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皇上请叫我姑姑 作者:古衿 文案: 做皇上好,还是做皇上的姑姑好? 晋国最不学无术风流倜傥的大长公主苏杞生平最爱做的三件事:打架、逛青楼、欺负皇帝侄子。 这皇帝大侄子好啊,软软糯糯的,老跟在屁股后面叫姑姑…… 只是……这好好的小奶狗,长大了怎么就变狼狗了?还还还……还老想着把她逼墙角 “喂,搞清楚,我是你姑姑!”“假的。”“你有老婆了!”“假的。”“你喜欢我?”“真的。”“……” 苏杞后半生最爱做的三件事:欺负皇帝老公、欺负皇帝老公、欺负皇帝老公,嗯……或许还有个太子儿子。 这是一个腹黑男主扮猪吃老虎拐到单纯女主的搞笑故事。 男女主并无血缘关系。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相爱相杀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决明、苏杞 ┃ 配角:拓跋易、顾均原、何清清 ┃ 其它:搞笑、青梅竹马、身世之谜 一句话简介:假侄子与姑姑的爱情故事 第1章 说书先生 晋国,临香楼内。 苏决明坐在二楼的包厢内,盯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桌上的青瓷茶盏从白雾蒸腾到最后一缕热气消散,他还是这么盯着,动都没有动一下。 今日不是什么节假期,连休沐日都没到,这临香楼却从卯时开始就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比结亲现场还热闹。二楼的雅间更是从三天前就预定光了,售价竟高达一千两。 按理说都城的酒楼多比牛毛,这临香楼无论是菜品还是环境都算不上上乘的,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生意。之所以出现这种一位难求的盛况,还多亏了那位神秘的说书先生——肃柒。 说起这位说书先生,可当真是个奇人。这人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京城,短短一月内就声名鹊起,名满全城,最盛的时候一场说书万人空巷,和花魁比赛有的一拼。 他是怎么火起来的呢,这点很耐人寻味。要说这人的说书本领吧,也就勉强那样,样貌嘛,他又不露脸。关键在于,这人说的内容,全都是没人知晓的皇廷秘事! 譬如什么太皇太后最喜欢把臭豆腐做成梅花形状当作午后点心啦,太后常常犯梦游症领着一堆宫女大晚上跑到太液池里游泳啦,还有当今皇上小时候娘里娘气的,因为怕鬼到五岁了才一个人分床睡啦…… 皇城的百姓沸腾了,想不到原来你是这样的皇上! 于是,肃柒的名声愈来愈响,来听说书的人也愈来愈多。俗话说的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事儿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顶少也是个杀头的罪名,可是偏生这个肃柒一点事情都没有,照例三天说一场,雷打不动。 皇城的百姓再一次沸腾了,亲娘嘞,这个说书先生是个皇上都不能惹的大人物啊! 这下连那些达官贵人都坐不住了,纷纷涌到临香楼来,想要认出肃柒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些人普遍不差钱,出手就是百金千金的,临香楼的价钱就随着水涨船高。到最后,听一场肃柒先生的说书就不止是为了找新奇了,还成了炫富的一种方式。想想看,对人家说你听过肃柒说的书,那周围人肯定都竖大拇指,一掷千金,够有钱够有钱! 但是不管多少达官显贵来听过,始终没有人能认出肃柒的真实身份,倒是各种各样的流言不少,有人说他是爱偷窥皇宫的变态,也有人说他是想象力爆棚爱YY又怕丢面子的某文人。更有甚者,说他就是太上皇转世。 苏决明冷笑,太上皇倒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反正都是他祖宗。 “皇……主子,都准备好了。”一个侍卫上前禀报。 苏决明点点头,随即指向楼下一人手中拿着的画纸:“给朕要一份来。” 那侍卫很快就回了来,将画呈给苏决明。 苏决明只看了一眼,脸迅速黑成了锅底。 那是一张粗糙的画像,画着一个约摸四五岁,扎着羊角辫,穿着裙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长得很水灵,脸颊边两块婴儿肥,任谁看了都喜欢。 但是倘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小女孩长得和苏决明很像。 岂有此理……苏决明用力捏着画纸,很快就将它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他小时候长得清秀,母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老是喜欢给他穿上裙子,打扮成女孩。那时他还小,大家笑过也就罢了,可这个肃柒居然画了出来,画了……出来…… 苏决明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要吐血。 “肃先生出来了!”楼下一身惊呼,只见酒楼的台上落下一道黑帐,帐后忽地抚尺一下,满堂皆寂。 “各位看官,肃柒多谢各位捧场。”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黑帐里传来。 “主子,要不要……”侍卫恭敬地拱手问,凌厉的目光瞥了眼黑帐里的人影。 苏决明摇摇头,好整以暇地端起冷掉的茶盏,喝了一口。他倒是想看看,这家伙能说出些什么名堂来。 “话说咱们晋国至今已历四朝,当年高祖以一介农户揭竿而起,推翻前朝,开国号为晋。高祖薨逝后,太宗即位,太宗在位十五年后,先帝真宗即位,然而真宗在位仅五年便驾鹤仙去。当时,年仅六岁的皇上即位,由丞相与太傅大人辅佐国事,如此年幼便要继承大统,着实是不容易。” 苏决明不由点头,这话倒是没错。 “即位那天,太后陪同皇上第一次上早朝。当时,百官齐列,照例跪伏,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决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百官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那声‘平身’。有些胆大一点的大臣偷偷抬头去看,却发现皇上竟然不见了。太后也是着急,怎么一转眼,儿子就消失了呢。众人在大殿里一通找,连龙椅下面都找了,就是不见人影。这时,有个官员大喊了句‘看上面’。一群人便仰头朝房梁上望去……你们猜,他们看见了什么?” 苏决明不敢再听不下去,扬手一挥。 酒楼的四面八方突然暴起十几个黑衣人,迅速往台上冲去。 下面正听得入迷的人群大吃一惊,还道是什么匪徒劫财,个个尖叫着往酒楼外逃,转眼就跑了个精光。 “嘶拉!”黑帐猛地被撕碎,黑衣人从后面揪出了一个穿着鸦青色绸衣的男子,往苏决明的雅间压去。 “放开我!”那男子拼命地挣扎,对着黑衣人一通乱踢乱咬:“我告诉你们,这世上能绑我的人只有皇上!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叫皇上把你们满门抄斩!皇上,救命啊!救命啊!” “别吵了!”苏决明一边掏着耳朵,走到被压制在地的男子面前:“朕这不是在这儿呢吗。” 那男子看到苏决明,登时眼前一亮,随即扭头看了两眼两边抓着他的黑衣人,又看向苏决明:“他们是你的人?” 苏决明挑挑眉,算是默认了。 “嗨,那就好办了。”那男子松了口气,试图要站起身,结果被黑衣人无情地摁回了地面。 “喂。”肃柒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苏决明:“你这什么意思,还不叫他们放开我!” “放开你?”苏决明呵呵笑,胸口一起一伏,代表他正在极力地压制怒火:“放你再逃个几月,把朕和母后等人的丑事抖搂完?”他把那张揉成团的画像扔到肃柒面前:“你竟然还把朕小时候的……给画出来!我告诉你,朕今天就把你带回宫,交给祖母处置。” 那人一听“祖母”两个字,心态立刻就崩了,赖在地上撒泼打滚:“等一下等一下……” 苏决明冷冷地瞅着他:“你还有什么事?” “呃……那个……”肃柒愣了愣,随即捂住自己的脸:“这位兄dei(弟),你认错人了噻,我不晓得你是拉(哪)个……” 苏决明忍无可忍,上前掰开他的手,一把把那人脸上的胡须撕下来。 “苏杞,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地上的男子褪掉了大胡子,露出一张干净白皙的脸蛋,细嫩的皮肤,精巧的鼻,一点朱唇,半分月色,俨然是个漂亮的姑娘。此时,这个女子瞪着双盛着怒火的杏眼,两颊因为生气而变得粉嫩嫩的,像初春的两瓣桃花,看得面前的苏决明好一阵愣。 “我说……”苏杞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挣开黑衣人的束缚,以泰山压顶的气势一点点逼近苏决明的面前:“你叫我什么?” 苏决明似乎被她的气势吓到,瞬间怂了,刚刚的义愤填膺瞬间荡然无存,他忍不住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别欺人太甚。”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苏杞缓缓撸起胳膊:“你叫我什么?” 苏决明的脸色由黑变白,再由白变红,最后张了张唇,怯怯地吐出了两个字:“姑……姑。” 第2章 公主好坏 晋国曾经出过一桩奇事。 太宗皇后苏李氏,十六岁诞下太子真宗,后十七年再无所出,三十三岁时,竟和太子妃在同一年怀了孕,又在同一天临盆。从此创造了晋国皇后和太子妃同时怀孕生产的记录。 这项记录导致了一个最直接的后果,那就是我们可怜的皇孙殿下,拥有了一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姑姑。 这个皇孙殿下,就是苏决明。 苏决明心里苦啊,倘若自家姑姑是个温文尔雅的女孩儿也就罢了,可偏偏苏杞从小被宠的在宫里都是横着走的,性格那叫一个刁蛮任性。皇孙殿下打小被欺负地惨了,辛辛苦苦从皇孙熬到太子,再熬到皇上,以为好不容易可以休整休整这丫头了,结果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这回原不想找这败家姑姑的麻烦,可谁叫这丫头行事实在太过高调,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乎风风火火地赶到宫外,把她绑到了已是太皇太后的苏李氏面前。 他发誓一定要好好惩罚惩罚这个无法无天的姑姑。 而另一边,苏杞跪在榻边,手背在身后,百无聊赖地挠着手指头,很是悠然闲适。 这些年闯祸的经验告诉她,根本没在怕的好吧,她就不信母亲舍得罚她这个心肝宝贝! 她没有想错,苏李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怎么也想不出可以不碰掉苏杞一点皮的惩罚方式,果断放弃惩罚,而是商量起了另外一件事: “杞儿,你已经十六岁了,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母后和皇上商议决定,即日起给你招驸马。” “嗯嗯好,招驸马……嗯?等会儿,招驸马!”她猛地抬头看着母亲:“母后,你是开玩笑的吧。” 苏李氏用一种“你觉得呢”的眼神看着她。 “不是……母后……这……这也太突然了……”苏杞润了润唇,一时有些懵。 太皇太后看出了她抗拒的神色,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哀家也考虑了许久,把你嫁出去,母后也舍不得,但是你一个女孩子,这么天天往外跑,也确实不是个事。” “母后……”苏杞还想说些什么,但苏李氏似乎心意已决,劝诫了苏杞几句,就摆手让她离开了。 站在宫门口,苏杞都还是懵的。 母后向来宠爱她,怎么会突然提到她的婚事。 看到几步外苏决明的背影,她忽然想通了什么。 “好你个臭小子!” 苏决明走得好好的,脚后跟猛地一痛。 他趔趄了一下,望着上好的缎鞋上印着的清晰的脚印,无奈地抬头看向面前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女孩道:“姑姑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苏杞恨极了,抬脚又往他另一只脚上跺:“要不是你在母后面前乱说话,母后怎么可能忽然要把我嫁人!” 苏决明速度极快地往后退,避开苏杞的致命攻击,一边着急地解释:“朕哪敢啊,这事是皇祖母自己提起来的,朕确实不知情。” 苏杞这才停下踩脚的步伐,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苏决明忙不迭地点头:“真的!” 说话间,苏杞一直盯着苏决明的脸,他一脸无辜地望着苏杞,真诚的样子不像是作假。 只是…… 苏杞忽然伸出手迅速地在苏决明脑门上弹了一下。只见苏决明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了一圈红晕。 “这是还你在酒楼抓我一事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苏杞得意地叉着腰,在苏决明捂着额头,愤懑却又不敢动的目光下心满意足地往自己的宫里走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后,苏决明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摸了摸额头被弹过的痕迹,这丫头,下手还挺狠。 旁边,目睹了一切的贴身太监常德瞧见苏决明的样子,瞬间打了个寒颤。 饶是见过无数次,他还是感慨皇上的变脸速度之快…… “皇上……”他忍不住凑上去,问道:“您真的要给大长公主寻驸马吗……”皇上可以骗大长公主,但他是知晓的,究竟是谁先提的找驸马…… “自然要找。”苏决明神色未变,却分明叫人看出来一丝阴谋:“叫她也忌惮些。”免得天天往外跑,叫哪个混小子勾了去也不知道。 反正,苏决明心道,只要他不点头,谁也娶不去! …… 苏杞回到自己的蘅冉宫,火速地换了件衣服,在宫里四处转了一圈,又风风火火地冲出门,直奔宫栏而去。 宫栏,宫里的勾栏瓦肆,听名字就知道是做什么的地方了。宫栏在御花园的北边,是皇宫里最偏僻的角落。太监宫女们平日除了做事,也没什么东西消遣,就会聚到宫栏里,打个牌唱个小曲。 那地方算是宫里的秘辛,皇家贵胄按理来说都是不知道的,但苏杞却是了解的很。她熟门熟路地绕到一棵榆树下,果然看到树下阴凉处,一张简陋的赌桌。一个身穿一等宫女服的女子,挤在一堆太监中间,冲着赌桌上盖着的骰子,疯了似的喊:“大!大!大!” 苏杞气沉丹田,缓缓地运出一股震天撼地的气流: “钱!饱!饱!” 钱饱饱正专注而紧张地盯着缓缓掀起的碗盖,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立马脚底抹油一般往旁边打算开溜。 哪知苏杞早有预谋,率先奔过去,一个扫堂腿将钱饱饱绊倒在地。 “哎呦,痛死了!”钱饱饱捂着腿痛苦地哀嚎。苏杞却是轻蔑一笑,拧着她的耳朵将她揪起来: “臭丫头,三天不打皮痒了啊你!还敢跟我耍花样?” 钱饱饱腿也不疼了,伸手去抓苏杞揪着她的手,非常识相地大声求饶:“公主,公主您就饶了我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周围的太监宫女先是吓了一跳,看到这熟悉的场景,便又淡定了,个个端着瓜子小板凳看前排。 苏杞依然不放手,冷冷地盯着钱饱饱:“不敢什么?” “滥赌输光钱……” “还有呢!” 钱饱饱看着苏杞,委屈地撇了撇嘴:“奴婢对梁侍卫是真心的。” “……”苏杞脸顿时黑了下来,抬脚就往钱饱饱的屁股上踹:“还装傻!我叫你在宫里扮成我的样子,蒙混别人,装了好几次也都无事,怎么会突然就被发现!肯定是你被皇上收买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我在宫外,还在临香楼里!肯定是你收了臭小子皇上的钱,出卖本公主,对不对!” 钱饱饱哇哇哀嚎:“公主饶命,奴婢忠心耿耿,没有出卖您……” “忠心耿耿?”苏杞气不打一处来:“你出卖本公主的次数都快赶上你输钱的次数了!看看别人家的贴身婢女,再看看你!气死我了,居然为了钱就出卖我!你在本公主这儿得了多少好处?还要钱,还要钱!你是想钱想疯了吧!还叫什么钱饱饱,不止是饱,我看都快撑了吧!说,你到底收了皇上多少钱!” 钱饱饱还想再抵赖一下,可是看到苏杞一副“你要是敢说谎就把你扔到太液池里喂鱼”的凶狠模样,瞬间怂了,弱弱地张开一只手。 “五两?” 钱饱饱摇头。 “五十两?” 钱饱饱抖了抖,又摇头。 “该不会……”苏杞危险地眯起眼:“五钱?” 面前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什么!”苏杞彻底爆发了:“就五钱!本公主这么廉价的吗!”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钱饱饱慌忙狗腿地抓住公主的手,阻止她再用力:“公主,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呵,你上次也说最后一次。”苏杞冷哼。 “奴婢这次是认真的!”钱饱饱楚楚可怜地盯着苏杞:“奴婢从小进宫,在您身边服侍您,陪您一起长大,公主聪明善良可爱大方,怎么可能忍心这么对待奴婢呢……” 苏杞扶额,果然是自己的婢女,都是一样的……不要脸! “算了算了。”苏杞摆摆手。 钱饱饱连忙高兴地起身:“我就知道公主最好了!” “呵,你知道地太早了。”苏杞邪魅一笑,勾勾手:“小饱儿,过来……” “干嘛……” “帮我做件事……”苏杞在钱饱饱的耳朵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钱饱饱忍不住揶揄:“公主你好坏哦,不过我喜欢,嘿嘿嘿嘿……” 苏杞:…… 第3章 那是个鬼 这日,夕阳西坠,苏决明同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夜幕渐垂时,回到了自己的露华殿。 “常德,放热水。” 疲惫的时候,他都喜欢泡个热水澡,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那白瓷壁的浴池里很快放满了热水,上面漂浮着片片花瓣,池边的木盘子里摆着香皂和毛巾。 苏决明轻解衣带,踏进了水中。 舒服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靠在瓷壁上,热水的蒸汽混着花朵的香味,熏得他昏昏欲睡。 “吱呀——”这时,门悄然打开,此时虽还是初秋,夜晚的风吹着,也有了些凉意。苏决明不悦地皱眉。 “常德,把门关起来!”。 良久,冷风依然没有停止。 “常德,你跑到哪里去……”苏决明很是不满地回过头。 这一回头,差点没把他吓死。 一个身穿大红色裙子的人站在门口,那人异常高壮,胳膊上大块大块的肌肉几乎要从衣服里钻出来。她脸涂得惨白惨白,偏偏嘴巴又涂得特别的红,跟吃了十几个孩子似的。那头上横七竖八地插着发簪,活像插了几十根筷子的白米袋,快装爆了的那种! 苏决明震惊了。 “你你你谁啊?” “奴婢奉大长公主之命,特来服侍皇上就寝。”粗壮的声音传来,砸得苏决明头晕。 这他妈是人吗!这是鬼吧!还是个男扮女装的恶鬼! 苏决明苦笑,苏杞这个小心眼的丫头,他就说那天怎么这么好糊弄,原来根本就笃定了是他教唆皇祖母给她选婿……虽然确实是他教唆的吧……但是,找这么个家伙来搞他,也太过分了吧! 那“鬼”见苏决明表情跟调色板似的变来变去,想起苏杞跟她说的“你长得可好看了,切不可妄自菲薄,到时候皇上肯定会被你的美貌倾倒,你只管扑上去,就行了”只道是他被自己惊艳到了,不由捂嘴“咯咯咯”地笑,关上门,扭着屁股朝苏决明走去: “皇上,奴婢来了!” 然而这幕在苏决明眼里,就像是个黑白无常狞笑着来索命。 “不许过来!”苏决明大惊,扑腾着水往后躲。 那“鬼”非不听,非要往前。 “站住!”苏决明吼了一声,竟带着慑人的威严。 那“鬼”不由怔在了原地,这……公主不是说皇上,性子软弱,很好说话的吗?怎么……好像不大一样? “转过去!” 那“鬼”控制不住地挪脚转身,苏决明利落地翻过浴池,套上亵裤,随手甩过外衣披上,一边朝外面喊:“常德!” 门外依旧是没人应答,纸糊的门格外,烛火映出一个朦胧的身影。苏决明心思一动,扎裤腰带的手一顿。 “喂!”他走过去,拍拍那“鬼”的肩膀。 那“鬼”疑惑的转过头,见皇上和善地对自己勾勾手,小声地说了声:“过来。”她不由大喜过望,朝他走过去。 门外的苏杞耳朵贴在门上,憋笑憋得都直不起腰来。她和钱饱饱跑遍整个皇宫才找出来这么个极品,这下够苏决明酸爽的了! 其实捏,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她也不想的,可谁叫苏决明那小子翅膀硬了,居然教唆母后还对她撒谎,他真以为她这么好骗?他跟母后都联合起来抓她了,他还说自己不知情!当她傻子啊! 撒谎,就该打屁股,就该惩罚! 屋里好一会儿没动静,苏杞心下奇怪,于是凑到门缝上,打算看一下里面的动静。 门缝中,一张惨白的鬼脸朝她笑着。 “啊啊啊啊!”苏杞吓得差点弹起来,抬脚往门上就是一踹。 “啊!”一声惨叫传来。苏杞惊魂未定,就看见她“精心挑选”的红衣极品,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额头上一个大包。 呃……苏杞举起手来,不是我干的…… “来人!”苏决明清朗的声音传来,这回终于有宫人出来了,径直将地上的人抬走了。 “好啊你……”苏杞愤愤地抬头看向苏决明,然后,她就呆住了。 只见苏决明倚在桌子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只披了件外衣,能看见他健硕的胸膛,上面还淌着点点水珠。 这身材,也太好了吧…… 苏杞差点喷鼻血。 但好歹,羞耻心还在的,她登时涨红了脸,伸出两根手指挡在眼睛前面:“你变态!” 苏决明吐血,谁比较变态? 他拢紧了外衣,忍不住吐槽:“那你还看什么!” 他这么一说,苏杞反而更有理了:“怎么滴,我是你姑姑,小时候我连你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我怕什么!” 苏决明:“……” “倒是你,打晕我的人,你几个意思啊你!”苏杞叉腰,理直气壮。 苏决明忍不住笑:“你说谁打晕的她?” 苏杞哽了一下:“反……反正就是你的错,你说你怎么赔吧!” 苏决明抿了抿唇,脑袋突然耷拉下来,撇了撇嘴:“我……我没有什么可赔的……”那模样就四个字:委屈巴巴。 苏杞瞧见他这样,蓦地有些不忍心。 “不如,我给姑姑选个好驸马吧!”苏杞正要说话,苏决明突然高兴地说道。 苏杞:“……” 苏决明见到苏杞忍着气的样子,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让她这么对他! 没想到下一秒,苏杞手指挑了下头发,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便!” 苏决明正窃喜着,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问道:“什么?” “我说随便!”苏杞嘴角泛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在苏决明不解的眼神中挑衅地一挑眉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哦对了,鉴于你这次对我伤害太大,我很生气,为了给你个赎罪的机会,明天给我做汤吃吧。”苏杞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贱兮兮的道:“我可真的想念死你以前熬的羊骨汤。记得一定要熬满三个时辰哦!,不然……嘿嘿,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丑女吗。” 说完,她在一脸吃瘪的苏决明面前比了个大拇指:“加油!”接着,便扬长而去。 “皇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常德这才敢捂着头,小心翼翼地凑近苏决明:“公主这个下手太狠了,奴才没有防备,所以……” “无事。”苏决明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向常德吩咐:“明天让御膳房准备好羊骨。” “诶。”常德忍不住问:“皇上,您真的要亲自熬骨汤?”皇上是给公主熬过汤,但也是很早以前了,而且还是偷偷的,毕竟皇上给别人熬汤,还真是太惊世骇俗。 “嗯。”苏决明淡淡地应了声,笑着道:“不过,时间太久,朕手艺退化,也实属正常……” 第4章 丞相求亲 第二天,苏决明如约把汤送到了苏杞那里。然后在苏杞得意的眼神中委屈地退出来,一转身躲在墙角,如愿以偿地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 他可是足足放了一碗的盐哦,够好喝了吧…… 他满意地笑着,乐呵呵地往崇明殿走去。 蘅冉宫里,钱饱饱颤巍巍地靠近一脸菜色的苏杞:“公主……你……你还活着吗……” “差……差不多……”苏杞颤抖着指着那碗漂浮着不知名物体,散发出奇异味道的汤,指了指门口,用尽最后一口气吐出两个字:“倒了……” “啊?可这是皇上熬的……” 苏杞快要口吐白沫:“倒了……” 钱饱饱不敢耽搁,端起碗:“倒哪儿?” “兰花!”苏杞恨恨地咬牙。 钱饱饱一愣:“您说皇上送您的那盆?” “对!”这毒汤,刚刚一口下去叫她看见人生的走马灯,毒不到苏决明,那就毒他的兰花! 钱饱饱叹口气,只好端着碗往门口走去。 “苏决明你给我等着……”苏杞咬牙,握紧了拳。 这边苏杞不舒服,苏决明那边也不咋好过。没过几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苏杞那天会说随便了。 因为,压根就没有人肯娶她! 苏杞恃宠而骄,平时没少干惊世骇俗的事情,这晋国第一不羁公主的名声可谓是响彻整个京城。所以招驸马的消息一放出去,京城里几乎所有品行尚好的少年竟然一夜之间全都有了婚约。剩下的,要么是突发疾患,要么外出游学,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少年郎来。 都说几家欢喜几家愁,苏杞等人是开心了,自然有人忧烦。譬如苏决明。 崇明殿上,苏决明很是头疼地坐在龙椅上。 虽说不是真想把苏杞嫁了,但怎么着,也得给那小祖宗一点威慑,结果现在好了,别说威慑,不让她长气焰就不错了。 要不,把年纪放宽到三十五岁试试? 不行不行,皇祖母肯定会闹死他的。 就在他困扰时,常德突然进了来:“陛下,丞相有要事求见。” 丞相,他来做什么?苏决明微微皱眉,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弄乱,道了声:“宣他进来吧。”便伏在桌案上。 于是,丞相何文庸踏进殿内,就看到这样一幕。 皇上枕着凌乱不堪的桌子,睡得正香。 “皇上!”何文庸当即大喝。 “什么事!”苏决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从桌上弹起,惶恐地四下查看。待看清楚是丞相,他顿时松了口气,颓废地瘫在椅子上。 “原来是丞相大人啊,吓朕一跳。” “陛下!”何文庸声色俱厉地呵斥道:“您是当朝天子,怎能如此倦怠,荒废国事,公然在殿上息憩……” 苏决明垂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糯糯的小声道歉:“朕知错了。何况,国事没有朕,不是还有丞相吗。” 何文庸看见他那样,叹了一声,不再多说,而是呈上一副生辰八字,道:“皇上,微臣今日前来,是来给犬子求亲的。” 苏决明愣了半天:“求亲?跟公主?” “没错。”何文庸严肃地回答:“犬子今年刚至弱冠,尚未娶妻。不是臣自夸,犬子能文会武,品行端正,绝对能与公主相配。” 苏决明仿佛听到了一桩奇迹,京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事情,竟然会有人主动请缨? 他不由地深深看了丞相一眼,开口道: “丞相大人诚心求亲,朕……”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脑勺突然被一小粒的东西砸了一下。 窗外,苏杞横躺在树枝上,白玉似的手上攥着把红彤彤的枣子,纤细的手指时不时拈起一颗枣扔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口中的枣核“噗噗”地吐出去。一连串的枣核飞进屋里,精准地砸在苏决明的头顶上。 苏决明被枣核打得连连晃头,顿时黑着脸,看向窗外,苏杞悠哉闲哉地躺在树枝上,冲他扬了扬手,很贱的嘿嘿笑,又吐了一颗枣核,砸在他的额头上。 一道阴云漫上苏决明的眉眼。 下面的丞相垂首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接下去,忍不住疑惑地开口:“皇上……” “大胆!”只听皇上一声怒吼,丞相吓了一跳,犹疑地开口:“皇上……” “啪”又一颗枣核砸在他头顶。 苏决明气极,冲窗外怒吼:“你给我……给我住嘴!” 何文庸皱了皱眉,默默把嘴巴闭上。 苏决明看着窗外的苏杞心安理得地在树枝上晃脚,还对他做鬼脸,不禁头疼地抚额:“你让朕清静一会儿不行吗?” 何文庸虽是觉得奇怪,但心想,殿下与公主感情笃厚,即使说好要把公主嫁出去,殿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接受的,还是留给他一些时间考虑吧,于是他行了一礼,道:“那老臣暂时便不叨扰殿下了。”说完,拂袖转身走了出去。 “……”苏决明望着何文庸匆匆离开的背影,一阵凌乱。 “你……”他几乎是咬牙对着窗外的苏杞道:“你给我下来!” 苏杞也不恼,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跳进窗里,三两步跑到苏决明面前:“大侄子,对姑姑这么凶,小心打屁股。” 我想打你屁股!苏决明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微笑:“那请问姑姑大人,为何要我头上吐枣核?” 苏杞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到案几上,顺手拿起盘子里的糕点,咬了一口:“我这是为你好。” “为朕好?”苏决明坐会椅子上,抽出被苏杞坐在屁股底下的奏章,气笑了。 不想苏杞竟是点点头:“要是把我嫁给丞相的儿子,那你就惨了好不嘞。” 谁跟你说我要把你嫁给他了。苏决明本来想这么说,脑中一转,又换了一句:“什么意思?” 他倒想看看,这小祖宗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亏你是皇帝,连这都理不清。”苏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问你啊,丞相大人和谁一家姓?” 苏决明挑挑眉,丞相何文庸,和他的母亲,即当朝太后,是表亲关系。他自然是知道的。 “虽然是远房,何文庸怎么着也得叫太后一声表姐,我要是嫁给他儿子,那我们这关系,岂不是全乱了套了。” 苏决明不由带着赞赏地看了苏杞一眼,想不到这个姑姑看似放纵不羁,心思却还挺缜密。 这时,苏杞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皱起了眉,用凝重的语气说:“不对啊,丞相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吧,那他为何又要来提亲?” 苏决明想到了什么似的,深深地皱起眉。 “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苏决明淡淡地回了句。 “这不是朝堂不朝堂的问题,我是你姑姑,当然得操心你的事。”苏杞摸着苏决明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大侄子,你呀,就是心肠太软,可你要知道,有些人不得不防啊。这何文庸,长得一副反贼样,肯定心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给我小心着点。” 她看着自家大侄子人畜无害的脸,忍不住叹息,这娃从小就单纯,要是没有她,可不得被欺负死。 苏决明回味着苏杞的那句“心肠太软”,忍不住在心中笑出了声,这小祖宗,就是这样,老拿他当小孩子。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漫过一丝暖意,自古皇家多薄情。他从小在皇廷长大,最是了解人心的深薄。这丫头能站在他的角度,处处为他而想,看来是真的待他好。 有那么一瞬间,苏决明看着这个烦人的姑姑,竟觉得她面目特别的好看起来。 “行了。话我说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苏杞话锋一转,道:“既然全京城上下都找不出一个敢娶我的,招驸马这件事,不如就搁着先吧。” 苏决明白了她一眼,刚刚升起的好感瞬间崩塌,合着这丫头跟他玩姑侄情深,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啊。那他当然不会同意。 “可是,这是皇祖母的嘱咐……” “那你是想逼我出手吗?”苏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咳……但是招驸马的事情难度太大,所以还是以后再说吧。” 苏决明很想咬舌自尽,他怎么就是拿这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喔!多谢大侄子!”苏杞登时笑得花儿似的,跳下案几,猛地熊抱了下苏决明,接着便高兴地蹦跳着往大殿外跑去。 苏决明只觉得一阵香风飘过,怀里落入一个温暖软绵的身体,转瞬便消失了。他不由地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苏杞的背影。突然,他觉出了一丝不对,喊了声: “慢着!” 第5章 偷逃出宫 苏杞听到了苏决明的喊声,非但不停,脚下却是抹了油似的,溜得更快了。 苏决明这下心里彻底叫起不好来了,匆忙站起来追了出去。 “站住!” 他刚刚分明看见苏杞的衣领处,露出一抹鸦青色。这丫头,现在的天气,别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扒个精光,她却穿在里面穿了长衫,外面套着裙子,这分明就是又想逃出宫。 没错,苏杞今日本来就是想逃出宫去的,走之前想给大侄子找点不痛快,才爬到树上,没想到,给她看到不得了的事。 眼下解决了嘛,自然是要赶紧开溜的。 但是苏决明绝对不允许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的,不然多没面子,于是他迈开步子紧紧地去追了上去。 于是宫里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一身鹅黄长裙的大长公主风也似的在前面跑,她的身后,是皇上并一队的宫人们。 论起逃跑,这宫里苏杞自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然而苏决明的毅力也不容小觑,因此苏杞跑了好一会儿,竟是怎么也甩不掉。 她不由叹道,大侄子也太锲而不舍了吧! 渐渐地,她的体力开始不支了,两条腿始终是跑不过那六、八、十条腿的。 苏决明眼看着前面的小身影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他心里不由冷笑,胆儿真是越来越大了,敢在我面前逃,待我逮到你,非关你个把月不可。 越是愤懑,越是激动,苏决明的脚步就越是快,他一伸手,已经可以搭到苏杞的肩膀了。 就在这时,苏杞突然在腰上一抽,苏决明一使劲,整件鹅黄色的襦裙就被他抓了起来。 苏决明愣了,常德愣了,所有的宫人都愣了。 苏杞转了个圈,彻底脱开了襦裙,露出了那件鸦青色的长衫。瀑布似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洒开,拂过苏决明的脸,痒痒的。 苏决明只看到苏杞那双明亮的动人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下一秒,他的眼前一暗。苏杞身上特有的香味充满整个鼻息,苏决明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狠狠一推,苏决明吃了一惊,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保住平衡,然而什么都没来得及抓到,失重感传来,“砰”的一声,扑天盖地的冷水便漫进了衣服里。 “皇上落水了!快去救他!” “皇上!皇上!”嘈杂的声音传来,似是人群陷入了慌乱。苏决明奋力挥动手臂,扯开脸上罩着的裙子。岸上的宫人们纷纷跳下水来救他。他探头望去,岸上哪还有那个小身影。 “苏、杞!” …… 这边苏决明被落汤鸡似的拉回去,另一边苏杞爬过宫墙,就直奔临香楼而去。 “老板,我回来了!” 临香楼的老板正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大摇大摆走进门的苏杞,慌忙上前:“嘘!肃柒先生,小点声小点声!” 苏杞见他小心地左顾右盼,不由奇怪地问:“老板,你欠人钱啦?这么害怕。” “哎呀……”老板懊恼地看着她:“不是我欠人钱,是你!” “我?我没欠钱啊。” “不是。”老板又左右看看,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到底得罪谁了,那天你被那帮黑衣人带走了之后,又有个家丁模样的人给了我好大一笔钱,说他家老太太吩咐了,以后要是再看到你来我店里说书,就把我这临香楼砸了!” 苏杞不由苦笑,母后你这做的也太绝了…… “喂,老板,你这就太不厚道了吧。”她不满地说:“你看看自从我到你店里,给你挣了多少钱,你就这样赶我走啊。” “没办法啊。”老板歉疚地搓手:“那些人太可怕了,我这临香楼毕竟也是小本生意,怎么敢和大权贵对抗呢……先生您别生气,这样好了,你的酬劳我两倍给你,好不好?” 苏杞也知道,自己要是再赖下去,这临香楼肯定是开不下去了,老板和她不同,他只是个平头老百姓,毕竟还得养家糊口。这样想着,苏杞只好叹口气,道:“酬劳先放您那吧,就当我以后到你店里吃饭的钱。” “没问题没问题。”老板连连点头。 苏杞又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店门。 京都的大街甚是繁华,虽然已是下午,街上仍有很多人。路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平整的大道上,装饰金银欲饰的马车时不时飞驰而过,停在豪华的酒楼前。遮着面纱的女郎同书生公子皆是三两成群地逛着。 苏杞正闲逛着思忖该去哪儿,肩上突然搭上一只胳膊。 “喂,穷说书的,好久不见啊。” 苏杞往旁边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国子监学服的少年搭着她的肩膀。那少年眉目如画,丰神俊朗,一双桃花眼,漂亮却不柔弱,风流却不浪荡。 苏杞愣了下:“顾均原?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叫顾均原的,是当朝枢密使顾翎的儿子,他老爹一直希望他能够成为像屈原那样有文采的大诗人,连名字都取做“均原”。奈何这小子就是不喜欢读书,再加上他妈妈的娘家是京城的头号富商之一,因此这小子从小就钱多,成天在外边花天酒地,屡教不改。于是他爹一生气,就把他扔进了国子监里。 这位均原大少爷读书虽不行,武功倒是有两下子。半月前,苏杞偶然撞见一恶霸少爷强抢民女,她脑袋一热,上前就来了英雄救美,可惜武功不精的她没一会儿就变成了狗熊。 恶霸少爷人多势众,苏杞根本打不过他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顾均原出现了,三下五除二就干跑了所有人。二人就这么结识了。顾均原算是京城一等一有钱的纨绔子弟,临香楼去的也不在少数,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兄弟…… 顾均原笑了下:“今天好不容易国子监放假,我当然要出来好好潇洒潇洒。倒是你,怎么不在临香楼说书?” 苏杞把顾均原的胳膊提起来扔开,蓦地想起来这小子平日关在国子监里,想必还不知道苏决明那天抓她的事情,于是苦笑着道:“临香楼来了个比我还厉害的说书先生,所以我就被辞退了。” “哈?”顾均原惊诧地挑眉:“想不到你小子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爷样,也有今天。” 苏杞白了他一眼:“喂,大哥,我已经够难过了,你就别嘲讽我了行不。” “好好好。”顾均原大概也是觉得嘲笑落难兄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搭上她的肩膀,安慰道:“老天没有灭人的路嘛,别难过啊,有小爷罩着你,京城哪家酒楼不随你挑。行了行了,咱们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大哥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开心的要死!” 第6章 初进青楼 “我才不去你那些鬼地方。”苏杞试图甩开顾均原的手:“而且那是天无绝人之路……” “哎呀,管他什么绝不绝的,走吧!”顾均原无视苏杞的挣扎,硬生生地把她拽走了。 穿过几条街,他们停在了一家外表看起来像是酒楼的地方。但是让苏杞感到奇怪的是,那酒楼门前用各种颜色的丝带装饰得极其艳丽,门前站着许多浓妆艳抹的女人,门里传来的调笑声,显得格外旖旎。 苏杞抬头,正看见牌匾上写的三个大字:百花阁。 “别看了,进去吧。”顾均原拖着苏杞就要往里走。 “等一下等一下。”苏杞连忙后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她虽然从没有来过,但是看这情形,也早已猜出这地方恐不是什么正经之地。 “开什么玩笑!”顾均原吃惊地望着她:“你真不知道?” 苏杞茫然地摇头。 顾均原顿时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天哪,你人生也太无趣了吧。”他学着文人墨客的模样晃着脑袋,文绉绉地念:“卿客醉生处,烟花柳巷地。肃柒老弟,这可是人间最美妙之地啊,来一回也真是不枉来这人世一遭,走,大哥今日就带你开开眼界。” 苏杞的脸色已经全白了,那居然是青……青楼,妈呀,那万一进去被人发现自己是女的,面子岂不是丢大了!于是她死命赖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进:“均原大哥,我肚子突然有点疼,就先不陪你了哈,祝你玩的开心……” 顾均原冷笑了声,以一种“你小子可骗不了我”看了她一眼,迅速地环住她的头,就往百花阁里走去。 苏杞比顾均原整整矮个一个头,怎么挣扎也挣不开。转眼两人已经进了大堂。一个打扮浓艳而俗气的中年女人迎了出来:“呦,二位爷,怎么瞧着这么面生呐,头一回来啊。” 顾均原讨好地笑笑:“妈妈,给我们一个上好包间,准备点酒菜,再叫几个弹琴最好的姑娘上来。” 说着,直接扔出了一颗金元宝。 那妈妈眼都直了,立刻殷勤地点头:“没问题没问题,二位爷楼上请!” 苏杞看在眼里,忍不住腹诽,这万恶的有钱人! 顾均原就这么提着苏杞的头,大摇大摆地往二楼走去。苏杞心想,反正已经进来了,又逃不出去,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吧。 很快,她的好奇心就战胜了羞耻心。她在顾均原的咯吱窝底下露出眼睛,左右顾盼起来。 百花阁是一个中空的方形,一楼是大堂,二楼三楼皆是一圈的包房,整个打扮和外面一样,也是那么恶俗,处处透露着妖媚气息。四处点着朦胧的烛火,映照地旖旎气氛更加深重。 屋里到处是人,苏杞扫了一眼,大部分的男人应该都是非富即贵的,她在其中甚至看到了好几张在大侄子屋里常见的熟悉面孔。 啧啧,苏杞不由在心里感叹,要是大侄子在青楼看到这么多熟人,不知道会不会气晕过去。 “二位爷,这边请。”妈妈讨好地打开包间门。 顾均原却是不满地皱起眉,指着三楼:“这里太吵了,为什么不去楼上。” 苏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蓦地觉得有些奇怪,楼上一排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全是空的。而且上层的摆设和下面明显不同,要高雅的多。 妈妈抱歉地哈腰:“这个……二位爷,楼上那层已经被整个包下了,实在不好意思……别生气,别生气,待会儿妈妈多叫几个漂亮姑娘来陪你们啊。” 顾均原遗憾又无奈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妈妈连忙陪笑:“是是是,两位爷玩得开心啊。姑娘们马上就来……”说着,退出门外,顺手关上了门。 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苏杞看到对面楼上的包间打开窗户,一张脸出现了两秒,马上就被拉下的帘子挡在了后面。 苏杞的脑海里出现了了三个字:何文庸。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容不得她深想,顾均原已经把她抓到桌上坐下,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又倒了杯酒给她:“这一通折腾,可把我渴死了。小子,你酒总会喝的吧。” 苏杞暗道,老娘的酒量,都能把你给喝趴下了,于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二人喝了两杯,酒菜陆续上来了。一边吃着,苏杞问:“顾均原,这百花阁不是青楼这么简单吧。” “是吗?”顾均原完全没有多想什么:“那能是什么。我前两天听国子监的同窗说,这里新开了家青楼,姑娘唱小曲那可真叫一个好听,所以今儿才赶着过来。” 苏杞满头黑线:“所以……你只是来这儿听曲的?” “不然呢。”顾均原一双桃花眼揶揄地看向她:“你以为来干嘛?” “我……”苏杞话还没说,脸已经“腾”地红成了大番茄。 “啧,这都老半天了,姑娘怎么还没来。我出去看看。”顾均原急躁地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没大一会儿,他就又回了来,还带了一队围着轻纱,抱着笛、筝乐器的歌女。 “你们可是害小爷好一顿等!”顾均原大剌剌地在苏杞身边坐下,颇有公子哥风范地端起酒杯,眯着眼道:“快,奏一曲你们最擅长的歌舞来听听。” 苏杞瞧见他那样,连连摇头。 粗俗,真粗俗! 那些歌女们看着眼前的两位公子不好惹,很快便各自拿着琴笛弹唱歌舞起来。 苏杞听过宫廷正乐,听过民间小调,可还是头一回听这种靡靡的歌音,由歌女玲珑的歌喉唱出来,格外地温柔动人。她听着听着,便有些沉醉,手不自觉地拿着筷子在碗沿打着节拍。 顾均原喝了口酒,看苏杞沉迷的样子,很是得意,他转头去看美女轻盈的舞姿,却忽地瞥见一个歌女窘迫地藏在黑暗里。 他眉间闪过一丝不悦,蓦地起身朝着那个歌女走去。 “喂,你为什么不跳?” 那个歌女似乎很是慌乱,结巴道:“我……我……” 顾均原上下打量了一眼她,最后视线停在她琥珀色的眼珠上:“你……不是中原人吧。” 那歌女更慌了,连连摆手:“不,我……” 顾均原却是猛地抓住她的手,激动道:“那你肯定是胡地的歌女吧,百花阁真没白来,小爷还从来没有看过正宗胡地的歌舞,赶紧的,给我们来一段!” 那歌女被顾均原拉扯着站到舞女中间,却并不跳,只是手足无措地站着。 “快跳啊。”顾均原不停地怂恿着,颇有些不耐烦。 “喂,均原兄。”苏杞看到那歌女面纱下为难的表情,有些不忍心,拉了拉顾均原的衣袖:“算了吧,人家可能不想跳……” 那歌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感激地看着苏杞。 “那可不行。”顾均原不依不饶地拍着桌子:“你是不是嫌给的钱不够?”顾均原从身上掏出一沓的银票:“这样总可以了吧!” 苏杞忍不住在心里呐喊,这么多钱,就为了一支曲子,万恶的有钱人啊! 其余的歌女看到银票眼都直了,唯独眼前的胡人女子,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一下,顾均原眉心微皱,正要开口,门突然被“砰”地踹开了。 “吵什么吵,老子的兴致都被你们吵没了!” 第7章 冤家路窄 屋里的人皆是吓一跳,苏杞和顾均原呆愣愣地看着踹门而入的男人。那男人看到他们俩,也是一愣。 “又是你们两个?” 苏杞看着门口衣衫不整,左拥右抱的纨绔公子哥,头有些发疼,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还真没说错。 这家伙就是促使她和顾均原结识的那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少爷,何烈。 何烈瞧见他们俩,先是一愣,紧接着,嘴角泛起一丝轻蔑地笑:“我当两位‘正人君子’有多正派,原来私底下也会逛青楼啊。” “我们是逛青楼,才子佳人,风花雪月。”顾均原冷冷笑:“不像某人,只知道躺窑子。” 何烈一听这话就炸了,指着顾均原的鼻子:“你说老子什么!” 顾均原挑挑眉:“我说你了吗?” 何烈气得吹胡子瞪眼,推开怀里的美人,怒骂:“妈×,老子上次大意,叫你们占了便宜,别以为老子好欺负的!有本事我们单挑。” 顾均原冷冷地笑了声,看向何烈的眼神里带了丝阴鸷:“你确定?” 何烈捋着袖子:“少废话!”上来当着顾均原的面门就是一拳。 顾均原哪里会让站着任他打,轻轻一个转身就躲过他的拳,朝他猛扑过去。 二人你来我往,迅速厮打在一起。 “喂,有话好好说,别打啊。”苏杞见状上前,嘴里一边劝着,手上却是在何烈身后死死地摁着他的脑袋。何烈被前后夹击,动弹不得,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打。 “我靠,你小子耍阴的,来人!”何烈杀猪一般嚎叫起来。一时间百花阁里所有人都聚了过来。 十几个家丁从楼梯上“噔噔”地跑上来,看见何烈,大喊了声:“主子!”便冲上前来打顾均原和苏杞。 顾均原毫不客气地掀翻了当先冲过来的几个家丁,丝毫没有要逃的样子。苏杞见顾均原一副淡然的样子,当下胆子也壮了不少,抄起旁边的酒盏盆碗就一通乱砸。 一时间,尖叫声、打骂声不绝于耳。 吵闹间,那个胡地歌女站在一旁,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一个不留神,一只酒盏朝他飞快地砸来。 “小心!”苏杞看见了,一把挥开了酒盏,护着她,往后退离了点战场。 “打架呢,你站远点,免得误伤了……”苏杞抽空往身后看了一眼,却见那个歌女哭得梨花带雨的,她顿时慌了:“你哭啥啊!别怕,我护着你!” 此言一出,那歌女哭得更厉害了。 “哎呀。各位大人,你们别打啦!”妈妈慌里慌张地赶过来:“我的越州青瓷盏,雕花楠木床!快住手啊!” 顾均原和何烈正打在兴头上,怎么可能住手。只听顾均原抽空吼了一嗓子:“好,正好小爷也嫌这地方不够大,那我们出去打。”紧接着就往楼下一跃,正落在大堂的一个桌子上。 下面的男女纷纷尖叫着让开。没一会儿何烈也不甘示弱地跳了下来,他的家丁自然跟了下去,在大堂展开一场大战。大堂中有一些认识两人,想攀附的,也加入了混战中。大堂里边登时给搅了个翻天覆地。 “天呐,我的祖宗啊!”妈妈哭得快晕过去了。 苏杞也想下去帮顾均原,衣袖突然被人拽住了,她回头一看,那个胡地来的小美人紧紧地拉着她,琥珀色的眼里满是恐惧。 苏杞一边去扯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一边安慰道:“乖,不要怕,我马上就回来。” 然而那美人却紧紧地跟着她走出门。 苏杞无奈:“下面太危险了,你不会武功,还是在这儿等我吧。” 小美人摇摇头,坚决地看着她。 苏杞没办法,只好护着美人,走下大堂,抽空朝何烈的人绊两脚。 她没有注意到,混乱中有人悄悄挪到她身边,一把将她身后的歌女拽走了。 皇宫里,常德捧着一碗姜汤,战战兢兢地站在苏决明身边。苏决明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也烘干了,两颊上还带着两块绯红,但是他的脸,在烛光下,却是散发着比寒冬腊月还冷的气息,怵得人心里阵阵地发毛。 “皇上!”一个侍卫进了来,打破了令人心悸的沉默。 “公主找到了吗?”苏决明冷着脸问。 “公主在百花阁。”侍卫恭敬地回答。 “百花阁?”苏决明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这个……”侍卫欲言又止:“属下……呃……” 苏决明不耐地起身,大步朝门口迈去:“走,去百花阁。” 常德急忙跟上:“皇上!您还没换常服呢!” 苏决明匆匆换了个衣服,一行人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百花阁。 远远地,借着灯笼的光,看到门楼上挂的五颜六色的彩带,苏决明本来就冷冽的气息更冷了。 身为男人,即使常年在宫里,对这种东西,他还是比苏杞知道的多一点的。 因此,他禁不住愤愤地咬牙。这丫头,整了他,还跑到青楼里头胡闹,简直是太无法无天了! 他大踏步走向门口,里边突然飞出一个板凳,苏决明微微一让,板凳砸在门板上,“噔”的一声。 “护驾!”苏决明烦躁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侍卫,走进门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场大型斗殴现场。 苏决明愣住了,这……不是青楼吗,什么情况? 他不停地拨开乱飞的物品,在人群中搜寻着,没一会儿,他就看见那个穿着鸦青色绸衫的小身板,正穿梭在人群中不停地给人家使乱。 他嘴角泛过一丝阴笑,走到那小身板身后,把手放在她肩上。那丫头微微偏头,苏决明的心情在听到她说的话后,彻底崩塌了。 苏杞问了句:“怎么了,小美人?” “小、美、人?”苏决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苏杞肩膀僵了一下,颤巍巍地转过头来。 待她看见苏决明阴云密布的表情,忍不住大叫一声:“我的妈呀!”立马想逃。 苏决明放在她肩上的手收紧,揪住她的衣服,往回扯:“姑姑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苏杞惊恐万分地看着苏决明,正要说话,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惊叫:“别打啦,何少爷晕过去了!” 大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苏杞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何烈躺在地上,额头带血,已经晕了过去。那些家丁忙将人扛走。剩下顾均原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他手上也挂了彩,但看着并无大碍。 也是,以顾均原的武功,跟何烈纠缠这么久,可能单纯就是为了多揍他一会儿。 “均原兄!”苏杞假意要去关心顾均原,试图挣脱苏决明的禁锢,苏决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不放手,捏着她的肩膀提出百花阁。 “喂……”顾均原正打算追上去,苏杞忙阻止他:“均原兄抱歉,我有点急事先走了,我们改天再聚,啊喂轻点,疼疼疼……” 顾均原懵比了一会儿,苏杞已经没了人影。 楼上的歌女见苏杞被带走,也焦急地想要下去,后面那人按住他,力道之大使她疼地“嘶”了一声。 “放心好了,这人是公主,带她走的人是皇帝,不会有什么事。” 歌女瞪大眼:“你说,那人是个女的?” “没错。” 歌女追着苏杞的背影,琥珀色的眼中似有流光轻溢。然而不一会儿,随着那人的一句话,他的眼中立刻便黯淡了下去。 “拓跋大人,该把衣裳换了,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商量一下,我们的那件事了。” 第8章 姑姑威武 苏决明捏着苏杞,飞快地赶回皇宫。苏杞心知顾均原财大气粗,收拾残局也不难,因此放心地就这么离开了。说实话,她的内心不仅不慌反而非常淡定,她敢把苏决明推下水还开开心心地出来玩,就是笃定了这小怂包侄子不会对她做什么,她就是没料到苏决明居然会这么快就找到她。 苏决明见她一脸怡然自得的样子,更是气恼,他这回不想再怂了,这丫头都敢逛青楼了,他再怂,都不知道她还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拎着苏杞,一路往蘅冉宫而去。宫里灯火通明,钱饱饱正坐立不安地望着门口,远远看见两人过来,立刻冲了出去。“公主!” 她左左右右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苏杞一圈,这才摸着胸口松气:“呼,还好还好,手脚都还在。” 苏杞:“……” “呵。”苏决明冷哼一声:“进来。”紧接着大踏步走进蘅冉宫。 苏杞撇撇嘴,跟在他后头,来到小湖边。 “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朕推你下去。”苏决明冷冷地指着小湖。 “啊……”苏杞脸登时皱成了苦瓜:“不用这么狠吧……”这大侄子今儿怎的这么凶了? “你也知道狠?推朕下去的时候,也不见你觉得愧疚。” 苏杞一本正经地强词夺理:“唯君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我干嘛觉得愧疚。倒是你,你可是九五之尊,可不能像我一样这么小气!” 苏决明被她的歪理气得差点吐血:“所以朕就该任你欺负?”他指着苏杞,气极:“你说说看,戏弄天子,抗旨不尊,哪样不是杀头的罪过……” 苏杞嘴唇耷拉下来:“所以,你也会像杀了其他人一样杀了我?” “朕……”苏决明哽了一下,盯着苏杞如花般的娇颜,想到可能某一天会再也看不见这副容颜……他抖了抖,不敢再想下去。 “朕……从不草菅人命……”何况人家还是他姑姑,血浓于水的亲人。 “哇……”苏杞毫无防备扯开嗓子,大哭起来,吓了苏决明一跳。 “你……你哭什么!”苏决明最怕女孩子的眼泪,此时苏杞一哭,心里就慌了分寸。 一旁的钱饱饱也“扑通”跪在地上,哭号:“皇上,求你饶了公主殿下吧,不要杀了她,奴婢不能没有公主啊!” “朕何时说要杀她了……”苏决明被主仆二人的两重奏哭得是又烦又乱:“行了行了!别哭了!”他看着苏杞,叹口气道:“怕了你了,姑姑大人,朕跟你道歉,是朕口不择言,这样总可以了吧。” 苏杞吸了下鼻子,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止住哭:“那我就勉强接受你的道歉。” 苏决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等会儿,不是苏杞一直在做错事吗,怎么道歉的成了他啊! 他轻咳了下,强装镇定:“你对朕做的事朕可以不追究,但你跑到烟花之地玩闹,还聚众斗殴,实在太丢皇家的脸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就罚你禁足五日,抄佛经为皇祖母祈福!” “五日!”苏杞又苦着脸,作势欲哭:“会不会太多啊……” 苏决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七日!” “好好好!不多不多!”苏杞连忙应下来,一边把苏决明往门口推:“我马上就开始抄,皇上日理万机,姑姑就不留您了啊,慢走,再见!” 苏决明又叮嘱了她两句,这才悠悠走出门口。 出了门他又有点后悔,本来自己之前那么气,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呢。可是,确实是一看到她,就一点都气不起来了。 苏决明怪异地想,肯定是因为那丫头长得还挺好看。而且,那丫头说的对,他可是皇帝,理应大度些。 于是,带着对自己崇高的敬仰,苏决明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崇德殿。 另一边,苏杞关上门后,松了口气,看着钱饱饱,突然贱贱地笑起来:“小饱儿~” 钱饱饱勉强扯起一丝笑,伸出手:“老规矩,千字十钱,恕不讲价。” 苏杞大方地掏出兜里全部的钱扔过去。 钱饱饱看了她一眼:“怎么,发横财啦?” “那是你刚刚陪我哭的辛苦费。”苏杞难得温柔地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会这么不讲义气的。”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 第二天,苏决明刚上朝,一封奏章急急地递进来。 苏决明看第一眼就醉了,什么,丞相的儿子被枢密使的儿子打了? 文章通篇都在渲染,枢密使的儿子有多蛮不讲理,多荒唐不羁,打得丞相的儿子多惨多惨。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顾翎的道歉以及严肃反省,为自己的儿子辩解开脱,遭到丞相的嘲讽,紧接着二人就开始一番唇枪舌战。 苏决明无心听两个老家伙的争吵,反而是注意到,枢密使儿子的名字叫顾均原。 他依稀想起来,昨天从百花阁拎走苏杞的时候,她对一个男子喊“均原兄。”如此看来,百花阁那场大型斗殴,就是枢密使之子与丞相之子打架的原事发现场。 均原兄……叫得倒是挺亲密,苏决明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不爽,就像有一根针透过布料在扎自己,不疼但就是不舒服。最后他斥责了顾翎一番,命他好好管教儿子,才将这事带过了。 下了朝,他带着常德出去走走,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蘅冉宫附近。 “朕只是路过,来看看而已。”苏决明这样想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钱饱饱在殿里抄着佛经,一眼看见苏决明过来,忙站到桌案侧边,假装恭敬地磨墨。 苏决明见只有钱饱饱一个人在,不由奇问:“公主呢?” “公主抄经有些疲惫,所以在外面散心呢。”钱饱饱表面平静地回答,内心里一直嘶吼,公主大人,你可千万要在宫里啊! “哦?是吗?”苏决明踱到桌案前,瞥了眼密密麻麻的佛经:“字挺好看的。”他抬眼看向钱饱饱:“你写的?” 钱饱饱心里头一颤,匆忙跪下:“不……不是……” “别紧张。”苏决明淡淡的口吻:“姑姑的字跟她人一样,潇洒肆意,这字却是娟秀清丽,明显不是她的风格。” “皇……皇上……”钱饱饱说话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朕不是说了别紧张吗。”苏决明随意翻了两下:“你一个宫婢,居然会写这么好看的字,实在难得。” “这都是……都是公主教奴婢的。”钱饱饱见苏决明没有要发怒的样子,心也安了些。 “你们俩关系真的很好啊。”苏决明慨叹。 “公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钱饱饱好似在回忆什么:“小时候如果不是公主在人贩子手里救下我,把我带进宫,我可能早就被卖进窑子里。这些年公主一直把我当亲姐妹,教我写字弹琴,饱饱能有这样的生活,真的很感谢公主。” 苏决明心中一动,他只知苏杞有一年和皇祖母出宫带回来一个丫鬟放在身边,却不知是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 想不到,这个姑姑还挺心善。 苏杞在他心里的好感值又上升了那么一丢丢。 “佛经不必再抄了。”苏决明看向钱饱饱:“你忠心为主,是该赏,朕听说你喜欢钱,明顺,去取些金银玉器来。” “是。” “不过,跟你家主子说,下不为例,别再惹祸,听到了吗?” 钱饱饱没有被罚,反而得了赏赐,一时有些懵,紧接着激动地行了一礼:“是,多谢圣上!” 苏决明点了点头,走出殿外,刚迈了一步,一个银制酒壶“丁零当啷”地滚落到他脚边。 咦,这东西哪儿来的?苏决明四处看了圈,最后缓缓地抬头,朝屋顶看去。 第9章 屋顶聊天 大殿屋顶的鸱吻脊兽边上,一个人正抬起半个身子,眼神无措而带些惊惧地看着他。 苏决明刚刚嘴角泛着的笑凝固了。 鹅黄色的齐腰襦裙,白玉小脸,杏眼朱唇。未梳发髻,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脑后。 这不是他的好姑姑苏杞是谁? “你……”苏决明面色有些不善,指着房顶上的苏杞:“你在胡闹什么!” 苏杞一直待在屋顶上,远远看见苏决明进来,打算躲在上边藏着,不想一时手滑,手里的酒壶掉了下去,于是被抓了个正着。 既然被发现了,苏杞反而就坦荡了,于是对着苏决明,满不在乎地努努嘴: “看风景啊。” “哦?”苏决明冷冷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酒壶:“然后顺便偷喝酒!” 苏杞面不改色地嘴硬:“这是母后自己泡的养颜酒,她也喝的。” 苏决明脸上明显地写着“不信”两个字。他掀起酒壶盖闻了闻,确定不是什么烈性的酒,脸色这才好了些。 “喂。”苏杞忽然在上面对苏决明吹了下口哨,放下来一条软梯:“要不要上来一起啊?这个位置风景可好了。” 苏决明别过脸:“幼稚!” 苏杞“啧”了一声:“别害怕嘛,你上不来,我可以拉你啊。” “谁害怕……”苏决明话说一半,苏杞立刻截了去:“哇,我可记得八岁那年我带你掏鸟窝,你吓得……” “闭嘴!”苏决明吼了声,憋着股怒气抓着软梯就登了上去。 “皇上……”常德担忧地在下面看着苏决明。 “别怕。”苏杞伸出手:“有我保护他呢。” 你保护我?苏决明冷笑了声,没害我就算不错了。他假装没看见苏杞的手,自己登上屋顶。 苏杞也不恼,笑嘻嘻地问仰头看着他们的常德:“常爷爷,你要不要也上来玩玩?” “公主就被折煞老奴了。”常德慌忙朝墙根走了两步:“奴才就站这儿就行。”他可不敢惹这个祖宗。 于是苏杞缩回身,殷勤地挪开屁股,空出一个位置,对苏决明挥挥手:“来来来。坐这儿来。” 苏决明不客气地挨着她坐下。 苏杞从身旁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酒壶,仰脖子喝了一大口,递给他:“你要不要?” 苏决明诧然:“你怎么还有酒?” “再喝一点点嘛。”苏杞不以为然地道,突然怪怪地看了苏决明一眼,想要收回酒壶:“哦,对了,我忘了你不能喝酒,我记得五岁那时候……” “闭嘴!”苏决明夺过酒壶,不碰到酒壶边沿,就这么倒了一大口。接着抹了把嘴巴,看向远处。 亭台楼榭重叠曲折的重重殿宇。宫墙外那条绵长的大道,联通着热闹的市井,华美繁盛的酒肆,笑颜各异的人。远处高大的佛塔,屋檐上挂着飞舞的铜铃。天蓝的像一面镜子,云朵漂浮在镜子上,变幻莫测。 “怎么样,我就说这里风景很好吧。”苏杞一边喝着酒:“高处的感觉真是好啊!” “摔下去就惨了。”苏决明冷冷地在旁边来了一句。 苏杞闻言皱眉,重重地拍了下他肩膀:“你怎么这么扫兴啊你。” 苏决明扯了扯唇,不再说话。 二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苏杞指着宫墙外的那片,兴致勃勃地说开了:“你看,这里居然能看见临香楼的屋顶欸。诶,那边那边,那辆马车好漂亮,上边居然还挂花,就不怕招蜜蜂吗……诶,你看那边……” 苏决明安静的看着远方,听苏杞聒噪的话,良久,才出声打断她:“你当真,就那么喜欢宫外?” 苏杞愣了一下,随即看向繁华的酒肆,眼里仿佛有光闪耀:“当然啦。” “为什么?” 苏杞突然笑了:“因为宫外好玩啊,可以大声笑,大声吵。”她的表情蓦地变苦:“哪像宫里,到处都是规矩规矩,做什么都不行,无聊死了。” 苏决明看见苏杞苦涩的模样,心里也莫名地有点不舒服。然而嘴上却硬是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打群架逛青楼的理由?” “我哪有打群架,还不是因为何烈那家伙挑事,我是气不过……”苏杞好像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整个脸上写满了鄙夷和憎恶。 “何烈?”苏决明头一回看姑姑这么讨厌一个人,有些好奇:“何丞相的儿子?他怎么惹你了?” 苏杞撇嘴:“那家伙强抢民女被我和均原兄抓到过,之后就把我俩恨上了。” 原来如此,苏决明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之前阻止和丞相儿子联姻的事情,其实也是因为这个?” 苏杞没料到他会说起这个,有些心虚地低头:“有一点点吧……那我也是希望嫁个好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噗。”苏决明乐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小丫头,懂得倒还挺多啊。” 苏杞不服气:“什么小丫头,我是你姑姑!” “好好好,姑姑大人!”苏决明乐完又觉得有些悲哀。他们生在皇家,怕是好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他瞥了眼苏杞,心里蓦地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而且…… 看她望着宫外的目光,那么地艳羡……要不然……其实她如果不闯祸的话,也是无妨的…… “那个……”苏决明跟屁股上坐了一堆蚂蚁似的,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开口:“你总给别人带东西,何时也给朕带些有趣的物十来……” 说完,苏决明就想哭,他好像……又怂了呢…… “啊?”苏杞愣愣地看了他两秒,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笑意从脸上慢慢地绽开来:“真的?” “但是。”苏决明立马接下去说:“不可以逛青楼,不可以闯宵禁,不可以……”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苏杞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就知道,这个大侄子对她最好了。 “不可以和顾均原一起……”苏决明本想这么说,看见苏杞笑成月亮弯弯,莫名其妙地自己也想笑,忽然又觉着不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淡淡地来一句:“知道就好。” “谢谢大侄子!”脸上突然印上一个柔软的东西,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苏决明愣在了原地。 “那我先走啦,大侄子,给你带好吃的啊!”苏杞兴奋地起身,越过苏决明,走到软梯边。 “哦,对了……”刚刚她忘了说,昨日在百花阁看到何文庸的事情。 但是她转念一想,若何文庸真在百花阁,没理由何烈被打的时候他会不出现。何况那时她只是透过窗匆匆一瞥,也许是她看错了也说不定。还是不要给大侄子徒增烦恼了。 这样想着,她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道:“算了,没什么,你自己玩吧。”接着便爬下了软梯。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苏决明才愣愣地抚上脸颊。 所以……他这是被自己的姑姑调戏了吗…… 嗯,感觉……好像也还蛮好……苏决明猛地哆嗦了一下,把脑袋里的想法赶出去。 “一定是刚刚多喝了几口酒的关系……”他急急忙忙地爬下软梯,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露华宫。 第10章 赔钱风波 大侄子既然放话,苏杞自然是不能“辜负”他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溜出了宫。顺便,捎上了一个钱饱饱……反正,大侄子又没有说过只能她一个人出去。 但是她很快发现,带上钱饱饱,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三袋合香斋瓜子,五块南燕阁白桃糕,花了二十文,净赚三十……” 哎呀!”苏杞正望着烟波浩翰的汴河上,大大小小的商船往来如织,听着河岸两旁商铺嘈杂的吆喝声,感受熟悉的烟火气息,瞥见掰着手指头的钱饱饱,他忍不住拿着扇子在书童打扮的钱饱饱脑袋上猛敲了下。 “我好心好意带上你出来玩,你就别光顾着给你宫女朋友们捎东西了!” 钱饱饱委屈地捂着额头,眼神瞥向苏杞手里的大包小包,不满地嘟哝:“明明你买得比我还开心……” “你说什么?” 钱饱饱默默地把手捂在嘴巴上,低下了头。 苏杞看了她一眼,“啪”地打开折扇,“呼啦呼啦”地扇着风,满面春风的迈着八字步往前走去。 “公……公子!等等我!”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几日城南的花草一夜之间全枯死了,有人说这是鬼神作祟啊!” “可不是吗,你们听过那首童谣吗,是真不对劲啊……” 苏杞听得几个百姓围在一块儿唠嗑,支棱着耳朵听起了墙角,还没听完,远处一声大喊打断了她。 “烧鸡出炉了!” 苏杞鼻子往空中耸了耸,蓦地拉住钱饱饱的手臂,兴奋地喊:“是九里香的烧鸡啊!”她不由分说地将手上所有的包裹往钱饱饱怀里一丢:“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去抢一只回来!” 钱饱饱看着苏杞撸起袖子像是要去干架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 烧鸡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我的钱呢! 她坐到汴河边上,掏出一个锦囊,满足地握在手心。这是她几年的积蓄,只要随身带着,就有满满的满足感。 这时,一股浓烈的脂粉香飘进她鼻子里。钱饱饱微微侧头,却见几个打扮得甚是妖艳的女人簇拥着一个公子哥出现在她眼中。 “少爷,人家听说你前几日打了何家少爷,可担心死人家了。”其中一个女人娇滴滴地靠在公子哥肩膀上撒娇。 那公子哥柔情蜜意地抚着她的脸:“还是你对我好!别担心,何家那混蛋就是个草包,哪有小爷我英勇!” “少爷好厉害!”女人们适时崇拜地鼓起掌。 “没有没有”那公子哥嘴上说着没有,却早已美得云里雾里。 “哼,纨绔子弟。”钱饱饱嘟哝了句,继续低头看自己的钱。 没有人注意到街道旁马车里,一人阴沉地看着外面。 钱饱饱看得正美滋滋,一辆马车突然受了惊,拉车的马疯了似的直直地朝公子哥冲去。 公子哥怀里的美人们吓了一跳,大叫着四散逃命,公子哥一个躲闪,竟撞到了河边的钱饱饱。 钱饱饱一个不稳,往前倒去,手里的锦囊跟一只滑溜的泥鳅似的,“biu”地飞到了河里。 “我的钱!”钱饱饱徒劳地抓着空气,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啊!”她转身一把揪住公子哥的衣领:“你赔我钱!赔我钱!” 那公子哥被摇的晕晕乎乎的,拼命挣扎:“什么疯鬼!放开本少爷!” 钱饱饱哪里肯放开他,念咒似的叫:“赔我钱!赔我钱!” “我没有钱!”公子哥猛地甩开钱饱饱,继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勾唇笑道:“不过,你要是想我以身相许,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就你这样貌,不当兔儿爷可惜了。” 钱饱饱猛地瞪向公子哥:“你说谁兔儿爷!” “你啊。”公子哥笑得一脸戏谑。 “臭纨绔!”钱饱饱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是一拳。她因着是公主的贴身奴婢,学过些拳脚功夫,因此竟能和那公子哥过上几招。 于是二人在喧闹的集市上上演了一场大型武术竞技。 “呦,小子,不错嘛!” 钱饱饱冷哼了声。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惊叫: “喂小心,快让开啊!” 二人抬眼,却见路边一个杂耍团搭起的木架子竟然散了架,数十根竹子跟散花似的“稀里哗啦”往外砸开来。 一根竹子直直地往他这边压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眼前的钱饱饱。 公子哥想也没想,迅速往前一扑。 “啊!”钱饱饱被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 “嘶……好痛!”钱饱饱只觉得后脑勺撞得一阵头晕眼花,她挣扎着爬起半个身子,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埋在胸间。 她懵了。 “啧。”半晌,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抬起来,是那公子哥的脑袋。 “我说。”公子哥看向钱饱饱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暧昧。 “什……什么?”钱饱饱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护住自己。 “你这里……”公子哥指指钱饱饱的胸,两行鼻血从鼻孔中流了出来:“太!硬!了!小爷的鼻子都被你撞歪了!”他骂骂咧咧地从钱饱饱身上爬起来,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 钱饱饱脸转向一边,内牛满面,感谢平胸! 公子哥仰着头止血,向旁边瞥了一眼,突然大叫了声“站住”,便朝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钱饱饱爬起来,却见那公子哥挡在一个女子面前,女子似是慌张想逃,奈何根本不是那公子哥的对手,遂也不跑了,站在原地,一脸蛮横地抱着胳膊。 “你为何要把绑木架的线弄断,致使竹子散架砸人!” 那女子一脸不屑地从头到脚看了眼公子哥,冷笑道:“我?是我弄的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弄的了?” 公子哥气得大喊:“小爷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就是你弄的!拿那边铺子里的剪子!” “你!”那女子本欲发火,却是哽了下,接着恶狠狠地道:“对,就是本小姐剪的,本小姐不撞死,也要砸死你这个害我哥哥的凶手,你能拿我怎么样!” 公子哥愣了一下:“所以,刚刚马车那个也是你……”接着他“哦”了一声:“你不会就是那个姓何的王八蛋的妹妹,王八姐吧!”他没管那女子的瞪眼,摸着下巴上下瞧那女子:“仔细一看,确实还蛮像的,你看这肤色,正衬了那句‘天下乌鸦一般黑’!” “哈哈哈哈。”围观的众人纷纷笑,连钱饱饱忍不住也笑了。 那女子差点气疯了,怒吼了声:“笑什么笑!”她手指着公子哥,又指向钱饱饱她们,气急败坏地喊:“我告诉你们,我爹可是丞相!你们再敢笑我,我让我爹把你们全部都砍头!” “哎呦我好怕怕哦,我告诉你……”那公子哥还想说什么,钱饱饱突然打断了他:“喂!” 她跑过去,挡在公子哥身前:“这位小姐,我们不是故意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计较。” “喂不是你……”公子哥惊奇地拉了下钱饱饱,钱饱饱回头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 那女子见钱饱饱主动讲和,只当她怕了,当即得意地抬头:“算你识时务,只是,本小姐是何等金贵的人物,你们冲撞了本小姐,想就这么蒙混过去?没门!给我跪下道歉!” “你也欺人太甚了吧!是你要伤我们,还要我们给你道歉,凭什么!真当自己了不起啊!”公子哥没好气地哼哼:“还金贵,我看你就一金龟子!” 钱饱饱沉声,思考该怎么办。看女子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若真是丞相之女,饶那公子哥再有地位,也绝对惹不起。他虽是个纨绔,她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得罪权贵,殃及家人。尤其是,他要死了她上哪儿讨钱去!呜呜呜我的钱…… 可是,钱饱饱又想,公主带她乔装出来,又是不能吐露身份的,下跪道歉什么,更不可能了。 她正苦恼间,看见那女子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靠近。 钱饱饱眼前一亮,公主! 苏杞连忙冲钱饱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话说她在九里香过好不容易买到了烧鸡回了来,正好看见自家小饱儿被人欺负。 开玩笑!她堂堂公主的女人,怎么能让别人随随便便欺负了去! 苏杞朝钱饱饱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地点点头。于是苏杞无声地倒数了三下,猛地将一块布套在女子头上。 “啊!干什么!” 苏杞才不管那女子的喊叫,抄着棍子就打,钱饱饱见状也上前帮着打。 那女子一边往旁边躲一边大喊:“来人呐!” 登时一群护卫冲了出来。 “糟糕!”苏杞急忙扔下棍子,抓过手边摊位上的东西就扔。 “给我扔回去!”女子气急败坏地大叫。 于是乎街市上出现了这么一幕,两个少年和一队护卫拼命地互砸,锅碗瓢盆漫天乱飞,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坚强试图阻止的摊贩。 “三十六计走为上!此地不宜久留,小饱儿,撤!”苏杞抽空吼了一嗓子,二人瞅准机会,快速溜走。 连跑了几条街,终于把那些护卫甩掉了。苏杞和钱饱饱停下来喘着粗气。 再跑下去,她们真的要断气了。 “站住!” “啊!”苏杞崩溃:“还来啊!” 一个人追上来:“我……我是小贩……你们……你们赔钱!” “赔……什么……钱!”钱饱饱听见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刚丢钱,还没……要回来呢!” “那不管……我们的……损失……你们得赔!” 那小贩说着逼近了一步。 苏杞苦笑,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哪还剩什么钱啊!这下完了。 “这位小哥……有话好好说……”她不由地往后退,就是这一退,脚下突然一滑,她惊叫了声,往后仰去,马上就要跌倒在地。 这时,一人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苏杞抬头,正撞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是你!” 第11章 异族少年 一袭白衣的异瞳少年抿唇浅笑,好似四月的和暖煦风,拂过笔墨山水般清朗的面容,恰如一幅丹青笔绘的仙人图,那种温润的气度只应天上有,画中得,而不像在人间。 苏杞觉得眼前飘满了粉红色的花瓣,哪里看得到其他。直至钱饱饱唤了声“公子”,她这才醒转过来。 意识到自己还被人抱着,苏杞连忙站稳身子,退开来几步,道了声:“谢谢。”脸上却已是红绯一片。 拓跋易望着那绯红的脸颊,不由心下一动,正要开口,却听那小贩不满地喊:“你到底给不给钱啊?” “我……”苏杞嗫嚅着,很是为难的样子。 “她欠了多少钱,我付吧。”那白衣少年拿出鼓鼓囊囊的钱袋,给了那小贩。 小贩眼都直了,欣喜地接过,话也不说就跑远了。 少年回身,却触到两双仰望的眼睛。他不由地笑了。 “富豪啊!”苏杞竟喊出了来。 少年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 苏杞才回过味来,连忙拱手:“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拓跋易正道这丫头可爱,闻言骤然一愣,看向苏杞:“你……叫我什么?” 钱饱饱也是吃惊不小,手背往苏杞额头上一探,又往自己的额头上放,继而不解地看向苏杞,嘴里叨叨着:“不对啊,没发烧啊!” 苏杞以一种“你不懂”的神情看了眼钱饱饱,接着神神秘秘地对拓跋易道:“姐姐,你就别装了,我了解的!”说着她无比自然地一掌按在拓跋易的胸上。 “呃!”钱饱饱和拓跋易同时惊呆了。 苏杞的手按了按,突然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这这……这手感……不像是束胸的……” 苏杞立刻跟被火烫到了似的收回手。空气陷入一阵难言的尴尬。 “这位兄台……”过了许久,拓跋易才迟疑地开口:“你……是否对在下有什么误会?” “误会?”苏杞呆呆地重复了遍,反应过来后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拼命地点头:“对!就是误会……我把你当成我之前见过的歌伶姐姐了,她也是琥珀色的眼睛……” 钱饱饱为难的戳了下苏杞:“公子……” 苏杞意识到这样说不合适,慌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说兄台你像歌伶啊,我的意思是……” 钱饱饱无语地捂着额头。 “我知道。”白衣少年非但不恼,反而温柔地笑着,转而恭敬地拱手行礼:“在下拓跋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苏杞见他不生气,心下也是松了口气,同时也暗自道,这人豁达大度,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遂也恭敬地回礼:“我叫肃柒,这是我的书童,钱……钱包。” 钱饱饱忍不住看了苏杞一眼。 拓跋易听见钱包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在意,而是看着苏杞道:“在下今日与肃柒兄弟一见如故,不知肃柒兄弟肯不肯结交我这个朋友……” “当然肯啊!”苏杞一口答应了下来:“拓跋兄拔刀相助,救我于人潮中,小弟感激都还来不及!不如这样,小弟刚买了上好的烧鸡,烦请拓跋兄随我一同去临香楼,再叫上些好酒好菜,小弟做东,如何?” 钱饱饱忙在一边急切地拉苏杞的衣袖,小声道:“公子,你还有钱吗?” 苏杞“嘿嘿”阴森地笑了两声,道:“放心好了,靠着这个。”她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脸:“咱就能在临香楼,为所欲为!” “走吧!”苏杞大大方方地拉上两人,往临香楼的方向去。 临香楼的老板瞧见苏杞,脸登时皱成了一个大苦瓜。他刚想讲话,苏杞抬手打断他:“停!我今儿是来吃饭的。之前说好的,你可不能拦我!” 老板听了苏杞的话,非但没有变高兴,苦瓜脸倒是更苦了:“你们要吃饭我就更要拦了!” “啊?”苏杞疑惑地同钱饱饱对望了一眼,半是调侃半是不解地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拦客人吃饭的酒楼老板,掌柜的你发大财啦?” “不是……咦,你们不知道吗?”那老板吃惊地看着三人。 “知道什么?”苏杞心想,自上回自己闹事,倒是有好几日不曾出宫,莫不是这些天宫外出了什么大事? 老板皱着眉头深深地叹口气,很是忧愁的样子。 “我们京城里头的盐啊,大部分都是经由汴河运进来的。没想到前几天,运盐的船进了城,眼看就要靠岸了,居然给另一艘不长眼的船撞沉了!上百袋盐掉进河里头,转眼就浸了水没了。”老板很是肉疼地掰着手指:“哎……京城里头缺盐,盐价那是水涨船高,也就九里香那种大店买得起。京城像我们这样的小酒楼,早就歇业了。不信你看,我这店里头还剩多少人光顾?” 苏杞放眼望去,果然见昔日繁华的酒楼空空如也,甚是凄凉。 苏杞有点不忍心。 “那……要不,我们就……”苏杞征询的眼光望向拓跋易。只见后者淡淡地瞥了一眼酒楼,随即看向老板,道:“老板,盐价虽贵,也不过是几日,做酒楼生意的,食材调料应当都有备着些才对吧。” “这个……”老板的脸上露出一丝心虚:“确实是有一些,不过都是为了备不时之需的,所以……” “在下无需菜肴有多美味,口味淡些也无妨。”拓跋易望着苏杞,淡淡地笑着:“在下在意的,是一同吃饭的人。” 钱饱饱“噌”地抬起头看向拓跋易,似有所思。 苏杞觉得拓跋易投过来的眼神要多奇怪有多奇怪,看得她如同芒刺在背一般难受,她牵强地对拓跋易报以一笑,附和道:“拓跋兄说的对,老板你就这么办吧,反正我也饿了。” “那好吧。”老板见二人坚持,也不再说什么,领着他们去了雅间,只是关门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拓跋易和苏杞一眼,顺道着还多看了两眼钱饱饱。 钱饱饱忍不住苦笑,她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被当成兔儿爷也就算了,又被当成了……都怪那个臭纨绔!碰见他就没好事,不过说起来,刚刚自己逃掉了,也不知道那个臭纨绔怎么样了。 “算了,懒得想他。”钱饱饱闷闷地想,就他那样,被打也是活该! 钱饱饱心事重重,苏杞已经开始对那只烧鸡大卸八块,吧唧吧唧美滋滋地啃鸡腿间,还不忘跟拓跋易聊天。 “拓跋兄,看你的样貌,你不是中原人吧?” 拓跋易的手僵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道:“是也不是,我爹是西宁人,我娘来自吐蕃。” “哦~”苏杞点点头:“那你来洛阳干什么?” 拓跋易微微皱眉:“哦,我是来受我父亲所托,来见他的一位好朋友的,过几天,我便会回西宁。” “这样啊……”苏杞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失落:“可惜了,只几日,是玩不遍京城的,你要是多待一段时间,我还能时不时找你玩。” 拓跋易笑道:“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已经是我莫大的福气,我不奢求更多。” 钱饱饱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好像在慢慢起来。 苏杞也很是不自在,她嘿嘿一笑,端起酒杯:“小弟也是!今天多谢拓跋兄出手相助!话说回来……”她看向钱饱饱:“你平时不是鬼精鬼精的吗,怎么今天惹事了?” “不是我。”钱饱饱刚想说话,却听得隔壁雅间的门拉开的声音,一人大声嚷嚷着走进去。 “今天是倒了什么霉啊,到哪儿都说什么盐稀缺,还不是嫌钱不够……” 这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你们等我一下哈!”苏杞抛下这么一句,留下屋中二人,打开门,偷偷摸摸地溜到隔壁,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果然是他。 “均原兄!” 顾均原脸色极差地灌着酒,瞧见苏杞,眼前一亮,但是立马就变了脸,气不打一处来地冲着苏杞喊:“你还好意思出现!说好的兄弟有难同当呢,上回出了事抛下我就跑,害我被老爹关禁闭,连零花钱都不给了!” 苏杞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睨了他一眼:“那你还跑到这儿吃饭?” “我……”顾均原哽了一下:“那我这不是偷跑出来的吗……不对,这不是重点!” 苏杞无奈摇了摇头,低声下气地道:“我跟你道歉,是我的错,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这么抛下你!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本来,自己上回也是身不由己的。 “真的?” “真的!”苏杞连连点头,一脸真诚。 顾均原瞧了眼苏杞,明显心软了:“行……那我这么大度,姑且就原谅你。” 苏杞甚是开心:“那感情好,你到隔壁来吧,我介绍两个兄弟给你认识啊。”说着就去拉顾均原。 “别,等等,你让我整理整理,头发乱着呢……” “没事,你够帅了……” 苏杞将顾均原拉到雅间的门口,兴奋地对屋里的人道:“我给你们介绍我一个好哥们,顾均原!”顾均原却是由着苏杞拉,愣是不进去,躲在门后对着花盆梳头发。二人你拉我不进,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钱饱饱连忙出来打圆场:“公子认识的人,那肯定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注重仪表那也是正常的。” “过奖过奖。”顾均原终于打理好了头发,嘴上也没闲着:“不过这位兄台真是‘有眼无珠’啊。” “噗。”拓跋易没憋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苏杞差点气晕:“笨蛋,有眼无珠是骂人的!” “啊?”顾均原此时已经走进了房间。在看到钱饱饱的那一刻,他骤然瞪大了眼睛,后者也是一样。 “臭纨绔!” “兔儿爷!” 第12章 催婚童谣 钱饱饱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扯着嘴角冷冷地笑道:“这位公子果然是,‘风流’倜傥啊!” 顾均原不可思议地指着钱饱饱,看了苏杞一眼,苏杞对上他的目光,一脸懵比。 顾均原也不管了,当即回应道:“这位兄台也是真的,‘有眼无珠’!” 钱饱饱愠怒的眼神瞪向顾均原,顾均原也不甘示弱,二人中间好似着闪着一层火花。 “你俩……”苏杞惊奇地指了指两人:“认识?” “当然认识。”钱饱饱笑得骇人:“我们可是他的债主。” 顾均原不屑地笑了下,径直走过去,挨着钱饱饱坐下,笑眯眯地歪头看她:“是吗?可我现在是你家公子的座上宾诶,小书童。” 说完,他没顾钱饱饱吹胡子瞪眼的样,朝苏杞热情地招手:“肃柒老弟,过来过来,坐这儿来!” 苏杞只觉得这两人怪怪的,本想坐到拓跋易边上去,结果钱饱饱拉了她一把,苏杞就卡在了顾均原和钱饱饱的中间。 顾均原蓦地看见旁边沉默不语的拓跋易,问了声:“你是?” 拓跋易忙拱手道:“在下,拓跋易。” “哦。”顾均原敷衍地拱了下手:“孤均原。” 接着雅间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嘿嘿嘿。”苏杞干笑了两声,企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那个……别就坐着,吃菜啊吃菜!” “小书童!给爷倒酒!”顾均原趾高气昂地朝钱饱饱喊了声。 “我凭什么给你倒酒!”钱饱饱抗议。 “小书童不就干这种事的吗?”顾均原轻佻地拿筷子勾钱饱饱的下巴,脸上挂着暧昧的笑:“还是说,你想干点别的?” 钱饱饱“腾”地站起身,穿过苏杞的头顶一把抓住顾均原的头发。 