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莫急》作者:风过山林 文案 宫廷 古代 架空 虐恋 权谋 北疆王谋逆被赐死,所有人都等着小世子苏卿白被千刀万剐,可皇上把小世子接进宫,要黄金给黄金,要珠宝给珠宝,还整天跟在后面叫:皇后,皇后,你理理朕…… 小世子善轻功、通鸟语,一人之力杀了半座城的活死人,蓝袍染成血衣。在外头叱咤风云,在天子床上却成了一介弱受。 苏卿白曰:弱受能反攻? 齐晏曰:不能! 苏卿白又曰:试试? 齐晏:腰不痛啦。 齐晏(攻)X苏卿白(受) 副cp 陆蝉X林桑 陆蝉是大内第一高手,功夫一流。一场激烈的“打斗”后,林桑从床上爬起,仰脸,十分不屑:功夫一流?以后换老子做攻…… 第1章 我想看星星 正月十四日,为皇都河灯节,西川河燃起万支水灯,一眼望去,流光滔滔,溢彩涓涓。 皇都的人携老带幼纷纷赶往西川河畔,人人都想祈求河神的庇佑。永德街突然响起一阵孩子的哭声,酒肆伙计抱着酒坛子探出头瞧。见是一个孩子撞上一个大人,大人仰头倒在了地上,吓得孩子哇哇啼哭。 不多时,摔倒的人被扶起,他拍了拍紫貂裘上的尘土,看着眼前的孩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仁十分疼,分明被撞的是自己,为何这个孩子要哭得如此凄惨?此时,一个妇女惊慌跑来,连连道歉,抱起孩童转身便跑。 “那人是谁?身体如此孱弱,竟被一个孩子撞到在地。”酒肆里一人悄声问道。 “你肯定是外乡人,皇都人人都知道他叫苏卿白,是京城最大染布坊的坊主。他织染出的布色彩艳丽且牢固,一大部分都供应皇宫。” “哦,苏卿白,我也知道,听说他跟当今圣上关系匪浅,先前他进宫去皇上的御花园转了一圈,看上一座琉璃假山,第二日皇上便命人把山拆了送给他,也不知道真假。”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又一人接话说道: “还有还有,全皇都只有苏卿白的府邸最富丽堂皇,奢华程度狠狠盖过满朝文官武官。”他望了望四周继续低声说道,“都快赶上半个皇宫了,先前有文官写过折子参苏卿白大逆不道,皇上看过后还罚了那个文官一个月的俸禄。” “啧啧啧……”说话的几个人露出十分艳羡的神情。 永德街每家商铺门口都挂着红灯笼,幽幽晃晃,一派喜气祥和。苏卿白站在永德街中央,一片雪花落到他的鼻尖,他仰首望了望天空,继而指了指金满堂酒楼的屋顶,说道:“我要去那里。” 身旁的林桑听罢,立刻提起苏卿白,脚一点,如燕般落到金满堂的屋顶。林桑是苏卿白的侍从,武功高深莫测,跟苏卿白一样,都是北疆人,北疆人善轻功,通鸟语。 酒楼顶上视野开阔,远处河灯璀璨飘摇,阑阑珊珊,如梦如画。林桑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苏卿白,说道:“宫里陆蝉递来消息说皇上也会出宫看河灯,那密密麻麻的人,你找得到皇上吗?” “我又不是看他的。”苏卿白闲闲地答道。 “难道你要看河灯?每年让你出来看,你都不看。” “我看星星。” “……” 林桑抬头望了望雾雾茫茫丝毫没有半点星光的天空,又拂去身上薄薄的细雪,刚想叹口气,只见苏卿白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林桑神情一变,刚想飞身过去拉时,只见半空中一个身影闪了过来,快速接住滚落下来的苏卿白,那人稳稳落地。 林桑定了定神,见眼前这个人,丰神俊朗,穿着一身华贵锦服,立刻跪下来,恭敬地喊道:“皇上……” 齐晏看了怀中人一眼,蹙眉低声道:“故意的?” 第2章 吃里扒外的鸟 苏府。暖阁内。 齐晏将昏睡的人放到象牙榻上,解了他身上的紫貂裘,俯身凑到他的鼻尖,说道:“装了一路,还装?” 榻上的人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因常年生病,皮肤异常薄透白皙。此时呼吸细细,像是还在昏睡的样子。 “再不醒来,今晚让你侍寝。”齐晏闷闷地威胁道。 屋内寂静,没人回答他。 齐晏动手解去苏卿白衣领上的扣子,却在他脖颈处看见许多红疹子。他神色稍变,又解去了一些扣子,见他脖颈连着肩膀都起了一片片的红疹子。 他皱眉喊道:“林桑。” 林桑立刻从外头进来,跪倒在地。 “他可是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林桑顿了顿,说道:“枣肉酸桃糕。