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不相离 作者:乱世长安Darcy 文案: 屠户的故事。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肖,胡离 ┃ 配角:欢喜 ┃ 其它:无 原创网第19章锁文 第 1 章 春末夏初,天气忒的多了丝烦躁,火辣辣的太阳在顶头照得道上行人恹恹欲睡。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急急行于道上,只见他身着深褐粗布衣,蓝布长裤高高卷起,露出精壮的小腿来,显得很结实。他的腰后别有一把刀,闪闪地泛着油光,细看方知那是把杀猪刀,显然刚杀过猪,血迹未干,常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猪油,时不时引来苍蝇绕着飞舞,嗡嗡的甚是热闹。他紧赶慢赶便闪入了一个深深的丛林,这是他往常回家必经的,大半的脚程要耗在这林中。一路顶着艳阳行来,竟只有这片林子显得荫凉许多。时近日暮,林子里的鸟儿大概都觅食未归,周遭静悄悄的,少年心下莫名有些焦躁地想打断这宁静,张口想吼两嗓子山歌。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奇怪的响声,簌簌如叶落,轻得几乎听不到,隐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这响声以一种固定的频率持续着,越来越清晰。他的嘴巴张在那里,忘记了出声。想听清那是什么声音,那声音似乎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竟看见七八个穿锦衣华服的人似没有预兆般出现在那里,健步如飞地赶来,速度快逾常人。难道是武林中人?人影从身边晃过,他才意识到那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竟是那几人的脚步声,愣住了,那穿着,竟像是官府中人…… “噫——”一声长啸惊醒了他,有人在林子深处唱小调,很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边: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唱小调的是个女孩儿的声音,清亮的音色如乳莺出谷,婉转动听。少年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不禁生出了看看唱调之人长的是何模样的想法,大概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吧?听这小调工整,不像乡野村夫的那几嗓子野调。少年沿着声音走去,行了百步,那歌声戛然而止,依然不见唱歌之人。 正自苦恼,却听一女子娇叱道:“风云八骑叱诧风云,英雄了得,却对我一弱质女流穷追不舍苦苦相逼,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声音正是刚才唱歌的那个女子,少年听得疑惑又上心头。 “哼!弱女子?姑娘心思狡诈,手段毒辣。我们手下的兄弟在你手上折了多少,我们再不出手,恐怕都得遭了你的毒手吧?”一中年男子的声音阴沉而透着怨恨,似乎和那女子有不可化解的仇怨。 “嘻嘻,大叔说得好似亲眼所见一般,我太冤枉了吧?要欺负我还编排这么多借口,没来由的降了身份吧?”听声音,那女子似乎很悠闲。 “少废话,你的底细我们不知,出手吧!”接着便是清脆的亮兵器声,少年心下紧张,往前赶去。 “唉!我出手了啊!你们可要小心咯!”那女子故意叹气道。 “啊——啊——”突然间哀嚎声四起,接着便是许多人倒地的声音,便再没了声响。 少年赶紧向前,正看到最后一人倒地,被挡住的视线也豁然开朗,眼前却没有人,仿佛刚才听到的那个女子的声音都是幻觉。然而地上那一堆尸体又昭示着杀戮的事实,真是那女子?他四下张望,林子里依旧空寂,没有一个人影。 “你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依旧是那熟悉的声音打破平静吓了他一跳。依旧没有人影,难道是鬼? “别找了,傻瓜,我在这里呢!”一条腿突兀地从上方垂了下来,他顺着向上看去,只见一紫衣女子懒洋洋地靠坐在一根并不算粗的枝干上,垂下的腿一下一下地摆着,望着他的眼神满是戏谑。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灵动如水又跳跃着欢快的神采。她的脸上蒙着面纱,所以很难看清长得到底是何模样。阳光透过林间斑驳的树枝投射出一个个光圈,晃花了少年的眼。 “哎!你真傻了吗?怎么不说话?”那女子眼珠子转了转,突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是回家的,经过这片林子,听到有人唱歌,就——”少年有些尴尬。 “算了,懒得听你说这个,快走罢,我有几个厉害的对头快来了,免得到时候伤到了你。”女孩儿轻飘飘地看着她,语气冰冷起来,似乎还有些不耐烦。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你一个小女孩儿家,哪里惹得了这些江湖上的好汉?”方肖怀疑地询问道。 “哼,好汉?他们也配?姑娘我杀的就是这些败类,你还不快走?等下刀剑无眼,谁伤了你可没个说法。”那女子眉宇之间煞气立现,说话也极为尖刻。 “你!哼,我也会两下功夫的,你也忒小瞧人了吧?”方肖虽出身贫寒,也有几分傲骨,却极为气恼面前这女子瞧不起人,站在原地竟怎么也不肯走。 “就你那点假把式也够看?”那女子轻蔑一笑,面纱轻颤,唇红齿白,看得方肖一阵目眩,待一想心头更是火起。 “再不走晚了可别后悔。” “哈哈哈哈,谁要走?今天谁也走不了!”陡然又有人声传来,声音响若春雷,震得方肖两耳嗡嗡直响。眼前一花,却凭空多了个面目狰狞的和尚,粗眉豹眼,衣服又皱又脏,像是有几个月没洗过了,衣袖卷起露出粗壮的胳膊,十分凶恶。 “你是谁?为什么与一个小女孩为难?一定要留下她吗?”方肖有些生气地问道。 “你搞错了,他是要留下我们两个呢!欢喜门左使无欢可不是斩草留根的善茬儿啊!”那女子面带讥诮地看着方肖,像是说对面那和尚的不是,却又对方肖说明了对方的来历。 “欢喜门!”方肖一惊,知道那是佛门败类,门中藏污纳垢,不知干了多少坏事,一向在西域横行,如今竟出现在这荒山僻野,是在蹊跷。 “哼!小姑娘好见识,让佛爷来见识见识你的功夫怎么样?”嘴上说着,手里却将一把戒刀抖开,气势汹汹地向那女子砍去,使的是一招再普通不过的“樵夫打柴”,却端的力道惊人。 那女子如一片羽毛轻悠悠地飘离枝头,手腕翻转间却也亮出了兵刃,原来她使的是一把通体紫红的长剑,出鞘时竟带出清亮的剑鸣,不知是何来历。此时对上,竟一下便将那戒刀砍作两截。那女子的手也被震得生疼,心道这和尚好深厚的内力。 第 2 章 那和尚手中兵器一下被砍断,也大吃一惊,却见那女子将那剑舞成一条紫线,灵动非常,甚至还隐隐带起道道白色匹练,甚是耀眼,心下一动:“莫非是紫电?” “和尚眼力不错!”那女子赞道,手下却丝毫没有犹豫,指捏坚决,向和尚的双掌削去,出手端的不留余地。 那和尚也镇定,大袖一展,数十枚飞镖飞出,直奔对方身体各大要穴,令人防不胜防。那女子一个侧身让过,却有一飞镖恰好从耳边擦过,割下一缕青丝来,让她心头吓了一跳。开始挟神剑之威占得的先机又被对方扳回。和尚的断刀继续纠缠不休,上下翻飞。方肖见了,也冲上前去帮忙,手中拿的却是那把油油的杀猪刀。 古语云:“一寸短,一寸险。”杀猪刀自不长,少年看来也非武林中人,当下却能和女子将和尚敌住,不落下风。方肖心下也自惊奇,越战越勇,时不时有古怪的招式把那和尚迫得有些狼狈。 “你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怎么会这么厉害的刀法?你师傅是谁?”和尚心下惊讶。 “我没有师傅,我只是一个杀猪为生的,偶尔杀狗。”方肖不明所以,只得回答,他这一路刀法都是他平常杀猪卖肉所用的,是他赖以为生计的方法途径。 “你!好小子……敢跟佛爷耍嘴!”无欢大怒,手上招式一变,攻势更加连绵不断。一边那女子却早已笑开,嘴上也不停歇地打趣:“大和尚你别恼啊!人家说的是猪可不是你啊,哈哈哈!” “臭丫头!待佛爷拿了你,扒了你的皮!看你这张小嘴还有没有力气伶牙俐齿!”无欢恨得咬牙,直在肚子里把两人骂了个遍。 “嘻嘻,无喜佛没来,你无欢佛一人算什么?就算你们欢喜佛祖来了,我也不怕。想我紫竹院名门正派,就是要为白先生扫清你们这些邪道妖孽,还武林一片朗朗乾坤。” “哦?是吗?小丫头口气不小,原来是来自小倪老尼姑门下,怪不得要和我们作对。”场中却突然又多了一瘦如枯柴的和尚,满脸褶皱,眯着眼阴阴地看着场中打斗的三人。 “你是无喜?”那女子警惕地看着瘦和尚,语气凝重。 “呵呵,小姑娘功夫不错啊!要是我今天不来,无欢恐怕还真要折在你们手上了。那就让老衲超度了你们吧!”无喜和尚言笑之间已突然出手了,他的兵器是一条长鞭,施展开来,像一条吐着毒信的长蛇凶猛地扑向那女子和方肖,扑、卷、缠、绊……一时在他手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方肖和那女子本来稍占上风,现在却又被无喜攻得左支右绌,那无喜的武功看来比那无欢还要高上几分,他的加入竟让局势一边倒,和无欢配合得天衣无缝,方肖越斗越是心惊,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间还有如此多的能人。 那边无欢无喜断刀软鞭,远交近攻,配合熟稔,颇有章法。方肖对上无欢,他刀法本是精奇,可惜缺乏打斗经验,而且似乎从未修过什么高深的内功心法,没有什么内力,所以还是落了下乘。那女子手中紫电本是与“青霜”齐名的绝世名剑,削铁如泥。可惜她的对手使的是软鞭,攻势角度常常刁钻诡异,不按常理。紫电触及鞭身常常被其滑开,当下有无处着力之感。所幸她剑法精妙,此时全力施展开来更是比刚才不知道高明多少。无欢偶将余光瞥去,心下也是骇然。那女子紫衣翩跹,步法时若行云流水般飘逸潇洒,时而又于举步维艰中见柳暗花明,光论轻功已是世间绝顶。饶是二使见识不凡也猜不出她的师承来历,似乎江湖中也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无喜见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向无欢暗使个眼色,又是一蓬银针向紫衣女子罩去。那女子虽步法高明,但也难以分心逃脱银针笼罩的范围,因为那软鞭已攻向其下盘,稍不小心便会吃大亏。她却也镇定,脚步虽有滞缓,紫电却划出一道道玄奥非常的剑圈,看似简单实则变化繁复。那漫天的银针也似长了眼般叮叮当当被引向一个方向,碰碰撞撞掉在地上。 “噫。”“玉宇澄清?”无喜大惊,同时林中传来一声轻呼,似是极力压抑惊讶,不料内力高深如无喜却已听到。 紫衣女子只顾专心对付无喜,却不防无欢的断刀从其背后悄然袭来,让奋力迎上的方肖扑了个空,直向那女子拦腰斩来。 此时情况紧急,一个不好就有变成两截之险,那女子也不回头,将腰一扭向旁偏出一个角度,避开了刀锋,却是一招干净漂亮的“柳影婆娑”,动作优美婀娜,看来依然透着惊险。然而无欢也非一般人物,中途又再变招,刀锋侧推,却是化自掌法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招“举案齐眉”,只不过角度偏了,高度也降下不少,力道却是刚猛无俦。 那女子旧力已竭,再难生出新的变化,此时处境是十分危险。方肖大急,不假思索便将杀猪刀挡去,无欢的断刀虽不是什么利器,但灌注了他深厚的内力一劈之下,登时将少年的刀崩断,依旧带着惯性向前。 眼看少年就要血溅当场,只听得叮当一声响,一物什飞来将断刀撞开,又叮叮当当从各个角度弹着连连撞击,速度奇快且角度十分刁钻,连连撞击之下将无欢硬是逼退了三尺才落地。无欢心中跳个不停,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长刀,半截没入土中,兀自晃着刀身。 来人能将无欢的刀逼退不算,方才那一连串撞击竟似乎是算准了其后的每一招,这份武学修为当真可以称得上骇人听闻了。武林中又有什么武功这般精算精准呢?难道是…… “解刀诀?”无欢无喜大惊,同时呼道。 “哼哼,俩秃驴还不是瞎的,居然能看出来。还不滚?敢在我面前动手,难不成想见识我的手段?” “不知张大侠在此,不过这俩小娃娃跟我欢喜门有莫大仇怨,若大侠执意回护,恐怕我们难以向门主交代啊!”无喜面色有些灰白,眼珠转了转,垂手向林深处作了一揖,态度恭谨地说道。 “欢喜佛祖那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若是他与你们为难,让他来找我便是。”那人言语极为傲慢,似是连欢喜佛祖也不放在眼中,无欢无喜听在耳中却似乎一点也不敢有忤。 “既然前辈这么说了,那我们就退下了。还请问前辈住处,改日门主定亲来拜访。”无喜阴恻恻地说着。 “哼,老夫一向闲云野鹤,欢喜佛祖那小子我也懒得待见,你们就不用费心了,还不快走吗?”那人很不耐烦地回答道。 “那晚辈告辞了。”无欢无喜互相使了个眼色,果断离去,头也不回,竟是动作迅速。 第 3 章 方肖和那女子疑惑地对望一眼,都不知道刚才那神秘人究竟是何人物,居然会救了自己二人。 “请问前辈是何来历,救了我二人,还请现身相见,让我二人当面答谢。”方肖学着方才无喜向林中抱拳作揖道。 “你就不用跟老子废话了!要不是看你快死在那俩秃驴手上,我是不会暴露身份的,老子算是被你连累了!”那声音突然一变,不像方才那般严肃了。 “张大叔?”方肖突地一愣,竟是认识那人一般。 “你认识救我们之人?”紫衣女子奇怪地望向方肖问道。 “小丫头,你是谁?你师傅是水益还是白松?为何你的步法又有道家的影子?”那人却似是对紫衣女子的来历看出了一些端倪。 “哼,你胡说什么?说的尽是些我听不懂的话。”紫衣女子突然生气道,也不管对方是救了自己性命的前辈高人。 “哈哈哈哈,小丫头好胆量,居然不怕我,不错不错,倒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我很是喜欢。”对方哈哈直笑,一点也不因为其无礼而生气。 “还在装神弄鬼,快给姑娘滚出来。这么大个人,没脸见人吗?”那女子得寸进尺,嘴上依旧尖酸刻薄。 “呵呵,小丫头好利的嘴,老夫来也。”,只见一人影渐近,初时只是一团小小的灰影,后来却是逐渐变大,须臾便至。却是一相貌平常身材瘦弱的老头子,头发灰白相间,胡须邋遢,戴一油乎乎的破毡帽,眼睛小而炯炯有神,正上下打量着那女子,似乎颇有兴趣。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美的吗?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像欢喜佛祖一样好色。”那女子把头一偏,语气满是无礼。 “呵呵,臭小子看你平时练功不专心,怎么样?差点连小命都要留下了吧?”那老头不再看那女子,转身开始教训方肖。 “我以前还真没想到,大叔你原来也是武林高手啊!”方肖惊讶地看着对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教了你5年刀法,练得也算有模有样,和无欢无喜斗在一起居然不惧,也真是没给我丢脸啊!可惜准头是够了,火候还差了点,力道也欠很多。” “我真没想到以前练的杀猪刀法居然会是很厉害的武功呢!大叔你……”方肖真没想平时对自己严格非常的大叔居然能三言两语就将两高手退去,心下震撼,实在非比寻常。 “喂,老头子,你在江湖上究竟是何身份?为何那两和尚都这么怕你?”那女子却已口询问。 “是啊!大叔你是什么人呢?怎么会住在我们村里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呢?” “臭小子,还叫大叔?”老头子听话脸色一沉,却像是生气了。 “师傅——”方肖略一迟疑,不得不转口。他也非木讷之人,已经意识到对方是隐居山野之人,能看得上自己,不知不觉教自己武功实在是难得的机遇。 “哈哈哈哈,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师傅,以后要真把师傅的刀法练好也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被俩秃驴打得这么狼狈了。”老头子笑得脸皱成一朵菊花,满面沟壑。 “呵呵,原来你找一杀猪的当徒弟啊?你那刀法叫什么?改不是叫杀猪刀法吧?”那女子鄙夷地看着老头,满脸不屑。 “杀猪的怎么了?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杀猪的总比那些满口仁义假惺惺的读书人实在多了吧?”老头斜睥着那女子,气得鼻子都红了。 紫衣女子突地一凛,看向老头的眼中满是复杂,却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又抬头喃喃自语道:“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呵呵,是啊!无情最是读书人啊!” 方肖上前对那老头问道:“师傅,我们这刀法真叫杀猪刀法?” 老头看了看他,摇头答:“怎么可能?我们这门刀法乃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解刀诀。” “解刀诀?”方肖有些疑惑,“杀猪的解刀了靠什么吃饭呢?” “蠢驴!没学问的东西,听说过庖丁解牛没有?那厨子丁解牛刀法天下闻名,因为他能准确把握牛的筋骨,把牛解得相当细致。解刀二字正是说尽了我们这门刀法的精髓——精准。”老头气得直摇头,不得不慢慢跟他解释。 “精准?” “对,精准!你三年前就可以很熟练地把一头猪解得分毫不差,正是我平时教你的结果。”老头子洋洋得意。一边的紫衣女子却双眉微蹙,似是想起什么。 “师傅,那我们这便回家可好?”方肖见暮色四合,林中飞鸟觅食归来甚是热闹,开口询问道。 “回去?回哪里去?还回得去吗?”张老头把脸一板,对方肖训斥道:“要不是你轻狂气盛,不顾我的嘱咐硬是强要出头,为师会不惜暴露行踪救你们吗?现在回去等敌人杀上门来岂不是死路一条?” “那——我们到哪里去呢?”方肖神情沮丧,认识到自己的莽撞。 “速速离开这里,另做打算,找个地方躲藏些时日。”张老头低头思索片刻道,“西面没有那么乱,你们先往西走,沿途留下标记,我回去帮你把衣服取来,稍后便赶来与你们会合。”说完,将头一扭,转身而去,却是不管身后二人,步履匆忙。 方肖只得点头,与那女子匆忙动身。一起向西而去,只见一路的深山峻岭,却不见有几户人家,夜色黑沉,寂静的山野里只听得两人的呼吸声。方肖狂奔的两里路,已经累得粗喘不已。那女子却是好体力,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呼吸细微绵长,显然内功要比方肖深厚不少。 方肖略微回头看见,心下大是诧异,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娇小的姑娘家居然身怀绝技,比自己强上不少。又想起方才在林子里她那番尖刻之语,心下大不舒服。 “看什么看,小色鬼?”那女子似是发现他的动作,立刻出语相讥,“真是色鬼师傅□□出来的色鬼徒弟。” 方肖被她窥破,心下大窘,嘴上却冷冷回道:“又不是青楼里头的姑娘,看一下也要跟我要钱不成?” 那女子一时羞愤,脚步微动,如同跳舞一般轻盈灵巧,竟无声欺近,挥手向方肖打来。方肖一时不察,心中吓了一跳,竟没躲开。那只手就重重地在他脸上扫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女子却是依旧身形闪动,向前行去,只是把方肖远远甩在身后。不再理他。方肖的脸就火辣辣地疼上了,奈何自己出言不逊在前,对方又是女子,怎么也不能和她计较。况且对方武功高出他许多,只能忍气吞声,低头赶路。 两人就这么默默前行,却感觉这林中出乎意料的静。此时正是入夜时分,一切飞鸟早已还巢,但也不当连一只走兽的踪迹都不见,气氛着实有些诡异。那女子陡然停住,抬头看那天边一轮明月,却是不说话。一时间周遭变得诡异起来,方肖本自紧跟那女子身后,突见她停住,不觉一愣,却也理会到不寻常,原地站住,左手摸了摸腰后的断刀,心中警觉不已。 第 4 章 “何人在林中?还不现身?”紫衣女子柳眉一怂,高声喝斥道。 林中依旧寂静如初,一片黝黑的树木之间偶有疏密错落的树影投射在地,没有一点风,自没有树影晃动。一切静得让方肖怀疑那女子是不是太过多疑。 正当方肖快失去耐性的时候,地上那斑驳的树影突然晃动了一下,似乎只是一下,让方肖几乎以为花了眼。然而那女子的身形似乎也是一紧,这是方肖可以确定的。 很奇怪的,他们闻见若有若无的腥气,本是一点,片刻却是愈见浓厚起来,像是从前方传来。眼前黑洞洞的林子越发阴森起来,像是一只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野兽,充满了危险。 “咚咚咚咚——”突然他们听得一阵震动声响,林子似乎开始晃动起来,一股凶暴的气息传来,竟是夹杂着更加直接刺入鼻中的血腥气,似乎还有很浓重的腥臊味。 “嗷——嗷——”陡然间传来一阵叫声,声音凄厉而高亢,不知是什么,然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响起,听来数目似乎有不少,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方肖打个寒颤看向那女子,心里一阵不安。 那女子也回头看他,眼中满是惊疑之色,似乎也是不知那是什么野兽,竟能在这个深山老林中出现。 那一阵震动愈发近了,却听得一声长嚎,突然顿住,周遭又静悄悄的。只是二人前方树林中突然亮起了一团团绿光,幽深而邪异地泛着冷光,时隐时现让人难辨具体相隔多远。方肖突然省起,那绿光是那些野兽的眼睛。看这架势,似乎有不少数目。 “狼!”紫衣女子之前听得那嚎叫,现在又见这片绿油油的眼睛,顿时省起眼前是何物。 方肖自小是孤儿,生在荒乡僻野,由张大叔抚养长大,哪里见过眼前这种凶物,一时间竟懵了。张大叔也曾讲过,狼一般群居,这种凶兽爱出没于深山老林,喜欢群起捕食,奔跑如箭而有耐力,寻常人遇上只有等死的份。眼前这狼群数量怕是有五六十匹,这数目已经很是庞大了。 正自出神,却见那女子果敢地把手一扬,甩出一团团球状物什,林间光线暗,又加上是晚上,方肖也辨不出是什么东西。却见落地处砰地炸开一片片火光,有几棵树尽皆点燃,火势蔓延,烧得甚快甚烈。有几团落在靠得较近躲闪不及的狼身上炸开一片血肉,也有被突然烧起的大火烧着的狼跳起哀叫的,一时间十多条狼或死或伤,狼群却是受到不小的创伤。周围一时间是皮肉烧焦的味道,还有狼的哀嚎咆哮声,凄厉高亢,听得一阵战栗。 借着熊熊的火光,方肖终于看清了狼的模样,一大群杀气汹汹的狼,正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两人,耳朵和背毛尽皆竖起,唇部或卷或翻,露出森森白牙,像是随时准备何身扑上。站在前头的几头狼大如花豹,身量足足比身后的粗了一倍,长尾统统平翘,一副随时准备把来人扑杀的架势。有一只领头的,目光如锥子一般,几乎要把眼前人射穿,在弓背咆哮。它正被这些狼包围着,散射出无名的威势。 方肖见如此多的狼,心中大凛,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那女子,却见她将剑抖开,剑光连闪,在这火光包围下居然仍散发出阵阵寒意来。 那狼群却也野性,眼见面前敌人威力依旧不肯散去,兀自围成一圈,只是高大凶狠的站在前方,体格小的或方才已经受伤的站在圈外。一时间双方对峙上了。 那女子似乎早就预料到狼群没这么容易退去,方才出手大概也只是想阻得它们一阻。方肖心想现下只有两人在这里,一个不好便是一同葬身此地,只有两人联手,或许能撑的片刻。于是,他鼓起勇气大声道:“姑娘,如今你我深陷险地,不如联手或许可以阻得狼群片刻。” 那女子站在前头,背对着他,也不回话也不转身,方肖心下忐忑,却看不到她脸上表情,不知她作何想法。一时间听得树木烧得毕啪作响,终于耐不住再次大声道:“姑娘!” “听见啦!叫这么大声以为我聋了吗?”那女子不耐烦地答道,“难不成你还想丢下我独自离去不成?” 方肖听得一时血气上涌,不服道:“姑娘不要小瞧人,方某虽不是什么大英雄,但也是条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丢下妇孺弱小之辈独自偷逃苟活绝不齿为之。” “哼,男儿汉?世间还有担的起这称呼的臭男人吗?不要惹人笑话了。本姑娘也不是什么躲在人后的妇孺弱小之辈。”那女子头微扬,似是对方肖这番话颇为不屑。 她那一扬头的姿势甚是潇洒,露出脖颈处甚是优美流畅的曲线,一片肌肤映着熊熊跳动的火光却依稀可见的白皙,让人不觉想要一窥她那面纱下的庐山真容该是何等的绝色。方肖望着她英姿飒爽的背影,喉头没来由的一阵热,像被烟熏了一样咽了一口口水。听得她说“躲在人后”处时又不由面上一烫,像不久前受她那一巴掌般火辣辣的。她说的不正是自己吗?自己技不如人,还要躲在妇孺背后当真是让人瞧不起了。于是他一挺身,向前走去。 “你磨蹭什么?真是想躲女流之辈的身后?”那女子一回头,催促道,却见方肖前来,却又笑道:“还真是汉子?”言语戏谑。 方肖一时间被堵住,面红耳赤却说不出话来。只得抬眼去看那女子,却见她回首间神情似在笑,眉头舒展着,一双眼睛里也满是明亮的神采。那面纱无风而动,却见面纱下红艳艳的嘴唇微微扬起,看得他心头一荡,她一定是个美人吧?四周蒸腾的火浪吞吐翻滚,氤氲了他的视线,那女子的面容似乎模糊起来,仿佛那美丽只是自己一时间的恍惚。 正在这时,却见一道黑影扑向那女子,方肖正自意乱神迷,一看竟是一匹动作迅疾的高大狼身,趁那女子转身之际却是逮着了最好的进攻时机,当下无声扑来。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那狼口离那女子细细的脖颈已是不足半尺,方肖心下大急,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自己一时大意来不及告知她,却将她性命置于危险境地。那脖颈转眼便会被那狼咬断,之前还言笑晏晏的精灵人儿竟要就此葬送于此,不知为何心头一恸,泪水潸然而下。 那女子看着他流下眼泪,神情却是一愕呆立当场。那狼头已是离她只有三四寸远,转眼将至,方肖目龇俱裂,眼神哀绝,泪水滚滚而下,再难控制。 眼看那呆立未觉的女子就要血溅三尺之地,却见她神情一冷,紫光闪起,那狼身再无法前进半寸,血雾弥漫,瞬间无声倒下断成两截。原来是那女子杏目如电,在毫厘间出手,直接斩杀了那狼。她向来果断,出手便非得一击即中,务求稳妥。方肖一愣,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抹了抹眼泪,却见眼前还是方才那人儿,一时间心里又惊又喜,眼中满是惊喜。再回想方才那一瞬,甚是惊险,心下不由一阵后怕。 第 5 章 方肖心知眼下情势,稍不留神就可能有被狼群撕碎的危险,怎么也要小心应付才是。却见那女子剑光一闪,逼退了两头狼,回头对他笑道:“仔细被狼吃咯,我可管不了你。” 心下竟是没来由一热,冲口道:“小爷我杀猪杀狗还真没杀过狼呢,今天少不得再让你见识见识解刀诀了。”说着却是出手迅猛,斩下一头狼的前爪,刀法竟是章法不乱,整齐严肃。被砍下爪来的那头狼却是瘸着脚蹦开,口中嚎叫不止,其声呜呜然,能在对手刀下逃得性命也是好不容易了。 那女子笑对方肖道:“我也来帮你吧!看我们今天谁能斩杀更多的恶狼。”言语间尽是温柔之意,再不像方才那般肆意嘲笑,冰冷无情。 方肖也不再多说,只是跃入狼群,手中杀猪刀寒光闪闪,直砍得场中恶狼上下翻腾扑跳,顷刻间已有两头狼被追得头昏不已,直落入他刀下,被他手起刀落击毙。他一时间兴奋不已,瞥见那女子也是身手不俗,仗着步法的精妙把那群狼的围攻化于无形,在一次次被包围的圈子里挪移闪躲,像一只翩跹的彩蝶。偶尔顺手却是把落单的狼毙于剑下。那干净利落的姿势让方肖内心实在佩服。 “嗷——嗷——”正当二人与狼群搏斗至酣,狼群被二人的气势逼得节节败退之时,却又听得远处一声狼啸之声,似乎在数里之外。 人力有限,终有穷尽之时,何况面前是随时蓄势反扑的凶猛野兽。二人已经开始有些疲惫,只想着施展手段让狼群知难而退,而一切似乎也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哪知听得这从远处传来的一声,狼群似乎又重新找回了那股野性之气,纷纷稳住了因害怕而退却的脚步,仿佛有人从旁指挥般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动作训练有素。 “天狼阿加卡?”那女子突然惊讶地道,似乎想到什么头绪。 “什么天狼?”方肖不解地看着她。 那女子叹口气,似是极为伤脑筋般说道:“看来今天咱俩很难全身而退了。” “姑娘为何如此说?”方肖有些不解。 “因为来的对手是天狼!”女子瞳孔收缩了一下,竟是对这个名字甚为忌惮。 “你说的是眼前狼王?”方肖有些讶异地看了眼站在一群狼中间的狼王,不相信它会让骄横的女子如此慎重。 “不是,我说的是这群狼的真正主人。”那女子望向黑色的树林,似乎那个她所说的天狼就躲在这片森林里,随时准备跳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眼前还有三十余头狼,数目不少。而两人在方才一番搏斗下来,已经耗了不少气力,均有些喘了,却还要控制呼吸,不能稍给对方以可趁之机。一时之间人狼双方再次陷入僵局,却也是一种微妙的平衡。狼群方才惨遭对手屠戮,一时间不敢上前轻掳锋芒,只得狠狠对峙以待时机。这边两人却是抓紧这宝贵时间蓄养精神,以应付接下来的一场恶战。 林间一片寂静,始终不见那天狼出现,那女子却笑着对方肖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方肖。姑娘呢?”方肖刚才和她并肩作战,见其智勇双全,对她的恶感均已荡然无存,老实回答了对方的询问也不忘请教对方的名姓。 “呵呵,我不告诉你呢。你师傅叫你见了女孩子就要问人家名姓的吗?小色鬼!”那女子却是一个劲打趣,就是不肯告知。 “不说便不说,你们女孩子真是事多。”方肖无意间被她笑到,心下恼怒不已。 那女子见了却也引出其它话题,对方肖道:“你方才不是问起天狼吗?” 方肖听得却是点头,一时间不好和对方生气,只得听她说起天狼的来历来。 “相传蒙古草原有一部落,草料肥沃,牛羊无数,本是富足安康。然而有一天不知何故来了一群狼,吃了大批的羊只。族长哈斯性格本就恬静淡薄对此只是不管。却不料有一夜做梦梦见一狼衔走一婴儿,那婴儿不住地,啼哭,叫声竟是狼的嚎叫声。于是族长大叫惊醒。连夜召见巫人卜测凶吉。那巫人居然说此乃大吉,部落将兴。不久阿加卡降生,当夜出现天狼啸月之奇象。阿加卡被部落人认作是妖孽,要求族长将其杀死……” “嗷——嗷——”听得这声长啸,竟似乎在不远处传来,紫衣女子脸色微变,道:“好畜生,脚力不错!这么快就要到了。” “姑娘——”方肖本自在听故事,正当津津有味之时却被打断,不禁询问地提示道。他知这女子心思古怪,如果不想说怎么也无用,是以说得极轻。 “看来这个故事未必有机会讲了,只有等到此战之后了。”那女子一抬手,却又黯然地说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紫衣女子突地眼眸一亮,笑着看向周遭虎视眈眈的狼群道:“怪不得这些畜 生这么安静呢,原来在想吃定我们,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方肖也非心思愚驽之辈,听得此语也是一喜,虽有诸多不明之处,但也按捺下心头疑问,虚心请教道:“姑娘可是有何妙计?” 紫衣女子转头对他,却是一声长叹道:“哪里是有什么妙计?不过是多拉几个垫背的罢了。今遭一战极是凶险,此时强敌即至,少作无用之语,快随我做准备。”说着却是在身上摸出什么物事,天色极暗,所以看不太清楚。 “罢了,今日能和姑娘这等女子并肩作战,我方肖便是死了也不枉费了。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方肖说着也走上前,想听从那女子的安排。 “可是你我素昧平生,只今日一件,我便害得你有家都归不得。你不恨我吗?”那女子一手拉住一头,另一头却送入方肖手中。那物事入手极轻,方肖用拇指和食指轻捻之下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一根线。那线本就是很细很轻,却是很结实,带着微微的韧性,竟还有金属的触感,不知道是何材质制成。 方肖摇头轻声回答道:“有什么好恨的,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本就不易,现下又要应付江湖的险恶形势,我怎么好怪你什么呢?况且张大——我师傅说过,这江湖上的恩怨本来就没什么可以说得清楚的,只求不违本心罢了。”他看着那女子在在几棵树之间缠绕着那线,走着很是飘忽的步法,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只是那树或远或近看似没有任何章法可言,那线也缠得或高或低,方肖隐隐感觉到她会做什么,却终难说得明白,只知道这大概就是师傅所说的阵法一道了。 那女子也不多说,只在那地上轻轻摸索一阵,不知又做了什么,却突的起身道:“这样总该让他吃点小亏了。” 紫衣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看着方肖,眼神中的打量让方肖满是不安,半晌才突兀的问到:“方才你以为我要死了吗?” 方肖不及反应,顿时一楞,张着嘴巴却怎么也不知道说什么。那女子却补充地说道:“就是我差点被狼咬到那会子,你做什么流眼泪?” 方肖一惊,却也是答不出为什么,却见她看着自己一时失神,不由自主答道:“我也不知为何,虽然你一出现就杀了那么多人,脾气也很不好。我就是觉得你是个好人,师傅说女孩子是需要人怜惜的。你放心,我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他一张口就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只记得那危急时刻下内心的担忧惊惧,似乎怎么也比不上看着她逃离狼口的快乐。 “哼,怜惜?你当我如此无能不成?当时谁也不肯轻易出击,我惟有制造破绽,才能诱得那狡猾的畜生出动,我不过是故意让它得逞罢了。你倒蠢笨至斯。”紫衣女子听得他话,脸色微变,她是何等骄傲的人物,如何听得对方说的怜惜二字,此时再也忍耐不住。 方肖一楞,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虽然头脑伶俐,却也猜不透女子如海深的心思,所以老是戳中紫衣女子心头恨处而不自知。眼下这情景分明是自己得罪了人,只有缄默不语了。 那女子住了口,又见对方沉默不言,不知作何想法却又转口道:“你刚才说想知道我叫什么是吗?” 方肖被她几次用话噎住,知她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也知道这江湖上许多人为防行踪被仇家知晓不肯将姓名以告。当下谨慎答道:“姑娘不想说,不说便是。” 那女子却把眉头皱了一皱,不耐烦道:“我现在又想说了呢?” 饶是方肖见惯了她的反复无常也不免一愕,只听得那女子轻轻道:“我叫胡离。你不可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人。” “狐狸?”方肖不确定地问了句,那女子不解地望向他,片刻方明白地咬牙道:“古月胡,离开之离!” 方肖却很是难堪地省得,答道:“姑娘放心,我答应你不把你的名字说出去便是。”却又听她强调道:“包括你师傅。” 方肖心下略微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问,点头答应,嘴里不断念叨着她的名字,却是奇怪有人取这样的名字。突的他又似省起一事般问道:“要是我平时喊你,难道还姑娘姑娘的叫不成?” “那又有什么?”胡离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妥不妥,既以知道姑娘名字,难道还能如不认识一般吗?”方肖听罢却是连连摇头。 胡离本是极易动怒,听得他在这边为名字纠缠不清又想发火,右边耳朵却略微地动了动,脸色一变:“小心,强敌靠近了!” 方肖正欲和她讨价还价,听得她说得如此慎重,却也不敢大意,当下紧了紧手中的杀猪刀。 胡离指着一处对他说道:“你站于此处,只待来者被我赶向此处就下手,用你的刀法砍它,务要一击毙命。否则我俩悔之莫及。” 方肖听她如此说,心下也明白来者必是极难对付,冲她说:“你放心便是。” 胡离点点头,回身又是一番布置,周围的狼群始终不肯散去,也不进攻,似是慑于二人之威。随着胡离左右进退,它们也很有眼力劲地将包围圈子放缩着,任胡离怎么走也走不出。 第 6 章 突的一阵恶风刮起,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吹得方肖毛骨悚然。眼前不知怎么一花,却是一兽趴伏于地。那野兽似是刚刚从远处赶将过来,行走来时带起一阵腥风,正呼呼地喘着粗气。此时月正当空,淡淡的月光照在幽静的林中,正看见它头部毛长而蓬松,身体也比狼群中最长的狼还要长,但是没有那般绿得邪魅的眼睛,不像是狼。它突的后腿站立而起,两条前腿悬空,如人一般站着却比人还高,月光把它的影子投在地面上,盖住了一大片。那头部长长的毛把整个脸遮住,看不清下面的狰狞。周围的狼群却似是又一阵骚动,似是见到了盟友一般,有几只胆大的似乎已经忘了方才敌人下手的狠辣,望着场中二人跃跃欲试。 方肖看看胡离,却见她如林间古木般动也不动,只是看着狼群后方直立而起的那野兽,似乎在等待时机出手。 那野兽突的仰头看向天空,对着那皎皎月轮张口长啸:“嗷——嗷——” 方肖讶然,原来这也是一头狼,将眼望去,谁知不望则已,一望心头剧震。只见清冷月辉下,那兽长毛披散开,现出那张脸来,竟像是一张人脸。难道这怪兽居然是一个人?他惊骇地看向胡离的脸,却没在她脸上看到如自己一般诧异的表情。依旧是沉静的眼神,似乎早就知道一般,难道这世上真有人能与狼共舞?那狼人叫声如狼一般,悠长凄厉,叫得方肖心下正乱,场中陡然又有变化。只听得又一声长啸响起,只见方才狼群里那只始终没有扑上的狼王转身对着那狼人,也自抬头望月而啸。于是一群狼撇下场中两人,纷纷回身望月昂起了桀骜的头颅,有几只个头健壮的也自如那狼人般直身而立,场面竟是有说不出的恢弘壮观。 方肖看着这群狼啸月的场景忍不住目瞪口呆,不住拿眼去瞧胡离,希望她能阻止。却见她依旧站在那里,面纱动也不动,像是也被这场面震住了。方肖也不妄动,就这么看着胡离,只等她行动。 就在最后一头狼开始望月长啸的时候,胡离却动了。她右手扬手打出一片方才对付狼群时便已用过的球状物什,同时左手挥起一道紫芒。似是一汪静静的死水突然被投入一块石子般起了一连串的变化,方肖看着这极光电火的一刻,终于明白了方才她不是震住了,她只是在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出手。她向来是一个心中极有分寸的女子,这群狼彰显气势的一刻竟成了它们最危险的一瞬。这一瞬胡离又怎会放过? 果然,场上顿时一片混乱,本自聚在一处的狼群背对着敌人,根本无从反应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一切。只见一团团火光在狼群中炸开,林间顿时闻见一阵皮肉烧焦的糊味。耳边的啸声也戛然而止,却听得不时有狼在火海中挣扎的惨痛哀叫,也有狼顾不得身上的火冲出火海,被烧得满地打滚依旧也灭不了身上的火,最后停止挣扎。 同时一道线状银光闪过,夹杂在冲天的火光中,肉眼几乎看不清楚。却见那光极其强悍地扫过狼群,每过一尺之地便有血光闪起。方肖心下一阵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胡离方才那一连串动作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吗? 那一种玄奥的弧光似乎就是长着眼睛的一把利剑,来回收割着性命。那些狼大多或仰头或直立,头部刚好够到那线的高度的,不防之下被那线割到,头颅片刻间就滚在地上。那线由于韧性极好,所以来回震荡不已,吃了大亏的狼群迅速低头弓背,仍然只能避过要害,许多狼虽然保得性命,也受了不小的伤。方肖想起之前捻在手中的细线,心下隐约明白这弧光的由来,心下不禁讶然,胡离还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巧手摆出这么省力的阵仗。敢情狼群的每一步都落在胡离的算计之中,难怪会吃了这么大的亏。下意识看去,此时只见她正补上几枚火弹,制造出更多的混乱。 胡离手上这火弹方肖却是听师傅说起过,据说是江南朱雀一族制成,撞击则爆开,火光冲天,威力惊人。本自不传于外,似是百余年前出了一个不肖子孙,把这部分制法泄露出去。自此江湖上有人可凭高价购得此物,只是然威力不如原来的“火云”,否则当场狼群怕是更加死伤惨重。方肖看着一片混乱的狼群,心下不禁嗟叹“火云”的威力又该强到何种地步。 其实“火云”的威力还有待考证,只是胡离掷出火弹的手法相当精妙,方肖看了半晌才明白。原来那些火弹被胡离用特殊手法掷出,落地各有先后,往往相互联作一片,让那群狼在火中左突右奔,怎么也逃不出包围,三四十头转眼间被灭去大半。 方肖急忙去查探那天狼和狼王的下场,却见天狼和狼王居然挨在一起。只见它们在一团团火海之外不断窜跳,躲避着那细线,同时恶狠狠地盯着胡离,似是对她手中的火弹极为忌惮。无奈胡离设下的机关极为精妙,那线反复晃荡却高低角度各有变化,足以令被困其中者头疼。饶是天狼和狼王速度惊人,仍不免有几次被线划过,身上俱是伤痕累累,望向胡离的目光也愈发阴沉怨毒。 方肖见得它们只是皮肉轻伤,即使在细线间躲闪也不至于有生命之险,不禁一怔。原来狼王和天狼最先开始直立长啸,胡离计算虽然精确却也只能算得大数。她煞费苦心布得这等机关自是要杀得越多狼越好,是以见天狼和狼王先后长啸而未有阻挡,直待所有狼起身而啸便果断出手。这一手不仅要了解狼的习性,还要沉得住气,瞄准时机,这般谋略果然不是一般。但还有美中不足的便是天狼和狼王长啸在诸狼之前,自然也停止在前。胡离出手之时它们已不再望月,自然险险躲过一劫。想通这关节,方肖不禁在心里暗暗替胡离惋惜,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大概就不会再有了。 天狼和狼王似乎也被胡离的布局激怒了,身边一头头狼倒下,有再战之力的不过十几头,也是带着伤。它们的眼神变得发狂而愈显凌厉,正在这时场中再生变化。只见原本来回弹跳的细线突的断了,那狼王已经和天狼双双跃出线网。它们也自剽悍,见得胡离在不远处站着,也不作停留便直扑而上。胡离看得,眉峰却是一蹙。 方肖也是大惊,正待出手帮忙,却见胡离挽一朵剑花厉声喝道:“忘记了我和你说的话了吗?只管按先前交代去做,我自能护得自己周全。” 话声刚落,那两条灰影便如鬼魅般扑到胡离面前。天狼离地而起,身形陡然拔长三尺,一双前爪就直直向胡离那一泓秋水之眸挖去。那狼王动作也不见迟缓,只是张嘴咬向对手膝盖,竟像是懂得武功的人一般。这招端的歹毒,方肖曾听师傅说起:“攻敌下盘最毒莫过于断其根,此乃众所周知之理。对手防得必是极严,哪里有那么容易得手。然其下十寸处易攻难防,可伺机而图之。” 方肖师傅如此讲述攻敌膝盖的凶险之处并不是危言耸听,只因武功再高之人也难把膝盖练得灵活无比。敌人虽然未必真会去攻此处,但上有下阴下有底盘,哪个不慎被击了实在也讨不了好去。 方肖看得紧张,胡离却一点也不畏惧。只见她双脚微错,似是跳舞一般,看来全无一点力道,却是又快又狠地踢向了狼王的那双招子。在此同时,她的双手也未见空闲,左手舞起的剑影把天狼探出的爪子紧紧封锁在外,右手向外探出。狼王虽是畜生,却也知道那腿上的力道不小,自是不敢碰上去,只把头一缩,极快地躲开了胡离交叉的双腿。同时天狼也很有默契地躲开了胡离右手那一记反噬。 方肖看得眼睛一花,待听得胡离双腿踏实在地那声闷响,才知道刚才对上狼王的并不像看来那么漫不经心。天狼和狼王看着地上扬起的那阵灰,眼里也是流露出惊惧。正以为一轮较量已经结束,却不料胡离方才蓄势一击未曾得手的右手又突作拈花状,斜斜向下掠出。手上捻花指微微张开,似一朵水莲花正静静开放。 那嫩白的小手只是轻轻一拂,便有无尽的优雅和闲适,看得方肖心头又是一跳。他正自胡思乱想,场上情景又是瞬息万变,只听得一声尖利的惨叫,那狼王的耳朵便穿了一个小小的洞。那洞约有一指大小,直接穿透了,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狼王不防之下遭此重创,疼痛不已,正边跳边发抖。 方肖再看胡离那双手,依旧是那么莹白如玉,仿佛从来没有开合,刚刚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然而他知道,狼王耳朵上的洞就是她方才轻轻一指造就的。这女子的武功当真高深莫测,仅这一指就显示出如此威势。更可怕的是她的心思细腻诡谲,看似攻向天狼的那一招深谋远虑的却是正自大意的狼王,这一切大概早就在她的计算之中吧? 受伤的狼王却是彻底疯狂,也不管耳朵上的疼痛,咆哮着纵身扑上。天狼见并肩作战的同伴受伤也自恼怒得紧,配合着一起攻来。这回它们的进攻更加连绵不断,锋利的爪子,尖尖的牙齿,还有那厚实灵活的尾巴轮番齐上,和胡离斗得难解难分。天狼和狼王每一个的实力都足以媲美一位武林高手,而且是两个相处日久早就心灵相通的高手。他们的配合默契圆融,滴水不漏。胡离仗着步法奇巧和精妙的剑法暂时也只能和他们斗个平手。 这时,狼群中其他的狼也自脱险,一个个从线网跳出,方肖看得心下大急。奈何胡离让他站定此处,不得离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脱险而出。那些狼却也狡猾,见胡离被天狼和狼王双双绊住,虽难以脱身却也不至于落败,一个个冲着方肖便凶猛扑上。 方肖也正着急怎么帮胡离减轻压力,生怕脱逃出来的狼群愤怒之下对着胡离一拥而上,此时见有不怕死的送上门来,也是喜出望外,浑不觉得凶险。只见他挥刀迎上,和三头狼缠斗,把师傅教的刀法用得恰到好处。他也是悟性极高之人,再加上方才看了胡离对付双狼用的精妙剑法,被他活用到刀法中,居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顷刻居然有两头狼在他手里毙命。他心喜之余便不禁稍稍向一边的胡离瞥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内心更是着急。原来胡离被两狼缠住,已不复方才优势。其实胡离武功本不弱,然而对手是两只狼,速度和力度都足以消耗她很多体力。方才她一番折腾暂时胜了对方,还一指伤了狼王的耳朵,看似轻松,实则凶险。那一指也耗了她不少内力,现下又是绞尽脑汁,妙招连出之下终于是体力不继。她微微有些气喘,显是体力不济。 方肖身边的几头狼见识了其手中刀法的厉害,也不再多作纠缠,转而向胡离扑去。胡离一时情势极其危急。却见她突地后退。天狼和狼王正斗得眼红,乍见对手退去,一时间居然微微一愣,转而愤怒跟上。一群狼也从四面追来。 只见胡离如同穿花之蝶,在狼群里左突右绕,一时间危机尽释。方肖却仍是不放心,如果照这么一直缠斗下去,她早晚力竭,到时候两人必定只能落得被撕碎的下场了。 正自忧心,却见胡离突然在一处挥起一道剑光,剑光内敛处只见一道弧光闪过,原本紧跟在胡离身后的两头狼瞬间受到重创。血光闪起,天狼和狼王也添新伤。弧光过处,众狼皆是避之不及,又是方才那线阵!方肖几乎兴奋得喊出声,却发现那弧光和只是一闪即没。这是一个新的机关,虽是方才那线,却再也不能来回晃荡困住狼群了。盖因此时节奏紧张,纵使发动新的线阵,一来没有狼群有足够时间逃离,二来此时狼群本就分散,再难形成一举围之的效果了。 胡离发动第一道弧光就不迟疑,连续发起数道。冲在最前头的天狼和狼王本有些害怕,但依旧避过,处在身后的狼群却是速度慢了很多,一时间拉开不小的距离。胡离手下速度越发紧张,那一道道弧光竟似乎分不出先后,尽皆向前罩开,像一道细密的光网一般。天狼和狼王快逾闪电,在光网间快速穿梭,也离方肖所处的方位越来越近。 方肖见得此景,内心一动,抬头正看见胡离望向自己。她手中依旧挥个不停,脚下也不作停留地向着这边踏步而来。她的步法看似缓重实则极快,转眼就快到自己面前,看得方肖心下艳羡不已。 “出手!”只听得耳边一声厉喝,方肖下意识就使出师傅教过的那招“遇神杀神”。这一招与解刀诀精细之道截然不同,出手杀气尽现,不留余地。方肖以前杀猪杀狗从来不曾有机会用上,今天终于撞到机会。他知道这一切尽在胡离安排之下,绝不能毁于自己手中。 冲在前头的天狼果然直直向方肖手下的刀口撞来,它刚在光网中已经冲得眼红。现下此时那刀已对着他头直斩而下,它也不知觉。方肖心喜,方才凶悍煞气的天狼今日竟要毙命在自己手下。 胡离也冲上来,紫电挥舞,阻得焦急的狼王,场上情势尽在胡离原先算计之中。 那刀到得天狼头上三寸处,却听得叮当一声响,方肖手中的刀被横地里飞出的一物阻得一下。那物似有不小的劲力,和方肖手中的刀碰撞出火花。方肖的刀也是一缓,终于砍偏。天狼却也在这瞬间反应过来,一缩头闪到一旁。 胡离大惊,却是不曾提防还有对手埋伏在旁边,此时失手真是可惜了。她也临变不乱,那紫电依旧挥得决然。天狼被人救下逃过一劫,狼王却没人来救,只听一声钝响,狼王尚未来得及痛叫便被划开皮肉,想来已经伤及筋骨。 天狼和狼王受惊之下回头奔逃,方肖和胡离如何肯放,只在其后紧追不舍。方肖没有胡离那般神鬼莫测的轻功,稍微有些落后,天狼起逃也早,是以距离拉远,难以追及。胡离本追伤了腿的狼王甚是轻松,见得这般立马高声招呼道:“你来追这瘸腿畜生,天狼交由我来收拾。” 方肖听得重新调整方向转而追击狼王,此时胡离也很快赶上天狼,手中紫电寒芒飞舞,想要痛下杀手。却见眼前一花,场中又多了一个人影。那人身着黑色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在黑暗的林中竟是很难发现。想必他方才也只是稍稍敛去自身气息便得以轻松埋伏一旁。故而以胡离之能也未能发现他。这份忍耐和伪装的本领委实让人惊叹了。他双手负于身后站在那里只轻轻一迈步,正好挡在有些绝望的狼王身前,双目阴鸷而笃定地看着胡离二人。 “阁下何人?为何与我二人为难?”胡离双目圆睁,毫不顾对方脸面地呵斥道。方才帮助天狼挡得方肖致命一击想必就是此人所为。 “在下阿莫尔,姑娘好俊的功夫啊!今日杀了阿加卡这么多狼兄弟当真好手段啊!不知可否看在下面子饶它们一条生路呢?”黑衣人面孔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语气也是不急不缓。胡离听得心下暗诧:“此人好深的城府!倒是个极其辣手的对头。” 胡离也自不是简单就能糊过去的主儿,眼中精光闪过,面上却是平静无波道:“这天狼和狼王阻住我们的路,若不给他们点教训,以后我们随便在路上都会有几只挡路的狗儿跳出来,岂不是麻烦得紧?这位先生你可有简单方便的法子与我们?” “哈哈哈哈哈——”阿莫尔突地仰头大笑,声音浑厚粗犷,竟震得偌大的林子回声阵阵,久久难以散去。方肖耳膜鼓荡之下疼痛不已,不由自主捂着耳朵想把这笑声挡在外面。然而这笑声竟像是能够穿透一般直冲进耳中,挥之不去,听得他头昏眼花,直欲呕吐。胡离内功深厚,却是不怕他这一通狂笑。她见方肖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似是支持不住得样子,悄悄把手伸过,从掌心读过一丝真气。方肖正自苦苦压抑心头得难受,只觉手中一阵绵滑细软,随即一阵若有若无的温暖气劲由手心传入体内,所过处顿感四肢骨骸暖洋洋的,透着说不出的舒服。 第 7 章 那笑声持续了一会便戛然而止,压力随即消失。方肖却是一愣,原来不知何时胡离那温暖的小手已经被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此时两人靠得极近,只闻得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钻入鼻中,却是让其心神一振。再回想方才自己难受之时手中那绵滑细软的质感,不禁呼吸浊重,心下狂跳不止。 阿莫尔笑毕,眼带戏谑地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两人都是脸上一哄,几乎甩脱互相牵着的手,然而都没有任何动作,盖因各有各的心思。方肖是顾及胡离古怪刁钻的性格,人家不顾男女之防传递真气为自己对抗笑声,自己怎么好辜负了人家美意?若真甩手,怕是到头来惹恼了她。胡离心下想的却是自己胸怀坦荡,自是没有什么好怕的。 阿莫尔也没想两人就这么拉着不撒手了,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正常道:“姑娘所说的简单方便的法子嘛!我还真有一个,就是——” 他轻轻吐出“就是”两个字的同时,突地发出一声古怪吼叫,似狼非狼,低沉而短促,同时身形一晃已悄无声息地踏步到两人跟前。方肖和胡离正自沉浸在尴尬奇怪地气氛之下,感觉微妙。阿莫尔本也是轻描淡写地说着话,谁也没有意料他会当场发难,似乎方才他的劝解都是幻觉而已。 胡离最是警醒,很快从意乱情迷中恢复过来,见得对手正要突施偷袭,大惊。只见她一拉方肖,就带着他向后退去。那黑衣人却是得寸进尺,一双手上竟戴着亮光闪闪的指套,就像一头狼一样迎头扑上。那指套不知用何种金属铸造而成,若不小心被一爪抓实了,肯定会有五个穿透的洞。胡离正拉着方肖后退,却听得脑后也是一阵微风,方才的狼王不知何时已经绕到背后,此时听得阿莫尔低沉而含义深刻的啸声,顿时配合出手,将二人逼得好不狼狈。天狼也趁着这机会,一下子从旁边靠来,顿时两人再次被从三个方位包围住了。 胡离拿眼瞥着周围把圈子越缩越小的敌手,对身边的方肖笑道:“小色鬼,看来我们今天要一块留在这里了,你若是怕了就先走。生死关头还讲什么男儿汉?” 方肖摇摇头,坚定道:“你当我武功不如你,会拖累你吗?要走一起走,死也要多杀几头不长眼的畜生。有我陪着你也不孤单,你说是也不是?” 胡离看着方肖的眼睛,满眼的真诚,收起了玩笑之意,郑重道:“好,我们要走一起走!”双手紧了紧,同时感应到方肖的手也是一紧,两人俱是会心一笑。 “哼!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你们几时听过有人在天狼手里逃脱的?”阿莫尔阴恻冷笑,语气中满是不屑,仿佛面前两人已经是两具尸体。 胡离眯眼看着对方,那袭黑衣背着月光,似是遮住了光亮,让人难以辨清。胡离低头看着,似是在找那一丝被遗漏的月光:“我很奇怪,究竟谁是天狼?我总觉得或许天狼是有两个的。不然你又是谁?” “狡猾的小姑娘,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吗?你们快要死了。”阿莫尔轻笑出声,似是很奇怪到这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问问题。 胡离却认真地说:“有用的,至少死得明白。你总应该为我们解答这些问题吧?” 阿莫尔不耐烦道:“你的确很聪明,天狼的确有两个。我一般不会出手,今天是例外。你差点杀了天狼和狼王,迫得我不得不出手了。” “当年天狼屠杀族人,你怕也是参与其中吧?你和阿加卡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也是额伦部落族人?”胡离语带连问,却都隐隐指向对方的身份。 黑衣人抬头看着那孤寂月轮,语带惆怅道:“不错,我是阿加卡的哥哥,那场屠杀也是由于我造成的。” 方肖听得心下奇怪,不禁出口问道:“你屠杀了生你养你的全族人?为什么?” 胡离却接过话头回答道:“呵呵,屠杀?这位天狼先生带着狼群把他的族人全部吞进了肚子里。只听人说,事后竟找不出几块骨头,更别说残留的躯体了。那些恶狼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了。那场屠杀过后,额伦部落的土地浸满了他族人的鲜血,来年的春草长得是整个草原最肥美的。” “因为他们该死!哈斯该死,巫祝该死,那些愚昧无知的族人更该死!”阿莫尔听得这番讥讽,陡的激动起来,几乎是咆哮着把话说出口,“从一开始,这不过就是他们的阴谋。所谓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狼,不过是他们的借口。哈哈哈哈!这些不过是哈斯和巫祝毕利格的阴谋。是他们,是他们把我弟弟害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该死!他们该死……”阿莫尔状若疯癫,嘴里不断喃喃自语着,眼神却是充斥着暴虐之气。 方肖见得此景,悄悄捏捏胡离的手,却见她面不改色道:“那哈斯和毕利格都对你弟弟做了什么呢?” 阿莫尔本自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听得此语却是陷入混沌般,半晌才开始讲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十年前,额伦部落还存在于那片辽阔的草原。蒙古那么辽阔的大草原,有那么多部落,每天为了争草场和牛羊,流了多少血。有许多部落一夜之间就会在草原消失,在这么多部落中,额伦或许不算大,但额伦却依旧在强者为尊的草原上占一席之地。因为没有哪个部落敢小瞧额伦,或者说是那个传说。” 传说?方肖和胡离疑惑地对视一眼,却愈发好奇。 “额伦有天狼,以人身存于狼群。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狼嚎。性凶残,为族神,庇护额伦。” 阿莫尔缓缓而沉重地说出这段文字,一字一字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饱含怨毒。 方肖和胡离听得这段,心下大是惊讶,原来天狼竟是额伦一族的守护神。那为何天狼却引得狼群招致额伦的灭族之祸呢?却听得他继续道:“这是那次族民□□的时候我听到毕利格对哈斯说的。原来把阿加卡送入狼窝的是他们,他们想要让额伦成为草原的霸者,居然想到这个上古的文字记录。他们从一开始就酝酿这个阴谋,一步步把我刚出世的弟弟推进了狼窝,落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既然知道了他们的阴谋,为何不直接揭穿他们的阴谋呢?反而任由族人把你弟弟送入狼窝,你也不过是胆小怕事之辈!”胡离鄙夷地看着阿莫尔。 “我胆小?嘿嘿,揭穿他们?嘿嘿。” 阿莫尔不怒反笑道,“我能揭穿他们吗?他们一个是族长,一个是巫祝,我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如何让族人相信我。况且天狼啸月之象百年未现,一切都指向我弟弟,那些恐慌的族人岂敢听我言语拿自己的性命玩笑?我阿爸被愤怒的族人用石头砸中头部,血流了一地,他们还不肯放过他,说我们一家都是妖孽。他最后就活活被打死了,阿妈产后虚弱,悲伤过度也随他而去。我亏得毕利格和哈斯担保,才得以苟活下来……” “慢着,既然天狼是你族守护神,为何你族人要除之而后快?哈斯和毕利格若真合谋利用你弟弟,如何留下你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借族人之手杀了岂不干净。”胡离眉头紧皱,却切中要害。方肖听得也是一阵点头。 阿莫尔看着胡离的眼睛,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道:“小姑娘好细致的心思!他们如何会留下一个无用之人,我也只是他们计划中至为关键的一环罢了。毕利格所提及的那段文字是族中巫祝代代相传的秘法中记载的,除了知晓额伦族历代秘史的哈斯族长,再没有第三个人得知。我那次不过去帐篷外偷听他们将如何处置我弟弟,无意间偷听得知。族人只知传说天狼凶残,岂知天狼乃是额伦巫祝用秘法造出来的怪物罢了。如果秘法失败,天狼六亲不认,自是为害族人。但是倘若成功,额伦族便多了一只家养的怪物,自然供额伦族驱使。” “你在计划中又有何用呢?”方肖听得有些懂,自是追着问。 “因为我和阿加卡是兄弟,血缘关系天生有割不断的联系。毕利格在将我弟弟送入狼窝之前曾用巫族秘法沟通我二人之间的感应,使我二人得以互相感知,是以阿加卡在狼群十五年我可以感知它的处境。” “你弟弟进了狼窝怎么没被吃了呢?哈斯和毕利格此等作为未免有些太过冒险。”方肖依旧不解。 “哈斯从我阿妈怀上我弟弟后就每天偷偷的在阿妈的饮食中放入毕利格的秘药,我弟弟出生便具有狼群中的气息。再加上他们秘密将我弟弟送入狼窝前曾驱赶大量牛羊将那些狼喂饱,是以狼群没有将其害了,反而有母狼将其养大。”阿莫尔讲着和他弟弟分离的那段,竟是十分激动,引得一旁阿加卡频频低吼。 他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目光沉静:“阿加卡在狼群过得很艰苦,毕利格也只是尝试。毕竟他也只是根据秘法记载,后面的部分残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我。此后的十五年,他日夜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揣摩我弟弟在狼群中的生活。你知道兄弟相离不得相见的痛苦吗?我日日煎熬,直到有一天——那是狼群的狼王死了,狼群为了狼王之位斗得你死我活,阿加卡也是有力的竞争者。他和一头狼斗得遍体鳞伤,我感觉到他的恐惧,他的颓丧。他要放弃了,我大急之下冲出帐篷要去帮他。哈斯和毕利格发现我的异常,跟在我身后。我一路狂奔,终于看到已经精疲力竭的阿加卡,那头狼正死死咬着他,他的眼神涣散地看着我。我冲上去一匕首就插在那狼的背上,它吃痛地放开奄奄一息的阿加卡,向我凶猛扑来,咬得我的手臂鲜血直流。阿加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地跃起,咬住那狼的脖子,那狼就咬着我的手臂断了气。周围的狼群都呆住了,谁也没敢上前,虽然我是一个异类。我紧紧的搂着我的弟弟,痛哭出声。十五年,我可怜的弟弟和我失散了十五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却被额伦族害成这般不人不鬼的田地!” 阿莫尔说到此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我恨,我要报复,我要让那些只顾一己私欲的人付出代价!”他双目怒睁,面皮扭曲抽动,在月光下瞧来竟是十分狰狞可憎。 “下面的不用多说,你便和你弟弟一起将额伦灭族了。”胡离插嘴道,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冷静到近乎冷漠,“世人都说狼凶残,吃人不吐骨头。其实不知人的本性比狼更是凶残,为了一己私欲可以随便害得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人未尝不是披着人皮的狼呢?反倒是狼群同进同退,团结一致,这却是鄙陋的世人难以企及的了。” “所以我宁可终身置身深山与狼为伍,也不混迹卑鄙龌龊的闹市人堆。”阿莫尔脸色一动,很是赞同地看着胡离,眼中满是欣赏,“小姑娘,若不是那人要我来取你们的性命,我还真不愿出手了结你呢!” 胡离听得他这话,却是不惧,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将我二人杀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呢?” 阿莫尔犹豫再三,终究摇头道:“我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敢妄自揣测他的来历。不过他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必须达成他的要求。” “既然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胡离却也不再废话,松开紧握着方肖的手,紫电如出洞的毒蛇,发出清脆的龙吟之声,直向阿莫尔的眼睛招呼而去。 阿莫尔也不是简单之辈,早就见识到对面这位女子的非凡魄力,自是严加防范,生怕不小心留下破绽使自己遗憾终身。胡离突起偷袭之时他便已发觉,他也不敢硬接对方的神兵利器,第一步便是后退。 方肖和胡离合作多时,早就对她的心思了解甚深。从阿莫尔说要了结二人性命那刻开始,他便打定主意要见机行事。此刻见胡离二话不说便已经招呼上,他也不再留情,杀猪刀朝着行动不便的狼王拦头砍下。 阿莫尔虽然武功不高,却是狡猾异常,知道胡离手中的剑削铁如泥,是以不敢轻捋其芒。他在狼群中混迹多时,别的没学着,速度却是奇快,使得胡离几次屡屡刺空,好几次剑尖都贴着他的身体滑过。同时阿加卡见兄长和胡离对上,也自跳上帮忙,三人斗作一团,难以立分高下。 方肖对上狼王,却是形势一边倒。狼王腿骨受伤,行动不便,想要躲开精微细致“解刀诀”更是困难,不一会便已经是伤痕累累。狼王处于劣势却也不见颓败,毛发尽竖起,一声长啸,到底是不同凡响。瞬间只见数道黑影连闪,原来是方才在场外观看激战的狼群又在狼王的召唤下重新扑上来。方肖见这十多头狼中有七八头的个头不逊于狼王,心下却是一紧,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发现浸透了自己汗水的刀柄也有些粘粘的。 他镇定心情,一边专心挡住狼群的进攻,一边慢慢向胡离方向靠去,想和胡离形成守望之势,挡住进攻。 “解刀诀”本就是武林绝学,虽然他没有学习相应高妙的心法,依旧凭借十多年对刀法的揣摩感悟得以熟练控制速度和力度。他以前杀猪杀狗,基本都缺乏变化,所以也只掌握得“解刀决”的精细之道,只能做到把握落刀位置。现下遇到的都是速度惊人的猛兽,生命随时受到威胁。使力过大体力势必消耗迅速,待得力竭就只有死路一条。他的悟性在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渐渐将刀法融会贯通,懂得了一些省力取巧之法,对于迎面而来的恶狼的攻击只轻描淡写就足以化解。就这样,他已是突破层层阻力,来得胡离身边。 此时双方各自集中了力量,方肖和胡离各自背向,谨慎地寻找突破口。阿加卡首先沉不住气,一双爪子向胡离伸来,却是虚招。与此同时,阿莫尔的指尖借着弟弟的掩护无声从侧面袭来。胡离却也眼尖,看破对方招式,对于阿加卡的爪子视如不见,只拿剑来削阿莫尔的指尖。“叮”的一声轻响,那指套不知是何物,居然没有破去。虽然胡离只是轻轻一下,没有真使力,但能经得紫电一削而未有破损倒也称得上是坚固了。胡离也没想到那指套有如此坚固,也是一愣。 那阿莫尔也不停息,再次和阿加卡一起攻上。他们的招式这回都是虚招,待到得眼前却又力道陡增,由虚转实,让胡离措手不及。若是一人倒还好办,可现下她的对手是两个,且心意相通,虚实之间配合得却是灵活,总有办法来钻自己的空子。 方肖余光扫见也为胡离着急,奈何自己也被狼群缠住,难以脱身,打定主意要赶紧扫灭了狼群来助胡离。他再不顾消耗,对着迎面而来的一头狼斩下,与此同时听得耳边一声低吼夹杂着胡离的尖叱。再次看去,却见狼王不知何时趁自己被群狼绊住,也冲着胡离而去。 狼王此时正和阿加卡同时从两侧面进攻,配合着阿莫尔凌厉的正面攻势,任何一方的爪子落实在胡离身上便会是五个血洞。不得已之下,方肖再次用上方才便已经使过的“遇神杀神”。他方才对阿加卡使出时曾被其兄长从旁用物撞开,不曾奏功。现下却是全力施展,狠狠砍入面前狼的身体。那刀本就有些钝了,再加上今日斩杀不少狼。现下,虽将其毙命,却卡在狼骨间怎么也拔不出刀来。方肖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回头看着胡离狼狈地躲闪。那狼王的爪子被她躲开,便张口来咬。方肖大急,终于弃刀而上,一拳向狼王面门打去,将狼王打得眼冒金星。 那狼王吃痛之下,不管不顾张口就咬下。方肖的拳头来不及收回,当场被咬得血肉模糊。胡离转头看见,知道再不帮忙,方肖这双手必将被废了。她也不管身边一直伺机而动的阿莫尔兄弟,左手指挥,紫电挟无匹威势劈下。阿莫尔兄弟也是杀红了眼,招式不改依旧向胡离攻来。 “嗷——”狼王一声惨叫刚起便已经断绝了声响,被胡离拦腰劈做两半,萎顿倒地。与此同时,胡离被阿加卡一爪拍在左肩,喀的一声响,竟是脱了臼。她的眉头一蹙,一声闷哼,苍白的额头上竟已渗出了汗珠,显是疼痛非常。阿莫尔的指套来得稍慢半拍,却也是威力十足地直冲胡离面门而去。她刚被阿加卡一击之下受了伤,左手握剑也是极难,如何能挡住这一击。狼群见狼王被毙,顿时被震住,均立于一边不敢上前。 阿莫尔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带着一些惋惜和嘲讽。方肖的手还在狼王口中,那狼王咬得极狠极深,已经到了手骨,若不是胡离那一剑,这只手怕也是在其口中成了粉碎。方肖见得胡离危急,却拔不出那深嵌入狼牙的拳头,转眼那张脸便要被抓个稀巴烂。女孩子的脸是很重要的吧?