顾均原疼得大喊一声,也站了起来,朝钱饱饱反击回去:“松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扯本少爷的头发!” “哎哎哎你们……”苏杞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夹在他们中间的球,一会儿被推到那儿,一会儿被推到这儿。 “别打了,别打了……停停停停!”苏杞忍不住大吼了声。 钱饱饱和顾均原停下来,两双赤红的眼睛看着她。 “……那什么,你们继续。” 苏杞灰溜溜的从两人中间爬出来,迅速跑到窗边,远离战场。 “你没事吧?”拓跋易也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窗边来。 苏杞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你那两个朋友……”拓跋易看着钱饱饱和顾均原互相扔桌上的青菜,眼神里透露着担忧:“我们真的不上前劝一劝吗?” “劝?”苏杞在胸前摆了个大大的×字:“我宁愿去劝一头猪爬树也不要劝他们!” “可是……” “好了。”苏杞把拓跋易的头掰过来,看向窗外:“你看这大好人生,多么值得留恋,咱们还是不要去做想不开的事了。” 拓跋易心念一动,望着苏杞近在咫尺的白皙的侧眼,嘴唇蓊动了下:“肃柒,其实我……” “唉唉唉,你看那儿!”话未说完,苏杞突然惊叫了声,打断了他,拓跋易只好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苏杞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她的目光都被街道旁几个嬉戏的儿童吸引了去。倒不是孩童有多可爱,而是他们口中唱的歌谣,不得不让人注意到。 “花草枯,喜鹊叫,告天子,凤凰到!” “凤凰到……”苏杞喃喃重复着,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童谣都是由民间文客编成,大多为生活趣事和名人调侃,若是触及到政治……那百分之两百是有人故意为之。 “再唱下去,估摸着过两天大侄子就要头疼了……”苏杞自言自语地道。 “想不让他们唱,简单的很!”钱饱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苏杞和拓跋易惊诧地回头,却见顾均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直直地往他们戳来。 他俩吓了一跳,非常有默契地往旁边一躲。 “别躲开啊!”顾均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没完,那凄惨的尾音拖着一路飞出了窗外。 “砰!”苏杞不忍心地闭上眼,再往窗外看去时,顾均原四仰八叉地躺在路上,旁边围了一堆的人,那些个小童早已不知去向。 苏杞一脸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向钱饱饱,后者得意地拍了拍手,触到苏杞的眼神时,才心虚地垂下头。 “钱!包!” …… 皇宫,崇明殿。 几十名大臣恭敬地垂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三司使方齐哲在中央唧唧叨叨地汇报着今年的各地赋税情况,一身黄袍的苏决明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专心致志地盯着桌子上面朝着自己的毛笔。 一根,两根,三根…… “咳。皇上,臣汇报完了!”方齐哲小声地提醒了句。 苏决明这才回过神来,“哦”了声:“那……没有别的事,就先退朝吧。” “且慢!”丞相突然走了出来:“皇上,臣有本启奏。” 苏决明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乖乖地坐回去:“丞相有什么事要说?” “皇上,最近城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城南一夜之间所有的花草全部枯萎,巧的是,之后民间盛传起了一句童谣‘花草枯,喜鹊叫。告天子,凤凰到’。臣以为,这是苍天降意,提醒皇上后位空悬已久,该敕立皇后,延续皇家香火。” 苏决明皱了皱眉,厌烦地摆摆手道:“朕还未及弱冠,现在谈论立皇后之事,太早了点吧。” “皇上此言差矣。”不想,一个官员也站了出来,苦口劝道:“皇家不比寻常人家,后位终归不能长久空置,陛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朕……”苏决明还想反驳,不想殿中大半的官员齐刷刷地一同跪了下来。 “求皇上尽快敕立皇后!” 苏决明见此场景,不禁皱眉,看了丞相一眼。 “也罢,诸位爱卿的提议,朕会考虑的,退朝!”苏决明说完,便挥袖离开了崇明殿。 看来,这十几年的安宁,终是要守不住了,苏决明眉心紧皱,这童谣来的如此古怪,怕是某些人的手笔,只不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决明心情烦闷,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猛然间抬起头,正看到蘅冉宫这三个字,苏决明就觉得心里舒坦了些,想到自家便宜姑姑,他不由地带着一丝笑,踏进了宫内。 一个宫女站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仰着头一动不动。 苏决明走近一看,原来是钱饱饱。 他走到钱饱饱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郁郁葱葱的树叶遮住了阳光,苏决明不由奇问:“你在看什么?” 钱饱饱单调的声音传来:“回皇上的话,公主罚奴婢在这儿看这树上的鸟儿,不能动一下,请皇上恕奴婢无法请安之罪。” “啊?”苏决明仔细地朝树上看去,这才看见高处的树杈上一个鸟巢,不过他还是很奇怪:“朕听说过面壁思过,却没听过罚人看鸟儿的。你做什么了?” 钱饱饱撇撇嘴:“奴婢跟人打架,公主说,面壁思过就是叫奴婢睡觉,太便宜奴婢了,所以叫奴婢在这儿看小鸟,体会生命的珍贵。” “噗!”苏决明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小祖宗,别的都不行,鬼点子倒是一箩筐。 “你家公主呢?”苏决明看了眼周围,并没有苏杞的身影。 “公主去送宫人们捎带的东西了。”钱饱饱说完,忽然心道不好,猛地扭头看向苏决明。 苏决明却是一脸淡定,见她扭头还来了句:“你不是不能动吗?” 钱饱饱慌忙又转回了头去。 “她有没有说去哪里?” “嗯……应该是太皇太后宫中……” 苏决明微微颔首,大踏步走出蘅冉宫。 钱饱饱松了口气,活动了下酸痛的脖子,心里愤愤地道,臭纨绔,我跟你势不两立! 另一边,苏杞送完东西,正要回去,迎头看见一队宫女挎着竹篮子,说说笑笑地朝她走来。 苏杞顿时来了精神。 “呦,这么大阵仗,这是要打哪儿回来啊?”她一蹦一蹦地走过去,掀开竹篮子上的布,好奇地往里张望。 篮子里就是些香和符,倒没有什么新奇物件。 苏杞向来亲和没有架子,那些宫女们见是她来,也不慌张,行了个礼,便站着任她翻篮子。有个嘴快的丫头叽叽喳喳地抢着回答她:“大长公主,今日是十五,太皇太后特准我们去北延山上上香,求些平安符来。” 苏杞撇撇嘴,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就打算盖上布,这时她忽地看到一堆符纸中间躺了个长相奇异的哨子。她在民间厮混,见过好玩的物十不少,这个哨子却是从来没看到过。 “这是个什么?”她捏起哨子在眼前细细地看着。 第13章 飞鸟遮天 哨子是用竹制的,只有一根小指那么长,一头凸起来,凿了个圆洞,整个哨子看起来像个小漏勺。 “回公主。这叫鸟哨。”放着哨子的那篮子的主人微微低下头,红着脸怯怯地道。 “鸟哨?”苏杞奇道:“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哨子,莫非它能引来鸟儿不成?” 苏杞吹吹哨子的这头,又吹吹那头,然而哨子只是发出“呼呼”的通气声。她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不得不求助于那个宫女:“这个怎么吹,你教教我呗。” 那宫女更是惶惶,忙退后两步,道:“公主,这是奴婢在丞相府当差的弟弟送给奴婢的,这几日丞相府设宴,请了不少民间艺人,他也是从一位善诱鸟儿的老者那里拿来的次品,说是给奴婢奴婢也不会吹……” 苏杞见她怕得要死的,心里的失望也就不好意思再表达出来,只好无所谓地道:“别怕呀,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本公主见多识广,这东西,我也看不上眼。拿回去吧。” 她将哨子递到那宫女面前。 然后,未等那宫女接回去,头顶上伸下来一只手,将她掌心的哨子拿了过去。 苏杞吓了一跳,赶忙转过身,一只张牙舞爪的八爪蟠龙印入她的眼中。她一愣,头微微往后一仰,一张俊美的脸和着湛蓝的天空映入眼中。有阳光照下来,眉眼的轮廓仿佛在发着光。 “大……大侄子?” “嗯。” 苏决明应了声,低下头,俯视着矮他一个头的苏杞。那双古井一般黝黑的眼睛泛起了涟漪,逐渐地,逐渐地清澈起来。 苏杞一时间看呆了。 “怎么?”苏决明大概是难得见她愣怔,忍不住笑了下。 他一笑,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几乎和那阳光融在了一起。 他家这个大侄子,打小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幼年即位,再加上性格怯懦,老被人欺负,所以平日里总是苦着张脸,眉头皱的紧紧的。难得见到笑几次,但,只要他一笑,苏杞觉得全晋国的男人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个好看。 “你想吹这个?”苏决明见她不回答,也没管她,两指捏着那哨子凑近嘴边。 一阵婉转的鸟叫声从哨子里传出,惹得他们周围的鸟儿都叽叽喳喳叫起来,甚至连飞过的小鸟也盘旋在他们头顶,有几只甚至落在了旁边的假山上,歪着脑袋看他们,似乎是在找声音的来源。 “哇,好厉害……”围观的宫女们惊奇地看着那些鸟儿,都激动到不能自已,拍着掌去漫天追小鸟,惊叹声、嬉闹声、鸟叫声显得整块地方很热闹。 然而苏杞的目光却是一直停在苏决明口中的哨子。 她刚刚吹过,还没来得及擦呢…… 鸟叫声戛然而止,苏决明把玩着哨子,邀功似的凑到苏杞面前:“姑姑可觉着有趣?” 苏杞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她暗骂自己真是个容易为美色所迷的糟小姑娘,那可是大侄子,居然看他看出了神,真丢人! 这样想着,她倨傲地仰头,不以为然地道:“勉勉强强吧。” 刚说完,她就看到苏决明眼中的期待黯淡了下去,像是个背熟了功课迫不及待地向父母展示却得不到肯定的小孩,满是落寞地垂眸:“好吧。” 苏杞一瞬间有些不忍心。她忸怩着又补了句。 “吹得嘛倒是勉勉强强,不过招来这么些个小家伙,也不错了。” 苏决明闻言这才抬起头,对着苏杞憨憨一笑。接着突然得瑟: “要是吹得再久一点,能引来更多。” 苏杞直想翻白眼,就知道这家伙,一夸就膨胀。 “不过。”苏杞摸着下巴,看向苏决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这玩意。”她几乎是常驻宫外,鸟哨这东西也是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吹了,没想到这个窝在深宫的大侄子居然会。这不禁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苏决明骄傲的小脑袋昂的更高了:“朕自然什么都会。”语气无比自豪,让人听了只想打他。 “切。”苏杞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指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刁难道:“你说你啥都会,那你能让这天现在下雨吗?” 苏决明愣了愣,抬头望向天空,半天都没有动作。 就知道你做不到,谁叫你这么得瑟,我偏要杀杀你威风。 苏杞像是赢了一场小小的比赛,得意洋洋地也抬头望去。 忽然,一滴液体滴在她的额头。 诶?苏杞一愣,一种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出现,不会吧,真下雨了?可是……她抬眼,太阳好好的挂在那里,天上没有一朵云。 苏杞伸手摸了一把额头,手掌拿到眼前一看,白白的,黏糊糊,好像是……鸟屎! 眼前突然变黑,远远的,传来翅膀扑棱的巨大响声。苏杞瞪大了双眼,无数只鸟翅膀并着翅膀,从天的一边飞过来,好像一张移动的大网,密密麻麻的羽毛将日光都遮盖了,所到之处,皆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几乎是所有人都从屋里跑了出来,抬头望着这令人惊诧的一幕。大家好像都丧失了语言能力,只张大嘴巴无言地望着壮观的鸟儿们,直到鸟群远远地飞走,他们都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无法动弹。 苏杞惊得不轻,她看着空中飘飞的几片羽毛,许久才动了动唇,吐出四个字:“我的天啊……” “花草枯,喜鹊叫……”站在她一旁的苏决明嘟哝着。 “什么?”苏杞惊讶地看向苏决明,只见他望着鸟群远去的方向,眉毛又深深绞在了一起。 …… “喂你们还记不记得昨天皇宫上飞过去的鸟?我听文公公说,那些原来全都是喜鹊!” “什么,那么多只鸟,全是喜鹊?” “是啊!听说今儿早上,那喜鹊全停在了丞相府上,一只都不落!” “这也太邪门了吧!” “哪来的邪门,喜鹊叫喜,这是好事!诶你们听没听过最近城里唱的那首童谣,花草枯,喜鹊叫,告天子,凤凰到。我看啊,是咱们晋国,要出皇后了!” 蘅冉宫门前,三个扫洒宫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谈论着。 苏杞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天意什么的,最扯淡了,何丞相之前就妄图让儿子娶公主,如今又想把女儿送进宫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只是……若说何丞相是幕后黑手,那他的手段着实高明了。寄托于神鬼天命的计谋,是天下最叫人难以应付的。明明知道那是个圈套,却不得不被逼着往下跳。 苏杞叹口气,拄着下巴望着天,心道,大侄子现在,怕是也恼的不行了吧。这小子心思纯善,可能还根本没有怀疑到何丞相头上。 怎么办啊…… 而且不知为何,听到这些流言,她的心里,就是有那么点不可名状的不舒服,她又找不到这不舒服的来源,于是搅得她更烦躁了。 钱饱饱端着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扫洒丫头说说笑笑地谈着未来皇后,苏杞皱着眉,一副受了委屈的样。 “住口,别说了!”钱饱饱当即小声呵斥了几人。那些宫女们见到她来,纷纷收起了懒散的样子,恭敬地站成一排。 钱饱饱看了眼无动于衷的苏杞,接着斥道:“谁教你们说这些话的。不说公主爱不爱听,单就妄论主子这一条,就能叫你们丢脑袋!” 钱饱饱平日里也和善,难得那么凶,那些宫女都有些被吓到了,瑟瑟缩缩地道:“奴婢……奴婢知错了。” 钱饱饱也不想为难她们,叹口气,对她们挥挥手:“行了,都下去吧。” “是。” 看着宫女们的身影仓皇离开,钱饱饱这才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端着汤碗,踏进屋内。 “公主,皇上今天的汤送来了。” 苏杞想着事呢,听得钱饱饱的话,瞥了眼那碗黑不啦机的汤,超级想骂娘 都这么久了还有心思搞她,怎么能这么有毅力! “倒了倒了。”她毫不犹豫地摆手道。 “公主。”钱饱饱有点迟疑:“您要不要喝喝看,做了这么多天了,皇上的手艺应该有些长进才对。” “拉倒吧!”苏杞呸道:“他就是故意的,倒了吧。” “可是……”钱饱饱瞥了窗外一眼,道:“那兰花快死了,再浇下去,恐怕……” “你说啥?”苏杞扯了扯唇角,站起身大步走出屋外,她放眼看向屋外摆的花盆,果然看见兰花快枯死了,黄色的叶子毫无生气地耷拉在那里,似乎在控诉苏杞浇死他的罪行。 苏杞抚额,那汤真的太毒了,那么咸…… 等会儿,咸?苏杞望着枯死的兰花,脑中的一连串事物慢慢连成了一条线。 “我知道了!” 钱饱饱骤然听到苏杞的一声大叫,吓了一跳。 “什么……什么知道了?” 苏杞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望着钱饱饱,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小饱儿,太好了!” 第14章 朝堂装病 苏杞那边高兴地飞起,苏决明可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无稽之谈!”大殿上,苏决明恼怒地往桌上一挥,金色的袍角带出一摞的奏折,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满朝文武皆是憋得鹌鹑似的,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一个声音从角落里颤巍巍地响起,众大臣们纷纷投去钦佩的目光,哥们儿你真有勇气啊…… 这位老哥其实心里也慌得一批,然而既然收了钱,那就是豺狼虎豹也得硬着头皮上,于是乎他咽了口唾沫,顶着苏决明的死亡眼神,继续说道:“皇上,臣认为,天降异象,必是有所指示,皇上切不可罔顾天意。何况丞相长女,年方二八,贤良淑德,若是入主中宫,也可协助皇上……” “闭嘴!”他话还没说完,苏决明的朱笔砸在了他脑门上,吓得他赶紧噤声。 “朕竟是不知道,你们全都能替朕决定皇后人选了!”苏决明气得在桌案后踱来踱去,期间,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何文庸,只见后者面无表情地站在边上,好像这次争论完全与他完全无关。只是,这么多年,苏决明何等熟悉何文庸,他注意到,何文庸交叠的双手中,左手的小指微微翘起,那是他得意又极度克制时就会出现的微表情。 “丞相,你意下如何?”苏决明气得头顶都快冒烟,说话的语气却是冷得像三冬的寒冰。 “回皇上。”何文庸顶着寒冰,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若陛下不嫌弃,老臣愿为陛下,为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 翻译成人话就是,你丫的不娶是不顾江山社稷,还是嫌弃我女儿? “朕……”苏决明愠怒地抬起手指着众臣,刚说了一个字,突然痛苦地捂着胸口,脸一瞬间变成了绛紫色,僵直地往后面的椅子上倒去。 “皇上!”在旁候着的常德慌忙跑上去,扯开嗓子就喊:“来人呐,叫太医,皇上的心病又发了!” 殿上顿时乱作一团,常德领着一班小太监手忙脚乱地把苏决明扛到了内殿。这个早朝算是黄了,众臣或是遗憾,或是惊惶,神色各异地散了去。 人都走光了,常德遣走了小太监,关上门,这才走到苏决明的床前。苏决明还是紧闭着眼睛,脸色青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常德却是一改人前的焦虑模样,叹口气,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碟烧羊,放在苏决明嘴边。 果不其然,苏决明鼻子蓊动,迅速张开嘴咬了一片吃着,随即幸福地翘起了二郎腿。 他的脸色已和正常人无异,若是刚刚外面的大臣看到这一幕,保证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皇上,您可吓坏老奴了。”常德担忧地看着苏决明。 “又不是头一回装病,这么紧张作甚。”苏决明悠哉闲哉地吃着烧羊片,没事人似的说道。 常德无奈,那还不是您老人家戏好,装得都跟真的似的。 “行了,别杵着了,你快去门口看着,别让人进来。”苏决明挥挥手。 “诶。”常德答应了声,就往门口走去。苏决明一边嘴里嚼着美食,一边盯着明黄色的帐顶,这帮老贼来势汹汹,得想个法子对付才行。“花草枯,喜鹊叫。告天子,凤凰到……”苏决明喃喃念着,既是因着这首童谣起,那自然得从它入手。 “常德!”苏决明刚喊了声,就听得门口一声惊呼:“大长公主,你不能进去!皇上在休息啊!” 苏决明手一抖,手里的烧羊片落到了床上。他也顾不上心疼,立马身体躺平,把手脚摆得端端正正的,再扯过一旁的被子就捂紧自己。一转眼看见床头的一碟子烧羊片,苏决明暗骂了声,抄起碟子就塞到了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一道鹅黄的身影飘进他的视线中,小腿上还挂了个灰色的东西。那是一脸“对不起皇上我尽力了但是公主太能打了”的常德。 苏决明立刻闭上眼,装死。 苏杞看见苏决明卧床不起的样子,更是说不出的心疼,自家大侄子打小身体就不好,常常晕倒,自己还总是惹祸气他…… 苏杞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她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苏决明的“病容”。忽然,空气里一种奇怪的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耸着鼻子,在苏决明的被子上一点点嗅着。 糟了,那盘烧羊片!怎么忘了自家姑姑的狗鼻子了呢。苏决明心脏狂跳,但是动也不敢动,只能寄希望于常德快来把她带走。 “哇!”耳畔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苏决明差点被吼得一个激灵跳起来,硬生生给忍住了。就听同样吓得不轻的常德心有余悸地问: “公主,您怎么了?” “常……常爷爷,我大侄子他……”苏杞哀嚎道:“他熟了!” 什么玩意?常德愣住了。 苏决明倒是想到了苏杞的意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丫头八成是闻到肉味,以为自己发烧烧熟了……他觉得自己的额角在抽搐,这脑回路,除了这个姑姑天下绝找不出第二个。 “常爷爷……”那边苏杞还在哭着:“我大侄子会不会死啊,他绝对会死,这都熟了……” 常德尴尬的笑着,心里不停祈祷,姑奶奶你就少说两句吧…… 果然苏决明脸上迅速布满黑线,他幽幽地开口:“绝对会死?” 苏杞被突然开口的苏决明吓了一跳,大叫了声:“妈呀!”连着退开了好几米。她瞪大眼睛看着坐起来的苏决明,跟看见鬼似的:“你……你没事?” “难不成姑姑希望朕有事?”苏决明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杞。 “那……那个肉味……”苏杞还是难以消化,却见苏决明从被子底下拿出碟肉片,对她温柔地招了招手:“过来吃。” 苏杞看见那盆香喷喷的肉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手刚碰到肉片,就停住了,一双眼盯着苏决明:“这肉……你刚刚放哪儿的?” 苏决明丝毫不慌,淡定地回望她的眼睛:“脚上。” “我就知道!”苏杞扑上去,二人登时展开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大战。 “我说,你是属狗的吗,老是咬人!” “我们俩一年生,我要是属狗,你也是狗!” 常德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不由叹道,皇上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每次在长公主面前,都变得这么幼稚了呢? 最后,这场大战以苏杞气喘吁吁地瘫在椅子上啃常德送来的东西吃,苏决明则神清气爽地在一旁看着结束。 不公平,老天爷你丫的太不公平了! 不行,她可不能落了下风。 这样想着,她嘲道:“大侄子,你怎么回事,还搞小时候逃夫子的那套装病把戏呢?这么怂……” 苏决明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苏杞想到大侄子是在朝堂上装病的,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童谣啦……她突然想到了这次来的目的。忙拉着苏决明道:“对了大侄子!跟你说,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知道童谣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苏决明一愣,他尚且还不知道,为什么苏杞会知道? “明天,朝堂上见!记得装虚弱点啊!”苏杞胸有成竹地对苏决明眨了眨眼,就自顾吃起了东西。不管苏决明问她什么都不回答。 待她离开,常德这才惴惴地问苏决明:“皇上,真不用派人调查吗……” 苏决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抬起头:“朕相信她。” 常德一愣,不再说什么,默默地退了下去。 第15章 童谣真相 皇上朝堂上晕倒,众大臣们以为不会有早朝了,所以第二日接到传召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点怀疑人生。 不过他们还是顶着清晨的露水纷纷乘着各式轿辇来到宫内。不管怎样,今日早朝肯定是一出不可错过的大戏。 然而倒了朝堂上,他们却连皇上的影子都没看见,倒是一大群鸟儿飞出来,直往他们脸上扑。 “哎呦,哪儿来的鸟啊!”官员们连忙挥着袖子赶鸟,屋里一时间乱糟糟的。这时,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从龙椅前面的案几下面钻出来,她正吹着一个造型怪异的哨子,婉转的鸟叫声不断从她口中传来,那鸟儿被她引导着,离开众臣,绕在她身边盘旋着。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皇上从后面走出来,端坐在龙椅上。 “呦,人来挺多啊。”苏杞收起哨子,那些鸟儿失去吸引,纷纷展翅飞出了门口。 “大……大长公主!”众臣震惊,丞相率先呵斥:“大长公主,朝堂正地,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杞刚想说话,看看众臣跟围猴子似的围着她,她又觉得气势不够,遂往后几步,站在台阶上,叉着腰气势十足地大声道:“本公主今儿个,就是来替我受欺负的侄儿讨公道的!” 大臣们更加震惊了,瞧着上位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姑娘,竟然都忘了说话。 就连她身后的人,嘴角都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看到没有。”苏杞自顾自地举起那鸟哨,道:“这个叫鸟哨,可以招来鸟儿,前几日丞相家设宴,请的人中就有善鸟哨者,那些喜鹊都是被鸟哨招过去的。谁跟你们说,凤凰肯定是何家女儿?老天吗?你们都上过天了?这不是欺负我老实大侄子呢吗?” “你……”众臣顿时哑口无言。 这驳斥来得,就像龙卷风……好歹给他们点准备时间啊…… “而且啊”苏杞冷哼声道:“这喜鹊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也是因为前几日北延山上的万佛寺放生了一车要被怪人做成喜鹊宴的喜鹊。跟凤凰有个屁关系!” “那……那花草枯呢?”终于有大臣反应了过来,驳斥道:“花草枯你怎么解释?” 苏杞似乎料到他有这么一问,冲外面大吼了一声:“饱饱!”但见钱饱饱一手抱着盆枯死的花进了来,放在苏杞脚边。 接着苏杞朝向苏决明问:“大侄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的臣子们,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苏决明点了点头。 苏杞登时笑了,她环顾屋内,问:“三司使呢,三司使何在?” 殿内的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人。 苏杞踱下台阶,走到那人面前,便开口问道:“我想问三司使大人,上月可曾有运输官盐的船撞沉之事?” 三司使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探寻的目光看向皇上,得到皇上肯定的示意后,他才略微迟疑了会儿,答道:“确有此事。” 苏杞满意地笑了笑,接着道:“那好,那我再问各位大人。”她登时拔高了音量:“请问诸位可能确定,洛阳城中的花草是全部都枯了吗?” 众臣大约是想不到苏杞会问这样的问题,皆是一愣,他们从未注意过这个,突然这么一问,竟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告诉你们吧。”苏杞不耐烦地摆手:“以南岸码头为中心几里的汴河沿岸最为严重,而其他地方,尤其是越往北,花草就越正常。”她顿了顿,继而狡黠地笑了下,道:“而很巧的是,盐船沉的地方,就在南岸码头附近。” 众臣皆是面面相觑,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被苏杞这么一提,似乎真的有了些关联…… “喏,你们看这盆花。”苏杞指着脚边枯死的花道:“这盆花是我宫中,被我用咸汤浇死的,不要问我为什么浇咸汤,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过多的盐的确能导致花草枯萎。我想,城中尽枯的花草,大概也是被骤然多了许多盐的汴河水浇灌的缘故。所以越靠近河,草枯得越厉害,而位于汴河下游的北边,水里的盐少,花草也就正常些。” 苏杞正色道:“所以,这根本不是不祥之兆,不过是场意外罢了。” 众臣纷纷陷入了沉思。这原因,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乍看之下很是荒谬,偏偏找不出理由反驳。 龙椅上揉着胸口的苏决明忍不住看了眼苏杞,嘴角上扬,这个丫头,还真是小看她了。 苏杞似是有感而发,瘪着嘴低声咕哝:“哎……老是听信传言,你们果然是老啦……” 众臣脸跟调色盘似的,红的青的各式各样。想他们一群德高望重的国家栋梁,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搞得下不来台,可以说是很丢面子了。 苏杞瞧见众人憋成鹌鹑的样子,不由一脸怜爱地看向苏决明,心道,哎……没有我,我这单纯的大侄子可怎么办啊…… 苏决明心里很是无语,面上却是一脸感激地朝苏杞笑着,感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被苏杞帮了,出了恶气而一脸的雀跃。 苏杞更是保护欲爆棚,忍不住无比骄傲地叉腰。 但是,就只是做到这样还远远不够……苏杞抱着胳膊,一脸疑惑地看向何文庸:“对了何丞相,放生喜鹊那天,您怎么这么凑巧,刚好就在设宴啊?你家好像最近也没有什么喜事啊。” 若说刚刚朝堂上是沉默,现在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苏杞和丞相之间来回。苏决明也忍不住瞥向何文庸,只见后者古井无波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裂痕。 那老家伙恐怕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冒出来一个苏杞,将他的计划全盘打翻。 不过,苏决明皱眉,依他的个性,必然已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何况,现在还不是时候…… “朕看……”苏决明沉吟着开口:“丞相恐怕是……” “丞相是为庆祝与哀家相识三十三载,这有何不妥吗!” 一道凌厉的女声自殿外传来。 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惊。 这不是…… 但听太监尖细的嗓音喊道: “太后驾到!” 苏决明身旁的侧座垂下一道帘子,帘子后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位身着华服,头戴华冠的妇人。那头上插的金凤步摇随着妇人的一举一动晃来晃去,晃得苏杞心慌。 第16章 必须得娶 下一刻,她说出来的话,完全印证了苏杞的心悸。 “皇上,丞相之女,你必须娶!” 这话宛若一道惊雷,不光是苏杞和苏决明,连大殿的其他人都被打得外焦里嫩。 “母后。”苏决明神色凝重的问:“您……何出此言?” “皇上以为,就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就能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太后虽然竭力使语气平缓,听起来却还是有些刺耳:“童谣已传遍京城,丞相之女早已是百姓认定的皇后,如若皇上出尔反尔,百姓只会责怪皇家!何况……”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话语也轻柔了起来:“哀家见过那姑娘,良善贤淑,举止得体,能担得起国母之位。” 苏杞嘴角抽了抽,心道,不就是因为那是你家那边的人吗,不然怎么可能帮她说话。说不定,你就是丞相请来的外援呢。说着,她瞥了眼丞相的脸色,果然,后者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很放松的样子。 苏杞当时就有点不爽。 她又打量了下苏决明的脸色,只见大侄子果然是一脸的凝重,跟块铅块似的。他薄唇抿起,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哎……苏杞叹口气,就大侄子这好欺负的性格,看来还是得本公主出马。 “咳,太后娘娘,我认为,若是好好交代缘由,百姓们自然会了解。立后乃是大事,如此草率地决定……” “哀家的决定,何来草率之说?”太后毫不客气地打断苏杞:“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的婚事,哀家也有权利决定。大长公主,您虽是先帝之妹,也应当注意言行,修身养性。今日是你僭越了,若是传出去,说公主闯朝堂,岂不是叫人笑话我皇族女子?” 苏杞被说得脸瞬间垮了下去,她皱紧眉头,以往太后对她还算客气,像今日这样不留情面,倒是头一回见。 “说起来,公主和皇上一般大,也该行婚配了。前几日不是选驸马吗,怎的又没了消息?”太后兀自说着:“看来,哀家还得和母后提一提才是。” 苏杞着急了,啥意思,这是又要商量把我嫁人?天啦,你这个嫂子也忒狠心了点吧! “太后娘娘,我不是……”苏杞正要辩驳,但听苏决明沉声道: “母后,此事朕会同皇祖母商议,就不劳您费心了。” 苏杞朝苏决明挤眉弄眼:你小子别说话,小心惹祸上身! 果不其然,太后似乎被惹怒了,立马出声怼道:“皇上去商议?皇上怕是只想将大长公主留在身边,永远都别嫁出去吧!” 听到这话,众臣登时脸色各异。晋国上下都知道皇帝陛下和大长公主感情极好,成日腻在一块儿,但二人都大了,毕竟男女有别,若皇上甚至都不想让公主出嫁,那么他俩的关系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苏杞不由也有些恼火,虽然她向来不注重名声,可如此荒唐的揣测,还是令她有些受不了。 “太后娘娘,您过分了吧!”她忍不住厉声吼道。 “哀家说的可有半句假话?”太后的身形在帘子后一晃,似乎是站了起来。冷峻的声音接着从帘后传来:“不然,公主便寻个夫婿嫁出去,这样,皇上也不用受此等流言侵扰!” “哪来的流言,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说吗!”苏杞气得身子都抖起来,连敬称都忘了,凭什么她要被逼着嫁人,凭什么她不嫁人就要被这样说三道四! “够了!”苏决明脸绷得紧紧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后不是希望朕迎娶丞相之女吗?好,朕娶。” “这才对嘛……”太后刚被苏杞气得不轻,此时听到苏决明的话,愣了一下,这才松了一口气,欣喜了起来。 “大侄子!”苏杞还想着怼太后,猝不及防听到苏决明皱眉说,忍不住大喊一声,瞪大了眼睛盯着苏决明。 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妥协了呢…… 苏决明压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移开了视线,接着道:“不过,就这么立后,确实有些草率,朕可以封她一个皇贵妃……” 之后的话,苏杞一个字都没听到,因为她跑了出去。她耳边只有一句话在萦绕:“好,朕娶她……” “公主,你去哪儿啊?”候在外面的钱饱饱见她跑出来,赶忙上前追,但就是追不上。 苏杞沿着宫道一路跑,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跑,就是一个劲跑,跑得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愤愤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胸腔里的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好像要跳出来,她倚着柱子喘气,手却一直不停打着柱子。她好生气,她这两天跑断了腿,汇集了宫外所有的人脉,就是为了帮苏决明摆脱困局,他却如此轻易地认输了!那这两天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不都化为了泡影? “啊啊啊啊!我不管你这个混蛋了!”苏杞气得狠狠跺脚,跟要踩穿地板似的一步步踏回自己的宫中。 等钱饱饱得到围观宫人的消息赶回蘅冉宫的时候,苏杞又没了人影。柜子里的男装不见了,八成是又溜出宫了。 钱饱饱望柜长叹,小祖宗呦,你俩怎么又杠上了啊!你们不嫌累,累的是我们啊! 第17章 无端之祸 苏杞心不在焉地在街上闲逛。她在宫外好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去处,玩啥都觉得没劲,此时也不知道该去干什么。 偏就在这时,身上噼里啪啦不间断的砸了豆大的水滴,老天居然不声不响下起瓢泼大雨来。 苏杞苦笑,连老天爷都跟她过不去。 她忙跟着匆促逃雨的路人,跑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 这场雨下得真是大,屋檐下避雨的人纷纷拍打着衣裳上的水珠,望着朦胧的雨雾,忧心该如何回家。苏杞盯着屋檐上断了线似的往下漏的雨珠,叹道,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苏杞抬头瞧了眼“清风茶楼”的招牌,蹭了蹭鞋底,走了进去。 这茶楼离国子监不过一条街的距离,甚是清雅,吊窗花竹,各垂竹帐,雕花小炉里常年熏着檀香,周边的学生下学后都喜欢到这里来喝喝茶,聊聊天。 因为下雨,店里的人比较多,坐得满满当当的。苏杞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空位,她环视了遍屋内,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均原兄!” 顾均原正和一个穿着国子监校服的少年郎坐在一块儿喝茶,被苏杞这么一喊,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他扭头看到苏杞,不由稀奇的道:“肃老弟?” 苏杞大大方方地在他们身旁的空位坐下:“空位没有了,不介意我拼个桌吧?”顾均原自然不会介意的,只是另外一个人……说着,她征询地看向顾均原身旁的少年郎。 那少年正端坐着写字,腰板挺得跟柱子似的,也不去理她。 “不用看他。”顾均原注意到苏杞的眼神,挥手道:“这货就是想蹭我茶费,他才没那个资格介意。” 少年郎闻言,竟然放下笔,一本正经地对顾均原道:“均原兄,在下不是蹭茶费,而是获取帮你抄课的报酬……” “行行行,你可闭嘴吧!”顾均原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眼。 “噗。”苏杞忍不住笑了:“我就说你怎么转性了,居然不去找你的歌姬姐姐,跑到茶楼里来。”她抄那少年抄的字瞄了一眼:“咋地,又闯祸啦?” “不是。”顾均原苦着张脸:“秋闱马上要开始了,我爹硬逼着我好好准备,我可不想参加什么秋闱,写那些酸溜溜的文章,我得呕得三天都吃不下饭!” “顾兄台。”他对面的少年板起脸,跟课上的夫子简直是一模一样:“这次秋闱无比重要,若是能在殿选中拔得头筹,便能够入朝为官,报效朝廷,夫子命我监督你,也是希望……” “停停停!”顾均原忍不住捂耳朵:“你怎么比我老爹跟夫子加起来还啰嗦!你可是咱们国子监万年第一,夫子的得意门生,我能跟你一样的?” 苏杞却是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哇,这位兄台好厉害啊,志向又高远。均原兄,跟人家好好学学!” 顾均原暴起:“你他妈跟他才是哥们呢?” 少年郎这才挪眼瞧了下苏杞,见她文质彬彬,也不像是痞子,遂颇有礼数地对苏杞道:“在下国子监门生范季庵,不知兄台大名?” 苏杞大方拱手:“我叫肃柒。” 两人这样算是认识了。 “诶我说老弟。”顾均原捡着桌上的花生米吃,问苏杞:“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事情办完了吗?” 苏杞一愣突然想起来自己能破解童谣真相,多亏了顾均原帮忙,只是现在,都没意义了,她苦笑:“办是办好了……” “办好了还一脸难过,咋滴?被美女伤害了?” 苏杞白了他一眼。 顾均原随即一脸“我了解”地道:“该不会,是被男人伤害了吧……” “滚!”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旁边隔着竹帐位置传来一阵阵放肆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苏杞皱眉,有些不满地瞪了过去。这里大部分都是安静写功课的学生,这个笑声,实在太过吵闹。 旁边那桌坐了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们旁边放了一堆鼓鼓囊囊的黑色包裹,应该是避雨的商贩。因为封妃大典,太后大喜开放所有城门,所以最近进城的商贩特别的多。 那几个商贩中的一个感受到了苏杞的目光,轻蔑地一笑,跟旁边的人更加大声地放肆调笑起来。 “我就说读书人跟咱们不一样,瞧那边那三个,这小脸白白净净的,跟个娘们似的。” 诶?三个?苏杞额角抽搐,这说的不就是他们仨吗?说这么大声,也太狂了吧…… “尤其是那个穿青绸衣的,卖去当小倌馆,都能当头牌了。” 苏杞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不,我觉着他边上那个好看,眼睛水汪汪的呦……” “我觉得抄书那个好,表面看着正经的,最好玩。” 范季庵的手一哆嗦,在纸上画出了一条黑痕。 顾均原的脸快黑成锅底了,苏杞忙按住他,小声道:“忍忍,咱打不过,打不过……”她刚刚听到那几人碰到包裹的时候,都有刀剑碰撞的声音传来,这几个,怕不是什么善茬。 “公子!”三人正压抑着怒火,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钱饱饱提着把湿漉漉的伞,跑进来。 苏杞震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呦。又来一个,这个更像娘们!”那几个壮汉看到钱饱饱,放浪地笑起来。 钱饱饱奇怪的看了眼几人,经过他们径直朝苏杞走去:“公子你……哎呀!” 原来是一个壮汉伸出只脚,钱饱饱跑得急,没看到,结果给绊到了,直直往顾均原扑去。 “喂!”顾均原根本躲闪不及,钱饱饱整个给挂在了他身上。 空气一时间仿佛凝固,顾均原和钱饱饱面如菜色。 在场的所有人顺着钱饱饱的胳膊,低头向顾均原的两腿之间看去…… “哈哈哈哈哈哈!”壮汉们爆发出一阵狂笑。钱饱饱脸色涨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顾均原往壮汉那奋力一甩。 离得最近的壮汉笑得正开心,当头一个顾均原砸进他怀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别着急啊……” 顾均原顺手就是一个巴掌。 糟了!苏杞暗骂一声,对钱饱饱和范季庵喊了句:“你俩往后门逃!”接着便冲到顾均原身边,趁着壮汉们愣神的瞬间,抓起他就往门口跑。 第18章 偶遇男二 “站住!”身后一声震天响,接着擂鼓一般的脚步声紧跟上二人。那几个壮汉终于反应过来,紧追上来了! 还好外面雨稍止,苏杞拉着顾均原,两个人跟老鼠似的在洛阳的大街小巷穿来穿去。因为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街上的行人还很少,两人连混到人群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左一个急拐弯,又一个急拐弯,以期望能甩掉后面的那些人。 哪知道,那些人就跟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屁股后面,怎么也摆脱不掉,跑了许久,他们一回首,甚至还能看到为首的那个大汉波涛汹涌的大肚子。 苏杞沉着脸,顺手推倒了身旁倚在墙上的一堆竹竿,喊了声“走”,带着顾均原拐过一个弯来。 竹竿稀里哗啦倒在那堆追赶的人身上,阻挡了那些人的脚步,等他们挣扎出来,重新追上去,才发现前面是条死胡同,横七竖八地摆了大堆箩筐竹篮,而苏杞二人已经没了踪影。 “呸!”为首的壮汉啐了一口,对其他人喊:“他们跑不了的,搜!” 于是几人激情昂扬地扑到箩筐堆里疯狂翻找,箩筐满天飞。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屋顶上, 两个人正蹑手蹑脚地趴在砖瓦上,往另一边屋顶挪。 苏杞挪着挪着,忽然感觉到身边一空,她向后看去,只见顾均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看。 苏杞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什么啊! 顾均原被她扯了一下,转过头来。苏杞吓了一跳,只见顾均原整个五官都扭曲了,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冒出,他捂着嘴巴,似乎在克制着不让自己叫出来。 “你怎么了……”苏杞心下奇怪,压低了声音问。 顾均原艰难地拿开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恐高。”说完又立马捂紧了嘴巴。 苏杞:……堂堂官二代富三代,打架以一敌百,所向披靡的顾均原,居然怕高? 她凌乱了。 “大哥,没有找到他们人啊。”下面,他们已经翻遍了箩筐,都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只能去问一个年岁稍长的壮汉。 那人沉吟了一会儿,大声喊:“接着搜,把这里底朝天翻过来也得找到他!” 苏杞有些着急:“我们得赶紧走了,你忍一忍。” 顾均原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我、忍、不、住、了……” 苏杞心道声不好,下一秒,却听得一阵长啸自他的臀部贯出,直冲天日。