公子一早出去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来,多吃了两块,我劝不住。” 齐晏眉头皱得更深了,“罢了罢了,叫陆蝉进来。” 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捧着几个小瓶子进来了,后头还跟着端热水的林桑。他们两人十分识趣地把东西放下后就退出去了。 屋内烛影晃晃,暗香浮动,一旁桌子上还放着齐晏带过来的冰雕宫灯。 齐晏替苏卿白解了外袍,只剩一件白色薄衫,他刚想把药抹到苏卿白脖子上时,忽觉手腕一紧,苏卿白重重一拉,齐晏跌到了榻上,苏卿白一个翻身,站到地上,他有些不高兴地说道:“皇上仗着自己是天子,就随便解别人的衣服。” 说话间,从窗户外飞进一只鸟,通身红色,羽毛像带着火,落到苏卿白的头上。 “臭赤羽,看什么河灯?你家主人都要失身了。”苏卿白对着头顶的鸟说道,语气颇为不满。 齐晏下了床,理了理衣袍,把手中的瓶子放到一旁的红木小几上,没有任何言语,面无表情地出了门。 只听见陆蝉叫道:“皇上,你的锦团狐皮裘还落在苏公子的屋内。” “不要了。”听起来气势汹汹的。 赤羽扑腾着翅膀跟着飞了出去。 “喂喂喂,你这只吃里扒外的鸟。”苏卿白鄙夷地说道,“皇上不用你送,陆蝉是大内高手,一个抵一支军队。” 陆蝉提着两盏玻璃灯匆匆跟在齐晏身后,雪下得越发大了,陆蝉心里着急,皇上没了狐皮裘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眼瞧着皇上心情极为不好,又不敢上前说话。俩人过了正阳门,往左走是寝宫,往右走是御书房。 此时雪里飞出一团火球,停在齐晏的肩膀上。赤羽用呆滞的鸟眼看着齐晏。 “去御书房。” 自从北疆王被先帝赐死,西北十二州全部归并,如今的大齐是真正的天下归一,海晏河清,堪称盛世。可满朝文武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天子不知为何,依旧日日坐在御书房,看奏折到天明。 如果说这叫勤政爱民,那天子既不选秀女也不纳一嫔一妃,就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文官武官日夜轮番进谏,谏到最后,已是殚精竭虑,只要皇上愿意,可以先收几个看着顺眼的入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男的女的都成。 第3章 宝贝心肝儿 见皇上进了御书房,总管太监六福赶紧吩咐下人手炉暖炉炭盆姜汤一并送上。 此时齐晏轻袍缓带,坐在塌上抱着手炉拢了拢羊毛毯,一身雪气渐渐消散。 “你家主人若像你这般主动就好了。”齐晏对着书案上正认真地啄豆子吃的赤羽说道。 赤羽夹了一颗豆子,“扑哧”一声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齐晏怔怔地看着窗口的竹子出神。 六福端上姜汤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先喝点姜汤去去寒吧。今日折子少,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先放着吧。”齐晏声音清冷。 片刻后,又听见他说道:“六年了,他是不是心里还赌着气?北疆王被先帝赐死,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跟他之间有了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缝?” 六福深叹一口气,安抚道:“皇上放宽心,苏公子冰雪聪慧,终有一日他会想明白的。” 终有一日,是几时? 当年,人人都知道北疆王苏翎英雄盖世,北疆一族轻功了得,且通鸟语,北疆王指挥赤羽鸟作战,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大齐一半的江山都是北疆王打下的,因功劳甚大,先帝把西北十二州全部送给了北疆王。 俗话说功高震主,渐渐地有人说北疆王变了,他野心更大了。传归传,北疆王却并没有什么动静。直到有一天,朝廷得到密报说北疆王与沙陀族密谋造反,满朝恐慌,先帝一怒之下抢先一步赐死了北疆王。 苏翎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苏之雲早已下落不明,二儿子苏卿白被当年还是太子的齐晏找到偷偷送入皇都,那年苏卿白十六岁。 