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度春风》作者:草木明明 文案: 清末民初,一个即将进入大混乱的年代。 一个生在大富之家,却养在贫苦教书先生家里的一个男孩。原本祖上钱多到花不完,只可惜他出生时大富之家已经昌盛多年,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终于摊上事儿了!一家人一夜之间就死了,唯独留下他这个养在外面的“野种”侥幸活下来了。 多年来跟随先生在西安读书,日子原本过的也是风平浪静。可是就在满清朝廷倒台后,先生给他一封多年前父亲留下的遗书,告诉他是时候回家去找找可能还在世的亲人们。 回到京城,物是人非。他一个人无依无靠幸亏结识了一些朋友兄弟,在这诺大的京城,也不算太孤单。终于他辗转寻觅到当年事情的一些线索。拨开层层迷雾,才发现当年家族中的秘密。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民国旧影 年代文 大冒险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语迟 ┃ 配角:关祺,庄赫,舒玉质,陈湘,柳重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民国少年复仇记 立意: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行人! 楔子 阴暗的房间内,有一张桌子和一条长凳。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孩坐在长凳上,正在伏案画着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的中年男人,大约五十岁的年纪。 中年男人看了看男孩的画,“还要多久?” 男孩也不抬头,继续画着,“马上就好了。” 中年男人不再出声。 过了一会儿,男孩举起那张纸,递给中年男人,“拿去吧!” 中年男人看来看那张纸,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沉下脸看着男孩,“这图要是有误,你就别想活了!” 男孩淡定地说:“那就是我父亲当初画错了!我也只能认命了!” 中年男人阴森森地暗笑着,走了出去。 有容书院 清末,西安清河岸边,。 风和日丽的清晨,书院内飘荡着阵阵读书声。 少年坐在书桌前,眼睛微闭。正在他意识涣散、昏昏欲睡的时候,一把戒尺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肩头。持戒尺的人就是书院的山长严近芳。 严先生看都不看那少年一眼,背过身往前走,闷着声儿说:“把刚才的书背一遍!” 少年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不算高却身姿挺拔,一张清秀的脸庞颇有几分英气。被先生惩戒也不慌张,揉揉眼睛,从容地站起身,缓缓开口把刚才严先生讲的书背了一遍。他背完书,向先生行礼后坐下,依旧睡眼惺忪。 这位严先生是来自京城的有名儒士。同治年间中了探花,才学出众,曾任过帝师。后因他不满清廷贪腐,便辞官到了西安,做了有容书院的山长。这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争相把孩子送来这里求学。 这间不算宽敞的教室内,共坐着八位学生。最前排坐着一位略年长些的学生,身材较其他人要魁梧一些,颇有些豪迈的男子气概,看起来已经成年。这人就是严先生的长子——严阔。除严阔外,其余学生的年纪都不相上下。这几位学生都是慕严先生名而来。书院中众多学生中,唯独这八位是自幼由严先生亲自教导。 再说这位少年,名叫陆语迟,本是京城人士。因其父亲与严先生是故交,六岁就被送来了有容书院。不仅跟着严先生读书,还借住在严家。他与严家的大哥小妹一同长大。从表面上看,严先生对他最为严格。只因其自幼性格孤傲,不善言谈却十分叛逆。然而天资极高,聪慧过人。不论是史书文章,还是洋文乐理,他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严近芳为了□□他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下课后陆语迟跟着大哥严阔一同回到严宅。家中的师母赵氏早已将饭菜备好。师母赵氏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当年六岁的陆语迟来到严家,赵氏生怕他小小年纪离开家会诸多不适,对他被加关爱,视如己出。陆语迟其实不怎么喜欢严近芳这个老师,但是对这位师母非常尊敬,言听计从。 午饭过后,陆语迟带着小荷妹妹在后院的树下和泥。六岁的小荷妹妹是陆语迟进书院的当年出生的,自小跟陆语迟最要好。只要陆语迟下课回到家,两个孩子就粘在一起。每天她就跟着哥哥们爬树、逮鸟、和泥巴。 正在两人嬉笑之间,看见远处严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语迟,父亲叫你去书院一趟!” 陆语迟见严阔如此慌张,他拍拍手上的泥巴,问:“大哥,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严阔喘着粗气,“我也不知道,有客人来拜访父亲,父亲就让你马上过去。” 陆语迟蹲下身,捏捏小荷妹妹的脸蛋,“你乖乖地自己玩,我去趟书院。” 小荷妹妹笑呵呵地点头。这孩子的性格非常乖巧可爱,从来不吵闹。陆语迟有空陪她玩,她就特别开心;陆语迟要去上学,她就笑着送哥哥们走。 陆语迟来到书院的中堂,就看见严近芳坐在正中,左侧坐着一位客人。 他走进去拱手向严近芳行礼:“先生!” 严近芳点头:“你来了!这位是京里来的,等你多时了!”说完严近芳拍拍他的肩膀,自己走出去了。 那人闻言站起身向陆语迟行礼:“小少爷!” 陆语迟抬眼一看,这人他认识!准确得说,是他还记得! 遗物 这个称呼他为小少爷的人,是他父亲舒逸仁的亲信,也是他们家的家奴——舒六。父亲都叫他小六子,小时候陆语迟管他叫六叔。舒六满脸胡须,魁梧的身型看起来风尘仆仆,显得有些狼狈。 陆语迟叫了一声:“六叔。” 舒六从身后的桌案上取过一个锦盒,转身奉到陆语迟面前,“小少爷,这是老爷留给您的……遗物!”舒六顿了顿,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小人自出京到这儿大约三日,老爷是三日前过世!老爷交代如今京里不太平,为避免牵连小少爷不必奔丧!”舒六又顿了顿,盯着陆语迟又说了一句,“小少爷千万不要入京!” 听到这儿,陆语迟明白了。他爹死了!应该已经埋了!还特意告诉他别回去!他不由得心中冷笑。也对,他姓陆不姓舒! 他淡淡地回了舒六一句,“好的,有劳六叔了!”然后转头看看那个锦盒,“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舒六回话:“老爷交代,务必让我亲手送到您面前。”说着,打开锦盒。 陆语迟低头望过去,就见锦盒中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语迟吾儿亲启”。下面放着一个绸锻包裹。 舒六打开锦盒后,并没有将绸缎包裹打开,只说一句:“老爷说这是留给您传家的。” 陆语迟看了看那个绸缎包裹,也不急着打开,“好,东西我收到了。您今晚要留宿吗?” 舒六:“小人……小人即刻回京!” 陆语迟见舒六有点儿欲言又止,大概舒六觉得自己对父亲的死训太过于冷漠了。他也没再多言,直接送走了舒六。然后回了严家,径直走进房间,打开父亲的亲笔信: “语迟吾儿 为汝得此书时,吾已见汝母也。 是年负汝母子颇多。汝母昔从吾归京,独自一人携汝在外。精神困苦,竟郁郁而去。数年来吾常思汝母,是以吾之私害之。今也,与汝母卒复聚矣。 数年来,家不容汝,为父愧君!今以此玉壁一枚,家中子女皆持,将此传汝! 后生江湖险恶,父不能保汝矣!望吾儿,慎观人,以自保!父逸仁绝笔。” 陆语迟幼年丧母,六岁就被父亲送来书院寄养。这些年他对父亲埋怨都闷在心里。今天突然收到父亲去世的消息,还特意嘱咐自己不必回京奔丧!一时间委屈与悲痛涌上心头,不由得湿了眼眶。想当年被父亲送来书院时,因为怨恨他薄待母亲都不曾好好与他道别。现在想来,六年前的最后一面竟是诀别! 他倔强地擦了一把眼泪。随后打开锦盒内的绸缎包裹,取出当中的东西,就是那块儿信中提到的玉壁。他将玉璧举在手中,仔细的打量起来。见玉璧色泽光润,青中透亮,中间镂雕处透着一个“舒”字。看起来还挺值钱的!陆语迟嗤笑一声,心想在书院待了几年自己都差点忘了,他的本家可是大富之家! 盯着这玉璧,当年在舒家的短暂时光就浮现在脑海中…… 初次回家 那年母亲过世后,父亲便让舒六将他带回舒家。 初入舒家时,陆语迟被舒家那气派的大宅惊呆了!舒家的宅院在城外一处僻静的地方,不似传统的京城建筑,是典型的江南建筑。据说是因为祖父钟爱苏州庭院,特意在郊外建造了这座宅子。 那时舒六牵着他的手,一路带着他穿过前院,路过中堂。依稀记得中堂正中央两侧有一副对联,当时自己还默默地读了一遍:“仙禽自鸣竹盛处,瑞兽长伏浅草间”,仰头望了望高处的横批:“鹤鹿同春。” 舒六笑呵呵地夸奖他:“小少爷已经能识得这么多字了,真是厉害!” 听到舒六夸奖他,他赶忙闭嘴。母亲曾教过他一个成语——韬光隐晦,还教导他不可以在人前卖弄自己,让他时刻铭记在心。 他们走到后院的花园。花园东边有一处池塘被假山环绕,假山东边渐高,东北角的高处有一座八角亭。陆语迟牵着舒六一路向着八角亭走去。刚走到假山边上,就有个人截住了他们。那人就是他大哥舒宴,那年的大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大哥走到他面前,低头问他:“你是陆语迟?” 他讷讷地点头。 大哥不再言语,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他被大哥盯地有点发毛了,忍不住往舒六的身边靠,“你是谁?” 舒六冲着大哥行礼后,俯下身告诉他,“这位是大少爷,是您大哥。” 初见面时,他还真的被大哥颇具威严的样子吓着了,毕竟那时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他讷讷地叫了一声,“大哥。” 大哥应了一声,表情依旧严肃,“你既然回来了,往后要谨言慎行。不要把外面的歪风邪气带进家门!” 他一听大哥这话,顿时明白了!这是在嫌弃他母亲的身世!他嘴上也不反驳,只是心中不再惧怕眼前的人了,他抿着嘴冷冷地盯着大哥离开。 大哥走后,他再没心思看这一院子的亭台楼阁。甩开了舒六的手,一个人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就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池塘边有两个小厮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说:“这个小少爷长得可是真俊啊!眉宇间还颇有几分老爷的神韵,生得真是好模样!” 另外一人说:“听赵管家说,当年曾见过那位夫人一面。那可真真儿是个绝色美人,可着这四九城也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难怪老爷不顾名声也要带回来。” 旁边的人又说:“是呢!可惜生得再好也没用。咱们这样的门户,可容不下那样的下贱女子。到死也进不了舒家!” 他跟大哥会面后,本就心怀怒气。现在听到这两个小厮诋毁母亲,再也忍不了了。他冲过去,照着说他娘是下贱女子的那个小厮就是一脚。这一脚直接把人踹进了池塘里,旁边那人吓得一动不动,愣怔了好一会儿。那池塘虽然不大,但是水似乎挺深的。泡在里面的人已经扑腾不起水花了,眼瞅着就快不行了,旁边的人才慌慌张张地跑着去叫人。 万年俗套 这两个小厮提到的陆语迟身世,也是个万年的俗套了。 陆语迟的母亲是秦淮名妓,色艺双绝。当年他父亲舒逸仁去江淮公干,地方商贾为了讨好他,特意挑选了一位才色俱佳的美人就是他的母亲陆茗心。 陆铭心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看起来弱不经风、楚楚可怜。但当年初见舒逸仁时弹奏了一首《十面埋伏》,曲中奏出了大气磅礴的恢弘气势,舒逸仁对这位美人是一见倾心!后来舒逸仁为了陆铭心在扬州逗留数月。再后来陆铭心跟随他回京,被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宅子里。 不久后,陆语迟这个私生子就出生了。他生下来随母姓,母亲为他取名“语迟”,寓意为“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母亲希望他长大后要居安思危,凡事谨言慎行。六岁之前,他一直跟着母亲住在郊外的宅子里面。年幼的陆语迟在母亲的身边过得也是相对轻松愉快的。 或许是碍于舒家财大气粗,他和母亲又是被秘密养在外宅,也没人敢来陆铭心面前非议她的出身。可自打陆语迟记事儿起,母亲就想让他认祖归宗,奈何舒家接受不了他母亲的身世。由于常年不被夫家所容,积郁多年,母亲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留下了当时只有六岁的陆语迟孤身一人。母亲去世后,陆语迟才第一次回到舒家。 其实他的叛逆期就是从踹那小厮的一脚开始的。那个小厮被捞起来的时候险些就没气了,家中老少都集中到了花园的池塘边。其中就包括大哥的母亲,舒家的正经女主人佟氏,陆语迟称呼她为夫人。 佟夫人语气和缓地问他:“是你将他踹下去的?” 他漫不经心地说:“是!” 佟夫人又问:“为何将他踹下去?” 他抿嘴看着佟夫人,也不做声。 佟夫人看他这幅模样,转头问刚才在旁边的小厮:“小银子,你说。” 那个叫小银子的下人哆哆嗦嗦地说:“小的们刚才在这湖边闲谈。谁知小少爷从后面冲过来,照着小金子的腰上就是一脚。小金子就掉下去了,小的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他见这个小厮想是不承认刚才侮辱母亲的事情了。一时倔脾气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冷着脸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想看他在水里学王八游泳。谁知道这蠢货压根儿不会游泳。” 佟夫人听见他这番话,冷笑一声,转身对身旁的人说:“如实告诉老爷,让老爷看着办吧!”说完就带着众人走了。佟夫人身后跟着一位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眼神高傲又冷漠,从始至终都淡淡地盯着他看。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的姐姐舒玉质。 自那次后,下人们见了他都忌惮几分,行了礼就匆忙离开,生怕招惹到他。当然,自那之后也没人敢怠慢了他。毕竟他少爷,谁冲了他的眉头最后吃亏的还得是自己。 短短一个月,他就惹祸不断。一个月后,父亲告诉他要送他到西安的书院读书。陆语迟以前听母亲说过这个地方,挺远的。他想到要离开这个沉闷的舒家,心里很高兴却也不表现出来。他就淡淡地应了父亲一声。 初进书院 那年仲夏,他跟着父亲一路来到有容书院。 他记得那个一个闷热的清晨,父亲带着他走进有容书院。院中一位老人家正在洒扫庭院,见他们进来便走上前问话:“先生您是?” 父亲对老人家行礼,“老人家您好!我是严先生的故友。今天带着犬子来求学。” 老人家赶忙回话:“您是京里来的舒先生吧?严先生等您好几天了,快请进吧!” 老人家带着他和父亲走进书院后院一处厢房。不一会儿,听见门外有人唤了一声:“逸仁!你可来了!我可是等你好几天了!”来人一把推开了门,笑呵呵地冲着父亲走进来,然后搂住父亲的肩膀。这个人就是他日后的先生——严近芳。当年的严近芳身材要比父亲瘦弱很多,下颌留着稀疏的胡须。一上来就和父亲勾肩搭背,样子看起来有些不正经。他们两个寒暄了几句后,严近芳才顾上看看站在父亲身边的他。 严近芳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揶揄地问父亲:“这孩子是?” 父亲对自己说:“这位是严先生,向先生行礼!” 他向严先生鞠躬行礼,小声说道:“严先生有礼!” 严近芳赶忙扶起他,仔细打量着他,然后问他:“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他回话说:“陆语迟!” 严近芳似乎被他的名字吓到了,转头看了一眼父亲。 父亲说:“他随母姓!” 严近芳接着问他:“今年几岁?” 他接着回:“六岁!” 严近芳问完了摸摸他的头,走到门外叫来了一个大哥哥带他去后院见了师母赵氏。那个大哥哥就是严阔,那年的严阔也只有十一岁。严阔大哥带他回了严家,他第一次见到了师母赵氏,是个和母亲一样温柔的女人。那天师母特意为他做了淮扬菜。 用过午饭后,父亲跟他简单嘱咐几句话。嘱咐他这位严先生是如何的博学多才,嘱咐他往后要听先生的话,嘱咐他孤身一人在外不能再肆意妄为……或许是见他丝毫不作回应,父亲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独自一人离开书院回京了。 父亲离开后,严近芳大概是好奇他们父子独特的相处方式,问他:“为何不送送你父亲?”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严近芳的问题,只是闷着头逃避。 严近芳也不强迫他回答,又问一句,“留下你自己在书院不害怕吗?” 他没什么好怕的!对他来说母亲离开后,自己在哪里都是一样,害怕也没有用!离开舒家反而不觉得那么压抑了,就冲着严近芳摇摇头,“不怕!” 严近芳指着严阔对他说:“明日开始,跟着严阔大哥早起读书!” 他一直记得那时严阔哥哥笑呵呵看着他的模样。母亲过世后,那是他见到的最温暖的笑容。当时,他冲着严阔用力地点点头。 就这样,他就跟随严近芳在书院生活。到如今已经六年有余。这些年,有大哥的照顾,师母的疼爱,再加上小荷妹妹的陪伴。日子过得很是轻松自在! 回忆至此,他将玉璧和遗书原封放进了锦盒当中,将锦盒放进了衣柜当中。不愿意再看到这个跟舒家唯一有关系的东西。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转眼间,陆语迟马上就要成年了,这已经是他生活在书院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大哥严阔结婚后就留在书院坐教书先生,严家的家务事就由大嫂料理。小荷妹妹也已经十二岁了,被先生送去了一家女子学堂读书。自从师母离世后,小荷就几乎整天缠着陆语迟陪她,常常对陆语迟说等她长大,要和他结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就是如此不过了! 严近芳以年事已高、身体不适为由,辞去了有容书院山长。整日待在家里面,养花侍草,带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随着陆语迟一天天的长大,他时常有些恍惚,仿佛已经可以从少年的身上看到当年老友的影子了。每每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时,总是会想到这位老朋友。当年他与舒逸仁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间书房内。 那时初次见到陆语迟,就觉得这孩子除了长相清秀外,透着一股灵性。他忍不住感慨,“瞅这孩子的模样俊俏,真像陆铭心!” 舒逸仁那时还得意洋洋地跟他说,“还行吧!他是像母亲多一些!”说完瞥了严近芳一眼,“他不知道铭心的过往,你不要跟他说。” 严近芳点头:“嗯,我知道。” 舒逸仁一本正经地对他恳求,“这回真的是要拜托你了!这个孩子……我是有所亏欠的!” 严近芳忍不住问他一句:“你家的门槛就真的这么高啊?这么大一个儿子,都不能认祖归宗吗?” 舒逸仁摇摇头,“父亲和贱内早就同意这孩子认祖归宗了。可是近来……有些事儿……他还是养在外面的好!” 见他面露难色,严近芳又问了一句:“还是你家老爷子以前接的差事吗?这次又摊你们家头上了?” 舒逸仁点头认可,“如今京里不太平,怕是要有麻烦了!现在没人知道他,把他放在你这儿。虽然不能认祖归宗,但是能保他平安。” 严近芳知道他必定是走投无路了,“你放心!我这里虽然比不得你家富贵荣华,但也不会饿着他的。” 舒逸仁拱手道谢:“近芳兄,小儿就托付你了。逸仁无以为报!”说完将脚边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的金条。 严近芳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他盯着眼前闪闪发光的金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清贫儒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对着舒逸仁这位财大气粗的皇商谄媚地说:“你……你太客气了!这……这我可受不起啊!”说着就伸手摸那些金条。 舒逸仁再次拱手,“近芳啊!我是尽不了一点儿为人父的责任了。这是一点儿心意!语迟母亲过世后这孩子就变得沉默寡言,谁都不怎么理会。往后怕是要让你费心了!” 听他说这些话,严近芳放下金条,不由得感叹,“哎!自小被你扔在外面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母亲过世了,他有苦也无人能诉,可怜啊!” 舒逸仁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当年近芳你是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满腹诗书,却躲在这深山书院清闲度日。与你相比,我是身不由己!语迟不同于我,他天性不喜拘束。自小也还算伶俐,颇有些聪明劲儿。我对他愧疚颇多,往后怕也没有机会补偿他了。烦请近芳兄悉心教导,不求他日后成才,只求他能读书明理,安稳度日!” 严近芳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舒逸仁说这么正经的话了,知道他肯定是走投无路才把孩子带来让他这里。他便应道:“今日你把他带来,我必当用心教导。他如果像你一样有那过目不忘能耐,我也必定会倾其所有培养他成才。” 舒逸仁起身鞠躬道谢:“大恩无以为报!” 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每每想到都是不免伤感一番。 自打满清被推翻后,严近芳时常想起当年的舒逸仁嘱托,现在也是时候把当年舒家发生的事儿跟陆语迟做一个交代了! 第二封遗书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转眼间,陆语迟马上就要成年了,这已经是他生活在书院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大哥严阔结婚后就留在书院坐教书先生,严家的家务事就由大嫂料理。小荷妹妹也已经十二岁了,被先生送去了一家女子学堂读书。自从师母离世后,小荷就几乎整天缠着陆语迟陪她,常常要陆语迟等她长大,和她结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就是如此不过了! 严近芳以年事已高、身体不适为由,辞去了有容书院山长。整日待在家里面,养花侍草,带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随着陆语迟一天天的长大,他时常有些恍惚,仿佛已经可以从少年的身上看到当年老友的影子了。每每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时,总是会想到这位老朋友。当年他与舒逸仁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间书房内。 那时初次见到陆语迟,就觉得这孩子除了长相清秀外,透着一股灵性。他忍不住感慨,“瞅这孩子的模样俊俏,真像陆铭心!” 舒逸仁那时还得意洋洋地跟他说,“还行吧!他是像母亲多一些!”说完瞥了严近芳一眼,接着说:“他不知道铭心的过往,你不要跟他说。” 严近芳点头:“嗯,我知道。” 舒逸仁一本正经地对他恳求,“这回真的是要拜托你了!这个孩子……我是有所亏欠的!” 严近芳忍不住问他一句:“你家的门槛就真的这么高啊?这么大一个儿子,都不能认祖归宗吗?” 舒逸仁摇摇头,说道:“父亲和贱内早就同意这孩子认祖归宗了。可是近来……有些事儿……他还是养在外面的好!” 见他面露难色,严近芳又问了一句:“还是你家老爷子以前接的差事吗?这次又摊你们家头上了?” 舒逸仁点头认可,“如今京里不太平,怕是要有麻烦了!现在没人知道他,把他放在你这儿。虽然不能认祖归宗,但是能保他平安。” 严近芳知道他必定是走投无路了,“你放心!我这里虽然比不得你家富贵荣华,但也不会饿着他的。” 舒逸仁拱手道谢:“近芳兄,小儿就托付你了。逸仁无以为报!”说完将脚边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的金条。 严近芳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他盯着眼前闪闪发光的金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清贫儒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对着舒逸仁这位财大气粗的皇商谄媚地说:“你……你太客气了!这……这我可受不起啊!”说着就伸手摸那些金条。 舒逸仁再次拱手,“近芳啊!我是尽不了一点儿为人父的责任了。这是一点儿心意!语迟母亲过世后这孩子就变得沉默寡言,谁都不怎么理会。往后怕是要让你费心了!” 听他说这些话,严近芳放下金条,不由得感叹,“哎!自小被你扔在外面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母亲过世了,他有苦也无人能诉,可怜啊!” 舒逸仁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当年近芳你是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满腹诗书,却躲在这深山书院清闲度日。与你相比,我是人在红尘,身不由己!多年来,我对你是羡慕不已!语迟不同于我,他天性不喜拘束。自小也还算伶俐,颇有些聪明劲儿。我对他愧疚颇多,往后怕也没有机会补偿他了。烦请近芳兄悉心教导,不求他日后成才,只求他能读书明理,安稳度日!” 严近芳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舒逸仁说这么正经的话了,知道他肯定是走投无路才把孩子带来让他这里。他便应道:“今日你把他带来,我必当用心教导。他如果像你一样有那过目不忘的能耐,我也必定会倾其所有培养他成才。” 舒逸仁起身鞠躬道谢:“大恩无以为报!” 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每每想到都是不免伤感一番。 自打满清被推翻后,严近芳时常想起当年的舒逸仁嘱托,现在也是时候把当年舒家发生的事儿跟陆语迟做一个交代了! 天可变 语迟可归 一日午后,严近芳将陆语迟叫进书房,“如今,你也算是长大成人了!我也是对得起当年你父亲的托付了,这往后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陆语迟没想到严近芳会突然跟他谈论这么深刻的人生课题,一时有点懵了,“我……没有什么打算。往后就想和严阔大哥一样,留在书院教书。” 严近芳:“你与严阔不同!”顿了顿,接着问:“你父亲去世这么久了,可曾想过回京里看看?” 陆语迟不明白严近芳的意思:“我……没想过回去。” 严近芳:“当年,你父亲让舒六带来了两封遗书。一封给你,一封给我。给我的那封信里,特意交代我不要放你回去,京中凶险万分!假如有一天……有一天满清大势去了,天要变了才能放你回去。如今朝廷被推翻了,你……是时候回去看看了。”陆语迟见严近芳说得云淡风轻,像是一早就打算好他一定会回去。 严近芳从书架上一个匣子内取出了一封信交给陆语迟。 陆语迟从信封当中去除一张纸,展开来一看,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天可变,语迟可归!”他一眼就认出了是父亲的笔迹!不由好奇,父亲这话的究竟什么意思?“这是我父亲写的?这是什么意思?” 严近芳知道他一直对父亲和舒家有怨恨。他看着陆语迟长大,这么多年都无法打开着孩子的心结。今天既然要让他回去了,就把这些年想说没说的话都告诉他。 他叹一口气:“你这孩子天赋过人,能过目不忘,像你父亲;聪明伶俐,像你母亲!也算得上我生平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了。可唯独一点,你啊!心思太深沉,凡事喜欢放在心里!这么多年你都不曾问过一句,当年你父亲怎么会突然过世?他为什么不让你回去奔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就真的一点不关心吗?”他们师徒间第一次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对于舒家的事情,严近芳不愿在陆语迟面前提起。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十分心疼陆语迟。 陆语迟低头沉默了很久,抬起头,依旧是神情冷漠,“当年我一直随母亲生活在外面,与舒家的人并不相熟。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远在西安也不知道!” 严近芳听着他这一如既往的倔强口气,不由叹气,又问了他一句,“你知道当年为什么你父亲不把你和你母亲带会舒家吗?” 陆语迟再次沉默,然后拉低了声音说:“因为我母亲的出身不好!” 严近芳似乎是没想到陆语迟竟然知道他母亲的身世,有些吃惊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陆语迟低头,没再说话。 严近芳看他不说话,接着说:“其实,你祖父和佟夫人一直都同意将你母亲和你接回家的。佟夫人是大家闺秀,不会为了你母亲的出身为难你们。坚持不带你们回家,是你父亲的意思。” 陆语迟点点头,先生的话跟他从小到大的怀疑是一致的。他一直觉得父亲不带他回去,大概是觉得母亲的身份上不得台面。父亲一向道貌岸然,母亲和他算是父亲的污点! 严近芳接着说:“你不必怀疑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感情。当年他一眼就看上了你母亲,不顾一切非要将你母亲带回来京城。”说到这儿,严近芳低头咳嗽了一声,接着说:“他本来想着等你出生就带你们回家。让你认祖归宗,给你母亲名份。可是还没等你出生,你父亲就接到了一个差事。“ 陆语迟有点迟疑地看着严近芳,究竟什么事情能让父亲改变心意? 严近芳:“这件事,你祖父曾经做过。因为这差事办得好,所以你们舒家生意越来越好。富贵荣华,皆因此事!”说着说着严近芳的表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陆语迟听他这么说,更加的好奇,“究竟是什么事?” 大人物 严近芳:“修葺皇陵,你们舒家负责玉器供应!”严近芳停了停,接着说:“当年,你祖父已经年迈。这差事就落到了你父亲的头上。但是与他共事的还有一位,你父亲和舒家的事情怕是跟这位大人物有莫大的关系!” 陆语迟问:“什么大人物?” 严近芳摇摇头,说:“我当年已经来到西安,人不在京城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情。你父亲信中也没有提到。”叹一口去,接着说:“当时,你母亲被他藏在城东的别院,没几人知道他金屋藏娇。之所以不让你母亲和你回家,也是为了如果有一日真的出事儿,你和你母亲能逃过一劫!” 陆语迟听得将信将疑,父亲为了保护他,把他和母亲扔在外面,落得母亲最后郁郁而终!他实在是无法因为老师的这几句话就谅解父亲的凉薄!可仔细琢磨,父亲早就做好了准备,应对舒家即将可能会有的麻烦,那必然是早又预兆这位大人物要对舒家下手了! 严近芳接着说:“当年朝廷已经是风雨飘摇,前途灰暗!你父亲的意思,假如有一日变了天儿,你也就可以回去了。回去后千万不要想着报仇,这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寻仇是无望的,还是你的安全更重要。但是可以寻找一下你们舒家的族人,尤其是你的大哥大姐。” 陆语迟笑了一声,“其实,我都忘记他们长得什么样子了。” 严近芳:“你父亲给你的遗物还带着吗?” 陆语迟从怀中取出玉璧,递给老师。 严近芳看这玉璧陆语迟随身带着,就知道他并不像嘴上说得一样对舒家毫不关心,毕竟血浓于水! 严近芳接过玉璧,打量了一番,说:“你父亲当年说过,这个舒字玉璧是你们舒家三兄妹独有的。要是想找到他们,可以从玉璧下手。”他看着陆语迟,又说:“可一切随缘,尽人事就行了。真要是找不到他们了,只有你好好活着,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就放心了。” 其实在今天之前,陆语迟都觉得父亲对他和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母亲去世后,不到两个月就把他送来了偏远的西安,生怕他在京里给舒家丢人一样。自己的出生像个秘密一样的存在,没人知道他和舒家的关系,也没有人知道舒家还有母亲这样一个女人。父亲死后,他就觉得除了自己得到了一块儿舒字玉璧之外,自己跟舒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现如今,要他回去?回到那个他儿时生活过的地方,回到那个从来不属于他的地方,去找一些跟他有血缘关系但没什么感情的所谓亲人。严近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可是这事终究要他自己做决定,“我给你这封信,不是要你一定回去。只是你父亲当年的嘱托,我要都告诉你。至于是留在书院还是回去看看,全由你自己决定!” 陆语迟点头:“先生,我……再想想。” 严近芳:“嗯,都由你自己!另外,还有一事。” 严近芳抬眼盯着陆语迟,打量着他的脸。 陆语迟也盯着他,等着他开口。 小荷只能是妹妹 严近芳:“我与你父亲早年便是同窗,授业于郑珍老先生。你知道吧?” 陆语迟点头,等着他接着说。 严近芳:“其实我们当时是三人一同授业,还有一人是京城富商关家的关廷之。这关廷之有一小女儿叫关祺,与你同岁。我离京前你大概只有三岁,你父亲与廷之曾经为你们定过一门娃娃亲。可是后来你家出了事儿,廷之在几年前因病过世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没人再提起了。” 陆语迟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他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这关祺是谁他也没见过。现在既然大人都过世了,这事儿不提也罢。更何况他自小跟小荷妹妹一同长大。小荷妹妹可一直说要长大后和他结婚的,他才不管什么关祺不关祺的! 严近芳:“我跟你说这些,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陆语迟木讷地盯着他摇头,“不知道,老师何意啊?” 严近芳:“小荷只能是妹妹!你要把她当做妹妹,就像你把严阔当成大哥一样。” 陆语迟瞪大眼睛,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为什么?” 严近芳:“你父亲和关廷之虽然都不在了,但是当初他们让我做证为你们定下来娃娃亲。我要信守承诺!倘若你都没有见过关家的这个小姑娘就单方便毁约,还跟我家小荷纠缠,那我严某人岂不是背信弃义嘛!”严近芳说得义正严辞。 陆语迟:“那我去和关家说清楚,我不娶她。” 严近芳忍不住笑出了声儿,鄙视地看着他,“你倒想得美!关家和你舒家一样是大富之家。如今你这落魄样儿,人家肯嫁给你吗?” 陆语迟嗤笑:“那不就得了,那这婚约就不算数了吧!” 严近芳:“现在小荷只能是你妹妹!倘若哪天你从京城游历一圈回来后,还觉得我家小荷好。到那时再议不迟!但是我话说在前面,若是在这期间有人来找我提亲,家世人品都好,我也不会等你回来的!” 陆语迟剜了他一眼:“小荷妹妹说长大要嫁给我的!” 严近芳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童言无忌!你不可当真!” 陆语迟无奈地看着严近芳。他跟着严近芳读书、生活这些年,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老师是位货真价实的大才子,但是从不讲“仁、义”二字!陆语迟也是没办法,丧着脸说:“我知道了。” 严近芳呵呵笑了两声,说:“行了,你回去自己想想吧。” 严近芳自然是喜欢这位高徒的,可他早就看出陆语迟绝非池中物。在这清贫的书院生活这些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时的历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迟早有一天,陆语迟要离开这儿去他该去的地方。对这位爱徒再爱,也不敌伟大的父爱! 夜黑风高 这一日夜里,陆语迟前思后想先生对他说的话,辗转反侧。正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他想这大半夜的,难道是大哥或是小荷来找他?小时候他们倒是经常这样吓唬他,但是已经好多年没有搞这一套了。他也不做声,就静静地等着,看看到底是谁。 只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蹑手蹑脚的向屋内走去。但是这人并没有向床边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远,听起来像是往书架方向走去。 陆语迟有点疑惑,这不是大哥和小荷!难道是招贼了?这书院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贼人怎么会摸到这儿来? 就在此时,陆语迟听见了,咔嗒一声。 陆语迟悄悄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屋内,就见那个黑影站在书架前,刚才的声音是那人打开了锦盒!这贼人怕不是奔着他家的玉璧来的吧! 陆语迟这下真的慌了!幸亏睡前拿着玉璧把玩,随手就放在了枕边。不然此刻这传家宝就要失窃了! 他自小在书院长大,这书院从来没有进过什么贼人。今天怎么就会有人趁夜潜入呢? 陆语迟抬起一只手,将枕边的玉璧慢慢往自己身下移过去。此刻,他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随后听到那人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心通通地狂跳,想着如果那个贼人出手他该怎么办?跳起来反抗?还是跪地求饶? 那人走近后,伸手摸向了陆语迟的枕边。那人动作极轻,像是也怕他会突然醒来。没有摸到玉璧,收回了手。 陆语迟此时重重的吐了一口去。那人一惊,连退了两步,蹲下身。陆语迟继续挺尸,不敢再有动作。 不一会儿,屋内彻底静下来了。陆语迟感觉屋内除了他已经没有别人了,难不成那人已经退出去了? 陆语迟眯着眼睛,向屋内瞥了一瞥。果然,那贼人已经走了! 他赶忙坐起来,跑到书架处,看到锦盒还在。书架上的东西一件不少,又慌慌张张地去将门闩插好。家里的事儿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会有人来盗取父亲留下的遗物?严近芳曾说过没什么知道他的下落,怎么会有人来盗玉璧呢? 越想越慌,一夜无眠! 他想或许还真的要回京一探究竟,看看当年舒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归途 次日一大早,陆语迟把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严近芳,并且把自己要回京的决定一并说了! 严近芳见他已经决定回去,也就不在多说什么了。他深知陆语迟看似桀骜不逊,孤傲冷淡,实则心性纯良,渴望亲情。便嘱托他几句:“既然有人找你找到这里来了,那便是京里有人知道你和舒家的关系。好在现在朝廷也倒了,你回去应该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只是回去后,对陌生人千万要有防范之心!” 想着陆语迟自幼没有独自一人离开过书院,他不免又啰嗦着嘱咐了两句:“京里不比咱们书院。切记万事小心!你和舒家的关系,千万不要对对人提起!这传家玉璧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轻易示人!” 陆语迟把严近芳的话都一一应下。 当晚他与大哥大嫂、小荷妹妹道别后,就自己收拾行囊。在书院生活多年,其实也没有什么行李衣服可带的,只带了两身便装和陈近芳给他的银钱,还有那个装着传家宝的锦盒。 次日一大早,独自一人启程了。 陆语迟自打进书院已经十二年了。除了偶尔跟着严阔、小荷进城赶庙会、逛集市之外,几乎没有离开过书院。这回独自一人上路,他心里还多少有点兴奋!京城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陌生的地方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转眼半月有余,这一路上都算是顺利。很快,陆语迟就到了保定府。再有几日就要到京城了。 进入保定府后,陆语迟住进了驿站。一路奔波,也实在是有些累了,他决定在保定的驿站休息两天。可随后他就发现,驿站中有几个操着京城口音的人,几乎跟他是同进同出。陆语迟不免起疑,毕竟对那夜潜入书院的贼人仍然心有余悸! 第三天,陆语迟一大清早就准备上路。他并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在城内绕了一圈。