方肖想着自己还没有看见过那面纱下的脸,也许她是很爱惜自己容貌的,连看都不给人看,如何能让她的脸被抓花?想着他也不多考虑,直接挥动手臂,将那长长的半截狼王尸身向阿莫尔拦腰劈去。 阿莫尔的性子倒是有些像胡离,明明感知到风紧,有物事向腰间撞来。他也不闪躲,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将胡离彻底重伤。这般两败俱伤的打法却也是不顾代价了。方肖见自己阻拦已是无望,悲痛之下喊道:“晓离,快躲——躲开!” 胡离却是动也不能动,听得方肖一声喊,身体一僵,眼见是躲不开了。方肖手中的狼王尸身也重重摔在阿莫尔身上,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阿莫尔的口中已是渗出血丝。显然方肖这一下力道不小,也自把他的手从狼王口中挣出,那手已是血肉模糊。此时丛林深处一声轻微细响,像蚊蚋一般。那指套却是一晃,竟是没有向前之力,直将胡离的面纱扯下。阿莫尔一愣,只觉得月光一暗,眼前却又是一亮,看着眼前便再也动弹不得。 方肖本自绝望,不敢看那一抓之下的血肉模糊。却见得阿莫尔身形一滞,眼睛直直盯着眼前,心下诧异,抬眼望去,也自愣住。眼前的女子面如明月,容颜艳若桃李。小巧而高挺的鼻梁下两片嫣红的嘴唇微微开启,露出一排细细的皓齿,虽未展露笑颜,光滑白皙的脸颊上却隐约可见两个浅浅的梨涡。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方肖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也曾猜想到底该怎样的一张脸上才能有那般灵动的眼睛。此时见了也自惊艳,这胡离当真是倾倒众生的绝色了。阿莫尔看着眼前的绝世之姿,眼珠动也不动,心下既是后悔又是庆幸,幸好没有毁了她的面孔,否则真是该死了。 胡离也自奇怪居然没被阿莫尔抓中,却见两人见着自己的庐山真面像木头一般,心下大是不快,开口道:“小色鬼,你眼睛直直地看什么?看见姐姐漂亮起色心了?真是江湖险恶呢!”说罢展颜一笑,梨涡微荡,风情万种却是毫不矫饰。方肖先是大窘,脸都涨红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又见胡离一笑之下当真让明月失色,心神不禁一荡,呆立当场。 阿莫尔本自痴痴看着,见胡离对方肖笑得灿烂,完全将自己忘了,心下有些不快。正在此时,听得林中一声叹息,却是一段缥缈的歌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方肖和阿莫尔听得歌声先是脸色一变,没想到林中还有人藏着。这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就在耳边,却又远在天边,可见这人的内力控制之出神入化了。方肖担心的是狼未去,再遇虎。阿莫尔内心更是忐忑不安,他已经猜出,方才阻得他对胡离那一抓的便是此人。而且那人用的是隔空发声,光凭声音便可以阻得他,怕是个厉害角色。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那声调还没断去,却听得耳边再有人接道。原来是胡离一时兴致起了,接着后面将这曲子唱完了。她的声音清亮,仿佛夜间的露水微带清爽的寒意,让人精神一爽。耳边声音不再缥缈,方肖听着只觉得心也落到了实处。 “妹妹好亮的歌喉啊!没想到人长得漂亮还天生了一副好歌喉,看得俩呆头鹅眼睛直了不算,听得姐姐都心动呢!”不知何时,林间竟开始起了雾,那雾像是长了腿一般向前慢慢延伸而来。只见雾气间一绿影袅袅婷婷地迎面而来,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方肖满腹狐疑,带着询问地看了看阿莫尔,却见他眉峰微蹙,正自猜想,似也不知道来人是谁。看来他们不是一伙的,方肖心下稍稍安定。 “快!把它服下!”胡离却已经焦急传音给方肖,同时素手悄悄轻摊,现出一枚黑色的药丸来。方肖也不知何故,但是胡离如此催促必有道理。他也不迟疑,无声地接过药丸,便吞下。只觉得那药丸顺着喉咙而下,服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方肖正自奇怪,却见那雾已到眼前,那女子在雾气间现出面目来。来者穿一身湖水青的衣裙,绿色的头饰耳环,绿玉手镯,就连那双鞋也是用绿色的草叶细细编织而成的,只在裙下膝盖处露出一小段如羊脂白玉般晃眼的小腿,甚是诱人。她面容也是姣好,如小女孩般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笑容里像是有无尽的话语。方肖暗想:“这女孩子长得虽不如晓离这般美貌,却也算是标致了。” 胡离却亲热地打个招呼道:“这位姐姐长得也好生美貌呢,刚才这两只呆头鹅看着人家眼睛都直了,姐姐可是为妹妹作主来的?” 那女子甜甜一笑,仿佛娇羞一般看着阿莫尔道:“不瞒妹妹,姐姐来此是为了这个冤家呢。这只呆头鹅样子很讨我欢喜,我要带他回去。嘻嘻……” 胡离听得眉头微松道:“那恭喜姐姐啦!不过这只鹅未必肯和你走呢!” “哦?妹妹可是对这呆头鹅也有兴趣了?”那女子眉头一挑,脸上笑意更浓,步履轻盈上前。 胡离却是笑得也欢:“要是妹妹说是呢?姐姐舍得让妹妹带他回去吗?”方肖和阿莫尔听她们说得奇怪,一时也插不上嘴,只得静静聆听。 “呵呵,妹妹真是贪心呢。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妹妹怎么忘了?”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眼珠转了一转,显得甚是机灵,看着方肖张口道,“方才妹妹说要姐姐作主,姐姐便帮你做了这个主吧!既然妹妹也喜欢姐姐喜欢的,这个呆头鹅姐姐不喜欢,替妹妹舍了便是。”说着如同风摆杨柳般向方肖走来。 方肖也不知何意,呆呆看着她靠近,却见眼前一花,胡离已挡在自己身前。 胡离笑着道:“姐姐说笑了,姐姐喜欢的妹妹可不喜欢,不过这只呆头鹅妹妹却是不能让姐姐舍了去。姐姐自不会见怪吧?”边说边紧了紧手中的紫电,似是有些紧张。 “妹妹客气了。姐姐自不会和妹妹计较这些。” 那女子轻笑道,似是无限欢喜,又转头看着阿莫尔道:“呆头鹅,你可愿和我走?” 阿莫尔显是被这个女子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当下奇怪地问道:“我为何要和你走?” “我喜欢你呢,呆头鹅。我要你和我回万毒谷去,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你一定会喜欢的。”那女子拍着手,眼神闪烁着憧憬和喜悦。 “师妹,你不可造次!”那女子正自欢欣,却听得远处一声喝叫,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像是挟着无穷的暴怒。 “黄蜂尾,你老管着我,说我没长大,这次我偏不听你的。”那女子听得那声音却也不惧,鼓着腮帮,眼睛瞪得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师妹,你敢带他走,我便毒死他。”那声音满是威胁。 那女子一跺脚道:“你敢,你毒死他我便毒死你!” “哼!”那人声音阴狠,却是不再说什么,只是听来离得更近了。 那女子听得眉头一皱,对阿莫尔着急道:“哎呀!我师兄要来啦!呆头鹅,我们快走吧!上次无欢大和尚的弟子多看了我两眼便让他毒瞎了眼睛。要是让他来了一定会杀了你的,我功夫不如他好,护不了你的。” “姑娘,我不认识你,不会和你走的。”阿莫尔却是毫不肯就范。 “哼,我便抓了你弟弟,看你和不和我走!”那女子将脸一沉,一双小小的手便向阿加卡伸去,阿加卡见她突然袭来,也自闪躲。她此时露出武功要强带走阿莫尔,方肖和胡离看得也觉得有趣,乐得看他们闹。 阿莫尔对他弟弟却是上心,说什么也要护得他安全。只听他一声低吼,从那女子身后扑来,与此同时狼群也一拥而上。方肖见得却是紧张,方才他和胡离二人面对狼群都吃了这么大的亏,何况那女子一人。而且她的武功看来比胡离还是要差上不少。想到此处他不禁望了望胡离,寻思着是不是该上前去帮忙。 胡离却是脸带笑意,似乎一点也不紧张那女子的处境。方肖见得心头更是疑惑。那女子在场中陡然站住,竟似没有把周围这么多对手放在眼里,只轻声呼道:“倒!”却听得砰砰落地的声音,那些方才还凶猛无匹的狼一个个萎顿在地,来回翻着滚。阿加卡和阿莫尔也自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第 8 章 “他们——”方肖奇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胡离笑着看他道:“这个阿莫尔倒霉了,遇上了青竹儿,怕是逃不出她的手心儿了。” “青竹儿?”方肖看着那女子的一身青色,满是猜测,“她是青竹儿吗?方才用的什么武功能在一瞬间将这么多的狼一起制服?” “呵呵,她用的可不是武功,是□□。”胡离满脸郑重,像是对这个青竹儿十分忌惮,“‘青青竹儿口,黄蜂尾上针。’说的便是她和她的师兄了。” “什么意思?”方肖听得胡离说出两人来历依旧迷糊。 胡离耐心讲解道:“他们是江湖上最会用毒的两人,能在不知不觉间置人于死地。所谓‘青青竹儿口,黄蜂尾上针。’说的是他们两人的毒出类拔萃,不过却还有更厉害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炼成。” 却见那青竹儿在场中拍手道:“哈哈哈!我的‘最断肠’最是有用啦!还不跟我走?”方肖听得这天真的声音再想起她出现时那阵奇怪的雾气,心下惊骇莫名。这女子谈笑间害人,当真毒如蛇蝎了。 阿莫尔见阿加卡疼得直蹦,心疼不已,道:“给我们解药,我们就和你走。” 青竹儿一笑,莹白如玉的手掌摊开,却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她从中倒出两粒红色药丸,蹲下身来亲自喂给阿莫尔兄弟,态度温柔。做完一切,只将手中瓷瓶塞于阿莫尔手中道:“那些狼,你就喂给它们吧。” 阿莫尔倒出药丸,一一喂给那些兀自挣扎的狼,一个个迅速站起,不复疼痛,看得方肖啧啧称奇。 青竹儿看阿莫尔喂完,有些不耐烦道:“我们快走吧!师兄快来了。” “到哪里去?”阿莫尔直起身子,淡淡道。 “和我回去啊!你忘了吗,呆头鹅?”青竹儿睁着疑惑的大眼睛望着他道。 “姑娘,我不愿和你走,也不是你的什么呆头鹅,请你不要再做纠缠。”阿莫尔语气无奈而决绝。 “呜呜呜,你当真不肯和我走?是因为她吗?”青竹儿眼睛一眨,泪珠瞬间滚滚而下,只用手指着胡离问道,“她比我漂亮?” “不要胡说。”阿莫尔忽然有些烦躁地看了眼胡离,眼神却直直的,再难挪开。胡离面色淡然,垂着眼睛不去看他。 “哼!她比我漂亮,唱歌也比我好听,你就喜欢她了。”青竹儿把眼泪一抹,看见阿莫尔望着胡离眼睛直直的,脸上乖戾之色一闪,道:“既然这样,是你逼我的。” 方肖见得她又变脸色便知不妙,只见她嘴唇翕动,以一种奇怪的速度般念着什么。正奇怪她要做什么,只听得耳边一声咆哮“嗷——”,那些狼陡然站作一排,一起向胡离扑来。方肖大惊,慌忙拉过胡离,自己挡在她身前,然而手中无刀,如何能挡住。 阿莫尔见得此景,连连低声吼叫,却没有狼停下,都像发了疯一般向前扑上。这些狼竟然都被青竹儿给操控了!方肖和阿莫尔俱是大惊。 那冲在最前的狼离得方肖只有三尺,转眼将纵身而上。方肖眼一闭,双臂张开将胡离牢牢护在身后,就算都要葬身狼腹,也得自己先来。 只听得一声响,如裂帛一般,却是刀划入皮肉的声音。那狼依旧没有扑上,耳边一声长笑:“傻小子,这么快等死啦?师傅还没死你敢先死?”心头狂喜,睁眼看见果然是张老头,地上是两头被劈死的狼尸。想着这一晚经历着实凶险,道:“师傅你怎么才来?再晚片刻您老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嘿嘿,老夫的弟子哪能这般容易便死。你倒好,为了媳妇儿连命都不要了,站这儿等着恶狼张嘴呢?”张老头也是促狭,连自己徒弟也不放过。一番话说得方肖和胡离面皮发热,手足无措。阿莫尔只是痴痴地看着面色绯红胡离,心下直酸。 “哼哼,分明自己为老不尊,教出来的徒弟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就算被狼吃了只是这师傅的武功差劲罢了,还怪上女子,当真是越老越不要脸皮。这等不管徒弟死活的师傅要来何用?改明儿我教你一套武功,好让你出去替你师傅风光风光。”胡离听得张老头口中的媳妇儿心头不爽,顿时拿话来挤兑。她心中不忿,说话自然极尽尖酸刻薄,既骂了张老头人品低劣,又骂了他武功差,还揪着他一晚上不见踪影差点害了徒弟性命这个短处不放。 张老头听得呵呵直笑,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直叹道:“女娃儿好厉的嘴啊!不过却比不上这位姑娘心肠歹毒。这些狼被你下了‘皮影’,只得听你吩咐。不得自由,怕是比死了还不如。若长久不解,脑袋被蛊虫蚀空,当真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听你摆布啦!”说罢看着青竹儿直摇头。 “呵呵,大叔好眼力。居然知道我万毒谷之物,既然您出手,我也不便为难你徒弟和徒弟媳妇儿。看在您的面子上留他们一命。”青竹儿眼珠一转,知道来的是个厉害角色,听得林中“嗡”的一声响,脸色变了又变,终于狠下心来饶了胡离的性命。 “既然阿莫尔不愿与姑娘同去,就请姑娘也放他们一马吧!”方肖见她终于松口,不禁替阿莫尔求情。阿莫尔见得方肖这般,不禁眼神复杂地看着,颇有些不相信。再抬眼去看站在他身后的胡离,脸色先是一紧又是一松,心下便知她怕方肖留下自己又要与他们为难,顿时心情沮丧。 “哼,我只是看你师傅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今天要不是我师兄快来了,我说不得要和妹妹好好理论一番。你个呆小子,没见我们家呆头鹅看着你媳妇儿眼珠子都直了吗?还帮你情敌求情,脑袋进水了吗?”青竹儿眼睛一瞪方肖,话也说的极为豪放,把你家我家分得很是清楚。方肖听得又是一阵脸红,生怕胡离又生气,只连忙转身来对胡离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是他们——” 胡离本正欲与青竹儿理论,听得他解释,顿时一腔怒火涌上,杏目圆睁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方肖呆楞当场,急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阿莫尔见得胡离对方肖发火,心头却是舒畅,不禁莞尔。青竹儿见得心头更添堵,忿忿地看着胡离,却冷冷对阿莫尔道:“你自己决定吧!不过我告诉你,阿加卡和这些狼都被我下了蛊毒,便在方才你们吞下的药丸里,你若不与我同去,不久毒发却是无人能解。我也不再迫你,你快些决定吧!” 阿莫尔一愣,只看着胡离,眼睛不转地问道:“姑娘是何意呢?” 胡离面色漠然道:“你问我作甚?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 阿莫尔脸色微滞,忽又低声答道:“你若不让我走,我便……”方肖听得,心头一跳,难道这阿莫尔?他于男女□□本就迟钝,之前虽听得青竹儿说阿莫尔看胡离看得眼睛发直,却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听得他亲口问,顿时明白过来。他看着静默的胡离,心里也是忐忑。青竹儿听得阿莫尔这么问,也是紧张胡离会如何回答,只看着胡离,眼神闪烁不定,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张老头却似什么也没听到般仰头看天。 “不让你走?难道留下你来杀了我吗?”胡离冷笑着,嘴角满是讥诮,突又看着方肖温柔笑道,“何况你可不是我的呆头鹅。”方肖见她突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心头不禁狂跳:“她在看着我?阿莫尔不是她的呆头鹅,谁是呢?我吗?她这般漂亮,而我只是一个乡下杀猪的……”想着这些,心头隐约的期待和希望又如同这林中深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虫鸣,隐入将近落幕的夜色中再也分辨不清。 阿莫尔听得胡离如此说,先是一窘,然后却是莫可名状的酸涩。他和胡离本无什么仇怨,只为其弟不得不前来取胡离性命,现下却惹得胡离与他交恶,实在非他所愿。胡离和方肖方才携手御敌,患难之下感情早就非比寻常。两人眼中的情意他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又酸又涩。 “呆头鹅,你还是不愿吗?那你就为了她送去你弟弟的性命吧!”青竹儿瞧在眼里,冷言刺道,“既然你这么无情,那我说不得让你见识见识姑娘的本事!” 她说罢这话,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听不见她在念什麽,只听得那声音的节奏甚是不一般,如同念经般。顿时却见得,离她最近的两头狼口吐白沫,双眼泛白,倒在地上抽搐得皮肉四绽,仿佛痛苦万分。终于渐渐的不再动弹,须臾身体也瘪了下去,紧贴在地上,像是只剩了一张狼皮。青竹儿也不停息,却见得那狼皮扑哧一声响,竟在上面破了一个洞。时近拂晓,月亮早已经落下,天色灰蒙蒙地透着亮。朦胧的晨光中,众人看见一只只个头细小,形状诡异的虫子破皮而出,那两张狼皮瞬时千疮百孔。那虫子爬出狼皮的瞬间,在场众人顿时看清那两头狼居然真的已经被这些小虫子蚀空了,只剩下两张恐怖而诡异的皮毛,上面附着的虫子密密麻麻,还自抖动着翅膀,看来甚是恶心。 “嗡——”青竹儿见得那些虫子破开狼皮,嘴巴一抿,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像是虫叫一般。那些虫子突然像找到目标一般,展开翅膀纷纷向她飞去,发出奇怪的鸣叫声,竟和她方才那声一样。青竹儿瞥一眼神情骇然的阿莫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素手轻翻,扬起一阵粉色烟雾。那烟雾只在她周围一尺处散开,笼罩着她一身的青绿,甚是好看。众人却无心欣赏,均神情肃然地后退几步,同时闭气暗自防备她又要耍什么手段。 那些虫子进得烟雾中便似发疯一般互相撕咬,斗得难解难分,那女子也自在旁冷冷看着,却也不再有任何举动。地面上片刻便多得许多虫子的尸首,那些虫子也强悍凶残,自相残杀到死方肯休止,看得周围众人心头一阵鸡皮。那黑黑压压的虫云越来越淡,到最后只剩下了虫子依旧在粉色烟雾中鼓翅而鸣。青竹儿笑得很开心,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打开瓶塞在瓶口轻轻扇了一扇,就见那虫子拍着翅膀沿瓶口钻了进去,再无一点声响。 这一番举动却是让当场所有人愣住,却听得张老头叹道:“唉!尝闻得皮影虫千万之众存活其一,牵控傀儡甚是霸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以音御蛊之道失传百年,就是南疆蛊王怕是也难做到,姑娘好深湛的毒功啊!万毒谷之名果非虚传。” “好,我和你走。”阿莫尔见得此景却也无可奈何,收拾心情向青竹儿走去,止不住看向胡离,眼中满是怅惘和无奈。胡离也自仰头看天,却是不发一语。先前凶野的狼群也自垂头前行,却都对眼前这两个女子均是忌惮。 青竹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阿莫尔一行也紧跟身后,先是几步一回头,后来走得远了渐渐不再回头,只留下一行背影消失在远处。 方肖看着他们远去在晨光之中,想得昨夜发生的种种,心中颇不是滋味,却见张老头看着他道:“傻小子,看什么呢?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舍不得人家走?” 却听得砰的一声,原来是那把紫电的落地的声音,只见胡离双手无力垂下。方才阿加卡那一爪将她拍的脱臼,因为情势危急,她一直未有机会将脱了的关节接好。现下见那伙人离去,心下一松,便不由得兵器离手。她咬着嘴唇,忍痛将手臂掰了掰,却是又将脱了的关节接好。方肖见得,想起她为了救自己硬挨阿莫尔兄弟两爪,定是受了不小的内伤。只是她性子顽强,不愿在敌人面前稍露得一丝弱,只紧抓紫电强忍到现在。强敌退去,她却也再坚持不住了,“噗”又是一口淤血吐出,面色愈加苍白。方肖看得她这般,心中又是羞愧又是难过。 “哼,有耍嘴的功夫多教你徒弟点武功吧!武功这么差还出来闯荡江湖,差点要连累死我。”胡离却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地挖苦张老头。 “小姑娘,我看你也仗义,不是见利忘义之辈。既然咱们都有不少仇家,不如结伴而行,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张老头也不和她计较,却是看着她左肩的伤,眉头微皱道。 方肖听得这话却是有些奇怪地看着师傅,不知道为何他会多此一说。他心里自是早就把胡离当作朋友,理所当然地认为要一起走的,浑然忘了胡离是白天方才碰上的。却不知张老头先前见胡离和方肖撞见的极为巧合,不知她的来路,还怀疑是别有居心之人。现在见她一路和方肖相伴而行互相接济,颇有不让须眉的豪爽英气,心下也是欢喜,遂起了结交之意。 胡离看了看方肖,似是考虑片刻,道:“好。” “既然这样,我们这便原地休整,明日一早便赶路。”张老头也自胆大,一番折腾之下也不急着逃离此地。 “你们是何人?我师妹哪里去了?”三人正自筹划接下来的计划,却见得一黄衣男子步履矫健奔来,近来一看却是面呈蜡黄,似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那男子年龄也不大,相貌却是奇丑,鼻子有些歪斜,眼睛却是像两把刀一般剐向面前之人,问得也是很不客气。 方肖心中暗想:“这恐怕就是黄蜂尾了。倒是好大的脾气。” “哼,你师妹早带着阿莫尔走了,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胡离见他态度傲慢,也不买他的帐,说出的话也是毫不客气。 “你!”那男子听得火冒三丈,头也不抬便是三根银针飞出,出手极是爽利。那针来势极快,闪着幽幽的绿光,显然是含有剧毒。胡离见得也不怕,只微微一闪,人已离了三尺,使那飞来的银针扑了个空。张老头见得哈哈大笑,对胡离的轻功身法赞不绝口。那黄衣人也自惊讶,忍不住抬眼望了一下,却也看得目眩神迷,转不开眼去。 “喂,还看?再看你可找不着你师妹啦!他们怕是走远了。”胡离见得眉头皱作一团。 黄蜂尾本来有些恍惚,听得这话却是一阵脸红,这般看一个陌生女子的确是很不好的一件事。他虽然身藏万毒,对于用毒害人之法颇有心得,但是见过的女子委实不多。他那师妹本就貌美非常,一路行来给他惹了不少麻烦,眼前这女子的容貌却是更胜他师妹许多。一见之下也不觉失态。却见他微微思索,上下打量了下胡离,突然神情一凛,双手抱拳,神态恭敬地道了声“打扰姑娘了”,便头也不转地离去。方肖见得他方才还凶神恶煞地要取胡离性命,转眼间又如此礼貌,心下也是大奇,这对师兄妹委实奇怪了,一样的喜怒无常。 “恩哼——”张老头见得黄蜂尾远去连连摇头,清了清嗓子道,“女娃儿好不知天高地厚啊!万毒谷跻身黑道四大势力,多年来多少英雄好汉折在他们手上,你居然敢惹,当真胆大。” “他们惹不得,本姑娘也是惹不得,老头,哪里要你废话。”胡离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心下也是微微愧疚,本就连累得方肖师徒俩无家可归,方才又差点要和万毒谷做过一场。自己虽是孑然一身,无所畏惧,但是也不能一而再地连累了别人。 “女娃儿好大的脾气,对老头子的胃口,不错不错!”张老头依旧不生气,笑得眼睛眯成一线,道:“既然我们暂时要一同赶路了,少不得要一起共患难。老夫也应当把自身的一些事情说给你们两个听。” “你武功高绝,却隐于山林,莫非是什么大有来头的武林前辈?”胡离年纪虽轻,却也见识不凡,早就对张老头的身份来历有所怀疑。 “前辈嘛,倒真的是比你们早出来了几十年光景,当年在武林也是有点名声。”张老头依旧说话不脸红,胡离和方肖早就习惯,只是笑着听他讲明身份。 “小姑娘,你可曾听说过‘解刀诀’?”张老头见两人只是凝神看向自己,不禁卖关子地发问。 “倒是不曾听说,不过见你刀法出神入化,精准之道当真神乎其技,‘解刀’二字倒也是当得了。”胡离虽是眼高于顶,听他这番话语,心下也是了然面前之人怕是大有来头,收敛了些傲气老实回答道。 “我真名叫做张勇刚,乃是当年天机书生的弟子。”张老头微微扬了扬头,气势陡增,方肖顿感一股无法言说的气势迎面而来。张老头那干瘪瘦弱的身形陡然高大起来,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压力,让他透不过气来。 胡离却像被闪电瞬间击中般,呆立当场,显然听到这名字也是异常震撼。 张勇刚见得两人这般反应,捋着花白的胡须,微微一笑道:“老头子名气有这么大吗?把你们吓成这样?” 胡离却是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定了定微乱的心神,神色恢复了一片漠然道:“你可是有两个师兄弟,一个叫做白松,一个叫做水益的?” 张勇刚听得,微微一愣神,点头道:“不错,老头子是有两个师弟。小姑娘,先前看你剑法,颇有我门中之风。我还以为你是我两个师弟之徒呢,如此倒是我看走眼了。我观你轻功也是大有来头,令师是空空还是了了呢?” 胡离听得张老头这般提问,微微一愣,摇摇头疑惑道:“空空了了?他们是谁?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名字?家师紫竹小倪,你可知晓?” “紫竹?道家何时出了这样的门派?”张老头似是有些惊讶,一时和方肖面面相觑。 胡离见他们竟真的不知道,突又省起张老头虽是熟知武林掌故,但也是隐于山林多年,无怪不知紫竹院。她微微沉吟,便把自己所知细细道来:“我是出自佛门。自二十五年前泰山论道之后,佛门衰败。当年的无相寺主持被人暗算身亡于荒野之地,死状极惨,凶手不知是何人。无相寺不久便有一和尚叛出无相,也不知他从何处习得一门功法,参得‘欢喜禅’。他重创无相三大长老中的空明和尚,自立欢喜门,聚集了一批野和尚传下功法。他强拉寻常百姓家的年轻女子修炼邪功,势力扩展也快,隐隐有和‘无相寺’分庭抗礼的实力。不久江湖上又有家师在普陀山立下‘紫竹院’,只收女弟子。家师武功极高,手下击杀不少黑道高手,闻名武林。她也不取法号,对外只称俗家姓倪,江湖人称‘小倪师太’。她的剑法轻功均是江湖一流,为‘紫竹院’树立了不小的威名。自从十年前,欢喜佛祖惹火了家师,家师和无相寺三大长老联手将欢喜门势力绞杀殆尽,欢喜佛祖受伤逃往西域,再不敢踏入中原。那一战也自惨烈,家师也受了不小的伤。自此佛门更加一蹶不振。” 张勇刚和方肖听得胡离一番讲解,对当下武林中的佛门局势微微有了些了解,心下均对这位‘小倪师太’好奇不已。张勇刚连连点头道:“能联手三大长老对抗欢喜门,将欢喜佛祖赶得逃往西域,这位‘小倪师太’也当真是一位奇女子了。有机会老头子倒是一定要见见她。” 胡离听见他夸自己师傅,却依旧神色漠然,未见一丝喜意,只是看着张勇刚,冷言冷语道:“老头子,你既然自称是天机书生之徒,为何声明不显?你那两位师弟可是名扬天下啊!你这个当师兄的混得如今这般田地,未免太落魄了。莫非还要学那些所谓高人般隐于山野以待明君?这般做法未免太过矫情了吧?” 张勇刚笑道:“人各有志,他们自去建功立业,我却有我的事情要做,各有各的缘法吧!” “哼,缘法可是佛家讲的,佛家道家自有神明,做事讲缘法,溯因果。你儒门可就不一样了。”胡离不知何故,对儒门却是言语尖刻刁钻。 “哦?儒门又如何了?”张勇刚师从天机书生,深受儒门思想影响,自是不能容人肆意藐视。 “哼哼,因为‘子不语怪、力、乱、神’呀!”胡离答的却是儒门至圣先师孔子之语,张勇刚听得也是一愣,饶有满腹言语也只得咽下,苦笑道:“小姑娘牙尖嘴利,心思灵巧倒像我那白师弟。先师也曾说他‘胸有丘壑,居于庙堂则可肩扛道义,谋万民福祉’……” “罢了,你那位白师弟的确好本事,将糟糠之妻弃之如履,靠着女人的裙摆爬得如今之高位,肩扛的是何道义?若当真为天下之表率,不知世间又得添得几多衣冠禽兽了。”寻常人若能得与天机书生之徒相媲美,本该高兴才对。怎料胡离听得张勇刚一番称赞,却是满脸不屑,甚至脸色涨紫,满是愤怒之色。 方肖虽知她喜怒无常,却也从未见得她如此气愤,更加上这般言辞激烈,心下不禁担心她身负内伤,气急伤身。张勇刚听得她一套言辞,也是一愣,未曾料想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疑惑而喃喃自语道:“白师弟当真做出如此之事?”胡离只是闭目不语,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张勇刚见得气氛变僵,便尴尬一笑,扯开话题道:“小姑娘,你叫什么?老头子既然已经把名字告知,你也该报上你的芳名好叫我们得知吧?” 方肖先前听得她告知,自是早已知晓。正想开口告知师傅,突然省起若越俎代庖怕又惹她不快,当下闭嘴。 “我姓曾,名玉儿。”胡离闭着眼睛,平了平心头火气,轻轻说出的话却让方肖脸色一变,当下大急问道:“不是胡离吗?” “谁是狐狸?你们两个倒是过分,尽挑难听的话来欺侮于我。”胡离听得,脸色又是一变,望着方肖银牙紧咬。张勇刚也是急得在徒弟头上捶道:“你个傻小子,尽说胡话。她若是狐狸,你便是呆头鹅了!”方肖见得,心中一紧,后悔地想:“她身上有伤,我又何必惹她生气呢?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转念又想到方才虽然联手抗击狼群,她随口说出的话定然是骗自己的,又怎么能相信呢?亏得自己居然还把‘狐狸’这么荒谬的名字当真了,以她谨慎多疑的性子又怎么会那么容易便把名字告知自己呢?想着自己委实是自作多情,又是一阵沮丧难过。 眼见清晨雾气散尽,天已大亮。方才的胡离,现在却叫曾玉儿的只是立于原地,闭着眼睛也不说话。饶张勇刚见多识广也难猜通女儿家的心思,只当是方肖方才那句话顶撞了她,只不住拿眼睛狠狠瞪着徒弟,怪他鲁莽。方肖也自心下忐忑,不知该怎么安慰,呆呆地看着她。 “咳,咳,那个小——玉儿啊!时候不早啦!我们稍作整顿再赶路吧!老头子行踪已露,过不了多时怕就会有人追上门来啦!”张勇刚咳了咳嗓子,试探性地言语道。 “恩,我去找点吃的来。”胡离睁开眼,却是撇下张勇刚师徒俩转身向林中走去。方肖见得不知该怎么办,却被张勇刚在屁股上踹了一脚道:“臭小子,你闯下的祸难道还要师傅给你兜着?还不快去帮忙,顺便讨个欢心消了小姑娘的火?” 方肖得师傅提点,顿时醒悟,飞快地向着人影隐去的林间奔去。 第 9 章 方肖脚步不慢,曾玉儿在前面走得也不急,却见得偏偏和自己隔着一段距离,追之不及。方肖心下有些焦急,一边喊道:“玉儿!”一边发力猛追,却也不见曾玉儿停下脚步回头看自己一眼,依旧走得悠闲。 当是时,却见面前一团灰影在前面蹦跳而过,曾玉儿也不停下,步子很奇怪地踏了几下便已挡在前,右臂轻轻一抄,便将其拎在手里头。那一连串的动作一下而就,却是轻松自如,宛如跳舞一般潇洒。方肖识得这步法正是她先前对敌时使出的,此时配上她那婀娜的身影,当真美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方肖呆在原地,喘着粗气,心下想道:“她是天上的仙女一般,我惹得她生气又怎么好奢求她原谅。她的步法高明,若是不想见我,便是再追上些许时日,也只能这般看着她的身影不得上前吧?”想到这里心下又是自卑又是难过。 却见曾玉儿将那物抱在怀里转身,对着方肖笑道:“呆头鹅,你追着我干什么?”方肖见得她笑,顿时如置身云端,浑身轻飘不知是幻是真。 “我——我——晓离,哦不,玉儿你不生气了吗?”方肖只盼她消气,一心追来,此时见她停下脚步还对着自己笑,也不敢再上前,只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曾玉儿。曾玉儿也不回答,只站着手里轻抚的居然是一只兔子。她一手轻托那只兔子,另一只手在兔子头上轻轻抚弄着。那只兔子受惊,乖乖地弓着身子微微战栗着,那纤细雪白的玉指就在那一团灰色中若隐若现,看得方肖心头又是一暖。 “谁让你叫我玉儿的?倒是叫的亲热!”曾玉儿语气酸而冰冷,眉间尽是煞气。方肖听得她这样问,心下不禁一痛:“是啊!无亲无故的,凭什么叫得这么亲热?人家总要避嫌的。”想着他心下一片死灰,只叫自己断了那点念想,黯然道:“姑娘,对不起了。我不会说话,老是惹你生气。你如果不想我这么叫你,我不叫便是,只盼你不要生气闷坏了自己的身子。”说着声音渐渐细小下去,头也闷闷地垂了下去。这番话说得他自己都没信心叫曾玉儿原谅自己,只怪自己笨了。 曾玉儿见他这般,心中不快早就涣然冰释,只是对着他道,“你喜欢叫什么我自管不着,我只是气你跟每个姑娘都叫得这般轻浮的吗?” 方肖听得心下却是乱想:“她气我?是怕我对别的姑娘也像对她一般吗?”却又想得自己和对方的悬殊,又暗自叹息自己的不自量力:“罢了,她出身名门,自是庄重矜持,怎么能随便容忍一个陌生男子叫得这么亲热?”他对曾玉儿心中感情一时剪不断理还乱,又是自卑又是自尊。他也是骄傲之人,想得自己居然被对方想成这般不堪,心头愈乱,冲口而出话的却是不受控制:“姑娘当我是轻薄之辈吗?除了姑娘,我从未这般称呼过哪个其他姑娘的。” 方肖的自卑兼有自尊促使他不顾曾玉儿是否生气,便一连串地说出来这番话,说完他就是一阵后悔,怕是惹得对方更大火气了。却不料这番话歪打正着,说得曾玉儿心下一阵欢喜,道:“好啦!我不生你的气了,看你以后还胡说八道。” 方肖哪里知道女儿家这么复杂的心思,只听她说不生气,微微抬头去看她脸色,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曾玉儿见得这情景,想起他方才说不再叫自己的名字,沉吟着微微一笑道:“你以后还叫我玉儿便是,只是不可再在你师傅和他人面前叫我‘胡离’了。” “真的?”方肖一愣,见她微笑着点头,试探着道:“玉儿?” “恩。”曾玉儿笑得很是自然,未见一丝不喜。 方肖见得曾玉儿真的消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快步走去,好奇道:“玉儿,你这步法怎么这么奇怪?走起来像仙女跳舞一样,还能得这么快,连兔子都跑不过你。” 曾玉儿听得,突然道:“你喜欢?我教你好不好?” 方肖只是羡慕,武林中师门规矩限制往往极严的,听得曾玉儿这么说,连连摇手道:“这是你师门的武功,我怎么可以随便学了,怕是你会被师门长辈怪罪。” 曾玉儿听他拒绝,把俏脸一板,生气地说道:“你哪儿来那么多的说法?我师傅待我极好,怎么可能怪罪于我?你刀法虽然精妙,底盘功夫却不怎么样,若是可以学得我的轻功步法,自然更见威力。我好心教你,你还不识好了?” 方肖见刚把她哄得好了,此刻却又将要发作,立时急得辩解,心下想着只要她开心,自己尽管顺着她意便是,谅得师傅也不会怪罪他学了他门的功夫。想到此处,他连忙道:“好了,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了,你的步法自是极好的,我眼巴巴的还求不到呢,怎么会拒绝呢?这便请玉儿姑娘教了这门神功吧,晚辈一定不会辱没了姑娘的神功威名。” “扑哧——”曾玉儿听得他一番油腔滑调的说辞,忍俊不禁:“你这油嘴滑舌的小贼,一口一个姑娘的,看似恭敬。还自称晚辈,不是想说我又老又丑?” 方肖笑着作揖,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玉儿姑娘如此美貌,怎么能说是老丑呢?” 曾玉儿笑得欢快,听他开口诌文,心下也是诧异,道:“你不是杀猪的吗?屠户也知道《师说》?” “我自小和师傅一起,虽没有私塾先生教我,却有师傅经常教我识字断文的。”方肖听她问,道出缘由,心下却是自知身份低微,更是自卑不已。这却是曾玉儿所不知的。 “哦,读过四书五经?”曾玉儿若有所思道。 “都能背了。” “那便好办了!我要教你的步法叫做‘逍遥游’。”曾玉儿说得很是慎重,方肖听得她要教自己那步法,也顿时收起玩笑,脸色凝重地问道:“逍遥游——” 曾玉儿见他语气似是有所了解,疑惑地看着他道:“听说过?” “哦,倒不是,我只是听师傅说起过道家经典有一篇叫做《逍遥游》的。听你说起你这门身法时便不由得想起来了。”方肖笑笑答道。 “知道的还不少嘛!”曾玉儿赞许地看着方肖,“我这身法的名称便是来源于此了。” 听罢此话方肖却是真的惊讶了,瞪大眼睛道:“道家?那你这身法不是该跟道家有关吗?你不是佛门弟子吗?” “我有说这是我师傅教我的吗?”曾玉儿听得,淡淡道:“这是我娘传下与我的。” “哦。”方肖见她突然又是变了脸色,心下暗怪自己老是说了不该说的。 曾玉儿微微有些失神,过了片刻才道:“我们开始吧!你说你熟读四书五经,我的身法与那《周易》却是有点关系。你知道《周易》的来历吗?” 方肖点头道:“《史记》载:‘文王拘而演周易’。师傅说易经学问渊博,就连孔子读易都曾‘韦编三绝’。我虽说熟读《周易》,却是不求甚解,未能尽知其意。” 曾玉儿点头,道:“没有关系,听说过‘河图洛书’吗?可能记得图形?” 方肖也曾听师傅说起过河图洛书,却从没有真正见过,听得她问,却是摇头道:“只知道《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到未曾真得一见。” 曾玉儿笑笑,走到一边树下折了一根细细的枝条,又缓缓走来将那灰毛兔子放在方肖手里,缓缓蹲下身去,在地上便是一阵比划。方肖只在一边瞧着,却见她在地上画了两个图,均是由方圆不同的图形相间而成,很是奇怪。半晌,却见她抬头对方肖招手道:“你来看罢,这左边的便是河图了,右边的是洛书。” “这个?”方肖见得那两个图形虽是难懂,但也并不繁复,却是将信将疑,“我看这图形却也不至于藏着那么多深奥的秘密吧?居然能让伏羲氏从中悟出先天八卦,可真是奇了!” “哼,不繁复?”曾玉儿瞥了他一眼,却是生气道:“你可能看得懂?” 方肖笑笑,向地上看去,只见那河图外方而内圆,中十点作圆布,外四圈分布四方,为方形;洛书外圆而内方,圆者黑白共四十数,端的奥妙,却又说不出奥妙在哪里。曾玉儿见他看得出神,解释道:“你且看这河图,定五行先天之位,东木西金,南火北水,中间土。五行左旋而生,中土自旋。故河图五行相生,乃万物相生之理也。若是坐北朝南,左东右西,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为五行左旋相生。中心不动,一、三、五、七、九、为阳数左旋;二、四、六、八、十、为阴数左旋;皆为顺转,为五行万物相生之运行。” 方肖听她细细讲述这由河图衍变而来的五行之道,眼前图形的奥秘也一一清晰起来,此时有了不少收获。曾玉儿也不停歇,径直讲下去道:“土为中为阴,四象在外为阳,此内外阴阳之理;木火相生为阳,金水相生为阴,乃阴阳水火既济之理;五行中各有阴阳相交,生生不息,乃阴阳互根同源之理;中土为静,外四象为动,乃阴阳动静之理。若将河图方形化为圆形,木火为阳,金水为阴,阴土阳土各为黑白鱼眼,就是太极图了。此时水为太阴,火为太阳,木为少阳,金为少阴,乃太极四象也。故河图乃阴阳之用,易象之源也。” 方肖似有所悟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曾玉儿见得他悟懂,点头欣喜道:“孺子可教!这般便是循环周始,生机不断,这便是我这步法的原理精髓所在了。”说罢,也不管低头自研究图像的方肖,立起身来开始演示自己的步法。 “循环周始?生机不断?”方肖听得她的总结,不断喃喃自语着这两句,眼神迷茫。他正觉心头将明白,却又被那一层纸遮住,却听得耳边一阵衣袂之声,抬头却看见曾玉儿如凌波仙子,袅袅而舞,顿时呆住。仿佛有雷自九天轰隆而下,一下劈在天灵,将那一层纸一鼓作气捅破,所有不明之处顿时明朗。 只见曾玉儿踏中宫,走四象,由水生木直至金生水,演化万端,突然又破五行,立八卦,寓五行于八卦,走得端的慢而透彻。方肖看得仔细,心下不住揣摩。曾玉儿走到第三遍时,他也终于安捺不住,随着一起走了起来。曾玉儿回头对他粲然一笑,脚下微转,直转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两人一起越走越快。曾玉儿练这步法多年,自是对其有许多不同理解,一一演示之下,往往有超脱河图的精妙步法闪出。方肖也是聪慧之人,经曾玉儿一番点拨,也有了不少想法,当下两人相互印证,顿觉对“逍遥游”的理解才真正称得上逍遥二字了。两人快意之下,手掌相抵,相视而笑。 方肖终于悟得,携着曾玉儿的绵软的小手,将那“逍遥游”走得流畅。他看着曾玉儿,心下只想两人一直便一直这般走下去,再没有时间,没有别人…… “咕咕——”两人本自沉醉于旖旎时光,早就忘记周遭一切,却听得一声连响。曾玉儿莫名其妙地看着方肖,却见他满脸绯红,顿知何故。 “哈哈哈哈——”曾玉儿笑得站不住身子,早将手挣了开来。方肖也是羞愧得恨不能钻地底去,原来是他的肚子不争气,关键时刻暴露了他的短处。 曾玉儿见他尴尬,也不再捉弄他,笑着拎拎手中兔子的耳朵道:“这畜生肥的,估计够咱们填个半饱,再找点吃的吧?” 方肖脸上哄得,却也不好意思抬头,只低声道:“好。”曾玉儿似乎更喜欢见他窘态,笑得更是开怀。 于是两人在林中又找了些吃的果子,方肖得曾玉儿指点,轻功也自高妙,还特地追得两只野鸡无路可走,最后抓了一只,走了一只。两人抱着满满的收获回到原处,此时日头已经高起来。初夏的太阳在早晨还不怎么烈,暖暖地照在林间的树上,投下一片星星点点的光斑。 “臭小子,让你去哄个姑娘,哄了这么久,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老夫当年风流倜傥,江南江北的姑娘哪个不对我青眼三分,居然教出你个差劲的。”张勇刚见得两人并肩走出来,脸上笑得开心,嘴上依旧调笑不羁。 “哼——”曾玉儿听得,只把眼睛一瞪,便不再理他,却是不做声。方肖笑笑,自是没有多话。 三人将兔子扒皮,野鸡除毛,忙得不亦乐乎。曾玉儿在林中找到一小溪,洗净了,回来却见方肖已经点起了一堆火,张勇刚却是悠闲地躺在地上闭目养神。方肖对曾玉儿笑笑道:“让我来吧!”说着接过,便用两支树枝穿着开始烤了起来。 林间的鸟叫声不断响起,混着不远处树枝上烤肉滋滋的声音,一切都混在烤肉香气中,显得安逸而平静。方肖低头专注地看着金黄的烤肉,火苗窜动着将外层烤的油脂滴下,不时发出“嗤”的响声。 “咕咕——”又是一连串响动,方肖正自舔着有些干裂的嘴唇,冷不防被曾玉儿看见,笑得甚是不加掩饰。 “唉,快好了吧?”本躺着似乎已经睡着的张老头翻个身子,睁开了眼睛。 “恩,就是出来的时候急了点,没来得及带上佐料。”方肖笑着皱了皱眉,很惋惜的样子。 “嘿嘿,这个嘛——”张勇刚扬了扬手中的葫芦,跳起来,扒开顶上的塞子便闻得酒香醇厚。他对着烤肉轻轻一洒,“嗤——嗤——”响声连连,冒起一阵白色烟气,火也不断窜起,那肉皮竟成了深黄色。方肖将其不断转动,动作甚是熟练。最后张老头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个小小的竹管做成的罐子,方肖惊喜道:“师傅,你连它也没忘了?” “呵呵,忘不了,丢了就吃不到好吃的了,当然要带着。”张老头笑得像占了天大的便宜。曾玉儿听得更是好奇那竹管中装的究竟是何物。 却见方肖倒出些许粉末来,用手指轻捻着洒在上面,舒口气道:“这样就算好啦!呃,玉儿,你想必也饿了吧?来试试。” 曾玉儿听得也不和他客气,接过递来的一只兔子后腿,只闻得异香扑鼻,令人胃口大开。方肖将另一只兔子后腿递给了张老头,就拿着手中的一块肉也不动口,只是看着曾玉儿。只见曾玉儿很不顾斯文地撕下一块肉皮来,张嘴咬了一口,只觉那肉皮入口极脆,带着阵阵香料的味道,居然非常美味。 “好吃吗?”方肖像是献宝般地看着曾玉儿笑道。 “恩,这香料倒是独特,没吃过这么好的味道,肉也烤得刚好。”曾玉儿吃得满嘴油汁,衬得那嫣红的小口更是好看。方肖听得她夸奖,似乎忘记了自己饿这回事,只是连说:“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却见得曾玉儿突地对自己一笑,那蘸着油汁的素手伸将过来,将一块嫩香的肉塞进自己嘴里。方肖心头一跳,脸上已是红了,那油油的手指就这么从嘴边滑过去,感觉很是暧昧。曾玉儿却是望着他的红脸笑得娇俏。 “哟哟,老头子再看不下去了,还让不让人吃肉了哟。小姑娘,老头子也要你喂——”张勇刚见得自己徒弟和曾玉儿两人动作亲密,毫不避讳,更是在一旁油腔滑调地梛揄。 曾玉儿本就对方肖怀有一缕柔情,她也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忸怩矜持,不自觉便表现出对他的亲近之意。此时听得张勇刚这般梛揄也不羞怯,只是把头一扬道:“行啊!你张嘴,姑娘喂你!”说着手上却是不慢,一块兔肉疾射而出,直奔他那嘴巴而去。 那块兔肉去势极快,曾玉儿出手时带上自己的真力,那兔肉若是直接撞上,定会将张勇刚满口的牙齿撞得粉碎。却见张勇刚哈哈大笑,身体一晃,就险险躲过了。曾玉儿见得,心下也是微诧道:“死老头,你的身法倒是不慢嘛!” “哈哈哈,小姑娘下手也不轻点,老头子这牙口差点就毁你手上了。”张勇刚笑得爽朗。 “哼,你有这么高明的身法居然也藏着不肯教给徒弟,害得他差点葬身狼腹,哪里有这么歹毒的师傅?”曾玉儿本就学有“逍遥游”的绝世轻功步法,自然能看出对方的身法也是不弱,笑着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武功步法?端的奇险峻拔,颇有逡巡徘徊之真意啊。” “哈哈哈,好有眼光的小姑娘!老头子的身法乃是家师天机书生所创之绝学,唤作‘行路难’。自是一等一的轻功步法。”张勇刚听得曾玉儿由衷夸奖,顿时喜笑颜开。 “‘行路难’?”曾玉儿却是明白过来,“难怪方才见得你步法奇怪,虽少了灵巧,却多了份凝重!天机书生的武功果真名不虚传!” “哈哈哈,当年家师云游至巴蜀之地,见得蜀川之山道方才有所参悟,终究成了这门步法。这门步法最讲的就是心境,方肖心境修为达不到,自然难以将其练成。”张勇刚听得曾玉儿埋怨,只得细细讲解这步法的特别之处。方肖听得不甚清楚,却也知道这步法有难练之处。 “哦,我说呢,还以为你藏私了,不肯教给方肖呢。”曾玉儿听得边装作皱眉,边笑道,“这天机书生倒也是不同凡响,走一遍蜀道便可创出这般颠颠倒倒的奇怪步法,难怪将佛道两家的高人挤兑得没了去处。” 张勇刚见得她模样古怪精灵,也自忍不住:“哈哈哈,你这小姑娘说话倒也是没个顾虑,好歹他也是我老头子的师尊,你倒是没个大小。我这刀法也算是举世无双,可惜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步法,否则定是威力更加惊人!” 曾玉儿听得得意笑道:“呵呵,你的步法那呆头鹅学不了,我的步法他可是走得似模似样。想不到……” “什么——”张勇刚本和她玩笑得开心,听得她说的这话,顿时语气一紧,“你教了他武功?” 曾玉儿见他神情紧张,也莫名其妙道:“教他武功怎么了?莫不是你老头子还追究他学师门之外的武功不成?何时这么迂腐了?” “小姑娘又不晓事!”张勇刚几步走到方肖面前,将那方才抓过兔子腿的油手搭上方肖的脉门,神情凛然地一番探测,却是不多说话。曾玉儿见得他这么严肃,心下也是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曾教他习得内功心法?”张勇刚微眯着双眼对曾玉儿问道。 “哦,未曾,只是教了他我的步法。”曾玉儿见得,实话答道。 “幸好幸好!”张勇刚抬手抹了把汗,却是吁出一口长气道,“吓死老头子了,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姑娘。不知道你父母怎生管得住你啊!老头子差点没被你整的魂魄移位!” “呔!哪有你这麽嘴毒的老头子?没事提我父母何干?你那破武功你徒弟学不了,我好心教他武功,还错了不成?”曾玉儿也不知何故,听得他提及自己父母,却是目光锐利,语气颇为激动。 “不是不是——”张勇刚连连摆手道,“只是我这门武功有些凶险,是以不敢随便传之以内功心法。” “哦?你这一门的内功心法?浩然正气?”曾玉儿听得,收敛怒意。 “浩然正气是什么?”方肖似是从未听说,也在一旁奇道。 “呵呵,我只知天机书生一门内功心法纯正浩大,至刚至阳,叫做‘浩然正气’。至于其威力,却是从未得知。不过天机书生有两徒在武林行走多年,领教过他们这心法的大多已经不在人世了,由此可见其厉害之处了。” “呵呵,寻常人只知家师有门武功叫做‘浩然正气’,却不知他最厉害的武功还不是这个。”张勇刚听得曾玉儿向方肖讲述所闻,突然自傲道。他双手背负,两腿微张,虽然穿着毫不起眼,却也颇有一方宗师气派。曾玉儿见得,心下也是微奇,难道还有更厉害的? “你们可知道我张勇刚当年也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我当年也曾少年得志。那些什么欢喜佛祖,小倪师太还算不得什么。”张勇刚突地一顿道,“我的两个师弟如今在江湖中都是赫赫有名,而我却要隐居山野,几乎都不再有人记得当年有过我这号人物了吧!唉——”曾玉儿和方肖听得他那声叹息有说不出的苍凉落寞的味道,都不禁疑惑:天机书生这等奇人的徒弟,为何甘于籍籍无名地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这私下里真有什么隐情不成? “莫非——前辈是躲避什么极厉害的对头?”曾玉儿试探着提出自己的猜测。 “呵呵,我的武功说不上是独步天下,虽说当年闯荡江湖也结下了不少梁子。但是普通宵小也奈何不了我,就算是有一两个不逊于我的,我倒也不惧。”张勇刚笑得极为自傲。 “那是——”曾玉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想,只是看着张勇刚,神情变幻不定。方肖虽然也有猜测,但也不愿再做尝试。 张勇刚见得两人均是沉默不语,张口望天道:“我隐居多年不出世,为的就是研究家师生平最引以为傲的武功绝学——‘平天下’!”他那一声“平天下”说得极为凝重,却是有难以道明的霸道之气,听得方肖和曾玉儿均是一愣。 方肖耐不住地问道:“平天下?昔日亚圣孟子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师祖这武功可是和亚圣之语有关?” 张勇刚赞许地看了一眼徒弟,笑着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却听得曾玉儿在旁边冷哼道:“倒是好狂妄的口气,没见得当今天下四分五裂,有多不太平吗?天机书生虽是一奇人,但是也没见得他真有匡扶社稷之举啊!‘平天下’不过是一句妄语罢了。” “胡说,家师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苦于当今朝廷昏庸弱小,报国无门罢了。常人只知他武功高绝,却可知我那两位师弟一身才学均是得自他得传授?”张勇刚虽是性子缓和之辈,听得曾玉儿这番话也不禁厉声驳斥。 方肖听得也是点头道:“不错,我师傅一身才学也是不弱于村里那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老秀才。跟他这么多年我端的受益良多,由此可见我那师祖的本事了。” “天机书生的武学修为可称通天彻地,天文地理、兵法韬略、阵法机关均是研究颇深,可惜当今朝廷积弱,皇帝昏庸,馋臣当道,他到死也没有用武之地。留下‘平天下’这样的武功又有何意义呢?”曾玉儿突然道。 张勇刚听得,先是一愣,接着也是叹道:“是啊!家师在世常忧心大宋积弱多年,辽国未平,又添西夏。吐蕃回鹘也是豪强割据,各占一方。如此我宋朝被虎狼包围,形势危急啊!想当年元昊正式称帝建国,建元天授礼法延祚之时,宋廷尚且不允,延州之战宋军大败,水川之战和定川寨之战均是丧师万余。宋军连续大败,损失严重不算,居然还怕了西夏,谈判议和默许元昊称帝。名以上说是元昊称臣,其实早就自立。大宋威严早就一扫而空啊!家师失望之余,隐居不出,潜心钻研武学,终于让儒门得以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你是说方肖习得的便是他师祖的‘平天下’?”曾玉儿也不理会张勇刚的一番慨叹,径自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张勇刚捋了捋那一撮胡子,道:“你这说法算来是也不是,我这‘解刀诀’却是和家师的这一门武功有些关联。但是还不全是。家师当年的‘平天下’自有一番威势,我的从中演化而来却再也不是原来的了。” 方肖虽然悟性极高,却也被师傅绕得晕头转向了,道:“什么叫不是原来的了?难道师傅的‘解刀诀’是自创的?” 张勇刚瞪了一眼徒弟,胡子一翘:“傻小子,尽胡说呢,你当这武功是这么容易便创来的吗?你师祖当年创得‘平天下’之时,曾在我师兄弟三人面前演示一遍。那剑法端的好气魄,不愧‘平天下’之名了。我师兄弟三人便从中各自领悟出一套绝学来了,虽是本源相同,却是又各自不同了。所以我说是也不是。” 方肖听得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师祖这门绝学却也奇了,只看一眼便可以创出新名字。难道师傅你们都没记住师祖当时是怎么使得那套武功的吗?” 张勇刚老脸一红,却是气愤道:“这个蠢材,你懂什么?你那两个师叔的剑法便是从中领悟而来,你白松师叔的‘松涛’剑法剑意连绵,放眼当今武林怕是也难逢敌手,更不要说你水益小师叔了。”说着却听得曾玉儿在一边一声冷哼,声音里有说不尽的不屑与嘲讽之意。她也不知道对天机一门有什么不满之处,一路上极尽挖苦之能事,饶是张勇刚修养极好,此时听得也不禁脸色一变想要发作。 方肖见得师傅似乎已经忍耐不得,立时岔开话题道:“小师叔?小师叔的剑法比白松师叔好吗?” 张勇刚听得笑道:“不错,我那小师弟对于剑法一道确是天分极佳。当日我三人各自将自己所悟演示一遍,你师祖一一看过,见得你白师叔的剑法说‘只得其形,终究落了下乘,却也足以自傲了’,见得你水师叔的剑法后却是说了句‘剑法悟性极高,不拘泥,不盲从,有宗师风范’。” “那师傅你呢?你可是师祖的大弟子,不会比不上你那两个师弟吧?哦——怪不得被师祖罚了隐于山野不得出头。”方肖眼珠骨碌直转,说得仿佛真有其事。曾玉儿听得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 “臭小子!你倒是跟小姑娘学得嘴刁了。你师傅有这么不济吗?我最后悟通,拿了剑却是觉得不像那回事,就拿刀舞了这‘解刀诀’。结果你师祖说‘天不负我绝学,天不负我绝学啊!’”张勇刚本也算是颇为自傲之人,此时说起被其师夸奖的情景,也禁不住满脸自得之色,兴奋地手舞足蹈。 曾玉儿听得这般奇怪的结果,也觉得不可思议:“天机书生倒也古怪,明明自己使剑,结果徒弟创出了那般精妙的剑法他也不高兴。反而你舞了套刀法他便觉得自己绝学得传?莫不是说疯话呢?” 张勇刚听得咧嘴笑得很是狡猾:“小子,你给我记住咯。‘平天下’需得‘浩然正气’催动,却还不全是招式。招式是要自己琢磨的。你师祖说过,我的‘解刀诀’也只是悟得了一层奥义,还有两层奥义需得去摸索。你可不能懈怠了。” “还有两层?”方肖此时终于明白了方才那话的含义,“师傅你当年只是悟得一层便已这么厉害?那其他两层呢?倒是给徒弟开开眼界呀!” “又不老实!”张勇刚见得徒弟一脸无赖相,终究按捺不住气愤,“你当你师祖的武功这么容易便悟得的吗?为师当年不过凑巧窥得门径罢了!否则你那两个师叔悟性均远胜于我,为何悟不出?你还没领悟为师的‘解刀诀’呢,还敢妄想?” “你既是得了天机绝学,为何还蜗居不出?我看老头子你也不像闲得住的人呀!”曾玉儿见张勇刚又要对徒弟吹胡子瞪眼,也自帮方肖解围地插嘴。 “我得家师遗命,寻找天机一门弟子,传得我一门绝学使之不至失传。”张勇刚看了看曾玉儿,又把目光转向徒弟道,“况且这二十年来我时刻想着悟得另外两层的‘平天下’,自然不能如我那两位师弟一般出来做一番大事业。” “难怪——”方肖听得终于明了师傅的一片苦心。就连曾玉儿也是心中感佩,这老头儿为了师门传承,当真是牺牲良多了。 张勇刚见两人脸上满是郑重之意,连连摆手道:“好啦,不说啦!我天机这一门绝学虽是威力绝伦,却也有不小的毙处,与‘浩然正气’难以相容,如果再学其他内功,怕是更加危险。你师祖也不和我说,只让我尝试化解这冲突之处,只是我至今也想不出好的法子。臭小子以后可不能随便学‘浩然正气’之外的内功,否则恐有性命之虞。” 方肖听得却是冷汗连连,忙不迭应承。曾玉儿听得张勇刚如此教训方肖,心中也是一跳,终于明白了张勇刚方才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了。幸好没有心血来潮地教了其他,否则怕是悔之晚矣。 “好,我们也吃饱了,好好睡上一觉便离开这林子吧!”张勇刚也不理二人,就地枕臂而卧,闭目养神去了。方肖和曾玉儿见得,也各自休息不提。三人休息片刻,等到日头照得高了方才赶路离去。 第 10 章 三人日行数里,走出林子,再行不久却是到得了一处城镇,却听得张勇刚笑道:“好了,该处理了这几个缠人的小鬼了。”曾玉儿听得也是一笑,拉着方肖便道:“老头子,我们来比比罢,看谁快。” “好,就看看谁的脚力快!”张勇刚一声长笑,便已晃身向前。曾玉儿见得咯咯笑得甚是悦耳;“老头子,倒是机灵的紧。”说着也是纵身而上。方肖对于“逍遥游”已经了解颇多,也自展开步法跟上。却见三人在集市之上展开角逐,一时间路上行人纷纷让道。 “让开让开——”曾玉儿紫衣纷飞,她起步落在张勇刚之后,却是一点不显下风。她的形态依旧潇洒从容,反观张勇刚却是摇摇晃晃,步步铿锵。其实真正有眼力劲儿的人才能看出,这便是两种步法的不同之处,但是依旧是曾玉儿更胜一筹,慢慢地迫得近了。方肖追在二人之后,始终不远不近,追不上但也不至于被甩下。一时间三人尽挑那偏僻的街角巷陌,不多时追赶得踪迹全无。却见三人消失的拐角处,慢慢的走上两个人来。这两个人身形高大,俱是青衫,用布包住了头,穿着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他们在角落里急匆匆地探了探头就大惊失色:“怎么办?追丢了,回去怎么和两位尊使交代?” “不用回去了,这里挺好啊!”两人闻得声音脸色均是大变,回头看见曾玉儿正俏生生地站在身后,手里提着她的剑,笑得牲畜无害。但是他们二人居然如同见了鬼一般,没命地向前逃去。正自奔出,却又定在了原地,其中一人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张勇刚正在那里抱着双手。原来张勇刚和曾玉儿早就发现有人一路跟踪在后,但是也不说破。曾玉儿也自有一番打算,她知道对方一直跟踪自己却不现身多半是因实力悬殊,在等待援手,若是立时将隐藏之人揪出必定会引得幕后之人出现,反而不美,所以就一直忍着。直到他们三人行到人多的这小镇处,自不能再容忍,只推说三人比试脚力,却是往偏僻处窜去,直把跟踪两人引得苦追而现身,再一网成擒。就算幕后之人发现安插的人被杀也无法找出三人踪迹,曾玉儿心思细腻,处事机变至此,也当真让张勇刚师徒佩服了。 “两位跟了我们一路,辛苦啦!能不能告诉老头子是谁派你们一路不辞劳苦跟随呀?”张勇刚笑得分外关怀。那两个人也机灵,知道张勇刚更加不能惹,瞬间就做出判断,转身望曾玉儿撞来。曾玉儿嘴角冷笑:“既然你们不愿说,那便留着吧——” 紫光闪起,那两人武功也一般,两个头颅在地上滚作一团。“玉儿——”方肖正待出声制止,却见得那两个血淋淋的人头滚到脚下,顿时脸色一白,“两条人命,你就这么——” “唉,小姑娘忒利索了点啊!”张勇刚叹口气,却看见那两个头颅上的布脱落,原来是两个和尚。 “没看见这俩秃驴吗?定是欢喜门的,居然敢来跟踪我们,杀了该!”曾玉儿将剑归鞘,嘟着嘴巴奇怪地望着方肖师徒。 “你——你——你杀人了,就刚刚,两个活生生的人命就坏在你的手上,你当真心狠手辣了。”方肖虽是刀法精妙,却也从没有杀过一个人。此时见得曾玉儿谈笑间就杀了两个不相识的人,心中震惊委实难以形容。 “杀了便杀了,你还要我偿命不成?”曾玉儿歪着头看着眼睛瞪得滚圆的方肖,满脸骄横讥诮。 “你给他们点教训也就罢了,何必就这么取了他们的性命呢?”方肖颇是愤慨,只见曾玉儿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缕黄色粉末,那两具尸体便“滋滋”地冒起一阵轻烟,尸体便像冰雪遇到火一般消融,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消失在面前。方肖看得惊讶不已,更是气愤道:“你还这么驾轻就熟?经常行这种毁尸灭迹的勾当吗?” 曾玉儿听得却是勃然大怒:“姑娘我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儿,你怎么就敢和我一道呢?” “哼,我算是看清楚了。”方肖上下打量着,语气生硬。 “怎么?后悔了?后悔你可以现在就离开啊!老跟着本姑娘算什么呀?还男儿汉呢。”曾玉儿听得顿时面若寒霜,语气冰冷得仿佛是对着陌生人。 “你——”方肖性子极是骄傲,如何听得对方如此冷嘲,只将脚一跺,道:“曾姑娘,你一个姑娘家和我们两个男人在一起也不方便。既然姑娘都开口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吧!”说着便头也不回掉头而去。 “傻小子!傻小子!”张勇刚也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得自己的徒弟大怒而去,连忙对曾玉儿道:“小姑娘你在这里等我们,老头子一定押着你臭小子来向你赔礼!”说着也是沿方肖离去的方向追去。 曾玉儿迅速处理好地上的血迹,两人早就不见踪影,也不把张勇刚的话放在心上。她心气高,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稍有指责,此时也不多作停留,转身离去。 “好生无理的丫头,还好佛爷我紧走了一步,否则也看不到你肆意害了我的弟子。”曾玉儿走至巷口,却见得一红袍和尚立于面前,冲自己说道。那和尚看上去是一介番僧打扮,络腮胡子掩盖了长相,却是依稀看见得白皙肤色,身形也是少见的魁梧。曾玉儿心中一惊,不知来人是何时跟到这里,居然连自己都不曾知晓,若是暗施偷袭怕是自己危矣。她也自镇定,既然被识破也不否认,道:“你是何人?为何派你徒弟跟踪于我?” “哈哈哈,我是谁?小丫头在江湖上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让我门下两位i护法一路追杀至此,居然还不知我是谁吗?” “欢喜佛祖?”曾玉儿听得这话却是脸色一紧,道:“原来是你!你纵容门下弟子□□良家女子,端的可恶,姑娘我送他们去见佛祖也是应当。” “好生无礼的丫头,你师傅便是教你如此和长辈说话的吗?今天少不得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原来这人正是先前派弟子来跟踪的欢喜佛祖,他也狡猾,让弟子来试汤水,自己也不曾闲着,一直躲在旁边。也不知道他跟了多久,居然连张勇刚都不曾发觉,现下见张勇刚师徒弃曾玉儿而去,便再无顾忌,立时现身要对付曾玉儿。 “你这和尚说得倒是轻巧,少不得也让你知道,姑娘我也不是吃素的!”曾玉儿语气一寒,将手一抖,却是数道寒芒闪动,夹着微吟之声向欢喜佛祖面门而去。她也知道敌我实力悬殊,是以不敢力敌,直接投出一把银针,身形却是向后闪去,想凭借欢喜佛祖躲避银针的工夫逃开。 然而她的算计还是逃不出欢喜佛祖的掌控,只见欢喜佛祖不闪不避,将那宽大的袍袖一抖,却是“花间拳”中一招缠人手臂的“袖里乾坤”,被他化用做收取暗器之法,当真是轻灵巧妙。那漫天针雨就这么进入他袖中,只听得叮叮一阵撞击的脆响,俱已被他甩落在地。曾玉儿正自跃出,不防他向前一步正挡住去路,迎面撞来。曾玉儿不曾细看,没见识到他方才那一招的精妙,只听得自己的暗器落地之声,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不想这和尚的武功居然已经高到如斯境地!此时见他封住自己逃窜的路线,也知道好歹,将纤腰一拧便是闪过他那乘势攻来的“流水袖”。只觉得那衣袖虽是软绵绵的不着力,却是带有阵阵内力。若是被其攻到实处,怕是要吃不小的亏,欢喜佛祖仗着自己一方宗师的身份居然招呼不打便对一晚辈下此毒手,端的让人不齿,曾玉儿心下怒极而讥笑道:“欢喜佛祖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用的招数都这麽脂粉气,像是女孩儿家使的。莫不是想哪天改了名号,唤作个‘千手观音’什么的?” “哼哼,小丫头死到临头还不知深浅,等下让佛祖抓住有你受的,佛祖的欢喜禅功可是足以让你欲生欲死呢!桀桀桀桀——”欢喜佛祖长得还不算太过狰狞,此时笑得却是极为刺耳猖狂。曾玉儿听得莫名就是一阵耳鸣心跳,心知这是对方欢喜禅功中的“唤欲”心法催动时产生的效力,立时抱元守一,暗运内功相抗,生怕微微松神被他乘虚而入。 欢喜佛祖心下也是暗自惊讶,自己的禅功心法已是催动到七成,对方居然能抗住,这份内力修为也当真惊人了,武林中何时出了这等后起之秀,收了禅功笑道:“小丫头,不要再做无谓抗衡了,你虽是根骨难得,眼下却还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束手就擒佛爷也省的下狠手,弄坏了你的细皮嫩肉可就不值了。” “既然佛祖打定主意要为难晚辈,那少不得要让佛祖再见识见识家师的‘抱月’剑法了。”曾玉儿突地哧哧一笑,说得极为娇嗔,似是遭了欺负的晚辈向长辈撒娇一般。她本就生得绝世美貌,此时展颜一笑有说不出的风情,再加上女儿家特有的软软语调,饶是欢喜佛祖欢喜禅功已登峰造极,也不觉心中一荡。欢喜佛祖心头一惊,便稳住心神,暗道:“好生漂亮!”他心念一转便笑道:“哼哼,长着这么漂亮,正好送去和宋盟主来个天作之合,这等资质不能和老祖同修欢喜禅功虽是有些可惜了,但能将大宋顶梁柱一个个推倒了,也值啦!哈哈哈!” 曾玉儿望着欢喜佛祖,眼波微转,反手将剑鞘横在了手中道:“宋盟主?可是号称‘掌定乾坤’的当今河山盟盟主?” “哈哈哈!不错不错,等我把你擒了送去,宋盟主一定欢喜,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定能将那棵不老松连根拔起。”欢喜佛祖笑得很是开怀,仿佛曾玉儿已经被他擒住在手。 曾玉儿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道:“佛祖先见识见识家师的‘澄江如练’再说吧!”说话间紫光闪起,却是已经出手。欢喜佛祖听得她的话却是一惊,盖因当年一战他便是被小倪师太以这一招在肩头刺得通透,也被这一招的威力震慑。多年来他也曾苦苦思索破解这一招的方法,却也不能完全得悉。此时听得曾玉儿要使出当年让自己吃了大亏的一招,登时下意识一退,这一退便露出了一丝破绽。曾玉儿的那一剑便如毒蛇般吐着信子向对方破绽而去,她的剑法却是刚猛,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味。 高手过招争的便是一线生机,只要敌手稍露一丝破绽便要抢得,也便多了一份生机。曾玉儿这一声伴着自己的招数同时喊出,时机、角度无不计算精确,光这份心智便超过许多宗师级的人物,当真难得了。欢喜佛祖成名多年,武功已属上乘,再兼之他为人狡诈阴狠,是以多少武林名宿都曾折在他的手上,今天居然也被一个方自出头的小辈摆了一道。饶是他心思隐秘,此时也再难掩饰眼中那份杀机,只将一双肉掌运足内力,狠心向那道紫光拍去。 曾玉儿这一剑蓄势而发,出手狠辣而不留余地。欢喜佛祖功力高深,本就胜了她不止一筹,但此时失了先机,只得仓促间狠心以肉掌直面对方那神兵利器。他也是狡猾凶狠,这一下打着以力破巧的主意。想着对方招式再精妙,却也限于内力不足,总是要欠上几分火候的,只想靠内力震得对方长剑脱手,事情便好办得紧了。两人此时心头俱是心头转过万千心思,最后皆是将心一横,只想着结果如何听天由命了。 掌剑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巨响夹杂着尖锐高亢的剑吟之声,回荡在两人身边。欢喜佛祖跌跌跄跄后退了三步,脸色一红,像是受到不小震荡,已是被震出了内伤。曾玉儿也是脸色苍白,气血翻腾不止,胸口一阵烦闷,嘴角也是渗出了丝丝殷红的血丝。她性子本就倔强,此时独自直面强敌,却是毫不畏惧,依旧能设计让对方露出破绽,更抓住机会给予致命一击。奈何双方本就实力悬殊,虽然她占得先机也只能换得这样的结果。 表面看来欢喜佛祖退了三步而曾玉儿一步未退,是曾玉儿胜了一筹。其实她也自受了内伤,但她要强,从不肯示弱人前,尤其是强敌面前更不肯退却分毫,故而压制内伤不肯退上半步。 “你当真是‘紫竹院’的紫玉仙子?”欢喜佛祖脸色阴沉,咳咳问道,“好一招‘澄江如练’啊!居然使得和你师傅有天壤之别,当真奇了啊!” “呵呵呵呵,大和尚真是好笨的脑子,我说是‘澄江如练’你便信了?怪不得差点栽在一个晚辈手上。我资质平庸,哪里能悟得家师那么精妙的剑招呀!还好没人看到佛祖您方才听到‘澄江如练’时抱头鼠窜的样子,不然不知道又会被有心人士编排成什么样儿呢?还以为佛祖您被家师十年前那一剑吓得成了缩头乌龟呢?姑娘我不过就是试一试嘛!哪知道佛祖当真了,罪过罪过啊!”