由于苏卿白先天不足,一直半死不活地养在床上,苏之雲更是没人见过,打小就不在苏翎身旁,所以苏翎死后,也便无人再去追究他的两个儿子。 北疆王死后,先帝也跟着驾崩了,很快,齐晏登基称帝。 六福挑亮了蜜烛,低声说道:“皇上,再不喝姜汤要凉了。” 齐晏闻声端过碗,一饮而尽。心下却更加郁然。 林桑替苏卿白上好药立于一旁等着他下一步的吩咐,谁知苏卿白倚靠在锦榻上悠哉地剥着开心果吃,一颗接一颗,吃了老多。 林桑扶额说道:“皇上已经走了,你吃多了肚子疼,没人怜惜你。” 他又凑近了唏嘘地说道:“你刚刚醒的时机不对,太早了,应该等皇上帮你上好药然后抱着你心疼地说‘宝贝心肝儿’再悠悠转醒。” 苏卿白指尖一弹,好几颗开心果带着凌冽锋芒之气射向林桑的面门,林桑立刻身子一闪,跳开老远,开心果嵌进了门框里。他刚想说话,觉得头皮一痛,紧接着他从头发间掏出一颗开心果。 林桑直叹气:“唉,技不如人,技不如人。” 暖阁内摆着好几个炭盆,里头用了皇上送来的最好的银骨碳。苏卿白觉得有些热,穿着一袭薄衫下了地,刚把门打开,就见管家黄芦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说:“染布坊的伙计马三不见了。” 第4章 残得差不多了 “嗯?不见几天了?”苏卿白凝眉。 “两天了。”黄芦答道,“马三好赌,先前虽有夜不归宿,但第二天一早还是照例会去染布坊做活。如今平白无故失踪了两天,瞧着是不是出事了?” 林桑从里头出来,把外袍披到苏卿白身上,接话说道:“先派人四处找找,雪天路滑,也许是喝多了酒跌倒在哪个坑里了。” 黄芦为难地看向苏卿白,苏卿白朝他点点头,他便退下去了。 雪停了,墙角处“嘎吱”一声响,苏卿白闻声望去,地上许多雪杂夹着梅花花瓣,原来是雪太重,压断了梅花枝。 “真是吃烤鸡的好时候。”苏卿白对林桑说道,“去买只鸡来,咱俩今晚一边赏雪景一边吃鸡。” 林桑又是一阵头痛,如若不去买烤鸡过来,苏卿白今晚怕是不会睡。因为他是出了名的吃货。少时在北疆,能出走好几十里地为了吃一碗薄皮芹菜馅儿饺子。 苏卿白穿好外袍,说道:“我在花厅耳房等你,那处离伙计们住的染布阁近,若是马三找到了,也不用黄芦特地老远跑来禀告。” 林桑仰头长叹,皇上埋在府里的眼线肯定会把苏卿白大半夜吃鸡的事情传给皇上,明日府里又会莫名多出十来只鸡,还是活的。 第二日,雪霁天晴。 一早苏卿白就被一阵“梆梆梆”的声音吵醒,他把被子全部踢到床下,闭着眼坐起身,起床气稍大。 前段时间因气温骤降,苏卿白病了一场,皇上就请了个道士替苏府看风水,道士说苏府西南隅地势低洼,导致苏公子病痛不断,如能填高,日后苏公子身体必能康健无恙。 皇上听后立刻买下苏府西南处的弄巷,叫人动工了。 府里人都摸不着头脑,平日里皇上这赏那赏的,也就罢了,还要扩建房子,再扩的话半条街都是苏府的了。只有苏卿白明白把西南处的弄巷改大,便能入驻更多的皇上手下的死士保护自己,毕竟在皇上眼里自己大概已经残得差不多了。 “公子,马三找到了。”门外传来黄芦的声音。 苏卿白揉揉眉心,随手拿起昨夜齐晏落下的锦团狐皮裘披在身上,开了门,问道:“哪找到的?” 黄芦神色怪异,张了张口,说不出来。 苏卿白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带我去看看。” 走过几个阁子,绕过拱门,来到染布阁,红红蓝蓝的布已高高架起,一旁摆着的缸里全是不同颜色的花浆汁。苏卿白远远地就看见马三,他穿戴齐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再走近一看,顿觉不对,只见马三紧闭双眼,脸上手上布满了红色丘斑疹。苏卿白往他鼻下一探,气息全无,马三已死。他又瞧了瞧,见他身上的衣服干燥整洁,应该是雪停后被人送过来的。 苏卿白还想细看,被黄芦拦了下来,“没找出死因,公子切不可近身。沾染了不干净的尘屑,皇上怕是会怪罪。” “找个仵作过来,看看死因和死亡时间。”苏卿白顿了顿,又道,“我去趟宫里。” 黄芦弯腰应承着,又瞬间回过神来,低声喃喃:“刚刚没听错吧,公子说去宫里?” 第5章 你认床 齐晏下了早朝,有些疲乏,坐在暖心阁正想喝两口桂肉粥,就见六福一脸欣喜地进来了,他俯身说道:“皇上,苏公子来了,人在外头站着。” 齐晏立马放下碗,来不及披狐裘匆匆跨出门,见苏卿白穿着一袭天蓝色宽棉袍,正仰头看着竹子,雪风和着竹香充盈着他的衣袖,齐晏从眸光到心境都明亮起来。 “一大早过来就傻愣愣地看竹子,也不怕冷。”