他特意在小巷子里面绕了一圈,发现那几个人果然一路尾随着他。他趁其不备转身就跑,想着既然都是不本地人,自己就在城中瞎跑几圈,也能把他们甩掉。 但是没过多久,陆语迟就发现自己太过于乐观了!自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几个人在后面依旧穷追不舍。就在这时,陆语迟看到不远处的一家民舍门口,蹲坐着一个小乞丐。陆语迟没多想便跑过去,准备进去躲避一下。 话说这个小乞丐六七岁的年纪,穿得破破烂烂,可脸蛋却是白白净净,蹲在这处简陋民宅的门口。正在小孩儿发呆的时候,对面一位男子急匆匆的跑过来,频频回头望着身后,脚步越来越快。这人就是陆语迟。 陆语迟看到一个小乞丐在这户民舍正门口蹲着讨饭,走近了问他:“这家里有人吗?” 毕竟是个孩子,没什么戒备之心,回话道:“家里没有人。” 陆语迟一听大喜对这孩子说:“好孩子,后面有坏人追我,我实在跑不动了。让我进去躲躲,等他们走了我给你买糖吃。他们若是问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你就说向前面跑过去了。”说完,自己跑进了民舍里面。 没等小乞丐反应过来,就见陆语迟一头窜进去了。 小乞丐 就在这发呆之际,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跑了过来。 一个带头的大汉向旁边的人说:“五爷,那边有一个小叫花子。” 那个叫五爷的人做过来问:“小叫花子,看到一个人从这跑过吗?” 小乞丐抬手一指:“他往那边跑了。” 五爷往民舍里面望了一眼,指了指前面。然后一行人立刻朝着前面跑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陆语迟一直没有出来,小乞丐进屋找他。 进去看到陆语迟蹲在厨房灶台后面,小乞丐走过去对他说:“大叔,他们走了!” 陆语迟走出来,见这个孩子对一个陌生人非但不惧怕,反而沉稳淡定。再看这简陋的房子,开口问:“你是这家的孩子吗?家里大人呢?出门没嘱咐你要看好家门吗?” 小乞丐回话:“这不是我家,是我奶娘家。” 陆语迟:“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你怎么在奶娘家里?” 小乞丐:“我叫陈湘,我六岁了。我和奶娘被从家里赶出来了。” 陆语迟听到此,不由得好奇,接着问道:“那你爹娘呢?” 这话一出,陈湘便低下头,小声哼唧着说道:“娘被带走了,爹也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陆语迟赶忙跑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拍拍他肩膀说道:“谁把你娘带走了?” 陈湘吸了吸鼻涕,又道:“奶娘说爹把娘输给那些坏人了,他们把娘带走了。”听到此处,大致明白了这孩子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陆语迟叹了口气,“别哭了。”说这呼啦呼啦孩子的头顶。看到陈湘这样子,不由想起了儿时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的伤心无助! 陆语迟见摆脱了那些人,也不着急出城,想等到入夜之后再偷偷出城。 到了傍晚时候,奶娘带着儿子回来了。见家里来了陌生人,赶忙盘问陈湘,陆语迟的来历。 陆语迟连忙解释,说自己今日遇到了劫道匪徒。幸亏陈湘帮助,才摆脱掉那帮人。他特意等家里大人回来道声谢,拿出来了些钱递给奶娘,说是作为谢礼。 奶娘看他不像是坏人,就十分客气的招呼用过饭再走。 陆语迟心里高兴极了,他刚才还在想这时候出去肯定是没地方打尖儿。 晚饭时,奶娘对陆语迟诉说了陈湘的身世。其实,这个陈湘是城中有钱人家的三代单传的小少爷。之所以会蹲在这儿讨饭,是因为前不久,他爹把家败了。 陈湘五岁那年,陈老太爷拿出了陈家最后的田产地契,把儿子从赌场赎回来。打发走这群人后,陈老太爷支撑不住,吐血身亡。没过多久,陈老夫人也过世了。陈湘的母亲把家里的下人也都遣散了,只留下了奶娘一个人照顾陈湘。 上个月,赌坊的人又把他母亲带走了,还把陈湘和奶娘赶了出来。说是他父亲把他母亲输了,还欠了堵坊一屁股债跑了。那群人要把这座宅子收走抵债。隔了两日,奶娘跟人打听到,陈湘妈妈上吊自杀了。 奶娘从小看着陈湘长大,不忍心看他流落街头,就把他接回来自己的家里。但是这世道艰难,奶娘孀居多年,家中儿子只比陈湘大三岁。现在都已经开始跟着她在外帮工,实在是无力抚养两个孩子。陈湘还有一个舅舅,在京城一个作坊做长工。于是奶娘托人写了一封书信送去京城给他舅舅,让舅舅来家里接他回去。可陈湘舅舅那边迟迟没有回信。 陈湘毕竟年纪小,也不可能做什么粗重的工作。奶娘给陈湘换上儿子的旧衣服,扮成了小乞丐。每天吃过了早饭,她带着儿子去城西刘地主家里上工,留下了陈湘一个人,在自己的家门口讨饭。 陆语迟一时感慨,想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奶娘听闻陆语迟要去京城,遍开口相求,请陆语迟帮忙带他一程,将他带去他京城舅舅那里。 陆语迟想了想,不过是带他一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便答应了。他们用过晚饭,趁天没黑,陆语迟带着陈湘就上路了。 京城小爷 陆语迟虽然从小和小荷一起长大,但是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要独自照料一个六岁孩子,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到一日,他就后悔自己当初这个鲁莽的决定了。 刚出了城没多久,陈湘就走不动了。天也黑了,陆语迟只能背起了陈湘,开始了负重前行。 自此,陈湘的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全都需要陆语迟伺候着。没过两日,陆语迟就忍不了了。但每每想到这孩子可怜的身世,也实在不忍心对他太凶。就这样陆语迟带着这位陈小少爷,又当爹又当妈,屎一把尿一把的伺候着。二人往京城逼近! 陆语迟带着陈湘照常投了驿站。旁晚时分,他们二人正在前堂吃晚饭,就听见有人来询问店家是否见到一位年轻男子投店。他立即警觉!偷瞄了身后的来人,就是当初追赶自己那群人当中一的一人!饭也不能吃了,他带着陈湘即刻就逃! 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追来了。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跑是跑不了了,只能找地方先躲起来。就带着陈湘往路旁的小树林钻进去。 陈湘压根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还觉得非常有趣。趴在陆语迟的背上,看着他满头是汗,狼狈不堪的样子,竟然咯咯地笑出声了。那群人当中有人喊了一句:“在那边。” 陆语迟背起陈湘就跑,没跑几步,身子一歪,重心不稳,俩人便滚下来山坡。他眼疾手快,将陈湘护在怀中。二人叽里咕噜滚到山坡下的草丛中。 陆语迟滚落的时候扭伤了右脚,现在正呲牙咧嘴的忍着巨痛。抬头看看陈湘,问道:“少爷,受伤了吗?” 陈湘有点懵,说:“我没事,陆叔你呢?” 陆语迟说:“没事,就是扭到脚了,怕是不能再背着你。往后要自己走路了。” 陈湘天真无邪地说:“那我背您吧。” 这孩子嘴倒是甜! 陆语迟笑了笑,没说话。他心里盘算着,还有一段路程才能进城,如今走不了了,可怎么办? 又等了好一会儿,天微微亮了! 就见远处浩浩荡荡的行来一个商队。 天无绝人之路!陆语迟牵着陈湘,一瘸一拐的朝着商队走过去。 走近一看,商队挂着一面旌旗,写着一个“庄”字。想是这商队的主人姓庄。陆语迟拦住了一个伙计,告知了自己的情况。那人便走到中间的马车边,跟一位少年咬耳朵。 这位少年看着年纪与陆语迟不相上下,眉毛浓重,眼睛不算大却炯炯有神,脸型棱角分明,颇有些粗旷威严。少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点头首肯示意伙计。陆语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搭上了人家的便车,估计这人是把他俩当难民了!时逢乱世,他俩着打扮也像是走投无路的难民! 上路之后,陆语迟跟这个年轻攀谈一番才知道,他是京城庄家的少东家名叫庄赫。庄家是北京城西一个做煤矿和运输生意的人家。现在庄家只有庄赫和奶奶庄老夫人了。 原来这个庄赫自小跟着商队走南闯北,难怪年纪不算大,却人情练达,非常的健谈。庄赫知道陆语迟是帮人忙带着陈湘进京投亲,知道陈湘还真当过叫花子要过饭,身世很是可怜,一路上对他们两个人也诸多照顾。 路上这几日,他们都是同吃同住。 每当要吃饭前,陈湘总是会跟陆语迟说:“陆叔,要净手!”陆语迟都会巴巴地开始伺候陈湘洗手,然后开始喂饭。 终于有一日,庄赫抑制不住好奇问他:“你俩……到底谁是叫花子?” 陆语迟自然知道庄赫的意思,自己也是无奈:“像他这么矜贵的叫花子,我也就见过这一个!谁让我赶上了呢?” 庄赫也是敬佩陆语迟萍水相逢就愿意带着陈湘去找投亲。见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谈吐不俗,便询问他幼年可否进过学堂。当知道陆语迟是师从严近芳后,庄赫竟然无比的惊讶,说严先生可是当年京城中有名的才子,还曾任过帝师!不由得对他既钦佩又羡慕!自己的先生居然在京城有这样的名气,这也是非常出乎陆语迟的预料! 陆语迟这些年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的沉默寡言了。出门在外与人打交道,自然也不能太孤傲。他见庄赫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但为人没什么架子,很是幽默健谈,就有事没事的跟他聊几句,顺便打听点京里的事情。 一路说说笑笑的就到了京城! 说书先生 进城后,庄赫吩咐随从帮陆语迟找个落脚地,还留下了自己家中的地址。告诉陆语迟日后有事尽管来城外西郊庄家找他。两个人就此分别。 庄家的随从带着陆语迟和陈湘就往南城走。一路走着,陆语迟看到如今北京城已经变了样。他离京的时候只有六岁,现在十二年过去了,大街小巷比起原来有了些许苍荒破旧。改朝换代,物是人非!走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不由觉得有些感慨。 走到一家客栈门口。庄家的随从招呼他们进去住下后便离开。 这件客栈名叫新恒客栈。前院是打尖儿的饭馆,后院是七八间屋舍。环境上还是比较不错的,价格也还公道。 伙计孔四九是个机灵的主儿,见是庄家人带来的人态度很是殷勤。他带着陆语迟和陈湘走进了后院东厢第二间客房。这就算是找了个落脚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 陆语迟带着陈湘在这客栈的周边溜达了一圈,发现这南城的客栈里龙蛇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这倒是方便他打探打探消息。 第二天一早,陆语迟按照奶娘给的地址找到了陈湘舅舅上工的作坊。到了之后问了管事的人,才知道陈湘舅舅年初就回乡了,已经不在这里做工了。这下陆语迟可就懵了!现在也不能把陈湘再送回奶娘家,又不能把他撇下。这大北京城里,一个六岁孩子举目无亲怎么生活啊?无奈之下只能先把陈湘带回客栈。 回到客栈,与隔壁的邻居碰了个正着。昨天入住的时候,伙计孔四九告诉他隔壁住得是一个姓柳的说书先生,为人幽默风趣,很是随和。陆语迟就上前跟这位先生打招呼,寒暄了几句。这柳重山确实是像伙计说的那样很是健谈。不过几句寒暄后,便自来熟了。他见陆语迟的年纪不大,还带着一个小孩子,便将他们两个人的来路问了个底儿掉。陆语迟见他健谈,也就顺便讨教他现如今京城的情况。他发现这个柳重山多年来走南闯北的说书,知道的事情又多又杂。 没过几天,傍晚时分。陆语迟带着陈湘在前院吃早餐,就见柳重山也过来吃饭,就招呼柳重山和他们坐在一起,他边吃边旁敲侧击地打探起当年舒家的事儿,这位柳先生毕竟混于市井当中,他说的话也是夸张的很! 柳重山:“舒家这事儿当年算是一桩谜案。谁都不知道他家犯了什么事儿,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舒家是旗人,在京里是做玉器的大富商。虽然世代经商,也是书香门第,代代都有中举的。传言老佛爷临死前一天下旨办了舒家!大少爷舒宴被囚,不出一月死在狱中!一时间舒家家奴被收押的收押,流放的流放,几个亲信都被处死了。舒家老爷夫人及舒大小姐当天就被处了极刑。在当年可是惊了天的事儿,在京城里疯传一时。大家都纷纷猜测舒家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儿,诺大的宅子里连一条活着的狗都没出来! 据说那天傍晚时分,从舒家后门推出来了数十量车。车上码着血淋淋的尸体,直接推到城外西山埋了。自此这座大宅子就空无一人了,再也没人进去过。后来大家都传说这舒家的大宅闹鬼,自那以后谁也不敢进这座宅子了。舒家这事儿过去好多年了,也没人再提起了。可终归是桩疑案,市井当中流言不断。” 陆语迟听了这番话,心都凉了!他万万没想到舒家当年居然是被灭门!父亲究竟惹了什么事儿落得个家破人亡?还留下的遗书还特意嘱咐他,“天可变,语迟可归!” 柳先生鬼鬼祟祟地问:“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舒家?他家出事儿的时候你才多大呀?” 陆语迟支支吾吾地说:“嗨!我这不是来京城的路上碰见了个人,他有一句没一句说给我听,我就好奇问问!” 柳先生说:“这事儿啊,没人说得清了。如今朝廷都完蛋了,当年管事儿的人如今也不在京里了,渐渐的也没人再提了!” 陆语迟有点心灰意冷。这样听起来,大哥死了,姐姐也不在了,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活着的人了。一时间有些没有头绪了,他只能先安顿下来后再想想办法。如今既然回来了,就慢慢打探吧! 卦摊儿开张 这柳重山能知道这么多事儿,跟他终日混在市井有关。陆语迟便开口问:“柳先生,我也想在这南城繁华的地方找点事儿做,您看有什么我能干的吗?” 柳重山知道他曾在西安跟着名师读书多年,说本是可以找个私塾做个教书先生也不错。但是现如今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太少了,有钱人家都是找名师,他年纪轻轻怕是不好使人信服。柳重山问他:“陆先生研读过五行周易没有?” 陆语迟:“略读过,我老师严先生颇有研究,曾经教过我些许浅显的。” 柳重山:“那不如去搭个小卦摊儿给人测字算卦,你觉得如何?” 陆语迟一听,想来也行。他摆个卦摊儿一来为了生计,这一路带着陈湘,盘缠也快用完了;二来也方便自己打探情况。 次日柳重山就带着他去了茶楼。茶楼老板见他说个外乡人,长得斯斯文文,像是个读过书的人。就让他在茶楼大门口的边上搭起了一个小卦摊。 话说开张第一卦算得是对面戏楼的台柱子沈月楼。 这位唱戏先生沈月楼比陆语迟年长几岁。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祖籍苏州,幼年跟随养父母进京卖艺。后来拜了京城名角为师,14岁就□□京城。后来师父过世,自己为了报答师父,她帮助其子撑起戏班。现在已经是戏班的台柱子了。 柳先生爱听戏,是戏楼的常客,与沈月楼相识。柳先生便引荐了陆语迟与沈月楼认识。沈月楼虽然是女人,但是自小混在市井,颇有些江湖人的豪迈之气。见陆语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带着一个小孩子,摆了卦摊儿好几天也没开张。这一天闲来无事,就来到陆语迟的卦摊前,让陆语迟给她算上一卦。 陆语迟虽然跟随严近芳学过周易,但是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也真的是不会算卦。只是偶尔跟着严阔大哥和小荷叶逛过庙会,在庙会上算卦的那套话听多了也会说几句。现在生活所迫,就照着那些道士的说辞,假模假式儿的瞎说一通。而且柳重山嘱咐他,年轻的小姐基本上都是要算姻缘的,要他挑好听的说,打赏给的就多。 沈月楼毕竟是年轻女子,算卦也是看姻缘。陆语迟一通瞎掰,说得沈月楼眉开眼笑,给了钱就开心的回戏楼了。 万事都是开头难!陆语迟这就算是开张了。这一开了张,生意陆陆续续的都来了。陆语迟就带着陈湘每日摆摊儿给人算卦。 眼瞅着到京城也好几个月了,家里边的事儿是一点眉目也没有。 陆语迟晚间实在辗转反侧,看到身边的陈湘睡熟了。他起身走出了房间,他决定今晚要去舒家的大宅看一看。他从角门进入舒宅,看到家宅荒废,物是人非。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儿能让舒家一夜间倾塌? 走到父亲的书房,点亮了煤油灯。伴着昏暗的火光走到父亲的书架前。上下翻找一番,看到右边的书架上有一本《舒府轶事》,应该是父亲的手记,旁边还放着家谱。拍拍书上的土,陆语迟将两本书塞进怀中。 回到客栈,翻了翻《舒府轶事》。看到当中记载着当年父亲曾在爷爷的寿宴上,送给爷爷一对上等独山玉制成的玉如意,又就将剩余的角料制成了玉璧,分别给了大姐和大哥。还曾向在场的宾客展示,此玉璧为舒家子孙的传家之物。往后各商号也可将此玉璧视为舒家商号的传令符。 陆语迟将玉璧在手里摸索了几下,既然当年有人知道这玉璧是舒家的传家之物,那一定也会有人因为这块玉璧而知道他和舒家有关联。现在他在着京里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到不如将这个玉璧展示在人前!看看会不会有人对他家的这块玉璧感兴趣,而主动找上门来! 玉璧示人 一日黄昏,街面上人流攒动很是热闹。 柳重山说完了书,带着陆语迟和陈湘去隔壁戏楼捧沈月楼的场。他们到戏楼的时候台上的好戏刚开场。园子里几乎座无虚席了,戏到精彩处台下便纷纷叫好,还有些人扔上去好多彩头。 柳重山摇头晃脑的听着。陆语迟见园子越发热闹了,就开口跟柳重山说:“柳先生,这园子每天都这么多人捧沈先生来吗?” 柳重山点点头,“自大前年沈先生□□了,几乎天天座无虚席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看前面正中央的一桌,那是曹大帅的三姨太。他们旁边的一桌是京里最大布庄悦亭轩当家的关大少。” 陆语迟听见悦亭轩的关大少,这不就是老师那门娃娃亲的关家吗?他就问了一句:“那个关大少叫什么名字?” “关裕,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关祺。那可是个大美人儿!就是这家的两兄妹脾气都怪得很!他们父母都过世好些年了,这两兄妹谁也不结婚。关祺年纪还小暂且不说,这关裕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从不近女色!”说到这儿,柳重山冲着陆语迟挑眉,笑了一下说:“这京城的富贵人家有些特殊的嗜好也不奇怪!” 汉中相较京城,民风要淳朴很多。陆语迟从小在西安长大,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很陌生的!他万万没想到关家大哥怎么是这样的人? 一折戏唱完,台下的人纷纷叫好,继续往台上扔着彩头。 “那这彩头都是些宝贝物件儿了?”陆语迟见那些彩头当中也不乏一些值钱的宝贝物件,忍不住问柳重山。 “可不是吗!有的人听得高兴了,就随手摘下自己身上带的物件仍上去了。那些夫人小姐们带的什么扳指、金货、玉镯玉佩,还有直接往台上扔票子的。” 陆语迟听他说到这儿,赶忙问了一句,“先生对玉器也有了解吗?” 柳重山笑盈盈地回了一句,“我略知一二,祖上也有在玉器行做过工。” “我这儿也有一块儿玉,柳先生能给看看吗?”陆语迟略带试探地开口说道。 柳重山不免吃惊,“那陆老弟可得让我开开眼!” 陆语迟取出自己的玉璧,举到柳重山面前。 柳重山的父亲曾在玉器行做过掌柜的。后来朝廷完了,主家也不干了,才回老家养老去了。从小给柳重山说过不少这玉器的门道。 他接过陆语迟的玉璧,打眼一看,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喊出声来:“哎呦喂!这可是块儿上等的独山玉!”抬眼惊讶地看着陆语迟。 他这一喊不要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望过来瞧。 陆语迟见他这反应很是满意。他向周围扫了一眼,果然有人向他们这桌望过来。他提高嗓门,笑吟吟地对柳重山说:“这可是我家的传家宝啊!” 柳重山瞪着眼睛打量着陆语迟,想他平时为人低调,万没有想到他能拿得出这么名贵的玉璧。此刻他手里摩挲着玉璧,看见中间的镂雕的一个“舒”字,眼睛紧盯着陆语迟,“这是你家的传家宝?你……你祖上是做什么的?” 对柳重山的反应,陆语迟还是非常满意的,“祖上也做玉器生意,奈何后来不济了。” 柳重山可不是傻子,这玉的成色可不是一般的玉器商人能用得上的,赶忙压低了声音问:“你……祖上是……皇商?”柳重山突然想到了,初次见陆语迟他就跟自己打听过舒家的事儿,难不成他还真跟着舒家有什么关系吗? 陆语迟还真是没有想到柳重山这么识货,一眼就看出这玉璧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今天本来也是打算豁出去了,他就直说了,“我只知道祖上是在京里做玉器买卖的,但我从小不在家里养着。” 他们俩谈话之际,陆语迟瞥见远处的关裕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就带着小厮转身出了园子。 周围的几桌人都围过来了,有一位大哥开口说道:“独山玉?小兄弟能赏脸让我瞅瞅吗?” 柳重山刚想替陆语迟回绝,没想到陆语迟先开口了,“请吧!您要是懂行,麻烦您给我估个价!” 那人接过玉璧,仔细打量一番,“好东西,这我可给您估不上价了。您想出的话,恐怕只能去沈记当铺了。其他地方可收不了这种成色的物件儿。” 陆语迟接过了玉璧,“这个东西是家里传的,我也不是真心要当。” 那人点点头,坐回去继续看戏了。周围的人纷纷低头议论着。 柳重山低声对陆语迟说:“你这可是个值钱的宝贝啊,千万收好了!” 陆语迟点头应和着。 关祺 自打那日起,市井间对舒家的的谜案又开始议论纷纷,一时流言四起。 柳重山就内心忐忑,特地来找陆语迟说当日他自己太大意了,让他的玉璧不小心被人瞧见了,现在怕是要给他惹麻烦了。 陆语迟倒觉得也没什么,还宽慰柳先生别放在心上。 柳重山看他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更加好奇,他到底和舒家有什么关系?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陆老弟啊,你……和舒家到底什么关系啊?坊间现在都在传,说这独山玉璧是舒家的传家之物啊。你该不会是舒家的人吧?” 陆语迟其实没想着隐瞒,毕竟还打算靠柳重山帮他打探打探当年的事儿。于是,他低声对柳重山说:“柳先生,其实……我是跟舒家有点渊源。舒家是我本家,但是我幼年母亲就过世了,我就被父亲送到西安的书院去了。” 柳重山大吃一惊,“你还真是舒家人啊?这……真是坏了!你家的玉璧暴露了,怕是要给你惹来麻烦了?” 陆语迟见他如此自责就安慰道:“不瞒您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找家里还有没有人来。进京这段日子,我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有心想查我家的事儿,也无从下手啊!如果这玉璧真能牵扯出跟我家相关的人来,这反而省去我的麻烦了。” 柳重山这才算明白他的用意了,原来那天在戏楼他是故意的!于是对他说:“既然如此,我在茶馆和戏楼也帮你打探一二。” 陆语迟连忙拱手道谢。 又过来几日,一个晌午时分。路边缓缓行来一辆汽车,汽车行至卦摊儿便停了下来。 陆语迟见车上下来一个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走到卦摊边上。他赶忙起身问:“您是算命还是测字?” 姑娘缓缓做过去,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了一个“关”字。 陆语迟如今生意做得越来越溜了,这嘴巴里面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他拿起纸,见着姑娘的字写得是实在好,就开口夸赞:“姑娘这字儿写的颜筋柳骨,入木三分!好字!不知您是想测什么呢?” 姑娘开口说:“姻缘。” 陆语迟也猜到了,这些日子来找他算卦的姑娘十个有十个都是测姻缘的。于是他打算按照往常的套路来,开口就是一通夸,什么姻缘早定,命定之人乃是人中龙凤贵不可言之类的词,胡沁了一大通。 正常情况下,这姑娘听了这些话应该开心地不得了,然后给钱打赏了。但是今天这位姑娘就这么巴巴地盯着他,也没什么表情。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就要词穷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于是他咳嗽一声,问:“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姑娘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这是我未婚夫的八字,你看看他是不是人中龙凤。” 陆语迟接过那人的八字,仔细一看,顿时有点懵了。这人的八字怎么和自己一样啊?在抬眼看看眼前的姑娘,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陆语迟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可为了挣这份儿卦钱,又开口胡说了一番。最后说道:“此人出身名门,贵不可言啊!若是成就此姻缘,姑娘日后必定荣华富贵,儿孙满堂!”说完冲着姑娘客气的笑着。他心想这次总可以了吧,好话可真的是说尽了。 那姑娘听了这些胡话后,嗤笑一声。招呼身边的下人过来给了他钱,转身要走。 陆语迟接过银钱,望着那姑娘转身要走,想到刚才姑娘的嗤笑,不由的心里一慌。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姑娘您怎么称呼?” 这鬼使神差的一问,陆语迟说出口就后悔了!平白无故地问人家姑娘的名字,也是大大的不应该!现在有点担心怕是要挨骂了。 姑娘听他问话,转身看了他一眼,“我叫关祺!”说完转身上车了。 陆语迟听见着两个字,瞬间僵在原地。关祺!这名字…… 这不就是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娃娃亲妈?陆语迟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车已经走远了。 他望着车行进的方向,不由地回想刚才关祺的样子。她神情冷冷淡淡的,不苟言笑的样子。她明眸皓齿,皮肤白皙,一双眼睛不大不小的,看得人直发毛。跟柳重山说的一样,挺漂亮的! 陆语迟低头看到关祺留下的银钱,嘟囔一句,“她这是干嘛来了?”心里这个窝火啊! 想到刚才自己的胡沁,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由得问自己,你还能再不要脸点儿吗?试问谁能拿着自己的八字一通猛夸,什么人中龙凤,贵不可言的!最可气的就是这个关祺,到底干什么来的?真不知道她是按的什么心! 不过仔细一想,关祺既然能找到自己,那当年跟舒家相识的人,怕也要陆陆续续就会找上门了! 沈月楼 转眼间,已经进京数月。 时逢清明,陆语迟带着陈湘到了城郊的西山,找了一棵槐树,点着了纸钱。多年都不曾回京,现在既然回来了,又赶上清明,祭拜一下先人也是应该。 陈湘见他一直也不言语,就问他:“陆叔,你这是给谁烧纸钱呢?” “你还知道烧纸钱?以前你在家的时候见大人烧过吗?”小小年纪居然知道烧纸钱,估计是家里大人带他祭拜过先人。 “我娘给姥爷烧过,也是找一棵树下。后来爷爷奶奶过世,都是去坟上烧。” “我给我爹娘、哥哥和姐姐烧。”母亲都过世多年了,当年的陆语迟年纪太小了,不曾好好祭奠过她。现如今连坟头都找不到了。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他和佟夫人还有姐姐被埋在哪了。 烧纸回来后,刚到茶楼前就下雨了。陆语迟就带着陈湘进茶楼避雨。雨越下越大,茶楼和对面的戏楼都没人捧场。柳重山就请他们去对面看戏,三个人到了的时候台上的沈月楼正唱《贵妃醉酒》,他们坐在了正中央的桌前。 柳重山摇头晃脑听的很是陶醉。陆语迟不在京里长大,对京剧也不是很感兴趣。反倒是陈湘,小时候母亲常带他去看戏。自打家里出事后,陈湘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戏了,今天来看戏他高兴的不得了。 柳重山见陆语迟一个劲儿的打哈气,就找个话题跟他聊聊。 他想他肯定是惦记舒家的事儿,开口对陆语迟说:“当年舒家出事的时候,整逢舒家夫人做寿,请了戏班和马戏班。当天沈老板就在舒家!” 陆语迟听他说到舒家,立马来了精神,“是吗?沈老板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当年就登台了吗?” 柳重山接着说:“当年沈老板还没成角儿呢,是跟着她师父去的。不过,那天舒家发生了什么事儿,说不定沈老板还记得一二!” 陆语迟瞬间有点兴奋,“柳先生能帮忙打探打探吗?” 柳重山:“待会儿下了戏,我带你去后台,你只管听我的就行了!” 陆语迟忙点头,也不困了,认真地看着台上的沈月楼。 柳重山笑眯眯地继续摇头晃脑。 今天戏楼里本身人就不多,没等戏唱完就都散了。柳重山带着陆语迟到了后台,见到沈月楼还扮着妆。 沈月楼看见他们进来了,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说道:“今天多谢柳先生和小陆先生的捧场了!” 柳重山赶忙说:“哪里哪里?今儿我是借花献佛了!沈老板这戏是越来越有味儿了。不愧是名角儿啊!” 沈月楼笑着让他们坐下。 回忆当年 三个人坐定后,不免先要寒暄几句。 之后,柳重山话锋一转,开始进入正题,“沈老板当年你跟着师父去不少大户人家吧?” “那可不是,那时候京里但凡有点名望的人家,谁家做寿摆酒席不都得请我师父去呀!”沈月楼说地得意洋洋。 柳重山接着问,“当年城西舒家出事儿那晚,您可是也在?” 沈月楼可没想到他们会提到舒家的事儿,很诧异地看了他俩一眼,“在,怎么你们也知道舒家的事儿?” 柳重山笑着打哈哈,“柳某是个说书的,什么事儿不都得了解了解吗?” 沈月楼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当年舒家出事儿的时候,我刚十四岁,才出了师。想着终于有机会跟师父同台演一场了。谁知道,戏还没开场就被赶出来了。” 陆语迟在一边支起耳朵听着沈月楼说。 沈月楼叹了口气,接着说,“哎!要说这舒家可真是大富之家啊!刚进门舒家夫人就给每人赏了一掉钱。舒家大小姐喜欢看马戏杂耍,那个燕喜班的老板姜七指儿逗完了狗熊,大小姐直接给了一个金锭子!” 陆语迟想到姐姐总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居然喜欢看耍狗熊! 柳重山问:“是住在四喜胡同的那个燕喜班吗?他们当年也去了舒家?” “是啊!还带着狗熊,马和猴子!和我们一同挤在后台,那顶鼻子的骚气味儿啊!”说得沈月楼一个劲儿地撇嘴:“除了他们,还有变戏法的彩三儿。” 柳重山冲陆语迟使了一个眼色,陆语迟发问,“那舒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 沈月楼有些迟疑,瞥了他俩一眼,“谁也不清楚!我们被赶出来的时候,这个舒家的大宅子外面已经被官兵里外围了三层,那架势可是吓人啊!哎!可怜那一家子人呐!” 柳重山又问:“那带头去的人是什么来头?” 沈月楼意味深长地看了柳重山一眼,手指沾了茶碗中的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庆”字。 柳重山和陆语迟埋头过去看,然后两人对视一眼。转而盯着沈月楼,像是等着她再开口。 沈月楼又开口了,“这要是搁以前,我是打死也不敢说的。不过现如今朝廷倒了,也不避讳这些了,都是前朝的事儿了。你们俩怎么对他家的事儿这么有兴趣?” 柳重山又打哈哈,“这不是这两天没什么新鲜事可说了,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些个陈年往事。” 沈月楼知道他嘴里也没个实话,所以也不多说了。她说舒家的事儿自己就知道这些了,别的也实在是不晓得,就转身去换衣服了。 天色夜晚了,陆语迟背着已经熟睡的陈湘,和柳重山一道徐徐缓缓地往客栈走。 陆语迟忍不住问柳重山:“柳先生,这沈先生写的‘庆’字是什么意思啊?” 柳重山面露难色,“应该是庆玉!当年的庆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个能只手遮天的主儿!朝廷到了,他就带着家人去天津卫了。” 陆语迟想到先生跟他说过,父亲的差事是和一位大人物共事的,想来就是这个庆玉了!他又问:“那这燕喜班您有所了解吗?” “燕喜班是个马戏班,老板姜七指儿带着两个伙计从南方来的,已经来京里十多年了。早先旗人爱看马戏,后来清廷倒了,旗人也没了势。慢慢的燕喜班不在像前几年那么火了。” “柳先生知道在哪能看到他们的马戏吗?” “现在看马戏的人不多了,他们只能在天桥那边表演了。还有那个彩三儿,他时常在那附近支台子。” 陆语迟听了,赶忙谢过柳重山:“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柳重山得意一笑,“陆老弟太客气了!” 燕喜班 天桥是南边人进京的必经之地!许多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都在这里卖艺谋生。可以说是京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柳重山带着陆语迟和陈湘在天桥集市当中穿梭。到了燕喜班的马戏场,一阵顶鼻子的味道扑面而来。三个人围在前面,就等着看看着杂耍表演。 陆语迟看到边上有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只黑熊,看起来精神萎靡。笼子的旁边有一个个子不高,但很粗壮的中年男人。在他旁边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正在喂一只猴子。在他们俩后面不远处还有一个光头的男人,在打扮一匹瘦弱的小马。 柳重山伏到他耳朵边上说:“看到那个狗熊笼子边上的男人了吗?他就是姜七指儿。看他的右手,只有拇指和小指,中间三根手指没有了。据说是当年为了驯化狗熊,被狗熊在右手上抹了一把,三根手指就掉了。所以人称姜七指儿!” 陆语迟一边听着,一边朝姜七指儿的右手打量。 柳重山接着说:“边上喂猴子的是陶老四,专门负责猴戏。后面牵马的是杨秃子。按沈月楼的说法,舒家出事儿那天他们三个应该都去了。” 不一会儿,那个陶老四一瘸一拐地牵着猴子先上场了。 “听人家说,这个陶老四是姜七指儿当年来北京的路上捡的。当时陶老四马上就饿死了,遇上了姜七指儿,就带着他一路来了北京。姜七指儿这人脾气不好,来了京里得罪了不少人。后来仇家寻仇,陶老四为了救姜七指儿,腿都让人家给打折了。” “这人看着其貌不扬,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主儿。”陆语迟看着那个身材瘦弱的陶老四,不由得感慨。 “这乱世混江湖,靠的就是这么点儿义气!” 陆语迟对柳重山这句话点头称善,然后继续看猴戏。接着是杨秃子的马戏,最后是姜七指儿的狗熊表演。 柳重山边看边跟陆语迟聊着,“自打清朝完了,旗人们走的走散的散。留在这京里的好多也都落魄了。这看马戏猴戏的人越来越少了,满京城的马戏班也就剩下这燕喜班还过得去了。靠的就是着姜七指儿训狗熊的绝活。” 陆语迟皱着眉看着姜七指儿训狗熊,又想起了他那个姐姐舒玉质。他自小跟在母亲身边,母亲是个温柔的江南女子。后来去了书院,师母也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他也实在不知道这个旗人姐姐为什么喜欢看耍狗熊? 这边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就在他们谈话之际,其中一个孩子向着狗熊的头扔了一个石子,正巧打到了狗熊的眼睛。那狗熊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地冲着他们跑过来,伸出爪子就要挠人。那几个孩子看见狗熊跑过来,赶忙跑开了。旁边的陈湘毕竟年纪小,来不及躲闪。 姜七指儿也慌了神,赶忙大吼一声:“陶老四,快点!” 陆语迟来不及拉陈湘一把,眼瞅着大熊掌冲着陈湘的小脑袋就过去了。就在这时,陶老四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陈湘,向着旁边滚了过去。周围的人都赶忙跑开了,就听见姜七指儿甩着大鞭子,啪啪得几声响!狗熊好像是缓过神来了,又萎靡的走了回去。 陆语迟赶忙跑到了陈湘和陶老四那边,搀起陶老四,陈湘被他用身体护在下面。因为是在石头地上滚,陶老四的膝盖和手肘都磕破了皮,淌着血。陈湘无知无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跟陶老四道谢:“谢谢大叔!” 陆语迟也赶忙跟陶老四道谢:“大哥,今天谢谢您了!你这受伤了,我带您去瞧瞧大夫吧?” 陶老四疼得呲牙咧嘴,“不用,看好孩子吧!”他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往姜七指儿的方向踱步。 柳重山和陆语迟都看傻了!一时愣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么一闹,客人都吓坏了。没多一会儿就都散了,今天的生意也就没得做了。 姜七指儿看见他们三个人还没走,就走过来问:“这孩子没事吧?” 陆语迟:“没事,多亏那位大哥了。” 姜七指儿点点头,转身要走。 陆语迟又赶忙叫住他:“姜班主,您留步!” 姜七指儿有点诧异地看着陆语迟,表情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今天来这不全为了看表演,还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姜七指儿听了这话,表情变得更阴暗起来。他也不说话,皱着眉盯着陆语迟,等他接着说。 柳重山见姜七指儿变了脸,赶忙打圆场:“我们就是想跟您打听点事。您在这京里这么多年了,见多识广!” 姜七指儿听了这话,眼神稍微缓和点儿,“跟我们走吧!” 说完他们收拾了东西,带着几个动物就回到了他们住的杂院。 想当年 进到这杂院的大门,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今天怎么这么早?”说话的人就是姜七指儿的媳妇儿——巧婶儿。巧婶儿是姜七指儿的同乡,两个人一起从老家绍兴过来。巧婶儿是个南方女子,个子特别矮。但是声音非常弱和,相貌精致。虽然一把年纪,也生了好几个孩子,但是看着依旧风韵犹存。 姜七指儿“嗯”了一声,就带着他们进了正堂屋里面。巧婶儿给陆语迟和柳重山端进来两杯茶,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请用!”然后冲着陆语迟和柳重山一直打量。 姜七指儿落座后问他们:“你们想问什么?” 陆语迟和柳重山对视一眼,“我想跟您打听当年舒家的事儿了。” 姜七指儿和巧婶儿都一脸诧异。门口正在包扎的陶老四也一顿,往里面瞧一眼。没想到他们问得居然是舒家的事儿,姜七指儿问:“舒家?内务府舒家?” 陆语迟点头。 “他家的事情已经好多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语迟看了一眼柳重山,“我是舒家的远房亲戚,如今到京里谋生。想着打听一下舒家的事儿,看看京里还有没有人了。” 姜七指儿低头沉吟一会儿,说:“舒家怕是已经没人了。你也不用再打听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说完就走出去了。 陆语迟和柳重山站起身来,看着姜七指儿走出去,两个人对视一眼。边上的巧婶儿有点尴尬地冲着他俩笑了笑。 柳重山扯了扯陆语迟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看向巧婶儿。陆语迟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两个银元,递到巧婶儿面前,“这是一点儿心意,我们没什么恶意!就是想问问舒家当年到底出来什么事儿?” 巧婶儿看见钱,眼睛就直了!伸手就把钱接过来了。她笑呵呵地把钱揣进兜里,“我当家的脾气不好,你们别在意啊!现如今朝廷都倒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这小老百姓啥也不知道。只不过刚好那天舒家夫人过寿,就叫了我们这些卖艺的去给客人们凑个热闹。但是后来不知怎的就被轰出来了。后来才知道舒家出事了。” 陆语迟见着巧婶儿似乎是知道点什么,赶忙问:“那天您在舒家都见着什么没有?” 巧婶儿回忆着,“那天我们都在前面的台子边儿等着,后来陶老四上台演猴戏了。还没演完呢,官兵就进来了。紧接着就让在场的宾客都出去,让我们也马上走。” 巧婶儿顿了顿,表情突然很什么的凑近他俩,低声说:“那天我们都在前面,啥也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进了舒家的后宅。” 陆语迟瞪大眼睛,“谁?” 巧婶儿向门外看了一眼,低声说:“陶老四家的瑞婶儿。” 人已经死了 陆语迟和柳重山都向门外望了一眼,见陶老四已经不在门口了,又接着问:“这个瑞婶儿怎么进了后宅啊?” “瑞婶儿见陶四牵着猴儿上台了,她只说要上茅厕,我瞧见她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转身往内宅走了。她这人眼皮子浅,肯定是惦记着顺点儿东西出来。后来官差来了,我们都被轰出来了。她也没跟着出来!到了傍晚她才回来。后来听说舒家出事了,她可吓坏了!再问她那天她去哪儿了,她打死不开口了。没过几天就张罗着给她那小儿子星儿做新衣裳。哼!