曾玉儿听得对方质问,似笑非笑地答道,她也促狭,明明知道十年前欢喜佛祖在小倪师太这一招下吃了不小的苦头,故方才喊出名字虚张声势。欢喜佛祖慑于此招威力,不及细想便本能地后退,从而留下破绽失了先机。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偏偏说得欢喜佛祖面皮一阵发红,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反唇相讥道:“仙子倒是过谦了,我观你这份内功修为,跟你师尊十年前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倒是方才所使的招式比你师傅那‘澄江如练’更是精妙,倒让人怀疑,小倪师太当真有福气收得如此佳徒?” “大和尚好笑得紧了,家师那么多精妙的招式难道还能让你一一试过不成?若真是如此你以为你还接得家师几招呢?这不过是我的‘紫玉成烟’而已,倒是让你差点无福消受了吧?常言道:名师出高徒。大和尚这么着紧地夸我莫不是在向家师示弱呢?”曾玉儿听得他语气阴阴心下也是不快,当场怒目而视,说得也是毫不留情面。 江湖传言,“紫玉成烟”本就是“紫竹院”紫玉仙子的成名绝技,多少人都只听得,从未亲眼所见。曾玉儿这番话直亮身份,同时暗藏机锋,暗指对方十年前就曾被小倪师太追击得遁逃西域不敢现身中原,而今怕是更不如从前了。欢喜佛祖本是喜怒不易形于色之辈,此时听得她这番话也是难以忍受,大喝一声道:“好个刁嘴的丫头,当真胆大,敢如此羞辱本尊!”说着挥舞双掌便又欺身而上。 曾玉儿见得对方双眼通红,再次攻来,显然是被自己激得愤怒到了极点,心中也是暗苦不已。方才自己那一剑遭到对方硬抗,真力反震得自己早已受了不小的伤。眼下能把“紫电”握住也是不易,如何能再和之比拼。她也不敢轻捋其锋,只得展开“逍遥游”只一个劲地游走在旁,让欢喜佛祖的招式扑空。 欢喜佛祖的掌法却是高明,他也知道曾玉儿的轻功步法远胜于自己,若是不小心便会让她走脱,再想追上怕就是不可能了。但他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见识广博,知道对方内力终究不如自己,方才和自己掌力硬抗定也受了不小的内伤。他也不着急取对方的性命,只将掌法舞得连绵不绝,步法走成陀螺状,叫曾玉儿身形受掌力所滞,绕着自己转个不停,却是不得脱身。一时之间曾玉儿被其紧追不敢轻易夺路而逃,对方这套掌法走的不是刚猛路子,只是在阴柔之中透出森寒之气,不似什么正当功法,自己只看得漫天掌影不时盖下,那股阴寒之气让自己内力几欲凝滞。曾玉儿也知道不能被那掌击中,只是施展步法小心躲开,那掌影在周身拂过时虽每每被自己险险躲过,掌中的阴寒之气却仍然渐渐侵入经脉,使得内力运行愈加迟缓。曾玉儿心中暗急,如若再这般继续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自己便会被对方活活累死。 欢喜佛祖见得曾玉儿在自己的掌下已是左支右绌,心头暗喜。他也不急着下狠手,只如猫戏耗子般,一点点加大力道,压制得曾玉儿难以毫无还手之力,只待将她锐气磨尽再出手。曾玉儿见得他眼中戏耍之色却是心头愠怒,脸上戾色一闪而过,直打起精神勉力握剑向欢喜佛祖的双掌削去。 “哼,强弩之末也敢垂死挣扎?”欢喜佛祖冷哼一声,虚空一击,曾玉儿的剑已经脱手。此时她再无别的招数可以和欢喜佛祖抗衡。 “桀桀桀桀——”欢喜佛祖连声怪笑,朝着对方欺身扑上,双手变掌为箕指,向其左手脉门扣去。脉门乃是武林中人的重要部位,若是被对方扣得在手,轻则受制于人,重则武功尽废。如此一来便只得任由对方炮制,毫无反抗之力。此时瞧得欢喜佛祖出手的劲道,怕是要废了对手的武功,其心思当真歹毒。曾玉儿想要反抗,却是再也无力。她历经方才一番苦斗,早已经力竭,只得将眼一闭,任由对方抓下。 曾玉儿正自绝望,却听得欢喜佛祖噫的一声惊呼,那一爪却没有落下,耳边一声高叫:“呵呵,大和尚好狠的心,对着这么如花似玉的小丫头都下得了手,当真愧对佛祖了。臭小子你说是不是?”正是那张勇刚的声音,也不知道他用何办法阻住了欢喜佛祖。曾玉儿先是心中一喜,再听得那一声“臭小子”只觉得心中又气又苦,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岂止是愧对佛祖啊!简直禽兽不如啊!”曾玉儿听得那是方肖的声音,心中气他先前那样责问自己,也不睁眼,仿佛只觉得场中局势再是险恶也和自己无关了。 “哦?和尚也这般禽兽那还得了?莫不是看上了小姑娘漂亮动了坏心思?小姑娘莫怕,老头子帮你出了这口恶气。”只听得呼呼风声,耳边传来一阵呼喝的打斗声,却是那张老头和欢喜佛祖缠斗在了一起。 “还是个不要脸皮的野和尚,自称什么欢喜佛祖?佛祖看见了你还怎麽欢喜得起来哟!看我不替佛祖教训教训你!”方肖似乎也按捺不住,也上前去帮助师傅。曾玉儿听得他一番调侃心中愈发难受,只想着:“你既然怪我心狠手辣,又何必回头再来找我?” 张勇刚师徒俩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欢喜佛祖恼怒不已,偏生又不比这师徒俩油嘴滑舌会耍宝,却让他们讽刺得丢了老大的面皮。张勇刚老成了精,嘴皮子占了上风就逮着机会出手,方肖学着师傅也找了正当理由扑上,师徒俩嘴上手下占尽上风,欢喜佛祖一时处境尴尬。 耳边“砰”的一声骨头脆响夹着欢喜佛祖的痛呼声,显然是吃了不小的亏,却听得张勇刚叫道:“看你个野和尚还六根不净!这一拳头让你长记性!” 方肖也自高叫:“打得好!打死这秃驴!” 张勇刚又道:“臭小子,少在这儿添乱,什么狗屁佛祖还不是你师傅的对手。快去看看玉儿怎么样了?” “不用你们师徒两个假好心!我是心狠手辣毁尸灭迹的女魔头,你们是行侠仗义胸怀高义的大侠,各有各的道道,我是死是活也与你们无关!”曾玉儿听得这话,却是气极,记恨着方肖和自己闹翻,只不肯接受他们的救济。 听得这话场中立时停止了打斗声,只听得方肖道:“玉儿——”那一声沙哑苦涩,仿佛有说不尽的痛惜哀求之意。 曾玉儿听得心中一恸,也不睁眼,面上仍是一片寒霜道:“我一个姑娘家和你们两个男人在一起也不方便,没见得那般没皮没脸地赖着两位大侠的。” 方肖听得心中也是难受,只苦着声音央求道:“那是我一时的气话,当不得真的。你又何必将那些混帐话放在心里琢磨,没来由的苦了自己。” 曾玉儿气极而笑,突地睁开眼双目瞧着方肖道:“气话?方大侠倒是好大的火气。我可不敢将这话放在心上,又何苦之有呢?” 方肖见她双目之间泪光盈盈,胸口起伏不止,想必是心中气极,又正强自抑制,心中又是懊恼又是自责。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梗在喉间不得说出,只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又让对方气成这样。 曾玉儿见得他嘴巴微张,欲言又止,却也只当看不见,只觉得有无穷无尽的委屈憋在心中。她幼年受尽苦楚,心志坚定,本就难受外物侵扰,却屡屡被方肖惹得心神动荡,可知世间男女之事当真难得自主了。 张勇刚看看方肖又看看曾玉儿,叹口气道:“都是两个认死理的,我说玉儿丫头啊,我这傻徒弟就是对女孩家的心事懂得慢了点,但是他心里还不是放不下你一个人?要不怎么肯跟老头子回来找你呢?你也别再折磨他啦!” 曾玉儿听得心中也是微微一暖,知道张老头说的也是实情,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冷眼瞧着方肖。方肖见得她冰冷的目光,心中更是难受,不想自己一时气话让两人生分到这地步。 三人正自各怀心事,却不防备晾在一边的欢喜佛祖突地一甩袍袖,数根银针向着曾玉儿周身而去,去势甚急。原来他心思狡猾,方才以“袖里乾坤”接下曾玉儿银针之时便未全部掷于地上,只留得小半在手以备不时之需。此时见得两个小辈黯然神伤,张勇刚也将自己撇在一旁忙着劝说,终于窥得众人松懈之机直接出手。 这一下突变陡生却是连最为机警的张勇刚也无暇顾及,待得发现早已不及去救,只叫一声“贼子敢尔!”直向曾玉儿方向而来。方肖见得眼前银光闪起暗道不好,想也不想便是合身扑上,紧紧将曾玉儿搂在怀中,“哎呀!”曾玉儿突然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脸上一热,却是惊叫出声。 “咝——”方肖正挡在银针飞来的方向,银针很快射在他的身上,疼得他直吸一口凉气。曾玉儿被他抱在怀中,本欲要挣开,却听得他吸气声,突然醒悟对方是为了替自己挡银针方会有这般举动。她也不敢再多动,知道银针入体必是疼痛难当,自己的小动作只会让他更难忍受。她只能这般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保持着原来那般暧昧的情状,只觉得脸颊燥热难当,浑身软软的使不上一丝劲力。 张勇刚本急着上前救助,见得自己徒弟飞身而上挡住了银针,将曾玉儿抱得紧紧的,心下大喜,叫道:“好小子,做得好!”曾玉儿听得他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一句话,更是心中又羞又急,偏偏被方肖抱住,无法发作,只得咬牙忍下。方肖被几根银针刺得遍体疼痛,虽然不致有生命之虞,却也不得不忍受皮肉之苦。他紧紧抱得佳人,心中却是甘之如饴,这几根银针没有加于玉儿身上,否则要她如何忍受。他也是无赖,见得佳人已经脱离险境,却也不肯松手,只想着多抱片刻也是好的,想到此处更是将曾玉儿紧紧箍在怀里。曾玉儿感受得他力道加紧,还以为其疼痛难忍,更是心疼,愈发不敢动上一点,生怕他的触及伤处。两人就这般静静抱着,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有彼此的心跳声,砰砰愈发跳得厉害。 欢喜佛祖见得自己一招虽未得手却也能伤得一人,心中仍然是高兴,却不防张勇刚怒极,只从腰间摸出刀,招呼也不打便向其砍来。欢喜佛祖见了,心中一跳,只见对方刀法缜密,攻势凌厉,竟似找不出破绽。他步步躲闪却也难以脱得刀影,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老头是何来历,武功竟是如此之高。他瞪着眼睛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插手我和紫玉仙子的私事?”张勇刚笑道:“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该打!”手下却是攻得愈发紧密,将欢喜佛祖的红袍划得道道裂口。欢喜佛祖被迫得险象环生,再不藏私,也亮出自己的兵刃来,乃是一根铁棒,顶端有一转轮,也不知是用何材质制成,舞动起来竟然自转不已,隐隐发出呜呜鸣声,听来竟有夺魂乱神之效,甚是诡异。 张勇刚见得他的兵器,大喝道:“好家伙,密宗转轮回何时居然到得了你的手里,怪不得如此猖狂!且让你领教领教我的解刀诀。” “慢!阁下可是当年的‘解刀狂客’?”欢喜佛祖听得张勇刚说出“解刀诀三字,心下委实震撼,不敢确信道。 “解刀纵酒且放歌,我本人间一狂客!哈哈哈哈,想不到时隔多年,还有人记得当初老夫的名号。”张勇刚横刀而立,笑得声音洪亮,干瘦的脸上满是豪情。 “不想是天机传人至此,和尚多有冒犯了,这便离去,还请莫要见怪。”欢喜佛祖眼中精芒闪动,只将头一低,唱个喏道。他也似乎对“解刀”二字颇为忌惮,转眼间说话客气无比,前后态度转变极大。 “老头子,不可放这秃驴走掉!他诡计多端,日后必成祸患!”曾玉儿却是时刻关注场上情况,听得他的一番话,虽是不知他耍什么把戏,却也不肯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 “对,他伤了玉儿,不可就这么便宜了他。”方肖本自嗅着怀中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痛,此时突然听得她出声,也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一边暗暗自责自己的轻薄,一边却是出口帮腔。 “哼哼,和尚出手如此狠辣,想一两句话就跟我打了哈哈,怕是也太过简单了吧?”张勇刚脾气虽好,也耐不住对方连伤两个小辈,更何况是行了那般卑劣无耻的伎俩。他听得曾玉儿的话心中也是暗自计较,今天他们三人算是和欢喜佛祖结下了不小的梁子。若是放他离去不异于放虎归山,以其阴险狡诈的性子日后恐怕又要对他们不利。想通这点,他也下定决心,眼中满是杀机,只待对方沉不住气便直接扑上将其杀了。 欢喜佛祖见得对方眼中杀机闪现,心中也是大骇,解刀狂客之名数十年前早就传动武林,自己虽是一方宗师,和对方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小的层次。方才一番交手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尚不能在其手上讨得半点便宜,此时看对方的神色怕是要将自己诛杀当场,此时情境对自己真是危险至极。他也是心智卓绝,当此生死一线依旧不慌不乱,只将眼珠转了一转,瞥见一旁正搂抱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却是笑道:“老先生何必咄咄逼人呢?你的好徒弟为救紫玉仙子挡下了和尚这么多根银针,倒是好胆色,可惜了这么年轻,唉——可惜了啊——” 第 11 章 “银针有毒?”张勇刚听得他一番拿腔作调,脸色倏的一变,同时曾玉儿也是惊声问道。 “呵呵,不错,而且是剧毒。”欢喜佛祖说得极慢,仿佛一道重锤敲在三人心上。 曾玉儿和张勇刚听得这话俱是惊骇莫名,曾玉儿却是高声叫道:“你这秃驴,莫要拿话来诓我们,我那银针本就未染过毒,他又怎会中毒?” “嘿嘿,那银针可是从我手上经过,丫头不信尽可等上片刻,没了我的独门解药,管教他死得苦不堪言。”欢喜佛祖阴恻一笑,只是垂手一旁看着。张勇刚听得也是在心头暗暗盘算,却是不再上前,只拿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欢喜佛祖,看得他心中一阵发毛。 “你可有什么异样?若不是太疼痛,便小心放开我来,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中了毒。”曾玉儿和方肖紧贴在一处,却是看不到他背后的伤口,也不知道他伤势到底如何。 方肖听得她在自己生死时刻终于难掩关切之情,心中只觉得说不尽的欢喜,此刻软玉温香在怀如何舍得放开手,只抱着曾玉儿不放,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动,我难受得紧。” 曾玉儿听得他声音低沉无力,以为他真的受伤极重,早就失了镇定,眼眶一热,泪水滚滚而落,道:“都是我害了你!”说着便已泣不成声,方肖见得更是心疼,在只在她耳边不断道:“不要哭,不要哭。你一哭我心里就乱了,只恨不能跟着你一起难受。我也是不好,不该老是惹得你生气。” “是我害死你了!是我害死你了!呜呜呜——”曾玉儿听得他说得温柔动情,心中酸痛不已,只觉得自己任性刁钻,脾气强横害死了他,懊悔自责,泪水早就决堤般涌出,只模糊了视线。 方肖见她哭得更是厉害,早就慌了神,忙不迭道:“对不起!对不起!”他虽然有点小聪明,却也不会哄女孩家欢心,只是对曾玉儿很是在意,只能不停的赔礼道歉,只盼她能止了泪水。此时见得连番动作都没了效果,双手紧紧抱着对方腾不出来,一急之下俯身吻着那涟涟的泪水,只觉得那泪水苦涩滚烫,入口却是灼烧得嘴唇发烫。他心中又是紧张得发颤,又是心酸疼痛,早就将那什么男女之防,礼义之道抛到了九霄云外。曾玉儿正听得心中难受,不防被他那双唇贴在脸上,只觉得那唇到处便热得惊人,直把那泪水都蒸干了。曾玉儿呆呆地任由他吻上自己的眼睛,眼前模糊的视线一下清晰了。望着方肖认真虔诚的眼神,她心中又是羞怯又是欢喜,只觉得脑子里有什麽炸开了,时间都停顿了,眼中只有那双满是疼痛怜惜的眼神。仿佛自己遭受的所有苦难折磨,都已经不再算得什么,只要此刻便什么都值了。 方肖见她不再哭泣,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终究有办法止了她的眼泪。他低下头在曾玉儿耳边嘶哑着声音道:“不要难过,为了你平安喜乐,我便是死了也欢喜。”他不解风情,说出的话虽是质朴,在曾玉儿耳中却不啻于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你若死了,我便也绝不独活!”曾玉儿仰起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坚定。她也不是扭捏作态的一般女子,只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声音却是大得惊人,只将背对两人对峙已久的张勇刚和欢喜佛祖二人惊得差点一跳。 张勇刚却是时时刻刻的不正经,接口道:“哟——小丫头方才还是死是活与你们方大侠无关的,这么一转眼就要陪方大侠同生共死啦?看来老头子一转身倒是错过了不少故事呀!” 他的话却也是调侃,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落到两人耳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当下两人相对着面红耳赤,皆是沉默不语。 张勇刚也不转身,自是看不到这场面,不然少不了又是一番梛揄。他只望着欢喜佛祖,面色沉静道:“徒弟啊,老头子那么疼你,怎么舍得让你没成亲生孩子就走了呢?好歹你的亲事才刚刚有了眉目呀!大和尚你说是不是呀?”他这话不但安慰方肖曾玉儿二人,同时也是对欢喜佛祖的一番威胁,只要对方拒绝,他势必出手定要迫他交出解药。方肖和曾玉儿听得他的话更是脸红心跳,心猿意马。欢喜佛祖听来却是如芒在背,心惊胆战。他也强自镇定地掏出一白瓷瓶道:“老先生说笑了,和尚本也不欲和先生结下解不开的梁子。只是迫于情势不得不靠这个救得自己和您高徒的性命,想来也是公平吧?”他这番话软硬兼施,却也是无懈可击,既是暗暗提出拿解药换得自己安然离去,又是胁迫张勇刚答应自己的条件,不然就鱼死网破。 张勇刚眯眼看了看四周,只见得暮色四合,一抹斜阳照得远处小巷愈发阴森。他也爽利,颔首道:“你的条件倒也公平。这样吧,你留下解药我便不为难你。” 欢喜佛祖听得这话,心头暗喜,面上却是毫无表情道:“好,老先生接好了。”话音刚落,却见得他将手一扬,那瓷瓶就已经脱手而出,朝着两人身旁一侧的高墙飞去,那弧线下落点竟然是墙外。他也早就有所算计,不将瓶子迎面扔去,只向旁边投掷,而且直指墙外。若是张勇刚不守承诺,追将自己却也是难以知道瓷瓶落到墙外何处,就算侥幸寻得也不知是否完好。这一番作为,考虑得精密细致,让张勇刚无暇阻拦自己离去。 张勇刚暗道好生狡猾,却也无可奈何。他也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震慑,再不敢多作停留,故而一咬牙向那瓷瓶飞去。欢喜佛祖也是极有眼里,只见得对方身形闪向空中那滴溜溜下坠的瓷瓶,便立时展开身形,转身飞快逃窜。待得张勇刚将瓷瓶接抄在手,却见巷口空空荡荡的,欢喜佛祖的身形早已不见。 “好狡猾的秃驴!这次便宜你了!”张勇刚怒骂一声,转身走到仍然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人身边,戏谑道:“抱得还真紧啊?臭小子,几根银针而已,你倒卖上乖啦?” “你还说什么风凉话?还不快替他检查检查,究竟中毒多深。”曾玉儿听得他在一旁梛揄,心中不快,登时呵斥道。 张勇刚笑着道:“你抱着傻小子不放,我怎麽检查呢?要不等你们亲热好了,我再检查吧!”他如何看不出方肖受伤不重,心下觉得有趣却又不说破,只是在一旁看着发笑。方肖听得师傅调笑,心中尴尬,又恐曾玉儿看出自己的猥琐心思,放手不是,不放又不是。就这样,三人又是僵持当场。 半晌却听得张勇刚嘿嘿一笑,道:“好啦!臭小子,看你以后还敢装,玉儿这般玲珑的心思也经不住你哄,还不放手,想坏了人家名节吗?”他也不是迂腐严厉之人,否则如何能任由两个后辈在面前搂搂抱抱,如此亲热。此时说出名节二字,乃是提醒方肖适可而止,终究不可在人前太过了。 曾玉儿听得这话,心中已是明了,当下又羞又急地推开方肖道:“小色鬼,你倒是胆儿肥的,姑娘的便宜也敢占!”方肖本抱着她心中狂跳不止,冷不防被一推,两人身形交错。他滚烫的嘴唇不经意间擦过曾玉儿的耳鬓,两人脸上俱是一热,想起方才那般缱绻缠绵的情状,心中俱是大跳。两人都正值热血方刚的年少,经过方才一番,感情早就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彼此相望之间眼中满是浓情蜜意。 张勇刚是老得成了精的人物,如何看不出两人之间的一缕情丝,哈哈大笑道:“不要再看啦!老头子都找不到地儿躲了。傻小子你身上的伤可是不疼了?” “哎哟——疼——”方肖本和曾玉儿眉眼间暗传情意,心中快乐无边,早就把身上的疼痛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经得师傅一声提醒,突然省起身上尚且插着数根银针,当下再也忍耐不得,失声喊道。 张勇刚看着自己的活宝徒弟,又好气又好笑地赶上来,只将他那薄薄的衣衫一扯,却听得“嗤”的一声,竟是被扯得破烂了。曾玉儿见得却是一皱眉,待又抬眼看见方肖露出精赤的上身,脸上又是一热。饶是她性格豪放火辣,也没见过男子的身体,没有惊叫出声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姑娘在发什么楞呢?还不快来帮忙?”张勇刚扒开徒弟衣裳,却没见到曾玉儿上前帮忙,急得喊道。曾玉儿平定浮躁的心跳,正了正脸色走上前去,方肖见得她上前脸上也是一热,虽是方才两人早已经有了一番肌肤之亲,尚不习惯在她面前不着一缕。张勇刚虽是经验极老,却正凝神细看徒弟的伤口,哪里注意得两人心中转过这么多心思。 “恩,那和尚好生阴险狡诈,居然对一晚辈后生也下得如此毒手。还好徒弟你挡得及时,替了玉儿。能得温香软玉抱满怀,被扎几下也值了啊!哈哈哈!”张勇刚一边寻找探视伤口,一边笑得身边两人尴尬不已。曾玉儿却是柳眉横竖,对他直瞪眼。方肖也干笑道:“师傅你别说了,我都快疼死了,还不帮我将银针取出?” “哼,还好没有一根进了骨头的,只受了点皮肉之苦。小丫头,你可带了磁石?”张勇刚听得徒弟此时终于惦记起喊疼了,冷冷一哼,却是问曾玉儿索要磁石。 曾玉儿一回神,立马麻利地从腰间随身处取出半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物事。方肖瞧见那磁石却也奇怪,不知是石头还是金属,还闪着黑黝黝的冷光。张勇刚接过磁石,也不多话,掌心微微运劲,将那石头移至一处轻轻一抖,方肖只觉得皮肉中一阵细微疼痛似从一点穿出。叮的一声便看见一根银针被吸附在了磁石之上,寒光闪闪。 “还好不是纯用银制成,否则怕是要费点精神了。”张勇刚接连施力,将留于皮肉之中的银针一一拔出,终于吁出口气道。 “那他身上的毒可妨事?”曾玉儿见得那黑黝黝的磁石之上此时已是附满十几根银针,心中也是一阵寒栗,若不是方肖舍身相护,自己此时怕是也被这针扎到了。她惦记着欢喜佛祖方才一番言语,怕欢喜佛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连忙问道:“瓷瓶之中的可是解药?” “唉——”张勇刚听得她问,只是长声叹气,苦着脸道:“这秃驴满腹坏水啊!我们又被他骗了,瓶中的只是普通伤药罢了。” “什么?”曾玉儿听得这话就如九天的霹雳轰在天灵盖,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他没救了吗?”说着只觉得天色已经黑黑坠去,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哗哗落下。 方肖身上有伤,听得此语心中也是一惊。他却是镇定,强自打起精神道:“玉儿莫哭,若是我真的死了,也是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你切不可说什么绝不独活的傻话。你若陪我去了,你师傅家人定要伤心的。那我岂不是罪孽深重了?” “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没了你,我独自苟活又有甚意思?”曾玉儿哭得气短,听得他的话突然止住哭声,抬头望着方肖,语气森寒道:“我定要欢喜佛祖去陪你!我定然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玉儿不可任性——”方肖见她脸上满是乖戾之色,连忙劝阻。他知道曾玉儿向来敢说敢做,既然打定了主意定要去做。奈何欢喜佛祖武功高出她甚多,且阴险毒辣,玉儿贸然替自己报仇定会吃亏。他此刻中了毒,连师傅都觉得棘手叹气,更不想死后曾玉儿为自己报仇会有什么损伤。 “师傅,徒弟自小无父无母,蒙您不弃抚养成人授以绝学,奈何还来不及替您在江湖上露脸就要去了。徒弟不肖,您一向疼爱如同自己亲子。现下徒弟有一事放不下,只求师傅答应,徒弟死也瞑目。”方肖突地掉头,跪倒在地对张勇刚说道。 张勇刚听得面无表情,悠悠问道:“你有何事记挂?” “徒弟对玉儿有情,师傅自是知晓,只求师傅念在徒弟生前不曾忤逆,往后对玉儿多加照拂。徒弟未曾侍奉师傅却要师傅帮忙照顾身后,实在不肖。师傅大恩,只能来世再报!”方肖说完这番话语,却是恭敬磕了三个响头,咚咚三声震得地面一阵烟尘。 “哈哈哈哈!”张勇刚听得他的话笑得直不起腰来,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道:“你个傻小子,老头子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呢?你这么忙着让我老头子给你照顾媳妇儿啊?” “你徒弟都快死了,你没本事救他还笑什么?”曾玉儿抬头怒气冲冲。 “我有说傻小子要死了吗?我只说瓶中是普通伤药你们就忙活着生离死别呢?”张勇刚抹抹眼角的眼泪,笑道:“玉儿可看到了?这臭小子白养活了十几年了,没见他将我托给你啊!” “你是说你骗我们,他没事?”曾玉儿将眼一瞪,只等他承认便要发火。 张勇刚本乐不可支,见得她双眼瞪圆便知不好,立马摆手推脱道:“唉!玉儿丫头这么说就不对啦!我可没有骗你们啊!我只说那秃驴满腹坏水,用普通伤药充当解药来闷我们,可没说臭小子中毒没救了啊!你便急得又是要陪死又是要报仇,我想拦也来不及呀!” “你——”曾玉儿知道他奸猾,气得跺脚却是说不出话来。 “好啦好啦,丫头你一向冷静自持,偏偏关乎这臭小子,你就乱了心神。你的银针上若是有毒,银针还能这么银光闪闪?自己被欢喜佛祖骗了,怎么净拿老头子出气?”张勇刚见她难得的被自己用话噎住,就揪住机会不放,反倒数落曾玉儿。一番话说得有板有眼,气得曾玉儿恨不得躲到一边。 “师傅,你何必老抓着别人短处不放呢?把玉儿急成这样。”方肖见得,心下也是不快他师傅的故意,只拦住他的话头帮着曾玉儿。 曾玉儿见得他帮自己,心中自是高兴,却也道:“没关系,姑娘我不会和一糟老头子计较的。”张勇刚听得连连摇头道:“唉!这么快拧成一股了啊!” “好啦,天色也不早啦!你们也不用斗嘴啦!还是赶紧找地方歇息一晚,明天再作打算吧!”方肖见两人又开始斗嘴取乐,立马拉开。 三人从一条条小巷间穿过,辗转间走岔了多次,终于来到一处街道。此时正是掌灯时分,街上许多铺面都已将门面掩起。街上也不见了日间的喧嚷,行人稀稀落落的,都正自急忙赶路回家。 “这里究竟是何处呢?我们该到哪里寻得一处歇脚呢?”方肖抬头看看天色,心下已是有些焦急。 “恩。”张勇刚低首微微沉吟,道:“臭小子,你们去寻一处破庙或无人住的房屋落脚,沿途留下记号,我去打听一下,顺便带点吃食给你们。” “为什么不住店呢?住破庙若是又有人前来打扰岂不麻烦?”曾玉儿疑道。 “唔,玉儿你不知道,我们是乡下小户,手头盘缠甚是有限,自然住不起店的,倒是委屈了你。”方肖听得她问,却是脸红道。 “你们没有我有啊!”曾玉儿听得他解释,心下顿时明了,笑吟吟地将手探入腰间囊中,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块在方肖师徒面前晃了晃道:“走,说什么也得住舒坦了不是?” 方肖出身乡野,却没一下见过这么大的银块,只把眼睛瞪得老大道:“好大的银块呀!怕是够住好几晚了吧?”张勇刚听得也不说话,只在一旁望着曾玉儿笑。 “好了,银子的事情你自不用担心,姑娘不缺,咱们去寻个舒服的客栈投宿一宿,再作打算。”曾玉儿见他一副没见过的钱的样子,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假意嗔道。三人当下有说有笑地就近走入一家客栈,登记投宿。 曾玉儿只将那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掷道:“准备两间间上房给我们休息,另外备上一桌酒菜,酒要年份最陈的,菜只管最好的上,剩下的打赏给小二。”那掌柜的本就是爱钱之人,见得偌大的银子,心下也是欢喜,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让小二将三人带上楼去休息,一边又吩咐厨房赶紧将酒席置办好。 方肖师徒二人本就不是讲究之人,但是曾玉儿执意如此也不好推辞。三人来到楼上,只见得三间上房靠在一起。推门便进得方肖师徒的那间,发现楼上房间打扫得甚是洁净,布置也很是讲究。曾玉儿笑道:“你们自收拾放置包袱,我也回房整理片刻,稍待来喊你们下去吃饭。”说着,飘然而出。方肖推开窗发现一面临街,正将街上人群尽收眼底,视野很是宽阔。他就倚着窗户看着街上,却听得一阵马蹄声从街道远处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夜晚传来甚是清晰。也许是什么人又在赶路罢,正自望着远处扬起的灰尘出神,却听得有人敲门。张勇刚已是应了,回头看见一小二打扮的年轻小厮肩披一干净的毛巾垂手而立于门口,面带笑意道:“二位爷,酒菜已经备好,掌柜的让我来带你们前去。” 张勇刚笑道:“有劳小二哥了!”便和方肖随小二下得楼来,正穿过外堂,只听得门外一声马的长嘶声,夹杂着一声不高不低的吁停声。那一声很是温柔绵软,听来便知是女子之声,方肖想起方才在窗口见得街上扬起的尘土,料想便是这名女子了。 穿过外堂,小二带得他们二人至一桌前,只见得曾玉儿已经坐着等他们了。桌上满是玉盘珍馐,尽是方肖从未见过的菜肴,只看得方肖师徒胃口大开。“看什么呢你们?还不快坐下?”曾玉儿见得他们两人只是站着,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张勇刚早就闻得那壶中的酒香,飞快地端起杯子喝上一口,咂嘴道:“好酒!” “是吗?”曾玉儿听得他说,也自端起杯子,只闻得香气清冽,酒味醇厚。她一口喝尽杯中酒,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映着灯火对方肖笑得煞是明艳动人。方肖见得只觉口干,却是说不出话来。他也不好意思再看过去,只端起酒盏,一口灌下,却呛得一口在气管里,只是咳嗽连连。曾玉儿见得他面皮涨紫,咯咯直笑,道:“臭小子,你师傅看来就是个酒鬼,你不会没喝过吧?” 张勇刚笑道:“蜀地的酒就是不一样啊!臭小子别的没跟老头子学上,酒量可是不小。你可别小瞧了他,今天倒不知道怎么就被呛上了。可别又是你这鬼丫头在使坏吧?” 曾玉儿听得将箸筷一放,瞪眼道:“这可未必,这世上有些酒可不是这么容易消受的。” “哦?”张勇刚笑得不以为意,“老头子少年时行走江湖也曾喝过不少好酒,还真没醉倒过,倒是没听说有什麽酒是不能消受的。” “呵呵,老头子,你天机一门虽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空有匡扶天下救济苍生之念,实是见识鄙陋了。我大宋若论政治稳定、经济繁荣,远胜秦汉,甚至与盛唐相比也不遑多让。然而长久以来朝廷不改国富兵弱的格局,军事实力实在不敢恭维,屡屡被辽、西夏所击败。你可知这样的的尴尬局面就是起源于酒?”曾玉儿似乎早就料得张勇刚的话,她一张口竟又说得张勇刚师徒心中俱是奇怪。 “大宋如今之势,怎么和酒搭上关系了呢?”方肖笑着不信。 “你们想必是听说过□□皇帝杯酒释兵权之事吧?”曾玉儿笑吟吟得望着两人,“话说宋代开国皇帝赵匡胤自从陈桥兵变后黄袍加身,容登大宝,从昔日重臣摇身一变成为皇帝。自打坐上龙椅之后,赵匡胤却一直惴惴不安。他非常担心历史会重演,以后若是手握重兵的部下也效仿他当年的做为,自己的江山也就易主了。赵匡胤想解除手下一些大将的兵权。于是他安排一次酒局,召集禁军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武将饮酒。酒席上□□皇帝小儿女情状,象失恋了一般唉声叹气个不停。众人问明白了才得知皇帝担心他们手握重兵日后会造反。他们只好告老还乡以享天年,并多积金帛田宅以遗子孙,他们的兵权从此被彻底解除了。这也开启了宋朝数百年重文轻武的国家体制。宋□□的做法后来一直为其后辈沿用,三军统帅常常是个文官,武人比文人低一等。这种做法主要是为了防止兵变,但这样一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能调动军队的不能直接带兵,能直接带兵的又不能调动军队,虽然成功地防止了军队的政变,但却大大削弱了部队的作战能力。以至宋朝在与辽、金、西夏的战争中,连连败北。老头子。典故你是熟知,倒是这其中的缘由你就未曾认真了解吧?” 张勇刚听得连连点头,心下却是佩服万分道:“丫头说得有理,兵权都捏在皇帝老儿手里终究害得大宋百年积弱啊!” “然,这就是酒害的了。”曾玉儿见得张勇刚师徒均是接受自己的观点,开心不已。 张勇刚笑着打趣:“那臭小子被你‘释兵权’了吗?居然也整得积弱了。” “大概是他喝着薛涛井出的美酒,难以消受吧?”曾玉儿也是好酒量,连着又是几杯下肚,脸上添得红润更见娇艳。 “薛涛?这和薛涛又扯上关系了?”张勇刚正吃的嘴角溜油,听得这酒居然还有香艳来历,也来了兴趣,只眯着眼睛询问地看向曾玉儿。 曾玉儿见得方肖也起了兴味,愈发闷着不发一言,只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细细的手指灵活饶动,看得方肖心头扑扑直跳。小二见得没人说话,立时机灵地接下话头道:“好叫客官得知,咱们店里卖的可是产于锦官城东门外濯锦江的锦江春,取用的可是唐时薛涛井水酿出的美酒。” “这里是锦官城何处?”方肖听得却是想起之前忘记打探此处情况。 小二听得道:“我们这地唤作成县,客官可曾听说过‘杜甫草堂’吗?便是在我们成县境内。最近可是要有大人物在我们境内出现。” “大人物?武林盟主还是皇帝老儿?”张勇刚笑着打趣道,“要不就是诗圣从草堂里活过来了?哎哟,乖乖,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他语气似真似假,曾玉儿听罢乐得直拍桌子。 小二听得一边赔笑道:“客官说笑,我们这小地方千百年也不见有什么大人物来呀,这次来的可是‘河山盟’的盟主宋大侠!” “宋大侠?”曾玉儿听得一愣,心头似是想起一些事。却听得蹬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又是有人走下楼来。方肖本正低头吃菜,抬头正看见一身紫衣的女子正穿过外堂而来。方肖见那一身紫衣,不禁想起初见曾玉儿时候的情景。眼前这人一张清清淡淡的脸上不施粉黛,只是透着股高傲和疏离,容貌自不能和曾玉儿相比,只能稍稍占了个清秀。方肖细细打量比较,越发觉得曾玉儿即使戴着面纱也是嬉笑怒骂,神采飞扬的灵动。那女子则显得冷淡无味了。 他看得仔细,那女子感到有人在探视,心下却是微怒,脸上也是透出微红。方肖见得她表情变化正自惊讶,却见得她那一双明眸扫来,眉头蹙着甚是羞怒的神色。那女子微微打量他们三人,张勇刚正自大嚼大吃,哪里注意到她。却是曾玉儿敏感,微微瞥去,却见得对方见了她脸上瞬间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曾玉儿也不计较对方的无礼,只对她一笑,那女子内心本就微微起疑,见得她笑却是按下心头万千想法,低下头去。 “还看,人家可是女儿家,脸都被你瞧红了!”曾玉儿见得方肖出神,心头不快,又是拿话挤兑得方肖一口酒呛住,不住地咳嗽。曾玉儿见他出糗乐得抚掌大笑。 “好啦,玉儿丫头,别捉弄这臭小子啦!来给老夫讲讲这什么大人物宋大侠。你可是对他有什麽说法?”张勇刚早先就注意得曾玉儿听小二说起宋大侠时神色有异,此时也想了解一番当今武林中的出色人物。他这一问,却是又引得那名女子微微望来,目光中已是有了恼怒之意。那女子坐在他们三人旁的桌位上,对着曾玉儿的背,她那目光曾玉儿自是看不到,方肖望着曾玉儿时不巧尽收眼底,心中微微疑惑。 曾玉儿听得张勇刚问起,笑道:“你这老头子倒也细致,那河山盟盟主宋佳杰的确在武林中是个人物。他以“光复河山”为口号组织‘河山盟’,网罗江湖中的奇人异士,不到十年便在江湖中有了不小的势力。河山盟虽是武林组织,却和朝廷一直联系紧密,常和西夏大辽作对,多年来截取情报,杀了不少西夏大辽的高官,在民间威望甚隆。” “哦,宋佳杰——他来成县干什么呢?”方肖听说河山盟的来历心下也是钦佩,也想一睹他的风采。 曾玉儿虽然对河山盟有所了解,但也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来到此处。她也知道自己消息不够灵通,于是只将眼向侍立一旁的小二瞥去。 那小二也是个伶俐人,连忙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宋盟主此番回乡是要给他儿子办亲事。宋盟主是我们成县之人,他为过为民操劳多年,只得一子取名叫做宋无缺。此番将亲事安排在成县,可谓是不忘本了。” “无缺?这宋盟主也未免过于自负了吧?‘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都不懂吗?居然还期望儿子无缺,未免异想天开。”方肖听得哑然失笑。 “呆子,你懂什么?那位宋盟主给他儿子取名可不是这个意思。‘无缺’二字源于‘金瓯无缺’。他多年期望能得一金瓯无缺的大宋来,给他儿子起名也是大有深意啊!”曾玉儿只白了方肖一眼,对于武林中的种种说法她是随口道来。 “恩,有意思,有意思。宋佳杰——”张勇刚连连点头。 “小二哥,你先去候着别的客人吧!我们等下自会回房休息,就不劳你了。” 曾玉儿见得桌上已是狼藉,一片,对小二吩咐道。 见得小二退去,张勇刚笑道:“丫头又有什么鬼说道呢?还特地把小二支开。” 曾玉儿轻笑出声,将酒盏轻轻放下,道:“老头子倒是有眼力劲儿,说到这个宋盟主是不是真的这么忠君爱国,怕是耳听为虚。我今日遇到欢喜秃驴时倒是听得他说很奇怪的话呢。” “哦,那秃驴远在番外还知道宋佳杰?河山盟当真这么出名?”张勇刚笑道。 曾玉儿道:“欢喜佛祖说要将我擒了送去给宋盟主将那棵不老松连根拔起,这话里玄机甚多啊!” “宋盟主,不老松?什么意思?”方肖奇道。 “不知道,不过如果欢喜佛祖当时对上我已经胸有成竹,说没有根据的话未免也没有必要吧?” 张勇刚面色严肃,点头道:“恩,可是成亲的是宋无缺,不是他爹呀!早闻得蜀地民风淳朴剽悍,原来还真有抢亲这回事呀!” “呸,你个不说人话的老不休,姑娘我也是他能抢得的?外界对于这个宋盟主再怎么盛赞怕也是其实难副,谁知道脱掉河山盟的光环底下到底藏的是个什么?为什么欢喜佛祖正好此时也在成县出现?若说他是跟随弟子沿途记号一路而来怕也是快了点。”曾玉儿本以为张勇刚要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听得他又是这麽嬉笑,虽是恼他却也无可奈何。 “若是这个宋盟主和欢喜佛祖真有什么联系,那这次欢喜佛祖突然来得成县所图是何?难道他要刺杀宋盟主?”方肖沉吟道。 “你个呆子,还听不出来吗?这欢喜佛祖说起宋佳杰可是语气亲切得紧了,怕就怕他们是蛇鼠一窝,蒙蔽了天下人呢。”曾玉儿白他一眼道,“欢喜佛祖性淫好色,居然还想将我送给那个宋佳杰,没点交情怕是不太可能吧?” “你说他们是一伙?那欢喜佛祖为何说要将他连根拔起呢?他要杀宋佳杰?”张勇刚微微点头,觉得还是解释不了那句奇怪的话。 三人俱是摇头,却是不知这话里究竟还有什么。当下也是酒足饭饱,一个个起身而立,上楼休息不提。 第 12 章 方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听着师傅均匀的呼吸声,想起日间种种心中顿时愈发混乱。他也待不住,起身开窗,却听得耳边吱呀一声,却是有黑影从旁边窗中而出。月色溶溶,照得那人的紫衣身影,方肖心中一动,竟然是玉儿。他微一犹豫便紧跟而上,见得她身形几个起落便冲向一处巷角。方肖自学得她的“逍遥游”后,身法速度均是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他掩藏身形,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见得她一阵摸索终于在一处大宅处站定。 曾玉儿站定后轻轻一下翻过墙去,似是没有发现方肖的跟踪。方肖也是机灵小心,轻轻跟着却不现身,生怕曾玉儿再遇上欢喜佛祖一样的强敌好上前相助。翻过墙来见得围墙之内居然依旧灯火通明,远处是一片湖水,湖中有凉亭,亭中隐隐有歌声嬉笑传来。曾玉儿身形几个闪落,便是已立在假山之上。方肖见她身形突然变得难以捉摸,急着赶上却是终究轻功不济,脚下一滑几块石头滚落。 “何人?”只听得一声细响,方肖暗道糟糕。只见曾玉儿将手一伸已将一飞来之物接在手,竟是一根玉箸,显是亭中人听得声响随手掷出,也不见得有多大力道。远处亭中歌笑之声戛然而止,一人掀起那亭周卷帘,现出身来。 曾玉儿转头看来,见得方肖先是一愣,随即了然,露出嗔怪的神色。 “二位是何人?深夜偷偷潜入我扶风山庄不知有何计较?”那人却是一翩翩公子,白玉腰带束作雪绸长衫,一头长发也用碧玉搔头绾着,面如满月,眼似流星,满脸邪肆慵懒的笑意。虽是对方肖二人说话,眼睛却只看着曾玉儿上下打量。方肖见他长得丰神俊朗,穿着也甚是讲究,奈何眼神太过直露,怕是要惹玉儿不快了。 “这位公子不知是何来历,这么看着奴家,好生无礼了些吧?”曾玉儿见得他目光,却也不恼,只撩了撩耳边青丝,柔柔说道。 那公子风雅地将手中纸扇轻摇赞道:“姑娘冰肌玉骨,秋水为神,当真是艳冠众姝了!”他身边从来不乏美貌女子,眼界自然是不凡。此时虽然身边围着一干美貌侍女歌姬,跟曾玉儿比起来实在是差得远了。 曾玉儿听得微微一笑,只如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般甚是美丽,隐隐的娇羞之态看得那公子心头一滞。方肖见得他这般直勾勾的眼神,心下大是不快,却也不说话,只在曾玉儿身边站着。曾玉儿正将头发撩了一半,突地微微一弹指,却听得一声如蚊吟般。原来她方才故作姿态只为放松对方警惕,此时出手出人意料。只见两根银针一左一右闪着寒光向那公子面门双目而去。 “啊!”那公子武功却也一般,更兼此时曾玉儿一番动作极光电火之间,哪里还来得及躲过,怕是这双眼睛就要废在当场了。 “公子莫惊!”却听得一声娇叱,一红影闪过,又是一道白影在公子面前一闪而过。方肖和曾玉儿见得均在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手。” 待定睛看时,却见一红衣女子立于那白衣公子左前横眉怒道:“你这女子好生狠毒,为何对我家公子下如此毒手?”她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两根银针,原来方才那一闪即过的白光竟是她那如葱根白皙的手指。方肖心下暗叹来人指间功夫的厉害,居然能轻飘飘地接着暗器,这速度和眼力劲儿都是极高明了。 “哼!你还问我为何?你该问的是你家公子为何这般盯着姑娘看,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当真是纨绔子弟,内中败絮。”曾玉儿见得自己不曾得手,还被对方一小小丫头呵斥,心下也是不耐,立时翻脸。 “君子动口不动手,即便是我家公子不对,但他也是真心称赞姑娘漂亮,姑娘何忍下手暗算?”那红衣女子却是牙尖嘴利,白衣公子似是对她甚为宽容,任由她对着曾玉儿一番言语。方肖微微看了一眼,只不见他脸上还有半点方才的慌乱之态,依旧轻摇扇子,仿佛眼前这番口舌之争与他无关。 “君子?你个笨丫头,不知道姑娘我是女子吗?君子动口我动手。我漂不漂亮和你家公子何干?他油腔滑调,巧言令色,分明居心不良。再说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何来暗算之说?我二人深夜拜访,你们家公子一言未发,不懂礼数也就罢了,你一小小丫头居然还越俎代庖对我们横加斥责,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扶风山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曾玉儿本就巧言善辩,方才故作娇羞只为出其不意教训那个白衣公子,此时见得所图之事被人坏了,也不再掩饰,把气尽数撒在坏她好事之人的身上。 “唔,呵呵,姑娘好生聪明伶俐,当真是奇女子了。小可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饶恕言语无状之罪。来者便是客,何不亭中一叙,让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白衣公子本是闲立一旁,此时被曾玉儿暗讽纵容家奴,再也挂不住脸面,躬身一揖道。 曾玉儿见得他礼貌道歉,方将脖子一扬:“没关系,大人不计小人过。早听得人说‘无缺公子’是个极风雅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了。对女子都是这般温柔,公子何乃多情啊!”她的话似真似假,便是方肖也听不出褒贬。只是方才还骂作“纨绔子弟,内中败絮”的,片刻又赞其风雅,任谁听来都不会觉得她是真心夸奖。 那红衣女子听得她的话也是脸色倏的涨红,奈何主人在一旁,方才便被自己连累得挨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此刻纵然被她有意无意骂作小人也只能咬牙忍受了。曾玉儿窥得她神色变化,心下大是快意,脸上更是笑意吟吟。 “得姑娘谬赞,无缺实在是惶恐。不知可否亭中一叙,如此良辰美景不需辜负啊!”那无缺公子听得她一顿阴阳怪调的话,俊脸却是微红,不知是尴尬还是惭愧。 “算了,我这便要离开了,打扰公子歌舞嬉乐实在抱歉,公子自便吧!”曾玉儿也不搭理他的邀请,转身便走。方肖见得又是一愣,这便要走? “姑娘留步!”曾玉儿方走几步,只听无缺公子在身后唤道。 “还有什么吗?”曾玉儿也不回头,只走到方肖面前才住脚。方肖方才听得曾玉儿唤他“无缺公子”,心中略加思索便已明白过来,原来这白衣公子正是风云盟主宋佳杰之子,“无缺公子”想必是江湖人传道的名号了。想到此处,他也终于解开心中疑团。曾玉儿本就极易好奇,之前桌上听得那小二谈起宋佳杰父子,心中如何能按捺得住。她回屋前已经向那小二悄悄问得去处,原来宋佳杰祖居这扶风山庄,只等夜深便前来刺探了。 那宋无缺倒也识得眼色,知道曾玉儿脾气古怪,只将纸扇一合道:“无他事,只是想请教姑娘芳名和住处,日后也好前去拜访。” 方肖听得眉头一皱,道:“你管我们住在何处?不过是误打误撞来到你庄中,你还想借机调戏民女不成?”一番话说得曾玉儿扑哧笑出声来。宋无缺也张口结舌不好再追问下去,曾玉儿回头见得他面色窘迫,笑道:“我翌日将在锦绣苑下榻,你可是要来看我?”说着轻声一笑便再不回头,一拉方肖的衣袖,两人并肩而去。宋无缺望着他们身影潇洒飘逸从容而去,不知为何没了赏月听歌的兴致,一声长叹便挥手道:“都散了罢。” 却说曾玉儿和方肖出得扶风山庄,方肖想起她方才在宋无缺面前巧笑嫣然得模样便心中不快,只轻轻甩开她的手,不和她说话。 曾玉儿见得他这般也自明了,她也不知为何般轻笑道:“怎么?方姑娘现在金贵了?连手都拉不得了?” 方肖本就恼她在自己面前和别的男子说笑嬉闹,旁若无人,现在听她又故作不知地说自己是女子,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也忍耐不得道:“不是我金贵,玉儿姑娘有的是巴巴把脸凑上让她去啐的公子少爷,哪里能得稀罕一屠户之手。只怕手上的猪油污了您的玉手。”他一直惦着自己和曾玉儿之间的身份悬殊,总是在心里放着疙瘩。方才见得宋无缺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更衬得自己平凡,想着自己不如那两人那般相配,心中委实难过自卑。再看得曾玉儿对着对方喜怒无常,有说有笑,心中的嫉妒让他几欲疯狂。 曾玉儿听他说话怪里怪气,不恼反笑道。“还说你不是女子,哪有大男人说话这般酸气的,也不害臊的。” “是,我是小气,算不得什么大丈夫,可是我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三从四德!不像有些女子般终日周旋于男子之间,就是三更半夜也不得歇息。”方肖听她一再把自己比作气量狭小的女子,心中更添堵。他心里想着,原来我在她心中竟是这般不能容物,她之前对我时而欢颜时而生气,怕也只是将自己戏耍。她这般骄傲出色的人物,自是有许多如同宋无缺这般优秀的男子宠她容她,哪里会把我一个小屠户放在眼里。想到此处,他的骄傲自尊再不受压抑,只张口就说出这番话来。他也未加思索,却不知这话说得极重,讽刺曾玉儿不知羞耻,三更半夜更是跑出来和男人厮混,有失妇德。 曾玉儿本只是和他玩笑,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听得他这几句话说来,脸色顿时一黑,厉声道:“哼!你不是女子还能这般熟悉三从四德,当真是让我这做女子的汗颜了!倒是可惜了老天给你的男儿身。只不过我无父无母,自无父可从,尚未出嫁,更是没个丈夫管着。我便勾上十个八个野男人,要谁来管?你吗?”说着只轻蔑地看一眼方肖,满是不屑的神气,拂袖而去。 方肖听得她一顿反击,嘲笑自己百无一用到熟读女子德功,还反唇相讥自己没有资格去管她,心中气怒交加,却偏偏无法再说半句。他一时呆愣在那里,又是伤心又是沮丧,只觉得这世上最没有用的便是自己了。曾玉儿发得一番脾气离去他也浑然不知,只是站在那里任夜风吹在身上,半晌才回过神来,哪里还有曾玉儿的影子。原来她早已不知去向了,怕是早就回去了。两人这回又是闹得不欢收场,可见自己是痴心妄想了。想到此处,他抬头看看天上兀自坠去的玉兔,心中突然一阵惆怅,只觉得这无边的黑夜漫漫无际,只将自己笼罩在其中,脱不出去。他就站在那里呆呆地吹了片刻风,也不再停留地转身回到客栈。张勇刚向梦正酣,翻出一个身。他也不发出一点声响便合衣躺下,只觉得心中再无凌乱,很快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却说曾玉儿对着方肖发了一通脾气,拂袖而去。她也是气极,全力施展开“逍遥游”,只不愿再被方肖跟上。若是方肖全力直追也终会被她甩在身后,更何况方肖正自发愣,如何省得去追。她见方肖任由自己离去也不阻拦追赶,心中更是气愤,发足狂奔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停下来。 她也在心中盘算去处,虽说和张勇刚没什么,但终究和方肖有了芥蒂,就这般如何能回去?终究和他不太好相见了,她也是性子高傲,不肯让上对方半点,想起方才应对宋无缺纠缠之时随口说得的去处,心中却是一动,何不就去此处,也好和他避上一避。方才自己说出去处时他也在一旁听得分明,若是有心自会来找自己。想到此处,她不再犹豫,借着明亮的星光仔细辨清方向,直奔那去处。 曾玉儿走得多时,先是穿过一条条深深的小巷,抬头望见天色渐渐明朗,唯见东边长庚正逐渐隐于亮起来的天色之中。此时已是拂晓时分,小巷深处开始有小贩活动起来,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豆花的香气。曾玉儿闻着小铺的豆腐豆浆传来的的香气,只觉得经过大半夜的折腾,腹中竟也是有些饥饿了。她也不迟疑,在一条小巷中吃了半碗豆腐脑,丢下一粒碎银子便出得巷去。此时天已大亮,街上行人走动得多了,她来到一间高高的楼前,只见得两盏红红的灯笼,大门紧掩却是不见一人。门前的牌子上赫然写着“锦绣苑”三字,也不知是何人所书,笔锋间看来只觉有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曾玉儿微微看了下门,突又犹豫一下,转身走至一僻静小巷中,一番动作,出来时却又换了一副模样,哪里还能见得半点原来的样子。原来她想着方肖对自己言行甚有不满之处,此番到得之处终究不是他喜欢的,总是要小心谨慎。若是以原来那副面孔见人,怕是又要多生枝节。但见她此时梳了一般女子多会梳的吉祥如意结,看来比年纪也大了几岁,面孔也不是方才那样的艳光逼人,却也是面如桃李柳如眉,姿色实属上乘。 她来到门前,轻轻扣了几声,终于有人在里面叫道:“谁呀?这么早还没开始生意呢。” “我是来找人的。烦劳给我开个门。”她掩住笑意,又轻轻敲了两下,“我来找嬷嬷,想要找个容身的地儿。” “哦,原来是来投奔的姑娘。稍等,我来了。”那人听得声音里满是明了,原来这锦绣苑竟是一寻欢作乐的去处,曾玉儿先前将这去处说与宋无缺知晓,怕是也存了促狭之意。 只听得门吱呀一响,一人从里头探出头来,还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将眼向外探来,见得眼前之人,却是愣在当场。只见眼前站着的女子生得一副好模样,肤如凝脂白皙,眼若星辰明亮,一身紫衣更衬得身材袅娜。他也不是见不得世面的人,看得眼前之人却也忍不住在心里夸了一声好。 “这位大哥可否引我去见嬷嬷?”曾玉儿见得他不说话,开口道明来意。 “哦,姑娘请进来,这便带你去见嬷嬷。”龟公先前还是睡眼迷蒙,心中满是火气,见得曾玉儿这般美貌早忘了什么似的。现在听得她出言提醒,才明白自己唐突,忙不迭将门开了引得曾玉儿进入。 “锦绣苑”布置很是精巧,楼上楼下都见风雅,可见经营此处之人也是极有眼力劲儿的。曾玉儿被引入楼上一房中,早有丫头奉上茶来,香气氤氲。不多时便有衣袂簌簌之声传来,一听便是女子的脚劲。曾玉儿回头,正看见一中年妇人站在眼前道:“姑娘找我?” 宋无缺也不知怎的,第二天居然到得锦绣苑来,他昨夜一见那紫衣女子,心中只觉满是期待,今日来得此处,终究是要探个究竟。大早红衣便已打探教自己得知,“锦绣苑”原来是这么个去处。自己虽然风流,却也只是在山庄里,还从未真正到得这般去处。只见得满眼的花红柳绿,耳边也尽是莺歌燕语,不想这里居然住着那样的一个人物。 “可曾打探到?”红衣进来时,他正品着上好的龙井,手指轻敲着桌面问道。 “公子,那嬷嬷说穿紫衣的女子甚少,不过那几个,已经带来。奴婢未曾见到昨日那位姑娘,怕是我们被她耍了,公子要不亲自看看?” 宋无缺听得红衣回话,只觉得心中一凉,转眼扫过都不是,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无缺公子这便要走未免也太心急了点吧?若是就此错失佳人,可就是后悔莫及了呀!”突然一声音从屏后传来,宋无缺听得脚步却是一滞。 “你是何人?”宋无缺望着眼前的红衣和尚,眼神中满是警惕之色。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能让你抱得美人的月老,就是不知你是不是有空听我一说呢?”那和尚双手笼在宽厚的袖袍中,淡淡地看着宋无缺,说的话却似有玄机。 “哦?你如何能知道我要找的美人是谁?”宋无缺却是将信将疑。 “我是这锦绣苑的老板,你说我知不知道那位姑娘在哪里呢?”那和尚微微笑着,眼中满是玩味地看着宋无缺道:“不过要公子先服下此药,否则我可不能随便告知。” “公子不可,小心有毒!”红衣听得立时阻拦道,“公子即将成亲,老爷叮嘱公子不可随便出门。今日私瞒老爷出来已是罪过,若是有什麽闪失,叫奴婢怎么担当得起?” “这是何物?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宋无缺向红衣微微摆手,蹙眉对那和尚道。 “公子莫要慌,我乃机了和尚,和小倪师太乃是多年好友,佛门中人怎会作奸犯恶?此番前来只是受我那老友之托带你去见玉儿。”那和尚听得他怀疑,不禁笑道。他的话说得也极为诚恳,不似作伪,况且知道小倪师太又知道玉儿和他关系的人本就寥寥无几。 “小倪师太?玉儿!”宋无缺听得和尚说出这两个人来,心里便已相信了几分,道:“难道昨夜那位姑娘?” “不错,那位便是玉儿了。十年不见,你都没认出她来罢?难怪她昨日一气之下不肯与你相认,还来到这烟花之地,若不是老衲赶将过来,怕是又要酿出不小的祸事。” 宋无缺听得心中一阵激动,难怪昨日一见便甚是欣赏。那般的绝世独立之姿,那般的骄傲冷漠,那般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居然是年幼时便已相识之人。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居然就这么从自己眼前错过,当真是阴差阳错了。他此次回乡操办和“织女”的婚事,本就是迫于父亲宋佳杰之命,表面顺从心中却是不服。现在听得朝思暮想之人居然来寻自己,他年轻气盛,如何能再压制内心那些细微想法。 他微微正了正紊乱的心神,深吸口气道:“大师,为何昨日她不肯与我相认?问她住处她还告知我此处?玉儿是名门弟子,怎么做事居于这等烟花之地?”他虽是信了眼前之人,却还是存着半分疑虑,“紫玉仙子”自小在“紫竹院”长大,冰清玉洁,混迹烟花柳巷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若是被人得知她居于青楼之中,对她师门怕也是极大的羞辱。 “你和玉儿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她听说你要遵循父母之命另娶他人,心中自是不快。此番她负气从紫竹院出来,一路不分白道黑道,倒是得罪了不少人,这你想必听说了吧?她一路吃苦,来时见得你连她是谁都认不出,你说她一气之下来得这里,是不是有些任性了呢?幸好我跟随她,直到今早才到来这里。也幸好你有心,今日追来,否则以她的刚烈性子不知会怎样了。”机了和尚一番话说出,却是让宋无缺一阵惊讶,他早就被禁于家中多时,哪里知道江湖上发生的事。听说玉儿一路来寻自己,山高路远不说,还要在应付江湖上的风浪,她一个女孩儿家,想必也是吃了不小的苦头。想到此处,他心中酸涩不已,只想见到她将自己心中真实心意让她知晓。 想到这里,他一抱拳诚心诚意道:“大师,晚辈受父母之命娶一不喜欢的女子委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求大师看在晚辈对玉儿真心的份上,成全我和玉儿。玉儿昨日生我的气,今日怕还是不肯理我,只请大师在玉儿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求得她的宽恕谅解。” “哈哈哈哈!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否则方才便由得你离去啦!只是我见不得你们两个痛苦伤神,这才出来撮合撮合,只是你以后可要善待玉儿,莫要让她受了委屈才是呀!”机了听他急忙求自己帮忙,哈哈大笑,竟是早就有了主意。 “大师可是有什麽主意?”宋无缺听他说得极有把握,立时恭敬询问道。 “主意虽是馊了点,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需要你来配合了。”机了和尚一笑,道:“你且放心将它吞下,我带你去见玉儿,到时自有妙用!” “公子!”红衣见得宋无缺从机了和尚手中接过那药丸,却是神色一紧道,“还是让红衣先为公子试上一试吧?” “好忠心的丫头!”机了见得宋无缺迟疑,赞了一声,笑道,“这可是小倪师太让我交予你,既然你这丫头不放心,试试便是。”说着又取出一粒来递与红衣,红衣也不犹豫,抬头吞下,运行真气片刻却是半点无碍,这才抱拳低头道:“果然无毒,红衣多虑了,得罪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宋无缺见得也自将那药丸直接吞下,只觉一股清凉之气从腹中升腾而起,周身一阵舒爽。 “甚是清凉,不知有何用处?”宋无缺笑问道。 “用处自是无穷,公子不必多虑,且随我去见玉儿吧!红衣且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紫玉仙子’来找无缺了,还请他再斟酌斟酌无缺的婚事,看是不是能成全了他们一对。机了和尚日后自会上门说个清楚。”机了和尚也不多说,转身引着宋无缺出得门去。宋无缺心心念念赶紧见到曾玉儿,哪里会理会许多,对红衣微微点头便离去。红衣微微思索片刻,就出得锦绣苑,向扶风山庄而去。 宋无缺随机了和尚来得堂中,只见得满眼的女子来回穿梭,哪里知道曾玉儿在哪里,只得拉住机了和尚道:“大师可知哪位是玉儿?” 机了神秘一笑,道:“无缺真是着相了,玉儿早已不是昨夜的玉儿,又怎么可能光从皮相辨认出?且闭上眼睛听来。” 宋无缺听得明了对方必定是已掩了真实容貌,不让自己知晓,闭上眼睛却听得有人在唱晏几道的《生查子》: “坠雨已辞云,流水难归浦.遗恨几时休,心抵秋莲苦。 忍泪不能歌,试托哀弦语.弦语愿相逢,知有相逢否。” 那声音听来婉约中却似带有凄凉,端的深谙晏几道词作之内在,细细品味似乎满是惆怅伤感之意。宋无缺听来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感伤,却待要再回味,却听她第二遍又起。这回的曲词仍是方才那首,只是基调换了一番,只唱得高亢清亮,隐隐有金石之声,似乎又说不尽的不平愤恨之意,听来让人心惊。 宋无缺只站在原地闭眼听着,心中满是感慨共鸣,轻声叹道:“相见不识,却是我的浅薄鄙陋了。”他睁开眼,只循着声音而去,一路行来竟是无阻,待得闪过一处满堂吵嚷喧闹的人群俱是不见了。原来是一间布置精巧的女儿家闺房,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闻得他心神微微一荡。 他暗笑自己沉不住气,撩起那卷珠帘,只是绕过一道屏风却见得一女子背对而坐,看不见面目,正自弹着那首曲子。听得帘珠响动,琴声戛然而止,那女子也不回头道:“嬷嬷回来了?你说我这曲子唱得如何?可还能当得你这锦绣苑的歌女?” “玉儿?”宋无缺听得那声音绵软慵懒,赫然就是昨夜那声音,终于按捺不住道。 那女子听得来人不是嬷嬷,仿佛也很是意外,陡然间转过头来见到眼前之人居然是昨夜那位“无缺公子”,一时间也是愣住,瞬间却也回过神来道:“原来是宋公子,不知公子是不是认错了人呢?居然将奴家喊作什么玉儿。” “玉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娶那织女是父母之命,确非我的真实心意啊!”宋无缺听得她语气和自己甚是疏远,立时解释道。 曾玉儿心思玲珑,却是也觉得奇怪。自己从未和对方说出自己身份,居然让对方叫破,怪道:“什么‘织女’?什么‘父母之命’?公子怎么知道我叫玉儿?我当真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玉儿你从‘紫竹院’出来,不是为了找我吗?机了大师已经告诉我了,是他带得我来找你的。” “机了大师?”曾玉儿听得这话,心中一阵警醒,道:“我却是不识得他呀。” “哈哈哈哈!‘紫玉仙子’倒是好差的记性,连老衲也不记得了吗?老衲找你可是煞费苦心啊!”宋无缺正和曾玉儿纠缠,却听得耳边响起机了和尚的声音,分明不在房内却仍能把声音传得恍若在耳边,这和尚的内功当真深厚精湛了。 “欢喜佛祖?”曾玉儿听得,脸色却是大变,暗道不好,起身想要抢出房间来,却感觉身子一僵,扑通软倒在地。 “玉儿你怎么了?”宋无缺见得,心中大惊,连忙欲要扶起她,耳边又是一阵鸣音,似是骨笛声,诡异婉转。他只觉头脑一昏,也是翻身倒地,也不知是中了何毒,“欢喜佛祖?你为何要假冒机了大师来欺骗于我?你给我服下的究竟是什么□□?” “哈哈哈!小子你可是好福气,佛爷我给你服下的可是‘春风一度’,是□□而不是□□。你身边那傻丫头居然妄想试药,却不知这药丸中封有‘情蛊’。不得骨笛之音催化,情蛊自是没有动静,她如何能知晓?房间的香炉中有我‘欢喜门’的圣药极乐散,我为了你们可是煞费苦心啊!可别辜负了佛爷一番苦心啊!只等你爹过来便可看到你们燕好,嘿嘿,你的婚事——”欢喜佛祖笑声甚是奸诈。 宋无缺只觉得这香气甚是温暖香甜,直教人软绵绵的提不上一丝劲来。那骨笛奏出之音时高时低,腹中居然有声响,竟似是有物事随着那笛音慢慢骚动起来,直撩拨得心下痒痒的。“嘎嘎——“两声,似是春蚕破茧般,宋无缺再也难以控制那股欲望,只觉得眼前之人越来越妩媚。曾玉儿正自苦苦用内力抵抗骨笛之音,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来,殷桃小口紧紧咬住,仿佛有说不出的诱惑。他再也忍耐不得,只用尽气力起身夺门欲逃,手拉住门把却是发现门早被紧紧锁住,窗户也是紧闭,浑身燥热异常之感愈发明显。 欢喜佛祖却在门外阴阴笑道:“别费劲了,四周都被我锁得密不透风,就是苍蝇夜飞不出去,你们还是赶紧共赴巫山吧!中得‘情蛊’若是半个时辰内找不到女子欢好,你定会爆体身亡。宋盟主一生为民,你当真不肖,让他就此绝了后?何况你不是一直想和心上人在一起吗?生米煮成熟饭不就水到渠成了?” 宋无缺回头见得曾玉儿也正苦苦挣扎,再也忍受不住,直扑上去道:“玉儿,你放心,我定会娶你的。” 曾玉儿虽然只是中了“春风一度”,神智尚比宋无缺清醒,但是见他忍耐不得扑来,脸色大变,真气一岔再难控制住体内那股春毒。她也顾不上再运气抵抗,连忙起身闪过。宋无缺脑子热的早就忘了什么世俗礼法,更兼这□□和春蛊一同再体内爆开,再难恢复,只是红了眼跟上。 “你清醒点!快点静气凝神镇住春毒!”曾玉儿一边施展逍遥游在屋内游走,一边试图唤醒宋无缺,怎奈自身也是难以保得,只觉脚步越来越重,体内真气也是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脚步一软终于跌倒。 第 13 章 激情过后满地破碎的布料中方肖拥着曾玉儿沉沉睡去,他虽是未中□□,但是被神志不清的曾玉儿一次次索要无度,从日正当中到日暮时分解了药力方肯罢休。饶是他年轻,身子骨结实,也扛不住这持续激战。 曾玉儿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方肖睡去后那沉静安详的面容,想着已经把自己完全地交付给他了,心中更是柔肠百结,浸透着喜悦和慌张。 以前的一切点点滴滴从眼前闪过,不知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仿佛有说不清的情愫在内心深处扎根繁衍。也许是因为他骄傲的说着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她从没见过有人像他那般把那三个字说得字字铿锵。也许是因为她即将丧身狼口时他为自己不禁流下的眼泪,一点一点融化了她心中傲慢的坚冰。也许是携手退敌时紧握的双手,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和力量。那点迷恋和依存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心里,挥之不去也不想挥去,让她心甘情愿一再沉沦。 她抬起头望见方肖好梦正酣地露出一丝微笑,只觉得心头一片柔软。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梦,可此刻他是真实的,她也是真实的,疼痛是真实的,这满地的衣服碎片是真的,他们紧紧偎依着也是真实的。 她突然想起方才算计自己的欢喜佛祖,觉得似乎掉入了一个大大的阴谋中,所有的举动都已经被暗处一双眼睛看见。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正一点点操纵着这一切,自己奉命来得此处本就是秘密,如何会让欢喜佛祖知晓而且似乎早在“锦绣苑”安排好一切等着自己? 她心中突然一惊,道:“莫非这一切并不是巧合?”想到此处,她微微从方肖怀中挣出,浑身疼痛不适,却是两人激情过度所致。地上的雪缎早就破碎,其中一块雪白间印着一点落红,看得她微微一愣,随即满面羞红。 方肖本自做梦,怀中突然一空,受惊而醒来。见得曾玉儿早已起身,正手捧一块洁白的雪缎发呆,心下也是不解。待得看见那点点红梅时他终于想起方才自己和曾玉儿的种种疯狂之举,也是尴尬到无语撕碎。他环顾四周,所有内衣均被撕成了碎片,全身上下不着一缕。 “你醒了?”曾玉儿早就在等他,见得他起身,道,“衣服——” 方肖听得喉头一紧,道:“玉儿,你之前中了欢喜佛祖的□□,我和你——实在是我没经受得住。” 曾玉儿听得他那句“没经受得住”,回想起自己之前在他怀中主动求欢之时的情形,只觉害臊不已。她慌忙扔下那片雪缎,转身找衣裳穿上,见得身上满是方肖留下的痕迹,又听得方肖在身后涩声道:“我知道我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坏了你女儿家的名节。你放心,我定会娶你的。” “谁要你娶我了?你是呆子,哪里是君子?”曾玉儿听得他要对自己负责心头一暖,嘴上说的却是另一番话。 “你的清白之身都给了我了,难道还想去找那个什么‘无缺公子’?”方肖听得,急得语无伦次。 却不料这句在曾玉儿听来却不啻于在骂她水性杨花,她微微冷笑道:“哼!我找谁去与你何干?原来你趁人之危只是为了要我依附于你,不能再去另找他人,你倒是好算计啊!可惜姑娘我终日周旋于男子之间,就是三更半夜也不得歇息。方少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如何能娶这等不清不白的女子?” 方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却看得她将袖一甩,兀自走出门去,顿时大惊欲追。奈何他衣服尽被曾玉儿撕得碎了,哪里好去追。待得寻了新的衣物穿上追将出去时,四下哪里还见得曾玉儿的身影。 他心下大急,只因曾玉儿得罪欢喜佛祖不少,欢喜佛祖定时刻想着算计于她。玉儿昨夜负气离去之后他心中便隐隐不安,清晨起床一直等到日正当中也不见回来。终于让他想到她和无缺公子对话时称自己下榻在“锦绣苑”,连忙唤来小二细问,方知“锦绣苑”乃是男欢女乐之处。他心中焦急,生怕玉儿在那样的地方出什么事情,连忙央了张勇刚和他一起前往。若非如此,欢喜佛祖那一关便过不了,更不用说救出玉儿了。 幸好方才欢喜佛祖被师傅缠住,让他冲入房中救出中了□□的玉儿。此时若是让玉儿离开怕再也找不到她的去处了,方肖想来心中更添焦躁。 正当此时,却见客栈外的大街上一片喧哗之声,小二正慌张向外跑去。他下意识拉住道:“可曾可见和我们一起来投宿的姑娘?” 小二被拉住,见得是昨日住下的客官,顿时笑道:“客官,那位姑娘我今日一天未曾见到了,客官可曾去她房间瞧瞧?” 方肖心中一阵失望,突然省起师傅缠住欢喜佛祖至今还未归来,又接着问道:“那我师傅你可见了他回来?街上如何这般吵闹?” 小二摆手道:“也不曾见到你师傅,客官有所不知,听人说风云盟主宋大侠在锦绣苑为一女子和老头子所杀,现在尸体被扔在大街上,据说死状惨不忍睹啊!啧啧,这年头啊——” 方肖听得这话,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似乎失去了知觉,向小二抱拳致谢便冲出门,一路向“锦绣苑”赶去。 方肖只觉得脚下的路变得十分漫长,自己的轻功慢得紧。他一边奔走一边在脑中飞快想着这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宋无缺的父亲怎么会在锦绣苑为人所杀?小二口中所说的一女子和一老头子莫非是玉儿和师傅?欢喜佛祖怎么会一再知道玉儿的行踪?师傅和欢喜佛祖缠斗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究竟遇到了什么?一个个疑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只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只觉得“锦绣苑”或许不寻常。 他奔走得急,拐了个角便见得锦绣苑的招牌在眼前,不防斜下里一阵风起,夹杂着剑鸣之声。方肖警觉陡生,立马侧过身子,脚下展开逍遥游诡异地躲过,一柄长剑从他的耳边擦过,划出一道血痕。 “何方鼠辈,敢偷袭小爷?”方肖只觉得耳后火辣辣的疼,想是皮破了,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喝道。 “哼!自己本就是卑鄙作伪的小人,还有脸说别人?”耳边的声音如同玉石相撞般清泠,甚是悦耳,竟然是一个女子,方肖抬头见得不禁愣住:“姑娘是你?” 只见面前一紫衣女子傲然而立,面若寒霜,俏眉横竖,如同怒极的罗刹般让人莫名心颤。方肖忆起之前在客栈曾经见过她,只是此时她居然对自己暗施毒手,实在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似乎自己并没有得罪于她。 “姑娘,这般暗施毒手于一生人怕是不够光明磊落了吧?更何况出手还这么狠毒,我不知道哪里唐突了姑娘,让你这般气愤。”方肖心中惊疑大于愤怒,虽然此时急着去找师傅和玉儿,但是面前这女子剑光森寒,直指方肖,似一条吐着毒信的蛇。方才那一剑角度精确,力度狠准,虽然躲过也极为凶险,已是让他出了一身汗,如何还敢无视眼前之人。 “光明磊落?你们盗用他人名讳,败坏他人声誉时可曾考虑过光明磊落?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女子一声娇叱,捏个剑诀便再次攻来。方肖听她说得极其慷慨,眉宇间煞气密布,不似作伪,但是仍然不懂她言下之意。 “姑娘可否跟我说明白,似这般胡搅蛮缠可不是个办法。”那女子的剑法显是出自名家,纵横驰骋间丝丝入扣,处处可见章法谨严。方肖刀法也是不弱,他一边挡住攻向周身的剑,一边试图和她说个明白。 “和她有什麽好说的?她帮着欢喜佛祖斗伤你师傅,你还不解决了她?”两人正自纠缠,却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曾玉儿正从锦绣苑中一跃而出。曾玉儿此时也已经变回原来模样,再不是锦绣阁中那时的一张脸。先前若不是方肖对她的声音早就敏感,也很难如宋无缺般循着她的歌声寻得她所在之处,欢喜佛祖的谋划怕是早就得逞。 “妖女,胆敢冒充我,毁我清誉,简直该死,看我不打得你现原形。”那女子见得曾玉儿,脸色突然涨得发紫,咬牙切齿道。 “咯咯咯,你是哪里来的妖魔邪道?居然敢污蔑我‘紫玉仙子’,我也饶你不得。”曾玉儿听得她话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左手微微抖动间却是挽出了十多个剑花。她的剑如同他人一般出手爽利,直向那女子面门而去,剑法也是不凡。那女子见得眉毛一蹙,口中却是叫了一声好。 方肖见得她们两个斗作一团,自己一时竟然插不进手去。两人俱是紫衣布裙打扮,像两只翩翩飞舞的紫蝴蝶来回身影交错,时合时分,场面美丽非常。那女子面容冷淡,剑舞成一片白光,隔着老远便可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清冷剑意,似是九天落寞孤寂的月亮让人望之生寒,难得亲近。再观曾玉儿却是眉眼生动,“紫电”也上下翻飞舞得时而凝重时而灵动,剑意不拘一格,其中变化跳脱让人捉摸不定。方肖心中本来担心不已,在一旁掠阵仍想着是否上去助她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却是曾玉儿的剑法更见高明,他的心中顿时也安定许多,只是边看着两人的精妙招数,边想象若是自己对上会如何破解,手中拿着刀不断比划。 曾玉儿先是见得那女子对上方肖时也毫不落了下风,心中好胜心起才直接对上她一番比斗。此时发现一时间两人难以决出胜负,心中也是略有了些焦躁,一时间开始寻找时机要一举将对方击败。 “你究竟是何来历?有这么高的武功自可在江湖上找机会扬名立万,何必盗用他人名讳?”那女子领教到曾玉儿的精妙剑法,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曾玉儿听得,嘴角冷笑道:“哼!‘紫玉仙子’这块艳旗还不够扬名的吗?这位姑娘莫非不曾听说过我?” “你!你是‘紫玉仙子’?我又是谁呢?”那女子听得原本白皙的脸上顿时涌上一片愠怒的红晕,看得方肖心中一片疑惑。 “姑娘,玉儿之名在江湖中自是大有人知晓,你何必动了怒呢?我看你的武功也是不俗,连我们这等须眉男儿见了也自惭愧,假以时日必可如玉儿一般名动四方。”方肖虽是不知两女之间的恩怨,但是见得那女子一听得玉儿提及“紫玉仙子”的名号就动怒,心中猜得是那女子心眼儿小,见不得曾玉儿在江湖上闯出这般名声来。他也照着自己揣测在一旁劝那女子将心胸放宽。 却不料听得那女子一听他称曾玉儿为“玉儿”,剑招顿时如同急湍飞流,杀气腾腾,眉间煞气陡现道:“玉儿也是你叫得吗?她冒我之名便也罢了,还敢四处得罪江湖人物,坏我名声。我如何能容得她?你这卑劣小人有眼无珠,才会和她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什么?”方肖虽是头脑伶俐,听得她这话一时也愣住转不过弯来,方才自己所作的推测居然全错了,这会儿冒出了两个玉儿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玉儿呢? “哼!呆子你休要听她胡说八道,还不帮我将她拿了?她方才和那欢喜佛祖一起对上你师傅,怎么会是什么好人?”曾玉儿见得方肖呆住,也不上前帮自己,大急道。 方肖本在细细推敲两人谁是曾玉儿,听得她叫自己“呆子”突然省起,若不是玉儿如何会叫自己作“呆子”?他也不再多想,冲上前来和玉儿并肩而立道:“你怎么可能是玉儿?玉儿被江湖中人称作‘紫玉仙子’,怎么会助纣为虐和欢喜佛祖走到一处?” 那女子见得他们两人站在一处数落自己,气得眼中几欲冒火,一时间方寸大乱。曾玉儿本就暗自寻思着寻她破绽,此时瞅着时机逍遥□□云流水般欺近身前,一把点住她肘尖穴道。那女子失了冷静被她点住,手一软剑就掉到了地上。曾玉儿双手疾点,将她数处要穴尽皆封住。 方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得曾玉儿已将对方制住,忙喊道:“玉儿,不要——” 曾玉儿将头一扭,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不要什么呀?不是看着这姑娘长得漂亮舍不得让我下手吧?你倒是处处留情呀!” “不是——”方肖虽知道她梛揄自己,仍然一本正经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的,何必拿这话来搪塞我?” “我知道,不是说要给我名分吗?我知道,看她姿色还过得去,不如一并娶了做小也好啊?”曾玉儿将纤纤玉指轻轻拂过那女子的脸颊,一脸促狭的笑意。 “呸!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那女子听得却是火冒三丈。 方肖自己虽是不在乎,听得那女子侮辱玉儿,却是勃然大怒:“嘿嘿,这位姑娘可是说对了,方才不是说我是卑劣小人吗?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和玉儿本就是一对!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至于纳你当了小妾,不是正印证了你的那句‘有眼无珠’吗?”他一番话说得油嘴滑舌,净拿对方方才辱骂自己的话来塞对方,把那女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却偏偏说不出什么应对之语。 曾玉儿本就嘴毒手辣,听得那女子骂自己和方肖是一对狗男女,心中怒火郁结,几乎就要下狠手敲碎对方满口的牙齿。后又听方肖说和自己本就是一对,脸上也不禁微微发烫,嘴上呸了一声,心里却是甜蜜无比。她本就知晓方肖对自己的心思,此时更是感受到对方为自己说话,哪里还会计较之前他说过的一番气人话语。她正自高兴,却听得锦绣苑中一声巨响,之后又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立时想起张勇刚还在里面和欢喜佛祖纠缠,忙对方肖道:“你师傅还在和欢喜佛祖打斗,我们还是快些进去接应他吧?” 方肖听得才省得自己所来的目的,他将头点了一半时却又突然斟酌道:“欢喜佛祖生性狡诈,今天居然敢这般暗算你,决不能再让他讨了好去。我进去接应师傅,你在锦绣苑门口守着。若是他逃出,你便用暗器收拾他。” 曾玉儿听得他布局暗算欢喜佛祖,连连点头微笑。方肖见得心中委实开心,转身进了那锦绣苑。 方肖潜入锦绣苑,循着打斗之声前进,在暗处却是见得有一行人正和张勇刚打得难解难分。那一行人中的红衣和尚正是先前被张勇刚用解刀诀震慑而逃的欢喜佛祖,他此时望着张勇刚目露凶光,似乎是记恨上次之辱,定要张勇刚好看。旁边助他之人也是身手了得,其中一青衣道士出手轻描淡写,直把手中剑舞得灵动潇洒,隐隐有几分出尘之态。张勇刚对上也忌惮三分,那把刀屡屡从长剑上擦过,却是划出一朵朵火花,连连闪动,甚是好看。另一个男子是方肖先前见过的,正是那青竹儿的师兄黄蜂尾。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法,手中带有一黑色的手套,面色漠然地舞得一根鳞状软鞭簌簌作响。那鞭形状很是古怪,鞭身尚不及一般鞭长一半,还带有根根黑刺,鞭身探出之时便可见得随之探出。方肖记起之前遇上他还未曾翻脸,不知为何此时他竟也像是来者不善。 方肖见得师傅身上衣裳虽有多处兵器划破的口子,暂时还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心中稍稍安定。他也机警,知道和师傅斗成这样的均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若是贸然冲上去无疑送羊入虎口。于是便在一旁屏气凝神敛了声息,想要出其不意接应师傅。 正自思忖,却听得有人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躲在一边算什么?”说话之人显然不会是场中打斗四人,方肖微微疑惑,四下看了几眼,心中大跳。旁边还有一个男子白衣飘飘,脚蹬的也是白色高升靴,腰系玉带,头插一根木簪,一身上下无不是作书生打扮。方肖首先便是被他脸上的面具所吸引,那面具只得两眼,无鼻无口,画的甚是诡异。那人似乎不管脸上面具和他那一身装扮完全不相称,正双手背负身后,悠然地望着天不发一语,也不看场上比斗,似乎对于谁胜谁负半点也不关心。 方肖心中暗惊对方居然还有人在一旁窥得自己行藏。无可奈何间,也不再犹豫,缓步便已走出,朗声笑道:“三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来你一个你师傅便得脱身吗?还不是一起陪葬?哈哈哈,张老儿,你当年纵横江湖甚是狂气,看你今天怎么翻得出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欢喜佛祖见得方肖现身,笑声连连,手下攻势愈发嚣张,看来的目光仿佛面前的师徒俩已经快是两个死人。 “哼!你这淫棍,秃驴,疯狗!想将我师傅和我一起杀了也要有几分本事才行,想来你是没有的。不过小爷的刀专宰畜生,看你今天怎得脱身。”方肖见师傅手上吃紧,又被那黄蜂尾的鞭身扫在胳膊之上,几乎拿不住刀,立马冲上前来挡住欢喜佛祖。 “哼哼,你在一旁看热闹够久了,还不上前来帮我们。”欢喜佛祖手中转轮回呜呜几响,将方肖几招凌厉杀招一一化解,头也不回道。场外只得那个白衣人一直在看热闹,欢喜佛祖所言之人显然就是他了。 那白衣人听得眼中精光闪过,却是依旧立在原处不动。却见张勇刚听得欢喜佛祖言语手上突然变了招式,一边将那道人和黄蜂尾打得左支右绌,一边斜斜向方肖二人所在方位走了三步。这三步走得极为凝重,如同力竭般跌跌撞撞却偏生踏在敌方三人之间薄弱处,方肖看得分明,正是师祖传下的“行路难”。 张勇刚走得到方肖旁,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意,道:“臭小子,今天师傅来教你解刀诀的精髓,你仔细看清楚了,定要将我天机一门的绝学传于后世。日后荡平妖氛,还江湖安宁。”那三人听得他说“解刀诀”,俱是一惊,随即可见那欢喜佛祖和那道士脸上满是贪婪狂热的神色,连那黄蜂尾也是微微动容。 方肖正待师傅说话,却听得衣袂风声响起,一双白莹莹的手掌向自己当头罩下。那双手不似男人般肥厚宽大,也不似女子的柔弱纤小,却是比方肖见过的任何一双手都要美。然而那手上蕴藏的雷霆之威蓄势待发,只待印上方肖百会便会劲力一吐取他性命,当真危险至极。方肖一念不及,脚下却是不慢,便已看似潇洒其实惊险地躲过了那致命一击。他的逍遥游虽是不若曾玉儿炉火纯青,却也是有了她七八成的火候,故而能轻易躲过。 却不料那人见得他躲开嘿嘿一笑,仿佛无比讽刺,脚步快若鬼魅连闪,那双掌便轻轻抵在了他背上。方肖只当除了玉儿这世上再无这般的身法,此时见得这人身法竟似不弱于玉儿,脸上一片惊愕。却只觉背上先是一点刺痛如针扎一般,接着便是一股大力袭来,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挤到一处,几乎透不过气来。“我这便要完了吗?”方肖绝望地闭眼等着他内力将自己五脏六腑震碎,却听得“咦”的两声,方肖听得分明是师傅和玉儿。 玉儿如何会进来了?不是叫她在外面等着吗?方肖想得心中一片凄楚,自己这便要将性命丢在此处,日后她怎么办?正自胡思乱想却又有一股内力自胸前涌来,将那背上的力道一一卸去,方肖心中奇怪,睁眼正看见师傅一掌抵在胸前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和那鬼面人抗衡。鬼面人的内力先是不继,突然一散,自命门分作数缕,游走方肖全身。张勇刚觉察对方内力分散,连忙将内力也散作数缕,一路迎上,两股内力一时间在体内交锋,方肖只觉得经脉时而正向时而逆转,转逆间似乎周身骨骸快被撕开般的疼痛。师傅的“浩然正气”纯阳刚猛,那人的真气和他甚有相像之处,却又不若那般浑厚。 “哈哈哈哈,泰山一别,此去经年,师弟武功进步不小啊!难怪先师当年对你赞许有加。”张勇刚边和那鬼面人较量内力,边道:“玉儿怕也是师弟派来的吧?这丫头心机武功俱属上乘,倒是叫为兄好生羡慕啊!”他为人狂放不羁,说话向来真真假假,惹人玩笑。此时一番话说出口,周遭之人均是大吃一惊,纷纷凝神戒备,若是这白衣人究竟是否会临阵倒戈,怕是悔之不及。 方肖听得心中也是讶然,突地睁眼看见曾玉儿本自丢下那名女子向这边奔来,却被张勇刚一句话惊得呆立当场,两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方肖望着曾玉儿脸上红白交加,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原来之前在林中相遇,一同御敌都是别人算计好了的,以张勇刚这等老谋深算都不曾看出一丝破绽,还说要一同前行,真实可笑了。难怪这几天遇到这么多的凶险,原来都是她安排好的。方肖突然想起她灭杀狼群时预先设好的线阵陷阱,那么的自信狠辣,狼群的每一步和下一步均在她的意料之中,自己便和那些狼有什么分别呢? “一切都是你预先设计好的是吗?”方肖望着曾玉儿,眼中满是血丝,一时间忘了体内真气相撞的痛苦,只觉得疲惫。曾玉儿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更衬得两片薄唇快要被咬出血的红艳。她只是直直的看着方肖,也不开口答话。 “哼哼,紫玉仙子?真正的‘紫玉仙子’怕是也不及你这般剑法卓绝,足智多谋吧?倒是我们看走眼了,任你玩弄在股掌之上。”方肖见得她不说话似是默认,冷笑着挖苦道。 “不错,我真实名姓早就告诉了你,只是不能让你师傅知晓,怕他起疑,只得用了她的名号。”曾玉儿本自低头不敢看他,突然又抬头道。 方肖听得一晃神,想起来道:“胡离?呵呵,早就告诉我了,只是我傻到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他连声大笑,听来却是凄苦抑郁。 “胡离?她是——”张勇刚听得一愣,疑惑地望向那鬼面人,见得那鬼面人依旧一言不发,随即一脸了然的神色。 “哼,不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怪只怪你们师徒俩要去助白松那老匹夫,借你们之手除去风云盟主宋佳杰,白松自然脱不了干系,这回看他有何妙计扭转乾坤。”胡离见得张勇刚一脸明了的神色,脸上怒意一闪而现,恨恨道。 张勇刚听得一愣,却不防那鬼面人突然撤掌抬手,手指轻弹,一丝毫光一闪而现,没入张勇刚肩骨。方肖只觉胸前一痛,似乎有千万根细针涌入周身经脉。张勇刚一跤跌倒在地,霎时间面如金纸。鬼面人撤掌退了几步,身体也是微微摇晃。他方才为暗算张勇刚提前撤掌,也被张勇刚真气震上了。方肖只觉得周身有无数不属于自己的真气如同脱缰额野马般四散,经脉一片混乱。 那人却也是算计精准,张勇刚失神的瞬间似乎早就在他意料中,他故意和张勇刚比拼内力便是要引得他全身劲力集中一点,疏于防御。他才好借机下手,突施偷袭。 “这里便交给各位了,晓离我们走吧!”那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嘶哑,像是故意如此。胡离听得却是站在当场挪不开脚。那人见了走上前去,附耳在旁说了一句话,便见胡离深深看了方肖一眼,突地嫣然一笑道:“呆子,你一定要等着我。”眼中竟是已经淌下泪来,说完头也不转随那人离去。 方肖见得她离去,心中又气又苦,想要开口留住,却想起她只把自己一路戏耍,终究拉不下脸来挽留。只看得她转身离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终于支持不住,喉头一腥,一口热血噗出。 方肖见得胡离离去,心如死灰。张勇刚方才吃得那鬼面人一击,显然受了不小的内伤,正自调匀,却再也镇不住紊乱的真气,又是一口淤血吐出。他见得方肖失魂落魄的模样摇头叹息不止,道:“罢了罢了,她本就不是为你而来,又何必强添烦恼呢?” 方肖此时心绪凌乱,饶是心思灵巧,毕竟未曾经历男女□□,如何能听得进师傅规劝。张勇刚见得他依旧一副呆木的神情,心下也是惋惜,上代的意气情仇,到底还是牵连到晚辈。 “哈哈!解刀狂客怎么也不会想到最想取你性命的人是谁吧?今天老道就和欢喜佛祖联手,说不得要让你今天葬身在此。”正自沉思,却听得有人一阵狂笑,说的话也是骄傲,正是先前和张勇刚拼斗的那道人。 张勇刚听得微微一眯眼道:“却是我看走眼了,光顾着欢喜佛祖这等小丑,忘记了还有个大角色。天机随云,空空了了。当年泰山一别,人成个,今非昨。只是不知是什么风能将老牛鼻子吹得到这里?” 这话虽是轻描淡写,在场中众人听来却如平地一声雷起,震得各人俱是一惊。一时间除去仍在神伤的方肖,众人目光俱是看向那青衣老道。张勇刚方才轻飘飘的几句话,点出的却是当年武林中名噪一时的武林奇人:天机书生,随云和尚,空空道人,了了道人,随便哪一个都有鬼神不测之能。他们当年曾在泰山论道,除却胜负不论,即使时隔几十年,仍有不少人知道他们。而眼前居然有一人就是空空和了了之一,让他们如何不吃惊? 第 14 章 “哼,你倒是精乖,居然能认出老道来,还以为天机教出来的都是眼高于顶之辈呢。”那道士见得众人眼光聚集到自己身上,有震憾有惊疑,依旧坦然自若,丝毫不因众人揣测的眼神而有任何拘束。 “前辈自当年败于家师手上,早就隐于江湖多年,今日不知为何又来寻我的晦气?可是当先师已然不在尘世便可随意欺侮小辈?居然和欢喜佛祖这等佛门败类联手,传出去就不怕辱没了你当年立下的赫赫威名吗?”张勇刚见得对方不否认,心中自是肯定了几分。 “什么?天机他死了?”那道人听得张勇刚说道微微一愕,似是不信地仰头望天道:“哼,当年天机书生接下我和师兄两人联手施展的‘若水决’,也算得上是惊才绝艳了,我那师兄对他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我未必心服,二十年苦练自是不能白费功夫,我可不管他是真死还是遁世。师傅死得早,自有弟子服其劳。”周遭人听得他一番话,自是明白了其身份,居然是道门失踪已久的人物了道人。 张勇刚听得笑道:“前辈想要见识先师的武功却是不能了,不过我身为天机一门首徒,自是不能堕了他在世的威名。说不得让前辈见识见识家师生前留待后世门人的武功,正显我门中手段。”他说着便已是站起身来,动作颤颤巍巍,方才所受内伤竟是不轻,起身愈半居然脚下微微一滑,几欲跌倒。幸得身边方肖虽心中悲痛,仍然本能扶住,才不致失了脸面。 张勇刚对着方肖一笑,道:“你我师徒朝夕相伴近二十载,为师教了你一半的‘解刀诀’,内功却是半点未教与你。今日你那师叔对你下毒手,为师不得已却是将你师祖封印体内的‘浩然正气’传于你。这才护得你心脉,使你不致因我和你师叔两股真气加身而爆体身亡。可是这也让那封印松动不少,你日后可要小心,若未悟得‘平天下’,不可妄图解开封印,否则会有性命之虞,切记切记!” 方肖听得他说得极是复杂,心神一阵晃荡,原来方才那两人在他体内比拼内力,其中还有这么多凶险。就在那片刻功夫,自己居然在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那鬼面人摆下此局分明是要取了张勇刚的性命,方才对其弟子方肖下手,竟然也是打定了主意扰乱张勇刚的心神,找准机会给予致命一击。想通这些,方肖心中不免一阵担心,今天怕是难以轻易离开此地。那鬼面人如此心机深沉,胡离方才头也不回便随他而去,不知道会怎样。但是想到今日之局胡离也有参与,想到她居然要致自己于死地,不免一阵寒心。 张勇刚见得他神识恍惚,心中也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转身瞥见一边身躯僵直而立的紫衣女子,微微思忖,道:“姑娘,老头子今日怕是难以离开此地。可惜丢下个呆徒弟,怕无人照顾。料得你也是被人所害,今日老头子便救下你,望你看在今日相救的份上日后对他稍加提点。老头子先行谢过了。”说罢左手轻挥,只见那袖子无风自舞,紫衣女子嘤咛一声,穴道便被解开了。 那紫衣女子真气活动周身,发现没有什么异样,心中大喜,对着张勇刚盈盈作礼道:“曾玉儿多谢前辈搭救,前辈所托,晚辈自当尽力为前辈做到。”这一声“曾玉儿”听得欢喜佛祖也是一愣,没想到之前见到的紫玉仙子竟是假的,真的“紫玉仙子”居然一直在眼前。方肖听得也是瞬间呆住,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大善!”张勇刚听得满面笑容,道:“原来是紫竹院的高徒,怪不得如此识礼。名门弟子,老头子自是放心了。” “紫玉仙子?就你也敢冒称仙子?”方肖听得却是不满地扬眉道。 “哟,这不是妹妹家的呆头鹅吗?怎么就你一个呀?妹妹哪里去了?”一行人正自疑惑,却听得一声音如乳莺出谷,娇柔脆生,听得人心中软软的舒服。 众人本自看着张勇刚师徒和那曾玉儿,听得这一声只觉眼前绿影一闪,却是一女子现出身形来。只见来人柳叶眉,高鼻梁,樱桃小嘴的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衬着那一身绿衣绿裙,配着那隐约可见的赛雪肌肤,别有一种妖媚诱惑的风情。 “师妹?”这回开口的却是那方才一直在一边不支一声的黄蜂尾。 “师兄,是你啊!你好坏,背着我又偷偷来杀人,把我一个人丢在万毒谷不管。”来人正是青竹儿,她此时似是刚刚看到黄蜂尾,立刻笑意盈盈道,“我的呆头鹅不见了,可是你将他偷偷带出谷去的?我此番出谷可是为找他而来,路上还碰到了两个认识的呢。”说着却有两人闪出身来,尽是番僧打扮,双手笼在袖中,脸上似笑非笑。方肖一看,今日出现在眼前的居然都是旧识,眼前两个番僧不是别人,正是无欢无喜。 “哼,你带进谷中的那个人走了和我有什么干系?你不好好呆在谷里,倒是为找他而来。”黄蜂尾听得师妹一番数落心中已是不满,又见得她身后跟着的无欢无喜,更是生气。 “呵呵,师兄出来有事情,我出来自然也是可以找点事情的。这不,有人找我来杀人呢,我就和他们一起来了。”青竹儿笑着看向无欢无喜,无欢无喜却是面色恭谨地走到欢喜佛祖面前道:“门主!” “恩,来得正是及时。”欢喜佛祖见得手下突然尾随青竹儿而来也不奇怪,将头点了一点,无欢无喜便躬身站到其身后再也不语。 张勇刚见得,笑道:“敢情想杀老头子的人还真不少,你们便来吧!”一语未罢,刀已经出鞘,带起一道寒光向欢喜佛祖面门而去。欢喜佛祖见得也不敢托大,“转轮回”呜呜作响,如同鬼魅一般凄厉高绝,震得方肖心头一跳。他体内几乎没有一丝内力,只觉得那声音震得自己心神动荡,胸口烦闷欲吐。正当他快支持不住之时,却听得两兵刃相交之声尖锐刺耳,直接将方才那声划破,在场之人内力不济者只觉气血翻腾,均是不自觉堵上双耳。方肖本就快到难以支撑的边缘,却觉得丹田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劲力涌遍全身,周身顿觉压力一轻,舒适不少。 曾玉儿虽是名门之徒,见识到两大高手兵刃相互交接之威也只觉心惊胆跳,连忙运起内力与那难听的声音相抗。她看到那青竹儿和黄蜂尾等人苦苦支撑到面色苍白,再瞥见方肖面色却是红润,表情愈加轻松,心中也是忍不住惊疑:“难道他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此时场中之人只见得欢喜佛祖“蹬蹬蹬”连退三步,胸中一口郁气堵塞,一时竟是动弹不得。那“转轮回”上的转轮突然不再转动,张勇刚哈哈大笑,面色竟是不变,道:“此小道耳,安能与我天机一门浩然之气相抗!欢喜禅功本是佛门高深功法,却被你曲解,实在是暴殄天物啊!”说罢,他也不再停手,一挥手中刀再次上前,无欢无喜见得他欲要再动手,脸色齐变,大喝道:“匹夫敢尔!” 张勇刚见得他俩亮出兵器上来,毫不退缩,高声叫道:“傻徒弟,看清师傅的‘解刀诀’,天机一门今后荣辱可就尽系你身了啊!” 方肖听得立时抖擞精神,睁眼细看张勇刚迎战无欢无喜,却听得耳边一阵诡异的陶陨声响起。张勇刚身躯微微一颤,那一刀居然慢了一拍。无欢无喜虽是迎向对方的招式,见得他那刀慢了一下,也不多想,立时拉过欢喜佛祖闪身退出了战斗圈。 “呵呵,久闻解刀狂客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魄得紧了。可惜前辈还不是不小心着了师兄的小道?”青竹儿见得师兄嘴边的陶陨,笑得分外欢畅。张勇刚脸色青灰,只觉得浑身如同针扎。方肖听得那低沉黯然之声也是一阵哆嗦,仿佛有小虫在体内经脉中蠕动,真气再不受自己控制。百思之下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时候中了这黄蜂尾的暗算? “好,好,好一个‘黄蜂尾上针’。我倒是疏忽了,万毒谷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张勇刚见得方肖也是额头冒汗,怒极而笑道,“这毒是你什么时候下在我师徒身上的?” “呵呵,前辈忘记了暗算你之人了吗?”黄蜂尾听得对方之语,止住陨声突然道。 “哦,原来是师弟,倒是我失算了。”张勇刚突然想起先前那鬼面人,满脸思索之色道,“这毒针毒性当真猛烈。你们两个小辈于用毒一道的造诣让老头子不得不佩服啊!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知道今天必死,只求你们饶了我那傻徒弟一命,赐他解药如何?” “唉!前辈你当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呢?我师兄妹在江湖中闯出名堂多半正是为我的‘竹儿口’和师兄的‘尾上针’,毒性剧烈就是家师怕也是束手无策。你那师弟也不知和你结下什么梁子,问我师兄要得一根‘尾上针’只为杀你。”青竹儿见得师兄沉默不语,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替他接过话答道。黄蜂尾听得,也不多说,似是早就习惯了这个顽皮精怪的师妹专和自己捣蛋。 方肖听得这“尾上针”的厉害,心中微惊之后便是淡然,只在脑中想着胡离说过的那句“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没了你,我独自苟活又有甚意思”。想着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转眼才发现一切竟是她设计好的。难道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设计好了的吗?想到这些他只觉眼前一片黯淡,只觉得便是立刻死了又如何,没了她,我独自苟活又有甚意思? “唉!其实黄蜂尾这‘尾上针’细如牛毛,一根可化作千万,以音律驱动,随人体真气运行周身经脉。可称得上是旷古绝今了。”张勇刚听得青竹儿一番话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望去,眼中满是叹息之意。 黄蜂尾本站立一旁不出声,听得天机门人夸自己的独门奇毒,饶是心气极高也忍不住自傲道:“久闻天机一门精通天文地理、机关谋略,不想对用毒之道也有如此见识,难怪当年将佛道两门挤兑得几无容身之处了,今日我黄蜂尾算是见识了。不是我自信,我这‘尾上针’乃是无形之气,化于经脉中游走全身而不着痕迹。方才我以音律助它加速运行,现在已经散入二位体内,想要用真气逼出只会使之爆窜,顷刻便能让人爆体身亡。怕是天机书生复生,也奈何不得。” 张勇刚听得他说话,也不置可否地笑道:“只怕这话却还是过于自信了,我这弟子日后机缘巧合能将全身之毒化去也不一定。只是今日你们定要置我师徒于死地,他恐怕是没有机会为我天机一门和你万毒谷做一番赌斗了。” 方肖听得却是有些糊涂,连师傅自己都奈何不了的毒,自己又凭什么能解了。只是张勇刚说出这番话来自是有他的道理,他只听着也不多说。那黄蜂尾听得却是按捺不住道:“我这毒当初先师在世都束手无策,难道天机书生于用毒之道还能超了先师不成?你中了我的毒还敢巧语逞嘴上能耐,未免太不把我万毒谷放在眼里了吧?” “就是,这老头未免太过猖狂,反正这小子中了你的绝毒必死无疑,师兄你何不与这老头子赌上一赌?也让他见识见识我万毒谷的手段,日后传到江湖上说天机书生的弟子败在我万毒谷之手也是一件风光之事啊!”青竹儿听得师兄动怒,也是不服。他们师兄妹二人浸淫用毒之道多年,自视甚高,如何听得别人话中有半点不服之意,当下俱是动了比试之心。 “二位不可莽撞,天机书生当年功参造化,谁知道他是否为徒子徒孙留下什么解毒圣药。若是日后不死,怕是我们都要有不小的麻烦了。”欢喜佛祖听得两人和张勇刚约下赌斗,无意中竟是暂时留下方肖一命,顿时脸色一变提醒道。 “欢喜佛祖所言不假,两个小娃儿莫要中了他的奸计,日后后悔莫及啊!”了了道人也是出声制止道,他们两个俱是老奸巨猾,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 “两位不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前辈,就是独霸一方的宗主,居然武功愈高胆子愈小了。连我天机一门小小三代弟子都畏惧成这般,也不怕传出去让江湖中人耻笑。两位若是顾忌,不答应便是,老头子看多了出尔反尔的小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张勇刚听得微微冷笑,说得了了和欢喜佛祖面皮俱是一红。 黄蜂尾面色凛然道:“你放心,我答应你不教他死了,就一定要等到他被我的毒折磨而死方休。别人若敢将他杀了坏我赌斗,自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青竹儿也拍手笑道:“是极是极,我万毒谷好不容易谋得这么一个扬名的好机会,哪能如此便让人坏了?若是有人不把我和师兄放在眼里,定要让他见识一番我们的‘竹儿口’和‘尾上针’。”他们两人一番话说得了了和欢喜佛祖心中却是忌惮不已,毕竟万毒谷之毒任谁也不敢轻易尝试。 黄蜂尾和青竹儿虽是精于用毒,对于江湖中人心机谋略却是知之甚少。听得张勇刚几句鼓动便觉胸中豪气直滚,也不多想便俱是点头答应下来,哪里知道早中了他人的激将之法。张勇刚见得自己所图已经得逞,心中一块大石终究放下,转身对方肖附耳几句。方肖听得脸上一片疑惑,望着师傅欲要言语,却又被张勇刚以眼神止住,轻轻摆手道:“日后自会知晓,莫要多问。天机一门荣辱尽系你身,万不可一时意气。” “哼,我们便是饶了你徒弟,你今日也是难逃此劫,你也莫要多费心机了!”欢喜佛祖哪里还见之前的狼狈,手中转轮回再次挥动。无欢无喜也不怠慢,一左一右向前闪到张勇刚身后,三人形成合拢之势,齐齐出手。 “傻徒弟,师傅的解刀诀你可记得得名之处?”张勇刚却是任由三人将自己围定,也不畏惧,反而考教起徒弟来。 方肖听得师傅突然发问,朗朗答道:“《庄子内篇养生主》有云: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哼,不愧是天机酸儒的徒子徒孙,死到临头还拽文。可惜小娃娃背的可不是儒家经典,反倒是我道家庄子养生之道呢。”了了听得他师徒俩一问一答,说得顺溜,在一旁忍不住出口道。他也不动声色,料得欢喜佛祖三人也能将张勇刚困住,自己也就懒得出手,只在一旁看热闹。 “呵呵,前辈还有心思和徒弟说笑,看来尚有余力,不介意我和师兄合奏一曲以添情致吧?”青竹儿也是一阵碎笑,转瞬白皙的小手上便擎得一根骨笛,倚在嘴边轻轻一吹,方肖只觉心头一滞,全身经脉凝滞。正自难受,又是一声陨声闷声而响,经脉中有无数股气似是不再受自己掌控,乱窜开来。那笛声袅袅不绝,尖厉急促,陨声潺潺,却是低到完全被笛声压制。但是方肖却只觉得那陨声依旧挥之不去地在自己体内响起,每一个转调自己都似乎可以很清晰地感知。他勉力去看师傅,只见张勇刚也是步法沉缓,在欢喜佛祖三人合攻下如惊涛骇浪中起伏不定的一叶小舟,凶险万分。 “解刀狂客的解刀诀虽是厉害,只可惜外有音律驭毒牵制,内有佛门三位高手截杀,也是难以济事。布下这等杀局之人当真是心思缜密,不留破绽了!听得你说是你师弟,天机门人果然大才啊!哈哈哈!”了了见得张勇刚已露窘态,也自悠然,只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嘲笑天机书生教出的尽是会内斗的心思狡诈之徒。 “哼,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张勇刚听得突地大声重复了方肖方才所述几句。只见他刀光连闪,便听得一阵叮当响,欢喜佛祖手中的转轮回被他磕得时快时慢,欢喜佛祖再难控制其转速变化。只听得砰砰巨响,那骨笛陶陨之声俱是被盖过,黄蜂尾和青竹儿身形俱是一晃,便连连退却。黄蜂尾连退五步,撞到一棵树上方才止住,青竹儿身边无所依靠,只是原地连转数圈才化去反震的力道。两人再查看手中笛陨,只见得俱是碎成数片,敢情方才声波之威如此。两人想来心中俱是大惊,未曾料得两人联手合奏就这么被破了。 那转轮回乃是密宗一件出名的法器,材料特殊,对敌时发出之声足以诱人心神,占尽便宜。张勇刚才数番连磕数下,发出的声波却是惊人,只因欢喜佛祖之前被他所诱,不断用内力灌注,催动□□飞转。这一连串动作皆靠解刀诀的精细巧妙得以将刀砍在适当位置,未用多大力道,稍加引导便造成如此效果。方才张勇刚一直在欢喜佛祖三人之间游走,只是为了听清那对师兄妹所奏乐曲的节奏契合,只待机会到了便是雷霆一击,借力打力将笛陨震碎。 方肖见得如此结果,先是一呆,继而拍手大声叫好。原来方才张勇刚正是印证了那句“乃中经首之会”,道出了解刀诀之精准,一招一式俱要切中症结,当真是妙到毫厘。就连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了了也是陡然一震,眼中精光暴起。 张勇刚一招得手,解决了后顾之忧,再不复之前被迫得险象环生的窘态。他仰首长歌,行路难走得古意盎然,直向眼前欢喜佛祖追去。欢喜佛祖见得他那豪情天纵的姿态,心中愈发惊骇,忍不住居然连连退了几步。无欢无喜见得门主如此,心中也是惧怕,只得硬着头皮从背后悄然袭来,只希望能暂时缓得片刻,好让欢喜佛祖回神反扑。 “哈哈,来得好!傻小子,看好喽。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张勇刚听得身后风紧也不回头,却一边对方肖说出一段话,一边将刀从腋下向后,叮的一声后发先至挡住了无欢的戒刀。无欢只觉那一刀也无甚反震之力,再待调整却只觉刀被紧紧粘住脱不开来。他心中微微讶然,刀却是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上直朝对方脖颈而去,眼看快要砍上脖颈,却又觉刀身一紧,已被无喜的软鞭缠上。两人同时使力,手中兵器缠在一起,凌厉攻势瞬间被化解。 原来张勇刚将算准先后,将无欢的刀先行制住,同时引向无喜的软鞭,使他二人兵器交于一处,成功解决危机。方肖见得又是一声喝彩,就连一旁的了了和黄蜂尾师兄妹也是佩服不已。方肖心中对于解刀诀以巧破力之道又是有了新的想法,脑中有一丝灵光闪过。 “有意思,天机书生居然还有这么精妙绝伦的武功传下,可惜可惜!”了了眼中精光连闪,瞥见方肖全神贯注看着张勇刚,眼珠微微转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曾玉儿瞧得张勇刚顷刻之间先是迫得对方主动露出破绽,然后轻易化解危机,心下也是叹服不已,只觉这一战观来获益良多。 “哼!”欢喜佛祖听得了了在一旁阴阳怪气,心中大是不痛快,顿时向无欢无喜使了个眼色。无欢无喜随他多年,自是知晓他的心意。两人同时收拾起方才的狼狈,一齐向张勇刚攻来。这回他们却也配合默契。只见得二人站于张勇刚同侧,无欢长刀早一步向其下盘砍来,张勇刚见得哈哈大笑,伸手将刀迎上。欢喜佛祖眼中闪过一缕锐芒,桀桀怪笑几声,转轮回又是是一招“横扫千军”当胸而来。 他们配合当真无间,一砍一扫,一先一后,角度刁钻。饶是张勇刚成名已久,打斗经验丰富,也微微讶异了瞬间。高手相争,争的皆是一瞬间的生机。张勇刚方才一犹豫间已是落了半拍,却听的右边风声一紧,余光瞥见无喜的软鞭如同一条毒蛇般直向自己的脖颈卷来。张勇刚上中下三盘俱是被此时欢喜佛祖三人从不同角度封守,瞬间形成必杀之局,立时处于下风。方肖见得师傅危险,几乎惊呼出声却发觉已经晚了。 张勇刚也不是简单人物,他略一思忖便已经衡量计较定了,他将头一偏居然很轻易绕过了那歹毒的长鞭。此时他的身子似乎控制不住般微微倾向欢喜佛祖,像是直要撞向欢喜佛祖的转轮回,了了本是满怀期待想看他如何反应,此时见得他突然如此变招,也是疑惑不知其所图。 无喜的软鞭终究没有加诸张勇刚之身,只听得嗤的一声响,无欢的刀已经划开了他的绑腿。在场之人均是明白,无欢之一刀蓄势已久,借着欢喜佛祖和无喜的掩饰才得以奏效,劲力之大怕是足以将张勇刚的腿削去。欢喜佛祖心中大喜,他们三人虽分别是门主和左右使,对外始终尊卑有序。其实一直患难与共,并肩作战多年自然是配合熟练,终于让张勇刚吃了不小的亏。 正当所有人俱是料定结果之时,却听得张勇刚哈哈大笑,场上变数陡生。无欢的刀突然滞住不前,欢喜佛祖和正待收鞭看热闹的无喜同时怒喝道:“匹夫敢尔!” 却见得血光闪起,无欢眼睛突然瞪圆,胸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刀,刀身全部没入。张勇刚的刀居然在瞬间转了角度直送入他心口,刀迅速拔出时,无欢再也来不及喊上一声便倒在地上。无喜一声惨叫,立时将软鞭卷过无欢的身体,望自己身边拉来。他和无欢身为门中左右使,私下自是有不小的交情,此时突见无欢瞬间殒命,悲愤难当。欢喜佛祖双眼通红着,转轮回去势不减重重击在张勇刚的身上。张勇刚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便吐出,溅得欢喜佛祖满面。 欢喜佛祖击中张勇刚,心中本是惊疑不定,盖因张勇刚狡计多端。方才他们三人多次联击之下,均是以为胜券在握又被他巧妙躲过,连无欢也被他借机反扑击杀。转轮回结实撞在张勇刚身上时他却微微愣了一下,张勇刚重伤之下反应仍在,不待欢喜佛祖趁胜追击便是一口血喷在其脸上。 欢喜佛祖生性多疑,眼前一片血红色的迷蒙,还以为对方又埋伏有什麽厉害的杀招,直觉之下向后跃出老远。他一时辨不清眼前,也不敢大意,只是将手中的兵器舞得泼水不入,生怕遭了暗算。张勇刚也不再出手,只是站着不住喘气,又咳出不少血来。 “可惜天机书生的武功若只是这点看头,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了了见得张勇刚连连发威,将欢喜佛祖三人大败,无欢更因此而丧命,心中也是惊讶。天机书生之徒果然让自己大开眼界,今日若不除去,日后怕是再无这样的机会了。想到此处,他心中已是打定主意,轻身而出。方肖见得他跃出不禁惊道:“逍遥游?” 原来了了方才施展的身形步法隐隐和胡离的有些相似,他听得方肖随口叫破自己的轻功,也是惊讶:“小子居然连我门中绝技也知晓,倒是老道小看你了。” “你如何会晓离的轻功,你又是她什么人?”方肖一想到胡离,顿时只觉激愤难以控制。 了了斜眼瞥去,自傲道:“我无为道的轻功名闻江湖,岂是任何人都可以学得的?会这门轻功的人当世怕是寥寥无几,你所说的晓离老道倒是从未听闻。” “莫非晓离不是佛门中人,而是你无为道中的人?”方肖听得他说,心中顿时了然,晓离跟这牛鼻子老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我无为道人丁单薄,除了我师兄和我,门下弟子也是寥寥,你所说的怕还是一位女子吧?只有我师兄曾经有过一个女徒弟叫阿瑶的,可不是叫什么晓离。”了了听得他问起,心中也是不解,却又一笑道:“世人只以为天机书生武功独步天下,哪里知道我无为道的武功也是毫不逊之。光这逍遥游就比你一门的行路难不知高明多少,也好叫你们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老头子也不能折了先师的威风。家师的武功老头子自问尚未得其一半真传,不过也仍愿以手中之刀领教前辈高招。”张勇刚擦去嘴角血迹,气势上却也是不输半点。 了了听得面露喜色,连连道:“好,好,好!老道就以三招取了你的性命,也让人知晓我无为道不输你天机一门。” “前辈武功出神入化,晚辈不敢托大,就先出招了。”张勇刚神色一正,抢先出招。了了是和他师傅同辈之人,武功高出他不知多少,如果还讲谦让,也只是徒劳。他的刀光如匹练般闪现,气势恢宏。了了见得神色也是凝重,不敢小瞧对方半点,手中长剑轻轻挥动,剑光森寒。 方肖见得师傅的招式一改之前解刀诀的精细灵巧,心中也是大为诧异。却见得两人刀剑在空中连连撞击,火花连闪,斗得难解难分。张勇刚的刀法大开大合间却是轨迹奥妙,指向的竟都是对手难以守住的死角,力道却也惊人。了了一时居然也只能严守,他的剑法轻灵飘逸间更见诡异路数,连连逼退张勇刚的刀。方肖细细看着师傅的刀法路数,俱是自己平时练惯的招式,然而在师傅使来更见连绵不断。他也是颇有天资,突然间见得师傅刀势大变,如天马行空般不受拘束,心中再次有了不少的明悟。原来解刀诀的高深不仅在于精细,更在于挥洒自然,跳脱章法之外。两者相依相存,更见威势。 “砰”的一声脆响,只见一道银白色寒光一闪飞出。方肖将身子一侧,却见的半截刀刃没入身后的树身之中,一边张勇刚和了了已是刀剑分离,第一招结果已是分明。 “哼,可惜了这把刀跟随我多年。”张勇刚看了看手中的断刀,刀身上满是豁口,俱是方才两人拼斗时留下的,心中满是惋惜之意。 “天机书生传人莫非就这么点本事?难免太让我失望了吧?”了了轻蔑看着断刀,道,“刀在人在,如今刀亡矣!” “哈哈哈,了了老道未免着相了,张某之刀自是无处不在。”张勇刚微微一笑,将断刀掷地,左手微微平举,横向对手劈去。了了见得那手刀劈来,力道丝毫不弱,心中也是微微诧异,不想此子天资如此,居然窥得神游万物之道。其实他也是高看了张勇刚,对方之前执着于手中之刀法数十载未得突破。若不是身临险境,生死存亡之刻,张勇刚哪里能有机会一举窥得数十年都不曾悟通的武学至理。方肖见得师傅如此心中也是有了不少新的领悟琢磨。 “可惜你这点武功在我眼里还是不够看。”了了似是惋惜又似是讽刺般一笑,手一挥,长剑甩出,直钉在身后树上,剑身直晃。他也不屑用长剑占一后辈的便宜,运指对上。两人掌刀指剑,直把各自绝学发挥得淋漓尽致。 “呵呵,解刀狂客你这么拼命干什么?岂不知我方才来之前,有个鬼面人吩咐我对你说一句话呢,说是天机书生曾以一言断其弟子一生。” “呵呵,先师何时还算出老头子日后了不成?女娃娃莫拿话来哄我。”张勇刚嘴上调笑,手刀却是慢了下来,只觉胸中一口浊气升起,经脉俱是一痛。原来他方才连抗强敌,真气未得及时调顺,再仓促应战了了,终于导致真气岔乱。 “哼,无需第三招了,老道送你一步!”了了如何看不出他的颓势,冷笑间化指为掌,直直拍在其胸前。张勇刚身形缓滞,哪里能挡得,只听一声巨响便被拍的倒飞而出,直撞在身后一棵树上才停下。那树经他这一撞顿时摇晃不止,落下无数落叶来。 第 15 章 “师傅!”方肖一声痛呼,连忙奔上前去,伸手抱起师傅,只觉入手绵软,原来这一身骨骼俱是被了了方才震得粉碎了。饶是方肖不通医理也知道师傅这下当是武功全无,形同废人了,想到师傅往日的英雄豪气,不禁簌簌泪下。 张勇刚面如白纸,气息微弱,见得徒弟落下泪来,微微摆手道:“哭什么?臭小子,你师傅还没死呢。” “呵呵,唉,看来那鬼面人说得不错呢,勇极必损,过刚易折。前辈终究名副其实呀!”青竹儿突然一笑,故意叹口气道。 “勇极必损,过刚易折——”张勇刚本在安慰方肖,听得她说话便是一愣,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错,不错。先师曾说我名中勇刚二字断我一生,勇极必损,过刚易折。哈哈哈哈——”他蓦的放声大笑,声如洪钟大吕,震得林中惊鸟纷飞,扑棱棱而起。笑到一半时却突然戛然而止,他的脸色瞬时如死灰般暗去,双手无力垂下。 “师傅——”方肖一声惨呼,眼前只觉一黑,扑倒在地。曾玉儿见得他昏厥,立时冲上前去,掌心抵在心口度入一股真气。 在场众人见得张勇刚师徒二人一死一昏,心中也是一阵麻木。张勇刚方才连战数场,同时跟欢喜佛祖等人相斗先是震碎黄蜂尾师兄妹的乐器,接着还力毙无欢左使,让欢喜佛祖逼退。之后和了了道人谈笑间约定三招,更是瞬间突破武学桎梏,领悟新的境界。这样的风头,早就盖过了在场众人,若不是身上有伤,怕是了了道人想杀他也要颇费上一番手脚。然而再英雄盖世,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时刻,他终于力竭被了了重伤。听得青竹儿的一句断言,居然触动心事大笑而殒,这般结果终究让人唏嘘不已。 “哼,杀了老的,便不能放过小的,既然你师傅都去了,你也随他一起吧!”了了见得方肖昏死过去,眼中凶芒毕露,衬得那原本仙风道骨的脸益发显出一种阴沉之色。他说话间脚步微晃,飞快抬手向方肖天灵击去。 “慢!前辈且慢动手,晚辈有话说。”曾玉儿掌心抵在方肖心口渡入真气,却是腾不出手来阻挡,慌忙之下出声制止。他不惜得罪了了便是因为她之前应承了张勇刚,要照顾方肖,自是不能让了了取了方肖性命。 “哦?女娃儿有何话要与老道说道?莫不是要替这小子求情?”了了听得,手掌一收,面上不露一丝表情,让人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什麽。 曾玉儿见得对方手掌离方肖天灵盖上方不远处收住,心中也是惊得快要跳起,暗自庆幸对方到底愿意停下听自己说话。她一边继续渡入真气,一边脑筋急转道:“前辈是绝世高人,武功早就名扬天下,和当年武林第一奇人天际书生乃是同样的存在。今日趁着一晚辈昏厥过去施以辣手,未免太过了。而且这位少侠乃是天机书生的徒孙,你要是把他杀了,日后若是叫江湖中人知晓,怕是要说你的坏话呀。” “恩?老道做什么自有分寸,他们还敢说什么?”了了听得,话语间却是霸气十足。 “前辈闲云野鹤,乃是方外高人,如何能与一干闲人计较这些?只是前辈师门怕是要因前辈今日之举遭人诟病了。”曾玉儿听得了了语气间满是自傲,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哈哈哈!他们敢诟病什么?又能诟病什么?”了了仿佛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般,只是看着曾玉儿。 曾玉儿不慌不忙道:“前辈今日技压解刀狂客,本是无可厚非,但是江湖中不乏替天机门人说话的。其中定有爱诽谤胡说的,他们会说前辈以大欺小杀了天机书生的徒弟不说,还连人家徒孙都不放过。无为道仗着天机书生已死方敢这般嚣张行事,还怕人家一武功低微的徒孙日后行仇,所以斩草除根。”她这番话夹枪带棒,点中的本是了了的心事,却又说得隐晦,当成是旁人的猜测。了了也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对方话中的嘲讽之意。只是他一向注重面子,自己一门在武林中无论如何不能落成别派口中的是非笑柄。想到此处,他强压心头火气,望着曾玉儿眼珠动也不肯动,嘿嘿一笑道:“那依你看,我该如何处置这个小子呢?” 曾玉儿心中暗骂这老狐狸狡猾,心中却也微微定神道:“依晚辈看,前辈不若饶了他放他离去。一来显得你胸怀宽广,为你无为道博了个美名。二来这小子身中万毒谷的绝毒,即使前辈不动手,不久也自会毒发。” “恩——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了了看了看一旁看热闹的青竹儿师兄妹,突然问道:“你们这一门□□当真无药可解?” “那是当然,老牛鼻子信不过我师兄妹二人吗?我万毒谷的□□岂是这般容易化解的?更何况是我师兄的看家本事。”青竹儿听出他话中不信之意,也是火起,立时语气颇为愤慨。他二人也算是当今武林用毒一道的翘楚,今日一再受人怀疑,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黄蜂尾听得先是恼怒这了了道人言语间颇是小瞧自己二人,继而却是一惊,忙道:“师妹说话却是莽撞了,有不敬之处万请前辈见谅,饶恕则个。不是我二人自吹,我们的□□世上绝对无药可解。前辈尽可相信。”他虽然傲慢自负,却也是识得眼前之人的厉害,看似慈眉善目,其实多有心机,若要杀自己二人也只是谈笑之间的事情。青竹儿出言顶撞若是被他计较了,怕是转眼间大祸临头。 “慢着,你万毒谷之人也莫太自信了些,什么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妇人之仁,日后死灰亦有可能复燃,连累了我等岂不是悔不当初?依本座看,还是斩草要除根啊!”欢喜佛祖之前一直不发一语,此时突然出声,竟是要挑拨了了杀方肖。 曾玉儿听得心中也是一颤,眼下了了道人方被自己说动,若是又听了欢喜佛祖的,那之前努力岂不是白费?她虽然知道方肖身中奇毒已是必死,但是之前答应过张勇刚要照顾方肖一二,如何能轻易放任其不管?她受小倪师太教诲,一向明理晓义,深受诚信之道影响,答应过他人之事当要尽全力去做。想到此处,她向黄蜂尾二人望去,眼中却是一亮,道:“欢喜佛,枉你是和我师尊平辈而论的一代宗师,居然也行此下作手段,连一后辈都不肯放过。他已是身中剧毒,全身经脉时顺时逆紊乱无比,和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你居然也能厚下脸皮来趁人之危?你自己卑鄙下流就算了,还要连累了了了道人的名声,害得青竹儿和他师兄失信于人,到底是何道理?”一席话说出,欢喜佛祖也是辩驳不得。了了道人也是眉头微皱,低头不语。 她心思灵巧,知道在场之人除了欢喜佛祖最是阴狠小心,更兼手下左使被张勇刚击杀,心中自是恨意冲天,恨不得将天机一门尽数灭了才好。其他人却是各有牵制,了了顾忌自己江湖上多年累积的名声。黄蜂尾二人则是之前被张勇刚诓得立下赌约终究不能拿方肖怎么样,几方人顾忌的都是个人或是师门声誉,如此之下难免束手束脚,心中犹豫不决。 黄蜂尾听得她最后一句中说的“失信于人”,也不禁转头和青竹儿对望了一眼,似是下定决心般咬牙道:“紫玉仙子说得甚是有理,我万毒门先前便已经答应了解刀狂客的赌约,此事事关我门中与天机一门的声誉,如何能让你们为难于他?他中了我的毒,最多活不过三个月。你们若要杀他,大不过等到三月之期之后。那时他便是有神仙相助解了毒,怕也是练不成像你等这般深厚精湛的武功,到时还不是任你们打杀?我黄蜂尾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言尽于此,若是你们要硬来,我万毒谷的毒功也不是吹的。”他说罢便站到方肖和曾玉儿之前,一手微微下垂将软鞭甩落,另手中已经暗暗拈得毒针在手,准备随时发难。青竹儿见得师兄这般,也不管是什么道理,也站到旁边,左袖中绿光一闪却是一根青色的细索执在手中帮衬。场上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似乎一言不合双方便要开打。 “了了前辈,你看——”欢喜佛祖也自狡猾,见得对方这阵仗,也知道厉害。他知道对方二人武功虽然不如自己,然而毒功了得,暗器□□无孔不入。武功是明处的,暗器□□却是躲在暗处。自己虽然是当世高手,也禁不起对方暗算。更何况还有一个无论是辈分还是武功俱高过自己许多的武林奇人在一旁,自是要装出恭谨之态请教,也把这个软钉子自然不过地推给了对方。 了了见得他低眉顺眼,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心下也是发笑却也不点破。他微微思忖估量,也是瞬间拿定了主意道:“恩,既然如此,老道也不做多余之事,这便去了。余下之事便由你们去吧!”一语罢,却是身形一闪,已在数丈之外。那青衣背影只如行云流水,先是快若飞鸿,几下便似是慢了些许,却更添潇洒出尘之姿。不多时,众人眼中便只剩青色一点,那一点愈来愈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 “佛祖你还要留下用斋吗?可惜时间仓促,我和师兄没有什么好菜招呼,不过蝎子毒蛇蜈蚣什么的还是够你们二人吃的,嘻嘻嘻——”青竹儿见得欢喜佛祖仍在望着昏迷之中的方肖目光闪动,笑着说道。明明是很恶心骇人的物事,在她口中说来宛如玩笑,却又甚是认真。饶是欢喜佛祖二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听得也是鸡皮乍起,心中发毛。 欢喜佛祖尴尬一笑,双手合十念声佛,道:“既然了了道人都不欲继续和方施主为难,老衲身为出家人自然也应当一切随缘了。这便告辞,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呵呵。”说罢也不停留,转身而走。无喜见得,抱起无欢的尸身,追随而去。 “呃——师傅——”方肖本已经昏厥,现在得曾玉儿真气之助方得以悠悠醒转。他初涉江湖,如何过得惯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日子。更何况近日连逢大难,先是胡离弃他而去,接着便是师傅遭人暗算过世。一连串的打击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精神恍惚间抱住曾玉儿便是嚎啕大哭,“玉儿,我师傅死了,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为什么?” 曾玉儿不防被他抱住,一时之间尴尬不已,心中气恼他轻薄,挥掌便拍。她本是佛门弟子,从小在紫竹院中只有师傅和师姐妹一干女弟子共处,如何有机会这般亲近一个陌生男子。方才被方肖熊抱在怀,只觉脸如火烧,芳心剧跳。那一掌挟着羞愤拍出拍得自是又快又恨,击在方肖胸前,又将他击得晕厥过去,却觉一股巨大的内力反震而来,惊得曾玉儿“呀”的一声向后跃出老远。 她心中的诧异多过了羞恼,不知道这小子何时有了这般雄厚的内力,还是中了什么妖术,居然能将自己震得老远。原来方肖体内有张勇刚之前传入的天机书生封印,封印中封印的乃是至刚至猛的“浩然正气”,自动护住其心脉。曾玉儿方才未加思索便出掌,内力不加控制地加诸方肖身上,却是不小心激发了真气护主。天机书生留下的封印真气是何等雄浑,岂是曾玉儿可以接下的,反弹之下便是将其一下震得老远。 一旁的万毒谷师兄妹见得她跃出,却只当她反应过大,哪里能知晓这其中的关窍之处。只听得青竹儿咯咯笑道:“哟,我那位妹妹的呆头鹅看似憨傻,其实也没怀什么好心思嘛!瞅着妹妹不在就对其他女子搂搂抱抱,肆意轻薄,还装作神志不清,让人家女孩子吃了亏也没处说去,倒是好打算。可见天底下的男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师傅生前说的不错,师兄你说是吧?” 她这一番话似是玩笑,却将世间男儿都骂了,连同她的师兄也在内,却还反过来问师兄对错,却也狡猾促狭。听她说话虽是骂方肖,却又语藏机锋,还抬出了师尊,摆明了就是要将师兄噎上一噎。黄蜂尾毒功了得,嘴皮子上的功夫却是输他这师妹远矣,哪里还能找得出话来应答,只是愣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冒出一句话道:“师——师妹误——误会了,师兄绝——绝不会是这样的男子……”一番话说得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几乎细如蚊蚋,他脸上又是冒了不少汗,病黄的肤色上微微还见几分红晕,甚是窘迫。青竹儿在一旁听得,拍着胸口咯咯娇笑不已,仿佛极是欢喜见她师兄吃瘪时的样子。 曾玉儿见得心中却是微微好笑,敢情这黄蜂尾还有这般局促老实的样子。她虽是不懂青竹儿话里说的妹妹是谁,呆头鹅又是何意,却也能听出是在说方肖。饶是如此,她脸皮也是羞得通红,只觉方才那一抱尽落入他人眼中,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免得惹人笑话。 黄蜂尾见得师妹笑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先也是动了一股无名之火。待抬眼见得青竹儿此时粉霞满面,容颜甚是艳丽动人,心中不由一动,看得痴了。青竹儿突地将脸一板,挺了挺小腰道:“还说你不是这样的男子,有哪个师兄这般盯着师妹看的?你当师傅不在没人给我主持公道了,便可这样轻薄我吗?”她方才还是笑得欢快,此时却又俏脸生寒,将一番话说得甚是严厉,连黄蜂尾也不禁一阵心虚地低下头去。 “扑哧——我就代先师罚师兄呆这儿反省吧!我要去找我的呆头鹅去了,就不奉陪咯。青竹儿慢走,师兄勿送。哈哈哈!”只见得青影一闪,青竹儿便已经在数丈开外遥遥笑来。原来她方才又是耍了点聪明,趁黄蜂尾不备逃走。 黄蜂被她连番戏耍,心中哪里按得下火来,一挥衣袖哗哗作响。只见得袖风过处,那棵树陡然间哧哧地冒起一阵怪异的青烟,那满树葱郁的绿色叶子瞬间枯黄,那棵树的树干上也被蚀出了一个人头大的洞来,瞧得曾玉儿花容失色。不想万毒谷的毒功歹毒成这样,这对师兄妹的根底端的不简单。她一阵恍惚间,却听得黄蜂尾道:“紫玉仙子,黄蜂尾这便告辞了,三月之后黄蜂尾自来查看赌约结果。”再回神看时,那黄衫也是消失不见了 这一日变故太多,饶是曾玉儿在江湖上成名也有时日,见惯风雨,也不曾有这几日经历之多。欢喜佛祖,万毒谷,哪个不是独霸一方呼风唤雨的豪强,俱让她在今日见了。更何况还有了了道人这样传说中的奇人,便是她师尊小倪怕也不曾见过。她想起今日经历的种种凶险,心中也觉得后怕,也不知遇上这些人是福是祸。只是一直潜伏西域的欢喜佛祖东来,怕是武林从此又要多事了。她想着只觉背脊一阵发寒,此时方肖却又“哎哟”一声大叫跳起,把她吓得娇躯直抖。 原来曾玉儿方才那一掌激发了方肖体内的封印,那封印中的浩然正气一有动作,便又触动了体内的尾上针之毒。方肖昏昏沉沉间只觉浑身经脉一紧,接着便是胸口一阵剧痛,似乎有东西在其中窜动般。他哪里禁受得起这样的痛楚,大叫一声师傅,却也痛得直接清醒了。他突然清醒,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只是望着师傅的尸身眼中不住地淌下泪来。曾玉儿见他哭声凄凉,芳心也是一酸。她自幼孤苦,由师傅一手抚养长大,虽不知道父母是谁,却也常常想象父母究竟是何模样。对于失去双亲的苦痛,多少也能感同身受,当下也是替他黯然。况且张勇刚为人平和,丝毫不见江湖中人所传的狂傲之态,对于自己这样的晚辈也是和蔼,最终死于宵小之手,委实是天不长眼。想到这里,曾玉儿忍不住眼圈一红,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方肖悲伤愈深,情难自禁,哪里能注意到身边之人也红了眼眶,只是伏地大哭。曾玉儿听得他哭声愈大,也自思索到张勇刚托自己对方肖当照顾一二,让他这般一直哭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况且他有伤在身,又身中剧毒,岂能这样不顾惜了身体?想到这些她也不忍再见他继续下去,口中劝道:“方少侠莫要过于悲伤了,水枯云散,缘起缘尽。你们师徒阴阳两隔,缘分已尽,一切都是命。况且令师如此侠肝义胆,英气无双,便是到了森罗殿,也必定是足以震慑小鬼无常的鬼中豪杰。他这一生为侠义奔走劳碌,总算可得休息了,你该为他高兴才是。况且若他地下有知,自不愿你沉浸于悲伤之中不得解脱,你莫要忘了你身上的责任和他临终前的嘱托呀!” “师傅的嘱托?”方肖哭得迷迷糊糊,哪里能完全把曾玉儿的话全都听得进去,只是听到说起张勇刚临终嘱托,他的身躯却是一震,竖起了耳朵。曾玉儿先是见他对自己的一番劝解置若罔闻,心中也是暗暗着急。此时见他听得跟师傅有关便是凝神静气,心中也是暗喜,嘴上道:“是啊!前辈临终前可是和万毒谷师兄妹定下赌约,你若是不着意输了,师门声誉尽毁不说,怕是前辈九泉之下也是不得瞑目。” 曾玉儿心中也知道万毒谷的毒极不一般,更何况还是黄蜂尾的独门绝毒。此时为求哄得方肖抑制悲伤,哪里顾得了许多,只能拿他师傅临终之时定下的赌约来诓他。这一招却也管用,方肖听得赌约之事,心中也自思忖:“是啊!师傅将天机一门荣辱尽系我身,我若是不能完成他的遗愿,如何对得起他?”一念至此,也不再哭泣,有衣袖抹了抹眼泪。曾玉儿见得不住点头,却在一旁道:“这样便是了,你师傅想必也欣然见到你如此。” 方肖听得她说一句“你师傅”鼻子又是一酸,差点又滚下泪来。他心气极高,一向有泪不轻弹,先前痛失师傅,悲痛难当间落下眼泪。此时方念及身边还有一女子,如何好意思再落泪惹人笑话。他也不抬头,怕被曾玉儿看到又红了的眼眶,只是低头将张勇刚抱出。曾玉儿不知道他欲往何处,只得跟在其后。 此时已是夜色沉沉,他在街上走了多时也无妨,若是大白天里看见他抱着一个死人走在路上怕是不妥。曾玉儿也就这般跟着他穿过数条小道,寻得一僻静处,竟是在城郊了。方肖也不迟疑,放下张勇刚的尸身便低头刨土。 曾玉儿见得他刨土,心中也是知晓他是要就地葬了张勇刚。她本欲上前帮忙,却又停住。见得方肖将刀弃置于一边,只是用手不住刨土,指缝间满是黑土仍不肯休。她也是心思玲珑,知道他和张勇刚感情亲厚,是以不肯用刀掘坑,只是以手刀一点点挖。想到这些,她也不插手,只是看着方肖一下下挖得很是认真。 方肖挖了多时,待得手指挖出血来也不自知,终于挖出一个深深的坑来,双手已经鲜血淋漓。曾玉儿看着他双手早就不堪入目,血泥混作一团,心中也是不忍,叹道:“你莫要这般折磨自己了,还是早日将你师傅葬了吧!” 方肖听得也不说话,将张勇刚身躯放入坑中,缓缓将泥掩了供作土丘,拿一块木牌紧紧插上,权当是师傅的坟墓。他身上有伤,方才又抱着师傅尸身走了数里路,还刨了大半天的土坑,将师傅葬好。做完这些已经是玉兔半坠,瞧着天色已是半夜时分,他站起身来,背部轻轻抖动,终于不敢动作太大让身后之人笑话,一滴眼泪终究忍耐不住滴在面前无字墓碑之上,声音清脆地浸衽开来。 曾玉儿瞧着他落寞萧索的背影,心中颇不是滋味,虽是为他延得数月性命,却也不能为他尽数解去体内绝毒。正自思忖,却见那身影微微晃了一晃便重重倒在地上。 “方少侠!”曾玉儿见得他突然倒地,心中也是紧张,不知道是不是黄蜂尾的毒发作了。她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将右手轻轻搭上方肖左手脉上,只觉其经脉时而缓沉凝滞,时而急促虚浮,气息也甚是不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毒居然能将他的经脉紊乱成这样。 其实方肖体内之毒只是慢慢折磨方肖,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发作得这般厉害。只是他方才封印中真气鼓动,搅得经脉大乱。现在又连番劳累动力,体内真气顿时又开始乱窜,那股毒便也随着真气四处流窜,哪里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 曾玉儿也不再迟疑,将其缓缓方平,运起一丝真气向他体内缓缓渡去,却觉得真气寸步难行,渡进去如泥牛入海再无一丝回应。她心中讶异,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再次鼓起内力,连续几次均是没有效果。她伸手探了探方肖的鼻息,却觉得呼吸绵长有序,竟然已经睡去,想来日间发生的一切让他身心俱疲。曾玉儿心中微微安定,举目四望却是空无一人,只得就地坐下干等。 望着那没有刻字的木牌,曾玉儿只觉得日间一切仿佛一场噩梦般,之前还谈笑间退敌的解刀狂客转眼便已安静地躺在那土丘之下了。人生当真是无常至极,残忍至极了。此时月亮已是渐渐沉下去,夜色愈发黑沉,仿佛要把一切藏入其中。隐约听得方肖梦中呓语:“玉儿,玉儿,为何要弃我而去?师傅走了,你也要走……”他也是神志不清,之前一直将胡离当作曾玉儿,叫玉儿也是成了习惯。饶是日间已是明了她的真实名姓,此时也是下意识喊出了玉儿之名。 曾玉儿听得他提及自己的名字,脸上不禁一哄,再想到方才他昏迷间抱住自己时的情形,只觉脸颊滚烫如火烧过般。想到他口口念叨的玉儿却不是自己,她心中莫名又是一酸,一边自责地想着: “他念的是心上人,又不是你,你何必自作多情呢?倒是平白糟践自己。”她细细端详着方肖棱角分明的脸,却是一阵出神,那个假扮自己的晓离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能让他心心不忘到这般地步,就连梦里都喊得这般亲热。她的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微微泛酸,种种感受,端的复杂莫名。 