齐晏替苏卿白拉了拉衣领,又问道,“身上的红疹子可都退下去了?” “上回你说宫里敬事房端茶的小毛子突然暴毙,后来又听陆蝉说是中了水银而死,死后是什么样的?” 齐晏挑了挑眉,道:“怎么一开口就是死啊死的。”他又凑上前问道,“可吃过早饭了?御膳房新出了几样点心,有玲珑蒸饺、骆驼蹄糕、酥油千层,你看看喜欢吃哪样?” 果不其然,听到吃的东西,苏卿白眼眸子立刻亮了起来,咽了下口水,说道:“都要。” 齐晏笑意盈盈地带着他进了暖心阁。 苏卿白往嘴里塞了满满的酥油千层,还不忘吮了下手中的甜油,一脸的心满意足。齐晏怕他这狼吞虎咽的吃法把自己吃噎住了,便用勺子把骆驼蹄糕细细地分成一块块,温声说道:“吃慢些,这些都是你的。” 苏卿白兴致勃勃地喝完桂肉粥,又咬了半口饺子,在嘴里嚼了嚼突然皱起了眉头。 “嗯?吃撑了?” “太多葱。”苏卿白指了指饺子。 齐晏凑过来吃掉了他筷子上剩下的半个饺子,安抚道:“下回不让御膳房放葱了。” 苏卿白放下筷子打了个哈欠。 齐晏心中好笑:吃饭都能吃到想睡觉,可见这顿吃得十分餍足。他又看见苏卿白眼下若隐若现的黑圈,说道:“你府里西南处在施工,吵得慌,你睡房又离得近,不如搬到宫里住几天?” “我不会换房间睡啊。”苏卿白没好气地说道。 “不会,你认床。” “……” 苏卿白伸手又想去拿骆驼蹄糕,被齐晏制止了,“再吃等下肚子不舒服了,不许吃了,晚些时候打包给你送过去。” 苏卿白低低地叹口气,坐端正了一些,说道:“这下可以跟我说小毛子怎么死的了吧?” 齐晏见他苍白的脸上因吃了热气的东西显得粉扑扑的,心里欢喜的紧,越发想逗逗他,便道:“擦完手后陪我去御花园走走,我就告诉你。” 苏卿白无奈,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雪后御花园的精致非别处可比,嘉花名木,映着薄阳下的细雪,无一不透着艳丽。 俩人走了一会儿,站到一处拱桥上,望着细纹水波,苏卿白开口说道:“说正事。” 齐晏嘴角扬扬,心道:还是这般执拗。 “小毛子死前的确中了水银的毒,但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不能断定就是中毒而亡。那日他去了外头赌钱,宫门下钥了还没回来,第二日在皇宫后面的一个小角门被发现,发现时人已经死了,当时他脸上和四肢布满红色丘斑疹,手腕还有一处像是被刀剑割伤的伤口,想来死前被放过血。”齐晏缓缓说道,“小毛子性格木讷,除了好赌,没其他不好的习性,也没有什么仇家,无故死去,这案子交给大理寺去查了。” 苏卿白思忖片刻,道:“他是北疆人。” “嗯。” 第6章 哪一点招人喜欢? 这时,高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暴戾的鸟叫声,苏卿白抬首望去,一只红色的赤羽鸟带着一股子戾气直冲冲向齐晏,苏卿白神色一凝,闪身上来推了一把齐晏,赤羽鸟撞在拱桥栏杆上,旋即又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刺耳,飞向高空,再次折回冲向齐晏。只见寒光一闪,一把金刀从苏卿白的袖子里飞出去,正中赤羽鸟,金刀在空中翻滚回旋,落回到苏卿白手中。 六福一脸惊慌地扶起齐晏。 齐晏瞥了一眼那枚金刀,眼角有些笑意,这枚金刀是自己十六岁时送给苏卿白的,十年了,原来他一直带在身边。 又一只赤羽鸟从半空中飞来,在空中盘旋两下,停在苏卿白的头顶,呆呆地看向齐晏。 “他没受伤,你不用看他。” 赤羽歪过鸟头,果真不再看他,齐晏又好气又好笑。 苏卿白望着地上死去的赤羽鸟,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苏卿白语调风淡风轻。 看着他走出老远,六福小心地问道:“老奴让人送送苏公子?” “不必了,他说不用送就不用送,否则又要生气了,路上会有死士暗地里护着他。”齐晏神情恻然,低声说道,“以为今日会好些,没想到还是对朕这般若即若离。” 六福眼底满是怜惜,安抚道:“皇上慢慢来,至少苏公子今日愿意陪着吃完早饭还逛御花园了,平日里两样他只肯做一样。” 六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赤羽鸟,疑惑地问道:“北疆的赤羽鸟不是通灵性么?这只怎么突然发了狂?” 齐晏不答一语,若有所思。 回来的路上,苏卿白抱着靠枕侧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觉得闷,他掀开帘子目不经意间瞥见一家赌庄,这是阳华街的永鑫赌庄。他立刻叫停了马车。