”说着魔君将手中软帕轻柔擦拭契魔肩头伤口,浅眉微拧,“怎么这样不小心,以你的身法……” 君明仪不言,半藏在氤氲雾气中的脸庞神情森冷。魔君还在一边唠叨他的伤口,君明仪伸长手去勾澡豆盒子,白皙手指刚刚触碰到圆润的澡豆球,一侧耳朵里忽然传来魔君的坏笑。 “这是苦肉计吗?明仪想要吾心疼是不是?” 似是玩笑又好似魔君一往的嘴欠饶舌,但话落在君明仪耳中便成了试探。数出几颗澡豆,君明仪掬了水往身上化开,冷淡的剑眉微微挑起,好像是在默然魔君在玩笑话:“若尊魔觉得高兴,那便是吧。” “嘁,没意思。”魔君撇嘴,脸上又是固有的吊儿郎当,“承认一下又有什么,吾又不会笑你。要是换了其他魔,巴不得借机朝吾讨赏呢。高官厚禄,美女奴仆,豪宅珍馐……明仪啊,”魔君将双手枕在脑后,身子慢慢沿着光滑的池壁下滑,只留着一截玉白的脖子和俊俏的脑袋露出水面,血色眼眸凝望虚空一点,不羁的声音纠缠几分喟叹,“吾这辈子享受尽世人无从想象的富贵,坐上万人眼红的高位,从前还想着征战四野一统五界,可现今……吾只想安安心心过完下半辈子,等着三个臭小子给吾多添几个孙儿。就是因为吾对那些不轨之徒和善收敛,他们反而骑上吾脖子撒尿!” 说完一通话魔君依旧没有得到契魔的回应,瞄一眼发现君明仪正认真的擦拭身子,坐的端端正正一脸严肃,好像这并不是沐浴而是举行什么神圣肃穆的仪式。魔君被他那万年冰山脸逗笑了,见君明仪不睬他他又故意去逗惹:“诶诶,明仪?吾伟大的契魔大人——这回你可是救驾有功,想要个什么赏赐?金银珠宝、良宅仆从?还是上回……” 话未道完,君明仪两道凛冽的目光便透过水汽刺了过来,战吾只感觉被那血色眼珠里一股诡异的妖术煞了一下,连着头皮心尖微微发麻。 “臣,不要金银珠宝。” 魔君挑眉,揉着鼻子邪魅掀唇:“怎么,吾这里还真有契魔大人看得起的赏赐?” 君明仪不动声色地凝住魔君,冰钉一般的目光被他那生来的威压一寸寸更深嵌入魔君眼眸深处。不知是不是幻觉,魔君隐约觉得君明仪的身子似乎随着目光更拉进了他一些,君明仪瞳孔放大音线更为压抑低沉,但是面上还是那样矜贵的克制。他接着说:“不要荣誉虚名……” “那你想要什么?”魔君觉得此时的君明仪不同寻常十分趣味,带着一种幽灵般的念怨。他半支身子在哗啦水响中嬉皮笑脸凑过去,学着君明仪压低声音问,“吾能给你的,不多了。” 王权和这条命。 君明仪转过眼珠望进魔君那双天生的狐狸眼,盯着眼珠里流转得美丽的光彩微微抽动眼角。薄唇张启一丝裂缝却又犹豫地闭合,魔君的眼睛缓缓眯起来,漆黑浓密的睫毛下泄露出晦暗的光线。 那阵闪烁着不信服的目光狠狠刺中了君明仪心底的阴暗,翻卷澎湃的扭曲终于令他无法保持方才刻意维持的距离。惯从的冷淡受到脑海的警告潜意识地覆盖面容,这样会让他看起来更加阴冷桀骜,犹如戈壁滩饿的眼睛发绿的野狼。 君明仪垂下脑袋,脖子与魔君错开,沉冷磁性的声音如同春雷在魔君耳侧炸开:“臣,不要珠宝金银,不要荣誉虚名……臣,想用这次的奖赏,换尊魔一夜宠幸。” 魔君感觉好像没有听懂君明仪的话。 就在那一瞬间,如此近距离本该清晰无比。 呆滞片刻,等他回过神来,君明仪已重新摆正上身,继续若无其事的擦洗身子。魔君眉眼慢慢扭曲收紧好像一团被揉皱的纸,隔上一会儿本就深邃明亮的大眼瞪得像是死鱼,这回换他慌了,魔君忽然意识到自己简直就是和野狼同存一处戈壁滩上那只最蠢的野鸡! 他又将君明仪惹急了! “明明明明明明明仪啊!”魔君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饶命,“吾错了,你别吓吾!吾是哪句话惹你生气了?哎呀,吾真的不是故意的,诶诶——明仪,明仪你别走啊!” 君明仪哗啦起身,一程没让战吾有机会瞧见他的脸。泡的发白的手指勾下浴袍穿袖时手指却气的打颤。魔君见状心知大事不妙,连忙从水里和条落水哈士奇一样窜出来,光着身子大大咧咧往君明仪身边凑,歪着腰杆挤到君明仪身侧面上慌忙得滑稽:“生气啦?真的生气啦?确实生气啦?没有商量的余地?” 君明仪仪态冷淡的瞟了他一眼,然后取下衣服掉头就走。战吾瞪大眼睛手足无措,一边脑子混乱的想着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戳了君明仪的痛处,一边死皮赖脸拦住君明仪的去路将他夹在屏风与水池之间:“明仪,你冷静!……吾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看你,干嘛说这样的话……翻过去、翻过去好不好?” 战吾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敷衍态度似乎更加恶化君明仪的愤怒。 “是臣不知羞耻、枉顾纲伦。”君明仪深深凝战吾一眼,旋即一掌击飞屏风然后踩踏着破碎的木块一身寒气朝殿门而去。战吾保持着张臂拦人的姿势,整只魔却被君明仪方才的那句话震得周身麻痹恶寒。 君明仪是什么意思…… 他那句不知羞耻、枉顾纲伦…… 是……是因为…… 战吾深深吸一口冷气,脑袋被上冲的热血激得一阵头晕眼花,虽然感觉不可置信宛如做梦,但他知道此刻不挽留君明仪那他们估计就没有以后了。如果君明仪真的是那个意思,鬼知道刚才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明仪!”战吾身姿化风瞬间卷到门口堵住君明仪的去路,抵着门板冷静而严肃的望着君明仪的眼睛,试图让他知道自己理会到事态的严重性。收敛吊儿郎当后的战吾果真让君明仪稍稍冷静,两魔身形相似,对望时好像眼睫能扫入彼此的眼睛。 “君明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战吾终于拿出了属于尊魔的威严。 “臣,要尊魔一夜宠幸作为奖赏。”冷淡的面容上写满了认真,魔君伸手摸了摸契魔的额头,确定它没有发热让君明仪说出日后后悔的胡话。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错愕,只是觉得魔生大起大落好像荡秋千,又仿佛这是一场噩梦,梦里有个湿漉漉的君明仪正向他求欢,眼神坚定,深敛火热。 比惊异更多的情绪竟然是一种虚幻。不是他疯了就是君明仪疯了。 君明仪要自己宠幸他、压在身下进入他身体里那种宠幸?! ☆、一晌贪欢(一) “战吾。”君明仪的声音提升了一个音调,他在警告战吾无法接受就可以让开了。 战吾小心翼翼地瞧着君明仪,后背更紧的抵住门板缝,一种无比的紧张驱使他口干舌燥不由吞咽几口唾沫。 “臣还得回府招待贵客,请尊魔放臣回府。”嘴上礼仪满满,但君明仪的手已如钳子一样捏住战吾的手腕将他从门板上拖拽开,虽然很难为情并且尴尬,但战吾知道一旦自己逃脱不敢面对,从这扇门出去后,那一刻的君明仪便真的与他背道相驰。 他不想失去君明仪,这只魔头已经成为他的习惯,甚至已然融入他的生命。他四千多年的记忆构造便有四千年的君明仪。他知道对方的性格,要么狠心拒绝让他死心,要么坦然接受。他从不接受敷衍,那是羞辱。 硬着头皮也要把君明仪拦下,谁让他调戏惯了君明仪却没有一次真的想要伤害他。就在要被拽开的那一瞬,战吾收去所有挣扎的气力瞄准角度脸蛋朝前狠狠摔进君明仪怀里,挺直的鼻梁登时受到毁灭性打击,战吾惨叫一声,吸着冷气环住君明仪腰身。 “明仪……嘶……疼死吾了……你别急着走,好歹给吾一点时间缓缓。你也晓得吾是碰惯了女人,任哪个男子对吾说这样的话都要愣上一愣,何况是你……总之,先坐下喝杯茶,吾还裎着身子,总不能一会儿光着满无极殿追你罢?” 君明仪一听有几分道理,便同意了战吾的提议,给他一点缓冲时间。 离开君明仪犹如石墙一般的胸肌,战吾鼻尖还残留着一丝蹭下的澡豆香气。 他们需要好好谈一谈,更准确的说法是战吾需要表现得更加正经对待。君明仪虽然处理外务时是出了名的脸皮厚,但事情一落到相关身子的时候他便会异常敏感。毕竟,谁也不想被人捏着不举的把柄任人笑掉大牙,特别是他这样一魔之下万魔之上的极臣。 君明仪的身体,只有他自己能触碰。他有严重的洁癖,病态入癌。 还总是有一大堆古板老掉牙的规矩束缚。 主动要求一个男子对自己做出那般苟且之事,不仅意味着肮脏的触碰深入,更意味着伦理道德的拷问。 对他战吾来说,与谁鱼水一夜并无大碍。他已是至尊,谁人还能站在他的头顶责骂他枉顾君臣之纲,谁人能讥讽他与契魔苟且?他是魔界的主,他的一言一行都是金科玉律。他从不会有错,即便犯下错误也是奸人佞臣所害。 最让他担忧的是,君明仪这次的举止实在太过突然,他们相依相伴四千年,早就如同亲兄弟一般。上次君家他将君知书错认成君明仪之后,他的态度便有些脱逃控制,这次更是说出这样难堪的要求。他不介意与君明仪发生更近一步的关系,毕竟他答应过君明仪一生给他玩弄操控。但现在,他怕了,他开始担忧君明仪的精神情况。 可每当他觉得君明仪的理智即将到达崩溃那根底线时,这只淡漠冷酷的魔又能迅速的收敛自己的所有负面情绪,像是轧积垃圾一样狠狠碾压铺平在心底,继续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保持他的矜持。某种程度来说,小仇落对师尊的这种处事态度潜移默化,师徒两都让人难以猜透。 战吾在一边思考时,君明仪安静地坐在一边的茶案吹着茶沫,姿势优雅端庄的品上几口,然后淡淡瞧一眼抓着头皮发呆的战吾。 喝完这杯茶便走罢。 他的计划也不会因此夭折,只是,结果不那么完美。 等茶汤还剩一层底,君明仪正欲起身离去。他面上没有什么悲痛或是不甘,只是意料之中的顺势接受。只是心底还是有一小点、像是被蚂蚁叮咬一口的刺痛。今日过去,他依旧能像之前一般对待战吾,只是战吾还会如从前一般嬉皮笑脸的对他么。 “战吾,算了。”君明仪的衣摆漫过战吾身侧,微凉的声音透彻轻柔。他没有回头,只是一意孤行向前走,留下一道怅然若失的背影,别无他话。 “明仪……”战吾缓缓抬头,眦大眼睛瞧着那抹白色即将远去消失。 “明仪!”不知为何,战吾猛的跳起来,翻过茶案踩着冰冷的石板追逐君明仪的身影,那么一瞬间、冷不丁地、他好像听见了君明仪的笑。冷得彻骨,被抽干所以情绪,只余虚无空洞以及瑟瑟灌入的冷风。那阵妖风逼出的阴怪声音令他心里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放弃思考任由本能牵引他的肢体行动。 脑子放弃思索好坏羞或尬,双腿迫不及待想要将人追下。手臂恐慌的拽住那抹白色,咬紧的牙关松开下唇呼出紧张灼热的气息。 他再次将人拉住了。但素来以风流自诩的脑袋却组织不出半个有用的标点,他的身体很诚实的留恋这个魔头,就在心无法操控的时候。君明仪微微侧目神色已被自我保护的冰刺武装得密不透风。战吾瞅了他一会儿,却苦于哑口无言。 “他奶奶的,君明仪,你今天就是要逼吾就范!吾堂堂一界之主还怕和你君明仪上塌共眠?你若再走吾即刻削去你的官位,要全界看你的笑话!”破口大骂之后战吾胆子壮了不少,拉着君明仪的衣襟不由分说咬上一叶薄唇。舌尖探入引得君明仪蹙起眉头,战吾的吻很不温柔,霸道粗鲁好像要吃掉对方舌头。砰的一声君明仪被推到门板,战吾将魔固定在双臂之间,阖上眼睛专注地撩挑唇齿。 深吻过后战吾抽舌上气不接下气,君明仪轻微地眨了下眼睛,有些红肿的双唇轻轻翕合。 战吾却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契魔,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连初吻也犹如情场老手一般……”吻君明仪的感觉并不坏,起码没有他想象中的难以接受。茶叶的清香在口腔扩散,带着细微的苦涩。战吾有了些许底气,有一句老话,拉了灯谁在床上都一样。只是,无论他怎么平复心脏依旧跳的犹如犀牛冲撞,他不是会打君明仪念头的魔,但是真要这样他也欣然接受。 “去吾的寝屋吧,第一次不该这样随便。”战吾弯眼笑了笑,风流的指尖滑过君明仪犹如天鹅般优雅的脖子,在喉结上微微转圈,挑逗十足,“不过,吾得事先说清楚,这样的事一旦开始中途便不能停下,明仪,吾器量可不小,你别疼得喊停。” 流连烟花之地的老常客战吾很快便挑起兴趣,他器大活好,那些女人尝过一次便欲罢不能。他也试过男人,但仅仅是为了研究双修之法。明仪是他第一个真心实意试图接纳的男子。 “你可是自愿的,完事了不能反悔。”宽敞的丝绸双铺上,战吾明白地向君明仪说明清楚。 君明仪点头,然后伸手慢条斯理褪去自己衣衫,战吾一想要上自己的兄弟还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尴尬之中又带着不伦的心悸。习惯了别人的投怀送抱热情火辣,他还真不知和一个性冷淡上床是什么滋味。 战吾一边宽衣,目光小心翼翼落在君明仪身上。好歹和君明仪相识四千年,君明仪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因为服用散阳药时年纪尚小,服用时间过长,君明仪空有男子的外表却难以像正常男人一样。他对自己的仪容执着程度几乎变态,就算他再怎么掩盖,脱离药物他就会变得如同女人一样肤质嫩滑白皙,似乎觉得这样很丢脸很不男人,君明仪用汤药刻意将自己泡黑。 然而今日的他肤质很棒,在光芒照耀下反着润泽光芒,肩头的伤口有些狰狞,战吾取下发带为他扎了扎。 “明仪……”衣衫宽去,再度露出雪白的躯体。战吾不由心动地咽了咽唾沫,君明仪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包括胯间粉白细长之物。 好小,只有二指宽,应该是在那一年之后便没有发育。粉白色,就像一柄精致漂亮的玉如意,君明仪没有什么体毛,整只魔干净无比。 战吾心潮澎湃地去逗弄君明仪软绵的东西。和之一比,他的黑紫丑陋得完全畸形,触碰挑逗那东西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那两条腿张了张,战吾呼吸一凝,抬眸便见到君明仪冷若冰霜的表情。 “……”不会是觉得他在羞辱他吧……战吾眨眼,旋即单膝跪在君明仪腿间,凑过去在那两叶薄唇上落下一吻。 “明仪,你的身子是吾见过最干净的,吾很喜欢。” “……”君明仪无言,冷淡的眸子依旧毫无波澜地凝视战吾。 战吾勾唇一笑:“别人求欢都是热火朝天恨不得马上天雷勾地火,你倒好,冷冰冰的一点气氛也没有。喂,好歹是受一界之君宠幸,能不能开心点?” 君明仪却道:“臣还不够开心么。”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要慷慨赴死一样。”战吾眯眼回应。 君明仪垂眼,酝酿半晌,然后勉强冲战吾露出一丝假笑。 “你还是丧着脸吧……” 君明仪敛容,然后冷冷对战吾问道:“接下来呢,从我后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早好 这章定在早上六点吧! 看完就开始愉快的迎接大家的周一吧 下一章如果看不了的话 可以去福利群看 这里贴一遍 简介也会贴一遍 648840127 虽然是个老年蹦迪群…… 噗?*。?(ˊωˋ*)??*。 ☆、一晌贪欢(二) (被制裁了……) “你要清楚。” “……”君明仪垂了垂眼皮,侧容安静美好。 “君无戏言。” 君明仪睡着了。 战吾内心五味杂陈。 从登基那一年之后,他便逐渐看不清君明仪的心。他藏的太深,让周围的魔都无法理解。 虽然已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但他并不觉得明仪是在向他示爱,或许心血来潮想要体验房事的可能性更大。更深层面,这个举动必定还有深意。 毕竟,真的想要做,何必等上四千年。 吹寒风冷静之后,魔君徐徐踱回寝屋。现已是黄昏十分,留明仪过上一夜也未尝不可。褪去装疯卖傻的魔君神情深邃目色精明,待在君明仪身边久了,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明仪啊明仪,你有话就直说嘛。吾也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反正你说往东吾也不敢往西啊。”说着魔君悲伤地拍着大腿,浑身散发着底层被压迫的无奈,“非要让吾猜你的心思,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可比海底针还难捞……” 嘀咕一阵,床榻上忽的传来吱呀声响,魔君吓得一个激灵后背窜点赶快闭嘴,扭过头便瞧见君明仪一脸冷淡的坐起身子,和没事人一样勾过衣衫慢悠悠的穿上。 “明、明仪。”魔君舔了舔唇角一脸紧张地凑过去,“今夜便留下吧,此时回赶契魔殿便要摸黑了。你的龙车也没有驶来,明早吾送你回去。” “不必。”君明仪起身,穿好鞋袜便往镜台凑,昏黄的镜面映出乱糟糟的发冠,君明仪微微蹙眉,手指迟疑的拿起一柄玉梳梳理头发。 “要吾唤奴仆为你梳理吗?”魔君又黏过去生怕哪里不顺了对方的心意,可能是因为自己与君明仪有了身体接触他下意识觉得契魔应该和那些女子一样柔弱一阵,最起码、起码不是像这样好像只是蒙被子和他躺床上聊了几个时辰的闲话。 “不必。”头发梳直,契魔没有进一步束起的意思。魔君恍惚的瞧着那截保养得油光水亮的墨色长发,手指无意识要去触碰。欢爱过后老魔头顶着一身酸痛硬是把自己又洗了一遍,但实在没有气力如同往日要三遍净身。冷幽的兰木香气飘入鼻腔,魔君接过那柄玉梳,将契魔按在软凳上,柔眉一笑。 “好了,知道你脸皮薄。嗯?”魔君一边束发目光落到契魔微颤的肩头,“怎么,弄疼你了?” “……”君明仪无言,只是面色随着坐下的时间推移愈发森寒。 疼、好疼。 隐忍地阖眸冷静片刻后,君明仪认清了现实——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回去,连稍微行走都要靠毅力掩盖异样,身下如同尖刀剜绞……可容舒还在城中虎视眈眈,翊王那里也需要周转,他不能留下,否则大事不妙。 虽然难以启齿,但他现在只好依靠战吾,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太过恃宠而骄,但尊魔应该已然习惯:“战吾,送吾回去罢。” 冰凉的语气依旧未变,不知为何、魔君却听出了一声很真实的君明仪,没有刻意的拒绝与孤傲姿态,就像用着最普通的随意态度与他这个老朋友提一个简单的要求。其实他不喜欢君明仪自称臣子、更不是很喜欢听他唤自己尊魔。 起码,私下的时候不必如此疏远阶级分明。 “好。摸着黑也将你送回去。明仪,吾知道你的难处,你做什么吾都会支持,从小到大所有魔都夸你聪明。只是,偶尔也也让自己有脆弱的机会……” 君明仪无言,只是安静的凝视镜中交融模糊的镜像。即便未曾出口亦无从出口,两只魔彼此从未透彻却又冥冥之中牵扯深知,不知从何时开始,完全掌握对方已经不重要。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生冷却又温柔的相互撑持容纳。 他要做的,正是利用这层牵引。 伏在战吾腿上时那阵温热好像能散去所有的痛楚,车厢摇晃稍烈战吾便会小题大做冲奴仆叫嚷再驶慢些。浅淡的目光落在不起眼的角落,这大概是成魔后他最为颜面扫地的一次,比上回挨了一百铜锏还要难受。但就是这样狼狈的趴着行动不便,君明仪却忽然觉得好笑,不知是觉得自己可笑还是战吾的大呼小叫将他逗笑…… 已经不重要了。 他实在分不清自己的心在打着什么算盘下一刻又会做出什么判断。 只是这个时候他竟有些释然。 “……傻子。战吾。” “嗯?”魔君只模模糊糊听到君明仪唤他,垂眼见到的只有恬静的睡颜,许是方才明仪说了梦话,做了个关于他的梦。想到这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能被契魔关切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浮动的垂帘外,金色夕阳即将跃入山丘,吞噬地平线之后。 最后一丝光芒泯灭黑暗。 魔君望着骤然漆黑的远方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寒颤,想必是寒风刮过颇为刺骨。将木窗拉上,魔君将宽大的衣袖抖开,轻轻覆在君明仪身上。 明仪睡着的模样和蔼多了,敛去所有算计戒备,就好像翻过后背露出柔软肚皮的刺猬。 想到过去种种,魔君不由叹气。 “是吾的错,当时年少无知,害得你现今如此落魄……呵,你也是不肯放过吾,现在,吾越发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预感这一章会翻车……! ☆、余韵 已臻夜深,虚掩的房门徐徐被人推开。 秉烛的仆从欲进入点烛,君明仪却将之挥退。 “洗漱不必准备,吾乏了,下去。” 奴仆闻言周身如坠冰窖,身子狠狠晃了一下,旋即抖声应到:“小奴告退。” 独自步入漆黑的房间,浓烈的魔气令寒空更加浓稠。房门被轻缓合上,君明仪缓缓挪步一小截距离活生生走出千里迢迢山高水长,周遭寂静得诡异,侧耳细听能辨别出房中第二道呼吸。 好似燃到尽头的烛火,翻上床榻也得小心翼翼,安静地拽下金钩后的床帘,垂挂的铜铃叮铃一声击响谁人心间。 “叮——” 垂下的床帘又被一只手臂撩起,压迫的力道晃动床头铜铃,君明仪的视线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翊王融鄞。 融鄞相较战吾显得更为察言观色,亦更为精明城府深沉。融鄞天生便有烙在骨子里的王贵傲骨,处事待人从容高贵,却又极其懂得收敛,正是自负不可一世的灵魂伪于儒雅随和之下。 这样的魔,执念固执,反复无常,或许他比战吾更适合作为君王,因为他的野心更为坚毅不可动摇。 君明仪的异举融鄞看在眼里,对于君明仪被战吾挖去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其实君明仪变作如何他并不是表现出的那般在意,只是他不甘、不甘自己的墙角被战吾那般的货色挖去。 无论哪个方面,他都碾压战吾,包括对君明仪的关切。 “你脸色不大好,听说今日有人袭击无极殿,你受伤了?”融鄞垂眼凝视君明仪,居高临下地询问。 “多谢翊王记挂,臣无事。”说着君明仪下意识蹙起眉头,冷淡的面容升起不悦,“翊王殿下,夜色已深,请归。” “你今夜,心情不大好。”融鄞非但不会意离开反而俯下身子暧昧凑近君明仪眼前,微凉手指抚弄外露空气的素白玉项,君明仪深恶蹙眉反应迅快想要拂开那只恶心的手,抗拒的举动却深深激怒融鄞,手指顺势一滑,揪着君明仪的衣襟揭开一片春色。 “他碰了你?!”入目的数枚牙印与成片嫣红刺痛融鄞眼睛,嫉妒瞬间激越提升为暴怒!融鄞拽着君明仪的衣襟不敢相信地瞧着那些从肩头延绵至心口的火热痕迹,酸痛统治整个脑海,“君明仪!你!” “哼。”君明仪扬起高傲的下巴,星目流转凛然,融鄞方处于再次晚一步的怅恨,君明仪见他分神伸手一把掐住融鄞脖子将他狠狠砸到拔步床围栏,沉冷魔音抖露杀意。 “融鄞,吾的忍耐有限度。” 融鄞瞧着眼前森冷骇人的君明仪亦不由心惊,这么多年无论他作何举止君明仪都不曾失礼以待,更何况像此时掐着他的脖子警告。看来战吾这次做了极度愚蠢之事,用下流的方式打压君明仪的锐气,妄想让他收敛。 “你若是极力反抗,就算是战吾又能奈你何?君明仪,你疯了!” “吾说了,忍耐,有限度。”君明仪睅目,面色铁青犹如厉鬼,冷戾如刀凌迟融鄞愤懑面容。对峙几息,掐着融鄞脖子的手指缓缓松开,君明仪别开脑袋,留给翊王的只有一侧生冷轮廓,“吾的事,不劳翊王殿下烦心。请回。” 融鄞捂着发痛的喉咙冷冷呛几口寒气,凛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如同虎狼盯紧君明仪。 “明仪,你自己清楚,战吾已经逃离你的操控。今日这般对你,往后又是如何?你究竟还能忍耐多久!?回到本王身边、他战吾能给你的,吾融鄞千百倍给你!” 融鄞扳过君明仪的双肩,语气激昂大义凛然:“本王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明仪、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值得吾融鄞挂念?你不该雌伏战吾脚下,合该堂堂正正站在吾身侧!” ‘雌伏‘一词,狠狠刺痛君明仪心脏,他抬眼漠然注视融鄞逼真得让他也不忍拆穿的真情实意,素来耷拉的唇角银牙咬痛。刹那之间无匹功力爆冲而出,融鄞对君明仪的失态始料未及,不曾躲避气浪硬生生挨了一击瞬间被掀开数丈撞碎门扇跌落院落石板之上。 “雌伏。”君明仪沉声喃喃,薄冷唇角勾起一丝冷酷笑意。 战吾有什么资格令他雌伏。 不过是他手里随意操控的玩具。 “……吾君明仪……最厌恶……”伤疲身躯一跃而下,君明仪手中魔能汇聚引动满殿瓶摇画动,强悍的吸引之下,墙壁之上悬挂的杉木长琴援引手心,君明仪抱琴跣足流星大步夺框而出。完全丧失理智的魔头杀气冲天,修长手指覆上蚕茧,眼见融鄞即将起身饱含元功的一弦威力震寰宇扫荡前方。 “铮!————”琴声幽怨深长琴音贯穿血肉骨髓,融鄞挨了一招知晓对方怒火中烧毫不留情便迅疾躲闪。君明仪不依不饶三指勾弦琴音齐发,紧接右手灵活如风拨动琴弦燎急错杂弦光纷飞,其中锋利狠辣的气刃最为致命,融鄞不得不聚剑迎击不断袭来的夺命光芒,翻飞衣袍被割得七零八落,被弦光险险擦过都会留下狭长深邃的血痕。 弦光波及之处草木齐斩顽石摧毁,两双血目在黑夜之中遥相对视。听到动静的奴仆很快前来保护主子。融鄞停在一处屋檐之上,俯下目光凝视君明仪猜测接下来的攻势。 “保护大人!”四处涌出的侍卫将君明仪包围保护,数丈弓弩对准屋顶上吹冷风的融鄞。 两方僵持几息,君明仪却突然下达命令:“都退下。” “……”为首的侍卫难为的瞧一眼契魔,见大人面色极差便心生怯意不敢多问,只好依着命令对下属说道,“撤退。……大人请务必小心。” “嗯。”君明仪微微点头,习惯的接下下属的关怀。 见魔侍退去,融鄞站在屋檐上歇了一会儿才敢下去。届时君明仪已收敛杀气抱琴进屋,融鄞并没有惧怕的念头,虽然方才差点被弦光划得头破血流,但即便如此情况下君明仪依旧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在融鄞看来,那更像是警告。 “脾气发完了?”跟进屋子里,融鄞果然见到他已经琴挂回,甚至盘腿坐在茶案边心平气和喝起了冷透的茶水。融鄞凑过去敛容同坐,覆盖心疼的面容遮掩原本的精明。 “我们好好谈谈罢,明仪。” 翌日。 天色明亮,契魔殿前便停靠一辆奢华车马。甫经破坏的院落被奴仆彻夜修整打理,在天明时勉强恢复往日的静好景致。马车的主人早早到来,此时正与契魔叙谈要事。 事关仇落二殿下以及掖吟玉。 能让容舒连跑两趟,可见嫁入仁明殿的这位容枫二公子在容舒心中是何种地位。 容舒与君明仪算是同辈,两魔年纪相仿亦是年少有为,经历四千年沧桑之后各有所成。平时两不相惹,算是和气。 容舒出了名的严厉威然,将容枫束缚管教得宁愿以男儿身嫁给仇落殿下也要逃脱。为此容舒生气好几月,如今气过怒消又开始担忧二弟是否安好。容枫喜欢胡闹,他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他后悔了,容枫离开得彻底,根本就是偷梁换柱自个儿跑了! 正当他准备派人向二殿下问个清楚时,君明仪却先他一步将仇落捉回。两个老魔头撞到一块互相不信任,仇落做了什么丑事容舒大概能猜出来,他身边陪伴的男子根本不是容枫,而是彻头彻尾的冒牌货!容舒得知此事立马炸锅,要找仇落麻烦。可偏偏君明仪又拦在前路用什么“任何人不能接近仁明殿”的理由绊住他。 掖吟玉也被牵连其中,掖狐庭连连相求容枫根本无法拒绝。 就当他磨破嘴皮将掖吟玉保了出来一眨眼王城受到袭击,混乱之中,仇落竟然跑了!? 容舒听到消息后,差点没有将桌子当场掀喽! 他算是和君明仪杠上了,他原以为君明仪真的那般铁石心肠对自己养了四百年徒儿也能做到绝不徇私枉法甚至能大义灭亲,但转背君明仪就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不仅要放水,还要放的光明正大神不知鬼不觉。 “吾以为契魔大人安排的人手素来精锐强悍,不想连几个杀手也挡不住。君明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容舒狠狠拍桌脖子气得涨红,“你实在是好手段……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吾也会把人捉回来!” 君明仪倚着软榻,今日显得有些慵懒赖皮。冷淡的眉眼瞧着容舒青紫的面容,君明仪并不慌乱,反而气定神闲抿一口茶水,随即凉声道:“有舒大人帮忙,那再好不过。明仪先谢过。” “你!君明仪你最好不要让吾抓到把柄!”容舒起身,愤愤甩袖离去。 “呵。”君明仪搁下杯盏,声音不紧不慢念到,“舒大人慢走。” 把柄。 “呵……” 这种东西,想要多少、他便能暴露出多少。 届时又有多少蠢货捉着他的把柄妄想将他拖下阴沟呢。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 今天全课上到了七点半,可以顺便说晚安惹!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85701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宠妻 容舒与大殿下旻颇有交情,这位储君将来会是他容家的庇护伞。被君明仪傲慢对待后,容舒便铆足劲想要找到君明仪的把柄。再挑着时候顺道拜访储君殿,意味如何不言而喻。 若日后真由旻登基,若不铲除君明仪这个心头大患,即便位居尊魔也不过虚名。为了自己,旻拔除君明仪是迟早的事,不然也徒步父尊后尘。 容舒针对君明仪,名义上是为了魔界未来以及大殿下,实则更多是因为私怨。 几日监视下来,他发现一桩极不寻常之事。 翊王融鄞似乎与契魔走的太近,两只魔头聚在一起难免让人猜忌。毕竟融鄞与尊魔是当年竞争最为激烈的魔子。藩王享有魔界的周边领地以及在他界攻占下的领土,几位藩王皆拥有自己的军队,但每年都要向尊魔朝贡述职。魔界一共有五位藩王,都是尊魔的亲兄弟,其中翊王的领土最为繁华富饶。 在魔界,越是能力超越功体非凡便越有成为统治者的权力。融鄞的功绩早就传遍其他藩国以及魔界本土,不少魔头都愿意效忠于融鄞。 若他继续膨大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只有力的大手,其力量足够将现尊魔拉下高位,独霸魔界。 旻想要安安稳稳继承尊魔之位,还得提防融鄞这只猛虎。一旦融鄞与君明仪勾结,那他的未来毫无疑问一片黑暗。 容舒的提醒无论是真实还是太过偏激都令旻不能坐视不管。若君明仪与融鄞真的要反,他理该更加警惕提防,尽早找出证据,将两魔定罪抹杀! “此事先别告诉父尊,他太听信君明仪谗言,得知他二魔动静必会出言询问打草惊蛇。”旻微微凛眉语气无奈生冷,“至于容枫之事,吾会为你留意。行刺父尊之人尚未抓获,不知与君明仪是否有关联,一切还要仔细盯防。” “枫儿的事……有劳殿下挂心,若寻到踪迹劳请殿下将他带回,打残腿也要拖回来。” “呵。”旻晃了下脑袋,“大人言重了。” 言谈之间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脆若银铃的童音,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对谁撒着娇:“偃娘亲,你——唔……” 驻立门外的君偃连忙将小公主的嘴巴捂住,刚要溜人便听到原本紧闭的木门发出惨无人道的哀嚎。君偃猛然睅目,背着身子不敢转身。 “既然殿下还有家事,那老夫便不打扰了。告辞。”说着容舒缓缓擦身君偃,冰冷刺骨的猜忌目光好像要活生生将君偃脑袋割下来。 接着旻尽力压抑阴鸷的声音传来:“斫冰,去找哥哥玩儿,父上有大人的话要和君偃谈。” 斫冰眨巴水汪汪的眼睛瞧一眼君偃,得到的是一抹粲然的安抚微笑后,小斫冰乖乖点头,亲一口君偃随后天真地对父上说道:“那父上和偃娘亲早些说完,昨天说好一起去东集的,父上和两位娘亲,还有我和夜皎!……” “答应你的又怎会食言?斫冰,和夜皎一起陪在玉瞳娘亲身边,不要让他担心。”君偃将斫冰放下,弯起的眉眼露出温润,“去吧,乖乖的。” “哼,才不是斫冰不听话。只是娘亲想父上了让斫冰来偷偷瞧一下嘛。她又不像君偃你这么厚脸皮敢正大光明偷看父上。”斫冰说着冲气得翻白眼的君偃扮着鬼脸,随后又咬了咬唇角懂事地对君偃忸怩说道,“坏君偃,就算斫冰有了娘亲,但你也一直是我和夜皎的偃娘亲,不要故意将斫冰推开啦!” “……”上一秒还在心里骂小白眼狼的君偃瞬间愣住,回过神时斫冰早迈着小短腿跑远。 短暂的温情过后,他要面临的便是这虚浮亲情下的残忍冷酷。 “进来。”旻冷瞥君偃一眼,示意他跟随。君偃微微咬唇,他知道自己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旻的脸色十分差败,看来一顿苦头少不了。 他终究,还是契魔安插在大殿下身边的人。 所以就算是无意也绝对是不怀好意。 门板猛然阖上声音剧烈令君偃周身一震,旻没有走远,仅离他半步之遥,这距离相当危险,旻的魔爪可以毫不费力将他脑袋拧下来。君偃缄默着,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旻都不会信服。 旻只是静静的凝视他,毫不作为。但那双眼里充溢的冷鄙猜忌让他害怕。 “你听到多少无所谓,君偃。”旻伸长手臂从君偃肩上擦过按到雕花门板,过近的距离将他一身冰霜气息散发到极致,君偃被旻狠狠压住,倔强的目光瞪视相处数百年的夫君。这算什么……哪怕一丁点,旻干脆剥夺他解释的机会。 “你想在本殿手里完整的活到君明仪将你救回的话……”旻垂首,鼻尖暧昧蹭动君偃鼻翼,温热的呼吸此刻却显得如此薄情。骨节分明的手指拉住君偃衣襟接着向下狠狠一拽,大片春色泄露无疑。旻挑住君偃下巴目光刺入对方眼底深处,他冷笑一声,喉间吐露残酷,“在那之前,本殿会让你深刻体会身为泄火贱物的感觉。” 君偃不怒反笑:“大殿下说笑了,那又与今日何异?!” “哼。怎么,这么有自知之明定位好了身份?君偃,从今日起,你不得离玉瞳他们太近,若让本殿知道你打他们的坏主意,本殿便将你的手指一根根拔下来。” “旻!” 君偃眼眶骤红,面对这张可恶的面孔,他只能这样愤怒却又无能的咆哮,除了这个名字,其他什么也出口不了。 排挤、歧视……是吗?! 发狠的啃咬痛上肩头,君偃目光失焦眼前,空洞僵硬地承受如同狂风暴雨希冀身躯的撕咬。旻很少吻他,绝没有对玉瞳那样生怕弄碎的温柔,他得到的只有痛、没有温度的羞辱以及惩罚报复般的侵犯。 因为不予关怀,冰冷肮脏的地面也能成为临时发泄肝火的地点。君偃伏在地上煞白面容无声的接纳撕裂身体的冲撞。木地板上抓出两道指甲印,君偃双眼通红泪水满盈。这样如同酷刑的欢爱煎熬直旻发泄完毕,君偃已是满身冷汗血色净退。旻抽身而出,整理衣衫后便不管不顾离开大殿。 泪点几乎崩溃,但终究还是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君偃扬起满是牙印的脖子,望着高殿之上交错的横梁无声长叹。 叹他命运多舛;叹他遇人不淑。 叹他,作茧自缚。 今夜答应陪着斫冰逛夜市看花灯的,自从仇落殿下领着男妻去往人界游历,见不着二叔叔的小斫冰不知道偷偷擦了多少回眼泪。君偃一路跟随二殿下为玉瞳复生之事奔波,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安慰陪伴小斫冰。 对这个可爱任性的小公主他向来都是疼爱有加,仿若亲生。斫冰天生冰雪聪明却又满满孩子气,心里对君偃的宠爱明白得很所以总是没大没小和他顶嘴。但一有伤心难过的事,第一个想要扑入的怀抱定是偃娘亲的。 君偃挨了旻一顿折腾连走路都费劲,好不容易扶墙挪回屋子稍稍坐下歇息那阵锥心的痛楚差点没要了他半条老命。稍微清理一番他伏着枕头疲惫的困下,入睡很快,直到天空暗色也没有醒来。 “偃娘亲大懒虫起床啦,星星都出来了!”童稚天真的呼唤将他从睡梦唤醒,眼皮极其沉重脑袋烧烫,君偃挣扎许久才勉强掀开一条眼缝,难受的瞧向昏暗的大门,斫冰如同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叫唤,“快呀,大家都等你呢!阿娘,我说吧,君偃最磨叽了……” 另一道温柔慈爱的声音安抚斫冰的躁动,在君偃听来那真是温婉得让他也怜爱的嗓音。玉瞳似乎被亲女儿大大咧咧的模样逗着,含着幸福的笑意责怪:“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君夫人是你和夜皎的二娘,不许直呼姓名。” “可是君偃也没有说什么嘛。他不会在意的,我们可好了。”说着又有些疑惑,“奇怪,叫这么久,他怎么还不开门?” 君偃听到斫冰的声音后便试图张口回应,但是干燥发疼的喉咙竟吐不出声响。好不容易浑浑噩噩挪到门口,君偃方要开门,耳边忽然传来玉瞳故意压低说的话:“斫冰,阿娘还是先去车上等着……你陪着偃娘亲过来,好吗。” 斫冰显然没有听出其中的苦涩,只依靠孩童单纯的思路意会娘亲是觉得等累了,毕竟他身体也不好。斫冰点头,童言无忌地应:“那好吧,娘亲和父上一齐等着,斫冰很快把君偃捉出来。” 君偃听的清清楚楚,他知道玉瞳误会以为他故意摆脸色,毕竟共侍一夫妻妾之间总有不愉快的情绪。可他心里知道自己从未想过将玉瞳当做竞争的敌手,相反,他很喜欢玉瞳这个人。 可手指已经伸到门栓,他却迟迟停留没有抽出的举动。 直到玉瞳抱着愧疚遗憾离开。 “……我怎么会变成这般愚蠢模样……”君偃捂眼,似笑非笑将额头抵上门板,外头小斫冰叫的都有些急眼了,君偃才大喘一口气颤巍巍将门栓打开。 方掀开一条门缝,习惯的将目光调到适合斫冰身高的位置,果不其然君偃撞上斫冰气呼呼的包子脸,被小公主指着鼻子骂:“君偃,你故意的!哼,就是想拿我开玩笑!” “呵……”君偃笑了笑,倚在门框上声音嘶哑地说,“别冤枉我,你听听我这声儿,有些难受。” 对待斫冰这个暴躁的小屁孩,他总能很轻易的说出自己积压心里的苦楚。因为斫冰不懂,她什么都不懂。 果然,小斫冰凑过去拉了拉君偃的大手,又古灵精怪熟稔的往他脖子上瞅,扑闪的大眼睛微微睁大:“父、父上宠幸你了?你还好吧,看起来要死了一样。” 君偃无声一笑,旋即捏着斫冰挺翘的小鼻子冷哼:“臭丫头学精了啊?大人的羞羞事也这么明白。” 斫冰狡黠眨眼:“出了事我便告诉父上是你教坏我的。反正父上这么宠爱你,他也不会拿你怎样,顶多让你再疼上几天。嘻嘻。” 君偃闻言,瞬间收敛笑意垂下脑袋,昏暗暮色模糊这张英气面容上所有的生机活力,双目笼罩在压抑的阴影之中,君偃很快又在唇角提起灿烂的笑容:“是啊。” 斫冰隐约觉得君偃有些不对劲,但浅薄的阅历又让她无从辨别到底是哪里不对。大概是君偃太难受,所以才显得无精打采罢。这副病殃殃的模样,斫冰开始动摇方才要将君偃生拉硬拽捉进车马的决心。 “斫冰,这次我就不去了。少了我也是一样的。你们好好玩赏,东集的灯火会最是繁华,今夜已是最后一天了。” 斫冰微微叹息,好像是在替君偃的错过而感到惋惜。小斫冰点头,拍着小胸脯向君偃保证:“放心,就算你去不了我也会将好看的灯火带回来给你看,路上买东西也都给你留一份捎回,不用伤心。” “呵,你别回来就把东西塞自己肚子里就好。”君偃习惯的提起音线和斫冰没大没小的嘴贫,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怪让人心疼。 斫冰一把抱住君偃哇哇叫嚷:“好了坏君偃,我斫冰说到做到。你别说话了,回去躺着吧。记得让仆从煎药,一定要一滴不剩的喝光哦!” “我又不像谁,偷偷将药倒进花盆里,结果灌死了一盆上好的兰花。啧啧。” “你又翻旧账,都说了是夜皎干的!”斫冰哼哼唧唧几声旋即松开君偃的大腿,两三步退开犹如自在的小燕子即将飞离君偃的视线,已经跑到院子尽头斫冰又折过身冲君偃招手,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喊,“我走啦,偃娘亲~你一个人孤孤单待着吧,我们去玩了!” 沉浸温情的君偃立马暴躁起来,恨不得弯腰把鞋子冲斫冰贼兮兮的笑脸上丢上去。 “死小孩!和你爹一个德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85701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月色浓,酒正好 魔界内部风云涌动危机重重,逃离契魔魔爪的二殿下与爱妻躲避在妖界的某处自家产业里享受难得的亲密时光。 一魔一仙可谓说是两厢极端,没有什么共同的嗜好亦没非志同道合,性格气质皆是相反,但偏偏是这样的两个本该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物,却如胶似漆纠缠在低奢宽敞的拔步床上,香汗挥洒后便黏糊糊的靠在一起说着永远说不完的甜言蜜语。 身体泌出的已经不是汗液,更像是甜的掉牙的蜜。 只要铢衡还在,仇落便有继续与魔界抗衡的气力。 仇落殿下手肘支住侧身,修长手指挑动眼前嫣红脸颊边湿漉漉粘着的一缕头发,享受过后的铢衡比过程中更为诱人,蓝色的眼睛倦怠低垂,狭长的眼线微微发颤,每呼吸一口都吐露着意犹未尽的风韵。 这番模样是导致第二轮攻势的主要祸因。 但铢衡显然累了,眼睛眯着眯着就要瞌睡下去。仇落只好收了自己再战一次的心思,俯下脑袋吻一吻那枚被他侵略得微肿的唇,接着留恋温柔地告诉铢衡:“累了便睡吧,清洗的事我来。” 铢衡迷迷糊糊地应:“嗯……” 稍微整理自己,仇落便将铢衡卷一卷合着被子一同抱起。就这样大大方方出门,毫无担忧闲言碎语的行过精致冗长的游廊。其实他和铢衡居住的院子里有一间浴屋,但穿过游廊稍走几步的花苑有一处天然温泉,宅子的主人为了这一汪热泉特意修建了一座别致小屋,种满名贵花卉,四季百花争艳。 虽然是第一次到来此处,但他对这间坐落妖界的豪宅路线了若指掌。 身体在随同铢衡泡澡脑袋有一句没一句和谢天机共通神识。他知道自己逃离魔界的举动究竟会引来多大祸端,亦不知父尊正式捉捕他的日期究竟还有多远。好在他的势力遍及人妖两界,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带铢衡离开,低调谨慎一些还是能绕道去往望仙台。 “黑斗笠的事一定要弄清楚,若不拉他下水,衡儿的罪证无法洗清。”仇落一边掰过铢衡后背探入手指,动作轻柔的清理残留物,温柔的笑意下满是算计,“他一直躲在暗处尾随我们,若他真是铢衡口中的怡芳官穆御寒,兴许还能向他讨些情谊。” “情谊?肯放过铢衡他早就自首了,还需要我们费尽心思要将他揭露出来?嗯……倒是这样,仇落,本主看他对你有几分意思,你不如……?” “嘶……”铢衡忽然狠狠颤身,抬眼古怪的瞧一眼仇落。二殿下腆颜一笑,连忙为自己方才的手重做解释:“弄疼你了么。方才……想到一些事情,哎。” 铢衡将仇落的手指拽出来,接着转身目光坦正与他对视:“仇落,我知道的,这一路下来你很为难。”温水哗啦响动,铢衡站起身子伸手将仇落按在自个儿瘦削的心口,低声喃喃,“若有一天实在坚持不住,你我便分道扬镳。没了我,你会很安全。” 仇落微微睁大眼睛,血色眼珠闪过阴鸷。 出口又是不以为然的淡淡反驳:“说什么傻话,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做到。铢衡,别再说什么分道扬镳的话,我不喜欢。” 说着又自顾自将人拉到水里,抓着澡豆往铢衡身上抹开,好像这样做便能翻页不愉快的话题。铢衡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无语接受仇落无微不至的关怀。 仇落的心却悬到嗓子眼。 又来了,铢衡急欲以离开他来保护他的天真想法。 明明是好心情现在却糟糕得好像吞了一瓶苍蝇。仇落伺候着铢衡,心里却没好气的向谢天机给出自己近乎癫狂的答复:“若他真的能为我所用,就算牺牲色相又如何?本殿不在乎!” 另一边的谢天机沉默良久,冷静的思考此刻自己的本体是脑子发热还是真的如此极端不择手段。素来,仇落笼络人心的伎俩高超精明,只要他肯,没有攻不下的泰山。就好像铢衡,他耐着性子软磨硬泡了四百年,若换做他人早就放弃,甚至被铢衡的傲慢冷酷激怒失去兴趣。 沐浴之后,仇落习惯的给铢衡穿衣擦发,动作一气呵成犹如流水顺畅,头发擦得半干铢衡才大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和仇落相处的境况,稍稍回忆一番自己与仇落的年龄,两千岁的大龄仙人忽然羞愧地红起脸。 “仇、仇落,我自己来就好,你先打理自己罢。”说着铢衡将手伸到头顶意欲夺过仇落手中的帕子,岂料这个动作瞬间击中二殿下非同常人的扭曲心灵,指尖稍稍用力,仇落故意扯了一下铢衡的头发。 二殿下下一秒便松动手指,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样的小事,夫妻之间是理所当然的。衡儿,我只是想对你好,不要拒绝。” 铢衡被那阵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拉拽提了个醒,意识到仇落方才有些生气,铢衡也不好再拒绝,只是微不可查叹一口气。 “仇落,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总是你体贴的照顾我,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你。我……总是有些愧疚的。” “我也是男人,不是娇弱的女子。”铢衡抿了抿嘴唇,硬生生把羞赧演绎成抗拒意味,急欲与过分粘他的仇落分开距离一般直白出口,“别这样对我,怪不好的……” 仇落手中擦拭的动作缓缓停止,捏着帕子的手指冷冷垂在身侧。 “铢衡,你开始嫌弃我了,是么。” 仇落盯着铢衡半干的发旋,俊逸的面容笼罩一层黑气,颞骨随着咬牙动作微微凸起。 铢衡:“?” 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样为铢衡穿衣擦发,为什么偏偏这次他要拒绝?仇落心里有自己的答案,铢衡又要想方设法离开他了!就算他怎么温柔对他爱护照顾,他总会因为各种理由对他们的爱情失去信心,总想着怎样结束这段禁断之恋。 没待铢衡回应,仇落便紧紧抱住铢衡,将他勒在怀里,动作暴戾得想要将铢衡压入自己的身体。最近他脑子里全是不安忐忑的想法,特别是他得知了铢衡那段糟糕的过去——冰冷狠戾犹如走尸一般游荡在将秋城的妖魔群中。铢衡曾多次被一群同性妖魔堵在不起眼的角落扒光衣服抚摸揉捏,嘴里却天真的叫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明明无冤无仇”,看到铢衡站在奈川的礁石上,膝盖插着箭身形摇摇欲坠面朝滚滚怒流一跃而下,被奈川救起后眼神空洞的凝望天空某处,惨白的脸上布满绝望。 你不该救我。 我想死。 奈川的记忆中,这两句话尤为深刻。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铢衡变得神经多疑,残酷的现实将纯净洁白的心灵鞭打得破碎淋漓。 拥有这份来自两千年前的记忆后,仇落的夜晚时间开始充满无从控制的暴戾。奈川将记忆送出得爽快,或许她知道这样做能帮助昔日偶然交上的仙族朋友。大脑开始疯狂将这份充满污秽的记忆添油加醋伪造成真实无比的噩梦,梦中铢衡挣扎哭喊却只能无力的沦为他们的玩物,原本只是猥亵的抚摸被自己的脑海扭曲成侵犯,当他在一片血腥中醒来,一头大汗中耳边传来的只有铢衡绵长的呼吸。 如此迫切的想要了解铢衡的过去,现在知晓清楚,他却要将自己逼疯了。 焦虑、多疑、患得患失。 每天笑如春风的和铢衡调情,稍微有机会给思维溜号他又会陷入那阵泥沼,最开始是猜忌铢衡之前说的初次给了他是否真实,到后来演变成顾忌铢衡会不会因为他的亲昵将他与那些妖魔等同一视。他的神经宛若被一根头发丝提心吊胆悬在铢衡的态度上,若铢衡对他有抗拒的迹象,仇落便要慌乱无章了。 “仇落,你今天好奇怪……!”铢衡伸手去掰仇落那双犹如铁链捆在他小腹上的手臂,冶丽的面容上升起一丝不耐,仇落动作太没有分寸,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仇落将下巴搁在铢衡的肩胛窝,低沉声音恳切的问道:“铢衡,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 “……”铢衡眼角一抽,实在跟不上仇落的变脸,他只能讷讷地回应,“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为什么拒绝我为你擦发,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不是么?” “你……你就因为这个?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说你不要将我当做女子一般!……松手、你弄疼我了!” “铢衡,我好难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男子就不配得到体贴的对待?我只是想对你好、为什么要拒绝我?像以前一样,有不顺心的地方便说出来,为什么要拒绝我?”仇落说着一边搂着铢衡的细腰前后摇晃,铢衡就像颗豆芽菜几乎被摇断腰。在仇落的无限追问下铢衡彻底绕昏了,手掌又开始蠢蠢欲动,掌心痒得想要狠狠扇一掌出去让仇落冷静。 “仇落、仇落!别晃了,你个蠢货!是不是想干架?!” “今天你不说明白我就晃到你吐!”说着仇落故意加快速度恶狠狠牙痒痒地继续折腾。 铢衡彻底被点燃了,额角青筋暴突眼皮直跳。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哼,你现在连挣开我也做不到,我倒要看看你怎——额啊啊啊啊啊啊!” 远在另一边院落的谢天机毫不意外的听到了熟悉的惨叫。 他抿一口烈酒,面上露出遗憾的微笑。 ☆、噩梦 “啧,二殿下这番尊容,委实令人心情愉悦。噗呲。” 谢天机毫不吝啬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戏吃瓜的愉悦。 “哼。”仇落微微别开青紫的那边脸,上头还有一座红彤彤的五指山印。他以为锢住铢衡的手臂就万无一失,谁料到铢衡反应这么快抬脚往他脚指头就是一击重击,趁他稍有分神便挣脱禁锢反手给他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要不是他反应灵敏方才就被铢衡的联合拳法给打得满地找牙。 “我看啊,你是飘得上天。仇落,你忧心太多,好好和铢衡谈一谈不就好了?非要惹得他揍你。”谢天机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往自己身上泼冷水,“再说,铢衡年纪也不小了,你成天当他废人一样宠来哄去的让老家伙面子往哪儿搁?他不领情便算了,你别粘这么紧。” “本殿哪有当他是废人?只是顺手而已。以前不也是这样?”仇落支着下巴依旧不解,“现在他便嫌弃了。” “……”谢天机盯着眼前这个苦恼无比的白痴,一时不能接受这是他自己。 酝酿了一番胡诌内容,谢天机便着手疏导仇落,先递一杯酒灌灌,等神智不清傻了吧唧到无法啰嗦后再慢悠悠的解释:“大抵是,之前他觉得你是故意戏弄他,有立场忍受。