一声过后,不管梁顶梁下,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唯独顾均原长舒了一口气,又接连放出了好几个气。 “他们在上面!”良久,梁下才响起了惊呼。 苏杞死死憋着笑,拉过顾均原,翻身从另一边的房顶上坠下,激起了一片灰尘。 两人都来不及拍一拍摔痛的脚,就相互搀扶着,趁追的人没有赶到,急急忙忙地开始了新的一波逃命。 “啊痛……”没跑出去多远,苏杞突然痛苦地捂着脚踝,靠在一边紧闭的雕花门板上喘气。 “他们快追上来了。”顾均原也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可怕。 完了,听着喊打喊杀的声音愈发逼近,苏杞绝望地闭上眼,看来,这顿打是免不了的了。怎么最近每次出来都要以打架收场呢,苏杞苦笑,果真是流年不利。 她握紧拳头,撑着门板想站直身体,再怎么样,打架气势不能输! 突然,她身后的门板竟然打开来,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她和顾均原就摔了进去。“砰”一声,窗板关上,将他们同外面隔挡开来。 “追!”凌乱的脚步声经过他们,渐渐消失在远方。苏杞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紧绷的身体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刺啦……”不知是谁擦了根火柴,室内顿时亮了起来。苏杞先是看到了相对躺着的一脸懵比的 顾均原,接着她看到圆形波斯绒毯,紫色的轻纱,摆放着银碟金壶的长桌……哎?这不是百花阁吗? “你没事吧。”身后一双温热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小心地扶了起来。 苏杞回头,正碰上一对琥珀色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她愣了一下:“拓跋兄……哎呦!” 跑了许久,又从高处坠落,她的脚虚软疼痛,一时间站不住,就要往后倒去。 “肃柒!”有力的胳膊揽住她,旋即,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抬眸看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星光流转。 “小心。”他温温柔柔的说道。混杂着药草香味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苏杞有点懵。 “哎呦我说你俩,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的,恶不恶心啊。”顾均的声音骤然响起:“得得得,本少爷没人疼没人爱,我自个儿爬!”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穿过苏杞两人,径自坐到了长桌上,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苏杞回过神来,下意识推了推拓跋易:“多谢拓跋兄……” 拓跋易嘴上商量似的道:“你脚不便,我扶你过去如何?”双手却是紧紧箍着她,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 “让我看一下你的脚……”拓跋易看着苏杞的腿,眼里满是怜惜,他说着便要去抬起苏杞的腿,她忙把他的手按下:“不用了不用了!”她的足比男人的小得多,万一被发现可就不好了。再说,女孩子的脚,哪是轻易能给人看的。 “只是跑得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她说着,心虚地避开拓跋易的眼。 “那好吧。”拓跋易也并未纠缠,而是收回手,转而倒了杯茶给她。 “多谢。” “啊,累死我了!”顾均原瘫在椅子上,提着衣领,不停地扇着,期盼自己能凉快一点,他歪头看向拓跋易:“拓兄,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了,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以后在洛阳城里,有我一句话,就没人敢欺负你!” 拓跋易嘴角抽搐了一下,继而淡定地点一点头。 苏杞忍着笑:“人家姓拓跋!” “哎呀都一样啦。”顾均原满不在乎地摆手。 苏杞喝了口热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叹口气:“不知道钱包和范季庵现在怎么样了。” “范季庵可精着呢,你就不用管他了。”顾均原说着,蓦地捂住两腿间,一道绯红漫上脸颊:“又是那个兔儿爷……”他愤愤地捶在桌子上:“还有那些人……简直,欺人太甚!等本少爷回去,带他个十几二十人,将他们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苏杞和拓跋易皆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顾均原不好意思地挠头:“当然,得吃饱了再说……”他看向拓跋易:“拓兄……哦不是,拓跋兄,你能不能去点两个菜……” “顾均原!”苏杞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拓跋易。 “你看他干啥,本少爷付钱!”顾均原掏出钱袋子甩在拓跋易面前。苏杞头疼,这家伙真是不是在花钱,就是在花钱的路上。 拓跋易也不恼,平淡地拿过钱,就出了去。 待他回来,顾均原贱兮兮的一双眼盯着他:“看不出来,你这长得一尘不染的,居然大白天来逛这百花阁,看你这么熟悉,没少来吧。” 拓跋易淡定地开口:“我住在这里。” “诶?”顾均原和苏杞皆是奇道。 “百花阁兼顾客栈,没什么稀奇。” 苏杞暗道,这还不稀奇,这价格就够稀奇了! 苏杞很想感慨一句自己身边怎么都是富豪,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怒吼:“滚出来!” 顾均原吓得差点跌倒在地,他同苏杞对望了一眼,眼中的惊恐不言而喻。 那个壮汉?他怎么还没走? 第19章 惊心动魄 旁边的包厢门“砰砰”一间接一间被砸开,紧跟着就是男女们的惊叫和咒骂,外面似乎乱作一团。 “这些人,也太有毅力了吧!”苏杞苦笑。她真是高估了这几人的气量,鸡肠都比他的肚子长! 拓跋易面色稍沉,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门缝往外张望。 顾均原随手抓过桌上一个酒壶,气冲冲地往门口:“本少爷跟他们拼了……”既然躲不过,那就上,反正他也不是吃素的! “稍安勿躁。”拓跋易忙拦住他:“他们查看的都是普通房间,这旁边住的皆是权贵,他们不敢随意闯进。你们先躲一躲,我来应付他们……” 然而,顾均原已经气过了头了,哪里听得进去,一把推开拓跋易,打开门。 门外,正抬手打算敲门的壮汉吓了一跳,僵在那里。顾均原也吓了一下,不过他反应更快,提起手上的酒壶往壮汉脑袋上一砸。 “啊!”壮汉惨叫了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愣怔了,随后,壮汉身后的同伴们沸腾了,你竟然敢打伤我们大哥!他们全都打了鸡血一样朝顾均原扑去。顾均原打架向来狠,瞬间就和那群人扭打在了一起。 苏杞钻床底钻到一半,一个小喽啰被甩出来,砸断了床板,苏杞差点给压得一口老血吐出来。“哎……”她叹了口气,挣扎着爬起来,没办法,这架还是得干。 于是苏杞和顾均原又开始了一次“恶战”,为了防止伤到拓跋易,苏杞找了个机会将他给推出了房间。混乱之中,他的腰间有块东西落了出来,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掉进了顾均原的袖子里,然而,现场谁都没注意到。 “住手!”洪钟般的一声爆喝突兀地响起,苏杞迎声看去,顿时头皮发麻。“城卫军!”那一身锦缎银甲,手持震虎金刀的,不正是城卫军统领雷炎吗。 糟了糟了,苏杞心道,这打架怎么还把城卫军给引来了,万一给捅到苏决明那里去……她不敢多想,抓过顾均原的衣领,吼了声“快跑!”给顾均原拉得转个圈,不等他站稳,就拽着他,磕磕绊绊地往他们进来时的门板撞去。木质的门板给他们砸烂了,他俩冲了出去,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苏杞的决断没有错。她刚刚溜走,屋子里的那群闹事者就给绑了成了团麻花,城卫军看到巷尾一闪而过的身影,赶忙禀报雷炎。 “雷统领,我们要不要追?” 雷炎一双阴鸷的眼盯着巷尾,他唇角微动,冷冷吐出两个字。 “用不着。” …… 苏杞和顾均原跑出去两条街,才停下来歇气。 “我……我说……你干什么啊。”顾均原扶着墙,直喘粗气:“本少爷差点……差点就把他们全干……干趴下!” 苏杞也喘着粗气回答:“刚……刚刚城卫军来了,我……我要是不拉你……你就等着你爹去禁署司捞你吧!” 顾均原神色顿时变了,连连摆手:“哇,那我爹……非把我打个半死不可……” 二人找了个路边的茶摊歇了片刻,天又开始飘起了雨,苏杞买了把伞,两人这才敢摸回百花阁。 那群人给城卫军抓了去,川宝斋这回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肯定是威胁不到他俩了,她就是有点担心拓跋易。 想到拓跋易苏杞就有点不好意思,她发现每次拓跋易每次遇到她都很倒霉,偏偏他人还那么好,不仅不计较还每次都帮她解围…… 城卫军已经走了,百花阁这时候是一片狼藉,他们到拓跋易的房间,苏杞探头去看,却并没有看到拓跋易,房间里除了清理的小厮,只站了个家丁模样的男人。 苏杞一见到那人就觉得奇怪,因为他看过来的那种锐利的眼神,太不像奴仆了。 她皱了皱眉,那个家丁模样的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了。 “这位就是肃柒公子吧。” 苏杞打量了他一眼:“是我。” 男人笑道:“我家公子特意让我在这里等您,他让我跟您说,西宁家中突发急事,他已经启程赶往西宁了,肃柒公子不必为今日之事而愧疚,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希望来日有缘再与肃柒公子相见。” 苏杞的眉毛顿时扭到了一起:“他已经走了?这么急?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那家仆只是笑笑,并不做回答,拱手行了一礼后,就转身往外走。 “对了。”没走几步,那家仆突然转过身来,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我家少爷丢了样东西,不知二位可有捡到?” 苏杞和顾均原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没有啊。” 那家仆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道了声:“叨扰了。”便走开了。 苏杞看着那人的背影,总觉得很是古怪。 “你别担心。”顾均原倒是没心没肺的:“这家伙这么有钱,不会有事儿的。” 苏杞嗤道:“你以为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 顾均原不能再同意地点头:“那可不,所有的事情呢,分两种,一种是用钱能解决的,一种是用更多的钱能解决的。” 苏杞噎了下,决定不跟这个大富豪掰扯。只见大富豪伸了个懒腰:“哎呀妈今儿这一天真是累死本少爷了,总算搞定了,走走走,喝酒去。” 苏杞腹诽,万恶的有钱人啊…… 苏杞也是真累了,他思忖着拓跋易出手阔绰,气质不凡,想必是庭背景不一般,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可能真是家里告急呢。于是她放心地抱紧顾均原的大腿,好好地大吃了一顿。若说还有什么,那应该是她心里始终对拓跋易抱有愧疚,他连离开的时候都在想着她的感受,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却连送行都没能给他送。罢了,只能期盼他下次来洛阳,再一并还他的人情了。 她并不知道,今天的事情,竟然会在日后给她带来巨大的影响。 第20章 贵妃挑衅 苏杞和顾均原喝着酒,范季庵找了过来。苏杞这才知道顾均原说的没错,这家伙确实精的很,很利落的就从后门逃走了,连茶钱都没付……只是钱饱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苏杞倒不是很担心钱饱饱,反正壮汉都去追他们了,钱饱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相比之下,钱饱饱本身才是最大的危险。 就比如,苏杞过了没几日纸醉金迷的日子,钱饱饱又再次精准无误地抓到了她。 “公主……该回去了。” 眼看着马上要举行封妃大典,苏杞作为皇女,虽不用硬性出席,但不在宫里也不大好。 苏杞不耐烦地摆手“我不回去,他纳妃,关我什么事!”她心里头可烦着呢,也不知道烦什么,反正就是烦,眼不见为净,才不想回宫。 “哎。”钱饱饱似乎早有准备,长叹了一口气:“公主,那就不要怪我了。” 苏杞刚想回头,脖颈处遭重击,她脑子登时一阵混沌。 倒地之前,她心里只想着一句话:臭丫头,下手能不能轻点,很痛啊! 再醒来,就是在宫里了。 听闻太后极度宠爱新贵妃,竟然越矩将她提前接进了宫里,惹得宫女们天天围门看。宫里倒是热闹的很,不过苏杞倒是对这个叫何清清的不感兴趣,她作为“报答”,也敲晕了钱饱饱,跑到太皇太后宫里去了。 只是,她不对别人感兴趣,别人可会对她感兴趣。 她从母后又那里得了稀罕物件,便欢欢喜喜地跑回宫,扯开嗓子喊起来:“小饱儿,我回来了,你……” 待她踏进门,登时就愣在了那里。 只见钱饱饱跪在门口,两个奴婢押着她,叫她动弹不得,一个面生的宫女使劲地扇着她的脸。她头发披散着,双颊红肿,一丝鲜血从嘴角渗出。 苏杞只觉得所有的血往大脑上头冲,她的小饱儿,那么宝贝的小饱儿,竟然在被别人欺负! “啊!”她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押着钱饱饱的奴婢,朝扇钱饱饱的宫女脸上“啪啪”就是两巴掌。 “谁给你的狗胆,敢打我的小饱儿!” 苏杞抓着那宫女的头发将她甩倒在地,还不解气,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原本押着钱饱饱的两个奴婢想上来拉她,但是她们这群弱女子怎么比得上成天在宫外打混架的苏杞,结果就是瞬间团灭,被拽到在地,加入了挨打行列。 她打得正嗨,却听一道尖利的女声从苏杞房内传来。 “住手!” 苏杞举起的手停在半空,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色牡丹华服的女人走出来,高高的发鬓上插着五花八门的金银配饰,差点闪瞎苏杞的眼。 “你就是……何清清?”苏杞瞪大了眼睛。 正是。”那衣着华丽的女人涂着豆蔻的手一只懒懒地搁在身侧宫女的胳膊上,另一只则去扶头上乱七八糟的簪钗。她斜眼瞥了苏杞一眼,眼里的轻蔑掩饰都懒得掩饰。 “听闻大晋国的大长公主不似个女儿家,常爱四处抛头露面,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苏杞当时就想到了太后说的那句“良善贤淑,举止得体”。 “何大小姐!”既然对方来者不善,苏杞也就省去了客套话,她一把把地上想要爬起来的三个宫女摁回去,狠狠地咬牙道:“你不请自来,进我屋子,打我婢女,这礼数可真够周全的。” “哼。”何清清翻了个大白眼,那瞳仁翻得苏杞都怕跑到外面去。随即她冷笑着道:“公主莫不是想叫本宫在外面等?”何清清两弯画得极好的眉毛扭在一起,像两条青虫。 “可是本宫身子骨弱的很,这要是在蘅冉宫里生了病,皇上怪罪下来,公主怕是担待不起。” 苏杞嘴角扯了扯,还真给自己脸了,这还没当贵妃呢,真当自己是碟菜了? 苏杞又是一脚将仍然试图爬起来的三个宫女踹倒,回身把趴在地上的钱饱饱扶起来。钱饱饱一时站不稳,颤了颤,差点摔倒,苏杞心疼地让她倚着自己,冲何清清道:“那饱饱又怎的惹到何贵妃,害得何贵妃如此兴师动众!” 何清清拢着嘴微微一笑:“公主是怪罪本宫跟一个宫女置气吗?实话说吧。”她看着自己的指甲,猛地瞪向钱饱饱道:“本宫是在帮公主清除小人!” 苏杞看到何清清的眼神,倒是怔了一下,她原来以为是钱饱饱气不过何清清的嚣张,顶撞了她才遭此一难,如此看来,她俩倒像是早有过节。 “小饱儿。”苏杞低声询问钱饱饱:“到底怎么回事?” 钱饱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能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杞一眼,也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公主,您可还记得我们上回出宫,奴婢差点被架子砸到一事?” 苏杞想了想,便忆了起来:“记得,我记得当时有人想欺负你,还被我打了……”苏杞愣了下,抬眼望向何清清,很是惊奇地偏头道:“难道说那个欺负你的人就是……” 钱饱饱凝重地点点头。 苏杞苦笑,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喂!”何清清见两人交头接耳的嘟哝,很不爽地打断两人:“你们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她好像也装不下去了,很是不耐烦地指着钱饱饱,对苏杞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个贱奴,不仅偷溜出宫,竟还和打我哥哥的无赖厮混在一起!本宫今日看到,不过是教训她一顿,叫她懂些规矩!” “等等!”何清清的眼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光,狐疑地盯着钱饱饱:“那无赖,不会是你宫外的奸夫吧。你们早就暗通款曲,所以……” “闭嘴!”苏杞听不下去了:“你也是女子,说话怎么这么恶毒!”苏杞握住钱饱饱的手,声色俱厉地宣誓主权:“再者,她是我的宫女,要教训也是我教训,还轮不到你!” 何清清生平头一次被人忤逆,难以置信地抚着气不顺的胸脯,指着苏杞。“你你你……”一连“你”了好一会儿,这才“你”出来。“那你把我的宫女放了啊!你也没资格打她们!” 苏杞一手摁在宫女的背上,又把她们摁了回去,挑衅似的看向何清清:“这是在我宫里,我想打谁就打谁,你管得着吗!” 这下更是把何清清气得够呛,她收回搭在宫女手臂上的手,颇有种冲上来打人的气势。苏杞也根本没在怕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不想,那何清清看了眼苏杞的背后,却是突然收起了恶狠狠的表情,受了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啊”地柔柔喊了一声,“扑通”晕倒在地。 “贵妃娘娘!”服侍何清清的宫女们忙惊叫着迎上去。 这一变故倒是苏杞未曾料到的,她愣了一下,正欲转过头去,但听身后传来太后担忧的声音:“清清!”下一刻,太后穿过她,急匆匆地跑过来,把何清清抱在怀里,唤了两声。何清清毫无反应,太后猛地转头,红着眼瞪向苏杞:“大长公主,你做了什么!” “我……”苏杞怀疑人生,我干什么了,我啥也没干啊。 “清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公主你也别想撇得清。”太后抛下这一句话便急匆匆地指挥宫女们:“传太医,快传太医!” 苏杞无语,她怎么莫名其妙就成罪人了?看着何清清红润的脸色,她一瞬间明白了。她转了转眼珠,当即焦急地凑过去:“太后娘娘!” 太后护着何清清,戒备地看向苏杞。苏杞却是没看到似的,焦急地道:“看贵妃这个脸色,红中透白,想是中了暑气了!” “什么?”太后怔了怔,看了眼何清清,又看向苏杞,半信半疑。 苏杞抿着唇,严肃地观望了一番,笃定地点头:“没错,就是中了暑气,您别看现在天凉,这房里闷热,衣服又多,很容易中暑气,弄不好,还会窒息!” 太后知道苏杞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懂,见她表情这么真,一时就相信了:“那……那怎么办?” “我在民间的时候得到过治暑气的土方法。”苏杞毫不费力地把何清清从太后怀里抱出来,往旁边甩动身子,用何清清的脚一勾,把那三个好不容易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的宫女又绊倒了。接着,她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把何清清往宫女身上重重一扔,拽着何清清的脚踝,狠狠地上下直晃。 “只要把她的气顺出来就行了!”苏杞冲着众人解释。那三个被压着的宫女哀戚地乱叫,几乎要哭出来。而何清清却是依然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放心!”苏杞见状,伸出两个手指挡在正关切地走过来的太后面前,道:“我还有第二个方法。” 她说着,弯腰抱着何清清的腰把她扛在肩膀上,接着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众人连忙追了出去。 但见这平静的一日,宫里又出现了这样一番场景。大长公主扛着一身红衣的准贵妃娘娘,绕着太液池狂奔,后面跟了群宫女,足足跑出了一种土匪抢压寨夫人的气势。 第21章 密谋大典 苏决明赶到的时候,也被这一幕震惊地额角抽痛。 他听得别人来报,说何清清去了这丫头宫里,她生怕这丫头被诘难,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丫头不把别人折腾地脱层皮,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苏杞也看到了苏决明,但她就当没看见,径直略过他,搞得苏决明一阵苦笑,这丫头,还没消气呢…… 苏杞又跑了一会儿一把把肩上的何清清摘下来,摔到地上。 何清清早给颠得昏头昏脑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被放到地上,转过脸“哇”一声就吐了一地。 “咦啧啧……”苏杞嫌弃地退后了两步。倒是随后赶来的太后将她拢入怀里:“清清,你无事吧?” “太后娘娘。”何清清靠着太后,哭唧唧。 太后更是心疼,扭头怒瞪苏杞。苏杞当即回道:“我这是让贵妃娘娘发汗,出了汗就好了,你看,这不是醒了吗!” 太后张张口,一时竟然找不到话反驳。她转眼望见苏决明,一时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口,冲着苏决明怒道:“皇上,你看到了没有,快管教一下公主!” “皇上……”何清清见到苏决明,眼前一亮,她只道太后对她说皇上长相英俊是哄她的,没想到,眼前人当真是,丰神俊朗。只是……只是眉眼之间,怎么总露着一丝怯懦?何清清转念一想,怯懦好呀,岂不是任由自己摆布。这样想着,她更加“哎呦哎呦”地怪叫,以期吸引苏决明的注意。 “可太后娘娘。”苏决明却压根好像没有看到她,只是疏离的对太后道:“何小姐并无大碍。” 太后怒不可遏:“哪里无碍,都吐成这样了!大长公主!”她朝苏杞重重地喊了声:“你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罢了,这回竟害得清清……你到底有没有心!” 苏杞差点气笑了:“她晕倒关我什么事,怎么就是我害的了?” 太后冷冷一笑:“哀家亲眼所见,就是你推了清清一把,不然清清就算中了暑气,也不可能昏倒在地!你向清清道歉!” “太后?”苏杞觉得太后最近真的是吃错药了。 “皇上!”太后一直盯着苏决明,极具母亲的威严,苏决明则是一脸凝重,给吓得额上全是冷汗。 “您不能老是偏袒公主,她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 “哀家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这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苏杞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登时大喜,急忙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母后!” 太皇太后一把拥过撞进她怀里的苏杞,拿手中的佛串敲了敲她的头,怜爱地叹了声:“你啊……” 一旁的何清清正等着看苏杞的笑话呢,哪知道杀出来一个太皇太后,苏杞叫她受了这苦,她可不甘心让她就这样逃了过去,于是何清清焦躁的同太后打眼色。 太后却是表情讪讪,挥挥手叫何清清稍安勿躁,一边佯装高兴地对太皇太后施了一礼:“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闻言转过头来,看到太后,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向来不喜这个儿媳妇,表面上端庄贤淑,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花花肠子。最近更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连表面都不装了。太皇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当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太、后、娘、娘又在教训人了。只是不知,我家女儿犯了什么错,竟然惹得太后娘娘如此动怒,竟然不顾脸面,让堂堂大长公主同一个妃子道歉。” 太皇太后一双眼波澜不惊地盯着太后,她是有底气的。按理来说,苏杞虽然年纪小,却与太后是同辈,又是皇家之女,太后根本没有权力教训她。何清清哪怕地位再高,左不过是个妃子,又是小辈,让苏杞给她道歉,真的是太过分了。 苏杞瞧见立马憋得跟鹌鹑似的太后,心里的委屈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快意,她看向母后,忍不住在心里偷笑,果然自古婆媳大戏最精彩了。 “太皇太后。”眼见太后吃瘪,何清清坐不住了,从地上爬起来:“是大长公主不小心推到了臣妾,害得臣妾晕倒,太后娘娘也是看不过才会……” 太皇太后从上往下扫了眼何清清,忍不住冷笑。她睨着何清清:“是杞儿推的你?可哀家怎么听说你是中了暑气,还是杞儿把你弄醒的呢?” “不是的,那是大长公主……”何清清说着指向苏杞,手臂却被一旁的太后拍了下,紧接着还被太后叱了声:“退下!” “我……”何清清一脸不解地望向太后。 “何、小、姐。”太皇太后一字一句地开口:“你还未是贵妃,就如此跋扈,日后若是成了皇家人,丢了皇家的脸面怎么办。”她嫌弃地瞥了眼何清清的衣饰:“看看你这穿的都是什么!” 太皇太后面目虽是和善,但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一眼瞪过去,还是将何清清吓得够呛。 “我没有……” “哼,看来太后不想管教,哀家得管教管教你了,来日哀家便叫几个嚒嚒,好好教导你宫中礼仪!” 太后说完,何清清脸色“刷”地一变,求助似的去拉太后的衣袖:“太后娘娘……” 太后面色不变:“太皇太后说的是。” 何清清顿时如遭雷击,怔在当场。苏杞直想笑,她知道教习嚒嚒的厉害,她们是最能把一本正经地折磨你做到极致的一群人,何清清这下可是惨喽。 等一下,惨…… “啊呀我的小饱儿!”苏杞一拍脑袋,急急忙忙地往蘅苒宫跑。 太皇太后瞧着她的背影,心照不宣地同皇上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太后娘娘……”何清清仍在一张苦脸地向太后求助。太后面色虽是不佳,却还是抓住她的手安慰。 “那么太后娘娘,朕先走了。”苏决明淡淡地抛下这么一句,转身欲走。 “站住!” “太后娘娘还有何事?” 太后冷冷地盯着苏决明,好像要把他洞穿:“皇上真是厉害啊。” 苏决明闻言抬头,一脸的不解:“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太后冷笑:“皇上的贴身侍卫去何处了?怎么刚刚哀家还见他在这儿。”是去叫太皇太后了吧,怪不得宫里这么大,她却好巧不巧地出现在这里。若真是这样,太后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儿子,还真是出息了。 太后盯着自己儿子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而苏决明则是仍然一脸疑惑。 何清清看了眼太后,又看了眼皇上,不由心下奇怪,这两人虽是母子,怎么感觉如此疏离,皇上甚至于都不叫一声“母后”,只叫“太后娘娘”。 “皇上!”这时,常德远远地跑过来,手里还捧着个盘子,上面放着茶壶茶盏。“皇上,老奴拿来了。” “嗯。”苏决明点点头:“去给太后娘娘和何小姐。” “诶。”常德应了声,倒了两杯茶递给了太后和何清清。 这是壶药茶,清热降火,舒缓脾胃。 何清清喝了下去,难受的胃也舒服了不少,她看向苏决明,心道,他定然是在意自己的,见她不舒服,所以特意吩咐常德去取来药茶。她望着苏决明的俊脸,不由心神荡漾。像这样俊秀又心细如尘的男人,不知道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何况,还有他的高位…… 苏决明跟没看到她一样,再次告辞,太后这回只看了他一眼,便没有多加阻挠。很快,苏决明就离开了二人的视线。 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继而心疼地揉起何清清的肚子:“清清,你无事吧?” 何清清望着苏决明的背影出了神,闻言转过头来,哀戚地喊了声:“表姨……” 没事?她怎么可能没事!从小到大,这还是她头一回被这样欺侮,还还不了手。不过,她知道,这个表姨对自己格外地好,她一定会帮她的。 果然,太后怜惜地不得了,拉过她:“可怜你了我的好孩子,脏成这样,表姨带你去洗洗啊……” 何清清愤懑地甩开她:“表姨,你既然心疼我,刚才为什么要任由太皇太后偏袒那个什么苏杞……” “哎!”太后连忙捂住何清清的嘴,戒备地四下看了看。边上的宫女慌忙将头偏开。太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叹道:“表姨我也是没有办法。”太皇太后毕竟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实力不容小觑,她也不好下手。 “那怎么办。”何清清哭丧着脸:“我可不想看到那个苏杞天天在我面前蹦跶,她还打我……而且,而且,听说她老喜欢缠着皇上……” 太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轻笑了下,拍了拍何清清的手背:“别担心,皇上不敢忤逆哀家。至于那女人,她老娘马上五十了,蹦跶不了几年,等老女人一死,她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思及此,她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何清清见表姨这么胸有成竹,她也不由放下了心来。但是她还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表姨。”她试探着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叫苏杞那家伙吃点苦头?” 太后望着她,微微笑着:“明日就是你的大典了,不如我们给她准备一个大礼……” 第22章 封妃大典 “小饱儿!”苏杞急急忙忙冲回蘅冉宫的时候,钱饱饱正捂着伤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小红小绿围着她,见到苏杞都恭敬地往后退。 苏杞蹲到她面前,心疼地抚上她的脸:“很痛吧……” 钱饱饱两颊都肿起来,却是生怕苏杞难受,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小意思啦,小时候被人贩子打得比这疼多了呢,没事没事……” 苏杞叹了口气:“叫你受苦了……” 钱饱饱挥挥手:“这有什么,你要是真心疼我啊,就多放我两天假……”没想到苏杞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啊!” 钱饱饱愣了下,试探地问:“那我还要吃猪蹄、鸡腿、鱼片……” 苏杞连连点头:“行!” 钱饱饱高兴地拍掌,连呼“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苏杞看着钱饱饱高兴的样子,眉头却是深深地皱起。 何清清……看来,多了这么个贵妃,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没关系,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 第二日即是封妃大典了。天还未大亮,宫里就热闹了起来。 苏杞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准备像往日一样睡到日上三竿。只可惜,事与愿违,刚过五更天,她就睡不着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窗格里映起的霞光,听着宫人们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叹了口气,翻身起来。 钱饱饱就睡在侧殿,四仰八叉,睡得跟死猪一样的。 苏杞瞥了她一眼,没有惊动她,自个儿悉悉索索的悄声穿上衣服,提着裙摆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麻溜的拐过几座殿宇,穿过御花园,宫人越来越多,但是皆是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苏杞来到一处僻静的墙角,轻车熟路地攀上棵树,顺着树干,稳稳地坐到了房顶上。 这里是她多年梁上摸索摸出来的一块“风水宝地”,视野极佳,隐蔽性强。 她坐在那儿,就看见新辟的贵妃殿前,一道云锦流水纹绒毯自门口往外铺开,绒毯的尽头,立了个把巨大的伞,伞下的桌案上摆放着写着生辰八字的文牒,礼部的官员端着本长长的文卷,以那独特的冗长的音调念着文卷上的字,白胡子随着嘴唇的开合一抖一抖的。 何清清站在礼部官员面前,她穿着一袭水红印金牡丹齐胸襦裙,梳着高高的朝天髻,戴着大小珠花二十四的花钗冠,额前的花钿红得像滴了血。 堪比皇后待遇的衣服妆容,太后看来是真喜欢她。 她的身旁,站着同样一身华服的苏决明,他束着通天冠,里三层外三层的繁复绛纱袍,腰束金玉带,衣挂白玉佩绶,足蹬白水纹黑缎鞋,紧皱着眉头,盯着礼部官员手中的文卷,墨黑的瞳仁中晦暗不明。他那么挺立地站着,竟完全看不到往日的稚气与怯懦,而是隐隐地生出一种帝王的气度来,好似那衣服上画的蟠龙,潜在深潭里,即将破水而出。 大侄子真帅。苏杞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个。 她吓了一跳,连忙转眼去看那侍立在旁的一排官员们。 那一个个都是练过的,不管现场有多无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苏杞是受不了了,礼部老官的语调真跟催眠曲似的,一会儿就催得她眼皮子打起架来。 无聊。苏杞打了个哈欠。封妃真是顶无聊的一件事。 还记得三年前,苏决明的第一个妃子,今年已然二十的陆妃,被塞进宫中的时候,尚且年幼无知的她觉着新奇,也是像现在这样,趴在屋顶上,兴致勃勃地偷看,然后毫无悬念地趴在顶上睡着了。 后来,她是被苏决明吵醒的。原来苏决明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了她,居然也爬了上来!他还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朝服呢,哆哆嗦嗦的攀着树干,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宫人们全围在下面,盯着他的屁股,就等着接他。 “你上来干什么!”苏杞当时很是吃惊。她还记得苏决明怕得不行,满头大汗地抱着树干,抬头看向她时,苍白的脸上却努力扯着笑。 “我想跟姑姑在一起。”他如是说。 苏杞当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欢喜,比吃了蜜糖还要甜的欢喜。虽然最后苏决明还是掉了下去,砸折了常德的胳膊,虽然她被母后痛骂了一顿,好几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但她还是很欢喜。 哎……苏杞叹口气,目光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苏决明身上,那时候追在她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现在,也是可以自如地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的少年了。 苏杞觉得胸口酸溜溜的,跟吃了早青的杏子似的,怎么也好不了。 突然,下方的苏决明唇角微微绽开了一点笑意,他稍一偏头,径直看向苏杞的方向。苏杞吃了一惊,下意识俯下身去躲,却不料手上没抓牢,“哎呦喂”地大叫一声就摔了下去。 “砰”地一声震天响,在这个严肃寂静的场合里特别明显。 下面的宫人们给这个从天而降的公主吓得不轻,皆是怔怔地看着她。连那边礼部老官都停下了颂词。 妈呀,今天这是倒了什么霉啊,要是告给母后,肯定又是一通骂!苏杞捂着块成三瓣的屁股,对天上迅速地一指:“看,有流星!” 然后在众人“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乖乖转头之际,匆忙地往自己的宫殿里跑去。 幸好下面是草垫,苏杞又禁摔的很,所以倒没受什么大伤,但毕竟是疼。她觉着丢脸,抹了点药后,干脆就在自己宫里边不出去了。反正也没有她的什么事,就任由外边吵吵闹闹,她独自睡觉。 可这觉睡得是一点都不安稳,翻来覆去,起起坐坐,她一会儿想着苏决明他们行跪拜礼了没有,一会儿想着何清清会不会现在在心里笑话她,一会儿想着苏决明有没有担心她的屁股……折腾了很久很久。外面的吵闹声一波一波,始终未歇,倒更显得蘅冉宫里冷冷清清。苏杞捱过了中午,吃了些东西,眯了会儿,便打着转移注意力的心思,跟钱饱饱玩起了叶子戏。 留在蘅冉宫的宫女们见状也一块儿玩上。苏杞玩得正起劲,突然小红跑了进来,边跑边喊。 “公主,公主,太后请您洗漱,参加晚宴!” 苏杞出牌的手一顿,不解地看向她:“你说啥?” “太后为了庆祝何小姐当上贵妃,今晚在御花园设宴,请了不少人呢!” 苏杞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这封妃就封妃,设宴?请人?”太后疯了吧。 也不怪她这样想,一般来讲,就算是贵妃,也只能举行封妃大典,大宴天下什么的,只有皇后才有这样的待遇,还……还在宫里设宴? 钱饱饱瞧着苏杞的脸色,以为她是不舒服,遂惴惴地问:“公主,要不找个理由,搪塞一下……” “不!”苏杞扔掉牌子:“我要沐浴更衣,老娘倒要看看,她们搞什么鬼把戏!” 第23章 阴谋之宴 “酉时到,点灯……” 一盏盏琉璃宫灯逐渐点燃,在傍晚微凉的风里摇曳着。光影投在红柱上悬挂的彩绸上,忽明忽暗。 盛装打扮一番的苏杞,昂首挺胸地经过行色匆忙的宫人们,在渐近黑墨的夜空与通明的烛光中,风风火火地朝御花园走去。 太液池铺着云锦流水纹布毯的临水楼榭里,正中央按着尊卑摆着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同她的席位。而水榭两旁,那些繁花萦绕的稍低的座位,则分别是给前来贺寿的宾客们。 此时已有宾客入席,相熟的大臣皆是各自攀谈着。因着秋闱将近,他们都带上了自己的儿子们,以求在皇上面前混个脸熟。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正各自喝酒谈笑。 苏杞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嘴张得最大的顾均原。 “妈的!”她立马刹住了脚,转了个身,隐到最近的柱子背后。 这小子居然也来了! 苏杞苦笑,还记得顾均原曾嚷着要去她家玩。被她以“我家破茅草房丢脸”为由搪塞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真来她家玩了! 他要是知道她家有几十万平米,几千号仆人,再看到她穿着个小裙子搁几十万平米的家里蹦跶,非得疯了不可! “咋办咋办呐……”苏杞焦急地在原地踱来踱去。钱饱饱脸还没大好,不敢出来见人,所以没有跟着,因此她现在竟连个帮手都没有……该怎么办好…… 这时,她瞥到了旁边铺在地上的花瓣,眼珠子微微一转,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片刻后,一脸红麻子的苏杞淡定地进了水榭。 水榭里,只坐了脸黑成炭的母亲。 “母后!”苏杞叫了声。 太皇太后抬眼看到她,整个人一抖:“杞儿,你的脸……” “我……我刚刚碰了种花,有些过敏。”苏杞胡乱诌道。 太皇太后眉头轻挑:“不需要叫太医吗?” “不用,马上就会好的。” 太皇太后还想说点什么,眼角瞥到后面进来的几人,也顾不上苏杞了,瞬间抿唇,凌厉的眼神刀子似的射过去。 苏杞挑挑眉,偏头看了眼,是太后。看样子这设宴的事,母后也不知道。太后竟然瞒着众人搞了这么一出,胆儿真是肥了。 她默默地在母亲的身旁坐下,一边捞面前的花生米吃,一边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太监的唱报传来,苏决明牵着何清清走了进来。 他们仍然穿着那身华服,接受过众人的行礼,这才落了座。 何清清进来的第一眼,就去看苏杞,苏杞嚼着花生米,冲她“嘿嘿”傻笑。被一个满脸红麻子的人盯着笑,说不瘆人是假的。何清清哆嗦了下,却还是硬生生扯出一个笑,端了杯酒,施施然走到苏杞的面前。 “公主,本宫昨日行为不当,今日特来向公主赔罪,希望公主喝了这杯酒,能够不计前嫌,衷心祝福我与殿下……” 她脸上迅速掠过一道绯红,羞赧地瞧了眼苏决明。 呵,不就是想说老娘要拆散你们天造地设的一对吗。苏杞学她的腔调,阴阳怪气地道:“贵妃说得哪里话,我哪敢生气,我在这宫里,还得仰仗着您和太后娘娘的鼻息呢!”说完,一口喝下何清清递来的酒。 来呀,互相伤害啊! 何清清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她瞥了眼太后,后者反而是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何清清心情忽然好起来,端着架子,坐回了苏决明身边。 接下来的晚宴,倒是还算风平浪静。 就是碍眼的何清清几乎贴到苏决明的身上,给他又是夹菜又是倒酒,苏决明似乎是胃口不佳,都不怎么吃,但还是微笑着也给何清清夹了菜。二人一副琴瑟和鸣的模样。 苏杞尽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菜上,埋头苦吃。但何清清和太后那边时不时传过来的放肆的笑,还是让她有种想朝她们脸上呼巴掌的冲动。 偏偏何清清要犯贱,看着她,拉长了音调道:“咦,公主今日的脸是怎么了,怎的……跟生了癞子的欢欢似的。” 欢欢是太后养的一条狗。 侍候何清清的婢女们登时发出一阵窃笑声。 苏杞冷冷地瞪了她们一眼,她们顿时噤了声。昨天那三个宫女的下场,她们都了解的很。 “就是过了敏。”苏杞淡淡回答:“还好不像有些人,平时就像。” 何清清哽了下,此路不通,另行一路,她糯糯地黏到苏决明身上撒娇:“皇上,这道莲花鸭签可好吃了,您尝尝……皇上……皇上……”嗲到极致,恶心到极点。 苏杞紧紧捏着在变形的边缘徘徊的玉筷,感觉自己要忍不住了。 “砰!” “快看,是烟花!” 漫天的烟火在水榭对岸的上空绽开来,犹如一道墨色的画卷里开起了朵朵的花。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烟火吸引了去。苏杞暗暗松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皇上,快看!”何清清脸上的笑意更甚,她攥着苏决明的衣角,将他拉到了水榭中央。 烟火照亮了半边的天空,整个世界的光华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耀眼无比。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皇上万岁,贵妃娘娘千岁!”所有的大臣们皆是跪伏了下去,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高高在上的苏决明和何清清,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陪衬。 苏杞望着二人比肩而立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起身匆匆地,离开了水榭。 他们是般配的皇上和贵妃娘娘,而她,只是曾经想拆散他们的讨人厌的姑姑。 她没有注意到,光华流转之间,她的背后,一直有个眼神在追随着她。 苏决明微微皱眉,挣开了何清清的手,意欲转身。 “皇上!”何清清慌忙拽住了她:“您去哪儿?” “去哪儿?”苏决明勾唇一笑,那张俊朗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芒下,竟透出一种从未见过的魅惑。 他俯下身,虚虚地环住何清清。 何清清“咯噔”一声,心头狂跳。“皇上……” “你不配知道。”传进耳中的话语却是冰冷得如寒冬冰雪,让她打了个寒颤。 “朕警告你,不要招惹那丫头。否则。”苏决明笑得愈发妖冶,嘴上却吐出冷冷的话,如摘下面具的阎鬼:“朕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完这番话,像什么都没有讲过一样,儒雅地朝她一笑,随即果断地转身,走出了水榭。 众臣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何清清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一双手紧紧地捏住身侧的衣服。 你那么护着你那个姑姑是吧,好,过了今晚,看你还护不护得了她! 第24章 遭人算计 苏决明走出水榭,就焦急地四处转圈乱找。跟在他身后的常德忍不住问:“皇上,您在找什么呢……” “奇怪,刚刚明明看到她往这边来的……”苏决明没有回答,转过一座假山。他忽然想到什么,仰起头。 果然,假山顶上,背着月光坐着个小小的人儿。那个人还荡着腿,地上的影子一晃一晃的。 “你在上面做什么?” 苏杞听到了他的话,偏了下头,又转回去,接着荡。 苏决明无奈,只能撩起衣袖,笨拙地往假山上爬。他爬得是真的笨,踩都踩不稳,衣服又厚重,结果脚下一滑,他“啊”一声就往后倒去。 常德下意识就去做这几十年最常做的动作,伸手等着兜苏决明。 就在这时,悬在空中的手被人抓住。 “笨死了!”月光下,少女愤愤地骂了句,手上却是抓得牢牢的。 