就这般,两人一个昏睡,一个出神,待得长庚星也是退了,日头却也是微微露出头来。方肖却是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曾玉儿被他的梦话吵了大半夜,自是难以入睡。临近拂晓时分方才浅浅睡去,却又被方肖的惊叫声惊得醒了过来。 “你醒了?”曾玉儿见得他拿眼打量自己,也不以为忤道。 “姑娘是真正的紫玉仙子?”方肖见得对方望着自己丝毫不怪罪自己的无礼,也是一窘。他想起对方曾经告知师傅乃是真正的曾玉儿本是怀疑,此时经历许多也终于相信。 “不错,我是真正的曾玉儿,方少侠认识的那位是假冒于我。”曾玉儿听得他虽是问自己,却也似乎已经相信了,也不多说,却又似乎想起道:“总算一起落魄,相识一场,少侠可以称我作玉儿。”她本也不是能随便容忍一陌生男子这般熟稔地称呼自己,只是见得方肖却是有说不出的好感。 方肖听得她这般提及,却也是微微一愣,却又迅速平定道:“姑娘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应该过于生分了。姑娘日后也莫要少侠少侠地叫了,我姓方,单名一个肖字,姑娘只管唤我名字便是了。” 曾玉儿一听却是将眼一瞪道:“你还口口声声说莫要生分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叫得起劲了?倒是自己打了自己嘴巴。”她听得对方对自己说话极是客套,不知怎地也是微微有了些动怒,说得也是似嗔似怪。 方肖先前虽是习惯了胡离的嬉笑怒骂,对于其他女子却也是从未有过别的念头,听得曾玉儿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先前胡离和自己之间的种种,面上不禁又是一红。幸而日头还未高起,光线也不明朗,曾玉儿便没有看见。 “怎么了?听你先前叫那姑娘可是叫得顺口得很,现在要你这般叫我可是为难你了?”曾玉儿见得他低头不语,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心中也是微微见怪。 “呃,我方才想事情忘记回答,唐突了——玉儿”方肖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如何想得去应答。听得曾玉儿见怪,他才被惊得回神,只是在心中暗怪自己失了分寸,立时改口叫了玉儿,却只觉拗口,心中也是有些别扭。 曾玉儿听得他一声“玉儿”,心中也是想法甚多:“他这一声喊得仍是颇为勉强了,哪里有之前喊得自然爽利,想必还是惦记着那位姑娘,只是人家怕是未必想着你。”她虽也未曾经历男女□□,也能看出之前方肖和胡离之间的情意不一般。方肖之前时时失态不是念叨师傅便是在喊这位姑娘了,可见那姑娘的离去对他打击甚大。然而那位姑娘一直盗用自己之名闯祸,若不是自己闻风追来,怕是不知道要被她将名声败坏到何种境地。念及胡离的狡猾,想必之前和方肖眉眼间传递的种种情意怕也是逢场作戏,随意敷衍于他了。想到此处,她既是替方肖不平,又是替他心疼。不知不觉间她对方肖却是有了别样的情愫,这一番复杂的女儿家心思自是方肖无法揣测得知的。 方肖却是拱手道:“我已将师傅葬了,这便要离开此地了,只是不知玉儿将欲何往呢?”他心知自己身中绝毒,还能活上多少时日也是不知。师傅临终虽是诓得万毒谷定下赌约,留下自己一命,却仍也解不了这毒。此时留下自己一人在世上,要解毒怕是更无望了。他本就是性子孤傲之辈,如何能让曾玉儿陪着自己荒废数月时日,他此时只想找个地方静静等死。他提出自己便要离开,还问曾玉儿去处,为的就是各自讲明去处,然后分道扬镳。 曾玉儿虽是不知他有这样的想法,却也是不愿就此弃他而去。她也不迂绕,直接道:“我现下也没什麽去处,何况你师傅临终曾让我对你照顾一二,我自是不能就这般弃你而去。还不如和你结伴同行,一路上互相也有个照应。” 方肖听得忙摇头道:“玉儿你莫要这般拘泥。虽然你先前答应先师照顾一二,但是我身上这毒怕是扁鹊华佗再生也束手无策。何况你对我已经是照顾不少,我也不想再拖累你了。何不在此话别,各奔前程呢?”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曾玉儿听得却是眉头皱起,心道这傻子多半是怕连累了自己,才坚持要在此和自己道别,然后等死。她也不是心思愚钝之人,立时安慰道:“你也莫要太灰心了,这世上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岂是光他万毒谷一家用毒无双的?据我所知,光这蜀中的峨眉山中便住有一位医学圣手,医术高明怕是天下无双,据说他的能耐只要是还存了一口气也能救活。我们可去拜访一二,听听他的诊断也不妨。” 方肖本已对自己绝望,听得曾玉儿说起这位医学圣手的能耐,心中也是一动。他虽是对解毒已经绝望,但终究心里想着师傅临终要自己不能堕了天机一门的名声。如果能将毒解了,那师傅生前和万毒门定的赌约便算自己胜了,那不就保住了天机一门的名声吗?一念及此,他也不禁看向曾玉儿道:“峨眉山中当真有这么一位医学圣手吗?他真可以解了我身上的毒吗?我该如何去找他?” 曾玉儿见得一言将他说动,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笑道:“你也莫要太过着急了,听我慢慢说来。这位医学圣手被江湖人称作‘鹊仙’,有一身的好医术。据说他如那战国时的神医扁鹊一般有一门望气说病的医术,只要遥遥望上一眼便可知有无患疾。他说有救的,哪怕一脚走到鬼门关口了,他也能将你拽回来。他说无策的,江湖中怕是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将病治好了。你身中之毒虽是厉害,奈何未见鹊仙,安能轻易断言无救呢?” “既然如此,那我们立时便去找他可好?”方肖涉入江湖尚浅,哪里知道许多武林掌故,更遑论这些武林高人了。此时听得曾玉儿说起有人或许可以为自己解了身上的毒,心中欢喜自然无以复加,只恨不得肋下生了双翅立时飞到峨眉。 “好是好,可是——”曾玉儿瞧着他满面喜色,却是微微迟疑道。 “可是什么?”方肖听得她语气郑重,以为又是有什麽阻碍或者难办之处,心中不禁又是一凉。 “我是想说,可是你这一身泥泞去见鹊仙怕是有些不妥吧?”曾玉儿见得他神情凛然,却也不好再骗他什么,当即嘴角含笑说道。 “唔,这倒是我疏忽了,就这般去见神医自是惹他不喜。”方肖听得曾玉儿提示,也是恍然大悟。他折腾半夜,满身泥泞,此时看来虽是有些狼狈,却也别有一种风度。 曾玉儿见他一身衣服虽是破旧,却依旧不掩风度翩翩,心中也是替他高兴。她指了指城中方向道:“我们先去城中找个地方休整片刻,你顺便将自己的破衣换下。”说罢两人却也不多说,直向城中方向奔去。 第 16 章 两人心情颇好,脚步也甚是欢快,从城郊到城中数里的路程走得却是比来时轻松许多。方肖只觉看到了希望,只随着曾玉儿到得集市上。 曾玉儿见得他一身衣衫满是泥浆,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就帮他挑了几身衣裳和鞋袜。两人回到先前住过的客栈吃饭歇息,方肖见得小二掌柜俱是原来的那人,还是那楼上的房间。站在楼上那间窗前看着街上人流来往不息,只是师傅和晓离都已经不在身边了,想到此处心中不免有些怅惘。 他换上了新的衣服。出得门来却是让曾玉儿看得呆了,之前穿着简单粗布褂子的愣小子换上这身儒生长衫居然也多了几分书卷气。方肖见得她不住打量自己,也是有一些不好意思,只是不住拉着衣服道:“可是有什麽不妥之处?” “没——没有,只是没有料到你穿上这衣衫竟真有几分儒门弟子的意思了。”曾玉儿看得出神,哪里料到落入方肖眼中,只觉尴尬不已。 “那我们什麽时候可以去拜访那位鹊仙呢?” “我正是要来和你说相关之事,我师尊将要到得锦官城中了。我想先去和她一会,再引你去拜访鹊仙,可好?” “小倪师太?” “正是家师,你?” “之前便已经听人说起过了,先师对于小倪师太早就称赞不已,想要一见了。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我自是要替他前去拜会。”方肖一笑,也是想见一见小倪师太。 曾玉儿笑道:“好极,我只是听得小二说起两日后便是武林中人前来拜祭宋盟主的日子了,家师也正带领弟子赶来。昨日见得一向蜗居西域的欢喜佛祖居然又感回到中原,怕是有不小的阴谋,我想尽快将这件事报于师尊知晓,好提早提防。” 方肖听得颔首道:“你考虑的也是有理,欢喜佛祖突然潜入中原,怕是所图不小。若不提早防范,日后只怕会酿成大祸。” 两人商量完毕,决定先去扶风山庄和小倪师太会合,再去拜访鹊仙。于是两人离开了客栈,一路向扶风山庄而去。方肖早就夜探过扶风山庄,对于山庄里外早就熟悉,现下走来依旧是驾轻就熟。曾玉儿见他走得甚是熟稔,心中虽是诧异,却也稍稍按下。 两人行了片刻,终于到得扶风山庄外,却见得门外两盏大红的喜色灯笼早就换作白色,门口连一个看门的小厮都没有。方肖念及当初来之时还是热闹无比的扶风山庄,此时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方肖和曾玉儿也没有时间追究,径自进了门去。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俱是惊讶不已。方肖上前去敲了数下门方才听得呀的一声开了条缝,有一老者探出头来,声音不怒自威,颇有些严肃道:“你们是何人?来我扶风山庄作甚?” 曾玉儿一向极有礼貌,在方肖身后作揖道:“打搅老人家了,我们此来是来找你家公子的,我和他乃是旧识了,还请老人家通融一番,带我们前去见他可好?” 那老头也不知是何身份,听得她说要见公子,眼睛倏的看过来,在曾玉儿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番才罢休道:“我家公子不在家,只是不知姑娘和我家公子是何时的旧识?近来山庄多事,闲杂人等还是不要打搅公子为好,我劝姑娘也不要再寻上门来了。”这一番话先是盘问对方身份背景,然后又摆出谢客的姿态,说得极是傲慢无礼。饶是方肖态度谦和,心中也是微微愠怒,厉声道:“你这老头怎地这般无礼?我和这位姑娘和你家公子俱是相识,闻得你家老爷近日不幸过世,好心前来祭奠。你一看门的不但不予不通传,反而未得你家公子允许,摆出谢客姿态,当真是狐假虎威。宋盟主家养的尽是你这般狗仗人势的奴才吗?” 他哪里知道宋无缺生性风流倜傥,经常惹出情债来。不少女子平白皆是为他害了几许相思,更有甚者还有痴心胆大的女子找上门来要见他。宋佳杰虽是在武林中叱诧风云,却是无暇管教他这个尽会给他惹祸添事的儿子。更何况他一向讲究礼法,紧守教条,哪里能容得这些女子,开始便是亲自喝退,后来见这样的情况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只得吩咐家奴守住大门,莫要让那些女子进得门来胡闹。这老头早就见惯这样的场面,打量着曾玉儿站在方肖身后,心中却是把她当成了先前那些女子,这眼前的男子定就是为其出头的兄弟了。想到此处,他不禁依着以往的规矩,将两人堵在门外,又是盘问又是喝退。此时听得方肖怒骂,心中也是动了怒火,道:“我家公子相识的女子多了去了,姑娘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你就算是他旧识,只怕他也未必还记得你。更何况他早有婚约在身,如何能见闲杂女子,你也莫要痴心等他了。若是还想纠缠不放在我山庄门前撒野,怕是也讨不了好去。” 他这一番话说得却是不卑不亢,明里拒绝了对方,还暗含警告,若是不识相,扶风山庄也不是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听得方肖和曾玉儿先是一愣,继而却是顿时明了。两人相视一笑,敢情都是这无缺公子的风流雅致惹得一身的祸,害得整个扶风山庄都不得清净了。 曾玉儿强忍笑意,上前一步道:“老人家误会了,我非是那些女子,我和你家公子乃是自小认识的。你只管去通报与他知晓,就说紫竹院曾玉儿前来拜访,他自会知晓。” “曾玉儿?”谁料那老头听得曾玉儿报上名来脸色却是大变,语气也满是谨慎怀疑,似乎要确信一番道,“可是小倪师太门下的紫玉仙子曾玉儿?” “不错,老人家如何知晓我的名字?”曾玉儿听他报自己的身份名号极是爽利,心中也是微微惊讶,面露疑色道。 那老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哼,我如何知晓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在整个扶风山庄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你居然还敢找上门来,委实嚣张跋扈。” “老人家是何意思?晚辈何时得罪了山庄中人吗?”曾玉儿听得他说,心中也是疑惑,睁着一双美目满是不解之色。 “你个女魔头,也莫要惺惺作态了,我们断不会饶过了你们。来人,杀老爷的对头找上门来了,还不快来?”那老头陡然厉声高呼,声音却是朝着庄内喊的。方肖和曾玉儿本是如堕雾里,不知所措,听得他喊出这样的话来,脸色齐变,却是不知何时成了杀宋佳杰的凶手。两人互望一眼对方,面色却均是复杂凝重,都隐隐觉得落入一个极大的阴谋之中。 正各怀心事,却听得有人高声叫道:“贼人在哪里呢?快快带我前去。”隐约还有几声愤怒的呼声,有不少人已是赶来了。两人心中一紧,又是相望一眼,方肖正待想劝曾玉儿先避退一下再行计较。却听得门吱呀一声大开了,两个身影快若脱兔般冲出,直向两人扑过来。 曾玉儿见得脸色微变,却是反应极快,出招只在瞬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她的长剑已是架上了对方的兵刃。方肖虽是经脉中中了黄蜂尾的毒,轻身功夫和刀法还在,立时也对上了另一个人,砰砰邦邦打得却也激烈,瞬间却是已经对了十几招。曾玉儿心中微微有些焦急,她也知道自己定是被人冤枉了,封住对方攻势便立时开口解释道:“兄台切莫冲动,有话好好说,我想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杀宋盟主,是遭人冤枉陷害的。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怕是要错怪好人了。” “哼,好人?我观二位怎么着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居然还敢来我扶风山庄撒野,当真以为我们盟主死了便式微了吗?”声如洪钟,震得曾玉儿和方肖耳朵俱是嗡嗡直响的是和曾玉儿对上的那位壮年大汉。那大汉浓眉大眼,面上布满粗犷的络腮胡子,全身也是肌肉纠结,长得很是剽悍。他手持两把泼风刀,舞得呼呼生风,威势十足。曾玉儿看得清楚却是对方肖调笑道:“唉,你先前还说你和你师傅之前以杀猪为生呢,我看眼前这位倒是比你更有屠户的架势呢。” 方肖正和另一看上去稍稍年轻些汉子的斗得难解难分,听得她这般说法,也是扑哧一声笑道:“他那架势,足够吓死十头猪了,当屠户倒还真是大才。”两人又是一阵轻笑。那壮年大汉听得面皮顿时涨得酱紫,怒道:“贼子敢这样说你爷爷,待爷爷擒了你们扒皮抽筋为盟主报仇!” “哟,还要扒皮抽筋呢?怪不得,这可真都是屠户专干的勾当。”方肖嘴皮也自刁滑,只是不断拿那人说笑,听得他目龇尽裂,几欲扑上来和他拼命,却又被曾玉儿剑光缠住,脱身不得。 “呀,好大的脾气呀,屠户怎么还有这德行的?”方肖见得他火气冲天的样子甚是好笑,更是拿话去激怒他。对上方肖的那个年轻人听得他还有心思和旁人说笑,却是觉得他甚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也是恼怒,手中攻势加急。此人看来瘦弱,使的兵器是一对钻山锥,只是招式刁钻狠准。方肖的解刀诀却也最是精准,对上他的钻山锥争斗个旗鼓相当。他先是仗着从小便练就的眼力劲将对方招招在半途拦住,封死所有破绽之处。那人见得自己所有招式均被对方拦截,心中也是暗惊,不想武林中还有这么精准的武功,让自己有一种无处着力感。 场中两对人打斗得火热,庄中其他人却也是被呼喝声响引得出来看起了热闹,场边人越来越多,围得很是热闹。其中去也不乏有眼力劲的高手窥得扶风山庄的二人俱是落于下风,心中也是知晓这对男女武功高明。当中有一人高叫道:“吴嵩,刘衡,你们还不快住手?还不嫌丢脸吗?” 场中本是乱哄哄,这一声却似霹雳炸响般,把场中声音俱是压过,场上却是瞬间安静下来。方肖和曾玉儿听得心中也是一震,此人的内功当真深厚,足以跻身武林一流好手之列了。 本和他们纠缠的两人听得那人呵斥,却是齐齐向后跃出,跳出了争斗,低头静立,俱是不发一言。曾玉儿和方肖心中诧异,不知是何人有如此威势,能让在场之人俱是不敢说话。正自疑惑,却见得人群闪动着让出一条道来,一人身着黑色长袍矫健而出。 来人步子从人群中穿出,方肖和曾玉儿也是看清了他的相貌。只见得他一身黑色劲装,身材甚是高大魁梧,印堂宽大饱满,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黑发美髯,嘴角胡子盖过嘴唇,显得很是威严。他行到方肖二人眼前抱拳道:“二位光临我扶风山庄不知有何指教?若是我盟中弟子有得罪了二位之处,还请见谅。”他说话似是客气礼貌,却是满面发黑,丝毫不见有致歉之意。方肖二人心中也知道他说的是场面话,毕竟宋盟主刚死,他也不想生事,即使对眼前之人有万般不满也只得压下。 “不是,师父,他们——”“住嘴,就你最会惹事,也不给我看看是什么时候?”方肖二人正暗自忖度对方的想法,却听得方才被他们二人戏骂作屠户的汉子张口便要解释,却又被黑衣人喝住,只是立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再言语。 “原来是山河盟中的千山堂堂主来了,晚辈常听家师提起您的忠义之名,仰慕之至,今日有幸相见,当真欢喜。”曾玉儿见得他的容貌,却也是隐隐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当下恭敬一稽首道。 “咦?姑娘没见过在下如何敢肯定我便是令师口中所说的千山堂堂主?”那千山盟主听得她说话间似是未曾见过自己,却又能肯定说出自己是谁,心中也是惊讶不已。 “其实很简单,首先前辈方才出声震慑庄中众人,这份武学修为在山河盟中怕是数不出三四人来。据晚辈所知,除了过世的先盟主,怕是也只有千山堂堂主和万水堂堂主二人了。更何况江湖中传言,千山黑袍,万水缁衣。晚辈见得您黑衣美髯,自是江湖中人口中所说的千山堂主房前辈了。” 那千山堂主听得她说得头头是道,也是不住点头。听得她讲话说完,面上终于尽扫阴霾道:“恩?哈哈哈!不错,我正是房千山,好聪明伶俐的丫头。我观你方才和吴嵩打斗招式灵动,甚有章法,现在与我说话也很有礼数,不知你师承何处?” 曾玉儿听得微微犹豫道:“晚辈乃是紫竹小倪门下弟子曾玉儿,这位是‘解刀狂客’门下弟子方肖。我们此次结伴前来本是要和我师傅一会,却是不知何故遭贼人陷害作了杀害宋盟主的凶手。还请房堂主为我二人主持公道。” “曾玉儿?你便是那紫玉仙子?”房千山听得她道明身份,先是一愣,继而面色又是一沉。 “正是晚辈,晚辈此行见都未曾见上宋盟主一面,如何可能是杀害盟主的凶手。”曾玉儿见得他面色不虞,心中也是忐忑,忙解释道。 “是吗?紫玉仙子当真是会混淆黑白,你一路不分青红皂白得罪了黑白两道多少人?如此行事乖张偏激,你认为我们会相信你随口扯的谎吗?” “前辈误会了,那是他人冒名嫁祸,实非我所为。”曾玉儿听得他说出,心中也是大急。先前胡离冒用她的名字在江湖中掀起了不少的风浪,黑白两道她看不惯的人不是被杀就是用残酷手段折磨一番。不少门派弟子在她手上吃了亏便派得人来追杀她,却也往往被其以狡计算计得苦不堪言。所以黑白两道对于她狠毒狡诈的名声早就传得天下皆知了。她盗用自己之名四处树敌,待得此时却又消失不见,留下自己要忍受不少人的刁难指责。想到此处,曾玉儿心中也是一阵光火,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那位姑娘,让她为自己树下这么多厉害的对头。 “哼,误会什么?师傅你莫要被这丫头欺骗了,她方才还和那臭小子沆瀣一气辱骂于我,哪里是什么好人?”那吴嵩听得她为自己辩解,也是不屑,他方才被两人一顿戏耍,此时当然要揭穿他们。 “你也不用多说,我也非是那没个是非的人,如何能被她一个小丫头给蒙骗了?”房千山一抬手,示意弟子自己知道怎么处理,曾玉儿听得他说话,心中也是一紧,看来终究还是没人相信了。 此时方肖却是开头讲道:“前辈切莫冲动,我可以证明玉儿讲的是真的。” 房千山方才一直和曾玉儿说话,哪里注意到方肖,此时听得他开口替曾玉儿辩解,扬眉道:“你又是何人?有什麽资格替她作证?” 方肖恭敬抱拳在胸,道:“晚辈方肖,先师乃是解刀狂客。” “哦——”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场中众人俱是一惊,这解刀狂客的大名在场怕是无人不知,面前这年轻人居然是他徒弟,委实让人震撼。 哪知房千山一听得他的话,眉间闪过一丝戾色道:“哼哼,解刀狂客?倒是好大的名声。手下人报说盟主是被你师傅和这丫头一起杀了,我还不信。须知‘解刀狂客’多年不出,怎会突然现身武林?如今他徒弟和这丫头厮混在一处,看来这消息果非空穴来风了。” 方肖挺身而出本欲为曾玉儿作证其遭冒名之事,却不料居然有人早就放出消息说是张勇刚和曾玉儿联手杀了宋无缺。此时他自以为很有利的身份居然成了别人眼中他们勾结的证据,饶是他头脑灵活一时之间也是愣住,不知如何解释下去。 “这就对了,天机一门和佛门勾结,一起杀了我们的盟主,定是想祸乱武林。”有人在一旁已经得出了结论,立时判断。众人听得,免不了就是喧哗吵嚷。 一时间房千山身后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在人群中高叫道:“还费什么话,大家伙一块上,拿了这小娘皮,给盟主报仇!” “就是,我山河盟几时如此任人欺负,定要杀上紫竹院去把那伙尼姑一锅端了。” “不妥不妥,还是卖到窑子里去,给我山河盟的兄弟也增添点酒肉钱。”一时之间各种难听的话皆是传入耳中,想来宋盟主生前拥有很高的声望,盟中兄弟俱要为他讨个公道。七嘴八舌间也不乏粗俗鄙陋之辈说出的尽是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听得曾玉儿也不禁心头起火。她粉面涨红,一下子跃出道:“在场各位倒是够英雄,说到报仇怎么光看你们在一旁出主意,就是不见有人上前来啊?不知道对付我一介女流之辈,你们要派出几位英雄,还是一个个轮番上阵呢?”她心头不快,说出口的话也满是挑衅意味,嘲笑对方俱是一群光会耍嘴的。场中众人听了脸上俱是变了颜色,就连房千山也是脸色阴沉。 方肖先是见得对方人多势众,听得房千山一句话便都是跃跃欲上,如果要硬来的话,自己二人肯定要吃亏。此时曾玉儿又沉不住气出口挑衅,惹怒了对方一群人,怕是真要打起来了。他也不想惹得麻烦,想起先前在客栈听得小二提起街头传言天机一门勾结紫玉仙子杀了,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怕是远不止这么简单,忙道:“前辈且慢,我们当真没有杀害宋盟主,更何况我和师傅放到锦官城中不久,尚未见过宋盟主,如何杀他?” “哼!你说没有见过就信了你了?”你之前便已经见过我了,而且是在三更半夜有门不走偏翻墙,偷偷摸摸极不磊落。照这样看来你什么时候偷偷见过我爹也是有可能的。”方肖的话很快被人堵上,大家都向后看去,只见一人站立人群之后怒容满面。来人正是宋无缺,他此时双眼通红,也不知是伤心还是生气所致。 “宋兄。”“公子。”方肖和房千山分别称呼道。却见宋无缺面色铁青地看着方肖道:“不知道兄台再临我扶风山庄有何见教呢?” “哦,听说宋盟主过世,我是和玉儿前来祭奠一二,顺便和她师傅会合。不料遭人诬陷说我师父和她杀了令尊,此时不慎和你庄中人起了些冲突,还请宋兄帮忙调解一二,化解误会。” “误会?哼,只是不知玉儿姑娘在何处?我承认我之前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可是她也不至于一怒之下杀了我爹吧?你说和她一起前来,那她人呢?”宋无缺听得眼中声音陡然高了,他之前差点毁了佳人名节,除了这一点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原因会让对方对自己恨到这种弑父的地步了。 方肖听得对方已经认定曾玉儿杀了宋盟主,就连理由都是很充分地替她想到了,心中也是紧张。这般有理有据,自己二人怕是有口难辩了,真是棘手了。突然思及对方口中的“曾玉儿”实非眼前这位紫玉仙子,而是那个胡离,他脑中灵光一闪,喜得大叫道:“我有证据了!有人可以证明不是玉儿杀了宋盟主了!”他大喜之下,几乎控制不住地跳起,周围之人见得以为他要暴起伤人,俱是惊得护住自身。 “你说有人能证明不是玉儿杀了我爹?是谁?”宋无缺本是瞪着方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的样子,听得他高叫,立时顾不得风范地上前去道。他心中爱慕胡离,自是不希望她是自己的杀父凶手。自从听得消息说父亲死于她和解刀狂客之手,他的心中又是悔恨又是矛盾,只希望有人告诉自己这是假的,那他就不至于这般难受了。此时听得方肖说起有人能证明这些,心中不禁狂喜,也不顾身后还有这么多山河盟中的弟子正看着。房千山见得他这般失态,也不禁一愣,微微摇了摇头。 “不错,那人正是宋兄你自己。”方肖突然盯着他笑道。 “我自己?方兄你未免开玩笑吧?我又非亲眼所见是谁杀了我爹,否则如何能证明不是玉儿杀了我爹?”宋无缺见他胸有成竹地望向自己,顿时一愣,却又冷笑道。他本是满怀希望,听得对方说出这番话来,终觉希望落空,只觉对方是存心戏耍自己。山河盟众人本也是怀有期待,听得他说出那人是宋无缺也觉得荒谬,纷纷怒骂不已。曾玉儿以为他真有本事证明,替自己洗刷罪名,此时也只觉一颗芳心沉沉落下。 “不然,宋兄方才问我玉儿在何处,这一句便是证明。”方肖一笑,缓缓说出的话却又让曾玉儿心中一阵惊喜。在场之人除却她俱是不解其意。有人想到曾玉儿就在眼前,而宋无缺却好似没有见到般问她在何处,这样也委实奇怪了些。况且听得他们二人话中之意,似乎早就已经见过,怎么还会相见不相识呢?莫非其中真的别有隐情? “我方才这话有何不妥之处吗?”宋无缺见他神色严肃,不似作伪,压下心头不满道。 “兄台那晚所见的正是假冒紫玉仙子的女子,真正的紫玉仙子却是在眼前。兄台一口咬定是因为你冒犯玉儿导致令尊被杀,其实你冒犯的乃是假玉儿,而非眼前这位真玉儿。真玉儿和你并未结怨,试问如何能杀令尊呢?”方肖满面春风说出的话也让所有人脸色微变,原来真有人假冒紫玉仙子搅得江湖风雨不宁,作证之人还是山河盟的少主。 曾玉儿扶着方肖,正向外逃去,听得有人喊立时加紧奔出。众人见得他们夺路而逃呼喝着追去。 房千山本自调息,听说方才伤了自己的那小子欲要逃窜,心中又惊又怒,道:“不要叫那两个小贼走了。给我追,定要将他们拿了。” 宋无缺颔首道:“房叔叔好好养伤,我们这便去追,放心便是。”说罢跟在一群人之后向山庄外而去。 曾玉儿带着方肖走到山庄门口,却见得山庄口拴着一匹骏马,毛色雪白,双目之间不时闪着神光。这匹马毛色鲜亮,精神也是饱满非常,她见得心中不禁一喜,料想这必定是匹好马了。她也知方肖身上有伤,行动甚是不便,骑马难免摔下来,低声道:“我们共乘一匹吧?”方肖却觉得喉头腥咸,胸口也是烦闷欲吐,强打精神点了点头又觉得晕眩不已,却是不敢说话。曾玉儿见他脸色苍白,浑身冒着虚汗,知道定是方才又被房千山的掌力带动气毒了,忙一甩鞭子,将正自追出的众人甩在了身后。山河盟众人也自骂骂咧咧上马而追,紧咬不放。 曾玉儿骑的马居然极是神骏,只是撒开四蹄狂奔向前,只在路口也不用曾玉儿多作驾驭便知自行寻路而行。不多久便将后面的追兵甩得不见了踪迹。方肖在马上只觉上下颠簸的极是难受,奈何后有追兵,实在不能多顾,只得咬牙忍受。曾玉儿见他不发一语,也不知道方才伤势如何,心中也是焦急,娇叱连连,不住催动□□之马。那马飞速行得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半点疲态,却是在一路口停住,旁边是一林口,林中树木苍天,端的是幽深清净。 曾玉儿一路上只觉身边之人身体浑身瘫软在马上,似乎使不上一点劲,也只注意扶住不让他滑落下马。如何能注意这马走向何处,此时见得它突然在林口停住,怎么挥鞭也不肯再走,也是无奈。她正自着急却觉得地面震动,后面追兵居然在方才徘徊不前的须臾之间又快追上来。她暗自心焦,窥得旁边那林子甚是隐秘,心念一动也不再犹豫,翻身下马便牵着马步入那林中。 林中树木葱郁繁茂,方肖见得她闪进其中也是知道她的意图,翻身下马便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方才和房千山对掌已是不仅加剧了内伤,更是连黄蜂尾之前下得的气毒也是一并引发了。虽然他体内有师祖留下的浩然正气封印,方才经得房千山一番冲击自动冲出护住了心脉,却也使得封印松动了。曾玉儿见得他吐血也是一惊,紧声问道:“你伤势是否要紧?经脉可还顺畅?” 方肖喘得两口气,方才平息些道:“不妨事,我经脉乱得紧,却是未曾受得多少内伤。短时间之内怕是不能再动真气了。”他也感觉封印内真气隐隐有冲出的迹象。想起师傅之前的告诫,如此浑厚的真气若是破得封印而出,怕也不是自己体内经脉所能承受的。何况那气毒早就将经脉搅得乱了,如何还能再承受冲击。 曾玉儿忙着查问方肖伤势,却将那匹马忘在一边,正听得林外马蹄声响起,却是追兵正从林外经过。他们这林子所处也不是很惹眼,两人同时停止说话,屏气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心中大石方才落下。两人在地面各寻大石坐下,正待休息上片刻再出林子,却听得林中突然有一声长啸而起。顿时惊鸟纷飞,扑棱棱飞起,却又被那啸声震得失了方向。那一声并不震耳,却是气息悠长,回声不绝,更难得的是声音始终不曾高或低上半分。 方肖二人听得神色俱是一变,想不到林中居然还藏有这样的人物,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但是听这啸声也可知晓其武功深不可测。那一声长啸持续甚久,似乎从某处传来,仔细辨寻,却又似乎无处不在。待得两人听得心中俱是焦急之时,却是突然一低,引得两人心中俱是一喜。此时那声音却又突然高了上去,顿时响遏行云,清脆嘹亮,激得人心中一跳,只觉心跳愈发不受自己控制般愈跳愈快,似乎便要蹦出胸口来。两人惊觉对方这声长啸居然运上了上乘的内功心法,让人全身真气虽知激荡不已,仿佛完全控制了自己身体。两人慌忙运功相抗,奈何此时知晓已是晚了,自己周身真气只是身不由己随着对方啸声而动,压抑得胸口窒息烦闷,几欲昏厥。正在两人挣扎得甚是辛苦之时,却听得那啸声戛然而止,树林间顿时寂静一片,仿佛方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两人满腹狐疑,却也不敢高声说话,只是四下打量,却听得周围并无半点声音。方才一直安静呆在一旁的马却是似乎发了疯般举头嘶叫不止。方肖心中大惊,先是一声长啸,现在又有马嘶鸣不休,怕是再隐秘的地方也要被人寻得了。 方肖打量了打量那匹上蹿下跳兀自嘶鸣,也是无奈抱拳道:“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泄了我两人的行藏,还请现身一见。” 曾玉儿听得他这般说,本是奇怪,待看得那畜生似是欢叫不休,有附和方才那声长啸之意,心中也是陡然明了。原来这马带自己二人来这林中并非是偶然,怕又是有心之人设计将自己二人诱得到来了。她心中也自恼怒,为何进来行事颇有不顺,处处遭人算计,就连随便乘了匹马也落入人家的算计之中。想到此处她也忍不得,立时柳眉横竖打量着四周喝道:“何方鼠辈敢暗算我二人?有种的现身一见,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只是让人不齿。” “哈哈哈哈,小丫头眼神不好,如何能怪得我藏头露尾?怪不得方才听得有人说世人有眼无珠者多,就算将黄金璞玉摆到眼前也是睁眼瞎呀!”只听得笑声极短,说话声音却是浑厚响亮。两人寻声望去,只见得不远处一棵树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衣书生横卧在地。那书生年纪约摸三四十岁,头插碧玉搔头,横卧在地,面若冠玉,山羊须,眉宇之间尽是俊俏风流之态。他一手托着头一手轻轻转着一把折扇,一身着白色,就连悠闲翘起的一只腿上穿着的也是白色登云靴,一晃一晃间却让人窥见靴底不曾沾上一点泥巴,看得二人心中俱是一动。此人在这林间行走居然不曾沾上一点泥巴,而且方才能在眨眼的功夫到得此树下而不被人看见,想来轻功定是高明。 曾玉儿听得他说话,分明是拿自己方才在山河盟众人面前所说之语来调侃自己,骂自己有眼无珠,一张俏脸顿时气得通红。奈何对方说的话也确是自己所说,辩驳无疑是打自己嘴巴子,到时被他钻了空子,怕更是要为难自己一番。一念及此,她也不作争辩,却又突然省起道:“你是何人?方才是否也在扶风山庄之中?” “咦?小姑娘说话好生奇怪,什么扶风山庄落雨山庄的?我委实不知,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名姓不显罢了。”那白衣书生听得她问起,脸上满是疑惑不解之态,笑嘻嘻地答道。 “你方才所说分明是我——”曾玉儿正待和他分辩,却被方肖一把拉住道:“既然前辈不曾到过扶风山庄,那便不曾到过,我们还有事在身,这便谢过告辞了。”说罢拉着曾玉儿便要离开。他也是心思机敏,听得对方矢口否认到过扶风山庄便知道他不愿承认,多说自是无益,更何况对方虽是借此马助二人逃离山庄却也未必有什么好意。他方才那一声长啸便足以引得远去的追兵再次寻来,如果再多说废话,怕是过得片刻便会再次被山河盟众人围住了。 白衣书生见得他们转身欲走,开口笑道:“呵呵呵,你们怕是跑不了了,这林子这会儿热闹起来了。” 方肖心中一惊,却见得林中一阵马蹄声响动,然后便是有人下马之声,却是山河盟众人走得远时听到身后长啸和马蹄声,急忙赶来。两人心中一紧,此人为何将他们引至此处?若是敌,在山河盟中便可将自己二人了结,岂不是多此一举?若是友,助他二人脱困后为何又要诱得众人前来此处? 第 17 章 “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躲到这里来了,倒是叫我们好找!”正思量间却听得一声惊呼,宋无缺当先入得林中,见得他们正欲逃走,立时带人围超过来。他心中直把二人当作杀父仇人,一见之下分外眼红,拔剑便向方肖砍来。曾玉儿正待要挥剑上前解围,却又被数把长剑攻来,哪里能靠近方肖身边。方肖见得对方剑来,却也是无力还击。他身上经脉俱乱,更何况方才那刀也被房千山的钢鞭毁去了,赤手空拳之下如何能挡得宋无缺一剑。正欲施展“逍遥游”躲开,却听得“叮”的一声,宋无缺手中的剑弹得开了。一颗小石子随即也在地上跳了数下,没入草丛之中不见了。那白衣书生含笑而立,手指微屈,却是他方才用这石子弹开了宋无缺那一剑。 “你是何人?如何敢助这两个贼子与我山河盟为敌?识相的快快退去,不要自讨苦吃。”宋无缺见得眼前之人气度不凡,心中也是微微少了底气,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如何肯退却,只是拿山河盟之名来唬他,希望让他知难而退。 “呵呵,宋盟主创立山河盟乃是取自还我山河之意,何时山河盟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打架斗殴之处?传出去没来由地让江湖上的朋友笑话,辱没了宋盟主生前攒下的好名声!”那白衣书生本是面带微笑,听得他拿山河盟三个字来压自己,面皮却是抽动,似是极为生气。 他一句话撂下便引得宋无缺身后一阵骚动,只听得一人高声叫道:“你是何人?如何敢这般辱骂我山河盟?宋盟主生前为国为民,忠义无双,惨遭横祸而身殒,我们难道不应当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吗?”这句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周围人俱是高声响应,纷纷称是。 “我山河盟捉拿杀害我爹的凶手,与闲杂人等无关。你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免得伤了和气。”宋无缺听得对方一番呵斥,面皮也是一红,随即又恢复平静道。他这回说话却是不见方才骄横之态,仍然软中带硬,听得白衣书生微笑不语。 白衣书生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点头道:“恩,你便是宋佳杰之子宋无缺?虽是有些资质,仍缺了乃父几分稳重大气。”说着将折扇背后,另一手轻轻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姿态甚是清雅飘逸。 宋无缺虽是风流不羁,却也遵循其父教诲,心底对那个为国为民奔走操劳的爹又是敬畏又是推崇,做人处事也有不少地方向他模仿学习。他听得对方对自己和父亲一番比较,说出的话虽是中肯,却也无礼,心头不禁火起,道:“你是何人?为何一再戏弄于我?我父亲是个大英雄,名字也是你配说起的?” 白衣人见得他又沉不住气,将捋胡子的手也是背在了身后,连连叹息摇头。待见得对方眼中快冒出火来时,方不再摇头,将眼中戏谑之色收起,伸出一手,那手本是捏成拳头,张开后却是落下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来。 方肖和曾玉儿见得他突然伸手握拳,也是奇怪,待见得摊开的手掌落下的竟是一块白玉,也是微微疑惑。只见那块白玉呈椭圆形状,用一根红线系着,另一端绕在白衣人中指之上。细看来玉身打磨得很光滑,虽不见什么繁复的花纹装饰,中间却是赫然用隶书刻着“万水”二字。两人心中俱是想起一个人来,却又不敢确定。若是那人,宋无缺如何会不认识? “白叔叔?”宋无缺见到那块白玉脸上满是惊讶,还有几分欢喜。曾玉儿和方肖脸色却齐齐大变,眼前白衣书生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 白衣书生见得他二人表情,却是微微一笑,满脸慈爱地对宋无缺道:“你爹身故之事我已知晓,此番回来便是要查得他之死因的。” “白叔叔,你可要为侄儿作主啊!我爹死得惨,你定要为他报仇啊!”宋无缺听得他话语间满是关怀,只觉眼眶一热,几乎淌下泪来,一下子跪倒在地要他为宋佳杰报仇。身后众人见得他跪下来,俱是跪在地上道:“请白堂主为盟主报仇!”声音齐整,满怀悲痛。方肖和曾玉儿听得,心中俱是肯定了猜测,原来眼前这书生竟然是山河盟的万水堂堂主白万水。只是不知为何,山河盟中众人似乎俱是不认识他,只靠得一块玉佩来辨认。 “侄儿和各位兄弟且起来说话,白某此次回来,自是要查明此事的真相,还早日让盟主得以安息。”白万水见得面前黑压压跪了一片,也是有些感伤,弯腰亲自扶起了宋无缺。 “白叔叔,真相已经很清楚了,分明就是这对狗男女杀了我爹。他们畏罪潜逃,还伤了房叔叔,你定要为我们作主啊!”宋无缺受他扶起,立时将手一指,看着方肖和曾玉儿眼中满是恨意。 “我山河盟众兄弟当秉承先盟主遗志,不可放过真凶,也不可冤枉无辜,才能让先盟主含笑九泉。”白万水听得他言语忿忿,颇有不平之意,却是轻轻放下他的手笑道。 “白叔叔这是何意?他们已是凶手,你却阻止我们杀他们。听你意思似乎要为他们脱罪?”宋无缺听得他话中意思似乎认定对方二人不是凶手,面上未免露出一丝不悦。 “公子勿恼,你不知道白堂主成名江湖时,江湖人送外号叫做‘滴水不漏’。他能和那号称‘算与天齐’白松齐名,自不是等闲。他既说那二人不是凶手,定是有什麽证据,我们且听他把话说完再做计较也不晚啊!”旁边一人见他顶撞长辈,忙站出来拦住道。 宋无缺本自情绪激动,听得旁边之人提点,点头道:“白叔叔多年不曾在盟中露过一次面,每次均是由人送来锦囊妙计,当真将盟中大小事务处理得妥当。山河盟能配合朝廷多次打击西夏和辽国的气焰,多半是仪仗白叔叔的神机妙算,爹生前也多夸白叔叔果真无愧‘滴水不漏’ 之名。侄儿方才报仇心切,却是顶撞了,还请叔叔勿要见怪。”说罢又是俯身欲拜。 白万水见得他又屈身欲拜,忙伸手再扶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急红了眼也是情有可原。我和你爹相知相交一场,自是要还他一个公道。虽然目前我还未查得凶手是谁,但我敢说凶手绝不是这两位。” “什么?”在场之人听得俱是一愣,却是无人怀疑他所说之话。立时有人大声表态道:“白堂主既说他们不是凶手,那他们便不是凶手,我们再去找凶手便是。”宋无缺听得也是点头。 “嘿嘿,算你这书生有眼睛,方才那个老头子硬要说我们是凶手,还要以多欺少,端的败坏你们山河盟的名声。只是他一句话便将我们打作凶手,你一句话又让众人相信我们是清白无辜的。你们山河盟处事未免太过于臆断了吧?这般霸道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呢。”方肖听得他一句话便止住山河盟众人报仇的念头,心中却是不满。他出身乡野,一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见得对方前后态度转变判若云泥,自是不能服气。对方让步他却偏偏要进上一步,就是不肯给对方台阶下。 “嘿嘿,你这小子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了你是清白的还不够,定要与我纠缠下去吗?”白万水见得他耍起了无赖,也是无可奈何地哂笑道。 方肖见他一脸笑意,索性顺着杆儿爬,将双手叉于胸前指着对面山河盟一干人道:“你门下弟子这般横行无忌,自是你的责任。幸好我们两个柿子够硬,没被他们捏烂了。若是下次那个房堂主谁的再不小心翘了,他们随便在路上抓个软的当凶手捏烂了,你该如何?给人家无辜之人立清白碑吗?”他记着之前房千山对他下手的狠重,此时窥得机会,自是趁机在他背后当着山河盟众弟子面子诅咒他。山河盟众弟子听得却是眉毛蹙起,纷纷骂他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也有识事的知道是己方过分了,一边宽慰身边之人,一边对他陪起了不是。 白万水见得众人反应不一,也是不耐,道:“都给我闭嘴!山河盟的声誉几乎毁于尔等之手,哪有伤了人还这般理直气壮的?”他这话声色俱厉,听得众人俱是呼吸一滞,不敢再说话。 “姓白的,你们山河盟可有证据替我们洗清了嫌疑?若是你不能替小爷脱了罪,日后他们若再来和小爷胡搅蛮缠,小爷岂不是永无宁日?”方肖见得他动怒却是丝毫不怕,歪着头看他,嘴角满是不屑。 曾玉儿见得他这般得寸进尺,心中也是有些迟疑,忙上前拉住他道:“大哥,算了,白堂主已说了我们是无辜的,谅他门中弟子日后定不会再多作刁难,这便算了吧?” 方肖却是面带煞气,牛气冲天道:“如何能就这般算了?你紫竹院和我天机一门,哪个在江湖上是没点名声的?当真由得他们山河盟这般胡来,日后江湖还不被他们搅翻了天?今日说什么也要和他们论论这个理。”他脾气也犟,非要讨个说法,把天机一门和紫竹院俱是抬了出来压山河盟。 饶是山河盟众人眼界甚高,听得他这话也是心中一凛。紫竹院身为佛门三大势力之一,自是不可小觑。那掌门小倪师太之名数十年前便让黑道之人闻风丧胆,这般威仪平日里如何有人敢去惹紫竹院的弟子。曾玉儿还是她最心爱的弟子,若是让她知晓了,杀上门来怕是讨不了好。天机书生之名在江湖中更是神话般的存在,据传他曾以一己之力连挫佛道二门的高手,被誉为武林第一奇人。他的弟子放到江湖中无一不是厉害的角色,若是惹毛了白松和水益,以他们二人的智慧武功怕是足以灭了山河盟。想到这些,在场众人心中均是发寒,只觉得今日之事的确是山河盟做得过了些。 曾玉儿本也是名门弟子,奈何对方人多,终究被压制得输了些气势。此时见得方肖怒斥山河盟群雄,不肯输了师门脸面,顿时只觉胆气冲天,也是昂首挺胸和他并肩而立。两人气势如虹,直将对面众人逼得不敢抬头和他们对视。 “好!好胆色!天机一门有方肖,何愁不能在江湖上大放异彩?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师兄得此佳徒,定能重振我天机一门当年之风!我当真羡慕得紧啊!”白万水听得方肖慷慨陈词,胆色过人,心中也是赞许不已,开口赞道。 “师兄?你是——白松师叔?还是——水益师叔?”方肖听得对方说出话来,也是一惊。他只听师傅说起过有两个师叔,一名白松,一名水益,却从没听说过还有个师叔唤作白万水的。此时听来又觉得名中又是带白又是带水,定是哪个师叔化名而成,只是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哪个。 “哈哈哈!小子,我是你白松师叔,也是山河盟中的万水堂堂主白万水。”一语出口,便是惊得在场众人一跳。原来山河盟大名鼎鼎的“滴水不漏”白万水和天机一门的“算与天齐”白松居然是同一个人,他们以前只知山河盟中除却盟主和千山堂堂主房千山,还有一位神秘的万水堂堂主称作白万水的,运筹帷幄之中,常有奇计挫败西夏和辽国奸细的阴谋。大家都只听说他的名字,哪里见过真人是何方神圣?而白松却是号称官拜大宋军师,屡出奇计打得西夏败退,在大宋军中也是威望甚隆。两人一外一内,堪称珠联璧合。谁料想两人居然是同一个人,从未见过有人自己和自己齐名,这位堂主未免太让他们吃惊了。也有在山河盟中待得久了的人听得连连点头道:“难怪未有人见过白堂主之庐山真面,便是神仙也难做到□□两地啊!” 方肖嘴巴张得老大,却是一愣,接着便是一脸怒色道:“原来是你杀了我师傅?”他心中想起之前在锦绣苑中一掌击伤师傅的白衣鬼面人,同样也是诡计百出。若不是他那一掌,自己和师傅如何能身中奇毒,师傅或许也就不会死于了了之手。想到此处,他再也忍不住便冲上前去,欲要和白松拼命。 白松和他靠得极近,哪里防备他挥掌上前来,顿时被他一掌拍在胸口。方肖浑身真气涣散,仓促间排出的掌哪里有半分内力,白松的护身真气却是一震将其反弹得连退数步。周围人见得他听说对方是自己的师叔不仅不高兴,反而合身扑上,也是惊得嘴巴张得老大,不知道其中又是何缘故。 白松不慎被他击中一掌,也是一愣,再听得他说自己杀了张勇刚,更是大惊失色,厉声喝道:“你说什麽?你师傅死了?是何时的事?是否是被人害死的?” “哼,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以为你戴着鬼面我便不知道了吗?除了你还有谁这般诡计无双,你好歹毒的心肠,连你师兄都不放过。若不是你要一掌将我杀了,我师傅何至于和你比拼掌力,何至于中了你的暗算?你打伤他,还找青竹儿和他师兄来使毒,另外还请得欢喜佛祖和了了道人一起来杀他。他身上又受伤又中毒,哪里是那么多人的对手,最后被了了道人打得骨骼尽碎。你还是非要让人来说什么过刚易折的断言,把他咒死。这些诡计一出接一出,阴险狠毒,除了你还有谁想得出?”方肖越说越是气愤,跑上前来掌法却更是凌乱。白松见他装若痴狂,伸手如电,连点他身上数处穴道将他制住。 “你想干什么?”曾玉儿见得他出手制住方肖,惊得脸色大变,尖声喝道。她本没想到这一点,听得方肖骂他是杀师凶手,心中顿时一惊,想起张勇刚被那鬼面人击中时也称那人作师弟。她细想那鬼面人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充满算计,整个过程可称得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此精细的布置,武林之中想来想去怕也只有白万水和白松了。而方才听他所说,两人居然是同一人,她只觉那白衣人越看越像眼前的白松。 “玉儿姑娘,我也不知道师兄被人杀了。师侄此时情绪激动,也听不进我所说的,只有先把他制住再作打算。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于你。” 曾玉儿见得他擒住方肖并未害其性命,虽是不愿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你问便是,只是不要伤害了我大哥。” 白松见她神色警惕,无奈笑道:“姑娘何以判断是我杀了我师兄?可是亲眼所见?” 曾玉儿摇摇头道:“未曾亲眼看见,那人虽是戴着假面,却也是一身白衣,和你现在这般一样。” “世间穿白衣之人何其多,姑娘何意料定是我?未免武断了些。” “若是旁人,可能方肖所说一般有这么多设计?况且我听得张大侠叫那人师弟,这可是假不了的。你让人用你师尊的一句断语来说与张大侠听,便将他说得死了,瞧他当时的反应又不像胡编的。旁人便是装作你,能知道你师傅说过什么吗?”曾玉儿听得他否认顿时说得气愤不已。 白松听得捋了捋山羊胡,却不理会一旁浑身动弹不得的方肖正自瞪眼,叹口气道:“我还有一位小师弟和我一向不和,此事怕是他所为了。” 方肖哑穴也被他点住,听得他说眼珠只是转个不停,似是不相信他所说的。白松见得他面皮涨得通红,眼睛望着自己直欲喷出火来,也是苦笑道:“罢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和你一样均是无辜的。此时我当能明白你方才被人诬陷时的无奈了,既然有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书墨!” “弟子在,已经将那位小哥带来了。”却见得一白衣小厮从林外走进来,身后跟一人看穿着竟像是酒楼小二。那小厮长得眉清目秀,走路目不斜视且步子甚稳,看来武功也是不俗。众人见得暗暗点头,白松身边之人也是如此深藏不露。再看那身后之人却是脚步虚浮,望着周遭尽是武林人物,吓得几乎站不稳,更别说迈动步子了。山河盟众人见得不知白松带这样一个来是何意,俱是在一旁窃窃私语。宋无缺方才被他们一番话绕得早就头昏,此时见又扯出不相干的人来,眉头也是纠结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乃城中一客栈的小二,我喊他前来乃是因为他可以证明方肖和曾玉儿是无辜的。”白松问道,“小二你可说说,那天去你客栈投宿的客人清早是几时出的门?” 那小二本不知这么多江湖中人看着自己是何意思,听得有人问话,立时把之前便答过的话重说一遍道:“这位客官和他师傅是辰时起的,我去服侍洗漱了下楼吃的早点,过了大概大半个时辰他们二人才出门的。至于这位姑娘一整日在楼上喝茶看大街,后来不知道怎的下午再看见公子出去,她也就追出去了。”他说的正是方肖和曾玉儿那日在客栈的活动,不知白松如何神通广大便知晓了他们的下榻之处,居然从小二处问得了这些。 宋无缺听得小二说得极流利,心中起疑,不禁道:“每日客栈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你如何记得住他们都做了什么?可别是撒谎才好。”他说话间将剑微微拔出,只觉寒光闪闪,看得小二直哆嗦。 那小二也是个伶俐人物,见得这阵势不迭地摆手道:“这位爷说笑了,小的我有几个脑袋,敢得罪了江湖上的朋友呢?小的记得住他们不为别的,只因和他们一道的姑娘长得极是美貌,声音也听得人软到骨子里去了,小的自是对他们多留意些。小的还记得他们刚下榻那会儿,在桌上说起杜甫草堂和锦江春呢,小的告诉他们店里卖的是锦官城东门外濯锦江的锦江春,他们还说了好些话呢……”他正待说更多,却见宋无缺将手一摆,不耐烦道:“够了,不用说了。”语气森寒严厉,吓得小二又是一哆嗦,立时噤声不敢多言。 “各位听到没有?我曾亲自查看过盟主的尸身,他死于辰时左右,那时他们二位俱是在客栈,难道还会□□术不成?”白松将折扇摇了几下,又突然合上对着山河盟众人道。 “多亏白叔叔及时赶到,不然我们便要冤枉好人了。山河盟何曾做出这般诬陷好人之事,侄儿有辱山河盟忠义之名,还请白叔叔惩罚。”宋无缺听得他说,核实小二说得极是清楚,也知道自己行事鲁莽了,心中也是自责,顿时跪在地上,请求白松将其惩罚。山河盟众人见得也是一齐跪倒在地,吓得小二脚下又是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原来眼前这个和和气气的书生,居然也是个江湖中人。 方肖见得身边跪满人,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个师叔这般厉害。自己和曾玉儿说了半天都没人相信的事情,让他找了个小二来就都迎刃而解了。原来他之前将马故意停在扶风山庄门前,正是为了让那匹马带自己二人来这林中见他,接着便引来众人。那小二他早就派人去请了,待得众人明了他的身份,愿意听他一言后,他才将其请出,一番分说解了方肖二人的嫌疑。这一连串安排一环扣一环,真称得上是“滴水不漏”了。正自愣神,却见白松在他身上连点数下道:“我也跟你说我没有杀你师尊,信不信由你,但你也需拿出证据让我折服才行。”只觉浑身穴道俱是解开了,身体又能动了。 “师叔谋断高明,还弟子清白,弟子忤逆了。”方肖立时也是跪倒,只觉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便对师叔对手,也不分清事情因由,委实是不明事理。这样作为和那山河盟众人竟是没有半点分别,自己居然还占着理向对方要求公道,此时想来只觉羞愧难当。 “好了,你们俱是因私情而忘了要冷静,才会这般胡乱给人按罪名,诬陷无辜。只是没有证据如何能随便判定?这样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杀父之仇,杀师之仇俱是不共戴天,但也不能随便找人报了,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白松见周围跪满了一地,也不多作责怪,“且念你们一腔热血,便不多作计较了,都给我起来吧!” 曾玉儿见得他方才轻轻几下便将自己和方肖的嫌疑洗去,端的有理有据,心中也觉得有说不出的好感。再想到若是他是那白衣人,自可看着自己便这么被山河盟中人杀了,又何必想着解救自己呢?想到此处,她也是放下心来。 “师侄不必过意不去,说来师兄此次遭逢大难有大半原因也是因我而起,我自是不能心安。方才你打我一掌毫无内力,经脉间隐约还有些混乱,不知是否受了重伤?”白松见得众人起来,却是关切地看着方肖道。 “我当时被那鬼面人一掌击在胸前,师傅怕我被他震断了心脉才出手相救,还把师祖传下的‘浩然正气’封印打入我体内方才护住我。后来那鬼面人趁师傅不注意下毒手,将黄蜂尾的尾上针打入他体内。师傅正自运功,那毒随经脉也有不少流进了我体内,所以我现在经脉混乱,动不了半点真气。那鬼面人的内功和师傅的似乎同出一辙,师傅也称他作师弟,所以方才我才会对师叔出手。”方肖听得白松问起,如实答道。众人都是坦荡直率的汉子,听得那鬼面人居然连施这等卑鄙手段,俱是破口大骂。 白松却是脸色一变,失声道:“黄蜂尾?‘尾上针’乃是他的独门绝毒,据说便是他自己也无法可解,你说你中了此毒?” 方肖见得师叔色变,心中顿知不妙,他本还对解毒抱有一丝幻想,此时却也是心灰意冷,只觉前路茫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大侠你莫要担心,难道你忘了峨眉鹊仙了吗?他老人家乃是当世医学圣手,定能解得大哥身上的毒的。”曾玉儿见得他二人愁眉紧锁,忙在一旁劝道。 “对了,我怎麽把他忘了?你去他那里一试,或许可以解得此毒也说不定。”白松听得面色也是稍见缓和,拍拍方肖手道。方肖听得又觉有了一丝希望。 “白叔叔,我们这便回扶风山庄吧?方兄弟的毒再慢慢想办法解,且让他在扶风山庄住下,再寻人来替他看上一看,总比他在外面过多奔波加重毒伤好啊。”宋无缺听得他们对话却是上前道。他方才一直认定方肖二人是凶手,此时得白松找来人证明,却也觉得歉疚不已,立时提出一同回扶风山庄。 白松笑道:“好!好!且寻一处说说话。”一行人有先有后,回得山庄不提。 山河盟众人回到扶风山庄,却是一番解释,大伙儿说起“滴水不漏”白万水和 “算与天齐”白松居然是同一个人,俱是惊奇不已,愈发觉得这万水堂堂主深不可测。方肖和曾玉儿皆是得以在一雅居住下了,正靠在白松居处。一行人皆是化敌为友,一起祭拜了山河盟盟主。 接下几天宋无缺却是忙碌,只因武林各大派掌门俱是派得人来祭奠,宋佳杰生前为大宋尽心尽力,当真博得了不少人的敬仰。不少门派的掌门俱是亲自前来,朝廷也是送来牌匾封号,灵堂显得甚是肃穆哀痛。白松却是无暇顾得去帮宋无缺,素日不是在居处看一些书寻找药方,便是替方肖把脉,询问其身体情况。 方肖自师傅过世几时得人这般照顾,只觉得这位师叔虽是初见,却如同亲人一般温暖安心。他得山庄中大夫调理,身上的内伤好得却快,只是黄蜂尾的“尾上针”之毒,所有大夫看过均是束手无策。他也知道这毒终究不是那么容易便解了的,只是耐心在曾玉儿的帮助下调养身体。曾玉儿见得他面色一天天红润起来,心中也是高兴不已。又过了些时日,祭奠的门派陆续离去了,扶风山庄众人俱是轻松不少。宋无缺忧伤过度,竟自病倒,又过了许些日子方才复原。方肖偕同曾玉儿去看他,只见得白松正为他把脉,他整个人面容黄瘦,清减不少,哪里还见得昔日“无缺公子” 的半分风流之态。 “公子此时乃是新任山河盟盟主,切不可忧劳过度,让兄弟们担心啊!杀宋盟主的真凶还待得公子捉拿呢。”方肖见得他眼眶凹陷,旁边红衣也是眼睛哭得红肿,显是担心不已。他想起师傅去世时自己何尝不是悲伤欲绝,只觉得同病相怜,心中不禁酸楚,故而出言劝慰。他拿真凶尚未捉到来激励宋无缺切不可沉溺于一时悲伤,正和之前曾玉儿劝解自己一般,听得宋无缺原本无神的眼中倏的一亮。红衣一直照顾他,只见得他自暴自弃,心如死灰,哪里有过这般神情。此时虽是一愣,却也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挤出门去熬药去了。 曾玉儿见得红衣对宋无缺神情牵挂,也是对宋无缺一笑,笑中满怀深意。宋无缺抬头见得,只觉脸上一红,一口气呛在气管里,顿时咳嗽不停。他和曾玉儿青梅竹马,自小感情甚笃,本以为待得成年之时理当结为夫妇也是很正常之事。怎知时光似水,造物弄人,宋无缺被父母之命定下了婚约,曾玉儿也并未见伤心。反倒是宋无缺见得胡离阴差阳错之下对其倾心不已,把她当作曾玉儿,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曾玉儿。可见男女□□当真千回百转,婉转纠缠了。他见得曾玉儿一直便是有些尴尬,只觉得自己对她并无半点年幼时的好感,此时见得她笑也是被呛住,后又思及其笑得坦荡,心中也是将另一块石头放下了。这些都是他心中所想,周围众人哪里知晓半点,还以为其身体情况愈发严重,只是担心不已。 “方兄弟说得甚是有理啊!山河盟不可一日无主,宋大哥的遗志总有赖公子你继续发扬传承下去才是,公子切不可让兄弟们失望啊!”房千山资格最老,听得方肖开解,也连忙附和。他这些日子一直辅佐宋无缺掌管盟中各地大小事务,甚是勤恳。方肖见其忠义,为山河盟奔走操劳,精神着实令人感佩。他也不是拘泥之人,想着自己先前曾恶言侮辱于他,让他在门人面前丢尽颜面,心中也是微微过意不去,自是上门道歉赔罪。房千山也是听得人说起白松证明方肖二人是清白无辜之事,心中也有悔意,只是拉不下脸来向一晚辈低头。见得方肖主动来说过,他也自是不把之前之事放在心上,大喜之下把酒言欢。两人俱是豪爽之人,一来二去竟是相当投缘,竟是成了忘年交,房千山平日也不顾什么辈分,只管将方肖唤作“方兄弟。” 白松正自把脉,听得二人均是让宋无缺放宽心胸,捋了捋山羊胡道:“悲伤过度,气郁于胸,久酿成疾,须得放宽心胸,毫升调养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这般软弱,一点挫折都经不起,如何能替你爹继续守望这大好河山?眼界当放高远,死者已矣,生者不可过度沉沦才是。” 宋无缺低头思忖片刻道:“方兄和两位叔叔教训得是,侄儿倒是只顾自己了。报仇之事还不能急于一时,只能慢慢再寻线索了,眼下当尽快养好身体,把爹留下的山河盟打理好才是正途。”他也是聪明之人,知道山河盟虽是深得大宋民心,但也得罪过黑道白道不少人。此时刚失了领头,自是有不少有心人等着看山河盟的笑话。自己年轻识浅,根基不稳,说不定还会有人主动上门找麻烦。若是自己不知进取,让兄弟们寒心,到时候不待有人上门便足以闹得山河盟分崩离析,自是便宜了外人。想到此处,他只觉心头大石放下,抑郁之结也是解了大半。众人听得他说也是连连点头。 正当此时,却听得前院传来呼喝之声,似是有人在外面争端打斗,隐隐还有女子之声掺杂其间。众人正不解,却听得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房来道:“禀报盟主和两位堂主,门外有一女子扬言要见盟主,守门的不让进,她便打伤了门房闯了进来。此时众兄弟已是将她围住,奈何那女子武功甚高,兵器也是奇特,打伤了不少兄弟。” 宋无缺听得方说起打理山河盟,便有人上门来找场子了,心中也是一惊。他也是心气极高,哪里容得别人将自己看得扁了,立时下得床来要看个究竟。房千山见得忙扶住劝阻道:“盟主稍待,且让我和白堂主二人前去看个究竟,你此时尚在病中,不宜见客,我们自会替你打发了。”说罢按了按宋无缺的手示意他宽心,便领着一行人出得门去。 方肖听得有人上门来找麻烦,心中也是奇怪。跟着白松和房千山出得房来,却见得场中众人围着一女子正斗得难解难分。那女子一身黄裳,头发却也并不挽起,只是用一块黄色的绢布裹了拢起,披在背上。她此时正背对着一行人,手中兵器却是奇怪,左手使的是一根梭状物事,右手使的居然是一根长约五寸的细针。那梭状物事似是织布用的梭子却又并不完全一样,一经转动便发出一阵尖锐清脆的鸣叫,甚是悦耳。方肖自幼熟习“解刀诀”,目力极好,隐约见得那物事之上似乎还分得几个角,只是在那女子手中转得飞快看不清楚。再看她右手的针,却也是比一般的针要长了许多,只是粗细还是差不多,在她手里上下翻飞,看得周围之人俱是惊奇不已。 方肖眼力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看得也是分明。只见那黄裳女子左手物事主守,只是转挡拨划,将攻来的兵器轻巧架开。右手那根针却是刺挑勾抹,攻势凌厉。那两个看似奇怪却又平常的物事到得她手里居然化腐朽为神奇,舞得如行云流水,让周围人均是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与周围人的狼狈相比,她却甚是轻松,只是时不时将对手的衣服挑破,将其惊退,嘴里笑得咯咯不停,似是个顽皮的孩子。方肖对于精准之道甚有研究,见得对方如此便知她的招式轻巧细腻,似是女儿家摆弄寻常物事一般,却又在腾挪转移中暗藏杀机。 白松见得那女子背影,先是皱眉,突然又将折扇掩嘴忽忽而笑道:“原来是这丫头到了,倒是我那侄儿前世的冤家。” “师叔,这女子所用的兵刃甚是奇怪,不知道是何来历。听你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方肖见得白松轻笑,心中只觉得奇怪。这世上能人异士甚多,自己哪里能一一知晓,像这般奇怪的兵器,师叔居然能认得。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白松将扇一掩,说出的却是乐府中的一句,脸上笑得也满是神秘。方肖听不明白,转头却见得曾玉儿也在轻笑。 “玉儿可是知道这女子的来历?”方肖见得曾玉儿笑得促狭,似乎从未见过她还有这般表情,心中更是好奇难当。 “呵呵,你白师叔方才已是将她的来历告诉于你了,你还不知道吗?”曾玉儿不答反问。 “这是汉乐府中的一句啊,讲的是牛郎织女之事,有什麽特别呢?”方肖更是一脸不解。 “啊?莫非是她?”房千山也是好奇这女子是何来历,听得他们谈论也是仔细听着。奈何他是一介武夫,哪里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此时听得方肖一句话却是眼睛一亮道。 “房大哥也知道了?”方肖听得更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她是宋大哥的未婚妻,江湖人称‘织女’甄灵的便是了。”曾玉儿见得他有些急了,忍住笑意道。 “哼,这位姐姐倒是好眼力,不像某些不长眼的,连姑奶奶都不认识。”那女子本是背对着他们,不知什麽时候却又转过身来,一下跳出众人的圈子落在白松眼前。众人此时见得眼前女子眼睛很大,眨巴眨巴地看着眼前众人,嘴角一颗红痣甚是妩媚动人。她鹅蛋大小的脸上笑意盈盈,又仿佛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哪里还见得方才闯进来的半点火气。 方肖观她一身黄裳,花纹也是繁复讲究,虽不知织女是何人,但也知晓定是有些来历。他初入江湖,对江湖中人本就了解不多,此时听得她拐着弯子骂自己不长眼,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位姑奶奶,小子初入江湖,光顾着打听紫玉仙子这般又年轻又漂亮的侠女了,未曾记得顺便打听您老人家的大名,真是该死。还请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小的这回。”一句话说得甄灵先是眉开眼笑,趾高气扬,后来越听越是怒火上得眉毛。连曾玉儿一向沉稳安静,听得他这一番话也是不禁扑哧一声笑开来。众人听得也是哈哈大笑,气得甄灵直跺脚。方肖油嘴滑舌,顺着甄灵自称的“姑奶奶”先是捧她,表面听来对甄灵恭敬无比,其实却是将她叫老了,还顺带把曾玉儿和她一番对比,却又让甄灵有气发不得。 “哼,我不想和你说废话,你们盟主呢?”甄灵也不和他慢慢纠缠,大声喝道。 “哎哟,姑奶奶真不巧,盟主近来生病了,不便见客。不过姑奶奶可不是外人,是内人,小的这便带您去见姑爷爷。”方肖见她小脸气得通红,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一再戏弄他。他故意说得瓮声瓮气,听得众人俱是大笑,连白松也笑得弯下腰来直呼肚子疼。 “呸,什么外人内人的,你这臭小子!再胡说姑奶奶拿针绞了你的嘴。我就是外人,叫宋无缺出来见我,我要和他解除婚约,谁稀罕做他内人。”甄灵听得他故意调侃自己,气得小鼻子一阵翕动,甚是可爱。众人听得他说本又是笑得快倒了,听到后面却又俱是一惊。 “小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来我们山河盟添乱是不是?”房千山性格耿直坦率,顿时急得跳了起来,却被白松一把拦住了。 白松神情不变,上前拱手道:“甄姑娘有礼了,我乃山河盟万水堂堂主白松,甄姑娘方才之言不知是何意?可是我们盟主有什麽让姑娘不满意的,大可以说出来,何必急着说解约呢?” 甄灵满脸肃然笑道:“他没有什么让我不满意的。”听得众人一口气吁出,俱是冒了一身汗。须知山河盟乃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门派,宋无缺和甄灵也是江湖中有些名气的后起之秀,若是贸然解除婚约怕是引得诸多猜测,到时候又不知会平添多少风雨了。然而甄灵忽然却又一笑,睁着大眼睛道:“但是他也没什么让我满意的呀?我对他根本便不熟悉,满不满意又从何说起呢?我甄灵要嫁便要嫁我自己看上之人,怎能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凑合一生?那我宁可不嫁。”她的声音清脆爽朗,宛如银铃一般,听得众人俱是一愣。 “说得好!姑娘之言深得我心,我也同意和姑娘解决婚约。”众人本是愣住,听得这话俱是哗然。不知宋无缺何时也出得房来,缓缓向人群这边而来。 “盟主不可!婚约之事,说解了便解了未免太过草率。”房千山听得顿时出言反对。白松也是点头,满脸严肃道:“此乃先盟主和华山掌门早先定下的婚约,如何能说解便解。此事不仅关乎盟主自身,更关乎山河盟兴衰荣辱,稍不小心便会使山河盟遇到冲击,盟主不可轻率视之。”他一向未雨绸缪,算计于先,对于局势自是比别人更加先知先觉。若是两人婚约解了,华山派和山河盟的关系怕是大不如前,江湖中有的是踩高爬低之辈,若是因两人婚事之故挑得纷争出来,怕是山河盟从此多事。他知道山河盟此时乃非常之时,如何禁得半点变数,自是极力反对。 方肖心中虽是虽甄灵的话甚是赞许,却也知道他二人的婚事关系江湖中门派之间,牵连甚广。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惹得江湖动荡,自是在一旁听师叔发言,也不再插嘴调笑。 “白叔叔所言甚是有礼,却是侄儿忽视了。”宋无缺心中早就不满父母之命的婚约,更兼对胡离有意,虽是不知她现在何处,却也不想对待婚事马虎了事。方才听得甄灵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他心中只觉欣喜,哪里还想得了太多,顿时出口答应。此时听得白松出言提醒,他才省得其中厉害,只觉背后都冒出汗来。他虽是不喜这婚事,却也不敢以一己之私坏了山河盟的大计。他一向想继承其父身前志向,将山河盟大业完成,其他之事俱是无法与之相比。 “喂,你这小子怎麽这样?先前答应我的怎么转眼间便反悔?”甄灵得他应允本是欣喜,此时见得对方被周围人劝动改了主意,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姑娘切莫动怒,非是我言而无信,实乃山河盟处在特殊阶段。若是和姑娘解了婚约,恐引得动乱。无缺年轻识浅,得承父之基业,战战兢兢,不敢懈怠,还请姑娘体谅一二。”宋无缺听得对方指责,想着自己居然失信于一女子,也觉得羞愧难当,奈何山河盟大业,实不敢轻易答应,只得咬牙低头答道。 “哼,我管你什么基业不基业?事关我后半生,你叫我如何体谅一二?你也莫要拿话来诓我,总之我今天定要和你将婚约解了。”