肯定是顺着东西了。” 陆语迟接着问:“那瑞婶儿人在家吗?“ 巧婶儿摇摇头,“舒家出事儿不到两个月,她人就没了。” 陆语迟皱着眉和柳重山对视一眼,“没了?怎么没的?” 巧婶儿有点犹豫,顿了顿又开口:“病死了!” “病死了?她得了什么病啊?” 巧婶儿哀叹了一声,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说:“她……她也不是什么病,就是……小产了!那天她只说肚子疼,从茅厕出来后就晃晃悠悠地回屋去了。一整天都在屋里呆着,到晌午了也不给孩子们做饭。我就进她屋里看看她,她脸色惨白。我当是她来那个了,就自己出来给孩子们做饭了。等我饭做好了,再进去叫她,人就叫不醒了。屋里全是血腥味,我一掀开被子,可把我吓坏了!满床的血啊!都没等大夫赶过来,人就已经凉了。“ 陆语迟接着问:“那瑞婶儿为什么会小产啊?” 巧婶儿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地说:“怕是她自己吃的药!哎!那年年初的时候,陶老四就去找了一个城里面的洋大夫做节育。他还满世界的跟人说,说怕他媳妇儿太累了,有了星儿和采儿两个就够了,不再要孩子了。那架势恨不能满世界都知道他做绝育了。其实怎么回事我们心里都清楚,为的就是让他媳妇儿没法在外面胡搞。陶老四这活王八当得早就够本了。大家都知道陶老四节育了,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她还怎么生啊?” 陆语迟大概听明白了,“那孩子……是谁的?” 巧婶儿支支吾吾地说:“这种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外面都这么传,只说……只说她跟瑞丰布店的杨裁缝走得近。” “瑞婶儿死的那天,陶老四干什么去了?” “那天城东有家人过寿,我当家的带着陶四和秃子去了。” “陶四有……嗯……”话到嘴边,陆语迟也没问出来。毕竟刚才人家还救了陈湘的命,现在怀疑人家多少有点不厚道。 巧婶儿明白他想问什么,摇摇头说:“陶四要是有那胆子,哪至于窝囊到这个地步。我当家的早就告诉陶四得看好自家人,不能太惯着了。他对这个媳妇是不敢打也不敢骂,当了王八也不敢出声。” 陆语迟听了这话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们谢了谢巧婶儿就出门了。 玉璧再次示人 陆语迟出门,走到院子当中。看见陈湘追着星儿跑,嘴里喊着:“拿回来,不能乱拿!” 两个孩子在院里追跑,陆语迟赶忙叫住陈湘,“干嘛呢?” 陈湘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他拿了您的宝贝!” 陆语迟一看,那孩子手里可不就是自己的那个传家宝嘛! 出门前,陈湘要拿着玩,他就把玉璧让陈湘揣在怀里。现在两个孩子前跑后追,他赶忙跟着陈湘一起追陶老四的儿子星儿。星儿扭头就完外冲,一头就撞进了陶老四的怀里,星儿立马站住了。陶老四看他这样就知道有惹事了,伸手躲过来他手里的玉璧,反手就给了星儿一嘴巴。陆语迟赶忙搂住哇哇哭的星儿说:“不碍事的,小孩子玩稀罕。” 陶老四伸手要把玉璧递还给陆语迟,瞥了一眼手里的玉璧,顿时又拿了回来。 陆语迟伸手接了个空,懵了一下,抬头看陶老四。 陶老四看了好一会儿玉璧,抬头问陆语迟:“这是你的?哪儿来的?” 陆语迟没想到陶老四会这么问他,“这是我祖上给留下来的。” 陶老四阴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陆语迟,“宝贝物件儿,收好了吧!丢了可要命!” 陆语迟一听这话,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见陶老四扭头就走了。 柳重山和陆语迟带着陈湘回到客栈了。柳重山根据巧婶儿说的地方,告诉陆语迟大概的位置。然后不忘了嘱咐陆语迟:“陆老弟啊,今天的事儿你也看见了。明天到了杨裁缝家,可别再说是舒家的人了。不然怕是又要吃闭门羹了。” 陆语迟点头,谢过柳重山。 第二天,陆语迟带着陈湘按照柳重山的描述,找到了瑞丰布店。他走进瑞丰布店跟柜上人打听了杨裁缝,柜上人说杨裁缝自打上月初上了一场病,到现在都来不了,在家歇着呢。他们便直奔杨裁缝的家里去了。 到了杨裁缝家,陆语迟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他等了好一会儿,就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有一个人头探出来。那人满脸淤青,小心谨慎的向外张望。看见陆语迟和陈湘在外面,警惕的问:“您找哪家啊?” 陆语迟赶忙上前问:“您是杨裁缝?” 杨裁缝点头说:“我就是,您是?” “我叫陆语迟,是瑞婶儿的远方表弟,想跟你问问当年我表姐的事儿。” 杨裁缝一听,就把他们让进屋了。 杨裁缝 端上来两杯水,三人坐下来,一时也是无言。 还是陆语迟先开的口:“您知道当年我表姐是怎么死的吗?” 杨裁缝低头叹气,“哎,都赖我,我对不起她!”说着眼眶就红了。 陆语迟赶忙说:“您节哀吧!事情都过了。就是陶老四一直说我表姐是病死的,也不告诉我们到底什么病。我来京城办事,顺便过来问问您!” 杨裁缝听见陶老四就马上恶狠狠地说:“就是那个瘸子害死了她。哎!也怪我没本事。” 陆语迟看他这个难受的样子,接着说:“我听柜上的伙计说您身体也不好,您多保重吧!您这脸是怎么回事啊?” 杨裁缝面露怯色,支支吾吾地说:“我上月出门碰见了几个贼人,劫了我的钱财,还给我一通打。” 陆语迟见他这样也没再多问,心想指不定他又睡了谁家的媳妇儿,被揍得这么惨!“我姐死前,有没有跟您说过什么话?” 杨裁缝眯着眼看着陆语迟,慢慢开口说:“你想问什么就说吧。她人都走了,我没啥好瞒着的。“ 陆语迟又说:“我姐死前给家里送了一笔钱,我昨个儿见了陶老四,实在不相是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人。该不会是您给的吧?” 杨裁缝摇摇头说:“不是!不是!她走前也给我送来了一笔钱,原本想……”他顿了顿接着说:“原本打算让我带她和孩子走了,结果……没过几天,她人就没了。”说着又哭了。 陆语迟说:“表姐给您钱的时候,说了这钱的来历了吗?” 杨裁缝擦了一把眼泪,“要是原来,我是打死也不敢说的。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了。那年她跟着姜七指儿和陶老四去城西郊外的舒家走穴,她趁人家夫人不注意顺出来了点首饰。那天傍晚时候她来找我,给我一包首饰,让我去当铺当了。她特高兴,还说以后再不用为钱发愁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听说舒家人都死光了,她吓坏了,说以后再也不能提那天她偷首饰的事儿,不然就没命了。” “那首饰都当了吗?” “都当了,给我留下了一些。说往家里送些,给陶老四和采儿留些,过几天就和我带着星儿离开京城。”说到这儿,杨裁缝叹了一口气。 “您别难过!后来陶老四老找过您吗?” “来过,他威胁我!要弄死星儿,哼!那个死瘸子,早晚我得弄死他!”说着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你怎么不把星儿接过来?” “我也想啊!可是那个陶老四不肯。他怕丢人啊!还说我要是再敢去找星儿,他就带着星儿去跳河!谁都别活了!” 陆语迟听了这么多,也大概知道这杨裁缝和瑞婶儿那点儿事儿了。他想也问不出什么太多的事儿了,就道谢之后带着陈湘回了客栈。 这一天也是把他俩累够呛,到晚上陈湘是倒头就睡了。陆语迟可睡不着了,今天基本确定了瑞婶儿那天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但是如今死无对证了,也没处问了。想到这两天见到的这些人和听到的这些事儿,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问到!尤其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陶老四,他看到玉璧之后的反应也很反常!看来还得再去一次燕喜班的杂院,再会会这个陶老四! 暗道逃生 陆语迟连续两天到杂院找陶老四,陶老四都把他给轰出来了。他一直嚷嚷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陆语迟实在没有办法,就天天蹲在杂院外面,天天等着陶老四。 这天陶老四带着星儿和采儿从外面回来。看到陆语迟还在那等着,就爱答不理的往里面走。陆语迟这几天也摸到门道了,虽然这个陶老四威胁杨裁缝说要带着星儿跳河,但其实陶老四特别疼孩子。这次路语迟也有所准备,从身后取出了两个泥人,一个是孙悟空,一个是七仙女,递给两个孩子。星儿和采儿看见泥人自然是高兴的,欢欢喜喜地就拿着泥人跑进了杂院。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陶老四叶没办法了,就让他进去了。他把星儿和采儿放到了巧婶儿那边吃晚饭。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面,给陆语迟到了一杯水,两个人坐在桌子边。 陶老四声音低沉的问了一句:“你到底和这舒家什么关系?“ 陆语迟看他如此严肃,心想今天必须问出个究竟来,也不再遮掩,“我是舒家的小儿子,从小被我父亲送到了西安长大。家里出事儿的时候,我并不在京里。” 陶老四听了他这话,叹了一口气说:“舒家出事那天,我在舒家并没有瞧见啥事。但是孩子他娘那天回来的时候,倒是有点反常。”他顿了顿,又接着开口:“她没和我们一起出来,刚开始我还着急,她是不是被扣在里面了。等到了傍晚的时候,她自己回来了,高兴的什么似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她也不说。第二天大街上都在传舒家的事儿,吓得她都不敢出门了。我就知道她那天肯定在舒家没出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我吓唬她这是要命的事儿。她实在是害怕,就跟我说了实话。” 陆语迟没想到瑞婶儿会把实话告诉陶老四,而不是杨裁缝! 陶老四咳了咳,接着说:“那天我和老板上台以后,她见这家的正主都在前面看戏,下人也都跟在旁边。她就悄悄溜进后院了,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顺点出来。哎!她这人就这样,眼皮子浅,没出息!结果走着走着她就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地就走进了一个房间。那间房子应该是那家小姐的屋子,里面珍贵首饰不老少,她财迷啊!顺手拿了好多藏在上身,这时候有人往这个房间走来,吓得她躲进了衣柜里面。”说着陶老四又猛烈的咳嗽起来了。 陆语迟端起一杯水,递给陶老四。 陶老四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她躲在里面,吓得不了了。把着门缝,看到一位夫人带着一位年轻小姐进来。那位夫人从床边的柜子里面取出来一些东西,交给那个小姐。然后夫人嘱咐了两句话,就进来就打开了床边的一个机关,床后打开了一条暗道。夫人把那位小姐送进去,接着让一个丫鬟穿上了小姐的衣服。夫人带着小丫鬟出去后,她就从柜子里面爬出来,本想走出去。但是听见外面全是人,她觉得自己跑不了了。她就照着那份夫人的手法,打开了床边的机关。她顺着那条暗道走了很久,竟然走到了郊外的一处农舍。出来的时候那位小姐已经不见了,她就自己回来了。第二天知道舒家出事了,想来那位小姐就是舒家的大小姐。” 陶老四指了指陆语迟的腰间,说道:“她说那位夫人当时除了给那位小姐带了银钱,还带走了一块儿玉璧。当时我看见你的玉璧,有个“舒”字,想你肯定跟这舒家有关系。” 陆语迟想到父亲的日记当中说道,这玉璧大哥大姐都有一块儿。当年即便大难临头,佟夫人也不忘让姐姐带上它!想到姐姐可能还活着,陆语迟觉得似乎是有了一丝丝的希望! 关家兄妹 京城悦庭轩关家,是清朝倒台后为数不多的几家没倒的商号之一。关家不但没有倒,反而越做越大,生意从北京坐到了天津卫,现在还有一些来往日本的业务。如今的关家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富商。自从曹大帅入京后,关家更是捐了大笔的军饷。现如今京里的大小人物都要给这关家三分薄面。 关家关老爷三年前重病过世,关家就剩下了关裕、关祺兄妹二人。自然就是大哥关裕当家了。这个关裕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气宇轩昂,身长挺拔,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但是一直没有娶亲,更是从来不去烟花柳巷。所以外界一直流传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可关家的这对兄妹俩从不理会这些流言蜚语,依旧是我行我素,日子过得随心所欲。 由于母亲在兄妹俩幼年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关裕非常疼爱妹妹关祺。原来父亲在的时候,父子俩可以说对妹妹就是异常的溺爱。后来父亲过世了,长兄如父,关裕更是对妹妹关爱备至。自打关裕知道关祺去找陆语迟算命之后,他就开始派人密切的关注着这个算卦的小子。 眼瞅着就要入夏了,天儿也一天天热起来了。 关裕拎着一个金丝鸟笼子,上面拴着一只鹦鹉。他敲了敲门框,喊了一句:“英儿!”然后直接进了关祺的房间。 关祺正坐在书桌前练字。看见哥哥拎着一只红眉鹦鹉进来,她笑呵呵地朝着哥哥走过去:“哎呦,这是哪儿弄来的?” 关裕笑得一脸宠溺,说:“昨儿刘掌柜给搞来的,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这个怎么样?喜欢吗?” 关祺高兴地说:“喜欢啊!它这毛色也太好看了!”她接过鹦鹉笼子,挂在了门口的悬梁上。 关裕见她高兴,又开口问了一句:“英儿,听说你前几天去前面茶楼那边算卦了?” 关祺:“是啊!” 关裕:“那人都说什么了?” 关祺:“哼!就是个骗子!” 关裕:“你……知道他是谁?” 关祺差异地看着哥哥:“你也知道?” 关裕:“英儿,父亲过世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这小子在西安长大,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回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咱别搭理他了行吗?哥明儿就去给你找个更好的,模样俊的,家世好的。你喜欢聪明的,我给你找个留过洋的,保证比他强。行吗?” 关祺:“哥,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去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结果只是个江湖骗子。”关祺知道哥哥什么意思,但是自小父亲就告诉她,她长大了会嫁给舒伯伯家的小儿子,是个过目不忘的聪明人。虽然后来舒家出事了,父亲也去世了。但是她一直好奇这个过目不忘的聪明人到底什么样子。那天在卦摊见他胡诌,觉得父亲言过其实了。不过当她报出名字后,他的表情还是很有趣的。 关裕见她不再说话了,又说:“那以后别去找他了,他在外呆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品行怎么样。”关裕最疼爱的就是关祺。那天在戏楼看到陆语迟拿着传家的玉璧得瑟。当时他就拿定了主意,这门婚约不能算数,千万不能让他靠近关祺!但偏偏这个妹妹自小就是表面乖巧,心里贼有主意。也不知道她去找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关祺笑呵呵地说:“哥,你就别为我操心了。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娶个大嫂回家啊?”关祺知道哥哥从小就喜欢舒玉质姐姐,自从舒家出事了,哥哥就再也没有提过结婚的事儿了。她也喜欢玉质姐姐,但是毕竟人没了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让哥哥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京城的富贵圈里面,一直都有关裕的各种传闻,说得都很不堪。 关裕:“我自有分寸!”他笑呵呵地对关祺说。 怒砸卦摊儿 自打陆语迟从陶老四那儿打听到姐姐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后,舒家的事儿也就再也没有什么进展了。陆语迟还是像以往一样,大清早就带着陈湘来到了卦摊儿。早上没什么生意,他俩就坐在桌子里面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是肉包子,两个人正吃的津津有味。突然有三个人站在了桌前,陆语迟抬头看,站在前面的人很眼熟,好像是那天在戏楼见过的关裕。陆语迟放下手里的包子,站起身问:“您是要算命?” 关裕阴着个脸:“你会算吗?” 陆语迟看他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说:“不敢说会,略懂一二。“ 关裕又说:“那给我算一卦吧!” 陆语迟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下,开口说到:“你是关祺的大哥?” 关裕抬眼瞥他一眼,“认识我?” 陆语迟见他态度傲慢,知道他也不是真的要算命,怕是要来找事儿:“我算不了,你请回吧!” 关裕一拍桌子:“能骗小姑娘,就不能给我算一卦?” 陆语迟的脾气也上来了:“你妹妹自己来找我算的,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你们兄妹俩来回找茬儿,还有完没完?”陆语迟想到了当时关祺莫名其妙的拿着自己的八字来找事儿。现在关裕又来了,不由得有些恼火。他主要还是觉得上次真的是太丢人了!这事儿现在他都不能想,一想就火大! 关裕见他这么傲慢的态度,也很上火了,“你这小子,是不是欠收拾?这京城的地界,还没有我关裕想干干不成的事儿。今天你算得要算,不算也得算!” 陆语迟一听他这话,更是没一句好话,“哼!我今天还就不算了!” 关裕笑了笑,对着后面的俩人说:“把这摊子给我砸了!”说完了这俩人就开始动手了。周围稀稀拉拉的围着几个人,看到他们开始动手了,都纷纷地围过来看。茶馆的小伙计看见关裕带着人找陆语迟的麻烦,赶忙进去叫柳重山。不一会儿,柳重山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柳重山:“哎呦喂!关大少,这是怎么啦?这陆小兄弟是怎么得罪你了?” 关裕见:“他是个骗子,我今天就是要把他的摊子砸了。往后他再敢摆这卦摊,我就派人天天来砸。” 陆语迟有点一头雾水了,关裕要是觉得他行骗,大可以让这两个大汉揍他就行了,折腾这摊子干什么?再说了,他也没骗关祺啊!是关祺故意来捉弄他的呀!这兄妹俩还真是少教! 陆语迟一把拉住柳重山,说:“柳先生,不必理会,让他们砸就是了!” 柳重山只好站在边上,看着他们把这摊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关裕看了一眼陆语迟,说道:“你住在悦来客栈?” 陆语迟瞪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关裕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陆语迟见他这个嚣张的样子,也真的是一口闷气憋在胸前,无处发泄。他这摊子让人家砸了,生意也做不成了。带着陈湘索性就在茶馆里面听了一听的评书。 当天晚上,他还带着陈湘去听了沈月楼的戏。就在他们听得入迷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姑娘坐在了他们的桌子边上。陆语迟一看,不是别人,就是关祺! 陆语迟气不打一出来:“哎呦!你们兄妹俩还有完没完了?” 关祺转头看向他,往桌子上放了一叠钱,眼神依旧很冷漠:“我哥早起砸了你的摊子,这钱是赔你的!” 陆语迟看着桌子上的钱,更生气,“你什么意思啊?” 关祺低头端起了伙计刚到的茶,抿了一口,说:“没什么意思,上次我来找你算卦的事儿被我哥知道了,他以为你是个江湖骗子!但是你也不能怪我哥,你这给自己一通夸的,要谁听了也得觉得你是个骗子!”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陆语迟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主要是没脸提,当初自夸地忒不要脸了! 陆语迟面红耳赤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来:“你……你……” 关祺见他这样,咧咧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来翻旧账的。今天就是想替我哥哥赔你卦摊儿的钱!”说完起身就往外走了。 这下给陆语迟闹了个没脾气,看着桌子上的钱,他更是又气又恼:“你给我站住!你别走!” 关祺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径直走出去了。 求人办事 晚上回到客栈,陆语迟越想越气,气得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揣着关祺留下的钱直奔了关家。到了关家大门口,他站在对面的一棵大树下等着关祺出来。大概过了早饭的时间,就看见关裕从里面出来,上了一辆车走了。关裕走了,他也就大着胆子登门进去了。到了门口,小厮进去通报一声,带着陆语迟就进去了。 这关家的宅子虽然不如原来舒家的那座宅子气派,但是也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陆语迟跟着小厮走了好一会儿到了后院,小厮招呼他坐在院子中等一会儿。 没一会儿,关祺走出来,今天关祺穿着一身淡黄色的旗袍,化着淡妆,神情自若地走过来。 陆语迟看得眼睛有点直了,忙低头咳嗽了一声,“今天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把这个还给你!”从怀里掏出了昨天的那一叠钱,放在桌子上。 关祺冷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陆语迟觉得关祺的眼神莫名有点压迫感,自己有点不知所措,“我……我走了!” “行吧!既然不要钱,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往后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就言语,在京里边儿我还是能想想办法的!”关祺知道他这次回来肯定是和舒家当年的事情有关的,他一个人在这肯定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事只怕是也不好办。 陆语迟本来抬脚就要走了,听她这么说就顿了顿。其实这几天还真有一件事儿,他一直没辙。他见关祺说了这话,想来在北京城她或许真有办法,就开口问:“真的吗?” 关祺点头,“嗯!有事你就说。早说早办,咱俩的恩怨也早了!” “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一个变戏法的,叫彩三儿。” 关祺对他的这个要求有点意外,“就这事儿?”事情竟然这么简单! 陆语迟讷讷地点点头,“我找他很久了,他好像不在京城了。我想找他打听点事儿!” 关祺想了想,“嗯,没问题!你回去等信吧,我找到了告诉你!” “那先谢谢你了!你要是找到了,就到茶楼找柳先生。” “知道了!” 关祺看他杵在那,不知道是不是要走。 陆语迟也很是尴尬,本来今天要把钱狠狠地甩下,然后扬长而去。结果变成了求人办事,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忸怩地站在原地。 关祺嘴角上扬,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父亲在世的时候,说你能过目不忘,真的假的?” 陆语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呃,也……没有!” 关祺笑了一声,故意说:“看着也不像!” 陆语迟本来还想着谦虚一下子,结果又被怼了个没脾气,顿时拉下脸来,“不打扰了,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天后,关祺到茶楼告诉柳重山,彩三儿下月进京。下月初三在曹大帅三姨太的府邸有演出。如果陆语迟想去的话,就去关家找她。 柳重山晚上回去告诉了陆语迟这个消息。陆语迟想着肯定是要去的,就是不想再去找关祺了。 柳重山揶揄他:“陆老弟,可以啊!这刚来京城就勾搭上了关家那个大美人了!” “您别胡说,没有的事儿!” ‘我看关家那个小姐是看上你了,这还特意跑来茶楼告诉我这事儿。曹大帅三姨太的府邸,你是怎么也进不去的!她还嘱咐说你要想去就去找她,她有办法带你进去。多贴心啊!” 陆语迟毕竟年纪小,除了小荷妹妹他也没见过别的女孩子,不知道女孩子都什么心思。听柳重山这么说他还真有点半信半疑,不由地有点不好意思了。 柳重山接着说:“要我说你就去找她。一来找彩三儿方便;二来可以跟着大美人约个会,两全其美!” 陆语迟听了他的话,赶忙制止,“您可别胡说,我跟她没有什么事儿!”又有些犹豫地开口拜托柳重山:“柳先生,七月初三您能陪我一起去曹家吗?我怕这个彩三儿是个老江湖了,我问不出什么来。您江湖经验丰富,有您跟着我这心里才踏实。” 柳重山听他拜托,笑了笑就应了,“这有什么问题,我陪你去就是了!要说这个彩三儿啊,你们自己去我还是真的不放心!“ 陆语迟有点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这个彩三儿本名叫燕三儿,江湖上称变戏法儿的门道为‘彩立子’。如果再带上点真功夫,那就叫‘签子活’。这个燕三儿自幼学戏法儿,不论是大戏法儿、小戏法儿还是签子活他都能来。所以同行给了一个‘彩三儿’的名号。可是他呀!为人有个毛病,手脚不干净!仗着自己手脚利索,经常能从客人们身上摘下些名贵得收拾物品。时间长了人家回过味儿来,就回头找他麻烦。因为这个他没少挨揍!后来认识他的人又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快手三儿’。虽然本事挺大的,也有名声在外,但就是在哪儿都干不长久。” 陆语迟听了这话,更觉得得让柳重山一同去了。 柳重山也没推辞,笑着说这曹大帅的府邸也不是谁都能去的,他也想跟着去开开眼。 彩三儿 七月初三,陆语迟和柳重山来到了关家的大门外。这些日子他一直纠结到底要不要找关祺,可他自己也实在没有法子混进曹府。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来找关祺。又担心碰见关裕,触了霉头。他们俩在大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个小厮冲他跑过来,说大小姐让他进去! 他没想到关祺竟然猜到了他一定会来。这种被看穿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每次见到关祺他都有这样不自在的感觉,大概就是因为她好像总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陆语迟和柳重山来到院子中,小厮招呼他们坐在院中稍等。临走的时候特意说小姐嘱咐他,一定告诉陆语迟关裕不在家,别担心关裕找茬! 柳重山听见这个小厮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陆语迟很是尴尬!他也不理会柳重山,自己低着头假装喝茶,也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关祺穿了一件银灰色的旗袍走出来。头发梳的很精致,妆容也很隆重。她颈间还带着一串显眼的翡翠项链,看起来很名贵。她冲着他们两个人走过来,问陆语迟:“这位是?” “这位是柳重山柳先生,今日是我拜托先生陪我一起去。”陆语迟引荐了柳重山。 关祺点头示意柳重山,“柳先生有礼!” “关小姐好!”柳重山也赶忙问好。 “你们换上我家小厮的衣服,待会儿一起去曹府。” 陆语迟见她今天的样子又和上次不一样,比上次更漂亮了!他有点也不敢看她,低着头“嗯”了一声,就拉着柳重山跟着小厮去厢房换衣服了。 换好了衣服,他们就出门上了关家的车,一路奔着曹府去了。 陆语迟和关祺坐在后面,柳重山坐在前面。车里面静悄悄的,关祺突然开口问:“今天的这件旗袍是我前几天刚做的,好看吗?” 陆语迟没想到关祺会问他自己好不好看,他一时有点懵,该怎么回答?说实话,特别好看!好看到自己都不敢看她了。这话是打死他也说不出的。那说谎吗?说不好看?她会不会生气啊?他盯着关祺的脸,一脸惊讶,欲言又止,“呃……” 关祺本来还等着他夸自己呢,见他半天不说话,扭头看到他一脸呆相就忍不住笑了。她这一笑,陆语迟就觉得更漂亮了,反衬自己更呆了。就听见坐在前面的柳重山也跟着笑起来了。 陆语迟越是想在她面前淡定自如些,就越是会碰到让他慌张的事情。他有点儿生自己的气,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热了,赶忙转头望向窗外,不再理会她了。他就希望这车再快点,赶快到曹府!赶快下车!赶快结束这尴尬的处境! 不一会儿就到了曹府,三个人下了车。关祺走在前面,跟陆语迟和柳重山说:“你们就跟在我后面,等那个变戏法儿的演完了。我去后台打赏,你再去盘问他。” “嗯,多谢了!” 关祺瞥他一眼,径直走进去了,陆语迟和柳重山跟在后面。 到了大门口,曹大帅的三姨太站在门口迎客,见了关祺很是殷勤。三姨太吩咐了家奴带着关祺到了宴客厅。关祺和陆语迟一前一后的走到桌边,关祺坐下来,陆语迟和柳重山站在关祺的身后。 到了晌午时分,宴会开始了。台上的表演一直不间断,就是迟迟不见那个彩三儿。这期间关祺起身去给四姨太敬了一杯酒,寒暄了几句。她回到座位上就再也没有起身过。有不少阔少纷纷过来给她敬酒,她也是爱答不理的。陆语迟就一直在后面站着,看着过往的宾客。 终于一阵响锣过后,有一个裹着彩色披风的人,翻了一个跟斗上了台。柳重山转头对陆语迟说:“就是他!” 陆语迟向台上张望,见一个个子不高的人,穿着一身彩衣,抖着披风上台。自打他上台了,台下也跟着热闹起来,宾客频频叫好鼓掌。只见他表演了金线搭桥、口内喷火、大海碗、吞宝剑等几个戏法儿后,捡了地上的彩头,彩三儿鞠躬下台。 关祺站起身,招呼陆语迟:“走吧!去后台!”他们就跟着关祺一路往后台走。 快手三儿 到了后台,下人们看见关大小姐进来纷纷问好行礼。 关祺看见彩三儿在后台收拾着自己的家伙事儿,走上前假意奉承,“先生可真厉害,表演得真是精彩!” 彩三儿虽然不认识关祺,但见下人都冲着她点头哈腰。他是个老江湖了,自然看得出这肯定是个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他赶忙点头示意:“小姐过奖了,我彩三儿就是指着这点儿手艺吃饭!”他笑得那叫一个谄媚,神情中透着一股贼眉鼠眼的劲儿。 关祺接着套近乎,“刚才的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我这还没看够呢,你这就下台了!”关祺边说着话,边从包里面掏出来一叠钱,放在了彩三儿边上的桌子上。 彩三儿看见钱立马来了精神,谄媚的劲儿更盛了,“小姐喜欢,我再给您来一个就是了!” 陆语迟见他呲咪呲咪地对着关祺笑,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市井流氓。 彩三儿用力挥动了一下披风,就见那个披风在三个人的上空悬浮着抖了一圈。他和关祺都抬头望着上面,这斗篷上色彩斑斓,关祺看得格外入神。彩三儿抖着抖他的斗篷绕着关祺走了一圈。转眼,就变出来一只鸽子托放在关祺的手上了。 关祺托着鸽子,笑呵呵地说:“真是太厉害了!” “这都是小把戏,让小姐看个新鲜!”彩三儿说得有几分得意。 二人继续寒暄着,陆语迟看着关祺,见她笑起来越发的明艳动人,不由地看出了神。就在晃神见,他突然发现关祺颈上的翡翠项链不见了! “关祺,你的项链呢?” 关祺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刚想提醒他要叫小姐,可听完他的话上手摸了一把脖子。果然!项链不见了! 关祺和陆语迟对视一眼,瞬间懵了,“怎么不见了?丢哪了?” 就在他俩困惑的时候,彩三儿麻溜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头,准备要走了。 柳重山大喝一声:“站住!” 彩三儿顿了一下,也没有反应。 关祺和陆语迟看看彩三儿,又转头看柳重山。 柳重山气定神闲地说:“快手三儿,把项链交出来!” 彩三儿斜眼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外号,那肯定也知道自己以前做过的事儿了。现在这种局面,也只能硬着头皮抵赖了,“你别胡说八道啊!” 关祺瞪大了眼睛,看着彩三儿有点将信将疑。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他就能把自己的项链摘走吗? 柳重山低头在陆语迟和关祺身边说:“他外号叫快手三儿!除了会变戏法儿外,偷东西也是一把好手!” 关祺是个有脾气的姑娘,自己揣着钱来后台捧他的场,别管是为了什么吧!他居然还偷她的项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样的啊!我来捧你的场,你居然偷我东西!”这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语气也是非常的强硬。 后台的伙计们见关大小姐突然抬高了声音,忙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儿。这彩三儿畏畏缩缩的样子,怕是真的手脚不干净。有个机灵的小伙计赶忙跑出去通知三姨太。 关祺一般是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今天能来给三姨太祝寿,三姨太可是特意嘱咐了他们要好好招待这位关大小姐。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怕是不好跟三姨太交代! 彩三儿还想着否认,“我说大小姐,我可没有啊!我一个变戏法儿的,真把我当神仙了!再说您我可得罪不起啊!”彩三儿卖惨地嚎叫道。 关祺听了也觉得他的手不能这么快吧!他要是摘自己的项链,自己还真的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她有点疑惑地看向了柳重山。 柳重山冲着她坚定地点点头,示意她肯定是彩三儿偷的。 彩三儿见关祺有些许的疑惑,赶忙说:“别是您的家贼吧!”说这瞥向柳重山和陆语迟。 正在焦灼间,三姨太带着一行家奴就进来了。径直走到关祺的面前,笑着说:“关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关祺见她带着人来了,赶忙说:“没什么大事,还惊动您了!” 三姨太客气地说:“听下人说,您丢了东西!实在是我招呼不周了。” “是我不好。您这大喜的日子,我扫了您幸了!” 三姨太赶忙说:“千万别这么说,一切交给我!”转头变了脸色,恶狠狠地冲着彩三儿说:“东西拿出来,不然要你的狗命!” 彩三儿见状自己算是又摊上事儿了!这位小姐想必是大有来头,这曹大帅的三姨太对她都如此的客气,自己赶忙认怂了。他从披风的一个口袋中掏出来那条翡翠项链,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求饶,“三姨太,我该死!我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小姐了!”说着举起了翡翠项链给三姨太。 三姨太接过了项链,恶狠狠地说:“这关大小姐是大帅和我的座上宾,她的东西你也敢偷?是不想活了?不长眼的东西!”说话间,三姨太用自己的手绢擦拭着手里的翡翠项链,然后扭脸笑眯眯地递给关祺,“给,关小姐收好了!” 关祺赶忙道谢:“多谢三姨太了,给您太麻烦了!” “您千万别说这话,今天是我招呼不周了。改天我单独请您和关大少吃饭赔罪!” “等哥哥回来了,我们兄妹一定登门道谢!” 三姨太见关祺一直客客气气的,心里也就放心了,“这个碎催您看怎么办?是您带走处置还是留下来我交给我?” 关祺看了陆语迟一眼,示意他机会来了,扭头向三姨太说:“三姨太,我想借您一个房间盘问他两句,您看方便吗?” 三姨太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办,马上就迎合道:“这有什么问题?我让管家带你们去楼上的客房。就是这个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我派两个人跟着您吧?” “不用麻烦了,我家下人跟着我就行!” 三姨太看了一眼陆语迟和柳重山,“那成,您这边请!” 翡翠扳指 到了客房,彩三儿已经没有刚才的神气劲儿了。他知道今天是死是活全看这位关大小姐的心情了。扑通就跪在了关祺的脚下,可怜巴巴地说:“关小姐,我是瞎了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我这回吧!” 关祺收起了刚才对三姨太的客气,一脸凌厉的神色,“我今天就是想问你点事儿。你老实说,待会儿我带你出去;你要是不说实话,今天你别想活着出去了!” 彩三儿赶忙点头,“您放心!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关祺看向陆语迟,示意他开始问话吧。 陆语迟看向柳重山,柳重山问:“彩三儿,京城舒家,你还记得吗?” 彩三儿一惊,没想到他居然问舒家,结结巴巴地说:“舒家?内务府舒家?” 陆语迟点头。 彩三儿低头想了想,又说:“呃……记得一些。” 陆语迟问:“六年前,舒家佟夫人过寿那天,你也去了?” 彩三儿点头,没多说话。他不知道陆语迟到底要问什么。 柳重山见他不说话,又问:“那天舒家事儿的时候,你在里面都看见什么了?” 彩三儿连忙说:“那天我刚变完了活儿,正在后台收拾东西。紧接着进来一队官兵,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关祺看他这样,担心他们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摘下脖子上的翡翠项链,对彩三儿说:“彩三儿,今天你要是老实说,我不但把你带出去,这条项链也赏你了!” 柳重山见关祺出手这么大方,不由得冲着陆语迟挤眉弄眼地揶揄,竖了竖大拇指。 为了帮自己问话,不惜送出自己的项链。陆语迟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彩三儿看着关祺在自己面前晃悠的翡翠项链,脑子里赶忙回忆着当年的情景。他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挣得这条价值连城的翡翠项链。他突然想到了,那天他好像也顺了个翡翠的物件,是个扳指! “那天我们被轰出来的时候,我……我一时手痒,从一个大兵的身上,顺下来一件东西。” 陆语迟问:“什么东西?” “是个扳指,翡翠扳指!” 柳重山问:“那扳指什么样?” “那天去的都是普通官兵,但是那个扳指不是个便宜物件!那成色一点不逊色于小姐的这个项链,不是寻常人戴得起的!”当天其实他也奇怪,这么贵重的物件怎么会戴在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士兵身上。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那个人穿的是普通士兵的衣服,但是看起来年纪比其他的小兵要大一些,大约四十岁上下。” 陆语迟又问:“那个扳指还在你手里吗?” 彩三儿摇头,“那事儿过了两年后,我才敢把它拿出去当了。当时沈记当铺刚开业,高价收购名贵玉器。那个扳指成色上等,还是当时的掌柜的亲自给的价格,当了它够我花用了整整两年。” “又是这个沈记当铺?”说着陆语迟看向柳重山,柳重山冲他示意接着听彩三儿说。 彩三儿接着说:“那个扳指上,有两个字。” 陆语迟问:“什么字?” 彩三儿边说着,边用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水写在关祺面前的桌子上:“伯蕴!” 他们三个人盯着桌子上的水印,异口同声地说:“伯蕴?” 关祺说:“这像是人名。” 陆语迟点头,接着转头问彩三儿:“那天除了这个扳指,你还看到什么?” 彩三儿想了想,“那真的没了,从我进去到被赶出来也就一个时辰。实在没有别的什么事儿了。” 柳重山冲着陆语迟和关祺点点头。 关祺站起身,把那条翡翠项链扔给了彩三儿,“走吧!” 彩三儿赶忙说:“关小姐,您发发慈悲!把小的带出去吧!留下来,我这可就真没命了。” “起来吧!我只管带你出去,三姨太会不会把你逮回来那就看你的命了。” 彩三儿赶忙磕头道谢,站起身背上自己的家当,紧跟在关祺身后。 关祺走出门,跟曹府的管家说:“您受累帮我谢谢三姨太,这人我就带走了!今天多亏了三姨太帮我找回项链,改日我和哥哥登门道谢!” 管家说:“关小姐慢走,小的送您出去!” 出了曹府,彩三儿又给关祺磕了两个头,道了几声谢。然后像阵风一样地溜了…… 沈记当铺 三个人出了曹府就上了车,返回关家。 关祺今天精心打扮好出门,回来的时候项链就没有了。陆语迟多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那条翡翠项链很名贵吧?” 关祺看他一眼,“也没什么,一条项链而已。” 陆语迟觉得关祺这自信的气质,全都是来自于她的家财万贯!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也赔不起她的项链。 关祺见他不说话了,又开口说:“那条项链其实是你们舒家的东西。我五岁生日的时候,舒家的佟夫人送我的生辰礼。你不必耿耿于怀!” 陆语迟扭头看她,又一次被她看穿!经过这几次,他好像也习惯了。 “那个扳指是一个名叫伯蕴的人的,你知道这人是谁吗?”关祺问他。 陆语迟摇摇头,“不知道,六年前那人看着已经四十多岁,应该跟我父亲年龄不相上下!”他想到刚才彩三儿说扳指被沈记当铺高价收走了。上次自己在戏楼展示玉璧的时候,也有一个大哥提到了这个沈记当铺。看来这个沈记高价收玉器也有好多年了,他开口问关祺:“他刚才说的那个沈记当铺,你知道吗?” “嗯,沈家的生意这几年做的很大。主要是在天津卫,北京只开了三家当铺。从六年前开始一直高价收购名贵玉器。沈记的老板叫沈秀丰,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我们家在天津的生意还和这个沈记有往来,我大哥跟这个沈秀丰有一些往来。据说她母亲是日本的名门望族,她父亲在日本的生意都是靠着她外公家做大的。后来她父亲去世了,她是独生女,就继承了家里的生意。”关祺说到沈秀丰的时候口气中总透着不屑,似乎是瞧不上这个女人。 她接着又说:“自打朝廷倒台后,沈记当铺高价收购名贵玉器。从那些落魄的皇亲国戚手里收走了好些名贵物件。这个女人聪明之处就在于眼光很毒。那几年皇亲国戚没了依靠,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手里的宝贝物件也留不住,但凡给个差不多的价格也就当了。对外说是高价收,其实也未必。” 陆语迟一边听着关祺说,一边琢磨着。这个沈记来了京城不做别的,偏偏要高价收购玉器。这个女人确实是有一套!要是真像关祺说的这样,他还真应该去探探这个沈记当铺,见一见这个沈老板。 说这话车就到了关家大门口,三个人下车。 陆语迟开口:“今天谢谢你了!” “别客气,我哥砸你卦摊儿的事儿,咱们两清了!” 陆语迟点点头,“这衣服我下次还给你!” “嗯!” 陆语迟又有点不知所措,好像应该说再见,然后转身走人。但总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犹豫之间听见关祺先开口了。 “我回家了!”说完关祺转身往大门里面走。 陆语迟跟柳重山说等他一下,就冲着关祺走过去。他又一次鬼使神差地开口对关祺说了一句话:“你穿这件旗袍好看!” 关祺听了他的话,诧异地回头看向他。就看见陆语迟转身,拉着柳重山急匆匆地走了。关祺突然笑起来,这人也太奇怪了!问他的时候不说话,现在冷不丁地来一句。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眼瞅着仲夏已过,秋日的傍晚有一丝丝的凉爽。 收了卦摊儿,陆语迟带着陈湘回到客栈。还没进门,就看见伙计孔四九急火火地冲过来,对他说:“陆哥你可回来了!“ 陆语迟拍了他肩膀一把,“怎么了四九?” 孔四九一脸无奈地说:“今天一伙人来客栈说要找你,我说你出去上工了。他们说要看看你住的房间,我就带他们去瞧了一眼。谁知道刚到屋门口,他们踹开门进去就时一通砸呀!临走的时候还要挟说,‘要是还敢让你住在这儿,下回来就把店都砸了!’” 陆语迟听了这话赶忙走到后院,到门口看见一地的狼藉。他走进去翻找锦盒,找到锦盒打开后看到玉璧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陆语迟回头问四九:“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四九说:“他们……老板说他们是关家的人,咱可惹不起啊……”四九不好意思直接跟陆语迟说让他们结账走人,就支支吾吾地哼唧了一句。 陆语迟听见是关家的人就放心了。一定是关裕从天津卫回来了,知道自己又去找关祺了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陆语迟对四九说:“你跟赵老板说一声,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明天就搬走,省得他们又来找麻烦!” 四九叹口气:“陆哥……那……那你和陈湘去哪啊?就是去了别的地方怕是也要被他们找到。”其实陆语迟和陈湘在这住了大半年了,也都处得不错。虽然带着个孩子,但是从来不给四九找麻烦,看着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四九还真的有点舍不得他们走。 陆语迟:“没事,他们不是要真的赶尽杀绝。我这初来乍到得罪他们了,他们撒撒气也就没事了。”说着拍拍四九的肩膀。 无家可归 第二天一早,陆语迟收拾了为数不多的一点行李。结了房钱,带着陈湘跟柳重山一起出门,打算先在茶楼躲一躲。 柳重山问他:“想好了吗?往后怎么打算的?” “这城里的客栈是住不了了。关裕那个臭脾气肯定是要让我无处落脚,离开京城,离他家越远越好。” 柳重山突然笑了,“还以为你小子是走桃花运,没想到是桃花劫!现在搞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陆语迟知道他什么意思。昨天闹了一出,陆语迟还真有点生气了。关裕像个疯狗一样的追着自己,他也早就烦了。听见柳重山也开自己玩笑,他更是有点气不过了。陆语迟面无表情地看着柳重山,“不是桃花运,也不是桃花劫。我和关祺定过娃娃亲!” 这句话可把柳重山给说蒙了!柳重山本来还咧着嘴笑,听见这么重磅的八卦,笑容瞬间僵在嘴边,“你……娃娃亲?”但是很快他回头一想,也对!舒家和关家本来就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富商!两个人的父亲还都是郑老先生的学生,算是同窗。儿女有婚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他又开口:“那关裕还……”话没说完他就闭嘴了,他自己也觉得失言了。 陆语迟嗤笑一声:“人走茶凉!这不过是我父亲与关祺父亲的口头约定而已。如今人都没了,我原本也不当真!等事情完了,我还要回西安去找我的小荷妹妹。我答应她了,等她长大要和她成亲的!” 柳重山是万万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陆语迟,小小年纪感情经历这么丰富。关祺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如今有爆出一个小荷妹妹。柳重山瞪大了眼睛盯着他问:“这小荷妹妹又是谁啊?” “是我恩师的女儿,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比关祺的性格好百倍。”陆语迟一想到关祺,就会莫名有一种慌张的感觉。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柳重山摇摇头说:“陆老弟,你行啊!小小年纪,深藏不露!” 陆语迟也不搭理他,现如今也没地方落脚了。还是要先想办法找个地方住才行。他突然想到离开西安前,先生曾经给过他一个铜镜。还跟他嘱咐说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去一个叫绛悦轩的地方找一个钟奶奶帮忙。 陆语迟开口问柳重山:“柳先生知道绛悦轩在哪儿吗?” 柳重山第三次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绛悦轩?” 陆语迟看柳重山的表情这么诧异,他摇摇头:“这地方在哪儿啊?” 柳重山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答案,“陆老弟啊,你……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地方啊?” 陆语迟见他这样,更觉得奇怪。这绛悦轩究竟是什么地方?值得柳重山这么震惊,“我家先生曾说如果在京城有什么难事过不去了,可以去绛悦轩找一个叫钟奶奶的人。这地方到底在哪儿啊?” 柳重山听见钟奶奶的名字,脸上露出了确定的表情。他应该没有把这地方想错,这个绛悦轩就是自己想的那个绛悦轩!听见是陆语迟老师让他去找的,也就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严近芳这个前朝的帝师,曾经在这北京城也是个有名的风流才子,跟这个钟奶奶又过一段风流佳话。 柳重山咳了一声:“这绛悦轩在……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 陆语迟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还以为是八条胡同,“?哪八大胡同?” 柳重山解释:“不是八条胡同,不不……也是八大胡同,就是一个叫八大胡同的地方。那是京城有名的花街柳巷!这个钟奶奶是当年八大胡同的花魁,和你的这位老师又过一段广为流传的风流佳话呢!”柳重山边说边笑。 陆语迟这才知道这个钟奶奶是个风尘女子!他心想这个严近芳果然不是个正经人!师母过世多年了,他居然还留着这个钟奶奶的东西!他也跟着笑了,“我这个老师啊,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斯文败类!” “你家先生当年在京城可是独领一时的风骚啊!这个钟奶奶虽然沦落风采,却也是个才情出众的女子!” 陆语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何尝不是个才情出众的女子,也是一样被命运捉弄沦落风尘!他倒是想去见见这位钟奶奶了。 陆语迟接着问:“柳先生知道这个绛悦轩怎么走?我想去见见这个钟奶奶!” “去了绛悦轩怕是你也见不到这个钟奶奶了。” “为什么?” “自从你老师辞去官职愤然离京后,钟奶奶一赌气就嫁给了当时的绛悦轩老板董大田。这个董大田除了开妓院,还开了几家烟馆。他极其宠爱钟奶奶,对她是言听计从。现如今绛悦轩已经全权交给了钟奶奶经营。所以即便你现在去,怕是也见不到她人了。她早就不出台了。” 陆语迟有点为难了,“哪我怎么样才能见到她?” “这一般做生意都是每月初五查账,到了初五老板都是会亲自下来各家商铺走一圈。想这绛悦轩也是一样。后天就是初五了,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陆语迟点点头。后天去绛悦轩,那这两天只能带着陈湘躲在茶楼的后院了。 九月初五,晌午时分。柳重山带着陆语迟来到了绛悦轩的门口,嘱咐陆语迟:“你在这儿等着吧!天黑之前没有客人。你要是看到有马车来,必然是钟奶奶。你只要记住,这钟奶奶是个顶了天的大美人,你看见了自然就知道是她!” 柳重山嘱咐完陆语迟后就走了。陆语迟就一个人等在门口。过了小半天,真的是有一辆马车停在了绛悦轩门口。陆语迟赶忙往前走,看到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女孩,姿色一般,应该不是钟奶奶。小女孩转身伸手要搀扶后面下车的人。陆语迟再看,一个穿着肉桂色中式秀禾的女人从车内下来,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她头发盘在脑后,梳得很是精致。陆语迟再走近看到那个女人的脸,见她眉黛青山,双瞳剪水,鼻子宛若玉葱,纤小而挺立,朱唇粉面。 这人肯定是钟奶奶了! 陆语迟又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个大美人叫了一声:“请问您是钟奶奶吗?” 大美人转头看他,上下打量了陆语迟一番,“你是谁?” 陆语迟从兜里取出了严近芳给他的那个铜镜,递给她说:“我是严先生的学生!我叫陆语迟!” 大美人接过铜镜,看了看,又抬头:“陆语迟?进来说话吧!” 钟奶奶 陆语迟跟着这位大美人进了绛悦轩。绛悦轩里面上下三层楼,这个时候没有客人,显得格外的空旷。他一路跟着这位美人上了三楼,走进了一个敞亮的大房间。房间内很是亮堂,进屋后大美人请他坐下,吩咐下人上茶。 大美人举起铜镜又看了一会儿,对他说:“我就是钟奶奶!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陆语迟见钟奶奶虽然笑盈盈的,但是态度有些疏离,一时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他要怎么说?自己没地方住了,请求她收留自己?还是先客气一下,替老恩师问候一下旧情人?正在他犹豫不绝的时候,钟奶奶又开口了,“严近芳还活着吗?” 陆语迟听了这话,心凉了半截。在心里又开始怒骂严近芳,以往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儿让人家盼你死呢?还有脸让他来找人家!他咳了一声说:“我……我离开书院时,他还活着。这段日子也没有接到他的死讯,应该还活着!” 钟奶奶听着陆语迟一脸正经地说出这话,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听你这话倒是比我更盼着他死呢?” 陆语迟咧嘴假笑:“您说笑了!严先生是我恩师!”此时此地,他倒是没有那么恶毒盼着恩师死,只是盼着老恩师跟这位钟奶奶过往不要太过分就好! 钟奶奶笑过之后,表情倒是缓和不少,“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陆语迟实在是难开口,“嗯……我家先生……说……” 钟奶奶手里摸索着那个铜镜,见他支支吾吾的,开口打断了他,“是在京里碰见什么难事儿了吗?” 陆语迟听了这话,赶忙点点头。 钟奶奶接着说:“他让你拿着这面铜镜来找我帮忙?” 陆语迟又点点头。 钟奶奶问:“那你就说说吧,碰上什么事儿了?” 陆语迟这才开口把被关裕驱赶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开口相求:“我想请您帮我找个地方落脚!” 钟奶奶听了他说的话,表情似乎是有所疑惑,“找个住的地方是没问题,但是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么得罪了关家的大少爷?” 陆语迟本来不想提关祺,但是钟奶奶问他也不得不说实话。就把他如何给关祺算命,如何被关裕砸摊子的事儿也说了。 钟奶奶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可以啊你!” 陆语迟就知道她肯定要嘲弄自己,低着头也不再说话了。 钟奶奶又开口问了一句:“你跟我说了这么多,都没告诉我你来京城干什么来了?你不给我交个底儿,我怎么敢放心收留你啊?”这个钟奶奶虽然是个女人,但是阅历丰富,大半生都混在着风月场所,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她再了解严近芳不过了,这孩子跟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师徒关系,不然这面铜镜他是不会轻易交给他的。 陆语迟有点犹豫,但人在矮檐下,也不得不低头,“我……我是舒家的人,我是回来找找看家里还有没有人。” 钟奶奶听他说是舒家的人,震惊地抬眼看他:“舒家?内务府舒家?” 陆语迟点头。 钟奶奶又问:“你是舒家什么人?” 陆语迟说:“舒逸仁是我父亲。” 钟奶奶听了这话,表情逐渐缓和,“难怪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给你这面铜镜,还让你来找我!” 陆语迟也不明白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是他们的交情非同一般。可是就在就在刚才这位钟奶奶还询问了他死没死?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又爱又恨吧!严近芳可真有一套!看来以前真的是低估他了! 钟奶奶说:“行吧!你就在这绛悦轩的做个端茶递水的小伙计可好?等过阵子关大少的气儿消了,风头过了,你再回去摆你的卦摊儿。我叫他们给你在后院收拾一间空房,你先住下。工钱跟我这儿的伙计一样。每月四个银元。” 陆语迟站起来跟钟奶奶道谢,“谢谢您!钟……” 陆语迟看着钟奶奶的脸,实在是叫不出“奶奶”这两个字。 钟奶奶看他这样,嘴角上扬,“往后你就跟他们一样叫我钟奶奶!” 陆语迟点头:“谢谢钟奶奶!” 入住绛悦轩 第二天,陆语迟就带着陈湘来到了绛悦轩的后院。 后院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叔,人称狗子叔。一大早就在后院等着他们,对他们的态度很客气,没有因为他俩年纪小就怠慢他们。 狗子叔殷勤地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把他们领进了一个小屋子。屋子地方是不太大,但是也算是干净,对陆语迟说:“陆小爷,我不知道您是两个人来,钟奶奶只说您一个人来,这房间窄了点儿!” 陆语迟赶忙说:“狗子叔您太客气了,您叫我语迟就行。这是我的小兄弟陈湘,我来京里的路上碰上的。家里人都不在了,一直跟着我。” 狗子叔听了他这话,态度更好了,“哎呦!语迟兄弟,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顾得上谁啊!你可真是心善啊!你们先住下,等回头有了空屋子,我再给你找个大点儿的!“ 陆语迟说:“不用麻烦了,狗子叔!我们住这就挺好的!”反正他也不会在这常驻,实在不用再折腾人家了。 狗子叔呼啦一把陈湘的头,笑着说:“那行,往后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找我。钟奶奶可是都吩咐了,让我一定照顾好你!” 陆语迟再三的道谢。这狗子叔对他的态度,让他多少有点儿不自在。这钟奶奶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这都分开多少年还对旧情人的学生这么关照!不由得让陆语迟心生敬畏!果然像柳重山说的一样,乱世混江湖,重在有情有义! 陆语迟安顿好了之后,就去茶楼找柳重山。告诉他自己和陈湘暂且就先在绛悦轩住下了。 傍晚前他们回到绛悦轩,陆语迟对陈湘说:“陈湘,这里不比以前的客栈。虽然白天安安静静地,到了晚上,这人会来很多人。而且……都是坏人!你晚上就自己呆着屋子里面。除了狗子叔,谁都不要理会。知道吗?” 陈湘点头,“那些坏人为什么都是晚上来?” 陆语迟有些为难,他没办法给只有六岁的陈湘解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因为坏人白天不敢出门做坏事,晚上就都出来了!” 陈湘点点头。这孩子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可能是因为年幼家里的变故,胆子也小。一路跟着陆语迟,陆语迟说什么他都信! 就这样,他们在绛悦轩住下了。 次月初五,钟奶奶还是照例来查账。午后她到了绛悦轩,来后院看望陆语迟。这狗子叔见钟奶奶特地来看陆语迟,对他们俩人就更是殷勤了。 钟奶奶问陆语迟:“住得还习惯吗?” 陆语迟点头,“嗯,谢谢您!” 钟奶奶看看旁边的陈湘,问:“这是谁啊?”说着对陈湘笑笑。陈湘最会的就是傻白甜呆笑,冲着钟奶奶回以微笑! “这是我的小兄弟,叫陈湘!”说着,陆语迟对陈湘说:“陈湘,这是钟奶奶!” 陈湘笑眯眯地对钟奶奶喊了一声:“钟奶奶!” 钟奶奶似乎很喜欢孩子,上来摸摸陈湘的小脸蛋,“哎,这孩子长得真讨喜!”扭脸对陈湘问:“你兄弟?你哪门子的兄弟?” 陆语迟跟她说了陈湘的家变经历,这个钟奶奶眼圈就红了。她把陈湘搂紧怀里,“这么好的孩子,没想到也是个可怜的出身!” 陆语迟看她这样都傻了!这个女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儿,说哭就能哭!情绪变得也太快了! 陈湘这小子嘴甜啊,见这个漂亮的“奶奶”哭了,扯着自己的袖子要给她擦眼泪,“漂亮奶奶,你别哭了!你身上的味儿好香啊!跟我娘一样,我娘抱我的时候,我也闻见过这香香的味儿!” 钟奶奶一听,可不得了!瞬间又哭又笑,觉得这可怜的孩子肯定是想他娘了,她赶忙说:“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奶奶不哭!”说完在陈湘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陆语迟更无语了!侧着头翻了个白眼儿,不再看他们腻歪!但是看得出,这个钟奶奶是真的喜欢陈湘,母爱泛滥。 陆语迟开口:“钟奶奶,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钟奶奶瞥他一眼,“我知道你要打听什么,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嘛?” 陆语迟有点吃惊,这钟奶奶也太神了!自己还没开口呢,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打听什么? 钟奶奶接着说:“你们舒家的事儿实在是太突然了。出事儿前几天,还是备受皇恩的内务府皇商呢!转眼间就被下旨办了。最可疑的就是办完了你家,第二天老佛爷就死了!哎!这中间的事儿啊……谁也说不清!” 陆语迟听了这话,也是泄气得很。回京的这段时间,他打听到的信息只有姐姐可能还活着,但是也下落不明。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舒家的事儿谁也说不清”。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六七年前的事儿了,中间还经历了改朝换代。舒家的事儿谁又还会记得? 钟奶奶见他垂头丧气的,跟怀里的陈湘说:“好孩子,去院子里找狗子叔玩儿吧。”陈湘点点头就跑出去了。 庆玉 陈湘出去后,钟奶奶又开口:“其实在你家出事儿之前,有一个大人物来我这绛悦轩。因为是我这儿的老主顾了,当天点了我这儿的头牌姑娘去,我也上去敬了一杯酒。” 陆语迟皱了皱眉,问:“谁?”他想到先生说过,父亲之所以出事儿可能是和跟他一同共事的某个大人物。 钟奶奶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冲动,也不能找他报仇!”以目前陆语迟这么个初来乍到的愣小子,被一个区区的关家少爷追得无处落脚,想去找这个大人物报仇绝对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陆语迟听了她说这话,倒是和父亲还有先生的嘱托一样的,想来这人怕是大有来头。他想到沈月楼曾说过,带兵抄他家的人是一个叫庆玉的人,于是他犹疑的开口问:“您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庆玉?” 钟奶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陆语迟看她这样就知道肯定是庆玉了,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跟我们家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钟奶奶低下头沉默片刻,“满清倒台前,他是个能只手遮天的主儿!是你家得罪不起的主儿!” 陆语迟疑惑,既然是他们家得罪不起的人物,那怎么就惹上他了呢? “这个人有一个最广为人知的嗜好,那就是贪财!整个大清朝除了乾隆帝时候的和珅,也就数着他了!” “您的意思是,他看上舒家的钱了?” 钟奶奶摇摇头,“你家虽然富裕,但是在他那不算什么。怕是你父亲因为什么别的事情惹到他了。若是挡了他的财路,别说是你们舒家了,就是皇亲国戚他也照办不误!” 钟奶奶回忆着当年去给庆玉敬酒的情景,“那阵子庆家的大小姐刚刚出嫁不久,当时的嫁妆可是太奢华了!招来了其他人的艳羡。有人早就看不过这个只手遮天的千岁了,许是真的惹出什么麻烦来了,庆玉很生气,就找人暗中查访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找他麻烦。那天在我们这绛悦轩他也是多喝了两杯,说的话也没边了。就说有人想断他的财路,他就要斩草除根。没过多久,你家就出事儿了!现在想来,难不成是你父亲惹着这位爷了也不一定。” 陆语迟听了这些,也觉得很有可能。难不成是父亲一时不忿这个大贪官的行径,打算告发他才被他毒害了?但是为什么早在出事儿前许多年,就把他送到严先生家去。还嘱咐先生假如将来舒家出事,就务必让他留在西安才能平安无事。 真的是越来越多的困惑在心头,前面的路也越来越艰难了。如果姐姐还活着,那她人在哪里呢?或许她还知道更多的事情,这些年她都躲在哪里呢? 陆语迟又问:“您知道这个庆玉现在在什么地方嘛?” 钟奶奶盯着他,“你要干什么?不是说好了不能报仇吗?” “我父亲去世前留有遗言,不准我报仇。我也并不想着找他报仇,就是想查清楚当年究竟怎么回事儿。我全家不清不楚的死了,总不能一直不清不楚的吧。” 钟奶奶听他这话也觉得有理,“朝廷倒台后,他去了天津。带着他的万贯家财在天津卫继续当着他的千岁爷。你是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钟奶奶一边是一边严肃的盯着他。 陆语迟明白钟奶奶的意思,点点头。 钟奶奶见他好像听进去的样子,也松一口气,“行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就老实住在这儿吧。” 陆语迟连忙给她道谢:“谢谢您!” 钟奶奶笑笑,不在多说什么,转身走人了。 气得失眠 每个月狗子叔都会给他放一天假。到了放假的日子,他就带着陈湘去茶楼找柳重山。顺便打听打听最近茶馆的新鲜事儿。 “还真有两件事,都和你有点关系!”柳重山故弄玄虚地说。 “什么事儿?”陆语迟不免好奇。 “你家那座荒了好多年的老宅,最近大门大开,有好多人前前后后的进出。像是在修葺,估摸着马上就有人要搬进去了。” 陆语迟皱着眉,“我家的旧宅?不是说闹鬼吗?怎么还有人愿意住?什么人啊?“ “这还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了几个穿军装的人出入。许是曹大帅安排的人也不一定。” 陆语迟想这还说得过去,他们原本不是京里的人,估计不知道他家的事儿。 “我会留意着,等有了消息我再跟你说!” 陆语迟点点头,问:“另一件事儿呢?” 柳重山笑眯眯地看着他,“另一件就是你的那个娃娃亲!” 陆语迟一听,拉下脸来,“她哥又来找茬儿了?” 柳重山摇头,“不是她哥!是她来了,来找你!” “来找我?干什么?” “替她哥哥来道歉了!” “又来这一套!” “我说你被驱赶的实在没地方住了,就投奔了八大胡同的钟奶奶了!” 陆语迟一听这话,瞬间有点慌,“柳先生,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啊?” 柳重山意味深长看着陆语迟说:“我这不是也实话实说嘛!” 陆语迟赶忙又问:“那,她说什么了嘛?” 柳重山故意说:“她立马就生气了!还骂你臭不要脸!说你学坏容易学好难!” 陆语迟一听就火了,“她还有脸说我!我去八大胡同还不都是拜他们家所赐!” 柳重山笑呵呵地接着说:“可不是嘛!我也这么说的,都是关裕把你逼到那儿去的!” 陆语迟拉下脸来,也不说话了。 柳重山见他气哼哼地坐在那儿,也不再说话了,就接着逗他,“陆老弟,你这是气她呢?还是气我把你在八大胡同的事儿告诉她?” 陆语迟赶忙解释:“当然是气她不讲道理啦!” 柳重山又笑呵呵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陆语迟当天晚上气得失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偶遇庄赫 陆语迟每天晚上就在厨房和后院打打杂。伙计们都知道他是钟奶奶亲自带来的人,对他都很客气,什么脏活累活也不叫他干。 这天狗子爷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脏东西,从下午开始就上吐下泻的折腾了十多次。整个人都虚脱了,摊在自己屋里的床上。 傍晚时候,前面管事儿的大哥过来叫他。见他都起不来炕了,就问陆语迟他怎么了。陆语迟如实地说了狗子爷的病情。正在二人说话间,狗子爷就从床上爬起来要去前面上工。陆语迟见他这样也不能干什么了,就跟管事儿的大哥说自己今天替他去前面上工。 陆语迟自打来了绛悦轩从来没有在晚上的时候去过前面,钟奶奶一早就嘱咐了狗子爷,不准陆语迟晚上去前面。一来是他不够圆滑世故,到前面容易得罪人;另外,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老是在前面见那些个嫖客和姑娘们调情再学坏了。可今天这情况狗子爷实在是没法子了,想着就一天应该不会怎么着。就谢过了陆语迟,自己回屋躺下了。 陆语迟到了前面大厅,就等着管事儿的大哥给他派活儿。大哥安排他今天就负责给二楼的客房送茶水。 陆语迟拎着热水壶就上了楼。他先溜达着给每个房间都斟上了茶水,然后就自己找了个拐角坐下来,等着里面的人吆喝他。 他坐在二楼的拐角,俯视着楼下的热闹。看着楼下的姑娘们浓妆艳抹的招呼着各色的嫖客。 这八大胡同里面的青楼不下三百家,分上、中、下三等。其中只有这上等的青楼才有读过书的女孩子,能陪客人吟诗作对;也有一些会弹琴唱曲只卖艺不卖身的女孩子。当然客户群体也相对层次高一些,基本都是一些有钱富商,有势的官员,或者一些富家公子哥。绛悦轩就是这样的一家高等妓院。 正在他观望楼下的时候,就听见“梨花飘雪”房的姑娘叫茶水了。他赶忙走过去倒水。进屋之后,陆语迟就低着头倒水。等他倒完水之后,转身就打算往外走,突然今天见桌对面的人说了一句话,这声音十分的熟悉! 陆语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就见坐在对面的年轻公子不是别人,竟然是庄赫! 庄赫本来还搂着一个姑娘,两个人划拳正在劲头上,不经意瞥了一眼倒水的伙计。灯火通明的房间内一眼就看清了对面人的脸,就见这张熟悉的脸正无比震惊地看着自己。庄赫立马收敛起一脸的笑容,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讷讷的叫了一声:“陆哥!” 陆语迟看他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了,一看就是常客。他真是没想到庄赫这么小的年纪就来这种风月场所,忍不住问:“庄赫,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一问,庄赫更是尴尬了!就见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呃……我……我就是来应酬应酬。这……这刘大少邀我多次了,我……我盛情难却!” 坐在旁边的刘大少听他说这话,马上作势要反驳。庄赫立刻冲着他挤眉弄眼的,刘大少看他那样,就嗤笑一声,低头喝了一杯酒,“庄赫,这是哪位啊?” 庄赫赶忙岔开话题,“这就是我常提起的,我从大同回来路上碰到的陆语迟陆哥。他可是西安严近芳严先生的高徒!” 刘大少一听严近芳,原本还不屑的上下扫视着陆语迟,立马眼睛亮了起来。赶忙站起身拱手作揖,“原来是严先生的高徒!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久仰久仰了!” 陆语迟见他提到先生的名字一脸的敬畏,也赶忙拱手作揖,“刘先生!” “陆先生,赏脸一同坐下喝杯酒吧?” 陆语迟赶忙解释:“今日还有差事要盯,改日吧!” 刘大少见他手里还拎着热水壶,也不好强人所难,就客气的说下次在单独请教他。 陆语迟见庄赫坐在一边儿,不敢看他也不多说话。陆语迟就提着壶出去了。 纯属应酬 陆语迟刚出门没走两步,就听见后面有人跟出来了。回头看,果不其然是庄赫。 “陆哥!” 陆语迟笑呵呵地叫了他一声,“庄大少!” 庄赫臊着个脸,“我……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都是为了应酬!就刚才那个刘大少他纠缠我好几次了,我才来的!” 他们说话间,庄赫的身后走过来一个漂亮的姐姐,冲着庄赫风骚地喊了一声:“庄少爷!好久不见啊!” 陆语迟听见姑娘叫他,看了姑娘一眼,又回头看庄赫。 此刻,他已经呆若木鸡! 陆语迟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行啦!赶快进去吧,我这还得忙去呢!” 庄赫见那个姐姐走过去了,陆语迟也转身要走了。突然想起来自己出来是要干什么,“陆哥,你怎么在这儿呢?陈湘呢?” “陈湘在后院呢。前阵子招惹了一个恶霸,把我的卦摊儿给砸了,还到客栈找茬儿。我这也是被逼无奈,这儿的老板娘你认识吗?” “钟奶奶?” 陆语迟点头,“钟奶奶是我家严先生的故交。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收留了我和陈湘!” 庄赫一听,八卦之魂瞬间燃起,“严先生和钟奶奶有交情?什么交情啊?”他表情夸张地冲着陆语迟挤眉弄眼。 陆语迟知道他什么意思,回他一句,“你和里面的姑娘什么交情,严先生和钟奶奶就是什么交情!” 庄赫立刻就牙口无言了,转念一想,“你走投无路了怎么不去找我啊?哪门子的恶霸?敢这么嚣张?” “就是城东悦廷轩的那个关裕!” 庄赫一听关裕,气势瞬间有消减了大半,“关裕,你……你怎么得罪他了?关家实在是……” “所以啊,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你赶快进去吧,我这还得忙呢!” “你带着陈湘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啊!陆哥,这样吧!你等我今天回去跟奶奶说一下。明天我就派车来接你,还是住我家去!” 陆语迟还真的没想到庄赫这么讲义气。他其实也不想麻烦人家,但是昨天去茶馆见柳重山,说关祺前几天去找他。柳重山还告诉她自己带着陈湘躲到八大胡同里面来了。关祺很生气的走了,想是误会了什么。他当然不觉得需要对她解释什么,只是不想让他们关家的人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躲进妓院来了! “庄赫,别为难啊!我在这儿也没事!去你们家,多有打扰!” 庄赫立马说:“陆哥,你这什么话!你等我消息!” 第二天中午,庄家的一个小厮就来了,说要接他们去庄家。陆语迟觉得直接走了,有点对不住钟奶奶。怎么不得跟她道别一下,感谢一下这段时间的收留。但是狗子爷见有人来接他,就对他说:“小兄弟,你只管走!钟奶奶早就嘱咐了你在这儿住不长。你想哪天走就哪天走,不用硬留你。留下个地址,方便她找到你就行。等到你哪天逢初五查账的日子有空了,再来跟她道个别也是一样的!” 这钟奶奶不是个一般的人!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于是,他和陈湘收拾了行李就跟着庄家的小厮一路奔了西郊的庄家大宅。 陆语迟在庄家安定下来,就回到茶馆找柳重山,告诉他自己现在躲进了城西的庄家。柳重山本来打算这几天得空去找他,结果他自己就来了。柳重山就把这几天打听到的关于舒家大宅的事儿,告诉了陆语迟。 陆语迟当然好奇究竟什么人要住进他家的老宅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就是曹大帅的人,等几天就知道到底是谁了。” 陆语迟点头,“嗯,那就等几天看。看看这人跟我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天正午,城西浩浩荡荡的行进了一支队伍,街面上人山人海,都想一睹来人的威风。 柳重山和陆语迟也站在路边围看,柳重山前几天又四处打听了这位曹大帅的得力干将到底是谁。终于从一个曹府的下人那里打听到了这位的来历了。他们两个人站在路旁,柳重山趴在他耳边说:“这个人啊,跟你们舒家还颇有些渊源呢!此人名叫汪山海,人称汪督军。其实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满清时候,他也是个参领,跟你父亲也是交情颇深的。后来见清廷衰败,自己带着家眷外逃了,想来是去投奔曹大帅了。” 又是夜黑风高 自打借住在庄家后,陆语迟和庄赫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或许因为二人的成长经历多少有些类似,越是久处越是投契!这段日子倒是让陆语迟难得的放松心情。 庄家的房间非常敞亮,夜晚月光透进屋内。自打在书院半夜招贼贼人,加上来了京城一路颠簸,陆语迟晚上睡觉非常的警惕。每天晚上还要陪着陈湘睡,所以总是难以入眠,要翻来覆去很久才能入睡。 夜深人静,窗外闪过一个黑影!似乎是个人影,那人影擦着窗边慢慢向门口滑动。到了门口的地方,黑影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门闩被撬开了。黑影闪进了屋内! 这屋内安静至极,多一个人的呼吸和脚步,虽然声音极小,但也被陆语迟察觉到了!在半睡半醒之间,模糊感觉房内多了一个人,他睁开眼着实吓了一跳!就看见一个人正在靠近他和陈湘的床。这会是谁?这庄家深宅大院有门房和小厮日夜看守,怎么会进贼呢?他默不作声假寐,想看看来者是谁?难道是曾去过书院的那些人吗? 屋内那人躬着腰,徐徐缓缓向床边走来了。陆语迟赶忙闭眼睛,保持住均匀的呼吸。那人最近后,在陆语迟的衣物边上摸索,不一会儿摸索到了陆语迟的锦盒。陆语迟心想坏了!这肯定是从书院一路跟踪他来了这里。陆语迟一时心急就大喝一声:“抓贼啊!” 话声一出,那人吓得将锦盒摔在了地上,转身往外跑。 陆语迟伸手抓住了那人的右肩,用力一拽,那人就躺在地上了。 陈湘听到声音惊醒,叫了一声:“陆叔!” 躺在地上的人趁机要逃,陆语迟跨步向前一把揪下来那人遮脸的黑布。谁知那人一躲闪,陆语迟手直接戳进了那人的脖颈处,就听见地上的人□□了一声。陆语迟感觉自己的手似乎是挠了一把那人的脖子。陆语迟没能摘下那人脸上的布,只能再次伸手照着那人的脸就是一巴掌,正中那人的左腮。那人一个趔趄,转身就给了陆语迟一脚。陆语迟没有防备被这一脚蹬倒在地,捂着肚子疼痛难忍,等他站起身,人早就跑没影了。他赶忙跑出去追,但是一直也没有看到人影。 第二天一早,陆语迟将晚上的事儿跟庄赫说了一遍。庄赫叫来昨晚值更的小厮,问了一个遍,谁也没见过有人出没。陆语迟觉得这是没这么简单,能进得了庄家的人,怕都是这宅子里的人! 庄赫有点犹豫,迟疑的问了一句:“陆哥,怕是冲着你家的玉璧来的吧?” 陆语迟点点头,“应该是吧。这人既然来偷玉璧,那估计是知道我这玉璧的来历!” 庄赫赶忙说:“你放心!今天晚上开始我加派人手,肯定不让那贼人在进来霍霍。” “庄赫,我怕是还要再打扰几日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踏实住着,我一定想法子把这贼人给你逮住,要不然你再出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陆语迟听庄赫这么说,实在不知道怎么道谢了,“有劳了!” 无处捉贼 这段时间,陆语迟除了时常去茶楼找柳重山以外,基本没有离开过庄家大宅。陈湘每天都跟刘管家的孙子刘小宝一起玩耍。 一个阴天的午后,雾蒙蒙的天像是憋着大雨。陈湘和小宝在院子中的槐树下看着成堆的蚂蚁在搬家,两个孩子拿着木棍戳着蚂蚁洞。 陆语迟和庄赫坐在前面的厢房内。招贼的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依旧没有任何窃贼的消息。两个人都是一筹莫展。 庄赫遣人查了好几天也没有头绪,不由得有点灰心丧气,“你说那人到底怎么进来的?改不会爬后院的狗洞见来的吧?” 陆语迟摇头说:“不知道!”他其实早有疑惑,有没有可能是庄家的下人做的呢?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庄赫说。 “我听说一些练过功夫的高人,能飞檐走壁!你说来偷你家玉璧的是不是什么江湖高人啊?” 陆语迟听他说这话只觉得好笑,“那不可能!那人还被我按在地上,我还狠狠抓了他脖子一把。估计都留下血印子了,肯定不是练过功夫的人。” 庄赫一听,“你在他脖子上抓出血印子了?那咱们只要找脖子有血印子的人不就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人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啊!” 庄赫叹气,“也是啊!除非他再进我家,想办法抓住他。会不会是那个关裕啊?” 陆语迟摇头,“他不会,他都是直接砸摊子打人,活脱脱一个流氓!”他顿了顿,又开口了:“庄赫,其实我……有些怀疑……” 庄赫抬眼看他,“怀疑什么?” 陆语迟不知道怎么开口。 庄赫见他有点为难的表情,“陆哥你说话啊!你怀疑谁?” “不是怀疑谁,就是觉得有没有可能……那人还在庄家?” 庄赫恍然大悟:“陆哥,你是说是家里的下人干的?” 陆语迟赶忙解释:“庄赫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就是觉得你家这深宅大院的。每天早晚都有小厮门房在前面盯着,不可能有什么外人进来啊!” 庄赫点头,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但是这些年家里也没丢过什么东西,想来要是下人手脚不干净,也应该从他和奶奶下手啊。而且近来家里并没有招来什么新人,都是在这工作多年的老人了,可能性并不大,“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要是下人手脚不干净,也会从我和奶奶这下手。毕竟对我和奶奶会比较熟悉。” “那天那人应该就是奔着我家的这个玉璧来的!” 庄赫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哥,你家这传家宝到底什么来路啊?”陆语迟刚到庄家的时候,一次闲聊时无意间看到了陆语迟的玉璧。庄赫对玉器不是很懂,可是奶奶一眼就看出了那快儿玉璧的价值不菲。但是庄赫也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会来偷这玉璧,接着问了一句:“那人为什么要偷着玉璧啊?” 陆语迟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庄赫自己的身世。但是细想自从和庄赫相识以来,他对自己毫无保留诸多照顾,自己也不应该对他有所隐瞒,就如实的说了自己的身世。 庄赫倒吸一口去,“嘶!你是舒家人?舒家什么人啊?” 陆语迟接着说:“你年纪也比我还小,也知道舒家吗?” 庄赫瞪大眼睛说:“当然了!舒家当初可是玉器富商,跟我家还多少有点生意上的往来。这舒逸仁竟然是你爹啊?” 陆语迟点点头:“嗯!” 庄赫恍然大悟:“难怪了,你来京城该不会是为了给你家报仇吧?” 陆语迟摇摇头:“不,我不为报仇!就是想找找舒家还有没有人。