现在不同了,都是枕边人了,觉得不好意思。你想想,这种感觉就好像老魔头被人宠着……噗,噗哈哈哈……谁敢去围着君明仪嘘寒问暖穿衣擦发的,不要命了。” 闻言仇落也随着谢天机笑起来,以前和谢天机待在一起,两魔最乐钟的话题就是吐槽君明仪,将看起来完美无比的师尊缺点一个个挑出来无限品鉴:“他……他还真有。父尊都恨不得给他提鞋了。他君明仪到底有哪点好?父尊失忆了连我这个亲儿子都不记得却偏偏将君知书认成君明仪……”仇落嘟嘟囔囔着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他酒量很不好,一杯已醉,微红这脸蛋醉眼朦胧继续说道,“哼,这回又想阴我……他真以为自己只手遮天问鼎魔界了?再怎么威武,遇到父尊还不是得下跪行礼自称臣子?” 谢天机隐隐觉得仇落有些怨气。这些年仇落过得什么日子他也清楚。 “现在我们惹了他,恐怕已被暗地追捕了。瞧见你的那些人,本主已经清理完毕。老魔头不敢声张,毕竟他将你捉捕回去并无正经理由,传出去稍稍添油加醋,他便是有谋反异心了。” “他心心念念着在仙族找到铢衡之前杀掉他,当然不敢大动静引起仙族注意。”想到这里仇落不由松一口气,“这样也好,我们的人马还能抵挡一阵子。尽快让假冒铢衡的那人露出马脚,我们时间不多了。” “那也得看二殿下美男计用得好不好。”谢天机挑眉,一双狐眼眯出奸诈的笑意。 “哼。”仇落撑住石桌,晃晃荡荡起身,醉意弥漫的脸上露出锐利的冷酷。瞥了谢天机一眼,仇落踉踉跄跄往自己的寝屋里赶,一边又混沌的想着铢衡还在生气……他不该喝那么多酒,脑袋被酒精麻痹得生锈。 屋子门大开着,仇落进去晃了一圈没有发现铢衡的身影。安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他决定在门口蹲点等铢衡回屋第一时间将他截住。可坐下去的时候差点仰脸倒地,险险扶住门框,仇落靠着墙,没头没脑地醉眠过去。 又做起了噩梦。铢衡被赶到阴暗的角落,一群高大健壮的妖魔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他并不反抗只是捂着被撕成布条的衣衫虚掩的身体无力的发抖啜泣。 “为什么是我?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回应他天真质问的只有一阵讥讽猥笑。就当他们将要对铢衡下手时,那个满脸懦弱的铢衡忽然摇身一变成为覆盔带甲的武将模样,他左臂里捧着洁白的鲜花,右手握着凛凛冰剑。变身的铢衡英勇无比,提着剑将欺负他的妖魔打得稀里哗啦抱头鼠窜。 在铢衡的身后忽然响起两声鼓掌,仇落颇为认可,击掌应和。热烈的目光中,铢衡抱着花朵像仇落视角身后走去,顺着一路望去,他见到一束光,光柱中站着的人面容熟悉。铢衡周身银光飞散,坚硬的盔甲消失,朱红喜袍层层叠叠将他的肢体覆盖,连前进的步伐也变得轻巧甜蜜。 “仇落,我们私奔罢。” 他听见铢衡对光柱中的魔羞涩的说。 仇落忽然心情澎湃呼吸紧张,睁圆眼睛注视这美妙的一刻……太好了,铢衡没有被弄脏、也放弃了回仙界寻死的念头。他和铢衡一定要躲远一些,安安静静地活在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 可就在这时,大地忽然晃荡,天空之上黑云搅动,那束撕裂黑暗的唯一光亮开始碎裂变暗。似乎一只无形大手搅动风云要摧毁他所有的期待,仇落双目刺痛仰天长啸:“你给我住手!住手!” “仇落?”铢衡晃摇几下,忽然被仇落的咆哮吓到。 “嗯……”二殿下稍稍掀起眼皮,血红眸子看见的是铢衡放大的容颜。方才的恐惧一消而散,他难堪的笑了笑,吐着酒气醉醺醺的倾身搂住铢衡的脖子像只小猫一样蹭动撒娇,“衡儿,别生我的气了,我好难受。” “你怎么喝这么多?”铢衡扶住仇落试图将他拽起来,但他远远低估了人高马大的二殿下足以压垮他的重量。仇落就像一只喝醉的大章鱼,张牙舞爪将触手吸附在铢衡的脑袋上,粗笨得犹如撒娇的虎豹。铢衡面色发黑被仇落捂得喘不过气。 保持这样的姿势仇落完全没有感觉什么不对,虽然铢衡的腰杆向后弯折快要折断。捂了一会儿他来了兴致要强上做坏事,但铢衡很不配合的将他扒拉下来,随后揪着他的衣襟拖癞皮狗一样往屋子里拉。仇落便左脚踩右脚的艰难挪步,嘴上不老实的坏笑:“这么主动……好衡儿,门还没关呢。” “……”铢衡突然停步,安静的保持揪他衣服的姿势。 仇落垂头,只有这样他才能看见铢衡那张红白交替气的不轻的脸。他知道自己喝醉了,干脆光明正大借机耍酒疯:“衡儿,你若想要这下得自己主动,我似乎……没什么力气了。” 铢衡没有说话,但仇落被那双莹蓝眼睛里闪过的使坏光芒勾起兴趣。像朵向日葵一样随着铢衡的移动转动脑袋,直到铢衡躲到他身后,仇落微微一笑:“做什么,你想趁我喝醉体验一下我的滋味?” 但接下来身体的剧烈倾斜感觉糟糕的僵住二殿下的所有揶揄。 铢衡的手往他腿弯一放,接着稍稍用力就将他横抱而起。 这种感觉难以描述,仇落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挣扎跳开逃离这羞耻的姿势! 但他动弹不得,身体本就不大听使唤,铢衡又故意用力将他锢得死死的,难堪的感觉化作无数小火花随着尾骨随着脊梁滋滋流窜到脑干,呼吸不适的急促起来。他意识到铢衡是要将他放到床头,或许只是小小报复他一下……但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被丢上床铺时,仇落内心立马警铃大作,果然,属于铢衡的重量压了上来,铢衡露出小虎牙冲他邪魅一笑,然后不由分说地拽扯他衣服。 “等等铢衡……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来真的?!”仇落慌张无比,按照这个步骤自己是要被吃干抹净,这一套不是他对付铢衡的步数吗?!铢衡这是什么意思?凌乱之中二殿下忽觉胸口一痛,铢衡不仅咬他,还在用牙关拉拽磨啮,窜电之间仇落只觉后背发凉,这感觉好诡异,他直接一身鸡皮疙瘩起舞。 “小仇落,你听话,不要紧张,嗯?” 铢衡在模仿他的语气! 仇落瞪眼,惊恐的望着铢衡笑的可怕的脸:“衡儿……你、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的体位?” “有什么不对?”铢衡眯起眼睛面色恐吓,“还是你根本就不爱我,连这点痛也受不得?仇落,难道你要拒绝我,为什么拒绝我?”说着还露出假惺惺的伤心,仇落见状俊脸乌云密布,又听铢衡有模有样地学他胡搅蛮缠,“你今天不说出篇一万字的解释出来我就要强了你!” “我什么时候要你一万字解释了?”仇落无辜的瞪大眼睛。 “啊!你又凶我!”铢衡继续矫揉造作。 “……”仇落无言以对只能和铢衡大眼瞪小眼。 见他不语铢衡又俯身冷冷贴着他耳朵低语:“仇落,说不出来那就乖乖听话。喏,腿,分开,该怎么做自己知道吧?” 二殿下浑身如坠冰窖,头皮发麻的思考脱身的方法。但稍微分神铢衡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刺得更深,他想象了一下将铢衡推开然后逃逸的可能性,但推测结果是被暴打扭回然后一顿粗鲁后他咽着唾沫打消了这个自讨苦吃的念头。 “衡儿……”仇落连忙组织出讨好的笑脸,口齿含糊的说着好话,“男人的那个地方,你不会想碰的。又硬又紧,最主要一直出力很累的。” 铢衡眉头挑的不以为然,带着浓烈的黑社会痞气:“不,若是你的,我很有兴趣。别磨蹭了仇落,我的耐心有限!” 突然转变凌厉的音线令仇落脑袋直接断片空白,断片的脑袋放弃抵抗,潜意识的顺从铢衡的指令。仇落紧闭眼睛打开双腿,脸蛋皱成一团忍受着奇耻大辱将自己的长腿缓慢向铢衡腰肢环去…… 羞耻、完全是羞耻!铢衡的触碰并没有勾起他的欲望反而让他想要逃离反抗!内心两道声音在他心里对骂—— “只是牺牲一次,不能再次惹衡儿生气啊!” “胡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能开启铢衡这万恶的开关!” “被衡儿进入不也是享受吗?反正过程都是一样的!” “别说了,我现在宁愿铢衡是个阉人……” 痛苦挣扎之中仇落甚至忘记呼吸,憋的脖子发红,不过是保持张开的姿势就让他丢脸丢得无地自容。正当二殿下绷着神经像只待宰羔羊等着身上这位冶丽的屠夫发落性命,敏感的耳膜捕捉到铢衡无法再忍的喷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还真照做了!瞧把你紧张得,额头都冒汗了。”铢衡一边嘲笑着,袖子草草拭去仇落额头上的冷汗,旋即轻松的推开仇落的双腿,翻身下床。 “铢衡!”仇落猛然起身,第一次被戏耍到差点肝胆爆炸。 铢衡垂首,又学着他的语气挑逗地应:“怎么小仇落,还想继续刚才的游戏吗?” 仇落抬手,食指颤颤巍巍指着铢衡鼻子想骂又舍不得,只好负气的说:“别以为我喝醉了明早记不清你今日做了什么!” “哦……”铢衡点头,颇为赞同的应,“其实我也不大想让你忘记。毕竟丢脸的不是我。” “你!你趁我喝醉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上次、还有大上次……”仇落蹙眉,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平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喝醉酒之后记忆便迷迷糊糊,干了什么都不清楚了。 铢衡望着他,忍俊不禁。 而仇落却因为这个意味不明的笑潜意识恐慌了好一段时期。 ☆、小心翻船 翌日。 醒来时脑袋刺痛,仇落捂着脑袋缓了会儿,随即目光习惯的往枕头右侧扫去。 铢衡睡在一边抱着酒壶蜷得像只猫咪。 唇角无意识地勾起愉悦的弧度,手指小心翼翼地往铢衡下巴伸去,他本意是想比划一下挠动铢衡下巴的感觉,想象铢衡像只猫咪一样蹭动他的指尖……那一定是很美妙的感觉。 手指期待地伸过去,紧接着空气中传来清晰的骨节错裂声。 “咔哒。” 二殿下的脸开始乌云密布。 于此同时铢衡警惕的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却是仇落被他掰到诡异弧度的手指。 “……”铢衡连忙松手,瞧着指头脱臼歪扭得吓人,便又好心地给仇落掰回去…… “啊!”仇落惨叫一声,这一刻他确认自己的手指废了。 铢衡蹙起眉头:“仇落,你干嘛总是趁我睡觉动手动脚的,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言外之意是睡眠中感受到危险的自己没有判别能力,不管轻重,先解决对方再说。 二殿下面色蜡白,唇角笑得勉强:“好衡儿,你看我手指都被你掰弯掉了,实在是很疼。你穿衣衫顺便把我也收拾一下……” 铢衡微微红面:“抱歉仇落,我不是有意的。……我总是下手不知轻重。” 铢衡的话语很诚恳,微颔脑袋轮廓温顺,若是从前被铢衡收拾能得到这样的歉意仇落能牢记到睡梦笑醒。但自从经历将秋城祸事之后,他对这样的事情看法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愿瞧见铢衡低头顺眉的模样,好像这要他再说一声“抱歉”他就会立刻回忆起那些撕心裂肺的天真质问。 他宁愿铢衡永远是那只最骄傲从不肯低头的孔雀。 肆无忌惮不可方物的翘着美丽的扇尾好像从来不知道耻辱是什么滋味。 “没关系的,衡儿,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有你和我的时候,谁也瞧不见咱们的笑话,我希望你能更自在一些,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我。”仇落单手将铢衡揽进,好让他能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就像两只在寒风中依偎取暖的小鸟。他一直明示暗示铢衡更加依赖自己,接受他包装在温柔体贴之下的占有欲,铢衡很吃这一套,他从来都是受不得别人温柔的仙。 为了这段没有未来的恋情自己还能牺牲到什么地步,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从来没有停止的想法。 顶多累极的时候能将一脸霞红的铢衡抱在怀里,脸却躲在对方瞧不见的地方苦笑。 温存片刻,铢衡被燎得面庞艳红地推开仇落,一边假意寻找衣衫一边嘀嘀咕咕满口胡乱的转移注意力:“……袍子好像踹地上了吧……好、好像卷在被子里了……”翻出来准备拉起仇落的手臂穿衣袖拢上一半目光又被仇落心口的牙印击退回去,仇落默默地瞧着铢衡如同触电一般缩回目光,牵了牵他松开的衣襟,转背拉着自己松散的亵衣侧过身去,声音瓮瓮,“仇落,你等等,我先穿好。” “我都看过了,没什么好害羞的。”二殿下一针见血。 “……”铢衡颤了颤身子,僵硬片刻便去勾酒壶,拔开灌了好几口才有继续呼吸的勇气,“害羞?怎么会……我怎么会和你害羞呢……不会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凉了……” 仇落不忍心揭穿,只好忍俊不禁。 若这冗长余生都能这般清闲而过那倒是最好不过。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在此地也停留了些许时日,为防魔界的爪牙追捕上来,我们还是早些离开此地。”铢衡小心翼翼地为仇落系着腰带,目色微漾,“这段时间麻烦玉主了,现如今我们身陷舛境,他肯帮助我们已是仁义之至,莫在牵连无辜了。” 铢衡会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在二殿下的意料之中,确实,对于铢衡来说,一个仅有数日之缘的陌生人肯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是奇迹。谢天机知道分寸,既要与仇落狼狈为奸,也要装作初次见面。 “也好。”仇落微微点头,暂时按照铢衡的肉麻想法不能让他有一丝的疑心,“那我们明日就走。你的身子……总是要修养一日的。”说着二殿下将铢衡那纤细的腰肢揽入怀中,下巴勾住肩胛,“衡儿,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护住你。记住我们的约定,生则同居,死则同茔。” 说这样一席话时,仇落面上蒙盖一层明显的晦暗。山盟海誓说得再多再好,可他又有几分把握真能做到?铢衡、这样温暖真实的铢衡……还能在他身边在他怀里待上多久? 铢衡大概是被仇落莫名其妙每天都要念一遍的口号肉麻的不轻,虽然觉得难为情,但埋在仇落心口听他说着情话也不失为一种快乐。黏黏糊糊地相拥片刻,互相汲取温度与气息,仇落忽然觉得,铢衡身上的气味早就与他不分彼此。 “今日想做些什么?往后的日子难保有这般安宁。衡儿,说说看,我陪着你。” 铢衡想也不想地应:“喝酒。” “……嗯……”不知道为什么,仇落殿下心里万分抗拒喝酒这一项活动,总觉得酒后乱性这样的好事从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反而后背隐隐发凉。 “听说这座妖城有一处冥界裂口,夹缝之中生满了彼岸花卉,我们偷偷溜进去,我带你瞧瞧冥界的花海。” “那不就是私路么?要是被冥界之鬼发现可就麻烦了。”铢衡微蹙眉头面露忧色,“仇落,你怎么总是不嫌事大,冥界虽素来与世无争,但逆了他们的规矩可不好摆平。” 仇落掀着唇角,一脸年少轻狂:“不会。依你与我的身法还不至于偷渡被发现。就算真的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冥主恨不得将整个魔界生吞活剥,他是不会将我们交给父尊的。” 铢衡闻言担忧更甚,伸手捂了捂仇落的额头唉声叹气:“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傻了呢。” 说是带铢衡赏花,其实这不过是幌子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制造机会与邪气的源头訾天啻继续交易。他不能放过任何筹码,哪怕这样做只是饮鸩止渴。 九魂九魄与心爱游山玩水,一魂一魄独面叵测。 “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与我究竟是一魔还是两只不同的魔。”谢天机倚在高大的望乡台上,一朱一墨的一同注视徜徉血色花海的两抹依偎身影,心里吃着大醋但又很快觉得云淡风轻,等着冥界阴风席卷满腔腐朽气息时,谢天机用最后一句话止住牢骚,“仇落,顾好他。” “嗯。” “仇落,起风了……”铢衡眺望远处澎湃波澜的红潮,美目微睅,“以前我总觉得冥界是个很阴森的地方,里头除了鬼族便是死灵。和冥界商定合约之时,也只是匆匆来去未曾多留。其实……做凡人没什么不好,人身虽亡引渡黄泉之后饮下孟婆汤便又能再活下一世。哪像我们,灵体一去,死了便是死了。” “玉照官,也怕死么。”仇落低声问道,“什么危险事都敢冲到前头顶住,仇落以为,您是五界最不怕死的仙子。” “呵。”铢衡垂下脑袋,轻声喃呢,“以前是不怕的。现在,有你了啊。” “……”短短十二个字却好像十二只小猫爪,挠得二殿下心里又痒又痛,仇落屏息片刻旋即大喘一口气,“衡儿,你这样说,我总是往坏的地方想。” “什么?”铢衡折过身咯咯笑起来,“你别胡思乱想,我又不是傻的。” “是你别胡思乱想……”仇落上前半步伸过手指勾住铢衡一丝散落的鬓发,凑到鼻尖嗅了嗅接着折下一朵烈火般艳丽的花枝插进铢衡乌黑油亮的侧发,“好衡儿,想划船么,我细细告诉你我的想法。” 铢衡拢着发髻浅浅蹙眉点头应下。 这一片与奈何桥那方不同,宁静得诡异。灰暗的天空飘飞着黑色颗粒状的雾气,殷红色的忘川中浮动着银白光点,据说这些光点是亡魂饮下孟婆汤之后留下的前世执念。彼岸花从河岸烧到河底。 “……仇落……唔……” 铢衡紧紧抓住船舷,那朵娇艳的彼岸花顺着散乱的发髻滑到冶丽的粉靥。 “……会被瞧见的……呜……” 小船一深一浅的在水面漂流晃荡,仇落伏下身子气息浮乱凑到铢衡热红的耳边低哑安抚:“不会的。……这边连只鬼也没有……衡儿……扶好船,免得翻了……” 铢衡又羞又恼:“……你、你还晓得会……呜……会翻……” “呵呵……”仇落失声发笑,“明明说要给你养一养,看来这想法并不实际。谁叫你说那些个话,戳的我心窝子都要化了……” 半个时辰之后,二殿下被甩了一巴掌,然后战战兢兢扶着双腿打颤的玉照官下了小舟。 “我这辈子也不会与你一同泛舟乘船了。”铢衡扶着腰气鼓鼓地扬起柳眉,“你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诓我!” 仇落摸了摸火辣辣作痛的脸蛋下一秒又笑的谄媚讨好:“要不……” “不要!休想!那是不可能的!”铢衡倒豆子似的唠唠叨叨一大串,“你死了心吧,我拒绝!” “有必要重复这么多遍么。” “那你还想怎么样?等你说完我再一口回绝?” “嗯……”二殿下自知有罪的摸了摸鼻尖,畏畏缩缩地应,“那就再歇会儿吧,我再抱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勉强诈尸一下…………最近要被学院的一系列操作逼疯了,令人智熄 我不是死了 我是快死了 回光返照的那种orz ☆、空巢老人艳冥主 二殿下这一顿如狼似虎的操作,令望乡台上瞧了全过程的谢天机登觉头顶绿的可以捉羊。 “我先带衡儿回去休息,一会儿——” “滚。” “——再回来。” “滚。” 被自己绿是什么感觉。 只能眼馋还得忍受自己挑衅抵制的玑衡崇台玉主再深有体会不过。 谢天机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么仇落死,要么他死!这般一魂双体的局面,吃亏的只有他! 吹着阴风冷静片刻,谢天机终于候到他要见面的贵客。深深吐纳几口冷气,狐狸面具后射出两道精锐的光芒。 不是那只大邪物的气息。 “是你?”谢天机见到来的是那名神秘的黑斗笠不由讶眉,但略微一想,那只老邪物来了冥主的地盘,自然是屁颠屁颠去贴冥霆的冷板凳去了。 黑斗笠微微点头,接着活动骨节外露的手指从素黑的袖子里取出一张羊皮纸。谢天机伸手一勾将软乎的羊皮接过展开细观。上头画着简易的妖界路线图,重要的地点标志着名称。仇落用自己的命交换了訾天啻的援手,他成功从魔界逃脱,现在便是履行诺言的时候。 “都是偏僻之地,人烟稀少的,作为逃命路线还是不错。只是若真要个个去往吞噬邪灵难免缓慢。斗笠兄,你也晓得我与他现在的处境,若要仇落行动更快,恐怕还得劳烦你们准备一只迅猛地异兽作为坐骑。” 上回争斗将绵绵走丢,也不知道小东西跑到了哪里。他原以为绵绵会寻着气味过来,没想到……这小畜生好像直接忘了他这个主子似的。 “嗯……”黑斗笠微微点头,喉间发出浑浊的应声。谢天机将羊皮纸卷好塞进衣袖,正事办完他那目光又打量地往黑斗笠身上贴。 黑斗笠的身高与铢衡不相上下。不过,他比铢衡更健壮一些,老东西这几百年又是得病又是受伤的,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也不知道仇落怎么养的。 似乎觉得谢天机的目光很不礼貌,黑斗笠立刻拔出落雪三叹将冰冷冷的剑更没有礼数地指向谢天机鼻尖。 “……诶,有话好说。我只是好奇你的模样。听仇落说你很有可能是铢衡的师兄怡芳官穆御寒,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举止诡异一边给铢衡添堵一边却又为他打抱不平。我呢,曾经也爱折腾铢衡,现在想来真没意思。说实话,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鄙夷他,觉得他就活该成为我的奴隶……” “呵……”说到这里谢天机不由莞尔,“我私心觉得,他这样的仙人不该有什么大仇之人。好懂又好骗,还没有什么私心,这样的性子,报复起来也没有什么快意。” 谢天机抬眸,只见黑斗笠已转过头去,侧脸隐在纱笠认真的眺望远处。 望着眼前落寞冷清的身影,谢天机大脑不由因为内心不安地猜测而灼热。 “你,爱过他。是么。” 黑斗笠很明显地顿了顿。接着他侧过脸,表情模糊在黑纱之后。 “其实你是谁并不重要。” “就像我是谁……也并不重要。我们都一样的。”说到这里谢天机停住话头目光蔼蔼投向远处,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再怎么付出,于铢衡而言,他从始至终都只会是一个难能可贵屈指可数的好人罢了。 “哼。”黑斗笠冷冷嗤鼻,无心与谢天机再相处下去。还算完好的左手撑上望乡台老旧的围栏,接着他在谢天机惊讶的眼神中一纵而下。 这望乡台虽说不上高耸入天,两丈往上却还是有的。这黑斗笠的四肢早已腐朽露骨,这样莽撞急切的跳下去实在是……谢天机不由担忧地注视黑斗笠的情况,却见对方根本没有直接落地,快到地面时便化作一阵黑雾消散而去。 “……真是奇物。”谢天机喃喃自语,“想急着摆脱我也不必这般急躁罢?也不知道仇落这狐狸精怎么做到的,这样木讷冰冷的尸体也能蛊惑走芳心。啧。可惜,落以花有意流水无情。” 冥界的环境,谢天机很不喜欢。小时候父尊与君明仪带他来一遭,吓得他往后都不敢忤逆君明仪的威严。现在想来父尊的初衷大抵是想带他来冥界见见亲戚,只可惜他当时没有瞧见冥主。以冥主的性格,若是瞧见了他,估计往后的三百年他都得被扣押在冥界过活。 他的身世,目前只有冥主给出了一个说法。冥霆的话是真的,但也只能信一半。 正当谢天机踌躇是否冒着危险去瞧瞧孤寡老人外祖父伤势是否好些时,远袤的彼岸花海中突然传来熟悉的欢快吼叫。谢天机神色一亮极目远眺,果然在血色的波涛中瞧见一只撒欢飞身的白犼。 “绵绵……”来不及多想绵绵为何会在此处,谢天机纵身飞下望乡台冲嗷嗷直叫的白犼露出开怀的笑意,“好绵绵,你怎么在这里?”虽然只有一缕魂魄,但是五感灵敏的白犼很轻松地嗅出了属于仇落的气息。其实谢天机最开始被创造出来时,绵绵面对两个主子傻傻分不清楚,只好挨着个儿撒娇。 绵绵摇身一变幻回白猪大小,摇着短小的尾巴用粗壮不少的皮球肚皮去蹭谢天机的小腿。谢天机瞧着眼前肥胖的白猪忽然开始思考魔生。 大抵是他太思念绵绵……这样肥胖丑陋的猪崽……嗯…… 见主子不理自己,绵绵便更加卖力的蹭动,差些将人拱倒在地。谢天机经受不住这洪水猛兽般汹涌肆掠的撒娇,觑着眼睛面容不快地说道:“你个小畜生,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你可是一代凶兽,要时刻注意保持形象,现在贪吃肿的和小猪一样,跟过来真是丢尽我仁明殿的脸。” 绵绵呜呜叫起来,咬着谢天机急欲离去躲避的衣摆不肯松嘴。一魔一兽对峙片刻互相劝服不下,又有一只鬼族加入混乱,来人张口就冲谢天机喊了声“仇落殿下”,谢天机微微一愣想着如何圆场糊弄,不想那鬼族竟径直扑倒他脚边冲着张牙舞爪的绵绵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仇落殿下,您别再顽皮了,要是冥主知道您又偷跑,小的又要挨罚了。” 谢天机一脸惊恐:“??” “这位鬼友不好意思,我家小殿下顽皮,看来它很喜欢你,便劳烦一同与小仆回冥主殿交差。”说着鬼仆不由分说地推着谢天机往冥主殿的方向赶去,嘴里继续一口一个“仇落殿下”唤得熟稔,谢天机被迫开启神识与仇落咆哮。 “仇落!本主被冥主的鬼逮住了,你快来救我!” “嗯?”二殿下不咸不淡地说,“那你便去罢,顶多被冥霆抱脱一层皮而已。我还得照顾衡儿——” “你刚才还说要回来的!” “——啊,”二殿下温和地笑了笑,“现在改变主意了。能得到冥主的看护,便无需本殿担忧你的安危了。顺便,替本殿向他问好瞧瞧他的伤势。”接着二殿下对着铢衡嘀嘀咕咕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都这样了酒就不喝了……” “啪!”清脆的扇脸声后二殿下秒变服软:“……那就一壶……不能再多了。” 在解救自己和讨好爱人之间,二殿下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自己的灵魂。 被推到冥主殿,谢天机的脸早就黑成墨汁。 依旧是熟悉的素白屏风与残月,冥霆修长曼妙的身影投到纱屏血色的彼岸花之间。鬼仆将绵绵与他送到后便自行离开,谢天机微微叹息,一边绵绵还在摇着尾巴咬住他的衣摆示意他进去。 异兽不会明白他这样的身份见上冥主有多尴尬。虽然是外祖父,但他也是冥霆心头大恨之子。 “草民谢天机拜见冥主。”他的身体不是魔界的权贵,上回欠冥主一个礼数,叩拜还是要拜的。冥霆声音虚浮地应一声,以他的能力自然能分清楚这具躯壳里装的是什么,但令谢天机有些意外的事,冥主的反应异常冷漠。 “嗯。”…… “这些日子多谢冥主照顾,将绵绵养的……嗯……生龙活虎油光水滑的。”瞧着身边小山丘一样蹲坐的宠物谢天机实在是夸不出更好的词语,只好转移话题,“冥主的伤,可有好些?” “嗯。”冥主淡淡应着。 谢天机听冥主这语气似乎对他不大感兴趣,这实在是好事一件。正当他天真的准备开口将绵绵讨回时,冥主突然发话要他将绵绵抱进去。 楞了一下冥主便立刻不悦地呵责:“还磨蹭什么,将孤的好外孙抱进来。哼,一个二个属白眼狼。”谢天机从冥霆的话语中听出了愤恨,虽然他极力压制,但那股子幽怨还是无从避免地泄露出来。 不得已,谢天机好拖着咬着他衣摆的绵绵进了屏风之后。果不其然冥主他老人家穿着那件日常宅家的纱衣,松松垮垮露着半肩。尖锐的鬼爪支着削尖的下巴,冥霆倚着王座翘着二郎腿朝谢天机露出香艳的打量神色。 没等谢天机开口,冥霆便漫不经心地说:“你是想将它从孤身边夺走是吧。” “……”冥主的说话方式果然非比寻常,搞得谢天机都不好意思带走属于自己的白犼。“绵绵闹腾又惹事,还吃得多,留在冥主身边许会扰您清净。”说这话时,没有骨气的白犼已经被冥霆用一只眼珠子招呼过去,冥主抚着绵绵这些日子被他摸得反光的毛发一边幽怨地说道:“瞧瞧,都知道孤这儿冷冷清清,还要将你带走。孤受了伤,也不见谁来看看。” “冥主……” “哼。”冥霆忽的停住指尖的动作,抬起艳丽的眉眼恶狠毒辣得瞪住谢天机,“你再唤孤一声冥主,孤就将你那根不知分寸的舌头拽出来!” ☆、招惹冥霆,大凶。 招惹冥霆,大凶。 相较上次见面,冥主似乎坦直了许多。至少,没有拐弯抹角地让他猜那宛如迷宫一样的心思。 谢天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开口就唤:“外祖父。” 冥霆微微挑眉,露出被顺毛顺舒服了的脸色。 看来能好好说话了,谢天机暗捏一把冷汗。难怪仇落不肯掺和进来,依仇落那样外顺内戾的性子,别说给冥主顺毛,他连那声外祖父也开不了口。一直以来他对冥霆的映像只在仇落分享与他的记忆之中,真正面对活生生的冥霆,他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冥主冷傲孤僻的性子五界皆知,他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谄媚讨好。但与他接触后他对冥霆不近人情的印象改变了。与世人所言不同,冥霆确实很冷傲,但并不真的孤僻。他只是……很懒,另外,不能好好说话做事。 “想要将孤的小宝贝带走也未尝不可,孤便大发慈悲允你与孤交易。”冥霆心高气傲理所当然地说,“你留下个一年半载,孤满意了便放你们离开。” 谢天机狠狠蹙眉,别说一年半载了,一天他也待不下去!果然,冥霆想扣住他! 面上红白一阵谢天机收敛措不及防的心情,面容堆笑:“好外祖父,非是外孙不愿意陪您,只是最近手头有些难事,等事情办完我便搬到冥界陪您。” 冥霆不怒反笑:“你真当孤老糊涂了?” “……那我就只能将绵绵抵在这里,您也知道现今我只有一魂一魄,其余九魂九魄还在危险之中,一旦失去我的协助,那外祖父就真的要连外孙也失去了。”谢天机不管冥霆信不信,但他就要故意将话说狠,“周围势力虎视眈眈,仇落孤身难支,保不定死在外界。” 冥霆一听不由拍起宝座扶手:“便一齐住进孤的冥界,看谁有这熊心豹子胆敢在冥界打主意。” 谢天机苦笑:“外祖父您明明知道,就算我与仇落肯,也终究有人不肯的……” “哼……”冥霆不悦地撇过脑袋,目色暗淡,“又是那只仙族。不理会他便是。他想去寻死,仇落何必陪着他。” “可……那是您的孙媳妇啊。”谢天机故意扬了扬声线,“要是没有他,仇落又怎能独活?” “……孙媳妇。”冥主喃喃一遍,陷入沉思。 谢天机见状赶紧添油加醋:“外祖父,这世道就是这般乱遭,您将冥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其他几界还有饱受饥寒的黎民。我与仇落都知晓您的苦心,只是,我与他并非巢中羸鸟,身为血性男儿总要有责任担当。若连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那要这性命苟延残喘又有何用?” 冥霆叹上一口气,话语有些许让步:“是孤一意孤行了。也罢,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孤也不再留你。将小仇落抱走吧,不用在意孤。”说着冥霆松开叠交的双腿,起身缓缓步向不远处的帷帐,伸手微微向谢天机招赶,“走吧,趁孤还没有改主意。” “……” 望着冥主离去的身影,特别是那层薄纱后隐约可见的白布条,谢天机忽然由内而外感受到一股子愧疚。 冥主说得对,他为了仇落被巨石贯体连肋骨都被打断,那日他离开后,仇落并没有机会来冥界看望看望他。就算今日他到了冥主殿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逮过来。 鬼使神差地,谢天机被满腔羞愧驱使,一路轻步跟着冥主追到冥主床边,老人家正翻身躺上去,谢天机就和木桩子一样杵在跟前。往常的油嘴滑舌能言善辩竟然洗刷的一干二净,在冥霆面前,莫名地,他会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还只是个孩童。 “若不嫌弃,便由我陪伴您今日罢。”谢天机红了红脸,这样羞耻的话语,绝对不能让仇落知道。 冥霆听闻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面上笑意闪过一丝但又很快掩盖下去。 “咳。也好。”冥霆淡淡说道。冥主理了理松垮的衣衫抚平身侧床褥的褶皱,接着他矫起脸庞对谢天机命令:“上来罢。” 谢天机没有理会到冥主这个举动的意味。或者是,他总觉得冥霆的意思不该是让他□□这么简单。 一鬼一魔僵持片刻,只有谢天机感觉尴尬之际,不知何时凑过来的绵绵一个小伸腰跳上床铺,团着身子舒服之后加入了冥主凝视谢天机的阵容。 “……嗯……”谢天机试探地问,“睡觉?” “对啊。”冥霆一脸奇怪地说,“现在是冥界的白月时分,正是晚睡的时候。” “……”谢天机忽然冷汗密布。 冥界常年昏暗无比,冥主又热爱无所事事地宅在冥主府。里头暗无天日,唯有一轮银月用以照亮以及计时。据说,冥界没有细化的时间,只分白月与暗月,相当于外界的白天与夜晚。 众所周知,鬼,只在阳气薄弱阴气大盛的夜晚出没。 所以,他刚才说要留这一日,在冥主听来,便是,我今晚陪你,明早走。 难怪……难怪那片花海连一只鬼也没有瞧见。 战战兢兢地,谢天机宽去衣衫褪去鞋袜在冥主满意的目光中乖乖躺下。 就在一魂一魄为怨气一身的外祖父暖床时,剩余九魂九魄却过得恣意畅快。 为了让铢衡尽兴,不胜酒力的仇落还是选择一小倒上杯酒小口抿着和铢衡对酌。眼见夜色将近,桌边倒落的酒罐子越来越多,铢衡喝的面红耳热,便拉开衣衫周身弥散水汽。 “原来喝进去的酒,都这样挥散了。”仇落揽过铢衡爱怜的手指微抚那颤抖眼睫上头的酒雾。他忽然有些想笑,发自内心的。一不小心,就发出了声。 “你笑什么。”铢衡打着小小的酒嗝,嫣红的小脸媚态尽显。但他并没有心思和仇落嘻嘻哈哈,铢衡阖眼晃了晃脑袋,缓缓将身子滑在仇落怀里。 “我笑,玉照官喝醉了,分不清东西南北,人面兽心。” “仇落。”铢衡没有应他的暗示,而是暂缓杯盏醉声轻叹,“我现在才晓得,情之一字,为何犹如鸩毒……你我,便是这杯中之物,豪饮一盏,图个热肚痛快……我晓得,若说些让你自保离开的话,你大抵又会不愉快,只是,我思来想去——” 仇落这次没有堵住铢衡的唇舌,或是怄气地将玉照官狠狠咬住撕碎一般侵躏。铢衡喝醉了,故意削减了体内的净化仙术。欺负这样的玉照官他没有太大的兴致,与其和酒疯子互咬,不如安安静静地搂着他聆听。 “什么、”仇落压低声音,询问着铢衡吞去一半的话,“衡儿,说出来。” 说出来,好让我尽早帮你拔除掉这些危险的想法。 “……呵,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念仙界。还有……想到你小的时候,我喝酒你便躲在柱子后偷看。时间过得真快,当时的我绝对不会想到如今的你我会这般亲密。” 仇落眯眼微笑,干脆和铢衡敞怀闲聊 :“那玉照官是喜欢以前的仇落,还是现在的仇落?” 铢衡折过身子弯眼打趣:“那就要看,二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 “真话。再坏也不能骗自己。” “以前……瞧你孤苦伶仃还是有几分同情的,不然我也懒得搭理你了。现在……现在的仇落很好,令铢衡心动。”铢衡说着一边将兜帽抽起来,默默转过脑袋大抵是在掩盖羞涩。仇落闻言会心一笑,伸手穿过铢衡腰间两侧将他更紧锢住,贴着铢衡耳朵的位置低喃:“仇落爱玉照官,比你想象的更加深爱。仇落不怕死,若是让我失去你苟存于世,那活着又何尝不是比死更煎熬的事。” 铢衡声音轻轻颤抖起来,略带沙哑的哭腔:“仇落,我真的很希望这世间能容忍我们的感情。” “不论他们顺眼与否,只要你我有意便无需畏惧。衡儿,爱一个人没有什么错误,哪怕我们都是男人。这世人有千千万万,你又怎能一一顺应他们的心思?若要辱骂鄙夷,便任他们去。” 还没开始面对便忧心忡忡准备退缩,铢衡始终做不到他仇落的洒脱。 可这对仇落来说,这一切已无关紧要。 若这世间容不下他与铢衡。 那,留下这不分青红皂白不明真情实意的人间又有何用? 他的想法再清晰不过。 若真到逼不得已,他仇落不介意做一回痴狂之人,将定下这些束缚铢衡条条框框的仙界之主墨君,亲手血刃。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指路 《道爷,小妖躺平了》 本来想了个更骚气的名字叫《躺平了,快来睡我》 哇 怕被制裁 只好苟住性命 贱嗖嗖哭包妓男生子受×放弃吧我不会爱你啪被打脸冷淡攻 \。 ?( ? )? //挖新坑开心一下 欢迎我的上帝们收藏观看嘤 ☆、风和日丽 照约,丽日东升仇落殿下便带上爱妻踏上漫漫护送之路。 谢天机收来的情报却让仇落不免皱眉。 他好像成了魔界私底下的通缉对象。不仅是他的好师尊君明仪,还有他的好亲家容舒,将来或许还会有他的好父尊号令一界要捉拿他回去关押。他为了保住铢衡实在不将脑袋当做一回事。 但即便面临此般险境,仇落并不是太过恐慌。虽然通缉他与铢衡的势力遍布五界,但这些势力并非一股绳拧紧,结合他自己的势力,保住铢衡,不必沮丧。 “仇落,东遂谷虽是僻远人烟稀少,但却陡峭危险凶兽不知。几百年前讨伐妖族我也就去过一次,险。” 二殿下微微一笑,脚尖转着昨夜谢天机以身换回的绵绵。从容淡然覆盖年轻俊逸的面容,从仇落面上很少瞧见苦恼棘手的神色,不知是不是真的那般无所畏惧,但让人瞧着总是心安。 “险,才不会有人打那里的注意。衡儿,你我多备些干粮酒水,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仇落也会翻过去。” 仙族搜捕冰雪功体的命令还未撤下,照理妖族也该配合。但这种边角小城治安松散,来去有盘问但仇落殿下塞够金银便能通过。两人换了普普通通的衣衫低调通过,伪装成前来游玩的玩客。让铢衡站在城门口被城卫上下摸一遍搜身,仇落是及其不乐意的。 到了驿站,仇落又花重金买了两匹骏马。绵绵这头坐骑是找了回来,但在人多眼杂之地贸然骑坐无疑失智。铢衡的瞳色确实令魔头疼,仙族的瞳色五花八门的,叫人一瞧就能分辨。好在这回玉照官终于肯听他的话,乖乖接受魔气将双眼染做红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仇落翻上骏马背上,挑着修长剑眉瞧着铢衡抚摸马鬃,年少热血的殿下不由想到以往自己听闻的那些个关于玉照官如何骁勇善战英姿飒爽的模样。眼前的铢衡文文细细好像一株迎风便倒的纤草,侧脸温顺恬静,完全瞧不出战神半丝的雄霸之气。 “仇落,瞧什么呢,目光这么下流。”铢衡蹬脚上马身姿利落,无死生木背负身后俨然一副即将上战杀敌的肃杀模样。骑上马背这一刻铢衡整个气质都变了,柔和顺垂的眉眼凌厉坚毅,血色眼眸翻滚冰寒的杀气。 但他瞧着仇落目光恍惚深思放空的坏模样又粉颊含羞。 “玉照官,看来身后是没有大碍了。如何,与仇落比拼一番,瞧瞧谁骑术更为精湛。”仇落调转马头与铢衡并肩,温柔的目光扬撒铢衡嫣红更胜的脸颊,“若仇落输了,便……” 铢衡微哼:“你哪里开的出我感兴趣的赌注?仇落,怎么算都是我亏。” 二殿下缓缓点头以示认可:“那不如这样,就赌一个你我都在意的东西吧。夫妻地位之争,雌雄之辨。赢了的便是夫君,输了的便是娘子要唤对方相公。” 铢衡豪爽应下:“那好,就争这君天与丽人之称。” “东遂谷中有一片望泪花海,其中有一株千年巨木。谁先到达,便是赢家。”仇落勾唇露出深笑,“衡儿,你纵横沙场千百年,对妖界也算了如指掌,这样,算是公平罢?” 铢衡挑眼,神采飞扬地凝一眼仇落旋即握好缰绳高扬马鞭策马飞腾,二殿下一脸迷茫地瞧着铢衡这一气呵成地耍赖举动,反应过来时铢衡已飞奔远去徒留一抹迅速缩小的身影以及一声欢笑:“仇落,你便慢慢追上来吧,我赢定了!” “铢衡!你耍赖!”仇落眉头狠拧连忙挥鞭策马追赶风一样消失的铢衡,心里实在是惊诧愤懑,铢衡确实不老实,他以前怎么会有老东西安分守己一腔正直的愚蠢念头? 驿站的马非是汗血宝马那般珍贵而剽悍,相较一般的马匹,仇落买下的这两头追日马也算上品。漆黑的追日马在铢衡身下仿佛化作黑风一阵,无论仇落如何追赶都可望不可即。可怜绵绵还来不及上马就被两个主子甩在后头,只能甩着肥嘟嘟的肚皮迈开四只蹄子追赶。 仇落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慢到几乎停滞任落后一大截的白犼追上。 “呵呵,铢衡的速度,顶多半个时辰就能到达。半个时辰……”二殿下喃喃说道,心机缜密地盘算清楚时间,接着他从马背上翻下身子,牵着缰绳低头瞅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绵绵。 “不过是去冥界养了几日便如此娇气,绵绵,你可是一代凶兽,跑上几步也气喘吁吁的,以后还怎么与本殿不知疲倦地浴血奋战?”虽然语气嫌弃但二殿下还是习惯地将爱宠提起抱在怀里,温润面容闪过细微的阴鸷,“出来吧朋友,这里除了你我,没有他人。” 话语甫落,松林寂静。片刻之后松针碧海翻腾起浪,浓烈邪气充斥树林。诡异的气息引得白犼连连炸毛低吼。仇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绵绵的耳朵,血目饶有趣味凝视虚空中黑雾聚起的虚形。 “魔界二殿下仇落。” “正是。”仇落眯眼微微一笑,“劳烦阁下快些交代邪灵地点,仇落处理完之后还得与心爱团聚。” “桀桀桀,二殿下果然如传闻所言,爽快得胆大妄为。”来人笑得阴阳怪气,笑罢便将一缕邪气注入仇落脑识,“他就在这村落的小庙之中,杀了他,第一桩交易便愉快结束。” “自然。”仇落将那缕邪气记载的信息一瞬读取,明晰对方模样功体。他就是这样的魔,灵魂挤满拼接着其他肮脏的魂魄,明知此去有险仇落却并不在乎,他很自信,他不会失手。 “劳烦转告贵主,多谢他对仇落的屡次援助。希望日后亦合作愉快,那么,仇落先告辞了。”素白身影翻上马背,仇落噙着一丝深笑,旋即御马赶往与铢衡离去相反的方向。 这片松林的尽头乃是两条岔路,一条通往他与铢衡约定好的目的地,一条通往一座孤山。偏远之地甚至连名称也无,山林连亘绵延森冷寂静。妖族的地盘,总是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氛,沿着前路行走片刻,仇落便感觉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妖气。 “此地居然还有人烟,实在是奇异。”山石崎岖,人家错落,布满青黑妖异气息的空气,隐约掠过一道妖影。“如此浓烈的瘴气,能安稳活在里头的都是什么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二殿下呼吸其中也不感障碍,反而毒瘴入腹竟有一种滋润的感觉。一边的绵绵已经打喷嚏打到摔倒,呜呜咽咽着不肯再前进。 “你个小窝囊废,不过是只受了污染的妖怪,非要怕成这样。”仇落将马拴在就近的松树上,伸着脚尖推着诺诺缩缩的绵绵,“你不是爱吃妖怪的眼珠子么,大好机会,里头都是新鲜的。” 正当一主一仆徐徐前行,仇落瞧着白犼夹得紧紧的尾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小怂包连他这只邪气复杂的魔头都不害怕,却对一只深山老林中的妖怪畏惧成这样。绵绵的五感比他更为灵敏,这空气中,应该弥漫着他闻不见的煞气。 突地绵绵嗷嗷大叫起来,声音凄厉地跳着脚往他身后钻,仇落喷笑一声,只好拖着咬着自己衣摆的绵绵继续前进。不过三四步,二殿下面上笑意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邪。方才瞧起来宁静祥和的村庄忽的变得破败萧条,隐约幽魂四散。 体内的邪灵亦跟着躁动起来,沉睡的邪力自发而出抽长无数魔触向不远的村落残区游离。仇落伸手一勾将绵绵揽在怀里,接着施展轻功直奔那片妖邪浓郁之地。 于此同时,处理完跟踪仇落的魔族势力的谢天机赶至妖村之外,解开松树上拴着的缰绳,轻身一翻骑上马背。 取下诡异的狐狸面具,露出的却是仇落饱含温柔笑意的面孔。 “仇落,你可不要死在里头,不然本主就要与铢衡做戏一辈子了。”马匹方行几步,密林上空划过一抹黑色,苦涩的药香混杂着轻微的腐朽,谢天机矫首望一眼一瞬即过的身影,心中定然来者身份。 是黑斗笠。他这一程追赶仇落的踪迹,这只不言不语的斗笠也偷偷摸摸跟着。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呵呵。”谢天机长笑一声,挥鞭恣意远去。 迷雾之后是坍圮土墙,落脚蛛网,阴风鼓动,孩提欢笑。阴森砭骨的笑意夹杂着女人男人的呢喃,时起时伏,仿佛近在耳边又远在天边。 “呜呜呜……”绵绵加入了呜咽的行列,仇落听着这一阵阵恐怖的声响本就有些头皮发麻,听着绵绵哼哼脚下一滑踩着根木头差些没有摔跟头。定睛一看根本不是枯木,而是一截粗大的腿骨。 “绵绵住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殿怕鬼!”仇落低呵一声旋即将宠物拎起护在心前,好像这股热度能给予他不小的勇气。周身魔触寸寸摸索,此地确实已无人烟,方才看到的祥和都是幻觉。 忽的,魔触边缘缠上何物,仇落眉头一皱收敛魔触,速度迅速将对方缠好拖拽,一阵滋啦拖地声中,一只黑色斗笠滚了出来。 见到这只熟悉的斗笠,仇落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是黑斗笠。 他将黑斗笠遮面的斗笠猝不及防地摔开了……! ☆、抱歉,疼么? 见自己将人抓错,仇落只好赶快收手。黑斗笠被绊在地上,一只腿骨折断在身下。 “抱歉。”仇落上前满面歉意,他将斗笠捡起拍净尘土亲自规规矩矩给黑斗笠戴上,接着蹲身研究那段摔断的关节,“疼么?” 黑斗笠微微摇头,虽然面纱下罩着铁皮面具,但他还是下意识撇开脸蛋不敢直面仇落。 腿骨从膝盖骨断裂,上头又有粘连过的痕迹。仇落将那截冰冷的小腿骨按在合适的位置,接着打开乾坤袋翻翻找找取出一盒子人鱼鳔胶:“不知道你平日都用的什么粘连腿骨,这人鱼鳔胶粘性不错只是干化缓慢,不介意的话,接下来我背你。” 他的温柔拿捏得很适宜,让人感觉舒适暖心并无骚扰之意。 粘好腿骨后仇落将那一小盒子珍贵的人鱼鳔胶送给了黑斗笠:“留着吧,以后能用上总是好的。” 黑斗笠望了一眼仇落旋即低垂脑袋,任由仇落将他轻柔呵护一般背上后背。 二殿下的面容却在黑斗笠瞧不见的地方露出深意的微笑。 “绵绵,带路。”仇落伸着脚尖踹着小废物的后股,推搡它嗅着妖气前进。背后的黑斗笠轻的过分,好像周身骨骼都是空壳一般。 寻找妖源的路程仇落开始不紧不慢地向黑斗笠套话:“你与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仇落却一直不知你的名号,一直以‘你’字称呼难免失礼,能告诉仇落该怎样称呼你么?” 后背一阵窸窣,仇落感受到黑斗笠在他背上滑动骨指。 “……铢……衡……”仇落剑眉大挑,冷声出疑,接着黑斗笠又在他的后背慢吞吞写着,“师……兄……穆……御……寒。” 仇落轻轻一笑。 声色动人:“原来是师兄。” 穆御寒不言,只是喉间发出浑浊的轻叹。 仙人作古,也不过黄土一抔。奈何之不肯归去,残留人世变作最为狰狞不堪的模样。对于穆御寒,仇落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可言,若不是他的所作所为铢衡也不会身处此般进退维谷之境。但他对之也提不上恨,因为穆御寒做了他想做的事,将来也会变成他最好的一粒棋子。 其他的更多仇落不愿深问,比起愚昧地撕破这层面皮,他更喜欢自行推敲一叶知秋。赌局是一种刺激,猜测赌局的变换与左右结局更是一番让人欲罢不能的游戏。 呜呜啼哭声已臻最近,浓雾之中隐约可见一轮佝偻轮廓,绵绵夹着尾巴躲到仇落身后。朱目望去,一只伤心的妖邪正站立坟茔群前,掩面痛哭。 坟茔之侧便是一座小庙,破破烂烂,符布褪色发脆。怨邪如水流淌满地,争先恐后围拢至阴之体的仇落。 身后的黑斗笠拍了拍仇落的肩头,示意仇落将他放下。 双手轻空,仇落凝出泻月剑,剑光如同皎月一束照亮周遭,阴邪驱退。杀意近身,妖物却不避不退依旧凄然抽噎,仇落提剑冷锋挥展,那颗微颤抽噎的头颅便与佝偻的身体分离,滚落尘土继续无声嗫嚅灰白的唇瓣。 残破之身早就是骷髅一具,椎骨断裂形成驼背,空然胸腔之中唯有一只黑色心脏不住搏动,仇落伸手欲取邪心,还未触及指尖黑心便从胸骨之后蹿夺而出,飞向破庙之内。 仇落微微挑眉,目光一转,落在黑斗笠身上。 却见黑斗笠将那颗头颅捡起聚在手心,右手骨掌徒劳无功地为泣首拂去灰土。身后乒乓作响,失去支撑的骨架散架倒塌。 “他在说什么?”仇落瞧着那头颅蠕动的唇瓣,不知为何,内心隐约发闷。 “解脱”黑斗笠黑纱一扬,以内力在沙地上书写答案。 “可他没有快乐的模样。” “呵呵。”黑斗笠喉间发出浑浊难听的笑声,接着内力施展冰霜凝寒,坚冰厚凝,头颅顷刻碎裂万片不复存在。 帮助这样自甘堕落的怪物解脱,仇落殿下是不会有这般闲心,毕竟,打小也不见谁有这种闲心来帮他一把。只是这般举动让他觉得过去对黑斗笠的评价现今有待商榷,明明心狠手辣栽赃嫁祸却依旧如此烂好心,他真怀疑这是不是仙族的虚伪风气。 邪心已然化灵,能够寄居他人汲取血肉,被寄居者便是方才妖物的下场,腐烂之后依旧存活,不伦不类地活着。仇落示意黑斗笠与他同入破庙。 邪心原本的主人算是这一带的大妖,妖族内部混乱多有腐朽,民不聊生。此妖为护一家不惜吞噬邪灵增长功体,举家逃至深山老林,年月积累,已不见谁人活像,连原住的居民也遭遇不测魂断冷山。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邪恶。”仇落凝眉兀自冷笑,“只有……”只有像我这样的怪胎大恶。 泻月剑抡挥成月,将毒瘴中飞出的暗器击退,魔眼在浓郁的邪气中已不可视物。仇落心念一动邪气附体,漆黑邪眼窥探暗匿。 黑斗笠亦不敢松懈,抽出落雪三叹。冰寒剑气瞬间凝寒三丈,一魔一邪配合默契,缠战邪心,因为黑斗笠将铢衡的武学模仿的彻底,透析铢衡武艺的仇落能很好的与之配合。邪心将斗武不成便改为斗法,施展吞噬无数生灵而积的功力向功体更为薄弱的仇落杀去。 仇落右手持剑左指捻咒,邪眉微挑吐露残忍:“本欲护得妻儿,奈何邪心侵蚀反将所爱一一吞噬入腹。沾着感情的血肉,是比陌生的更为可口罢。”话语甫落黑暗深处传来暴怒的嘶吼,仇落侧身闪避术法翻手推印,口中激将不止,“怎么,我说的不对?所爱已亡,而今你苟延残喘又有何用?” 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剑爪相击铿锵刺耳,仇落成功将仇恨拉满口手不止,轻描淡写谈笑风生地讥讽鄙夷邪心:“恩爱已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说这句话的时候二殿下底气十足毫无顾忌,似乎心中笃定,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妻与子,弃子也。” 黑斗笠被赶出战局,站立角落无从插手。对方有几分难缠,但仅因仇落三言两语便方寸大乱势必杀敌。仇落不敢往身上落伤,他不想让铢衡起疑,不能近战又得图快,只好半身邪力点踏异步,明面撕斗,实则布阵。 