甄灵听得他解释,也是不管不顾,将眼一翻道。 “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便打得你答应。”甄灵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二话不说便冲宋无缺而来。众人见得俱是大惊,奈何宋无缺站在众人之前,哪里来得及援助。 宋无缺也未想到对方会一言不合就开打,一惊之下便只觉眼前银光一闪,那针已是到了眼前,哪里还来得及闪躲。“公子小心!”周围人俱是惊得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只见得红影一闪,却是红衣扑过来。 红衣本就从远处而来,哪里来得及,只听嗤的一声,宋无缺头上束发的束巾已是轻轻掉在地上,头发披散在背上。 “呵呵,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凭什么娶我?也不怕寒碜。”甄灵见得宋无缺愣愣看着地面上的束巾,笑得轻描淡写。众人见得宋无缺未受伤,心头大石落了地,也不管失了脸面。 “唔——”却听得红衣在一旁不住地干呕了起来。方肖见得却是惊讶道:“这丫头倒真心,回回见她用心护主,这次这么远还奔来,都犯恶心了。” 白松见她吐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何缘故,伸手搭上脉门却是大惊道:“红衣姑娘这是有孕了?竟是有些时日了,红衣姑娘自己可知晓?”一句话说出众人俱是哗然,红衣的脸色顿时白了。原来这红衣平时只在宋无缺身边服侍,也没见过她和庄中那个男子特别亲近,现在居然突然有孕,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白堂主你可是瞧得仔细了?人家姑娘还未出嫁,哪里来的孩子?你若是不仔细些,不是坏了人家名节吗?”有人却在一旁高声叫起。 “就是,白兄弟这话可要谨慎些。”房千山听得周围人议论纷纷,立时拉住白松道。 “嘿嘿,我何曾说过没有根据之话。”白松将眼睛眯上却也不再说话,似是在想事情。红衣脸色顿时苍白得更是厉害,任周围人如何问只是低头不语。 “哼,你可是宋公子的贴身侍婢?若是不肯说出是谁的,看来也不用问了。”甄灵本自冷笑,听说得宋无缺的侍女已经珠胎暗结,心中早就有了猜测。此时见她怎么也不肯说出是谁的,更是肯定,望着宋无缺满脸不屑。 宋无缺呆楞当场道:“红衣,难道?”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可是那一次?” 红衣眼中却是流出泪来,她羞于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宋无缺见得她点头,顿时如被雷劈中般,只觉浑身发冷,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周围众人见得他主仆二人如此反应,心中也顿时如明镜般了然。 “你尚未婚娶便先和侍女珠胎暗结,若我嫁来哪里还会有我的日子?像你这样的男子我如何能嫁?你还有何话可说?”甄灵懒得看上宋无缺一眼,声色俱厉道,“难不成你要将你侍女遣了?若是这样,我更不能嫁这等负心薄幸,敢做不敢当的孬种。”身边众人中有人方要出这主意,听得甄灵神色冷峻,顿时吓得噤声不敢再言,只在心中庆幸未曾将话说出口。 “白兄弟你看这局面该如何收拾?你足智多谋,倒是拿个主意啊!”房千山见得甄灵此时有理有据,咄咄逼人,心中也是慌乱,忙向白松问计。奈何白松任他摇晃也自闭目不语,只得转身软语相劝道,“甄姑娘莫要动怒,公子虽是风流,却也不至于这般不晓事。且听公子说个明白再作打算如何?”甄灵听得他说却是将身子一撇,闭目不理。 “甄姑娘,宋某自知失理在前,只是此事也是阴差阳错。当日我在锦绣苑中被那欢喜佛祖下了‘春风一度’,若是不和人交合便要爆体而亡。红衣赶到时见我难熬,便牺牲清白救了我。宋某自知不该,奈何大错已是铸成,自是不会抛弃红衣,何况她腹中还有我的骨肉。至于姑娘,我保证你入门之后纳为正妻,绝不慢待。”宋无缺听得房千山不顾身份为自己求情,心中也是难过。,只是此时若不说清楚,婚约怕是非要取消不可,只得咬牙说出实情。 “哼,你若是实诚君子,便是爆体而亡也不该毁了姑娘家的名节,此时还这般分说哄得谁去?还不承认自己风流本性,我岂会信你?”甄灵听得他的一番解释,自是不肯信,斩钉截铁道。 “甄姑娘,我家公子所说句句属实,是我——是我自愿要救公子的,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还请姑娘怜悯,不要解除婚约。”红衣听她说得甚是坚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方肖本也觉得这事实在复杂难办,难怪师叔会闭目不语,在一旁干站着就是不出声了。毕竟是宋无缺的家事,外人管不得。他听得红衣一句却觉得哄的一声在脑中炸开,不断回响着那句“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这句话似曾相识,似乎有谁曾和自己这般说过。言犹在耳,人却是芳踪杳然。他眼前只觉闪过那双泪眼,仿佛那滚烫的泪珠流过的那地方又灼热起来……心中隐隐被一句话硌得生疼,仿佛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曾玉儿本也怜悯红衣,张望间却是见得方肖呆站在那里,满脸的失魂落魄,只觉不解。从他师傅过世之后,她也再未见过他这般失了神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一痛,却又惊道:“我这是怎么了?他失魂落魄,我心痛什么?”她心中只觉有东西如同生根萌芽般在心中缓缓滋生,让自己难受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缓解。一瞬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不知怎地突然想起红衣的那句“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不禁又是羡慕又是感伤地想着:“若是他死了,我也会这般吗?”她愈想愈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却听得耳边“咄”的一声怒斥,顿时惊得一跳,又回过神来。 “咄!你自己遇人不淑,还要将我也骗得往火坑里跳吗?这种男子,我是不会嫁的,本姑娘的下半辈子何时交给别人来安排?你又是我的什么人?速速起身,不要自取其辱了。”甄灵见红衣跪在地上苦苦相求,心中虽是不忍,却也不肯松口,道:“宋无缺你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让一妇人为你跪地求人,当真不要脸皮吗?若是不愿解除婚约,除非你今日胜了我手中的七巧梭和纤云针。”她说罢将手一抖,手中两样兵器俱是闪着微光,便要攻来。 “好,既然甄姑娘划下了道道,我自是要陪姑娘作过一场,也不教姑娘小瞧了在下。”宋无缺听得对方语气甚是轻蔑,上前扶起红衣,也不顾自己尚在病中,朗声答道。 “哟,姑奶奶,你这样可就显得小气了。你不知道宋盟主尚在病中吗?你武功高强,和一个病人打,未免趁人之危吧?山河盟中这么多人,还是另外找个人替他们盟主和你打吧?”方肖听得宋无缺应下,也是担心。他见得红衣紧紧拽住其衣袖,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胡离,冲动之下便是出口替宋无缺转圜。 “哼,你倒是刁滑。山河盟中人才辈出,若是请出房堂主或者白堂主中任何一位,我岂不是只有输的份儿?”甄灵听得他为宋无缺说话,不怒反笑,却是猜出了对方的用意。只见得她眼珠转了转又道,“不过你说的也甚是有理,我便另找一人和我比试便是。” 方肖本也是仓促间想出这法子激她,见她识破心中也是有些着急。正待想出别的法子,听到她后面的话又是一喜,却见得对方那葱根似的玉指指向自己道:“便由你来和我比试吧!”饶是他刁钻滑头,听得对方指着自己也是一愣。对方见得自己一愣似乎甚是开心地笑了。 “大哥你身上有伤,万万不可!”曾玉儿见得甄灵指向方肖,心中也是一紧,立时出声制止。 “哟,又是身上有伤?你们莫不是拿我消遣吧?”甄灵笑得咯咯直响,目光却是罩定方肖道:“无妨,我就定下是你了。既然你说自己身上有伤,那我便定个规矩你看如何?” 方肖对曾玉儿示意无事后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甄灵笑道:“我便在地上画一个圈,我们在其中比斗,只用招式,不用内力。谁若是不巧让人逼得退出去了,便算是输了,那可怪不得别人。” “好,说好了,若是你输了,不可再提解除婚约之事。若是我输了,宋兄立即和你解除婚约。”方肖听她说出规矩,却是笑了。他略一思索,招手示意曾玉儿近得前来,附耳说了一些话,众人只见得曾玉儿满脸疑惑,转身突然离去了。众人听得却是紧张不已,房千山在一旁更是道:“方兄弟,你可有把握胜了,若是输了盟主便要解除婚约,这未免——” “若是这点胆识都没有,还当什麽山河盟的盟主?若是不放心别人,可以叫你们盟主自己来啊!”甄灵听他在一旁又拨弄,心中更是不快,自然不给半点好脸色,一句话说得房千山老脸便是一红。 “不妨事,不知道盟主可放心让我和甄姑娘定下这赌约?”方肖见房千山被甄灵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着问宋无缺。宋无缺见得他满脸微笑,心中忐忑,下意识回头望了望白松,白松依旧闭着眼,似乎已经睡去,却是微微将头点了一点。宋无缺见得,心中也是微微有了主意,抱拳道:“如此有劳方兄了。”方肖笑着点了点头,却是走入地上划出的一个周径不足一丈的圆,那圆说大不大,说小确实也不小。只是方才那甄灵和山河盟众弟子缠斗之时,大家看得俱是明白,她那七巧梭和纤云针走得俱是轻巧灵动路线,若是近身搏击,自是大占便宜,离得远了威力便是不如了。她此时定下规矩,划出圈子,分明是要将对方圈在自己身边,名义上是定个为对方着想的规矩,实际上却是为自己行了莫大的方便。 甄灵早就在圈中站定,见得方肖也是走了进来,却是笑道:“你的兵器呢?若是赤手空拳未免太吃亏了,我也不能太占了你的便宜。” “喏,我的兵器这便也要到了。”方肖一笑,望着一边,只见得曾玉儿走了过来,将手一甩。乌光一闪,方肖手中却是多了两把菜刀,似是刚从厨房取来。 “你——莫不是要用两把菜刀来会我?”甄灵见得他将刀擎在手中,满脸惊讶地指着菜刀道。 方肖嘻嘻一笑,道:“不错,可以开始了。看你这样子,定是不会做菜吧?啧啧,这样的女儿家哪里有男人敢要呢?我原先是杀猪的,菜也会做上一点,不妨教教你啊!”他嬉皮笑脸,说得甄灵却是大怒,面皮红道:“小贼敢如此欺侮于我,定不与你干休!”说话间针尖一抖便是扑上。 众人见得方肖手中拿着两把短短的菜刀,本就是暗暗替他担心,哪里见过有人拿着菜刀对敌的。却听得叮叮当当一阵想,方肖的菜刀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将对方的凌厉攻势俱是挡住了。众人顿时仿佛被定住般,聚精会神看着场中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见得方肖也不后退,只是在原地站定,手中的菜刀舞得极是熟练。他虽是不能动真气,但是解刀诀精准之道还在,对上对方的精巧更见优势,将所有招式俱是封住,有时在半途便截住。甄灵本以为形势对自己很有利,哪里想到自己一头撞在对方算计中。此时想要后悔也是来不及,一咬牙,手中的针法愈发绵密,叮当之声只如雨打芭蕉般接连不断,密集得无法辨清。白松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见得场中两人拼斗也是不住点头,脸上满是笑意。 “姑奶奶倒是好针法,可惜我也是好刀法,姑奶奶觉得呢?”方肖见得对方动了真火,笑得愈发无赖,他最擅长的便是让人气得炸了肺,此时说出的话更是让对方觉得羞辱,“可能是姑奶奶年纪大了,动作怎么就是这么慢呢?呵呵,没关系,你慢慢来,我不急。”一席话说得甄灵几欲咬碎满口银牙。 他也知道对方已是忍耐不得,嘴角一笑,继续煽风点火道:“姑奶奶你可千万别生气,我是杀猪的,经常看到那些老母猪皮皱得那叫一个丑啊!我就知道那些母猪都是生气生的,您可千万别向它们一样。当然,我可不是骂你是猪——哎哟——姑奶奶好凶,挡不住了!”他也不知怎的,装模作样便是挡不住的样子,突然向后一跃,逃了开去。 众人见得他凭两把菜刀,居然能挡住对方绵密的攻势,本是稍稍宽心。此时突然听得他一声大叫便退开,俱是大吃一惊。甄灵方才一番动作早已经香汗淋漓,此时见得他装腔作势的怪模样,心中只觉更是讽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顿时追上去。方肖却自在那个圈的边缘转个不停,不时转了方向让甄灵扑空。甄灵几时被人这般侮辱过,心中愈发冒火,暗暗发誓非抓住方肖不可。 两人一时在场中如猫捉老鼠般,只是这只老鼠把猫戏弄得甚是光火。众人在一旁看得甄灵被方肖俱是大笑不止,听得甄灵心中更是烦躁,眼睛也红了。却不防方肖在前面似乎踉跄了一下,她心中一喜,哪里想得太多,立时扑上道:“看你还跑。”却见得眼前一花,方肖突然凭空消失一般,脚下不知何时伸过一只脚来一勾,自己已是飞了出去。她心知不妙,却也是来不及,她追方肖时哪里记得受力,此时对方轻轻一绊便将自己暗算了。 众人在场外观看,见得方肖身形一晃,也不知使了什么招式,甄灵便已经飞了出去,在空中连连翻了两个跟头方才缓住冲势,落得地来,却是在圈外了。白松见得,眼睛却是一亮,“咦”的一声快得几乎听不到,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众人俱是欢呼,仿佛是自己将对方打败了一般。甄灵却是心中一凉,知道自己失了冷静,终是输了。转身恨恨瞪了一眼方肖,心中也是无可奈何,自己终是大意轻敌了。她将兵器收起,手法甚是利落,右手那针一拨转便已插在头上发髻中,左手的七巧梭也是隐于袖中不见。方肖见得她输了也没有冲上前来和自己纠缠理论,微微点头,双手抱拳道:“承让了!” 宋无缺笑着上前对方肖一揖到底道:“此次多亏有方兄帮忙,小弟实在感激不尽。”方肖微微让过,扶起他道:“客气什么,你信得过我,我自是不能让你失望了。” “哼,好,既然我输了,自当遵守之前的约定,不再解除婚约。只是宋无缺你终是不配当我夫君,若想强娶我,怕是也休想。”甄灵嘴角冷哼,看着宋无缺眼中满是挑衅。 宋无缺听得,却也是一揖到底道:“甄姑娘,宋某对不住了。只是此时山河盟正值多事之秋,自是不敢轻易应你解除婚约之请,方才出此下策。宋某今日承诺,定早日将盟中一切事务打理妥当,届时定和姑娘解除婚约,还姑娘海阔天空。” “当真?”甄灵本是漫不经心听他说话,听得他允诺日后定当和自己解除婚约,顿时满脸喜色。 “宋某说话一定算数,姑娘还请放心。”宋无缺苦笑道,“如姑娘这般巾帼豪气,宋某自问无福消受,又怎么敢娶进门来呢?”一番话说得周围众人俱是哈哈大笑,甄灵听得也自喜上眉梢,哪里还管上许多。 “如此恭喜姑娘了,方某方才行诡诈之道才险胜了姑娘,却是害得姑娘不得自由,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既然宋兄允诺日后定当解除婚约,方某也是放心了。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方肖见得甄灵此时眉眼间俱是笑意,哪里见得输了赌约的颓丧之气,心中也是敬佩她的豪爽大气,立时站出来向她赔不是。他站得端正,也如那宋无缺一般一揖到底,神情一本正经。 甄灵见得他这般,也是一挥手道:“算了,乖孙子,姑奶奶才不和你一般计较。只是姑奶奶若是嫁不出去,你可是要负责。哈哈哈哈!”她的笑声清脆爽朗,直逗得在场众人均是大笑。方肖也是连连摇头,只是苦笑。 “白堂主,门外有人送信前来,说要你亲启。”众人正自欢笑,却见得一人跑进院中,跪呈上一封书信。 白松本有话要问方肖,见得来人呈上书信,也是一愣,接过书信打开看时却是愣住。 “师叔?发生何事了?可是前方有了战事?”方肖见得白松脸色不虞,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知道白松身份特殊,既是前线军中的“算与天齐”,又是山河盟中的“滴水不漏”。若不是此次师傅“解刀狂客”杀了山河盟盟主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他也不会突然从前线赶回。 “不是,是又有人要论道了。”白松笑笑,将书信递于方肖之手。方肖打开却见得书信上寥寥数笔写道:“泰山论道,佛道大败。而今重来,望启赐教。七月七日夜,论道于锦官城外丞相祠。盼君珍重。”只见得笔意纵横,铁划银钩,几欲跃出纸来。未见其人便已感知无尽的杀意,看得方肖不禁一愣,抬头道:“究竟是谁要和师叔论道?这一纸书信却是好大的杀气!” 白松纸扇轻摇,摇头叹息道:“二十年前泰山论道,你师祖天机书生以一己之力,力压佛道两门高人,名扬天下。自此佛道之风稍稍收敛,佛道门人自是不肯干休,他们潜伏爪牙,苦等至今,所图自是不小。我天机一门此次怕是要应付佛道两门的联手压制了。” 方肖听得点头道:“此次我和师傅便和佛门三支中的欢喜门对上过两次,那欢喜佛祖阴险毒辣,委实不是什么好人。我和玉儿先前还在猜测其突然间东来之意呢,如今看来怕是为了此次论道。” 白松听得眉头皱起道:“之前你和我说起过在路上遇到欢喜佛祖,我也只当他是为杀你师傅而来。如今看来,我那师弟引狼入室,怕是祸患不小。” 方肖听得道:“水益师叔当真是杀我师傅之人?只是师傅归隐多年,他为何要杀我师傅呢?” “我那水益师弟恨我,说起来也是陈年旧事了。他母亲乃是西夏人,不为师傅所喜,和我们关系也是淡薄。后来更是因为一件事和我闹得翻了,自此我们却是如同仇人一般,他自是千方百计欲要杀我而后快。我和张师兄感情素好,他此次出山定是要来寻我,水益若是探得他的去处如何能放他前来助我?说起来张师兄也是无辜,为我所害啊!”白松听得方肖问起,却是感慨连连,却又突然省起道,“你说你之前和师傅遇上一女子和你们同路,后来被我那师弟带走?” “不错,不知道她和水师叔是什么关系。”方肖听得白松问起,也是不知何故。 “那女子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白松突然激动起来,一语问罢却又突然摇头自语道,“她一向千变万化,怕是你也说不出她是何模样了。” “她长得自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年纪大约和玉儿相仿。”方肖似是陷入沉思,脸上微微带着笑意。曾玉儿见他神情恍惚,想着他还是这般念叨着那人,只觉得心中酸涩,颇不是滋味。 “那你方才对上甄灵时使出的那套步法究竟是何人所教?可有什么名字?”白松方才先是沉吟不语,突然又问。 方肖不知师叔为何对胡离这么感兴趣,问的问题俱是和她有关,心中想着师叔莫不是和晓离相识?嘴上却是如实以告:“我所使的步法乃也是她教的,唤作‘逍遥游’。” “‘逍遥游’?”这回白松却再也镇定不住,脸色顿时苍白道。他整个人只如脱力一般摇晃欲倒,却又强自抑制一般,只是口中喃喃自语道,“阿瑶,真的是你吗?你当真不肯原谅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神情酸楚而凄凉,仿佛丢了魂似的独自向远处走去,走到半途时脚下踉跄了一下,似是被绊了一下,又摇摇晃晃恍若未觉地走得远了。 第 18 章 众人见得他独自走远,口中念念有词,愈发觉得奇怪。甄灵却是嘀咕道:“阿瑶?听这名字似乎是个女子,难道白松除却倪尚书之女,还曾有过别人?呵呵,有意思,这天底下的男子,果然都是想着倚红偎翠,多勾搭上几个的。”她笑得甚是凉薄,仿佛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坏人。 “甄姑娘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岂知这世上也有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人呢?”方肖听得她一竹竿打死一船人,也是心有不满,立时反驳道。 甄灵望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扑哧一笑道:“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你吗?那一瓢是谁呢?眼前这位玉儿姑娘呢?还是你方才所言的这世上最漂亮的那位?”她也是玲珑通透,听得方肖理直气壮,只是拿他消遣,说得方肖也是一下哑口无言。 “甄姑娘莫要说笑了,我乃佛门中人,身如菩提树,如何能作那弱水一瓢?况且大哥是有了心上人的,自是那位晓离姑娘,你可切莫再拿他玩笑了。”曾玉儿听得她说,早就羞红了脸,连忙辩解道。方肖见得她脸红,心中也是一跳,不知怎地不敢抬头看她。 “好,算我多管闲事,拿你们穷开心了。这便告辞了。”甄灵也是爽快,听得对方否认,也不多说,转身便要和宋无缺告辞。 宋无缺听得她说,忙双手抱拳道:“甄姑娘难得来扶风山庄一趟,哪能这么快便离去,说不得要留下盘桓数日,好让宋某也一尽地主之谊。再说今日天色已晚,赶路也是多有不便,甄姑娘便住上数日再走吧?况且宋某还有一事要拜托姑娘。” “咦?你还有事情要拜托我?怪不得拉着不让我走。”甄灵听得满脸好奇,也是忘了刚刚道别之事,心里头也是另打了住下之意。 “实不相瞒,乃是和这位方兄弟有关之事,实属无奈,要拜托姑娘费心帮上一帮。”宋无缺见她一脸探知究竟的样子,无奈笑道。方肖和曾玉儿听得他说此事和自己有关,不禁一愣。 “和我这乖孙子有关?哟,那我少不得要管上一管了。”甄灵听他满脸郑重之意,却是笑得灿烂。 “我这方兄弟不小心中了万毒谷黄蜂尾的独门绝毒尾上针,怕是活不过三个月。眼下算来,若是解不了毒,怕是只剩两个月可活了。久闻峨眉鹊仙救人无数,医术冠绝当世,乃是姑娘的外祖,还请姑娘看在方兄弟爽朗豪气的份上帮忙引荐则个。”宋无缺说得诚恳,甄灵先是笑意吟吟,后来听得方肖所中之毒,脸上表情愈发凝重。半晌方才望着方肖道:“你且伸手,容我一观。” 方肖听得将手抬起,又挽了袖子伸出,只见得甄灵伸出三根纤细白嫩的手指搭在脉上,闭目片刻方睁开眼叹口气道:“好生霸道厉害的气毒,万毒谷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方肖听她说话似有泄气之感,顿觉失望道:“可是无药可救?” 甄灵见他声音无力,也起了戏耍他的心思,笑道:“我是没办法解得这毒的,这世上怕是——唉!”她话一说出,便听得方肖眼神一暗,只觉得如自己的名字已被阎王写在了生死簿上一般,再也没了半点希望。 甄灵见得他表情变化,哈哈大笑道:“乖孙子你也有今天?看你以后还消遣姑奶奶。我没有办法,不代表我外公没有办法呀?他可是当世医学圣手,想必是能解得的。” 方肖被她一惊一乍,似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般,心中忐忑上下,却又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只得无奈叹口气道:“唉!你呀!” “呵呵,既是如此,我便在扶风山庄住上两天,到时候带你们去看我外公。”甄灵拍着手脸上满是笑意。 方肖虽然骄傲,不肯向人示得半分好去,此时听得她为了自己留下,心中也是感动不已,道:“姑娘肯带我引荐,我感激不尽。” “诶,你也不要忙着谢我,我带你去见我外公可是有条件的。你可要答应了我才是。”甄灵见他向自己道谢,却是将嘴一撅,笑得甚是狡猾。 方肖见得虽是不明白她何意,却也是谨慎道:“不知道你要我答应什么?只要不是什么为难之事,我一定尽力为姑娘办妥。” “嘿嘿,其实也不为难,方才我听得七月七你们佛道儒三门又要论道。我尝听得天机书生当年面对佛道两门的奇人,雄辩滔滔,只将随云大师和空空了了两位道人辩得毫无还口之力。这份风采当是能折倒多少英雄,可惜只能遥想不得亲临,只能留下遗憾了。所以我一直想到得那处亲眼目睹这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壮景。” “那甄姑娘的意思是?想去泰山?”方肖听她说起,以为她想去泰山找寻当年泰山论道留下的一丝痕迹。 “不是不是,你个笨脑子,我是想七月七到得蜀相祠看一看佛道儒三门论道是什么样子的。”甄灵见他不能领会自己心中所想,只得摆手笑道。 “哦,到时我一定带姑娘同去。”方肖总算明白了,笑笑应下,听得甄灵雀跃不止。 “那甄姑娘这几天便住到我那边去可好?我那边地方大,平日只觉得冷清,甄姑娘来了正好和我作伴。”曾玉儿听得她为了方肖所中之毒留下来,也是满心欢喜。 甄灵本就是无拘无碍,随便之人,既得对方邀请也是满口答应。一行人有说有笑,各自散去不提。 时正七月初五,离约定之日还有两天。 七月七,月色如水。白松应约前往蜀相祠,方肖身为天机门人,自是要陪同师叔一起前往。甄灵也是要去,白松虽担心其安全,奈何她执意跟随,却是也没有办法将她扔下。曾玉儿本以为师傅回来祭奠宋盟主,奈何数十天过去也未曾见得,她心中也是焦躁。此次佛道儒三门论道,小倪师太身为佛门三支之一的掌门,自是要到场。她想到会见到师傅,自是也跟随而去。一行人终于定下他们四人。 蜀相祠虽在锦官城外,却也是离成县不远,四人出发不早,仍在月色光华之时到得。方肖见得却是笑道:“这便是三国时蜀相诸葛亮的祠堂了。” 白松望着祠堂外古木苍天,却是感慨吟道:“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他念出的乃是当年杜工部游蜀相祠时留下的诗作,念及诸葛亮一生聪明,却终究未能平定中原,一统汉室江山。历史上何曾缺过一生郁郁不得志之人?他的声音也如同微风过处沙沙轻响的树叶,缥缈而感触。听得方肖等人心中俱是苍凉抑郁。 “呵呵,白大侠倒是好雅兴,好像这诗经得你口中传出来竟是别有一番滋味。不知道‘算与天齐’白松与那一生劳碌一场空的诸葛孔明究竟有什麽不同呢?”四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想法中,却听得一声音突然响起,满是讥诮之意。 “你是何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何必躲躲藏藏说人长短?”方肖听得那声音娇而不媚,清脆动听,心中莫名一颤,这声音似是在在哪里听得过。 “哈哈哈,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说得好,英雄白头,美人迟暮皆是这世间最悲惨之事。只是你白松一生先有美人,后有功业,未免太过于逍遥自在。虽都是过眼云烟,怕是也不应该在这里嘲笑孔明吧?”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知怎么的便多出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逍遥游’?”白松和方肖俱是失声叫出声来。曾玉儿见得他二人俱是不顾仪态,心中也是微微一滞,随即明了:“她便是那位胡离姑娘吗?虽然他也知道胡离和他水益师叔有扯不清的关系,还是这般失态。看来他真是很在意那位胡离姑娘了。”想及此,心中只觉失落难过。 那女子似缓实急地向他们走来,脚步轻盈飘逸如凌波仙子,一身翠衣黄裙无风自动,光看身形便已觉美丽未凡。走得近时方可见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在澄澈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窥得三分美貌,也是让人心动不已了。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似是晃荡一下,便如秋波般荡漾开来,看得众人心头不由一荡。饶是曾玉儿和甄灵的姿色也是不俗,站在她的面前只如星辰围着月亮,终究光彩黯淡了下去。她那眼睛在众人身上晃过,只是一瞬,却在方肖面上停住,娇躯也是微微一震,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方肖痴痴地看着她若隐若现的绝世姿容,只觉连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不小心便又放得她走了,再也见不到。触上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他便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仿佛都静止了。这双灵动而清澈的眸子,除了他的晓离这世上还有谁能拥有呢? 来人正是也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痴痴而带有几分哀伤,两人的眼神纠缠在一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了。白松也是定定地看着那张带着面纱的脸,目光似乎想要凝成实质穿透了这面纱般,就这么看到里面那张脸,仿佛寻找一个久远的遗梦般执着。 “师兄,十余年未见,别来无恙?师弟我可是想你想得紧了。怎么你老是把眼睛看着别的姑娘?你的那些个红颜知己哪里去了?”众人正被来人的美貌吸引,只听得一个声音突兀响起。那声音沙哑低沉,却又似乎透着些邪气,只听得人心里痒痒的,不觉想再听上一听。待回神,众人也是惊醒,此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正是在自己心神恍惚之际,若是他方才突下杀手,怕是要吃大亏。 方肖听得他叫白松师兄,心中也是记起白松曾说起是这水益师叔设计杀了自己的师傅,立时转头向那人看去,只见一苍天古树下站着一人。那人上半身正隐于树叶投下的暗影之中,看不清楚模样,想来已是站了许久。 “十余年不见,水师弟隐隐成为西夏幕后第一谋士,风采更胜当年啊!只是怎么有兴致来得我大宋,还站在这蜀相祠中,难道你不知蜀相谥号‘忠武’吗?你身为大宋子民,投身番邦,为其犬牙,站在这里就不怕蜀相忠义之灵容不得你吗?”白松见得虽未见得那人模样,却也是早已有数,说话也是不留半分情面。他又将手中折扇打开,扇得轻快,突然又似乎省起到:“哦,师兄明白了,师弟你是无颜面见蜀相之灵吧?怪不得找了树缝躲着呢。” 那人听得轻轻一笑,不知是冷笑还是轻嘲,叫人听不出喜怒,却是声音平淡道:“师兄说笑了,师弟终究是厚颜的真小人,行的自然也是卑鄙下作之事,这是谁都知晓的事情。师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师弟我站在这里只是为了看看你的模样——哦,准确的说是不知你看到她的时候是何模样,小弟一时起了兴趣,故而隐在一旁未曾现身。” “哦?你倒是好情致。”白松嘴角冷笑,心中却是光火。 那人听得白松冷笑似是不在意般缓缓踱出来,只见得那一点月光突然照亮了那处般显出一人。那人白衣如雪,面如满月,皮肤白皙如同女子一般,看着似乎吹弹可破。她的容貌丝毫不输于白松半点,那双眼睛狭长上挑,却是多了几分妩媚之态。众人见得他美貌如女子一般,面无根须,竟是看不出多大年纪,心中俱是惊讶不已,不想方才那般磁性的声音,居然出自此人之口。 “咳咳,不想水师弟还如当年一般,呵呵——美貌。”白松似乎也是知道众人想法,低头装作咳嗽,有意无意地称赞了其美貌,当中却是别有深意。 “呵呵,是吗?我是如当年一般,只是师兄就不同了。唉,别人也是有不同的,对吗?”水益听得他话中有嘲笑自己长相之意,似乎愠怒,满面红晕却又不曾发作,只是对着胡离一伸手笑道。 白松和方肖见他突然伸出手去,方向正是向着胡离,也是一愣。胡离却是低头一笑,虽是隔着面纱,也是可以想象那面纱下的娇羞小女儿姿态,看得众人又是心旌摇曳。只见她突然也是伸出手去,脚下莲步轻移,便近得水益身前,将那细小的柔荑便是放在了水益的掌中。水益见她这般柔顺乖巧,一张俊脸上也是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阿瑶!”“晓离!”白松和方肖见得他二人状似亲密,均是高声叫道,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两人竟然似乎俱是为此吃醋了。甄灵本来也觉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正自艳羡不已。现在又见得她只是一伸手便惹得一男子眉开眼笑,身边还有两个男子怒发冲冠,只觉得惊讶,一张小嘴愣是看得合不拢了。 “呵呵,师兄,你忘记了师弟方才所说不成?我是如当年一般,只是师兄就不同了。唉,别人也是有不同的,对吗?”他这话似是问那女子,听在白松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白松一向冷静自持,此时不知怎地顿时失了理智,口中叫一声“阿瑶”,身形骤出如一只老鹞般腾起,伸手便向那女子抓去。 他身形端的迅疾,霎时便已到得那二人跟前,却见得两人原本拉在一起的乍然分开了。那女子原本背在身后的手陡然伸出前来,只见得翠绿的衣袖一晃间一道紫色匹练升腾而起,暴起一片,向白松当胸刺去。 白松情急之下哪里来得及躲,慌忙侧过身子,却是一道血光溅起,已是遭了对方的暗算。他正当暗怪自己大意了,却又见得乌光一闪,却是水益手中扬起一把暗器,看那乌光便知定是淬有剧毒。叮叮当当几声连响,白松的剑已是将其一一打落,却是再也无暇挡住水益同时无声袭来的长剑,那剑又快又狠,直奔他腹下而去,若真让他刺中,定是肠穿肚烂的结局。 白松到底是算计过人,哪里能这般便叫人将自己给打杀。他也不犹豫,将腰腹一收,却是如风中浮萍般轻轻飘过,将那剑让过要害。饶是如此,还是被水益长剑从腰间划出又一道血光。水益这一连串动作显然是蓄势而发,早就撒网等着的,白松虽是聪明,又怎能尽数化解? “你是何人?为何冒充阿瑶乱我心智?”白松躲得对方杀招,心中不敢松懈,连退数步到得安全处方指着手持紫电的胡离厉声喝道。胡离缓缓摘下面纱,脸上满是冷笑道:“阿瑶,不知道你是她何人?叫得倒是亲切!”方肖见得果然是自己朝思夜想的人儿,只觉心口一热,似乎有许多话要上前说与她听,却又畏缩不敢上前。 “哈哈哈,师兄倒是好本事,师弟苦心谋划许久的必杀,居然能让师兄逃得性命。晓离当然不是阿瑶,她乃是我和阿瑶的女儿,你看她是不是很像阿瑶呢?”水益见得他满面狰狞,笑道。 “什么?她是阿瑶的女儿?”白松听得如遭雷击,整个人呆住,却又一脚站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对啊!当年你对她弃若敝履,她自是来找我。你口口声声将我骂作小人,你自己还不是为了区区荣华富贵,硬要为大宋这昏庸腐朽的朝廷卖命。当年你为了得人引荐御前,不惜入赘倪御史家中,做的这些事情便是君子所为了?哈哈哈!枉你饱读诗书,却为功名将糟糠之妻弃置一旁,你不过是比我还为人不齿的伪君子!”水益见他被自己刺激到,似是犹觉不解恨,历数其所做之事,满是不平。 “阿瑶——阿瑶——”白松听得水益骂自己,却是似乎未曾听到,只是跌坐地上,嘴里不断叨念着这个名字,深情的语调中满是凄凉。 “哼,蝇营狗苟之辈也配叫我娘的名字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不顾誓言另娶他人,几时见得你想起她?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现在她死了,你还假惺惺地做给谁看?若不是水叔叔仗义,寻得我们,我怕是也早就冻死饿死了。”胡离听得他叫得动情,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立时激动得呵斥道。 “水叔叔?你不是水师弟的女儿?你是?”白松听得她叫水益水叔叔,却是一愣,满脸异色。 水益见得他脸色有变,却是鄙夷地望着他道:“呵呵,白松啊白松,你不是一向自诩智计无双吗?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真真枉为人父。不是我好心告诉你,实在是你肚子里那么多弯弯肠子,若是我不说得清楚,怕是又要将阿瑶想得多么人尽可夫了。阿瑶离开你之时便已怀了晓离,她这般刚烈的奇女子,已是委身于你,如何会再下嫁于我。我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气你罢了,你是当真不知你有多该死吗?当年你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便哄得她心甘情愿随你而去,为何又要将她抛弃?她过得几年便郁郁而终,这一切如何不是你的错?” “她死了?”白松呆呆地念叨着,突然似乎省起般跳起来道:“你说什么?她死了?” 胡离见他满脸的仓皇失措,冷笑道:“不错,早死了,你有了新人笑,哪管她的旧人哭呢?” 白松听得她满脸恨意,眼中满是期待道:“她临终可曾有什麽话交待?” “呵呵,你想知道我娘临死前说了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呢?”胡离听得一声轻笑,眼波微转道,“除非你要死了,我或许会告诉你。” 白松听得她将自己都当作不相干的人,满脸无奈,只是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胡离见得他神情呆滞,冷笑不语,只是将头撇向一边。 方肖见得一行人俱是不说话,心中也自不安。今日本是来论道,不想却先论了回白师叔的家事,饶是他脑筋活络也没想到胡离竟然是师叔的女儿。怪不得之前见得自己使出逍遥游的步法师叔会那般在意,原来胡离的娘和师叔曾是夫妻。想来是师叔始乱终弃另娶他人,才会惹得胡离的娘愤然离去,看来胡离的娘倒是个奇女子了。难怪胡离这般恨男人,说这世上没有一个男儿称得好汉。他转头望见胡离昂首立在夜色中,只觉得那纤细柔弱的肩膀似是负着那么多沉重的心事和绝望,只觉得心疼不已。 “晓离,那个,你近来可好?”他心中关切对方,说话却是直打结巴,听得胡离和曾玉儿俱是一颤。 “我好不好干你甚事?方少侠倒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快身边便围着这么多美女了,当真是左拥右抱,羡煞旁人啊!可惜我胡离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弟子,却也不敢高攀得你。”胡离方才虽是和水益联手伤了白松,却也一直暗暗留意方肖。她自小知晓其母为其父所弃,骨子里极是厌弃男人。对方肖更是不容他对旁的女子存了半点心思,此时见得他身边围着两个女子,心中早就打翻了醋缸,气得不行。 方肖听得她话中对自己不满,也是大惊。他也和胡离一路不少打闹拌嘴,如何不知道她是气自己和身边两个女子走得近了。他也是油了,立时赔笑道:“天地良心,我心里可是只有你一个的,别的女孩子我看都不会多看半眼。她们两个一个是我妹子,一个是我姑奶奶,我对自己的妹子和姑奶奶哪里能有半点非分之想。” 胡离本是恼怒,听得他说笑扑哧一声再也忍耐不得,笑出来。这一下只如春冰乍破,杏花吐蕊,众人见得俱是觉得眼前仿佛亮了起来,衬得这月色也是黯淡不少。方肖说这话本就为逗她一笑,见得她不再生气,心中也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曾玉儿和甄灵两个女儿家在一旁心中却是不同滋味。曾玉儿虽是叫方肖大哥,心中却完全不是这般想法,只是为了和他更亲近些。岂料在他口中妹妹如同一层限制般,让两人再不得更进一步,她心中顿觉灰心失望,说不出的难过。 甄灵也是对方肖存了半分好感,她一向自视甚高,对自己美貌也极是自信。寻常男子对她也是巴结居多,连山河盟盟主宋无缺和她说话也是不敢马虎,她皆是不放在心上。惟独这方肖先前对自己不假辞色,还敢骂自己老丑,她自是留了意。后来见得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那漂亮女子,只觉得如天人般惹得自己自惭形秽,心中只想着:“枉我一向自负,却不知人间还有这般清丽脱俗的人,怪不得他的心里容不下旁人去了。”现在又听得方肖毫无顾忌地在自己和曾玉儿面前对胡离坦露心曲,虽是说笑却也郑重。她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只觉从未有人能这般对自己,若是他方才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要自己做什么怕是也愿意了。方肖哪里知道他的不在意却又是惹出了不少情债来。 “阿弥陀佛,佛门欢喜佛见过诸位施主了。”众人正各自想法,却听得耳边一声一声佛号,欢喜佛祖也是到得蜀相祠中。他身后只是跟着无喜和四个弟子,俱是身着僧袍,面容庄重。 “无量寿佛,大师也来了,贫道等让诸位久等了。”三位长袍道人也是进得祠堂来,见得诸人稽首道。他们也未带多少人,只是身后各跟着两个小道童。 “各位有礼了,想不到今日我佛道儒又要聚首,又要论道一回。”水益见得众人前来,也是起身作礼,“我天机一门俱是来了,道门中三位也是来了,只剩佛门紫竹般若两宗了。” 欢喜佛祖也是笑得稽首道:“我欢喜门自当一力担起佛门重担,与其他两门论上一番。”一行人相互作礼后便席地而坐,等得有了一会。只见得那一轮月儿渐渐高了上去,也不见得紫竹院和般若寺现身。 “罢了,时辰已是过了,无需再等,便开始吧!”却听得三个老道士中为首那个垂眼敛眉道。众人听得也是纷纷点头。 “这个道士究竟是何人?倒是好大的架子。”方肖见得他一语便将般若宗和紫竹院排除在外甚是霸道,心中微微不满,低声询问道。 曾玉儿正欲解释却听得甄灵在一旁插嘴道:“呵呵,道门有三宗在江湖中最是为人称道,乃是是无为道,玄阳道和玉虚道。据说是三清中老子和元始天尊传下的。其中无为道据说乃是老子亲传,而纯阳宗乃是老子弟子吕纯阳传下,无为道自是一举越过道门所有道统,成为道门之首。上一次泰山论道,无为道的空空了了可是道门唯一能和天机书生争锋的人物,那老道士可是无为道现任掌门,你说他能不横着走吗?” 方肖听得她解说也是一愣,随即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怪不得了。那了了枉为和我师祖同辈高人,居然也趁人之危与我师傅比武,最后还施辣手害他性命。这道门中人讲什麽清静无为,却也是扯谎骗人的。”他心中记恨了了杀了他师傅,总是想着要替师傅报仇。 “就是,这些和尚和道士,口口声声的什么清心寡欲,到得江湖上还不是打打杀杀,争勇斗狠?”甄灵听得他说,也是连声赞同,见得一旁曾玉儿却是眉头皱起,忙道,“当然,我可不是在说曾姐姐门中,曾姐姐也莫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曾玉儿摇头道:“甄姑娘多心了,我皱眉非是因为你的话。只是我师傅也当来得城中,不知为何却是未曾见得她现身,我这几日一直心惊肉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妹子也勿要过于担心了,我听得人说小倪师太武功高强,寻常鼠辈若是敢暗算她,怕也只是送死。”方肖见得她脸上忧色甚重,也出声劝慰道。 “哼,勿要再喧哗,且开始此次论道吧!既然佛门三宗只得我欢喜门前来,我自是责无旁贷,定要维护佛门声誉。” “呵呵,欢喜佛祖可以休矣,你当我不知你所作为吗?若是你不使诡诈之道,让其他两宗人来得,我天机一门或许还会忌惮三分。尤其是般若寺的众高僧,佛学渊源,我等与之争辩怕是有些费力。想当年随云和尚舌战莲花,雄辩滔滔,连家师也是赞叹不已。奈何你为独占佛门之名好欺骗世人,阻得他们前来,此次论道佛门必输。我且与你辩了再行分说。”白松见得论道已是开始,自是不敢轻易输了天机一门的脸面。他也是打的好主意,知道若是让佛道合力与自己相争,旁边还有门中师弟素与自己不和,难免不会在背后捅上一刀,形势必当对自己不利。于是挑的实力明显打了折扣的欢喜佛祖下手。 “哼,江湖人称白大侠作‘算与天齐’,怕也是名不副实。我看白大侠无凭无据就信口开河说我行诡诈之道组的般若寺和紫竹门,却是给我欢喜门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其一,我欢喜门如何有实力独抗两门。其二,今日来论道的除却我佛门三宗,还有道门和你儒门。若是说用手段铲除对手,你儒门和道门怕是嫌疑更大吧?为何偏偏说是我?”欢喜佛祖听得满脸地不屑,那边道门三位宗主听得却也是满脸赞同道:“无凭无据,白居士不可随便中伤他人。”方肖等人见得却是暗暗皱眉,这佛道两门倒是团结,这么快便连到一处。 “唉,你们真不知吗?我这师兄就好作那推断之语,也不管有的没的,光凭他想的。”水益本是在一旁笑看欢喜佛祖和白松相斗,此时见得佛道隐隐有联手之势,顿时也是惟恐天下不乱般,直接插进来。面上是打圆场,实际却是挑拨得两门众人俱是把矛头指向白松。 “诸位既然不信,我便说得清楚。其一,欢喜佛祖方才一到得此地便是开口应承一力担起佛门重任,当时时间尚早,他如何知晓其他两派人俱是不会来了?其二,我闻得般若宗数位高僧出得寺后不久便传来般若寺遭高手围攻之事,寺中死伤无数。此事不早不晚,正好在般若寺众高僧行路过半之时。消息说得寺中死伤严重,他们自是回去看顾一二,哪里还顾得前来。这一招围魏救赵,玩得实在高明啊!只是不知是何人将师弟和欢喜佛祖连在一处呢?你们前次出手将我师尊的大弟子击杀,也是为此次论道做好准备。此次论道怕也是此人挑起的吧?当真唯恐大宋武林不乱啊!”白松见众人言语间俱是针对自己,丝毫不畏惧,折扇轻摇间却是说得头头是道。 “呵呵,白大侠所言老衲却是不明白了。”欢喜佛祖听得白松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破绽,心中也是惊疑,只是含糊以不明其话中之意混过。一旁道门三个老道士听得白松说起此次论道关乎大宋武林安定,却也是心中起疑,再见得欢喜佛祖这般,更是隐隐觉得此次应邀前来,背后怕是真不简单。 “好,既然你不肯承认,我便和你论上一论。且看你佛门之道究竟有何可称得胜我儒道之处。”白松见得道门三个位掌教俱是不再出声相和,心中稍稍安定,知道应当自一点突破。他略加思索便开口道,“你佛教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既是如此,你欢喜门为何还要四处掳劫良家女子行那苟且之事呢?这般糟蹋良家女子岂不是坏了你佛门色戒?” 他一番话说出口,便听得欢喜佛祖冷汗涔涔,心中直骂这白松狡猾。原来白松所指出的正是欢喜门教义和佛门“八戒”相悖之处。欢喜门讲究男女同修欢喜禅,得以修得高深武功,却是很矛盾地违背了佛门戒律。欢喜佛祖自身更是为了修炼欢喜禅功,极尽荒淫,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清白女子。所以欢喜门最终为佛门摒弃,更是被紫竹院和般若宗联手赶出了中原。那三位道门掌教听得也是皱眉摇头道:“欢喜门乌烟瘴气,端的坏了佛门清誉,哪里像是有道之士的去处。”佛道两门自上次论道之后便隐隐同仇敌忾,是以此次论道也是一开始便同将矛头指向了儒门。白松此时所述,正是击中佛门污秽之处,听得道门三位俱是不由自主指责其不是。佛道薄弱的联合就被其轻松粉碎于无形。 欢喜佛祖无奈之余只得硬起头皮道:“欢喜禅功乃是欢喜佛祖传下,芸芸终生得佛祖眷顾可同修大道,是何等幸运之事,如何能称是糟蹋良家女子呢?况且佛门‘八戒’乃是未曾修得正果的和尚当要持守的,欢喜佛祖自是无需如此。”他只知靠欢喜禅功提高修为,哪里知道钻研佛教经典,从他自称欢喜佛祖便可知其有多自大。他此时说的话却是将自己摆得如同真的佛祖般高高在上,听得周围众人俱是心中暗恼。 “欢喜佛祖此言未免太过肤浅了,就老道所知,你们佛门最是讲究‘众生平等’,如何却说出这般有辱佛门的话来。佛祖便和众生有得多少差别吗?”玄阳道的冲尘道长按捺不住,终于开口驳斥道。 “就是,道友这般说法,却是有违佛门教义,还是快快退却,免得越说越错。”身边两个道人俱是点头赞同,听得欢喜佛祖心中火起,也是反唇相讥道:“老衲也尝听闻道门老子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苟。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苟’。若是照三位的说法,圣人也未曾做到众生平等。” “我道门讲究调和之道,哪里和你佛门一样,自是不管得什么平等不平等。”无为道的清虚道长听得早就不耐烦了他的纠缠不休,将袍袖一甩道,“你佛门般若宗今日未得前来,哪里见得到真正佛学精湛的大师,你也勿要再和我们多费口舌了。胜负大家俱是看得清楚。” 白松也是点头道:“不错,你方才所露错处大家俱是听得清楚,何必再多作无谓之言呢?”众人一番轮流指责却是将欢喜佛祖判得出局,原本甚是麻烦的三门论道,此时却是只剩下了儒道两门。 水益一直未说话,此时却是朗声笑道:“师兄果然好辩才,难怪师傅当年夸你。不过我看道门的清虚道长,冲尘道长还有仪和道长也都是不可小觑啊!看来接下来又是一场精彩的论道了。” “呵呵,其实我倒是突然觉得和三位道长无需再辩了。”白松看了一眼一直明里暗里挑动是非的水益,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 “为何?我倒是不明白道友的意思了。”清虚道长本欲上前继续论道,听得白松突然说出这番言语,也是觉得奇怪。 “敢问道长,可记得《道德经》中有句话叫作‘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白松见对方问起,笑道。 “那便如何?” “道岂是一般事物可以说明形容的,道长觉得呢?大道无形,我们何必执着追求论个结果呢?”白松见对方依然不能领悟自己的意思,也是焦急,“况且道家讲无为胜有为,我们又何必为一胜负坏了无为之道呢?便是辩得胜了又如何?怕是中了有心人离间的计策。” “道友说得甚是有理,却是我等着相了。”冲尘微微沉吟,突然向着白松躬身一拜。仪和见得也是点头抚须微笑。清虚虽是面有不甘之色,奈何道门其他二人俱是服了,他也不好固执,只得忿忿甩袖。 白松哪里见得冲尘如此对着自己作揖,忙笑道:“白松代天下苍生谢过三位道长。我尚有一言乃是我师父当年论道泰山之后所说,我觉得甚是有理,且说出来与众人听听。” “难道师祖早就料得来日还有人再提起论道之事?”方肖见师叔说得轻松,只觉得不可思议。 “呵呵,当年师傅虽是压得佛道两门高手一筹,却也是过意不去。回后跟我说论道一事终是落了下乘。他说道: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佛道儒虽是各引一端,却也崇其所善。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终可达到更圆满的境地。” “天机书生不重输赢,未曾一味贬低佛道,当真是让人佩服。想我等为了论道乱了心智,如何能修得成就?当真是落了下乘,为人耻笑了。”清虚听得他说也是点头叹道,“我等还是回各自派中闭门诵黄庭之卷吧!”他说得也不回头,转身便走。冲尘道长和仪和道长也是转身各自离去。此次论道便是这么被白松寥寥数语化于无形,看得欢喜佛祖和水益俱是生气不已。 “呵呵,师兄好本事,我这便离去了。若是日后有事,可别忘了通知师弟来看啊!”水益突然一笑,对方肖道。他见得本来一场值得期待的论道却是被化解了,心中微微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白松将手中折扇又是晃开道:“哼,水师弟不用急着离去啊!你杀了大师兄,这笔帐我还未跟你算呢。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一些俱是谁设计的。” “师兄这是何意?我几时杀得了张师兄了?他的武功那么高超,更得师傅真传,若是想杀他,怕也是不敢与他争锋。” “哼,除了你我还有谁知晓师傅的那句断语,分明是你和人一起将师兄算计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白松轻轻抹着手中的折扇上,脸色铁青道,“你此来怕也是不怀好意,想要将我也杀了吧?” “师兄,我引得人杀师兄也好,方才和胡离联手对付你却也只是私仇,并无什么人支使。何况我乃天机一门弟子,此次前来自是要参与论道,你怎的平白怀疑我呢?”水益一笑,满脸无辜。 “哼,既然你不肯承认,我便说到你承认为止。你之前派得胡离去接近师兄,打的便是掌握师兄行踪的主意。后来路上遇到欢喜佛祖怕也绝非偶然吧?定然都是你们将路线设计好了,对他们三人围追堵截,一路逃至你们想要他们到得的地方。此地却是有水师弟的安排,胡离找到锦绣苑自是要杀了宋盟主,然后嫁祸给我那师兄,好造成我天机一门和山河盟不和,届时武林动荡,你们便可以浑水摸鱼。你们定要杀我师兄,原因也是复杂,首先便是想断我一臂让我无人联手。同时杀了他你们便可以来个死无对证,到时候想怎麽颠倒黑白由得你们了。可惜你们未曾想到,我有两个身份。平时虽不曾显示,如今迫于江湖中对于天机一门的谣言压力居然赶得回来,而且洗刷了他们的冤情。” “嘿嘿,师兄倒是神出鬼没啊!不错,这些人俱是我聚集的,为的就是除掉你。”水益笑得满脸狰狞,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白松道:“能将这计策想得一环扣一环,却也是不简单了,只是今日你逮得这么好的机会,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嘿嘿,你倒是永远不改的冷静自持。不错,今日的论道也是为你而来。我们也曾怀疑山河盟中的白堂主和你有点关系,如今听说你居然是一人□□两地,没想钓出你这条大鱼,自是不可放过。”水益见得对方猜出不少,也不再多说。 “呵呵,倒是我失误了,可是你若想杀我,怕也没这么容易。”白松轻声笑道。 “哼哼,不容易?师兄你未免太过天真,你大概忘了张师兄是怎么死的吧?”水益见得师兄似是不担心,也是笑道。他话刚落,便听得嗷的一声长吼,听得众人心中一跳。 “天狼?”方肖和胡离听得那吼声却只觉熟悉,不禁叫出声来。 “不错,看来他们已是来了。”水益一笑,便朝外看去。只见祠堂门口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雾,那雾仿佛有腿一般慢慢向祠堂中扩散而来。雾气中一条翠绿的身影却是若隐若现地露出轮廓来。 “嘻嘻,我倒要看看水先生的那个师兄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居然能让水先生这般头痛。”听得这顽皮的声音,除了方肖,曾玉儿众人俱是一愣。正是他们之前便已经遇到过的青竹儿,只见得她依旧一身湖水绿的裙衫,一晃一晃地现出身来,脸上笑得天真无邪。 “青竹儿姐姐有礼了,我正想找你,前次我和你所说之事——”胡离见得青竹儿现身,似是极为欢喜,忙上前搭讪,也不知和胡离说的是什么。水益听得她说,眼中突然精光暴涨,看得青竹儿不禁一哆嗦,嘻嘻笑道:“妹妹急什么,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便是再急也急不得这会儿吧?往后的日子可是还长着呢!”她说话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向方肖撇去,方肖虽不知她在说什么,听得她说“日子还长”只觉得脸上便是一哄。旁边胡离也是羞得脸上红晕绽起,甚是娇羞可人。 “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我的呆头鹅也来了,还在外面呢。”青竹儿本是笑颜绽放,突然似是省起般尖叫道,“呆头鹅,你还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说话间却只见得月光下的地面便是一暗,平地一阵腥风刮起,众人心中俱是一凛,倒是好大的杀气。 众人正自思量,却见得眼前的黑影如同一团云般遮住了皎洁的月辉,祠堂古木下一双双油绿的眼睛像一盏盏诡异的灯笼般亮起。 “曾姐姐,那是什么怪物?怎么看来这么让人心里寒生?”甄灵虽然豪爽大气,终究是未见过多少阵仗的小女孩,此时见得林中一点点诡异的绿光闪烁,如同幼时听得老人说起的鬼火一般,顿时心中发毛,不知所措地依偎在曾玉儿身边。曾玉儿虽是出身名门,却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但她素来镇定,见得甄灵小鸟依人地靠着自己,也是镇定心神将其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背道:“无妨,我看倒像是什么野兽的眼睛,不需害怕。”她虽然嘴上安慰,心中却也是发毛。 “甄姑娘莫要害怕,那是狼群的眼睛,不是什么怪物。你只管放心,我定不会让它们伤到你的。”方肖见得甄灵一阵哆嗦,忙出声提醒道。甄灵听得却是眼睛笑得弯了,道:“有你在,我不怕的。”方肖和她此时靠得极近,她说话之时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只觉一暖。他心中立时大惊,忙回头看了看胡离,生怕她看见自己和别的女子靠得极近又要和自己别扭。见得她正自看着青竹儿发呆,不由稍稍放得下心来。甄灵和一旁的曾玉儿见他此时尚顾及胡离的感受,心中皆不是滋味。 此时祠堂中却是现出一人来,那人一身黑衣,长发披在肩上,只露出脸来,目光干冷霸气,看得众人只是浑身不舒服。方肖却是认出来了,面前之人正是先前与自己和胡离为难的天狼阿莫尔。 “呆头鹅,追了你好些日子了,你还不肯乖乖听我的话吗?”青竹儿见他现出身形来,笑着说道。她的晶莹雪白的小手中擎着一只小巧的骨笛,那骨笛周身被打磨得光滑,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她一番动作似是漫不经心,阿莫尔见得却是脸上一抽,似是闪过一丝痛苦为难的表情。方肖却知道那骨笛绝不只是一个玩物,这青竹儿一身毒功,尤其擅长以音驭蛊,骨笛便是她的武器。 “我见到想见之人自会和你回去,你啰嗦什么?”阿莫尔脸上表情几度变幻,突然又恨道。 “想见之人?可是眼前这位胡离妹妹呢?”青竹儿听得他说,脸上闪过一丝戾色道,“你偷了我的‘辟毒’却不肯用来解了自己身上的蛊毒,可是为了她?”她先前还是和胡离有说有笑,此时望着胡离眼中却是露出说不出的嫉妒和恨意,前后态度变化之快,简直判若两人。阿莫尔却是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胡离,眼中先是惊讶,继而闪着狂喜的光芒,看得胡离面色更是不自然地沉了下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在我身上下了‘寸步不离’,我便是有什么想法又能如何?难道还能翻出你的掌心不成?”阿莫尔听得她说,却也是毫不畏惧,脸上满是愤懑之意。 “哈哈哈哈,说得好,我还当你不知道厉害呢,我便是要下了这蛊在你身上。哪怕我死了,尸体腐烂了,你也离不得我。哈哈哈!”青竹儿仰头大笑,极为开心。她说的是仿佛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众人听得俱是心中发寒,这“寸步不离”究竟是什么样的蛊毒,居然能将人困在身边不得脱身。这天狼看来也是刚强不屈,居然也被此毒制住,此刻还露出这般绝望无奈的表情。 “哼,青竹儿,你师兄呢?如何不见他前来?难道你们之前和我的约定不算数吗?”水益之前便和“万毒谷”师兄妹定下了约,见得他们只来得一人,心中微微不喜。此时听得他们在这边当着众人的面谈情说爱,也不觉害臊,隐隐还牵扯到了胡离,心中更是光火,顿时发作道。 青竹儿却也不慌不忙,瞥着水益眉头微皱起:“哟,水前辈,你这话可就太欠考虑了。要知道你之前和我们约定,你帮我们夺回《万毒秘录》,我们帮你杀了你师兄。谁知道你倒是狡猾,让我们帮你将两个师兄都杀了。若是你有百十来个师兄我们是不是该帮你把他们都杀了呢?那到何时才是个头啊!你看着我们年轻不晓事,也不该如此占尽便宜吧?况且我们已是替你除掉了鼎鼎大名的解刀狂客,我们师兄妹二人也被他震伤了。辛苦一场不说,你还没让我们见到《万毒秘录》的影子呢。” 水益听得却是笑道:“你们倒是沉不住气,我答应的自会做到,可是你师兄这回不曾来,那我想——”他却也是打的好主意,看出黄蜂尾师兄妹俱是极重承诺之人,先是骗得他们杀自己师兄,而且还未说明自己两个师兄俱是要杀了。黄蜂尾师兄妹心机甚少,哪里是他的对手,自是钻入他的套中,吃亏为他多吃亏不说,还有苦说不出。此时他见得黄蜂尾未来,居然又想将之前约定废除了。 “水前辈却是心急了些。”青竹儿似是早就料定他要如此,轻笑着打断道,“师兄尚有一些事情在做准备,只要水前辈方才得手了,那师兄想来定会让前辈满意的。” 水益被她打断先是一愣,继而连连点头大笑不止,口中道:“好!好!好!如此甚好!” 众人见得俱是不解其意,白松听得青竹儿之语却是脸色大变,忙低头查看身上的伤口,却见流出的血俱是鲜红,未曾有中毒之状。心中虽是稍稍释疑却依旧不安,不知道青竹儿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 “师兄,你可知我为何定要与你过不去?”水益见得白松低头若有所思,微微一笑,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白松见他潇洒姿态,心中也是酸涩,苦笑道:“自是为了阿瑶。当年你我俱是喜欢她,她最终选了我,你生性骄傲自负,如何肯罢休?” “哼,我骄傲自负,那你呢?你当我十多年来和你过不去,多次助那西夏与你为难便是因为阿瑶选了你?那你终究是小人之心了。我水益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却也不会因为她跟了你而与你为难。怪只怪你十多年前将她离弃,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哪禁得你这般侮辱?你以为你娶了御史之女便可青云直上,建不世之功业?哼!我偏要阻你,让你知道,当日被你丢在尘土中的,依旧有人视若珍宝。你这般凉薄的性情,如何配得我的阿瑶!”水益听他说自己,半点认识不到自己的过错,心中更是愤怒,只觉得想立刻将眼前之人杀了却也不解恨。 胡离也是俏脸含煞,指着白松骂道:“难怪我娘生前对我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要我以后便是嫁给市井贩夫走卒相对一生,也不要嫁给那些负心薄幸无耻下贱的读书人自取其辱。我胡离发誓,定要让你大宋不得安宁,让你一番心血尽付流水,也为我娘的悲惨命运讨个公道。今日定要取你和小倪一对狗男女的命,以慰我娘在天之灵。”她说着却是将手一抖,“紫电”再次含恨向白松刺去,那剑周身被她真气激荡之下,只是颤动不已,发出连连吟啸之声,甚是威势。 白松见得她剑法高绝,竟是出自水益的□□,忙使行路难,脚下疾点便是躲过。胡离哪里让他轻易躲过,只是展开逍遥游一路追来。她的逍遥游本就是轻身步法中顶尖的,比行路难还要高明半筹,白松哪里躲得过她,仓促间只得自袖中抽出一把剑来。那剑呈青绿之色,长约七寸,剑身修长而薄,上面也有不少铁锈,正是他成名时所用的“松涛”。他的剑法也是与剑同名,此时舞来,划出一道弧线正挡住胡离劈下的一招。两人剑身相撞,顿时听得声音清脆,火花四溅。 “大师有劳了,我且去助我侄女一臂之力。”水益向欢喜佛祖一个稽首,也是向白松扑去。一边青竹儿见得,也是冷冷一笑,对阿莫尔道:“你不是想去帮她吗?还站着干什么?” 阿莫尔听得她说话先是一愣,继而大喜道:“谢啦!”嘴角撮个哨,仰头便是一声狼嚎,高亢响亮,周围狼群听得如同被刺激到一般,俱是直身而立,咆哮不已。 “嗷——”不知何时阿加卡也是站到了哥哥身后,前爪作拱月状,叫得也是杀气弥漫。方肖、曾玉儿和甄灵见得俱是大惊,三人抵肩而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方肖眼睛却是望着一边争斗的胡离三人,只觉得一颗心上上下下,生怕她出了一点事,却是也顾不上他那白师叔的安危了。一旁青竹儿冷眼旁观,抬头看看月亮不知何时竟是被云遮住了,祠堂间雾气愈发四溢开来,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情形甚是诡异。 “嘿嘿,白大侠,你的老相好可是在我手中。你不是为了她抛妻弃女吗?今天送你们一块儿上路。”众人正打得难解难分,却听得一声音在祠堂中响起,引得众人俱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边。究竟白松的老相好是谁,能让他不惜抛弃了胡离生母。众人心中也是好奇不已。 只见欢喜佛祖站在祠堂中间,方才被遮住的月光不知何时又洒了下来,照得他的身影投在地上修长而庄重,宛如佛陀降世。他手中正擒着一人,一身缁衣如雪,却衬得面容干净慈祥。那人宛转娥眉,嘴角含笑,望着白松似是欢喜又是悲伤,只觉又说不尽的意味,依稀可以窥得年少时定也是个美女。白松见得愣住,不禁道:“欣儿?”一句话出口却是惹得那人眼中泪水滚滚而下,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又皆是梗在喉头,只是望着白松不住点头。 “师傅?”曾玉儿见得那人也是愣住,不禁惊呼道。方才说要取了白松和小倪一对狗男女的性命时她便觉得奇怪,还以为自己时听错了,此时见得师傅在欢喜佛祖手中,便是明了。众人先是见得欢喜佛祖出现场中,还扬言擒着白松的老相好,自是好奇不已。哪里想得面前出现的又是一位佛门中人,早就愣住。待得白松唤她名字时居然似是唤的女子闺名,当真让人心中猜测不少。此时又听得曾玉儿叫那尼姑作师傅,顿时哗然。原来眼前这位貌美的中年尼姑居然就是武林中传言纷纷的小倪师太。 胡离见得小倪师太兀自对着白松落泪更是为自己娘亲鸣不平,怒道:“你便是小倪?你抢了别的女子的男人,可知别的女子有多伤心难过?枉你当年身为御史之女,也是有脸面的人家了,为何和一女子抢夺夫君?” 小倪听得她含恨之语,也是面不改色道:“情之一事,岂是这般容易便说得清楚?枉我倪欣身在佛门,心却始终记挂红尘,终是放不下一个白松。他白松当年虽是娶了我,不也始终不曾将你娘忘却?你只知你娘每日忍受夫君离弃之痛,可知你爹数十载从未将她忘却?一个女子得心爱之人这般记挂,怕是最大的福气吧?你还替你娘委屈什么?”她望着胡离说得平淡,便是自己遁入空门始终不得忘了白松这样的话在她说来仿佛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丝毫不觉得一丝忸怩,也无半点出家之人不守清规的自责,众人听得俱是一愣。方肖却是想着这小倪师太果然也是个奇女子,想来年少时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洒脱之人,只是不知因何故遁入空门。瞧她望着白松神情凄楚,想来怕是因一个情字了。 胡离见她表情不咸不淡,心中更是来气,厉声道:“你有夫君陪在身旁,如何会知晓我娘的苦痛?我娘所受的屈辱反倒是你所说的福气不成?” “你可知最大的苦痛不是分离,而是同床异梦?我和他虽是只得两年夫妻,那两年他几乎夜夜梦中念叨着你娘的闺名。若你是我,你的夫君夜夜在你耳边念叨另一个女子的名字,你该作何想法?”小倪见她言语尖刻,直把自己当成罪魁祸首,摇头却似是陷入回忆,眼神空洞而惆怅,“我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配得上他的哪里会是一般的女子。当年年少无知,见得他一眼便觉非要嫁给了他,只是他的心里除了你娘哪里还容得别的女子?我心心念念地想融化他心中的冰堡,却是将自己冻得心寒彻骨。我一直在想胡梦瑶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得她牵肠挂肚至此?直到一天我在他的书房看到你娘诀别时那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那时我便知这样的女子注定是他一生的痛,我便是生得再美在他眼里也是无盐。所以我从此独自一人远离家门,遁入空门。世间女子不盼得一心人,不期望自己的丈夫疼爱自己?你爹负了你娘,何尝不曾负我?”她声音本是麻木,仿佛追忆得多了,有些恍惚,到得后来却又高亢失态,竟也是不得自控。 “欣儿!别说了,我白松此生终究负了你,也负了她。”白松听得当年倪欣突然离家,踪迹全无的原因,心中只觉酸楚。他这一生为了报销大宋,不得不入赘倪御史家中,靠得御史引荐得以在边关一展抱负。奈何这一番忙碌,背后却是两个女子凄凉落魄的一生,他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哼,你也不用假惺惺了,今日就送你和小倪一同去了,也好慰我娘在天之灵。”胡离也不多说,手中长剑再次攻来,白松却是不闪不避站在原地等着。 方肖见得大惊道:“晓离不可,他是你爹,你怎能对他出手?”说着也是上前欲要阻拦。 就在这时,又生变数,只见得白松突然一声闷哼,滚倒在地。胡离一剑本是当胸刺去,到得他面前不防被他倒地滚开,也是一愣。