前些日子刚得知姐姐当年可能没死,就想找到她。” 庄赫点点头,说道:“那你知道你姐姐的下落了吗?” 陆语迟摇头,说:“这都过去好多年了,我姐姐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这世道这么乱,她就是跑出来了也未必能活下来!” 庄赫叹口气:“也是,不过你也别灰心。既然你都回来了,那就想办法找一找。” 就在他们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陈湘的一声尖叫,把陆语迟和庄赫吓了一跳。他们赶快跑到后院,这孩子到底怎么了?能叫出这么惊悚的声音! 后院女尸 陆语迟和庄赫跑到后院,就看见刘小宝坐在地上大声地哭,陈湘捂着脸站在一旁也哭喊着。 陆语迟大声他一声,“陈湘!” 陈湘听见是陆语迟的声音,一头就冲进陆语迟的怀里,“陆叔!”陈湘哭的声音更大了,浑身颤抖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庄赫赶忙抱起地上的小宝。 陆语迟见这两个孩子的样子,着实也吓一跳。他边拍着陈湘的背,边问:“陈湘,怎么了?没事,别怕!” 陈湘依旧趴在他怀里,不太敢抬起头,小声地对陈湘说:“那边有个人!” 陆语迟刚想开口问哪里有人,就见陈湘伸出小手,背着身指了指树下的地方。 陆语迟冲着庄赫是另一个眼色,庄赫走进看了一眼,地上两个孩子挖的大坑。 一看不要紧!坑里面有一堆沾满土的手骨架!庄赫顿时慌了!他抱着小宝就跑到了陆语迟和陈湘的身边,说:“下面……有死人!” 陈湘听见这话就更是抱着陆语迟不散手了。陆语迟脸都绿了,这庄家的后院怎么会有死人啊?庄赫更是一脸震惊,要不是他亲眼看见实在是不信自家的后院竟然埋着死尸。这人会是谁呢? 刚才陈湘喊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下人们也都赶过来了。 刘管家看见庄赫抱着小宝,赶快过来接过孩子。 庄赫说:“刘管家,那边……那边有个人手骨架!这……这怎么回事啊?” 刘管家一听,把小宝转手过来后面的小丫鬟。赶忙走到树下看了看,招呼两个过来动手开始挖起来。 陆语迟把陈湘报回来房间,让一个小丫鬟陪着他。庄赫也遣了人去巡捕厅,不一会儿巡捕厅的警察带着仵作就到了。 仵作尸检后,说这是一具女尸!年纪大约在四十五岁左右,去逝的时间大约有三年了。致命伤是颈部被折断,而且死者被侵犯过! 庄赫着实被吓着了,但是奶奶今日身体不好,也不敢去告诉她老人家。自己没了主意,只好问陆语迟,“陆哥,你说这……这怎么办?” 陆语迟听了仵作的话,也是一头雾水,“庄赫,你也别慌!这女尸既然埋在你家的后院,那想必也是这家里的人。你家近些年有没有失踪的佣人?” 庄赫思索片刻,瞬间傻了眼!惊恐的盯着陆语迟说不出话来。 刘管家突然开口,“这……这人难得是……霞姑姑吗?” 庄赫听刘管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瞬间红了眼睛。 陆语迟见他这个样子,怕是十有八九这刘管家说对了,“刘叔,这人是谁啊?” 刘管家一脸哀痛地说:“那是我们已故少爷的表妹,我家小少爷的表姑。从小少爷小的时候,霞姑姑丧偶后就一直待在庄家,贴身伺候我们老夫人。三年前,突然就消失了,老太太……我们还以为她回女儿家了。想着可能是投奔女儿女婿去养老了。谁知道……竟然……” 陆语迟拍拍庄赫的肩膀,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庄赫擦一把眼泪,问了警察一句:“还有希望查到凶手吗?” 那个警察摇摇头,一脸无奈,“这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是在您府上出的事儿,如果要是查就是把家里的男丁审问一遍,但是希望也不大了。” 庄赫有点犹豫,但是心里对霞姑姑的死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自幼父母死的早,多少个夜晚都是霞姑姑陪着他睡觉,多少次生病都是霞姑姑照顾他。在他心里除了奶奶意外,霞姑姑就是最亲近的人了。当初奶奶说霞姑姑走了,他都失落了好几天。没想到霞姑姑竟然在自己的家里底下被害死了。 想到这儿,似乎有什么事儿被忽略了?霞姑姑既然不是回女儿家,为什么奶奶跟他们说霞姑姑是回女儿家了呢?奶奶是不知情吗? 刘管家也是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地说:“小少爷……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庄赫抬头一脸困惑的看着刘管家,他突然拉下脸来,“刘管家,先送客吧!” 庄老夫人 送走了警察和仵作,庄赫收起来哀痛,“刘叔,这事儿,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刘管家这就掉下眼泪了,“霞姑姑这些年……哎,怎么会这样啊?” “当年霞姑姑走的时候,您还记得奶奶说了什么吗?” 刘管家突然面露难色,“这……当时老夫人之说她是投奔女儿去了,还说她不懂感恩,这些年全当养了一个白眼狼了。”刘管家说这儿有点说不下去了,看见庄赫一脸的哀伤,又赶忙说:“或许是老太太也被蒙在鼓里了也不一定,您别胡思乱想!” “奶奶这两天的病情好点了吗?大夫怎么说的?” “周大夫说没大事儿。就是入秋了,天气转凉了。老太太年纪大了,保不齐有个伤寒感冒的,吃了几天药已经没事儿了。” 外面生意上的事儿,庄赫虽然已经可以当家作主了。可家里面的事情还是要跟奶奶说一声的,“这事儿还是得告诉奶奶!毕竟霞姑姑在庄家操迟大半生,不能到死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白眼狼的名声。咱们一同去跟奶奶说!” 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雨珠淅淅沥沥地从屋檐垂落。几个人就一路到了庄老夫人的房间,进门就看见庄老夫人一脸没精打采地靠在床边。 庄赫进去坐在奶奶的床边,轻声叫了几句,唤醒了庄老夫人。 庄老夫人睁眼看见孙子在面前,就笑眯眯地说:“赫儿来了!” 庄赫见奶奶一脸的慈爱,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一瞬间眼眶就又红了。 庄老夫人见孙子这样,就赶忙问:“好孩子,怎么了?碰见什么难事儿了跟奶奶说,别一个人憋屈着。”说话庄老夫人就坐起来身子。 “奶奶,当年霞姑姑……说回女儿家里……” 庄老夫人等着他往后说,他却停在那不动了,“是啊,她投奔你燕儿姐姐去了,怎么了孩子?”庄老太太眉头深锁的盯着孙子,等着他往下说。 “这,是她亲口跟您说的吗?” “是啊,她跟我说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啊,傻孩子!”说着庄老太太轻轻的抚摸了庄赫的头,一脸的慈爱。 庄赫宰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奶奶,霞姑姑其实……没去燕儿姐姐家,她……她死了!” 庄老夫人听了这话,非常震惊,“你怎么知道?她……她怎么会死了呢?” 陆语迟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这祖孙俩的对话。 “今天孩子们在后院玩儿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女尸。我让刘管家招了警察和仵作来,说那具女尸是四十五岁上下,死了三年左右,身高大约就是霞姑姑的身型。” 庄老夫人面露惊慌,从床上站起来对着庄赫说:“这……这怎么可能?” 庄赫见奶奶站起来了,赶忙过来扶起奶奶的手,“奶奶,您别难过!人已经走了。你别急坏了身子。” 听了庄赫这话,庄老夫人语气缓和过来,“孩子,奶奶没事。你也别难过了。那警察怎么说的?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呀?” “警察说时间太长了,估计查不出来谁是凶手了。而且那仵作还说……霞姑姑被侵犯过。” 庄奶奶听了庄赫的话,叹了一口气,“霞儿真的是命苦啊!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在我这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落下这么个结果。我真是对不起她爹妈呀!”说着话就想到伤心处,又开始抹眼泪了。 庄赫缠着奶奶做回到床上,“奶奶,您别太难过了!这事儿太大了,我不得不跟您说一声。但您千万保重身体,别太伤心了!不然霞姑姑地下有知也不能安息!” 陆语迟也走上前安慰老太太,“庄奶奶,您节哀!” 庄老夫人抬头和颜悦色的对他说:“好孩子,这整个庄家除了我,就是这霞儿是庄赫最亲近了。如今霞儿就这么死了,你好好陪陪他。”说着就牵起了陆语迟的手。 陆语迟赶忙说:“奶奶您放心!我一定帮他把霞姑姑的后事料理好。”陆语迟抬头看着奶奶诚恳的说。这一抬头,陆语迟不经意瞥了一眼庄老夫人,眼睛一亮,皱了皱眉。 庄老夫人听他说了这话,点点头,“好孩子,奶奶谢谢你了!” “您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我来安排就是了。”庄赫说完,就带着他们离开了老太太的房间,一路往埋尸的后院走。 疑点重重 庄赫见陆语迟一直不说话,就问他:“陆哥!怎么了?” 陆语迟从庄老夫人的房间出来后一直沉默。刚才庄老夫人的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再加上自己瞥的那一眼……他心中有一个大大的疑惑,但是又有不可抗的不成立条件。 陆语迟有点迟疑地问了庄赫一句:“你是不是说过自大三年前你霞姑姑离开庄家后,奶奶很伤心,和你不再像以往那么亲密了?” 庄赫疑惑地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但是陆语迟没有继续说,就是皱着眉。 庄赫见他不说话了,刚开始还有点疑惑。等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了,停下来脚步,直视着陆语迟。 两个人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庄赫略带迟疑地开口:“陆哥,你觉得刚才奶奶的反应……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 “你说霞姑姑被侵犯过的时候……奶奶……” 庄赫表情凝重了许多,“我说得很清楚,但是奶奶……就像没听见!” 往后的几天,他们开始着手处理霞姑姑的后事。 庄赫一直闷闷不乐,陆语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陆语迟觉得这事儿肯定是有什么蹊跷,可是自己也苦苦想了好几天,还是想不通。 一日午后,庄赫请来了刘管家,想问问当年霞姑姑走以前的事情。 刘管家说:“当年,舅爷在天津又惹祸了。老夫人就带着霞姑姑回去天津卫处理舅爷的事儿。要是按照往常老太太的做法,每次都会让人个舅爷送钱,给舅爷收拾烂摊子。但是那次回来之后,老太太说以后再也不管舅爷的事儿了。 这舅爷和咱们老夫人是孪生姐弟,自幼感情很好。可是舅爷这个好赌的毛病实在是……那年正好小少爷刚刚开始接手家里边儿的生意。老太太走以前就说了,生意上的事儿和钱都不再插手了。不能让舅爷在接着连累小少爷您。 但是老太太和舅爷姐弟情深啊!回来之后就被气病了。卧床好久都不见好,就在回来后一个月,霞姑姑就不吭不哈地走了,老太太说她投奔闺女家去了。哎!当初还以为霞姑姑觉得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病病殃殃的,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外甥女!霞姑姑投奔女儿去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没想到……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派人去她闺女家报个信。这些年她闺女也不曾来过信儿,前几天派人去她闺女家报信的时候才知道,她闺女压根就没见过她妈回家。只是说几年前霞姑姑给她去的最后一封信说老太太身体越发不好了,离不开人,过年就不去她那边探亲了。”刘管家说得伤怀,一时间老泪纵横。 庄赫也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我一定要揪出这个凶手来!霞姑姑在我家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我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有一个疑惑在心头,陆语迟忍不住开口问:“老太太就不曾提过让人去找霞姑姑吗?” 刘管家摇头:“老太太当时还挺伤心的,自己的病都还没好利索,霞姑姑就走了。” 既然霞姑姑给闺女去信说要伺候老太太不能回去探亲,那为什么要跟老太太说自己要走呢?而且,霞姑姑有被侵犯过,难不成是有姘头?霞姑姑左右欺瞒是要跟姘头私奔吗? 陆语迟又问:“刘叔,这霞姑姑孀居多年,身边有没有比较亲近的人呢?” 刘管家又摇头:“从来没听说过,见天儿她都跟着老太太。从没见她与谁亲近了。” 庄赫说:“霞姑姑心里一直惦记着云鹤姑父。前些年奶奶也同她说过让她再嫁,霞姑姑说这辈子不再嫁人了。” 暗中探访 刘管家说了这么多,庄赫和陆语迟还是一筹莫展,没理出个头绪来。陆语迟越想越乱,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儿不太对劲儿! “陆哥,你说这事儿我怎么下手查呢?” “庄赫,这事儿要是查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也许能查出来,也许根本查不到了。” “哥,你有办法?” 陆语迟又有些迟疑了,等了一会儿说:“要是真有人侵犯了你霞姑姑,还埋尸在你家的后院。那人应该是你们家里面的人,并且……很可能……那人还在你家里面!很有可能还在你奶奶的院子里面!”庄赫奶奶住的后院在整座大宅子的最深处,外面的佣人一般也不进去。 庄赫听得毛骨悚然,“那……那怎么办?那奶奶岂不是很危险吗?” 陆语迟摇摇头,“应该没事!这也好几年了,那人一直也没有在做什么事情。”陆语迟觉得还是要把自己的疑惑证实之后再跟庄赫说,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 陆语迟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 庄赫急忙说:“陆哥你说啊!什么办法我都愿意试试,只要能找出那个凶手!” “这几天这事儿已经闹出来了。如果想查,那就必须暗中进行。” 庄赫紧盯着陆语迟,“怎么暗中进行?” “首先要确定那人是不是在奶奶的院子里面,我们可以趁夜深进后院里看看。” 庄赫皱了皱眉,“晚上吗?要不要跟奶奶先说一下!” 陆语迟急忙说:“千万不要……呃……我的意思是,在没有掌握情况之前别告诉奶奶。毕竟奶奶的岁数大了,别把她吓着了。” 庄赫觉得陆语迟的顾虑是对的,奶奶的病刚好点儿不能让她担心。 两个人决定晚上先去查探一下! 夜半时分,整个庄家都静悄悄的。 陆语迟把陈湘哄睡了之后,就去后院的门口和庄赫会和。俩人鬼鬼祟祟地潜进了庄奶奶的院子。 陆语迟低声对庄赫说:“待会儿不管看见什么,你可都不要惊讶!” 庄赫隐约觉得陆语迟好像是知道些什么一样,“陆哥,你……” 陆语迟表情凝重,“待会儿进去看了再说!” 两个人先是在后院内游走了一圈,然后慢慢的靠近庄奶奶的房间。 老太太因为岁数大了,房间内都会留一盏长明灯。自打霞姑姑不在之后,老太太脾气就变得不太好了,晚上也不需要小丫鬟在房间里面伺候。见奶奶的屋子里面还有光亮,两个人就趴到了庄奶奶的房间窗外。 陆语迟指着窗户上的人影,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庄赫抬头看,见窗户上映出了一个人影,像是坐在了窗前的桌子上,估计是奶奶还没有睡。陆语迟拉着他走到了东边的小窗户,陆语迟蹑手蹑脚的要开那扇小窗户。 庄赫有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就见陆语迟双眼闪着光,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了一句:“记得刚才我说的话!” 什么话?看见什么都别慌?能看见什么啊? 庄赫不由紧张起来,打了一个冷颤!就像是奶奶的房间里面有鬼一样!顿时不寒而栗。难不成那人还能躲在奶奶的房间里面不成?他们两个人顺着陆语迟掀起的窗户缝往里面看。看到庄奶奶坐在梳妆镜前,好像是在照镜子。没过一会儿庄奶奶转过身向洗手盆的方向走过来。 庄奶奶一回头不要紧,吓得陆语迟和庄赫一哆嗦! 这……怎么可能? 受到惊吓 就在庄赫和陆语迟向窗内看时,庄老夫人此刻正在做一件事儿!这件事儿着实是把庄赫彻底吓懵了!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里面,险些就叫出声来!幸好陆语迟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巴。 庄老夫人居然在剃须! 庄赫盯着屋内的奶奶,就见奶奶走路的模样跟平时也有所不同。奶奶走路一摇一摆很是威武,姿势很有力道。跟平时奶奶有气无力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庄赫觉得自己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他的奶奶怎么会剃须呢?又怎么可能会变成了一个男人? 陆语迟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走吧!”他拉扯着庄赫,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奶奶的别院。 回到庄赫的房间后,庄赫依然没有反过味儿来,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陆语迟开盯着庄赫,“这就都对上了!” 庄赫抬头,“什么?” “庄赫,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晚那个贼,我在他脖子上抓了一把。他走后,我的手指甲上有血迹,我应该是抓伤了他的脖颈。” 庄赫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记得,怎么了?你是又想起来什么吗?” “刚来你家的那天,奶奶曾经看过我的那个玉璧。先前我以为老人家是喜欢这些个老物件,所以把玩了很久。现在想来,怕是这个人知道我这玉璧的来历。那天奶奶握着我手的时候,我不经意瞥见了奶奶的脖颈……” 庄赫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盯着陆语迟。 陆语迟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奶奶的颈脖左侧,有几道抓痕!” 庄赫瞪大了眼睛!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陆语迟要说什么,但是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非常的难以接受。但是很快,庄赫就反应过来了,“你说那天夜里的那个男人吗?” “我肯定那天晚上的人是个男人,所以我才困惑。庄赫,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陆哥,他……他到底是谁啊?” 回想起这几天的种种,加上刘管家说的情况。综合来看,陆语迟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会不会是你那个舅爷?” 庄赫呆呆的,没有什么反应。 陆语迟其实也很困惑,今晚的事儿实在是太震撼了。他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庄赫当晚一夜无眠。自幼父母离世,爷爷在田庄遭了火灾人也没了。自己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如今霞姑姑也被害了,奶奶又下落不明。 庄赫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第二天的清晨,庄赫就叫来了刘管家,召集了全部的家丁,集中到了奶奶住的后院。 陆语迟昨天晚上还挺担心庄赫,怕他年纪太小了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但是今天早上见他这样,自己也稍微放心些。毕竟是年幼掌家的少东家!庄赫不是寻常十八九岁不知世事的少年! 陆语迟问:“你想好了待会儿怎么处置那个人了吗?” 庄赫毫不迟疑地说:“这是我庄家的私事,当然要我庄家私下处置!” “嗯,那就进去吧。” 庄赫在前面,陆语迟和刘管家跟在后面。一前一后的就进了庄老太太的房间。 庄老太太还没有起床,就听见有人闯进了房间,在幔帐里面问了一句:“谁啊?” 庄赫回:“是我!” “赫儿啊,今儿怎么这么早啊?”庄老太太在幔帐里面问着话,迟迟没有出来。 舅爷何成 庄赫站在房内不说话。陆语迟和刘管家跟在他后面,三个人向床边靠近。 庄赫走到床边,一把掀起了帐幔。庄老太太实在没有想到庄赫会这样,原本坐在床上的老太太神色有一丝慌张。 “赫儿!怎么了这是?”她盯着庄赫一脸严肃又冷冽的脸。 庄赫盯着她,低头靠近了一点,“你到底是谁?”说着话的功夫,庄赫从袖子当中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架到庄老夫人的脖颈中。 庄老夫人眼神一变,神色中的慌乱稍纵即逝。她又一脸疑惑地问庄赫:“赫儿,你这一大早说什么胡话呢?” 庄赫抬起另一只手往老太太的衣领处用力一扯,就看见陆语迟说的那几道抓痕。庄赫的眼神更加狠辣起来,匕首向上抵住那人的喉结处,冷着声说:“这抓痕是怎么来的?你还不说实话吗?再不说,我也就不问了,直接送你走!”匕首已经在庄老夫人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迹。那个庄老夫人的神情更加的惊慌!呲牙咧嘴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往日老夫人的优雅和淡定。 “庄赫,你别!你别……”惊吓过度后,声音也不受控制了,变得粗声粗气。 刘管家见了老夫人这个样子,一时傻眼。似乎也明白庄赫为什么这样,“你……你……你是何成舅爷?” 那个庄老夫人见自己就这么暴露了,眼神突然凶狠起来,伸手就要抓庄赫的脖子。庄赫一个闪躲,手里的匕首向前挥舞了一下,没能刺中庄老夫人。庄赫丢开匕首,反手将他一只手臂向后扭,庄老夫人的脸贴在床边上,他也挣脱不了庄赫的手,就在那呲牙咧嘴地喊叫:“庄赫,你放开我!”庄赫这次听见的声音,就活脱脱是一个老头的声音了,看来刘管家猜对了! “我就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舅爷何成!你放开我!” 庄赫根本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霞姑姑是不是你杀的?” 何成惊恐的眼珠来回转了两圈,“不是我啊,你先放开!” 庄赫又问:“我奶奶呢?你为什么一直打扮成奶奶的样子?奶奶去哪儿了?” 何成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他用尽全力把庄赫拱开。何成虽然年纪已将近古稀,但是常年的在外瞎混,体力还是非常好的。庄赫被他拱开推后好几步,手里的匕首也掉到地上了,陆语迟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何成挣脱了庄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然后退倒了窗边,“你奶奶三年前就死在天津了!我是被人追债实在没办法了。要不然也不会打扮成姐姐的样子躲进你们庄家。这些年我也很难受啊!庄赫,我可是你的亲舅爷啊!你……你是要大义灭亲吗?” 庄赫其实早就想到了奶奶人肯定是已经不在了,“我奶奶是怎么死的?” “那年她回家看望我,她见我又欠了赌债,一怒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庄赫,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是没办法!” “那霞姑姑呢?” 何成斜眼看了看房间内的人,犹犹豫豫地说:“她……她太熟悉我姐姐了!回来后不到一个月就看出来我不是姐姐,我也是没办法啊!” 庄赫愤怒的大跨步上前,吓得何成后退几步撞到了窗边的桌子。 庄赫气愤地说:“那个仵作说霞姑姑被侵犯过,是不是你干的?”庄赫说着,握紧了拳头。 何成连忙摇头,“绝对没有,我没有啊!” 庄赫怒着脸说:“那我就报官,让警察来好好查一查。” 何成的眼睛一直在眼眶里面转来转去,“庄赫,你何必逼我呢?我也是走投无路啊!”说着他眼神变得凶狠起来。突然扬起匕首,冲着庄赫的方向用力的挥舞。庄赫连忙后退闪躲。何成扭身打开了窗户,一个纵身就跳了出去。 陆语迟和刘管家看到他出去了,连忙向外面冲。 院子里的小厮都集中在前院。何成太清楚这座院子的地形了,毕竟在这生活里三年。早就为自己的逃跑准备好了路线,他翻出的那扇窗户是在院子的后身儿。出去过有一个窄门,往外就是庄家下人的住所,走到头就是庄家的后门。他一路跑着,很快就甩下了陆语迟和刘管家他们,出了庄家的后门,就是一片树林。庄家是位于郊区,这座宅子很是僻静。周围除了正门的大路外,其他地方都是小树林。何成躲进了这片小树林,刘管家带着人顺着树林往里面搜,只可惜根本找不到他的人。 庆熙春 庄赫奶奶对庄赫来说是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如果说昨天的霞姑姑被害让他愤怒和伤心,那奶奶的去世对他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陆语迟试着开口安慰他:“庄赫,只要奶奶的尸骨在天津卫的旧宅院,那一定能找到的!” 庄赫抽泣着,“我真的是太傻了!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发现这个人居然不是奶奶,我……” “那个人和你奶奶是孪生姐弟,又到了这样的年纪。他有心假扮你奶奶,你察觉不出来也是常理!” 到了傍晚的时候,刘管家才带着人回来,没有找到何成的人。庄赫就让刘管家去报官,让警察贴了告示,也使了钱。 第二天,街头的告示贴出来后,呜呜泱泱围了好几圈人。站在人群中观望着告示的人当中有一个十分显眼的公子哥。他衣着华丽,身姿挺拔,相貌英俊。这个人是庆熙春,庆玉的三公子! 这段时间他和他的红颜知己——沈记当铺掌柜沈秀丰,应曹大帅的邀请进京。一直住在庆家原来的旧宅内。庆熙春这个纨绔子弟在天津卫的时候就是每天吃喝嫖赌,没钱了就找沈秀丰拿钱。 这沈秀丰是个风华正茂的漂亮女人,做生意的手腕又是一流的。她对庆熙春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有时候甚至会主动给他钱。毕竟沈家在天津发家后,生意越来越大,这都是依靠庆玉的人脉暗中帮助。外面的人都羡慕庆熙春有这么以为能干的红颜知己,还夸奖沈秀丰继承了日本母亲的优点。 来京的这些日子,庆熙春见以往常去的赌坊和烟管都被关了,原来陪着他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也都走的走,逃的逃了。现如今剩下他一个人在这京城的地面上,也是无聊得很。他正在溜达着就看见抓捕何成的告示。他一眼认出来这人就是他家那个偷窃后逃跑的下人——何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在天津卫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原来这孙子跑回北京了!他吩咐下人火速把这人给抓回来。这庆家在京城虽然不比原来那么的有权有势,但是要想找个人,那还是易如反掌的。 旁晚时分,这人就被庆家的人给带回了庆府。 刚巧被沈秀丰瞥见了一个背影,她问手下岳老五:“五爷,他带的什么人呢?” 岳老五低声说:“一个贼头鼠目的人被管家直接带进了庆熙春的书房,他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沈秀丰皱眉,“那人什么来头?” 岳老五摇头,“这还不知道,我也没见着正脸。” 沈秀丰吩咐岳老五派人盯着,有什么消息随时通知她。 到了晚饭时分,庆熙春神清气爽来到前厅。沈秀丰见他这样,估计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许是跟那个来人有关系!就笑呵呵地问他:“少爷今天这么高兴呢?什么开心的事儿?也跟我说说啊!” 庆熙春哈哈大笑,一把握住她的手,“今天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父亲多年的夙愿或许要实现了。往后在庆家谁也不能再看不起我了!秀丰,到时候我在天津卫,给你办一场最最隆重的婚礼!”他越说越眉飞色舞。 沈秀丰听了他这话,知道肯定是今天来的那个人带来了什么消息,“你父亲的夙愿?什么夙愿?” 庆熙春神秘地笑,“等这事儿成了,我再告诉你!”说着就坐在了桌边,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沈秀丰笑盈盈地坐在他旁边,“这么神秘啊?” 庆熙春说:“明天一早,我出去一趟!” 沈秀丰问:“去哪儿?” “城西郊外的庄家!” “去哪儿做什么?” 庆熙春又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去抓一个人!父亲的夙愿能不能实现,就看明天能不能抓到这个人了。” 沈秀丰笑笑也没在多问什么,“好,那明天等着少爷的好消息了!” 庄赫发飙 第二天一早,庆熙春带着人就直奔庄家大宅。 到了庄家的大门口,庄家的门房见来了这么些人,吓得够呛。赶忙进去把刘管家叫出来。刘管家自然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这可是曾经只手遮天的庆家!是满京城最有头有脸的人了!庆家三少爷带了这么一堆人,刘管家也慌了神,赶忙请进来。把他们让到了前厅中堂的正坐,招呼小厮去把庄赫请过来。 庄赫这几日因为奶奶的事情正一筹莫展。小厮突然跑进来说庆家三少爷来了,刘管家让他马上过去,就浑浑噩噩的往前面赶。 庄赫到了前厅见庆三少爷坐在正中左边,自己也赶忙行了一个礼:“三少爷,小的真是有失远迎!”清廷才倒了没几年,京里的人见到了权贵还是会习惯性的自降身份行礼。 庆熙春见庄家的正主出来了,就开口说:“庄少客气了!如今民国了,咱不兴这一套了!” 庄赫陪笑:“庆少爷您说笑了,小的不敢!不知道您今天光临寒舍是有什么事儿吗?” 庆熙春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招呼下人把何成带上来了,“庄少,这人你知道吧?” 庄赫见是何成,瞬间双目怒瞪,“这人我家家奴找了好几日了,按辈分他是我舅爷。” “他跟我说,这几年一直住在你家是吗?” “是,这个人与我奶奶是孪生姐弟。他在天津惹了麻烦,把我奶奶气死了!“说到这庄赫的口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然后假扮成我奶奶的样子,骗了我全家好几年!这些年一直藏在我家!” 庆熙春满意得点点头,“那就好!他告诉我,近些天你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庄赫一听,这说的是陆语迟!他虽然不知道庆熙春找陆语迟干什么,但是如果是何成跟他说的,那准没好事儿。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庆熙春的表情:“您是什么意思?” 庆熙春打着哈哈,“庄少,别紧张!这个何成在天津欠了赌坊的钱,偷了我父亲的东西。按道理说,我该向你们家讨回来。但是我今天不是来讨债的,我找的是你家的这位客人!” 庄赫听他这么说,瞬间明白了!此人果然像外界传言的一样无赖!庄赫的语气也就不在那么客气了,“三少爷的意思我不懂!我家没什么客人。留下何成,您请回吧!” 何成插嘴:“那陆语迟就是舒家的私生子,他有舒家的传家玉璧!人现在就在庄家!” 庄赫冲着外面的家丁一挥手,几个人就冲进来前厅。 “住手!”庆熙春赶忙呵退了庄家的下人。 他扭脸笑盈盈地对庄赫说:“庄少年纪轻轻,为人忠厚讲义气,熙春敬佩!只是这个人,是当年家父办的一桩公案。他本就是舒家的私生子,当年舒家被判的就是满门抄斩啊!我只不过是为我父亲完成当年的公案!“ 庄赫哼了一声,也不顾忌什么了。他直接坐在前厅的当中,看都不看庆熙春一眼了,“三少爷,如今改朝换代了!前朝的事儿,您怎么还没忘了呢?”说到这儿,庄赫抬眼瞥了庆熙春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嘲讽,“大清,亡了!” 庆熙春瞪着庄赫,握紧拳头。此时他怒火中烧。 何成又跳出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地喊道:“你个小兔崽子,狗眼看人低!就算大清亡了,庆家想要的人你庄家也留不住。” 庆熙春听了何成这话,仰起头,“庄少,识时务者为俊杰!别自找麻烦!把那个人交出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庄赫一把打掉了桌上的茶碗,“刘管家,把大门给我关死了!今天我看谁敢在我庄家撒野!” 庄赫怒瞪着庆熙春,“我敬你是客,处处礼让!你带着我家的仇人,来我家耀武扬威!三少爷,你可真不知道好歹啊!” 庄赫自小掌家,绝不是一般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庆熙春虽然是没落的贵族,也从来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今天见庄赫这样子,自己竟然有点慌张。他也就是吃喝嫖赌在行,一摊上事儿立马气势就没了。他吞吞吐吐地嘟囔一句,“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曹大帅请进京的,你要干什么?” “您放心!我就是要这个何成留下,没有别的意思!陆语迟是我请来的,你带不走!”庄赫说地斩钉截铁。 庆熙春见庄赫口气如此的强硬,自己就瞬间软下来,“庄赫,你还年轻!为了一个陆语迟得罪我们庆家,你可想清楚了?” 庄赫依旧不给他好听话,“怎么?三少爷这皇亲国戚还没当够吗?还跟我摆谱呢?还要我提醒你吗?大清亡了!” 庆熙春被庄赫的话再一次狠狠打脸,不在开口了。 把门闩死 就在庄赫和庆熙春互不退让的时候,门外突然一阵喧闹声。小厮跑进来告诉庄赫,门外来了一帮人,带头的说是汪督军,都是扛枪来的! 庆熙春一听这话,立马打起精神来,“哼!大清亡了,我庆家还是庆家!”这汪督军是曹大帅的得力干将,庆熙春觉得自己的帮手到了。 庄赫根本不搭理他,“开门迎进来!我到要看看,今天谁能把这个何成和陆哥带出庄家!”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高大威猛、年近半百的威武男子,带领着一队扛枪的大兵浩浩荡荡的往前厅走过来。此人就是汪山海! 庄赫倒是不卑不亢地站在前厅门前,见来人行了个礼,“汪督军光临寒舍,庄赫有礼了!” 汪山海声音高亢,“庄少爷客气了!” 两个进了前厅,汪山海先问候了庆熙春一句,“三少爷也在啊!” 庆熙春笑呵呵地对着汪山海回了一句,“汪督军,今天真是巧了!” “三少爷今天也是来做客的?” “我今天是来找一个人,想带回天津见见我父亲!” “哦!那真是巧了!我今天也是来找人的!” 庆熙春皱眉,不知道汪山海说这话什么意思,“不知道汪督军今天是来找谁的?” 汪山海气定神闲回了他的话,“我那失散多年的贤侄,舒家的小儿子!” 庆熙春立刻说:“难道你不知道他舒家当年背叛的是满门抄斩吗?” 汪山海斩钉截铁地说:“庆少也说是当年了!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难不成庆家是想复辟满清吗?” 庆熙春气地咬牙切齿,“你!你……” 汪山海叹一口气,“当年逸仁兄被害,我人在外,鞭长莫及。今日既然知道故交之子还在人世,我必须要替逸仁兄照看好他才是!” 庄赫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去!看来这个汪山海是来帮陆语迟的,就低头跟刘管家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刘管家就带着陆语迟来到了前厅。 何成见陆语迟进来,就爬到庆熙春的肩头耳语,“庆少,就是他!” 庆熙春斜眼打量着陆语迟,默默地没做声儿。 陆语迟进来后见着一屋子的人,顿时也是有点懵。他走到庄赫的旁边,庄赫先开口:“陆哥,这位是汪督军!” 陆语迟转头看向汪山海,“汪督军!” 汪山海静静地看着陆语迟,“你是逸仁的儿子?”说着手就拍到陆语迟的肩膀。 陆语迟看看庄赫,见庄赫冲他点头,再看汪山海,“我……家父舒逸仁!” 汪山海说:“孩子别怕!今天有我在,谁都带不走你!” 陆语迟听的也是一头雾水。就见汪山海转身对庆熙春说:“庆少,今日我和语迟难得重逢。我可是一定要尽一尽当叔叔的情谊,带他回我府上小住些日子。您可一定要成全我啊!” 庆熙春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原本以为汪山海是来帮他的,没想到汪山海竟然是要保陆语迟,“汪督军,您为了他得罪我庆家,值吗?” 汪山海口气很硬,看都不看他一眼。转头看陆语迟,他一脸慈爱地说:“故人之子,汪某要倾尽全力护他!”说完向外面要和一声,进来了两个扛枪的大兵,“送这位小爷回我府上!”然后对陆语迟说:“孩子别怕!跟他们走吧!” 陆语迟有点疑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庄赫凑过来,低声对他说:“陆哥,你先跟汪督军回去吧。今天庆熙春铁了心要抓你,除了汪督军没人保得住你。陈湘就留我这儿你只管放心!” 陆语迟听了这话,明白他们这一堆人聚在这是何用意了。于是回了汪山海一句:“谢谢汪督军!”就跟着那两个大兵走出去了。 汪山海见他们走了,扭身想庆熙春行礼,“庆少,那汪某就先走了。庄少爷,这些天麻烦你照顾我这侄儿了。日后有用得着汪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庄赫忙说:“汪督军太客气了!陆哥就拜托您多照顾了!” 庄赫看着汪山海的背影,冲着刘管家大喊了一声:“刘管家,送督军!然后,给我把门闩死了!”说完转身恶狠狠地盯着何成。 何成吓得躲到庆熙春身后。 怒火攻心 把门闩死?什么意思?还想怎么样? 庆熙春听了庄赫这句很有挑衅意味的话,顿时就来气了,“你什么意思?人都让汪山海带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庄赫冷冷地说:“三少爷别慌!您是庄家贵客,我保您全须全尾儿地回府!但是这个人,您得给我留下!”说着话指向何成。 庆熙春不乐意了,“我今天来拿人,人没拿到你还要扣下我的人?” “他害死我家姑姑,让我奶奶死的不明不白!是我家的仇人!他今天活着走不出庄家!要是庆少真想带走也行,我现在就动手,尸体您带走!” 庆熙春虽然生气,但是听庄赫这么一说,想到何成之前办的那些个脏事儿。他瞥了一眼何成,还是自己先走为上。刚要开口,就听见何成大声地叫唤起来:“三少爷,您可不能不管我呀!我会暴露可都是惦记着帮您找到舒家的私生子啊!这臭小子没有那只手遮天的能耐,您别听他唬您!” 庄赫听见他这话,冷笑一声:“舅爷,我在您心里就这么没出息吗?刘管家,把枪给我拿过来。” 何成吓得腿都软了,见庄赫今天是非杀自己不可了。赶忙跪下哀求:“好孩子,舅爷错了!舅爷真的是不故意害死你奶奶的,她可是我亲姐姐啊!” 庄赫蹲下,逼近何成:“那你告诉我,奶奶的尸首在哪儿?” 何成一声无语,他怎么敢说啊!说自己姐姐被自己悄悄埋进了天津旧宅的后院,就像埋霞姑姑一样。他支支吾吾地:“就……就……在天津卫的旧宅里面!” 庄赫怒火中烧:“你口口声声说我奶奶是你亲姐姐。她人死了,你不把他送回我庄家厚葬,就埋在你那个破院子里,像我霞姑姑一样是吗?”庄赫越说越激动,就抬起枪抵住了何成的头。 何成赶忙说:“不,不,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当年我被庆家人和赌坊的人追着跑,我没法把姐姐带回来啊!”边说边哇哇地哭了起来。 庄赫大喝一声:“那霞姑姑呢?你杀了她?你还玷污了她?” 何成呆住,马上又开口:“我……我错了,我……我一时糊涂啊!好孩子你就绕了舅爷这一次吧!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庄赫听见他说一家人,觉得太恶心了!一时怒火攻心,扣动了扳机。 瞬间前厅安静下来。 何成脑袋被打爆了,尸体摊在地上。 庄赫冷着脸说:“刘管家,把他带下去!”转身对着庆熙春说:“今天庄赫得罪了!” 庆熙春叹口气:“算了算了,今天真他妈的晦气!现在我能走了吗?” 庄赫低头:“庄赫送庆少!” 庆熙春垂头丧气地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故地重游 陆语迟出了庄家,上了汪山海的车。一路上汪山海对陆语迟嘘寒问暖,问了很多这些年的经历;在西安生活的如何;来到北京后住在什么地方。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舒家的旧宅。下车后,陆语迟站在自家旧宅的门口抬头望望上面的匾,如今已经换成了汪府。 汪山海见他站在门口,不由得跟着一起感慨:“孩子,这是你家!快进去!” 陆语迟突然觉得心头一暖,跟着汪山海就进去了。 进了汪府后,一路从大门走到正厅。庭院的整体风格已经被完全改变了,以前是古色古香的庭院,现在是西式奢华的布局。到了正厅,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督军回来了!” 汪山海笑着说:“这就是逸仁的幼子语迟,今天终于让我请回来了!” 