苏决明不由笑:“是是是,我自然还是姑姑厉害。” 苏杞瞥了他一眼,骂了句:“别贫,赶紧上来,老娘手要断了。” “好。” 苏决明最后在苏杞骂骂咧咧的埋怨中磕磕绊绊地爬上了假山。 “多谢姑姑。”苏决明盯着苏杞坑坑洼洼的脸,抬起手抚上。 “你干嘛!”苏杞忙往后退。 “擦擦。这么好看的脸,这样多可惜。” 苏杞嘴角扯了扯,这臭小子,别的没啥本事,就是嘴巴甜。 “你怎么知道我是画上去的……” “姑姑的一切我都知道。”苏决明淡淡地微笑着答道。 “就你会说。”苏杞擦着脸上的花渍,身上突然一沉。 苏决明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苏杞一愣。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似乎很疲惫,语气里都带着点乞求的意味。 “你……你怎么了?”这话刚出口,苏杞就气得打自己脑壳,你丫的犯贱啊! “好累……”苏决明喃喃着,声音从离耳朵很近的地方传来,像在梦里。 “今天自然是累……”苏杞下意识就回。 “不是这个累。”苏决明闷闷地道。 那是哪个累?苏杞阴阳怪气地道:“娶老婆呢,能不叫你累点。” “嗤——”苏决明一声嗤笑,温热的气息扑在苏杞脖颈处,痒痒的。 “苏杞,你真是个傻子。” 苏杞顿时火从心来,一把推开苏决明:“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苏决明也不恼,似笑非笑地看她,一双眼睛在月光下如同黑曜石:“你不就是我全家里的一个?” 苏杞哽了一下,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干脆不说了,头偏向一边,不去理他。 苏决明也不说话,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月光静静流转,没有烛火的夜格外静谧。 苏决明长长叹了口气,在这暗夜里竟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何清清背后是整个丞相家,有些事,我终究无能为力……” 苏杞心念一动,他……这是在解释吗……她自然知道身为帝王,在那高位上有他自己的不得已。苏杞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整理自己的心情。 苏决明见她不开口,率先开口问:“你今日……摔得如何?可有受伤?” 苏杞暗骂一声,这小子果然看见了。她觉得脸都丢尽了,于是没好气地道:“关你什么……” 话说一半,突然止住了,苏决明心下好奇,抬眼看去。一张通红的脸闯入眼中。 他呆怔了片刻,一阵香风扑过,一双滚烫的手软软地攀上了他的腰。 “好热……” 苏决明身子登时僵住了。 “姑姑……” 苏杞的身体烫得吓人,她喃喃地说着胡话,一边烦躁地去拉自己的衣服,一边往苏决明怀里蹭。 洁白的月光下,苏决明能够看到因为苏杞拉扯而变得宽大的衣领,雪一般洁白地泛着光。 苏决明慌忙将眼移开,忽然觉着空气有些热。他赶忙将苏杞推远些。 可没过一会儿,苏杞绵软的身子又缠了上来。 苏决明叹了口气,大手一揽,将她抱在怀中,利落地跳下假山。 “砰”地一声,一片灰尘飞扬,原本靠在暗处的树上假寐的常德吓了一跳。 “皇上,怎么了?” 却见苏决明稳稳地落在地上,怀里抱着个人,迅速地往一个方向跑去。 “诶,皇上,等等我啊!”常德朝假山上看了眼,上面空空如也,他当即道了声糟糕出事了,连忙跟了上去。 苏决明脚步从未如此匆忙,他几乎是跑着,穿过几座殿宇,冲进了蘅冉宫。好在大部分人都在御花园,路上冷冷清清的,没有碰到什么人。只在蘅冉宫门口碰到了啃猪蹄的钱饱饱,见他进来,吓得捧着猪蹄对他行注目礼。 苏决明没有管钱饱饱,径直走进蘅冉宫,推开门,转身迅速将门关死。 “皇上……公主……”钱饱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怔了片刻,就要去拍门。 “别!”这时,常德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按住钱饱饱的手,伸出根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了声,对里面挤了挤眉毛。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噤了声,俯下身子凑在门板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哗啦。”苏杞从浴池中的凉水里挣出头来,冷水漫天地浸在身上,凉意使得浑身难耐的焦灼感缓解了不少。她睁着双稍稍清明的眼,望着把她扔入水中就站在浴池边的苏决明。 苏决明见状,松了口气,弯下腰,费力的将她从浴池里捞了出来。然而下一刻,他就有些后悔了。面前的苏杞身上的衣服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身上,貌似更加…… 苏决明红了脸。他随后拉过屏风上挂的一件衣服,给苏杞裹成个粽子,才扛起她就往床走去。 床上围着青绿色的帷帐,苏决明右手打算勾起那帷帐,门突然“吱呀”一声推开了,常德同钱饱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第25章 无奈许配 他有些不满:“你们进来做什么……” “不好了,皇上,快走!”常德不由分说,拉过苏决明费力地往侧殿走去。 苏决明不解:“怎么了常德?” “皇上,请恕老奴稍候解释……”常德话都来不及说,将苏决明塞进侧殿,自己也一屁股钻了进去,随即关上门。 他刚关好门,门外哄哄闹闹的进来了一大班人,为首的正是挺着胸脯的何清清同太后。她们身后,跟着面色不善的太皇太后以及各位大臣。 钱饱饱正扶着脑子还不大清醒的苏杞,见状厉声对涌进来的人道:“大胆,竟敢擅闯公主寝殿,你们想干什么!” 何清清看到钱饱饱扶着苏杞时,微微一怔,但她随即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神,宫女们立刻上前,拉开了床边的帷帐。 “喂,你们……”钱饱饱斥责的话刚想出口,就哽在了喉咙里,她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的顾均原。 “本宫说得没错吧。”何清清满意地看向一脸黑线的太皇太后。 “臭小子!”人群中传中一声暴吼,是顾翎。顾均原这才被震醒,睁开眼,起身一脸懵的看着眼前的场景。钱饱饱忙扶着苏杞背过身去。 顾翎从人堆里冲出来,骂骂咧咧地揪着顾均原的耳朵往外拽:“你个不孝子!” 顾均原对父亲的怒火以及在场其他人投来的揶揄神情完全无法理解。他只不过尿急出来解个手,嗅到一股不知名的香味,失去了知觉,再醒来,就是这副场景了,中间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爹,你骂我干啥呀?” 顾翎听到顾均原这么问,一口气差点背过气去。 何清清不急不缓地开口:“顾大少爷,刚刚本宫听到宫女禀报说你进了公主的宫殿,还只当是她看错了。没想到,你竟然还真的跟公主有私情。顾公子当真是……”她拿袖掩住红唇:“胆大呢。” 侧殿凑在门缝里偷看外面的常德身子震了震,拿眼偷瞧身后的苏决明。苏决明抿着唇,他总算知道苏杞今晚为何会如此不正常,定是何清清敬的那杯酒加了东西……倘或苏杞直接回了宫,而不是跟他一块儿,那现在…… 他不敢去想。 “私情?”顾均原也是吓得不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本宫可不是胡说。”何清清环视了眼众人:“大家都亲眼所见,顾大公子从公主的闺床上醒过来。不是吗?” 顾均原呆了,他看了眼周围,入眼处确实都很陌生,可是,他怎么会到这里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不得不向父亲求救:“爹,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也不认识那个什么公主,我是去解手然后……” “顾大公子,别挣扎了。”何清清打断他的话:“还是你想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公主勾引你,将你带她的床上的?” “住口!”太皇太后揽过苏杞,剜了何清清一眼:“女儿家说话如此难听,成何体统!” 何清清害怕似的缩了缩,太后貌似忍不住地道:“母后,您还要惯纵公主吗,就是因为您太惯着她,所以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言下之意,今儿这事是真的,太皇太后在护短。 太皇太后闻言蹙眉,太后跟何清清一唱一和的,就是铁了心要将脏水往苏杞身上泼。 侧殿里,常德也替太皇太后焦急呢,一个没防备,苏决明走了出去。 “哎哎……皇上……”常德望着苏决明的背影,哎呦了声,只能跟了出去。 “这里怎的这么热闹?” 大家听到熟悉的声音,纷纷收起了神情,看向缓步踱进来的苏决明。 “皇上,你来得正好。”太后忙高兴地迎上去:“公主竟然和顾公子私通!皇宫里出了这等丑事,皇上必定要肃清才是!” “哦?私通?”苏决明挑挑眉:“可,姑姑刚刚一直与朕在一块儿,哪来的时间和顾公子私通?”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震惊。苏决明面不改色地接着道:“姑姑在廊上对月酌饮,喝醉了,朕正好撞见,便送她回来,这才刚到,你们就闯进来了,你说巧不巧。” 说实话,苏决明这么做是有风险的,太后之前的话本就让大家对他和苏杞的关系产生些怀疑,如今他这么说,就证明他进了苏杞的闺房,这孤男寡女的,难免引人猜想。 所以在场人的神色也都有些晦暗不明。何清清则是怨愤地捏拳,瞪着苏决明,为什么,为什么他能为她做到这般,她好不甘心!不甘心! 太后脸色变了变,立马开口:“皇……皇上既然这么说了,哀家自然相信皇上……可,顾大公子的确出现在公主的闺房,或许,或许公主与顾公子确有情愫,约定了相会,只是被皇上拖延了时间,尚未相见……” 苏决明拧眉盯着太后:“太后娘娘,您在说什么?”不得不说,太后刚刚的那番话,真的很扯。 然而就算别人都觉得太后的话扯,她自己也不能觉得扯,所以她蹙眉对苏决明斥道:“皇上的意思,是在说哀家胡说吗?” 苏决明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太后,盯得后者后背发毛,太后从未被苏决明如此忤逆过,瞪着苏决明的眼中也憋着团火,空气里一时间充满了□□味。 “行了行了。”两人正僵持间,太皇太后摆了摆手,打断了二人:“都别吵了。顾小公子何在?” 顾均原刚刚插不上话,只在一旁愣愣看着,突然被太皇太后叫到,忙回答道:“均原见过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自上而下看了眼顾均原,道:“不管今天你和杞儿究竟是被人陷害还是怎么样,看天意,你跟杞儿命里有此一缘。哀家看你也是块能雕琢的璞玉,也罢,杞儿,就托付给你了吧。” 在场的人皆是大吃一惊,这个反转,真是闪了所有人的腰。 苏决明震惊地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 太皇太后用眼神示意苏决明别说话。太后跟何清清精心设计了这出戏码,让这么多人看见顾均原在苏杞房中,就算他们都知道苏杞是被陷害的,可是人言可畏,苏杞终归是女孩家,不得不注重名声。现下唯有让顾均原娶了苏杞,才能勉强留下点脸面。她自然是舍不得苏杞稀里糊涂嫁人的,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苏决明自然也想到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良久,他才松开拳,垂下头,长叹了口气。 太皇太后知他是捋清了这其中的关系,遂淡淡地松了口气。 顾均原张了张嘴,瞥了眼靠在太皇太后怀里,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的公主,迟疑道:“可是……”他顾均原虽然荒唐,但也不想随便就娶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拒绝,他老爹就堵住了他的嘴,代为谢道:“能娶公主,是犬子的福气,顾某在这里替犬子,谢过太皇太后,谢过皇上!” “罢了罢了,哀家乏了,你们都回去吧。”太皇太后疲惫的摆摆手。 何清清和太后看了一眼,她们尽管没让苏杞的名声一败涂地,但顾均原据说是京城第一纨绔,嫁给他,那苏杞也有的苦头吃。于是,她们没有再说什么,满意地退了下去,众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也就跟着捏着顾均原耳朵的顾翎,退出了蘅冉宫。 钱饱饱眼见顾均原的身影远去,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帮着太皇太后将苏杞安放到床上。太皇太后坐在床头,握着苏杞的手,抬眼望见站在一旁一脸深沉的苏决明,叹口气。 “哀家也走了吧。”她望了眼苏杞沉睡的脸,哀哀地叹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我……我也走了。”钱饱饱本想给公主换下湿衣服,但见苏决明没有要走的样子,她哪敢跟皇上共处一室,赶忙脚底抹油,开溜。这下,屋子里只剩下苏杞和苏决明两个人。 苏决明缓缓地走过去,坐到床边,望着苏杞的脸。室内,陷入了一片安宁,仿佛刚刚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对不起……”苏决明喃喃着,眼中的光芒不甚分明。 湿衣服凉,苏杞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睁开眼,她迷迷糊糊看见苏决明,她托起身子说了句:“你跑到我梦里来干嘛!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没有梦到过你……”然后不等苏决明说话,倒头又沉沉睡了去。 苏决明苦笑了下,走出去叫钱饱饱。 这一夜,注定是有许多人无眠,反而是苏杞,即将要被稀里糊涂地许给顾公子的倒霉公主,倒是睡了一个沉沉的好觉。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被钱饱饱的夺命连环催给催醒。 “干什么!”她好像受了凉,头昏昏沉沉,很不舒服,被叫起来后不悦地斥了钱饱饱。 “快醒醒!”钱饱饱却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她拉着苏杞的手,口中说出的话如一道惊雷。 “公主,枢密使家昨夜被灭门了!” 第26章 灭门惨案 “岂有此理!” 厚厚的奏章砸在脚边,三司使杨丰给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匆匆瞥了眼还穿着寝衣,披了件外衫沉着脸坐在寝殿榻椅的皇上,擦了把额上的冷汗。 “只一夜,顾府除却昨夜被太皇太后留在宫中密聊的顾家长子,其余上下几十口人全部被杀,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了今天早上才被送柴火的伙计发现,这像话吗!啊?”苏决明阴沉着脸,那副气势,简直像要吃人。 “皇……皇上。”杨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此……此事确实蹊跷,刑部……刑部已经在加紧追查,想必……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皇上虽然平时总是温温和和的,真生起气来还挺吓人。也是,朝中重臣在眼皮子底下被杀,还是灭门的惨案,这可是□□的挑衅,纵使皇上脾气再好,肯定也咽不下这口气。 果然,苏决明听到杨丰的话,感觉是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加紧追查?要查几年?还是几十年?” 面对皇上的咄咄相逼,杨丰身上已是汗涔涔的了,他不得不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淡定地站着的丞相。 大哥,拜托你说句话吧,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如他所愿,何文庸终于开口了。 “皇上,顾大人一生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实乃国之忠臣,您不如讣告天下,将顾大人夫妇以一品官臣之礼厚葬,赐给那顾家长子官位补赏,让他今世衣食无忧。再责令刑部尽快查明凶手,如此,想必顾大人九泉之下也得以安息了。” 良久没有回应,杨丰忐忑不安地去瞧皇上。皇上的脸色渐显舒缓,杨丰知丞相这番话是说到点子上了,想想也是,重臣一家死于非命,身为皇帝定是要好好告慰的,否则定叫其余臣子寒了心。他暗骂自己蠢,不由以略带崇敬的目光看向何文庸,不得不说丞相还是丞相,做事真的是,一套一套的。 接着,他眼珠子一转,赶紧殷勤地道:“皇上,臣……这就吩咐下去?” 苏决明尽管绷着脸,还是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办。 杨丰这才松了口气,行了一礼准备往后退去,然而没等他动一条腿,何文庸又开了口,这一开口令他差点直接心脏病发作。 “皇上,还有一事。不知可否尽快甄选新的枢密使?”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杨丰盯着何文庸,想笑笑不出来。 好好的,您扯这做啥呢…… 其实枢密使确实是要选,但是那也应该是在把顾翎的后事安排好了以后,这急匆匆地就要选新人,实在是太不妥当了。皇上刚好起来的心态八成又得崩。 果然,苏决明的脸色如同山体滑坡似的“刷”地垮下来,嘲弄的道:“前枢密使尸骨未寒,丞相大人就想着找人顶替他,不知道顾爱卿会不会气得今晚来找丞相大人叙叙旧啊?” 何文庸淡淡地答道:“皇上,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此话一出,别说苏决明,连杨丰都想翻白眼。 当然了,何文庸冒着被所有人白眼白死的风险还要这么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如今,朝中大半是他的犬马,他笃定苏决明根本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不出一个可用的人才来接任枢密使的位置,那他便可名正言顺地把自己的党羽安排上去。反正之前的顾翎油盐不进,这下死了正好。 就是……一定会被骂是了。 然而,就在杨丰忧心忡忡地等待着皇上大发雷霆时,却见苏决明瞧着何文庸“大逆不道”的行为,沉默了。 “丞相所言极是。”终于,苏决明开口,语气深沉:“只是,丞相觉得朝中有谁能担此重任?” 正合我意!何文庸内心狂喜,但表面还是要装一下的,因此他沉吟了片刻才道:“此等大事,自然全凭皇上做主。” 他本想着等苏决明因想不到人选而头疼的时候再“贴心”地给出建议。没想到,苏决明却是点了点头,道:“朕本来就有意提拔民间有才之士,恰逢秋闱将近,不如……常德!“传令下去,今年殿选的状元,即赐枢密使之位!” 常德应了声“是”,好像怕丞相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拟旨去了。 感觉像是两颗雷砸在杨丰和何文庸头上。两个人都懵了。 “皇上……”何文庸忙想阻止:“这……让一初出茅庐的小子担此重任,恐怕……不太稳妥……” “是啊。”杨丰也小声附和:“这初上任又不懂为官之道……” “正是不懂为官之道,才更勇于进取。”苏决明却是心意已决的样子:“晋国正处兴盛时期,不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何况,朕如此下令还能使天下才士踊跃入朝,如此不是甚好?” 何文庸皱了皱眉,又要开口,苏决明突然话头一转:“丞相就做此次秋闱的主考官如何?” 何文庸怔了下,眉间随即舒展。果然,皇上还是不敢触怒他。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义不容辞的语气说道:“皇上既意已决,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所托!” 苏决明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你们都先去办吧。” 杨丰感觉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斗,压抑得不行,巴不得赶紧走,同何文庸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两人前脚刚走,常德后脚就拿着拟好的圣旨进来了。 “请皇上过目。” 苏决明在写满字的黄绸上扫了一眼,眉心微微收紧,看向常德:“看来,那件事要提早去办了。” 常德会心地点了点头:“老奴即刻便去。” 苏决明沉吟着点点头,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顾家那个长子……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现在应该已经到府门口了。老奴怕……”常德惴惴地道:“这小子锦绣日子过惯了,这回恐是要疯。” 苏决明眉心皱得更紧了:“那顾均原身手不错,有胆识,是块好苗子,可惜娇了点,这回该让他受些敲打。” 常德自然明白顾均原的意思,忙应道:“是,老奴明白了。” “对了。”苏决明神色微凝,欲言又止。 常德跟了苏决明这么久,对他何等的熟悉,当即就知道了皇上想要问什么,遂状似不经意地道:“公主今早醒来以后听闻昨晚的事也是震惊不已,现下换了便服出了宫,说是怕兄弟出事……” “兄弟”二字,完美诠释了苏杞对顾均原是怎么一个情谊。 苏决明瞥了常德一眼,忍不住笑骂:“行了别得瑟了你,赶紧去办正事吧。” “是。”常德憋着笑,退了下去。 该来的还是要来啊。苏决明深深叹口气,将目光放回手上墨迹未干的圣旨上,神色凝重的,拿起御印,重重地盖了上去。 …… “啧啧,你说枢密使大人这是遭了什么罪啊,全家上下几十口人,但凡能喘气的,全死光了,连条狗都不剩!” “是啊,听说满屋子全是血,那场面,今儿早上送柴火的老六进去直接给吓疯了!” “这可邪门了啊,该不会……是怨鬼索命吧……” 顾府高大气派的朱门外,一改往日的庄严肃穆,挤满了议论纷纷的百姓们。 苏杞赶到那里的时候,府门前几米开外已经被城卫军拦了起来。雷炎指挥着城卫军,从那半敞开的朱红大门里,扛出一具具白布包裹的躯体。门里时不时溢出的血腥味刺激得苏杞昏沉的脑袋愈发地难受。 她强撑着,忍住恶心,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见瘫坐在朱门前的顾均原。 钱饱饱和她说顾均原今天早上是尖叫着跑出皇宫的,那样子跟疯了似的,她心下担心,便跟了出来。此时,她望着顾均原颓废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顾家有钱有权,寻常人动不得,这场无端之祸,恐怕和娶她那桩事脱不了干系。 苏杞朝城卫军求了情,得了准,这才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顾均原身后。 “顾兄……”她张嘴,喉咙里跟卡了个面团似的,再说不出些什么。 顾均原似乎是听到了,机械的转过身,看向她。 第27章 范兄送刀 苏杞吓了一跳。 顾均原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总是噙着笑的下巴满是斑驳的胡渣,而那双永远水波潋滟的,能叫人看得面红心跳的桃花眼里布满了干裂的猩红的血丝,无神地望过来的时候,让人感觉看着自己的是个抽去魂魄的傀儡,根本不是个活人。 “肃柒老弟……”他看见苏杞,唇角动了动:“这场梦做的太像真的了,我都有点受不了了。”他拽过苏杞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口中不停道:“你快把我打醒,快把我打醒!把我打醒!” “顾兄,你别这样……”苏杞既痛心又无奈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自胸腔底嘶吼而出,顾均原像一头失去控制的小牛,以常人不及的速度朝顾府的大门奔去。 一旁的城卫军连忙抓住他。 “放开我!爹!娘!”顾均原疯了似的又踢又打,痛苦地捶打着胸膛:“你们出来啊,我知道你们没有死,你们没有死!我答应你们,我会听话,再也不去青楼,再也不去赌钱,我会娶公主,会好好努力参加秋闱。我错了,我什么都改,你们出来啊,出来……” 然而他再怎样嘶吼,应对他的只有那一具具用白布包裹的冷冰躯体。最后,顾均原吼到精疲力竭,瘫坐在地上,扯着沙哑的嗓子痛哭。苏杞被他哭得眼角一酸,也掉下了泪来。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一把抱住顾均原,任凭顾均原在她怀里挣扎拍捶。 许是这场景实在叫人心酸悲痛,围观的人皆是唏嘘不已,纷纷别开脸去不忍去看。 “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苏杞嘴里安抚着,心里却也清楚地知道这安抚甚是苍白无力。一夕之间从肆意骄纵的纨绔少爷变成了孤儿,最亲最爱的人竟然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人世,任是谁,一时之间都无法接受。 “啊!!!”顾均原心痛至肝肠寸断,一口气没缓上来,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均原兄!” 这可把苏杞吓得够呛。她忙去拍顾均原的脸,顾均原跟滩烂泥似的动也不动。她只好费力地去搀起顾均原,想带他看大夫。好在围观群众中有几位好心肠的大哥,帮她把顾均原抬到了最近的医馆。 大夫看过了以后,说顾均原只是情绪太激动,急火攻心,给他顺过气,喂了帖药,这才算是缓过了劲来。只是接下来得尽心休养着才行,苏杞琢磨琢磨,打算给顾均原送去他外公家。 顾均原的母亲的娘家可是京城第一首富——沈家。沈老爷子儿子十几个,老来得女生出了顾均原母亲这么唯一的一个女儿,基本就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如今顾夫人惨遭横祸,沈老爷子受到的打击定然不小,若是知道顾均原这个唯一的外孙还活着,想必也会振作一点。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连沈府的门都没能进去。 “我们家大少爷说了,顾公子是顾家的人,跟我们沈家没有关系,让您别来了。”沈府的家仆机械地背完这段话,就要关上大门。 “等会儿等会儿!”苏杞急忙堵住门,难以置信地看向家仆:“是不是搞错了,你家大少爷真这么说的?顾公子可是沈老爷子的亲外孙啊……” “我家少爷就是这么说的。”那家仆像是怕惹上什么大麻烦似的,急急忙忙地抛下了句:“实不相瞒,老爷昨晚上病倒了,现在还卧床不起,现在我们沈家,都是大少爷说了算。”接着便关上了门。 他们大概是怕幕后凶手不肯放过顾均原这条漏网之鱼,收留了会惹祸上身吧。 苏杞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不由感慨了一句人心凉薄,这年头,怕牵连甚至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她无法,又不敢将这个事告诉顾均原,只能将顾均原暂时安置在一家客栈里。 顾府被灭满门的消息在城中传的是满城风雨。苏杞听闻案子已经交给刑部处理了,但是这场惨祸来得邪乎,怕是需要些时日才能查清。大侄子命人厚葬顾大人和顾夫人,过不几日,就要下葬了。 在这节骨眼上,顾均原这个幸运的顾家长子,却是倒下了。自从醒了以后,顾均原就跟失了魂一样,成天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喂他东西也不肯吃,晚上也不睡觉,搞得苏杞都怀疑他得了什么睁眼昏倒的怪病。 苏杞见大夫也摇头叹息,心下焦急,想尽了办法让顾均原给点反应。可任是她想破了脑袋,说得口干舌燥,喝干了整坛水,顾均原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他的人虽没死,心已经死了。 苏杞泪奔了,她以为顾均原要活生生把自己饿死,忍不住摇床痛哭,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奇怪,谁会大半夜地跑到这里来。苏杞小心地打开门,一个黑影从缝隙里挤进来。 那个黑影扯下蒙得严严实实的脸,居然是范季庵。 “范兄?你怎么来了?”苏杞惊诧地看着探头探脑一脸心虚的范季庵,心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居然能看见国子监好学生这般做贼似的模样。 “时间不多了。”范季庵小心地关上房门和窗门,才小声对苏杞道:“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你们,顾兄呢?” 苏杞长叹了一声,朝床上努努嘴。 范季庵走过去,叫了两声“顾兄台”,见顾均原没反应,又拍了拍他的脸,还是没有得到回应。范季庵不由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苏杞。 “他从醒过来就是这样了。”苏杞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也不理人,也不吃东西,我看哪,再这样下去,小命迟早玩完。” 范季庵神情复杂的望了眼顾均原,他思虑了片刻,把背上背的一样东西解下来拿在手上,摊开外面包的黑布,露出来一把锃亮的刀,上面还残留着干掉的血迹。 “这是……”苏杞瞧着那明晃晃的刀,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 “我答应丞相做他的门生。”范季庵神情有些不自在:“托他的关系,这是我在刑部偷拿出来的,据说,是……”他瞥了眼顾均原,还是说道:“是顾兄台家……那桩案子,凶手留在现场的。” 床上的顾均原听到这话,突然直直地坐起来,夺过刀,放在手里细细地端详起来。 “你……你因为这个,就要去丞相门下啦?”苏杞却关注到了别的。 “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范季庵看见苏杞异样的神色,无奈道:“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一个寒门子弟,想平步青云,总得找点关系。” 人各有志,苏杞自然知晓寒门子弟的不易,也不好说什么跟着丞相这种人不好啊之类的话。她只是拍拍范季庵的肩膀,似是为他打气:“那你自己加油。” “嗯。”范季庵点了点头,也拍了拍苏杞的肩傍:“那顾兄台就拜托你了。我该走了,不然叫人发现了不好。” “那我们来日再会。”苏杞将他送到了门口,范季庵正要开门,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说了句:“对了,听刑部的人说这种刀的材质十分独特,咱们大晋,只有西宁会产这种原料。” 也就是说,线索可能会在西宁。苏杞了然,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只道改日和大侄子商量商量这个事,便拜别了范季庵。她扭头见顾均原还在端详那把刀,叹口气,便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然而她没在意,不代表别人就不在意。 第二天早晨,她想去看看顾均原怎么样了,结果打开门,发现屋子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第28章 我陪你去 “老天!”苏杞叫声不好,夺门而出。 客栈门口,伙计正在卸食材,运食材的马车安安静静停在那儿,苏杞松开马缰,飞身上马,对着几个一脸懵的伙计喊了声:“借我用下……”便扬着长长的灰尘,一溜烟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那几个伙计抱着装满青菜土豆的筐当场石化,刚这背影……还挺帅……等一下!“马啊!掌柜的,马啊!”几个人哭唧唧,跑进门找老板。 苏杞骑着马,一路朝着西边的城门赶去。西边城门进出的人并不甚多,且又是大清早,城门刚开,偌大的西城门处只稀稀落落走着几个走卒脚夫。 她一眼,就看到了背着包袱蓬头垢面,一言不发地赶着路的顾均原。 “我说!你等会儿!”苏杞跃下马,也顾不上把马牵到一旁,跑到顾均原身后,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气喘吁吁地问道:“你要干嘛去?” “去西宁。”顾均原眼里满是红血丝,闷闷地应了声,就要挣脱苏杞的桎梏。 “你有病啊!饿了几天几夜,水都没喝一口,现在跟我说要去西宁!”苏杞也是气到不行:“你看你眼底都青了,不要命了!” 顾均原不理她,依然固执地往前走。 “不是,你不能休息几天吗?咱们从长计议啊!”顾均原力气大,苏杞眼见自己拉不住他,气急败坏地吼了声:“顾均原!你爹娘的丧事还没办呢!你走什么走!” 只是,刚吼完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果然,只见顾均原身子抖了下,他僵硬地转过身,瞪着苏杞,额角的青筋尽数暴起。随即,他把包袱往地上重重一扔,怒吼道:“那你要我怎么样!” 苏杞吓了一跳,赶忙松手,顾均原却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得到爆发,不管不顾地吼起来:“我爹娘死于非命,我却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干不了!我恨我自己这么没用!这两天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我娘站在血泊里面,跟我说她疼,她好冤……我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他瞪红了双眼看向苏杞:“不,你不知道,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他跟疯了一样,嘴里嘟哝着:“我要去西宁,那是唯一的线索,我要去西宁……谁也别拦我!”说着,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站住!”苏杞又心疼又无可奈何,却依然张开手,拦在顾均原的身前。 顾均原一把揪过苏杞的衣领,呲牙咧嘴地握拳:“你不要以为是兄弟我就不打你啊!” “你也知道我是你兄弟。”苏杞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不就是西宁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陪你 去!” …… 又下雨了。 一阵寒意袭来,苏决明拢紧了外衣,放下手中的朱笔,抬眼看向敞开的雕花窗格。天色渐暗,外面正下着细细蒙蒙的雨,似乎是起雾了,那棵苏杞爬上去往他脑袋吐枣核的树,都模糊得看不大清楚。 苏决明心想,若是苏杞此刻趴在树上偷看他朝他得意的笑,他可能都看不到。 “吱呀——”窗户被关上了,那树,那雾里的苏杞,都消失在眼前了。常德关好窗,捧着件薄绒大氅,向苏决明走来。 “皇上,快穿上吧,可切莫着凉了。”常德用大氅将苏决明像包粽子似的裹了一圈:“过不多久就要入冬了,这日子是一天冷过一天。” 苏决明来回晃了下朱笔,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问常德:“顾翎一家入殓多久了?” “回皇上,五天了。” 苏决明脑袋微微点了点,接着问:“公主还没回来?” 常德摇了摇头。 “或许是……”他瞧着皇上不大好看的脸色,斟酌着又补了句:“或许是顾公子仍有些不方便。毕竟此等大祸,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走出来的。” 苏决明冷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脆弱。还要揪着好友,真是没用。” 常德无奈地笑笑,不接话。 那边苏决明还在嘀咕:“姑姑那丫头也是,就只知道关心那小子,朕这两头也忙得焦头烂额的,怎么都不见她回来……” “在说我什么坏话呢?”门外突然飘来一道清脆的女声。苏决明身子一抖,朱笔直接飞了出去,好在常德眼疾手快,接住了笔,然而那笔好巧不巧在他眉心点了一个红点。苏杞进来就看到双眉一点红的常德捧着朱笔冲她傻笑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常爷爷,你这几天不见,都得道成佛了?”说着,她煞有其事地双手合十,对常德道了声:“阿弥陀佛。” “诶呦公主,您就别取笑老奴了。”常德忍不住苦笑。 “不逗你了。”苏杞掩嘴笑,也没有再取闹常德,大摇大摆地朝苏决明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手一扬,一个酒坛子落在了案几上。 “这是做什么?”苏决明一脸诧异地望向苏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衣服也不换回来,就这么拿瓶酒来,是要跟朕一醉解千愁。” “是啊。”苏杞头也不抬,拍开酒坛子封盖,一股酒的醇香扑面而来。苏杞扬手把苏决明茶盏里的茶都往地上一倒,灌满了酒,又跟常德要了个空碗,给自己倒了一碗。 “你不是说我没关心你吗。来,咱们今晚,就把酒言欢,把这两天的烦心事统统丢出去!” 苏决明想要说什么,看见苏杞紧皱的眉心,心道,那丫头这两日,怕是心里也不好受吧。本来想问这几日在外面过得如何,见状,也不好再问了,只能长叹一口气,抢过苏杞凑到嘴边的碗,语重心长地道:“喝一点可以,但说好了,不能贪杯。不然明天早上起来头疼肚子疼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苏杞夺回酒来,嫌弃地嘟哝了句:“跟老妈子似的。” 苏决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侄子,你也喝。”苏杞端起茶盏,豪气十足地塞到苏决明手里,碗沿碰了下,一口喝干了酒。那架势,颇有种逼良家妇女陪自己的喝酒的土匪。 苏决明无奈地摇头,但见苏杞期待的眼神,只能长叹口气,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真棒!”苏杞立马又续上了酒。 有了第一杯,第二杯就简单多了。苏杞喝得猛,似乎是真的愁绪千条,她灌自己,苏决明也跟着灌。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迷糊。 “大侄子你知不知道,我住的这个客栈老板太黑心了。我就借他马用一下,居然坑了我好几两。就那么一匹瘦老马,值这么多钱?”苏杞拽着酒坛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那是挺黑心的。”苏决明眼神飘忽的瞧了苏杞一眼,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你马还了吗?” “我……”苏杞脖子一哽:“那……那是我一时间没注意……哎呀,你喝去吧你!” “咯咯咯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废话,傻乐了老半天。苏杞突然长叹了口气。 “大侄子。”她的眼角开始微微泛红:“你说,我不会真是天煞孤星吧。为什么……对我好的人,不是被打,就是被骂。” “呵呵呵呵。”苏决明突然爆发一阵奇怪的傻笑,把苏杞和常德都吓到了。他眼神都无法聚焦了,傻乎乎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鼻子前面指着:“没有……我不就挺好的。” “那就说明你对我不好!”苏杞开玩笑。 “我对你不好?”苏决明突然拔高了嗓音:“我对你不好?你说说看,我哪里对你不好。”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苏杞走去:“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做了这么这么多的事……”他把胳膊打开,比划了一个长长的跨度:“从小!我!就是全世界,对你最好的人!” “哎呦喂小祖宗,可不能再喝了。”常德急忙去拽苏决明。皇上的酒量真的是……一言难尽。喝一点还好,喝多了就疯。他还以为皇上自己会有分寸呢,没想到,居然就这么给弄醉了! 常德不拽还好,这一拽,苏决明一个趔趄,直接朝苏杞压过去。 “喂喂喂!”常德赶紧去扶,然而没有扶住。苏决明的额头顶着苏杞的额头,摔在了软地毯上。 苏杞瞪大了双眼,望着苏决明近在咫尺的长长的扇翼似的睫毛。“姑姑……我……我对你好,我一直都对你好,我对你一直都是……” 苏杞怔了怔,轻轻笑了笑,胳膊环抱着苏决明,口中的话,宛若梦里的呓语。 “大侄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第29章 远赴西宁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城楼上的时候,守城军嘹亮的指令声从城楼顶上传下,高大厚重的灰暗木门吱吱呀呀的推开,最后重重地砸在城砖上,激起了一层的灰尘。 迫不及待等候进出城的百姓们纷纷扛起各自的行李,急匆匆地穿过拱形城门,在人潮之中,一辆普通的破旧马车极为低调地行驶着。 苏杞坐在脏兮兮的布椅上,透过时不时飘起的车窗布,看着拥挤的人群,纂刻着“洛阳”二字的城门慢慢被丢在后面,心里不由五味杂陈。 大侄子现在应该已经还没醒吧,待他醒了,自己早已出城十里,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她心里有些忐忑,一来是自己从未单独去过这么远的地方,难免有些不安,二来,则是担心大侄子,不知道他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跑了,会生气成什么样。还有母后和钱饱饱,会不会为自己担忧地吃不下饭…… “吁!”车夫突然长吁一声,拽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下,苏杞没有防备,往前倒了一下,一旁打盹的顾均原更是差点飞了出去。 “你怎么回事?”顾均原心有余悸地扒着门,哀怨地质问那车夫。 “不是……前面有鸡!” 鸡?什么鸡?苏杞一下子来了精神,掀开帘子兴冲冲地往外张望。 车夫说的没错,前面还真有鸡,不过是那种下锅蒸炒煎炸能吃两碗饭的鸡。 两只毛色艳丽的大公鸡迈着高傲的步伐,在马车前面悠闲地散着步,一点都不惧人。倒是人先给吓着了。只见顾均原惊恐地大叫着,一骨碌窜回马车里,那速度,仿佛耗子见了猫。 “不是吧。”苏杞无语地望着缩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顾均原:“你怕鸡啊?”又怕高又怕鸡的,这家伙原来这么怂的吗……平时烧鸡倒是能吃半只…… 顾均原瑟缩着点了点头,从苏杞身后伸手连连拍那车夫的肩膀:“快……快把它们赶走啊……” 车夫也有点嫌弃顾均原的怂样,但人家毕竟衣食父母啊,也只能照吩咐办,于是他吼了两嗓子:“谁家的鸡啊?快捉回去,小心踩扁了!” 他这一叫还真叫了个人出来。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粗布麻衣,埋头利落地抓住两只鸡的翅膀,揪了起来。 顾均原望着小伙子手里哀嚎挣扎的鸡,霎时松了口气,苏杞忍不住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让那车夫接着赶路。没成想,她刚开口,一只大公鸡冲她的脸扑过来,她来不及闭嘴,吃了一口的鸡毛。她背后的顾均原更是被吓得土拨鼠叫滚到了车厢里面去。 那抓鸡的小伙子把两只大公鸡扔到车上以后,不等苏杞等人反应过来,就迅疾地跳上车,蹲到苏杞的面前。 苏杞一句“你有病啊”卡在喉咙里,望着面前人的脸愣住了。 “小……小饱儿?” 那小伙子杏眼圆睁,两颊因气喘而如桃花般绯红,叉着腰瞪着她,眼神仿佛要喷火,分明是她的钱饱饱没错。 “你……”苏杞战战兢兢地去碰钱饱饱:“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丫头,现在不是应该在屋子里睡大觉吗? “莫挨老子!”钱饱饱一掌拍开苏杞的爪子,劈头就是一顿痛骂。 “有意思不,啊?这是逃难啊还是私奔啊?”钱饱饱激动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要跑路了还不装好一点,昨天晚上拉着我说什么“照顾好母后,照顾好大侄子”的话,你当我蠢还是瞎?你真醉假醉我分不清楚?” 苏杞瞧着发怒的钱饱饱,也有点瑟瑟发抖:“我……” “你什么你!你哪件衣服不是我收拾的?私房钱藏哪儿我不知道?居然想骗过我悄悄走?你胆子真够大的啊!起开!”钱饱饱一个屁股把苏杞顶到边上,堂而皇之地坐下,看见苏杞震惊的神情,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我告诉你,你虽然是我主子,但我也会伤心的!我这回,就要跟你一起去,就得要你哄着,你别想扔下我!” 她转头对着一脸懵的车夫,大吼了声:“还愣着?赶车啊!”那车夫呆了老半天,探寻的眼光看了苏杞好几眼,皆被钱饱饱吼了:“别看她,赶紧赶车,赶紧的!”最后只好犹豫着接着赶起了车。 苏杞看着钱饱饱背上的包袱,张了张嘴,复又闭上了。她知晓,钱饱饱定是放心不下她,才决意要跟着的。这个傻姑娘……她含着泪,望着钱饱饱把飞出来的鸡扔回车厢里,紧接着传来顾均原杀猪般的嚎叫声。钱饱饱气得朝车上踹了一脚,中气十足地吼了声:“叫什么叫,吵死了!” 苏杞的泪瞬间憋了回去。 车厢里一阵骚动,不一会儿顾均原的头探了出来,冲着苏杞哀嚎:“肃柒老弟!你家这个兔儿爷 为什么跟过来了?啊!把这鸡给拿开!” “说谁兔儿爷!”钱饱饱脱了鞋就往顾均原脸上呼:“大男人还怕鸡,丢不丢人你!” 苏杞无奈,不过她也有些好奇,问钱饱饱:“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要带两只鸡来?” “吃啊。”钱饱饱一脸“这不是很正常”的表情道:“这一路山高水远的,干粮吃得嘴发干,不得有点肉好打打牙祭?” “可是……”苏杞想要反驳,竟又想不出来反驳的话,只得干巴巴的坐着,看顾均原和钱饱饱互掐。 “兔儿爷我警告你,再不把鸡扔出去,小爷我杀了你!” “哎呦腹肌不大口气倒是挺大,来来来,你有本事就过来啊!怂鸡!” “我打死你……哎呀妈呀鸡大哥别过来,救命啊……” 顾均原现在这状态,总比之前半死不活要好多了。只是……她拄着下巴,望着包袱靠枕还有鸡毛乱飞的场景,不由长叹一声,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是不会平静喽。 …… 西宁已近大晋边界,同洛阳确实是山高水远。越往西北,周边的景物就愈是荒凉,时间已至深 秋,草木萧条,干冷的风越过原野,刮在脸上,格外地冻人。 越走下去,苏杞愈发感恩钱饱饱的相随。以往在洛阳,她女扮男装还方便些,这出门在外,还真的是有诸多不便。尤其是地越来越平,有时候连根树都看不到,这时候小解就成了那些不得不说的难题。