车把式以为他又看上什么好吃的了,静静地等他吩咐。 此时马车突然一晃,从外钻进一个人,清秀白皙的一张脸凑上来,说道:“一大早进宫不是为吃的就是为马三。” “你也知道马三,那下去赌一把。”苏卿白指了指永鑫赌庄。 林桑皱眉,“就这样子进去?大家伙儿一看就知道你是苏卿白,全天下最弱的病秧子,若是你赌输了一口气没缓上来,死了,咋整?谁敢跟你赌?” 不消片刻,林桑就被踢下了马车。他忙不迭地揉着屁股,心中无比怨念,“凶成这样,哪一点招人喜欢了。” 太阳暖暖地照在赌庄的牌匾上,屋檐上的雪化成水时不时地往下滴。 苏卿白打扮成了商人模样,脸上还被贴上了好几颗斗大的痣,他掀开门帘子,一股子浓浓的脚臭味夹杂着汗臭味扑面而来。他立刻感到一阵反胃,险些作呕。 林桑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子,道:“顺逆止呕的。” 赌庄里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有。林桑悄声问道:“公子要到哪一桌赌?” “染衣阁的伙计们通常怎么玩?” “用骰子开大小,不费脑。何况下人们也没什么钱,赌注都往小了压。” 说着俩人挤靠进一张桌子,苏卿白往林桑的肩膀上一按,把他按到位置上,凑到他耳边说道:“只管玩,输了管我要银子就是。” 林桑抽抽嘴角嘀咕道:“瞧不起谁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银锭,“啪”地往都是小铜板的桌子上一放,粗声喊道:“我压大!” 一桌子的人抖了抖,用奇异的眼神看向他。 苏卿白抱臂格格浅笑。 第7章 这样会秃头 来回开了好几轮后,林桑眼前的铜币堆得越来越多,苏卿白止不住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所有的人都开始集聚到这一头,脚臭味更浓,醺得他头晕。 就在苏卿白要后退往外走时,听见庄家用北疆话骂了一句,苏卿白神色一滞,俯身凑到林桑耳边低声说道:“前面的银子输一半回去给他,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来。” 苏卿白说罢便拨开人群,疾步出了赌庄,晚一步只怕要被臭死在里面了。 日头西斜,冷风吹过,四周起了一丝萧瑟之感。半空中飞来一团火,停到苏卿白的头顶,叫了好几声,苏卿白闲闲地答道:“知道了,吵死,没有其他赤羽鸟再去袭击皇上了。你是鸟王,你最厉害。可以去找其他鸟玩了。” 赤羽听着话不动听,在苏卿白头顶啄了一下,又飞走了。 “喂,这样会秃头的。”苏卿白有苦不能言。 从大理寺借了个仵作过来,验尸的速度果然很快,马三死前服过水银,手腕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口子,死前被放过血。死因死状跟敬事房小毛子无差别,也就是说两个案子其实是同一人所为。 西南角的“梆梆”声总算停下来了,可院子里似乎又响起了另外一种动物的声音。苏卿白洗完澡披了件绒斗篷走出门,看见院子里十只鲜活的鸡正伸着脖子咕咕咕地叫。黄芦灿烂地笑着禀告这是宫里头送来,让做烤鸡的。苏卿白立刻退回去关上门,捂着耳朵,此刻,脑仁相当疼。 第二日,苏卿白依旧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林桑去永鑫赌庄,这次他让林桑故意输掉银子,输到最后便用北疆话坐那里骂娘。 林桑身无分文两手空空,用北疆话把庄家从头到尾骂了三遍,走出赌庄后,还挺畅快的。 “公子,马三的死跟赌庄有什么关系?难道马三输了钱还不起,庄家让他卖血抵赌债吗?”林桑十分不解。 苏卿白一脸沉静,半天不言语,像是在思索的样子,良久后,才见他抬起手,指了指前方,开口道:“卖糯米糍粑的总算出摊了。” 林桑:“……” 苏卿白疾步朝对面走去。 林桑扶额,很难受,自己家公子一看到吃的,脚上就跟长了轮子似的。 苏卿白坐在街边小心翼翼地把糯米糍粑放在桂花粉里沾了沾,再放进嘴里,唇齿含香,一脸满足。 “今晚那凶手还会来。”苏卿白又往嘴里塞了团糯米糍,说道,“目标是你。” 林桑一点都不意外,问道:“公子要活的还是死的?” “自然是要活的,不然还怎么问话。” 苏卿白把剩下的糯米糍粑全塞进嘴里,含糊道:“今晚你不用冒险,我当鱼饵。” “公子?你刚刚把糍粑都吃到脑子里了吗?” 苏卿白狠狠瞥了好几眼林桑,起身就走。 林桑快步跟上,哀求道:“公子我求你了,让我当鱼饵吧,你若是伤了两根寒毛,明日皇上立刻断我两条腿。” “那我就给你打两根金拐杖。” 