只见得白松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玉簪不知何时也断开了,头发散得一地,那一身白衣也是被染得灰黑一片,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谈笑间让人折服的风范。只见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松涛,一只手五指却是深深扣入泥土中。那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血管甚是分明,隐隐有东西在皮肤底下蠕动,瞧得胡离也是一时呆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众人一时俱是愣住,不知该如何应付,却听得一声低闷的声响,竟是埙声。方肖听得心中便是一惊,却是黄蜂尾到了。 “呵呵呵,师兄你来啦?怎么也不早点进来?”青竹儿一下跳起,望着外面张望道。 “哼,你还有脸说,你去找你那个什么呆头鹅,可是找到了?老是在外面疯,尽给我添麻烦。”只见得一道黄影从雾气中慢慢现出身来,越来越近,正是黄蜂尾不疾不徐地走来。 “师兄你要抢《万毒秘录》,怎么少得了我帮忙?我也是怕你被这个姓水的给骗了,他们天机门中人个个诡计多端,咱们可千万小心不要叫他们给骗了。”青竹儿见得师兄现身,忙冲得上去挽着他一只手臂,嘴巴撅得老高,如同一个小女孩般撒起了娇。 “这些事情师兄自有分寸,你不用多管,只管等着便是。”黄蜂尾一只手被青竹儿揽住,顿时脸羞得通红,似是极不适应她这样对自己。 “哦,我这回可是找到呆头鹅了,到时候把他带回万毒谷去,有他陪着我,我便不会寂寞了。”青竹儿说得眉飞色舞,抱着黄蜂尾的手臂直晃荡。 “好了,这些话待以后再说,眼下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黄蜂尾将手臂抽出,对水益躬身一礼道,“水先生可满意我们师兄妹此次出手?” 水益见得白松在地上样子甚是痛楚,朗声笑道:“好!很不错,此次能算计到我这智计无双的师兄,当真是不容易啊!”他来回踱着步子却是轻松悠闲地在白松旁边绕了几圈道,“万毒谷的毒果然厉害啊!” 黄蜂尾听得他说,笑道:“我这‘血引’岂是徒有虚名,说得一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管教他不得不束手就擒。” 白松突地抬起头来,面色却是蜡黄,像是伤了元气般问道:“你是如何将这毒下得我身上,方才你在我身上留下的剑伤上并没有毒,如何我此是又这般?” “哈哈哈!算与天齐白松是何等聪明,我若是直接在剑上涂了□□,岂不是班门弄斧,哪里能蒙得过你?”黄蜂尾笑得极为自傲,低下身来道,“我只是让水先生将一点血引虫的卵涂在剑身上,只要剑划破了你的身体,血引虫便会随血液流入体内,并不断长大。这些血引虫小得肉眼根本看不见,你哪里看得见,自是放松了警惕之心。你可曾看见这大雾,这都是我为了让血引虫迅速在你体内孵化而使出的,二者结合任谁都不会发现其中的问题。这些血引虫靠吸人的精气来存活。待得你精气被吸完之后,便是你身殒之时。” “哈哈哈!师兄你听到没有?若不是黄蜂尾的奇毒,我如何能奈何你?你再聪明也想不到师弟会来这一招吧?” “暗算了白松黄蜂尾岂敢专功,要不是水先生之前能在他身上留得剑伤,事情怕是也没这么简单。”黄蜂尾听得水益夸奖自己,也是微微谦让道。 欢喜佛祖见得也是哈哈大笑道:“今日真是快活,小倪这婆娘一直和本座作对,终于还是落得我手中,看她哪里还能再嚣张?”他一手擒着小倪师太,也是凑上前来和水益等人搭话。 一旁方肖望着胡离,眼中满是恳求道:“晓离,师叔再有不是,终究是你爹,你娘若是活着,怕是也不愿看你伤到他,你便饶了他可好?” 胡离听得他劝说也是低下头来沉吟不语,突然又抬头道:“白松,我说过,若是你死了我便将我娘临死之前说过的话告诉你。今日我且问你,你可曾后悔抛弃我娘?” 白松听得她说话,也是一震,却又抬起头,嘴唇已是青灰,道:“后悔?呵呵,我为了大宋社稷,便是死了,也无悔。”他一句话说出,听得胡离和水益脸色俱是阴沉,却又似乎早在他们预料。白松喘了口气,似是极为吃力道:“可若是能让阿瑶不再伤心怨我,我便是堕入阿鼻地狱,来世为畜生,也是心甘。对大宋,我无悔。对阿瑶,我悔啊!”他说出这番话来,却又如孩童般捶地大哭,拳头捶得出血来,看得周围众人触目惊心。方肖上前却是拉住道:“师叔,晓离娘亲若是有知,听得你这番话怕是也不再怨你。你又何苦如此?” 胡离见他二人拉在一处,却是蹙眉道:“我娘临终前对我说,愿得一心人人,白头不相离。她为我取名白离,意思是正是于此。她说,她做不到的希望我能做到。”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白松听得她说方省起原来胡梦瑶当年给胡离取名为白离,只是胡离不愿随他姓,自作主张改跟母性。他不断念叨这两句诗,竟是悲伤难以抑制。 “还废话做什么?既然你愿意为了阿瑶堕入阿鼻,那便去死好了,倒是假惺惺!”水益哪里耐烦听他继续絮叨,手中剑迅速拔出向白松刺去。 方肖见得却是一愣,胡离等人俱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只看着那一剑刺向白松胸前。白松不闪不避,只是将身子向前一撞,水益见得他这般,唯恐有诈,却见得白松“松涛”闪起一道青光,直向欢喜佛祖擒住小倪的手斩去。欢喜佛祖也是未曾料到对方会有此举,他本就和水益站得极近,如何敢生生接下白松的招式,顿时一声怪叫向后飞退,同时一掌将小倪拍出,意图阻得一阻。水益方才唯恐有诈,手上虽是慢了片刻,此时却也将剑正好送入白松腹中,抽出一道血箭,便见得血如小溪流水般汩汩流出。 “师叔!”方肖一声惊叫便待要扑上,却见得白松运指如飞,瞬间拍开了小倪周身被封住的几个大穴,脸上笑道:“还好救下你来。” 小倪望着白松满脸血污,只觉得心中恐惧伤心,水益方才那一剑刺得极重,眼见白松怕就要去了。想到他为从欢喜佛祖手中救下自己,对那一剑不闪不避,她不禁哇的一声抱住白松哭了起来。 第 20 章 却说胡离失魂落魄地随着青竹儿离去,心中只觉空空落落的,仿佛有什麽被遗落在身后,却又不能捡。她心中微微犹豫,拉住阿莫尔支吾道:“你,我——” 阿莫尔冷不防被她拉住,一脸惊讶道:“晓离,你可是有什麽事?” “我——我想要‘辟毒’,你可能给我?”胡离犹豫半晌突然抬起头,像是下定决心,眼中满是果决。 “你——” “你可是不愿给?”胡离见得他犹豫,脸色瞬间发白道。 “不,不是的,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见那小子方才被蛇咬了,才——”阿莫尔听得她此时向自己索要‘辟毒’,只觉得一愣,随即只能想到方肖。这几日胡离对他始终软语温存,时不时看着自己微笑,但一提起方肖,他心中便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不信我?”胡离将瞬间脸沉下,语气中满是不悦之色。 “不是,我——”阿莫尔见得她生气,顿时大窘,说话也是吞吞吐吐。 “唉,妹妹,阿莫尔不是不信你,只是想弄清楚,你此时要那‘辟毒’作甚?”青竹儿窥得两人争执,瞄准时机便插入,一句话切中要害。胡离心中恨得牙氧,却是微微一笑,道:“姐姐这么问什么意思?莫不是不相信晓离?我要这‘辟毒’自是为了救我水叔叔。” “哦——你水叔叔身上所中的蛊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妹妹宽心便是。只是——”青竹儿将眼微微一抬,却是作出欲言又止状,看得胡离心中直冒火,她也知道若是问她,平白给了对方不说好话的机会,却是将眼一白,也不愿多问。 “只是什么?”阿莫尔见胡离一脸懒得搭理青竹儿的神情,却是也想知道青竹儿的后文,便替她问道。 青竹儿看着阿莫尔甜甜一笑道:“只是现下会有事的该是方才偷袭你的那小子。”她说得不紧不慢,却又极其突然,正是要让胡离猝不及防之下漏出马脚。 “你说什麽?他会有什么事?”胡离果然上当,望着青竹儿喝道,一脸的惊惶。她也是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方肖那般戏耍青竹儿,她如何能忍得下来放过他?那条快若闪电的青蛇在胡离脑中飞速闪过,她蓦地惊起:“竹儿口?” “咯咯咯——”望着胡离果然现形,青竹儿仰头笑得甚是开怀半是得意半是嘲讽地赞道:“妹妹果然聪明,正是我的‘竹儿口’。‘青青竹儿口,黄蜂尾上针。’妹妹想必早就听说了吧?” 阿莫尔见得胡离失态,顿时明了她之前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小子,呆在当场一时反应不过来。那嬉笑怒嗔在他脑中混作一团,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青竹儿微微得意地看了阿莫尔一眼,心中觉得最快意之事莫过于此。她也再顾不得其他,冷笑道,“我那竹儿口虽不如师兄的‘尾上针’那么诡异难抗,却也是剧毒无比,猛烈致命。你那情郎,现在怕是——” “拿解药来!不然要你偿命。”胡离听得她说笑气得眼中几欲喷火,“紫电”出鞘,划出无匹的光练,向青竹儿直直而去。青竹儿哪里见过她这般杀气腾腾,顿时骇的几乎软倒,也忘记了躲开。正当她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却听得当的一声,青竹儿的剑被架了开去。 阿莫尔盯着胡离道:“你当真是为了他?他快死了,有什麽好?” “在我眼里,他什么都比你好。”胡离状若疯狂,恶狠狠地看着阿莫尔和青竹儿道,“你们到底给不给解药?我胡离今日在此发誓,他若是死了,我上天下地定要将害他之人挫骨扬灰。” “没用的,一开始你便被骗了,你是救不了那小子的。”青竹儿看着胡离,突然轻笑道,“青青竹儿口,黄蜂尾上针。’你当真不知道武林中人送我师兄妹二人之语的真正含义?我的‘竹儿口’和师兄的‘尾上针’俱是这世间至毒之物,便是我们自己都无法可解。根本没有解药。” “你骗我!”胡离听得她说,心中乱作一团,摇头道,“你给我解药,我要救他。他若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好妹子,你水叔叔那天在‘锦绣苑’哄你离开,便是要杀方肖的师傅。他如何看不出你和方肖的情意,若不说解药在我处,你如何肯乖乖离开,从此和方肖分离,不再相见?”胡离听她模样已是濒临崩溃,心中也是一软,便将真相说了出来。 “你是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辟毒’?”胡离呆住,突地抬头直直望着阿莫尔道,“你们一起骗了我?” “不是,我——”阿莫尔连连摆手道,“晓离,我没有。” “住口,晓离也是你叫的吗?”胡离脸上愠色立现,道,“你们胆敢骗我,我和他互相喜欢与你们何干?你们凭什么破坏?他连死之前我都不能给他一个好脸色看,他心里定是怨我恨我。不行,我要去找他,他若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去了,该多寂寞呀!”她说着突地将“紫电”横在颈间,嘴角一抹微笑凄凉,便是使劲向下刎去。 “晓离!”阿莫尔见得她颈间血光乍现,顿时红了眼疯狂地叫道,哪里还来得及挡住。只听得当的一声,紫电便是被一根银针荡开了,“晓离,你这是何苦?”水益一声白衣缓缓踱出。 “水叔叔,你养我教我,我敬你如父,你为何要阻拦我二人在一起?”胡离见得水益,满脸尽是不平之色,怒斥道,“他若是不在,这世上还有那个男子能如他一般真心待我?” “晓离,我——”水益满脸懊悔道,“水叔叔知道自己做得过了,我们回去可好?” “回去?哈哈哈哈!回哪儿去?”胡离眼中突然流下泪来,道,“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我和我的夫君在一起,你们是谁?你们——”她一句话说到半句突然哽住,眼前一黑,竟是悲愤激动到极致昏了过去。 方肖昏昏沉沉地睡着,眼前不时闪过胡离的脸,冷漠的、生气的、微笑的、哭泣的……一时间俱是在他眼前闪过,他想叫“晓离”,却是怎么也叫不出来,只是眼前闪过那双泪眼,那么滚烫的泪水滴在自己身上,灼烧着自己,一点点直达到灵魂深处。他想要抬手去为她擦拭,却怎麽也抬不了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成泪人,只觉得心疼到无法呼吸…… “你若死了,我便也绝不独活!”她仰头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坚定。 “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没了你,我独自苟活又有甚意思?”她望着自己哭到气短。 她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突地嫣然一笑道:“呆子,你一定要等着我。”眼中竟是已经淌下泪来,说完头也不转随那人离去。 眼前闪过一幕幕从前的画面,那样的甜蜜、心酸、相思、缠绵……一切如同水月镜花般闪过,飞快地旋转,远去…… 他伸手想要抓住,却是再难挽回,她便消失在眼前,一切仿佛归入混沌,眼前漆黑一片,他又听得有人在耳边嘤嘤哭泣,哭声凄凉而哀婉,仿佛浸透了湿热的情怀。耳边是谁在低声倾诉?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外公,我该怎么办?” “那个胡离有什麽好,值得你这般为他念念不忘?就算昏迷了,就算她再怎麽冷落你,气你,你还是会想着她?可是和我想着你一样?” “方大哥,方大哥,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 这是——他猛然惊醒,却见周遭尽是夜色,皎洁的月辉下,怀中躺着一个身体,已是发凉发硬。他一呆,低下头来,发现甄灵已是停止呼吸多时,她的嘴角仍然带着一丝微笑,绽放时就枯萎,仿佛看到最美丽的风景,惬意而满足。他愣住,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方才梦里那人说过的话——是她说的吗?夜风吹过,他的脸上湿湿黏黏的,竟是泪痕吹干的感觉。是谁的泪,那般滚烫地滴在自己脸上?蓦地,他似是什么都明了,眼角落下两行清泪,傻女孩儿,你这是何苦? 有些事待得明白,已是什么都来不及。有些事不到时候,永远不会明白。只是记忆里会有一滴滚烫的泪,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人的,也许早就混在一处分不清了,却永远记得它的温度。即使那面孔不再鲜活,那身影不再灵动,那声音不再熟悉……还是会记得,属于记忆深处的温度。 方肖在风中不知吹了多久,只听得耳边一声轰响,远处红光漫天,方才被惊醒。那方向正是鹊仙居处,想来鹊仙已是遭了毒手,这样的大火,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吧。他含着热泪将甄灵葬在附近一处树下,为防止日后被人踏得平了,他找了一块木牌在坟上树了,上面写着华山甄灵之墓,却是为了日后可以前来找寻。他突然想起曾玉儿从休门逃走,不知道是不是逃得性命,连忙下山而去,想早点和曾玉儿会合。 他赶着下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居然没有路了,只见得荒草丛生,不辨方向。突然间听到草丛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竟像是有人在附近。不知道是敌是友,他身上又有伤,自是不敢轻易现身,却听得一声笑道:“佛祖,我们这是去哪里?可是去找将军?”来人声音甚是阴恻,听得方肖几乎叫出声来,居然是无喜。那欢喜佛祖定也是在一旁了。 “自然是寻个好地方和仙子春宵一刻啦!你这个——唉”欢喜佛祖的语气又是不满又是有些急躁,似是甚为开心。 方肖听得心中一惊:“仙子?莫非是玉儿?” “小倪那个老尼姑跟我们欢喜门作对多年,她的得意弟子还不是得陪佛祖练欢喜禅功?恭喜佛祖。”无喜听得顿时明悟欢喜佛祖之意,拱手道,“那黄蜂尾师兄妹那边?” “嘿嘿,由他们去闹吧!我便是不再回去,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这次将军为了联络黄蜂尾,可是连了了道人都请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何他居然迟迟不曾现身。”欢喜佛祖听罢,笑道。他的话甚是奇怪,听得方肖不由愣住,难道欢喜佛祖和黄蜂尾不是一路吗?这个将军又是何人?他听得二人脚步声渐远,轻轻从草丛中追出,一路跟随。峨眉山很大,欢喜佛祖和无喜哪里来过这里,只是在山中打转,找不到下山的路,俱是有些急了。 “佛祖你看都快天亮了,这紫玉仙子?”无喜见得欢喜佛祖甚是急躁,他一路将曾玉儿扛在肩上,也是辛苦,此时忙请示道。 “嘿嘿,快天亮了,要不就在这荒野?”欢喜佛祖□□道。无喜对他的荒淫早就习惯,连连拍手称赞。 方肖听得却是大怒,他也不知曾玉儿此时情况如何,将头悄悄从草缝间探出一点,却看到无喜将一紫衣女子放下。那女子双眼紧闭,显然是晕过去了,欢喜佛祖对无喜招招手,便见得无喜乐悠悠上前,原来是让他帮忙把风。 方肖见得情况不对,他也不敢再继续等下去,探手却是摸出了两把菜刀,这是他之前在扶风山庄时带出的。此时他窥得方位,对着欢喜佛祖便投出,同时人也扑身而上。欢喜佛祖听得脑后风声乍起,心中顿时大惊,知道有人偷袭自己。他也不敢大意,将头微微侧过,待回头看时,哪里见得半个人影。他心中正疑惑,却听得手中一松,回头时曾玉儿也已不在了。 那人使的是“围魏救赵”之计,靠一把刀成功分散了欢喜佛祖的注意力,然后便是趁乱从欢喜佛祖手中救出了曾玉儿。欢喜佛祖怒得几乎要跳起,待看清那人后也是惊道:“方肖?” “不错,正是我。”方肖手中抱着曾玉儿,都要去将胸一挺道:“仙子世外仙姝,哪里随便由你这样的老秃驴搂搂抱抱?” “哦,那你是要和我们作过一场吗?”欢喜佛祖见他甚是嚣张,笑道,“你们今天怕是谁也逃不了。”说话间,转轮回被他内力灌注,发出呜呜的响声,向方肖迎面而来。 方肖急不可耐地跳出时,心中也是微微后悔,这欢喜佛祖阴险狡诈,武功也远胜自己。此时自己还带着一个人,怕是更危险了。想及此,他将手伸出疾点,迅速解了曾玉儿周身被封住的穴道:“玉儿你可有事情?” 曾玉儿被他解得穴道,悠悠醒转,大叫一声,却听得方肖在耳边轻声道:“玉儿莫怕,是我。”他体内此时无一丝真气,曾玉儿虽是被解得可以活动手脚,奈何就是解不开被封住的功力,哪里还谈什么上前和方肖并肩作战。 “嘿嘿,小子,你真气全无,我看你怎么和我打?”欢喜佛祖见他救下曾玉儿,却是解不开其穴道。他想起之前方曾中黄蜂尾下得的“尾上针”,心中也是暗暗喜道。 “少说废话,难不成你还不敢跟一个真气全无的人比上一比?”方肖听得他语气中隐隐有蔑视之意,将牙一咬挥着两把菜刀直接招呼而去。 “小子莫要猖狂,我定要抓住你。”欢喜佛祖也不顾冒着以大欺小的场面,场中一片混乱。一时间两人缠斗在一处。欢喜佛祖也是心思狡诈,几次三番惹得方肖暴跳。盖因他内功深厚,此时连连用上“粘” 诀,其两把菜刀俱是被锁定不得脱身。 欢喜佛祖突的一使力,却听得当的一声,两人的兵器交错,方肖身躯便是一震。他吃惊之下,欲要挣脱,却也是来不及,只觉得一股极其阴柔的内劲从转轮回上传来,哪里有机会开口。欢喜佛祖却是桀桀怪笑道,“就让老衲今日便将你了结了。”说着那股内劲穿过自己身体奇经八脉,一路势如破竹,哪里还能硬抗。 方肖只觉得对方的真气如同滚滚流水在体内激荡不休,他似乎要涨开来。奈何气海中一片安宁,哪里像是存有半点真气。他之前数次遇到高手攻击,均能化险为夷,归根到底皆是因为气海中存着的那个封印。方才他也是故意不闪不避接下那一招,只因他一直对自己体内那股真气控制不了,正好借得外力来试探试探那股“浩然正气”。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便死死咬牙硬挺,只觉得全身快要被欢喜佛祖的真气撑得涨开之时,气海内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流涌遍周身四骸,立时将那股阴寒之气荡得开了。 “咦,小子哪里来的内力?”欢喜佛祖看着他面上一阵惊疑不定,却只觉周身一震,顿时被推得退了出去。方肖只觉得浑身经脉被对方冲得又是一乱,气血翻涌间喉咙一片腥咸。他心知若是这样下去势必坚持不了,若是让欢喜佛祖当真把玉儿劫走怕是真要糟糕了。 他一咬牙,将那股到了嘴边的血硬是吞下,趁着那股真气仍在体内激荡反复,“逍遥游”瞬间到了欢喜佛祖面前,又是一掌拍出。欢喜佛祖喘息未定,哪里料得对方突然如此厉害,真气之强似乎比张勇刚还要厉害几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仓促之间立时反掌迎上,只听一声巨响,他又是向后跌出老远,一跤摔倒,忍不住哇的声吐出一口淤血。方肖也是经脉疼痛,浑身动弹不得,却也不敢松气,只是站在原地笑道:“再来!我今日正要替我师傅将仇报了。”欢喜佛祖听得心惊胆寒,再见他站在那里如同战神一般气势如虹,便先露了怯。无喜见得两人对招,也不知怎的愣住,此时见得欢喜佛祖吐血才一阵剧震,慌忙扶起欢喜佛祖,只听得他虚弱道:“快走!”忙头也不回,背起他就走。 方肖本是站在原处,见得两人身影消失,又过了片刻料得走远了,才闷哼一声跌倒在地,浑身只如被抽了骨头一般软成一团。 “大哥!大哥!”曾玉儿见得他这般,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先前还见他力抗欢喜佛祖,甚是威风,哪知道现在便成这样了。 “嘿嘿,小丫头不用叫了,他强行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内力,更兼身体经脉俱是乱了,如何能承受得住?”一个声音从一旁飘来,听得曾玉儿一哆嗦。不想旁边还有高手,一眼便看出方肖方才所用的内力并非是属于他自己的。 “了了?你来此作甚?”曾玉儿望着眼前道貌岸然冲自己笑的人,只觉得一阵心寒,这了了当日击杀张勇刚时下手极是狠辣,今日再度出现也不知又有什么阴谋。 “贫道来此正是为了这位小兄弟。”了了嘴角一笑,道,“老道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正想请这位小兄弟指教。” “指教?”方肖强撑着起身,望着了了眼中满是恨意道,“我和你没有什么可以指教不指教的,自是不会告诉你什么。” “哦?”了了听得他说,眼神一动道,“你师傅临终当真有什么交待?” “哈哈哈,你杀他还想问他说什么?他自然是有话说的。”方肖哈哈大笑,望着了了眼中满是恨色。 “他说什么?” “他说很快也要让你去陪他,哈哈哈哈——”方肖哪里肯和他多说半句,只是拿话侮辱。 “哼,臭小子找死!”了了将袖子一甩,顿时一股无形大力将方肖撞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出五丈远,方肖只觉浑身骨骼断了一般,又吐出两口淤血,他断断续续咳道:“咳咳,你便是杀了我也没什么,反正我是将死的人了,哼。” “大哥。”曾玉儿见他被了了一拂飞出,也是吃惊。她赶上前去忙着检查伤势,发现方肖暂时没什么大碍,稍稍放下心来道,“你不是和甄妹妹一同走了的吗?怎么会在这里?她呢?” “她——她死啦!”方肖鼻子一酸,几乎落泪,那个女子已经永远地去了。 “什么?她死了?”曾玉儿一愣,也不顾了了在旁,失神道,“她如何死的?是谁杀了她?” “我中了青竹儿的蛇毒,她为我吸出蛇毒,被毒死啦!”方肖说着,再也忍不住,抱住曾玉儿嚎啕大哭。曾玉儿被他抱住,心中只是凄凉:“甄妹妹喜欢他,我是一早就看出的。只是没想到喜欢到了这般地步,为了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甄妹妹为他而死,能得他哭成这样,也不枉了。” “嘿嘿,小子,你倒是命犯桃花,居然能叫女子为你而死。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位小丫头愿不愿为你而死呢?”了了在一旁见他们抱作一团,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极反笑。 方肖哭得神志不清,听得他说心中一惊,忙起身擦干眼泪道:“你待怎样?” “怎样?若是你再不肯说出,我便要这小丫头为你死了去。”了了脚步微晃,就已向前掠出数丈,来得曾玉儿面前,一招鹰爪锁住了她的喉咙。方肖未料他一武林前辈居然不顾身份偷袭,哪里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玉儿落在他手中。 “大哥,你师傅若有什么话关乎你门中机密,你切不可告诉这贼道。我不怕——咳咳——”曾玉儿见得方肖欲扑身而上又投鼠忌器的模样,忙艰难说道,尚未说完就被了了的鹰爪一紧,顿时小脸涨得通红,咳个不停。 “妹子你莫要慌张,大哥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方肖望着了了咬牙切齿道,“牛鼻子,你敢伤害她,我定不饶你。” “哼,我也不想杀人只要你告诉我你师傅临终前和你说了些什么,我自会放她。”了了冷声哼道,“你若忍心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死在你面前,你也可以不说。”说着他手上又是一紧,勒得曾玉儿不由落下泪来。 方肖见曾玉儿被他抓住,虽是深恨对方,却也无奈道:“我师傅说——” “大哥,你不能为了我将你师傅的话随便告诉他人——”曾玉儿却是出声打断,“甄妹妹愿意为了你去死,其实——我也愿意的。”她说着也不知道因为被勒得紧了,还是害羞,脸上一抹红晕,竟也是娇媚动人,看得方肖一阵目眩神迷。 “呵呵,既然你也愿意,那老道便成全你。”了了窥见方肖犹豫的神色,暗暗欢喜自己押对了,只是加了一把火。 “我——”方肖见得她望着自己笑得凄美,脸上满是决绝之色,心中只觉一堵,原来她……他一直都不知道,只是甄灵这样的好姑娘为自己死了,现在她也要为自己去死吗?自己居然还念叨着那个把自己踩在泥土里轻视的,想着这些他心中只觉一痛,似乎有些是该放下了。 “不,我不能让你死。我已经害了甄灵,不能再累你为我而死。”方肖望着曾玉儿眼中坚定道,“了了,我告诉你,我师傅临终悄悄对我说了句‘罗浮山中四时春,无限风光在险峰。’” “罗浮山中四时春,无限风光在险峰?这是什么意思?”了了听得他说出,也是松开手来,却又一紧道,“你莫不是骗我?我如何知道这句诗的意思?” 方肖哂笑道:“你不知这诗的意思,我又如何知道?可能是说什么罗浮山吧?” “恩,罗浮山?”了了突然一拍脑门道,“绵阳以西果真有座罗浮山,看来天机一门重宝定是在此了。哈哈哈哈!”他连声大笑,只觉得欢畅,仿佛已经把那重宝握在了手中。曾玉儿趁他松手,立时挣开,向方肖奔去。方肖见得她过来,也是赶紧冲上抱住,只觉怀中软玉温香,心神又是一荡,暗怪自己失礼了。正待分开,只觉曾玉儿那双手也是紧紧搂在自己腰间,便不再多想了。 “哼,你们倒亲热,我这便要去寻得天机一门的至高武功心法,你们可要和我同去。若是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了你们。”了了见得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在一旁冷哼道。 方肖身受重伤,曾玉儿也是内力受到禁制无法施展武功,哪里能反抗,只得被了了胁迫,一同走到山下奔罗浮而去。 三人一路行来,方肖身体愈发虚弱,自上次和欢喜佛祖交手后只觉得体内封印隐隐有破除的迹象。体内的气毒也是一点点积满,开始堵塞经脉。曾玉儿听得他那日离去后遇到青竹儿之事,也是唏嘘不已。不想方肖将甄灵藏身于草垛之中,虽是从青竹儿手下救得一命,后来却还是要还了给方肖。这世间之事,当真难以猜测。方肖说起当日,偶尔会沉默地望着天发呆。曾玉儿心思伶俐,自然知晓那日胡离定也是在场的,她定是和青竹儿一起,只是不知又怎样让方肖伤心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方肖,只是默默坐在一旁陪他。方肖如何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只是曾经沧海,如何说忘便忘。他心中对曾玉儿又是愧疚又是疼惜,两人关系日渐微妙。 三人行得数日,终于到得一山下,却听得了了喜道:“到了到了,这便是罗浮山了!”方肖和曾玉儿听得到了,忙抬眼去看。只见山势险峻,自东到西十二奇峰依次排列,穿云破雾,峰势峥嵘,又在其间若隐若现,三人俱是一叹。了了也是心急,休息片刻便催促二人上路,道:“这宝贝到底在哪里呢?”三人望着十二座山峰,不知去哪一座才能找到。 曾玉儿听得他问,莞尔一笑,指着其中一座道:“定是这一座了。” 了了见她随手一指,也是不肯尽信,道:“你如何知道?” 方肖道:“既然是无限风光在险峰,自然到最高的吧?”了了听得将眼瞥去,果然这座山峰比其他几座均是高了,忙不迭向山顶而去。三人行至山中,只见林荫蔽日,清幽叠翠。石、岩、洞、谷、关遍布其间,却又移步换景颇有看头。 他们也顾不上继续看,一路攀登,半天才到得顶峰。只见怪石嶙峋,荒无人烟,也不知道哪里才有了了口中所说的宝贝。此时听得潺潺之声,似是水流,三人寻声而去,只见眼前场景一变,只见一潭清泉在眼前流淌。那水也是奇怪,整齐氤氲,隐隐还散发出热气来。 “这是?”方肖嘴巴张得老大,他的手伸在泉水之中,只觉得泉水温暖,一时愣住。 “这是温泉,不想能在这里看得到。”了了乃是当世奇人,自是见多识广,心中愈发肯定,九步之内必有芳草。此处有温泉,又是张勇刚临终让方肖前来的,定是天机一门的武功什么藏在此处。他虽是无为门乃至道门顶尖的存在,奈何对于当年的天机书生不得不心服口服,一直想超过他。那日从张勇刚口中闻得天机书生死了,他却是对其传下的武功起了兴趣,直想一窥其门中武功奥秘。他那次顾虑“万毒谷”势力,也是顾忌自己声名才没有对方肖下手逼供。这些日子他一直找寻方肖,对于天机门中的武功心热不已。甚至为了逼供,不惜出手暗算,执念之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了。 他目光如电,随便在周遭打量了一圈,眼光定在一块石碑之上。那石碑看来也有些年代了,上面的字却是笔走龙蛇,几欲飞出。他也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其中正含着至高的剑意,只是这碑不知为何缺了大半,似是有人将其毁去了。 “是谁早来一步,居然将天机一门的功法毁去,简直可恶!”了了费尽心机,哪里知道遇到的却是残破无几的碎片,顿时火冒三丈,挥掌激得地面尘土飞扬。方肖二人本在水边掬水玩耍,听得了了搞出这么大的声响也不能置之不理,跑来却看得他正对着地面的断碑残碣大发雷霆。 方肖虽是不知何故,却也知道他是在找寻自己门中的武功心法。他余光四下扫了一扫,便定在那石碑之上,窥得一句“过盈则虚,过满则溢”,心中微微一动。下面的一块却是没有了,再看过去却又是“气之所至如水无常形,有余则流之,不足则补之……”看得他心中隐隐若悟,似乎想起鹊仙所传的“治水诀”中竟是隐隐有印证之处。 “小子,你可是有什麽秘密藏着未曾告诉老道?”了了见他望着石碑上的文字,若有所悟,心中认定他还有什么话未曾告诉自己。 方肖正沉浸在对于“治水诀”的理解之中,被他一喝,顿时回神,耳边却是嗡嗡作响,道:“我师傅只是告诉我这些,我如何能知道别的。” “敢欺骗老道,简直该死!”了了早就急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一掌拍出,地面砂石乱飞,方肖只觉胸口如遭雷击,瞬间跌入温泉之中。 这一下极是威势,直接将他击得全身击得麻木,气毒遭外力刺激顿时乱窜。方肖只觉心脉经得一击,差点就要断掉,却又一股真气自气海澎湃而出,直接冲破了那道封印。他心念一动,只觉得那股真气自己差点掌控不住,若是任由在体内乱窜,定是会经脉□□而死。他心中大凛,不敢有丝毫马虎,顿时静守心台,按照方才所悟的“气之所至如水无常形,有余则流之,不足则补之”,一点点梳理真气,一时之间体内真气皆是围绕丹田循环转动,仿佛遵照某种规律般柔和下来。 方肖此时已是将心神浸入全身经脉之中,以心观之,却是将那股气毒一点点聚到一处,随体内真气流转一点点团在一起,却是逼至丹田再无法将其逼出。然而体内真气却循环往转,不肯停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那股气毒。 曾玉儿见得方肖方才被了了击出之时,染得池水泛红,心中顿时一凉,几乎就要晕倒。却又见模糊水汽之中,方肖的双眼紧闭,似是睡去,却又有水在他周围来回旋转。似是有一个小小的漩涡,随即漩涡越来越大,声势益发浩大,便连了了见了,也是惊讶,莫非是这小子将那股真气释放出来有这般威力?他心中也是疑惑,这小子的真气时有时无,分明不是自己的,如何能完全归为己用?这真气之强悍,足以匹敌自己,若是让他真正悟得这些,再凭着精妙的招式,自己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念至此,再不犹豫,跳入温泉,又是一掌运起全身十成的功力拍向方肖丹田处。 丹田乃是人体重要部位,如何能轻易被拍中?曾玉儿本是庆幸方肖方才没被了了打死,此时见得他一动不动任由了了拍去,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去了般,简直想要陪他一起去捱这一掌,便是陪他死了好。只听得耳边轰隆一片,水声哗哗如惊雷,被激成水汽向四面蒸腾,也有无数水箭打在身上,酸痛不已。自己在旁边便已是承受如此力道,何况方肖呢? 却见一道人影倒飞而出,直撞碎三块巨石方才止住。曾玉儿心中酸痛,泪眼朦胧间看去却是一跳,倒在地上那人分明就是了了,那方肖呢?她一颗芳心扑通乱跳,忙向那温泉中看去,只见一道人影在水浪间现出,仰首长啸:“啊——”内力浑厚激荡,竟然震得泉水成浪翻滚,又四散开来,溅得曾玉儿浑身上下俱是湿透了。曾玉儿听得他叫声喜悦激动,只觉这一生仿佛从来没有今日这般深刻反复的心绪起伏过。她正自胡思乱想,却听得砰的一声响,方肖却是从水中飞出,直扑在岸上自己身上,紧紧抱住,转了一圈道:“玉儿,我成啦!我成啦!” 曾玉儿冷不防被他抱住,又羞又喜,只觉得脸上烫得很,忙把小脸躲入他怀里。方肖感觉到她的羞怯,也是微觉失态,轻轻将其放下。曾玉儿到得地上,却是红着脸道:“你什么成啦?了了道人为何飞了出去?” 方肖兴奋得过头,早就忘了了了,此时听她提起,方才想起。他四望之下,发现了了躺在一边一动不动。两人走得近了,一探鼻息,发现他已经死去了。方肖检看之下发现竟是头撞上石头颅内出血而死,只是恨恨道:“这般死法,倒是便宜他了。” 曾玉儿却是替他欢喜道:“如此一来,他也算是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是你替你师傅报了仇了。” 方肖听得心中也是一阵悲酸,随即叹道:“终究是因果报应,他杀我师傅,却不想我无意融会贯通了师祖的‘浩然正气’将他给震死了。”曾玉儿听得他说自己融会贯通了师祖的“浩然正气”也是又惊又喜,不禁道:“你不是告诉我说连你师傅都没有敢解开封印的吗?你体内真气全无,如何能够解得开的?况且你体内的气毒呢?你运行真气会不会经脉大乱?” 方肖听得她一下子抛出这么多问题,也是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笑道:“你听我慢慢说。” 原来方肖方才将那股气毒逼住,正苦无法子将其震碎,却感知了了趁自己运功之时意欲偷袭。他想起当日鹊仙和自己讨论去毒之法时曾言及真气去毒之法。若是用真气将气毒逼于一处粉碎,他的毒或许可以解决。既然自己体内真气不能一分为二,何不借助他人之力呢?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他有意无意将丹田之处迎向对方的掌势,居然靠着对方的掌力一同合力粉碎了体内气毒。了了的真气哪里比得上天机书生深厚,自然被那股力道震得飞出了。 曾玉儿听他说得轻松,实际却是步步惊险,突地抱住他道:“幸好你没事,若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她一番话说的正是自己心中所想。方肖听得却是身躯剧震,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女子这般倚在自己怀中说过这句话。 “你若死了,我便也绝不独活!”只是一句话,便足以触动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一声轻叹,忽然明了,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应当放下了罢?还是会有人如当初那般对自己。他反手抱住曾玉儿,轻轻将头低下倚在她肩上,在她耳边道:“我懂的,我懂的,我不会再看不到了。” 曾玉儿听得他一句,顿时愣住,身躯僵硬道:“你懂了?” 方肖点头,认真看着她道:“我真的懂,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了。日后我不会再想着有的没的了,我不会让你再难过了。” 曾玉儿的眼泪顿时下来了,只是不停地流下,终究自己还是融化他了吗?他终究眼里也能看到自己了吗?他眼中看向自己也可以那般怜惜心疼吗? 方肖见她哭,心中也是明了,只是温柔地擦去眼泪道:“说过不让你难过,你却还是哭了,可是故意和我过不去?我该怎么做你才不会哭?” 曾玉儿听他自责,忙用袖子擦擦眼泪,道:“我不哭了,我不哭了,你莫要自责。我不是难过的,我只是太高兴。” “哦,这样便太高兴,若是日后嫁与我了,你不是要多喝几缸水?”方肖听得她说打趣道。 “什么?”曾玉儿却是愣道,“为何要多喝几缸水?” “我不是难过的,我只是太高兴。”方肖学着她含糊不清道,“那么高兴要流多少眼泪啊!可得多喝点水。” “讨厌,谁说要嫁你了?胡说八道,尽没正经的。”曾玉儿听得他说得越发不正经,脸上红霞飞起。 “难道你还想嫁别人?”方肖满脸戏谑地看得她都抬不起头来,才将她搂入怀里道,“我可不答应,一定要嫁给我。” 曾玉儿被他搂在怀中,只觉甜蜜安心,仿佛就要飘了起来。两人紧紧抱在一处,不远处温泉水声潺潺,听来更显安谧,不知何时最后一抹斜阳已是落下。夜色降临了,星华漫天,两人并肩而坐,方肖突然扬起脖子唱起来,曾玉儿听得明白,乃是《诗经》中的《女曰鸡鸣》“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心中只觉得甜蜜,忘记了一切,听着那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睡去。 二人相互依偎,一夜天亮。曾玉儿被渗入眼中的晨光叫醒,她抬起头,正看见方肖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只觉得心中一暖,原来昨夜一切都是真的。两人心中俱是明了彼此心意,只是相视而笑。一番收拾,在林中寻了些果子充饥。 待得时近正午,方肖兀自站在那块残碑前。曾玉儿见得他若有所思,上前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为何这块石碑缺了那么大块,却找不到?”方肖望望四周道,“周围除了巨石只剩一些碎石,我看了,却没有字在上面的。” 曾玉儿哪里知道他在想这些,笑道:“会不会是有人把它搬走了呢?” “不会,你看这石头,谁能搬动它走多远?”曾玉儿顺着方肖所指看去,果然,那石头宽约三尺,长约五尺,厚度也是不小,怕是不容易搬下山去。她环顾四周道:“那你看了这么长时间可曾发现有哪里漏了不曾寻过?” 一句话说出,两人俱是望向一边,异口同声道:“温泉?”方肖狂喜地冲至温泉旁,跳入其中一阵摸索。那温泉也不深,只是到他腰间。他摸索一阵,突然面露喜色道:“找到了,我找到了!”运足内力却是搬起一块大石头,他一点一点挪到岸上,却是费了不少力气。 曾玉儿见得他找到那块石头,也是欣喜不已。两人将两块断碑拼在一处,却是见得正上方“平天下”三个大字,笔走龙蛇,威势逼人。 “这是我师祖的笔迹,他定是怕这功夫过于霸道,若是有人内力不够,强行修炼必会走火入魔。所以虽然留下功法却将其大半砍去投入湖中。不想居然让我找到了。”方肖看着那块巨石上的文字,终于明白了师傅定是独自领悟有限,想来看看师祖留下的心法,不想未及到此便遭了毒手。那“平天下”也不愧是天机书生传下的奇功。 方肖看得第一层正是和自己所练“解刀诀”相契合,讲究的是“目无全牛”之道,讲究以神观物,以虚御实。第二层乃是需要时间累积内功,讲究内力使劲的“平衡和谐”之道,可谓绝顶高手所需的境界。天机书生的叙述虽是寥寥无几,但是却是境界极高,方肖经过气毒的一番磨难,竟是无意间窥得了此境界。张勇刚因自身真气与天机书生传下的相冲,不敢随便教徒弟内功修炼之法,导致他体内没有和师祖真气相冲的存在,故而能吸收了师祖的真气化为己用。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医家调节经脉妙法“治水诀”,和师祖留下的高妙心法相互印证,却是有了不少相通之处。师祖的“乘势利导,因时制宜”和“治水诀”中的“遇湾截角,逢正抽心”更是助他调顺经脉,除去了气毒。在和气毒相抗的过程之中,他的领悟不少,盖因这过程极其凶险,若是成功了却也是能得“平衡和谐”之道。当真得失难定。一般高手修炼数十年,也未必能窥得此中门径,但是他却领悟了,也是一番机缘。 方肖也知这“平天下”有三重境界,就连师傅也只是停留在第一重未得突破,自己能突破第二重当真是幸甚。他豪情一起,便向那第三层功法看去,却看得只有八个字“勘透生死,破尽虚幻”。他虽是资质极好,却也不明白师祖所说的意思,知道定是和“平衡和谐”之道一样,如无机缘,怕是究其一生也是无法达到。 他想通这些,也不再强求,研究这些和整理总结前两层境界花了他足足四个多月的时间。可见天机书生的“平天下”当真称得上是当世绝学了。他想得这几日曾玉儿在山中陪伴自己,也是快乐无忧,几乎就想一直这么下去才好。 曾玉儿见得他武功大成,光论内力和招式怕是当今武林中也难逢敌手,心中也是欢喜,突然有了下山的念头。方肖本乐得在山中逍遥,哪里还想着下山,听得她说起,突然醒悟。原来小倪师太过世后,曾玉儿便是紫竹院的掌门了。她一直随方肖在外漂荡,还未曾回过师门中,如今定是要回去了。两人一阵盘桓,第二天便启程下得山去。 曾玉儿急着回去看看师姐妹,他们也是行色匆匆,买了两匹马一路上赶着去紫竹院。紫竹院乃是在河南境内,距此有数月的行程,两人急也急不了。 他们行了大约十多天,在一酒楼吃饭歇息,却听得一旁有人议论道:“你知道吗?最近朝廷对西夏采取强硬政策,停止与之分割地界,渐绝岁赐,当今圣上总算不再对番邦示之以弱啦!” “是吗?那西夏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方肖无意间听得路人对话心中不禁感了兴趣,却听得那人说道:“当然是有些反应的,据说西夏勾搭辽国一起搞了个什么唯武独尊大会,要和大宋分庭抗礼。” “唯武独尊大会?那是做什么的?” “据说西夏划出道道来,找来五位高手,要和我大宋决个高低。若是哪一方输了,怕是少不得要割地赔款吧?” “那又如何?想我大宋武林高手如云,奇人异士多不胜数,哪里是西夏那些番邦可比?他们此来岂不是自取其辱?”说话的汉子长一脸络腮胡,满脸骄傲之态。 “嘿嘿,大宋武林高手如云?这位兄台倒是会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他的话刚撂下,旁边就是有人泼了冷水。那人书生打扮,脸尖瘦,眼睛很小,长得也是并不出众,方肖见得眉头一皱。 “喂,你一介书生懂什么?”那大汉听得有人反驳自己,也是不甘示弱,“你可知我大宋内有山河盟保家为民,胜过千军万马。外有那边关守将多年经天子亲封的布衣军师白松大侠指点,怕也是用兵如神。这般铁桶江山,西夏纵使再剽悍凶蛮,一时之间怕是也攻不破吧?” “我懂什么?嘿嘿,你没瞧见吗?大宋武林乱相横生了,只有你这等无知小民,还得在这边妄自尊大。且不说山河盟主宋佳杰和‘算与天齐’白松先后惨死,便是佛门小倪也离奇死了,中原武林此时怕是找不出清静之地了吧?这其中定是和西夏脱不了干系,莫非你当真看不出?”那书生眼中精光闪耀道,“反观西夏如今虽不如元昊帝时那般强盛,但也算是国富民强。西北之地民风剽勇,若是打来,我大宋布衣军师方死,军心动摇之下岂能轻易胜之?”他一番话说来甚是有理有据,听得方肖心中连连点头,也不禁多看那书生一眼,不想市井之中还有这般洞烛观火的高人隐藏。 那汉子本也只是不服气他在一旁扯酸的,此时听得他说心中也是暗自吃惊,却也觉得有理,只得拱手低头道:“先生之见听来甚是有些道理,只是若如此,我大宋岂不是岌岌可危?如此我们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那书生也自高傲,听得对方说话谦卑有礼依旧不假辞色,斜眼望去道,“你光是长了这一身的横肉和一张嘴巴吗?好男儿自当思量为国建一番功业,否则空有一身力气又有何用?我大宋是地大物博,高手如云,若是都藏入市井,那离亡国之日还远吗?”他这一番话疾言厉色,却是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听得周围之人俱是热血沸腾,只想立刻去建上一番功业。 方肖见这人谈吐不凡,不禁高声叫好道:“说得好,好一句‘好男儿自当思量为国建一番功业’,这位兄台虽是一介书生,却能不为经典所累,透彻看清时局,分析鞭辟入里,当真让方某钦佩!方某应当敬你一杯。”说罢举起手中杯子向那书生遥遥一礼,当先饮尽。 那书生见对方二人仪表堂堂,都不像是平常人物,心中也是欢喜,毫不退却便也举杯干尽。他一杯喝完犹不过瘾,拿起桌上饿酒壶便坐到了方肖二人跟前。三人一番攀谈起来。方肖喜欢这书生虽是读书人,却毫无寻常腐儒之气,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来历。待得那书生知道他是解刀狂客之徒后,更是大喜过望。原来他名为骆鸿飞,其师郭子潇也是大有来头的侠士。他师傅当年也曾与张勇刚有过一面之缘,对于张勇刚的豪气干云甚为钦佩,常常在他面前提起。后来得知张勇刚不幸身故也是感慨不已,不想今天居然让两人徒弟见了,真是有缘。两人一番交心之下,俱是为对方气度见解折服,当下由曾玉儿见证结拜成了异性兄弟。骆鸿飞长了f方肖两岁,也不推辞做了大哥。 酒过三巡,各自谈及日后打算,方肖说起要陪曾玉儿去寻她的同门师姐妹,正往河南而去。却听得骆鸿飞摇头道:“贤弟奔错方向了,怕是要扑个空了。” 曾玉儿听得他说个空字,心中也是一紧,急道:“敢问骆大哥,师傅死后我门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骆鸿飞见她神情紧张,摇头笑道:“曾姑娘误会了,非是你门中除了事情,乃是武林中出了事情,各门各派均是义不容辞。你紫竹院一向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自然是责无旁贷。” 方肖见曾玉儿神色焦急,心中也是惊了一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怕是要自责死了。他听得骆鸿飞否定了这个说法,心中微微放松,却又突然奇怪道:“武林中出了事情?” “不错。两位方才想必都已经听说了西夏向中原武林下得战书,要办什么唯武独尊大会。虽是只有五人,却也要好生计较选出出战人选才是。所以此次中原武林各门各派齐聚扶风山庄,要先开一场比武唤作群英争辉,选出有资格代替中原武林对阵西夏高手之人。”骆鸿飞见他们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详细解释。 “扶风山庄?”方肖和曾玉儿相识一笑,却又道,“大哥莫非也是要去扶风山庄凑热闹?” “不错,我此次也是要去扶风山庄,虽说未必能挣得一个对阵之席,但也不能让我大宋选出了废物去丢脸。”骆鸿飞笑道,“曾姑娘的师姐妹们定也是去了那里,莫若我们三人结伴同往?” “好啊!好久未见宋无缺了,倒是要去看看热闹。”方肖笑着看了看曾玉儿,一口答应。 三人允诺一同前往,便一起买了干粮和水,换了好马上路,由市一阵紧赶,待到了扶风山庄又是半月光景。方肖带着曾玉儿和新结拜的大哥一同去拜访宋无缺,却发现山庄内外的人都是紧张忙碌,打听之下方知第二天便是那群英争辉开始的时候。三人听得俱是兴奋不已,方肖却是脑筋转了一转道:“我们今日且不忙着去见宋无缺,待得明日到了台上去争那一两个席位,让他惊喜一下可好?” 曾玉儿虽是出身名门,小倪却是从未对门下弟子过分严厉,再加上她也是玩心大起,听得他说立刻笑道:“好好好,这个主意倒是好,我们便也上去玩上一玩。正如骆大哥所说一般,可不能让大宋选了一些废物去丢了脸面。” 骆鸿飞听得他们二人俱是赞同这个法子,也是将头一点道:“好,明日便真陪你们疯上一疯。”三人说笑着回客栈歇下不提。 第二日,轰动一时的大宋武林群英争辉盛会在扶风山庄举行,三人行至街上只觉得拥挤,似乎满城尽是前来参加这盛会的武林人物。锦官城中几时有过这般热闹?宋无缺正在扶风山庄前不断拱手和武林中的人物作礼,哪里注意得到其他。他们三人却也低调,只是混在来往的武林人物之中混入了扶风山庄。扶风山庄虽然不小,但是此时中原武林中大小门派的人物俱是聚集此处,怕是有上千人,整个大院中显得很是闹腾。 方肖进入江湖虽是也将近一年,却也不曾有太多机会了解得多少武林中的门派和成名人物。骆鸿飞却是对这些武林掌故如数家珍,此时听得他不断好奇询问自己,也是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方肖之前未曾识得这么多人物,此时听他讲来,只觉得如同听故事一般,心中激动不已。 三人正指指点点,却听得当的一声锣响,却是一人站在场中用毛竹搭成的台上敲了一阵,下面喧哗声才渐渐止了。那人站在台上轻飘飘道:“各位大宋的武林前辈和少年后进们,有礼了。此次扶风山庄有幸,得以在此汇聚天下豪杰,共同承办此次群英争辉大会,山河盟上下俱是感到荣幸之至。为了此次大会,山河盟众弟子俱是尽心去布置了。不论多辛苦,只求让在场英雄满意,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包涵。”他的声音不高,却是轻松就传入各人耳中,真是先声夺人了。 “好!说的好!”方才说话的正是山河盟现任副盟主,曾经的千山堂堂主房千山。方肖和曾玉儿自他说话时便已经知晓,只见他依旧一身黑衣,面容和一年之前相比却是消瘦不少,想来自宋佳杰、白松过世后这半年来他为山河盟也是操劳不少。他依旧如从前一样将腰板挺得笔直,心中想着的尽是山河盟的脸面,定不可让江湖上的朋友瞧了什么笑话去。他方才说话也是不卑不亢,充分照顾到最多的人的情绪,也不在那些一向以名门大派自居的门派前失了分寸。所以话一出口,便听得有人叫好。 房千山余光瞥见场边贵客席位之中坐着的各派掌门听得他说话俱是微笑点头,心中也是高兴,张开长臂示意安静后,便听得场中再次静了下来。他继续道:“此次前来的,俱是心怀大宋社稷和百姓福祉之人。我们要凭借这次大会选出五位英杰,日后替我大宋在唯武独尊大会上一举夺魁,让西夏狗无计可施。只是我中原武林地广人多,不仅各名门大派人才辈出,就是一些小门小派,也是卧虎藏龙。所以今日请各位英雄心念万民福祉,踊跃上得台来尽显身手,房某在此再行谢过了!”场下众人听得俱是点头,却听得骆鸿飞在一旁笑道:“山河盟有这位副盟主,难怪自宋盟主和白堂主双双殒身之后依旧屹立不倒。果然是粗中有细,智勇双全。” 房千山把话讲完,满意地下得台去,果然便见台下一干武林年轻俊杰俱是蠢蠢欲动。大家心中都是跟明镜似的,此次大会虽说是群英争辉,最后真正有实力得以在台上争那五个人选的,也不过就是各大派那几个老家伙。这些老家伙自恃身份,不到最后也是不屑出场。那之前在台上比斗的机会,便留给了各大派中的年轻英杰,若能在上面坚持两三阵不被人撂下来的,虽然不致如那些老家伙般轰动武林,却也足以名扬天下了。 房千山下得台后不久,又一道灰影闪至台上,却是一灰衣老者。这老者年纪看来不大,鹤发童颜,满脸和气,拱手笑道:“老夫乃此次大会的见证之一,此次大会分设九组,分别由九大门派弟子进入第一轮,各位想要为国效力的朋友不妨寻得合适组次一试。此次大赛还请得河曲智叟姚生智和千机慧眼朱思聪两位老前辈和我一起见证,请大家放心。”众人见了他本就是屏气凝神,再听得他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俱是一阵骚动,却见得两位老者也是上得台来,拱手和众人拜过。 方肖见得众人对这三位老者态度甚是恭敬,正要向骆鸿飞询问其来历。骆鸿飞却也早已知晓他心中所想,当下解释道:“这三位俱是来头不小,首先上得台的乃是人称星河浩瀚的罗星河。据说他学究天人,深通百家武学,算得上是不世出的奇才。此次请他来品评一番,台上所有对阵者的武功路数自是瞒不住他。那红袍老者人称河曲智叟,惯看人心,请他来是为了看出选手的应变之能。黄衣老者便是千机慧眼,他惯能看出选手资质,判断其日后成就。这三个老头这次能被请来,看来山河盟这次花了不小的心思啊!” 方肖听得只是结舌,不想武林中还有这么多奇人,自己当真是坐井观天了。他心中依旧疑惑,却是问道,“为何此次比赛要分为九组?可是未免多了些?” “贤弟有所不知,九组各自代表着不能忽视的武林大派,省了一个怕是也要大闹起来。”骆鸿飞自是一眼看破个中玄机。 “九大派?” “不错,佛门有般若寺和紫竹院,道门有无为道、纯阳道和玉虚道,这些贤弟自是知晓的。再加上龙门帮、华山派,天刀门,绝剑阁,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九大门派尽数在此了。” 方肖本对这九大门派也不是很了解,只见过佛道二门的几位顶尖人物。听得华山派也是不禁一愣,喃喃道:“华山派?”曾玉儿听他言语间满是萧索惆怅,便知他是想起了甄灵,不禁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方肖也自知甄灵已死,徒自伤悲也是无用,只能打起精神向台上看去。只见台上不知何时已是开始了比试,九大门派一一轮流上台比试。那九大派的掌门也是知道控制人数,若是派得太多则有以众恃寡之嫌。所以各大门派自第一个上场的华山派派出了三位年轻俊彦后,俱是约好一般出了三位弟子代替各自门中出战。 曾玉儿有些担心,自己门中俱是女流之辈,且人数不多,不知会作何安排。她仔细侧着耳朵细听,却听得师姐水素上得台上道:“我门中掌门师妹尚未来得及赶来,且由我作主选定两位师妹上台比试。”说着她推上台的是两位武功平日里便很出众的弟子,第一阵居然双双将挑战者击败了。 第一阵下来,除却龙门帮输了一阵,各大派众弟子俱是成功将挑战者战败。紧接着数次轮回再次展开,这次却是精彩激烈许多,不少人俱是不肯放过机会冲上台去。各大派弟子数阵下来便已是下了大半,第一日的比赛也是过去了。 方肖和曾玉儿见得大会举行得倒是顺利,倒也不急着上台,毕竟此时各大派的年轻豪杰中得以与他二人一战的也是不多。方肖自从领悟到“平天下”的第二层境界后,于武学之道隐隐迈入大家之境,在台下观看比武只觉有如高屋建瓴,尽在掌握。骆鸿飞先前还对这位兄弟的武学修为一无所知,听得他常常对于台上高手过招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也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两人谈及一招半式却是不时争辩,把曾玉儿晾在一旁,不免又是一番秉烛夜谈。 两人讨论了一夜的招式武功,精神奕奕也不觉已到第二日清晨,双方各有领悟。骆鸿飞却突然道:“既然贤弟如此有见识,不妨和愚兄今日在台上一较高下如何?看谁能在台上站得久些。” 方肖武功初有小成,再加上早就说要上台去,也不思考便答应了下来。三人又是挤着人进入到扶风山庄中。第二日的比赛又很快开始,此时九大派的人依旧占了台上不少。台下的英雄豪杰除了已上得台去的,已是寥寥无几。第一场比试天刀门的一弟子在台上站了许久也不见有人上得台去挑战,罗星河上台一声宣布便直接坐下去休息了。方肖三人正自摇头轻笑,却又见得第二位弟子也是上了台。方肖识得,在天刀门存下的两位弟子之中,这位的功夫比方才那位还要高明不少。方才尚且无人上来,现在想来定又是下去休息了。 众人正自揣测,却听得一人叫道:“不忙,我且上来会上一会。”只见一人一个鹞子翻身便在台上,一个本是极为花巧的动作被他使来居然去了诸多讲究,平添些许干净利落。方肖见得不禁在心中喝了一彩。众人看向台上,只见一位中年壮汉身着黄衣站于台上,那汉子一脸硬气,不苟言笑,只是冷冷瞧着对面天刀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金错刀”何梦龙。 “这位英雄是?恕老夫眼拙,一招半式之间也不能瞧出你的师承来历。”罗星河见他方才用的是最为普通的轻身功夫,虽是极有特色,一时也不知其来历。 “嘿嘿,在下凌子越,虽是籍籍无名,但是在下的师门和天刀门可是颇有些渊源呢。今日在下来此,正是要借此机会和天刀门作上一个了断,不知道天刀门是否敢迎战呢?”那汉子一说话便是语气不善,众人听得皆知是天刀门的对头来寻天刀门的晦气来了。在场众人俱是知道天刀门的霸道,奈何其背后大有来头,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今日终于有人忍不住要跳出来与之理论,台下有不少人见得都是心底暗暗期待。 “哼,天刀门一向除恶惩奸,自然有不少等着挖墙脚的,何某和一众弟子哪里得空一一记住?阁下到底师出哪一门派?”何梦龙听得对方说话,本是疑惑看向师门方向。其师阎非山也是将手中原本端得平稳的茶盅放下,望着来者气定神闲。 “哼,有三位慧眼如炬肤的老前辈在此,你还怕瞧不出在下的来历?”那汉子也不谦让,说罢便将刀舞着向对手劈去。何梦龙对其师尊极其尊敬,哪里听人这样无礼和师尊说过话,当下也是大怒道:“来得好,正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两人的刀迅速撞击数下,皆是又快又准,看得台下一片喝彩之声。 方肖看着两人的刀法各有千秋,一时之间难以分得高下。只见何梦龙的刀法张扬霸气,颇得天刀门的大气之风。那汉子虽是招式平常,却也颇为实用,隐隐间以拙胜巧。方肖对于胜负心中已暗暗有了计较,他也不愿多看,只是暗暗看了台上的天刀门主阎非山一眼,只见他双眉紧锁,似是也看透了其中的关窍。这汉子招式虽是质朴,却是稳稳克制了何梦龙的万千变化,看了许久也没看他使出什么有来头的招式,显然是留有后手。而何梦龙却是战得呼喝有声,气势逼人,实则已经穷途末路了。 “何兄,得罪了,怪只怪你有这么一个狠心的师傅!”那汉子陡然出声,只见血光一闪,台下大多数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然后便是一声惨叫,何梦龙已经倒在台上。 “壁立千仞?”就在剑光闪动的一瞬,只听得台下两人俱是惊呼出声。正是那之前一直端坐如山的阎非山,他的脸上满是震惊,仿佛见到了不可能发生之事。另一人正是之前看着台上相斗一直颇有玩味的千机慧眼朱思聪。 众人回神之时,只见他双臂俱已被齐根削去,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双眼紧闭,似是昏死过去。场下一片震惊,这位汉子之前还只是防守,不想此时一鸣惊人。方才那一剑的威力众人现在想来还是心悸,若是自己上得台去怕是也落得和何梦龙一般的下场,一时之间台下俱是静得很,随即又爆出大把的议论和争吵。 阎非山将手挥了一挥,便有手下弟子将脸色苍白的何梦龙抬了下去。他缓缓站起身来,脸色变了又变方才走了两步道:“阁下和凌千壁是什么关系?如何会他的武功?”众人听得凌千壁的名字又是一阵哗然,方肖狐疑地看了看身边的二人。曾玉儿见骆鸿飞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对峙的二人,便低头解释道:“凌千壁乃是当年武林中鼎鼎有名的用刀高手,被称作绝刀横峰。据说他的刀法脱去所有花巧,快稳准狠,曾杀了不少黑道中人,甚是出名。后来好像是因为替这天刀门抢一本秘籍,得罪了黑道中的修罗教,最后死得极惨。” “听你之言,那凌千壁和天刀门当是关系极好的,此人既是和凌千壁有些干系,如何对天刀门弟子下手如此狠辣呢?”方肖听得点头道。曾玉儿也是不知这其中的原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只是望着台上出神。 “呵呵,阎门主贵人多忘事,我还以为你早就将家父给忘了呢。怎么?这招壁立千仞阎门主可是印象深刻,不曾忘却?看来你那弟弟的双臂没有白白丢了啊!”凌子越望着阎非山嘴角冷笑,眼中却是泛红。也不知道是结下了什么大的仇怨。 “原来凌千壁当年无故惨死巴山,不是修罗教所为。难怪老夫当年亲自赶往现场验尸之时,只见得那尸体早被人划得血肉模糊,看不出一点武功来路。原本我也不曾多想便认定是和其结仇的修罗教所为。方才听故人之子之言,才想起当年阎门主亲弟几乎同时断了双臂而死,原来其中还是另有乾坤。阎门主今日得见故人之子,想必颇有感慨吧?”众人正揣测凌子越和阎非山究竟有何仇怨,却听得一声哂笑,正是方才和阎千山一起惊叫的朱思聪。他也是愤慨地望着阎非山,眼中满是憎恶之色,道,“他当年便是无意间得罪于你,也不至要劳你堂堂门主之尊前去追杀吧?枉他敬你如兄,怎么就引狼入室,落得这般下场?” “引狼入室?哼哼,真正引狼入室的是我。他当年助我天刀门从修罗教之手夺回那刀谱,还不是贪图我天刀门绝学。虽然他拿回了刀谱,但是祖师遗命门中绝学不得外传,我也不能坏了规矩。我拿刀谱让他看了,算是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杀了他便是遵从祖师遗命。”阎非山听得二人指责自己,也是毫不畏惧,挺直胸膛道。他的一番话激得台下又是一番喧哗。 方肖虽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怨,多少也听出当年阎非山为了不使门中绝学外传,杀了这凌子越的父亲。如今惹得仇家杀上门来了,这才害得自己爱徒成了废人。 “无论如何,你杀了我父亲。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要你偿命!”凌子越手中刀光一闪,却是冲着台下的阎非山满脸挑衅道,“只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留有当年多少豪气?”他一句话说得极有煽动性,台下也不乏好事之徒,登时高声叫好。阎非山纵是顾及脸面身份不肯上台,也是满脸愤怒地冲上台去。 “慢,贤侄,你不知,我和你爹当年也是极好的朋友。岂能让你独斗?这阎老贼武功甚是高强,这么多年也不曾放下几分。若论单打独斗,便是我怕也不是他对手。今日你为父报仇,也是除一武林败类,自是不必迂腐地讲什么江湖规矩。莫若我和你同上,叫他今日伏诛。”众人听得一旁说有人插话,将眼望去,正是之前怒斥阎非山的朱思聪。 那凌子越听得他说话,却是将手一摆道:“不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容他人代劳?区区一个阎老贼,我还对付得了。”朱思聪也是关心故人之后,出言提醒他不可大意丧了性命名,想要上前帮忙。却不防凌子越甚是骄傲,执意要自己报仇,只得悻悻立于一旁。 “哼,小子倒是狂妄,你爹当年都是栽在了我的手上,难不成你还能翻了天?”阎非山成名已久,能当得九大门派的掌门一席,哪里是吹的。此时听得一小辈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何能不生气,手一抖便是亮出一把金丝缠就的大刀。台下众人见得皆是兴奋不已,知道要有一场好戏看了,顿时喝彩如雷。旁边有知道事情的人激动道:“阎非山这刀怕是有数年不出了,此次为这小子亮出,这小子要倒霉了。” 也有不晓事的年轻人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阎非山早就老了,哪里还能如当年一般?我看那小子出手狠辣,定能将这老狐狸给收拾了。”一时之间台下众人俱是争论不休。 正说着,却见台上凌子越已是按捺不住抢先出手。他的刀法一改之前对战何梦龙时的沉稳,只如那最后一招般刚烈煞气,此时方才露出了他真正的水平。阎非山手中也是金光闪烁,连成一片刀幕,防守得滴水不漏。 第 21 章 两人在台上斗得难解难分,台下三位见证俱是眉头高起,不想这阎非山的刀法居然精妙如斯,怕是在九大掌门中也是中上。凌子越的刀法大开大合,如同一头猛虎横冲直撞,竟也奈何不了对方。 “嘿嘿,小子你还嫩着点,老夫便送你去见你爹。他当年杀了和我一起的弟弟,我今天也送他儿子去陪他。”阎非山见得两人已是陷入胶着,也不再藏私,突然身形一晃,手中刀芒暴涨。众人只见得一片金光闪耀,知道这乃是天刀门的绝学“刀海无边”,俱是忘记了喝叫,旁边三位评判也是惊得站起。眼看这凌子越终究是嫩了点,哪里还当得这一招? 众人心中都已做出了评判,这凌子越转眼就要横尸当场。只听得当的一声,却是凌子越的手中之刀将对方的刀瞬间拦截。“好!”方肖看得明白,大声叫喊起来。这一招的确高明,乃是看准了对方的招式走向,在半路拦截,无疑给了阎非山极其沉重的打击。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又是一阵惊呼,只见得阎非山双臂突然飞起,竟是和他徒弟一般被削去了。他的刀哐当一声落到地上。漫天的血雨,看得众人心头巨震,不想这台上连续两场都是这么血腥。 “咳咳——”凌子越将对方双臂卸了,居然也是一阵猛咳,咳出一口淤血来。原来他方才冒着被砍中的危险瞬间催动全身功力拦截住那一记快刀,又瞬间使出“壁立千仞”,一身消耗岂能寻常,怕是要好一阵子才能恢复。 阎非山却是死死地看着对手,眼里露出绝望的神情,道:“又是壁立千仞,凌千壁,你这一招杀我兄弟,害我弟子,如今居然连我也没躲过。莫非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哈哈哈——”他笑得状若疯狂,有弟子来台上扶他下去也被一把推开却被他一把推开,仰天道,“我阎非山有什麽错,你要如此对我?”说着却是将脚一跺,那刀翻身而起绕着他的头转了一圈,却是和那颗头颅一起掉了下来。台下又是一阵惊骇,一旁天刀门弟子俱是哭作一团,将师傅的头颅和尸体收了下去。 “好,不必喧哗了,想不到武林中出了如此败类,当真是耻辱至极。我山河盟和诸位见证商议决定,将天刀门此次所占组次撤去,方才获胜的凌子越成为紫竹院组的第三位接受挑战之人。等下若有不服之人,尽可上来挑战。”房千山突然上得台来,宣布了天刀门退出此次大会。这一句话也是将其自九大门派的行列中除名。稍微有些眼力的人便可看出,天刀门经此一役,从此怕是再也无法出头了。 接下来比试的乃是华山派,只见台上尚余两位华山弟子,一人上得台道:“王屋山史国龙领教华山弟子的武功。”众人见得他一人出场,均是在下面议论道:“不知道他那个兄弟哪里去了,如何不一同上台?”方肖听骆鸿飞讲解也是明白过来,原来王屋山史家兄弟乃是出了名的,做什么都是一起。所以大家见得只有他一个人上台,均是满腹狐疑。 “华山摩云剑王仲生前来一会史兄弟,承让。”只见一身着蓝色劲装的年轻人在台上拱手道,“素闻你兄弟每次对敌均是一起,今日可是又要一起?” 他的一句话也是顾虑周到,不防史国龙却摆手道:“无妨,今日我独自上台,总不能教你吃了亏去。”他说的也是在理,以二敌一未免会有人说不公平。当下二人也不多话,便在台上打斗起来。王仲生的剑法虽妙,却也还是不如对手的鞭子。只见史国龙手中的鞭子如同一条蛟龙,上下翻滚不休,几下一来便是在对手抽了数下。不多时,王仲生衣服上隐隐可见数条血迹。他也是不知为何越发焦躁,也不管不顾自身,将手中的剑舞得杀气腾腾,哪里还见之前清泠空旷的剑意。他也只是扑上去对着史国龙的胳膊便是一下,使的剑招虽是“烟波残照”,却已早失了章法。台下的华山掌门甄言之看得脸上都变了颜色。史国龙本就稳操胜券,不防对手暴起将自己伤了,也是一阵恼怒,又是一鞭狠狠甩出,当即将对手抽得飞了出去。 那王仲生倒也凶悍,被对手抽得飞了,也不肯罢休,又要提剑来战。却听得场外一人道:“可以休矣。华山弟子几时这般无赖?还嫌对手抽得不够吗?”说话的衣着红袍,正是之前在台上站过片刻的河曲智叟姚生智。 他一句话也是尖酸刻薄,仿佛犹觉不够般指着史国龙道:“你个蠢货!既能一鞭将对手摔飞,如何要用这么多的招式?平白的领这皮肉之苦,活该!”听得甄言之面皮便是一阵抽动,心道我华山弟子难道就这么不堪入目?想着他也是一声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滚下来。”一句话震得王仲生耳朵嗡嗡响,忙下了台来。 甄言之对弟子也是极为苛责,见其方才一番举动实在是失了华山名门正派的颜面,哪里还能坐得住,正欲一番训斥,却听得“哎哟”一声惨叫,却是史国龙捂着王仲生之前一剑伤到的地方,满地翻来覆去地打着滚。台下众人见了俱是惊讶不已,哪里想到这一剑还能造成这样的结果。直见那史国龙在地上翻滚抽搐,似是十分痛苦。“大哥你怎么了?”一个面貌和史国龙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冲上台去,却是一声惨呼,便扑在史国龙身上失声痛哭。原来那史国龙不知何时竟然停止了挣扎。 “王仲生,你这个小贼,居然在剑身上抹了□□,害死我大哥,简直是卑鄙小人!华山派竟然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此人原来正是史家兄弟中的史国虎,此时见兄长眨眼间丧命,哀痛难当,直接呵斥到对方的师门头上。 “呔!休要胡说,我华山派一向光明磊落,几时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是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敢陷害诋毁我华山派?”甄言之脾气耿直暴躁,哪里容得别人坏了自己门派的清白,立时暴跳如雷。 “哼,华山派弟子做出这等事情,你这师傅怕是也难逃罪责,难道还容不得别人说了吗?”台下一声细细的声音,似乎是一位女子在嘲讽对方。方肖听得那声音,只觉得浑身一震。 “就是,华山派不是还有一位弟子吗?也得检查检查,说不定他的兵器上也涂了毒。”另一个声音又在另一个角落响起。 方肖听得,心中只觉得一震:“莫非?”他心中陡然想到一个可能,却又觉得十分荒谬,隐隐觉得此次群英争辉大会也落入了一个巨大的网中,仿佛什么都被一把兜在其中。 台下众人听得几个声音一说,俱是激愤不已,纷纷道:“检查一下,检查一下。” 姚生智也是缓缓跺到台上,随手抽出另外一位弟子的佩剑,看得眼中精光闪烁,怒道:“华山派教出的好弟子!”随即将剑重重掷在地上。 “孽畜!气死我了!”甄言之气得一掌朝自己弟子天灵拍下,那弟子吓得浑身瘫软在地,哪里还知道要反抗。却只见一只苍白的手从旁架住,自己那一掌力道虽是不小,一时也被阻住不得落下。那两个弟子均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师傅饶命!徒儿知错了!师傅饶命!” “华山派尽教出这般胆小懦弱的废物吗?既不是自己干的,凭什么喊着知错,还求师傅饶命?简直是白白让天下英雄耻笑了。”姚生智满脸讥嘲,居高临下地看着软在地上的两个华山派弟子,道:“很明白,是有人诬陷你们,你们当真就不知为自己辩解吗?” “求智先生千万搭救弟子,求智先生千万搭救弟子!”两人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哪里还见名门弟子的风范,台下众人见了俱是嘘笑不止。甄言之听了,更是气得三尸暴跳,恨不得立刻将二人打杀,免得他们继续失了脸面。 姚生智虽是极为看不起地上跪着的二人,却依旧道:“甄掌门也勿要动怒,这很明显乃是有人栽赃嫁祸。我观令徒和史国龙比斗时,情绪颇为激动。方才又微微窥得其脉象之中隐隐有中毒之象,想来是被人用药迷了心智,神志不清之下才会有方才举动。那剑上被涂药分明也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可惜对手忘了两个重要的地方,一是迷人心智的秘药终究忘了完全驱除,留下一丝蛛丝马迹让我窥得;二是他没有将史国虎给杀了,留下了一个关键的人证,足以证明华山派两位弟子是遭人陷害的。” “将我杀了?”史国虎听得对方先是替华山派解围,现在又说自己差点被杀,心中震惊却又不得不信。 “不错,我且问你,是受了谁的唆摆,居然使得你们从不分离的两兄弟出来和华山派弟子打出一对一的门道呢?你敢说没有人和你们提起过吗?”姚生智望着史国虎悠然道。 “咦?昨日的确是有一位姑娘在我兄弟背后说我二人的坏话,我二人气她不过,便和她打赌要在今日单打独斗胜了华山弟子,岂料华山弟子的剑上涂了□□。”史国虎见对方眼光锐利,也知不可能轻易瞒了过去,只得实话实说。 姚生智听他供认不讳,嘿嘿冷笑道:“史家兄弟好大的本事啊!净拿到群英争辉大会上给人当枪使了,当真蠢笨如驴!死了也是活该!” “姚先生,我大哥是死在华山派弟子剑下。你便是智多谋广,如何就能肯定了不是他们下毒杀我兄长?况且我们和那姑娘素未相识,她也没有理由害我们啊!”史国虎听得对方一句便判了二人的罪过,也是难过,忿忿不平道。 姚生智见他尚自嘴硬,也是存心羞辱他道:“若是你下毒可会一连下在两把剑上,等人来查到?你说和那女子素不相识,怕是人家早就惦记上了你。况且我在两把剑中查到的乃是绝毒,非是用毒高手怕也配制不出,何况区区两个华山弟子?所以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是谁,究竟哪里来的胆子敢来大会上捣乱?”台下众人听得有人把此次大会当着游戏,也是一阵气愤,俱是要史国虎说出那女子的来历。 史国虎见自己遭人厌恶,虽是死了个哥哥,却也没博得多少同情,心中也是惊怒交加。他也是个识得进退的人,见得众人都对自己不满,抱起兄长的尸身便离去了。 甄言之虽是和姚生智不怎么看得对眼,却也将手一挥,仰头出门道:“哼,此次群英争辉大会,我华山派给大家丢脸了,这便告辞了。”他说得斩钉截铁,旁人若是相劝怕也听不得耳朵中去了。一行华山派的弟子便跟在他身后绝然而去。姚生智在一旁欲要说些什么,却又低下头去一阵摇头叹息。 方肖见得九大门派瞬间便走了两个,心中也是震撼,不想真有人在背后设局,接连地算计了两大门派。他微微向台上看去,只见台上此时上来的是紫竹院,此时紫竹院中只剩一位叫水清的师妹,曾玉儿在台下默默看着,眼中满是紧张。原来方才又是断臂又是□□,她也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此时台上的水清右手背于身后,左手将剑横在胸前,望着台下道:“有哪位英雄愿意上来赐教?”台下俱是无人应答。方肖却是心中一紧,紫竹院会有谁来摆上一道呢? “久闻紫竹院武学精妙,今日老衲便来赐教一番,看看到底有多少本事。”声音阴柔诡异,竟是让人心寒。方肖眉头微皱,自是知晓来人,竟然是欢喜佛祖身边的无喜右使。 “你是何人?”水清哪里知道危险的来临,只是好奇地望着对方道。 “老衲?老衲乃是欢喜门右使无喜,只因我们多年来被紫竹院和般若寺欺得无处躲藏,江湖中怕是很有人知道我欢喜门也是属于大宋武林了吧?老衲今日来定要为欢喜门讨一个说法!”无喜听得对方问自己来历,也是毫不遮掩,台下却是叫好喝骂不断。 “哼,你欢喜门一向作恶多端,如何能算在我大宋武林之内?”水清听得他隐隐有和紫竹院叫板之意,哪里还顾得什么,只是急着辩道。 “小尼姑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欢喜门作恶不作恶也不能改变是大宋武林一支的事实,岂能是你说不是便不是的?”无喜轻蔑地看着对方道,“你也不用多说了,还是出招吧!老衲倒看看你紫竹院到底有谁能挡得住老衲,免得到时候净给我大宋武林丢了丑,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你——”水清急得俏脸通红,台下水素也是暗自焦急,这无喜武功卓绝,且生性狡诈。自己一门武功最高的掌门师妹不在,怕是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一不小心,小倪师太当年在武林中树立的威名便可能毁于一旦。 “既然小尼姑这么谦让,那老衲就得罪了,让你领教领教我欢喜门的高招!”无喜说罢阴阴一笑,手中软鞭瞬间向水清卷去,水清一时之间哪里料得他会如此不要脸皮,慌张之下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台下三位见证俱是摇头,他们观看场上比斗也有一天多,早就发现紫竹院实力比之于其他八派俱是不如,此时端的可见一斑。这小尼姑怕是也要下台了。 “嘿嘿,紫竹院怕是再无可战之人了。”无喜见小尼姑被自己的招式吓得愣住,心底更是得意。却听得一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道:“谁说紫竹院再无可战之人了?”众人只见眼前紫影一闪,无喜的鞭子便又甩了回去,只见无喜蹭蹭蹭连连退了数步,几乎站不稳身形。他心中也是一阵惊疑,抬头却瞥见那紫影也不待自己喘息便又近得身前来,剑光闪闪扑面而来。他只觉得眼前阵寒气罩面,他欲要反击,奈何对方的长剑已是近了。自己的长鞭只长于远攻,此时失了先机便是处处受制。 “师妹!”“师姐!”紫竹院众姐妹见得那紫影却齐齐喜道,仿佛都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挺直了身子。 台下众人见得一紫衣女子突然跃上台去,也不多说便和无喜开打,不绝高声叫好。三位见证见得她的剑法也是一喜,只听姚生智笑道:“小倪师太果然收得佳徒,这位定就是紫玉仙子了。” “恩,不错不错,剑法清泠孤傲,甚有‘抱月’之意,假以时日定有一番作为!”朱思聪河也是抚须点头。台上这位正是曾玉儿,她一直潜伏台下观看,哪里有机会上去。方才见得无喜咄咄逼人,为难自己门中师妹,自是不能再忍耐,便直接冲上台去。 “嘿嘿,可惜你看不到我的紫玉成烟啦!”曾玉儿长剑一挥,却是气势暴涨,一道剑芒化作一条长长的光带飞向无喜的手臂。“澄江如练?”台下有眼力劲儿的几个人俱是惊呼道。 只听得“嗤”的一声,无喜“啊”的一声惨叫便飞跌下台,他的左臂已是被穿了个窟窿,血汩汩地流出,脸色一片惨白。那一剑竟然正是伤了他的经脉,他这条胳膊虽是保住,只是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动武了。台下一些欲要借事造势之人看到方才还嚣张的无喜此时被对方一剑废了,俱是对这紫衣女子产生了莫名的骇意。 “哼!无喜,你方才有两处错。一错在你自称为我大宋武林一支,就你欢喜门□□无辜民女,修炼无耻邪功,也敢妄称是我大宋武林一支?那我大宋武林岂不成了藏污纳垢之处?二错在不该对我紫竹院姐妹起了杀心,胆敢公然行凶,也怪不得我下狠手。昔年欢喜佛祖便是败在家师这一招‘澄江如练’之下,今日我还以这一招废你,顺便警告尔等邪魔歪道,犯我紫竹院者死!”曾玉儿立于台上,衣袂无风自动,宛若仙子下凡,面上的威势煞气却是让人心中肃然,不敢再生半分歹念。她也知小倪方死,自有不少人等着找紫竹院的麻烦,便如今日的无喜一般,若不立威日后怕是有些麻烦。 台下姚生智点头笑道:“名门正派之子当有此风范,才不至于辱没了师门光彩。” “不错,不错。”三位见证俱是起身拍掌大笑,罗星河解释道,“这一日多的比斗,惟这一场真正让我们三位看到了名门风范。小倪师太果然教得好徒弟!”台下众人听得这三位不苟言笑,脾气均是有些古怪的老头子竟然齐齐为了曾玉儿起身,俱是一阵惊疑,不想紫玉仙子如此得三位的赏识。 “嘿嘿,紫玉仙子好大的名气,我也想来领教领教,不知可否?”众人本是喧哗,却听得“哎哟” 声不绝于耳,人群中渐渐闪开一条路来。只见一位绿衣女子轻盈地踩着众人的肩膀而来,众人一时不防备的俱是惊叫出声。 那绿衣女子在人群之上几个起伏,很快便跃上台来。台下霎时一静,原本以为这紫玉仙子已是如同仙女一般清丽出尘,却不想眼前出现的这女子也是姿色艳丽,风姿绰约。这女子与曾玉儿相比,更是多了股妖冶妩媚之态。她那一身湖水绿的衣衫紧紧贴出玲珑有致的身材,看得台下一干男人只觉唇干舌燥。 “青竹儿?”曾玉儿见得对面这女子丹唇微启,笑语嫣然,却也知她这美貌下有的是骇人听闻的毒物和折磨人的手段。台下众人听得她叫绿衣女子的名字俱是骇了一跳,不想这美人儿居然还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妖女,一时之间俱是忌惮不已,生怕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哟,劳玉儿妹妹记挂啦!这么些日子不见还想着姐姐呢?”青竹儿依旧是一副亲热熟络劲儿,旁人看来还真以为她们是相熟多年的好友。这一个仙女,一个妖女站在台上当真是亮丽惹眼,看得台下大多数人俱是直了眼睛。 “姐姐一向自在,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曾玉儿知道对方用毒功夫相当高明,若是不小心便着了她的道,不自然便离她远了又远。 “呵呵,无事,只是和无喜和尚来此有些事情。不想妹妹搅了好事,唉!你说姐姐该怎么办才好呢?”青竹儿听得对方问,面上却是天真无辜的表情,仿佛曾玉儿给自己出了天大的难题。 “姐姐还能怎么办?自是带着无喜退去,何必在此讨了没趣呢?”曾玉儿也不和她绕,立时回绝道。 “哟,这可不行。姐姐若是带着这么一个废人回去怎么向欢喜佛祖交代啊?莫若妹妹你帮我把那废他的人找来,我也把那人废了?”她忽地眼睛一亮,仿佛说的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一般。却是隐隐告诉曾玉儿应当为方才所为付出点代价。 “可惜无喜的胳膊是妹妹我废了的,姐姐可是连我也要废了?”曾玉儿也装作和她谈交情,却将一切都和他说了,也不怕对方会扑上来和自己争斗。 “哦?”青竹儿望着曾玉儿眼睛微微一转,手中擎着的小骨笛却是转动起来,看得曾玉儿心中只感到无形的压力,却又突然扑哧一笑道,“唉,姐姐也不愿把妹妹怎么样啊!可惜,妹妹做得太过了,姐姐也不得不给妹妹点教训呢!”她说着骨笛却是横到了嘴边便要吹。 “慢!青竹儿姐姐倒是好急的性子啊!你还没赢了我呢,怎么又随便和别人争了?”青竹儿听得声音回过头来,眼中又是惊讶又是怀疑道:“方肖?妹妹的呆头鹅?” “难为青竹儿姐姐还记得我,方肖真是荣幸。”方肖不知何时也到得台上,望着青竹儿满面微笑道,“许久不见,青竹儿姐姐别来无恙?” “嘿嘿,傻小子,你怎麽还没死呀?你可是差点害死不少人呢!”青竹儿望见他真的还活着,只觉得心中一阵激动,仿佛那夜还在眼前,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居然逃出生天。 “姐姐还没死,我怎么敢先死呢?不是和姐姐还有赌斗吗?”方肖望着青竹儿眼中满是笑意。 “期限早已到了,你为何还没死?你体内有我师兄的毒,本就无药可解,再加上我的竹儿口,只有死得更快,如何还活到了今天?难道你的毒已经解了?”青竹儿望着方肖,脸上闪过不信的神色。 方肖一笑道:“姐姐不是看到我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吗?我到今天还没死,自是已经把体内的毒解了。姐姐不信我,难道还不信自己的眼睛不成?只是我解了你和你师兄的毒,你们的赌约是不是算输了呢?” “恩,既然你真的活了下来,我们的赌约自是我万毒谷输了。天机一门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师兄妹输得心服口服。”青竹儿望着方肖咯咯笑道,“只是不知傻小子你用什么法子解了这毒,姐姐真是好奇得紧呢!” “嘿嘿,姐姐,这可是我天机一门的秘法,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不可说!”方肖满脸神秘,就是不肯透漏半点。 “算啦!不肯说就算啦!你叫你那晓离欺负了就拿我撒气!”青竹儿见他紧咬牙关不肯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将小脚一跺,嘟着鲜红的嘴唇,看得台下男人俱是心猿意马。 “我可不敢欺负姐姐,姐姐此来何意我也是知晓。方才智伯所说的华山派弟子佩剑之上的毒我想应该就是姐姐你做的好事吧?”方肖听得晓离之名始终还是有些不自在,突然将话题转到重点。 “咦?这你也知道?嘻嘻,既然你猜出来了,姐姐也不好瞒你,正是姐姐做的呢。他看他们窝里斗,是不是很好玩啊?”青竹儿听得他猜测也不否认,使劲拍手大笑。 “姐姐好手段,这样就让中原武林少了一大派参加这群英争辉大会。第一阵将天刀门主败了的凌子越是不是也是我水师叔找来的?” “他是哪儿来的这我可不清楚。我们只是负责将华山、绝剑阁和佛门都阻了,至于其他各派高手却也是不多了。”青竹儿被对方识破,居然也毫不遮掩,笑嘻嘻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她也不管尚未上台的般若门和绝剑阁的弟子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自顾自说得甚是开心,似乎这些计划都得逞了一般。一旁道门和龙门帮等四大派听得她说话间颇不把自己门派放在眼里,也是心头冒火也不好立刻发作。 “既然如此,方肖和姐姐赔个不是了。方肖突然想要为天机一门也在武林中挣得一席之地,姐姐方才也承认赌约输给了我天机一门,应该不会和我争吧?”方肖说话也是毒辣,先诓住青竹儿承认输了赌约,此时再得寸进尺。饶是青竹儿刁钻精明,也不由得吃了暗亏。 “呵呵,你这个傻小子倒是一点也不傻嘛!我既然和你定下赌约,输了自然是算数的。不过我只是输与你了,可不是别人。若是我要和别人比试,傻小子你定是不会干预吧?”青竹儿诡异一笑,眼神却是飘向其身后的曾玉儿。 “呵呵,我已经输给玉儿和台上所有英雄好汉了,姐姐若要和谁比试怕是都不合规矩了。”方肖却是将曾玉儿再次往身后挡了挡,看得青竹儿脸上笑意愈浓,嘴上道:“唉!胡离妹妹说得真是不错,傻小子倒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快身边便围着这么多美女了,当真是左拥右抱,羡煞旁人啊!” 方肖和曾玉儿皆是被她的笑意弄得尴尬不已,此时又听她提及胡离皆是一僵。 “好啦,既然傻小子你执意要护得他们周全,我也不好说什么。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你今日为中原武林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怕是明日便要传开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还站在紫玉仙子的前面。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青竹儿也不说废话,转身一笑,台下众人大多俱是看得呆住,她却是轻身跃起,毫不客气地踏着一堆呆了的人的头而去,留得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开来。 “好,好,好!原来是天机一门,怪不得如此心怀天下。小兄弟方才三言两语便使得妖女退去,这份本事谁都比不上!”姚生智在一旁看着方肖和胡离一番明里暗里的交锋,最终退去强敌,心中也是不由感慨敬佩。 方肖也不习惯被一个武林前辈这样称赞,而且还有许多人看着,更是觉得不自在:“小子未曾为大宋武林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得智伯如此谬赞,实在是惭愧。” “这位小兄弟谦逊了。若不是你,我大宋武林九大门派今日怕是要一一遭了算计,如何能选出合适人选去参加那唯武独尊大会呢?”龙门帮帮主展天翔听得他谦让,上前道,“依我看,小兄弟也当在这五个人选中占得一席。大伙儿说,对不对?” “不错,这位小兄弟智勇双全,能把万毒谷的妖女退去,定也能在唯武独尊大会上为我大宋再退西夏,我支持!”台下有人赞成。 “我也支持!”紧接着便是一片赞成之声,隐隐有争论怀疑也渐渐被淹没了。 方肖望着台下抱拳一笑道:“帮主错了,我虽是为你们消除隐患,但是事关国家社稷民计民生,岂能随便定下?不能因我一人坏了规矩,我也自在这里接受天下英雄验证便是,若是能抛砖引玉,岂不是更美?”他一番话说出,下面又是一阵喧哗声。 “好!小兄弟说的倒也是有道理,各位若是有自信胜得他的尽管上台去。”罗星河在台下大声叫道。 一时之间台下群豪俱是你推我搡,谁也不肯真的上台和他去争。却听得一人哼的一声,声音不高,却稳稳压得在场众人之声。方肖抬眼望去,却是无为道的宗主清虚道长。他也不动声色,笑道:“道长可是对晚辈有什麽意见,不妨上来提点晚辈一番。” 清虚道长见他面带微笑,分明也不曾怕了自己,心中不知为何也是动了无名之火。他是道门之人,上次论道也曾暗暗鼓动道门其他二位宗主,执意要联合佛门与白松为难,哪知被白松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便退了下来。心中一直便是怀恨在心,想着找机会扳回一局。此时见对方虽然只一个晚辈后生,不曾借得半分师门余荫便稳稳压住九大门派一干年轻弟子,自己门下居然无人敢上去和他一战。他心中自是又嫉妒又生气,也顾不得身份,说什么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众人只见清虚上得台去,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俱是在一旁指指点点,有说清虚为一无知小子的话动了气,实在是平白降了身份。也有人说这小子敢和武林中有数的前辈高手叫板,简直是找死。 方肖本也不在乎这什么人选,只是就是见不得无为道这般强势。想来自己的师傅便是死在无为道了了之手,连白松师叔上次论道,眼前这个老牛鼻子也是伙同众人多加刁难,险些坏了大事。所以他也不管旁人会怎么说,就提出要和清虚比试一番。 清虚上得台,将手一抖,却是一柄长剑在手,挽了数十朵剑花。方肖也不敢大意,将两把菜刀取在手中道:“晚辈请了。”清虚冷笑一声,长剑一舞乃是他门中的若水诀御剑对上了方肖的刀,两人你来我往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台下众人见他们二人一个灵动刁钻,一个沉稳大气,各有千秋又互相牵制,只觉得招式时而快得看不清楚,时而慢得重逾千钧。 罗星河等三人在一旁也是赞不绝口,天机一门和无为道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两人打斗了上千回合,清虚的经验比方肖要高上一些,自然开始大占上风。但是方肖的内力更高上一筹,且领悟了“平天下”的两层境界,自是越战越勇,最后隐隐把对方克制住。清虚老道发现对手的招式似乎越来越大气恢宏,还常常逼得自己无处着力,心中也是越发惊疑不定。 却见方肖突然一个踉跄,退出打斗圈子,似乎摇摇欲跌又站直道:“前辈武功果然高强,方肖输了也是心服。”清虚老脸一红,已是明白其中缘故。他也是极重脸皮,虽知对方故意相让也不说明,只是一拱手惭愧下得台去。 此时天色已是夜了,台下看者大多未曾看清楚方肖是如何输了,但是都以为清虚深藏不露,暗暗击退了对手,对这位前辈更是佩服不已。再加上两人之前打斗可称精彩绝伦,方肖虽是输了,也是在战了上千招后才体力不支,他的名声一时也是传开,比这两日台上任何一位年轻高手俱要出名。不过罗星河三人俱是看得明白,这位天机一门的年轻高手,怕是不弱似九大门派任何一派的掌门。 “方肖和清虚道长的一番比斗着实精彩,有幸在场观看的各路英雄想必俱是有所得益。我想方肖既然能力抗当代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前辈高人这么多招式不败,武功也是远超许多年轻高手,若是五个席位中他占得一席也未尝不可。”朱思聪脾气耿直,连连点头称赞,毫不掩饰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喜爱。 姚生智却是看着一旁众人,突然笑道:“其实也不必急于一时,毕竟唯武独尊大会不是小事情,草率不得。明日还有几位真正的宗师高人的比试呢,等看了他们的比试再决定,二位看可好?”他也是心思玲珑,虽然心中爱才惜才,终究不曾表现太过。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方肖不像那九大门派的掌门在江湖中树大根深,难以撼动,若是过早便在江湖中声名鹊起,未必不会被有心之人谋害算计。他也知道方肖是颗明珠,终究会在武林中建得一番功业,又何必急在此时将他推至风口浪尖。 方肖虽然未必知道这些,但是他也是闲散惯了的人,心里哪里愿意担当起这样的职责。所以他听得姚生智的话也是觉得浑身一阵轻松,望着对方眼里也是流露处感激的神情。 “大哥,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回客栈歇息过,明早再来可好?”曾玉儿见一切都定了下来,也是欢喜。她也知道方肖也是不愿在台上与人争斗,只是自己身份特殊,不得不为师门尊严卷入其中,反而连累他不得自由。方肖替她出头挡住青竹儿的为难,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此时终于才放下心来。 “掌门,既然回来了,何不搬来与师姐妹们同住?”水素见她又要离去,连忙出声挽留,曾玉儿听得心中也是为难。正当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却听得远远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方兄弟既然来此,也不和我见见,便又要离去吗?当真以为我扶风山庄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方肖笑道:“无缺公子近日可是快要有喜了?我怕你忙着照顾红衣姑娘,哪里有时间顾得上我们这些老朋友啊!” “呵呵,说不得近日要和方兄弟理论一番,不醉不归。”宋无缺笑得开怀,也不管不顾上前便拉上方肖道,“难不成还能放你回客栈?且搬来我山庄中住上几天,也好方便我前来讨教。方兄弟今日和清虚道长一战可是让为兄大开眼界啊!” “既如此,我说不得要在山庄叨扰一番。容我为你引荐,这位是我路上结拜的义兄骆鸿飞。”方肖拉过骆鸿飞上前,三人一番认识,大笑而去。曾玉儿见今日定是不能回客栈了,略加思忖对水素道:“好吧!师姐,我们这便一同去客栈取了包裹回来吧!”当下和水素等人同行不提。 三人各自离去,待得第二天同看了一些武林中门派中前辈高手,大都是各派掌门参与。最终无为道清虚道人、玄阳道的冲尘道长、玉虚道的仪和道长、般若寺的空明大师和绝剑阁阁主周知远五人站到最后,定为两个月后去唯武独尊大会的人选。 方肖和曾玉儿在扶风山庄住了数日,便听得曾玉儿要回紫竹院处理一些事务。方肖欲要陪同前往,却被她以于礼不合为由推辞,再加上骆鸿飞在旁,也不勉强,便放曾玉儿一人回去。两人临别自是一番不舍,约定三月为期,再来此相见。他和骆鸿飞三人在扶风山庄住下又是将近一月,听得红衣已是诞下一子,扶风山庄大喜。宋无缺高兴之下连摆了三日的流水席,宴请四方前来道贺之人,热闹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歇下来。方肖等三人整日谈论武学,颇为自得。 一日,方肖和宋无缺正自对弈,骆鸿飞在一旁看着也不指点。却听得有人道:“山河盟房副盟主有要事来报。” 宋无缺知能惊动房千山的事情定是严重,也无心再对弈,连忙道:“快与我传来。”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进来的正是房千山。他一脸郑重道:“不好了,听说赶往大宋边境参加唯武独尊大会的五位前辈俱是在路上遭遇埋伏,情况怕是不妙啊!” “什么?”方肖和宋无缺听得俱是惊得立起,棋盘也被两人掀翻在地。 “不想西夏竟然如此卑鄙,上次派得青竹儿前来差点将中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如今居然还派得暗人在路上伏击中原高手。”方肖气愤道,“看来他们对于唯武独尊大会是势在必得啊!” “不错,上次青竹儿那么容易便退去,我还在想莫不是有什麽阴谋诡计吧?不想原来西夏使的还是这一招。”骆鸿飞轻轻点头,满脸忧色。 “我们这便赶去支援各派前辈可好?”方肖笑道,“这些日子尽是呆在山庄中,连怎么拿刀都记不大清楚了。” 宋无缺听得他又不正经,笑道“这倒是个主意,听说冲尘道长和仪和道长一死一伤,查验伤势俱是被一高手所伤。我想接下来怕是另外三位前辈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依我看——莫若分上三路前去支援?”骆鸿飞也知道他是拿不定主意谁去,便出了个主意。房千山和宋无缺眼睛俱是一亮,又是一暗道:“理当救下余下三人,只是能将他们伤了的,武功想来定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去支援怕也是不容易啊!” 四人合计一番,终于定下由方肖前去支援把若思空明大师,骆鸿飞去支援周知远,而山河盟众人前去支援空明大师。第二日三人便分开上了路,此时距唯武独尊大会只剩一个半月了,若是西夏能将这些高手堵得一堵,怕是在唯武独尊大会上要失了脸面。 方肖一路赶向大宋边境,他也是忧心不已,故而行路却是匆忙。不几日便到一地界,此时距目的地已是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了。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他行至一林间,却听得有人在喊救命。那声音似是一女子,他听来隐隐有些熟悉,却又不知,紧走数十步,却见林间十数个大汉围着一女子不让她走。 那女子披头散发,似是十分惊惶无助,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背影看来有说不出的瘦弱。 “你还想跑到何处去?张老爷买你进入府中是要你做错事情的吗?叫你在莲池喂那些张老爷最喜爱的鱼,你居然一夜之间便让它们都死了,只能是死路一条。我劝你还是莫要无谓抵抗,早点让我们了结了吧!”为首一人满脸凶煞地看着那女子,手中的一柄匕首闪着寒光狠狠扎向对方小腹而去。 方肖瞧得清楚,若是被扎中,那女子定是活不成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喝道:“住手!”他的逍遥游也是已经运用自如,众人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一人已是挡在了那女子对面。 “你是何人?”为何要为这丑丫头出头?为首黑衣人笑道,“倒是好大的胆子。” “嘿嘿,路见不平者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何况我和这位姑娘也是有缘,碰上了岂能看着她被杀了。”方肖也是不卑不亢,听得周围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方肖见他们依旧围着这女子,心中也是好笑。他强忍住,只一掌拍在身边这棵树上道:“谁若是再不肯离去,便如此树。”众人正看着那棵树,半天不曾有动静,也是哈哈大笑。众人正笑得停不住,只听得劈啪一声想,那棵树居然从中间断开。那几人看得这神乎其神的一幕,心中也是大骇,不想这书生出手这么无耻,不由得四下逃了开去。 方肖见得周遭一个人也没有了,笑道:“姑娘,你莫要伤心了,日后不会有人敢再欺侮于你了。” 那女子方才听得他为自己而劈开了一棵树,也是感动得盈盈下拜道:“谢谢恩公相救。” 方肖听她的声音不仅不清脆还有些沙哑,只觉心头被事物磨过一般,甚是不舒服。 “你莫要感谢我,我此时在赶路,听得你叫救命便顺手救下。”方肖见对方突然跪倒在地,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上前扶起。他之前一直有些厌弃这女子,此时和她靠近正看清了她的披头散发下的形象,方肖只觉得一股似曾相识的幽香暗自传来,却又想不出是什么究竟。 他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是夜了,若是继续赶路难免不辨方向。想到此处,方肖便停下来叫那女子生火驱寒,他到林中捡了些树枝回来。两人一同坐在火堆旁烤火,方肖从包袱里取出干粮一同食用。两人俱是沉默不语,只听得火烤得树枝劈啪作响。 “恩公所奔方向可是要去边关?此行定是不容易吧?怎么一个人前行?”那丑女看着方肖眼睛闪着莫名的光芒,看得方肖心中一阵疑惑,他下意识看向那张方才还藏在披头散发的脸。满头的乱发俱是被整理齐了,只见那张脸长得再平凡不过,如何会是自己见过的。 “不错,我原本是有一位姑娘同行的,只是她有些事情回她师门去了,我们便不得一同前行了。”方肖笑道。 “哦?那位姑娘可是恩公的心上人?”丑女闪着晶亮的眼睛幽幽地问道。 “呵呵,算是吧!我和她已有承诺了。”方肖一时被她问得有些脸红,低下头去,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呵呵,承诺?你个傻小子倒是说得好奇怪。你和紫玉仙子有承诺你心里头记着,那你和玉儿妹妹的承诺呢?你可还记得?”两人正自沉默,不防旁边又是一声响起。借着跳动的火光,方肖看见一婀娜多姿的身影出现在林中。 “青竹儿?”方肖一笑道,“不知道姐姐此来又是有何贵干呢?可曾见到我中原武林中的清虚道长?” “清虚?哦,就是那个老牛鼻子啊?我已经将他废了,傻小子来晚一步。” “什么?为何?”方肖脸色大变道,“你此举虽是帮了西夏,但是你真当大宋数十万守边将士是虚设不成?西夏为了所谓的唯武独尊大会不惜搅得大宋武林不得安宁,到头来怕是也难承受大宋将士的怒气吧?” “嘿嘿,傻小子说对了,我就是要挑得西夏和大宋开战,到时候将军的计划才得以实施啊!”青竹儿听罢嘻嘻一笑,一脸阴谋得逞的奸样儿。 “大宋和西夏开战?对那个将军有什麽好处?”方肖听得青竹儿的话也是满脸疑惑,“难道西夏的将军这么想在沙场建立一番功业?” “怕不是西夏或大宋的将军,而是他国的。”那丑女听得轻笑道,声音嘶哑,似乎有无尽的嘲意。她说出的话却是惊人,方肖听得不禁一愣,隐隐约约觉得这次唯武独尊大会是一个极大的阴谋,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 “咦?你这个丑八怪是哪里来的?傻小子你艳福不浅啊,当初晓离妹妹为了你和我那呆头鹅虚与委蛇,只是想盗得解药救你。你倒好,在群英争辉大会上和那紫玉仙子打得火热,在武林中早就传开了,怕是早将我那可怜的妹妹抛到了脑后吧?现在身边居然又多了一个丑八怪,你倒是四处留情啊!天底下的男人怎么尽成了你这个样子?”青竹儿疑惑地打量了那丑女一眼,满脸的讶异,似是正被说中了心中所想。方肖也是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丑女,只觉得眼前这丑女似乎有说不清的熟悉灵动的气质,仿佛自己很久之前便已见过一般。难道她方才在林中巧遇自己乃是早就布置好的?他正自思忖,却听得青竹儿说起胡离为了自己和阿莫尔虚与委蛇,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却听得他心头巨震,几欲跌倒:“你说什么?她为了我——” 青竹儿嗔怪地白他一眼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啊?晓离妹妹为了你可是牺牲不少,居然假意和我那呆头鹅亲近,哪里瞒得过我。这小蹄子也是厉害得紧,只要是男人都逃不过她那媚眼勾魂。我那呆头鹅居然让她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就要把‘辟毒’给她了。只是她也是被她那水叔叔骗了,我这‘辟毒’虽然稀罕,却是解不了我和师兄的两种奇毒。枉她冰雪聪明,到头来还是栽在了情字上啊!” “你说他和阿莫尔是假意?”方肖听得心中空空的,不由怔忡道:“我也是被她骗过了?” “不错,可都是为了你这傻小子呢,当初在锦绣阁为了断了她和你的念想,水益先生也是哄她说解药在我这里,她才不得不离了你来找解药呢,还答应我让我在她身上试药,呵呵呵,这个傻丫头啊!”青竹儿说得似是极为好笑的事情,在方肖不啻于炸开一声声响雷,只觉得自己头都要裂开一般疼痛。她是为了我?她是为了我?都是我害她这样?我还误会她?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曾给她?他只觉得脑中乱成一片,眼前俱是胡离的影子,晃动着又成了曾玉儿的,涨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青竹儿见他眼神迷茫,嫣然一笑道:“呵呵,你现在又想起我那命苦的妹妹了?可是又该把紫玉仙子置于何地呢?一个为了你不惜让我试药,一个为了你要回紫竹院辞去掌门之尊,要我也真是觉得难办啊!你可是想清楚了?” “玉儿?”方肖陡然省起她方才说曾玉儿为自己回紫竹院辞去掌门之位,心中一紧,这事连自己都不知道,青竹儿如何会知道?他也是心思机变,几乎冲口而出道,“你把玉儿怎么了?” “哟,又想起紫玉仙子了?她好好的在呢,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晓离妹妹和玉儿妹妹,你到底会选谁呢?哦,差点忘了这丑八怪了,不过和那两个仙女一样的人比起来,我想她也不用算在里头了。”青竹儿一脸天真可爱地看着方肖,说得轻松,听得方肖心中却是紧张不已。这妖女容貌甜美,内心狠毒更兼手段狠辣,居然拿胡离来试药,玉儿落到她手中更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他也是惊慌,却为曾看见身边的丑女一直看着自己,眼中异光连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哼,我怎么选不用你管,你只要把玉儿交出来,我便饶过你。你若让她有一丝损伤,我定会将你挫骨扬灰,让你生不如死。”方肖愤怒地看着青竹儿,眼中满是警告。 “不用我管?呵呵呵呵——我还真不能不管。”青竹儿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手掌轻轻地拍了几下,便听得一阵狼嚎,两道身影闪出,月光掩映下虽是朦胧不清。方肖却是分明看见走在前头的人一身紫衣,被身后之人制住不得自由。 “玉儿!”方肖虽未看清那人面目却是已经知道来人是谁,脸色霎时变了。 “大哥,不要管我,清虚道长被他们用卑鄙手段害了,你快离去,不可中了同样的圈套。”曾玉儿虽是被制住,却仍能开口说话。 “离去?呵呵,除了此次计划乃是将军亲自定下,你哪能如此轻易便离开?你们派去的三路支援我们只来了这一路阻拦,便是为了将你杀了。你天机一门素来足智多谋,若是留下一个,怕是大辽日后永无宁日,自然要先收拾了你。你也不用费力气了。呵呵,置于逃了的那两个漏网之鱼,纵使武功再高,在唯武独尊大会上怕也架不住对方五个人多吧?何况唯武独尊大会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所以大宋注定是要和西夏结下梁子,日后慢慢开战吧!哈哈哈哈!”青竹儿听得曾玉儿劝方肖离去,也是哈哈大笑。说的话听来便是惊心动魄,凶险无比。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偏也要试上一试说不得让你知晓,你们千算万算终究还是落空,让你那个什么辽国的将军悔之莫及。”方肖望着青竹儿眼中满是戏谑。 “好!那我便看看你究竟是选谁?我手中只有这世上唯一一颗‘辟毒’了,虽是不能解那两种毒,但紫玉仙子和胡离身上的毒俱是能解的,只是不知你会解谁呢?” “玉儿!你中毒了?”方肖望着曾玉儿,眼中满是紧张痛惜,却听得青竹儿咯咯笑道,“我暗暗给她下了毒,她连身中什么毒怕是都不知了。”曾玉儿也不作声,只看着方肖道,“大哥,你不要管我,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晓离姐姐她为你如此,我自是不如的,只盼你——”她说着却是泪如雨下,情绪激动竟是不能自已。 “不要说了,青竹儿,我选玉儿,你为她解毒便是。”方肖将牙一咬,横下心道。他一句话说得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字字都是从牙根迸出一般。他话一出口周围众人俱是一震,便连那丑女也是微微一颤,似是站不稳一般。 “大哥——”曾玉儿却是哭得梨花带雨,“你已经欠晓离姐姐太多太多,这样看着她去死,你如何能安心?我宁愿死也不要你以后郁郁寡欢,后悔一辈子。” “方肖!晓离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如何能忍心为了自己的心上人看着她慢慢死去?”阿莫尔看着方肖,眼中俱是愤怒。 青竹儿见他激动如此,心中也是一酸,横了他一眼道:“选她?呵呵,好,好,好,原来你心中最记挂的还是新欢啊!本来她也没有中毒,我也是不打算毒死她,太没意思了,呵呵,换个玩法可好?”她将手中骨笛轻吹,却听得几声狼嚎诡异地划破夜色。 “青竹儿,你在这里,速速与我回万毒谷。不想你居然背着我勾搭辽狗,还盗得师门圣药给阿莫尔那辽狗,今日定不能饶了你。”远远传来黄蜂尾怒极的声音。 “哼,水益不也是西夏狗?你为了《万毒秘录》还不是可以和他勾结?将军答应我了,只要我助他挑起西夏和大宋的矛盾,引发两国战乱,他便将阿莫尔赏赐与我。今日我一定要将方肖杀了,完成任务。”青竹儿听得黄蜂尾的声音虽是远远传来,却也毫不畏惧,挺着胸脯理直气壮道。方肖等人听得却是明白,这辽国的将军竟是以阿莫尔为条件和青竹儿暗暗达成约定,要其在水益身边暗自挑动西夏和大宋开战,端的是找对了人了。 “哼,待我到来,看我不收拾你。”黄蜂尾声音遥遥传来,只几句话的功夫便近了不少。 青竹儿也不和他废话,哼了一声便将手中骨笛横在手中吹奏,只听得狼叫愈发狂乱,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在林间亮起,青竹儿笑笑道,“阿莫尔,还不去将他身边那个丑丫头杀了?” “你要如何?我说什么也要护得她,你休想动她一根汗毛。”方肖笑着,向前一步踏在丑女之前将其护在身后。 “呵呵,好一个怜香惜玉的方少侠,可惜天下女子何其多,哪能个个轮得你去怜惜?看你今日是救哪个?”她也不说废话,对阿莫尔一使眼色,却见得阿莫尔已是纵身扑向方肖。方肖见他上前来也是不敢大意,举刀便要格挡。却听得一阵笛声呜咽,有十几头狼正从各个角度扑向曾玉儿。曾玉儿此时被点住穴道不得动弹,如何能挡得对方,只见一头狼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喉咙咬去。 “玉儿——”方肖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哪里来得及反应。却听得耳边咝咝几声,只见那头狼一声哀嚎滚翻在地,嘴巴上竟插着一根银针寒光闪闪。其他狼却是不知为何也不知道恐惧或犹豫,依旧扑上,正被那一蓬针雨击中了,瞬间伤了大半。方肖见得那银针却是心念一动,看见那丑女不知何时已是冲在前头,一挥手间便在狼群炸开一片,火光冲天。 “晓离——”方肖喃喃自语着,望着那瘦弱不少的背影,终于记起来之前那双只看得他无处遁形的明眸,那样若有若无的暗香,分明只有那个一身紫衣的女子身上才会有。他居然将她忘了。 胡离冲入狼群,紫光闪起,正是她的紫电,过处便是一片血色。青竹儿和阿莫尔看得俱是几乎跳起,“胡离!” 那女子回头一笑,那张脸不知何时竟已又是那般美艳不可方物,映得眼前火光也是一暗。正是之前她们一直念叨在嘴边的胡离,有谁想到她会在此时出现。只见她飞身扑上前去,一只手在曾玉儿周身大穴连拍数下,动作快若闪电,曾玉儿身上的穴道俱是解开了。 “谢谢姐姐舍命相救。”曾玉儿正欲感谢,却听得耳边劲风又起,却是一头狼一掌拍了过来,她也不敢大意,脚步微晃间险险躲过。回头却见那狼头居然生个人脸,冲自己咧嘴一笑,甚是恐怖。胡离正欲帮她,却见她早已躲开,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却不防那一掌也不停留,一下拍来直接印在自己胸口。她只觉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噗出,便倒身飞了出去。 “咯咯咯,救得了丑女救不了紫玉仙子,救得了紫玉仙子便救不了胡离。”青竹儿一伸手,那双嫩白的小手呈插状正抵在了倒地的胡离脖颈之上。 “晓离——青竹儿,你放了她,我的命你拿去便是。”方肖挺胸向前道。 “好啊!你自尽之后我自会放了她。”青竹儿浅浅笑道,手指在胡离细嫩的脖子上来回拂过。 “大哥,不要啊!”曾玉儿听得方肖为了救胡离要自尽,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倒,“妖女,只要你饶了他们,我自尽如何?” “我不要你为我自尽,想让那呆子永远记得你吗?想都不要想!”胡离听得她语气哀绝,脸上也是一脸乖戾之色,“青竹儿,你要杀便杀,几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怪不得阿莫尔死都不肯要你!你这样便是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也是无用。”她说话极尽刻薄恶毒之能,却是要激得青竹儿将自己尽快解决了,免得拖累了方肖。 青竹儿听得她嘲笑,果然大怒,小脸气得发青道:“哼,若是你死了,阿莫尔自然就是我的了。”她想到此处愈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两根莹白尖细的手指便毫不犹豫向下戳去。方肖和曾玉儿见了俱是大惊,方肖更是急得眼泪只滚下,却是说不出半句话,心中愈急,眼泪也是愈急。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青竹儿身子微微一颤,胸口竟是一把刀从后面穿出。她瞪着一双圆圆的美目,似是极不相信一般。她踉跄两下,艰难转过身却听得一声“师妹”,正是黄蜂尾从林中奔出见得她胸口中刀,正在心上,眼看便是活不了了,叫得悲痛哀伤。阿莫尔看着她,眼中满是愧疚痛苦之色道:“你放心,那颗‘辟毒’ 我不会吃。我身上种着你下的‘寸步不离’,你死了我便活不了,我定会下来陪你一起。” “陪我一起?那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去找晓离妹妹了?”青竹儿听得他说要陪自己一同赴死,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动听的誓言一般,白皙的脸上陡然浮起一丝红晕。她听胡离说过,方肖若是死了她也不会独活。她心中当时只觉一怔,世上当真会有这样深的情意吗?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也不能活下去。她常常想着若是有一天他也能这样对自己该多好啊!不想今日居然真的实现了,一时间她的心中无限欢喜,仿佛什么都可以不去管,不去计较了。胡离你便是再美貌又有何用呢?你心爱的男人不知道你,他陪在别的女人身边。而我,就算死了,也可以带着他一起。她的嫉妒,她的伤心,她的无奈……一切仿佛都已经淡去了,只留下无限的欢喜。她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在眼前流下了眼泪,这是为自己吗?还有那个一直喜欢着自己木讷师兄,到死怕是也不敢说吧? 她望着哭得涕泪交加的黄蜂尾,满脸俱是满足的笑意道:“师兄,我要死啦!以后没人陪着你解闷了,师妹一直都懂的。可是,我就是喜欢呆头鹅——就像他就是喜欢胡离妹妹一样,改不了啦!就当是师妹对不起你吧!来世我一定不让呆头鹅和你我都这麽辛苦,这一次就让我任性自私一回吧!”之前她一直仗着师兄对自己的爱慕之意胡作非为,也不怕他责罚。虽从未接受,也从未拒绝,只是若即若离。此刻她知道自己将死,怕师兄想不开,终于将心事说出,只觉得心中一阵轻松。她望着阿莫尔,脸上忽地红了,如同一个羞涩忸怩的怀春少女般小声道:“我怕是真要离开了,呆头鹅,你一定要来找我——我——我等——”她一句话尚未及出口,便戛然而止,一双手无力地垂下,再无一丝生气。 “青竹儿——青竹儿——”黄蜂尾嚎啕大哭几声,终于昏死了过去,阿莫尔也是泪水滚滚而下,之前的一切恩怨似乎都不算了,也算不清楚。胡离见得青竹儿方才还嚣张地要取自己性命,转眼便丧命在阿莫尔之手,也是瘫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方肖更是想起甄灵为了自己慷慨赴死,心中只觉情之一物当真让人头脑变得不受控制,便是死也可以这般高兴欢喜。一时间拉着曾玉儿的手只是唏嘘不已,说不出半句话来。 阿莫尔突然一阵抽搐,嘴角也是溢出黑色的血来。他也不知怎地,挣扎着爬到兀自发呆的胡离面前,伸出手道:“我要死了,便是到死你怕是也不会喜欢我的吧?我以前不懂,后来你听说他活不了了也要去死的时候,我便懂了。”他的话说得极是艰难,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只为说得清楚。胡离见他说得这般艰难,却是落泪道:“阿莫尔,不要说了,我是不该骗你。可我也没有法子,他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一定要救他的。你是个好人,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了他,世上再多优秀的男子,在我眼里也比不上他了。”她说得真诚而动情,在方肖听来却是无比的讽刺。她这般全心地对待自己,自己却怀疑她误解她,还有了别的女子。自己以前说过的话此时想来竟是一场笑话。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是懊悔又是心痛,只觉自己配不上胡离半点。 阿莫尔听得胡离说真话,却是苦笑道:“我早该明白,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哪里还容得下他人?只是我当真不知这‘辟毒’是个谎话,我真不是存心和他们一起骗你,你可知道。” “我明白,我明白。”胡离看着他嘴角含笑,眼中却是簌簌落下泪来。 “那好,那我可以放心了。”阿莫尔一笑,却是安详闭眼,身体僵直了。 “嗷——”群狼俱是高声嚎叫,失去了青竹儿蛊毒的控制,此时又失去了首领,它们顿时仰天哀嚎,叫声凄惶悲惨。 黄蜂尾却是悠悠醒来,见着两具尸体又是一顿痛哭。天色已是大亮,他也强抑悲痛道:“诸位,万毒谷以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黄蜂尾今日就此告辞,自此闭谷,不再理会江湖恩怨。”说罢也不多留,带着狼群和两具尸体心灰意冷而去。 方肖牵着曾玉儿的手,望着跌坐在泥土中的胡离安慰道:“晓离,不要再哭了,逝者已矣。我们这便一同离去吧?” 胡离听得他在一旁说话,似是回过神来,抬头望着他们牵在一处的手冷笑道:“一同?哼哼,方少侠月前在群英争辉大会上一展身手,护得美人,立得大功,早就传遍江湖。我胡离一介小女子,水性杨花,心狠手辣,如何能与你们这对英雄美女走在一处?你倒不怕折了身份?” “晓离——”方肖听得她说,眼中满是痛苦之色,“你便不肯原谅我吗?” 胡离却是满脸讥诮:“原谅?你做错什么要我原谅?方少侠真是会说笑。” “我——”方肖被她一句呛住,却是说不出话来。 “晓离姐姐,是玉儿不对,你和方大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岂能因为自己喜欢大哥便坏了你们的感情?玉儿这便离去,回紫竹院当我的掌门,不再纠缠到你们之间。”曾玉儿见方肖难办,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哼哼,谁和这蠢货一对?你倒是会胡乱牵线搭桥,你当我是不长眼的吗?”胡离听得,却是柳眉横竖起,似是极为恼怒,“你们该如何便如何。姓方的背着我和你勾搭,难道还想把我当瞎子不成?我从此只与他恩断义绝,只盼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她语气极是尖刻,说的俱是方肖不是之处,让他无从辩驳否认,只得愣在当场。 “晓离姐姐——”曾玉儿不如胡离牙尖嘴利,一时也是被堵住,只得哀求道。 “不用多说,我这便要离开,后会无期。”胡离也不多说,突地笑道,“呆子,你可要和妹妹多多努力,争取早生贵子啊!还有,再看到别的女子,可千万不要负了妹妹啊!”语气中满是温柔,方肖听来只觉恍若回到从前和自己嬉笑怒骂之时,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仿佛被什么堵在一起,梗得自己心口一阵疼痛。 胡离一句说罢,扭头便走。方肖看着那身影再次在眼前远去,竟是又要离开自己,只觉得心中茫然若失,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挽留。他怕一张口,看到的又是她的决绝,只是张着嘴巴却是说不出半句。曾玉儿在一旁急急催促了几次,他也是恍恍惚惚,仿佛整个人丢了魂一般,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他也不曾说出口。 曾玉儿心中也是难过,只觉得自己生生插在方肖和胡离之间,让他们这一见竟是决绝之时。两人各怀心事,往那唯武独尊大会而去。 两人行了三四日,终于到得边关,却正是大会将要开始前日。守关官员见得他二人,俱是大喜,笑道:“一直盼着你们前来呢,这回人可算是全了。”二人引入府中大厅,只见宋无缺、房千山、骆鸿飞三人俱是到了,空明和周知远二人俱是毫发无损,知道自己二人因青竹儿一阻,终究是慢了几日,总算赶得前来了。 方肖和曾玉儿将一路遇到青竹儿的事情大略说了,只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把遇到胡离那一段省去了。众人听说他们一路还有这么多事情俱是惊奇不已,连连感叹。原来他们二路人得以平安赶来,全是归功于方肖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只是可惜清虚道长也折损在青竹儿手中,原来定下的五个人选此时只剩下了两个。 房千山叹息道:“这该如何是好呢?大宋武林的顶尖高手经他们一路暗算,只剩得一半不到了,明日唯武独尊大会如何比试呢?” “房叔叔也莫要过于忧心,据我所知,方兄弟的武功便不在这五大高手之下。当日千机慧眼和我说过,方兄弟当日输给清虚道长,输得甚是蹊跷。想来也是他自己谦让,明日一战关乎我大宋江山社稷,方兄弟你无论如何推辞不得啊!”宋无缺听得房千山忧心,却是稍稍安慰一番。他虽知方肖闲云野鹤,奈何此时事关重大,也容不得他一个人逍遥事外了。 方肖见众人目光俱是在自己身上,微微颔首道:“小子不才,既然情况这么危急,又怎能独善其身?” 正说话间,却听得外面有人报道:“西夏遣人前来邀见双方比试高手,定下明日比赛规则。” “比赛规则?不是单打独斗吗?还要什么规则?”房千山听得不禁一愣。 “这次唯武独尊大会是西夏提出的,规则自然也是由他们定下。只怕这规则是对我们不利啊!看来我们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且去看看他们有何预谋也无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宋无缺低头说道。众人听得也觉得有理,一同向关口走去,只见大宋西夏边界处彩旗无数,分金、青、黑、赤、黄五色,排列诡异无比,似是一种阵法,看不透虚实。 “咦?”空明大师见得阵法却是一愣,发出轻呼声。 “大师可是有什麽疑问?”宋无缺细心道。 空明白眉微敛道:“老衲观这五色旗帜布列成阵,竟似是我佛门久未现世的五行生死幻灭阵,这五色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灭,循环往复,怕是不易攻破啊!若是还有幻术高手在阵眼处施行勾魂夺魄之术,怕是易守难攻,破阵之人稍有不慎便会沉迷阵中,力竭而亡啊!” 众人听他道出此阵凶险俱是一愣道:“此阵如此厉害,西夏如何会布得?难道对方阵中真有如此高人?” 空明也是皱眉道:“据我所知,除却我师叔随云大师当年曾经研究过此阵之外,其他倒还真不曾听说谁掌握了此阵。看来对方布阵之人,甚是高明啊!” “哈哈哈!几位远道而来,西夏疏忽招待,在此先行告罪了。此次唯武独尊大会我西夏特地请来五位高手布成一阵,只待明日大宋前来破阵。若是破了此阵,我们无话可说。但若是未破得,那么你们大宋就得割让出些许领土了。”众人正自谈论,却听得一阵笑声。那专使官员笑得眉飞色舞,仿佛眼前已经看到对方输了的表情了。大宋众人见得心中也是暗骂,但凡阵法一道,无不巧借天时地利而成,人虽为主导,威力却是增强数倍,而非简单的功力叠加。这样对于破阵一方来说自是有很大的不公之处,奈何已经划下道道,也不得不比了。 “请专使转告,我们明日一定破了此阵。”宋无缺见己方无人回答,忙应承道。众人回到宋营不提。 晚上,众人在大厅议事,空明大师道:“此阵传为当年无相寺一位高僧结合道家五行八卦所创,其中融合我佛家生死幻灭之道。看似中正柔和,实则暗藏杀机,最能在潜移默化中乱人心智。若是心志稍有不定,被虚幻之相勾动心魔,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方肖听得他又是生死又是幻灭的,不禁心念一动,想起师祖天机书生留下的武功“平天下”,第三层只有简单八个字“勘透生死,破尽虚幻”,他也是不知是何意思,隐隐觉得自己若是悟通了怕是有可能破了这阵法,眼下怕是不太可能。 “既然这阵法还有这么不凡的来历,我们想要破它不是更困难了?”周知远也是愁眉紧锁道,“眼下我们只有三人,如何破阵?” 空明听得点头道:“布阵需五人守住金木水火土,阵眼设在中央戊土处,东方青木,西方庚金,南方离火,北方葵水各有一人把守。需得五人去破,尤其是中央阵眼处,那里守阵之人必是精通惑心之术,若是不小心着了道,怕是悔之晚矣。” “那我们只有三人,可怎么办?”房千山急道,“要不我也上去充个数吧?我虽然武功和各位比起来不足挂齿,但也能撑上片刻。” “不然,老衲已经想好了,剩下二人由洛少侠去攻东方青木,我观其面相有生计不绝之相,正当克制其阵运转。曾女侠你去攻那北方葵水,此阵当由女子去攻之,以为牵制。”众人本有疑义,听得他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禁点头称是。 “周阁主剑属庚金,当可破西方。老衲靠佛法至刚至阳,去攻南方。” “那大师之意是要方兄弟去攻中央阵眼?岂不是很危险?”宋无缺听他把四人俱已安排妥当,心中也是大吃一惊。这五人中当属空明武功最高,若说攻阵眼也理应是他才是。却不料他将此重任交付给了方肖。 方肖也是推辞道:“危不危险还在其次,只是晚辈年轻识浅,若是坏了大事可是吃罪不起。还请大师三思。” “方少侠切莫多言,老衲佛法虽是与阵眼之人相互克制,奈何老衲功力不够。若我没有看错,方少侠身上的浩然正气之深厚,几可匹敌当年四位奇人,比你师祖当年怕也不弱。你所欠缺的不过是心境修为罢了。”空明一双慧眼早就将方肖周身勘透。 “心境修为?” “不错,你之所以还不如你师祖当年,乃是因为你心境未至最深,否则你定能横扫天下。中央戊土为其他四方之承载,自是根基深厚,若不是根基最深厚之人,我岂敢让他去那里。还望少侠紧守本心空明,看破虚幻啊!”空明一番话说完,径自闭上眼入定而去。众人见他不再说话,也知他如此安排定有道理,便不再烦他。 第二日,大宋西夏唯武独尊大会正式在边界设下的五行生死幻灭阵中进行。空明一声素色袈裟,道声佛号道:“各自进阵,切莫被阵中幻象迷了本性。”说着首当其中进入南方离火阵中,他对上的是欢喜佛祖,虽同是佛门中人,但是实力相差仍是悬殊。欢喜佛祖的转轮回虽是惑人心神,奈何对方是佛门高僧,哪里起得了半点作用。 东方青木阵中,骆鸿飞和一高手斗得难解难分,对方使得一根木棍,端的有开山裂石的威势,他也堪堪和对手占个平局。西方庚金阵中,周知远的剑法如蛟龙探海,到底是用剑名家,将对手那个称作“银川神剑”的压着打。北方葵水阵中,曾玉儿的长剑虽是被对方软鞭克制,依旧仗着剑法精妙克制,情况一时俱是向着大宋一方。 方肖进得中央戊土阵中,却听得耳边一声佛号,一个老和尚在千百旗门之间若隐若现道:“天机传人来此,幸会幸会!” “你如何知晓我是天机传人?”方肖尚未来得及报上家门,却听得对方一眼看出自己来历,心中疑惑,脚下却不迟疑,运起逍遥游似缓实疾地向中间而去。 “胸口养着一口浩然正气,除了天机书生的弟子,还能会是谁?”那和尚微微笑道,见得他脚下连踏几步,离自己只有数丈远,也是起了兴趣道, “咦,还有道门的逍遥游?难怪施主无视老衲身边的八卦奇门,有如此际遇,当真是奇了。不知你来得我阵中可有什么际遇。” “哼!你满口慈悲,却布下这等杀阵,当真是可恶,我自然要将之破了,这便是我来此的际遇。”方肖心中愠怒,也不和他废话,一步踏出,那和尚陡然不见了踪迹。他心知不妙,却见得眼前出现胡离,正是要转身而去。他这几日心中常常想起的便是她离自己而去的伤心场景,不觉已是酿成一丝心魔。此时见得只觉心如死灰,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整个人彻底呆住。 旁边四阵众人只觉身上一股无形压力陡增,正是中央戊土迷惑心神奏效,将方肖承载的精神压力传到其他四人之身,众人优势立刻翻转,在各自阵中被对手追着打。 方肖见得胡离离去本是伤心,沉浸其中不能自已,不禁落下泪来。那泪水滚烫滑落,只觉如那日自己昏迷时甄灵滴下的泪水。他一直后悔自己当时不曾醒来看上甄灵一眼,现在被这一行泪水顿时激得浑身一颤。他想着甄灵已经死了,如何又来的泪水?却想起之前空明说过的“紧守本心空明,看破虚幻”,顿时醒悟这一切都是虚幻,立时睁眼醒来。周围四阵之人也是浑身一松,情势转好。 “阿弥陀佛,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施主总算解脱出来了,可是有所悟得?”却见那和尚正站在自己眼前,慈眉善目,白须微动。 “哼,悟得又如何?悟不得又如何?”方肖一笑,双掌挥动向前拍去,却看到那一双眼睛深邃幽远,顿时迷迷茫茫,仿佛陷了进去。感觉那目光似是一支有形实质的箭,穿透一切向自己而来。方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恐慌和无力之感,仿佛这一箭携有无匹的威势,非人力所能阻挡,只想闭上眼睛等死。他闭上眼睛,突然想起这一切定是虚幻,心中念着师祖留下的那八个大字:“勘透生死,破尽虚幻”。他本是焦急无奈,此时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只觉得那支箭便是立时将自己灭了又如何?他心中已是无惧,想及此处,他眼中陡然涌出泪水,哈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好!好!好!痴儿,还不醒来。”耳边却是那老和尚的声音。方肖睁眼,却见那和尚跌坐在地,面如金纸,似是受了重伤。 “前辈,你怎么了?”方肖不解其故,蹲下身子探问道。 “咳,咳,我乃是无相寺随云,和你师祖乃是同辈。小施主可曾听说?”那和尚不住咳道。 “随云大师?”方肖心中一阵惊疑,也不知为何,这位中原武林德高望重的老人居然在此阵中出现。 “你可是疑问我为何会在此出现,还助你领悟你师祖绝学的第三层?”随云和尚虚弱一笑道,“盖因当年泰山论道,我未通得‘生死虚幻’之境,得你师祖提点方才悟透,此乃前因。今日助你功行圆满,此乃后果。只是我佛门‘生死虚幻’和你儒门尚还有些出入,日后只能靠你领悟了。老衲自知命不久于世,方才设下此法,借此阵等你前来,不想真有天机传人前来,当真是缘分天定啊!只是西夏和大宋此次又是结下梁子,日后两国多事啊!” “大师——”方肖此时省得这位武林奇人乃是为了还自己门中善因而来,心中更是感动。 随云却是摆手道:“老衲这便要去了,施主珍重。吾生有涯,民苦无边。芥子须弥,过去未来。”说罢将头一低,含笑而逝。 方肖抑制悲痛,背起随云出得阵来,却见其余四人俱是将阵破了,守阵之人除随云尸体被带回,其余人俱是逃遁而去。大宋此次大胜西夏。众人见他背上背着一和尚俱是不解,听他讲得事情经由俱是唏嘘,这位武林奇人佛门高僧,当真深通缘法了。 一行人在边关也不停留,各自回去不提。却说此次唯武独尊大会的举行,让大宋武林九大门派折损了三位掌门,还有两位重伤,当真是伤了元气。西夏的阴谋最终也是不曾得逞,奈何还有辽国曾在两国之间制造了不少矛盾,终于还是免不了战争。 绍圣三年(西夏天祐民安七年),乾顺因与宋划界争地未果,率号称50万军攻宋鄜延路连陷数寨。四年,宋于沿边诸路要地增置50余寨,加强了防御,多次击败夏军的进攻,并乘胜出击,攻克夏洪、盐、宥等州地。元符元年(西夏天永安元年)十月,又于平夏城击败西夏号称40万大军的进攻,进取南牟会,建为西安州,收复会州,攻取吐蕃青唐。二年,西夏因军势日衰,数次遣使向宋求和。宋允恢复和好。 尾声 时正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路边一茶馆中一老先生正在说书。他左手持一把折扇,右手紧抓一块拍案,“啪”的一声拍下,拱手一边道:“且不说那天机一门方肖大侠,在五行生死幻灭阵中得遇武林奇人随云和尚,在生死危急关头悟透天机书生的奇功,终于破得此阵而出。至此,唯我独尊大会中,西夏大败,大宋武林扬眉吐气。山河盟盟主宋无缺回得山河盟中秉承其父遗志,将山河盟发扬到如今之声势,隐隐凌驾武林各家之上,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茶馆中一干听客“好”的一声,轰然叫好。 一位身着蓝衫长袍的年轻汉子进得茶馆来,他嘴角微微有些胡匝,一双眼睛熠熠闪光,长得很是结实。觅得一不远不近处坐下,听那说书的继续说道:“欢喜佛祖那一战重伤后,回到西域不久便逝世了,他门下无人,终于欢喜门也解散了。佛门自此只剩我中原武林般若寺、紫竹院两支。那紫玉仙子当年据传和方肖大侠有情意的,不知为何还是回到门中继任了小倪师太的掌门之位,把紫竹院打点得井井有条,端的是位女中豪杰啊!” “咦,那方肖大侠呢?他这七年哪里去了?为何不去找那曾掌门?”有好事者在下面嚷道,“要是我是他,有一身绝顶武功,说什么定要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 “就是,去找她呀!这个方大侠也太不爷们儿了。要是我——”一个身形剽悍的壮汉在一旁起哄。 “你个杀猪的夯货,说什么呢?你能和人家方大侠比吗?”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一穷杀猪的。”身边众人俱是起劲儿嘲讽他。一时茶馆热闹无比。那蓝衫汉子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倒茶来喝。乡野之地,茶叶粗糙,他却硬是品得津津有味,仿佛这茶真是什么上品。 “诸位静一静,静一静,听老朽一言。”那说书的老头连连摆手示意,喊到喉咙冒烟了方才听得茶馆中静了下来。 那老先生笑道:“诸位莫要见笑,屠户怎么了?这位方大侠行走江湖之前据说便是一位屠户。他以兼济天下为己任,这几年来四处杀贪官除恶霸,端的是造福百姓啊!这何谓大侠?英雄莫问出处,便是屠户也有侠义心肠啊!” 茶馆中俱是市井之人,平日尽是向往那些侠义之举,被他一番话说得个个是热血沸腾,直想到那江湖中也闯荡一番,立下自己的侠名。一个个拍着桌子叫好,只说那老头子说得精彩。 那蓝衫汉子却突然在桌上丢下几钱茶钱,起身而去。他似是有些焦急,又有些怯懦般往那林子深处而去,却听得林间传来一阵歌声,曲调清丽婉约,隐隐还有些伤怀,细细听来却是一稚嫩童声唱道: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那汉子听着这曲子不禁一怔,仿佛失了神,又似极为欢喜,忙不迭冲入林中,哪里见得半个人影。随着这曲子越走越深,却见林子深处有一茅草屋,屋中无人。他绕着屋子而行,却见屋后一女童立在一小土堆前唱着这首曲子,神情专注,看得他一愣。 “晓离?”那女童转过身来,只见眉如远山青黛,一双眸子亮如三秋之水潭,尚自挂着两行清泪,嫣红的小嘴受了委屈般撅起,那般美丽惹人怜爱的神情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隐约间听见有什麽在心底炸开的声音。 “你叫什么?来我家里做什么?”那小女孩看他望着自己的眉眼出神,似乎一愣,忘记了哭泣,张口问道。 “我——我姓方,来找人。”方肖被她拉回思绪,也是一愣,不防这个小女孩这么大胆便问生人名姓。 “你也姓方?我娘说,我爹也姓方的。”小女孩听得他说自己姓方,不禁一愣道。 “哦?那你爹叫什么?你又叫什么?”方肖听得她说,心中不由一紧。 “我娘说,我爹叫方肖,我叫什么,嘻嘻,不告诉你。”那小女孩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之色,看得蓝衫汉子一阵恍惚。 “算啦,你不要生气啦!我叫方念小。” “方念小?念小?念肖?”他只觉眼前一阵晕眩,隐约确定眼前小女孩的身份。 “我便是你爹,你娘可是叫作胡离?” “咦?你怎么知道?你是我爹?你也叫作方肖?”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疑惑道,却又突然一拍头道,“哎呀,对呀,我真笨。这里平时没有人来的,你姓方,又来这里,一定是来看我们的!你真的是爹。” “乖,你娘呢?”方肖抱着女儿软软小小的身子,只觉得心疼无比。 “娘睡了,在里面,我喊她她总不出来。水爷爷说,她是想爹想累了。爹你总算回来了。”方念小笑着仰起头,脸上兀自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却惊奇地叫道:“爹,你怎麽也流眼泪了?” “傻孩子,那不是眼泪,那是被风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