好在有钱饱饱照应着,顾均原又是个脑子不灵光的,所以还算是顺利地度过这段旅程。 一连走了半个多月,他们终于到达了西宁。看到那萧败城楼上刻的“西宁”二字,苏杞都有种想哭的冲动。 西宁不比洛阳的繁华,这里地广人稀,放眼望去皆是平房,墙面灰黑居多,单调朴素。在洛阳还是百叶凋敝的秋,在西宁却已经是入冬了,风刮得又急又冷,城里的树光秃秃的露着枝,更显出些荒凉寂寥来。因为临近辽国,商贸往来倒是繁盛。大街上看过去,披貂皮戴毡帽说着一口辽国话的人与身着汉地服饰的人一同走着,其间还夹杂了些碧眼高鼻的外邦民,这场景,对于从未去过远处的苏杞等人,不可谓大开眼界。 不过,饶是苏杞再迫不及待地想逛一逛这风情独特的边城,她也不敢忘记自己此次来的初衷。更不要说顾均原,他巴不得赶紧知道那刀的来处。因此,几人找了家旅馆暂时安顿下来,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在城中打探起了消息。 顺便,还可以找一找拓跋易。苏杞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不得不说,西宁人是真的很热情。打探消息比他们想象中的要简单多了。那里的刀做得是极好的,不管是菜刀还是砍刀,皆是削铁如泥。懂刀的人便不在少数。他们刚拿去给一家肉铺的老板问,那老板便操着不大熟练的官话,热情地为他们介绍了起来。 “这刀啊我知道!我们西宁不同用处的刀都是从不同的铺子里做出来的。像这种做兵器的刀,都 是从城外三里的耶里铺打的。” “耶里铺?” “是啊,说到这耶里铺。”肉铺老板把菜刀往旁边一扔,神秘兮兮地朝苏杞等人眨了眨眼:“可邪着呢。一个月前,这铺子莫名其妙起了火,掌柜的连伙计,全给烧死了!” 第30章 西宁钱府 苏杞三人登时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制刀铺子起个火莫名其妙死了这么多人,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劳驾,能否告诉我们耶里铺的位置。”苏杞怕老板多心,顺便扯了个谎,“我家是送镖的,前两天送的镖被人劫了。那伙歹徒拿的就是这些刀,家父让我务必抓到歹徒。” “原来如此。”那老板不疑有他,看向苏杞的眼神中带了点同情,他往左边指了个方向,“你们朝着那条街一直往前走,出城三里瞧着处炭黑的地方就是了。不过呢……” 那老板叹了口气,颇惋惜地道:“官府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出什么来,只道是铺子里的伙计打了个盹,没有熄灭打铁的火,才导致走了水,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那铺子也没人敢接手,就一直荒在那儿,你们现在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 顾均原自然不会在意这个,但凡有一丝线索,他都不可能放过。老板说话间,他就已经脚步匆忙地往街上跑去了。 “多谢老板!”苏杞也只能匆匆向老板道了个别,带着钱饱饱追上顾均原。 他们匆匆赶到城外三里,此地果然有一片焦黑的痕迹,两间木房子被烧成了炭,几截黑乎乎的木头散落在地上,只有一间外表黢黑的小房子堪堪立在较远处。可以想象得出来,这里经历了一场多么猛烈的大火。 苏杞看了眼周围,这里离城有一段距离,四野荒僻,若是发生点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能来搭救。只是,这老板是疯了吗为什么将铺子设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本来制作刀具用火就容易走水,还有运送材料什么的,多不方便啊! 顾均原径直朝着那间黢黑的小房子走去,可半晌都没有推开门,苏杞走近了才发现,那小房子竟然上了锁。 苏杞不解地歪头,那老板不是说这地方没人管了吗,怎么这破败的小屋子还被人上了锁呢? 她只觉得这地方哪哪都古怪得紧,偏偏顾均原又急匆匆地跑开,嘴里念叨着:“石头,石头……”他已经魔怔了,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块石头砸开锁。 苏杞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于是招呼钱饱饱:“小饱儿,我们也去找找,看看有什么能砸开锁的。” 钱饱饱明显不乐意,但碍于苏杞,她也不好拒绝,只能嘟嘟哝哝地念叨着什么也往旁边去找。 就在钱饱饱和顾均原都走远时,苏杞突然听到小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哭声。 不是吧,这里都烧成这样了,这里面还有人?苏杞僵硬着脖子转身,死死盯着那小屋子,哭声还在继续,苏杞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民间鬼怪灵异传说。难道说,是这里死的人怨气难消,跑出来作祟了?可是…… 看到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苏杞又觉得荒诞,哪有鬼大白天跑出来吓人的? 管她的,她苏杞除了调戏宫女,整大侄子,不做任何亏心事,她才不怕嘞!于是苏杞深吸了口气,壮着胆挪动着脚步,一步步往小屋靠近…… 突然,她的手腕猛地被人抓住。苏杞整个人吓得颤了一下,正要顺着那手腕去看,却听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肃柒?” 苏杞眼睛一亮,转过身惊喜地道:“拓跋易!” 身后的人一身白衣,琥珀色的眼睛光芒流转,可不就是拓跋易。 “我们又见面了。”拓跋易依然笑得一脸温柔。 “是啊。真是好巧”苏杞很是惊奇,她本来还想着要去找拓跋易,没想到人自个儿送上门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早同你说过,我是西宁人。今日我恰好路过这,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你。”拓跋易说着,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这样啊……”苏杞动了动手腕,不好意思地道,“那……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啊,一直抓着也不太好……” 拓跋易一愣,伸出两只手:“我并未抓着你……” 苏杞也愣了,她头皮“腾”地一下炸了,“啊”地惊声尖叫起来,一下跳开试图甩掉手腕上的手。她跳得太激烈了,脚崴了一下,向前扑去,眼看着落入拓跋易的怀里。 拓跋易立刻张开手准备去接,可是苏杞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掉下来,反而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拽着转了个弯,稳稳当当地跌入了另一个男人怀中。 这么一弄,苏杞是撞得晕头转向,好半天才找回视线,映入眼帘的是和她一水色系的鸦青色长衫,顺着白色的衣领向上看去,竟然是苏决明无敌臭的脸! “大……大侄子?”苏杞吓得下巴都要掉了,拓跋易也就算了,怎么大侄子也在这儿?想起她临行前灌苏决明的那顿酒,苏杞怎么都觉得现在看到的是幻觉。 苏决明紧紧地揽着苏杞,一脸戒备地看着拓跋易,听得苏杞喊他,低头直直地盯着苏杞:“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好、姑、姑。”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强调“姑姑”两个字,听得苏杞是寒毛直竖,在她的印象里,苏决明一直是软软糯糯的很好欺负,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怪怪的,甚至……有点吓人。她不由地颤抖着开口:“大侄子你……你怎么了,干什么这么凶?” 苏决明冷笑,他能不凶吗!想到这丫头居然敢瞒着他,跟顾均原偷偷跑到这么远的西宁来,他就气得差点发疯。 鬼知道那天他醒来知道苏杞不见的时候有多着急,多害怕,怕这丫头半路遇到危险,怕顾均原没有善待她,怕她吃不饱穿不暖……他抛下朝堂的一切,乔装打扮,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赶到西宁,这才在西宁城内赶上了他们。 看到苏杞的那一刻,他只想冲上前去,紧紧抱住苏杞,再也不要放手。可是他还是生气她的偷逃,因此在听到了他们同老板的话后,他便赶在他们之前来到这个铺子,故意躲在屋内,想了个办法把锁锁上,打算给那小丫头一个惊喜,同时也吓唬吓唬她,以报她灌醉自己之仇。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顾均原。他窝在屋子里,听到他们说什么“又见面了”,似乎很亲昵的样子,苏决明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苏杞那丫头,究竟背着他认识多少乱七八糟的人! 思及此,他没好气地回答道:“姑姑认为,我不该生气吗?” 苏杞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说到底,还是她先欺骗的他,这种情况换做是她,她也会生气的。到底是理亏,苏杞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立马换上一幅委屈巴巴的嘴脸求饶道:“该,该,是我错了,你骂我打我都成,消消气好吗……” 对上苏杞无辜的大眼睛,苏决明向来是没有招架能力的,他最终还是只冷冷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是好看了许多。 “敢问阁下是?”一旁的拓跋易接了个空,怔怔地看着胳膊,有些失落,再看苏杞与这男子有说有笑,心头更是发凉,忍不住打断两人。 苏决明不悦地抬头,一脸戒备地瞪着不远处的拓跋易,将放在苏杞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你又是谁?” 苏决明毕竟是帝王,凛厉起来那番气度,根本是生长在边陲之地的拓跋易无法企及的。这让他更加明白了自己和苏杞之间的差距,拓跋易琥珀色的眼睛里面,绝望更深。 “那个……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眼看着局势不太对,苏杞连忙挣脱苏决明的怀抱,向二人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拓跋易,这位是我的大侄子,苏……苏明明!” 苏决明听到这个名字,惊诧地挑了挑眉,望向苏杞。 苏杞双手合十,皱着眉头用唇语祈求道:“拜托拜托!”苏决明的大名整个晋国上下谁没听过,要是让拓跋易知道他是皇帝,自然也能猜出她的身份,那她又得完一次。 苏决明也知晓她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了“明明”这个名字。 拓跋易看在眼里,其实苏决明出现的那一刻他就隐约猜到他是谁了,常听别人说晋国皇帝特别宠长公主,今日他看着,越发觉得这份宠,似乎有些不打寻常。可是想到纵使自己配不上苏杞,苏决明可是苏杞的亲侄子,他俩更不可能,他的心里便有了点安慰,戏谑地道:“原来是肃柒的‘亲人’,失敬失敬。” 苏决明听出拓跋易特别强调的“亲人”二字,有些不悦,刚要开口,远远的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 “公子,我找到了一块石……”钱饱饱刚跑到跟前,一眼望见苏决明,腿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恰好顾均原从另一边过来,正看见钱饱饱直直朝他跪下来,吓得他退后了好几步:“兔儿爷,你痛改前非了?”转头后知后觉地看到苏决明,惊叫了一声:“你又谁啊?” “我大侄子,苏明明!”苏杞扯了扯唇,顾均原是没见过苏决明的,她倒不必慌,就是怕钱饱饱露馅。这样想着,她赶忙笑着去扶钱饱饱:“你走路太不小心了吧。”一边冲她拼命挤眉弄眼。 钱饱饱是个人精,自然很快就懂苏杞的意思,她强撑着保持平静站起身。一旁的顾均原瞧见那小屋的锁掉在地上,屋门大开着,喜道:“你们打开啦!”他扔下手里的石头便想冲进屋内:“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不必看了。”苏决明淡淡地开口,“里面什么都没有。” 顾均原饱含希望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苏杞看不下去,正想安慰他,苏决明又开口:“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苏决明挑衅似的看了眼拓跋易,拿出了一本烧了一半的蓝本本。 “这是耶里铺的账目,被强行塞在了墙缝之间。上面记录的最后一笔单子,总计两千两,来自西宁钱府。” 第31章 直视真心 “西宁钱府?”拓跋易若有所思地道,“那这大概说的是西宁富甲一方的商户,钱生源。只有他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的银两。” 苏杞撇了撇嘴,疑惑地道:“奇怪了。他一个商户,要这么多兵器做什么?” “这个我知道!”钱饱饱忽然开口,“肯定是拿去倒卖的!若是一把兵器翻两番价格卖出去,那利润肯定不止一倍!” 苏杞斜了钱饱饱一眼,仿佛在说,看来这种事情没少干啊。 钱饱饱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我听明白了。”顾均原一拍手掌,“这么说,我们去找到那个什么钱生源家的账本不就成了!” 苏杞毫不客气地怼道:“你傻啊,你想看人家就让你看?这种事情肯定不能是搬上台面的啊,他肯定是做了阴阳两种账本,腌臜的那本藏着,明面上的账簿比你的脸还干净,就是查到死也查不出来。” 顾均原噎了下,也有些气了:“那你说,怎么办?” “除非……对了,拓跋兄,这个钱生源的人品,是不是不咋地?” “没错。”拓跋易点点头,“钱生源仗着有钱,时常欺凌乡里,整个西宁都极其厌恶他。” 苏杞满意地点头,唇角勾起一丝邪恶的笑:“那……就好办多了。” 既然这耶里铺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苏杞等人便决定先回客栈,想一想钱府的事。只不过……这次客栈多了两个人。 “老板,给我开一个房间。” “老板,给我也开一间。” 苏杞刚要上楼,回身惊奇地瞧着苏决明:“大侄子,你没有定客栈吗?” 苏决明任性地回答:“我就要住这家。老板,麻烦您快点。” 苏杞无语,又问拓跋易:“拓跋兄,你不是西宁人?” “我家……前几日遭了蚁灾,不能住了!” 苏杞一脸食shi了的表情,摇着头一脸莫名其妙地上楼去:“两个都不太正常……” 待她走远,拓跋易立刻低头嘱咐了老板一句:“我要那位鸦青色衣服公子旁边的房间!” 苏决明那见状不甘示弱:“我也要那位公子隔壁的房间。” 老板拿着把钥匙,看见一身贵气明显不好惹的苏决明和拓跋易,苦笑:“那位公子隔壁已经住着顾公子了,只有一边是空的,你们……” 苏决明没等他说完,率先伸手一把抢过钥匙,在拓跋易面前得瑟地晃了两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慢着!” 苏决明不耐烦地回头,警告似的盯着拓跋易:“拓跋公子有何事?” 拓跋易一脸严肃地看着苏决明:“她是你的姑姑,我希望你想清楚,可别乱了人伦礼法。” 苏决明拧眉:“我说了,这不干你的事。” 拓跋易淡淡笑了笑,越过苏决明往前走。苏决明突然开口:“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很清楚她中意什么样的男子。像你这样的人,给不了她幸福。” 拓跋易一愣,随即悲情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所以,我会尊重她的选择。” 苏决明蹙着眉,回头一脸沉重地凝望着走远的拓跋易,他怎么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呢? 这时,苏杞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大侄子?你站这儿干嘛?” 苏决明见他像是要出去的样子,问道:“你干什么去?” “出门逛逛。”苏杞拉着鹌鹑似的钱饱饱,一脸期待,“难得来这么远的地方,不去领略一番异域风情真是可惜了。大侄子要不要一起啊?” 苏决明想也不想便点头:“当然!”他看了眼拓跋易的房间,有些小得意地任由苏杞拉着离开。就是不叫那小子,气死他! 苏杞说是出门逛逛,还真就是逛逛,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许久,吃饭时,甚至还和一位老妇人聊了起来。两个人聊得是涕泗横流,看得一旁的苏决明和钱饱饱尴尬癌都要犯了。他们俩对视了一眼,无奈地低头吃饭。 在外面疯跑了一天,苏杞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闷头就趴在床上:“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小饱儿,快去打点热水来!” 钱饱饱刚想出去打热水,转头便撞见苏决明。她刚想喊,苏决明示意她不要说话,让她出去。钱饱饱瞧了眼在床上哀嚎的苏杞,思索了片刻,便走出了门去。 苏决明走到床前坐下,忽然伸出手,给苏杞按摩起来。 苏杞只觉得这手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捏得她酸痛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她舒服地眯起眼:“这边这边,这边再捏两下。” 苏决明看她的样子,忍不住摇头笑。 “哎呀……可真是累死了,还是你贴心啊,小饱儿。”苏杞忽然感叹起来,“你说最近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跟做梦似的。咱们竟然在西宁碰到了拓跋兄,然后大侄子也来了!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大侄子最近变了好多,感觉都不认识他了,是因为他还在生我的气吗……啊啊啊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早知道我就不该瞒他。可是,我也是不想他担心嘛。你说,他会理解我的吧?” “嗯,我理解。”苏决明轻轻地回道。 苏杞僵了一下,抬起埋在被子里的头,回过身来:“大侄子?怎么是你?” 苏决明收回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既然知道我会担心,当初便和我说不就行了,搞什么不辞而别,害得人着急。” 苏杞忍不住嘟哝:“告诉你你会让我出来吗……” “当然会!”苏决明坚定地盯着苏杞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你想来,我定然会尊重你的决定。” 苏杞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然后像现在这样跟过来?” 苏决明瘪了嘴,默认了。 “大侄子!”苏杞无奈地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你来我还要照顾你,多麻烦啊!” “我会照顾我自己的。”苏决明抬手抚上苏杞的头,无比庄重地问,“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着。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瞒着我,我们一起承担,好吗?” “诶!身为你的长辈,我这不是……得罩着你嘛……”苏杞只觉得苏决明真的是越来越奇怪,往日不是软糯的很吗,今天怎么让她感觉变了个人,他们俩的位置仿佛和往日倒了个个儿。 “公子,热水来了。”钱饱饱适时捧着热水出现。 “来了!”苏杞连忙起身,见苏决明不走,疑惑地问:“你怎么还不出去?我要沐浴了。” 苏决明耸耸肩:“姑姑不必害羞,当初不是还说,连我的屁股蛋都看过了?” 不知为何这话从苏决明口中说出来,仿佛变了个味儿,苏杞“腾”得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推他:“你给我滚!” 带着奇怪的心情,苏杞洗了个热水澡,好不容易把一天的疲惫洗去,沐浴更衣后的苏决明又来了。 “你干嘛?”苏杞晕了。 “我认床,我想跟你一起睡。”苏决明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杞,那模样和小时候的他别无二致。 苏杞心软了,她心道,反正小时候也是一块儿睡的,大不了就当抱着五岁的他嘛!这样想着,她只能让出半边床:“行了,赶紧的,早点睡吧。” 苏决明乐颠颠地躺到苏杞身边。苏杞实在是累得慌,沾着枕头就没有知觉了。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苏决明忍不住笑,他这个姑姑果然是心智未开,纵然他是亲侄子,总也是个男人啊,躺在他身边,竟然还能睡得如此沉。 不知想到什么,苏决明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这回苏杞的不告而别,他着急地几欲发狂,也正因如此,他终于发觉了他对苏杞的感情,似乎有那么些不寻常。 在那个意识萌发的时候,他便拼命压抑着自己,纵然年纪相仿,可那真真切切是他的亲姑姑啊!他也知道他们绝对是没有可能的,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保护她而已,但是在看到她和拓跋易之后,他怎么也无法压抑心里的嫉妒。 罢了,苏决明绝望地闭眼,他不会阻止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做好将她拱手相让的准备,而那拓跋易,来路不明,更是无法叫人相信。他决计,从今天开始,他要收起原本为了不失去她而做出的如同小时候那般怯懦的伪装,他要让她明白,他足以保护她。然后在她找到她的真命天子的时候,亲手将她嫁出去。 可是,如果真有那一天,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苏决明痛苦地捂着眼睛。 今夜,又有人将无眠了。 第32章 喜当爹 转眼在西宁已经待了好几日,然而苏杞却只是吃吃喝喝,说好的钱府,也一直没去。顾均原有些坐不住了,气冲冲地出门就打算往钱府闯。 “年轻人,不要冲动!”恰在此时,苏杞带着钱饱饱从外面回了来,她一手拿个鸡腿,啃得正香。 顾均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肃柒老弟,你说叫我稍安勿躁,可是我这都勿躁几天了,你怎么就是吃吃玩玩,这样下去,我到底要勿多久啊?” “啧。”苏杞嫌弃地撇了他一眼,“你呀,就是行事太莽撞。来,大家伙都来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她趁顾均原和苏决明凑过来之际,从怀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卷纸,摊开在众人面前。 苏决明挑了挑眉:“钱府地图?” “没错!”苏杞得意地翘起小脑袋。 “这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拓跋易也很是惊奇。那幅地图详详细细地绘制了钱府的各个房间,甚至连不为人所知的密室、暗格都描绘地一清二楚,恐怕连钱生源本人都没有这么详尽的图。 “我说你们呀,一个个就是思想太僵!”苏杞啃着鸡腿,得瑟地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这钱生源啊,真是不够厚道,几乎半个城的人都到他府上做过活,而到他府上做过活的人,就没有不被他苛待过的。要知道,人们真的讨厌一个人起来,能给他扒得底裤都不剩!” 苏杞眨眼:“我只要跟他们聊一聊,搞清楚屋子的分布,再找个绘画高手来,这幅地图就到手了。” 苏决明看着苏杞的小表情,忍不住勾唇笑了,她就是这样,表面是看起来干什么都不正经,实际上,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就把问题解决了。 “不过……我们需要这地图干什么?”顾均原开玩笑似的问,“难不成去偷账本啊?” 没想到,苏杞竟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众人都是一愣。“公子,这偷东西……”钱饱饱触到苏杞的眼神,立马改了口,“偶尔特殊情况还是需要特殊解决的嘛,我支持你,公子!” 苏杞满意地转过眼神,看到犹疑的顾均原等人,她立马宽慰道:“哎呀你们放心好了,我早就有计划了。”她冲众人猥琐地一笑,示意他们看向一旁的一伙异邦商队。 话说那钱生源正坐在家中看新买的宝贝琉璃玉白菜,家丁忽然来报:“老爷,老爷,门口有三个波斯商人求见,说是查兹先生的朋友,跟您来商谈波斯地毯的事情!”说着,递上了一封书信。 钱生源看到那信上熟悉的印章,立刻吩咐家丁:“赶快请人进来!” 他前不久刚抢下一个大生意,同波斯商人大批订购波斯毯,再卖给晋国的王公贵胄,从中大赚一笔,听得人上门来,连忙整理着装出去迎接。 院外站了三个身着波斯服装的大胡子男人,钱生源赶紧迎上去,将三人请到饭桌上:“三位久等了,来来来,请坐,请坐。” 粘着大胡子的顾均原眼见钱生源向自己走过来,无比紧张,一旁苏杞却是镇定自若地开口:“多谢钱老爷。”那一口纯正的波斯腔,让顾均原差点怀疑人生。 几人刚刚入座,一阵尖利的女声传了过来:“老爷呢,老爷在哪儿?” “回夫人,老爷正在前厅议事,吩咐了不让外人打扰。” “不让外人打扰?我算是外人?好你个钱生源,我看你是找死!姓钱的,你给我出来!” 钱生源的面色有些尴尬:“三位多多包涵,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起身朝里屋走去,此时一个女子已经闯了进来,是位唇红齿白的姑娘,不过二八芳华,浑身穿金戴银,气势看起来甚是泼辣。再看赔笑着搂上那姑娘的钱生源,五十好几,油头肥耳,油腻作呕。 苏杞看了眼顾均原,又看了眼钱饱饱,三人都在互相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适。这钱生源,还真是“童心未泯”,岁数大得都可以当人家爹了,还娶了个这么小的,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钱生源不知道跟那个姑娘轻声说了什么,那姑娘瞪了他一眼总算是消了气。钱生源乐呵呵地携着姑娘的手,走到苏杞等人面前:“让各位见笑了,这是我家夫人。年纪小,不懂礼数,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苏杞他们能怎么样,当然是尴尬地笑笑。接着,钱生源也不避讳,当着那姑娘的面谈起了生意。顾均原和苏杞混迹市井多年,对行商之道也有些耳闻,勉强能够对付。只要拖延时间,让拓跋易和苏决明偷到账本就好。 酒过三巡,苏杞看了看天色,估摸着二人应该也得手了,便对顾均原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撤。那伙波斯的商队若是醒过来,找上门,他们就死定了。 顾均原明白她的意思,便想要结束话题。只是他们刚想告辞,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老爷,老爷,不好了!门外又来了几个波斯人,说他们才是查兹的朋友,被歹人抢了衣物信件,怕是要来骗您!” 苏杞胸中如同擂鼓,完了,还是被发现了! 钱生源也是吓得不轻,指着苏杞等人大喊:“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起身就要往里屋走。 苏杞急了,绝对不能让他现在离开!关键时刻,顾均原扑倒在地,一把抱住钱生源的腿。 “你给我撒开!”钱生源急了,想要踹开顾均原,他旁边的夫人也跑过来打顾均原:“你干什么,放开我家老爷!” 场面一时间陷入混乱,眼看着四周的家丁拥过来,苏杞灵光一现,大喊道:“钱老爷,您冷静一下,听外我说,我们是有苦衷的!” 钱生源却根本不听:“什么狗屁苦衷?把手给爷拿开!” “我们真的是有苦衷的,其实我们是……我们是……” 苏杞正绞尽脑汁想对策,一旁的钱饱饱突然指着顾均原,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钱老爷,这是你的儿子啊!” 第33章 不知所踪 空气瞬间凝固,屋里的人都陷入了石化。钱生源不可思议地看着钱饱饱:“你说什么?” “是真的。”钱饱饱“砰”地一声跪下来,“钱老爷,你难道忘了曾经的一切吗,小姐她……她一直在等您回去。她说,她不怪您,只想让您,认回您的儿子,你们的儿子,所以我们今日才斗胆上门来!” 苏杞看着钱饱饱,忍不住在心里为她炉火纯青的演技鼓掌,要不是自个儿是跟她一伙的,她还真要相信了。 “不是。”钱生源自己都懵了,看了看顾均原,自我怀疑,“这没可能啊……” 苏杞眼看有戏,干脆再添一把火:“钱老爷,我们说的句句属实,你可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他叫宋原。钱生源钱生源,三姨娶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证明,他是您生的!” 这时,钱饱饱在顾均原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还不叫爹!” 顾均原的眼神几乎要杀人,但在苏杞恳请的目光下,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大哭起来:“爹,儿子等你等得好苦啊!” 这下,连钱生源都开始有点相信了:“你真是我儿子?宋……那……那难道是宋柔柔的?”他情人众多,的确也过几个私生子,只不过名字太多他根本就记不清。也正是如此,苏杞才敢信口胡诌。 “好啊,姓钱的,你居然又在外面勾勾搭搭?”一旁的钱夫人直接炸了,揪着钱生源的耳朵就是一通训。 “哎呦,夫人疼疼疼……”钱生源连忙告饶,“可是我真的没有印象,他也有可能是假的!” “你还嘴硬!那个女人的名字都喊出来了。好啊,你出息了,儿子都这么大了,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钱夫人满屋子追着钱生源打,苏杞赶忙拉上顾均原和钱饱饱,趁着钱府大乱的空隙,偷偷溜出门去。 幸好,钱府现在乱成一锅粥,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苏杞后怕地拍了拍胸脯:“真是吓死我了。罢了,咱们赶紧回去吧。”大侄子他们应该已经得手回客栈了,他们也得赶紧回去碰头才是。 “TM的兔儿爷,你有毛病!”顾均原突然朝着钱饱饱吼,他的脸涨得通红,估计是憋气憋了很久,“你爱当人儿子就当去,扯上我干嘛?” 钱饱饱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我怎么了?当时情况那么紧急,除了那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啊?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你……”顾均原被怼得半天说不出话。钱饱饱继续煽风点火:“有那个时间怪别人还不如多读几本书。吃得跟猪一样多,事情一件都干不成……” “我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就不姓顾!”顾均原“嗷”地大叫一声就扑了上去。 “打就打,谁怕谁!” “喂,你们……”苏杞哭笑不得,拜托,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嘛,要打架等等再打啊!她想将他们两个劝开,然而顾均原和钱饱饱打起来根本就顾不上其他,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对着当街开打的二人指指点点。苏杞感觉脸都丢尽了,她用手整个脸蒙起来,悄悄地往角落里挪,仿佛在说:我不认识这两个人…… 一心一意想避开视线的她没有注意到,角落的黑暗之中,一个人快速地用布捂住她的口鼻,苏杞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整个人拖走了。 这边的钱饱饱和顾均原还在打,钱饱饱固然剽悍,但毕竟是个女子,气力肯定比不上习武的顾均原,被顾均原逮着机会一个踢腿,直接掉进了路边的水缸里。 “嘿嘿,兔儿爷,这回认输了吧!”顾均原得意洋洋地看着狼狈地探出水面,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的钱饱饱,忽然瞪大了双眼。 钱饱饱吐了两口水,听到顾均原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爬起来再战,却发现顾均原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不仅是顾均原,周围的人也都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钱饱饱疑惑地低头看去…… “啊!!!”钱饱饱整个人缩到水下,又羞又恼,“臭纨绔,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顾均原已经是单机状态了:“你……你是女的?” 钱饱饱不说话,只是瞪着顾均原,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顾均原大概得死几百遍了。 看钱饱饱绯红的脸,顾均原自然也是明白了,他砸吧砸吧嘴,半天才回过味来,接着僵直着手指去脱身上的衣服。 “你干嘛!”钱饱饱慌忙骂道,“这可是大街上,臭流氓。” 顾均原拿着衣服,径直走到钱饱饱面前,往水缸里瞥了一眼,红着脸别开头,将衣服拉到水缸上,挡起众人的视线:“你……你起来,我绝对不看。” 钱饱饱愣了愣,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顾均原的意思,脸登时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她警惕地盯着顾均原,缓缓站起身。顾均原动作迅速地拿衣服包住钱饱饱,紧接着像拎小鸡一样把钱饱饱打横抱起。 “都别看了,走开走开!” 周围的人见没戏可看,便都做鸟兽散了。钱饱饱窝在顾均原怀里,仰头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心脏竟然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臭纨绔长得还是蛮好看的…… “我们回客栈吧……”顾均原显然也很不习惯,他偷瞄着怀里的人,忍不住想道,男人来看,这兔儿爷太娘,可若说是女孩,看着倒是蛮清秀的。 “嗯……”钱饱饱微微点头,气氛有点尴尬。 “那个……”顾均原也觉得有些尴尬,便想找个人来化解,“那个……肃柒老弟!诶?肃柒老弟呢?” 钱饱饱探头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哪还有苏杞的影子。糟了!他们俩打得太入神,竟然把苏杞给忘了。 “兴许,他是回客栈了吧……”顾均原猜测道。 这时,苏决明的声音由远及近:“顾均原!”他走到顾均原面前,看到他怀抱着湿漉漉的钱饱饱,微微皱眉,但很快就猜测出了原委,遂也并未多问,而是问道:“肃柒呢?” 顾均原愣了:“他没有回客栈吗?” “没有。”苏决明摇摇头,两道剑眉迅速扭在一起,方才他和拓跋易好不容易从密室偷了账本出来,拓跋易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了句:“今日,我们便见分晓吧。”然后就拿着账本消失了。他觉出不对,急忙回客栈,又寻到这里来,可都不见苏杞的身影。苏决明有种不祥的预感,拓跋易,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34章 营救苏杞 “那公子到底去哪里了?”钱饱饱听说苏杞不见了,急忙就想下地,“不行,我得去找她!” “别别别,你衣服都湿了。”顾均原连忙阻止他,“总得回客栈换身衣服吧!” “可是……” “你们先回客栈一趟。”苏决明冷肃地命令,“有些事情我需要调查一下,等会再回。”说完,他便往旁边的一家酒楼走去。 “诶,你干什么去!”顾均原看着苏决明的背影,耸耸肩,算了,他还是先乖乖回客栈吧。这样想着,他便赶紧抱着钱饱饱,往客栈跑去。 “呦,客官,想吃点什么呢?”苏决明刚走进酒楼,就有小厮迎了上来。 “不必了。”苏决明递给那小厮几块碎银,“我想问,你是否听过拓跋易这个名字?” 那小厮见到钱,立马喜笑颜开,当即殷勤地回道:“听过,听过!我们西宁啊,只有一家姓拓跋的,那便是开国皇亲封的昭边王!这拓跋易,便是现任昭边王的名讳。” 昭边王?苏决明挑了挑眉,没想到拓跋易竟然是昭边王,苏决明勾起一丝冷笑,藏挺深啊。当年开国皇帝建立晋国时,西宁还是一个小国,为躲避晋国的铁蹄,西宁王主动向晋国皇帝示忠,愿意并入晋国领土,只求封他一个异姓王,保其世代无忧。开国皇帝想着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得一城,倒也划算,便大笔一挥,封了那拓跋陵一个昭边王的封号。 这初代昭边王拓跋陵本来就是一个毫无野心的人,他的子嗣们更是不知为何,都是些病秧子,别说英雄豪杰,出个长寿的都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所以这些年来,西宁虽处边境,倒也太平,久而久之,晋国的皇室便逐渐淡忘了这位昭边王,苏决明也仅仅是知道昭边王的存在,连他的名字也不在意,没想到,这回竟然让拓跋易骗了过去。 胸中满腔的怒火,苏决明双手紧握成拳,不管拓跋易有什么目的,他绝不会让他伤害到苏杞! 另一边,昭王府内,苏杞悠悠醒转过来,她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手被布条绑在椅子旁边的扶手上。苏杞有些慌乱,拼命挣扎:“救命啊,有没有人呐?” 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拓跋易:“你醒了。” “拓跋兄?”苏杞震惊地看着一脸冷酷的拓跋易,“是你绑了我?” “没错。”拓跋易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杞看着拓跋易,实在是不明白,温文尔雅的拓跋易,怎么会绑架她呢? “你等会儿便会知道了。”拓跋易蹲下身子,满是愧疚地望着苏杞,“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商人,我是昭边王。” “昭边王?”苏杞常年搜罗野史轶闻,自然是知道昭边王这号人物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拓跋易,“你竟然是……” “我知道,你或许难以接受。”拓跋易痛苦地闭上眼,“我不想骗你,但我也是逼不得已……苏杞,原谅我好吗?” 苏杞瞪大了双眼:“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拓跋易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苏杞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冷笑:“所以这么久以来,你都是在玩我?” “不是的!”拓跋易慌忙解释,“我只是害怕失去你!”他忽然握住苏杞的手,琥珀色的眼睛里面流转着光芒:“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好的女子,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你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会宠你,护你,让你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昭远王妃!” “你是想说……”苏杞难以置信地摇头,“难道你……” “是的,我心悦你,我想娶你,守护你!”拓跋易握着苏杞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激动地道,“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留在西宁好吗?” “你……你放手!”苏杞却拼命地挣扎。清楚地将苏杞的抗拒看在眼里,拓跋易的脸上,现出一种悲凉的神色。 门外,骤然响起一阵骚动声。拓跋易“腾”得站起身,看向紧闭的房门,微微蹙眉:“他来了……” 只听门外传来苏决明愤怒的声音:“拓跋易,把苏杞交出来!” 拓跋易眼皮一跳,望向苏杞,只见苏杞的眼中慢慢升起光芒,她开始拼命地扭动挣扎,向着外面大喊:“大侄子!” 门应声而破,一袭黑衣的苏决明提着剑冲入屋内,像一尊凛厉的神明从天而降。苏杞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苏决明看到被绑起的苏杞,眼中的愤怒熊熊升腾,他大步朝着苏杞走去,拓跋易闪身挡在他的身前。 “让开!”苏决明提着带血的剑,指着拓跋易,那剑近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破拓跋易的喉咙。 拓跋易却丝毫不慌乱,甚至眼皮也不眨一下:“你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是杞儿的亲人,还是什么?” 苏决明冷笑一声:“以晋国皇帝的身份,够吗?昭、边、王!” 拓跋易唇微微扯起:“你还是不敢,懦夫!” 苏决明眼眸危险地眯起,手里的剑又向前凑近了一分。 “大侄子!”这时,拓跋易听到背后传来布带撕裂的声音,他的身子被一撞,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的身旁飞快地掠过,撞向了对面人的怀抱。 拓跋易情不自禁地伸手,似乎是想抓住那个身影,然而剑尖立刻抵上了他的手掌。看着对面那人威胁的眼神,他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手,在身后握成了拳。 苏决明瞥了他一眼,环抱住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孩,轻声安慰道:“不要怕,我们走。” 不知为何,苏杞只觉得苏决明的怀抱特别的有安全感,好像被他那样抱着,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便永远都不会害怕。于是她小声地回应道:“嗯。”苏决明便护着苏杞,向门外走去。 “等等!”拓跋易出声拦住了他们。 “你还想做什么?”苏决明宛如瞪着死人一般瞪着拓跋易。 拓跋易面上毫无波澜:“我说过,我会让她自己选择。我输了,我认。”他缓步走到门口,向着门外喊了一声:“都住手!” 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府里的兵将们纷纷住手,放下武器。正和护卫们打得不可开交的顾均原也停了下来,向苏决明他们跑来。 “肃柒老弟,你没事吧?”看到苏杞只是脸色惨白了些,其他并没有什么地方受伤,顾均原这才松了口气。 拓跋易挥挥手,兵将们迅速退出去,家丁们很快奉了茶上来,府内平静地好像方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均原有些愣怔:“这是几个意思?” 苏决明也不懂拓跋易的意图,紧紧地将苏杞护在怀中,警觉地望着拓跋易。 “坐吧。”拓跋易状似非常自然地坐在桌子旁,只有眼里流露出的落寞哀伤衬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抬头望向苏决明,艰难地笑了笑:“你不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第35章 所有真相 顾均原和苏决明对望了一眼,顾均原嘴比脑袋快,脱口而出:“怎么回事?你可别告诉我,你绑架肃柒老弟,是对他日久生情,想绑他做你的压寨夫人?” 拓跋易似乎被刺了一下,望向苏杞的眼神中,是浓浓的眷恋。 顾均原登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不是吧,你居然是个……啊???” 苏决明无语地瞥了眼顾均原,这小子的脑筋真是不好使,都发现钱饱饱是女孩儿了,居然还没有发觉苏杞的身份。苏决明微叹,自家姑姑和这种蠢货在一块儿,他反倒是有些放心了。 拓跋易却丝毫不在意,看向苏杞道:“其实今日绑你,是我临时起意。当初知道你在西宁出现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地开心。我很想让你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但是他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幻想。”拓跋易指了指苏决明:“我明白,以你的个性,如果你不愿意,我是捆不住你的。所以,我便想试验一下,你会选择我,还是选择他,而现在,我明白了……” 拓跋易站起身,真诚地对苏杞道歉:“我知道,以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从今往后,我只会默默地守护你,不会再跃矩一步,请你,不要讨厌我好吗?” 苏杞看着神情卑微的拓跋易,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她并不会讨厌拓跋易,他也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事,可是她今日确实是吓到了,细想一个信任的朋友,一直对自己隐瞒身份,又对她有些别的想法,知道真相以后,她怎么可能心里不留下疙瘩。 “我……”苏杞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苏决明安慰似的揽紧她的肩膀,轻声道:“不想说便不必说。反正,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拓跋易苦笑了下,苏决明说的没有错,现在的这个结局确实是他自找的。怪就怪命运弄人,倘若当初在花楼没有遇见苏杞,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咦,真肉麻……”顾均原在旁边瞧着这三人,嫌弃地摸着胳膊,鄙夷地看向拓跋易道,“你说你也是,亏得肃柒老弟还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也怪不得被讨厌了……” 这回,苏决明、苏杞和拓跋易难得默契十足地一同无语地望向顾均原。 “还有一件事。”拓跋易望着苏决明,“她既然选择了你,我也会站在你这一方,那么,有些东西,我就必须告诉你。” 苏决明挑了挑眉:“我一定得听?” 拓跋易严肃地点头:“一定。” 苏决明看到拓跋易冷峻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也收敛了冷笑,他直觉,拓跋易要告诉他的,绝对不是普通的事。 “先看看这个吧。”拓跋易从袖里拿出一本本子,放在离苏决明比较近的桌子上。 苏决明挑了挑眉:“钱生源的账本?” 拓跋易用下巴指了指:“你自己看看。” 苏决明抽出一只手拿过账本,翻阅起来。苏杞听到是钱生源的账本,便好奇地探头看。顾均原也迫不及待地挤过来。只是那账本上密密麻麻都是字,顾均原看见字就晕,因此根本没看进去,倒是苏决明很快就看到了重点。 “呵。”苏决明冷笑着将账本甩回桌子上,“这便是你今日做这一出的真正原因?” 拓跋易倒也痛快,淡定地点点头。 “顾均原,你怎能……”苏杞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拓跋易。唯有顾均原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苏杞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解释了一嘴:“钱生源进来的那批兵器,全都卖到了这昭边王府里。” “啊?!”顾均原震惊地望向拓跋易,呆愣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狠厉,“原来是你!”他是追着他家凶案现场的刀线索一路过来的,既然那批刀都进了昭边王府,那就意味着,拓跋易和他全家的死,都脱不了干系。怪不得他要绑架苏杞,整这么一出,说是试验苏杞,恐怕主要还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吧! 拓跋易看到顾均原通红的眼睛,眼神有些闪躲:“关于你的家人,我很抱歉。” 顾均原登时崩溃了,跑过去揪住拓跋易的衣领,大喊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下如此狠手!” 拓跋易叹口气,摇了摇头:“这批兵器是卖到我昭边王府的没错,但你的家人,不是我杀的。” “你还想狡辩!”顾均原抬手便想打,苏决明却拦住了他:“你先等他把话说完。” 顾均原猩红着眼瞪向苏决明,苏决明解释了句:“你自己也说了,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家人。这其中,怕是还有别的隐情,你就不想知道吗?” 顾均原浑身颤栗,似乎在隐忍着怒火,良久,他终还是愤愤地放下了手,松开拓跋易。苏决明微微松口气,看向拓跋易,等他给一个解释。 “此事,说来话长。”拓跋易饮了口茶水,缓缓道来,“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时我父亲尚在,在这小小的西宁,我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算是无忧无虑。我本以为等父亲离开,我便会继任昭边王,仍旧过这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有个男人到王府上。那个人似乎位高权重,父亲接见了他,也就是在这之后,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拓跋易闭上了眼睛,似乎很痛苦的模样,良久,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他走后没多久,爹便重病过世了。在他临终之际,他将我叫到床边,对我说。他和男人达成了协议,他将倾尽王府所有的人力物力,去支持那个男人,颠覆整个晋国的政权!” 苏杞眼皮轻颤,颠覆政权,那不就是造反吗?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苏决明,只见苏决明也是紧紧蹙着眉头,脸色很是难看。 “而事成之后,那个男人便会助我登上皇位。因为我是晋国唯一的一位王爷,即便是异姓王,与皇室并无关系,可是晋国王脉稀薄,若想要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是最好的选择。”拓跋易苦笑,“我不得不承认,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若不是他身子骨弱,他也不会永远蜗居在西宁。而他自己完不成宏图大业,便希望我能够代替他,完成他的梦想。” 爹为了那个男人,与钱生源签订了几乎是天价的协议,让钱生源为我们昭边王府,也就是那个男人,提供最好的兵器。然后再由那个男人用特殊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入京城,装备他的秘密军队,等待有朝一日,能够起兵谋反。”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杞回忆起了当初和顾均原和范季庵看见的那几个走卒死沉的包袱,她的背脊一阵阵发凉,那说不定,就是偷运送进城的兵器!天哪,究竟是谁,竟然敢胆子大到公然运送武器进城? “那个男人,是谁?”苏决明开口,语气中明显带了杀意。 拓跋易抬头,轻轻吐出两个字:“丞相。” 第36章 缜密心计 几乎是一道惊雷,在现场三人间炸开。苏杞心里百转千回,虽然她觉得丞相和他家的一双儿女非常讨人厌,可也没想到过,他这个前朝元老,竟然胆大到动起了谋反的心思。 苏决明更是深深皱起了眉,他自是知道丞相这些年来有些不安分的,可念他是先帝看重的老臣,他对他便也更宽厚些,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曾将他往谋反这种死罪上想。没想到,他竟然憋着一肚子坏水,攒着这份大礼要送给他。 “前些日子,丞相说,他已成功设计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皇上,届时将有一场盛大的封妃典礼,现在就等着最后一批货运入京城,他便可名正言顺地以国丈的名义,寻个由头讨伐皇上。因此他将我接入城中,就等着夺得皇位以后,推我上台,可是没有想到,途中却出了差错。”拓跋易说着看了眼顾均原。 “我的玉坠无意之间被顾兄拿了去。那是丞相编造先帝曾托孤与我的信物,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了去。所以,丞相他……才对顾家下了毒手。而我,也被送回了西宁,重整旗鼓,再寻机会……” 苏杞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话里的内容太丰富,真是令人咋舌。玉坠丢了,大可以派人秘密去找,何至于灭人全家?这丞相竟然如此狠毒!苏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丞相为了谋反,花费了一年时间,制订了如此详尽的计划,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地输送兵器入城,没有叫任何人发现,其心思之缜密,做事之精细,忍耐力之强大,简直可怕到惊人。而且,他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算计了进去,虎毒尚且不食子啊!本以为丞相只是人怪了些,哪想到,他分明就是只披着人皮的厉鬼,可怕的很! 顾均原也是心神震荡,他紧紧攥着衣角,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为了一个玉坠而已吗……”他转身便想往屋外跑:“何文庸,我杀了你!” “顾兄,你冷静一下。”苏杞连忙去拉住顾均原,她已经平静许多了,现在,就只怕顾均原会去做什么傻事。 “我怎么冷静!”顾均原疯了似的大吼,“我们一家,上百条人命啊!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我爹娘站在血泊里面,向我哭诉,他们好痛好难受!我的心一直像是被刀剐一样,这辈子若是不能手刃仇人,我有什么颜面,面对我的爹娘?” “你真的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苏决明冷冷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他凛厉的目光盯着拓跋易,“方才不是还怕我们看到账本,闹得声势浩大,现在又为何突然摊牌?可别说你突然悬崖勒马,洗心革面了?” 拓跋易无视他的讽刺,平淡地回答道:“那是因为丞相发现你离了京,他知道你来了西宁,便叫我趁机杀了你。今日我做这一出戏,也是做了两手准备,倘若苏杞选择了你,我会投靠到你的阵营,告诉你丞相的狼子野心。然后我向丞相汇报,你侥幸逃脱,这样,既不会让丞相起疑心,又可以折掉我这根臂膀。倘若……苏杞选择了我,那我便是拼死,也要除掉你!” 苏决明挑了挑眉,这小子,竟然真的安排地如此妥当吗?“你如何叫我们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拓跋易苦笑,“我同我爹不一样,我本就无意于皇位。权利,争斗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安稳的日子来得珍贵。实不相瞒,我早就厌恶了那个丞相的嘴脸,更不想将来做傀儡王,受制于他,也不过是因为我想完成我爹的遗愿。可是现在,我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拓跋易望向苏杞。 苏杞下意识回避了下拓跋易的目光。 拓跋易毫不在意:“流水无意也罢,只要她能一直开心,我也满足了。” 拓跋易的神情不似有假,再加上这连日来的事情,似乎都与他的话一一对应,苏决明也便放下了心,看向拓跋易的眼神里面,多了一丝欣赏。拿得起放得下,这胸襟,这气度,倒是个人物。 “好好守住你的皇位吧。”拓跋易望着苏决明,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苦涩的笑,“你比我更有能力保护她,让她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苏决明庄重地点了点头。二人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敬佩。如果不是情敌,或许他们俩会成为朋友。 “等……等会儿?”顾均原似乎听到了什么更加震惊的消息,嘴巴张成了“O”型,看向拓跋易:“你说什么,夺了他的……皇……皇位?”他看着苏决明,瞪大眼睛:“所以你是……皇……皇上!” 苏决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顾均原又看向身旁的苏杞:“他是你大侄子,叫皇上大侄子的,那只有……大长公主?” 苏杞勉强露出一个假笑。 顾均原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兔儿爷是女的,原来你就是女的!” 苏决明和拓跋易都有些无奈,这家伙,终于发现了,这都延迟到什么程度了! 顾均原瞳孔地震的同时,看到拓跋易和苏决明略微嫌弃的表情,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合着,就我一个人啥都不知道啊!” 苏杞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了丝怜悯。 “你们……你们……”顾均原气到说不出话。 “你倒不必如此生气。”苏决明忽悠道,“至少我们这么多人,为了你一个人,演了这许久的戏。”要不然,他们早就互相叫开名字了,苏明明这个名字,他真的是……无力吐槽。 顾均原捂住胸口,一屁股栽在凳子上,几欲吐血。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苏杞弱弱地发问。既然大家都说开了,达成了共识,那就应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我有一计。”苏决明沉吟片刻,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他蜷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何文庸,既然你当朕是傻子,那朕这回,便好好让你看清楚,你惹怒的是谁! 第37章 动身回京 清晨,两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停在客栈门口。马车里面走出两个商人打扮的男人,站定在客栈门前。此时天刚蒙蒙亮,看不真切,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两人虽是衣着普通,周身那显贵的气度,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天南地北讨生活的商人。 “怎么还没有来……”脸上黏了两排络腮胡子的顾均原,伸长了脖子,往客栈里面伸头打探。他和苏决明连夜买了马车,置办行头,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西宁,赶往京城,但苏杞和钱饱饱还没有准备好,这叫他不由地焦急了起来。 “不急。”苏决明却是淡定地站着,用右手手指一下一下点着左手手背,“女孩儿家,总得费些功夫,等等倒是无妨。” 顾均原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嘟哝道:“也是哦……”说着,便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决明瞥了眼呆滞的顾均原,不由在心中叹气,昨日他知晓是丞相杀了他家人以后,恨不得立马回京,将丞相碎尸万段,是苏杞拦下了他,向他道明利害关系。毕竟他们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去惹丞相,打草惊蛇不说,若真杀了丞相,顾均原自己也得赔上一条命。顾均原虽然做事莽撞些,也不是愚笨无救,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只不过,他接下来就一直是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也是,一下子知晓了杀父仇人,却没有能力复仇,任谁都会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哎,苏决明无奈,这种事,也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二位。”这时,拓跋易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踏步来到苏决明和顾均原的面前。 顾均原警惕地盯着拓跋易:“你来干嘛?” “我只是来送送你们。”拓跋易回答道,眼神却看向客栈里面。苏决明登时明白他的意思,但终究还是忍住心里的不满。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样想着,他也只是直直地盯着客栈大门,终于,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苏决明的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一身鹅黄色衣裙的苏杞,从远处飘然走来,像是一朵迎风盛开的迎春花,她的身后,钱饱饱穿着墨绿色的衫裙,挽着简单的双平髻,清丽可人。 门外的三个男人皆是眼前一亮,拓跋易情不自禁向前踏了几步:“你来了……” 苏杞一眼看到拓跋易,似乎是难以承受他眼中的深情,苏杞始终同他保持着距离,道:“昭边王亲自前来送行,苏杞愧不敢当。” 拓跋易识趣地退了回去,只柔声对她道:“一路小心。” 苏杞点了点头,往苏决明走去。苏决明微笑着伸出手,苏杞思索了片刻,将手放在苏决明掌心。 “肃柒老弟,啊不是,大长公主,你真好看!”顾均原看得呆了,及至两人走到面前,这才感叹道。 苏杞捂嘴笑:“别叫大长公主,显得我多老,还是叫我老弟吧,熟络!” 顾均原:“那个……你能别开口吗?” 苏杞脸登时崩了,骂了一声:“滚!” 苏决明无奈地笑了笑,包住苏杞的小手,将她扶上马车。 顾均原和钱饱饱自然去了另外一辆马车,苏杞就听得顾均原兴奋的话语:“喂,兔儿爷,老实说你穿女装也还蛮好看的诶!”从他的声音中终于听出了点往日的神采。 “再不说人话我撕烂你的嘴!”钱饱饱毫不留情地怼他。 顾均原反而笑了:“别害羞嘛!让我仔细看看……” “滚,臭流氓!” 两人打打闹闹着上了马车,苏杞和苏决明看着对方,皆是冷俊不禁。 “苏杞。”马车外,拓跋易站在马车边上,似乎想说些什么。 苏杞眉头微皱,苏决明感受到她的情绪,捂着她的手微微收紧:“若不想,便不去应对。” 苏杞朝她宽慰地一笑,扭头隔着窗格,向拓跋易道:“我们大概……是不会再见面了吧。”拓跋易怔了怔,身子微微晃荡,似是站不稳,苏杞接着说道:“拓跋兄,我最后再叫你一声拓跋兄。我并不怪你做的这一切,我也知道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我只是……难以承受你对我的……喜欢。我相信,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互相欢喜的女孩的,我祝愿你得到幸福……” 拓跋易笑了笑,虽然笑里泛着苦涩:“你也是,我也祝愿你,得到幸福。” “驾!”车夫催动了马,车子晃晃悠悠地走起来,白色的身影一点点,一点点消失,最终化为了远处的一个白点。苏杞叹了口气,低头坐着,马车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寂。 “是难过吗?” 苏杞看到苏决明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在京城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足够聪明,能够应对一切,可是现在我愈来愈觉得,很多东西,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苏决明默了片刻,坐到苏杞身边,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呢。” 苏杞低头看着苏决明攥着自己的手,突然有些惊奇,没想到苏决明的手竟然这般宽大,这般温暖,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回忆起他提刀冲进门内的模样。她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再也不是她那个哭啼啼的小包子,他早已不知从何时开始,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大侄子……”苏杞喃喃开口,“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好多……” 苏决明轻扯唇,露出了一个颇有些坏意的笑容:“变帅了?” 仿佛心上被震了一下,苏杞下意识低头,不敢去看苏决明的脸。不一会儿,耳边一阵温热的气体扑来:“我变得可不止这点,姑姑可得好好看着。” 湿润的风吹到脖颈,痒痒麻麻的,苏杞居然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血液不受掌控地流到脸颊上。她按着擂鼓作响的胸口,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吧?”苏决明突然抬手抚上苏杞的额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苏杞逃也似的飞快地坐到马车的另一边,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我是觉得车里太闷了,所以……” 苏决明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挑了挑眉,弯腰揶揄地去看苏杞的脸:“真的?” 苏杞被逼得面红耳赤,一把推开他,“面壁思过”一般对着马车墙板:“信……信不信由你!” 苏决明去掰她的脸:“我不信,我得看看,你到底是想什么东西,脸红成那样。” “不许动!别碰我!走开!”苏杞急得去推苏决明,苏决明闪身一躲,苏杞推了个空,往前扑去,只听“哎呀”一声,两人滚做了一团。 “二位客官,发生什么……”车夫吓得停住马车,撩开帘子关切地问,一眼看到这个场景,连忙放下帘子:“啧,什么都没有嘛,吓死我了。”接着飞快地赶起车来,车厢剧烈地晃动着,嘚嘚的马蹄声盖过了所有的声响。 苏杞被晃得头晕,苏决明的脑袋小鸡啄米一般,唇几次都差点贴在了她的脸上,他身上的温度传到她身上,她感觉自己快要烧着了,奋力一把推开苏决明。 苏决明撩拨得带劲,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未经□□的少年,经历这个变故,耳根都烧红了,被苏杞推开以后,也不敢再做什么。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在马车两边,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 尴尬的气氛直到中午时分,马车到驿站休息才暂且缓解。苏杞通红着脸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同样通红着脸的钱饱饱,她顿时顾不上自己,去嘲起了钱饱饱:“哎呀,天气可真是闷啊,脸都给蒸熟了。” 钱饱饱瞟了苏杞一眼:“可不是。” 苏杞顿时吃瘪,两人感受到对面两道好整以暇的视线,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皇上生了重病,可能不久于人世了!”听着隔壁桌传来的交谈声,苏杞和钱饱饱还有顾均原,齐齐地看向了苏决明。 “可不是,这几天,朝政一直是太后在打理。你说这皇上也是,年纪轻轻的,好端端怎么就得了病了呢?” 第38章 参加秋闱 “这皇上身体本来就差,之前就常常在朝堂上晕过去。怪不得皇家子嗣稀缺,说不定,都是有些隐疾的。现在,朝政虽是有太后把控,可一介妇人,又能撑几时。我看啊,晋国的天,怕是要变了!” “哎,那你说,现在皇室中没有别的男丁。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这皇帝,给谁做啊?总不能,传给大长公主吧!” “这谁知道,不过最好啊,还是期待老天降下奇迹,让皇上好转过来。要是有狼子野心的人真为了皇位打起来,受苦的可是我们……” 苏决明默默听着,放下茶杯,眉头深锁。 苏杞同钱饱饱对望一眼,放下手里的筷子,关切地看向苏决明:“大侄子,你……没事吧?” 苏决明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也是,听着自己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的传言,谁也不会好过。不过,苏杞觉得有些不对劲:“大侄子,你这次来西宁,是自称得了重病?” 苏决明皱了皱眉:“的确是称病,但非重病。我此番来得急,什么都没有准备,只能匆匆让母后待为照看几日朝政。可没想到,竟被传成此……” 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明眼人一瞧便知,又是丞相搞的把戏。他先散布苏决明重病的消息,若是拓跋易真的杀了苏决明,他便可将尸体偷偷运进京城,谎称苏决明是重病驾崩的,到时候,皇位可不随他拿捏!只是…… “你出城,应该没有人知道吧?”苏杞试探地问。 “自然。”苏决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沉吟着回答,“我只告诉了母后……” 这下苏杞也变得愁眉苦脸了,丞相这么快便知道了苏决明出城的消息,说明宫里面也有他的人,而且这个人,地位不小,说不定就是太后……苏杞摇了摇头,再怎么说,太后也是苏决明的亲娘,应该不会害他的来着,那究竟是…… 哎……苏杞叹了口气,看来,宫里面的人也不全是值得信任的人,她得找个机会,揪出这个人才是。 “对了,你们可知,今年的秋闱殿选提前了!”隔壁桌的人聊完了,马上又换了个话题。 “对对对,你们可还记得之前枢密使全家灭门一案。听闻今年要从国子监的一批考生之中,选出成绩最高的那位,担任枢密使一职。” “枢密使手里可是握着军政大权,刚出茅庐的小毛孩,担得起吗?” “就是,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均原放在桌上的两手紧握成拳,他低着头,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苏杞则一脸惊奇地扭头看向苏决明,似乎在用眼神问:“这是你的命令?” 苏决明挑了挑眉,忽然想起来,秋闱殿选这事他就跟丞相说过,还未公之于众,顾均原和苏杞着急忙慌地赶到西宁来,不知道也属正常。思及此,他便想开口解释:“哦其实这个……” “您……真的要选枢密使吗?”顾均原突然出声,打断了苏决明。 “啊?”苏决明不明所以地看着顾均原。只见顾均原用指尖挑了挑眼角的泪:“我决定了,我要参加秋闱,我要继承爹的官职!” 在场的人都被震惊了,苏杞晃了晃顾均原的袖子:“我没听错吧,大哥。你这成绩在国子监常年稳居倒数第一,你……想考枢密使?” 苏决明也道:“我本来便决计给你一个官职,实则你不必去参加秋闱。” 哪知顾均原眼神无比坚定:“不,我要参加。”他现在的唯一动力,就是复仇,可他也明白,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完成,这种无力感一直包裹着他,让他感到没有片刻的安宁,直到方才听到那些人的话,他脑海中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他要参加秋闱,他要继承爹的官职,扳倒丞相! 他不知道的是,苏决明其实早有了计划,怕横生事端,他试图劝顾均原:“秋闱时日本就不多,而今又提前,你怕是没有什么胜算……” “皇……公子,灭门之仇,您让我忍着,可以,我能做到。我也相信您能够扳倒丞相,但我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血刃仇人,这样也不可以吗?”顾均原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决明。 苏决明一时被他盯得说不出话来,苏杞忍不住拍顾均原:“行啊顾大哥,够有血性,这回我挺你!”钱饱饱也站了出来:“公子,我也觉得秋闱而已,就让他参加了吧。而且,他也不可能考得上,能认清自己的实力,也还不错……” 顾均原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怼钱饱饱道:“什么叫我也考不上,你这是支持我吗你!” 苏决明沉吟了片刻,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打算,他痛快地点头:“好,若你真的可以做到,我也会鼎力助你,顺利登上枢密使之位。” 顾均原激动地站起身,坚毅地看向苏决明:“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苏决明微笑着点了点头,大家的气氛总算是不那么压抑了。休息了片刻,众人又开始赶路,这次,大家一鼓作气,很快就赶回了京城。 他们是清晨到的京城。萧瑟的秋风已席卷了京都,顾均原一下马车,便匆匆赶去了国子监。苏决明也没有耽搁,回到宫里第一件事就是换了个衣服,去上早朝。 苏杞忍着连日舟车劳顿的酸痛,硬是要跑在屋檐顶上,偷看苏决明重回朝堂的戏剧性一幕。她没有失望,苏决明出现的时候,何文庸那一脸见鬼的表情,她差点笑到从屋顶上滚下来。 苏决明随后讲了他们在路上便已编好的说辞——他被昭边王一封密信骗到西宁,不想昭边王狼子野心,布下陷阱意欲刺杀苏决明,多亏了他命大,九死一生才逃了回来。苏决明当即定了昭边王谋反之罪,软禁在昭边王府内,待问出幕后主使下落,再论罪处置。 其间苏决明还贱兮兮地问丞相,觉得他这个决定如何。苏杞见那丞相这位表情控制大师,脸色跟变戏法似的,端都端不住,憋笑憋到肚子疼。她不禁暗叹,她竟不知道大侄子变得这么记仇,真的是……太好笑了! 第39章 贵妃请安 “够了!”这时,帘子后面的太后突然颇为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苏决明和房顶上的苏杞皆是一愣。接着太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恢复了平静:“皇上,你是天子,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去做,问别人是什么意思。” 苏杞无声地张大嘴巴,这……这圆得也太牵强了吧。苏决明显然也感觉到了,但碍于情面,他还是回道:“太后教训的是,朕明白。” 太后轻轻地“嗯”了一声,站起身:“罢了,哀家乏了,既然皇上也已经回来,那哀家便回去了。” “恭送太后!” 苏杞看着太后离去的背影,愈发感到怪异,方才苏决明一进来的时候,太后坐都坐不住,直接“腾”地站起身。若说是喜悦倒也罢了,可苏决明向她请安时,她的反应根本说不上喜悦,反而是……冷漠,只是回了一句“回来就好。” 她可是苏决明的亲生母亲啊!饶是感情再平淡,面对儿子差点死在西宁这种惊险的情况,反应也不应该如此冷漠吧!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担心吗?苏杞头一回,对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嫂子”,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不行。”苏杞心里嘀咕,“我得派人调查调查太后。”不管怎么样,小心些总没有错。 太后走了以后,就没有什么看头了。丞相不愧是表情控制大师,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开始和苏决明汇报最近的政事。现在还不是跟丞相撕破脸皮的时候,丞相要装,苏决明也就端着架子跟他周旋。苏杞听得直打哈欠,想着反正大侄子露过面,辟了重病的谣,今天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接下来可能也没有什么大戏可看。她料着无聊,便从房顶上溜下来。 苏杞很想立刻回蘅冉宫休息,可有件事,她不得不先做了。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便拐了个弯,往母亲宫中跑去。 其实,要见母亲,她还是有些忐忑的。一开始同顾均原偷跑去西宁,也是头脑一热,想着反正大不了就是回来了被母亲责罚几句,总不会真对她怎么样。可真到了面对,又免不了畏缩起来。 毕竟,责罚什么的她倒是不怕,最怕的就是母亲掉眼泪,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就在她在门口纠结地踱来踱去时,门突然开了,太皇太后由宫人们扶着走出来。苏杞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往边上躲,不过太皇太后已经看见她了。 “杞儿!” 苏杞硬着头皮转过头来,勉强扯出一丝假笑:“母后,早啊……” “早。”太皇太后却没有像苏杞预想的那样,尖叫着哭喊冲过来抱住苏杞,而是平静地回了句早,气定神闲地慢悠悠走到苏杞面前,慈爱地抓着她的手,“回来了?在临安玩得怎么样啊?” 苏杞被太皇太后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听到她的话更是不解:“临……临安?” “是啊。”太皇太后有些疑惑地问,“皇上跟我说,临安出了些事情,他要去微服私访,你闹着要一块,他便顺便带着你一起去了。我还埋怨你任性来着,走得如此匆促,都不来同我道别……怎么,难道不是临安,是我听错了?” 苏杞顿时明白了,苏决明是怕母亲担忧,特地说了个谎帮她。苏杞心里有些暖暖的,他当时发现自己逃走了,定然很生气,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着怒气帮她。仔细想来,这些年她到处闯祸,一直是苏决明在背后帮她擦屁股。苏决明,对她真的很好……这样想着,她连忙对母亲解释:“没有没有,您没听错,就是临安!我连日坐马车,刚刚还有些头晕,没反应过来……” 太皇太后面色缓和下来:“我就说呢,我虽然老了,耳朵也不至于这么不中用……” 苏杞见蒙混过关,忍不住松了口气。 “行了,杞儿,你舟车劳顿的,确实是累,别在外面站着了。膳房刚做了桃花糕来,还热着呢,你来吃点,顺便也和娘说说,在临安都看了玩了些什么。”太皇太后将苏杞往屋子里引。 晋国的早朝素来都在用早膳前,苏杞他们才刚进城,因为要赶早朝,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此时她腹中空空,听母亲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乐颠颠地跟着母亲进了屋内。 苏杞一进门就“扑通”躺在专属于她的兔绒小梨花榻上。太皇太后拿了桃花糕来,笑眯眯地看着苏杞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扯些她道听途说的临安风情。她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将西宁发生的事情告诉母后,以免她担心。反正大侄子有自己的打算,她相信有他在,一定会化解所有困难的。 可是吃着吃着,苏杞觉得有些不对劲,把糕点的盘子往太皇太后那边推了推:“母后,你不吃吗?” 太皇太后拒绝:“我已经吃过了。” “你已经用过早膳了?”苏杞有些小小的震惊,看看时辰,也不过才刚到卯时,以往这个时候,母亲刚刚起来才对。“您刚刚这么早出门,是要去哪里啊?” 太皇太后脸颊上的肉微微抽搐了下,刚想说话:“我……”却听到一个宫女进来通传:“禀太皇太后,何贵妃来了。” 苏杞一骨碌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宫女:“何清清?”无缘无故的,她怎么到母后这里来? 她疑惑地看向母亲,太皇太后却是很淡定的模样,仿佛见怪不怪,对宫女吩咐道:“跟她说我在和大长公主说话,让她改日再来。” 那宫女领命下去,太皇太后看到苏杞懵比的样子,解释道:“最近也不知道太后跟那何贵妃说了什么,她非说自己既然已是后宫中人,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天天不到卯时就上门来请安,我怎么赶都赶不走,所以干脆早些起来,去佛堂躲着……” 太皇太后话还没说完,苏杞就明白了。八成是上回母亲怼了太后和何清清,太后就想让何清清讨好母亲,不过以何清清那性格,说是请安,不如说是来请命的,母亲肯定是被吵得烦了。 苏杞皱了皱眉,好家伙,太后这是想趁她不在,把她的母亲抢到自己阵营去啊!幸好母亲意志坚定。那太后也是好笑,真以为能够离间他们母子吗!苏杞心道,她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太后非搞些拉帮结派的鬼把戏,还想将不理世事多年的母亲拉下水,那她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这样想着,苏杞揽上母亲的手:“母亲,既然何贵妃来都来了,咱们还是让她进来吧。” 太皇太后愣了愣,见苏杞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顿时明白了:“你啊……又想搞什么鬼把戏……”不过,那何清清烦了她这么些天,她确实也有怒气在心,于是她转头便吩咐道:“请何贵妃进来吧。” 第40章 一通恶搞 何清清双手叠放在腹前,安静地站在太皇太后宫外,端的是乖巧贤淑的模样。可若是有人能听见她心里的想法,定然会被这连串带爹带娘的吐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死老太婆,竟然让我等这么久,要不是太后让我忍耐着,我才不会甘愿受这种气……等着吧,等后宫成了我的天下,我第一个把你这老不死的轰出去……” 她正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太监的喊声:“皇上驾到!” 何清清眼睛一亮,连忙转身高兴地迎了过去:“皇上……” 苏决明正大步往太皇太后宫走来,远远的看见穿红戴金的何清清,忍不住皱起了眉。“她怎么在这里……”苏决明没有多想,直接忽略了何清清,仿佛面对着一团空气似的,径直往前走去。 “皇上,皇上,您等等臣妾……”苏决明大踏步想要走进了宫内,他知晓宫人们定然会拦着何清清,可谁知何清清率先拽住了他的手臂,掐着嗓子撒娇:“皇上,臣妾真的好想您啊……” “放开。”苏决明冷冰冰地看着何清清攀在他胳膊上的爪子。 何清清却丝毫没有发现似的,拉着他的胳膊摇晃了起来:“皇上,就让臣妾和您一起进去看皇祖母吧,好不好嘛……” 苏决明顿时一阵恶寒,径直抽出手,直截了当地吼道:“滚!” 何清清气得差点吐血,就在她绷不住要骂娘的时候,屋里走出一个宫女:“何贵妃,太皇太后请您进去。” 何清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那老太婆让她吃了这么多天的闭门羹,今天却肯见她了,她也没有多想,连忙高兴地抱上苏决明的胳膊,往屋里走去。 苏决明也没想到皇祖母竟然接见何清清,而且,苏杞那丫头不应该也在里面吗?他正是因为下了早朝先去了蘅冉宫发现苏杞不在,猜测她可能是去见皇祖母了,所以才到这里来。苏杞向来和何清清不对付,现在怎么又放人进去了? 他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何清清拽进了屋内。 太皇太后歪躺在软榻上,苏杞坐在她身旁,一脸关切地望着她。苏决明和何清清进屋后,苏杞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似乎是吃了一惊,随即目光看向了何清清抱在苏决明胳膊上的手。 苏决明一把推开何清清:“朕说胳膊怎么如此刺痛,原是你这粗粝的手抓的!” 何清清是京城贵女,手怎么可能粗粝。苏杞眼神一动,忍不住笑了一下。苏决明看到苏杞笑,也对着她绽开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过于的宠溺,苏杞忍不住心颤了下,连忙低下头。 被推到一旁的何清清懵比了片刻,看到两人的眼神互动,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挂着勉强的笑,站定在角落,暗暗绞着帕子用怨毒的目光偷瞧苏杞。 “皇祖母怎么了?”苏决明注意到躺在榻上的太皇太后,连忙关切地问,“可是病了?” “哦,没有!”苏杞迅速将母亲扶了起来,解释道,“嗯……母亲今日起得早些,方才觉得有些头晕,就又睡了一会儿,正好赶上你们进来……”说着,她向太皇太后瘪了瘪嘴,太皇太后立刻明白了过来,附和道:“是,只是睡个回笼觉,并无其他……” 苏决明松了口气,继而愧疚地道:“那,是朕打扰皇祖母休息了。” 苏杞连忙摆手道:“没事,母亲刚要醒。” “那……皇祖母可用过早膳了?”苏决明试探地问太皇太后。他饿了许久,一直忍着,本是想同苏杞一起用早膳,而今跟皇祖母一起吃个团圆饭也是好的。 太皇太后刚要说话,苏杞连忙接过话头:“没……没呢,咱们一起吃吧!来人呐,布早膳!” 一旁的何清清顿时心神一动,苏决明他们要用早膳,她也在这里呢。虽然她吃过了,但若是脸皮厚些,太皇太后也不好赶她,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可以跟皇上一块吃饭了!这样想着,何清清忍不住兴奋地跑到太皇太后面前刷存在感:“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 苏决明看到那何清清,一下子所有的好心情全被毁了,他只想好好地吃个团圆饭,却忘了这里还有个扫兴的人在,今日的饭,怕是不能好好吃了。 就在他思索该怎么妥帖地将那女人赶走,苏杞突然发话:“何贵妃来的正好,我们正要用早膳呢,一起吧!” 苏决明和太皇太后皆是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杞。而何清清此时的震惊,一点也不比他俩少,她本来还做好了苏杞百般刁难的准备,连应对的方法都想好了,没料到她竟然就这样轻易答应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何清清在心里嘟哝着苏杞是不是吃错药了,苏杞却起身热情地握住她的手:“不要紧张,就跟自家人一起吃饭一样。” 何清清是跟看鬼一样看着苏杞,总觉得苏杞的笑阴恻恻的,就好像笑着笑着下一秒突然就能掏出一把刀来捅她一把似的。 苏杞却是面色如常,引着何清清走到前厅,道:“不过啊,吃饭之前有个规矩。”她指着厅前挂的观音画像,笑眯眯地道:“母亲一心向佛,所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母亲感念佛恩慈悲,赏予我们富余的生活,所以吃饭之前,都要叩首感谢一番佛祖的馈赠。咱们是小辈,这些礼节,自然是不能省的!” 苏决明歪着头疑惑地望着苏杞的背影,皇祖母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他怎么不知道?他以询问的目光望向皇祖母,却见太皇太后一脸淡定的模样,好像苏杞说的都是真的似的。他仅思索了片刻,便舒展了眉眼,随即挂着一抹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杞和何清清。 “是……是吗?”何清清被苏杞忽悠地一愣一愣的,很快便相信了苏杞的话,她有些不情愿地看着观音画像,心下吐槽,这老太婆,吃个饭还这么多讲究。 苏杞没有多说什么,扶着太皇太后,跪在观音像前铺的软垫上。自己也跪在一旁,诚心地跪拜了起来。地上铺的软垫保护着额头和膝盖,怎么跪也跪不疼。 何清清在旁边看着,不由地思索,若是她不跪,显得很不懂礼数,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喜欢她,反正有垫子也不疼,就跪了吧! 这样想着,她便“扑通”一声跪在软垫上,向观音像拜了起来。可是,奇怪的是,她的垫子似乎异常的坚硬,不止膝盖磕得生疼不说,脑袋碰在软垫上,跟砸在地板上没什么两样。她想挪两下看看垫子下是不是硌着什么,可是太皇太后一直在往她那里瞟,她也不敢轻易动弹,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何清清只拜了几下,就碰得头晕眼花,然而苏杞和太皇太后还在拜。何清清心里叫苦不迭,只能尽力把自己磕头的力量放轻接着拜。 不知道拜了多久,太皇太后终于停了下来,由苏杞搀扶着站了起来。何清清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终于结束了,忙不迭地站起身。 然而不知是不是磕得太久的缘故,她刚站起来,眼前便一阵发黑,膝下发软,“咚”地摔倒在地上。 第41章 山雨欲来 何清清身后的宫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何清清捂着额头,指着观音画像,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哝道: “这菩萨真硬……哦不是,这垫子真黑……” 何清清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太皇太后和苏决明皆是低低地偷笑,连宫女们都憋不住地嘴角上扬。苏杞更是捂着肚子,忍得眼泪都要出来。 何清清跪的那两个垫子表面上看着蓬软无比,实际上棉花里边皆是装了个大铁块,一番拜下来,何清清保准是砸得够呛。她本来特意准备了这一切,打算让母亲装病,她好骗何清清为母亲拜佛祈福,好好整她一顿。没想到苏决明突然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不过好在,最终还是有用上。 “何贵妃。”苏杞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询问何清清,“你没事吧?你瞧瞧你,从小养在深闺,这身娇体弱的,拜两下就晕了。来来来,还是赶紧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何清清磕头磕得头昏脑胀,也不及细思是苏杞在整她,迷迷糊糊地就被搀着落了座。宫女们已经布好了菜,何清清晕得慌,只捂着额头休息,没有力气作,倒是合了其他人的意。 太皇太后、苏杞和苏决明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太皇太后又说起了临安的事情。苏决明和苏杞充分发挥了战友的协作精神,话说得都是一套一套的,愣是说得跟真的似的。苏杞说了片刻,便被桌上的美食吸引了过去,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留下苏决明应付太皇太后。 这时,何清清突然搭话:“临安风景确实是美,说起来,臣妾的祖家就是在临安,八岁以前,臣妾都是在临安生活的呢!” 她这话插得有些尴尬,席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苏杞叼着根青菜,瞥了眼何清清,何清清真是把自取其辱展现地淋漓尽致,佩服,佩服! 何清清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样继续道:“皇上下回若是想再去领略临安的风景,不如带上臣妾。臣妾定然带您去看不一样的风景……”说着,她睨了一眼苏杞。太后一开始只告诉她皇上出了宫,并未道明原因,方才她从太皇太后等人的对话里面听出来,皇上竟然去了她的老家临安,不仅不带她,反而还带上了这个讨厌的女人。真的是气死人了,凭什么! 这样想着,她拼命想要向苏决明自荐,然而苏决明并不是很想理她。太皇太后见气氛太微妙,忍不住出来打圆场:“是了,太后和丞相小时都是在临安长大的。皇帝,当初太后生你的时候,正好在临安游玩,不想突然临盆,便临时叫了产婆来将你接生出来。说起来,临安算是你的出生地呢!” 苏决明夹菜的手一滞,看向太皇太后:“母后当年,并不是在宫中生的朕?” “是啊。”太皇太后应了一声,不以为然。 苏决明的神色却是愈发严肃了起来,他放下筷子“皇祖母,姑姑,朕还有公文要处理,先告辞了。” 苏杞吃得正嗨,闻言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嗯?你这么快就走了吗?” “抱歉。”苏决明忽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看苏杞的眼神,匆匆忙忙地起身,往门外走去。 “皇上……”何清清眷恋地看着苏决明的背影,下意识想追上去。