铢衡说得对,他的剑法并不灵活,只是依赖泻月剑这把宝剑所向披靡。铢衡教他的几招剑式使用起来轻巧多变,配上他迅快身法邪心很快见红。仇落不敢太过用力,他不能毁了这颗心,必须让它留下一口气。 “以毒攻毒,兵行险着……师尊,你的教诲,仇落记得清楚。”最后一步落下,仇落以剑霍地将邪力灌入地表开动阵法,光华一瞬亦是他命门暴露之刻,邪心利爪犹如铁钩抓向仇落喉咙,仇落目色冷淡面含浅笑,朱光照亮这张温柔似水的笑脸,折返出的却是骇人森寒。 毒爪来势汹汹,却没能伤坏仇落。他的时间掐的准确,在邪物扑来的一瞬间,阵法开启,邪力受压无从反抗。 黑斗笠紧捏的手掌倏然放松。 “……”阵法,启动的不动声色。 邪气被压,被奴役的妖怪终于显露原形。憔悴的瘦骨如柴的男人,满面胡子拉碴失败之典范。 妖怪并不言语,只是睁着怨毒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仇落。 绵绵赶紧从角落跑出来,围着仇落脚踝庆祝胜利似的撒娇蹦跳。仇落不由微笑,手指微勾将爱宠拢在怀里,旋即抬起凤眼礼节一揖:“妖生无甚贪恋,请君留命罢。” 妖怪缄默片刻,旋即抬起犹如枯枝的手指缓缓一指仇落怀中摇尾正欢的白犼。 “它,可以借我看一下么。”妖怪的声音已然嘶哑模糊,许是太久未曾开口言语。仇落对这奇怪的要求并无猜忌,绵绵的可爱不亚于铢衡的美貌。无论妖魔鬼怪,总会有喜欢它的存在。 仇落笑意加深:“可以。不过看完就得乖乖赴死。” 说着很爽快的将绵绵丢进法阵。措不及防的白犼沉默片刻旋即嗷嗷直叫,犹如一团不安的糯米团白猪在妖怪怀里拱来拱去。世态炎凉,它的主子不仅想过明码标价卖它的初夜,这次更是丧心病狂用它勾引。 仇落眯起眼睛注视男人盘腿坐下伸开五指抚摸炸毛的绵绵,神情刻薄犀利好像瞧着自己心爱玩具被人玩耍活怕对方将它弄坏的孩童。男人的手法很轻柔,起码比他抚摸绵绵更加细心,但白犼就是不肯放松,畏畏缩缩地抖着身子可怜兮兮地瞧着仇落。 仇落眼睛眯得更深,凝着绵绵的眼睛闪过一丝莫名的杀意。 “好了,还我。”仇落伸手,有些孩子气的对男人不客气地说,“给你看了还摸了,我已经亏了本,莫再得寸进尺。” 男人停下手指,颔首不语,片刻之后,仇落听见一阵凄然笑意。 “它很像我养过的一只白狗。呵呵……”男人起身侧过面容将绵绵依依不舍地递给仇落,口中喃喃念叨,“被我吃掉的时候,还在呜呜鸣叫……” 仇落微微滞手,目光落在绵绵雪白皮毛上的几滴血泪。 “小娃娃,你也不想落得我这样的下场吧?” 男人收回手臂,侧眼一望眼角妖光。 “贪图外力,最后心受蒙蔽。将他们吃进肚子之前,我毫无忏悔,甚至还想心悦大笑……” 仇落面容迅速崩塌,僵着邪魅的眉眼死气沉沉地凝视他的前车之鉴。 “不,我和你不一样。”仇落冷笑。 就算他真的承受不住过多的邪力沦为行尸走肉,他有觉悟,他绝不会伤害到谁,在那一刻,铢衡一定会亲手杀了他,毫不犹疑地杀了他。 ☆、玉照官和花 东遂谷,望泪花海。 两只仇落交替的神不知鬼不觉。 两匹骏马相并一处啃食浅紫的花草,铢衡站在繁花开满的巨木之下背影期待。谢天机已然挥袖离去之前扔给仇落一只望泪花花环。二殿下眼角微抽,拿着花环思考给铢衡戴上之后会被揍青那一块皮肤。 铢衡最讨厌他将他当做女人宠爱。 或许只是口是心非一下。 踌躇片刻,仇落还是将那只做工粗糙的花环扣到铢衡头上,接着将他眼睛上罩着的黑布取下。 “什么?……”铢衡的眉头果然费解地蹙了起来,下意识想要摘掉花环但碰到边缘又缩回指尖。 浪漫拯救不了生活的黑暗,但能带来继续生活下去的希冀。 仇落垂眸,微微一笑:“玉照官和花,这世间最完美的搭配。” 铢衡面颊微红,稍稍侧过面庞羞得无地自容:“你肚子里的酸话怎么倒也倒不完。” 张开臂膀,二殿下将仙人轻轻拢在怀里,他最热心拥抱铢衡,将矮他一截的玉照官完完全全禁锢在怀抱,吮吸体香,极大的满足他快要溢裂肺腑的占有欲。更紧一点……更紧……铢衡是他的,最好吃进肚子里……! “……”仇落微微睅目,被自己脑海一闪而过的恐怖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了?”铢衡抬头,妍丽的容颜升起担忧。 仇落摇头从容应道:“只是觉得这里很安静,放眼望去皆是望泪紫海。很漂亮的地方……或许以后我们能在这里隐居一段时光。” 铢衡闻言抿唇莞尔。 “在此之前,现将承诺兑现。”铢衡扬起脑袋神色飞扬,“你输了,愿赌服输,快叫我君天!” 仇落讶眉:“我没叫么?” “你……”铢衡凝眉,“做什么?你想耍赖?方才支支吾吾不肯叫,现在也不肯?” 仇落又圆圆滑滑地说:“我之前……叫你君天还被揍了一顿,玉照官真是贵人多忘事。” “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别想赖账,快叫,清脆响亮的,我不会揍你。”铢衡信誓旦旦地保证。 仇落清了清嗓子,声音温朗地唤:“君天。” “嗯……”铢衡满意的拍了拍仇落的肩头,接着踮起脚尖勾住仇落脖子,落下轻柔羞涩的一吻。 唇齿留香。 二殿下的眼神变得深邃玩味。 第一百六十四次亲吻,铢衡第次九主动。虽然有些痴汉,但他记得很清楚。夹杂着冰雪冷气的亲吻,犹如蜻蜓点水落过唇瓣。他不忍心惊扰这纯洁美好仿若初吻的亲热,内心的邪念却又更加急切地怂恿他对铢衡做出更为过分的举动。 邪光闪过朱眸,仇落敛住眼睫,遮盖内心的蠢动。 “君天靠这么近,不怕丽人将你吃掉?”仇落的声音有几分难耐,令人寻味地延长尾音。 铢衡微微咬唇,偏头环视四周之后,细细环臂搂住仇落:“仇落,来罢,我想……要。” 那个‘要’字轻轻飘飘宛如幻觉一般,砸在仇落心口却是声势浩大哐当一声,他被铢衡的主动砸的头昏眼花气血上涌,几乎窒息的俯身咬住铢衡细瘦的侧项。 叶摇花坠,两厢情愿。丽花怒放,与君相欢。 悠扬熏风,夹杂情谊热度,消散紫海远处…… “唔……”这场欢喜之后,仿佛比往常都要疲累。铢衡原本还想自骑一马,但过度酸涩软绵的腰肢打醒了他。仇落亢奋无比意犹未尽,心底那股黑暗好似烟消云散,他怀抱着铢衡,好像搂抱着一颗能让他光亮一辈子的烈日。 “衡儿,前头有水源,我们去瞧瞧有没有山洞或是人家,天晚了,住上一宿。” 铢衡点头,蓝眸之中隐约一丝漾动。 “仇落,这里真好。”铢衡忽的喃喃,语气之中有几分欣羡,“没有纷争人祸,亦没有忧心之事。静的孤僻,但……”铢衡收住话题,没有再说下去。 似乎是惧怕自己沉迷脑海中的臆想无法自拔。 仇落很清楚,铢衡内心也十分渴望自在的生活。与世无争地,无声无息地存活于无人知晓的角落。 “只要衡儿喜欢,无论人界妖界还是仙界魔界,哪怕是冥界死地,仇落也会相随。只要……你不放手。” 铢衡咯咯笑起来,声色圆润意味却是寡淡:“你成天说这些肉麻话,脸皮真厚。” “树无皮亡,人无脸强。”仇落浅浅说到,“铢衡,我不对你说假话。你要是离开,我发了疯就会贻害苍生。你留在我身边,仇落天天给你说情话。想要造福苍生仇落便捐空金库。想要退隐山林仇落便带你销声匿迹……呵,我是说,以后我们的日子还很长,衡儿。” “……”铢衡缄默,偎在仇落怀中缓缓将脸侧向仇落的心口。 马蹄哒哒向前,落响两人背道而驰的心。 “仇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铢衡启声,语气坦荡,“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铢衡,从不食言。” 行妖界的偏道,比仇落想象中还要顺利,顺利到让他心惊肉跳,他现在可是在亲手将铢衡送往死路。 仇落也知道,铢衡私下在与仙界联系,不会是那位冷酷无情的墨君,应该是铢衡向他提及过多次的白君白若珩。白若珩有心包庇铢衡,但忌惮仇落乃是魔族,所以从不真正现身。行至穷途末路的仇落恨不得饮鸩止渴,他想串通白若珩,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这位仙尊行踪不定,只有铢衡才知道如何与他联系。老家伙还以为自己能将他蒙在鼓里,他、还是这么天真。 魔界几大势力搜查,就凭他那点势力勉强逃亡已是万幸,能这样安安稳稳没有另一支强力支援,他仇落打死也不会相信。 一路按照约定吞噬邪灵,仇落渐感力绌,原本还想瞒着铢衡做完坏事,但过度吞噬邪物的副作用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就算是天生体质融合邪灵也有消化不良的时候。体内邪气聚集,侵蚀灵识,他引以为傲的伪装,也难以遮掩内心一瞬的邪恶。 他不敢和铢衡亲热,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将铢衡的肉撕下来大肆咀嚼品尝。 铢衡发现他的异变并不让仇落意外,这是早晚的事。 临近夜晚,他体内的邪气便不受控制迫不及待要破体而出。即将四分五裂的痛楚将仇落从睡梦中折磨醒来,小心翼翼瞧一眼身边酣睡的铢衡,二殿下小心翼翼起身踱到山洞外意欲宣泄体内叫嚣的无匹力量。 魔触的生长已经紊乱,犹如乱蛇从仇落的皮肤钻破而出,血色眼珠倏做深黑流淌黑色的液体,五窍流墨周身邪气,仇落捂住刺痛不已的脑袋咬住唇齿忍住痛吟,尽力压制在他四肢百骸流窜作乱的邪气。 “嗷嗷……”绵绵从山洞里钻出来,站的远远地冲仇落小声呼唤,好像在询问他的情况。 仇落阖目,周身如同抽去筋骨轰然跌落。巨大的邪气引动周遭低等妖物前来吸附,仇落挥动魔触颓然抗衡,现在的他危险无比,魔触邪化难以控制,一旦触碰活物便自动吸收吞噬,加重他的负担。 好像吃了一肚子垃圾,他坏了肚子。 “仇落……”洞内想起铢衡的呼唤,仇落蹙起眉头赶紧向密林深处躲避,绵绵见状折返山洞,为主子争取时间。 “实在是太可笑了……咯咯……仇落,枉你自诩天才……现在竟连面对铢衡的勇气也没有。”仇落失声自嘲,口中黑血上涌不止,邪气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一路各色妖物追赶相随。再这样下去他与铢衡的行踪会更快暴露,他的气息太明显…… 好不容易跑到密林尽头,仇落瞧见一汪长溪,想也未想,二殿下一个猛扎子跳进水里,运用水符之术冲退多余的邪气。朱光攀升,犹如墨汁一般的液体自仇落每寸肌肤溢出,混入水中云散如烟。周遭的低等妖物争先恐后舔舐邪水,仇落半阖眼眸,眼睛空洞凝视夜空半月。 “衡儿,我好痛苦。”兀自喃喃,终付一笑。 顺着溪水下往,沉沉浮浮,体内的邪气终于有所压制。仇落漂在水面,恢复朱红的眼睛缓缓偏移视线。 “二殿下,再度相见,不想你却是这般狼狈模样,光彩不复啊。” 仇落苍凉一笑。 接着他坐起身子,凝着一方黑暗阴阴沉沉地说:“本殿知道你非五界之内,能为你做到吞噬诸多邪灵的也只有我仇落一魔。既然要玩,便玩的更大。本殿还要加筹,不知訾天啻你敢不敢赌。” “哦?”对方饶有趣味地应,“你的身体确实是五界之中首屈一指的奇迹,能吸纳吾四成功力。只是,这四成就已经令你难以驾驭了,不是么?” 仇落道:“五成,我会为你融合五成功力。” “原先的约定,只是到你的极限。吾说过,一般灵物能吸纳吾两成功体已是极限,你的极限,顶多四层。” “呵,怎么,你担心我吃不下撑得爆掉?” “呵呵呵,亡命之徒,吾喜欢这场豪赌。说出你的遗愿罢,吾会为你办到。” “那好。”仇落凛眉表情狰狞,“本殿要那五界高顶仙界之首身首异处,本殿要他死、要他死!” “只要吾功体回归,别说这小小墨染,就算是全天下,皆不堪与吾为敌。只是,你这样做,无疑是引火自焚啊呵呵呵。”訾天啻引声发笑,气息逐渐消散。仇落阖上眼睛,沉浮不言。 直到,一阵温热抚上他微寒的面颊。 “仇落……”铢衡的声音听起来那样锥心痛楚,凄凉无助,水中一阵哗啦水响,仇落感受到铢衡的怀抱,接着是一阵轻轻抽噎。 铢衡为他落泪了。 从哽咽啜泣到撕心裂肺的嚎啕,铢衡用溪水一遍一遍清洗着他的面颊,不言不语,腔调难过的好像即将断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恐怖模样,居然能将铁骨铮铮的玉照官吓得哭泣不止。想要安抚铢衡,可是他没有力气抬手,亦没有气力勾唇微笑。 铢衡真是胆小啊。 哭起来的声音让他好生难受心痛却又一丝甜蜜享受。 他病了。 病入膏肓。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周天有课…… 不对 周天可能闲点儿 总之 提前五一快乐喽~ ☆、净化之术 若无法阻止铢衡回归仙界,那干脆将墨君杀掉好了。 他阻止不了铢衡必死的决心,只好自己铤而走险。 大不了,与铢衡一同魂断仙台。 “仇落……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你知不知道吞噬这些邪灵终究会害了你,你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了!你虽是魔族但也并非纯邪,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铢衡一边说着一边急的眉毛打结,漂亮的眼睛现在肿成核桃。仇落微微一笑,伸手拂去铢衡眼角的泪花:“知道了,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铢衡瞪眼面容凶狠,“身体里的邪灵必须清除出来,仇落,不许再偷偷摸摸将邪物吞进肚子!” “……搞得像我在偷食一样……”仇落无辜地眨巴眼睛,“真的没事,我习惯了。融合邪物确实会有反噬,但这次过后便没有……唔唔……”二殿下妄图依靠嘴皮子将铢衡哄过去,但受了惊吓的玉照官完全不想听他鬼扯,咧着仇落的唇角往两边拉开,不许他再狡辩。 “我不想听。你要是不肯吐出来我就强行化消。虽然净化之术无法将邪气快速消除,但暂缓情况还是可行的。” “……净化之术?”仇落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他之所以不想让铢衡知道自己吞噬邪灵,一是不想让铢衡伤心,二来就是害怕铢衡阻止。现在原形毕露,铢衡果然跳出来要将他一身邪气净化。仙族的净化术多半存在于脏腑丹田,用于净化自身,若要外用,那就只能紧密结合以身传渡。 “衡、衡儿别闹……我身体满是邪气,依靠净化之术你身子会吃不消的。咱们来日方长,等你回到仙界翻阅典籍,好生学习一门净化术法再说。”虽然交合净化十分诱人,但仇落不大想看到铢衡被他掏空虚弱的模样,“不行,绝对不行!” 仇落的声音严肃起来:“铢衡,你要是敢用净化之术为我驱邪,那我仇落就算自宫断子绝孙也会让你得逞。” 铢衡也急眼了:“那我就进入你,有本事你将我也阉了!” “你”!仇落瞠目结舌,“铢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真的为我净化,那你我岂不是日夜行房事?你个傻瓜、你……几日一次你都吃不消,这样频繁还不得死在我仇落身上?嗯?” 铢衡张口无言,只能涨红满脸。 “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没有骗你,现在我真的没事……衡儿,我的身体非比寻常,这一路危机四伏,你也晓得,我不过四百岁,功体薄弱,想要走捷径必然会有代价。有你在身边,仇落不怕。” “可是我怕啊。” “……” “仇落,你知道方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么?五窍流着黑血,脸上爬满黑纹……周身皮肤都裂开了!好像被人千刀万剐一样……”铢衡说着,再度潸然,“我以为你死了,浮在水上一脸苍白,别这么随随便便的说自己不在乎啊!” “……” 这下二殿下真的手足无措起来:“铢衡……我、我吓到你了……” 其实……我真的不在乎这些的。 原来,铢衡比他想象的更加在乎他。 一仙一魔依偎在冰冷的山洞之中,相拥无言。 翌日清晨,二殿下早早醒来,习惯地与谢天机交换情报再去检查洞穴外的阵法是否有被人扰乱得迹象。 此地乃是靠近靠近仙妖交接的一座无名山麓,再过几处山脉便是去往仙界的私道。行至此处已无魔卒追寻。这样的密林崇山,总算将他们甩掉了。 绵绵变回原身在山洞外守了一夜,清晨未醒鼾声如雷。昨夜拗不过铢衡只好与他行净化之事,毫不意外,现在老东西已经累得连抬眼皮子的力气也没有。 死期近了,正是因为这样铢衡才更加焦虑情绪大起大落。也怪他,没有将邪灵之事处理完善,将本就脆弱的铢衡吓得不轻。 谢天机提议自扮仇落吸引魔界的追捕,但仇落觉得太过危险,一旦谢天机被君明仪抓住,利用这一魂一魄施展术法,他就会被牵制,除非到时谢天机宁肯魂飞魄散,不然不做深想。 让他处于暗处搜集各方情报运筹帷幄最好。 奇的是,那黑斗笠已许久不见踪迹,他跟了仇落一路,却在中途无声无息消失。 “衡儿,我去烧些热水为你清洗,有事情招呼绵绵找我,嗯?”仇落殿下凑到虎皮垫子边轻抚铢衡迷迷糊糊的睡脸,瞧上一眼又爱怜不已地轻吻,“叫你别逞强,现在好了。” “酒水暂时也不许再喝,免得凉了肚子疼。”仇落唠唠叨叨说完给铢衡掖好虎皮,接着起身迈开步子往洞外而出。招呼好绵绵之后,二殿下又不放心地设下一层结界。现在的他功体非凡,简单的结界比以往厚上三四倍,就算是父尊击上一掌也能稳当承受。能保护铢衡的安全便是二殿下自信的源泉,他吃点苦头,倒变成甜头。 昨夜溪水被他污染一番,也不知经过一夜是否有所好转。等仇落忐忑赶往时,果然见到的是一条漆黑发亮的溪水。周遭草木已然枯萎发黄,知道直到现在黑漆漆的溪水边还徘徊着吸收残余邪气的妖怪。 这样的水……怕是不能给铢衡使用。 “……这该如何是好。”仇落微微叹息,仙族的身体对邪气更为敏感,他们打小生长在干净安宁的仙界,别说邪物,连污秽之物都不会出现在仙界。据说仙界四处皆是整洁无尘,好像是一堆洁癖生存的地方。铢衡困于魔界最开始水土不服,好像呼吸一口魔界的空气都会让他喉管痉挛。 犹豫之间仇落忽感身后继续寒意,几乎是依循本能,三五两下躲避冷不丁出现的袭击,数只银边凤蝶割耳而过,锋利的蝶翅切下仇落一缕青丝。 熟悉的人物。 仇落稳住身形,俊颜半抬,目露深意。 对方来势汹汹,态度不善。一柄银白蝶剑光蝶纷飞,铮铮冷锋直逼仇落喉咙。 “小魔头,你做的过火了。”温柔的腔调,乍然听闻寒意四起。仇落凝触回挡轻身一跃翻到蝶妖身后,血眸微眯展露笑意。 “有劳操烦。白君。” 白若珩微微滞身,旋即嗤声轻笑:“你唤我什么?” “万相无相白若珩。仙界三尊之一,白君殿之主。”仇落呵呵一笑,“仇落早该猜出您的身份。一只妖族,又怎会有这般无匹的功力?” 白若珩挑眉:“大胆猜测。” 仇落见白若珩不再攻击于他,内心已然笃定他就是白君的事实。铢衡能多次化险为夷,都是白若珩在暗中操持。对于这位仙尊,五界评价一致好评,都是白君气质温润,随和友善,是个妥妥的老好人。 亲眼所见,并非浪得虚名。 “白君若是担忧衡儿,大可正大光明与之相见。仇落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白若珩冷笑:“你这口气,是将小玉照完完全全据为己有了?” “不敢。”仇落微微颔首,虚与委蛇地说,“只是,白君这碗醋,仇落不必喝。” 他与铢衡都如胶似漆恩爱了多少次,里里外外将他占有了个遍,不是他仇落的还能是谁的?墨君还是天下人?就是他仇落的! 二殿下在内心疯狂狞笑。 “哼。”白若珩闷哼一声,虽是心有不悦但木已成舟,铢衡多次向他表面心意,犟得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白若珩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这只魔头有什么地方能让铢衡迷恋。除了油嘴滑舌满腔荒谬这样的缺点之外还一身铺面邪气,模样在他瞧来也不算是绝色,功体比铢衡差了不知多少…… 仇落感受到白若珩宛若恶婆婆挑剔丑媳妇的嫌弃眼神,不由伏低姿态不敢心高气傲。缄默片刻,他便听到白若珩果真不满地说:“小玉照一路跟着你吃了不少苦头,你若真的爱他,就该早早放手。仙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仇落与衡儿两情相悦,并非仇落松手便能终止这段感情。衡儿的性格白君也清楚,他想要以死谢罪,仇落自然不会答应。” “你……”白若珩微睅银眸,“你知道?” “或许比白君想象的更加透彻一些。”仇落干脆对白若珩摊牌,“衡儿的心思,我明白。我与白君相同心思,不想坐视他消亡。只是,一直以来,你我都互不信任,更没有商谈之机。” 白若珩不怒反笑:“你拐走了小玉照,吾不杀你已是仁慈,小小魔物,还妄想与吾商谈。” “仇落只是觉得白君乃是重情重义之仙,与冷酷无情的墨君不同。若白君也与墨君所思相同觉得衡儿与我想爱便是大逆不道非死不可,那仇落无话可说,只能拼死一搏。” 白若珩继续发笑:“小魔头,你这嘴皮子果真是不依不饶。别绕弯子了,吾非他墨染,若真的想要反对你与小玉照这段感情,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今天?” 仇落躬身感激涕零:“多谢白君成全。 ” 从前的铢衡身居高位,阔殿华服,名誉四方,闲时一袭仙衣飘绕清白如莲,战时凛寒盔甲刀枪威严。无论何时都不会显露失态,现在却落魄到只能留宿荒山洞穴,蜷缩在一张兽皮之下。 白若珩只是隔着结界远远瞧一眼铢衡,无声长叹。 “这瓶中还有几粒丹药,能恢复小玉照的气血。他心甘情愿为你,吾无权插手。只是,真凶一日未缉拿归案,小玉照便一日不得洗刷冤屈。你若真的为他好,合该……”白若珩并未将话语说道最后,而是别有深意地凝住仇落。二殿下是聪明人,知道事态严重。 “找到真凶并不难。”仇落微微眯眼面露算计,“只是,要让真凶成为真凶,才是困难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假期开始了!! ☆、第三条路 将黑斗笠直接捉拿扭送仙界的想法仇落不是没有想过。 奈何黑斗笠背后势力雄厚,一旦与之正面对峙撕破脸皮,事态或许会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些日子他已不再作恶,只是偶尔出现在仇落面前。 与白若珩合作说不定能有一搏之地,但约定在前,在完成与訾天啻的交易前,仇落还不想自毁约定。 但在庇护玉照官这一方面,二殿下与白君很有话题。 为了表示诚意,仇落很坦然的向白若珩说明了自己意欲求和的想法。他仇落再坏,也不至于把所爱往火坑里推。 白若珩挑眉:“其实你与小玉照的事,吾可以出面将他保下。但,前提是你得离开小玉照,二殿下,你在魔界声名狼藉,就算非是魔族,也不能与小玉照并肩同行。” “……”仇落在心中暗暗念叨,让他放手是绝无可能的事,但白若珩的下一句将他狠狠打脸,令他畏步。 “此时放手,来日你与他或许还有相见之日;若紧身不放,待墨染沉不住气,那你与他就只能阴阳两隔。” “还是……你抱着那凡间那套殉情的想法要与小玉照一同玉焚?”白若珩微敛银白若雪的眉睫,浅浅抿唇,好似在嘲笑孩童天真无知,“吾仙族男儿,怎会为私情而亡?二殿下,人尚有轮回转世,若为了你的私心便要赔上小玉照的性命,那吾会在那日之前亲手将你杀掉。” “……仙君所言……可是当真。”似乎被白若珩的言语动摇,仇落低垂眉眼,第一次有了将这场轰轰烈烈禁断之恋放手的苗头。 “吾从不妄言。”说着白若珩伸出食指一只凝出银边凤蝶,指尖一抬,灵动美丽的蝴蝶便扑棱翅膀飞到仇落眉宇化作飞烟融入魔躯。白若珩满意地点头:“这只蝶儿便是你吾之间的信物,考虑清楚再告诉吾答案。” 说完白若珩仙姿化做蝶群,纷纷如雪消散在白日暖风之中。 白若珩为他提供了第三条路径。 更为简单却是更为艰难的选择。 在送回铢衡之前改变主意绑住铢衡,将他掳至人烟罕至之地;或是将铢衡送回,杀掉墨染;或是……放开铢衡,结束这场爱恋。 年轻的二殿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他不能和铢衡商量。 铢衡本就因为吸纳他的邪气入体净化现在一身隐约黑气缭绕,仇落不敢用那邪气满溢的溪水,回到山洞时铢衡已经迷糊半睡。望着蜷身捏着一角虎皮的玉照官,仇落真不知心头那阵酸涩是心疼还是心爱。 他和铢衡,一旦两不相见,或许真能回到各自安稳的日子。他做他的废物二殿下做尽坏事,铢衡做他的玉照官享尽名誉,将现在的百般恩爱深封记忆,好像,这四百年,只是强迫铢衡做了病奴,百般羞辱,别无其他。 “本殿,该松手么。”越发深想,二殿下眉头蹙得愈发深紧,思至极处越想隐忍压抑,内心某个声音便更加大力扯喉嘶吼,邪念飘绕耳边对仇落幽怨念叨,“凭什么呀?凭什么要本殿放手?不就是因为本殿是魔子,声名不佳……这些本殿都可以不要……王子之位,亦或是甘心伪善……本殿都可以去做……” 仇落双瞳失焦,应和着脑中的声音低喃:“本殿……可以什么都不要……” “对啊……本殿都可以为了衡儿失去一切,他们却还要拆散我们……既然如此,那不如将衡儿吃下去吧……吃到肚子里,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仇落听着耳边的喃呢,不由将失魂的眼神瞧向阖眼深眠的铢衡。粉面柔唇,瞧起来美味极了。喉结上下滑动,舌尖忍不住回忆轻吻铢衡时品尝到的那股甜蜜香气,那阵声音还在激声怂恿:“衡儿一定也不想和本殿分开……与其让他孤单的死在仙界,不如与本殿融合一体……然后带着衡儿游历这万水千山,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伸向铢衡脖子的魔爪微微颤抖,朱红魔眼明灭闪动犹如呼吸,仇落屏息将利爪伸向铢衡脆弱的侧颈,锋利的爪尖轻柔的搔刮那根明显温热的动脉。 耳边又响起诅咒似的声音,仇落眼神冷酷起来,眼角寒光一闪,点厾铢衡血管的魔爪骤然回缩捏实,尖爪刺破手心,仇落张开手掌,就这染血的手指往眉心画上封印咒术。 指尖停止,英气的眉宇间血纹很快消失。耳边的悚言终于消失,仇落微微别头,将嗓子眼上涌的大口鲜血吐在冰冷的岩石地上。 “呵,吃了他,我怎么舍得。要吃,也得诓铢衡吃了我才是。”仇落抬袖,毫不在意地将唇角鲜血擦拭干净,接着将虎皮掖实,一只魔坐在虎皮上安安静静思考魔生。 与铢衡颠沛流离这段日子,也不知父尊情况如何。魔界之中,君明仪对父尊虎视眈眈,大哥忌惮君家势力也不敢举动太大。他的好三弟也是扮猪吃虎,瞧起来唯唯诺诺却连铢衡也敢刺杀。若他真的随铢衡而去,那魔界之中的隐患又该如何…… 思量至此,二殿下不由心窝发痛,悲不自已。 或许……白君所言,是最为完美的结局。 妖界往北苦寒之地,便是进入仙界的私道。因环境恶劣,鲜少有生灵靠近。连绵风雪之中更有罕世雪妖游荡,一旦遭遇,免不了一场生死决斗。 皑皑白雪之下,却是一座火山,充沛地热窜流之地水汽氤氲积雪化水,融成天然温池。 连绵雪山之外,依稀人家。缕缕炊烟升远,消散广袤雪地。 立于断崖的二殿下与玉照官不由缄默心神两拆。 “走吧,衡儿。”收敛思绪,仇落很快又将温和笑意搬上台面,牵动缰绳调转马头,“翻过雪山,便是仙妖边缘了。” 铢衡眼,唇角闪过一丝复杂的笑意,旋即御马跟上仇落的身影。 那股无法发泄的压抑难过,令仇落的温柔显得更加洒脱。正因心之痛彻,反而面上云淡风轻。 二殿下知道,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虽然妖民聚集之地离雪山颇有距离,但寒冷还是顺着空气席卷而来。迫不得已,仇落又将那套轻薄保暖的红衫子翻出来给铢衡穿上,一仙一魔裹上昂贵的狐裘,在苍茫雪地并驾齐驱。 “也不知小黑猫钻到何处去,谢天机只将绵绵带回来,说得九死一生的。”怀中的白犼不安分的钻来钻去,仇落嫌着烦闹便将爱宠丢到铢衡怀里,眉头一凛沉声长叹,“最开始,也只有我们,你,我,绵绵。” 马上,连铢衡也要离开他的身边。 顶着毛茸茸滚边兜帽的仙人眯眼一笑,细密眼睫下蓝眸闪动,好似一掬碧海:“放心,那小猫聪明,一定会找回来的。” “但愿罢。” 马蹄踏雪,一印成行。妖界气候混乱,地气浮动,妖族酷爱征战侵略他界也正是因为想要寻求一片安稳之地。只是妖魔残暴,对人族更是虐杀□□,遂历来妖界与人界纷争不断,以致不得不由脱离凡尘的仙族插手。 两名陌乡人的进入似乎引起了当地妖民不小的骚动,时已日落西山天色昏暗,天气疏寒,二殿下意欲寻求一户暂居。带着铢衡连敲好几家,对方瞧见他的瞳色吓得不敢应门。 铢衡见状只好劝说仇落放弃:“起雪做屋,暂时留宿一宿,明日便走罢。” “这一路皆是风餐露宿,铺皮卧地,好不容易遇到人家,我想让你睡得安稳一些。”仇落眼中闪动不容拒绝的倔强,他身有乾坤袋,负有一座金银山阔财,但行至这般蛮荒之地,钱财无用。几乎快到村落尽头,终于有一户人家肯敞户开门,暂借一屋给这对风雪旅客。 仇落出手阔绰,付给房子的主人两张百年兽皮作为答谢。 石头小房子,一间土炕床,铺着老旧灰扑的褥子,炕头烧得漆黑。但这样简陋的环境却并未让二殿下嫌弃挑剔,住惯了魔界宽敞得清冷的殿宇,睡够了宽敞松软的拔步床,头一回见识炕床反而让人耳目一新。 “这不会睡着睡着便熟透了?”仇落弯着身子拨弄炕头未熄的火星子,一脸稀奇,“衡儿,你们仙族住的高气候冷清,晚上也是这样边在床下烧火边安然入睡?这样不会很难受么?” 铢衡忍俊不禁:“我打小在浸泡冰水修炼,有仙气护体便不觉寒意。仙族,也不是终年寒冷,在仙界分为夏年与冬年,冬年各位仙友便御气护体,夏年也不过凡间春日的温度,还算气候适宜、” “哼,提到仙界,你就笑的像是花儿一样,这五界之中,也就仙界最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啧啧。”二殿下酸溜溜的说着,直起腰杆走到炕边牵牵被褥掸去尘土。对于这些下细事他从来不肯马虎,好像一粒尘土沾染上铢衡都是玷污了他玉照官的清白。 夫夫正同卧闲聊,反关的木门忽的响起声来。仇落翻身而起,一把将准备前去开门的铢衡按住,修长手指上红光微闪,一只锋利刃触绕着指尖凛寒而现。 “来了。”仇落柔声应道。 门栓抽动,仇落拉开一条门缝,透过狭窄的门缝瞧见了一张瘦黄的女人面孔。女妖怪一手端着一碗热汤,汤碗上黑气涌动。二殿下觑眼,却听女人体贴的说:“天气寒冷,两位客人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罢。” ☆、逮住二哥命运的后颈皮 仇落闻言,便将那姜汤接过一碗,试探温热一般小抿一口,接着眯起凤眼对女妖笑眯眯地说:“确实不错,多谢姑娘体贴。”说着将另外一碗也端上,见将妖要转身离开,仇落将她叫住,又道,“房里的油灯似乎要没了,能添一些灯油么。” 女妖诺诺点头:“我这就去取。” 自从妖界前妖王身亡妖族一落千丈之后,新任妖王便想方设法拉拢魔界,更不惜纡尊降贵在和宴上为尊魔斟酒添菜。那时仇落才出世不久,他诞生在战乱弥平之际,一界之主本该高高在上却为了一界之民不得不为另一位霸主卑躬屈膝,这样的存在,该是仇落最不屑一顾的。 妖族王族的巴结态度传至整个妖族便成为对魔族的恐慌,更为离谱的事,只要拥有一双朱色眼睛便能在妖界绝大多数地区享受特权,不少妖族之民为了摆脱困窘的生活,不惜将自己的女儿卖给魔族玩弄,只求诞育眸色发红的后嗣。 肮脏的交易,却能让一户贫苦人家在妖族享有不菲的收入。这样半妖半魔的后嗣绝大多数都会被妖族宫廷选做佳品美其名曰入魔界接受训练谋生,其实就是进入魔界的病奴坊,自小洗脑训练以供魔界贵族享用。 卖出一只幼童的价格不菲,能供妖界的一户平民温饱好几年。 魔界也是不留余力利用妖界王族的软弱,大肆将妖界奴化,彻底将昔日大界变作自己的附属。 折回房间,仇落将两碗姜汤放在木桌上凉了一会儿,等到女妖来添油灯时才端碗几大口冷冷咽下。铢衡早就辟谷,也不爱这股辛辣,但碍于他人恩情也不好拒绝,只好拧着眉头喝下去。女妖添完油灯便顺势收碗,目光怯懦,好像生怕仇落会邪性大发将她拆骨入腹。 木门阖上,仇落唇角的微笑才肯收敛。 略带甘甜的辛辣,隐约一股香气,虽然他不善毒理,但是和丹鸩相处了三百年,各式毒药他还是见识不少。这血雾仙浪乃是一味绝佳的迷!药,只是气味辛辣含香故多混于酒水中使用,这样的人家恐怕没有陈年烈酒,可这昂贵罕见的魔界毒药,也不该出现此处。 铢衡喝下姜汤迷迷糊糊便睡下身子,仇落见状不由摇头,将玉照官的鞋子脱下将人规矩裹在被子里,接着自个儿做出昏厥的模样,倒身床榻。 静待许久,微敞的房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对话声。仇落果真嗅到一股魔气,十分熟悉。 声音愈发清晰,带着几许清朗的欢快,少年语气傲慢地说道:“事情办的不错,喏,这是本殿给你的赏赐。” 云郎。 仇落寒唇一笑,待耳边响起一声木门吱呀便立刻恢复昏死模样。三弟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相较之前虚弱的魔气,掺杂邪气之后的云郎功力增深,不过在仇落看来还是不值一提。一齐涌入的气息还有人的气味,看来云郎除了将他的宝贝病奴带在身边,别无他人。 天真不改。 云郎将妖怪挥退,旋即踱到二哥跟前,居高临下瞧个仔细,伸手拍了拍仇落俊俏的脸蛋确定二哥昏迷之后不由沾沾自喜:“丹哥哥的药果真厉害,连二哥这只老狐狸也能撂倒。” 仇落心里暗笑,何止啊,不仅老狐狸倒了连神仙也昏迷了。 脸上的拍打变作抚摸,仇落强压想要跳起来给这小子一巴掌的冲动,阖着眼睛后背发凉的感受云郎细瘦的手指从他眉梢滑到鼻梁再流连唇珠。 二殿下内心警铃大作:这小子是在做什么?轻薄他的二哥吗?! “二哥,你的心给铢衡牵走了,这段时间,可让云郎找的好苦。二哥躲起来,就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咯咯……瞧瞧你现在,破落的就像乞丐一般,实在是可笑。”说着云郎收手,示意一边静立的罗敷,“将二哥带走,嗯……二哥这样高大的身材,罗敷你能行的吧?” 罗敷不言。几声脚步声之后,仇落感觉自己被拉起,软绵绵的靠到罗敷温暖的后背。 云郎继续碎碎念:“二哥好一招金蝉脱壳将铢衡保住,呵呵,反正他们很快就会来这里。将人捆在这里,带走二哥就好。” 仇落冷笑,上回想要杀掉铢衡的账还没有和这小子算清,这次又想借刀杀人……云郎啊云郎,该叫二哥如何好好疼爱疼爱你,让你知道二哥的人是不能随便动的。 缩在角落乍然惊醒的绵绵忽然跳起来,咬住罗敷的衣摆不肯松嘴。云郎眉头一拧,伸脚想去将白犼踹开但还是伸不出腿,虽然很可笑,但绵绵算是他和仇落的玩伴。只是绵绵这样拖拉只会耽误大事,云郎凝出魔刃将那截衣摆隔断,接着拎住绵绵后颈皮将它提起来。 “绵绵,本殿是保护二哥。父尊知道他和铢衡跑了,气得火冒三丈满天下搜捕二哥……呵呵,虽然,密是本殿告的。” 仇落气得心角抽痛。 好你个云郎!无才无能搅屎棍的能力却是一绝! 心思缜密的二殿下伏在罗敷身后神思却与另外一魂沟通,但奇怪的是,与谢天机的联系莫名阻断。他并未感觉到术法的波动,在这紧要关头,也不知谢天机钻到何处。 云郎急欲将仇落带走,他告了密要让全魔界搜捕仇落逼他回头。屋外已是漆黑一片,寒风瑟骨,阴风卷动,遍地凄寒。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已离开村落往野径而去。仇落猛然睁开眼睛,血色双瞳在黑夜之中泛发冷光。 嗤夷一笑,仇落手臂收紧狠狠勒住罗敷脖子,身后魔触抽发而出如同十数毒蛇向云郎身后纠缠而去。他原以为以云郎的觉悟应该无法躲避,不想这次云郎让他刮目相看,触手还未碰及半步之内就被一道白光斩断。 “二哥,你果然没有昏迷。”云郎折过身子血眸眯笑,“老三等这一击一路了。” 仇落深眉收敛,手臂不容反抗束缚罗敷,夷冷薄唇嗤笑:“哦?那二哥真是小看你了。老三。” 云郎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孩童一般的娇蛮:“二哥,你已经没有后路了,还是乖乖随云郎回去,向父尊诚心悔过,我和大哥都会为你求情。” 仇落咯咯笑起来,瘦长手指抚上罗敷光滑的下巴面上浮出暧昧地笑意,高挺的鼻梁蹭动女人含夹芳香的肌肤,罗敷微微侧脸想要避开,却被仇落一把掰回狠狠咬住唇瓣。 “仇落!你!”云郎瞪眼目露凶光,“你放开她!” 仇落松开罗敷,向云郎投以悠哉神情,面容憎恶的说到:“心疼了?你往铢衡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二哥心更疼?本殿说过,谁敢动他,莫怪我仇落翻脸无情!” 仇落伸手一推将罗敷送还云郎怀中,接着二殿下凝出泻月剑战意冲天。云郎护住罗敷,咬牙切齿呵道:“二哥,你变了!你说过的,只是将他当做解乏的玩物!现在你是要做什么?将他送到仙界是吗?我听父尊说了,铢衡放不得,这是纵虎归山!” “那又如何?云郎,你不会懂的,你还是做你无忧无虑的三殿下,本殿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你帮的倒忙已经很多了!”仇落的话犀利起来,满是带刺,“趁本殿还念在兄弟之情,你最好赶紧从本殿眼前消失,否则本殿会将你这宝贝心肝捅成筛子,让你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仇落语气愈发凝寒,周身邪气扩散面上紫纹隐有浮现迹象。云郎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邪气吓得面色发白:“二哥,你疯了!你和那只邪物交易了是吗?!它让你做了什么?” “住口!” 满腔邪气在仇落神识叫嚣,意图支配精神强大的二殿下沦为傀儡。仇落捂了捂发痛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耗了三成功力压制邪气,大伤脏腑,可不能因为老三几句蠢话前功尽弃。 云郎见仇落情况不对,几乎游离失控的边缘。他的二哥实在是厉害,在几支势力的追捕下还能坚持到现在。他不知道仇落为了奔波逃离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是他有预感,再让二哥一意孤行下去,魔界便要永远失去二殿下了! “不管二哥怎么威胁,我都不会坐视不管……哼,只要铢衡不在人世,你就会死心。对吧,二哥。”云郎面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仇落微微蹙眉,诡异的寂静之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 那一瞬间,璀璨刺眼的光芒将黑夜撕裂吞噬,剧烈的光亮令在场三人不由侧面闭眼。等光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火光。 暖意的橘色驱退寒冷,却硬生生将二殿下周身血液凝结成冰。血眸慢慢眦大,烈火燃烧在深邃的瞳孔,弥漫出一片刺痛。 “……衡儿!”仇落睅目,失声咆哮。云郎翘起唇角,得意洋洋地说道:“二哥,你失算了。咯咯咯咯咯咯!” 仇落根本无心领会云郎的笑语,只是一脑空白冲满是火光的村落奔回。心,滴落冷血,那一瞬间,倔强的眼神早已消亡在眼底,被烈火融化做酸涩,将眼眶刺得生痛。绵绵亦跟随仇落向火海狂奔,一主一仆义无反顾向最危险的地方拼命奔去。 “二哥,你回来!” 云郎几乎扭曲的声音消弭在耳边呼啸,仇落边哭边笑:“铢衡,你等等我……我这就来了……我这就来了啊!” ☆、翻脸无情 仇落一向自负,能够凭靠智慧运筹帷幄,化险为夷。 哪怕很多时候都是卑鄙冷酷的手段。 打小辅师们便纷纷夸赞他是天纵之才,在君明仪的教导下他俨然就是小辈中的太阳之子。可后来他放弃了。 因为无论怎样优越过人、怎样的被捧到天上,回到冷冷清清的仁明殿,唯一与他有些许温度的铢衡都只是冷嘲热讽的对待他。 直到他发现自己展现脆弱的时候,铢衡才会收敛鄙夷,终于肯露出一丝怜悯。尝到一次甜头之后,他便犹如沙漠之中适逢甘露的干渴之人,迫切贪婪的想要得到更多体贴。 他不再争强好胜崭露头角,格斗比武能避就避,无法可避便佯装失败。为此他挨了师尊不少毒打,疼上一会儿又会尽数转到铢衡身上。每当挨完惩罚之后,他都会飞快回去瞧瞧铢衡的伤势。这只美丽的孔雀无一例外地瞪着蔚蓝的眼睛愤然的瞧着他,身上缠得绷带渗血厉害。 铢衡从来不会喊痛,即便遍体鳞伤,他也只是睁大眼睛,倔强不屈的忍耐满腔怒意。 和师尊说只要有血契在他就不会疼多久这句糊涂话是他故意的。 受伤之后他总是卖弄可怜想要得到更多的安慰。 铢衡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他一直都知道。 可铢衡恨他,连着整个魔界,他都恨得牙痒痒。 “铢衡!铢衡!”村庄遭受强烈的邪气袭击,方圆十里已是火海一片。火舌爎烤热浪冲天,受到殃及的村民几乎顷刻灰飞烟灭。漫漫黑灰纷扰,仇落直奔他与铢衡投住的房屋,原本规矩的石头房子已是石墙坍圮烈火正旺。 仇落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任凭火势舔烧衣衫长发,绵绵此时却硬生生将他拖住,呜呜咽咽将发了疯的主子往安全的地方拽。 现场已没有半丝铢衡的气息,悲愤之下仇落一掌将绵绵击开,双眼通红癫狂溢目。先前用作控制邪气的功力竟有破封迹象,仇落衣衫迅速隆起,无数触手破衣而出,散做漫天乱蛇四处游走失控乱窜。 火海外传来绵绵凄哀的悲吼。仇落听见绵绵的声音止不住落泪,四百年来吸收的邪气在他周身乱窜,企图占据理智丧失的原主。两列血泪蜿蜒,半面紫纹诡异浮现,仇落踱在一方小小的破屋来来去去翻找,口中念念叨叨:“铢衡,你在哪儿?别吓我了……这一点都不好玩……你快些出来……我带你回仙界啊……你不是要回去吗……” 失控的声线掺杂邪魔鬼气,嘶吼一出,徒留的残壁竟受到冲击化作石屑。 “铢衡……铢衡……!” 仇落瞪大眼睛四下顾望,面容大变,无法控制之下露出了自身最为凶恶冷酷得模样。 惹火的触手连接血肉不住传导烧伤的刺痛,仇落却无知无觉一般在火海蹈舞四处翻找:“铢衡一定是被带走了……对……我要冷静……不能让他瞧见这副难看的模样。”几乎是残念的继续寻找,绵绵紧跟在仇落身侧呜呜哀鸣。仇落拖着一身触手绝望发笑:“铢衡,别让我找到你。本殿改变主意了,将你捆起来,锁在宫殿里……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你搞丢了。” 恍惚之中,某处角落传来一阵哭声,那是火海未能蔓延的死角,仇落眉头狠抽,被这阵哭声吵得心烦意乱一束魔触不分青红皂白便穿刺而去。但他没有击中血肉,而是碰到一阵冰寒。 血色火海之中,一道冰蓝结界结实的撑起一片安全地带。数只幸存的妖怪泪流满面地躲在结界的庇护下瑟瑟发抖。 仇落周身的气势嚣张蛮横无比的触手登时蔫了下来。 背对火海,他凝着那片熟悉的光亮喉头发紧几乎被满腔激动逼得窒息。 绵绵化回原形恨铁不成钢地推着仇落的小腿肚,二殿下踉踉跄跄姿态滑稽却是笑容抽搐的奔向铢衡的身边。 抱住铢衡的那一刻,好像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 不敢相信地、仇落多加揉捏几番,确定这是活人之后吸着鼻子默默热泪的将铢衡狠狠往怀里揉。 铢衡及其不适推了推仇落,好像被一只黑熊袭击一般嫌弃无比:“仇落,鼻涕都蹭到我脖子上了!一个大男人好歹顾惜颜面。” “铢衡,你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只能陪你殉情。没有你的世间,我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铢衡一边安抚地为仇落顺背,一边支撑结界挡住时不时蹦来的火星子。仇落的撒娇总是让人措不及防,明明人高马大撒起娇来连三岁幼童也甘拜下风。 平复好心情掏绢布擦擦涕泪之后,二殿下又想摆出平时淡定自然的架子。铢衡抿唇笑了笑,接着对仇落说道:“好了,快将这些妖怪都救出去。” “嗯。”仇落点头,也没有问铢衡为何能从昏迷中苏醒。想来许是因为体内的净化之术。这回他倒是心甘情愿做个好人,勤勤恳恳地为铢衡打下手救人,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仇落思索片刻,却又想不明白异状在何处。 将幸存的村民安置在远离火海的地方之后,仇落抱着铢衡不肯撒手。火光有增无减,家破人亡的妖怪椎心泣血。仇落捏了捏铢衡的手心,片刻温存之后便被铢衡推开。 一道声音自黑暗深处冷冷传来:“二哥,虽然这里离仙界还有些许距离,但是这样大的动静,怕是逃不过他们的监视。”雪地踩得吱呀怪响,云郎环臂冷笑,年少的面容上显露出从未有过的阴狠,“别怪弟弟没有提醒你,这场火,可不是我放的。” 仇落眯眼一笑:“你说得对。但是,本殿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老三,是二哥眼拙,看不出你城府深厚啊。” 远处天空,隐约紫雷翻滚。那阵魔气,仇落再熟悉不过。看来他得尽快离开这里,他的好师尊派人来堵他了。 “二哥,云郎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回去,我和大哥都会为你求情。”说着云郎对铢衡露出凶狠的目光,“再晚一步,谁也跑不了。” “呵。”仇落轻笑一声,缓缓伸出触手,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那本殿还真是无话可说,云郎,你可真是——”十余只触手蓄势待发,云郎与一边静默寡言的罗敷将武器握紧,四人屏住呼吸静待斗争爆发,忽的,空气发出抽动声,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缠住铢衡。 “仇落?!”铢衡大惊,不解的扭动身躯,“你做什么?” 云郎与仇落相视一笑,两面狡黠。 “衡儿,我改变主意了。”仇落垂首,轻飘飘地在铢衡耳边说道,“和我回魔界罢,回到从前的日子。就算你怨我恨我,也不能让你离开我。” 铢衡凛眉:“仇落,你竟然出尔反尔!” 二殿下不言,只是眸中闪烁妖异的光芒。将铢衡暂时束缚之后,仇落熟练地从乾坤袋掏出锁仙链,从容冷静地取下发带缚在在铢衡唇齿间防止他咬舌自尽。云郎瞧着二哥这一套一气呵成从容不迫的手法不由啧啧称奇。 “仙族的战神也不过如此,还不是折服在二哥身下。”云郎半笑不笑,语气里有些酸涩。 仇落却低呵,十分不满地说:“住口,不许胡说。” 被这套特制的锁仙链缚住,铢衡很快失去反抗的气力。仇落将人横抱而起,下定决心要带铢衡私奔。就先去望泪花海,之后躲到魔界的深山老林或者去冥界向冥主求助。天下之大,总有一处可以供他们藏身。 云郎出乎意料的没有阻止,反而积极帮助仇落逃亡。两只魔头没有心思管其他妖怪的死活,趁魔界搜捕上来时,云郎命罗敷将所有妖怪杀掉灭口,之后掩护仇落离开。 翌日天明,铢衡在一片紫色花海中苏醒。 仇落将他拴在花海中的巨树下,自个儿爬到山头瞧一瞧远处的状况。妖界与仙界的交接处一夜之间多出一支军队驻扎,驻扎地竖着绮部的幡旗,新任的绮部仇落还是有一番交情,但是妖兵之中有魔卒穿插,看来魔界与妖界联合来堵他了。 谢天机依旧没有什么消息,准确来说,现在与谢天机使用双魂术法联系很容易暴露他的位置。 云郎那小子直接大摇大摆进了军营,心甘情愿为仇落打探消息。交界处暂时无法通过,除非硬闯。 仇落在山头上摘了一些野果,兜在衣摆里不慌不忙地飞回巨树下。铢衡醒了,瞪着汪蓝的眼睛一脸愤怒。 仇落将发带解开,擦干净一颗红彤彤的小果子往铢衡有些起皮的双唇中间塞去,嘴里怜爱地说道:“衡儿,渴么?” 铢衡瞪眼,动了动腮帮子似乎想将果子吐出去。仇落见状便伸手将他嘴巴捂住,神情浅淡地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实在无法亲手将你送到断头台。我都知道,你在骗我。你想一个人去赴死,让我一辈子等在望仙台……是吧。” 仇落断断续续说完,接着俯首伸出舌尖将铢衡干燥的唇瓣润湿。瞧着红润起来的唇瓣他才高兴了一些,接着又习惯地去抚弄铢衡的脸蛋。 昨晚的大火烧得恐怖,吓得他直接崩溃。也不知道铢衡哪里受伤没有。这样想着仇落竟将人剥开一寸一寸的检查。铢衡大惊失措连忙挣扎,慌乱之中,仇落脸色突然垮了下来。 尖锐的魔爪戳着铢衡蝴蝶骨靠近腋窝的一处红豆大小的斑记。 见多识广的二殿下一眼便认出了这块斑记是什么东西。 手指慢慢松开,仇落缓缓推开怀里的身子,魔爪如同铁钩狠狠掐住那截纤细的脖子。 “嗳。” 仇落垂眉,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之后便颤肩低笑。 阴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温意,仇落笑意融融地对面色骤变的‘铢衡’说道:“难怪……原来,你只是我的好师尊准备用来哄骗我的替代玩具啊。” ☆、多么痛的领悟 从昨夜一直延续的古怪感觉,正是他出乎意料的屡次化险为夷。 以及,铢衡对这种残忍之事发生后竟没有悲天悯人,而是平淡的好像合情合理。 易容之术仇落学过,能够以假乱真不过会留下一点红印在面上。术法是君明仪传授的,他的师尊似乎留了一手,能变出与真人十分相似的替代品。 如果不是他一寸一寸的检查,或许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发现自己身边的铢衡是假货。之后他的师尊会操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联合云郎诓骗他。他以为云郎真心实意想要帮他这个二哥,没想到…… 仇落不想这么快让君明仪知道自己的把戏被拆穿,只好掐着对方脖子低声说道:“小子,你已经模仿得很像了。可惜,你终究是魔界的人,和本殿一样学不出铢衡半分烂好心。我仇落是什么魔你也应该清楚,说出君明仪的打算,本殿可以饶你不死。” 对方却将脑袋一撇,一脸坚贞不屈。 仇落冷冷一笑,牵起一根纤细手指,微微抚摸之后竟笑意融融地将它从指根拧了下来! “呃啊!!” “不说,本殿便将你的手指一根根拧下来。”仇落捏着那只纤白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唇角噙着嗜血的笑意,“手指拔光了便是脚指头,接着再将胳膊腿一截一截砍下来……” 男子顶着铢衡的面皮,疼的眉眼紧蹙,疼的声音也控制不住暴露出原本的声线:“你这个变态!!” “呵呵……”仇落点头,仿佛接受了一句无与伦比的褒奖,血红的眼睛闪烁愉悦的光芒,他垂首凑到男子面前,低声暧昧地说,“是啊,本殿是断袖的事整个魔界传的沸沸扬扬,你敢扮做他的模样来糊弄我便该做好了十全的准备。不仅得模仿好他,还得做好衡儿的本分——”说着仇落故意拖声,意味悠长地说道,“——与本殿交媾。”说着有利的手指向下游离,仇落听见对方忍辱负重的呜咽便更加放肆,“怎么,这点都忍不住,那你还怎么替代他?嗯?!” 仇落语气发狠起来,咔哒一声,又拧下一截手指。 男子惨叫起来。 “不说,本殿便每隔一个时辰将你的宝贝切下半寸,本殿倒要看看它是有多长能挺几个时辰!” 在仇落的威逼酷刑之下,发誓要守口如瓶的男子还是将秘密抖露出来。 他确实是君家的人,受到契魔命令前来当铢衡身亡之后便假扮铢衡诓骗二殿下折返。契魔最是明白二殿下的心思,一旦二殿下觉得无法放手,就会将铢衡强行囚禁。只要三殿下再担保会帮助二殿下,二殿下一定会尝试返回魔界冒险。 只是没想到仇落洞察力惊人,竟一日夜便将此计识破。君城满头冷汗,怅恨不已,传闻中的二殿下浪得虚名废柴一只,魔见魔笑公众笑柄,昨夜见仇落没有识破他还高兴了一会儿,岂料醒来就被识破。 