那女人听见汪山海这么说,赶忙招呼陆语迟落座,“您找了这么多年的故交之子,今儿可是找着了。瞧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啊!” 陆语迟见她盘发在脑后,穿着华丽的旗袍,满身都是名贵的首饰,应该是汪山海的夫人。他连忙行礼:“汪夫人好!” 那女人急忙解释:“我是督军的四姨太,家里的孩子们都叫我兰姨。你也叫我兰姨就行。好孩子,快坐!”陆语迟坐下后,兰姨就下去准备晚餐了。 前厅就剩下陆语迟和汪山海两个人,陆语迟其实很好奇汪山海和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汪督军,您和我父亲相识多年,您知道我父亲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汪山海原本笑盈盈的样子,突然变沉重了,“我和你父亲从小一起长大。不但这样,你祖父对我汪家有大恩啊!当年我父亲是你祖父的下属,因为突染重病去世了。你祖父一直照顾我和妹妹,多亏了舒伯父的照顾我和妹妹才能安稳长大。” 汪山海居然和父亲是发小!那为什么老师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位汪督军? “原来是这样,那我恩师严近芳您肯定也认识吧?” 汪山海呵呵笑了两声:“严先生是你父亲去南边求学时的同窗。你父亲与我,一文一武。我自小习武,满清还在的时候,我是在前锋营当差。与严先生交往不多,但很是敬重先生的为人!” 难怪先生都不曾提起过他!他那个先生一生都很瞧不起习武之人,目光短浅不说还很顽固。 汪山海接着说:“后来,满清政府无能。皇室奢靡成风,黎民食不果腹。还要遭受外来列国的屠杀。那年列国来袭,就光直隶地区都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我实在是难忍满清的迂腐管制,就带着妹妹和家人离开了北京,投靠了曹大帅。 我是个习武之人,没有你父亲那么的愚忠,我只知道要救黎民,指望满清政府是不可能的。我与你父亲也说过此事,但是他……他是个读孔孟之道的儒生,我的话他自然是听不进去!”汪山海说到最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眉宇间全是哀伤。 陆语迟听得入神。这汪督军与父亲如此亲厚,回忆中父亲仿佛有鲜活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汪山海接着说:“舒家自你祖父开始,就是位皇室采办玉器的皇商。从咸丰帝到慈禧老佛爷,绝大部分皇家玉器都是出自舒家,尤其是墓葬当中的陪葬玉器。可也正因为如此,才给舒家找来了这灭顶之灾!满清自古对进过皇陵的人就不会留下活口!你父亲却偏偏……” 陆语迟听到这儿很震惊,打断了汪山海的话,“我父亲进地宫了?他为什么要进去呢?” 汪山海点头,“他这人就是死心眼,之所以进去是他发现了一件可疑的事情!” 汪叔叔 父亲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事儿才会给舒家引来灭顶之灾? 陆语迟听了汪山海的话,心中更加疑惑了,“究竟事什么事儿?” “那年庆玉长女出嫁,嫁妆当中有一面极其名贵的翡翠屏风。那面屏风可以算的上是稀世珍宝啊!你父亲当天也去了,也看到了那面翡翠屏风。他当时就傻眼了!因为只有他知道,那面翡翠屏风是舒家南阳的矿里开出来的,京里顶级的工匠制的。世间独一无二!是慈禧老佛爷的陪葬品!他庆玉当年只手遮天,居然把老佛爷墓室里的陪葬偷了出来,还明目张胆的送给女儿做陪嫁!简直是猖狂之极!”汪山海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 心里的疑惑正在抽丝剥茧般的被解开,陆语迟听见汪山海接着说,“你父亲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儿,就打扮成运货的工人混进了地宫。结果发现不只是这翡翠屏风,还有大批的名贵玉器都不见了!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儿,你父亲就一直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哎!我劝他满清政府已经没有希望了,应该早做打算!可是他不肯听我的。我让他跟我一起离开京城,可是……你家祖上毕竟是满人!哎!” 这样听来,似乎所有的事情就都合情合理了! “所以庆玉带人抄我家,杀了我全家!”陆语迟现在想想刚才庆熙春的那个嚣张的样子,心中的怒火越发浓烈。 汪山海叹气:“语迟,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些事儿都过去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庆家的人别想碰你!” “谢谢汪督军!今天多亏您了!庆熙春今天来找我是想把我家赶尽杀绝!” 汪山海怒喝一声:“他敢!当年我救不了逸仁,今时今日我定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说话间,兰姨今天招呼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席间,汪山海跟陆语迟推杯换盏。 汪山海问陆语迟:“你父亲走得突然,可曾给你留下什么遗言吗?” “父亲嘱咐我——满清不倒,不可归京!” 汪山海点头,“是啊!若是满清不倒,你回来就是死路一条啊!” “还给我留下来一块玉璧!说是我大哥大姐都有。” “是你家那个传家的独山玉璧是吧?你大哥大姐也都有一个!“ 陆语迟点头。 汪山海接着问:“语迟,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回京这些天,几经打探发现当年姐姐可能没有死,我想找着姐姐。” 汪山海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玉质还活着?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陆语迟摇摇头,“不知道,虽然可能当年姐姐逃了出来。但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姐姐一介女流,想活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 “语迟,你放心!只有玉质还活着,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她!” 陆语迟端起酒杯,向汪山海敬酒,“谢谢汪叔叔!” 汪山海笑着看他,“好孩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接下来先住在我府里,这样庆熙春也拿你没办法。” 陆语迟迟疑了一下,“那就打扰汪叔叔了!” 汪山海接着给他斟酒夹菜。 毛骨悚然 叔侄二人酒过三巡,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都是围绕着父亲和舒家。兰姨告诉陆语迟,这些年只要提起舒家,汪山海就异常动容。回京之后,任曹大帅给他安排多么气派的宅子,他都一律不住。非要住进这舒家的旧宅,说在这能看见你父亲的影子。陆语迟听得很是感动,想汪山海这样逐鹿沙场的人,竟然对舒家的情谊如此深厚。不由得对这位汪叔叔更加钦佩。 酒足饭饱,汪山海带着陆语迟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一进门,陆语迟见到这书房的布置,已经不似原来父亲在时的样子了。 正中央供着关二爷,这也不奇怪。汪山海是个习武之人,习武之人都供关公。右边竖着一排书架,右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一幅看着不俗的水墨丹青,想来是有人送给他的! 汪山海笑呵呵地说:“我是个粗人,这书房的布置远不及当年你父亲那么的雅致。” 陆语迟赶忙说:“汪叔叔说笑了。叔叔不喜山水,喜青竹!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是大雅!” 汪山海一脸赞赏地盯着陆语迟,听完他的话,哈哈大笑两声,“好孩子啊!不愧是严近芳严先生的高徒!你这一番谈吐,不输当年的逸仁兄!”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这青竹,不只我喜欢!你父亲也爱!”说着盯着墙上的画。 陆语迟也凑近观望这幅画,笔酣墨饱,秀竹挺立。这画工不输老师严近芳!他想着自然不是汪山海画的,定是他人送的。陆语迟靠近后,仔细看了看落款,问汪山海:“汪叔叔,这画是出自哪位先生的手笔?” 汪山海笑着回他话,“这是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随意画画!比起你父亲和严先生,实在是相差甚远!” 就在汪山海说这话的时候,陆语迟也看清了落款的人名,印章内的红印处透出两个字——伯蕴! 陆语迟瞬间定住!睁大眼睛,他一动不动的!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寒气!彩三儿偷的那枚扳指上刻的名字——伯蕴,难道……竟然就是汪山海?舒家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场!那刚才他说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汪山海为什么骗自己? 一瞬间,陆语迟想了很多!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汪山海是伯蕴,那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太危险了!他必须得离开!他要怎么做才能安全的离开? 陆语迟不动声色的转身,笑盈盈地开口夸赞,“汪叔叔深藏不露啊!这画功丝毫不输家师。叔叔能文能武,语迟钦佩!” 汪山海哈哈大笑起来,“贤侄千万别取笑我!” 就在两个人谈话间,外面的下人来报,说有人找汪督军和陆语迟。 两个人都一愣,这么晚了难道是庆熙春还不死心追过来了吗? 竟然是他 二人到了前厅,看到的竟然是关裕! 陆语迟一愣,见关裕斜眼瞪着自己。他没想到关裕居然会到这儿来找他。 汪山海见关裕这么晚来,赶忙问:“关大少爷,怎么晚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关裕冲他拱手作揖,“汪督军,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来实在打扰了!我是来找他的!”说着就指向了陆语迟。 汪山海有点意外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找语迟?” 关裕接着说:“前些天,我俩发生点口角,一生气把他赶出城了。谁知道我家那个妹妹,真的是女大不中留啊!现在就开始胳膊肘向外拐了!跟我闹脾气好些天了,说今天要是在见不到这个臭小子,就要离家出走了!我这才没办法,这么晚来打扰督军!” 汪山海听了这话,抬手拍了一把额头,“瞧我这记性!语迟和你家小妹,定了娃娃亲的!”扭头拍拍陆语迟的背,“贤侄,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陆语迟干巴巴地笑笑。他实在没想到关裕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他这时候来带自己走,刚好可以救自己出去。虽然出去可能还会被他打,但是要比这里安全多了!这也是他今晚出去的唯一机会了。 “你小子也别生我的气,麻溜儿跟我回去!”关裕跟他说话的态度依旧不好。 汪山海有点犹豫,“关大少,你可能不知道!现在语迟离开我这,怕是有点危险!庆家的那个纨绔子弟正在找他麻烦!” “汪督军放心!他庆熙春是秋后的蚂蚱,难道我关家会怕他不成。我妹夫他都敢抓,我借他两个胆子!” 汪山海见他态度强硬,就笑着打哈哈,“那……语迟,你的意思呢?” 陆语迟故作为难,“汪叔叔,那……那要不然我就先跟……大哥回去,在您这打扰我也是过意不去!” 汪山海万万没想到陆语迟竟然要走!表情一瞬间变了又变,“你和关家小姐还没有成亲,就这么住进管家。怕对人家小姐的清誉不好吧?”在关裕出现之前,他已经有十分的把握留住陆语迟在汪府了。现在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也是没有想到,只能尽量找理由留住他。 “汪督军说笑了,有我在怎么可能让这臭小子毁我妹妹清誉?我关家在京城宅邸无数,自然不会怠慢了他!”关裕边说边盯着陆语迟。 陆语迟缓缓地走到关裕身边,“汪叔叔,我先跟大哥回去了。改日我在来拜访!” 汪山海脸上依旧挂着笑,但是表情已经没有在书房时的轻松了。关裕是目前直隶的大富商,这些年对曹大帅捐过不少军饷。他在曹大帅那里是座上宾,汪山海也不敢动他,只能任由他把陆语迟带走了。 关大哥关二哥 出门陆语迟跟着关裕上了车。 关裕对司机说:“开车!” 一路上,车内非常的寂静。让陆语迟不由想起上次跟关祺在车内也是如此的尴尬,这兄妹俩都有让人局促的本领! 陆语迟开口打破了这尴尬,“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关裕斜眼瞪他一眼,“你可真是能耐啊!才来多久啊,惹这么多事儿!” 陆语迟知道他嘴里也没好话,所以也不以为然,默默的不做声。 关裕接着说:“你倒是鸡贼,知道跟着我走!不怕我再收拾你吗?” “你……你怎么知道……”陆语迟原本就好奇关裕怎么会来找他,忍不住想开口问。 关裕又瞪他一眼,也不正面回答他,“我今天不来,你别想活着出来了!”说完他跟前面的司机说:“关二哥,最近你就跟着他,寸步不离!” “是,少爷!”一个粗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陆语迟看了一眼前面的关二哥,是个留着大胡子的彪形大汉。 “你先住在施家胡同,关二哥跟着你,庆熙春不敢动你!” “谢谢!” 关裕看他这样,气得不打一处来,“你姐姐见了我都要叫一声关大哥!” 陆语迟有点不好意思,“多谢关大哥!” 关裕听了这话依旧是拉着脸,也不正眼看他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施家胡同,陆语迟和关二哥下车,关裕自己开车走了。 关二哥带着陆语迟就进了施家胡同的一处宅子。 “陆爷,今儿起您就在这儿踏实住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跟管事的周妈说。要出门就招呼我,千万别自己出去!”这个关二哥倒是非常的客气。 “多谢关二哥了!您叫我语迟就行!” 关二哥咧着大胡子脸,笑了一下,“您是小姐未来的姑爷,我叫您一声爷是应该的!” 陆语迟实在无语,这话也就是关裕说!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还得挨揍! 第二天,陆语迟就带着关二哥去了庄家。一来是告诉庄赫自己不是在汪家,而是去了关家;二来是把陈湘接过来。陈湘胆子小,前阵子感受了惊吓,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昨天自己一夜没在他肯定没睡好! 庄赫很诧异陆语迟竟然从汪家离开了,“你怎么不住督军府啊?那个庆熙春还在京里呢,他要是有找你茬儿怎么办?” “庄赫,有些事儿,我现在没法儿跟你说!你记住,你要是在见汪山海也躲远一点!”陆语迟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庄赫解释,只是简单的交代了几句。 庄赫见他这么说,心里有点胆怯了,“他也找你麻烦了?” 陆语迟摇摇头,“等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再跟你说!我现在住在施家胡同的关宅,你有事儿就去那找我!” 沈记当铺 离开庄家后,陆语迟就带着陈湘回了施家胡同。 安顿好陈湘之后,陆语迟这才空下时间来好好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他回忆着自己跟汪山海见面后的点点滴滴,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告诉了汪山海姐姐可能还活着!想想汪山海当时眼神一亮,自己的失言怕是惹了麻烦。 如果姐姐真的还活着,那么他要赶在汪山海之前找到她,不然姐姐还会有危险的!自己真的是太傻了,居然相信汪山海!他也极有可能是庆玉的同伙!就算不是同伙,就冲着他撒谎骗自己,舒家的事情肯定也跟他有关系!可是自己现在躲在了关家的外宅,也不能随意的出去查访当年的事儿了。 陆语迟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毕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彻彻底底地骗了!险些把自己的小命儿丢了,把他救出来的居然是自己最看不上的关裕。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这京城里的水太深了!自己现在还真的感觉有点孤立无援了!往后万事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隔了几天,关裕来了施家胡同。 陆语迟见他进来,客气的叫了一声:“关大哥!” “嗯!”关裕依旧不给陆语迟什么好脸色,看见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就问陆语迟:“这孩子谁啊?” “他叫陈湘!”陆语迟扭头对陈湘说:“陈湘,这是关大哥!” 陈湘看了一眼关裕,有一点胆怯但还是叫一声:“关大哥!”然后就躲进了陆语迟身后。关裕之前待人砸陆语迟摊子的时候,陈湘就在旁边,着实是被关裕吓坏了。 “住的还惯吗?”关裕态度依旧冷漠。 陆语迟对关裕的关心非常的不适应,小心翼翼地说:“嗯,谢谢您!” 关裕看他那个别扭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了,扭头就走了。 陆语迟见他这就走了,一时也是懵了。他还以为关裕来找他是有什么麻烦的,这就走了?难不成是专门来看望自己过得好不好吗?他不由得打一个冷颤! 往后的一段时间,关裕基本过个两三天就来看望自己一次。他还会在一些点心,说是给陈湘吃的。 自从吃了几次关裕带来的点心,陈湘也不再那么的怕他了。再见他来的时候都会笑盈盈的冲着他喊“关大哥”,关裕也没什么表情就是“嗯“一声,呆不了多一会儿就走了。 这段日子,陆语迟闲来没事,就一直琢磨究竟怎么样能找到姐姐?究竟怎么样才能搞清楚当年汪山海和舒家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是没有头绪,时常拿着自己的玉璧看来看去。想来这传家宝也是价值连城吧?突然想到彩三儿说把刻有“伯蕴”的玉扳指当给了沈记当铺,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沈记当铺看一看? 第二天,陆语迟就带着关二哥去了沈记当铺。他把玉璧给柜上的伙计看了。伙计说这种成色的玉璧他做不了主,要等掌柜的亲自出价。要是信得过他们就留下玉璧,三天之内掌柜的给出价格,他们再交易。 陆语迟下定决心要见一见这位掌柜的,就把玉璧留在了沈记当铺。 果然第二天那个柜上的伙计就去施家胡同请陆语迟过去,说是掌柜的要跟他当面谈。陆语迟就带着关二哥又去了沈记当铺。 进了店,伙计就带着陆语迟到了后宅一个房间,关二哥站在门外等着。 他进去看见一个女人背对着门站着。伙计把他们让进去后,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了。 脸好麻啊 陆语迟看着那个背着身的女人,见她一身墨绿色的洋装长裙,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玫瑰香气。头发不似一般姑娘疏的发髻,而是像洋人一样烫成了乌黑的大波浪。 他向前走了两步开口问:“您是掌柜的?” 那女人回过头来,双目略带怒气地瞪着陆语迟,将玉壁举到他面前,“这玉璧是你的?” 陆语迟点点头,“您是沈掌柜?” 那女人也不理会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又问了一句:“这是块儿好玉啊,舍得当?” 陆语迟见她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有点儿迟疑,搪塞了一句,“家里急用钱。” 那女人冷笑一下,转过身来。 陆语迟盯着她的脸,就见她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刚想开口问价格。 见那女人高高地扬起右手,随即狠狠地甩在了陆语迟的脸上。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陆语迟被抽得整个人向□□斜,左边的耳朵嗡嗡地响。 刚才怎么了?地震了吗?自己怎么歪过来了?脸好麻啊! 他懵了片刻,赶忙直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女人,“你……你有病吧?为什么打人?” 那女人阴森森地盯着他,仿佛料定了他不敢还手,气定神闲地开口:“传家宝你也敢当!” 陆语迟更懵了!她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是他的传家宝?就算是知道是他的传家宝,那又为什么要打他? 陆语迟讷讷地说:“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传家宝?” 那女人也不多说什么,举在陆语迟面前的那只手晃动了一下玉璧,另一只手又举起了另一块玉璧。 陆语迟仔细一看,两块玉璧一摸一样! 女人不再说话了,冷冷地盯着陆语迟,仿佛在等他开口解释。 陆语迟似乎有点儿明白了!和他有一样的玉璧还能是别人吗?他抬起头盯着女人的脸,细细地看着她的五官,风情妩媚的妆容掩盖住了一张陆语迟并不熟悉的脸。但是这个高傲又轻蔑的眼神儿,仿佛在哪儿见过?他似乎知道这女人是谁了! 陆语迟盯着她的眼睛叫了一声:“姐!” 她是沈秀丰,也是舒玉质! 姐弟相见 舒玉质听见他叫姐姐,眼神才缓和一些。姐弟两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了,面面相觑,谁也没再开口。 她记得那年父亲初次带陆语迟回家,自己虽然没见过这个弟弟,却也听母亲提起过。他是父亲在外宅养的儿子,六叔曾经跟她说这个小子生得特别的俊俏,眉宇间神似父亲。母亲不是不知礼数的人,跟父亲说过想接他回来养。父亲果断拒绝了。理由是他母亲的出身不适合回家。多年来一直养在外面,家里家外除了他们兄妹俩和几个贴身的家奴,没人知道他们舒家还有一个小儿子。后来父亲把他带回家了,她也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弟弟。果然是长得不错!看着也挺机灵的。 那天舒玉质一早就在花园的池塘边上晒太阳,听见了那两个小厮言语讽刺他母亲的出身。虽然说得是真话,但是也确实过分了。父亲的私事也不是他们能议论的,陆语迟年纪再小、出身再差也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轮不着他们挤兑。 舒玉质本想过去教训那两个小厮。可还没等她走过去,陆语迟就一脚把那个多嘴的小厮踹下水了。舒玉质心里暗笑,这小子可以啊! 过了没多久,母亲带着人来了,问他为什么踹人下水。他也没有告状。想来也是,毕竟个小孩子,刚刚没了娘,自己受了委屈又能跟谁说。回家第一天就被下人数落了,看着他那个倔强的小模样,舒玉质还真有点心疼他了。 那年家中遭难,母亲将她送入暗道逃出来。让丫鬟莲琪穿上她的衣服,代替她去死。 舒玉质顺着地道一直走,看到光亮的时候她停下来了。她记起了父亲曾经交代过她的话,顺着左手边的黑暗处走进去,黑暗中摸到了一个凸起的圆型石盘。她用尽全力转动了石盘。脚边两步开外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暗道,她走进了暗道。进入暗道,同样在左手边有一个石盘,再次石盘暗道的门关上了。舒玉质记得父亲的嘱咐顺着石盘向下大约一尺的位置,摸到了一个火折子,暗室内明亮起来。这间暗室并不大,里面堆放着十多个的大箱子。虽然常年堆在这里,但因为是在密闭空间,也并没有积太多灰。 这是舒玉质第二次来到这间暗室,上一次还是父亲带着她和哥哥来的。说这间暗室是爷爷年轻的时候修建的,为得就是家族有难的时候,用来隐藏躲避的,但是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躲进来。舒玉质那时还不能确定外面的情况,但是母亲执意让她先躲进来,虽然担心外面的情况也无可奈何。 过了许久,她估摸着差不多黄昏时分。她换上了暗室内早有储备的男装,戴了一顶帽子,遮住了自己的头发,又掀开其中一个箱子,取出了一叠银票和两个金锭子揣在腰间,转身走出来暗室。 再后来,多亏关裕这些年的帮助,才能让她一路走到现在。默默的筹备着她的复仇计划! 舒玉质原本想顺从父亲对陆语迟的安排,让他在西安平安的生活。 那些年她千方百计地寻找到大哥下落,终于去年关裕帮她攀上奉天的张家,通过张家在东北的人脉找到了大哥!但是,见到大哥那一刻,她的想法彻底改变了!舒家的仇必须报!陆语迟也是舒家的儿子,他责无旁贷!避无可避! 血浓于水 来京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有直接去找陆语迟,但是一直暗中关注着他。昨天伙计拿着这块儿玉璧来说看是个宝贝,自己拿不定主意,让舒玉质裁夺裁夺,给定个价。舒玉质一见玉佩就知道来人是陆语迟。 舒玉质不是为了姐弟相认,只是想狠狠地抽他! 父亲留下的遗物,居然就这样当掉! 那年他就在家里住了短短的一个月,就被父亲送走了。说是去了南京他母亲的老家。舒玉质派岳老五在江南一带苦苦找了好几年,也没有消息。她觉得父亲对陆语迟的安排别有用意,或许打小就是故意把他藏起来。于是她让人去了父亲的挚友严先生的书院探访。果然,那小子被藏在那了。岳老五还亲自去确认了玉璧。这才有了今天姐弟二人的见面。 舒玉质喊了一声外面的人,叫进来一个五十岁身型魁梧的男人。舒玉质叫了他一声五叔,让他坐下。然后转头对陆语迟开口说道:“跪下!” 陆语迟愣了一下,“什么?” 舒玉质又说了一次,“跪下!” 陆语迟有点儿迟疑,有点儿犹豫。但是看姐姐的表情,担心她一个不开心又要大嘴巴抽他,就乖乖地跪在岳老五的面前。 “你还记得六叔吗?”舒玉质接着说。 陆语迟点点头,“记得,最后一次见六叔,是七八年前他来书院送来父亲的遗物的时候!” “当年事出紧急,京里人只知道你是被送到南京母亲老家了。除了父亲,只有六叔一个人知道你人在西安。六叔去西安把父亲的遗物交给你后,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万无一失,他从西安赶赴南京。并且,在南京故意被庆玉的人发现,然后在他们的眼前投江自尽。为得是让庆玉以为你人就在南京,六叔死了线索彻底断了,庆玉也只会在南京搜查你的下落!” 陆语迟无比震惊!六叔从书院走后,就死了! 舒玉质接着说:“六叔本家姓岳,岳五叔是六叔的亲哥哥。这些年自打家中出事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我。这两年为了找到了你,也费了不少力气。你给五叔磕头!” 陆语迟咬着牙,抬眼看了看岳老五,跪了下去。 岳老五赶忙扶他,略显尴尬地说:“小少爷!我受不起。” “您受得起!”陆语迟说得笃定,接着磕完了三个头。 岳老五忙搀他起来。 舒玉质把玉璧还给陆语迟,“你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跟我去天津看看大哥。” “姐,我没想当了它!就是想看看是谁想要我的玉璧,又是谁一路上老是跟着我。”陆语迟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用意。 “你别怕,五叔派人一路跟着你从西安来,别人伤不了你。你老实呆着就行,家里的事儿我都安排好了。” “姐,你……是要报仇吗?仇人是谁?庆玉吗?” 舒玉质犹豫了一下,说:“等到了天津,你见到大哥之后,这些事再谈也不迟。”舒玉质对这个弟弟虽然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毕竟血浓于水,她相信当年那个为了维护母亲将小厮踹下水的弟弟,如今也会为了父亲和舒家,扛起家族的责任。 报仇的事儿舒玉质当然不会让他去冒险,但是家族的事儿他必须参与。他们姐弟三人,谁都逃不开! 被保护对象 跟姐姐短暂的见面后,陆语迟回到了施家胡同。他想着怎么也要跟关裕说一声自己要去天津卫一阵子,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陆语迟找到关二哥,“我过几天要出门一趟,我想当面和关大哥说一声!” “哦,去天津是吧?我家少爷也去!“ 陆语迟愣了一下,问:“关大哥也去?他去干什么?” 关二哥看他这样,突然神色有点尴尬,忙说:“哦,他有生意上的事儿。到时候你们在天津也能见到面。” 陆语迟想到关祺之前说过关家和沈记一直有生意往来。他忽然一愣,关家和沈记有生意往来,难道关裕知道沈秀丰就是他大姐舒玉质?难道是姐姐拜托关大哥去督军府接他出来的吗? “关大哥他……他那天是怎么知道我在督军府的?还那么及时的去救我?”陆语迟有点迟疑地问。 关二哥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哦,我们少爷就是接到了朋友的消息。说你被汪山海带走了,他就赶忙去接你了。”关二哥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问题,赶忙转一话题:“你别看他整天凶巴巴的,他其实特别关心你!当初砸你摊子就是知道汪山海要回京了。他怕你整天混在闹市有危险,才想办法把你从客栈赶走。原本是让我去接你的,说知道你躲进八大胡同了!”说到关二哥又咧着他的大胡子笑了一下。 陆语迟见他提到八大胡同,刚想解释,就听见关二哥又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他后来整天都让我跟在你后面保护你的。你在绛悦轩的那些天,我每天都在外面盯着。后来你被庄家的车接走了,他才稍稍放心了!” 陆语迟太意外了!到京城的这些日子,自己身处危险当中都不自知!一直都是关裕和姐姐在暗中保护自己!顿时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了! 自从关祺知道关裕那天去督军府救出了陆语迟后,最近每天都会给关裕做一大桌子菜。还异常殷勤的陪着关裕共进晚餐。关裕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关裕笑呵呵地对关祺说:“这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会做饭啊?现在这厨艺是一天比一天更好了,都快赶上前清的御厨了!” 关祺一个劲儿地给关裕夹菜,“哥,你要是喜欢吃,我天天给你做!” 自打父亲去世后,关祺很少笑得这么开心了。看来还真的是喜欢陆语迟这个小子! “英儿,就那么喜欢那个臭小子吗?” 关祺假装没听见,冲关裕翻了一个白眼儿,笑呵呵地低头吃饭。 关裕放下了筷子,看着妹妹,忍不住要嘱咐她,“他打小不在舒家长大,我还是多少有点儿不放心。喜欢他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他欺负你!知道吗?” 关祺听了哥哥这话,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哥,你怎么啦?有你在,谁敢欺负我?” “哥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就是哥不在,你也不能让他欺负你。” 关祺笑呵呵地看着他。她不知道哥哥再担心什么,但是想到陆语迟在她面前的那个呆样子,应该也轮不到他欺负自己吧。 “哥,你这次去天津卫要多久回来啊?” “半月左右,你要自己看好家,有什么事就找关二哥。” “关二哥?他不是保护陆语迟吗?” “那个小子也去天津卫。” 关祺没想到陆语迟也要去,“他也去?他去干什么?” 关裕看着关祺:“他去天津卫……找玉质和舒宴大哥!” 关祺听了大哥的话,眼睛瞪大,“玉质姐姐?舒宴大哥?他们还活着?他们没死?” 关裕点头,笑呵呵地看着关祺,“英儿,等这次回来,我再告诉他们这些年的事情。” 关祺点头,“等你们这次回来了,我能见玉质姐姐吗?” 关裕不再说话了,低头吃饭。 关祺也不再说话了。 她总觉得哥哥今天有什么心事儿,大概是跟玉质姐姐有关的事情才会这样吧。只要玉质姐姐还活着,那她和大哥早晚还会在一起。陆语迟居然要去天津卫找哥哥姐姐了,她决定明天去施家胡同给他送送行。 送行 第二天一大早,关祺就到了施家胡同。她给陈湘带来好多吃的,还给他们两个人做了几套新衣服。 陈湘见有好吃的点心,也顾不上陆语迟和关祺,和关二哥坐在院子里吃点心。 关祺一见面就问他:“听说你找到玉质姐姐了?” 陆语迟点头,“你也知道姐姐的真实身份了?” “什么真实身份?”关祺一脸茫然地问他。 陆语迟看她好像不知道,就不再提了,“没什么,姐姐这些年在天津做生意。大哥也在天津卫,我要去看望大哥!” 关祺又问他:“我家这座老宅子你住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多谢你和关大哥了!“ 关祺哼了一声,“比起八大胡同,这里实在有些冷清啊!” 陆语迟就知道她肯定要当面下自己的脸,只是没想到这么直接。他硬着头皮开口跟她解释,“我那时没办法,当时被你哥……”突然想到关二哥说的话,关裕是为了保护他才把他赶走。他又不能埋怨关裕,一时语塞,“就是……我也是没办法,我是去找我家先生的故交!” 关祺故意冷着脸接着说:“你家先生的故交在八大胡同?你都跟着你家先生学了些什么?” 陆语迟听了这话,又急忙开口,“我没有!先生说在京里遇到难处再去找钟奶奶。我这不是被逼无奈才去的嘛!”陆语迟越说话越急,越说不清楚。 关祺依旧冷着脸,慢悠悠地说:“哥哥说得没错,你这些年在外面果然是学不了什么好!” 陆语迟一听又火了起来,质问她:“你哥都说我什么了?我自小跟着严先生读圣贤书,我怎么不学好了?“ 关祺见他生气了,自己也不着急:“你急什么?满京里面像你这么大的公子哥谁不去那种地方?去就去呗!你跟我说的着嘛?”说完就抬眼看着陆语迟。 陆语迟听了她这话才想起来,自己也确实没必要跟她解释这些。自己这样子倒是有点儿急于在她面前证明自己,想想也是不应该。 他忙低头咳嗽了一声:“我就是……我就是不能让你误会我家先生,我家先生也是正经的读书人!“ 关祺见他嘴硬,还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她笑着问他,“你家先生是正经的读书人?那你呢?“ 陆语迟见她笑呵呵地盯着自己,她笑起来真是好看!被她盯着自己又开始慌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陆语迟一脸认真地想着,怎么能即谦虚又不失客观的评价一下自己,“我……我……“ 见他还真的打算认真回答自己的玩笑话,关祺再也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陆语迟这才看出来,她这是故意开自己玩笑。顿时就面红耳赤,自己心里又生气又是无奈。为什么每次见到关祺自己就变得愚钝?恨自己总是在她面前丢脸!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在外面吃点心的陈湘和关二哥,听着身后的笑声没好气地开口问:“你……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关祺收敛了笑声,“我来自己家的院子,还需要什么理由嘛?没事就不能来嘛?“ 陆语迟佯装恼怒,“能!我忘了,是我寄人篱下!“ 关祺听见他赌气的话,努力的把笑声抑制住,“大哥昨天告诉我,你要去天津了,我今天是来送送你!” 其实关祺气他损他,他倒是还好,最多不理她就完了。最怕就是关祺说一些直白露骨关心他的话,他就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了。 解除婚约 这次他去天津卫也不知道要多久,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其实心里有点儿忐忑。一直以来他们两个人婚约的事儿,谁都没当面提过。陆语迟总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如今舒家落寞了,仇也没能报。来京的这段时间,自己也是多亏关家的照顾才平安的活下来。现在的关家和舒家也不是门当户对了,他实在也不能再提当年的那个婚约了。但也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对待这件事儿,还是要跟关祺说清楚。 陆语迟转过身对着关祺认真地说,“这段时间真的是谢谢你和关大哥了!还有……我家先生跟我说过,你我的父亲曾经为我们定过娃娃亲。我……我家如今落寞了。这桩婚事你也不用在放在心上了!” 关祺听了他的话,原本笑呵呵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陆语迟,你可真不知好歹!先不说我肯不肯嫁给你。但就算我关祺毁约,也绝不是因为你舒家落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陆语迟想开口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 关祺腾得一下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又说了一句:“既然你说婚约你不放在心上了,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在院子里的关二哥听见大小姐生气的提高了嗓门儿,说取消婚约的事儿,又怒气冲冲的走了。他赶忙跑进来问陆语迟:“小姐怎么了?” 陆语迟一脸懵地看着他:“不知道啊!我……我就是想说我家落寞了,她想取消婚约也没关系的,她就……”说着指了指关祺走的方向。 关二哥皱着眉头说:“陆爷,你说的什么话?你……你不喜欢我家小姐啊?为什么要取消婚约啊?“ 陆语迟支支吾吾地:“我……“ 关二哥见他这样也不像是不喜欢他家小姐,“她要是想取消婚约,还能让关大哥收留你?照顾你给你买吃的穿的,时不常来看你嘛?“ 陆语迟也没想到,自己就说了一句话,就把她给气跑了。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个意思,这是不想让她因为父辈的约定而为难。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她这脾气也太大了吧?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等我把话说完,说走就走了!“ 关二哥又咧着他的大胡子呵呵地笑了,“陆小爷,你啊!真是糊涂!“ 陆语迟是糊涂,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糊涂!以前跟小荷妹妹相处的时候,自己可是说一不二,小荷妹妹什么都听自己的。自从遇见了关祺,自己的脑子就不使了。还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这一夜他前思后想,还是要跟关祺说清楚自己的意思。父亲的约定他当然会遵守,并且虽然她总是让自己不自在,但是好像还真的是挺喜欢她的。他趁陈湘睡着了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既然当面说不清楚了,就得在信里面写清楚。第二天一大早,陆语迟就拜托关二哥带着陈湘去了关家,还嘱咐陈湘一定要把信送给关祺。 临行前的忐忑 陆语迟这次随姐姐去天津卫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总觉得可能要出什么事情。他想来想去还是不带陈湘去了。原本打算送到庄家拜托庄赫照看一段时间,但是他突然想到了钟奶奶。钟奶奶毕竟是个女人,照顾孩子比较细心。如果是钟奶奶帮忙照顾陈湘,万一自己真的出什么事儿了,陈湘也不至于再次无依无靠。 他问狗子叔要钟奶奶家的地址,带着陈湘就上门了。到了钟奶奶家,她听说要让陈湘在他家带一段时间,开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跟陆语迟说,只管放心去天津卫,去多久都行。言谈当中似乎都不想让他再回来了。搂着陈湘就是又抱又亲的,陆语迟见她这样也就放心了,原本想走了,被钟奶奶叫住了。 钟奶奶问他:“你找到你姐姐了?” 陆语迟点头:“嗯,找到了。这次就是跟姐姐一下去天津卫看望大哥。” 钟奶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你姐姐和大哥是打算要报仇吗?” “我……不知道!” 钟奶奶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姐弟三人都活着,这报仇的事儿就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了!哎!但是你可记住了,活在这乱世当中,保住小命儿最重要!”钟奶奶说的也是动情,陆语迟自然明白她是担心自己,“谢谢您!陈湘就拜托您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钟奶奶见他也下定决心,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嗯,早去早回!” 几天后凌晨,天边露白。陆语迟从施家胡同关家宅子的后门出来,看见了姐姐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舒玉质坐在车内,看着陆语迟上车。