苏杞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何清清厌烦地扭过头来,却见苏杞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最后一口,朝她诡异地一笑。何清清正在消化这笑的意思,但见太皇太后悠悠地扶着额头,趴在桌子上:“哎呦,头疼……”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苏杞夸张地喊了一声,扑在太皇太后身边。 “无碍。”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太皇太后突然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哀家只是近几日突然有些身体不适,休息一下便无妨……” 苏杞满脸心疼地看着太皇太后,重重的“哎”了一声,叹道:“母亲身体不适,女儿却不能代您受过,实在是不孝!女儿愿意日日抄写佛经,为母亲祈福添寿!” 太皇太后很是欣慰地拍了拍苏杞的手:“好女儿,你有心了!”两个人说完,突然幽幽地转向一旁看戏的何清清。 何清清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苏杞问她:“何贵妃,我听说你近日来总是来母亲这里尽孝,想必抄佛经一事,你也是义不容辞的吧……” 何清清心里苦笑,忍不住骂道,贱人,竟然敢诳我。但是感受到因为苏杞这番话而递来的四周的视线,她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拼命忍耐着回答道:“臣妾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那便好!”苏杞一拍大腿,仿佛是生怕何清清后悔似的,拍了拍手,“小翠,把佛经拿来!” 四个宫女应声而退,很快就捧了几大摞佛经进来。何清清看到,差点晕倒:“这……这么多?” “抄经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啦!”苏杞二话不说,捧起那些佛经就往何清清和她身后的宫女怀里塞。 那佛经实在太多了,饶是何清清身后的宫女抱去了大半,何清清手上的佛经依然是叠得如同山一样高,盖过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视线都挡住了。 “啧啧啧。何贵妃,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孝女,还不上前为何贵妃领路,小心摔着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何清清就听到苏杞的话,可眼睛被佛经挡着,压根看不见路,被宫女拉着,勉勉强强站起身,那摞佛经跟顶在脑袋上的碗一样摇摇欲坠。她抱住经书,使劲稳住身形,跌跌撞撞地跟着宫女的指引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苏杞迅速伸出了一只脚,那何清清“哎呀”一声,“扑通”一声扑倒在地,经书哗啦啦跟下冰雹一样纷纷砸在她脑袋上,砸得她好一阵叫唤。 周围爆发出了一阵笑声。何清清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苏杞,你……你无耻!” ………… 收拾了一通何清清,苏杞是神清气爽地回到了蘅冉宫。钱饱饱正在前院和一众宫女嗑瓜子打牌,苏杞走了过去,又退了回来。 “小饱儿!有件事要你去干!” “嗯?” 钱饱饱一脸懵b地看着苏杞神神秘秘地将她领到一边:“公主,您又想干什么坏事?” 苏杞“啧”了一声:“在你心目里我就是这种人?”不等钱饱饱点头,她立刻打断她:“别动,不然这个月俸禄扣光!” 钱饱饱要发作又忍了,罢了,有钱是大爷,再厉害的英雄还不是得向生活低头!她恭敬地问道:“公主,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派个机灵点的丫头,去太后宫里盯着。” 钱饱饱一愣,苏杞的要求不太正经又很正经,她实在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要看着太后?” “以后再跟你慢慢解释。”苏杞扔下这么一句话,打着哈欠往屋里走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睡个觉,困死我了……” 钱饱饱:…… 另一边,苏决明也在向常德吩咐:“在城中搜集兵马的暗卫调出来一批,马上赶去临安,找到太后生产之日的产婆等人,务必要套出当日的所有细节!” 常德心下微悸,这话里蕴含的意思太让人震惊,但身为皇帝身边的老人,自然不会多嘴,于是平静地应下:“老奴这就去办。” “还有!”苏决明拿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叫那个人时刻准备着,天,马上就要变了!” 第42章 人总会变 顾均原似乎是真的下了狠心,泡在国子监里没日没夜地看书。 听闻顾均原的外祖父因为女儿遇害打击太大,还没来得及见外孙一面就过世了,现在沈家的当家人是个冷清冷性的,只是帮衬着主持了葬礼,对顾均原是不闻不问。而顾家这边,因为顾翎是乡野出身,出了这档子事亲戚们早就跑回老家去了,更是找不得人。顾家这些年积累的偌大家业无人打理,顾均原索性暂时交给了苏杞。苏杞耍了个心眼,全都扔给了钱饱饱。 钱饱饱嘴上喊着不乐意,实际上却是卖力的很。她的处事能力果然是强,没几天就把顾家拉回了正轨。只是,打理那么大的产业哪里容易,钱饱饱忙得是整天不得空。苏决明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大家都有事干,唯独苏杞一个人闲得发慌。实在无聊,苏杞就跑去辅导顾均原的课业。她虽然不着调,好歹能当倒数第二,比顾均原这个倒数第一好些。 顾均原连日废寝忘食地读书,人迅速消瘦了下来,脸色蜡黄,两个黑眼圈挂在眼下,跟大熊猫似的。苏杞看他那样实在可怕,硬是拉着他去外面吃顿饭,改善一下伙食。 还是那间在国子监边上的茶楼,顾均原吃饭都不舍得放下书,苏杞见状叹息着将他手里的书抽走:“行了,偶尔休息一会儿吧。虽说要努力,可你这么不要命,身体迟早有一天得垮!” 顾均原两眼空洞地盯着桌子上的菜:“不行啊,我以前荒废太久,若是不想办法赶上来,怎么保证殿试得选……”他抬头看着苏杞,脸上浮现出羡慕的神情:“还是你做大长公主好,不用奋斗……” 苏杞无语:“谁跟你说公主就不奋斗了?虽然……我确实也没怎么奋斗吧……” 顾均原无奈地摇摇头,从苏杞手里夺回了书,喃喃自语道:“哎……怎么办,我这段时间已经很努力,可有些东西还是看不懂,如果能有个人来帮我就好了……” 苏杞不满地拿筷子敲碗:“喂喂喂什么意思呢,你这是嫌我太差了?” 顾均原瞥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不然呢? 苏杞哽了下,无言以对。确实,科举方面,她知道的真比顾均原多不了多少,可……现在这个节骨眼,还有谁肯顾均原呢? “范兄,有丞相举荐,这次你成为秋闱魁首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小弟在这里提前恭喜你了。” “不敢当不敢当,各位过誉了……” “诶!范兄向来稳居国子监第一的位置,怎么能叫过誉呢,这是事实啊!” “范兄将来若是飞黄腾达了,可要帮衬我们这些同窗一把啊……” 一阵谈笑声从门外传来,苏杞抬头,一眼看见了一群国子监的学生簇拥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正是范季庵。 苏杞眼前一亮,慌忙抬手打招呼:“范季庵!”顾均原却是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别……” 苏杞疑惑地望向欲言又止的顾均原,他和范季庵之前不是关系最好的吗,之前范季庵还冒着危险偷偷给他们送关键证据来,为何如今见了他顾均原却是这副模样?不过,没过一会儿,苏杞就明白了原因。 范季庵看见了她和顾均原,面无表情地向他们走来,对着顾均原的背影道:“那天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清楚?什么清楚?苏杞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再看向顾均原,只见他攥着拳头,额上的青筋暴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那个……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并没有误会。”范季庵冷漠地瞧着顾均原,“我早就已经说过了。现在我已经投靠了丞相,将来会是朝廷命官,前途无量,像你们这种不学无术的无赖,根本不配做我的朋友,还请你们以后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再来纠缠我!” 苏杞瞪大了双眼:“范季庵……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向来都是如此。”范季庵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早就不想忍受你们这种粗俗的人,如果不是为了钱,我才不会委屈自己。现在好了,我根本不必受制于他,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他话还没有说完,顾均原突然暴起,掐着范季庵的衣领抬手就要打。 “顾均原!”苏杞惊叫了一声。 范季庵却是毫不畏惧地应对顾均原愤怒的眼神。顾均原恼怒地瞪着范季庵,抬起来的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去,二人对峙了许久,顾均原这才愤愤地放下拳头,一把推开范季庵。“算我瞎了眼,竟把你这种人当兄弟!今日之后,你我再无半点交集!” 说完之后,他又愤愤地背对着范季庵,坐回座位上。 “你知道便好。”范季庵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身后的学生们跟着离开,还不忘出言嘲讽顾均原:“就他这种纨绔子弟,还想跟范兄攀关系,简直是痴心妄想。” “就是,范兄之前跟这种人做朋友,真是太委屈了。我都看着心疼,现在终于能摆脱他了,真叫人庆幸啊!” “我早就看不惯他之前那副有钱就是了不起的样,现在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 苏杞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她看着疯狂往嘴里灌水的顾均原,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柔声安慰顾均原:“那些小人只会趋炎附势,他们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不在意这些,我只是……”顾均原自嘲地冷笑,“我以前是真把他当兄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看我的……” 苏杞也忍不住唏嘘:“人总是会变的……算了,你这不是还有我吗,老子无条件挺你!” 顾均原心态却是彻底崩了,他收拾了书本,站起身:“我没什么胃口,还是接着回去读书吧。公主你也回去吧,这几日,我想清静一下。” 苏杞知道他心里头难受,也便由他一个人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杞都没有去找顾均原,时间过得很快,伴随着桂花飘来的第一阵清香,秋闱开始了。 第43章 成功入选 秋闱分为两步,首先,各地通过乡试的举人和国子监的学生们到礼部进行统一考试,录取的人再由皇帝进行殿选,从高到低任命官职。当然,今年的状元,将直接接任枢密使一职。 礼部考试很快在街头巷尾的谈论中度过,到了放榜的这一日,国子监热闹无比。苏杞起了个大早,赶到了礼部外。红榜已经放出,四周围满了人。苏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里,正看见顾均原站在红榜末尾的位置查看。 “我去前面看看啊!”她想要往前端挤过去,顾均原却拉住了她:“那前面不可能的,就在这里找找吧。” 苏杞撇撇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说着,她还是坚决往前端走去。红榜的第一名大写加粗标着三个字:范季庵。果然如此,苏杞毫不意外地撇开头,一个人一个人找下去。 不过,顾均原说的还是挺准的,直到苏杞找到末尾的位置,还是没有看见顾均原的名字。最后,他瞧见顾均原呆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看,她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带着一丝希望问:“你……你找到了吗?” 顾均原回头看了眼苏杞,一双眼仿佛失去了光芒,空洞无比。苏杞顿时明白了,顺着顾均原站的方向看过去,她看到顾均原的名字,映在了黑榜的第一个。 这……这也太折磨人了吧!苏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好范季庵的那几个狗腿子又出现了,他们都上榜了,看到这幅场景,登时就嘲讽开了。 “努力有个什么用,肚里空空始终是空空,山鸡,终究是飞不上枝头变成凤凰的!” 苏杞忍不了了,怒怼道:“做只山鸡都比做追在人家屁股后面的狗强!” “你!”那几个狗腿子恼羞成怒,作势就要上来打苏杞。苏杞也毫不退让地回瞪。顾均原抓住了她:“算了。”他垂着头,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自顾自地往人群外走去。 “顾兄……”苏杞追了出去,望着顾均原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顾均原这段时间的付出她是看在眼里的,但她也清楚,他基础实在是太差,单凭这短短一段时间的努力,根本不可能和人家寒窗苦读相比,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可是……尽管心有准备,看到这样的顾均原,她还是感觉到很难受。 “或许……我们再想想办法,不然我去跟大侄子求求情……” “算了。”顾均原打断苏杞的话,“我只想靠我自己堂堂正正地复仇。”他随即自嘲地一笑:“不过看来,老天也不肯帮我。他们说的对,山鸡是变不成凤凰的。” “顾兄……”苏杞拽住了他,打算继续劝,忽然礼部走出来几个人,拿了块红纸条,贴在红榜的下方。 “御城军统领之位空缺,皇上有令,多招选一人!” 御城军?苏杞挑了挑眉,之前不是雷炎吗,怎么突然空缺了?而且,御城军不应该从武将里面选吗,怎么从进士里面挑了?今年的秋闱真是奇奇怪怪。不过……多招一人的话,那岂不是…… “顾……顾兄……”苏杞激动地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进了!” 顾均原保持着一个姿势,愣是苏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应。苏杞急了,拽了他一把,顾均原突然弹跳着转过身:“我进了!我进了!我真的进了!” “是的,你进了!” “哈哈哈哈哈哈!”顾均原和苏杞跟疯了一样,在礼部门口又蹦又跳。末了,顾均原突然一把抱住苏杞:“公主,好兄弟,谢谢你!” 苏杞以男人的方式捶了下顾均原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好兄弟!” 没过多久,钱饱饱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礼部,听说顾均原吊车尾考进了,嘴上嫌弃人家最后一名,实际上却也是高兴地很。三人去酒楼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吃喝庆祝了一番。 顾均原趁着醉意,抓着钱饱饱的手:“兔儿爷,我现在……现在终于能给你一个未来了。你……你愿意,履行当时在西宁回来的马车上许下的承诺吗?” 钱饱饱红着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醉的,看了眼苏杞:“我……我都听公主的。”按照规矩,宫女嫁人要通过皇家同意的。 苏杞“哇”地一声抱住钱饱饱哭:“小饱儿,我舍不得你……的嫁妆啊!” 钱饱饱嫌弃地推开她:“滚!” 不过苏杞这么说了,其中的意思钱饱饱和顾均原也不是听不出来。顾均原欣喜地拉着钱饱饱,就不肯松开。 苏杞看着二人的模样,脸上挂了笑,悄声退出了房间。顾均原虽然偶尔有些不靠谱,总归来讲,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她的小饱儿嫁过去,也不可能受委屈。况且小饱儿持家有道,能降着顾均原,二人经历了许多,从厌恶到欢喜,若是在一起,那着实是一段佳话。 只是……想到好姐妹转眼要嫁人了,苏杞心里免不了有些感伤。 她失魂落魄地坐上马车回到了宫中。蘅冉宫没有点灯,冷冷清清的,苏杞免不住悲从心来,开了门冲进屋内就扑倒在床上。 “啊!”黑暗中响起一声惊叫,苏杞感觉自己砸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上,她吓了一跳:“谁?” “是我。”苏决明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侄子?你怎么在我房内?” 苏决明点亮了床头的一盏灯,室内登时明亮了起来。苏杞看到苏决明穿着常服,高兴地望着她,却在触到她通红的眼睛那一刻,慌了神:“你怎么了?” “没事。”苏杞赶忙擦了擦眼泪,“我是觉得高兴,小饱儿,终于找到她的幸福了。” 苏决明愣了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想把你的侍女许给顾家那小子?” “嗯。他俩两情相悦,我总不好棒打鸳鸯吧。” 苏决明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毛:“那你还不感谢我?” 苏杞疑惑地望向苏决明:“你的意思是……”想起今日礼部突然说多选一个人,苏杞顿时明白了:“所以,是你下令多选的?” “自然是。”苏决明笑,“不然我是蠢吗,从进士里面选御城军统领?” 第44章 惊天秘密 “原来……”苏杞愣了片刻,登时笑了起来,抱住苏决明的头往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谢谢大侄子,你真棒!” 苏决明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得愣了片刻,随即摸着那半边脸,宛如吃了蜜一样甜。“只要你开心就好。”本来他根本不想管顾均原,可是又怕苏杞也跟着难过,于是给了顾均原一个机会。上午的时候,他在礼部门外,看到顾均原抱了苏杞,登时就有些不高兴了。是他给顾均原机会,顾均原却抱了苏杞!简直是……他心里头堵得慌,又不好说什么,于是晚上便跑到苏杞房间堵她。 不过,方才被亲了一下之后,他忽然觉得,啥都不重要了。顾均原那不过是兄弟之间的拥抱,人都要娶钱饱饱了,他没有必要生气,没有必要…… “大侄子,你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苏决明望着苏杞灿烂的笑颜,也跟着笑了起来,突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望着苏决明晶亮的眼眸,苏杞愣怔了片刻,随即勉强地笑了下,道:“喜欢啊,你是我的大侄子嘛,我当然喜欢你了!” “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呢?”苏决明盯着苏杞,仿佛能看透她的想法,“你会喜欢我吗?” “我……”苏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实话,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苏决明不是她的亲人,平心而论,苏杞觉得自己或许是会动心的。他长得好看,永远都在保护她,为她着想……可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算了,我就问一问。”苏决明也没有追问,他微笑着躺了下来,“至少现在,我还是你大侄子,跟你一起睡,也没关系吧?” “喂……”苏杞无奈,“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男的嘛,都有贵妃了还天天粘着我像什么样子……” 苏决明戏谑地望着她的眼睛:“吃醋了?” “放屁!”苏杞想也不想就怼道。苏决明也不拆穿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睡吧,明天我还要殿试呢!” “切……”苏杞见苏决明赖着不走,也没有办法,担心他真的养不好精神对付明天的殿试,只能躺在了他的身旁。 “大侄子,明天,你会给顾兄一个名次的吧?” 苏决明蹙了蹙眉:“那得凭他的实力。”他看着苏杞,来了个灵魂拷问:“你不会捣乱吧?” 苏杞有些心虚地别开头:“我……我怎么可能会捣乱,我……我很正经的!” 身后传来轻笑声,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肩膀:“早些睡吧。”苏杞轻轻地“嗯”了一声,二人安静了下来。苏决明兴许最近是真的累了,很快身后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然而,苏杞却是睡不着了。 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她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心绪乱成了一团麻,她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整理。烦躁间,她轻轻挪开苏决明的手,起身披了件薄披风,往门外走去。 她必须要出来散散心,平静一下。 皎洁的月光洒在面前的小径上,皇宫此时一片宁静,燃着烛火的灯笼下,守夜的宫人们趴在沿廊上昏昏欲睡。苏杞沿着湖边踱了会儿步,便将灯笼放下,坐在湖边,静静地望着水面的涟漪。 忽然,一声布谷鸟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苏杞一个激灵,她记得她叫钱饱饱派人去监视太后,一旦有情况,便以布谷鸟的声音传讯。现在这个时节不可能有真的布谷鸟,那只能说明,这是暗号! 苏杞兴奋地起身,连灯笼都忘了拿,直接往门外跑去。一个宫女等在门口,看样子就是钱饱饱安排的人,她见到苏杞,愣了愣,随即行了个礼:“见过大长公主。” “免礼!发生了什么?”苏杞开门见山地问。 “您随我来!”那宫女低声对苏杞说了句,紧接着领着苏杞,一直往太后宫里走去。太后宫里还点着灯,那宫女带着苏杞,径直进了院子里,来到了一处被点破窗纸的窗户。 “你疯了吗,竟然叫我进宫?”是丞相的声音,苏杞疑惑地皱了皱眉,细细听去。 “我……我太害怕了!”太后说道,“五郎,你知道吗,雷炎死了!我觉得,他肯定有所察觉,搞不好我们暴露了!” 五郎?苏杞脸扭曲了,叫得这么亲密,这二人怕不是有什么奸情。 “不可能!我做的天衣无缝,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丞相的语气里带了责备,“除非是你太不小心被他看了出来。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沉住气,沉住气,只要再等一天,我的计划就完成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发现我进宫,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 “可是我真的害怕!从他活着从西宁回来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心神不宁。那时候我就想找你商量对策,可你却迟迟不肯答应见我,所以我才……” “啧,果真是妇人,禁不住吓,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知道!他还派人去临安调查当日接生的产婆,我总担心,他已经发现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了!” 苏杞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的儿子只有苏决明一个,那也就是说……苏决明,不是太后亲生的? 这个消息仿佛一道惊雷在苏杞脑中炸开,接下来丞相又说了什么,苏杞压根就听不进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告诉大侄子去! 可是还没等她转身,脑后突然传来一下闷痛。是那个宫女!苏杞最后只想到了这个,眼前便一黑,她晕了过去,栽倒在了一个明黄色身影的人怀中。 “把公主送回去,记住,明天晚上之前,不要让她醒来。” 第45章 丞相谋反 苏杞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她后脑疼得要命,花费了好久,终于理清了一切。 “不是……不是亲生的,大……大侄子!”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钱饱饱冲了进来:“公主,你终于醒了!” 苏杞连忙抓住钱饱饱:“大侄子呢?大侄子他在哪儿?” “皇上在前殿,新的枢密使上任,皇上设了宴庆祝。您快些起来,我给您梳妆,去晚了就不好了!” “新的枢密使上任?”苏杞感觉自己跟不上钱饱饱的话,“殿试结束了?” “早便结束了。”钱饱饱哭丧着脸望着苏杞,“您今日昏睡了一天,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那……那……枢密使是……” 钱饱饱叹息地摇了摇头:“是范季庵!” 苏杞身子摇晃了下,良久,她叹了口气:“罢了,这也是意料之中吧……你多劝劝顾均原……现在快给我更衣!”她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不能再等了,得抓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侄子。 钱饱饱给苏杞穿上华服,简单地梳了个妆。前殿里很热闹,皇上设宴招待所有进士,尽管因为仓促,只在前殿里摆了一些桌席,但终归是皇上爱才的表现,臣子们都很高兴,纷纷与新进的青年才俊们互相攀谈言笑着。 苏杞看殿内人如此多,不好同苏决明说话,也只好耐着性子先忍下来,寻着机会再说。 顾均原坐在角落里,死死盯着丞相。苏杞向钱饱饱示意了一下,钱饱饱心领神会地走到顾均原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顾均原总算是收回了眼神,对着钱饱饱和苏杞勉强一笑。 苏杞叹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这时,苏决明也看到苏杞了,对她唤了一声:“苏杞,到我这里来。” 苏杞蹙了蹙眉,暗道苏决明怎么突然这么不守规矩,竟不在众人面前喊她姑姑。但当下她也只能忍着不满,在众人的目光中朝苏决明走去。 “你来了。”苏决明微笑着让苏杞坐在他身旁的位置。苏杞总觉得苏决明的笑有些不明的意味,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苏决明端起酒杯站起身:“诸位爱卿,朕今日得这许多良才,是我大晋的福气,咱们共饮一杯,望天佑晋国,天佑百姓!” “天佑晋国,天佑百姓!” “咻”不知何处飞出一支箭,朝着苏决明射来。苏杞吓了一跳:“小心!”苏决明动作迅速地闪了个身,箭射破了他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大伙身披盔甲的兵队乌压压冲入殿内,浩浩荡荡地将苏决明和众大臣们围了起来。 苏决明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看向丞相:“丞相大人的这出戏,可真是精彩啊。” 原本坐在下首闭目养神的丞相此刻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站起了身:“不愧是皇上,一眼便知晓是老臣的手笔,不过可惜了,您知道的太晚了。” 苏杞这才明白,昨夜听见丞相说的计划完成,原来就是在今夜谋反! 苏决明微微挑眉:“哦,是吗?丞相倒是说说看,你布的这个局,到底用了多久?” 丞相嗤笑了一声,鄙夷地看了眼苏决明:“老臣以为皇上足够聪明,没想到,还是如同当年见人就哭的草包,如此没用!老臣这将一切都告诉皇上,皇上可千万别被吓到尿裤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丞相换了一副嘴脸,阴狠地瞪着苏决明:“你们苏家都该死!凭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什么都比他强,可是他凭着皇家的身份处处压我一头,甚至抢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我不服,我不服!”丞相状若癫狂地笑道:“他救过我一命,我答应他至少要护你在这个位置十年,我做到了,现在,该把他欠我的还给我了!” “我花了十年时间培养我的势力,拉拢了昭边王,让他为我提供兵器,偷运入城中,豢养了一支属于我的军队。我本想让昭边王取代你,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成功杀了你,这个废物!” 苏决明幽幽接下他的话头:“然后你便趁顾翎一家惨死,培养你的爪牙当上枢密使,枢密使掌握军事大权,你夺得军权以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带兵讨伐朕,是吗?”说着,他看了一眼站在丞相身旁的范季庵。 “范季庵!你竟敢!”顾均原突然爆发,似乎是想冲上来揍范季庵,但是被钱饱饱拦住了。 范季庵毫无波澜,丞相啐了苏决明一声:“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你现在已经是刀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了!” “是吗?”苏决明一步一步踏下,走到丞相面前,逼问道,“丞相想要朕的这个位置,可问过其他人服不服?” 丞相下意识看了眼四周的大臣们。三司使杨丰率先开口:“你这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闭嘴!”丞相怒吼,完全没有一贯沉稳的模样,他上前一脚踹倒了杨丰,“我不是乱臣贼子!来人呐!” 何烈拖着何清清上得殿来。何清清哪见过这种阵仗,当时就吓懵了,看见自己的爹站在人群中间,更是缓不过劲来:“爹……爹你这是……” “过来!”何文庸粗暴地拉过何清清,对着众人道,“何贵妃已经怀上了龙种,我女儿的腹中,才是晋国未来的皇帝,而你!”何文庸指着苏决明:“你懦弱无用,无力护国,死有余辜!” 苏杞心念一动,原来何文庸非要让自己和皇家扯上关系,是为了这个。可叹他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了。只不过,何清清竟然怀孕了吗?苏杞忍不住皱眉看向苏决明。 苏决明看着下面的闹剧,一直在冷笑着,似乎是感觉到苏杞的视线,他安慰似的拍了拍苏杞的手,朗声对众人道:“后宫之中从未有过妃子怀孕。何丞相,撒谎也得有个度。” “我没有撒谎!”何文庸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脱口而出,“我敢保证,八月之后,太子必定会出生!” 这下苏决明也有些惊讶了,倒是苏杞很快想明白了,看向何清清的眼中,带了一丝怜悯。 何清清难以置信地看向何文庸:“原来那日那个男人是……”她放声泣道:“爹,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何烈厌烦地朝何清清叱道:“闭嘴,吵死了!” 何清清震惊地望向何烈:“哥,我是你妹妹啊!” 何烈烦躁地将何清清的嘴堵上,拉到了一旁。何文庸不再耽搁,对着范季庵道:“让我们的人上,杀了这个昏君!” “是。”范季庵挥了挥手,大批的卫兵向殿中逼来。范季庵提着剑,一步步朝苏决明逼近。 “范季庵,你别干傻事!”苏杞急得大喊。“我跟你拼了!”顾均原抄起一把剑便向范季庵奔去。 第46章 剧情反转 电光火石之间,范季庵避开了顾均原的剑,转身将剑横在了丞相脖子上。 丞相方才还在得意地看着这一切,在剑搭在脖子上的一瞬间还一脸的不敢相信,质问范季庵:“你……你干什么,你疯了吧!” 范季庵冷冷地开口:“疯了的人是你!” 殿中的一部分卫兵突然卸下了盔甲,露出了护城军的军服,将丞相的兵马以及边上的何烈何清清全部控制住。 这是怎么回事?苏杞愣住了。 “你……你竟敢骗我!”丞相怨毒地瞪着范季庵。 “他自然是骗你的。”苏决明气定神闲地背着手,缓缓踱到何文庸面前,“从一开始,就是朕让他接近你。朕特意给他塑造了一个野心勃勃委屈自贱,讨好纨绔子弟,一有更好的机会便踹开朋友的形象,获取你的信任,让你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帮他推上枢密使之位。” 苏杞惊讶地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她和顾均原对视了一眼,总算明白了范季庵的反常举动。联想到昨晚被打晕,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穿成一条线,苏杞恍然大悟,怪不得苏决明不想让顾均原参加秋闱,还特别怕她来捣乱,他早在之前就打算联合范季庵演一场戏,来个瓮中捉鳖。她就说范季庵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和丞相为伍,如此看来,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不过,这么说来,她是被大侄子打晕的喽!那个宫女是大侄子的人?但这时知晓一切的苏杞非但不生气,反而想说打得好,她要是真的来捣乱,那可真是乱了! “你……你竟然……”丞相看鬼一样的看向苏决明。 “没想到吧丞相大人,没想到如此老奸巨猾的你,竟然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苏决明冷笑,“朕其实早就有察觉,你在暗中扩大势力,从前朕羽翼未丰,便只能装作不懂事的孩童模样,让你放松警惕。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直接动了谋反的心思!”苏决明失望地看着何文庸,逼向他:“我一直把你当前辈尊敬爱戴着,甚至于你做很多过分的事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却只想让我死!” 苏决明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朕知道了你的意图之后,便派人暗中在城中寻找你的爪牙。当然,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杀了御城军统领雷炎,其他的,我只是送我的人,壮大了你的队伍而已。现在,门外全是御城军,丞相,你逃不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丞相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悲凉,到绝望,浑浊的瞳孔逐渐涣散,他仰起头,对着天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以为自己对付的是只绵羊,其实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早知如此,在你年幼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苏决明唇角歪了歪:“只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他挥了下衣袖:“来人呐,把丞相拉下去!” “不许碰我爹!”何烈放开何清清,大吼着冲上来。顾均原一个箭步上前,将何烈踢翻在地:“我*,在我面前你还敢得瑟!去死吧你!” 护卫很快将何烈押了下去,就在何文庸也要被拖下去的时候,太后披头散发着扑进殿内。 “皇帝,你不能杀了他,你不能杀了他啊!” 苏决明看到太后,眼神一滞。太后冲进殿内,便扑在何文庸身上,不肯松手。 苏决明缓步踱向太后:“太后,我再叫你一声母亲,你是不是和丞相有私情?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当日,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死在西宁?回答我!” “皇上,放过他吧……”太后只是帮丞相求情。 苏决明唇边升起自嘲的笑:“我问你,这些年,你可有一刻,把我当作是你的孩儿?” “你不能杀他,你不可以杀他。”太后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满心满眼的都是丞相,眼里完全没有一点苏决明。 苏决明眼眸中闪过一丝绝望,他挥了挥手:“拉下去吧!” “慢着,我做不成皇帝,你也做不成!”丞相突然像是恢复了精神,挣扎着大喊。 苏杞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冲上前:“不要!” 然而已经晚了,何文庸对着众臣大喊:“他不是先帝的儿子,他是假的!太后当初生的是女儿,是我想让太后稳固地位,随便找了一户人家的儿子换走了,先帝真正的孩子是我的女儿,何清清!” 宛若一道惊雷在平地炸开。当场的所有人都被震得石化,愣愣地看着身边的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快把人拖走!”唯有提前有准备的苏杞率先反应了过来,让人将何文庸拖了下去。 “一个穷秀才的儿子做了十六年的皇帝,可笑,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何文庸疯癫的笑声逐渐远去,偌大的宫殿里面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只有太后撕心裂肺地哭声:“五郎,我的五郎啊……” 苏杞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担忧地看向苏决明僵直的背影。 “大……大侄子……”任谁都无法接受十几年拥有的一切突然之间全部变成假的,更何况还是从堂堂天子,变成了穷秀才的儿子。苏杞真怕苏决明会受不住打击。 “简直是胡闹!”一声怒吼打破了殿内的平静。苏杞惊喜地扭头看去,太皇太后走了出来。 太后仿佛看到了希望,扑上来拽住太皇太后的裤脚:“太皇太后,我错了,我错了!求你看在我侍奉皇家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五郎吧!” 太皇太后厌恶地看了眼太后,一脚将其踹开:“身为妻子,你不忠。身为皇后,你联合乱臣贼子,混淆皇室血脉,扰乱江山。你就是这么侍奉皇家多年的吗!”她冲着身后的人喊道:“来人哪,太后心存异心,辱没皇家颜面,罪无可恕,赠白绫鸩酒!” 太后宛如顿时被抽走力气似的摔倒在地,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将她拉了下去,太后被拖走时还在呐喊:“饶过五郎吧!求求你们,饶过五郎吧……” “嘻嘻,我是公主!我是公主!”角落里面响起了一个女人疯癫的呢喃自语。大家纷纷探头看去,只见何清清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一副失了智的模样。 她疯了。 苏杞哀叹,说到底,何清清也是个可怜人。原本,她该是自己的侄女的,可惜被那样心狠手辣的丞相掉包了,还一直利用,知道真相以后不疯才怪。 太皇太后蹙了蹙眉:“来人,把公主带下去,遣回太后母家看养!”纵然丞相言明她是公主,然而空口无凭,这种情况下,她也绝无可能回归原本的荣耀了。 “诸位请回吧,今日之事,哀家不希望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 大臣们面面相觑,太皇太后当年也是女中豪杰,只是退隐不问世事多年,而今这气势,又让老臣们感受到了当年面对太皇太后威严时的压力,二话不说夹着屁股就跑。其余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当然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是死,连连应着退了下去。 “范兄!”顾均原跑到范季庵面前,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对不起啊,我错怪你了……”范季庵竟然笑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顾均原高兴极了,还想再说什么,范季庵向他使了个眼色,顾均原忙点头,拉走了担忧地看着苏杞的钱饱饱。 所有人都离开,大殿里杯盘狼藉,一时间空寂地可怕。苏决明坐在龙椅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侄子……”苏杞心疼地坐到苏决明身旁。 “别叫我大侄子。我不是你的侄子,我只是一个穷秀才的儿子。”苏决明抬头看着苏杞笑,那笑却是无比的悲凉,“我本该高兴的,我们不是亲人,可是……我更配不上你了。” “我本以为再努力一点,至少可以永远守护着你,然而,我连这个都做不到……”虽说太皇太后下了封口令,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明日他不是真皇子的事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届时,他又有何颜面,继续留在苏杞身边。 苏杞看着难受:“你别说了……” “哎……”太皇太后突然开口:“没想到我退隐这些年,竟然整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们俩别整生离死别那出,看着都膈应,不着急,我有办法。” 苏决明登时望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叹息对他道:“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哪怕不是亲孙子,我也盼着你能承欢膝下!” “母亲你真的有办法吗?”苏杞惊喜地看向母亲,然后下一刻,她的惊喜又被怀疑给代替,“母亲,你真的靠谱吗?不会又搞什么惊世骇俗的玩意吧?”毕竟她这个母亲跟她一样,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太皇太后不屑地道:“我连生你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干了,我还怕什么!放心好了,保管行!” 第47章 大结局 中秋佳节,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汴河之上飘荡着一只只挂了灯笼的乌篷船,远远看去像一片墨画里开着几抹红花。大街上到处挂满了月亮灯,灯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男子携家带口,赏月吃饼,蒙着面纱的女孩们相携看灯,孩童们在人群中肆意地穿走玩闹。 宫墙外大街上,原本就热闹的临香楼更是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古朴的楼身挂上了大红的帷帐,一盏盏红色的大灯笼照得里里外外通明如昼。说书先生正在茶楼中心的台子上朗声说着故事。 “话说当年这祸乱太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在临安生产,诞下一位女婴。祸乱太后忧心地位不保,便抱了别的男孩,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可叹我晋国皇族血脉,便被如此淆乱,然十六年之后,皇家无男丁,该由谁来继承呢?” 底下的观众议论纷纷。那说书先生见勾起了大家的兴趣,接着娓娓道来:“想当今太皇太后当年,凭一己之力在敌国护得太上皇周全,可是比之男儿还要骁勇的存在。她便想了一个主意……” 那说书先生故意弄了一个悬念,直到大家都不耐烦了起来,他这才说道:“让唯一的血脉——大长公主绣球招婿!谁若接得公主的绣球,便将整个江山作为嫁妆相送!” 人群一片哗然。 “好家伙,把江山当嫁妆,这位大长公主真是够怪诞的。” “大长公主本来就是咱们晋国最怪诞的存在啊。” “那咱们要不要也去抢抢绣球,说不定,江山就收入囊中了!” “你可别想了吧,什么绣球招婿,都是假的。你以为江山给谁都接得住?咱们这个皇上本就当得好好的,不是真血脉又如何,娶了大长公主,生下真皇家血脉不就好了!” “原来就是走个过场啊,没意思没意思。” 临香楼的台子上忽然坠下一圈帷幕,将整个台子包围了起来。诸人正摸不着头脑,帷幕突然掀起,苏杞穿着明艳的嫁衣,捧着绣球,出现在台上。 人群登时沸腾了:“大长公主!” 苏杞笑靥如花地看着人群,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扔出了绣球! 众人纷纷顺着绣球的弧度看去,却发现绣球根本没有脱离她的手。“啊!”只听一声女子的叫喊,一抹红色向台下坠去。众人深吸了一口气,却见那抹红色稳稳的跌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苏决明抱着苏杞,宛如抱着他的全世界。 “现在,我是你的了!”苏杞望着苏决明,明媚的脸庞犹如春日阳光。 一旁的钱饱饱感动地直抽抽,顾均原各种拍拍安慰,范季庵无奈地捂着脸,尽量避免到处投来的单身狗暴击。 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拜见皇上,皇后娘娘!”茶楼里的众人纷纷伏地:“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苏决明抬头感激地看了二层一眼。那上面,一个白色的身影看到这一幕,微微勾起了唇,往茶楼外走去。 “公子,我们去哪里?”旁边的小厮问。 那人绽开了一个释怀的笑:“去寻找属于我的幸福!”随即,向着月光远处,行走而去。 “走吧!”苏决明抱紧苏杞,邪魅地勾唇一笑,“老婆大人!” 从此以后,晋国又多了一桩奇谈。当朝大长公主成了皇后娘娘,帝后和睦,儿孙满堂,相携百年终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