仇落还问了些关于边境联军的事,掏的差不多干净便准备杀人灭口。君城知晓这位二殿下阴晴多变,十有八九想将他杀掉泄愤。正当仇落想要将他解决时,君城连忙自爆价值,忙不迭说道:“二殿下所寻之人,君城或许知道踪迹。” 仇落闻言缓缓收手,微挑眉头:“说。” “希望这个消息能保小的一命。” 仇落瞧着这张熟悉的脸,素来直挂着高傲不屈的面容此刻竟有软弱的神色,仇落不知该笑还是该嘲讽,只是能知道铢衡下落留他一条小命也无妨。 “允你。本殿立下言灵术,说到做到。”说着四指朝天发下毒誓,君城见状不由放心。这才舔了舔干燥的唇角缓缓说出昨夜所见。 “在爆炸之前,小的曾瞧见一名红衫之人与一名仙族之人共同离开。进入石屋之后,已不见三殿下所说王妃的踪迹……” 仇落眉头立马拧起来。 “什么?” “他和仙族的人跑了?!” 二殿下暴跳如雷,眼睛瞪得宛若铜铃,揪住君城衣襟咬牙切齿:“那名仙族长什么样?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君城惧怖地颤抖身子,结结巴巴地说:“那名仙族一袭白衣,小的只瞧见背影……仙族大多喜爱素色装扮……他、他们往仙妖交界处去了。” “白衣。”仇落重复一遍眉头紧锁,难道是白君?可他在凡界妖界都以妖族的功体隐藏身份,怎会这么容易让人抓到把柄。当夜魔族与妖族便蠢动驻扎,想要这么轻易将铢衡带走,不能是泛泛之辈。 思索片刻,二殿下心里有了合适的人选。 日耀官,御天。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信守承诺将君城放走之后,二殿下带着爱宠,毅然深入白茫雪川。 绵绵似乎能体会到主子的满腔哀痛,走几步便停下来扭头看看仇落是不是还活在人世。仇落不是傻子,铢衡这样的举动很清晰了,他能借助魔界的计划顺利脱身,想必一路酝酿许久。 可笑他还以为铢衡会老老实实被安排在他的计划,岂料铢衡无声无息地想要来个金蝉脱壳。 雪地瑟风,吹得仇落心冷意灰。眼前还有白皑皑的冰雪,铢衡做的很狠,隐匿了自己的气息,无论他怎么辨别,吸入肺腑的之后寒冷的空气。 二殿下真的有了寻死的念头。 空洞的眼睛凝望前方,仇落驻足,凄凉一笑:“绵绵,本殿惨淡经营三百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握所谓一字‘幸’。用尽手段想让自己得到一切。现在,本殿的一切他跑了,要去寻死……本殿拦也拦不住!”失意懊恼拥挤心头,仇落捶心浩叹,“为何昨夜要留铢衡一人,为何本殿将他瞧得这样单纯……” 铢衡的狡猾,他不是第一次领教了,却是次次受栽从不悔改。 苦寻半日无果,倒是寒风吹得人打抖。平时一伸手就能将铢衡捞在怀里,现在只能抱着肥重的绵绵勉强暖手。仇落抱着沉甸甸的魔兽,阵阵委屈上头,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过去,他一只魔坐在雪地里堆着雪人,手脚冰冷发麻也没有仆从来将他带回去。当年还有铢衡将他抱回去暖身子,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 绵绵动了动身子悻悻呜咽几声,接着扬起脖子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主子的脸蛋以示安慰。 湿软的触感温柔亲切,仇落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强作镇定地说:“没事。绵绵,你得留在本殿身边。” 这团被他打小养到大的肥肉,就是他最后的温暖。 边界虽然守卫森严,但仇落还是决定拿命去试一试。 他要蹲在妖仙交接口,守株待兔。 除非血洗边界,不然想要突破妖魔军营谈何容易。 仇落心里清楚,这样的大阵仗当然不是因为捉拿他所设,而是因为铢衡。对于妖界与魔界,一旦铢衡回归仙族,无疑纵虎归山。 所以父尊不惜动用军队,死守边界。 妖魔氛围浓厚的军营之中,仇落还瞧见许多熟悉面孔——丹鸩、几名魔界的大将,以及掖吟玉两兄弟。 为防泄露魔气,仇落以邪身示面,抱着绵绵窜到隐蔽之地,混在军营等待铢衡靠近。 边界之外隐约仙光乍现,仙族之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既然派下御天救人,那必定会在交界处驻兵等候。暂时他们还不会贸然闯过交界进入妖界,但一旦真的开战,交界地带必是战火四起。 夜半时分依旧未等到铢衡的到来,仇落甚至有些怀疑老家伙是不是折返另寻野路。但那样做实在是得不偿失,依照魔界的做法,周遭应该被包围才对。 他爬到一株雪松上,盘腿静坐,目光不敢松懈地盯紧那道象征边界线的绿光。 忽的,眼前飞过一道银光。刹那之后,翩然银蝶飞落鼻尖。 凤蝶抓着仇落的鼻尖抖抖翅膀,一阵银光散落。 二殿下瞧着那只眼熟的蝴蝶释然一笑。 白若珩的声音果然传来,清冷淡然,好似一泓泉水。 “小魔头,吾来询问你那日的答案了。” 仇落心中了然,苍凉阖目。 启唇吐出的却是最违背内心的甘愿:“本殿愿意……放手。” ☆、身为邪魔心向仙 “很好。”银蝶扑闪,消散而去。 许久,仇落才睁开双眼,只是不再关注边界的光亮,而是垂帘眉眼轻抚怀里鼾声正起的白犼。 他知道自己这样说意味着什么,也明白白君为何偏在此时寻求答案。 铢衡要来了。不对,准确来说,铢衡马上就要彻底地离开了。 妖族魔族各出兵一千,堵在交界之处,美其名曰巩固边防,实质便是要与仙族对抗。 自从玉照官身亡之后,仙族军心大大受挫,后继封评的执武官虽也是一代将才却难能再现当日战神风采。仙族的军队尚处于低迷状态,前段时间闹出玉照官冤魂作祟一事时,反驳最凶的便是以军众为主要的仙群。 就算铢衡回归之后不再执掌兵权,于仙族也无疑是巨大的鼓舞。魔界妖界都不情愿瞧见仙族恢复生气,将铢衡格杀势在必行。 仙族的高层将此事严加封锁,五界之中知晓的依旧是仙族缉拿在逃嫌犯的表象。 妖魔的军队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拦杀铢衡,仇落不知道君明仪到底给魔军下达了何种命令,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铢衡一至,必死。 子夜之时,交界之处闪动第一阵光亮,仇落骇然睁目,自雪松上一跃而下,怀中白犼变回原身,驮负主子飞往前线。 仇落心脏跳的厉害,虽然历经不少争斗,也身处多次两君相交剑拔弩张的紧促境地,但第一次投身战场还是他四百多年来的第一次。 刀剑无言,开阵做绊,边界战事一触即发。厮杀的妖魔仙人血溅漫天,断臂残肢遍地可见。仇落飞上半空凛然寻视,他知道这样自己很快就会暴露,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忽的,身下异兽急速降落,仇落蹙眉,果真在一阵乱群中寻到一抹血红与雪白。铢衡被几名大将轮番缠斗,一柄木剑耍的如风似水生人莫近。仇落凝出泻月剑张出漫天触手,面容冷酷义无反顾加入战局。 “仇落!”望着自黑夜而降的他,铢衡肃杀的面孔上露出惊愕。失神刹那,御天解决掉攻向铢衡的妖卒,接着靠在铢衡后背冷冷说道:“铢衡,莫要分心!” 那一丝惊讶犹如蜻蜓一点迅速消失,铢衡的脸垮了下来,露出仇落从未见识的冷酷:“你还来做什么,事情很明了了。我们完了,今夜之后,你——” 仇落冷冷瞥一眼铢衡,不理会他故作冷漠地独白,只是背过身去护在铢衡身前,手中快剑与身后触刃一同挥动拼杀,绵绵配合主子将战圈推出一丈。 “是仇落殿下!”魔界的将领将他认了出来,暂时以守代攻劝阻仇落,“二殿下,莫在执迷不悟!契魔下令,包庇仙族逃犯者格杀勿论!” “那你们便杀了本殿。”仇落寒目,“只要有本殿在,谁敢动他!” “仇落殿下!”妖魔嘶喊起来,纷纷操兵向仇落挥砍而去,仇落正欲还击,却忽感一阵寒意袭来,接着心口冰冷贯穿! “……” 还没有反应过来,仇落便听见妖魔们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兄弟们冲啊,为二殿下报仇!” 报仇…… 仇落微微垂眼,不敢相信地瞧着身前那截发黑的剑面。 是从……他的心口上穿过来的? 猛烈的刺痛回应了他答案。 “铢衡……”仇落忽然红了眼,身后触手依旧不留余力的阻止妖魔的攻击,耳边满是哀嚎呼唤,他却难能平静,静静地感受那截冷剑从胸腔抽出,喉间一口热血喷涌。 铢衡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向扑来的妖魔之前。接着他听见铢衡鄙夷地嗤笑:“区区妖邪,又能奈我何?瞧瞧你们的二殿下,赶快拖下去吧,别让小孩子上战场丢人现眼了。” 铢衡的最后一句话,将仇落打击的彻底。 他好像一滩烂泥,一蹶不振地瘫在士兵身上,红着眼睛绝望地瞧着层层叠叠地妖魔扑向铢衡。心口血流的汹涌,耳边传来士兵的安慰:“二殿下,那红衣逃犯实在是穷凶极恶,利用您一片……” 仇落猛然惊醒,好像弹簧一样从魔卒身上弹开,凝出魔爪魔角靠着蛮力厮杀入围。 “铢衡,除了这一招你还会什么?除了推开我你还会什么?!” 仇落的愤怒终于激起了妖魔的愤怒。魔界大将邱耿不得不沉痛下令:“二殿下仇落通敌叛贼,按照军令,格杀勿论!” 仇落的折返令铢衡始料未及,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铁石心肠一般的绝情。 仇落的魔触太过厉害,又有四成邪力加持,加上绵绵这头凶狠异兽,妖魔仙三族无差别攻击,妥妥帖帖成了战场公敌。眼见三族隐有先联合铲除自己的趋势,二殿下毫不退缩反而越战越勇,一身血腥杀到铢衡跟前,容颜恐怖地与御天对峙。 “他,是我的。”仇落伸手,指尖不容置疑的指向铢衡,目光阴鸷,满腔占有欲几乎将他奴役做一头凶兽。御天虽是文官却是武艺非凡,拂尘幻剑成色冷冷。 “与妖魔仙三族同时为敌,你也算是气魄非凡。如此,更不能留你!”御天凛眉挥剑上前,仇落撑开魔触隔绝外界,两仙一魔共处封闭空间之中。仇落手持泻月,剑光如练、铢衡没有加入战局,而是捏紧拳头面容冰寒。 仇落身在争斗心在铢衡,挨了剑招也懒得回避,只是一边涌血一边对铢衡发笑:“铢衡,这里没有别人,别怕,我带你杀出去……再在望仙台等着你……” 铢衡猛然抬眼,目露凶光:“御天,他有两颗心脏,将他胸口搅烂!” 仇落依旧在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死心?……铢衡,你胆敢与我撇清关系,我便杀上仙界屠戮仙族,反正你也是决定上去赴死不是么?那他们都是帮凶,我要他们尽数陪葬!” “大逆不道!”铢衡与御天同时怒喝。 “呵呵,怎么,想杀我么?那便来罢,今夜不铲除我,那至此五界便多一个祸患。本殿所至,城亡家破,血流成河!” “你威胁我。”铢衡睅目,“仇落,我没有时间和你谈论儿女私情,那已经过去了。从昨夜开始,从我们踏入雪川,一切都结束了!你我恩断义绝,莫在纠缠,回你的魔界做二殿下!” 仇落冷笑:“在我身下辗转时,玉照官可不是这么说的,白头偕老天长地久可不只是一句玩笑话。” 话语一出,吓得御天拿剑的手一阵哆嗦。 铢衡咬了咬唇角,面色发白。 “那只是哄骗你的话而已。”铢衡蹙起眉头,硬生生地挤出话语,“还在交战,你不要胡闹!仇落,这关系到三界,千万生灵,不是拿来玩笑的事情!” “三界?三界又如何?”仇落黑脸气得浑身发颤,“为了他们你就要抛弃我?是,我比不上三界,铢衡,可你记住,我仇落不需要谁的庇护苟延残喘。我努力这么久就是想要堂堂正正和你并肩,为何要刻意否定你我的感情?那与杀死我何异?!” “……”铢衡张了张口,却难能吐出字眼。 御天觑了觑眼,接着放弃了对仇落的攻击。一脸复杂的站在一侧静观其变。 二殿下嘴炮人界劝其退兵的光辉事迹隐现仙心。 果不其然,一仙一魔竟然在外界厮杀的环境下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 御天瞪大眼睛,脑袋差点都给吓掉。 二殿下不仅会歪曲事理还会引经据典,说两三句便吐吐苦水红红眼睛,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凭靠过人的语速将铢衡的话头堵在喉咙,一边还不动声色缩短二人距离。铢衡以前也是个毒舌,但到了仇落跟前完全说不出狠话,只能句句被堵毫无气势。 听了一会儿,御天竟然也十分同情小魔头一片痴情觉得玉照官踹人之举实在冷酷。 “两位,先别吵了……”御天指着结界上一处璺裂冷眉拧起,“他们要进来了。” 趁铢衡顺目望去的瞬间,仇落一把拽过近在咫尺的铢衡,狠狠亲上一口,接着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铢衡,就算不能白头,也不能抹去你我的曾经。我等你。” 轻飘飘说完,仇落将铢衡松开,接着凝出泻月剑,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妖魔群流泻而入。 那必是一桩惨战。 殃云漫天,战骨亡骸,多少不屈,一夜散尽。 “御座,末将桑汝良,特前来迎接御座。”纷乱战火中一匹雪白战马踏火而至,仇落将来仙有几分眼熟,思考片刻记起在黑市之中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对方似乎没有将他识出,而是将缨枪冷冰冰地指在仇落喉前,神情肃穆:“听说战场有一只邪物不分种族大肆攻击三军,止步罢阁下,御座与仙友由我等护送,不劳费心。” 仇落敛眉一脸不悦:“还没到仙界,这里是妖界的地盘,仙官怕是无权干涉我的来去。” “你跟来只是祸害,留你一命已是宽宏大量!”桑汝良怒眉,“若不是因你为御座解困,我早就将你千刀万剐为兄弟们报仇!” “哼,战场之上,只有胜败,没有对错。是吧,君天。”仇落贱嗖嗖地冲铢衡抛一个湿漉漉的眼神,却把挨着铢衡的御天恶心到了。 铢衡面色微红,好在有血迹遮挡瞧不出什么异状,他偏心仇落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上前一步亲自向桑汝良求情:“抱歉……这只邪物与我渊源颇深,他只是想护送我至仙界,战场之上刀剑无情,留他在身边也算多一名战力。” 御天微微咳嗽:“好了,反正赶他他也会死皮赖脸贴上来。时间紧迫,先赶往边界再说。” ☆、将他还给我! 此别凄凄,或无后续。千百年岁,不枉此情。 手中唯剩冰冷刀剑,身淌黑红鲜血,仇落却深感宁静,一曲终了人将散去,他却独自回味不肯开眼别离。 杀声淹没脑后,冲破前阵之后,接踵而至乃是后阵封堵。 仇落心意已决,纵然与魔界为敌,他也不能让铢衡落入魔族手中。返回仙界,或许尚有一丝生机。 他相信白若珩,就算只是数面之缘,宁信仙家不信邪。 哪怕,对面是挚友亲朋。 “仇落,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丹鸩眦目面色愠怒怅恨,“他只是利用你,你瞧瞧自己,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仇落垂帘,眉目温柔的凝一眼身边的铢衡,薄唇轻启:“衡儿,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快走。” 铢衡瞧一眼仇落,口中嗫嚅欲言又止。仇落见铢衡面有动摇便狠下心肠将他推进御天怀中,自己背过身子冷冷嘱咐:“本殿将所爱托付与你,若他有三长两短,屠戮仙族的话语决不食言!” 就这一次…… “与美人抽怨兮,并日夜而无正。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放肆长笑,泻月在手魔触狂舞,白犼凶兽相助开道。剑挥得迅快,魔触所及身首异处,血肉纷飞朱红遍天,业火踏遍,仇落一路向前所向披靡,势要为铢衡开出一条血路。 魔物所至皆是哀嚎惨叫令人胆寒,仇落舔舐着唇角沾染的鲜血墨眼凶光乍现。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只失控的凶兽,明明杀戮成性却又一心护仙,妖魔在他身边迅快消亡胆颤。一身染百血,恶魔在人间。 仇落的真实功力已非常人可比,数以百计的魔触在他周身飞舞环绕一边杀人饮血,一边保护本体。非但如此,魔触似乎有自我意识,从身侧或是背后靠近仇落都会纳入魔触的攻击范围。妖魔军队一时畏惧,仇落上前他们便连连后退。 “怪物……” “怎么才能杀死这个怪物!!” 妖族本就军队软弱,若不是魔族撑腰他们断不敢做出与仙族交战的决定,妖军军心溃散,不少妖兵落荒而逃,魔将娄峙一马刀将逃逸的妖兵斩首,接着振刀高呼:“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众将士听令!诛杀逆党与敌军护我妖魔两界霸业!” 高声一呼,妖魔残兵皆是士气高涨争相陷阵,层沓妖魔将仇落围得水泄不通。冷兵同刺阵容收紧,仇落奋起反抗却惊觉魔触威力大减难能穿刺士兵盔甲。士兵见状不由大震军心,娄峙呼和:“是契魔大人施展术法助我等缴敌,众将士冲啊!!!” 仇落惊眉,虽然这术法与君明仪有几分相似,但却完完全全不是师尊的套路。见魔触失效,仇落不得不试图冲破战圈,轻足一踮飞到绵绵身上,虚至半空便飞来几只毒镖。仇落偏头险避,目光一转果然见到一脸怒火的挚友。 “丹鸩。”仇落睅目,口中喃喃。 丹鸩踩着一只烈火毒鸩,手中毒烈朱剑泣血哀鸣,丹鸩恨眼凝望满腔怨怼:“仇落,你实在太令我失望。” 你实在太令我失望。 话音未落,二殿下眼角已抽搐一丝。 多么耳熟的一句评价。四百年,他听够了。 “丹鸩,连你也想阻止本殿?”仇落颤声,沿音长笑,“对,这场战役不就是答案了?” “住口!”丹鸩怒喝,丹目怒竖,“你已没有资格自称殿下!我魔界的二殿下仇落早已亡去,你算什么?不过是仙界的走狗!残杀妖魔士兵,只是为了一个仙族的男人!他日魔界被仙族起兵攻打,你仇落便是千古罪魔!” 仇落红了眼眶,深深凝望丹鸩,却哑口无言。 兄弟家人亲友皆已反目,他想保住自己的爱人,却放走了让妖魔胆颤的玉照官。 妖魔公敌。死不足惜。 从尸首上吹过的血风,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凄凉。 “仇落,若你还有身为王族的尊严,莫在反抗,束手就擒罢。”丹鸩冷冷地将毒药洒在毒烈剑上,剑面一阵刺啦腐蚀声响,故人声更冷,“你狼狈的模样,我瞧够了。不能让你再活于世间,玷污当初那个意气风发从容淡定的二殿下。” 仇落勾唇,微微一笑。 苦笑。或是悦然。 墨色凤眼再望一眼交界之处,却见已是银光闪烁,仙乡隐约窥见。 丹鸩的声音忽然温和起来。 “他安全了,仇落。” 下一秒见到的却是最为残忍凌厉的面孔,仇落眼见那道银光消失,心中一块大石放下,手中轻薄的泻月剑此刻却是重的不能再重。周身的疼痛冲脑识叫嚣,剧痛无力的手心滑落剑柄,丹鸩眉目一亮,持剑杀至! “嗷呜!!!”绵绵痛嚎而出,眼见毒剑将近便急忙逃窜,仇落冷不丁地被它摔在后背绒毛仓皇乱窜。白犼一边发出凶狠的咆哮一边吐火开路,驮着气空力竭的主子做着最后的亡命挣扎。 救得了铢衡,他却没了气力将自己也救下。 “绵绵,去仙门口。”仇落卧在绵绵后背,黑血模糊了雪白的兽毛,生命的光彩正在二殿下眼眸中流逝,那道光亮是他最后的希冀,哪怕只能看着,他害怕这一眼过后铢衡便再无音讯。 然而等仇落追至却是另一番景象,仙族根本没有宽容铢衡,而是将他层层镣铐束缚住。高高的仙云之上,铢衡仍未离去,而是被仙族之人押住伫立云端静静观望下方的战乱。 仇落瞧见铢衡的那一瞬间,铢衡扭过脑袋,对身边的仙人说了什么,对方便牵扯铢衡向仙乡界门而去。 仇落愣在了当场。 血液凝固。 他坐在绵绵的身上,目光呆滞的望着铢衡的身影消失在不可窥见的霞光之中。 回过神来,面庞一阵湿润,血气在唇齿蔓延。仇落微微眨眼,只见自己已身处仙族界门之外,无数触手霸道的卡在界门缝隙只见,粗蛮的将高大的巨门掰得中央璺裂。 他好像觊觎九天的恶鬼,附在光明的巨门之上,冲里头仁义正直的仙人们恶言恶语歇斯底里:“将他还给我!你们这群骗子!!还给我!将铢衡还给我!!” 眼见仙门即将被破,仙门之后驻守的仙族将数十仙器对准门后的咆哮的恶魔,身后的魔族又追赶而至。仇落负面受敌,却不管不顾锤门怒喝:“我要杀了你们!!屠尽你们虚伪的仙族!!” “太难看了吧,仇落殿下。”身后一阵铿锵,熟悉的声音道出揶揄。谢天机将飞向仇落的暗器弹开,身下流出一道血流,仇落转过脑袋望着狼狈不堪的谢天机咯咯笑出来,“你也好不了哪里去。” “前些日子被老魔头设法困住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差点坏了大事。”说着谢天机噗嗤笑出来,“有一件很可笑的事,等我死后,一定让你知道。” “哼。”仇落冷笑,“本殿不想知道。嗯?是你……” 墨色眼珠扫到一边的黑色斗笠,仇落蹙起眉头神情古怪。 黑斗笠不言,只是捏好手中通红的落雪三叹,调整位置专注应对即将扑来的妖魔。 “仇落殿下,虽然你现在就像一只猴子,但本主还是不得不夸赞你一句,敢同时惹怒三界还撬了仙界的门大言不惭要屠尽仙族,你恐怕是千万年来的第一魔了。恭喜你成为三界公敌,终于凭靠恶名昭著天下了。” 仇落没心思与他玩笑,而是聚精会神催动魔触将巨门掰开。数丈高的石门,又带有仙术,坚硬到用术法轰炸也不能破坏。仇落仗着触手长,吸附石门内拉外推,现在完全不能动弹。就在石门快要开出一人宽的距离时,数道冷枪同时穿刺。仇落挨了一枪立刻抽身,接着凭靠蛮力冲刺撞门,头顶魔角应声碎裂,血液模糊整个额头,仇落冷笑几声凝爪准备开杀,却忽来一剑冰蓝挡住他的杀戮。 黑斗笠将仇落拦住一瞬,接着将他踹下云端,谢天机莞尔一笑,惊愕之间仇落身后撞上一片柔软。 绵绵接住仇落,不甘心的二殿下再次飞向仙门,却被绵绵一口咬住后腿,不让他再涉险。 “绵绵,你做什么?!你没瞧见么?他们要杀铢衡!……” 慌乱之中仇落脑海响起谢天机的讥笑:“二殿下,我看你已经神志不清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我会保住铢衡。” “你,快些逃命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将人手安排在十里外的雪川,若我死在此地,便魂归仇落。这三百余年,得到过他,也不枉此遭。” 清淡一笑,回荡仇落杂乱的内心。眼前乱做一团的仙门逐渐远去,仇落深深呼吸,企图让自己冷静。 他不肯相信任何人。 可谢天机却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 我今晚去吃牛肉面啦hhh 感谢灌溉鸭 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兰阁香庭 30瓶;31857019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落拓 一夜之间,风云涌动。 三界交战边界,杀得风声鹤唳雪地绯红,本是为了决定铢衡去处的战役,被三界高层一番粉饰变作一场流血的闹剧。五界之中各有版本,大抵都是魔界的黑锅,都说魔界扣押仙族玉照官四百余年,玉照官好不容易逃离苦海往仙界逃离,苦经鏖战之后终于重返故乡。 令人不得不提的便是战场上那位对仙官死缠烂打的魔族二殿下,据说是厚颜无耻将玉照官作为病奴终日欺辱,眼见玉照官逃回仙界便不顾死活追上仙门叫嚣着要屠尽仙族。 可惜,他连门都打不开。 最后仓皇逃窜。 仙界更是在战役中意外擒住到当初模仿玉照官功体为祸人世的罪魁祸首,好事成双。 魔界却落了大笑柄让四界耻笑。 “哈哈哈哈哈……”听着那些个不同版本诋毁他的流言蜚语,仇落喝着酒笑哭了。 这次战事魔界吃亏,仙族捉到自投罗网的黑斗笠,捡了大便宜,当然要不留余力将所有黑锅往他仇落身上推。他现在,喝口水都是罪过。想来也是,铢衡当时已经做得很明白了,那么迫切地向推开他让他回去,就是不希望他在三军三界面前丢失颜面。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谢天机安排的手下也死伤泰半。逃亡几日,他累了,没到一个地方都能听见妖魔对他的咒骂。 他现在无处可归,空有一袖珍宝。但是昨夜摸索之时,乾坤袋中钱财尽散,仇落了然的挑了挑眉头,知道自己的小金库许是被君明仪或是父尊搬空了。 昔日威风无比叱咤风云的二殿下,现在只能变作邪容暂且躲避妖魔两界的搜捕。绵绵受伤不轻他却没有药草可治。终日浑噩街头,像只过街老鼠。 绵绵饿得肚子直叫,盯着一侧的包子铺呜呜两声。以前路过包子铺小白犼都不屑一顾,它的伙食都是二殿下精挑细选的生肉,面粉做的东西哪能入它的法眼。 仇落靠在一株柳树下,生无可恋地望着虚空的云彩。 铢衡,会在哪一朵云彩之上呢。 怀中倏地一轻,绵绵从仇落怀中跳出跑到包子铺外嗷嗷叫唤两声,伙计驱赶它便伏下身子不肯离去,喉间呜咽愈发凄惨。老板见状于心不忍,便挑了一只包子丢在绵绵脚边:“这小畜生养的油光水滑的,也不知是哪家贵人的宠物。大概是和主人走散了,怪可怜的。” 绵绵对着热乎乎的包子张口就咬上,接着就吐出来直吐舌头围着包子急的团团转。店老板和伙计哈哈笑起来,对着一代凶兽指手:“还别说,被养的娇里娇气怪可爱的。” 绵绵守着包子等它凉上一会儿便衔着包子往铺子外跑去,一路小短腿撒欢奔到仇落打瞌睡的柳树下。也不知怎么搞得,仇落的脚边多了一只破碗,碗里散着几枚铜钱。白犼迷惑地眨巴眼睛,这时柳树荫下另一颗蓬头垢面的脑袋探了过来,望见它嘴里的包子便笑眯眯地说:“这小畜生,长得怪模怪样,你这主子出来要饭连家伙也不带,我暂且将碗放他跟前啦。还别说,比我要饭快多了。” 乞丐一边嘀嘀咕咕,数着破碗里的铜币,绵绵瞅他一眼,接着翘起尾巴骄傲的将包子放在仇落的衣衫上,虽然上面有四个牙印和它的口水,但是它觉得不影响食用。 等仇落殿下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脚边放着一个破碗,装着半碗铜币。绵绵不在身边,而是在一侧和一个凡人打了起来。仇落揉了揉额头,微微叹气:“绵绵,好了,我们该走了。” 绵绵咬着乞丐的手臂,凶狠又委屈地要讨回自己为仇落讨要的包子,它不过眯了一会儿,包子就被这个凡人顺手牵羊牵到肚子里了! “绵绵。”见白犼不肯松口,仇落的语气不由严厉几分。那名乞丐疼的哎呀叫唤,仇落怕此人引来巡卫,便伸手拎住绵绵的后颈皮将它提起来,二殿下摸着衣袖下意识要摸出金锭作为封口费,但指尖触到一片空虚时,他立马清醒了。 将绵绵强行带走之后,白犼竟发起脾气,四蹄乱踢嗷嗷大叫。仇落凝眉有些恼怒:“一个包子而已,做什么和乞丐抢?你又不能吃那样粗鄙的食物,会拉肚子,明白吗?” 绵绵胡闹得更加厉害,转过脑袋就往仇落手臂一抓。二殿下受疼松手,白犼挣脱之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仇落望着手背上深可见血的抓痕,一时失神。 “绵绵,连你也要离我而去,是吗?……呵。” 颓然浑噩的彳亍,最后仇落被一阵酒香吸引。他没有进酒肆痛饮的想法,只是站在酒肆外头,呼吸着空气中仿若铢衡的醉酒时的气息。 再望一眼天空。 天空乌云密布,仇落不悦地蹙起眉头。 很快天边紫雷窜动,犹如惊龙腾动。怨恨地瞪住不作美的天空,好像在内心怒骂苍天要将他最后的念想剥夺。 瓢泼大雨眨眼而至,仇落没有心思避雨,站在酒肆外的雨幕之中,就雨苦笑。周身浇得湿透流淌出漆黑的血水,迎着暴雨仇落冷笑起来,低垂眉眼兀自喃喃:“天公妒我不作美。愿作承闲诉相思。九天九地,君一去。” “铢衡,好疼啊。” 暴雨倏至,街巷门庭店铺提前打烊,街道行人奔走归家,很快空无一人。冷雨冲刷净罪恶,仇落面色发白发丝粘粘双鬓,丰神俊朗一去不复返,英气面容死气布满。 不知踽踽而行至何处,头顶砸的人生痛的雨滴忽的消失。耳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仇落抬头,两眼无光的瞧见一顶素色油纸伞。 撑着油纸伞的男子身材高挑周身邪气,怀中窝着一只圆滚的白团。望着白团那双泪汪汪的琥珀眼睛时,仇落眼眶红热起来。 “多谢。”仇落想去抚摸绵绵却又不忍将爱宠毛发沾湿,只好温和的笑了笑,对撑伞的邪灵说道,“替我顾好它,你们是好朋友对吧。”说着仇落便欲转身离开,梅梅睅目,身子一移挡住仇落的去路。 “绵绵说,包子是给你的。它不想看你挨饿。”说着邪灵抿了抿唇,面有不忍,“我们,很担心你。” 仇落抬首眯眼微笑:“本殿好得很。只是现在绵绵跟在本殿身侧并不安全,你身上有鬼族的气息,这段时间都在冥界罢。将绵绵带到冥主身边,它会过得很快乐。” “……” “嗷!”绵绵猛然抬首亮出爪子狠狠勾住仇落的衣衫,毛茸茸的面庞上满是愤怒。这是它第一回冲仇落动真格发脾气,它听出来了,仇落连它也不想要了! 绝望如同深渊笼罩仇落。他宛若行尸走肉毫无感觉交代后事。想来这世间让他牵挂的人不多,铢衡已不用他劳心,就剩绵绵了。 他的所有,也不过一个只挽留不了的仙以及一只不谙世事的白犼。 气郁攻心,仇落开始呕血,哇哇吐了一地任雨水冲刷。梅梅赶紧将仇落扶好往干燥的地方带。前几日一战仇落伤的不轻,身上大小伤口数也数不清。比较严重的地方二殿下草草包扎一番,不伤及性命的地方随它而去。几日游荡之后仇落情绪恶化,竟然生出轻生的念头。 “仇落殿下……仇落殿下……” 邪灵的声音渐渐远去,仇落只觉眼皮厚重,好似这一阖眼便再难睁开。 再度醒来时仇落已不在雨幕之中,周身酸痛燥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见到了熟悉的帐顶。 有些烧糊涂了,仇落吐着热气,心里心心念念地竟然是趁病向铢衡撒娇。招魂似的喊了两声之后,一阵不适宜的哭声狠狠敲醒了他。 “……殿下,您总算醒了。” 仇落心里咯噔一声。 “呵,忘了,铢衡回仙界了。不会再哄着我喝药。”喃喃自语之后仇落又阖上眼睛,希望自己再度陷入沉睡。 他被梅梅带到了冥界,昏迷了一阵子又被父尊要回了魔界。 发着高烧,整日整夜喊着胡话。尊魔本来还气愤得要狠狠处罚这个逆子,君明仪轻飘飘来了一句“那就处死”,尊魔立刻倒向要留住儿子的小命。 改为软禁仁明殿思过悔改。 仇落卧床不起,掖吟玉便日夜守护照顾,好不容易等到殿下高烧退去,掖吟玉想扶殿下出去透透气,却被仇落冷笑拒绝。 他变了。不再是温文儒雅随和近人的二殿下,他变得刁钻冷漠不近人情。终日缩在被子里宁愿自言自语也不肯和掖吟玉说话。有些时候又会变作铢衡的模样穿着铢衡用过的衣衫对着镜子聊得津津有味。掖吟玉搬了他的镜子仇落便要发脾气,瞪着冰蓝的眼珠子,隔一会儿又收敛眉眼一个人去藏酒的地窖喝酒。 “殿下,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不能喝酒!”掖吟玉无奈地将仇落手里的酒舀子拖走,也只有在假装自己是铢衡的时候仇落能安分一点,刻意模仿铢衡的隐忍似的,若是恢复原身他必定冷眼嗤笑,然后将掖吟玉赶出去。 仇落酒品及其不好,喝上几口便天旋地转。头眼昏花地,他对着掖吟玉笑道:“我酒量很好,千杯不醉。连仇落也不敢抢我的勺子,你倒是大胆。” “……王妃,您真的醉了,回去歇着吧。”掖吟玉双眼通红,迎合着仇落的想象说道,“到时候殿下又得心疼了。” 仇落微垂眉睫,将铢衡害羞咬唇的动作学的惟妙惟肖:“那好,你扶我回去。一会儿仇落回来了,记得叫醒我。” “好。”掖吟玉含泪点头连连允诺,“吟玉晓得了。” ☆、真假亦虚实 仇落脑子估计烧坏了,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又说自己是铢衡。隔一会儿让掖吟玉滚出去,下一刻又羞涩地和他商量买戏本的事。 尊魔和君明仪来看过一回,仇落疯疯癫癫的模样可把老父亲心疼得一阵怅恨。君明仪淡淡瞧着仇落,对尊魔安抚几句,接着便开门见山地说:“仙族隔上几日便要处死冒充铢衡的那名罪犯,吾瞧你这副模样,怕是去不成了。” 仇落登时面容僵住,目中冰蓝褪去,恢复朱红。 “拜见父尊、师尊。”仇落掀起衣摆,冲两只大魔叩首行礼。 魔君破涕为笑,赶快将仇落扶起好生安抚:“仇落吾儿,可总算清醒了。你整日疯疯癫癫的,为父心如刀割啊。”说着又转过面庞瞧着一脸冷淡的君明仪,“明仪,吾儿思念那玉照官,便由着他去罢。远远瞧上一眼以解相思之苦,料想仙界也不会这样小家子气。” 君明仪道:“臣遵旨。” “仇落,这遭你便待在明仪身边,瞧瞧那逍遥快活的负心汉,父尊没有照顾好吾儿,这点小事还是能为吾儿办到。你乖乖听明仪的话,千万不要闯祸。” “是。”仇落颔首,无比乖巧的应下。 待父尊先行离开后,仇落缓缓坐下,自倒茶水轻呷一口。 君明仪冷睫一颤。 “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仅凭装疯卖傻就哄得战吾庇护。仇落,为师真该夸奖你。” 仇落微微一笑:“师尊的夸奖,仇落不敢当。于师尊而言,再怎样深情都可能会是做戏。无论亲情、友情亦或是情爱。”说道情爱时仇落不由顿了顿,啊,他忘了,他的好师尊可是千年光棍万年处子,哪知道什么情爱。 君明仪冷冷一笑:“仇落,是吾让你本事涨太多,惹下一大摊子祸事。留有小命便庆幸罢,若不是战吾,你早被仙族大卸八块。” “师尊,这一口一个战吾,叫得好生亲切啊。”仇落眯眼,目光犀利,“君明仪,本殿好歹也是父尊的后嗣,在二殿下面前,契魔大人还是收敛一些野心罢。” 自从君明仪下令追杀他,他与君明仪的师徒情谊便走至末路彻底崩塌。现在他无所顾虑,也不必再碍着他君明仪的面子,只要他想,就能将君明仪闹到身败名裂。 君明仪挑眉,目露赞许:“经历一番,二殿下成长不少。” “只是再无事物失去而已。契魔大人若与本殿这般一无所有的穷凶极恶之徒争斗,怕也并非全身而退。” 君明仪将小绵羊养成了大灰狼。 现在狼要反扑了。 “那也得多谢师尊一路悉心照料,仇落一路躲避不惜进入危险之地,师尊,却还是将本殿的心思算出了。天算不如人算,师尊也没有料到,本殿会如此袒护铢衡,殊死反抗罢。能瞧见师尊败北的模样,仇落落魄一些也不算亏。” 君明仪眯眼:“二殿下的嘴是越发甜人了。” “是师尊越发沉不住气了。想要借机铲除仇落这个变数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师尊的那些好下属竟胆敢真的诛杀本殿,若不是本殿皮糙肉厚,现在已是尸体一具,躺在棺材里听师尊向父尊说这是下属干的糊涂事了。” 君明仪饮茶不言,心思难测。 “在战场之上,暗驱术法令仇落的攻击失效。本殿以为师伯与师尊势不两立,看来还是抵不过血浓于水,肯为师尊铲除本殿这个祸害了。” 君明仪放下茶盏,血眸微抬:“已经猜的像模像样了。只是私情夹杂太多,有碍推测。君知书没有为吾出手的理由,一旦查到头上来,祸害的依旧是吾君家。你师伯没有这样愚蠢。” 仇落觑眼,面露狡黠:“师尊之言,另有其人?” 君明仪不做回答,只是从容起身,举止优雅地整理衣衫。仇落紧紧盯着老魔头的一举一动,活怕他下一秒就将自己一掌拍死似的。虽然怼君明仪会很有快意,但拿捏不好尺寸便是自寻死路。仇落捏着茶杯转悠一圈,直到君明仪慢吞吞的将自己打理整齐。 “吾那道命令,是将包庇罪犯之人格杀勿论。可没有实实切切地针对二殿下。二殿下若是悬崖勒马自然会受到魔军庇护。你的能耐深浅吾心中有数,若吾真有心在战场杀掉二殿下,现在也无须在此听二殿下孩童幼稚的猜测了。” 仇落咬唇,面上一阵红白铁青。 君明仪收敛神情,高傲夷冷地训斥:“幼稚。” “……” “听掖吟玉说,你这几天寻死觅活的。尊魔心上不忍,让吾好生安抚你。吾瞧你也不像将去的模样。既然有心思揣测吾的意图,那便拿出点真本事。除了胡搅蛮缠自作聪明,瞧瞧你又做得出几番功绩?” 不知为何,听到君明仪的训斥仇落便忍不住想要垂头下跪,好像只有最为伏低的姿态才有资格接受师尊的‘金玉良言’。君明仪从来不会安慰他,只会在他失意的时候愈发冷酷的苛责。虽然师尊说话难听,但听完之后仇落总会有所领悟,更会萌发意志鞭策自己努力奋发,有朝一日抓住君明仪的把柄,将所有羞辱加倍奉还。 君明仪对仇落办得坏事或许真的气头上,冷漠犀利一如当初,以前仇落做了错事便要罚跪挨铜锏,疼了哭出声便再加罚,耳边还要听着君明仪的冷嘲热讽。若他乖乖的顺着君明仪心意,师尊便会给他眼珠子吃,悉心教导他一切该学的本领。 很多时候,他几乎觉得,君明仪那不是苛责,而是一股恨意。藏在云淡风轻的面皮下,从容优雅地恨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但当师尊对他展露极其不易的温柔时,他又觉得受宠若惊。 假装软弱的那段岁月,仇落走到哪里都是一阵嘲笑。最为凄惨的一次不知是那只大魔的子嗣随父上来王城玩耍,偶遇仇落知晓他是人尽皆知的废物二殿下之后便大肆嘲笑辱骂,仇落朝对方翻了个白眼,便引来一场群殴。 在魔界,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利,哪怕他是王子。 尊魔得知之后恼怒不已,好不容易抽身瞧一瞧弱小可怜的仇落。安抚一番之后便被君明仪以文书未批改完毕的理由支走。那时候的小仇落还渴望父爱,瞧着父尊无奈离开,自个儿独自面对一脸阴森的君明仪,心里乱的像是一团麻。 毫不出意外,君明仪丧心病狂的将装伤的他拖起来罚了一顿,说他丢了自己的颜面。仇落没被群殴打废,却差点被君明仪打死。 后来仇落再也没敢装柔弱装到被人群殴的地步。 养伤期间一窝家臣带着数名孩童齐刷刷挤进他的殿宇,声泪俱下地向二殿下道歉,赔了一堆小山似的珍宝。后来仇落才知道,君明仪把那群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利用职权好好的翻了他们本家的旧账。他的要求很明白,向仇落殿下道歉,只要得到他的原谅那此事一笔勾销。 那是仇落第一回尝到了权利的甜头。 “好了,既然二殿下有伤在身便好好休养。三日之后随吾上仙界观刑。”君明仪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盒丢到仇落桌前,又凝出一只乾坤袋投到仇落怀中,“孩子脾气合该改上一改,不是谁教你撒撒娇都能混过去。装疯卖傻的事还是继续,兴许能暂保你的小命。” 仇落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多谢师尊提点。” 君明仪微微摇头:“狼崽子。”言罢便转身离去。 仇落瞧着师尊离去的背影,摸索乾坤袋之中果然触碰到满当的金银质感,那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也没有什么,无非是愈伤丹药。仇落将黑漆漆的药丸捏在手里转上一圈,再凑到鼻尖嗅上一嗅,确定里头加了黄连之后立刻眉梢倒竖。 “师尊啊师尊,你可真是不留余力的折腾本殿。” 向掖吟玉讨要一碗蜂蜜水之后,二殿下愁容满面地就着甜味将苦涩的药丸囫囵吞下。掖吟玉站立一侧目光担忧,明明被契魔大人臭骂了一顿,二殿下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仇落当然高兴,甚至还忍不住要哼哼小曲。 再过几日他便能瞧见铢衡,哪怕远远地瞧一眼。能见他安好,自然提前欢喜。 ☆、初入仙界 虽然尊魔宠爱仇落饶了他的小命,但仇落犯的过错罪无可赦,表面惩罚还是要做出样子。原本尊魔是罚仇落禁足个三年五载但仇落在仁明殿疯疯癫癫也不是个事。 君明仪说得不错,装疯卖傻可以暂保仇落的小命。甚至可以借着疯病的由头,迈出禁锢他的仁明殿。 掖吟玉守在二殿下身边不敢离身半丈,活怕二殿下又发起疯来非要说自己是仙族的玉照官惹得愤怒的魔族群殴。 仇落抱着绵绵坐在仁明殿的门口,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观察各路势力。他害疯病的消息不胫而走,现在整个王城都晓得二殿下变成了傻子。信者自信疑者自疑,仇落每天就坐在门口打量着匿藏暗处的那些个监视他的眼睛,然后抱着绵绵傻笑。 临近前往仙界的头一天晚上,丹鸩才来瞧他。提着两壶酒,一袋子肉干。魔界秋期已至,隔不了多久便是仇落的生辰。丹鸩没有敲门,而是翻了围墙,进来的时候将站在桃花林里的仇落吓了一跳。 绵绵见到丹鸩到来不由亮爪咆哮,拱起后背蓄势待发。丹鸩瞧一眼绵绵,再将目光落在仇落身上。与战场那夜不同,此刻的丹鸩神情恢复如常,甚至有几分落寞。 “仇落,我听他们说,你疯了。”丹鸩嗤鼻,微微一笑,“我知道的,你又在做戏是罢。” 虽然言语如此,可那双异瞳中的哀伤有增无减。 “那夜……我不该那样骂你。但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丹鸩将手臂揽过来,仇落微微瑟缩,他害怕的动作终于戳穿丹鸩懊悔不已的心脏。 “仇落……我、我只是想让你回头……为了那个仙族,你将自己逼得太紧,我实在不愿意再瞧见你失魂落魄的模样。上回你便为他哭泣,我真的心如刀割。这次倒好,你彻底疯了……都怨我,我不该那样诋毁你……” 丹鸩揽住仇落痛哭起来,中间夹着嗷嗷直叫的绵绵。仇落心中五味杂陈,见丹鸩自责痛苦他却不敢如以往一般玩笑地拍着他的肩头嬉笑“骗你的,本殿下怎么会有事,本殿下可是天生奇才焉能轻易折服”。 哭上一会儿丹鸩迅速地收敛泪水,一抹泪花掬出笑脸:“我听尊魔说他许契魔带你去仙界一趟,虽然不知你是否能恢复,但私心我还是不愿你再瞧见那只仙族。他不过是利用你,将你害成这样,回去之后风风光光对你与他的恋情只字不提。你早日将他看透,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好了,我们去喝酒罢,你最爱的桂花酿。” “……”仇落张了张口,却又无言可说,只好一笑,微微点头。 其实他不喜饮酒,不过是铢衡喜欢桂花酿,所以他总是变着法子诓丹鸩府上私酿的酒水。 两只魔头喝到一半兴意正上,掖吟玉忽然从桃树林子里窜过来,气喘吁吁地瞧着酒桌上的两位。匆匆向丹鸩行礼之后,掖吟玉面色难堪地对丹鸩说道:“丹公子,二殿下现在不宜饮酒,还请见谅。” 丹鸩蹙眉:“是伤势还未痊愈?” “不是……”掖吟玉舔了舔唇角,为难地说,“只是殿下酒品不好,醉酒之后又会发疯说自己是玉照官,小的迫不得已,已经将酒窖锁了……” 丹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那好,酒不喝了,带仇落回屋休息罢。”说着丹鸩起身欲走,“好好照顾他。” 仇落见状立刻出声叫住丹鸩:“诶,要走了吗?” “不早了,你明日不是还要去仙界么。” “留下吧。”仇落矫首,眯眼微笑,“我很喜欢你。你叫什么?” 丹鸩怔住片刻,接着面容发红,迅快的避开仇落的直白干净的视线,憋了半晌才支支吾吾说道:“丹、丹鸩。” 翌日清晨,二殿下早早起床让吟玉伺候着洗漱梳理,为了不让丹鸩感到难堪只好时不时疯疯癫癫地嘟囔傻话。吟玉翻出二殿下最喜欢的绣金云雪浪滚边锦衣,腰挂羊脂玉骰子坠儿,浓密长发束在黑玉长冠下,披发俏皮的编上几根小辫。 掖吟玉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将二殿下打扮的好像那九天纯洁干净的仙子。仇落喜欢白色,好像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素白无暇就能更加接近仙族。 掖吟玉忍不住赞叹:“殿下真是吟玉见过的最俊逸英朗的男子。” 仇落不言,只是翘唇一笑。 契魔府的双头龙车来接人的时候,掖吟玉还贴心的给二殿下准备了路上解闷的本子糕点,表情担忧的好像个老妈子,他身份低微,入不了仙界,无法陪同在殿下身边照顾。 “契魔大人,殿下便劳烦您照顾,若他犯了疯病您便将他敲昏罢,二殿下好面子,一定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的。”说着掖吟玉俯身一拜,将热泪含在眼眶里,“掖吟玉恭送大人与殿下。” 君明仪淡淡瞧他一眼,旋即招呼魔仆离开。 龙车驶过一段,仇落面上的笑意已完全崩解,厚重的冰霜覆盖俊俏的面孔,车厢里气氛极差。除了唇枪舌战,仇落几乎与君明仪没有闲聊的话题,只好百无聊赖地拆开掖吟玉准备的小包袱,打开一只小盒子却是几粒新鲜的眼珠子。 “小孩子的零嘴,你那仆从有心了。”君明仪冷淡的语气里夹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嘲笑。 “父尊不也喜欢这些零嘴,难道师尊也是这样直白说给父尊听的?”仇落捻起一颗放在嘴里嚼吧嚼吧,然后喝一口温热的茶水。君明仪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瞧着仇落的动作。 好像,就是在打量一个小孩子。 被君明仪盯死人一样的眼神盯久了仇落还真觉得心底有些发毛,一边嚼着零嘴一边揣测师尊又要给他下什么绊子。但仔细一想他要是出事,君明仪回去后铁定交不了差图惹祸端。但他总觉得自打他回到魔界,君明仪看他的眼神便怪怪的。 片刻之后,师尊终于收回目光,仇落心里大喘气,尴尬地捧着茶杯灌水。 老魔头盯着他做什么,都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了。 结果,君明仪坦白说道:“你身上的邪气,已经伤及性命了。” 仇落闻言勾唇冷笑:“师尊,富贵险中求不是您告诉仇落的么。没有这一身邪气,仇落又怎么和只手遮天的师尊斗?” 君明仪微微点头,他说出这一点并非是担心仇落,只是说出实情似的随随口。仇落心里明白,他放了铢衡,让魔界有了忌惮之人,君明仪现在估计正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早日铲除他这个祸害。 “你若真的放不下他,便该找到万全之策将他束缚身边,将之送回实属下策。如此,不仅有害魔界,亦有害自己。铢衡回归,仙族大振。” 仇落听出了君明仪的意思,师尊在说他应该发挥魔族的传统,更加自私为己的将铢衡囚禁身侧,宛若那笼中雀鸟一样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满腔爱意全部灌注,仅仅需要让他放弃自己的自由。 仇落不由苦笑:“师尊,以前仇落也是这样想这样做,将铢衡关起来犹如珍宝一样供着。可他要寻死,仇落心疼,便只好放了。”仇落压低声音,痴痴一笑,“师尊这样冷血的魔头是不会懂的。仇落爱他,当然舍不得他委屈。” 君明仪想到什么似的冷笑出来。 “愚蠢。” “在师尊眼里,又有什么不是愚蠢之极的?唯有自己高高在上独揽大权的寂寞日子,也就只有您能品得犹如甘蜜。”仇落不在意地闲接,“师尊从不真笑,大抵是这世间没有能让您心悦之物。得来的太容易,自然不稀罕。” 这世上,他还真想不出能让君明仪为难到抓耳挠腮也得不到的东西了。连父尊的王座也是君明仪动动手脚便能得到的东西。师尊什么都能信手拈来,故什么都不屑一顾。这样无聊又完美的人,才会心思叵测迷离模糊。 龙车急速地驶到仙界官道正门,瞧见那金碧辉煌的天门仇落面上的冷淡才完全褪去,露出孩子一般的雀跃。仙门之下的仙凡交界便是闻名遐迩的望仙台,每到有仙人下凡便能在望仙台瞧见祥云氤氲仙鹤翩舞。仇落第一次来到铢衡的故乡,一时竟生出类似近乡情怯的心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他的爱人,闻名五界的玉照官,洗刷凡尘褪尽舛难终于回归仙乡重返荣誉。 都说仙族是栖息在云朵之上霞光之中,其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沐浴仙泽光彩照人。方过独支云头的巨大天门,天门之后便是清幽宁静得仙界。与魔族冥界一样,仙族没有凡间的闹市,宽敞干净的宫殿伫立宽阔的天道两侧,周边仙草飘摇仙华怒放,流云和风,一草一木皆是安详。 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仙族走动,大家都御云驾风朝一个方飞去。 那是一处高耸的石台,上立九根粗高石柱,石柱上雕刻的祥云图案已是血迹斑驳,环绕其上的锁仙链还滴落着未干的血迹。一点一滴,渗入雪白而冰冷的仙台。 诛仙台已是仙满为患,仙族之人纷纷来观看回归的玉照官以及即将处刑的罪犯。这场审判通告五界,故有其他几界权威做表以正严明。君明仪身为魔界的使者自然堂堂正正地坐上客席,仇落本来想着待在车里远远瞧着便好,但师尊一句话将他点醒。 “如此好的机会,你便随在吾身边,带上一魔随身伺候,料想仙族还管不到吾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丑媳妇始终要见公婆的! ☆、黑斗笠的真身 二殿下心花怒放,只要能更靠近铢衡,别说给君明仪当随从,就算回去君明仪让他提鞋补偿他也乐意。 规规矩矩地跟在师尊身后,仇落低眉顺眼没敢将思念成灾的目光立马扎在铢衡脸上,只是匆匆瞟了一眼。今日的玉照官美极了,仙衣飘袂仙印艳丽,顺滑如绸的黑发上戴着一圈宝石璀璨的银冠,铢衡坐在白君左下侧,莹蓝的眸子静默地平视远方,下方议论如潮,身为话题中心的他却安静得寂寞。 白若珩与君明仪寒暄几句便安排两只魔头入座,末了还瞟一眼仇落,面容和蔼。 墨君没有出席,这种事似乎还没有重大到需要他出面主持。在铢衡身侧坐着一名曼丽的女仙,霞衣凤钗,在众仙肃穆等待的过程中,只有她敢不顾规矩对铢衡嘘寒问暖东拉西扯。铢衡不怎么说话,而或轻轻笑上几声,接着又重回静谧。 “小玉照被魔头关了四百年连话都不爱说了,以前还嘴甜的喊我凤尊姐姐呢。哎,实在是造孽……”凤仪嘀嘀咕咕说着,抱怨魔族对铢衡的非人对待,白若珩佯咳一声,向一侧的仙官吩咐:“将犯人押上来罢。” 高挑的仙官颔首,接着运使内力将浑厚的声音传遍整个会场:“押犯人入台。” 仙台之上有五道长阶,一道押送活的犯人,一道拖走行刑之后的罪犯,其余三道也各有讲究。两名仙官将犯人压上,黑斗笠斗笠已去,一身素白囚服头发散乱,他终究还是做出了这一步,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仇落却明白,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刑官开始让诸仙通告黑斗笠的罪状:“罪人谢氏借助邪术幻化仙族玉照官姿容,于魔界屡次行凶栽赃,刻意模仿玉照官功体嫁祸之,引起五界恐慌谣言四起,有伤我仙族与他族交好、损我仙族清名,今祸首伏法,愿五界共睹,以儆效尤。” 仇落微微睅目,古怪的挤弄眉眼。 “……”谢氏?不是怡芳官穆御寒么?仙族为了保全颜面故随意捏造事实? 二殿下觉得古怪万分,那黑斗笠还戴着面具,纵然即将赴死也是挺直腰板跪在刑台中央,五条链锁分别圈套在他四肢脖颈,黑斗笠扬起面庞,眼神不屈地盯向高席。他似乎在凝视仇落,却又更像在讽笑铢衡,喉间发出浑浊难听的声音。仙官将黑斗笠面具摘下,那一瞬间,四座皆惊,鸦雀无声。 “玉、玉照官!”不只是谁人惊呼出声,死寂瞬间沸腾,群仙不由交头叠耳对刑场上与铢衡十层相似的面容惊愕不已,很快议论变作愤慨,“此人真是歹毒心肠,不仅模仿玉照官功体还易容做玉照官,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大卸八块实在是便宜了他!辱我仙族辱我仙官!” “这样的邪术实在是厉害,竟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谁晓得是不是魔界的伎俩,贼喊抓贼这样的事他们做多了也不心虚。” 