很快到了火车站,他们一行人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车。 一路上陆语迟不怎么开口说话。他一直看着舒玉质,他觉得舒玉质和小时候自己见过的姐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样子变了,语气变了,像是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他想问问姐姐这些年怎么过的,但是想来也不好过,也就没开口。 到了天津,司机已经等候在出站口了。 万箭穿心 陆语迟非常好奇大哥当年怎么跑出来的,这么多年怎么不回北京呢? 他问舒玉质:“姐,大哥当年怎么逃出来的?他为什么不回京?” 舒玉质看着陆语迟犹豫了好一会儿,“大哥这些年不好过,他不能回京了。” 不能回京了?为什么?陆语迟见舒玉质没有要跟他解释原因的意思,忍不住又开口问了一句,“大哥……怎么啦?” 就见舒玉质动了动嘴,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陆语迟有点慌了!他印象中的姐姐不会轻易落泪。她是个桀骜不驯、冷漠傲娇,爱看熊瞎子表演,胆量不俗的女子。 大哥究竟怎么啦?他越来越好奇,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是此刻姐姐的眼神透着伤心和绝望,他实在不敢再问了。 原本以为舒玉质不会在开口了,但听见她哽咽着又开口了,“三年前的腊月,我接到东北张家的消息赶赴奉天。一位姓刘的副官带我到了一处私宅,大哥就被关在那座宅院的地下室。” 舒玉质到死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进了那座私宅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下到一个地下室。未进门就闻到一阵恶臭,地下室底端光线昏暗。她模模糊糊看到有一个东西在那边蠕动,大约三岁孩童一般身高,那个东西的毛发很长,遮住了整个身体。那个东西见有人进来了,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 舒玉质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她还是大着胆子走到那团东西的面前,蹲下身想仔细看清楚是什么。刘副官告诉她,这个人就是舒宴!当时舒玉质盯着那个东西看了许久。这怎么能是个人呢?怎么可能是大哥?没有双臂,也没有双腿,只有一咕噜肉身子和脑袋。 舒玉质颤抖着手,伸到那团东西面前。撩起了那团头发,看到一张脸,确实是个人!他的嘴上钉着一个铁嚼子,铁钉已经将他的脸颊磨出了茧子。舒玉质再仔细看他的眼睛,那个人也惊恐的盯着舒玉质看。这一眼对视,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这就是她的哥哥舒宴! 看到哥哥的这一刻,舒玉质撇下了心中所有的善念!她要变成最恶毒的魔鬼,去惩罚那些人!让他们一起下地狱! 舒玉质抹掉眼泪继续说:“大哥的双臂和双腿都被砍掉了。你待会儿见到大哥……不要太吃惊!” 陆语迟太震惊了!他也曾想过大哥如果死里逃生必定要受一番苦楚。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大哥会受到这种非人的折磨。 她冷静了一下,接着说:“关押大哥的宅子是汪山海小舅子的田产,刘副官把他小舅子收了监。拷问下得知,大哥在这里关了五年,每日只喂些流食,确保他不死就可以。为了答谢张家,我包下一趟火车,从上海运来三车皮的古董玉器,其余数十个车厢装满了军火。”舒玉质不惜一切代价换回了仅剩一口气的舒宴。 难怪他一直觉得跟姐姐再次重逢后,她的性格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单纯孤傲的女孩子。或许是残酷的现实使姐姐也跟着脱胎换骨了。 车子缓缓行进了一座院落,这里的洋楼完全不同于北京大宅院。 下车进入洋楼里面,舒玉质带着陆语迟上楼。 大哥舒宴 姐弟二人到了二楼顶头的一个房间的门口。 舒玉质停下脚步,回头对陆语迟说:“大哥在里面。” 陆语迟吸了一口气,冲着舒玉质点点头。 舒玉质开门进去,陆语迟跟在她身后。房间内阳光明媚,窗边的书桌旁停放着一个轮椅。轮椅上有一个人,正在向窗外望着,边儿上站着一个佣人。见有人进来,佣人将轮椅转过来。 舒玉质开口叫了一声:“大哥,这是语迟!” 舒宴看着陆语迟,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陆语迟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见到大哥后,他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兄弟二人上次见面是12年前。那是大哥还是一个斯文挺拔的少年,现如今被折麽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由得喉咙哽咽,强忍着泪水,开口叫了一声:“大哥!” 舒宴点了一下头,有动了动嘴,依旧没说话。 陆语迟看到大哥的两侧脸颊有铜板大小的疤痕,想是嘴巴也受了伤。 舒玉质说:“大哥当年被伤到了嘴,现在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陆语迟忍住眼泪,点点头。 舒玉质带着佣人去给舒宴准备晚饭,告诉陆语迟陪大哥说说话。 陆语迟蹲在大哥面前,把自己离家这些年在观中的生活和近期到京里的种种都说了一遍。大哥一直听他说,时常点头。 等陆语迟说完,大哥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话。陆语迟没有听清楚,俯身将耳朵贴近舒宴的嘴巴,就听见他悠悠地说:“别报仇!” 陆语迟听见了舒宴的话,目光一转定定地看着舒宴。舒宴眼神里全是担忧。 陆语迟开口说:“父亲给我的遗书当中也说不准我报仇。但是要找到你们。” 舒宴用力的点点头。 陆语迟盯着舒宴的眼睛接着说:“但是不行!” 陆语迟把手放在舒宴的肩膀,又说:“大哥放心,我会保护姐姐!我不会让那些人在伤害她的。” 舒宴摇摇头,又要说话,陆语迟俯身听见他说:“地图,锦盒里。” 陆语迟皱了皱眉,有点迟疑,问了一句:“锦盒里有东西?地图吗?” 舒宴点点头。陆语迟说了一句:“大哥,你等一等!”扭头跑出房间,冲到楼下把他们的行李打开,取出了锦盒,又慌忙跑上楼。 暗藏玄机 陆语迟拿着锦盒回道大哥的房内,打开了锦盒端在大哥的面前,“是这个吗?” 舒宴点点头,又要说话,陆语迟再次俯身靠近舒宴,“暗格,下面。” 陆语迟将锦盒翻过来,用手敲敲底部,觉得好像还真是有点空空的声音,“这怎么开啊?” 舒宴动嘴,陆语迟俯身,“左上右下,对角用力按。” 陆语迟按照大哥的指使,果然中间的木板错开一个小缝。陆语迟推开挡板,漏出来一层夹层,夹层当中有三个圆形的却空,陆语迟再问:“这是?” 舒宴动嘴:“三块玉璧。” 陆语迟明白了,大哥说的是他们说那个人都有的那个玉璧。他先将自己的玉璧放进去,然后下楼将舒玉质请过来,放入了第二块儿玉璧。舒宴摇摇脖子,舒玉质从舒宴的脖子上取下来第三块,放进来盒子内。用力转动玉璧。 舒宴再开口:“打开盒内。” 陆语迟翻过锦盒,打开锦盒,看到底部凸起,翻开底下的盖子,下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纸。还有一封信,是父亲的字迹。他将纸打开摊在舒宴面前,然后自己打开父亲的信,读道:“悔不当初!必示众以毁之!” 陆语迟读完,大吃一惊,“这是……皇陵地宫地图?” 舒宴点头。 陆语迟仔细看了父亲绘制的这张地图。其实路线非常的简单,但每一处的机关位置是关键。有了这张图,不管是谁都可以轻松的进入到皇陵的地宫内。 陆语迟抬头看向舒玉质。舒玉质接过那张图纸,突然表情严肃起来,“一切都是因为这张图!真正想要它的人,不是庆玉!是汪山海!只要有了这张图,就可以让汪山海死!” 舒宴慌张的摇着头,又动了动嘴,陆语迟俯身:“当众毁掉!” 陆语迟明白大哥的用意,这地图就是舒家遇难的根源。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张图已经不复存在了,舒家的后人才能活下去。 舒玉质将图纸折起来递给陆语迟,不在当着舒宴的面提报仇的事儿了,“听大哥的话!” 舒宴动嘴:“万劫不复,因此而起!父亲失策!” 陆语迟知道大哥是为了保护他和姐姐,对大哥说:“大哥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当众毁掉?人心险恶,未必能让那些坏人打消念头,必须从长计议! 关裕现身 陆语迟到天津卫已经有两天了,每天就是陪着大哥在书房坐着聊聊天,或者推着大哥到楼下晒晒太阳。 第三天下午,他们兄弟二人又在书房的阳台上晒太阳,就看见大门口缓缓的进来一辆车。车子到了楼下,下来一个人。 陆语迟低头仔细一看,居然是关裕! 他问舒宴:“大哥,这关大哥怎么来了?” 舒宴点头:“关裕常来。” 陆语迟很诧异,“常来?那他也知道沈秀丰就是姐姐?” 舒宴点头,没说话。 陆语迟一脸疑惑。 舒宴开口:“玉质为了报仇,和他解除婚姻了。”舒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忧伤,满脸透着心疼。 陆语迟惊呆了!姐姐和关裕曾有过婚约?为了报仇,取消了婚约? 就在两个谈话间,门外有人敲门,进来的就是关裕。 关裕见到舒宴就笑呵呵地说:“气色不错啊!”说着撇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陆语迟。 舒宴也笑着点头。 关裕蹲下身,看着舒宴,突然语气沉重了点,“这边的事情马上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们陪你回京!” 舒宴看着关裕,哀叹一声,说了两个字:“玉质……” 关裕仿佛知道舒宴要说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出事儿的!” 舒宴点点头。 陆语迟送关裕出门,关裕回头对他说:“照顾好你大哥!这几天我和玉质有事情,暂时不能过来!” “好,我知道了!”陆语迟又忍不住叫住了关裕,“关大哥!” 关裕见他有话说,停下了脚步等着他说。 “姐姐是要杀庆玉吗?” 关裕低头沉默了,然后抬头看着陆语迟,“你姐姐……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不用担心,她不会让你出事儿的。” “那她呢?会不会有危险?” 关裕看看他,笑了一声,“你姐说的没错!你虽然不姓舒,但是你心里有舒家。”说完了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有我在,不会让她出事儿的!” 陆语迟见他这样说,想到刚才大哥说他们两个人有婚约的事儿。看来婚约虽然取消了,可是关大哥还是挺喜欢姐姐的,才会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人。 “关大哥……谢谢你!这些年,陪着姐姐,还救出了大哥!” 关裕笑笑,不再说话,上车后就准备要离开了。突然他又摇下车窗,对着陆语迟招招手。陆语迟附身,就听见关裕认真地说:“以后,不要欺负关祺!” 陆语迟有点懵,没想到关裕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关裕也不等他多说什么,让司机开车走了。 蜕变 入夜时分,岳老五端着一个价值不菲的锦盒,递给沈秀丰,“小姐,这是关少爷今天带过来的。他说都是您的要求制的。但是要万分小心。如果碰到里面的藏毒处,一个小时内就会毒发。” 沈秀丰戴上了手套,打开锦盒取出给庆玉准备好的寿礼。这可是关裕特地从云南高价购得的一块宝翠,给庆玉做了这个烟斗。这个老财迷一定会喜欢,一定会爱不释手! 沈秀丰想到这儿,不由得嘴角上扬。她看着葱翠色的龙纹翡翠烟斗,仔细地把玩着。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要用这支烟斗,把毒药喂进庆玉的嘴里,送他上路! 关裕答应帮她报仇,这些年过去了,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当年死里逃生,从暗道跑出来躲在郊外的庄子里整整一夜。第二天凌晨就进了城。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昨晚舒家的事儿。一路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往舒家大宅走。刚走到街角处就猛的被人拉住了。吓得她抬手就准备打,抬头看才发现是关裕。关裕根本没等她反应直接把她拽上来马车。 上车后她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关裕怀里哭了起来。 关裕轻抚着她的背,缓缓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她啜泣着问,“是庆玉的人!我要回去看看,你送我回去!” 关裕揽起她的肩膀,心疼的看着她,“不能回去了!昨晚府里所有的人都被运走了!“关裕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痛心的盯着她的脸。 “运到哪里了?顺天府还是宗人府?” 关裕望着她,实在不忍心开口。但是迟早她要知道,现在外面情况如此危险,还是必须要让她知道。于是鼓起勇气开口说:“西山!” ”西山?”她当然会吃惊,为什么会是西山?那里并没有关押犯人的地方! “他们……他们是被……马车拉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就都已经死了!一共十多辆马车,他们都躺在马车上!我亲眼看见的!”关裕一咬牙就都说出来了,然后抱紧她。 如果不是关裕亲口说,她死都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她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她的家人,全都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她呢?她彻底失控了,哭喊着用力挣脱关裕。她要去找庆玉,她现在只想杀人! 关裕当然知道她想怎么样,但是不能放开她,继续开口说:“有一个人还活着,被带走了!”如他所料,她停止了挣脱,抬起头问他:“谁?” “舒宴!他没死,被带走了。我们还有机会,你一定要沉住气!” 她抓住关裕的手,激动地说:“我要见哥哥!” 关裕握紧她的手,“我会想办法!” 当年她决心要查清楚舒家的事情,舒玉质这个人和这张脸不能再出现在北京城了。关裕帮她安排了去日本的整容手术,然后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一别两年,再次见面,物是人非! 四年前的深秋,她从日本回到天津卫。关裕在码头等她,她身着洋装,脚踩高跟鞋。她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傻乎乎的舒玉质了! 关裕一早就帮她置办好了一处私宅,就是哥哥现在的藏身之处。从那天开始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和名字,沈记钱庄的掌柜——沈秀丰! 庆玉过寿 十月初八,。 一大早,庆熙春带着沈秀丰进了庆公馆。见到庆玉,沈秀丰笑盈盈地问候,“给您老请安了!寿比南山!” 庆玉呵呵地笑着:“好孩子!” 沈秀丰拿出锦盒,放在庆玉面前的桌子上,“给您准备了个小物件,您可别嫌弃!”轻轻打开锦盒,漏出那个葱翠色的龙纹烟斗,沈秀丰看向庆玉。 原本庆玉靠在椅背上,看到那个烟斗,缓缓地直起身就要伸手去拿。 沈秀丰赶忙举着锦盒往庆玉面前递。 庆玉拿起烟斗仔细看了看,抬眼看了一眼沈秀丰,“丫头!还是你有本事,这样的物件你也能找到?”说着就呵呵地笑了。 沈秀丰暗喜,看着庆玉来回地把玩这个烟斗,跟她预想的效果是一样的!“能入得了您的眼,就是这物件的福气了!什么好东西,您没见过啊?您不嫌弃它,我就放心了!” 庆玉抓住她的手,“好丫头!还是你有孝心啊!” 庆熙春看父亲高兴,就赶忙上前说:“秀丰为了这个玩意,已经忙活了大半年了!您喜欢就是它的福气了!” 就在他们谈话间,关裕进来了。庆熙春走过去跟关裕打招呼,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关裕被几个商人拦住了,一阵寒暄。 庆玉根本没有看到关裕进来,就是一种把玩着手里的烟斗。一会儿举起来在灯光下看色泽,一会儿又放在眼前看纹路。沈秀丰在他边上陪着笑,目光不时地瞥向庆玉。见他对着个烟斗如此的爱不释手,不由地咧嘴笑笑。她和关裕就像往常一样,两个人还是装作寻常的生意伙伴,装作不熟悉的样子。 关裕独自在宴客厅里面转了一圈,就见庆玉被一群人围着敬酒,都是天津卫的各界名人。关裕就自己在宴会厅的边上坐下了。他也不时得目光瞥向关裕,见他并没有把那个烟斗收起来,而是握在手里。 片刻后,人群散去了。庆玉招呼沈秀丰过去吩咐了几句话,关裕原本准备走过去敬酒,就见沈秀丰给庆玉把翡翠烟斗点燃了! 关裕瞪大了眼睛,停下脚步,向回走! 他向着宴会厅的角落走去,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的异常缓慢。脑海中浮现出他初次遇到舒玉质时的情景。 那年他只有十四岁,他和母亲去了舒家。见到了舒宴后就跟他勾肩搭背的聊天,正在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间。就听见在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哥!” 他回过头看了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一只死老鼠,冲着舒宴救扔过来了。那个姑娘还大喊一声:“接着啊!” 舒宴从小到大最怕老鼠,被她这么一折腾吓得满院子的上蹿下跳,还哇哇大叫着:“死丫头,我打折你的腿!” 他看着那个姑娘站在阳光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自己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小姑娘就是舒家的小妹舒玉质!母亲跟他说过他们两个长大以后要成亲的! 从那天开始,他就时常会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那张灿烂的笑脸和那个顽皮的小丫头。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个姑娘娶回家,天天逗她开心,天天看着她哈哈大笑。 但是后来她再也不笑了,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替父母报仇。仇恨已经完全蒙蔽了她的眼睛,阳光再也照不进她心里了。她再也不会像那年一样哈哈大笑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陪着她一路前行! 终于等到了今天!她铁了心不要命也要报仇了! 可是,她不要命了,关裕不能不要她的命!他必须让她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 一命偿一命 关裕端了两杯酒走到宴会厅的角落,摇晃杯中的酒,然后转头朝着庆玉的方向走过去! 沈秀丰此时再不远处和几位女宾客聊天,看到庆玉美滋滋地抽着她送的翡翠烟斗。沈秀丰眼神一亮,依旧笑嘻嘻的跟身边的人说笑着。 关裕穿过人群,举着酒杯来到庆玉面前,笑着行礼,“给您请安了!” 庆玉见来人是关裕,笑吟吟应道:“好孩子!” 说着关裕递来一杯酒给庆玉,端起酒杯说道:“祝您老长命千岁啊!” 庆玉听了哈哈地笑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庆玉饮了酒,又嘬了口烟。 关裕笑呵呵地不露声色,静静地望着庆玉。 不出一刻钟,庆玉手捂胸口,双目瞪大,痛苦的怒吼一声,嘴里喷出一口血,应声倒地。他手中的翡翠烟斗坠落,摔得粉碎! 满堂宾客瞬间哗然,纷纷向旁边退去! 正中央只剩下了倒地的庆玉和关裕! 庆熙春看到父亲倒地,慌忙跑过来抱起庆玉的头,“父亲!来人!快来人!” 沈秀丰故作慌张地跑过来,惊讶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关裕。关裕怎么会在他身边?怎么这么快?不可能的!不是说最少要一个时辰才会死的!就在慌乱中,沈秀丰发现翡翠烟斗已经被摔碎在了庆玉的脚下。 庆公馆的亲兵瞬间将整个宴会厅团团围住,所有人都慌张起来。 庆熙春跟管家吼道:“周大夫呢?周延,周延在哪儿呢?“ 人群中跑来一个,是庆玉的私人医生周延。赶忙检查庆玉的情况,看到他嘴边的黑血,立刻就明白庆玉是中毒了,赶忙说:“是中毒了!” 庆熙春瞪大眼睛:“人还有救吗?” 周延探了探庆玉的颈部动脉,扒开他的眼皮,和庆熙春对视一眼,摇摇头:“来不及了!” 庆熙春疯了一样大吼一声:“王八蛋!给我把庆公馆围住,谁都不准出去!” 亲兵很快就进入宴会厅。其中一队直接冲向二楼,举起枪对准一楼的人群,蓄势待发! 庆熙春怒火中烧,放下已经断气的庆玉,恶狠狠地冲着人群说:“今天找不出凶手,就谁都别想走,都得死!”说话从腰间掏出一把□□,冲着屋顶开了一枪。 宾客们惊声尖叫! 庆熙春扫视了一圈宾客,然后猛然回头对着关裕,问:“你刚才跟我父亲在做什么?” 关裕淡淡的看着他,“敬酒!” 周岩看到庆玉脚下已经摔碎的酒杯,地上还有没喝完的酒,赶忙爬在地上检查。 庆熙春眯着眼,问:“什么酒?” 关裕没有说话,就是看看庆熙春。 周岩站起身在庆熙春身边低声说:“这酒下来剧毒,应该是毒箭木汁。“ 周岩话一出口,庆熙春举枪对准关裕,关裕也拔出腰间的□□。宴会厅内的亲兵纷纷举枪对准关裕。 庆熙春虽然平时窝窝囊囊,可以此刻父亲在寿宴上,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毒死了。他也是怒气冲天,直接放狠话:“你做得出来,今天就别想走了。” 关裕哼了一声:“哼,没想走!” 庆熙春盯着他眼中,说:“以前真没看出来,你他妈还是个情种!为了舒家那个丫头命都不要了?” 关裕低头撇了一眼庆玉的尸体,“哼!弄死这个老东西,死也值了!” 庆熙春被他激怒了,刚准备开枪,但是又冷静下来了。突然阴森森地笑了几声,“舒家那个私生子,他怎么不来给舒家报仇?父亲之前就怀疑舒家当年没死光,汪山海带走了舒宴,舒玉质是不是也跑出来了?她在哪儿?把那姐弟俩交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关裕嗤笑一声:“你想得美!” 庆熙春怒目瞪着关裕,枪头抵着他的额头,“你不说,我不但要你的命,你的小妹关祺也得跟着一起死!” 关裕掉转枪头,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冤有头,债有主!你爹是我杀的,我一命偿一命就是了!”说着话,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沈秀丰,然后死死盯着庆熙春,狠辣决绝地说了一句:“你做梦吧!答应她的事儿我办完了,先走一步等你这个败家子!” 砰地一声,关裕应声倒地! 宾客惊叫不绝,纷纷向门口靠近。 沈秀丰惊叫一声,靠进了庆熙春的怀里! 庆熙春也吓坏了,他没想到关裕居然自杀了! 凶手死了!宾客也散了! 回首无路 岳老五搀扶着沈秀丰上了车,车缓缓地行驶出了庆公馆。 沈秀丰望着窗外,外面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了。原本,这场雨她是没机会看到了的! 突然之间,沈秀丰觉得自己活过的二十六年,实在是太漫长了。她就快忘记初次见到关裕时的样子。 从小她的性格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大哥总是说她疯疯癫癫的,像个假小子。大哥怕虫子和老鼠,关裕就给她捉老鼠和虫子吓唬大哥。那年夏天,关裕捉了十来只蚂蚱给她。他们两个偷偷摸摸地溜进大哥的房间,把蚂蚱放进大哥的被子里面。后来大哥发现后,说要狠狠地揍她一顿。 大哥手里抄着戒尺,跟着她跑了很久,气喘吁吁地朝她喊,“就你这样,以后嫁人了,肯定会被人家给休了。与其让你到时候败坏家风,不如我现在就打折你的腿!省得你出去丢人显眼!” 她还嘴硬地回话:“我怎么败坏家风了?大哥一个大男人天天怕这些个小虫子、小老鼠的,你才给舒家丢人呢?” 大哥听了恼羞成怒,更是嚷嚷着非要打折她的腿不可了。 关裕拽着舒宴,隔在他们兄妹之间,“你算了!她还小,就是淘气!” 大哥瞪着关裕气哼哼地说:“你现在拦着我,等以后她去你们家霍霍的时候,你可别找我抱怨!” 她又忍不住顶嘴:“我不霍霍关大哥,我就霍霍你!”还故意吐舌头气大哥。 大哥气得瞪大眼睛,举起戒尺就要抡她。 关裕赶忙拦在中间,“我不怕!到时候随她霍霍!” 大哥听了他这话,停下动作,一脸困惑地问关裕,“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关裕顶他一句:“你才有毛病呢!” 大哥突然笑起来,看着关裕也不说话了。 关裕被他看着,神情变得忸怩起来。 她刚想替关裕出头,把大哥的话怼回去,就听见大哥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明天我就让母亲把她嫁过去!”说完大哥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关裕刚想去追大哥,就被她一把手拉住了。 她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关大哥,你要娶我?真的假的?” 关裕背着身没回头,也不理她。 大哥总说她这么淘气没人愿意娶她。她看关裕这个样子应该是也不愿意,“算了!不愿意没事。大哥说了,我太淘气了,没人愿意娶我!” 关裕突然回过头来,正经地跟她说:“我愿意!我娶!” 她本来有点吃惊,又傻乎乎地问:“真的吗?” 关裕盯着她,点点头。 她当时就开心的不得了,大哥果然是骗她的!关裕愿意娶她!再后来,他们真的订婚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嫁给关裕,舒家就大难临头了! 她和关裕就注定无法在一起了! 帮她报仇,他做到了! 可她却后悔了! 当年的她,庆幸危难时刻有他陪在自己身边。 在后来的岁月中,这个男人为了成全她,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 如果人生可以预知,她或许会在最初的那一刻,把他推得远远地! 难以开口 庆玉被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北京,凶手居然是关裕!这无疑让各界名流们大吃一惊。关裕与庆家之间的各种传言也是越说越荒谬。 傍晚时分,关二哥气喘吁吁地跑进关家,直奔关祺书房。 关二哥将岳五爷送来的关家的印章和田产地契交到关祺手里,“小姐,您必须马上离开!庆家的人马上就到了!” 关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一个人闷在书房,泣不成声,“去哪儿?” 关二哥哽咽着说:“岳五爷在外面,说是陆小爷已经安排好地方了。咱们跟他走吧!” “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岳五爷跟着关二哥进了关祺的书房,见了关祺行了礼,“关小姐!时间紧,咱们赶快动身吧!” “这些东西是哥哥给你的?他……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岳五爷为难地说:“关少爷……没来得及留下话!” 关祺强忍泪水,“那他是什么时候将东西交给你的?” “是玉质小姐转交给我的。让我务必立刻回京把东西交给您。确保您马上离开关家,送您到安全的地方。” “陆语迟呢?” 岳老五略显焦急地说:“小姐赶快跟我走!到了地方,见到他您自己问就是了。” 现在庆家人肯定是在找她,先离开或许是对的。她带着关二哥跟着岳老五到了沈秀丰安排在城东的宅子。岳老五安排关祺和关二哥住下,告诉她陆语迟人在路上天,这一两日就到京了。 关祺心里五味杂陈,反复回想哥哥的种种行径。去天津找舒玉质!杀了庆玉!举枪自尽!哥哥临行前说玉质姐姐和舒宴大哥还活着,回来后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可是为什么大哥会杀了庆玉又自杀呢?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两天之后,陆语迟入京后直奔城东的别院。见到关祺后,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关裕为了给舒家报仇自杀,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关祺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语迟不想瞒着她,就开口打算说实话,“为了我姐!关大哥是替我姐去死的!”顿了顿,接着说:“其实你也见过姐姐了,就是沈记当铺的当家。” 关祺眼睛瞪大了,怎么也想不到是沈秀丰!她怎么可能是玉质姐姐?她记忆中的玉质姐姐是个气质出众,一身傲骨的女子。那个沈秀丰就是一个为人市侩又浮夸,低贱又艳俗的交际花。怎么会是她? 陆语迟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可是这种时候,他不想骗她,“当年关裕哥哥送姐姐去了日本,换了一个身份,也换了一张脸。姐姐这些年一直在天津筹备着复仇。这些年关裕哥都和她保持联系,一直在暗中帮姐姐。” “我要见沈秀丰,我要听她亲自告诉我,哥哥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姐姐在天津处理后面的事情,过几天她回亲自来这里见你。” 关祺冷笑一声, “后事?谁的后事?哥哥的还是庆玉的?她不是要做庆家的儿媳妇了吗?“ 陆语迟低头无语,想开口解释什么,“她会带着我大哥一同回来,你……你见到他们或许……能明白姐姐这些年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关祺转身回房。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陆语迟,其实陆语迟也一样! 久别重逢 关二哥连夜通知了京里的各位掌柜的,近期暂时不要开张。这几天清早他都会潜伏在关家的周围,观察有没有庆家的人出没。奇怪的是竟然庆家竟然迟迟没有任何动作。关二哥有点沉不住气了,派了亲信火速前往天津卫打探情况。 不出两天,亲信回来会话。天津的店铺早已被庆家封锁。现在庆家的兄弟几人,一方面要匆忙处理了庆玉的后事,一方面要瓜分家产,谁也顾不上来北京找关祺寻仇。这个庆玉一辈子敛财,死后子女乱作一团。真是可悲! 舒玉质带着舒宴回到来京城,兄妹两个人就直奔了城东的别院。舒玉质一路上浑浑噩噩,难以想象见到关祺后的情景,也没有办法向她解释关裕的死。关裕去敬他一杯毒酒,是为了掩盖烟斗中的毒。一切都是她出乎了她的意料! 陆语迟带着舒玉质和舒宴来见关祺,她再次仔细的审视着这个女人,怎么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舒玉质的影子! 舒玉质走到她面前,叫了一声:“英儿!” 关祺听她这么一叫彻底相信了陆语迟的话,她真的舒玉质!英儿是自己的乳名。除了父母亲和哥哥,只要舒家的伯母和玉质姐姐会这样叫她。她瞪大眼睛看着沈秀丰,“你真的是玉质姐姐?” 舒玉质知道她有很多疑问,可是她也不知道究竟要从那开始说起,于是点点头。 “你……这些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舒玉质知道关裕对关祺的重要性,关裕的死对关祺的打击,就如同当年大哥受伤一样自己的冲击是一样的,“关裕……是为了我!那天原本死的人应该是我!”最终她也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陈述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关祺咬着牙,冷漠地看着她,“既然你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张脸,还好好的活着。那这些年为什么不回到他身边?你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的吗?就让他这么死了!”关祺越说越激动,放声哭出来。陆语迟就站在她身边,可他束手无策,丝毫没有办法安慰关祺。 舒玉质当然知道关裕这些年的苦楚。不娶妻!不生子!不近女色!京里的富贵圈都说他好男色!而她自己为了报仇给庆熙春做女朋友,出入各种场所,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交际花! 关祺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你不是庆家那个败家子的未婚妻吗?你为了报仇真豁得出去啊!” 舒玉质面无表情听完了关祺的话,“英儿,我……让你见一个人,或许……你能明白这些年我到底是怎么了!” 陆语迟将舒玉质听在身后的轮椅转过来,面向关祺。 舒玉质开口问:“你还认得他吗?” 关祺盯着轮椅上的人,看了一眼舒玉质。 无话可说 轮椅上的人看了一眼舒玉质。 舒玉质走过去,掀开了盖在那人身上的披风,露出来那个奇怪的身体。 关祺看到一个没有手脚的肉咕噜坐在轮椅上,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捂着脸,转过头去。 陆语迟赶忙跑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小声对她说:“别怕,他是我大哥舒宴!” 关祺震惊地抬起头,盯着陆语迟,扭头望了望轮椅上的人。那人的脸已经变形了,根本看不出是舒宴大哥。 舒玉质把披风给舒宴盖好,转身向关祺说:“当年大哥被他们砍去了双手双脚,还在嘴上钉了嚼子。所以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关祺看着舒玉质说不出话来。 舒玉质接着说:“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还有一个人,他也必须死!等他死了,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 关祺擦了一把眼泪,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等着我干什么?等我杀了你给大哥报仇吗?” 这话听在舒玉质的耳朵里真的刺耳!她没有再说话,转身推着舒宴回房间了。 院子里剩下关祺和陆语迟两个。 陆语迟静静地等着关祺开口。 关祺也没让他失望,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庆玉虽然贪财,但是不是屠夫。他到底为什么害舒家?” 陆语迟没有准备好向她全盘托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必须先毁掉地图,把所有潜在危险都消灭掉之后才能告诉她真相,“全都是因为当年父亲的一个错误的决定,给舒家惹来了灭顶之灾!可是关祺……再等几天,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该诉你。” 关祺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逼问一句:“跟你的那个传家宝有关,对吗?你回来了,你的哥哥姐姐才开始着手报仇,是因为你手里面的传家宝对吗?庆玉想要的是那个对吗?” 又一次被关祺看穿,陆语迟没有很惊讶。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将锦盒和第三块玉璧带回京里,姐姐或许不会这么急着出手。关大哥也不会离开得这么突然。他一时无法向关祺解释这些。 关祺见他不说话,神情更加冷漠了,“我懂了,你不用为难!不管因为什么,都是我哥哥自愿帮舒玉质复仇的!我无话可说!”说完转头会房间了。 再见柳重山 陆语迟不知道接下来姐姐有打算,可以肯定的是汪山海会是姐姐的下一个目标,他实在忍不住要跟姐姐把事情问清楚,“姐,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舒玉质也不打算在瞒着他了,“汪山海你也见过了。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人也在舒家是吗?” 舒玉质点头。 “他说他和父亲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 舒玉质冷笑,“是啊,从小,我和哥哥都叫他汪叔叔,他对我们也是关爱有加!” “那他为什么……”这话似乎是问的多余了,陆语迟没有接着往下说。 “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知道当年真相的人。我们一起去听听他怎么说,就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第二天一早,陆语迟走到院中就看到舒玉质和柳重山正在说话,他不免有些差异,柳先生怎么知道别院的地址?陆语迟觉得今天的柳先生有点不同以往,“柳先生,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柳重山原本坐在院子当中,见他走过来就笑眯眯地站起来,冲着陆语迟行了个礼,“小少爷,是大小姐让我过来的!” 陆语迟瞪大了眼睛看他,“小少爷?大小姐?您说谁呢?”说着看了看姐姐舒玉质。 柳重山但笑不语,身后的舒玉质开口:“柳先生是南阳玉矿掌事柳济安的儿子,他扮成说书先生,住进南城的客栈都是为了照看你!” 陆语迟呆若木鸡地看着柳重山,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位柳先生了。脑袋里面飞快地回忆着和柳先生相识后的点点滴滴。猛然想起柳先生曾经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玉璧是上等的独山玉,还说自己的祖上给人家玉器行当过掌事,难不成就是他们舒家吗? 柳重山依旧笑着,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毕恭毕敬地对他说:“小姐是不放心小少爷,才安排我随时照应着。小少爷千万别介意!” 陆语迟听见他叫自己少爷很是刺耳,“您……您还是叫我陆老弟吧!” 柳重山赶忙回了一句:“不敢不敢!如今天津卫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接下来就剩下京里的汪山海了!今天是要带您和小姐去见一个人,当年的事情您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一个知道当年情况的人?会是谁? 陆语迟疑问重重,但是看见姐姐冲他点头示意,便没有多问。 当年恩怨 晌午时分,柳重山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村子,走到一个间农舍门口。下车后,进到农舍北屋的房间,看到一位老人大约古稀之年。 老人盘坐在东边的炕上,看见他们进来了,就唤了一声:“山儿,这几位是谁啊?” 柳重山马上回话:“父亲,这是玉质小姐和小少爷!” 柳重山竟然带他们来见自己的父亲!这位老人就是南阳玉矿的掌事? 老人听见姐姐的名字,眼神立刻盯住了姐姐,表情似乎又有些迟疑,“大小姐?” 舒玉质叫了老人家一声:“济安伯伯!” 柳济安抬眼看看面前的女子一个劲儿打量。 舒玉质和柳重山对视一眼,舒玉质先开口:“济安伯伯,我……我是玉质!” 柳济安还是盯着她,眯起眼睛来,“你是大小姐?”看老爷子样子是压根就不信。 陆语迟面露难色,姐姐去日本整容的事情老人家肯定是不知道。 舒玉质明白老人的意思,“济安伯伯,我……确实是舒玉质!这些年为了隐姓埋名,我找了一个东洋的大夫,改变了容貌!” 柳济安听了这话,神情缓和些,“舒家遭了大难,小姐这么做也是应该。”说完连忙请他们姐弟俩坐下。 柳重山又开口,“父亲,当年的事情,您跟大小姐和小少爷做个交代吧!” 这时候的老爷子才得空撇了一眼陆语迟,上下扫了他一眼,冲着舒玉质问了一句:“这些年,小少爷一直跟随着您吗?” 舒玉质回话:“没有,弟弟去年才从西安过来。” 柳济安点点头,“也对啊!老爷早就察觉那些人的无耻卑劣,自然是能保一个是一个。” “济安伯伯,我们从小就叫他叔叔,就像一家人一样,他到底是为什么?”一边说着,舒玉质眼泪就落下来了。 陆语迟一把搂住了姐姐的肩膀。 柳济安听了舒玉质的话,也不由面露悲伤,哽咽着把泪水吞下去,然后异常气愤地说:“汪山海他父亲汪济民,是跟我一同追随老太爷的人。我们两家都是受了舒家的恩惠才活下来的。济民的媳妇儿难产死后,当时汪山海才四岁。老太爷心慈就对他格外的关照。哎!这关照过了头,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他从小和逸仁老爷一起长大,能文能武,样样不输逸仁老爷,难免也是心高气傲! 那年老太爷有幸结交到郑大人,就把逸仁老爷送去跟随郑大人读书。这日后便是师出名门!汪山海觉得自己才识绝不输逸仁老爷,也想去跟随郑大人读书,就闹着让他爹去和老太爷求情。可这郑大人是名儒啊!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能收学生的呀?老太爷回绝了他们。从那以后,汪山海就弃文从武了。自己去了前锋营,后来某了一个小官职。” 柳老爷子说到这,又哀叹了一声:“想来就是因为这事儿吧!他不顾及舒家对他们父子三人的情谊,一心要超过逸仁老爷才甘心!后来我被派到了南阳的矿山,一呆就是四五年,京里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直到舒家出事,不出五日汪山海就带着人来了矿山。说是逸仁老爷犯了事儿,南阳三座矿山都要充公。