林桑:“……” 第8章 你可真是勇敢 染衣阁内一片寂静,连隔壁院子里的鸡都不叫了。夜色凉凉,雪落无声。 一道黑影如期出现在墙头。 寒风呼呼。 蒙面人身轻如燕,点步无声,他环顾四周,径直朝房门走去,轻车熟路到似乎早已知道想要的目标在何处。房门刚被打开,只见四周窜起一阵火光,死士如蝙蝠般掠进院子里。苏卿白走出房门,赞叹道:“你可真是勇敢,说来就来。” 蒙面人眼神一滞,脚一点,在空中转了一圈,暗器便如天女散花般四散开来。皇上养在染布阁的死士岂是吃素的,巧妙躲过暗器后,扑上前来与蒙面人缠斗在一起。从屋子里出来的林桑见状,也加入到恶斗中去。 双方打得难舍难分,蒙面人突然又飞出一轮暗器,一边的林桑后退两步,蒙面人逮到空隙飞身而来,抓起苏卿白,纵身跃起,翻出墙头,带着苏卿白快速逃了。 抓走谁不好,偏偏把苏卿白抓走,死士们立刻掠出墙头,不要命似的追去了。 此时,轰然一声,院子的门被人重重踢开了,来人一身凌冽之气,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侍从。陆蝉朝还在呆滞着的林桑猛地眨眨眼。林桑回过神来,立刻跪下来,把头磕在地上,半天不敢言语。 “人呢?”齐晏冷声问道。 “被凶手……带走了……”林桑干涩地开口说道。 齐晏脸色瞬间煞白,握紧拳头,喝道:“立刻关闭城门,所有出口全部封锁。可疑之人,杀无赦。” 陆蝉领了旨意带着侍从快速走了。 蒙面人轻功极好,好到带着苏卿白照旧把身后的死士甩开老远。 苏卿白用手指了个方向,道:“那边西川河畔的榕树下肯定不会被官兵和死士们发现。” 蒙面人动作稍稍有些迟疑,见前方不远处一队官兵举着火把正四处搜寻,便顺着苏卿白指的方向而去。 没有河灯的西川河依旧波光粼粼,风景很美,风很冷。 蒙面人把苏卿白放下来,苏卿白理了理衣袍,开口道:“把脸上的布摘了吧。” 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面前的人随即解下蒙在脸上的黑纱布,看着苏卿白的眼眸子含着点点星光。 “南秋予。”苏卿白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我猜到是北疆人,却没猜到是你。” “世……公子……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在风中有一丝轻颤。 在北疆,南秋予是个奇人,他是大将军的儿子,懂天文地理、巫蛊奇术,但他有个毛病,只记得人,不记得事,今日发生的事明日就忘了,但也有例外,从小到大与苏卿白之间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 “久未见面,我这个弟弟在大齐皇帝的软玉温香中养得越发清致了。”耳畔响起冷冷的声音。 从榕树后又走出一人。 苏卿白后退两步,望着眼前这个长得与自己有些相像的人,眼底泛起一层薄霜。 “怎么了?见到我不开心么?”苏之雲笑了,笑得很是好看。 苏卿白望着落到河面上的细雪,眼眸闪动,道:“哥哥为何杀人?” 第9章 吃货本货在此 直截了当,让苏之雲神色一凝,“嗯?为何杀人?为了北疆那些快失控了的赤羽鸟。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北疆没了,会鸟语的人没了,赤羽鸟找不到主人,会发疯发狂,还会伤人。只有找几个北疆人,用他们的血做引子,暂时催眠赤羽鸟,才不会伤及无辜。” “结果呢?”苏卿白语气清清冷冷,“哥哥自小不在北疆,大概不明白,催眠术对赤羽鸟没有用,赤羽鸟认主,主人死了,它们先会发狂,然后会撞墙或者投水自杀。” 苏之雲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道:“既然你知道,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赤羽鸟灭种吗?” 苏卿白不言语,心里一阵窒息的痛。 “你我都明白,父亲不可能谋逆,当年北疆太过强大,大齐皇帝只有把西北十二州全部收回,才能保继位的齐晏一世无虞。”苏之雲闭上眼睛,缓口气,继续道,“所有与西北府苏家有关系的人全部死了,这些人大部分会鸟语,渐渐地,赤羽鸟也会灭种。赤羽鸟是北疆人的吉祥鸟,人人将它奉作神鸟,鸟死了,将来的北疆,也会变成一片枯漠。” “而你,却在大齐皇帝的富贵乡中苟且偷生。” 最后一句重重地打在苏卿白的心头,让他恍惚。 不远处人声鼎沸,火光越来越近。 “放心,你的心上人是天子,纵使我想怎么样,也只能想想,不过……”苏之雲纤长的手指搭在苏卿白的肩膀,凑上前。苏卿白觉得心口一热,身上黏腻起来,往下瞧去,衣袍已被血染湿,很快身子一轻,就被人推入河里。 凉水刺骨,把心都要冻成冰了,可偏偏有人一直捂着他,硬生生地把心头的冰捂成了水。 苏卿白睁开眼睛,上空挂着一只烧鹅,死了?这么快就死了? 耳畔立马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醒了,公子醒了。” 苏卿白侧头,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不要脸的脸。 “昏睡了好几天,我就说嘛,在床上空挂一只烧鹅,你肯定会醒,果然,吃货本货在此,想死都难。”林桑开心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说完这番话后又垂着脑袋嘤嘤哭泣。 苏卿白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等着,是烧鹅先掉下来,还是林桑先哭完。 脸上贴着很重的湿意,他伸出手,摸摸脸颊,摸到一滴水珠,问道:“你在我床前哭了几天了?” “他哪敢在公子床前造次。”林桑身后站着陆蝉。 “皇上在你床边坐了两天,刚刚御医诊脉说你快醒了,皇上便先回宫了。”陆蝉说道。 苏卿白动了动身子,觉得心口疼,但肚子的饿又盖过了心口的疼。他“嘶”了一声,问道:“凶手抓到了没?” 陆蝉答:“抓到了。” 苏卿白咳了一声,嘴里泛起一丝血腥甜雾。 “是永鑫赌庄的庄家,关在大理寺,皇上要亲自审。” “哦。”苏卿白咽下喉咙里的甜腥,懒懒地说道,“饿了。” 第10章 把鸡都给皇上送回去 过了两日,虽说心口的伤还未好,苏卿白也能自己下床了。 他眯眼瞧着桌子上的药味小米粥,心中荒凉。又不是产妇,为何天天如此清汤寡水,作为伤及要害的人,难道不应该顿顿海鲜大餐或者大鱼大肉来补补吗? 林桑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御医说只能喝粥,喝一年。” “是你说的吧。” 林桑摸摸鼻尖,道:“吃清淡点对你有好处,你运气真好,被歹人抓去捅了心脏还死不了。你说为啥他不给你割手腕放放血?” 苏卿白看着他,继续看着他。 林桑怂了,提起一旁的食盒,说道:“我给你做了一道菜,天麻炖鸭肉,补心的,吃了能多长出一颗心。装皇上。”最后三个字在心里嘀咕的。 “你确定天麻炖鸭肉不是补脑的?” 林桑讪讪地笑道:“反正补就对了。补肾更好。” 苏卿白坐在门口对着一院子的鸡发呆。从醒了到现在已经好几日了,皇上那边却突然没了动静。关在大理寺的那人又会对皇上说些什么。 黄芦端着药在一旁站了好些时候,苏卿白才注意到他。 “这药太苦了,如果能配点牛乳糖就好了。”苏卿白皱眉说道。 “牛乳糖只有外番进贡才有,先前皇上拿来的都吃完了。”黄芦为难地说道。自家公子想吃什么喝什么都让他相当为难。 “那不喝了。” “……” 黄芦陪笑道:“公子药不能停,否则皇上怪罪下来……” “不要打官腔。” 黄芦无奈,不能言语。 黄芦最早是齐晏太子府里的管家,后来拨给了苏卿白。他为人忠厚,对苏卿白的好,是忠厚实诚的好。 黄芦正要寻思着想办法把皇上请来时,却见林桑从外头进来,提着一包东西。 “公子,我买了麦芽糖。”林桑笑得十分幼稚。 “公子想吃牛乳糖。”黄芦接话。 “哦。那没有。皇上也来不了。听说大理寺来了个新的大理寺卿。聪明机智,长相可爱,懂天文地理,巫蛊奇术,皇上招他进宫畅谈了一宿。” “还有,新科状元郎也是个美貌的人,皇上今天留他喝茶了,还赐了糕点,叫骆驼蹄糕。” 黄芦只觉得手上一空,见药被人端起咕咚咕咚喝完了。 苏卿白站起身,抹了抹嘴角残留的药汁,指着院子里的鸡说道:“全部打包了给皇上送回去。” 黄芦:“………” 林桑:“………” 鸡:“………” 天气阴冷,大理寺的牢房里更是阴暗潮湿。 永鑫赌庄的庄家还没开始审就被断了五根手指,今日另外的五根手指也被夹断了。因为,皇上要来了。 狱卒对他说皇上对北疆人格外开恩,否则他早已千刀万剐了。 庄家是北疆人,叫段苠,两年前入的皇都,永鑫赌庄的生意被他做得风生水起。 刑讯房里的蜡烛幽幽晃晃,皇上坐在最上头的椅子上,段苠披头散发趴在地上。说他恐惧,他面色沉静,说他不恐惧,双臂又抖得厉害。 第11章 我的错? “朕坐这里慢慢听你说,说你想说的。”齐晏淡淡地说道。 