众说纷纭之间,仇落恍若无知无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张酷似铢衡的脸,虽然眉眼有些腐烂隐约见骨,但那双蔚蓝眼神中散射的倔强冷傲仇落再熟悉不过,就是那种眼神,铢衡被押到仁明殿的那一天,魔仆要铢衡下跪,铢衡凛着眼睛,骄傲不屈好像一只冷艳的孔雀。 再怎样模仿,岁月积淀下来的神情是不能轻易做的如此惟妙惟肖。 仇落唇角颤抖,周身如坠冰窖。四肢冰冷地将目光投向身侧安静冷淡的铢衡,若台下的残败腐尸是铢衡,那这侧边熠熠生光的玉照官又是谁?或者,他爱的死去活来的铢衡,为何会在世间有另一个他存在?! “铢衡……”眼见铁链即将拉紧将台中的玉照官,仇落豁然起身,“不能杀他,事情还有疑点!……” “仇落!”君明仪冷呵,“安静。这是仙界的事!” 仇落这一嗓子高座上所有人都朝他望来,包括刻意收敛情绪安静观看的铢衡。仇落瞧着一脸欲言又止的铢衡,立马将脑袋别过。这实在是太蹊跷了!细细想来,黑斗笠对他那阵莫名的爱恋突然有了解释,因为他也是铢衡,瞧见仇落这样体贴的对待另一个自己才会不由自主的羡慕靠近,然而他却一心一意想要将他推入火海为铢衡洗刷冤屈。 谢天机那天,说的笑话,说他死之后仇落便会知晓的笑话。 便是这荒唐的命运是吗?! 白若珩凛眉:“二殿下,此人罪行确凿,死有余辜。此处乃是仙界,希望二殿下能遵守仙族的规矩!” “仇落殿下,此处非是魔界,休得放肆!”铢衡蹙起眉头,在其他三界的使者面前做出威仪模样。仇落咬唇,哑口无言,但让他坐视不管绝无可能!君明仪微微摇头,似乎早就料到仇落会坏事。 二殿下冷声一哼施展轻功衣袂翻飞猎猎作响,铢衡见状立马挺身而起追逐而去,刑台之上略有打断但仙尊未下令停止刑罚便得继续。链锁尽头拴着数只仙兽,刑官一声令下,仙兽便向各自的前方奔跑,以及其强悍的力道分扯肉躯。 “仇落!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铢衡低呵,“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仇落双目发红面容狰狞:“铢衡……你……”仇落想要告诉铢衡关于他的身体有异,或许、或许真正的铢衡早就死了! 仇落不敢深想,也不愿铢衡受伤,只要压下话头想要阻止处刑。千百魔触齐发,纷纷牵制仙兽,但仇落还是晚了一步,那双浑浊的蓝眸死死地盯住仇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黑斗笠启开灰白无血的唇齿,对仇落无声说道: “多谢。仇落……”口型未去,已是身首分离,腥臭的腐血溅开一地,那颗残破美丽的头颅滚落冰冷的地面,仇落眼睁睁地瞧着那具残躯被仙兽撕扯分离,散落各处。 晚了一步,那一瞬间,仇落从浑浊的蓝眼珠里瞧见了一段最为残酷悲伤的过去。 那是火光漫天的战场,燃烧的火焰蔓延到成堆的死尸,箭雨刀剑纷乱而下,素白的盔甲已是猩红,不屈的战神手握这饮饱鲜血的蓝色冰剑,他目光萧索地环视四周,瞧见遍地皆是同僚下属的尸首,英雄泣血长笑。 他早被箭矢扎穿,活生生是个刺猬,鲜血淋漓麻木地挥动手中的落雪三叹,血花四溅,凝做血红的雪花。 墨君,铢衡回不去了…… 英雄在哀叹。 最后的战神,与最后的魔族残余顽抗,英雄累了,口吐鲜血着忠诚地将长剑贯穿敌人的心脏,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染血凄美的面容上露出的却是凄凉荒诞的微笑。 玉照官倒在了魔界的血土,半阖蔚蓝如海的眼睛,死不瞑目。 唇角的那丝笑,是对命运不公的冷笑,更是对被崇敬之人背叛的自我嘲讽。 墨君要他兵行险着孤军深入斩杀魔君,要他……死在魔界荣耀光辉千万世。 他还没有做到。 断气之后,玉照官身体竟发生异变,周遭亡魂钻出残躯,无不哀嚎哭丧,诡异之中无数怨气被吸附入铢衡体内,片刻之后一道圣洁从邪气中脱胎而出,光亮坠地变作另一只玉照官,他的盔甲依旧光亮,身上伤势好上大半,似乎是没有认出灰扑肮脏的原身,亦忘却已然身亡的事实,他悲悯地凝视周遭,最后选择捡起一柄长剑孤身前往无极殿继续刺杀任务。 …… 一道声音闯入仇落绝望凄凉的识海,邪灵不遗余力地添油加醋扭曲仇落的内心:“看到了吧,那才是真正的铢衡……他早就死了……真是凄惨啊,肝肠寸断从肚子上的窟窿里流出来……仙界的人知道那是铢衡,但为了保全名誉还是选择牺牲他……咯咯,因为啊,他们的玉照官已经回来了,依旧对他们言听计从忠心不二,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还在等什么,杀了他们吧。为你的爱人报仇,你不是为了他连命也不要了吗?怎么,连你也要想那群虚伪的仙族一样抛弃他?” 仇落望着那堆残骸,缓缓跪坐,失魂落魄的瞧着无言的尸骸。 时间静止一般,唯有无尽的黑暗以及静默无言。丝丝邪气自铢衡的尸骸缠绕仇落,声音幽怨地哭诉:“仇落,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都要我死……你也这样想对吧?” “我知道,你舍不得他……所以舍弃我。” “这世上无人愿意为我平冤,我只恨世道不公……我为仙族牺牲了一切,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冤魂凄厉的嘶吼起来,哀怨地徘徊在仇落身边字字如泣,“没人在意我的感受,他们觉得英雄都心甘情愿为荣誉而亡。我怨!我怨!” 好似要吐净无法言语之时的怨怼,怨灵喋喋不休,仇落空洞抬眼,任由那团浓厚的邪气吸纳入体。 訾天啻的声音笑的浅淡。 “第五层功力,便看你能撑持几时了。” ☆、远古邪神 数万年前,还是诸神时代,神明掌握着天地轨迹,辐照五界安宁。 诸位神祗各司其职,来去于朗朗乾坤。五界生灵莫不臣服,六界和顺。 当时的六界主要的纷争都是清除堕落的邪神。訾天啻便是邪神中的翘楚,为祸六界孜孜不倦,他厌恶神界主张五界与神明和平相处的方式,认为五界软弱便理所应当成为诸神的牲畜奴仆。 诛杀訾天啻耗费了神明不少心力,因其天生邪力死而复生并以邪气吸附其他生灵作为傀儡。訾天啻作恶多端扰乱六界,最后被大地战神墨刑困战天关,两位神明斗得黑天昏地移山碎峰,最后墨刑险险一招致胜,将訾天啻邪魂击碎做万千,要他几万年也难能复活。 若神界仍存,訾天啻每要复苏便会立刻被分魂诛杀,可惜神族为救世已然不存于世,故訾天啻再无约束。 数万年来吸纳天地邪气,訾天啻的邪魂纷纷化作邪灵为恶世间,意识苏醒之后他便开始收集自己的残魂,魔界十分不幸,訾天啻的意识吸附在三殿下云郎的太辅师身躯之上,邪识教唆下,云郎迅速扭曲,终于走上不归之路。 遇上仇落时,訾天啻不大往心里去,懦弱的性格不怎么扎眼的功力,倒是陪伴在殿下身边的大魔引起了他的兴趣。訾天啻早早的向君明仪抛出桂枝,有野心的男人,值得征服。 五界乱战之时,訾天啻开开心心的跑到战后的死人堆里吸收怨气,他在尸体堆里发现了玉照官的尸首,怨念笼罩力量惊骇,隐约还有些熟悉的气息。訾天啻闻见与死对头墨刑相似的气息便恨得牙痒痒,施展术法要将这具尸骸复活留在身边折磨。 岂料他耗了一层功力将人复活之后,对方竟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明明一肚子怨念却不肯为他所用。訾天啻气急败坏,势要出一口恶气。他不打算直接折磨一具尸体了,而是对他利诱。 为他这满肚子的怨气,报仇雪恨。 为了显示诚意,他将将秋城变作人间地狱,根据仙尸的记忆将将秋城中曾经欺辱过他的妖魔关在石城之中百般折磨,仙尸偶尔回去看几眼,心满意足地站在城门外聆听里面的哀嚎。 訾天啻怂恿他去杀害无辜,仙尸不肯。邪神思考了很久,最后一名机智的手下告诉他,既然仙尸还保留着一丝底线,那便利用他的底线,让他屠戮世间罪有应得之徒好了。 那名机智的手下一双紫黑眼睛,从此跟在仙尸身边动手动脚嘻嘻哈哈,总是长一声短一声地唤他“黑斗笠”。 直到,仇落逐渐长大,这个韬光养晦的小魔头逐渐入了訾天啻的法眼。 他不止一次向君明仪感叹:“好苗子,除善为恶的好苗子。可惜,短处太明显,容易被人揪住尾巴。这样的孩子交给我,他日后必定能再展吾的雄风。” 五层邪神之力入体,仇落身躯立刻呈现璺裂之状,周身魔触犹如乱发纷扰而出,邪逸面容满是痛苦狰狞。仇落低低笑出声来,声调悲哀凄惨仿若鬼泣。失控的触手四下攻击仙台周遭的看客,眼见仇落要大开杀戒,忽来一道金光与一道朱光双层罩住诛仙台,滚滚殃云血雷翻滚。 “铢衡……”仇落却无知无觉,根本无心驾驭魔触,任由魔触胡乱攻击四方。被邪物蒙蔽心神的二殿下将仙台山散落的尸块一块块收殓,规规矩矩摆在中央拼接成原本的模样。仇落跌坐在地,心酸地凝望那双浑浊未瞑的眼睛,耳边充斥的只有肝肠寸断的哭泣。 双重结界将诸仙隔绝在外,殃云之中邪气涌动,一条黑色灵蛇腾雾而出,追着一团庞大邪灵不放。 訾天啻功体与神识分散,五成在仇落身上,五成被墨染镇压,故墨染不轻易离开墨君殿。只是未曾想到,仇落吞噬残留仙尸身上的邪气之后,五五平开的邪力相互应和,一半邪神之力冲破封印飞出墨君殿,直直奔赴诛仙台欲与另一半重合。 “仇落!”铢衡呼唤却不得将仇落回神,君明仪无从坐视不管,魔琴凝光而出,修指弹奏镇邪令调口中低吟古魔禁咒,诡异音调充斥结界,琴弦飞线凝出半道封魔大阵。铢衡凝出落雪三叹挥砍向自己袭击的魔触,耳边却传来墨君冷冰冰地命令。 “邪魔,当诛。” 君明仪勾弦,冷眉一蹙:“墨君,吾徒本就因贵族玉照官伤心断肠,疯魔大半月,事情原由墨君心中也该明白。是吾不忍徒儿受相思之苦故带他前往,岂料他竟因罪犯容貌酷似仙官而受惊发疯。仇落还未伤及性命,君明仪恳请墨君看在尊魔薄面留仇落一命。否则仙魔两界的和平今日便是终结!” 墨君冷笑:“好你个君明仪,胆敢——” 墨君还未道完铢衡便赶紧插话,一脸恳求地凝望墨君:“铢衡有办法唤醒仇落,为了仙魔和平,请墨君饶仇落一命。” 墨君蛇眸深缩,吐了吐蛇信一时哑口无言。气呼呼地甩着尾巴抽打訾天啻的邪力出气之后,墨君最终还是躲不过铢衡的哀求:“那好,若你无从制服,吾就亲自动手。君明仪,丑话说在前头,若那小魔头伤吾仙界子民一分,他便有碎尸万段的觉悟。” 看来仇落前些日子扒着仙门冲仙族叫嚣要屠尽仙族的事让墨染很是记恨。 说完墨染便专心对付訾天啻五成邪魂,铢衡与君明仪配合唤醒仇落。 邪魂以及铢衡临死前的记忆在仇落脑识翻搅,一时之间二殿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訾天啻还是铢衡或是二殿下仇落。空洞的目光默然凝视眼前光彩不复的灰白面容,瞧了一会儿仇落将那颗褪色的脑袋捧起来,抱在怀里。 “铢衡,不好看了……” “明明知道我在利用你,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呢。” “……其实,你只是痛苦太久,想解脱了是吧……”仇落咯咯笑起来,将头颅抵在唇边浅浅吻动,接着锋利的獠牙亮出即将扎进灰白的腐肉,但那一嘴终究没有下去。仇落颤着唇角,将头颅又放回它该在的位置。 他想将铢衡吃进肚子里,永远也不分开。 可是……却忽然有些反胃。 耳边的哀嚎,太吵了。 仇落缓缓起身,拍拍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一脑乱糟糟的想法拍掉,怨灵还在他耳边喊冤,说自己怨恨仙族被利用抛弃却什么也未曾得到。訾天啻也在趁机企图争夺仇落的身躯,二殿下拍着耳朵忽然笑起来。 “好了,本殿会为你报仇。不过仙界是暂时不能屠杀,不然铢衡会生气,气到将本殿千刀万剐。老邪物,别再模仿铢衡的声音了,恶心死了!”仇落凛眉周身气劲爆发,强悍邪力竟将铢衡与君明仪掀退三丈,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铢衡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又怎会没有委屈?怎会安心离去?但本殿最了解他,他到死、到死也在为仙界而战不是吗?!咯咯咯,该屠的不是仙界,而是冷酷昏庸的仙界主宰。” 铢衡的怨气,早就随着最后一丝理智消散,他到最后也没有选择为自己平怨报仇,而是骄傲凛然的从容受刑,向他道了最后一声谢。 仇落怨的,正是铢衡这股愚忠!他气郁又妒忌,墨染将铢衡害成这样,他却毫无知觉稳坐高位,该是怎样绝情冷酷才能对自己抚养长大的徒儿进行这样非人的对待?! “怎么,你想摆脱吾?不可能的,吾的邪气已渗入你的精血,若强行将吾剥离,你将生不如死沦为废物!”訾天啻狞笑起来狂妄自大,“这样吧,不如与吾合作,吾答应过你,杀掉墨染……现在只要将另一半功体融合,吾就能轻轻松松杀掉墨染,捻蚂蚁一样简单。” 仇落闻言笑的前翻后仰:“然后,再将五界屠杀是吧?”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本殿与铢衡,都是你的目标。你真以为本殿如此天真?铢衡的仇,本殿自会加倍奉还,倒是你,与本殿的好师尊作赌的事,本殿要替师尊赢个彻底。” “呵呵,你不是恨君明仪么。吾答应你,留下你和你那情人的性命,你吾联手除去墨染与君明仪,岂不快哉?” 仇落眯眼:“你慌了。” “君明仪与你勾结诓骗本殿吞服邪灵修炼,只为了与你作赌看本殿今日能否挺过险关。既然师尊苦心栽培,仇落自然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有你这五成功力,区区君明仪,本殿还不放在眼里。” “呵呵呵,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訾天啻冷冷连笑,饱提元功加速侵蚀,仇落意识混乱身体不受操控胡乱攻击,两厢僵持之间仇落忽闻一声琴音泠泠,犹如一线光亮破开无尽黑暗,诡异琴声越发做大,接着身后一阵浩大魔气,犹如汹涌波涛猛烈灌入仇落经脉百骸。 耳边传来师尊低沉的声音:“记得回来收生辰礼物。” “君明仪,你!” 力量瞬间爆冲,仇落低吼一声,承接君明仪四千年功体的身躯骤然朱光泛滥衣衫净碎,君明仪的功体浑厚结实,犹如护盾一般厚厚的稳固仇落心神,剧烈光波将失去功体的君明仪推出结界,内层的朱红结界随着主人失去功力应声碎裂。 訾天啻厉呵:“竟然用这样的方式负隅顽抗!吾真是小瞧了你们这些下界的蝼蚁!” “仇落!”有了君明仪的功力加持,仇落只觉周身轻飘又沉重,铢衡的呼唤迷迷糊糊传来,等二殿下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被圈困在金罩之下,结界里满是蠕动的触手,试图收敛却并无用处。 訾天啻暗叫不好,趁仇落还未完全清醒便拖动他的身躯向墨染的方向飞去。 “愚蠢!愚蠢的蝼蚁!待吾复原便杀尽五界,让尔等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觉得君明仪耍赖皮找理由的时候话特别长特别多…… 233 ☆、深狱与君欢 一入歧途,步步揣测。已入歧途,再难回转。 仇落正是那初生的牛犊,亘古难见的骄阳,魔与鬼双族混合至阴之体,承接邪神五成功力,再由契魔一生魔力加持,周身邪气笼罩身躯异化,一双血目犹如红灯,颓然空洞散去,狷狂高傲充斥全身。 “神的时代早已过去,我仇落,便是这最后屠戮神族之魔!”豪言彻顶四下肃杀,漫天魔触翻舞搅腾抗拒着仇落的同化。金色结界邪灵嗤笑此起彼伏,好似纷纷在嘲笑仇落的狂妄自大。 “区区蝼蚁,何从摆脱与吾?你的力量,是吾的恩赐!” 仇落哈哈大笑:“那便用这份力量,将你自己击倒。让你瞧瞧,区区蝼蚁,如何将你尊严踏碎!” 魔体强行吸纳邪气,巨大的反噬登时令仇落口呕鲜血,纷乱脑海乱成一锅粥,完全是依靠本能,仇落凝出泻月剑犹如流星滑向与墨染缠斗的另一半邪神,耳边铿锵一声,仇落只感双臂颤栗热血上腾,嗜杀本能高涨极致。魔触时宁时乱强行插入邪神吸纳邪气,意识逐渐溃散,仇落听见铢衡失声呐喊: “仇落,不要胡来!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接着眼前划过蓝光却又迅速没入邪神体内,仇落微微一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铢衡,诡气常法不可破,唯有吸纳转化……呵呵呵,我说的没错吧,墨君……” 墨染手持墨刑剑,冷冷将飞来的铢衡挡在剑后,冰冷蛇音毫无波澜:“也不尽然。将他碎做万千微尘,便可佑万世太平。” “仇落若将此邪物收服,墨君可否允诺将贵族玉照官许配与我?仇落必定八抬大轿红妆十里……” “仇落!”铢衡咬了咬唇角红眼低呵,“此乃仙族之事不需魔族插手!” “说什么呢……”仇落痴痴笑起来,眼神迷离,“我听不见……铢衡……” 坚韧的金罩之中浓郁邪气犹如毒瘴弥漫,围聚外遭的仙族不得进入只能提心吊胆等待最后的结果。黑暗之中华光闪烁,蛇腾邪涌不时有锋利触手穿刺金罩。围观之仙不由唏嘘,墨君的结界几乎是世间最为坚硬之物,能将墨君的结界捅成筛子里头邪物的强悍程度实在让人惧怖。 忽的金罩朱光一闪,本就千疮百孔的金罩骤然粉碎,无数邪气汹涌而出蔓延周遭,夹杂着黑色晶闪碎末。仙族纷纷御气以避以防邪气惑心。浓雾散开众人终于看清金罩内方才进行的罕世战斗,已然邪化的魔头周身触手翻卷,所落之处死氛一片,铢衡手持落雪三叹护在墨君身前。 邪神半缕魂魄已然粉碎,另外半缕困在仇落体中无法抽脱。墨君为了最后那一击耗尽七成功体,仇落过度融合邪灵已然失控失心。 “仇落……”铢衡提剑蓝眸光彩漾动,“到这一刻,终究还是我来终止。” 墨染唇角溢出鲜血,周身被气浪轰得破烂,望着铢衡护在自己身前是,浅金的蛇眸忽然有一丝莫名的漾动。这丝漾动,令他蹦出铺天杀意。 “衡儿,杀了他。”墨染蛇眸一竖冷冷命令。 “……墨君,这一次,铢衡想任性一回。”铢衡掀唇一笑,握紧落雪三叹将冰雪功体激发至极限,黑雾漫天凝做墨雪,纷纷扬扬洒向仙界圣洁的土地。铢衡的目光忽然凛冽起来,充满杀气犹如杀人兵器一般直向仇落挥砍。 伴随利落攻击的是铢衡冷艳凛冽的喝骂: “仇落,你不是说自己能控制住,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不会有事?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特意来向仙族丢脸是不是!你不是说要和我白头偕老?可我铢衡没兴趣和一只邪物白头偕老!” “再不清醒我便会杀了你!仇落!你听到没有!” 剑声相击激荡九天,划雪两截,快剑无情。仇落眉头狠狠蹙起,阴鸷地盯着铢衡却再无半丝笑意,他就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忘记了所有教养矜持爱恨情仇疯狂地攻击破坏。铢衡下手毫不留情,准着不伤及要害的地方尽力破坏仇落的行动,相较与墨君对战仇落的手脚收敛了一些,有时即将伤到铢衡便迅快收回。风霜大起,吹得铢衡仙衣猎猎。 “你还记得我,是吗。” 仇落无言以对,只是愤怒的挥舞爪子向铢衡身后的墨君发出怨怼的咆哮。 心里却在本能的告诫自己,不能伤到眼前这个人。稍稍碰一下心就会很疼! 留手的后果便是惨烈的暴打一顿,铢衡的腿脚素来狠厉,打得仇落抱头鼠窜嗷嗷大叫,身后的魔触也迅快的蔫了下去,铢衡一鼓作气势必要剥夺仇落再度为恶的能力,将仇落打得直接昏厥过去。 等仇落再度恢复清醒时,他已被锁在一间铁牢里,周身铁链缠绕稍稍动弹便叮叮当当。邪化的迹象并未褪去,但较之前发狂的状态好了很多。血红眼睛四下打量,蒙蔽的心神暗暗害怕。 隔上一会儿胳膊粗的铁栅门被人缓缓打开,进来一抹白云一般飘逸的素白,仇落亮出獠牙摆出凶恶的模样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张牙舞爪想要将他吓退。 对方笑了笑,冶丽的面容一缕愁色难退,瞧了他一会儿,那人踱到他身前温柔抚着他的脸颊喃喃:“瞧你,傻里傻气的,等你醒来,我定要添油加醋的嘲笑你一番。” 虽然听不大懂,但仇落还是觉得有些委屈,眼角烁烁地流出几许泪水喉间呜咽。对方见他哭泣也不由红眼,跪直身子伸手抱住他的脑袋,声音凄切:“仇落,委屈你了。他们想要杀你,我却一意孤行将你囚禁在此。只要有我在便没人敢取你性命……若连你也护不住,那这世间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仇落没有听懂他说什么,只是觉得他身上气息很好闻,好像在哪里闻过。他很喜欢,便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动那纤细雪白的脖颈。男子笑了笑,噙着泪花将手抚上他的心口。 “想要了吗?”明明是清冷的声音却撩得他五脏起火灼烧不已。 …… 相处一段时日后,仇落勉强知道男子喃喃的一些声音是有特别意思的。有时候他脑袋里也会无缘无故冒出些奇特的发音来。不肯停歇的脑瓜开始琢磨歪法子,他觉得那个男人很好看,但是面上的表情总是哭笑交替不大开心。他有时候会带好吃的东西来,有时候空着手穿着单薄的衣衫与他做舒服快乐的事。等待男人到来的日子间隔越发长,从每日一见变作三四日才露上一面。 这次再看他,粉白美好的面容已然失色,好像即将开败的花朵,仇落眼巴巴地瞧着这个让他爱慕的男人,心里却莫名疼痛。 这次男人没有喃喃自语般先与他寒暄,他看起来很累,瘦的小脸溜尖,美丽的面皮上写满了失望。 “仇落,他们说我包庇你。他们说的不错……我便是在包庇你。”男子自嘲似的笑了笑,接着习惯地解开衣衫露出消瘦的身体,“我很快就将净邪之术修炼完毕,便不需再用交。合的笨法子。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你说得对,我真是老了,身子扛不住。” 细瘦的手指伸到仇落衣衫的系带前时,锋利的魔爪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那只瘦如白骨独存的手。 “……衡……”仇落含糊不清的喃喃,“衡……” 两行清泪落下。 仇落见美人落泪连忙伸手去擦,奈何魔爪锋利笨手笨脚划伤了美人脸蛋。 “你要清醒了是吗?”男子含泪勾唇,笑起来时病白的双颊腾起红晕,娇艳动人。 “……不、不要了……”仇落艰难地说道,“衡……” 冰冷寂静的牢狱,唯有两道紧紧相拥的身躯,相互依偎在残酷现实的世间,交换心跳呼吸、温度长情。 将近一月的净化早就让铢衡身体虚耗至极致,玉照殿外每天都有仙友来要他迟迟不肯交出仇落的解释。铢衡一改过去的事必有因因必说明的性子,只是对外含糊宣称自己将仇落囚禁牢狱驯服点化。但仙族其他人似乎并不对这个理由买账,以执武官为首的党羽更是指责铢衡包庇。 墨君有意偏袒铢衡却又不能明面,只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关养伤。 白君则任劳任怨的扮演者和事老的角色,孜孜不倦为铢衡打点舆论。 风口浪尖上铢衡却不撞南墙不回头,顶着风口浪尖丢尽尊严一心一意要唤醒仇落。 “仇落,我等你娶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们去三生石上留名牵线。名声,我不要了,和你比起来,虚名终究一文不值。”美人说着,面上又升起遐想的快意,那样真实,真实得虚伪。 仇落无言,只觉一阵心酸。 搂着怀里的温软,摩挲着质地熟悉的云烟料红纱,脑中的迷茫微微闪过一段残片。仇落没有瞧清楚,只好微微蹙眉,垂下脑袋轻轻在美人额头印上一吻。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真的很想记起你。” “不然,我总觉得你在对着我思念另一个男人,心里嫉妒的厉害。” ☆、雪中送炭 仇落被扣押仙界这段日子,魔界动荡得厉害。界内动乱,魔族无暇顾及这位离经叛道的二殿下,而是延长脖颈观察这丕变的局势,倒是看起来与此事无甚关要的冥界,屡次三番来讨要仇落。 事到如今,冥霆也并不打算将仇落与冥界的深厚渊源公布于众。那并非光彩的事情,只是仇落协助墨君与玉照官斩杀一半邪神,另一半邪神功体受困于仇落体中无法清除,冥霆抛出极其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自己有把握清除仇落体内的邪神残念。 仙界以仇落尚不适宜出放恐生变数拖上一段时日,这段时间白君与凤仪轮番上阵劝服铢衡放手。素来最识大体的玉照官不知怎的就目光狭隘起来,关门歇庭引得满界怨声。 当日之况教邪气笼罩,无人知晓其中真相。仙界瞧见的,只是玉照官护在墨君身前持剑与发狂的仇落抗衡,争斗那样狠厉毫不留情,将邪魔击败之后玉照官却并不斩杀,反而以清化之言将之收入玉照殿。意味便是,清化之后,仇落还是他尊贵无比的二殿下,合该安全折返魔界,不可过于追究。 将仙界闹得仙心惶惶还趁墨君重伤加以攻击,之前还破坏仙门叫嚣血洗天门,当夜之事也有许多仙族在场,当时大家还以为是这位二殿下对玉照官一厢情愿死缠烂打,但现在风头变了,玉照官的行为让众仙舆论纷纷倒向另一边。 玉照官与这位二殿下竟真的大逆不道断袖私通,若真是如此,那玉照官实在是丢尽仙族颜面难担仙族信仰尊位。 位居高位,遭受审视必然更为苛刻。 甚至没有选择的自由。 “玉照官,奉墨君之命,即日起将邪魔押往冥界清化,望玉照官按令放人。” 牢外传来冰冷的传令,已至牢前,看来对方志在必得。仇落听见铢衡寒言拒绝,双方气氛隔着牢墙一堵都倍觉剑拔弩张。不知怎的,听到美人倔强的声音,更加加深了仇落离开的念想。 他的存在,给对方带来了不幸。 一只魔触钻出铁栅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铢衡的衣衫,感受到触手被一只温软手心握住之后,仇落朗声宣布:“让他带我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仇落!” 明明失忆了还是这般本性难移的口是心非。 另一人笑的更加深意:“玉照官,照办罢。看来二殿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是么?” 被五花大绑捆出去的时候,仇落扭过脑袋,看了白衣美人最后一眼。 “铢衡……”薄唇轻掀,吐露出的话语却是让仙眸微睅。 二殿下呆傻的面容此刻笑的云淡风轻,一如当年冷眼观世嗤嘲九天九地的模样。铢衡收敛表情,肃穆冷清的注视冥暝将仇落带出视线。 好像已然绝情断恨。 冥霆素来不掺和他界之事,但是四界还是要卖这只老艳鬼的面子。冥霆的冥军不伤不灭,实在是让人胆颤,本尊也是功体深厚,不得招惹。既然冥界愿意接仇落这只烫手山芋,白若珩心里还是想爽爽快快地丢出去,这样也不用他夹在铢衡与仙族之间为难。 冥界对此事十分低调,仅安排了冥暝与柳心接人,将仇落五花大绑是做个面子,出了仙界地盘便赶紧松开。瞧着仇落目色明亮周身邪气大减,还隐约透露仙冷之气,深谙其中因由的冥暝微微一笑,细网眼罩后透出凌冷的目光。 柳心瞧着昔日意气风发的二殿下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由唏嘘感叹,引起冥暝笑得更加花枝招展。 “暝郎,你笑什么……二殿下可是你的侄儿,就算他变作这般也不该耻笑。”柳心瞧起来有些不悦,冥暝伸手揽过爱人细腰,狐眼微眯:“也只有你这样单纯的小傻瓜才觉得他吃了苦头。小仇落这一身仙气加上来至少有五百年的道行,他这是占够了便宜,还赖着不肯走。” 仇落连睫毛也懒得动弹一根,瞧着冥暝继续安静的做傻子。 柳心实在看不出端倪,又不想和冥暝争论,只好转移话题提起魔界的动乱:“听说魔界因为二殿下放回玉照官甚至残害同族的事愤怒不已,甚至在王城发动□□。偏偏这时候……唉,冥界与魔界有一份姻缘,但照着冥主的性子怕是乐见魔君被拽下尊位了。” 冥暝点头肯定:“父王已经准备好恭贺新王的贺礼了。” 说着还特意瞧一眼仇落观察他的神色。但二殿下始终不动如山面不改色,反而揪着轿帘的坠子玩耍起来。 柳心愁面:“二殿下已经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要失去生父。暝郎,这实在是太不公平。” 冥暝沉吟片刻,旋即抚摸柳心手背以示安抚,柔着声音细细说道:“所以父王才命你我将他带到冥界,冥界,才是他真正的家。” 冥主活上万载,一辈子宠爱女子无数,但能熬过这漫长岁月的却是寥寥无几。冥暝是冥主最小的儿子,他的生母却是一名纯种鬼族,伴随冥主千年岁月颇受宠爱。冥霆后宫妃嫔多生男寡女,所以冥主对女娃宠爱至极。虽是后宫佳丽三千,但冥主早就无心男欢女爱,徒留红颜粉人寒宫老去,埋骨红冢。 冥暝的母后数百年前也已长眠红冢,高低不一规格不同的坟墓之下,埋葬的都是冥主后宫曾经的一屋女主。 冥霆的其他儿女多半分封疆界各处,把持一方,唯有冥暝放在身边悉心培养。为数不多的儿子待在酆都各操其事,比起魔界,冥界丁火兴旺也祥和不少。 因为冥主身边没有只手遮天的佞臣,也没有虎视眈眈的兄弟。异己之徒早被他亲手抹杀干净,他的政绩又无可挑剔,稳坐万年宝座,无可厚非。 仇落的到来令慵懒的冥主勤快了几分,竟愿意一天之内连下数次床榻。仇落清醒了短暂的一阵子,但很快又失控过去,冥界的氛围不比仙界干净,很快便勾起他心头邪神作乱的念头。 待仇落神志恢复过来时,发现自己正泡在一池子热汤里,氤氲的水面上浮动着血一般艳丽的彼岸花。 身后的柔软触感令仇落一个激灵,他险些没有从池子里失态地跳出去。感受到他的慌乱之后,一阵银铃般的巧笑自身后传来。 “二殿下,您可算苏醒了。这池水泡的妾身都乏困了。”两截犹如嫩藕的手臂自后颈环来,身后那阵绵软更加紧贴明显,仇落蹙起眉头,将女鬼的手臂取下。 “本殿是断袖,所爱之人是仙界玉照官,共浴鸳鸯这样的美事,只愿与他一仙共享。”话说得明白,拒绝的也是了然。那女鬼被这样直接拒绝却没有半分嗔怨,只是掩唇轻笑:“实在是无趣,我和十八王叔夸下海口要夺下二殿下,现在却是自取其辱。罢了,二殿下俊是俊,却是一心只在男人的后菊,让晚儿望而却步啊。” 哗啦水响,美人着衣,仇落并没有招惹的想法,只是面色深沉凝望池水。 出了浴屋便瞧见冥暝与柳心棋盘对坐,杀得正欢。冥晚大步流星走到冥暝身前,语气带着几分与冥霆相似的慵懒:“王叔,你实在清闲得很。” 柳心见公主出浴正欲行礼却被冥暝一个眼神制止,接着冥暝折过身子冲侄女微笑:“看你一身整齐,想来是吃了小仇落的闭门羹了。” “哼。”冥晚噘嘴,“行了,敛敛你那得意的表情,活像谁不知道你和柳心的奸情似的。”接着冥晚沉吟片刻,又瞥一眼仇落唏嘘不已,“原来这世间,同性之间也是有深爱的。” 柳心微微红面赶紧低垂视线,害羞不敢与直白的公主对视。 仇落慢条斯理地将衣衫穿好,梳着已然湿透的头发,打屏风后出来三双热腾腾的视线便毫不顾忌地射到仇落殿下身上。 “……这衣衫,怎么回事?”仇落知道他们眼神里的意思,现在他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与冥主老人家的血纱睡衣同款,该遮的遮得欲盖弥彰不如不遮,不必遮的也没有浪费布料。 裆下生风。仇落黑脸。 冥晚收回目光红着面皮一阵溜烟的跑了出去,冥暝微微咳嗽,慢条斯理起身挡住柳心的视线。 “这是父王以前穿过的衣衫,他不大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所以衣着难免凉快。” 仇落抽眉,问题我都懂,那为何非要给我冥主的衣衫? 冥暝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便有解释:“父王性子你也是晓得,他非要亲自给你准备衣衫,小仇落便委屈一阵子,待风头过去,父王应该就会给你正常外出用的衣物了。” 仇落眯眼一笑:“不用外祖父操心,之前本殿那身穿着便很好。” 冥暝闻言眉尖一挑,接着侧过身子一指角落星火将熄的铜盆:“喏。” “……” 二殿下陡然瞪目。 冥霆不愧是活了万年的鬼王,简直比老姜还要辣。 “看来,冥主是打算将本殿软禁在此了。”仇落舒展眉头坦然接受,“那好,冥界也算本殿半个家。只是魔界如今危机四伏,本殿身为二殿下不能为父尊排忧解难也该知晓魔界的风吹草动。这段时间,便有劳王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857019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今日,再醉一回 “你们冥界是有裸.身的传统么。”白月时分,冥界一片宁静,此时乃是阳界正午时候,阳气大作,不适宜鬼族活动。 冥主虽然很想拉上仇落一同困觉但好面子的性子依旧难改,只好叮嘱冥暝好生监视仇落。冥暝虽有些不愿但也不敢违背父王的命令,只好将仇落这只大闲人安稳在他和柳心居住的善德殿,两口子换了睡袍准备入睡,可二殿下却杵在殿门一副要随时逃之夭夭的模样。 冥暝终于肯摘下眼罩,露出一双剔透紫兰的鬼眼,眼角一点朱砂泪痣。毫不意外,他这位王舅也没能摆脱冥主的艳鬼血缘,生的狐眼魅人活脱脱一个祸害。也难怪冥暝要将自己双眼遮上,这样瞧起来,他那满身的矜贵气质倒显得有几分风月。 冥暝小小打着呵欠,眯着本就细长的双眼浅浅说到:“并非鬼族不修边幅,只是每到白月时我们的肌肤便会脆弱亦破,削减衣衫只是不想擦伤身子而已。”说着冥暝又拿仇落揶揄,“你虽有鬼族血统,但终究是一只魔类。魔族皮糙肉厚,自然不解鬼族的规矩。” 仇落安静片刻,面上浮出诡异的微笑。 趁白月出逃,也不知能否闯出冥界。再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师尊向他说的那句话他还记忆犹新。现在的他早归晚到都会错失良机,如果他没有猜错师尊的意思…… “王舅,魔界与冥界毗邻,分封边疆的几位王爷可不像本殿父尊那样和气好言。若魔界发生动荡易主,那冥界便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唇亡齿寒,不该因为一段恩怨葬送两界的和平。” “易主。”冥暝挑眉,露齿一笑,“魔界里闹得厉害,却还未曾伤及王室。□□,也还未蔓延至边疆。这样的事,谁又说得清楚。” 仇落微微扬起下巴,虚与委蛇的笑脸垮下露出一片森寒:“五日之后,君明仪必反。” “……”冥暝似乎被眼前年轻魔头不容置疑的高贵神情电了一下,仇落面上并没有失意彷徨,甚至闪烁着深邃的犀利,这一眼,狠辣练干令冥暝这只千年之鬼也不由心惊。 这时屏风后传来柳心招呼冥暝睡觉的声音,仇落盯紧冥暝,好像要用一双血眸将王舅的鬼魂也给吸收干净。 “呵。”冥暝垂帘一笑,绵密眼睫投下一层晦暗,“其实,我也不大赞同你留在冥界。只是父王他老人家护犊心切生怕你再受了委屈。若真如你所说,冥界恐怕难逃牵连,毕竟,仇恨是会蔓延的。” “多谢王舅体谅。”仇落稽首以示礼仪。 冥暝轻叹一声,不得不舍命提点:“父王虽然心肠狭隘,但却极重情谊。你若真要求他动心,少不了皮肉之苦。要让他老人家心软,这真是登天难的事。” 仇落并不在意受苦,只是再揖:“多谢王舅提点。” 待到暗月,冥主懒睡六个时辰之后,殿外的鬼仆才战战兢兢对迷迷糊糊的冥主禀告:“禀冥主,小王孙已在冥主殿外跪了整整一个白月,说什么也不肯走!” 冥霆蹙眉,起床气加上肝火一同烧起,他自然晓得仇落举止何异。冥霆冷哼一声,艳唇冷掀:“便由着他跪,孤倒要看看他有几分硬骨能跪到天荒地老。” 冥主殿外仇落殿下跪的笔直毫无懈怠之意。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但他对于罚跪可谓是习以为常,跪上几个时辰也毫不费力,他会令部分血液逆流的法子,而且胸腔中有两颗强韧的心脏。 鬼仆来来去去给他瞧了好几次风,但冥主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跪上一夜说没有一丝不恙是不可能的,待到暗月高升,仇落琢磨着自己是该吐吐血昏厥不振,刚要做戏时,宣称要他跪到天荒地老的冥主没过半个时辰便亲身而出。 “外祖父……”仇落立刻掐着手心强行挤出泪花,失魂落魄地说道,“还请外祖父开恩,放外孙离开。” 冥霆扬眉冷笑,冶容刻薄:“孤,不过是出屋子透透气,你便跪着,跪到你那狐狸精父尊一命呜呼,孤便放你回去。” 仇落哑然一笑:“那外孙只好豁命一搏,杀出冥界。” 冥霆淡淡说道:“别以为孤瞧不出你的心思,苦肉计,孤看多了。” 仇落却道:“冥主瞧的是苦肉计,可仇落却是满腔真情,身为魔界王胄,便该以魔界的荣辱为自身荣辱。当日,仇落为父尊而唤那一声,今日,便为父尊而跪。仇落已无母,焉能无父?” “你!”提到仇落的生母冥霆便气不打一处来,周身红纱飘绕阴风露泄:“好个满腔真情,好个魔界王胄!仇落,孤这冥界有什么不好,你们接二连三都要离孤而去?!非要到那浑浊不堪的外界惹得一身疮痍?留在冥界做孤的王孙,比你那魔界二殿下好上千万倍!” 仇落俯身再拜:“却是没有昔日故人。仇落与外祖父同样,也是惜情如命,否则也不会做出违背魔界将铢衡放回的糊涂事。即便被三界诟病,仇落却并不后悔,正是因此,仇落才是仇落。” 冥霆哑然,终归浩叹。 “你……真和你娘一样固执。”冥霆惨笑起来声音凄寒,“当年她被战吾奸。污,发现怀有身孕后非要追随战吾。孤无力阻止,只能遮遮掩掩将她送到魔界,这一去,却是再无相见之日。” “外祖父,或许,事情并非如此。您怨恨父尊做魔失德,迫使母后不得不委屈下嫁。可听父尊言语,却并非如此……虽然仇落因为母后的缘故一出生便注定失宠,但经历一些之后仇落才明白,正因为父尊爱母后爱的深切,才会故意冷落仇落,怕睹人相思。” “哼,他闯入孤的后宫,玷污婳儿的事,难道还是孤编造不成?”冥霆面容狰狞起来,语调冷至极点,“若不是他心虚,又怎会捏造你身世的谎言,诓满魔界你的生母乃是无名魔族?” 仇落苦笑,连连摇头。 “外祖父未曾到过魔界,不知魔界阶级种族划分严重。若让魔人们知晓母后乃是鬼族,必定冷眼相待多加为难,父尊这样做,初衷应该是为了保护母后罢。” 说这席话时,连仇落自己也有几分不信。 可他必须说的信誓旦旦,似乎真相。 上一辈的事已随母后的逝去再无答案。如果是这样,他宁愿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理由圆满这出孽缘。 他宁愿相信父尊和母后当初恩爱无比。 相信父尊还有他尊敬解救的原因。 再返魔界,二殿下走的魔冥官道。堂堂正正地从冥主的鬼车而下,却是疯疯癫癫游离东集引得一路魔族引颈相望。 魔众见状无比唏嘘嗤笑:“前几日大殿下旻受刺身亡,今日二殿下又是疯癫过市,现今三位王子之余一事无成的三殿下……看来,尊魔的气数近了。” “翊王融鄞与一干党羽率兵进入王城为大殿下祭奠,嘴上说着是要平息王城之中□□,但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若融鄞真要造反,王城内尚有紫羽军把守,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你别忘了,紫羽军把握在谁的手里……” 王城内的紫羽军乃是魔界精锐,最开始是由尊魔一手训练而出。但随着君明仪的进一步干政,紫羽军的军权也落在了君明仪的手中。辗转东集一圈,仇落果然听到不少关于魔界未来的不少揣测。 所有人都觉得君明仪会反,连仇落也并不例外。 只是,大哥薨落得实在是措不及防,仇落实在不敢相信素来谨慎小心的大哥有朝一日也难逃厄运成为王权之争的首个牺牲品。魔界还沉浸在王子薨逝悲痛,储君殿白幡如浪,一路白花铺道。 东集管听闻二殿下回归正在东集疯癫招摇便将人赶紧带回仁明殿,时八月将至,仁明殿内满院梅花已然凋谢,徒留瘦黄蔫叶。殿宇中早不见掖吟玉的踪迹,王都将有大事发生,这样岌岌可危的局势,掖狐庭怎能坐视胞弟身陷险境。 独坐庭前厚厚枯叶之上,眼前萧索凄凉,却引得二殿下连连大笑。偌大殿宇已是荒芜凉薄,不再有美人身影。窗柩已然落灰一层,秋瑟空气传来几许虚弱的秋蝉鸣叫,传来起身,负手一笑。 “我笑人世同苟且,苟且笑我同人世。秋寒枯叶且尽往,何如当年萧瑟衣。一壶浊烈一眼云,从此姻缘两不消……” 满腔痴怨皆做无奈,唯有疮痍于目徒添伤悲。 仇落开了之前被掖吟玉锁上的酒窖,将沉甸甸的锁头单挂环眼却不由掀唇一笑,风沙忽的刮来,迷了二殿下矜贵的双目。 今日,再醉一回。 明日,便又做回居心叵测令人生厌的二殿下仇落。污名辱骂他早已不怕,刀剑加身也习惯如常。现在的他是魔界最后一丝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当年冥婳没有追随魔君 那现在的仇落应该是个天真懦弱的傻孩子 我喜欢傻孩子 qwq ☆、来世,别让本殿再遇见你 他的大哥,终究是大哥。魔界的太阳之子。怎能如此含冤不白亡去匆忙?! 仇落喝的越发凄凉发狂,趁着酒劲跌跌撞撞跑到一片惨白的储君殿,熟悉的殿宇如今却是素白的碍眼。他曾觉得雪白是世间最为纯净的颜色,现在看来却是生厌。 魔仆将他拦在殿外,因为他是魔族的罪人,进入灵堂纯粹是要让大殿下亡魂不得安宁。仇落负气而入,手中两坛酒水撞得叮当响。最后也不知是大殿下哪位妻妾怕仇落疯病发作便教下人放行。灵堂外跪满披麻戴孝的女魔,她们皆是旻的后宫。 灵堂之中斫冰与夜皎两只遗孤伏棺长哭声声催人落泪。两只幼魔打小便在父上的无尽宠爱中长大,如今父上狠心撒手却让幼童如何?仇落不由心酸红眼,提着酒水身子缓缓入了灵堂,将酒壶放在祭台之上,接着无言走到两棺之间。 是,两棺,一棺是他荣耀骄傲了一辈子的大哥,一棺是他爱入肺腑千般疼爱的玉瞳。 不负大殿下百般疼爱,旻撒手人寰之后,玉瞳便自尽殉情随后而至。 “二叔叔……”斫冰双眼通红,粉嫩的双颊已然瘦黄蔫瘪下去,瞧的仇落一阵心脏刺痛。小斫冰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以往的清脆悦耳,她那娇憨精怪的性子抹去彻底,见到仇落也没有赶紧扑上去,只是扶着高大的棺椁目光倔强的盯着仇落。 “他们说,父上死了。可二叔叔说过,父上有一干病奴,他是不会死的对不对?” 夜皎闻言也将希冀的目光投过来,亮晶晶地盯紧仇落:“二叔能让玉瞳娘亲复活一次,那这次是不是也能让父王和玉瞳娘亲复活?二叔,他们做不到,你却一定能做到的!” 话一出口,两只小魔头便深信自己的推论赶紧将仇落抓住泪眼汪汪地恳求:“二叔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将父上和娘亲救活……他们都说是偃娘亲杀了父上,可偃娘亲不会这样做的!” 仇落瞧着棺中已然尸白僵硬的旻,心中赫然长叹,他确实有令人死而复生的本事,但能复活玉瞳是因为在魂魄即将离去之际他强行勾住三缕。现今已是人走魂散,就算有通天本领他也不能让大哥起死回生。 但两个年幼的侄子侄女这样希冀恳求,仇落怎么也说不出残忍的实话。只好收敛悲色露出深笑:“两个小机灵鬼,二叔说过你们的父上是金刚不死之身,二叔何时骗过你们?现在魔界动荡不安,有坏人想要铲除包括你们父上在内的三位王子,你们仔细瞧瞧,这哪是你们的父上?” 斫冰闻言真的俯身去看,夜皎也跟着打量。但观看片刻,两只小魔又哇哇哭起来:“可是,我瞧这就是父上……呜呜……父上死了……斫冰没有父上了!” 仇落探到棺边忍痛忽悠:“小斫冰,夜皎,这是关系王族兴亡的事,你们的父上是储君,将来的尊魔,以往遭受多少刺杀还不是化险为夷?只是啊,这样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只要他诈死,斫冰和夜皎便能安全了。” 小斫冰听得煞有其事竟有破涕为笑的趋势,一边的夜皎却推了推妹妹的胳膊,瞧一眼仇落接着小声提醒妹妹:“大家都说二叔疯了,现在的二叔不会在说疯话罢?” 斫冰瞪眼:“你瞧二叔这样是疯了吗?二叔一定是装的,二叔是魔界最聪明的魔,他说的一定是对的!”接着小斫冰一抹泪花,掬出笑意,“二叔,那父上什么时候能回来,斫冰想他,再也不敢说他坏话了。” “等危险一过,他便会回来。二叔保证。”仇落抬袖擦去斫冰的鼻涕,捏一捏小姑娘红彤彤的鼻尖,“但这是秘密,你和夜皎不能说出去,说出去了,父上便回不来了。” “那偃娘亲呢?”斫冰瞪眼,“他也和……”说着小魔女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便踮起脚尖对仇落悄悄说道,“我懂了,这是君偃和父上的权宜之计。我不信君偃会杀父上,他爱父上,连我也看得出来。” 仇落将苦涩掩去,露出温和的笑意。 斫冰还是小孩子,哪知所谓情谊在利益之前,不值一提。 君偃,终究是君明仪的棋子。大哥百般防备,终于还是防不胜防。 “好了,快将笑意敛一敛,免得别人猜忌。”虽然将斫冰诓住,但夜皎显然不信。但见妹妹好了一些也不好说破,只好伫立一侧缄默无言。 斫冰闻言又跪回棺椁边,假意拭泪实则以袖掩笑。小公主终于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笑容,仇落瞧着却是心如刀绞。踱到棺椁边再细细瞧几眼大哥,过上两日大哥便要入土为安化为黄土一抔。 朱色目光细细扫过棺中冷峻的面容,他的大哥极少发笑,面上连细微笑纹也是没有。失色的唇角耷拉,两颗时常放出森寒傲慢的眼珠此时被厚重的眼皮覆盖,再无睁开的机会。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羡慕大哥的神采便是不是上门巴结。大哥一屋良人家眷将他羡慕得死去活来,所以仇落总是暗暗拿自己与旻作比较。旻之前对他不屑一顾,因为他的生母地位不高,而旻的生母乃是高贵的王族之后。 两只魔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有一个相同的父尊,唯一的共通点便是自幼丧母。旻的母亲死的忠贞,当时五界大战,王后因过度思念常年在外征战的尊魔,最终思念成疾抑郁而终。待旻与父尊征战归来,迎接他的只有母后冰冷的坟冢。 一来二去惯了,旻也不再驱赶厚脸皮的仇落,他来便来,自己不理会便是。只是玉瞳偷偷塞糕饼给仇落的事他素来瞧在眼里,仇落总是可怜兮兮地好像上顿不接下顿的落魄户,唇角却又带着令人生厌的勉强微笑。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调侃仇落成了旻面对二弟时的一大乐趣。虽然表面排斥不悦但旻对于仇落早就没了过去的嫌隙,否则斫冰对仇落这样危险的魔头万般接近,大殿下早就该为了儿女安全将仇落收拾妥当。 两兄弟偶尔会聚在一起喝茶聊事,或是杀上一盘,虽面上还是竞争劲敌,但私下他来去储君殿自由无比,随意翻墙也不会被储君殿的层层高手捅成马蜂窝。 “这三百年,多谢大哥一路保护。”仇落垂眉,噙笑如花,“大哥累了,便由仇落将担子扛上。” “……” 指尖轻抚冰冷尸骸,仇落欲启动探灵之眼窥探当日真相,但术法还未开启,敏锐的目光忽然落在旻右眼皮的一点朱红。 “……!”仇落睅目,不敢相信地再瞧上一眼,确定那是何物之后立马面如死灰心脏慢上一拍。 仇落啊仇落,一语成谶。 这具冰冷的尸首,还真的不是旻。 而是。 “……君偃。” 谢天机曾经教授过君偃易容之法,教他将术法露点隐匿在眼皮褶皱之中,这样的高级易容术几乎是以假乱真鬼神难辨,除非是他的师尊那样的术法高手才能勘破。仇落急促喘一口气,接着微捂心口尽力平复心情。发颤的手指抚上那枚芝麻大小的红点,仇落略微动手脚,将那一点瑕疵也给抹去。 探灵之眼小心开启,仇落将面容隐匿在披散的发间,冷峻神情势要重视当日惨象。 眼前光芒褪去,视线一黑,再睁眼时仇落瞧见一柄的剑,握在自己的手心,摇摇晃晃地指着身前高大寒面的男人。 他听见自己在笑,狂妄放肆,语调不羁。 “大殿下,既然如此,你我这假意夫妻也不用再继续。”眼前晃过一头乌亮,是玉瞳被挟持身前。君偃哈哈大笑,将寒剑横到玉瞳脖前:“旻,我知道的,你舍不得他。今日我杀不了你,无法向契魔大人交差,只好杀掉你的心爱,让你椎心泣血痛不欲生!” 旻却睅目,毫不犹豫地吐露最为痴心的话语:“将他放开!君偃,你若是敢伤他,本殿便将你削成人棍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君偃道:“君偃不怕死,也不怕折磨。有大殿下与我一同痛彻心扉,君偃稳赚不赔!” 说着剑光闪动,旻面上的镇定完全褪去,他几乎是慌乱的上前捉住那只剑,魔血汩汩流出。君偃冷笑一声,接着将左手飞快捏住玉瞳的手腕,狠狠向旻的身体刺去! “……”大殿下似乎没有料到玉瞳袖中会藏有匕首,好像怕他不会轻易死去似的,还在匕首上涂了毒药,玉瞳碧瞳中泪水扑朔而下,半张秀口痛彻心扉将很快瘫软的大殿下揽在怀里。 “二夫人。现在呢。”玉瞳含泪微笑,宛若沾露芳华,他目光哀切的盯着君偃,眸中却是闪动一股坚定,“现在?” 君偃对上旻发狠的目光,提剑上去补了一剑,然后在旻狠辣的眼神中云淡风轻的说到,“等他断气。” “君偃……你实在是狠毒心肠呵呵……玉瞳,告诉本殿,为何这样做……嗯?”旻望向玉瞳的目光柔和许多,即便被这样对待也是毫无怨言耐心询问,他就是那么笃定玉瞳是被欺骗,是被君偃欺骗! 玉瞳颤抖唇瓣,独自抚摸殿下的容颜哭成泪人:“二夫人说,只有这样能保住殿下。殿下……” “君偃!”旻却咆哮起来,血沫染红唇齿前襟,目光犹如毒蛇,“本殿……这辈子最后悔便是……将你……将你娶入储君殿……无德无才……丧尽……天良……呵呵呵……来世,别让本殿再……再遇见你……否则……千刀……万……” 旻终究没有将狠话说完,便在玉瞳怀中断气。君偃一程背对旻,听着他不肯信服的怨怼,听着他临终的辱骂。果然,他还是没有恨玉瞳,哪怕是一丝。君偃颤肩笑起来,双目刺痛,再折身过来,却是旻的模样。 他没有心思纠结这些爱恨,旻恨他,那便恨去。反正今日之后,大殿下恐怕要更加怨恨他千万年。君偃淡定地将密道打开,将旻幻做自己的模样再丢进去。接着淡定地将密道封住,捡起地上血迹斑斑的剑。 “玉瞳,待我身死便烧毁殿宇。”君偃一敛平日的吊儿郎当,镇静的好像换了一个人。他换上旻的衣物,接着将血剑递给玉瞳,坦然闭眼,“动手吧,为他报仇。” “二夫人……”玉瞳泣不成声,“玉瞳岂能让二夫人独赴黄泉自己苟且偷生?事情玉瞳也有一份,若殿下薨落,身为妾室,玉瞳又怎能独活?” “……你……”君偃蹙眉,接着长声而叹,“不枉他痛痛快快爱你一场,玉瞳,你确实值得他深爱。” “二夫人,你受苦了。”玉瞳道完轻阖眉眼,瘦弱的手臂提起剑锋,狠狠照着君偃喉管割砍而下!登时热血四溅朱红粘衣,血剑哐嘡落地,玉瞳崩溃的抓住头发望着君偃那抹微笑艰难的模仿成与旻一般的冷酷。到死,君偃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道路。 玉瞳厉声呼唤:“来人啊!————二夫人刺杀殿下了————殿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君偃,不会再痛苦了。 ☆、王城战火 真相血腥淋淋,令知者生痛。 仇落退去术法,再度回到现实,面对棺中无言尸首,唯有满腔怅痛。 看来,大哥应是暂无危险,倒是君偃令人唏嘘心疼。身为君明仪的侄子,他本该享有一个富贵安康的魔生,却是因为一朝之令嫁入储君殿,最终葬送性命。大哥到死也没有信过君偃,这倒让仇落想起与君偃同道那一阵日子。君偃戴着面具,吊儿郎当的抱着剑和他顶嘴,总是将贬低自己的话语挂在嘴上。 虽然一直说要讨好大殿下得到旻的宠爱,但他心里应该早就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放弃了。 正因为放开,所以才会那样漫不经心地挂在嘴边玩笑。却因为无法真正释怀,所以说完玩笑才会兀自沉默流露不甘。 