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把矿山交给他们了。后来我回到京城才知道,他汪山海早在舒家出事前就举家离开北京,投奔保定的乱军了。我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赶忙回到南阳,这才发现矿山早就被曹大帅的人控制了。他这是拿了舒家的矿山,给他自己做了筹码,投靠了曹大帅啊! 我气不过就去找他理论。他二话不说就把我的双腿打折了。这些年,他凭借着曹大帅的提拔,混得是风生水起!人心险恶啊!汪山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们听着柳济安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当年的事情,真相就此摊开在面前。 舒玉质这些年为了报仇筹谋多年,她也猜测过汪山海残害舒家的原因,要么为钱,要么为势。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如此狠心陷舒家于万劫不复。自己幼年时的叔叔竟然因为一时的不满,就害死她全家。人心凉薄,不免让人心寒! 关祺离开 黄昏时分,陆语迟和舒玉质回到城东别院。 刚到门口,下人就赶忙跑过来通报说关祺带着关二哥走了!留下话说要离开京城了,往后勿念! 往后勿念? 陆语迟自然知道关祺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一个人默默地回到房间,回忆起这些日子的点滴。如今关祺就这么走了,他才真的明白这婚约和关祺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时的魂不守舍之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放在房间内的锦盒,不见了! 难道是关祺? 他赶忙告诉舒玉质,舒玉质听到这个消息也慌了神! 锦盒中的地图是她扳倒汪山海的重要武器,现在被关祺带走了! “千万不能声张!不能让人知道地图在关祺的手中!不然汪山海不会放过关祺的!”此刻报仇对舒玉质来说,远不及关祺的安全重要! 她太害怕了!害怕关祺也被卷进来!害怕关祺会被汪山海盯上!害怕自己不能保护关裕最疼爱的妹妹! 她接着又说:“关祺……她是生我的气才拿走了锦盒,你别怪她!” 陆语迟没想到姐姐回说这话,“我怎么会怪她,她……” 舒玉质又开口,“你和她的婚约,关裕曾经跟我说过。你喜欢她?” 陆语迟沉默着也没说话。 “她是个好姑娘,等这事儿过去了,我让五叔把她找回来。” 陆语迟突然开口,“姐,舒家的事儿,不是你自己的事儿。我既然回来了,以后凡事都有我,你不用自己硬撑!”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舒玉质握住了陆语迟的手,眼眶微红,“好!” “关祺她恨我们也是应该。婚约的事儿,往后就别再提了!” 舒玉质还想开口,但终究话也没说出口。 现在也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如何对付汪山海。 舒玉质下定决心,要尽快了解这些事儿。 凭借他们姐弟的力量是远远不够撼动汪山海的,要想扳倒汪山海之能借助他人之力! 是时候去求助一个人,一个能帮她彻底干掉汪山海的人。 一日入夜时分,她依旧是顶着沈秀丰的身份,秘密去拜访这位赫赫有名的曹大帅。 一掷千金 混迹沙场多年,曹大帅自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走到今天这一步,舒玉质自然也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最后一关要想过去,付出的代价也是最沉重的! 曹大帅眯着眼睛,盯着舒玉质,“沈小姐,汪山海是我的得力部下,这些年来随我征战无数。我不能不仁不义啊!不知道沈小姐和汪山海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本名舒玉质!汪山海原本是我家家奴,当年勾结庆玉害我全家。然后劫了我家三座玉矿当筹码,投奔了您!” 曹大帅皱着眉头,“舒玉质?就是满清那个皇商舒家吗?不是都被杀光了吗?” 舒玉质高傲地看了一眼曹大帅,“天无绝人之路!” “那舒小姐打算用多少钱来买汪山海的命呢?” “当年我用一火车的军火和数千件名贵玉器和东北张家换回了一个人。如今,我也可以用十倍之金,换汪山海一条命!这些钱,足够您顺利接管直隶!”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对于一个久战沙场的军阀,金钱只是权利的垫脚石! 曹大帅眼睛一亮,半信半疑地又问:“你这小小女子口气太大了!这舒家确实是满清时期的大富之家,可也今非昔比吧!” 舒玉质招呼岳老五递上来一个匣子,岳老五把匣子在曹大帅面前打开,“这是一点小小意思,作为我的见面礼。希望曹大帅满意!” 曹大帅当然满意!这可是一座新城兵工厂啊! 曹大帅瞬间就笑逐颜开,仿佛刚才说的话都不再重要了,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们之间的谈判,“舒大小姐不愧是出身满清的大富之家,出手实在是阔绰!”笑过之后,便低头沉默片刻,“汪山海,我可以送给舒小姐!只是他曾经向我承诺过一件事,这件事儿他还没有办完。舒小姐还要等一等!” “他住进我家的旧宅,无非是要找到我家的暗道中的财宝,曹大帅喜欢的话我一起奉上!” “跟精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可舒家再富,到底是有数的!我们当兵的都是大老粗,算账自然不如舒小姐在行。但也明白一个道理,养兵要千日,方可用兵在一时!军饷得是细水长流!” 这话说白了就是还嫌不够!可这汪山海能从哪里搞到更多的钱呢?自然是地宫!舒玉质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那锦盒被关祺拿走了。如今要是让他们知道地图在关祺手里,那关祺必定会很危险! 她绝不能这么做了! 再进故居 “那张地宫地图在天津就被盗了!如果还在我手里给您也无妨!”舒玉质说地颇为无奈。 “可是汪山海跟我说,他可以搞到那张地图!”说到这儿他死死地盯着舒玉质,“舒大小姐请回吧!” “曹大帅,如今他就是杀了我们兄妹,也拿不到地图了。可他若是杀了我,我家的钱他拿不到,我说到做到!”说完舒玉质站起身就往外走去了。 他想要的钱,谁能拦得住!曹大帅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的话恐吓到,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又怎么能如此的不识趣呢? “舒大小姐留步!”曹大帅走进舒玉质,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我保你姐弟不死!” 舒玉质眼神微亮,“大帅留步吧!玉质告辞了!” 曹大帅会用汪山海去换舒玉质手里的万贯家财!但到时候得舒家的姐弟还活着才行!当夜就给汪山海下来一道密令——舒玉质姐弟不能死! 不出三日,正直八月十五家家户户的团圆之际。城东别院外,汪山海带着军队将这座别院团团围住。 舒玉质和陆语迟开门出来,姐弟二人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仇家不日上门了。 “大小姐,小少爷,跟汪某走一趟吧!”汪山海得意洋洋地说。 陆语迟握住姐姐的手,在她耳畔说了一句,“别担心!” 上车后,舒玉质神色慌张地对陆语迟说:“曹大帅这是铁了心要地宫地图,现在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地图在关祺手里!” 陆语迟点头,“放心吧姐!你就一口咬死地图被盗,不知去向。我……我自有办法!” 舒玉质皱眉看着他,“你有什么办法?” “一切有我!你别担心。如果有机会回来,你立刻带着哥哥离开京城!”陆语迟抓紧她的手安慰她。 舒玉质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干什么?” “那张地图我看过!” 舒玉质忙捂住他的嘴!当年就是因为父亲的过目不忘,才惹火上身,“你千万不能说你记得那张地图!汪山海对大哥下手就是以为大哥可以画出地图。如果他知道你可以把地图画出来,一定会对你下手!” “姐,地图不给他们,咱们都别想活!” 舒玉质真的后悔了!大哥已经被他们折磨的没有人样了,唯一的弟弟不能再出事儿。 可是,此刻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青出于蓝 说话间,姐弟两个人就到了汪府。这座他们曾经的家宅!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 汪山海对他们两个人倒是客气,毕竟他目前对这姐弟二人还是有所求的。再加上曹大帅特意交代了,他们姐弟二人必须活着! 把姐弟两个人接进了汪府后,汪山海并没有急着盘问。汪山海还安排了自己的姨太太兰姨亲自伺候舒玉质,另外派了两个自己的亲兵早晚跟在陆语迟身边。 眼瞅着半月过去了,姐弟两个人见汪山海也没有动静。舒玉质就按耐不住了,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汪山海在外面有没有什么动作,她必须想办法尽快结束被囚禁的日子。 舒玉质直奔书房,找到汪山海,“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不打算做什么,我和弟弟就要回去了。” 汪山海似乎一直在等他们开口一样,“玉质啊,我当年是没有办法。舒宴……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小舅子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咱们还是只谈现在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提到过去,只会让舒玉质觉得恶心和愤怒! 汪山海斩钉截铁地说:“我就要那张地宫地图!其他的我绝对不碰。这舒家的大宅,我也归还你们姐弟!” “地图在天津的时候失窃了,难得不是你派人偷的吗?” 汪山海表情瞬间阴下来,“大侄女啊,你可别信口开河!我汪某人就是要,也不会偷走!”话说到此,他也不打算再故作姿态,语气也越来越凶狠,“没有地图,你舒家的人就要再死一次了!” 两个人说得越来越激烈,就见书房的门被推开,陆语迟径进来直走到姐姐的身边,“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事儿交给我!” 舒玉质刚想开口,陆语迟一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对着汪山海说:“放我姐姐回去,我把地图交给你们!” 汪山海表情缓和很多,“贤侄!你放心,我只要地图!你肯交出来,我现在就送玉质回去!” “不是离开这里,是离开京城!”陆语迟说得简单直接,不容汪山海讨价还价。 汪山海犹豫着开口:“离开京城?要去哪里?” “你手伸不到的地方!” 汪山海审视着陆语迟。自打上次他突然跟着关裕走了,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似看起来那么单纯。这一次他又用这种强硬的方式跟自己谈判,汪山海还真的有些犹豫了! “要么,放姐姐和大哥离开京城,我给你地图;要么,你杀了我们姐弟,你永远得不到地图。没有其他选择!” 此话一出,成功的激怒了汪山海,“你没有资格威胁我!当年我杀的了你爹,今天我也能杀了你们!” 陆语迟淡定自若,“当年你能杀我爹,今天你杀不了我!拿不到地图,你也得死!但是曹大帅为了我们家的钱,不会让你杀了我们!” 汪山海怒瞪着他,这个眼前的人太像他的老朋友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仿佛他的老朋友又活过来了! 地图不只一张 “你果然最像他!”汪山海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可以放玉质和舒宴离开京城。但是你得留下来!你不怕吗?” “怕什么?你吗?”事已至此,没什么好怕的,怕也没用! “好孩子!有胆有谋啊!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情,我怕是会跟你爹一样,最喜欢你了!”汪山海哈哈笑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大喊一声:“来人!送舒小姐回去!” 舒玉质怎么能放心把陆语迟自己留在这里,她刚想开口,陆语迟有拦住了她:“姐,你放心回去!记得我说的话!” 舒玉质摇头,“不行,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不了!别担心!”说完,陆语迟趴在姐姐的肩头,低声说:“出去后,帮我找关祺!她拿着锦盒太危险了!” 舒玉质双眼通红,“姐后悔了!不该让你回来!” 陆语迟冲着她笑,“幸亏回来了!” 舒玉质再也忍不住,抱着陆语迟哭起来了。 这是姐弟俩第一次拥抱,怕也是最后一次! 陆语迟推开她,坚定的看着她说:“姐,往后的事情都交给我!你照顾好大哥!赶快走!” 汪山海看着姐弟两个人依依不舍,“玉质你可以先回去,但是离开京城要再等一等。我要通报曹大帅!” 陆语迟冲着舒玉质点头,示意她赶快走。 送走了舒玉质,汪山海开始盘问陆语迟。他此时此刻,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地图你交出来,我也可以放你和他们一起走!” “我不走!” “不走等什么?关家那个小丫头吗?” 陆语迟听见他提到关祺,心里有点慌张,不确定他什么意思,“等她干什么?她大哥帮我大姐杀了庆玉。她恨我大姐,恨我们家。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汪山海笑着揭穿他,“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地图是吗?” 陆语迟心里一凉,但还是故作淡定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如果地图在舒玉质手里,怕是我现在已经死了吧!关家那个丫头为了报复你们,拿走了地宫地图,对吧?”如果地图在他们手上,舒玉质一定会用地图换他的命,曹大帅怕是已经杀了他! 陆语迟不再说话,默默地听着他说。 “暂时拿不到那张地宫地图也没关系。只要我派人去找,上天入地也能把那个关家的丫头找回来!你们舒家的万贯家财交出来,我放你大哥大姐一条生路!曹大帅那边我也能交代过去!” 陆语迟听到他说要找关祺,心里慌了起来。他不知道关祺去哪儿了,现在安不安全。如果被他抓到会不会被折磨的像大哥一样! “地宫地图也不只那一张!”陆语迟知道现在的关键在于——地图。 过目不忘 地宫地图不只一张? 汪山海眯着眼看他,“什么意思?你临摹过那张地图?” “没有!” “难不成关祺没有带走地图?” 陆语迟不说话。 “哼!你不说,我自有办法!” “你不用费劲了!地宫地图我有!” 汪山海疑惑地问:“在哪儿?” 陆语迟眼神笃定地盯着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张地图,我看过一次。现在它,就在这里面!” 汪山海先是顿了顿,然后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竟然忘了!你可是舒逸仁的儿子!你也有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笑呵呵地盯着陆语迟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要你把地图画出来!我马上放你大哥大姐离开京城!” “想要地图,先放了我大哥大姐!”陆语迟的口气依旧强硬。 “不可能!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只要我人在,你还怕拿不到地图吗?留着我大哥大姐有什么用?” 汪山海没想到这个私生子居然为了救哥哥姐姐,不惜牺牲自己!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难道你会放过我吗?” 汪山海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你们姐弟三人,你是最像你父亲了!”顿了顿,接着说:“这犟脾气也像!”扭头笑呵呵地冲着陆语迟说:“你就不恨他吗?他一直以来把你当成个野种仍在外面!” “你少来!你不配提起他!他虽然不算是什么君子!但是就凭宁可死也不向你这种小人低头。在我眼里他就是个英雄!”年幼无知的时候,他也曾恨过父亲。可是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他渐渐明白父亲的用意。 “英雄?他就是一个蠢材!满清朝廷犹如朽木,他却依旧屈从,还要与满清朝廷共存亡!真是可笑!到最后还不是把一家老小都连累致死!” “我祖上虽是满人,但父亲自幼读圣人言,自然要坚守忠君爱国的道理!” 汪山海面露狰狞,“你把地图给我,我会把它交给曹大帅,这笔财富便可以用来做军饷,振兴华夏!” 陆语迟不屑于再跟他废话,“多说无益,放我姐姐和大哥走!我就给你!” “好!一言为定!” 只要有了地宫地图,留着舒玉质和舒宴毫无用处! 送回锦盒 曹大帅自然是同意舒玉质带着舒宴离京。 兄妹两个人临行前告诉陆语迟他们将会直奔山东,由青岛登船远赴南洋!姐弟三人依依惜别后,陆语迟就开始了地图的绘制!自京城到青岛,至少也要五天的时间。陆语迟也不急着画,只是磨磨蹭蹭地应付着。 姐姐和大哥离开了,关祺也走了!陆语迟反倒觉得轻松,自己没有任何顾忌了。现在就是想办法怎么离开这里。 大约到了第五天,陆语迟才真的开始画地图。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阴暗的房间内,仔细回忆着在天津大哥的房间内,他仅看过一眼的地图。凭借着自己的印象,一点一点的画了出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汪山海进来了,看了看他的画,“还要多久?” 他当然知道汪山海心里有多着急,今天应该也是他耐心的尽头了。 陆语迟依旧是低着头继续画着,“马上就好了。” 汪山海不再出声,拉过一条长凳,坐在了陆语迟的对面。 过了一会儿,陆语迟举起那张地图递给他,“好了!拿去吧!” 汪山海看了看那张纸,沉着脸对他说,“确定画好了?没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陆语迟知道他的担忧,一句话敷衍过去。 “这图要是有误,你就别想活了!”汪山海放狠话威胁他。 “那就是我父亲当初画错了!我也只能认命了!” 汪山海阴森森地暗笑了笑,走了出去! 地图已经交给汪山海了,陆语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尽快出去! 不出三日,汪山海的亲兵将陆语迟带去了前厅。 进门后,陆语迟见正中坐着一位十分有威严的中年男人,汪山海战在他的一侧。不必说,这人肯定是曹大帅。 陆语迟不慌不忙的进来,看了看汪山海,“什么事儿?” “这位是曹大帅,今天是特意来询问你一些地图的事情。” 曹大帅就是笑笑也不多说。 陆语迟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扭脸看着曹大帅,“想问什么就问吧。” 曹大帅也不着急说话,冲着外面的士兵一挥手,不一会儿的功夫,进来一个人。 陆语迟抬眼一看,竟然是关二哥!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来了,那关祺呢?陆语迟看到了关二哥手上拿着个锦盒,那不是父亲的遗物吗?关二哥怎么把它也带过来了? 此时此刻,陆语迟才真的有些慌了。 可以走了吗 “这人昨日拿着这个锦盒,说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是只有你能打开。”曹大帅先开口问。 陆语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我见的传家之物,里面不过是我们姐弟三人的家传玉璧。” “是吗?”曹大帅疑惑地问着站在一边的关二哥。 “陆爷,这是小姐特意让我给您送回来的。”关二哥口气重透着一丝担忧。 陆语迟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了。原本以为关祺恨透了他和姐姐,没想到她居然让关二哥带着锦盒回来救自己。 “这锦盒里面还藏着一份地图,是我父亲当年画的。跟我给你们的是一样的,你不信的画我拿出来给你看就是了。”说着,陆语迟就按照大哥舒宴第一次教他的方法,打开了锦盒,取出来父亲绘制的那张地图。 他转身递给曹大帅,“就是这张!你可以对比看看,我有没有哪里画错了。” 曹大帅拿过地图,将陆语迟画的那张地图和这张地图一并放在桌子上,仔细的看过一遍之后,“不错,你这小子还真的是能过目不忘了!”说完,将陆语迟画的那张叠了起来,然后刷刷几下撕扯烂了。 汪山海有一瞬间的震惊,但很快脸上就恢复了平静。 曹大帅冲着关二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陆语迟赶忙叫住了关二哥,“关二哥,关祺现在在哪儿啊?” “小姐人已经到上海了,陆爷别担心!” 陆语迟听到关祺现在已经远离了这个危险的地方,心里就踏实多了。转身走到曹大帅身边,从锦盒中取出了自己的那块玉璧,然后交给关二哥,“这个……您帮我给关祺吧!带我向她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了!” 关二哥接过玉璧,点头示意,“陆爷放心!东西和话我一定带到!” 关二哥转身准备要走了,又停了一下,“小姐原本想狠心把这盒子带走,可是临行前又怕这东西坏了你们的事儿。最后还是没忍心带走。舒大小姐临行前说只要把这东西交给曹大帅,陆爷你就能平安出去。” 陆语迟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关二哥见他这样,也不知要说点什么了,就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上海淮海路悦庭轩布庄。陆爷要是找我家小姐,就去这儿!” 陆语迟没想到关二哥会告诉他关祺在哪儿,还会去找关祺吗?他只是点点头,谢过了关二哥,目送他离开汪府。 陆语迟也不愿意再和这些人纠缠了,就直接问曹大帅:“现在地图也拿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一步不让 曹大帅笑眯眯地对他说:“孩子你别急!我答应了你姐姐不杀你们姐弟,那我一定说到做到,可是你姐姐答应我的东西还没给我呢!”说着又冲着外面挥挥手。 陆语迟觉得这个曹大帅远比汪山海要阴险的多,看今天这架势是鱼和熊掌都想拿走!他转头看向外面,一个女人缓缓朝着这边走来,是姐姐!姐姐没走? 他慌忙站起身,“姐!你怎么在这儿?” 舒玉质冲着他笑,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别慌!”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汪山海。 见汪山海此刻眯着眼睛,脸色已经十分阴沉。 “我今天来兑现承诺,答应曹大帅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少的!”舒玉质敢来自然也不会怕他。 曹大帅哈哈大笑起来,“舒大小姐既然来了,那咱们走吧!” 舒玉质冷笑一声,“您在和我开玩笑吗?走?去哪儿?” 汪山海冷眼站在一边,看着面前二人的对话。他丝毫不动声色,像一头沉睡中的野兽,换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曹大帅呵呵笑了两声,“咱们说好的事情,难道舒大小姐忘记了?” “没忘!但愿曹大帅也没忘才好!” “用你舒家的家产,换你姐弟二人的命!” “您记错了!还是再想想吧!” “你不要命了?” “要!” 陆语迟听着他们的对话,看来这曹大帅是要翻脸不认人了!今天他们姐弟俩怕是在劫难逃。不管怎么样,如果杀不了汪山海,就算今天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这地宫除了我父亲外,还有人下去过吗?拿到了这张地图就一定能取出地宫里的宝物吗?”舒玉质语气淡定,像是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不管是汪山海还是曹大帅,她今天一步都不会退让! 曹大帅不是个糊涂的人。近些年战乱频发,想在这战乱中站稳脚跟,军饷是重中之重!话说至此,他也不在说话,沉默着在这前厅里面溜达了一圈。 汪山海自然知道舒玉质此次回来,一定会要自己的命,“大帅,就算地宫进不去,这舒家的暗道,咱们还是能找到的!” 舒玉质冷笑一声,“你入住这里时日不少了,找到了吗?我祖父精通奇门遁甲,这座宅子是他老人家花费数年心血精心建造的。这暗道是留给舒家子孙避难用的,怎么可能让你们轻易找到?” 汪山海知道他和舒玉质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这生杀大权就握在曹大帅的手中。 曹大帅听着两个人的话,也不说话。 “大帅要是觉得凭汪山海就能找到我舒家的暗道,拿出我舒家祖上留下的家产,尽管杀了我姐弟二人!”舒玉质不在多废话,当初她开出的条件就是拿汪山海的命换舒家的钱。如今不管曹大帅是不是要反悔,她决不妥协! 汪山海见她把话说绝了,瞬间起了杀心,举起枪对准了舒玉质的头,“真是和你爹一样不识好歹!” 陆语迟一把将姐姐拉到自己的身后,姐弟俩就铮铮地站在汪山海的枪口下。 忽然一声枪响,陆语迟闭上了眼睛!就听见一声惨叫,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汪山海已经跪在地上,他右腿膝盖处中枪! 手起刀落 开枪的人是曹大帅!他用枪抵住跪坐在地上的汪山海,“山海啊!如今形式急迫,军饷是重中之重!” 汪山海面露狰狞,额角冒汗,“我跟随你多年,你竟然是如此对我,就不怕手下将士寒心吗?” 曹大帅怎么会吃他这一套,“残害手足,忘恩负义!我不过是刚刚看清你的真面目而已!及时醒悟,以免后患无穷!”曹大帅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这都是他心中早已想好的说辞一般。 汪山海扭动身体,举枪转向曹大帅,就听见又是一声枪响! 曹大帅这次打的是汪山海的右手臂。 一声惨叫!汪山海手中的枪已跌落。他痛苦不堪,不在挣扎。 “来人!绑起来!”曹大帅叫人进来将汪山海绑了,“舒大小姐满意了吗?” “大帅,您随我来!”舒玉质带着陆语迟和曹大帅一行人向后院走去。 按照当年母亲的方法打开了房间内的暗道,一行人顺着暗道向前走。舒玉质打开了暗道中的暗室,有人点燃了煤油灯。暗室内瞬间灯火通明。 “这三十个箱子,就是我祖上留下来的宝贝了。前面的两个箱内是银票,现如今好多银号已经不复存在了,不知还能不能兑出钱来。其余的箱内都是黄金、玉器和古董字画。全都是真金白银!大帅请笑纳吧!”舒玉质毫不吝啬地将自家的宝贝拱手送出。 “舒大小姐真是财大气粗啊!” “今天能为父母族人报仇,大帅对我们姐弟的恩情,无以为报!” “这汪山海啊!着实是个带兵打仗的将才!可惜了!”说完,曹大帅命人把东西悉数搬走。 陆语迟和舒玉质不再逗留,直接原路返回到大宅中。 舒玉质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七年!七年前就是在这座宅子里,父母被害,族人被杀,大哥被绑走惨遭虐待! 汪山海趴着前厅的角落处。他连中两枪,流了不少的血,此刻他已经面色惨白,满头是汗。见他们姐弟俩回来了,就知道曹大帅肯定是已经得手了,自己的死期怕是真的到了! “我赤手空拳一路走到今天,回头看都是些不体面的事儿。可如果没有那做不体面的事儿,哪有今天的我?”汪山海语气不免悲凉。 “你和我父亲一起长大,你还说祖父曾经照顾你和妹妹。那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恨他?”陆语迟还是想刨根问底,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为什么如此心狠手辣。 “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曾经也想过要回报你的祖父和你父亲。可是,命运不公!我苦苦挣扎也终究是无法超越你的父亲。终于有一天,让我看到了希望,投靠曹大帅,我就有机会扬眉吐气!可是我总得有筹码吧!你父亲当时拿到了地宫地图,我就想以此来示好曹大帅,希望他跟我一起去。若成事,你们舒家的荣华富贵就可以长久保持。但是他一口拒绝了我!”他越说越激动,“那年我已经是四十岁了。人说四十而不惑,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的儿子女儿往后和我一样,世世代代给满清做奴才!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舒玉质蹲在汪山海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我父亲是瞎了眼了!到死,都不知道害死他的是他的挚友!” 汪山海眼神迷离,仿佛泛起了泪光,悠悠地说:“他知道啊!他看到我了!如果他没看见我,我还能救他一命,可惜……他看见我了!我实在没法子了!”说着呜呜的哭起来了,“那天我扮成庆玉亲兵,庆玉让我在尽快找到你家里的暗道,可是你父亲认出我了,我没有办法,我……” 舒玉质举起来手里的短刀,准备了断他。 陆语迟赶忙上前,抓住姐姐的手,说道:“我来!” 舒玉质看着他,犹豫了一刻,推开他! 她手起刀落,一起尘埃落定! 回书院 北方冬天的深夜,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舒玉质一身貂裘裹身,尽显雍容华贵,她下车后缓缓来到路边,径直走到一旁的乞丐身边。她蹲下身,悠悠地开口:“少爷,几日不见,怎么混到这一步田地?” 那乞丐本来就冻的瑟瑟发抖,蓬头垢面,样子狼狈不堪。他听见她的声音,勉强抬起头,看见了眼前的人就急着开口说:“秀丰?你可回来了!” 这乞丐就是昔日风光无限的纨绔子弟——庆熙春! “少爷,放着好好的庆公馆不住,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秀丰,你快帮我去全胜炉买烟膏,我太难受了!” 舒玉质不再说话了,站直了身子看着他。 “秀丰,快点!快去!” “少爷,你再看看我是谁?”舒玉质笑呵呵地对他说。 庆熙春迷迷瞪瞪地仰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此刻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 “我是舒玉质!少爷认错人了!”说完舒玉质转身上车走了。 庆熙春眯着眼睛盯着缓缓远去的汽车,舒玉质?还是沈秀丰? 想了一会儿,庆熙春萎靡的眼神越来越昏沉了,最后终于闭上了。 不出三天,京津地区的各大报纸登出——庆家三少爷庆熙春被赌坊讨债,无处躲藏。被流氓沿街追打,最后烟瘾犯了,冻死在了天津卫的街头。 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就这么结束了! 舒玉质希望陆语迟可以跟她一起去南洋,从此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不再分开。可陆语迟这些年生活在西安的书院,已经习惯了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还是想回去做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舒玉质也不勉强他,自己置身前往南洋跟大哥团聚。 陆语迟从钟奶奶家接回来陈湘,打算带着陈湘一起会西安。 临行前特意去和庄赫道别一番,兄弟二人多日不见了,再见竟然就是道别了。庄赫难免有些不舍! “陆哥,真的要回去啊?这往后再见面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我离开书院已经一年多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再加上先生年事已高,我也想回去多陪陪他。以往年少不懂事,竟给他惹是生非了。” “行吧,有机会我也一定要去拜访这位严先生!” “好!我在书院等你!” 话别后陆语迟就带着陈湘上路了。 “陆叔,咱们以后都不再回来了吗?那我以后是不是见不着钟奶奶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来了。你喜欢钟奶奶吗?” “喜欢!” “那留在钟奶奶家好吗?她也喜欢你!”陆语迟也不是没想过把陈湘留给钟奶奶,可毕竟钟奶奶经营风月场所,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把陈湘带回书院读书才好。 陈湘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笑呵呵地对陆语迟说:“我更喜欢跟陆叔在一起!” 陆语迟笑得一脸得意,呼啦一把他的脑袋,“那就跟我回书院读书!” 陈湘笑呵呵地点头应和。 聊聊天 又是风和日丽的清晨,书院内依旧是飘荡着阵阵的读书声。 回到西安的日子,陆语迟才真的放松下来。他每天不是在书院帮严阔教书,就是在家陪着严近芳晒晒太阳,聊聊天。 “先生觉得我带回来的这小子如何?” “好啊!” “比起我来,怎么样?” “这孩子有福气,爱说爱笑!比你强太多了!” 陆语迟苦笑。 严近芳笑呵呵地又说:“但资质不敌你!” 陆语迟咧开嘴角呵呵笑出声来。 “现在可还想娶我家小荷吗?”严近芳问地漫不经心。 陆语迟没想到先生这么直接地问他,略有犹豫地开口说:“小荷……于我便是至亲妹妹!” 严近芳撇嘴哼了一声,“哼!薄情寡性!斯文败类!” 陆语迟见他这副德行,不由开口调侃,“那钟奶奶那么美,你当初怎么不娶人家?嫌弃人家出身?” 严近芳剜他一眼,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回答他,“关家小姐的姿色比起钟宁来如何呀?” 被严近芳反将一军,陆语迟也是无奈,默不作声。 严近芳看他那样,咧着嘴笑,“看来是不错,不然我家小荷怎么就成了至亲妹妹了!” 陆语迟无言以对。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去哪儿?”陆语迟被问的一阵茫然。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哪儿都行!” “您这是又让我去哪儿啊?” “为了教导你,我费了多少力气呀!不是为了让你窝在这书院,做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庸庸碌碌一生的。你有你该去的地方,有你该做的事情。该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 “那您当年为什么要窝在这小小的书院里,做个碌碌无为的教书先生呢?” “你懂个屁!今非昔比!国难当头,你辈当以救国救民为己任!” 陆语迟听到先生说这样的话,觉得极其可笑。但也不太敢当着他的面笑得太放肆! 严近芳也不理会他,接着说:“陈湘跟我说,关家那个小丫头在上海。上海是个好地方,你也该去见见世面!” 陆语迟低头不语,他也不是没想过去上海,可是去上海见到关祺又能怎么样? 严近芳盯着他,“怕了?”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陆语迟依旧嘴硬。 “等着!”说完,严近芳起身朝着书房走去。不一会儿,他手拎着一个箱子走回来。把箱子横在陆语迟面前,“打开看看!” 陆语迟见这箱子很是别致,看起来是个老物件。按着严近芳的话,打开箱子一看不要紧,他着实吓一跳! 一箱子金灿灿的金条! “这……哪儿来的?”他之所以吃惊不是因为没有见识,当初在自家的暗道里也见过整箱整箱的真金白银。但是严近芳拿出这么一箱子金条来,着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父亲给我的,你这些年的生活费!”严近芳慢悠悠地说。 “我父亲?生活费?” “你家当年财大气粗,你父亲出手自然也是大方。” 陆语迟一时也是语塞。 “怎么样?现在敢去上海了吗?”严近芳笑咪咪地说。 陆语迟斜眼瞥他,“去不去上海跟这些金条有什么关系?” 严近芳看他这幅样子,不由得摇头叹气,“男人啊!有钱才有胆!拿去给那个关家的小丫头吧!” “为什么要给她?”陆语迟愣了愣。 “哎!你这傻子!比起你爹当年,你可差远了!”严近芳边说边摇头,“虽然你们的父亲都过世了,但是该信守的承诺还是要信守的!拿去给她,作为聘礼。如果她还是不认这桩婚约,那就是你们没有缘分了!” 所以,他带着这些金条去找关祺? 陆语迟彻底懵了。 再相见 初春的上海,春寒料峭,烟雨朦胧。 关祺身着一件精致黑色洋装,缓缓走出悦庭轩布庄。她走到车边刚要上车,关二哥看见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怔怔地望着关祺。他赶忙跑过来低头跟关祺耳语几句。 关祺抬头与那人对视一眼。 “关姐姐!”陈湘的童音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关祺冲着陈湘笑了笑,她见旁边的人向她走过来,可依旧没有说话。 “陆爷来了!”关二哥裂开大胡子笑了笑。 “关二哥,好久不见了!” 简单的寒暄后,一时间无语。 还是关二哥先开口,“咱们上车吧,先回家!然后再给陆爷和陈湘接风!” 于是,四个人就上了车。陈湘坐在关二哥旁边的副驾驶,关祺和陆语迟坐在后面。 又是这尴尬的时刻!基于前几次的经历,陆语迟一上车就开始莫名的紧张!他把手里的箱子默默放在脚边,不时还会紧张地摸一摸它。 关祺见他这么紧张一个箱子,就开口问:“装的什么?” 陆语迟眼神飘忽,搪塞了一句,“没什么!” 陈湘突然开口,“是金条!给姐姐的!” 陆语迟也来不及拦他,听他这么说了,赶忙紧张地盯着关祺的脸。 “什么?”关祺也很意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一脸犹疑的看着陆语迟,等着他的解释。 陆语迟此刻手心已经冒汗了,“别听他胡说!” “到底什么东西?”这箱子已经成功的引起了关祺的好奇心,她伸手就要提起那个箱子,一用力竟然没提动,“这么沉!真的是金条?” “嗯!”陆语迟见多也躲不过去了,就一把将箱子提到座位上,朝着关祺的方向打开了。 关祺也是被这一箱子的金条震惊了! “你从哪儿搞来的?给我的?” “嗯!” “为什么给我?” 到了关键的时刻,陆语迟实在是说不出口,说是聘礼?要履行父辈的约定?依照关祺以往的行事作风,他肯定是要被狠狠耻笑的! “说话呀!”关祺催促着,她也实在是好奇陆语迟到底要干什么。 陈湘又开口了,“先生让陆叔给姐姐的!” 陆语迟真的是忍不了了,“陈湘,你闭嘴!” 关祺又开口问:“哪位先生?” 陈湘又顺嘴说了一句,“严先生!” 关祺不明白这严先生是何用意,看着陆语迟这个样子,不免更加好奇。她也不在开口问了,就一直盯着陆语迟。 陆语迟见事已至此,也就硬着头皮把严近芳的话都说了一遍,“先生说,虽然我父亲和关伯父都已经过世了。可当年他是这婚约的见证人,还是要我履行当年的婚约,这些金条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作为聘礼给你的!”说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车内又陷入了一阵寂静。 关祺突然开口说:“这是严先生的意思?” “嗯!”陆语迟点头。 关祺毫不犹豫地说: “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这句话字字扎进陆语迟的耳朵里,他没想到关祺会这么直接的拒绝! “我关祺要嫁的人,必须是真心爱我护我的人。你不必为了履行这婚约如此为难!” 关祺说完话,就把头转向车窗外,不在理会他。 尾声 关二哥小声和陈湘嘀咕了几句,陈湘呵呵地笑了起来。 陆语迟此刻也没有心思搭理他们,只是默默地坐在后面不言语。 陈湘突然开口大声地说:“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恩存。” “是匪我思存!”关二哥笑呵呵地纠正陈湘。 陆语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不是…… 他现在只想从车上跳下去,远离这个令他局促不安的密闭空间。去天津前他给关祺写的信中结尾就用了这几句诗。他是万万没想到关二哥和陈湘汇偷看他的信,还在这时候揭他老底! “你……你……你们……”陆语迟指着陈湘和关二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眼巴巴看着他们越笑越欢。他瞥了一眼关祺,急忙把头转向车窗外,不再说话了。 本来关祺还在生气,听见陈湘和关二哥背的诗,不由地面露笑意,嘟囔一句:“骗子!” “你……你说谁是骗子呢?” “你!” “我……我怎么是骗子了?” “斯文败类!又是算命,又是写诗,你的把戏可真不少啊!” “你少提算命,那次是你先骗我的!我从来没骗过你!”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着急,“这是先生让我拿给你做聘礼的,但如果你想取消婚约,我也没话说。我今天就是来问你,这些金条你要是不要!”面子里子都快没了,他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要啊!” 陆语迟愣住了! 关二哥和陈湘也不笑了! 关祺就说了这一个字,就再也不出声了! “啊?” “要啊,金条啊!我干嘛不要?” “你是……要这金条呢?还是要……聘礼呢?” “都要!” 傍晚的上海,灯火通明! 陆语迟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