他的大哥,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今福数尽去,平生最恨带走了平生最爱。不知苏醒后的大哥,当是何种心境。 祭拜大哥之后,仇落便折返仁明殿。储君殿虽然失主,但是旻培养的手下还在。他们依旧保护着年幼的两位主子。这倒让仇落心上轻松一丝。 接着是好好整理大事,融鄞大军驻扎王城之外意味不言而喻。君明仪却并未前往交涉或者示威而是默许,倒是君家老契魔气得吹胡子瞪眼,对融鄞的行为破口大骂。魔界对此事关心无比,却无人敢真正阻止,因为在这个武力为尊的地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仇落闭门思考师尊最后那一句话的用意。 生辰。他的生辰在八月初二,三日后,便是期限。 以往都是父尊托魔仆送来贺礼,虽然贺礼都是出自他师尊的挑选。君明仪说得不清不楚,想必是顾及什么。如果他没有猜错,他的师尊早就被人监视,对方也在忌惮君明仪的举动。 “融鄞,你也觉得君明仪是个变子罢。现今的他丧失功体,想来想去,也就怀中的紫羽军符值得你忌惮。所以,才按兵不动……或者……” “八月初二,是父尊从你身边夺走君明仪的日子。你恨得发疯,等这一天很久了罢。” 八月初一,乃是大殿下出殡的丧期。王城之中千魔哭丧白菊遍地,如此重要的时刻,却始终不见尊魔露面。魔众不由猜测,尊魔已是被软禁或者…… 仇落自知身为魔界罪人不敢上前扶棺,只好远远瞧着大哥的棺椁入葬,撒一杯清酒入土,以做对两位夫人在天之灵的告慰。 君偃,不需要旻的原谅。 玉瞳,甘愿为旻牺牲。 “君偃乃是君明仪送到储君殿的,这番事端一闹,师尊,你污名难洗啊。玉瞳自刎殉情,现今无人怀疑事情真伪。魔界,要动荡了。” 皇家无情,人人皆为棋子。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彻心所爱,不论自己愿或不愿,皆是在劫难逃。 “呵,本殿自己的糊涂事也没有理清,又哪有资格唏嘘大哥。”仇落淡淡一笑,挥动素白衣衫飘然而去。 八月初二,下起了秋雨。 仿佛预兆一场在所难免的内战,秋风瑟瑟,王城内外皆是军队凛冽,气氛肃杀。黑云压城城欲摧,魔氛浓烈的令人窒息。 仇落依旧装疯卖傻窝在仁明殿等着大战打响。他没有去观战,而是醉卧阁台对饮满院残花败树。战火何时而起他并不知晓,只是淡然地饮酒拨子将黑白棋子胡乱摆上。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仇落咿咿呀呀唱起来,语调古怪还颇是自我陶醉。躲在暗处监视他的魔侍终于受不了竟大摇大摆从隐身处钻出来,指着仇落一阵讥讽。 “皆说二殿下仇落口才无双舌灿莲花,现今疯魔的连戏本也唱不好……实在是可笑之至。一个疯子也没什么好监视的了,我主大军即将攻入王宫,傻子,不想死便早些逃走罢。” 仇落痴痴笑起来,丢着手里的棋子笑骂:“你才是傻子。” 黑子砸到魔侍,对方嫌晦气的抚了抚被砸的额头,接着没好气地离开了。 “这算什么事,叫我盯着又不许动这个傻子,浪费大半日。” 战火如魔侍而言,很快燃到王宫,速度之快几乎是长驱直入。王都也就只有紫羽军一支悍军,军权掌握在君明仪手中,可他不会下令反抗。因为—— 仇落缓缓起身,将体中吸纳的紫黑军符凝出紧握手心。 “这般想要进入我王宫,便长留于此罢。二王伯。”残忍一笑,仇落释出邪气包裹周身,将自己换做邪身状态轻灵向无极殿而去。 融鄞率领的大军一路深入击溃王城之中暂时凝结的散军,王城早被君明仪架空,失去他的支撑,尊魔几乎手无寸铁任人宰割。所以仇落与旻才如此担忧想要除去契魔,更可悲的是,其他大臣惧怖君明仪权利纷纷伏低不敢对抗。 而他的父尊,竟这样若无其事嬉皮笑脸与这只魔界的大祸患相处数千年。 业火蔓延,紫羽军纷纷守在王宫外围却并不进军反抗,他们在等待命令,手持紫羽军符之人的命令。 仇落跳到王宫前门一魔当关抵挡千军万马,周身魔触犹如刀剑乱雨将融鄞前锋击退。他那没见过几面的二王伯骑着高大战虎扬颈嗤笑:“仇落吾侄果真是艺高胆大,敢在战场上与三军为敌,现在又敢独挡万军。可惜却是我魔界叛徒,你那好父尊不肯将你交出最终受了报应,现今吾便顺应天意民心,将你与他两个叛界之贼斩杀以慰民心!” 仇落闻言,拍手叫好:“二伯说得感天动地,连仇落也羞愧得恨不得将项上头颅双手奉上。只是……二伯勾结君明仪设计杀害本殿大哥,更在王城一路杀戮无辜,同是魔界子民,二伯说诛杀父尊乃是为了百姓黎民,那现在做法,又与那些暴。乱的愚民何异!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融鄞,面上的贪婪都遮不住了。” 融鄞冷笑:“你说的不错,本王就是要推翻他战吾夺回自己的一切!现在整个王宫并无支柱,也不过是你负隅顽抗。那些袒护战吾的蠢货已被本王铁骑踏平。你,便与你的好父尊一同葬身罢!” 说着融鄞手举一物,冲犹如贴墙护住无极殿的紫羽军命令:“紫羽军听令,契魔已将紫羽军符交付于本王,他与本王同样难忍战吾昏庸无能更是包庇界贼,见符听令,倒戈王宫,斩下战吾首级者,本王必有重赏!” 军符一出,紫羽军却是纹丝不动。仇落站在城墙见着融鄞一脸惊异欲再度发令,这时二殿下慢吞吞将手中军符亮出,登时紫光璀璨穿破昏黑,照的两军一阵晃眼。 威严冷酷得命令威呵紫羽军:“听本殿号令,诛杀叛军,不得让他们踏入无极殿半步!” 紫羽军得令,登时操起冷兵主动进攻。融鄞显然错愕不已,将假的军符狠狠摔在地上,面上逐渐露出被戏耍的愤怒。仇落将邪气激发最大,冲入战场直逼融鄞,口中讥讽极致:“没想到吧,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父尊。融鄞,你败了!” 融鄞恨目,朱眼凶狠:“那又如何?不过是两千紫羽军,本王有数万人马,足够踏平这王宫!” “两千紫羽军,却是个个以一当十,融鄞,你慌了。”仇落唇角挂着残忍的微笑,意气风发犹如当年,“让你掉以轻心,可费了不少精力。为此死了多少魔……融鄞,好好的翊王你不肯要,非得引火自。焚!”仇落手中泻月剑疯狂刺出,根本无从看清,融鄞虽有四千余年功体竟一时感到支绌,血眸眦裂。 “为何你身上会有君明仪的功体?!” “二伯,明知故问。”仇落眯眼一笑,“仇落身上还有许多小秘密,二伯还想进一步了解么?呵呵呵……” 战斗之中,局势又生变化,四面八方冒出不知名的军队,将叛军围困,融鄞军队后方,更是出现了冥界的不死鬼兵。叛军于是大乱,四方顾应不暇。他们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死境,瓮中捉鳖。 “王舅,来晚了。”望着带兵杀入的冥暝,仇落说着晚话却笑得像只狐狸。冥暝挑眉:“你以为说服父王是这般容易的?磨了几天嘴皮也只要到八千鬼兵,加上魔兵,马马虎虎敌上一敌。” 冥暝的出现彻底将融鄞打蒙,他是在无法相信,与战吾不共戴天的冥主竟会出兵援助,云郎骑着白犼一路喷火驰骋,少年面容英气烨烨:“英雄都让二哥去做,那老三又要被世人嘲笑无能了。绵绵,上啊,咬死这群叛贼!!” 仇落哈哈大笑起来,持剑舔血,身边是挚友血亲,男儿热血澎湃:“好,那我们兄弟作赌,谁杀得叛贼首领少,谁就要为对方刷一个月的茅厕!” “二哥!”云郎惊呼,“你这是害我啊!!” 以少战多,完完全全的劣势。明明是几只军队拼装,仇落等人却杀出了一股子血浓于水江湖快意,胸中郁积暂失唯有激荡五脏的快意颤栗,死生,不过眨眼;疼痛,并无知觉。战争令人疯魔,故总有噬战之徒兴战。 当年的父尊,也是这般与师尊并肩作战罢! “二哥,有人闯过去了!”云郎惊呼一声,接着侧身躲开箭矢,仇落蹙眉,眼见叛军架起□□不分敌我向无极殿射出火箭。 “父尊!”仇落张开触手以千百魔触抵挡箭矢,但终究有漏网之鱼。无极殿还是安静无比,让他也怀疑父尊是否真的在内。仇落管不上规矩礼仪,直直撞开殿宇大门,向内疾步而去。 “父尊!” 令人意外,他的父尊真的在无极殿大殿,外头杀得腥风血雨,他却端坐案牍埋在成山的公文里提笔批批改改。 “父尊!”仇落又呼唤一声,“随孩儿离开,这里实在是危险!” 魔君这才抬首,奇怪地说道:“仇落……为父还在批改公文,你也知道,要是今日批不完,你师尊又该发脾气了。”说着又嘟嘟囔囔埋头苦干,“非要闹这一出,害的吾必须一个人批完这几日的公文……” 仇落睅目:“……父尊,您到底……融鄞打进来了,”话未道完,一支火矢射入,仇落挥剑砍断继续对父尊说道,“公文别批了,先随孩儿出宫去安全之地。” 战吾凝望仇落片刻,忽然会心一笑。 “仇落,这偌大魔界都是父尊的天下,逃,又能逃到哪里?你的师尊肯为吾舍命,吾又岂能弃他不顾?”说着魔君起身,捡起那截箭矢,对准自己胸口,狠狠扎下! “父尊!”仇落万分迷茫,惶恐没几息便见父尊若无其事地将断箭拔出,继续回到位置埋头批改。 仇落还是不明白父尊的用意,身后杀声更甚。仇落讷讷说道:“父尊的病奴……究竟藏身何处?仇落将他带走也行……” 魔君听着儿子迷惑的话语不由莞尔,俊俏的面容露出深意。仇落素来觉得父尊又傻又白还很甜,好像个兔子任万恶的君明仪随意拨弄,但此刻父尊面上充满算计狡黠的笑意让他心底发毛,好像,他瞧见的一切都是假象。 “吾儿可知,在魔界有种血祭叫做姻缘契?”魔君淡淡说着,好像外头纷战只是一场戏。 仇落点头,接着细细说道:“契约双方各断一角,将双方气血相通,一旦契成便能互相接收伤势将之平分,故被称为姻缘契。只是这样的契约太过复杂,古法已不可考……” “而且,父尊也并非断角……”仇落忽的明白过来,不由惊愕瞪眼,“若只有一方献角,那便成为献身契,与血契不同,献身契必是高等魔物自愿献身,一旦结上,便再无毁契之日。” 魔君闻言徐徐点头:“不愧是明仪教出来的徒儿,吾儿确实广识。这些年来,总有不轨之徒意欲寻出吾之病奴却纷纷失手,因为,吾并无病奴。” 说到这里魔君习惯地黑上君明仪两句:“你的师尊,不仅身子不举,还是断角。”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引用《牡丹亭》戏文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一段 一般仇落念的诗词酸句(其实我觉得只能算打油诗)都是瞎几把自创的,但牡丹亭这一段我很喜欢,故引用 告知大家 另外喜欢这种凄美缱绻风格的小天使们可以去看看《牡丹亭》的戏文 很棒 超赞 ☆、仇恨难落 仇落殿下开始怀疑魔生。 他以为他的师尊丧尽天良居心叵测,将魔界尊魔捏在手里玩的团团转,但现在他那一向是被欺压角色的父尊竟云淡风轻地告诉他,他的好师尊不仅是个大忠臣,还主动献角与父尊结下献身契。身份翻转,他的父尊成了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 “那今日战事,也在父尊意料之中?”成了不敢相信,他果然还是太嫩,竟然被亲生父亲蒙在鼓里。父尊的纯白都是假的,黑得掉墨。 “融鄞想造反很久了,这一点吾清楚,不过不知他何时会造反。这场战争在吾意料之外,君明仪做的这摊子糊涂事,吾若真的当之云烟那是不可能。明仪想造反也很久了,吾便圆他一场反派梦。反正,人都成了吾枕边人,谁的天下,又何必计较。” 仇落从父尊的话里听出浓重的宠溺以及半丝无奈怨怼,却是毫无愤怒。‘枕边人’三个字仇落回味许久,吓得不轻。 “……父尊……几时和师尊……” 魔君眯眼一笑,和仇落招牌式的奸笑并无一二:“吾儿都能将仙界的战神揽入怀抱长驱直入,吾身为父尊自然也不能拖了后腿。” 明明还在秋季,仇落却倍感寒凉。没有死在战乱之中,他却差点冻死在父尊几句轻飘飘毫不知羞耻的袒露。 “你的师尊尝起来,比那些妖艳女人甜美多了。下次再见,便该改唤母后了。” “……”仇落汗颜。 他和老三在外面拼死拼活,怎么到了父尊这里反有些责怪他打扰了他与君明仪调情的意味?用性命你侬我侬,这样的疯狂戏码,仇落可一辈子也学不来。 堂堂翊王一世算计精明,功于心计,却是最终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陷阱。融鄞联合其他几名小藩王以及君明仪的军队,本是浩浩荡荡进军王城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就在他以为大功即将告成胜券稳操之际,局势却发生锐利转变,王宫乃是最后一步,却是固若金汤难能撼动。 融鄞败了,败在始料未及四面包抄,败在错信于人,掉以轻心。 “君明仪……你实在心狠手辣,不惜将自己摧残利用本王的怜悯拉本王入局……!呵呵呵,这样做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吾融鄞是叛党,你也是帮凶……你真以为战吾会留你活命?!”融鄞仰天长啸长剑泣血,□□异兽嘶吼哀鸣宛若为一代枭雄叹息。 仇落见敌军败势已定便欲擒拿融鄞尽快解决战事。泻月方过便见一抹暗红自后殿而出,一点血光犹如利刃割开混战的魔卒直逼融鄞。魔君还穿着闲衣,松松垮垮半露硕肌,手中魔刀颤栗煞人声声饮血。魔君将额间碎发捋至两只硕大魔角之间,邪面扬笑一副睥睨众生之态,魔刀随手一挥便削落袭来的士卒首颅。 “父尊!”仇落紧随魔君身侧,浴血杀敌保护魔君身后安全。 “小仇落,好好瞧着父尊怎么收拾你这不服管教的二伯。”魔君扬首,血眸中洋溢着王族的骄傲,“融鄞,事已至此,本尊就亲自将你击败,让你毫无怨言奔赴黄泉。啊,君明仪的话,本尊已经碰过他了,而你,沦落至此,也是因为他罢。” 融鄞瞪眼,眸中杀气大作:“战吾,你做的卑鄙事竟有脸面说出!” “哼哼,”魔君得意地哼笑两声,势必要将融鄞最后一丝理智打破,让他全盘皆输,“当日二哥与君明仪设计将要杀本尊,却实在没想到他最终会将本尊放过。多谢好二哥,将明仪推到战吾身边,让他为吾成就这千年霸业……呵呵呵……知道他最终为何选了吾么?不知道吧、不知道吾也不会告诉你哈哈哈哈哈!” 魔君恣无忌惮的笑起来,仇落听闻父尊发笑一阵汗颜,夹杂着沾沾自喜充满刻意的笑声,听起来果然还是一股子孩子气。但这阵笑将融鄞却刺激的不轻,当即就要将魔君碎尸万段。手足奈何权利不均,双王身影闪动功体暴击周围数丈,刺眼光芒之中,周遭魔卒皆粉碎成末,仇落被强韧的气浪掀飞,不稳的身子狠狠撞在绵绵的肚皮上。 “二哥,兄弟相残,可是这世间最为精彩的戏码,若日后二哥成为魔界至尊,是否也会对云郎痛下杀手?”身后传来云郎冷冷笑意,“仇落。” 仇落朗声一笑,言语洒脱:“本殿已是全界唾骂又怎有资格受封为王?省下猜忌的心肠罢,卖弄心机不适合你。” 云郎撇了撇头声音骤然难过:“是你自作自受。若你随我回魔界,便不会闹到现今的局面。” “既然选择这条路,即使重来,仇落依旧会重蹈覆辙。云郎,二哥爱他,莫再为难铢衡了。”说着仇落微微叹息,“呵,这话说得,好像能再见到他似的。” “……”云郎不言,只是默默从白犼身上跳开杀入战局,仇落低低一笑,翻上白犼后背,打理精神凛冽命令:“绵绵,今日之战,可不许再弃战逃脱。就算赌上性命,也必须捍卫我王室尊严!” 王城之中血战三日,尸首遍地血流成河,战乱之中君家老契魔派出君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救助卷入战火的城民,原来在翊王麾下办事的君知书也奔走各藩说服藩王出兵助尊魔围杀叛军。近八万兵卒险些没有将王城踏平,战火之中又有多少真情算计众魔不得而知,只知这是一场赌注,注定结局的赌注。 融鄞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受困王城,更是众叛亲离。其封地大臣为了自保竟将融鄞妻儿捆绑到王城准备交由尊魔,高城之上妇孺哭喊撕心裂肺,融鄞一身浴血终不敌这最后一根稻草的重压。 战吾的剑落到融鄞项上,他的亲二哥,世上仅剩不多的亲人。 “融鄞,你又败了。”魔君的面上讥笑褪去,反而是一阵严肃可惜。 “天不助我,天公无目!”融鄞扬起脖子凛寒一笑,“战吾,临死之前本王便施舍你将那诸多秘幸告诉与你——你的三位王后,都是君明仪算计害死,大殿下身亡也是因为他安插暗子刺杀,下一个便是你的二儿子三儿子……呵呵呵,你真以为他那样好心会护你?不杀你,便是要一个个摧毁你的诊视,直到你孤苦伶仃枯死王座……呵呵呵!!” 魔君眦目,眼眶通红,口中却是苍凉至极的哂笑。魔君缓缓凑向融鄞,在他耳边云淡风轻地说道:“吾,早就明了了。” 淡淡一眼,利刃贯穿,融鄞红了衣衫,唇角诡笑将失未逝。 “连自己的妻儿也这般冷血对待……战吾,你确实有败吾的底气。” 最后一言含混热血,扬撒这片曾经熟悉的土地。魔君缓缓收刀阴柔面容沾满喷溅的血液,冷冷嗤鼻,魔君低笑一声,自嘲的将亡去的融鄞托举高空冷示三军:“叛首已被本尊亲手诛杀,凡是融鄞的部下,现立刻交兵器械者本尊许诺饶恕尔等一命,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连坐九族!” 话语通过浑厚内力传达王城每一处战场,闻者不由胆寒踌躇。仇落一程睅目无言,无法相信自己的听闻。 他刚对师尊的看法有所转变。 现在融鄞却说君明仪设计将三位王后残害,他的父尊却对这般恶行视若无睹…… “父尊!”仇落狠狠地望了魔君一眼,但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魔君瞧着仇落心里似乎知道二儿子想要说什么,他却只是微微叹息,不做过多辩解。 仇落脸庞阴沉下来,胸腔中恨火烧动,他无法对父尊发脾气揪着衣襟盘问,只好提起染得通红的泻月剑向不肯降服的敌群推进。 他实在是太天真了,居然可笑的萌生了一股欣慰,他以为,自己终于读懂了高深莫测的师尊。 师尊……呵呵。 “君明仪,杀母之仇,我仇落必报!” 契魔府。 往昔宁静安详的契魔府,如今更是冷寂萧寒血氛弥漫。府门半开,露出一线人间地狱。 前院满是尸骸残肢,一半明显是融鄞手下的服饰,一般是契魔府的侍卫。血迹还很新鲜,看来这群乱党得知融鄞战败便对君明仪起了杀心。 寻着气息仇落踏尸而过冷剑划地,刺啦声响回荡在阴森殿宇。怨怼已无法掩藏,即将冲破仇落理智,脑中回放尽是昔日遭受的不公虐待。仇落冷笑起来,声音消散在空空回廊,宛若厉鬼讨魂:“君明仪,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四百年之恨!” 行至一处宽敞寝殿,仇落一脚将上着铁锁的大门踹开,穿过风雅的屏风,果然见到了君明仪的身影。他的好师尊失去了往昔夺人眼目的冷傲姿态,身着就寝的睡袍阖目静静地坐在一架七弦琴前,散发披肩毫无一贯的一丝不苟姿态。仇落很想上前一脚将那架琴踹到地上,但瞧见君明仪四肢上的铁链,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好师尊,外头打得你死我活,只有您还闲坐琴前,好生风度、好生优雅!”仇落上前,也不对君明仪动手,而是对坐琴前冷声讥笑,“听父尊说,师尊已献身供父尊发泄玩弄,父尊还夸赞师尊甜美可口,实在是妙人一个。” 君明仪不言,只是缓缓睁开眼眸,目中仍是让人忌恨的冷淡。 “师尊设计杀害三位王后,又设计杀害大哥,不会是因为争宠吃醋罢?也是,师尊是男子,无法生育,自然得不到父尊对待女人那般的宠爱……咯咯咯,不仅如此,身为男儿还身子不举,君明仪,你实在是恶心透了!根本值不得我仇落唤一声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魔君和君明仪的感情太复杂了 之后会专门写番外讲述四千年前君明仪放弃帮助翊王转而为战吾卖命的原因 qwq 我老是控制不住撒玻璃渣的手 对不起 ☆、奸情 仇落的话语句句带刺,论谁听着都该恼上一恼,即便不会暴跳如雷也不该平静如水。 讥讽话语说完,依旧不见反应。仇落深吸一口气,目光从那张令他作呕的面容上收回,落在琴案上的乌黑长琴。君明仪望着琴弦无言凝语,仇落顺眼望去,又气急攻心地在琴身上瞧见一个镀金的“战”字。 “……”仇落伸手就要将琴身劈成两截,一想到这是父尊送给这个恶心男人的琴便肠胃翻腾,虚与委蛇,虚情假意!他无法忍受自己的父尊与杀母仇人苟合之事! 君明仪终于有了反应,伸手一抬握住仇落的手腕。但他的功体全部押住在仇落身上,那日传功,他将真正的紫羽军符一同拍入仇落体内,无非是想借机再度削弱融鄞对他可能反水的提防之心,让融鄞放放心心地去造反送死。 “怎么,肯为一张琴心疼,对那无数无辜,你杀人的时候何曾皱过眉头?”仇落眯眼笑的犹如春风,但眼底却刮着大雪,“君明仪,你是在太卑微,卑微得让本殿也唾弃。” “琴,乃是吾的藏物,天下,只有一张。”君明仪淡淡说道。 “本殿的母后也只有一个。比不上你的琴珍贵?嗯?!” “……”君明仪微微摇头,“吾教你处事波澜不惊,四百年,依旧未得皮毛。” 仇落寒目:“是,本殿又让你失望了。可这次,本殿厌恶学习你虚伪的冷淡了,本殿便是本殿,不是你君明仪的复制品,也不消成为你的模样!” “呵。”君明仪低低笑了一声,唇角微勾,寒面露出一丝欣慰。 “你终归,长大了。虽然还颇是幼齿。”君明仪说着缓缓起身,离开长琴,口中不徐不疾对仇落说道,“吾知道,你等这一刻已经很久。吾已无还手之力,杀吾,君势在必行。” 仇落却凄声长笑:“君明仪,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伪装你的淡然透彻是罢?你以为这样说本殿便不会杀你?你将魔界祸害的够惨,本殿已是负罪累累,再背上你这条命又有何惧!”说着仇落提剑冷冷横上君明仪的脖子,口中念叨,“本殿便用你教授的剑法……送你上路。” 话语甫落,仇落挥动泻月剑,君明仪并不闪避也不阖目,只是轻启唇瓣缓缓吐露最后字眼。 “铛!!!!” 泻月剑即将斩落头颅时,忽来一阵凶光力量浩大将仇落的泻月剑击飞,白剑脱手飞开插入墙壁,仇落被震开数步,眼前红光闪过,却见一抹熟悉暗红挡在君明仪身前。 “……父尊……”仇落喃喃,失魂落魄,“为什么……” “为什么您还要包庇他!” 魔君扶住君明仪,扭头给儿子一张黑脸一声呵斥:“放肆!” “父尊,若非翊王之事,您是不是就要默许君明仪将仇落与云郎也设计杀害?父尊究竟在袒护他什么?仇落实在不明白!” 魔君蹙眉:“仇落,不要信融鄞的鬼话!那些事并不是明仪的错,他更不会狠心害你。” “那都是巧合是吗?四条王室性命,都是巧合?还是他君明仪就是那么无辜干净,被栽赃祸害?父尊!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还是只有一个君明仪!” “说什么呢!”魔君瞪眼,气呼呼地说,“父尊才和你师尊好上没多久,之前的日子疼你白疼了?这都是误会……啊,也不是,总之,先将战争结束,之后吾会慢慢向你解释。”说着魔君伸手便去解开君明仪规规矩矩的睡袍,一脸嗔怒,“倒是你,若不是吾及时赶到,你早就身首异处。孩子们都不懂你,解释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 君明仪脸绷得紧紧的,唇瓣瞬间褪色,挣手去推开魔君的手指,口中固执地说:“臣无碍。” “行了,吾自个儿挨了几刀还不清楚?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害羞的,快让吾查看伤口。”说着还若无其事地向仇落招呼熟练地说着,“小仇落,你去对屋再走右三间的药房拿些金疮药和白布条来。” 仇落瞪眼,气得全身发抖:“恕孩儿不能!” “仇落!”魔君头疼地长叹一声,想要诓好儿子,手边契魔也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而怄气,两头不是人的魔君抓狂地捂住额头万分头痛,“你们两,是要气死吾!尤其是你君明仪,还敢冲吾甩脸色!勾结融鄞造反,刺杀旻儿,吾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将你保住。” 君明仪颤声冷道:“不需要尊魔偏袒,吾坦然赴死绝无二话。” “啧啧啧,”仇落在一边看得发酸,竟瞧出了铢衡那老东西的嘴脸,别说,还真像,不要命的时候。 “死死死,天天就知道赴死,吾哪里亏待你了,权利地位名誉就连自己也一并搭给了你,你说说看,你君明仪怎么就这么怨妇,非要搅得天翻地动,活怕没人知道你的狼子野心。还有什么?嗯?吾还有什么没给你,你非要闹?说不得骂不得,关心又惹你不悦,小仇落多好的孩子,你向他说清楚他便不会针对你,君明仪,和你相处怎么就这么难呢?嗯?” 魔君真的急了,开始口不择言 君明仪不言,只是将脸色拉得更加难看。 仇落在一边皮笑肉不笑凉飕飕地插刀:“师尊什么魔,父尊你还敢骂他,这回能哄骗融鄞送命,下一回还指不定算计谁。这种魔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打心眼里坏,见不得别人好。自个儿成不了鸳鸯便棒打鸳鸯,自个儿笑不出来便要他人跟着哭丧。” “仇落,少说两句。”魔君一个眼神杀过来,活像在呵斥仇落“只有吾能骂他,轮不着其他人!” 仇落环臂,不耐父尊和谁人卿卿我我,便只好去拿伤药。这契魔府他早就摸习惯了,想不到父尊也这么熟悉,明明都没有出过几回无极殿。越想两个大魔的关系仇落后背越发寒凉,今日他对君明仪彻底撕破脸皮,父尊却明显要保他。若以后君明仪东山再起,那他仇落岂不是下场凄惨? 但,瞧着师尊被父尊骂的狗血淋头脸上气得铁青又无言以对的模样实在是好笑至极。 瞧师尊落魄至此丢尽颜面的机会可不多,他不知父尊是故意杀君明仪脸皮要给他下马威还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老东西之所以这样抗拒缄默,只是因为他仇落还在旁边瞧他的好戏。 “师尊说话声音都打颤了,再多说一句怕不是要哭出来。哈哈哈哈哈。”在药房笑够了,仇落才提着药箱缓缓踱入寝屋,这边趁着他离开,他的父尊已经身手迅速将师尊衣衫褪去,对着那一身的伤口血痕一筹莫展。 “明仪,这献身契真的没有法子解开?吾觉得……” 君明仪打断魔君的话,冷冷地应:“哼。” “……不是,你怎么又生气了?吾这不是心疼你么?吾的伤势次次都转移到你的身上,这样实在让吾过意不去。” 仇落瞧一眼师尊的面色习惯地开始揣测其心思,简短话语将魔君内心疑惑解开:“这种不爱惜自己的魔头,大抵是觉得咒契一解自己于父尊而言便无利用价值,心里,正惶恐罢。” “住口,仇落。”君明仪凝过眼神,面上的伪装终于破裂,仇落见状赶紧欣悦地补刀:“师尊,瞳孔收缩颤栗,你居然害怕了?” 魔君却在一边赞美起仇落:“不愧是吾的儿子,果然聪慧。那,现在你师尊又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弄死仇落好让自己的面子保住。”说着仇落后退半步好像真的要退开君明仪的攻击范围,口中语调却是骤冷,“这条命,师尊暂时留着。但师尊记住,你还欠我们三兄弟一个解释。” “吾做事,何须解释。”君明仪傲然地别开面容,毫无悔恨之意。 魔君愁眉苦脸:“你瞧瞧他,死鸭子嘴都没有他硬。” “父尊也不要继续装作无辜,这件事您也有份!”仇落恨恨甩袖目色怅恨,“仇落不信,父尊就一次也没有抓住他的把柄?反而不追不问,还默许他的罪行!” 魔君浑身一颤:“那、那也得吾打的过他……而且,三位王后的事与君明仪却有牵连,吾不会为他开脱,但他所做必有原由,吾信他,又有什么错?” “父尊,就是因为你百般纵容,君明仪才会成为祸害魔界的佞臣!” “那可不一定……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魔君说着委屈地嘟囔,“放跑铢衡的事吾都能包庇你了,轮到吾头上倒是一丝也不值得宽量了。” 仇落闻言犹如烈胶粘唇一时无法开口,确实,他也是魔界的罪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父尊。 仇落敛眉,冷冷说道:“是孩儿逾矩了,既然父尊心意已决仇落也无话可说。战场上还需善后,仇落告退。” 规矩一揖,仇落施展轻功逃逸一般迅速离开。 他心里很乱。 虽然将君明仪骂的很痛快,但现在他又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兴许如父尊所言并不是表面所见那般。而且,君明仪见他挥剑喃呢的那一句…… 你很像他。 “……”那个他,是指父尊吗。 他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师尊对父尊有如此深厚的眷恋?平时父尊都像是受气包一样,在君明仪的淫威下畏畏缩缩没有喘息之地。但现今一看,实在令他浩叹世事无常亲眼所见不如不见。 若父尊真的要一意孤行保住君明仪,那魔界其他藩王恐怕真的要再度起兵造反。 与他袒护铢衡的不顾一切实在是一般执念狂狷。 “衡儿……”想到玉照官,二殿下不免神伤心中萧索心花颓败。 他对铢衡的爱,不比师尊对父尊的浅。 ☆、他们当本殿是神仙 八月初二,融鄞率兵攻打,战事持续三日,轰轰烈烈,本是一腔必成豪至,却最终身陷算计,葬身战吾刀下。枭雄志未成,身已没黄土。 叛军多数投降沦为俘虏,少部分誓死效忠翊王,势要为翊王救下被绑捆至王城作为人质的王妃与少主。魔君将计就计,以人质诱得叛军残部自投罗网,将非他之魔杀得片甲不留。 接着便是雷厉手段将翊王亲眷剥削爵位收缴封地尽数变为庶民发配边界,留下幼子寄存王宫抚养。不肯降服的叛军一一清点户籍,按照王令连坐九族抄斩以儆效尤。另勾结翊王造反的叛臣君明仪剥削其契魔之位,废除功体。念其两千来来居于契魔之位兢兢业业有功于魔界,故从轻发落贬为庶民,即日囚禁后宫。 裁决一处,在场藩王大臣无不骇然惊目,尊魔行事雷厉风行,在魔界并没有明确的律法规定该如何处置叛贼,大多是虽历届尊魔秉性喜好决定。尊魔想要严惩,诸位无从多言,但……将叛贼同伙贬进自己的后宫,这算什么惩罚…… 仇落与大哥老三站立一侧,即便是背对诸臣他也能猜出他们面上滑稽的模样。反观他的父尊,一脸大义凛然好像自己做了再公正不过的审判。君明仪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寒衣萧索,笔挺的脊梁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 “二哥,父尊怎么还将契魔关进后宫了?后宫早就没人,这实在是太有违伦理。”云郎在一边小声嘀咕,仇落浅浅瞧他一眼,接着冷哂:“这你就不懂了,对君明仪这样的亡命之徒,将他处死实在难消父尊心头之恨,将他关入后宫无疑是要百般羞辱。再说……”仇落淡淡斜一眼一侧前站的老契魔君盛延,口中慢悠悠说道,“你真当那老头子说凭父尊处理便可以随便折腾他的儿子了?君明仪背后还有整个君家支撑,动他,无疑是与君家结下梁子。” 云郎佩服长叹:“不愧是二哥,分析的头头是道。这样一来,不仅给君家卖了人情,也能更好的打压他们的气势,父尊处理的实在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仇落微微眯眼发笑:“是啊。” 虽然父尊只是想做做样子,实际目的就是保住君明仪而已。 但这般行为,能得出他这番分析的魔头应该不少,只要心机深厚便忍不住向这方面细想。毕竟,谁又能猜到,他的父尊都被君明仪祸害到这种地步还要偏袒于他?或者,父尊不舍君明仪,却还是有借机羞辱他。保他的方式是在太多,幽禁之后私放也是不错。但父尊偏要昭告整个魔界,他要君明仪进入他那空荡荡的后宫,其后意味不言而喻。 这一招,足够将师尊永远被击倒在地无法翻身。 四下交接议论如闷雷一阵,却无魔敢反驳。魔界就是这样,强者为尊,他们只是被知会一声,并没有反驳尊魔的权利。 声势浩大的跪拜尊魔之后,这场叛乱之战终于画上句号。望着窸窣离去的诸位大魔,仇落不由心生喟叹。这世间,实在是现实的让人发笑。 君盛延并没有对君明仪说什么,只是向魔君说了些意味不明的话,接着吹胡子瞪眼甩袖离开。 “来人,将君明仪押下去。”魔君漫不经心的吩咐着,面上做的冷冷冰冰,等人走的差不多,仇落凑到意欲离开的父尊身前,低声言语。 “父尊,戏台子还是过一段时日再拆罢,孩儿瞧着有些许大臣还颇是怀疑。” “这王城甫经战乱,若哪位忧国忧民的大臣不幸被流寇杀害,本尊深感痛心。” 仇落凝住父尊血红发亮的双眸,父子两不由相视莞尔。 “那,仇落便无忧虑,孩儿先行告退。” “嗯。”魔君不在意地挥手,“吾看旻儿回归之后神思恍惚,你与他最为交心,好好劝劝你大哥。”说着魔君长叹一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苦了旻儿。只是斫冰与夜皎尚且年幼还需他抚养,待吾安置好你师尊,再去储君殿看看。” “是。”仇落颔首,恭敬作揖,“孩儿告退。” 仇落找到大哥时是在皇陵之中,虽早该丧命的旻今日又活生生出现在诸位之前,但事态突然,坟墓还未削去。旻站在镌刻着自己与玉瞳永结同好的墓碑之前,一身缟素,目光空寒。 仇落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默默站在大哥身侧。 “他……” “本殿不想听。”旻冷快地打断仇落的话头。 “……” 隔上一会儿旻又自嘲似的喃喃:“本殿都清楚……” “大哥……”仇落叹息,瞧着精致恢弘的坟墓,目光滑过冰冷的墓志铭,徒惹神魂萧索。 他不知大哥心情如何,但从大哥的脸上,仇落瞧出了无尽的落寞以及一丝悔恨。 落寞当然是留个自己,至于那是悔恨是因谁而起,仇落心中答案明了。 旻做梦也不会想到,被他视作外人摈弃做眼中钉肉中刺的君偃会为了保住他如此豁命舍身。君偃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旻的心,但此时静望这座无言坟茔,黄土下沉睡的二位夫人将永生永世住在大殿下心底。 仇落没有资格也没有合适的角度去安抚大哥,劝大哥忘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与伤痛。他没有经历失去所爱的痛处,便没有理由轻易劝大哥放下。最好的方式便是默默地陪在大哥身边,将一束开的正盛的白菊摆在赑屃石碑之前。 “大哥,二弟知道你心里痛苦。只是大哥莫忘了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现今斫冰与夜皎没了娘亲,正是需要大哥安慰的时候。当然,若大哥需要仇落帮持,二弟责无旁贷。”仇落这一席话说得诚恳,没有平日的故作人情。旻扫一眼那束白菊,漆黑阴郁的眸子忽然炸开一阵光亮。 “他们知道失去你时,哭的很伤心。”仇落缓缓起身,身边却已无大哥踪迹。二殿下不由摇头轻笑:“大哥这样的完美之魔,又怎真的需要谁人安慰?也只有本殿,天天被骂做幼稚讨取他人关怀。呵。”说着仇落向坟墓微微鞠躬面色凝重。 “多谢二位夫人。” “君偃……”仇落想要说着什么,但终究对着一处冰冷坟墓无从出口,只好自嘲地笑了笑,将迟到的安抚咽回肚子。 他一直以为,大哥是恨君偃的。只是将他当做棋子。 直到方才,他瞧见大哥眼中满溢的复杂——悔恨、失望、愤然交织在无尽的绝望,俨然几头凶猛异兽即将将人吞噬。 却没有好像仅仅只是对君偃出乎意料的忠心感到惊讶的情愫。 旻的痛楚不动声色,静默地抵抗悲哀。 他悔了,悔得肠青,可故人已去永远不再。 幡然醒悟得总是太晚,他没有在君偃活着的时候给予他一如玉瞳一般公平的珍惜。 处理完手头要事,仇落便打算去储君殿瞧瞧大哥这一家子。父上复活,两个小家伙怕是要高兴坏了,于情于理他这个二叔都得去稳住斫冰与夜皎。 大殿下的回归令储君殿上下忙忙乱乱,几十名仆子里里外外收拾祭奠时用的物什,烧了这些晦气之物。殿里喜气洋洋的,就算是眼角挂的泪花里也是喜悦的。于这些依靠旻的仆从门客以及女人而言,没有什么事比殿下平安无事更加让人欢喜。 斫冰和夜皎完全抱着父上不肯撒手,小女娃瞧见亲爱的二叔到来也没有如以往一样挣开父上小鸟似的飞进仇落怀里,只是俏皮地冲仇落吐了吐舌头。 “夜皎,我都说了,二叔最是厉害,他说父上没事便是不会有事。”身为二叔的忠实信徒,斫冰对二叔的能力再次感到骄傲澎湃。 夜皎也连连点头,抱着父上的大腿冲仇落急切地问:“二叔叔,那偃娘亲和玉娘亲呢?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仇落眯眼一笑,将早就编好的谎话说出来:“复活玉瞳还需像上次一般寻找合适的异人身躯,尚且需要时日。至于君偃……他或许回不来了。” “啊?”两声清脆童音中,旻周身重重一颤。 接着仇落又微微叹息说道:“君偃行刺你们的父上,虽然是做戏,但却是大逆不道。你们皇祖父是不会允许他再留在储君殿。” “那……那君偃他是被皇祖父那个大坏蛋抓起来了吗?!”说着斫冰眼眶又红起来,肿成两只核桃。旻张了张口却无法吐露实话或许诓骗之言,只揽紧斫冰心疼又心酸地说:“斫冰,别哭,还有爹爹。” 仇落继续圆谎:“对啊,小斫冰,还有你这当储君的爹爹。他向皇祖父求了情保住了君偃一命,不过,君偃犯下大错要遣返君家闭门思过三百年。等斫冰和夜皎成魔,便能和君偃再见面了。” “真的吗?”斫冰转过脑袋,水汪汪的眼睛里露出狐疑。 “那以后偃娘亲还能回储君殿吗?父上,还能让偃娘亲回来吗?”夜皎拽着父上的衣袖,问的天真无邪。旻的脸色垮了垮,但还是硬生生挺住一双儿女无心的锥心打击,大殿下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勉强至极: “当然,这是他的家。不待在储君殿他还能去哪里……” 尾音飘落绵绵好像将断未断的雨丝,夹着潮霉湿气,笼罩在晦暗的心田。仇落真怕斫冰和夜皎再追问下去,大哥恐怕真的撑持不住,只好伸手拍了拍大哥肩头以示宽慰。 “好了,既然两位娘亲都还有再见之日便不要整日愁眉苦脸。斫冰皎儿,现在只有父上在身边,你们更该好好侍奉才对,别总提不开心的事。”仇落体贴的嘱咐。 两个小家伙傻透了,真的信了仇落二叔的鬼话,连忙点头围着父上又是一通撒娇。 ☆、他要和本殿之外的男人成亲 虽然君明仪与融鄞勾结造反,之官位被罢权贵不再,但契魔这道肥水还是没能流向外人田。契魔之位尚由老契魔担任,待举界选拔之后再行决定下一任契魔人选。 但十有八九会是花落君家。君知书这一趟反水反的实在快准狠,让仇落不得不联系到师伯与师尊早就沆瀣一气就是要算计融鄞。这却不是他仇落该担忧的事,经历此番,他算是看透了,他的父尊,才是真正能玩弄魔心之魔,连君明仪也无从逃脱。 融鄞的三个孩子,一男两女,现在翊王家族已然覆灭,三个孩子尚且年幼。这王宫能带孩子的瞧来瞧去也只有大哥一家。仇落明白父尊此番作为的用意,一是做出体恤手足之情,为融鄞留下后嗣;二是将仇家的后嗣放在身边洗脑驯化,彻底磨灭这段仇恨。 若是他处在父尊的位置,断然不会顾惜什么颜面……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回到仁明殿时已是晌午,高大的殿门半开着,隔着老远,仇落便听到一直冷清的高墙后竟传来阵阵忙碌的声音。 “诶,小心些……那是殿下亲手种的梅花别伤着了……” “酒别摆了,殿下不能喝酒……” “……再过来些……对,嗯,很好,这花盆好生擦擦……” 仇落站在殿门前,被院落中来去忙碌的身影惊得呆住。缓和片刻,朱色的目光穿过枯败的梅花林,轻微颤抖的落在一抹浅紫之上。 “……掖吟玉……”仇落呢喃,俊逸的面容上升起复杂的神色。 这只异人,又回来了。 穿过梅树林子的脚步依旧从容不迫,但是轻颤的眼睫却掩藏不了二殿下内心的欢悦。他是有些开心的,虽然不至于喜出望外,他素来厌恶有人吵闹了仁明殿的清净,但这次不同。 掖吟玉正在指挥从容家借来的仆从收拾整理乱成杂草堆的仁明殿。在这污浊不堪的世间,已难能寻得吟玉这般单纯忠心的下属。 “殿下!”瞧见仇落归来,掖吟玉不由眉开眼笑,赶紧欠身作揖。他大抵是从不怀疑仇落的疯癫是假,只是觉得殿下清醒过来实在令人欣悦。仇落的笑意很淡,几乎没有欣慰的意思。虽然吟玉的不离不弃让他有些许动容,但有这只病奴对比,他便对铢衡与自己不断拉远的距离感到寒心。 衡儿…… 魔界大事已了,是时候将这段私情画上句号。相处玉照殿那段日子,大抵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虽然心智蒙昧却有铢衡相濡以沫,正因为他失去神志,铢衡才肯撬开心墙吐露苦水。玉照官的心意,仇落殿下心知肚明,相随乐意。 铢衡,一定会等他。 仇落暗暗心肯,长睫垂敛。掖吟玉见殿下面色不好便想着伺候殿下沐浴午膳。二殿下率领紫羽军击败叛军的事在王城传的沸沸扬扬,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往魔界各藩,但居于首功的殿下并未得到什么丰厚奖赏,因为之前放回玉照官还屠戮魔兵的事乃是大过,此番大功,全做抵消。 “殿下,吟玉伺候您沐浴罢,身上……全是伤口。”说着掖吟玉将手指伸到仇落肩头砍伤上方,疼意划过清秀的面庞。仇落宽慰的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无事,本殿——” “殿下……因为吟玉是男子,所以不能贴身伺候么?”掖吟玉大胆地打断了仇落的推辞,碧绿的眼神闪烁倔强的神色,“还是因为王妃……所以殿下……” 气氛有些尴尬,仇落微微别头,将目光落在一桠枯萎的桃枝上,略微干燥的唇瓣却一张一合对掖吟玉解释:“不是。本殿自己就好。” “……可小奴是殿下的奴仆,主子一身伤痕,身为奴仆却只是袖手旁观,殿下到底是为什么不肯让吟玉服侍您呢?”说道这里掖吟玉眼花转悠起来,偷偷抹一把泪水,“因为吟玉不是女子,让殿下觉得奇怪是吗?” 听见掖吟玉啜泣,仇落心中忽的抽痛。掖吟玉说得不错,身为主子,让奴仆伺候是在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可他与掖吟玉之间却反其道而行,总是掖吟玉摆好自己的奴仆身份,他却不大乐意让人伺候。仇落也不大清楚,不被当成仆子,为何不偷笑反而伤心。 秋风拂过,卷动一地枯叶。耳边摩挲不断,仇落似被惊醒,朱眸忽的睁大,接着缓缓弯做皓月。 “吟玉,并非本殿厌恶你,只是,向来都是本殿伺候铢衡惯了,从没有谁……想要悉心的照料本殿。本殿……也从未将你当做奴仆。” “殿下……”吟玉收敛悲色,就算仇落这样坦陈安慰也无法让他释怀,因为仇落面上的寂寥实在是明显,清晰得让他五脏跟着发痛。 “殿下心上的伤,吟玉无从弥补都不敢以低贱之身弥补,但殿下身上之上,吟玉还是有责任为殿下治疗。能为二殿下做事是吟玉毕生的荣幸,殿下已经很孤单了,不要再推开吟玉了,好吗。” 掖吟玉的声音温柔而轻飘,好像是一卷白云,轻柔柔的飘在仇落干涸的心间洒落杯水车薪的牛毛细雨。仇落空洞地笑了笑,凤眼无意识地瞟向灰蒙的高空。 “好。”仇落的回答好像瑟瑟在秋风中的枯叶,无奈又顽强地抵抗着残酷地命运。 “那吟玉去烧好热水准备衣衫,午膳也差不多好了,小奴再端些糕点……” “嗯。”仇落点头,用微笑回应吟玉的热切殷勤 。 全身浸泡在温水之中的感觉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吟玉将水温调的极度适宜,但碰到伤口还是一阵辣痛。仇落却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微微蹙眉。掖吟玉小心的为仇落处理伤口,不知是水汽氤氲了眼眶还是因为殿下一身的伤痕,异人眼眶红了又红。 铢衡在那段时间也为他清理身子,。是用着铜盆接满稍烫的水,擦得也不温柔,害的自己咬了他好几口。铢衡确实不会照顾谁,大手大脚惹他不悦便是一巴掌的苦头,但仇落的身子却偏偏爱极了玉照官的粗暴,无论轻柔还是粗鲁,铢衡的触碰总是让他兴奋不已,擦拭的工作到了最后总是变了味儿,变作火辣的纠缠。 想到铢衡迷离的模样,仇落不由红面心意浮动。身后的擦拭动作让二殿下暂且冷静,掬了一碰水浇湿发烫的面庞,鼻尖飘绕一股冷冷梅香。 铢衡的味道。 因为铢衡喜欢梅花,所以他才种了一院子梅树,囤了一大箱冷梅澡豆只是希望自己能带上铢衡喜欢的气味……这座空荡荡的殿宇,也是为了迎合铢衡的喜好弄得清清冷冷安静怡人。可铢衡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或是……当时的他只觉得这是仇落的恶趣味以及挑衅。 仁明殿本来是这魔界仇落唯一喜欢的地方,这里不仅有他心悦的景色,更有他魂牵梦绕的美人。 可铢衡一走,景致再美,他也只是冷笑着瞧它荒废。 洗到一般,厨房的仆子将一小碟糕点端来,热腾腾的桂花糕还有一小壶碧海吹雪热茶。掖吟玉将小竹排放在水面上,小竹排载着桂花糕与茶杯飘香四溢地滑到仇落身前。这样的情趣二殿下还是第一次体会,不由觉得新奇。掖吟玉笑了笑,见殿下去捻糕点在之身后闲聊:“在容家都是三四个仆从伺候大人沐浴,一侧站着提食盒的小奴,大家有说有笑地一起伺候大人,就像一家人一样。” “容家,竟如此宽容。” “但舒大人却是万万不能这样散漫对待的,听老前辈们说,舒大人脾气大,要是敢在他面前嬉皮笑脸,铁定要被打掉一层皮。”说着吟玉不由寒噤。 “呵,也难怪容枫抓耳挠腮地要摆脱容舒了。”仇落感叹一声,“容枫确实是个怪才。” 闲聊几句,门外忽传来叩响一阵。掖吟玉疑惑地偏了偏脑袋:“糕点茶水都端上来了,照理没有什么琐事才对。”仇落咽下口中香软的桂花糕,门外又敲了两声有些仓促。 “进来罢。”声音冷冷穿过屏风垂帘,直达雕花木门之后。 “禀殿下,有位仙族之人托人将此物寄于殿下。” “仙族。人呢?”仇落的音调又几分提高。 “已经离开。” “呈上来。”仇落眼神示意掖吟玉,片刻声响之后,掖吟玉将东西捧到仇落身边,声音不由发抖。 “……殿下……” 仇落眼皮突跳,哗啦一声从浴池中半转身子将吟玉手中的物什接过,入眼是红纸烫金,赫然的一字大“囍”刺痛了二殿下眼睛。 扑通一声,喜帖从仇落指尖滑落扬着水花砸进水里,倏地仇落慌忙将喜帖捞出来,翻开厚实精湛的帖子,奈何喜帖之中的字眼已是乌黑一片难以辨认。墨晕之中,唯有烫金书写的新婚人名字金光绚烂。 “墨君墨染。玉照官铢衡。” 难以消弭的字眼恶狠狠灼烧仇落几近破碎的心灵,喜帖最后是依稀永结同好的字眼。滴滴黑血溅落墨迹,混入晕开的墨色。 “殿下!” 仇落气急攻心,一口热血喷出溅落池边木板,喷溅的鲜血抽走了他所有的气力,无声的笑伴着浓重的绝望,交织在恨意之中。仇落面如白纸,手上紧紧捏着难以辨认字眼的喜帖,生生昏厥在掖吟玉臂膀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仇落(炸毛):滚滚滚滚滚!!!不干了,劳资不干了! ☆、界婚 仙族至尊墨君竟要以养仙的名义风光大娶玉照官与之皆为仙侣。养仙的风俗亘古便有,是旧仙族的习俗。如同凡间的童养媳一般,仙族男方可将年幼的女方接至家□□同生活培养情感,以便来日双修。 只是,墨君最开始收养玉照官的目的很明显并非是养仙,毕竟,玉照官乃是男子…… 墨君此刻提出养仙的事实,并要通告仙界风光大娶铢衡,背后原因错综复杂。但无论真实原因如何,无论是墨君为铢衡还是为自己,对于真正与铢衡情投意合难以割舍的仇落来说,铢衡要被其他男人抢走的事实便是天大的打击。 吐血之后昏迷数日,间或清醒,仇落面上已无生机。 死气萦绕,缠绵病榻,二殿下躺在铢衡曾经睡卧的房间,并不说话也并不流泪,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寸寸败落的梅花。 掖吟玉日日照料却等不到殿下一丝起色,只能眼睁睁瞧着他日渐消瘦,喜帖落水仇落没有瞧见正文,但事情如何聪明如他已大致猜出,不死心地又去向尊魔打听一番,回来便不行了。 掖吟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守着仇落床榻一刻不敢离开,一双眼睛哭的红肿。仇落这一病倒,平时交好的几位陆陆续续来瞧他劝慰,但二殿下却毫无反应,只是像木偶人一样瘫在床榻,连动弹手指的力气也懒得使唤。 丹鸩来瞧仇落本想劝他自己却气得半死,苦口婆心还是激将都难能让仇落有一丝波动。活生生一个人瞬间便被抽空灵魂变作泥塑空壳,半死不活地赖着。丹鸩实在看不下去,恨不得将仇落揍醒却下不了手。 等大殿下来看过二弟,隔一天尊魔也亲自上了仁明殿。战后还有颇多事物要处理,但魔君还是抽出大半日来陪陪仇落。见到父尊亲自驾到,仇落才舍得从床榻上爬起身,形容枯槁地向父尊行礼。 “吾儿……怎么瘦成这样!”魔君第一句心酸地打颤。 仇落毫无生机地咧了咧嘴,大概是是想做出以前云淡风轻的笑,但现今的这抹笑瞧起来却是骇人无比,好像是刻意模仿生人的骷髅。魔君长叹一声,唏嘘雾眼,“吾儿,父尊当日不该告诉你那事。那铢衡咱们不要了,父尊给你寻个更好的,他要和谁相好便由着他去罢,啊?” 仇落不言,只是痛苦的闭上眼睛。 “小仇落,你才四百岁,何必非要搭在一个仙族身上?往后日子还长,过了一个下一个更好,堂堂魔界二殿下,何愁没有美人投怀?伤痛总会忘的,以后想起来你便觉得现在没什么大不了的。那铢衡就是个负心汉,小仇落,就算你……为他伤情而亡,他还不是快快活活地和墨君生活一块,记不得你的好,不值得。” “……不是的……”仇落蠕动干的脱皮的唇瓣,声音嘶哑地为铢衡反驳,“他爱我……” 魔君脸顿时黑了下来:“他若真的爱你,又怎会应允这桩婚事,还将喜帖送到你的手里?他根本就不曾考虑过吾儿感受!父尊早说过了,铢衡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只是利用你,瞧瞧他官复原职又哪里还记得你?这么久了,他有捎信来宽慰吾儿吗?!” “……他说过……他只与我亲热……我们是夫妻……夫妻……” 魔君蹙眉,面有愠怒:“傻孩子,那铢衡究竟使了什么药让你死心塌地地信?一个驰骋沙场千年的老将杀人如麻,你还真信他的鬼话?就算那一刻是真心的,但现在并非当时,铢衡也是男人,他与墨染又有旧情,朝夕相处,怎会没有苟且?” 仇落声音凄厉起来,捏着父尊的袖角质问:“父尊是说,是仇落将他推到其他男人怀里是吗……他大可忘了我、大可——噗!” “仇落!”突来的热血溅满魔君衣襟,方才的话语虽然激起仇落的反应却极其不适宜再提。仇落现今就如风中残烛,轻微的刺激都能令他气急攻心一命呜呼。仇落吐完血之后便大口喘息起来,好像即将咽气。魔君大慌,连忙赞掌稳住仇落的心脉,奈何仇落身上有君明仪的功体隔离,想要穿破实在困难。 “……明仪。”魔君眉头拧成疙瘩,逆转经脉强行将君明仪的那股功体吸附体内,登时仇落体中□□的邪气爆裂而出充斥殿宇。魔君睅目,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体内竟满是这些消极痛苦的损气邪气,浓郁得令魔窒息。邪气排出之后,仇落昏厥过去。 魔君翻掌运使功体,将殿宇层层包围再将邪气寸寸压缩。好在这些邪气已被仇落同化再无邪灵意识,只是现今的仇落已经无力控制这样庞大的力量。邪气日夜消耗仇落的心神,排出应该会好上一些。 想到这里,魔君心疼地抚了抚仇落瘦的棱角硌人的面庞。 “这一切,不能再继续了。小仇落。” 仙界界婚定在八月二十二日,据说这一日,恰恰是玉照官的生辰,仙界已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挂上红色绸布插上嫣红仙桃花枝。 离仙界界婚还有半月,魔界也传出喜事。说是魔君要为二子仇落冲喜,喜帖从冥界发到仙界,镶金的喜帖闪得人一阵眼花。好似与仙族作对似的,二殿下的婚期也定在八月二十二,这可让其余各界犯起了愁。 这仙界和魔界,那一方不去都是得罪。这可真是道送命题…… 给仇落冲喜并非虚事,这回魔君亲自操办,将贵族中面容出色年纪相仿秉性优良的魔子一一挑选,谁晓得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都不愿嫁到仁明殿做妾丢尽颜面不说,还要拖仇落这个病秧子。魔君怒不可遏,抓壮丁似的为仇落挑选媳妇。 事情闹得风雨颇大,不堪君威的贵族们纷纷上交自己的贡品。魔界地大人多,每家上报一只都有四十多张画像。魔君拖着前契魔挑灯夜战斟酌好几日,终于选出了几名合意的人选。 君明仪素来眼神毒辣,挑的都是准着仇落的口味,却是个个秀眉冶容靠向铢衡。魔君沉默片刻,揽着明仪不由叹息。 “小仇落……真的会喜欢这样的?嗯……其实居家的小公子也是不错,你却非说他不行。” 君明仪冷冷抬眉:“吾说,这挑选出的才是最不合适的。” “那你挑出来干嘛?”魔君苦闷地蹙眉,“君明仪,吾真的发现小仇落与你一个脾气,不仅犟还拗,你自个儿说说,怎么教的吾儿?怎么说也不听!” 君明仪冷笑:“那便不说。反正说了也是白费口舌。省省心罢战吾,你该顾虑的是二十二那日,仇落若是闹起来去仙界抢亲,哼。” “……吾觉得小仇落没有气力去抢亲了,他那副样子,能不能出屋子都是问题。倒是你,只晓得一边说风凉话,有时间闲着,不如代吾去瞧瞧仇落,安慰安慰他。” 君明仪闻言眉梢戾挑,接着不悦地拉下唇角。 “这样的废物,吾去,第一件事便是一掌将他击毙,聊作宽慰。” 魔君:“……” 仙界与魔界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差。 从官道飞往仙界需要一个时辰。 但仇落已是失魂落魄一蹶不振,婚期临近也不能亲自操办,只是浑浑噩噩地倚在门口,脚边倒着一两个酒罐子,酩酊大醉地瞧着来去匆忙的仆从试图将死气沉沉的仁明殿装饰得红火生气。 冲喜的事,魔君早已向他说明清楚,一来是给仇落招点喜色,二来是做给仙界看给仇落扬眉吐气。虽然二殿下并没有感受到所谓扬眉吐气的效果,心里觉得无所谓。魔君的那番话对他打击不小,他的心死得彻底。 他知道,就算自己去找铢衡也一定会被打回来。铢衡不要他了,不管是因为墨君威胁所以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真的如父尊所言那般。他就是个跳梁小丑,去,只会让铢衡难堪……难堪、难堪! 现在的他,斗不过墨君。窝囊颓废,只能退缩一边看着自己的人被其他男人玷污,却连一句保护的话也说不出。 他准备了一把匕首,今夜,便引颈自刎。他累了,这段情爱,他做出了太多的付出,却是依旧无获。他是魔,是邪物,但心终归还是肉做的。 夜晚的时候,掖吟玉刚刚伺候殿下洗漱完毕,仇落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睁着血红的眼睛,空洞地凝望黑夜。 他不敢入睡,一旦睡着便会梦见铢衡与墨染的大婚,本该属于他的位置被其他男人强行剥夺占据,瞧见铢衡那双美丽的蓝眸在墨染身下染着情潮迷离眯起,绯红的面庞布满媚态。这时受到蛊惑加快身速的不再是他仇落……!吮吸铢衡舌尖的也不再是他……想到这里仇落猛地从床榻上翻起来,捂着嘴唇一阵干呕。 身体和心灵都不能容忍这般摧残,无尽的黑夜只有他不适的声音。肚子空空如也,自己彻底不能入眠。仇落扶着墙壁烦躁地推开窗户,一缕幽风吹过。 忽的,昏暗视野中,他瞧见一抹单薄身影,形单影只地站在梅花林子边,雪白的衣衫犹如云烟氤氲。 “……衡儿……”仇落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颓败的面庞升起朵朵红晕,错不了,那是他的铢衡,铢衡来找他了……!身体忽然一阵力量充斥,仇落一手撑窗,犹如夜风一般迅速地向那方席卷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成亲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 ☆、露水夫妻 “衡儿!”微风习习,心响如雷。仇落身子轻快的飞向梅林,那一瞬间万物动容明月清风。铢衡的面容看起来清冷惨白,瘦的脱皮。冶丽的脸颊在仇落靠近的那一刻微微泛起生机,犹如胭脂轻施。 还有一丈距离仇落却不敢再靠前,而是静静瞧着铢衡,唇瓣嗫嚅。 铢衡周身都在发光,看起来马上就要消失了。他真怕、自己猛然靠近,这个幻象便破裂了。 铢衡,怎么可能会来呢。 想到这里,仇落不由心哀。但那股强烈的眷恋还是催促他上前,拥抱的动作比以往更加缠绵轻缓,仇落揽着铢衡消瘦的肩头,下巴犹豫而习惯地搁在铢衡颈窝。 冷梅花的香气。 仇落好像抽食烟叶的烟鬼,狠狠大吸一口。 两厢无言,只是默然相拥伫立在冷白的月光之下。 感受不到对方的心跳呼吸,连体温也是寒凉,但这样的冰冷的拥抱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两条幽魂最后的相思怨念。 仇落将铢衡推到梅花树下,伸出湿冷的舌尖熟悉地滑动撩拨玉照官的敏感带,银屑红光交织相融,感受到二殿下滋润的枯败梅花林再度复苏,顷刻百树抽芽发枝嫩意图发,疯长的白梅冷冷绽放,犹如无尽的思念迅快而绚烂地转瞬即逝。 梅落如雨,轻抚纠缠的身躯。仇落咬了咬铢衡的喉结,低声问道:“怎么不说话,嗯?” 铢衡不言,只是偏过脑袋默默流泪。 “是在内疚吗。”仇落无声地笑起来,粗糙的手指爱怜地拂过爱人湿润的眼睫,静了一会儿他又问,“衡儿,你真的要跟他是吗。” 铢衡静默片刻,接着抬起冰蓝的眼睛,澄澈的眸子中折射出温哀的倔强。 他说:“心逆独系君,我心匪石不可转。” 仇落闻言兀自泪眼,垂首落吻。 “世间无情,你我便死离世间。魂荡天地,永无分离。”仇落将铢衡抱起,缠绵粗桠一枝,梅花颤落月华碎裂。瞧见仇落最后挣扎似的卖力神情铢衡痴痴笑起来,伏在仇落宽厚的心口轻哼甜美。 恩爱之后,一仙一魔搂坐梅树,坐在这昔日不曾珍惜的丽景之中,冷香绕鼻,心意坚定。 “廿二日我必去寻你,铢衡,莫走的太急,等我相随同去。” 魔君安排冲喜之事早时二殿下并无起色,但婚日临近,二殿下却忽然好上许多,气色红润胃口尚可。虽然人还是消瘦,但比之前呆滞无光的情况健康不少。瞧着殿下突来的喜意,掖吟玉面上欢喜但心里却冷得发毛。 这般样子……像极了回光返照。 仇落也不再念叨铢衡的事,甚至将铢衡的那间屋子锁了。酒水也不再碰,换回了以往的茶水。抽着世间还特意去丹家向丹鸩道了歉,去储君殿瞧瞧大殿下一家的情况。这么一看掖吟玉又觉得…… “或许殿下真的想开了呢。” 仇落的婚娶聘礼都是魔君着手操办,他的新婚男妾之一是贵族微生家的十一公子微生川,仇落连听都没有听过,据说对方才过成魔礼不久;男妾之二是枫桦家的三公子,前几年好像见过一次侧脸。他这一场婚事同娶两名妾室,虽然奇怪,但在魔界多人同婚是常见之事。 仇落并没有因为两位即将入门的妾室从未相识便生冷落之意,反而打开私库很认真地亲自挑选两份见面礼。只是挑到一半时闲起心翻到一对龙凤祥瑞阴阳玉佩,仇落将玉佩收到袖子里,却把一边的翡翠鹤冠与白玉冠放进掖吟玉捧着的木盘之上。 没大一会儿,仇落不知想着什么偷偷发笑。 掖吟玉没敢多问,但他明白,殿下此刻是幸福的。 二殿下此番成亲明明是件喜事,但场面着实怪异。在如此良辰美景之日,尊魔非但没有松懈城戍,反而加强王城的巡逻力度,进出王城皆需盘查,一场婚娶,搞得好像大战降临。 仇落心知肚明,父尊这样做,一是不想让他出什么意外,二是不想让他出什么意外。 恐他因前事被居心叵测之魔趁乱伤害,又提防他趁机溜走。 绵绵不知道又躲到何处,迎亲之时仇落殿下没能骑在威武的白犼身上,只好跨坐高大异兽,骑着拴着红花的异兽迎接两位轿中娇妻。 满城热闹火红遍地,但魔群之中看不出丝毫祝贺之意,反而是冷冷哂笑以及鄙夷。仇落勾着唇角,铺着白粉的面容瞧起来生机不少,挺拔的身躯伟岸坚毅,他纵使在落魄,也要顾惜颜面。此刻他是仇落,魔界的二殿下,他代表的,是王室的尊严。 此次婚礼由魔君全程坐镇,一路平安。仇落将两位男妾风风光光迎接入殿。掖吟玉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衫子跟在殿下身后不远处小心照看,仁明殿一夜花开香气四溢,仇落搀着二位夫人,微笑难祛。 “好生芳香的气味。”左边的红盖头下传来略微沙哑的少年音色,微生川还在发育阶段,身子只抽高不横长,恰恰到仇落的肩头。枫桦夜却一程不言,只是随着仇落的牵引前进。 仇落闻言便矜贵又自得地说道:“梅花,本殿心爱之物。” 微生川听着二殿下温柔的腔调不由抬首矫视,仇落殿下,魔界之中风评最为天差地别的魔,年轻恣意历经舛难却依旧笑意覆面,他是个痴情种,却……没有享福命。 “能成为殿下的心爱之物,梅花大概是幸福的。”微生川天真烂漫地说道。 一程静默的枫桦夜与仇落同时嗤笑出声。 “……” 微生川有些局促:“怎、怎么了吗?” 仇落淡淡垂眉:“只是觉得川儿言语纯朴得可爱,夜儿这一路默默不言,看来是不大满意本殿这个夫婿了。” 话说在这份上,枫桦夜不得不恭维二殿下几句。他的声线十分艳丽,还带着几分孤高的冷清,一听便是不好相与的性格。 “殿下心都不在这里,枫桦夜没有与空壳喃喃自语的兴致。梅花,浴凛寒而绽,利用术法迫使之逆季开放,奇美归奇美,却颇是残忍自私。”枫桦夜冷冷哼声,“既已入殿下之门,枫桦夜自当恪守规矩侍奉殿下,但前提是殿下将我与微生川瞧做家人,若不能,那今日话挑明白,枫桦夜宁可被休退,也绝不与殿下同床异梦。” “呵。”仇落眯眼一笑,“大喜之日便说得这样凉薄,枫桦公子实在是看得清楚。” 枫桦夜冷冷一笑,将头上盖头一掀露出一张精致娇美的面孔,仇落瞧着眼前这副美丽的皮囊也不由暗暗称赞,他确实魅力动人,凤眼微挑眼角寒霜。 仇落善意提醒:“这盖头,不到新房揭不吉利。” 枫桦夜扬起优美的脖子,骄横要强的脸上露出不悦:“反正也是露水夫妻,殿下既然无心婚姻又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说着伸手一勾连着微生川的盖头也摘下,夫妻三魔缄默同立各有心事。 强拧的瓜果,娇小苦涩。仇落偏偏是栽瓜之人也是自食恶果之人。 “殿下,两位侧妃……还是先回新房吧。日头西斜了。”掖吟玉见这状况,枫桦夜完全就要与仇落新婚第一日就打架一般。仇落逆光而立,眼色晦暗。 受辱嫁入仁明殿还要被夫家冷落,微生川不敢言语,但枫桦夜定是不能容忍的。三魔回到新房,门栓一上,也没有按照规矩喝合卺酒互换信物,准备好的礼物完完全全被仇落忘到了后脑勺,枫桦夜的态度让他难以再假装下去,他做不到、做不到! “枫桦夜,少说两句吧……”微生川见殿下被枫桦夜说得一脸青黑还不还嘴心里担忧得厉害,仇落心里明白,无论是枫桦夜还是微生川,都希望自己能给他们一个确定的答复,这段婚姻并不自在,也没有爱情。 “仇落殿下,坦白说罢。我与微生川都不是女子,也不需要你那些甜言蜜语哄骗。今日是廿二,我们的大喜之日,亦是仙族界婚。你若真是男人便好好考虑清楚,今日要么完完全全将心交给我与微生,要么便痛痛快快去仙界抢亲,否则两面不是,让人瞧着来气!” 微生川睅目:“……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仙族界婚可是万万不能乱闯的……” “哼,若今日他不决定妥善,那来日苦的便是你我。这样的窝囊废,我枫桦夜也不稀罕。” 仇落垂帘发笑:“枫桦夜,你确实有几分像他。”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高兴不起来。”枫桦夜冷哼一声,咬唇环臂,“你去罢,这里还有我和微生。” “……”仇落闻言,缓缓眦眼,惊异地望向枫桦夜却又见对方傲然地别过脑袋。 “我只是不喜与男子做那样的事。既然你心里装着别人,也别耗着我,挂名夫妻,等殿下事成,便一纸休书还我自由。” 仇落将目光移向微生川,亦见对方同样的神色同样的点头。 “呵,”仇落轻呵一笑,面上虚伪褪去,露出真心地感激,“多谢二位公子理解。仇落铭记于心,只能来世再报。” 风,透过喜窗,却吹得人心发寒喜烛熄灭。 仇落起身掠过窗轩,毫无留恋坦然飞去。 ☆、荣幸之至 日已西斜,天色昏暗。魔界喧闹未退的上空划过一抹暗朱,仇落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流星般掠过官道。驻守的魔戍本以为今日即将安稳过去,岂料早该入洞房与二位侧妃缠绵的二殿下此时旋风一样卷过界门,消失在众人视线。 仇落翘起唇角,朱红喜冠锦带翻飞。 服了一天软,等待的就是这些魔卒松懈的时刻。 从官道往仙界是直路,以他的轻功再加上缩地之术约莫两个时辰便能到达仙界。仙族喜昏礼,黄昏之后才会开始行礼,加上两界时差…… “铢衡……等我。”仇落凛目,眸中不再有一丝迷惘怅恨,袖中匕首紧紧握好。心脏在胸腔狂跳不止犹如犀牛冲撞,他使劲浑身解数只为更快的抵达仙界赶抢在墨染之前。将铢衡带走!他不能眼睁睁瞧着铢衡投身入他人怀抱。 抵达仙界时已是晦暗,仇落小心地落在角落,稍作易容之后便混入前来贺喜的人群之中一同进入。因为人多混杂,所以守门的仙官便以喜帖为凭,令持帖者入。仇落笑的喜气洋洋,奉上喜帖,轻易地混了进去。 “墨君与玉照官结下仙缘同搀共进,这于仙族是莫大的好事,这样一来也能让那只魔头断了念头,他算什么,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听说那位二殿下今日也要成婚,魔君为他安排了两名男妾……” “知道知道,魔族嘛,啧啧。” “离玉照官远远地好,玉照官被那魔头甜言蜜语死缠烂打迷了心智,今夜之后,便该醒悟了罢。” 徒穿仙群,大多是这样的对话,无非是讥讽他以及吹捧墨染 ,铢衡在他们口中仿若误入迷途的羔羊,险些就被他这只居心叵测的恶狼吃进肚子。好在他们仙族还有一位尊贵伟襟的墨君,不惜舍身令铢衡悬崖勒马。仇落一路翻白眼翻得眼睛快要抽搐,心里又气又恼。 在魔界,父尊骂铢衡城府深厚负心白眼诓骗他后自个儿逍遥自在。 在仙界,仙民骂仇落死皮赖脸不知好歹玷污了他们的玉照官。 从没有谁相信他们是两情相悦。 只是将陈年旧恨强行加压在这段情感之上,自觉正义的站在两族制高点,不管青红皂白一定要拆散这段姻缘。 仇落偷偷溜进了玉照殿,果不其然,铢衡还未离开。宽敞的寝殿里传来仙娥的苦劝,隐约之中,仇落听见了绵绵嘶哑的叫声。 “你们下去吧。”铢衡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带着浓厚的疲惫,“我心里明白的。” 过上一会儿,房间里果然出来三名仙娥,明明是值得高兴的大喜之日,三名美艳的仙娥却个个愁容摇首,将房门虚掩之后,仙娥捧着饰盒离开。 “玉照官瞧着很不开心呢。” “都怪那只小畜生,在殿外嚎了一整日,凄凄惨惨的,惹得玉照官心里不爽快。” “那小畜生像是与玉照官相识呢,不然也不会守在门前哭的这么伤怀……” 仙娥低言交论走远之后,仇落顺着那一绺缝隙钻进去,铢衡的屋子很宽敞,被喜烛照的透亮。身穿精美繁复喜袍的玉照官侧坐镜台,低垂满头璀璨的脑袋,那些个精美绝伦的珠宝金银全放在铢衡头上瞧起来重极了,铢衡本来就瘦,现在头重脚轻得将墨君的无尽宠爱全架着,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压断纤细的脖子。 绵绵还在嗷嗷呜鸣不肯罢休,好像在代替主人凄声挽留着将踏入焚火的铢衡。小白犼早就嚎干了气力,趴在地上瘫成毛毯。铢衡想事正出神,竟然没有察觉到仇落的气息正在靠近。 仇落恢复原身,心喜又心痛,大步流星迈向铢衡。他一刻也等不了,现在就想将铢衡带走! 铢衡抬了抬袖子,那一刹那,仇落伸手紧紧地揽住玉照官纤细的腰肢,痴恋地将下巴搁在铢衡的锁骨上。突来的禁锢将铢衡吓了一跳,满头坠子叮当一响,隔着窸窣金帘,一双雾气朦胧的海眸直直洗刷二殿下心田。 “……”铢衡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眦大。朱蓝相对片刻,千言万语却难能出口,铢衡今夜美极了,粉面红妆,额间仙印描摹妖冶,明明像是祸世的沴孽,那双眼睛却蓝汪汪的充溢正直。铢衡错愕之后便将表情调做愠怒,将仇落一把推开,接着盛气凌人地说道:“你还来做什么,两封喜帖,你我之间已经很明了了。” 仇落对铢衡的这般反应并不意外,他对铢衡的口是心非早就免疫。铢衡就是这样,总是想将他推开,推到安全的地方后让他兀自神伤。 “玉照官大婚,为何哭泣?”仇落这回没有笑,而是认真严肃地凝望铢衡,“你还要推开我?” “这是仙族的习俗,出嫁之前都得哭上一哭洗刷往日的晦气。” 明明觉得铢衡执拗说谎的表情可爱得让他想笑,但仇落笑着却滑出了泪水。他弯下身子,凝着铢衡的眼睛一字一句低低说道:“好习俗,既然如此,那仇落便陪着玉照官哭。” “……”铢衡一抹泪光,豁然起身,咬着唇角凛冽地瞪住仇落。 “滚出去!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今日举界耻笑的局面!”铢衡指着房门,低呵,“仙界不欢迎你,回你的魔界陪你的娇妻!们!” “呵。”仇落笑了笑,他忽然觉得铢衡此刻是在吃味。 接着,修长的手指摸出一柄匕首,锃亮的匕首上刻着仙家纹饰。仇落取出匕首之后神情倏变,温情款款变得带刺刻薄,他将匕首狠狠扎到檀木镜台上,红眸寒光闪烁:“新婚之夜贴身佩戴如此利器,仙族的婚娶风俗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铢衡瞧一眼那柄晃着白光的匕首,面上闪过一丝惊异。 “别猜了,就是你袖子里的那一把。”仇落说着弯下身子,伸手拉过铢衡,酥嗓喃呢,“衡儿,那夜真的是你,对吧。你来找我了。”说着唇瓣就要印上,铢衡恍惚一瞬,接着伸手再度将仇落推开。仇落只擦到那双软唇的边缘,香的过分。 “铢衡。”仇落的表情变得森冷阴鸷。 “我看你疯的不轻,我在仙界待的舒服,你何必再来搅局?走罢,趁我还没有发脾气,再过一会儿便是我与墨郎的良辰吉时,仙界没有给尊贵的二殿下摆设席位。”说着铢衡折身负手,背对仇落,念着早就背好的腹稿一般流利,“你来见我也算有情,念在往昔情谊,便……” 铢衡忽然说不出话了。 因为仇落的触手伸到角落,将一只衣橱打开,勾出一件血红的纱衣。魔触作怪的拎着衣衫晃了晃,铢衡猛地扭头恶狠狠瞪仇落一眼,被揭了老底一般恼羞成怒地将红纱衣夺下,颤着肩头举到喜烛上,纱衣一点便着,燃得红火被铢衡扔到地上。 两人默然无声的瞧着那件纱衣被火焰吞噬,无情的火,将曾经的爱意烧成灰烬。 “好了,你滚吧。”铢衡的声音生硬得吓人,仇落望着那团火,眸中星点跳动。空洞在面上蔓延,他失魂地笑了一声,伸手想去触碰铢衡决绝的背影,却终于在咫尺收手。 “若那夜是梦,仇落已在梦中对玉照官约定,廿二魂断,不离不弃。”声音凄苦酸涩,仇落冷吸一口气,试图侧面微笑。死寂降临,两厢沉默。忽的燃烧的衣衫边窜过一团白色,仇落睅目,只见方才还趴在地上的绵绵竟站起身子,卯足力气扑向火焰。 白犼被烧得嗷嗷叫唤,傻乎乎地用身子妄图扑灭火光。仇落与铢衡同时惊慌上前想要救这只小蠢货,刚迈出一步就被一阵气浪掀退。铢衡狠狠地撞在仇落怀里,一仙一魔眼前出现巨大的白犼,白犼将周遭的摆设都撑飞压垮,稀里哗啦地崩裂声中,绵绵咬着残留的红纱呜呜伏下脑袋。 “绵绵,别做这样的傻事!”仇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烧伤自己怎么办?!” 白犼见主子不夸反骂便气呼呼地瞪眼,衔着衣衫甩来甩去,口水横飞。仇落嫌弃地叹一声,习惯地护住铢衡,口里嘟囔:“怎么养了个这种傻玩意儿……” “仇落,走罢。”铢衡沉默片刻,又开始重拾被绵绵打断的话题,被白犼这么一闹,铢衡的声线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瘦削的肩头在二殿下怀里颤如薄纸。仇落凝住表情,捏着铢衡的肩头将他掰正面向自己,接着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铢衡,今夜之后,你我便无明日。是吗!” “是……”铢衡抖唇,眯眼哽咽,喉管之中更为愤懑绝望地呵道,“是!仇落!我就是为你在哭,为了断自己准备的匕首!那夜梦见与你相见,鬼知道我有多开心。醒来却是空无一人……我累了,我答应和你殉情,可是——可是仇落,你才四百来岁,我活了两千年,一生百味尝尽,可你才、你才……你才大好年华,不该荒废于我!” 仇落抽眼,冷声质问:“什么,又要出尔反尔是吗?自责是吗、内疚是吗?!铢衡,路是我自己选的,这大好年华若没有你,还不如迟暮归去!知道你要与墨染成婚,我活的有多痛苦?你不能这么自私,私心想让我活下去。但我不想……够了,仇落的生命,在失去你之后,便应该终止了!” 凛厉的话语充斥绝望的深情,铢衡张口无言,只能默然与已近疯魔的仇落对视。 仇落就是地狱爬出的恶鬼,不可自拔地痴迷仙姿,现在,他要带着铢衡一同坠落地狱。 扭曲的面容稍作缓和,仇落垂下脑袋,魔角利齿不受控制钻出,温软的舌尖探入铢衡口中,有力的双臂将仙官霸道禁锢在镜台,唇齿依恋熟悉的缠绵,心跳火热。铢衡垂落的双臂猛地搂住仇落脖子,素来被侵略的玉照官这回一鼓作气唇齿反击。举止越发火热,铢衡被推到镜台上满头珠宝哐当撞在铜镜上,簌簌落下一片。 唇齿纠葛之后,铢衡小小推开仇落,舔着唇角垂着粉泪露出侵占的冷笑。 “玉照官,原形毕露了。”仇落抚下那滴泪,凑在鼻尖微嗅,沉声喃呢,“这样的尤物媚态,怎能让别的男子占了便宜?” “哼。”铢衡扬首,高傲冷艳地轻哼,“能瞧见这番模样,是二殿下毕生荣幸。” “荣幸之至。”仇落眯眼一笑,诚心赞叹,“玉照官今夜美极了,连那骄阳皓月也不可比拟。” ☆、新婚夜殉情 铢衡真的被仇落带歪,歪的人神共愤。 一仙一魔携手逃到远离玉照殿所在,躲到安静僻远的却云湖畔。这是铢衡最喜爱的地方,现值仙界冬年,气候寒冷,可却云湖边还算适宜,微风兰蕙,举目浩瀚星空。 火,从心底烧到四肢百骸。身躯跌落芳华,香草柔软。大地为铺上天做被,皓月星烛,微风相随,虫鸣来贺。 “……仇落,呵呵哈哈哈哈,唔……”铢衡拽紧兰草任由高洁脆弱的兰花随着自身晃动,清冷的风吹散语言却吹不走眷恋情热,仇落咬住了自己的珍宝,犹如战车在深邃火热的领地驰骋勇进。修长有力的手指将铢衡紧紧拽好,两只即将亡命的蝶燃烧生命地抓紧分秒狂欢。 “疼吗,疼吗……”仇落低低笑起来,温柔却又森冷,“铢衡,就算死,你的魂魄里也要刻下这股痛楚。这是我的爱意、你可别忘记了,是谁如此痴迷与你,是谁想要与你一同消失泯灭。世间不容你我,你我便化作万千尘屑,纠缠在这天下万千角落,叫他们再也分不了拆不散!” 铢衡眯着眼睛,眼底光芒乍现。仇落感受到那股绞紧之后便将铢衡抱起,搂在怀里。 血眸贯穿,香肩狠颤。铢衡呜咽一声,仇落勾起唇角满意地笑出声。此时远处已传来声响,极目望去,之间远处仙光点点满是人头攒动。 “哼。”仇落冷哼,不可一世的表情重覆俊面。分开之后,仇落取出一颗眼睛大小的宝珠为铢衡堵住。“玉照官,收好仇落的礼物。” 铢衡面容滚烫,酸软的手指牵着散乱的嫁衣,仇落总是体贴,先将铢衡打理规矩,又翻出之前揣着的玉佩,将阳龙玉佩挂在铢衡腰间,滴上自己的鲜血。接着稍理着装将另一块凤佩挂上。 铢衡咬破手指,将仙血印在凤佩之上。仙族人马很快将至,他们没有再逃离的想法,只是心有觉悟相视一笑。 仇落将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摸出来,略微思考又丢到一边。魔指一勾凝出泻月剑,犹如月练的快剑飞上虚空,只准铢衡后背,与相对仇落身后的落雪三叹相鸣呼应。 两柄佩剑迎风颤声,哀鸣不绝,却又萦绕一丝洒脱音色。仇落盘坐在地,让铢衡能舒舒服服坐在自己怀里,接着将仙人霸道完全的包裹住,两柄利剑直准异主,蓄势待发。 “衡儿,君天。”仇落低低发笑,轻柔地吐纳铢衡芳香的气息,缓缓说着,“天地作证——” 铢衡接道:“星月为鉴。” “我仇落,愿与仙族玉照官铢衡结为夫妻,以其为君天。” 铢衡羞涩地抿唇,亦相随同念:“我铢衡,愿与魔族二殿下仇落结为夫妻,以其为丽人。”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不求携手白头,但求同化天地。” 铢衡阖眸,虔诚叨念:“愿上苍感愿我二人苦情,若有来世,愿化草芥野木、池鱼鸳鸯,平凡恩爱,不受世人阻碍。” 龙凤双佩光点明亮微微浮起,仇落咬了咬铢衡的耳廓,轻声告别。 “衡儿,愿你我来世再见。” 铢衡落泪笑叹:“……愿你我,来世再见。” 告别落完,仙气魔气同时触发,落雪三叹与泻月剑分别向仇落与铢衡身后冷厉刺去!…… 一瞬间,肉体穿刺疼痛消弭。 一瞬间,爱恨苦闷,皆随风逝去…… 愿风。 ……! 恍然回神,二殿下猛然惊起,浑身湿个透彻,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下意识想要打量四周却是漆黑一片,没等仇落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自己的身子却忽然清朗的说出话语来。 “都湿成这样了,还是不要逞强了。将衣衫脱了吧,本主又不会对一具尸体怎样。” 仇落迷茫地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这慵懒不羁的语气,是谢天机没错。 忽的,他恍然大悟。 是了,因为身为主体的他即将魂飞魄散,原先的术法也就消失,那缕魂魄回归原身。也就是说,现在的谢天机,已经死了。 这是那段他称之为天大笑话的记忆。 漆黑潮湿的洞穴,两具无言的尸首,其实谢天机的肉体早已毁坏,只是术法强撑才能行动如常。铢衡的仙尸为何心甘情愿自首还是个谜题,谢天机当时不肯说。 他见对方不语便随性地去捉弄,扯着一角湿透的黑袍迎面就是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对仇落来说并不意外,因为铢衡就是这样的性子,烈,烈得让人痴迷。 两人话不投机被困在一地还不知合作同出,仙尸似乎被摔断了腿行动不便。谢天机占了大便宜,不仅将人按住扒光,还耀武扬威要去将那只可怜的面具也摘下来。 仙尸咬唇拼命躲避,但在面具脱离的那一瞬间,笑嘻嘻的谢天机瞧见的却是一脸绝望。 “……” 两厢寂静。 唯闻水响。 谢天机率先发现了这桩惊天秘密。 铢衡早就死过一回,不断冒充他作祟的黑斗笠,就是他怨气充斥的仙尸。 但他不决定告诉仇落,因为知道真相的仇落,会直接暴走采取极端为铢衡报仇。 知道对方身份之后,谢天机心里又气又恼,一股哀痛油然而生。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铢衡已经被他伤透了,缩在角落抱着断掉的腿骨,默然空洞地盯着漆黑的远处。 面具,他不戴了。已然见骨的眼眶恐怖无比,浑浊的眼眸再也不是当初令人心神荡漾的美丽。 花了大半天思考整理,谢天机准备向铢衡摊牌。 “呐……我不是有意的。你喜欢仇落,只是因为他对另一个你很好……是吗?”谢天机蹲在仙尸跟前手足无措地组织语言,“我是说……” 仙尸瞪眼,怒不可遏,举起腿骨就朝谢天机劈头盖脸一阵敲打。谢天机护住脸蛋被敲得嗷嗷叫,嘴里还在作死的念叨:“你喜欢他,因为他爱铢衡。不对……我是说,你也想要有人像仇落一般对待你是吗?我、我可以的!” 仙尸恼羞成怒,喉间浑浊咆哮。谢天机冷静下来,一把将毫无还击之力的仙尸按住,眯眼微笑:“你与我都是尸体一具,凑在一起刚好。你也清楚,我身体里有仇落一分魂魄,我们在一起未尝不可。” 仙尸瞪大眼睛面露嗤鄙,谢天机却并不在意,只是缓缓俯身,安抚受惊的幼兽一般轻声安慰:“我是说真的,试一次,好吗?” 仙尸不言,只是习惯地咬着唇角,偏过脑袋不再挣扎。 那是铢衡经常有的小动作,害羞的时候便会下意识咬住唇角撇开目光。谢天机得到仙尸的默许可谓是轻而易举,因为仙尸委屈惯了,满腔怨恨别无所有,曾经也有一个男人想要安抚他,但那只妖怪为了保护他在他眼前炸做粉碎。 谢天机是第二个说要对他好的人。哪怕只是聊做安慰,哪怕是谎言,在如今这般处境,他不愿再放过哪怕一丝可以得到关爱的机会。 囚困地穴的那段时间,他们融为一体。 谢天机很好,比仇落对他好上太多。 可他终究,就是仇落。 “我得去找寻仇落,魔族施法阻挠于我,看来妖仙边界已然出事。他虽然聪明,却容易失控,你……便别跟来了。”谢天机吐露这段话时私心满满,窥看回忆的仇落不由长叹。 谢天机动心了。 仙尸感受得到。 他一向固执又烂好心。 所以他一定会追上去,跟随谢天机共赴一条没有归途的亡命之路。 ☆、铢衡骗了他 惨月失色,天地无声。 长剑泣血,哀鸣阵阵。 风,腥得呛鼻,呛得人落泪。 伤痛已去,空怀离落,蜂拥而至的仙族将相拥殉情地两人强离拆散,弥留之间,仇落瞥见自己已离远铢衡,他的所爱已是阖眸垂首,无力地软倒在一身喜红的墨染怀中。象征消逝的银屑漫天飞舞,仇落张口却已无声,心头滴血身肢早已失去气力。 “……不要……离开……我……” “不要……拆……散……” 铢衡……! 视线逐渐模糊,现场一片慌乱,仇落再也撑持不住沉重的眼皮,视线最终无法抵达铢衡,翻飞红光之中,怅恨阖眼。 这世间一切,终归,不过是痴人说梦。 三月之后。暮雪犹如鹅毛。 魔界王城已是素白一片,举目缟素不见其他。清冷的仁明殿里炊烟一缕,冷风刮过芳华正盛的梅花林,吹拂满院沁人香气。 今年的冬天十分闹热,来了五个小娃娃追着玩闹、或是堆雪人打雪仗,裹着厚重狐裘的美人也加入了小孩子胡闹的行列,热粥香气四溢。面容惨白的二殿下倚在门框边手握这一块染血玉佩对着身侧低低发笑,温柔的眉眼犹如春化的池塘。 “衡儿,怎么不随他们去玩儿?还在生气?” 铢衡咬着粉白的唇瓣依旧一脸冷傲:“一群小屁孩。”话正说着,一团飞来雪球擦着铢衡面庞而过,仙人微蹙眉头却是恶狠狠瞪了仇落一眼。仇落轻轻一笑:“那随我去屋子里,你我好好玩耍。” “得了吧。” 院子雪地里传来斫冰脆生生的呼唤:“二叔叔,你单站着做什么?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仇落“呿”了一声,挑眉半笑:“铢衡嫌你们幼稚,我若和你们一起胡闹,他又该生气了。” “……啊。”斫冰面上僵了僵,接着眯眼露出灿烂天真的微笑,“那你劝劝婶母。” “嘘。”仇落将食指竖在唇前,小心翼翼瞥一眼身后的空屋,接着神秘兮兮地说,“别唤他婶母,叫衡叔叔。” 几个小孩变了变脸色,互相交换眼神不敢反驳。斫冰捏着雪球笑嘻嘻地说:“衡叔叔就是害羞,偷偷看我们玩不敢过来。” 仇落佯作变脸:“小东西,你又瞧不见他。这世上只有我瞧得见他。” 斫冰鼓了鼓腮帮子,一本正经地说:“二叔叔,小孩子的眼睛是通灵的,斫冰瞧得见。喏,衡叔叔还在冲我们偷看呢。” 仇落闻言果真回头,正正对上铢衡冰蓝的眼睛。玉照官微微撇脸,面颊绯红又气又恼地说:“做什么每日每夜议论我?哼……” 仇落好笑地捏住铢衡肩头将他推入门后,接着将门关上。挑热火盆将所爱按在床铺,细声温言安抚:“好了,小孩子的话你别计较。等过些日子我便为你寻一个合适的身子,衡儿,这样好吗。” 铢衡抬眸:“……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这样他们会将本殿当做是疯子的,你的魂魄残留在这块玉佩之中,若不是它,我也瞧不见你、呵。”说道这里,仇落不由红目叹息,“衡儿,你总是这样,说好了一起殉情,为何在最后还是选择偏了半寸留我独存世间……” 他亲手杀了铢衡,可铢衡的剑却偏离他的魔心,破了无甚紧要的邪心。 铢衡掩袖一笑:“我……” “好了,既然你想要我活着,本殿便不会轻易抛却性命。衡儿,坐到我怀里罢,让我好好抱住你。”仇落环住铢衡,习惯地将下巴放在仙人颈窝,嗅着熟悉的气息,口中喃喃,“想做什么,我们的时间有很多。现在也算是一种美满,再没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铢衡不言,只是伏在仇落温热的心口轻灵叹息。 “仇落,等冬天过去便去仙界看看罢。墨君眼见我身亡,一定十分伤心。还有白君凤仪御天……拜别他们之后,我们便寻一处绝境,安安静静地居住一段日子。若你舍不得两房妾室……” 仇落打住铢衡的喃呢:“想来你还是有些心硌的,我虽不宠幸他们,却依旧与他们是成了亲的夫妻。等隆冬过去,春芽抽长,我便按约将他们休退。微生川还小,像是孩子,枫桦夜留下来只是委屈。和我牵扯,终究不是好事。” “嗯。”铢衡终于肯展露笑颜,璀璨若星艳过寒梅,“就这样,仇落,我别无所求。” “仇落亦然。” 那夜殉情,墨染终究来晚一步,仇落与铢衡皆已身寒血泊。原本气急攻心的墨君要将仇落身躯击成粉碎,好在魔君与君明仪及时制止,两界对此皆是无能为力,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仇落失血过多,休克过去,魔君消耗颇大才将二儿子心神稳住。昏睡近两月,秋叶换冬雪,仇落苏醒时缄默冗长,旋即泣不成声地凝望虚空。 铢衡骗了他、铢衡骗了他! 他本来准备寻死一了百了,失魂落魄从床榻滚下,向摆放冷兵的箱子跌撞而去时,腰间玉佩光芒大作。 “仇落!”铢衡的声音焦急凛厉地叫住他,仇落只感周身血液凝固,不敢相信地寸寸回眸。 他没有看错……正是铢衡。 只是已仙魂飘荡半虚半实。仇落凄然长笑一声,旋即扑通跪下,撑地涩笑。 “衡儿,你实在让我又爱又恨。” 铢衡轻灵飘到他身边,冰冷的身子环住仇落,嗓音依旧清冷只是虚浮不少。 “我不在黄泉,别去,好吗。” “衡儿,这不是梦对吧。”仇落有些害怕,不敢深想,“还是我已经疯了。” 铢衡咯咯笑起来:“你个痴儿,是上天听见了我们的誓言,现在我魂居你腰间的玉佩,你想逃开我也逃不了了。” “怎么会。”仇落闻言破涕而笑,赶紧直身抱住铢衡,出乎意料,他能触碰到铢衡的魂体,许是因为自己也有鬼族的血统罢。这样想着,仇落不再怀疑悲悯,一心一意地开心起来。 二殿下甜滋滋地说:“我怎么舍得逃开你呢。傻瓜。” 见到二叔又将自个儿关起来,方才还笑意融融的斫冰忽然寒面。 “斫冰,你真能看见二殿下口中的那名仙子吗?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融涟小心翼翼地凑到公主殿下身边,清秀的眉眼满是迷茫。 “瞧不见。”斫冰的语气不再稚嫩,而是带着幼孩不该拥有的冰冷,“我骗他的。” “……二殿下疯了。” “不。”斫冰微微凝眉一脸严肃地纠正,“二叔还是老样子,他心里清楚我们瞧不见衡叔叔。他没疯,他心里清楚得很。” 夜皎也凑过来抖着身后小翅膀上的积雪低声说道:“听祖父的意思,还是顺着二叔的臆想,平时也别漏嘴了。不然二叔又要寻死……唉,若二叔走了,那偃娘亲和玉娘亲复活的事可怎么办?” 斫冰闻言眼前一亮:“夜皎,说不定我们都误会二叔了,铢衡一定还在的。二叔这样厉害,他真的将铢衡的魂魄捉住放在玉佩里,我们瞧不见,但他说的都是真的。” “嗯!” 五个小孩傻乎乎地点头肯定这个结果,接着又恢复如常捏雪玩闹。孩子之间是没有隔阂的,天真无邪,不知上一辈的仇恨,亦不知生离死别的痛彻。 微生川与枫桦夜照看着几个金枝玉叶的孩子,在孩子们注意不到的时候,笑意换做沉默。 “殿下……似乎更严重了。”微生川叹息,凝着紧合的窗轩不知如何对待残局,“可他瞧起来很快乐。” 枫桦夜裹了裹狐裘,艳眉轻挑。 “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痴情种,枫桦夜也算不枉此遭了。” 枫桦夜自嘲地摇头,轻然长叹。 “竟让我……满心怜悯,恨他不起。” 仇落苏醒之后,魔君能有抽空便来瞧瞧仇落,顺带向他请教如何揣测君明仪心思的事。知道自己的好师尊在不久之前一步高升被父尊封为王后,仇落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哭该笑。 比起父尊,他那点为非作歹处于下风。 他还私底下对铢衡揶揄:“我那好师尊,痛失契魔高位,勉居后宫之首。父尊后宫早已肃清,想来,也只有他一魔独受恩宠了。” 魔族虽对尊魔的作为颇是诟病却终究敢怒不敢言,仇落也就私下调侃并不讥讽之意。许是因为他与铢衡的这段情感太过曲折,理所当然地也理解师尊与父尊的难处。 君明仪几乎不来看望他,道理仇落都懂。十一月末的时候,父尊又有了空闲来仁明殿探病蹭饭,仇落早早叫掖吟玉准备好晚膳,将自己收拾利落在门前等候父尊龙车到来。 深夜漆黑,殿外灯笼随风晃摆,威武的龙车停靠仁明殿之前,魔仆伏地做阶,一身暗红的魔君率先而下,冲门前的仇落招呼一声,接着扭头对轿内催促。 仇落眯眼一笑:“看来今夜,师尊也大驾光临了。” 魔君点头,稀里糊涂地说:“摆了三个月面子,再不来瞧瞧小仇落怎么说得过去。” 轿里传来君明仪冷淡微怒的声音:“闭嘴。” 仇落颔首,低低笑起来。明明声音细微,奈何老魔头耳尖听得清清楚楚,登时厉呵:“笑什么!” 魔君无力望天,崩溃地抓头。 “小仇落,乖儿,父尊是真的没办法了。自从封了你师尊做王后,他便日日赌气,你说说看,这该怎么办?”魔君凑到仇落跟前小声嘀咕,“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有什么不好的,又没人敢说他。” 仇落无奈叹息:“能将师尊逼成这样,父尊真是这世间首屈一指之魔。” ☆、就当本殿疯了 果不其然,父尊自从明目张胆将师尊掳进后宫之后,三句不离明仪二字。 仇落望着自己的父尊就像一个老父亲望着闹别扭的儿子儿媳一样发愁。 好劝歹劝,君明仪终于肯下轿,一脸漆黑剜一眼魔君,再将愠怒的目光投向一丘之貉的仇落。 许久不见师尊,依旧是冷冷淡淡让人不悦的冰山脸,玉冠高束,以前凌厉棱角分明的脸庞竟有圆润的趋势。仇落站在一边冷漠地瞧着父尊像是跳脚猴子一样围着君明仪嘘寒问暖又是牵衣掖裘又是好言相劝。 仇落开口便是引战:“师……母后,胖了不少。” 话一出口,仇落只感身后冷风大作,梅树刺啦裂响。 魔君吓得直发抖,赶紧对仇落呵道:“仇落,没礼貌!叫父后!” “哐嘡!!!”顷刻,梅花林子百树折断哐哐哀倒一片。仇落心疼一分自己的梅花树,接着举目对上师尊冷淡的血眸。 “明仪啊!”魔君大恐,连忙惊呼,“息怒息怒!” “无事。”君明仪眼。 仇落微微颔首向师尊表示歉意:“是孩儿失言了。” 师徒二魔八字相冲冤家路窄,火爆氛围一触即发。 好不容易安稳坐在一块,一家三口围着热菜暖汤。魔君活怕君明仪手短盘远会饿坏似的,每样菜都往爱妻玉碗中添一筷。仇落在一边冷冷捞着汤里的蘑菇,眼见师尊碗里堆成小山。 君明仪并不动筷,好似满桌珍馐皆是索然无味,不及他一口热茶可口。 “师尊,您光喝茶不吃菜,父尊都要将盘子里好吃的全堆给你了。”说着仇落哀怨地嚼着蘑菇头酸溜溜地说,“怎么没人对本殿这么体贴。” 魔君冷汗大冒干笑一番,赶紧给仇落也加了一筷子:“小仇落,你也吃。” 仇落殿下暗叹,没想到自己英明神武的父尊,私底下果然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软骨头,也难怪被君明仪欺压。这顿饭是没法吃了,两尊大佛金光普照,害得他思念铢衡厉害。 想到这里,仇落不由抚摸腰间的玉佩。对坐的君明仪满脸厌恶地瞥一眼魔君,竟然大逆不道地命令:“出去,碍眼。” “……”魔君身形一颤,泪眼花花地瞧一眼明仪,发现对方没有商量的意思便瑟瑟起身,再瞧一眼仇落便夹着尾巴小媳妇似的听话出了屋子。 仇落愕然,直愣愣目送父尊离开,还乖乖关好门。 “师尊……真是今非昔比……令仇落佩服。”二殿下发自内心地称赞。 君明仪轻哼一声,接着将手边堆尖的菜推到仇落手边,唇齿冷冷:“吾听说,你偷藏了铢衡的一缕魂魄。” 仇落伸筷的动作滞了滞,面色古怪。片刻只后又恢复正常挑着细炒的人肉只看不食:“师尊,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吾倒觉得,你只是想入非非。铢衡的魂魄,不可能残居。仙族与魔族一般,死亡只后消散天地。” “看来父后今夜,是特意来向仇落添堵了。”二殿下轻挑眉头,噼啪掷筷,“既然饭菜不合父后胃口,算仇落失误。父后请回罢,改日孩儿再请。” 君明仪冷唇一笑:“你怕,吾将你的美梦打破,是吗。” “随父后猜测。仇落无话可说。” 君明仪低沉生笑,好像惹急仇落能带来无限的乐趣。 “吾不急,许久不见理当叙旧一番。”说着君明仪缓缓踱到仇落身前,冷眼低垂,劲瘦手指指点仇落紧握玉佩的手,“能让父后瞧瞧么。” 仇落后背一阵发凉毛骨悚然地在脑中循环君明仪吐出的那两字“父后”。 很好,他成功将师尊的忍耐极限撑破,大鹏展翅在师尊隐忍冷酷之中。 仇落将玉佩收回去,接着仰头笑眯眯地说:“这不大好罢?” “上面有残余的仙气,不是么。”君明仪微动指尖,浩瀚魔能犹如烈火炸开。仇落吓得立马躲避,小腿绊倒椅子哐嘡一响。 魔君听闻动静弱弱地敲门问道:“怎么了?明仪?小仇落?” “无事。”君明仪冷冷应声,接着将锋利的目光扎到仇落身上。周身魔能充斥殿宇,厚实结界将两魔之外的生灵隔绝在外。 “父后,吃一顿饭闹得不和气实在不妥。”仇落一路后退一脚绊在床头摔下去,还未起身,君明仪便闪现眼前将他堵在身下。 “吾,也很想知道……”凉薄的嘴唇翕合一番,仇落却忽然听不清师尊的声音,眼睛一瞬模糊,接着又恢复如常,师尊还在说话,“你说呢。” “说什么?”仇落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你就当本殿疯了还不成么?” 君明仪眯眼,又道:“……” “……”仇落狠蹙眉头更加不解,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听不见师尊说话,连视线也会骤然模糊。明明与其他人对话都不会如此。 “疯不疯,自己清楚。”君明仪的声音又清晰起来,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睥睨仇落,“若不是战吾所托,吾也无心理会与你。那玉佩确实有一股仙力,若你敢赌,吾或可一试。” 仇落警觉地捏住袖口,如同受惊的小兽盯紧高深莫测的师尊。 “什么?” “复活他。” 简短几字直击心间,仇落咽一口唾沫,脑袋开始挣扎在这巨大的诱惑之中。 复活铢衡……他好不容易将铢衡的魂魄保留一缕留在身边,却苦于无法从玉佩之中分离。他做不到,但是这样的事交给君明仪,说不定轻而易举。 “本殿为什么要相信你?”仇落瞪眼,缩得更厉害,“他已经这样,你还想杀他!” 君明仪冷笑:“选择权在你手里,随意。只是,吾丑话说在前头,你用的法子应该是古法残卷,并不完善。若不尽快将仙魂剥离玉佩,到时你来求吾,吾也无力回天。” “你便好好珍惜这最后时日。” 说完,君明仪撤回结界,冷袖一拂,决然而去。 君明仪的一席话,令仇落不大快活。 虽然很不乐意承认,但师尊的提醒很少有虚假的时候。 待师尊父尊离去,仇落翻出玉佩,捏在手心垂眼深思。 “衡儿,你真的要离开我了吗。”感受到铢衡出现在身后,仇落轻轻靠在仙人心口阖眸苦笑。 “仇落,我一直在这里。”铢衡抚着二殿下眉眼,细细安抚,“别怕。” “你又在安慰我了。”仇落苦闷无比,“我想让你永远陪着我,可我不信君明仪。他不会好心。” “那便……” “衡儿……若你真的魂飞魄散,那我也不再留恋世间。” 仇落一边喃喃自言,面上露出幻灭凄乐的微笑,薄唇翕合对铢衡轻柔甜言:“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生时,由仇落照顾,亡去,亦由仇落相随。你我便如轮月浩星,永远相照扶持。” 铢衡像是被仇落的情话戳中心思,羞面染红。仇落内心动容,将仙人拥入帷帐意欲熄灯共眠。半掩窗轩忽然哗啦作响,吹入夹雪冷风。仇落瑟缩一番,只觉怀中空荡,忙不迭望去,又见铢衡微蹙眉头蜷在他怀里。 “忘记关窗了。”仇落将铢衡塞进厚厚被褥之中,接着翻下床铺关窗,口中叨念,“这寒冬,也不知何时过去。” “快了。”身后冷不丁响起低沉浑厚的成熟男子声音,仇落关窗一半骇然回头,却见原本空荡之处竟突然多出了一身凝雪的君明仪。 “还我!”仇落顷刻魔化露出尖牙利爪,手指冷冷指向君明仪指尖挑着的玉佩,“你想做什么!” “仇落!”铢衡站起身来,意欲争夺君明仪手中玉佩魂体却直直从他身体穿过,瞧见铢衡站立原地手足无措,仇落不由怒火中烧心酸无比:“君明仪,你敢动它试试!” 君明仪将玉佩放在手心,剔透白玉中间一枚血印,正璀璨发光。血眸寒光一闪,冷酷的唇角噙着一丝残忍笑意。仇落瞪大眼睛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慌张飞扑过去抢夺玉佩。 “不!还给我、还给我!!!” “君明仪!!!” “仇落……”魔指一捻玉作飞灰,美人怅目,银屑徒留。登时呼吸凝滞天地惨色,恨泪潸然。君明仪缓缓将手心覆下,任残余玉粉缓慢无情洒落。仇落僵在原地,灰容狰狞死寂。 “君明仪……我仇落到底哪里惹得你如此忌恨……呵呵呵呵呵……!你恨我、恨我王室……那便恨吧。”仇落阖眸,软身跌落,手中泻月剑凝出,两行血泪斑驳。泻月冰寒贴上,仇落再无留恋,冷笑挥剑自刎,寒意透肤,却猛然被弹落冷剑。 “瞧瞧你的模样。丢人现眼。”君明仪上前揪起仇落,手心一旋没收泻月剑,口中仍是薄情言语,“废物!” “呵呵呵,是。我是废物。”仇落梗着脖子低低发笑,面上神情错乱扭曲,“我杀不了你,不能为铢衡报仇。师尊,仇落再唤您一声师尊。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委身父尊的事实。魔生长远,便好好独守后宫罢。咯咯咯……!” 君明仪不怒反笑:“仇落,吾与你父尊,乃是真心相爱。” “噗。”仇落喷笑而出,神识涣散,口中依旧嘲讽不断,“君明仪,你错了……你这样的魔头,一辈子不配得到谁人爱惜。你,才是最可笑的小丑。相爱……别开玩笑了……咯咯咯。” “随你。”君明仪将他拉起来,一言不发拖在身后,厚重狐裘上滚落雪花。仇落无声发笑毫无反抗只是无力望天,口中不住喃喃铢衡名字。 “衡儿,我很快便来陪你。” “黄泉路上,你走慢些,回头……看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酷爱!! ☆、瞧不见你 空活四百载,而今徒空壳。 仇落任君明仪拖尸首一样拖得老远,一副要被扔到乱葬岗喂野狗的架势,不知何时脚边多了一股拉扯的力道,仇落无心理会,只是颓然。 师徒二人穿过官道,默然离开魔界。厚深雪地延出一道宽深沟壑。绵绵一路相随,口中呜咽凄寒。 仇落干脆闭上眼睛,好像这样便能逃避一切。但无论如何幻想,铢衡离去的事实皆无法忘却,他骗不了自己的心,只能任其凋零。 不同于魔界的寒风吹拂而过时,那股莫名的清冷香气令仇落一个激灵。 “君明仪,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呵呵呵,你实在卑鄙到骨子里!” 君明仪不言,只是将仇落狠狠砸在仙气缭绕的天门之上,接着一掌将天门击开,恶狠狠将仇落踹进仙界。 滚落仙界的云端玉路,伏地好一阵,仇落才有了一丝气力爬起身子。但也只是跌坐的姿势捂着脸庞抽噎起来,绵绵蹲在主子身边亦啼哭不止。 “……幼稚。”君明仪敛眉,声冷苛刻。很快便有一群仙卒围将上来,现已暮色深沉,魔界之人贸然闯入仙界,实在不合礼仪。 仙卒之中一仙白衣飘袂银舞而至,白若珩微垂银眸瞧一眼一脸冷淡略带愠怒的君明仪,旋即将目光怜悯落在孩童一般跌坐地上抽泣的仇落身上。 “明仪君,却不知,深夜访吾仙界,是为何意?” 话上礼节,四周仙卒却已戒备警惕,白若珩的笑并非全善含带刻意几分。 “失礼。”君明仪微微颔首表达歉意,接着挺直腰杆义正言辞说道,“三月之前惨事魔界一直未弥补贵界,今夜,明仪代魔君献上小小歉礼,不成敬意。”说着仇落便被师尊轻而易举提起来,推到白若珩身前。 白君没有接人,而是眯眼一笑,瞧着哭成花猫的仇落啧啧一阵:“这小小歉礼……委实厚重,吾仙界怕是收不下这份歉礼。此事已经过去,吾希望贵界权当此事并无发生,该过去的,便过去罢。” 君明仪捏紧手指,拎着仇落不由分说往白君怀里塞:“小小赔礼,不成敬意。为了日后两界和平,白君还是莫要推辞。” 白若珩眯眼更深:“明仪君,不必了。仙魔两界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仇落浑浑噩噩,任由自己像是皮球一样被两位至尊推来挤去,白若珩与君明仪的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只是虚与委蛇一阵,两方隐有小事化大大动干戈的意思,白若珩最终还是心软,微叹一声,接下仇落。 “明仪君,你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是个废物,但终究……”君明仪的话消散在夜风寒色之中,仇落没有听清,只耳闻白若珩一声悠然轻笑。 “君心固恒,终不迷惘。明仪君,珍重。” “珍重。” 君明仪收敛狐裘,不再回首,潇然而去。 君明仪将他送到了仙界。 意欲为何仇落不愿细想,他没有气力细想。白若珩在他耳边轻描淡写几句他也不曾听清,只是魂游天外,并无勇气再面对这片他失去铢衡的地界。 苦言相劝引不得仇落一丝反应,白若珩怅然摇首。其实,仇落与铢衡的事已经结束,他大可以拒绝君明仪这份苦差,但瞧见仇落失魂落魄的模样,老好人白若珩还是心软。 若是墨染撞上这件事,那估计当场便教仇落飞灰湮灭。 白若珩趁夜将仇落安排进一间不算宽敞的屋子,入门的一阵冷香又令二殿下止不住落泪,白若珩对着门内轻柔说一句安抚莫哭的话语,接着将仇落牵进屋子。 “他瞧不见你。”白若珩说道。 “是。”仇落颤声哽咽,徒劳无功地拖着绵绵咬着的衣摆,口中喃喃,“铢衡再也瞧不见我了。” “……”白若珩静了静,旋即又朝着屋内向仇落说道,“仙界灵气充沛,有助神识恢复。你待在这里,莫要惹事。” 仇落笑泪:“我一会儿便走,不劳烦白君挂念。” “那可不行。”白若珩折过身子难得严肃,“既然答应了明仪君,那本尊就要信守承诺。孩子,你病了,可曾发现自己偶尔听不见他人话语?” “不重要。”仇落倚着门滑落坐下,抚着腿边盘成团的绵绵,“不重要了……” “真是傻孩子。与小玉照一般。”白若珩叹息,手指轻捻凝出一块绢巾,俯身为仇落擦拭涕泪,“你再好生瞧瞧,这世间……还是有许多留念的。” “……”仇落不说话了。只是垂着眼眸死气沉沉。 见仇落良久不言,白若珩也不好过于干涉。只好封了仇落功体没收一切可能致命的利器,将他留在小小的屋子,走之前也不知对谁吩咐:“好生看着他。” 白若珩走后,仇落便瘫坐在门口,小小呼吸着得来不易的寒梅香气。绵绵摇着短小的尾巴对着一怀空气呜咽,许久,半开的窗轩哗啦被风吹上。 仇落被这阵声响惊醒。猛地抬首。 “铢衡,是你来找我了吗?”二殿下从地上爬起,一阵身风刮到窗轩之前,奇怪的是,窗插好好地将窗轩别住了。 “嗷嗷!”绵绵咬着仇落衣摆将他往一旁的檀木书案拖去,仇落趔趄一番晃到漆黑优雅地木案边,上头摆放着厚厚一叠的抄写,白玉镇纸下压着半干书写至一半的清心咒,字迹清隽秀丽却又隐约透露锋挺。 “看来,这个屋子原有主人。”或者更确切来说,是罚徒。 但他,看不见这位同在一室的仙子。 “他们说得对,我疯了。”仇落低低笑起来,取下笔山上的狼毫沾墨意欲将清心咒补满,俯身案前时却在一团空无中感受到属于实体的温软。 “……”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没有气息。却是,有实体的空气。 “抱歉。”仇落起身,惨白一笑,“你就在这里,是吧?”说着仇落将毛笔放回笔山,恭恭敬敬地离开半步,“我打扰到仙人了。” 没有回答的声音,但笔山上的毛笔却自行竖起移到纸张空白之处。 “无事”。 白纸上应出随和温柔的应答。 “本殿实在不知道这是否也是臆想,呵,怎会有如此新奇之事。” “这是对我的惩罚”。笔尖窸窣摩擦宣纸,一行秀丽的字写得清婉动人。 “仙人,又是因何受罚呢。” 对方不做回答,只是又在白纸上缓缓写下一本戏本名字。 “离恨”。 见到熟悉的字眼,方才平静些的仇落又红了眼眶,喉头紧缩哽咽。二殿下偏了偏头,旋即轻笑:“看来,这又是我的臆想了。本殿不会在对着一张白纸喃喃自语罢?” 对方安静下来,仇落垂首思考着让幻觉受自己操控的可能性。虽然白若珩封了他的功体,但还有一些小伎俩能够使唤。他还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反正,不是很好。 “我想瞧见你。” “若你是真人,那……大抵和铢衡性子很像。” 想到这里仇落痴痴笑起来,对着空气满腹甜蜜地回忆:“他实在……很可爱。面上冷冷冰冰,心里却一心一意为别人好。虽然总是对别人发烂好心……呵,我悄悄背着他做坏事总觉得心里愧疚,想对他好,又不知道怎么才算个好法。只好哄他、骗他……真是太傻了。” 说完一席,仇落亦是满襟湿润。绵绵烦躁地转了转身子,失望地呜咽一声。 片刻之后,仇落听见半掩的木门一响,隔上一会儿,门板再被推开,进来的却不再是虚无,而是一抹雪白。 “……!” 推门而入是如云简洁飘逸的仙衣,仙衣萦绕仙人纤细腰肢,绵绵欢快地跳过去,遮蔽在繁复白纱后的仙首微微一颔。 “铢……衡。”仇落望得痴迷,回过神来自己已堵到仙人身前,受惊的仙人后退半步,与仇落隔开半步安全距离。 “……”仇落收敛笑意流露失落,“抱歉。看来我瞧见的都不是实际。仙子,让你受惊了。” 仙人微微摇头,繁复面纱遮掩下根本瞧不清面容。仇落却觉得万分神奇:“……这样便能瞧见你了。” 仙人微微点头,接着错身绕过仇落继续坐回案台背抄清心咒。虽然知道自己所见并非真实,但瞧见这抹于铢衡相似的身影已让仇落心悦无比。背对仇落时仙人会将白纱掀起,挺直腰板认真罚抄。 “仙人,我唤作仇落,不知仙人名讳?” 话音甫落,一条白纸落在仇落手心,冰蓝仙术缓缓示字:“铢衡”。 仇落见状却笑起来:“看来我的情况是无法知晓仙人真名了。现在瞧什么都是衡儿的痕迹。虽然不敬,便允许仇落唤您仙子罢。” 很奇怪,到达仙界之后仇落殿下觉得自己莫名平静下来,或者更多的功劳是这位他瞧起来酷似铢衡的仙子。疯了也没什么不好,他能将任何人想象成铢衡,好像他从未离开。 等对方抄写得差不多了,仇落便习惯地去关心,口头称呼仙子,心里却默默将他当做铢衡。无非不能更加亲近的拥抱亲吻。笑意慢慢回到二殿下面容,心满意足地好像午饭后惬意晒阳懒睡的猫咪。 “仙子,你为何不语?” 仙人放下头纱,微微摇头,张了张口仇落却听不见声音。 “无事。只是我有些唠叨,仙子不要嫌弃才好。” 仙子似乎被他的话语逗笑。 仇落亦不由自主弯起唇角。 他很想念铢衡,却又忽然觉得铢衡从未离开。 ☆、本殿不信…… 仇落知道自己病了,这场早就病灶深埋的癔症。打小他便与其他幼孩不同,坚毅隐忍,成年后的他本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更多时候,心底却有一道声音呼唤他,怂恿他去依赖谁人。 铢衡便是那个谁人。 若没有铢衡,现今的仇落又该是何种模样? 晚灯无言,徒留一斜幽影。仇落倚在寒风钻入的窗轩边,默然瞧着仙人将笔纸砚台收拾妥当,规规矩矩摆好。在他看来对方完完全全就是铢衡的身影,但他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准备离开,仙人却并未将那沓厚厚的抄写带走,而是工整放齐叠在一侧。仇落默默地瞧着对方收拾,眼尖地在一沓清心咒间发现一张异样。 不知是否是他的幻觉,那张宣纸上满满当当写着的似乎是他的名字。 仇落不大好问,只是佯作不觉为对方点一只烛台方便照亮。仙人颔首,有些羞赧地递给仇落一张纸条。 “眠否”? 仇落接过那截捏的有些皱软的纸条,浅浅一笑。 “确实,这里并无床榻,料想仙子也不在此晚困。只是……”仇落面色微沉,颇是难堪地说道,“我总将你认作是他,恐怕会对仙子做出无礼之事。”言罢微垂眼眸,却不知自己那句话将对方逗乐,仙人半抬衣袖似乎想要碰触他,但停留一刹又慢慢收手。 仇落迷惘地皱起眉头。缄默之中,微颤手指不由去掀动对方头顶的白纱,他是在分不清楚,太像了,这分明就是铢衡。 另一只纤细的手将他指尖握住,触感温热细腻,与昔日抚摸铢衡如出一辙。仇落被这诡异的触感吓了一大跳,连忙缩手攥紧拳头。 “……” 接着,迷惑褪去,仇落锁紧眉山绷紧面皮有些狰狞地说道:“衡儿……你是衡儿对吗?”想要去触碰却又万分不敢,仇落捂住脑袋进退两难地痛苦说着,“这是幻觉,都是幻觉……铢衡死了、我亲手杀死了他!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要留我活着……” 瞧见仇落崩溃,一旁盘睡的白犼跳过来,咬着主子的衣摆呜咽安抚,犹如幼时一般。仇落寂然洒泪姿容凄楚。心口忽的一阵温热,微讶之间,却是仙人贴入仇落怀抱。 一如铢衡齐他肩头的身高,一如铢衡盈盈一握的腰肢,仇落实在挑不出什么瑕疵。正因为与他记忆中的铢衡无二差别,才让他如此心悸惶恐。 他现在很危险,会对自己认为是铢衡的人生出难以抑制的冲动。无论这是真人还是一怀空气,思念太过火,他难以克制内心。 仇落咽了咽唾沫,拥抱片刻后便十分正人君子的将对方放开。接着升起笑脸错开话题:“仙子乏了,便去困觉罢。我睡书房便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但再靠近,再让他停留,自己便会兽性大发做出不可弥补的事。 而他却连这是幻象还是事实也分不清楚。 或许,这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空房,白君好心将他放进来休养冷静。但他却非要想象出一个酷似铢衡的形象……桌上的字大抵也是他失神的时候写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一魔自导自演罢了。 可说是虚假这一切又太过有血有肉太过真实,幻术能欺骗眼睛,却不能这样完美的欺骗他的触觉。 对方听他这样说,只好依言与他分开距离。仙人抬起仇落点好的烛台,瘦影微晃离开罚抄的小书房。 仇落熄了烛,盘腿坐在木案前的蒲团上冥思半夜。 隐约之中,隔厢传来一阵清幽笛声,断断续续,离殇冷冷。曲不成调,生疏不全,却是令他心生动容,心窍波澜难平。吹得有些难听了,但其中心意仇落心领,笛音蕴含一股清冷仙气,颇是令人心静。 片刻之后,冷笛作罢。浅色仙气萦绕魔身,犹如柔云舒缓心中魔障。足音轻巧,呼之兰阿。温热自身后覆来,纤细手臂环上仇落腰间。 翡翠笛子斜竖身前,仇落睁开眼睛,缄默承受身后的贴近。 耳边被呼出的热气骚动,酥痒传渡脑皮传导脊髓。暗夜星月缭作暧昧,这般亲密动作勾起仇落记忆中无数夜晚他与铢衡的缠绵,铢衡很少主动,他肯撇下面皮向仇落亲热撒娇时,便是犹如骄猫一般,贴在仇落身后,也不说话,不让他瞧见自己害羞的面容。 心中缭绕达到极致,这般熟悉的挑逗令仇落心生缱绻。粗壮有力的臂膀拽住腰间手腕,翡翠笛子哐当清脆滚落木板,无言之中,仇落将身后尤物拉扯入怀。 “你是我的心魔吗。” 低喃一声仇落伸手半掀纱帘垂首咬上那熟悉得过分的锁骨,獠牙下的身躯小小挣扎却依旧无声,紧贴的胸膛传递同样火热狂躁的心跳。 仇落想要掀开纱帘,确定这层掩遮下的面孔是否一如他与铢衡殉情那夜瞧见的狂荡恣意的笑颜,但没等他得逞,对方的手掌抢先一步将他双目遮上。 仇落浅浅一笑:“害怕自己消失在我眼前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一手蒙住仇落双眼,一手拽下他发间锦带。黑发如瀑滑落双肩,玉簪叮铃落地。缠落迷离,热火焚尽。 无可视物,仇落一番准备依旧如鱼得水一般顺畅,身躯早就干涸至极致,现在一炬火焰招惹要他引火自。焚。进入的刹那仇落敏感地触碰到一粒圆润,堵在身前不进不出。 “……”那是,那送给铢衡的礼物。 玉琀。 已被身躯捂得温热,这一点感觉令仇落如遭霹雳。慌色之中他感觉将人松开,略微粗鲁的抽身令对方不适地闷哼一声。 “声音……我听见了!”宛若获得巨大的勉励,仇落摸索着将人搂在怀里,紧紧禁锢,“是你对吗?衡儿,我送给你的珠子,还未取出来是吗?!” 模模糊糊地,仇落似乎听见对方在唤他,但一溜烟又似乎幻听。仇落并不死心,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地说道:“再说说话,我能听见的……你就在这里我能听见的!”说完之后便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也聒噪了对方的声音。 但隔上好一会儿,仇落并没有听到久别的熟悉话语。 “……” 激动慢慢冷凝,仇落微颤唇角,眼中血水晃动。 “我到底怎么了……” “你是他么……” “为何我瞧不见你,也听不见你说话?……” 翌日朝阳升起,二殿下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昨夜春宵恍惚如梦,只是身上遮掩的狐裘低调地证明了昨夜情潮的存在。眉间锦带歪扭束缚遮掩视线,一小绺缝隙之后,仇落瞧见沐浴仙界初阳金光下的烨烨仙姿。 仇落拽下发带,起身缓缓走到对方身后,他不敢靠太近,好像太过靠近便会将这抹幻觉似的身影灼烧成灰烬。 “衡儿,我究竟是什么情况。”虽然不大清楚真实性,但他还是决定将眼前的人当做是铢衡。 白袖微微晃动,接着一张小纸条飞到仇落眼前。仇落将它接住,瞧上一眼,只见简单不过的两字‘心病’。 仇落狐疑地蹙了蹙眉间,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试问:“你……真的是铢衡吗。昨夜……我……” “之前我将铢衡的魂魄以术法留下一缕在玉佩之中,岂料君明仪却将之毁坏。那是铢衡在世间最后的神识,如今也已毁去,那眼前的你……又是何人呢。” 对方似乎笑了笑,轻纱微颤。接着又有一条白纸飞来,上头俏皮地写着:“君之术法岂无误乎?自信颇佳”。 仇落却道:“……术法……是成了的……虽是古法,却曾经灵验。虽然上一缕被我擒住的幽魂来自一名异人。” “玉瞳”白纸显字一变,仇落见字讶眉挑起,不敢置信地盯紧对方。 “你竟然知道。”仇落别开面庞,表情复杂,现在他已经不觉得对方是陌生的仙子,确信他不是心魔便是……铢衡未死的可能性令他愕然,虽然当时他几近昏厥,但铢衡周身散失的银屑乃是消亡的标志…… 如此想来,之前在妖界铢衡掷气竟用一截冰冻的锋利树杈企图了结自己的性命,当时虽有花邪川妖丹救命,勉强撑过死关,但在花邪川赶到之前,铢衡严重得几乎眨眼毙命的伤势却能让他硬生生拖到救援来到…… 二殿下沉默下来,抱头苦思。 难道玉佩生效才是他的臆想?正如君明仪所言,古法已残破,他虽能挽留异人魂魄却不能挽救仙族神识? 况,仙族消散,本就无魂魄挽留一说,若真能残存何物,也不过是怨念,并非昔日之仙。 仙尸,便是最好的例子。 铢衡尚在人世,那之前他所见,又是何物?心魔……那现今,为何他又不能瞧见铢衡容颜不闻其音? 胸腔中塞满谜团,仇落百思不得其解。稍稍安静一会儿,半开窗轩传来一声寒风吱呀,猛然之间,仙人发上白纱吹落,慌忙掩遮,依旧露出一半墨色。 仇落睅目,接着大步流星走到对方身前,不顾狂风灌屋,凛凛寒意中伸手将欲掉未掉的白纱拽下。那一瞬间,澄澈蔚蓝间投入两抹血红,接着血色漾开,眯做热泪。 凝视许久,仇落盯紧眼前瘦的脱形的铢衡,努力寻找能证明他是实体活像的证据。 “衡儿?”小心翼翼地,仇落启唇呼唤,尾调凛厉几分,似乎在暗示铢衡若不回答自己乃是活生生的人,他便要将铢衡拆骨入腹。 铢衡抬首,失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却没有半丝声音。 “什么。” “……” “什么?” “……” 仇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阖眸失望地自责:“我真是废物。衡儿,你知道吗,我不仅听不见你的声音,还在怀疑你的真伪。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这是一场梦,梦里什么都有,梦醒了……我又是孤孤单单一只魔……我好怕、我怕。” 仇落说着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连带双腿也发软麻木。他实在是不能承受下一个失而复得的打击,也不该再妄图拥有美梦。他怯懦了,失去的痛苦太过残忍,他再也不敢奢望。 铢衡蹙起眉头担忧地拍着仇落肩头,想要将他揽在怀里好生安抚,但奈何身材不高只能依着仇落听他不安地啜泣。自从精神连续遭受打击之后,仇落那引以为傲的微笑面具再也不见踪影。他那粘人又幼稚的心性袒露无疑,随时随地像是小孩一样不顾颜面的落泪,一如几百年前,受了丁点儿委屈,他能从外头憋到仁明殿冷冷淡淡云淡风轻地忍十几里路,一旦踏入仁明殿关上殿门,他便委屈翻了天,一定要抱着绵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在外人面前轻易流泪,是因为面子。他们一定会笑话他鄙夷他。 只有铢衡会烦得从竹榻上跳起来,气急攻心地摔着戏本子丢给他一块绢帕语气暴躁地呵斥:“哭什么?挨嘲笑了就笑回去、挨揍了就打回去,鼻涕眼泪擦干净,真是不像话……!魔界都是怎么养孩子的,被欺负成这样也不来管管……” 想到这里,仇落一个笑意喷出来,吹出个鼻涕泡。铢衡瞧个刚好,一仙一魔忽然悲伤不起,相视一眼,纷纷捂肚而笑。 “衡儿,是我错了。我总是胡思乱想,所以才会将自己逼疯。你还在,便已经很好了。我不该悲伤,应该高兴。” 铢衡闻言,亦附和点头。 接着仇落又道:“我想找白君一谈,让他解开我身上封印。我想过了,或许用探灵之眼窥看过去,便能彻底明了我现在所见虚实。希望,你真的还活着。” ☆、我听不懂 是夜。 素来暖意十足的墨君殿忽来一阵绵绵细雪,白雪如同柳絮翻飞翩跹再轻柔落在冰冷黑鳞之下,庞大的黑蛇慢吞吞往殿外赶去,双角微亮一身寒雪。 殿中已无邪神,无需墨染再固守镇压。出门活动也不是他的习惯,只是细细默默窸窸窣窣往墨君殿外一座高塔而去。 白若珩出现的很不是时候,恰恰将墨染堵在宽敞殿门。高大的门槛硌得他有些难受,只好变换人形,蛇眸冷冷淡淡落在白若珩身上。 “如此深夜,阿染不困觉,是要去偷瞧小玉照?” 墨染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说道:“你,来此……” 白若珩打断墨染:“阿染,吾晓得你担心他,只是上回的事你也清楚,小玉照现在不大想见你,你还是好好呆在屋子休养身子。吾已去瞧了他,还是老样子,只是,人更瘦了。”轻叹一声,白若珩又道,“你若真为他好,便宽容惩罚,思过抄书万卷,实在太重。” “哼。”墨染等白君说完,又慢慢补全自己的话,“吾并非去见……” “吾知吾知。”白若珩绕到墨染身后,伸手按住墨染肩头将他往殿宇内推回,口中继续叨念,“算算时间也该为你运功疗伤,凤仪的丹药也到了,你且好好休养,吾过些日子就要反元修行,便照看不了你。” “……白若……”被推回老远,墨染才将好友名字说完,“珩……” “走吧走吧,你腿脚慢,还是吾帮扶着推走比较快。你这一离开墨君殿便下起细雪,实在忒冷,将一殿的灵物仙仆怎么适应?这冬年也是蛇冬眠休养的时候,你不必为难自己,好生休息罢阿染。” 一边推着墨染回屋,白若珩心中却在长叹。 墨染喜欢偷偷瞧人的性子简直令人防不胜防,今夜能拦他一回,可下次却不知是否有如此运气。 小玉照,白君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白若珩暗暗喟叹。 白若珩再度现身思过塔时,仇落正坐在铢衡身边模仿他的字迹帮忙罚抄,虽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小两口依旧如胶似漆,写着话语的小纸条铺了一地。 “咳。”白若珩推门而入瞧见的却是这般光景,不由佯咳一声。 “……”铢衡连忙起身向白君作揖,白若珩是他与仇落的大恩人,屡次相助与他二人。仇落见状亦起身一揖。 白若珩瞧一眼铢衡,再瞧一眼喜色未退的仇落,清雅面容亦悠笑难掩:“短短数日,再见二殿下已是容光焕发,想来,情之一字,确实挽命良药了。今日吾来,是要为二殿下祛除身体中淤血残毒,恢复神识清明。希望对阁下有所帮助。” 铢衡闻言默默离开数步,侧立一旁等候白君施展功力。仇落诚恳谢过,这便盘腿坐下,等候白若珩施法。 “你之前吞噬过多邪物,虽不知体中邪气如何得以宣泄,但因存留过长,对身体神识皆造成损坏。能得清醒实在不易,许是……耗了小玉照不少功夫。”白若珩指的便是铢衡以一己之力违背仙族将仇落私扣之事,当时铢衡确实耗费不少心血才令仇落清醒过来,只是治标不治本。“邪神之力乃是禁忌,好在事端过去,否则……” “仇落心里明白。若仇落失控成为危害苍生的邪物,仙界,是断然不会让仇落活下。” 白若珩微叹:“何止。若不是小玉照,当日你入邪便该斩杀绝无留生可能。天下,又怎容的下这般危险骇然的变数。” “……衡儿,为我做了不少。” “不过是一点虚无名誉而已。”白若珩说着不由偏头冲铢衡微笑,“是吧,小玉照。” 铢衡闻言,微微红面。 白皙手掌覆盖仇落天灵,清冽仙气汩汩流泻犹如醍醐倾灌冲刷仇落身躯中残留邪气,黑雾伴随白烟缓缓逼出仇落体内,二殿下只觉一股清凉从头顶直达脚尖,整只魔犹如沐浴春日细雨,好似连同心中怨念也随之洗刷干净,筋脉通畅,功体复原。 含带毒素的瘀血一口呕出,漆黑如墨洒落光洁的木地板。仇落抬袖擦干净唇角,待白若珩收手,再睁眼时,他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仇落起身,迫不及待地对铢衡说道:“衡儿,快与我说话。” 铢衡愣了愣,瞧一眼白君,接着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对着窗口说:“仇落。” 仇落一下蹙起眉眼,眼神深邃的说到:“……什么?我还是听不见。” 铢衡将头扭回来,有些焦急地望向白若珩。仇落疾步上前,高挑身子堵在铢衡身前一本正经说到:“衡儿,你再说一遍。” 铢衡急的直皱眉,不由提高了声音再唤:“仇落,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仇落洋洋得意地点头,伸手想要去抱铢衡却被对方反手一个耳光扇到一边。铢衡晓得仇落又在戏弄他气得直咬牙,收拾完仇落便收敛表情对白若珩道谢,“多谢白君相助,大恩大德,铢衡他日必定舍身相报。” 仇落捂着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含糊不清地说:“仇落亦然。” 白若珩还沉浸在铢衡那一巴掌,两个小辈凑过来道谢勉强勾回他的心思。白若珩讷讷说道:“……举手之劳。” 接着他又不确定地问:“二殿下,吾多问一句,你,今年贵庚?成魔否?”白若珩的面上写满了对铢衡未来的担忧。 铢衡还是照样的抢话维护仇落:“回白君,仇落去年七月七已经成魔了。……白君莫怪,他便是这样,没规没矩的,让白君见笑了。” 白若珩小声嘀咕:“难怪这般举止幼齿。” 仇落:“……” 确然,白若珩已经六千岁有余,仇落活的四百年连白君零头也没有达到。想到会被铢衡的娘家嫌弃幼稚,仇落殿下赶紧收敛表情不敢造次,又将浅浅笑意覆上面皮,一副少年老成的狐狸模样。 白若珩担忧地望一眼铢衡,接着吞咽千言万语的表情对铢衡嘱咐:“将他放入是吾私举,蠢蛇虽然暂时被吾堵住,却终究堵不了他一辈子。你莫要恨他,小玉照,他一意孤行要将你娶下是为了保护你,你也知道,你与仇落的风浪,只有这样才能被压下去。” 铢衡颔首,神情不祥:“铢衡知晓,墨君……师尊他,是为了护我。” “含杂私情也说不定。他与你,孽缘无分。呵,终归,他不过是条蠢蛇罢了。”白若珩眯眼笑起来,温声细语地说着墨染的黑号,“他与普通生灵不同,觉得你特别,所以更加私心。只是,不知轻重不分好坏。” 铢衡道:“师尊……将那些事情告诉我了。大抵,师尊爱的都是铢衡身上的影子罢。” 白若珩微微睅目,缄默片刻收敛眉睫云淡一笑:“这一声师尊,吾希望在下一次相见,你能好好唤他。他知不知晓爱吾不清楚,但吾知道,你身亡之后,他很后悔。翻了五界寻你不得,你在他心中是衡儿还是墨刑,只有他自己清楚。” “……”仇落在一边听得不是滋味。 待白若珩离开,二殿下便连忙将门反锁,再将铢衡堵在角落,冷冷醋意:“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铢衡微挑眉头奇怪地说道,“你听不见?” “我是听不懂。”仇落垂眸,满面冰霜,“你是我的,他要跟我抢,那我就和他拼命。” 铢衡叹息:“墨君……爱的并不是我,那夜我奄奄一息,是墨君分出一半元神为我续命。之后的一阵子,他告诉我许多事,关于墨刑神君。” 仇落不悦地翘起唇瓣:“怎么,听起来玉照官还颇是惋惜?” “仇落,你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说话!”铢衡一下子火了,瞪着仇落怒喝,“都说了,我与他只是师徒而已,你做什么非要说这些怪里怪气的话?若真要算账,你娶的那两房妾室!”说着铢衡不悦地咬唇,冷哼,一如仇落那般神情刻薄的揣测,“这段日子二殿下左拥右抱怕是连夜鏖战,快活得很。” “我没碰他们。”仇落瞪眼,捏着铢衡肩头慌张解释,“一根头发也没动,不然那夜与你行事也不会如此浓稠激烈。” “也对,二殿下连我是谁都不清楚,便欢欢喜喜抱人同眠。哼。”铢衡越说越气,一把甩开仇落,“就在刚才,我心心念念应你,你却戏弄我!仇落,你还有脸冲我发脾气!” 仇落手足无措百口莫辩:“衡儿,我……我当时疯疯癫癫实在分不清真伪,只觉那便就是你。何况……你这样撩挑,是个男人也该……咳。” “你、你是在说我风尘?!”铢衡的怒火不知为何又调大一个档次,燎得仇落莫名其妙不知所措,“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哼,既然这样那你便别碰我,禁欲修行我轻车熟路,倒是二殿下若忍耐不住便随随便便找人发泄罢!” “我哪有说你风尘……诶衡儿,别走!你听我解释!是我错了,我不该随便吃醋……也不该戏弄你……衡儿衡儿!” “碰!” 门板剧烈阖上,好在二殿下飞快后退半步,否则就要被门板夹断挺立的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仇落(炫耀ing):你看他是我的我的! 白若珩(愁):这种傻东西还不如蠢蛇靠谱啊…… ☆、思过 惹毛铢衡之后,仇落倒成了屋子里的透明人。来来去去也得不到仙人一眼赏赐般的目光。为了引起铢衡注意,仇落便故意将窗轩大开,任寒风吹入,吹得铢衡手边抄写一阵哗啦飞舞。 “仇落!将窗关好!”铢衡恼怒地瞪他一眼,将飞远的纸张捡回。见铢衡离开蒲团,仇落便一下子霸占下去,等铢衡回来便同他大眼瞪小眼。 “玉照官,抄了一上午也该累了,让我为你揉揉身子罢。” 铢衡打了个寒噤,瞪一眼仇落,再一挥羽袖将窗轩关好。仇落见铢衡不理会他又不死心地拽住玉照官的衣摆,口中污言秽语:“好君天,你便消消气,实在气不过便拿丽人的身子灭火。”说着还搔首弄姿拉下衣襟露出纤长的锁骨,冲铢衡魅笑迎来的又是一个友善的巴掌。 “无耻!” “我无耻玉照官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仇落摆正脸蛋眼神犀利刺向铢衡,唇上冷笑,“要是玉照官不理会仇落,便抄不了经书了。” “思过塔是清净之地,勿要胡闹。” 仇落微微一笑,带有几分奸诈:“前几日,也不晓得是哪位仙子与我……唔!”铢衡骇然色变,弯下身子捂住仇落唇瓣,颤着身子脸上一阵红白。却听玉照官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是我鬼迷心窍,若非是你,我才不会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仇落将眼睛眯成月亮弯,手掌却趁机抚上铢衡身后圆润。仙人惊呼一声面色更加殷红,连瞧仇落也不敢了,连忙抽身跑到窗边开窗吹风。 “玉照官,怎么又开窗了?” 铢衡捏着窗柩,良久不言,等面上吹得发白才将窗轩关上转过身子。仇落支起身子,低低发笑:“禁欲修行,便是这般简单么。” “不是。”铢衡清冷应一声,接着错过仇落坐回蒲团。提笔正欲书写,仇落又凑过去,贱嗖嗖地轻问:“衡儿,那颗玉琀,要我帮你取出么?” 铢衡好不容易缓和的面皮,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红,滚烫延烧至耳垂项间。仇落被玉照官狠狠瞪了一眼,心窝子被捅了两刀似的。心念一动,他盯住铢衡的眼睛,顺势开启探灵之眼。 额心之间银光大作,银白光芒犹如第三只眼眸缓缓睁开。来不及躲避,铢衡便被仇落的术法圈住,往昔记忆尽数重现仇落眼前。 “墨君。” 眼睫抬起,入眼便是一张令魔厌恶至极的冷漠面孔。以往都是与墨染保持距离互相仇视,这次距离缩短到咫尺。 仇落心里早就捏起拳头恨不得将他揍扁,身体却软软绵绵从床榻而起,向墨染一揖。 墨染并不说话,也不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盯着自己面无表情。仇落很想将蛇脑袋都给他拧下来当球踢,耳边却听属于铢衡的身子低低说道:“墨君。” “感觉如何。”墨染说话很慢,冷而温吞,稍微心急的人根本等不及他将一句话说完。 好。好的不得了。如果你能离远点,本殿能恢复的更好。 “好多了。多谢墨君关怀。”面对墨染时,铢衡态度十分服帖,完全没有昔日骄傲的模样,礼貌地疏远,语气温和尊敬。 墨染又安静下来,一双浅金蛇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铢衡。仇落视线落在墨染的衣襟上,铢衡将脑袋垂下,似乎是想躲避墨君没有深意却又意味深长的视线。等待片刻,仇落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低垂的视野间忽然凑过一双软唇,仇落下意识想要踢脚将他踹飞,身子却慢上一拍被擦到唇角才伸手将墨染推开。 这一推有些狠,直接将墨染推得后退半步,接着仇落视线一黑,铢衡这个怂货,竟然将自己捂进了被子里,一边抬手擦拭被碰到的唇角一边慌忙说道:“墨君,铢衡困了。” 仇落气得直冒烟。 铢衡被这条黑蛇玷污了!可恶……实在是恶心坏了!等幻象结束他一定要将铢衡吻得昏厥过去好好弥补回来! 话说道这般地步,墨染依旧不依不饶,在仇落看来就是厚颜无耻死缠烂打。身上被褥被掀开,墨染竟然一把将他拽了起来。仇落生怕这条蛇继续对铢衡欲行不轨,但屏息等待片刻,等来的却是一声沉吟。 “吾,吓到衡儿了。” 墨染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仇落盯着那双眼睛,却瞧见那两只竖瞳微微收缩,墨染继续说道:“你,不是他。” “嗯?”铢衡发出疑惑地声音。 “墨刑。”说着墨染从宽大墨袖下伸出手指,轻轻点厾铢衡的眼角,语气略带怀念,“眼睛、衣衫、善意。很像。” “……”铢衡一下红了眼眶,“墨君,一直将铢衡当做别人是吗。所以才会一直失望,将铢衡丢弃。铢衡在墨君心里算是什么,并不称心的替代品?做不到您心里的模样就活该被丢弃,又因为那一点相似永远得不到自由……” “不……” “墨君还想说什么?铢衡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初单纯的玉照。墨君对我有养育培栽之恩,铢衡铭记在心不敢忘却。铢衡一直恪尽职守听从墨君号令征战四方,天下,已为墨君平定,现在铢衡找到自己的归宿想与一人长相厮守,到头来,连这一点自由也是没有的。”铢衡的话语凄厉起来,字字带恨,“墨君为何不肯放过铢衡,为何要将我救下?” 墨染启唇:“你是为了报复吾的私心。” “墨君……您为何会这样想?”铢衡提了提声音,莫名其妙,“我与仇落,是真心相爱。” 墨染却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吾,瞧不出他出色之处。一身缺点,气人的本事过人。” “所以墨君觉得,铢衡是故意和这样不堪的魔族厮混掷气于您吗?!仇落他很好,比墨君好一万倍!” “衡儿。”墨染冷冷唤一声,声色不悦,“脾气闹够了便收敛,别忘记你的身份。” “呵……身份。玉照官是吗?墨君还想用这个虚名压住铢衡。那铢衡恐怕要让墨君失望了,我既敢与仇落殉情一次便敢第二次第三次……墨君,又能救回铢衡几次呢。这光辉的头衔,压得铢衡太累,我早就喘不过气了。” 铢衡说完长舒一口气,好像吐出千年哀怨委屈。 墨染闻言却是大怒:“放肆!” “你胆敢再丢尽颜面与他殉情!” 铢衡这回强硬不少,挺起心口,仇落亦愤然挺胸与铢衡同一阵线,两道灵魂却是同一心念:“我敢。为何不敢?铢衡已死过两次,墨君无情无爱,自然体会不到铢衡的满腔勇气。” 话一出口,彻底将墨染惹怒。 墨染豁然起身,眯起蛇眸冷冷睥睨铢衡,蛇口冷言:“很好。既然如此,过几日你便住进思过塔,不将悔过经抄写万遍不得出塔!” “哼。”铢衡冷笑,十分硬气地回敬,“求之不得。” 光芒褪去,重返现实。仇落猛然睁眼,醒转却发现自己伏在铢衡的木案边。 沉默良久。 难怪,胡乱猜忌他与墨染之间关系时,铢衡会如此大发雷霆。 “衡儿。”仇落伸长手臂揪着铢衡衣袖,面带愧疚小心翼翼地对铢衡道歉,“是我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铢衡侧目瞧仇落一眼,接着继续提笔背抄:“你知道就好。” 仇落静了静,想到铢衡那句“仇落他很好,比墨君好一万倍”又乐得合不拢嘴:“衡儿,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好,怪不好意思的。……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啊?” 铢衡冷漠地应:“啊?” “我都知道,你只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我最喜欢你生气时要扇我耳光时的模样,大抵,那是你最性感的时候。” “话不多说,那便让你更喜欢我一些吧。”说着铢衡黑着脸将手伸到云鞋边,一副要脱下鞋子用鞋底狠狠疼爱仇落一番的模样。二殿下见状赶快制止仙人饥渴难耐的手指,觍颜一笑:“衡儿,有话好好说,抽人的事一会儿再说。” “你废话实在很多,有这闲工夫不如替我抄书。” “这不是怕你闷着了。你便当做夸夸我,嘿嘿。”仇落痴痴笑起来,心想自己如此温柔体贴还会甜言蜜语,器大活好不说事后还能照顾得细致入微,就算这些入不了铢衡法眼,那他的功体造诣与智谋也有说得出的过人之处。仇落期待着铢衡的答案,若要是有根尾巴,恨不得将之摇断。 铢衡停笔,果真认真思考起来。只是思考甚久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优点……不大有。” 铢衡面上升起为难,口中念叨:“轻浮浪荡油嘴滑舌乖戾幼稚,术法尚可,武功差强人意……除了撒娇说谎便是惹是生非唠叨烦人毫无爱心,容貌也是一般……嗯,瞧来瞧去,你这抽长的身高算是你唯一的长处了。” 铢衡说时一脸中肯。 仇落殿下逐渐泪眼汪汪。 接着吸着鼻子掰手指头数着铢衡给他的一系列评价。 还真别说,听惯了其他人阿谀奉承夸他机智过人巧舌如莲玉面俊俏风采过人……仇落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在铢衡心里,只有这点身高勉强入眼。 可玉照官在他心里,将世间所有形容美好的辞藻堆砌起来也形容不完。 许是看出了仇落的失落,铢衡只好补刀似的诓骗语气安慰:“没事,就算你一身缺点,我也不嫌弃。” “……” 仇落几乎泫然泪下。 接着仇落自卑地应:“玉照官说得对。玉照官真好。仇落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仇落:“铢衡铢衡,随便想一百个词语夸夸我吧~”星星眼期待。 铢衡:(冷静思考·真的能想到一百个词语·太长了还还害臊说不出来) 只好: “没有。” 仇落:QAQ一个优点也没有在亲爱的心里连破烂也不如让我夸你我能夸一万个 ☆、怒斥诸仙 同铢衡在思过塔相处数日,案边堆放的抄写已垒作小山。仇落都快将那些个陈乏无味的心咒戒规背下,一边为铢衡作弊一边吐槽仙界的呆板死守。 “杀生不可荤腥不可与魔族之人私交不可…………”仇落殿下面容一程漆黑,活像能刮下一层灰煤,“这算什么?仙族未免也太小家子气,魔界便没有这么多斤斤计较的规矩。” 铢衡停了停酸涩的手指,将毛笔搁在笔山上:“仙规之中确有不合理之处,但陈规旧识,仙族都谨遵不怠,仙统领族能走到现今的繁荣,仙规规束作用颇大。” “仙规,是谁定的?”仇落冷冷地盯着纸上碍眼的字眼,面容不悦,他没敢说出来,制定仙规的恐怕就是墨君殿里那头居心叵测的黑长虫,整天打着维护苍生的幌子压迫魔族,实在是无耻至极。 “是原仙族的族规,据说三尊统领仙族之后又增添不少,许是三位仙尊定下的规矩。” “你们也是能忍耐,生活过得比那凡界的秃驴还要清苦,恐怕任下界的修道之人瞧见仙界真正光景,都不敢再入仙道纷纷坠魔。” “仙,又有哪里值得欣羡呢。”铢衡不在意地说着又重操毛笔开纸书写,一声一声落在仇落耳朵里刺得耳膜难受,“凡人修仙,得到无尽的生命之后,便又会开始怀念为人的热闹时光。活得太久,便什么也不稀罕不在乎,只是孤孤单单地活着。” “衡儿……” 不过四日,海绵里挤水的恬淡日子便走到尽头。身后寒风瑟动的时候仇落正将抄好的东西整齐递给铢衡,谁知刹那金光飞过,仇落不及回避,左腕刺骨一痛,一沓宣纸飞落满地。 “仇落!”铢衡身手迅快,还没等到第二道金光飞来便将仇落护在身后。仇落拧着眉头瞧一眼鲜血不止的手腕,魔血滴答,染黑脚边白纸。 气氛降至冰点。 光芒之中,小屋外黢黑巨蛇摇身一变现身仙界至尊。 墨染冷冷盯着仇落,蛇眸中尽是盯紧猎物的冷酷。说实话,墨染撞破此事的时间比仇落想的更晚,他将脑袋别在裤腰上与铢衡相见,能再聚四日已是上天垂怜。 墨染气得不轻,面上却依旧无甚波澜,只是长指一捻将特意带给铢衡的鲜花糕点捏碎,眼神幽冷粘上仇落。 “墨君……求您饶恕仇落性命!”铢衡堵在仇落身前严严实实好像拦在恶狼身前护着幼崽。仇落伸手捏住铢衡一肩,低声说道:“衡儿,这样的人,何必求他。” 正如仇落所言,墨染根本听不进祈求的话语。墨袖一挥凝出长剑墨刑。墨刑剑漆黑无锋,在墨染周身护体金光照耀下反射凛寒杀意。铢衡见状便要上前挡剑,他与仇落皆无兵器,面对五界顶峰的墨君只有被吊着挨打的份儿。 仇落见铢衡以身作盾只为护他,心中胆颤不已。他不怕死,但是再也无法眼睁睁瞧着铢衡有闪失。既然墨染非要横在他与铢衡之间,那他便铲平这座大山,管他是什么五界第一,管他是什么仙界尊主! 非是因为年少轻狂能有此胆量,而是再退一步一无所有。仇落将身上残存的功体调度最大,漆黑魔触犹如乱蛇狂舞而出。凶猛的触手碰上铢衡却是温柔至极,将铢衡拖到身后,仇落下定决心,要与墨染决一死战。 “是可忍孰不可忍!墨染,若非是你,我与衡儿又怎会如此坎坷?你不过是利用他,将他逼做内心的那个幻影!衡儿因为你受了多少委屈?将他丢进将秋城时,可知他被满城妖魔欺辱的痛楚?!” 仇落怎会不怒,怎会不怨?这种被操纵玩弄一生的怨怼他是在太熟悉。他的好师尊,也是这样乐此不疲将他改造成心中最满意的模样,不论他多么痛苦多么无助,到头来,也不过是一生摧残。 仇落将对方彻彻底底当做不共戴天的情敌,魔触挥舞肉眼难辨,墨染冷然应战,一蛇一魔各展本事斗得思过塔轰然破洞。墨染功体不全,先是耗战邪神,之后又平分元神救下铢衡,现在功体大不如前,不然仇落的四百年根基还抵挡不住墨染轻飘飘一个喷嚏。 许是铢衡的缘故,墨染有心留仇落小命一条,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准着将人残废的狠度下手。思过塔上方朱光金霞交织变幻犹如赤雷闪电,好一番轰轰隆隆将沉睡之中的仙族之人吵醒,各路神仙纷纷探头看戏,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惹上墨君自找死路。 “那魔头,瞧着……啊!那不是缠着玉照官的魔界二殿下吗?!” “上回在界婚将玉照官掳走的那个?竟然还没有死?” “今夜便是他的死期了。” 黑暗的周遭亮起点点仙火,围观之仙无不屏息凝神。已经过去太久,五界没有敢与墨君针锋相对的亡命之徒,就算是魔君亲临也得忌惮墨君三分,何况他一个小小仇落?只是当日诛仙台上仇落暴走将诸仙胆子狠狠吓破一回,那真是一头野兽,让他们不带商量必须铲除的野兽。 仇落心知不能将墨染胜过,现在的他已不复当日巅峰。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铢衡就这样任由墨染操纵。血色魔眼睥睨身下,却见思过塔周围围了不少观战的仙族,看不大清楚面容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脸色。墨染的冷剑狠狠划过仇落面颊,快如闪电留下血痕。 “呵呵呵,就这样罢。能得玉照官倾心,仇落今生无悔,只是你这愚昧地仙界,我定要让你们好好看看,魔也是有血有肉的生灵。” “铢衡……你们、你们是凭什么剥夺他爱谁的权利!凭什么觉得他一定要按照你们的想法要求自己?!铢衡为你们上了一千年的战场受了一千年的伤!到头来连一丁点选择的自由也是没有!你们仙族各各都是他的生身父母、各各都是他的活祖宗!他受了委屈没人安慰关心,倒是犯了一丁点儿错误便辱骂苛责得欢快!!” 仇落将内力全数激发,激昂愤怒的声音狠狠抽打在在场所有仙族面上:“你们都算什么?以为他稀罕那点荣耀,觉得这是你们给他的无上尊严——特别是你墨染,你最没有资格怪罪铢衡,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的私心!” “仇落!”愤慨之后,仇落听到一声炽热呼唤,二殿下蓦然回首,只见铢衡站在思过塔的顶端,瑟瑟冷风将仙人身上烧得衣摆缺块的红衫子吹起。铢衡微抿唇角,冲他会心一笑。 “铢衡,回去!”墨染拧起眉头知道大事不好,便冷冷威呵铢衡。岂料仙人心意已决,势要将一肚子窝囊气吐个干净。铢衡堂堂正正地凝住墨染,声音在夜风中威冷镇定,犹如四百年前率领三军浴血奋战之前鼓动士气那般豪迈。 “诸君,事已至此,铢衡不愿再退避躲闪令二殿下独自承受。想必诸君对我与仇落之事有所听闻,今夜,铢衡便一一道明——我与仇落,魔界二殿下,心意相通两厢情愿,已拜过天地成为夫妻。我知仙界不容此恋便有意诓骗仇落独自回仙界受刑。岂料落不离不弃为衡浴血奋战不惜敌对魔军护送至仙界。衡一生戎马不沾男欢女爱,惟是落日夜照管体贴令衡始萌情芽。事到今日已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故衡与落相约殉情廿二。” “……此情就算天地不容,衡却不愿松手。谁人无妻儿?谁人无家子?唯衡无福消受落情于二殿下男子之身……衡自知有愧无地自容,只愿诸君恕落一腔痴怨,恕他纠缠,衡愿意卸官剔功贬为凡庶,以正我法,以熄君怒。” 话语落完,铢衡起身轻飞,奔向仇落。咬着唇角倔强地与二殿下并肩。铢衡一番肺腑之言不卑不亢娓娓道来,闻言之者无不沉默羞愧。仇落一把将铢衡揽住,低声一笑:“好个天地不容,好个自知有愧。铢衡,你究竟要将我迷得多深?” 墨染见状依旧不肯收剑让路,眸中怒火快要溅出火星子将整个仙界点着。神灵之身登时金光璀璨瞎人眼目,仇落自知无法避免,便急急推开铢衡将他推向安全之处。 “仇落!”铢衡急速向下空坠去,朱红衣摆犹如火焰燃烧,与此同时仇落张开触手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魔触成盾抵挡身后杀气四溢的仙尊,刹那之间,不知是哪位良心呼出第一声振聋发聩的求情:“请墨君饶恕玉照官!” 一仙下跪伏首,接着是第二位,第三位……满面愧疚的仙族犹如波动的白浪扑通扑通跪下一大片,为铢衡求情的声音此起彼伏。 “谁人无妻儿?谁人无家子?求墨君恕罪!” “求墨君念在玉照官旧功赫赫饶恕玉照官!” “请墨君恕罪!” …… 墨染瞧着地面一大片为铢衡而跪倒的同族,面上闪过一丝惊色,他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手中光芒随着请求的浪潮越发高涨而缓缓熄灭。 谁人无妻儿…… 谁人无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仇落:大家好我叫仇落是五界闻名的嘴炮喷子曾经靠一张嘴骂退了欲攻魔界的军队。我……要开始骂人了——你们、你们都是大坏蛋!明明是我和铢衡天下第一好!QAQ 铢衡:…… 起开,让本官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要拦我谁敢说我! 墨染:……(因为说话总是太慢根本插不上嘴只好冷着脸好像很淡定其实心里干着急) ☆、仙魔轶事 正月初五,凡间正值春节闲日,家家茶楼酒肆爆满,就在某座边角小城的一家边角小店,台上说书人正将近期那桩五界津津乐道的佳事说得吐沫横飞好不精彩。 “上回说到,这魔界二殿下混入仙界欲寻玉照仙官,已是稳坐诛仙台看台却忽感身体异样,诸仙正凝神台上刑犯,这二殿下却猛然跳落看台神态癫狂直奔刑犯而去。原来,那刑犯竟与二殿下曾是旧相好……” “噗……咳咳!”坐在角落的一桌上,一位玉面俏郎君不客气地将茶水喷溅出来。 身边的蓝眸美人略带责怪地瞥他一眼,丢给对方一张绢巾又继续听下去。 “……刑台之上登时乱作一团,玉照官心上一痛,欲保全爱人又不可无视仙规,只好拔出仙剑落雪三叹对敌所爱……” “这魔族的二殿下真不是东西,脚踏两条船,枉顾玉照官一番痴情。” “可不是,听说他一张嘴能说会道,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玉照官心地单纯,怕就是这样着了那魔头的道。” 台下又有人打断说书人高声提议:“说书的,这些大家伙都听了四五个版本了,大同小异,说说前段时间的三界大婚罢,玉照官和那魔王子的洞房闺乐比较引人入胜。” 话一出口四下纷纷应和,说书人微微红面咳嗽:“这么……着实难以出口。” “却也不知,这两位将三界搅得翻天覆地的新人谁是上头谁是下头那个,依我看,那二殿下温面舌软,倒像是被压的死死的货色。” 茶馆里响起一阵意味深长地笑声,说书人敲了敲响木又拿出见多识广的架势:“玉照官乃是仙界战神,身修八尺,英姿爽朗,自然是不会屈居人下的。何况三界大婚也是仙界下聘迎娶魔界二殿下,此事不言而喻。” “看来这□□之欢,那魔族二殿下是享受得妥妥帖帖了。” 角落边的公子哥又吭哧吭哧笑起来,捏着茶杯抖得水花四溅。 一边的蓝眸美人却是面容羞红,怒不可遏。 “哼,不听了,一派胡言!”铢衡拍了拍桌子,袖子一甩起身就走。仇落笑出了眼泪花,耳边还回荡着这些不明真相的凡人说他“脚踏两条船”“承□□之欢”“没羞没臊日日求欢”这样的绝妙评价之中。 “你不是……想要凑热闹听评书么?这下倒好,书没听成,到听了你我的大笑话。”仇落笑的唉哟直叫,捂着发痛的肚皮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铢衡说道,“凡人的想象力真令仇落甘拜下风,没想到,你我成婚竟闹得三界风云……” “你还笑!”铢衡气得直跺脚,咬着银牙狠狠说道,“将我说得像个傻子一样,还……哼!” 仇落心里了然,铢衡定是为那句“承□□之欢”伤了心思。虽然名字冠在他仇落身上,但对比下来玉照官委身他之下还被说成这样自然不开心。仇落见铢衡气不过便将仙人拉到一处巷角,微弯身子与仙人唇齿纠缠一番,接着温言细语地开导:“他们说的是我,也就过过嘴皮,等热度过去,谁又会盯着你我这桩□□不放?” 铢衡静了静,微微点头。两人再巷口又温存一会儿,铢衡还是忍不住问仇落:“我……真的如他们所言那般不堪?” “不是。”仇落微微一笑,“玉照官威武极了,一顶花轿千里红妆风风火火将仇落娶回仙界,逮谁不夸你有面子?” “……可、可……”铢衡嗫嚅着,好不容易才从牙缝挤出蚊子哼哼的声音,“到了晚上,我还不是在下头。” 仇落讶眉:“衡儿,你莫不是想在上头罢?那可不行,在上头就得学会我为你准备时做的那一摊子事,你不会喜欢的。” “可我……可我也想试试进入你的滋味!”铢衡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二殿下闻言立马变脸,反攻?这怎么行,门都没有!窗户也没有狗洞也没有!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个小矮子爆了后菊?就铢衡害羞畏畏缩缩地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是在上头的料。 “衡儿,你是嫌弃我活不好,弄得你难受?” 铢衡脑袋顶滋滋冒起白烟来,羞得直闪避脸庞不敢再看仇落。口中支支吾吾:“不是。很舒服。” “那不就行了。你情我愿,何必为了世人眼光违背自己呢。乖,听我的话,今夜回去好好让你舒服舒服。”仇落低低笑起来,蛊惑之言犹如冥界害人不浅的艳鬼。怜爱的吻再度落下,犹如朵朵嫣红开在仙人雪白的项间。 魔界二殿下与仙界玉照官的大婚,几乎成了五界妇孺皆知的佳话。 仇落与铢衡结成姻缘的前因后果五界各界之中版本大相径庭,令天下惊愕之余,这桩事也一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必闲谈之事。 成婚之事铢衡本欲低调而过,墨染好不容易松口肯接受现实,早上允诺允许这桩婚事,同仇落谈论一番之后又立马反悔。 “迎娶衡儿?” “去你的!” 墨染的敌意发出得毫无征兆,仇落并未想过能从一界之主口中听到如此胡搅之语。原来墨染一听铢衡是入嫁当时就不乐意了,他仙族的玉照官怎么能委身下嫁小小魔界,这不是当着五界的面啪啪打他墨染的脸? 于是二殿下的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铢衡,变成被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入仙界。 君明仪得知仇落服软顺应墨染无理要求之后亦是雷霆大作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即就将仇落这个丢脸货色一掌拍成渣滓。 堂堂魔界二殿下,怎能当着五界之面嫁入仙界?这不是宣告天下,他魔界就要雌伏仙界?! 两界尊长谁也不肯退让,就这谁嫁谁娶争吵数日,事情越闹越大,两方竟然在望仙台当面对峙。铢衡与仇落谁也劝不动自己师尊,一场婚礼眼看就要黄菜。 偏生这时,身为仇落殿下外祖父的冥霆也收到消息,冥主亦被这桩婚事气得半死,原因是,如此重大的事情,魔界某位不负责的君主竟没有通知他这个岳父! 仙界魔界冥界三尊汇聚,望仙台殃云大作气氛肃杀,延连方圆数百里生灵惧怖。仇落生怕自己的婚事再度凉凉,只好费尽口舌三面开劝,好一番功夫说开一个折中法子。 将婚礼结成两回,先由铢衡娶他,拜仙界三尊,再中转冥界拜冥主老人家,最后回到魔界,拜魔君与王后。 三方脾气都不和善,只好迂回亲事,麻烦一些也无所谓。 就这样二殿下与玉照官又成了三回亲,用三种礼仪拜了三次天地,在仙界上拜了三尊饮了姻缘酒系了小指上的红绳了,在冥界拜了冥主留名三生石,在魔界同跪魔君与王后递一杯孝顺茶。 虽然之前铢衡率领仙卒屡屡破坏魔界统一天下的好事,故怨颇多。但今夜活生生的玉照官竟以儿媳的身份跪在自己身前奉茶磕头,魔君只觉一阵不实恍惚梦幻。当初只顾着想玉照官如何可恶恨不得将之折磨致死,但现在瞧着眼前唇红桃面的铢衡,他是越瞧越顺眼。 “吾儿何其有幸能迎娶仙族玉照,将来玉照官便是吾魔界堂堂正正的二王妃,魔界与仙界也该应此事和谈。”说着魔指轻轻一点落在铢衡眉心,留下一道朱砂印,“这点生印权作当日无礼对待于你的歉礼,愿你夫妻二人和和美美,恩爱白头。” “谢过……父、父尊。”铢衡拗口地说道。 仇落却是正正跪在师尊身前,喊师尊不是,喊父后也不是,婚礼到了魔界就万分诡异起来,明明大好日子他却笑不出来,只能强拉唇角将茶水递到君明仪手心,接着毫不例外地受到一段冷寒的眼神。 仇落内心抓狂,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不说二话将铢衡扛走直奔洞房!被君明仪这样瞧着,他一刻也受不了了! 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却是气氛阴鸷,魔君嫌事不够大,探过脑袋对一边坐得端庄的君明仪说道:“明仪,怎么不说话?” 仇落尴尬地凝住父尊,眼神示意:父尊,你有提前为老魔头准备些喜庆话吗?没有孩儿不想跪着了,再跪下去就和罚跪没什么两样了! 君明仪喝一口茶,接着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很好。” 魔君立马冲君明仪咬耳嘀咕:“不是,吾不是告诉你了,要说喜庆话,你别光盯着小仇落看,你瞧瞧孩子脸都要笑僵了。说些好听话,比如……” 仇落瞧着父尊还在师尊耳边嘀嘀咕咕,师尊却将目光直接跳过自己落在一边的铢衡身上,接着忽略父尊的提示,一副处理战犯的冷淡面容说道:“既然已成一家,那往昔仇恨便一笔勾销。此子虽不成气候,满身缺点,却还是希望仙官忍耐相持。” 仇落果不其然又被批评一道,就算是在他的大婚之日,师尊也是说不出赞扬话语的。仇落并不意外,只是担心铢衡尴尬,但瞧一眼铢衡神色不变反而与君明仪一本正经地允诺下来。 魔君只好笑着打哈哈:“就这样罢,快些起来,小仇落快快将媳妇儿接回仁明殿,早些洞房花烛。” 仇落仿若收到赦令,再拜高位之上的父尊师尊之后,牵起铢衡拔腿就走。 骑着白犼回到仁明殿时已然昏黑,绵绵驮着终成正果的两位主人,迈开蹄子奔跑欢快,项间红花喜铃响得清脆悦耳。 还没到寝屋二殿下便憋不住要在梅林里动手动脚,今夜月光浅浅弯月似笑,梅花林子还积着雪花。仁明殿并非只有他与铢衡,还有两房无缘妾室以及等候他们回归的掖吟玉。耳鬓厮磨片刻仇落便被铢衡推开,面上有些责怪仇落的猴急。二殿下微微一笑,身子一弯将铢衡横抱而起往喜烛透亮的寝殿狂奔。 “仇落,你慢些!又没人和你抢!”铢衡的话掩在过身冷风里,仇落不肯降速,风风火火跑进寝屋,一截魔触将门插好,接着将铢衡迫不及待压在松软宽敞的拔步床上,将头埋在玉照官芳香的锁骨上吸吮啃咬。 房间角落的香炉,正不留余力地释放出氤氲麝香。 今夜非同往昔,明明与铢衡疯狂无数次,这回身下的冲动更加狂躁火热。喜烛还未吹熄,照的满屋透亮,仇落将玉照官锁骨吮得发红,骑在那细瘦的腰间动作略微粗鲁地扯开铢衡一层一层裹体的喜袍。朱色衣衫下露出细瘦莹白的肌肤,上头还显眼的分布着仇落上次对铢衡留的不堪印记。 “衡儿,我好开心,你终于属于我了。”仇落低低笑起来。 罗帐灯晃,交影幢幢。两心相印,终成正果。 作者有话要说:停!拉灯!火车太长,咱现在也不敢发不敢轻举妄动。以后看准时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