地上的人动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皇上,哑声说道:“皇上的候症要复发了。” 齐晏神色突然一凝,眼神冷了下来。 “兴元镇会有一乱……”他自顾自地说道。 看起来疯疯癫癫,没有一段话说得清楚,可把话拆开来看,又觉得每一句都没说完。 狱卒给他泼去一盆冷水,除了让段苠打了个寒战,未见得他有多清醒。 “想死?不像。想活?活不成。”齐晏打断他,“每天砍一根脚趾,别让他死了,先晾着吧。” 说罢起身就走。 段苠望着他,眼里浮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齐晏刚回到暖心阁,六福就跨进来,惶恐地说道:“苏公子送了只鸡过来,活的。” “嗯?” “是前几日皇上送到苏府的,老奴认的出来,那些鸡的双脚都涂了红色。” “可有人去苏府乱传话了?” “不敢,谁敢。”六福很坚定,坚定地撇清。 齐晏揉揉太阳穴,道:“去苏府。” 苏卿白无聊,正做着橘灯,马三没死前在染坊一天要吃掉三斤橘子,这些橘子还是特地让人从兴元镇带过来的。 马三死后,剩了好些橘子,可府里没人喜欢吃,黄芦就把橘肉剥出来喂鸡,谁知鸡也不吃。 苏卿白拿了一个橘皮找来一根细小的蜡烛,做了个玲珑的灯。 齐晏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子冷风,蜡烛火苗晃了晃。 苏卿白眼眸子映着烛火,很是明亮。 “嗯?伤没好全,应该多休息。”齐晏蹙眉说道。 “皇上勤政爱民,日理万机,就不劳皇上费心了。”苏卿白头都没抬淡淡地说道。 这语气,果然生气了,齐晏哭笑不得。 “这俩日可没批什么折子。” 齐晏坐到苏卿白跟前,想拿起他的橘灯瞧,却被苏卿白抢先夺走了。 “晚上与大理寺卿彻夜长谈,白天与新科状元把酒言欢。要批什么折子。” 齐晏:“……” 这桥段一出来就知道又是陆蝉。这样添油加醋一说,无可辩驳。陆蝉不去茶楼说书实在是屈才了。 “我让你进宫你又不去,你要是在,什么大理寺卿,新科状元,宫门都不让进。” “我的错?” 苏卿白看着他,不眨眼。 “我的错。”齐晏服输。 说话间,黄芦提着食盒进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山药粥放到桌子上又退出去了,顺便掩上了门。 齐晏看了一眼连点肉沫都没有的粥,道:“就吃这?” “嗯,就吃这,每天,吃一年。自然不能跟皇上顿顿山珍海味比。”苏卿白心里愤恨,使劲摇了摇手中的橘灯。“嘶”地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蜡油洒到了掌心。 齐晏连忙拿下橘灯,抓起苏卿白的手对着他的掌心轻轻地吹气,蜡油很快凝结成霜。 苏卿白白皙薄透的皮肤烫成了红红的一片。 齐晏轻车熟路地给他抹药,便抹药边说:“宁德街有一家做点心的店,里头的薄皮饺子好吃,比当年你在河间镇吃的那家还要好一些。” 他拿起绒斗篷把苏卿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第12章 彻夜长谈,把酒言欢 “得像产妇一样照顾,你才不会受伤。” “………” 齐晏不顾苏卿白上来的那股别扭劲儿,直接横抱起他跨出门。 门外的丫鬟下人们十分识趣地装作没看见。 大齐民风开放,加上齐晏又勤政爱民。天子脚下的皇都相当安宁。尽管夜色已晚,皇都的人民依然出来吃夜宵。宁德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齐晏和苏卿白吃完饺子,闲闲地走在街上,苏卿白把绒斗篷的帽子往下拉,露出整颗头凉快凉快。先前饿急了,苏卿白猛吃两大盆的饺子,热得头顶冒汗。苍白的脸蛋此时粉扑扑的,齐晏难得见他吃这么多,心里欢喜得紧,把苏卿白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牵着他走,这回,苏卿白却没有反抗。 苏卿白停在卖冰晶灯的摊位前,愣怔了一会儿,齐晏看出他的心思,正想买一个给他时却见不远处卖橘子的妇人突然口喷鲜血,倒在地上不动了。 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跟着的陆蝉立刻上前护住俩人,往一旁人少的地方站。 周围乱了一会儿,又聚集了好多人。 “我想去瞧瞧。”苏卿白探头说道。 “不准。”齐晏一口回绝。 “一眼。” “半眼也不许。验尸有仵作,断案有大理寺。” 齐晏示意陆蝉前去看看,陆蝉犹豫了一下,眼睛瞥见酒楼顶上跟着的一个死士,便去了。 回来的路上,苏卿白心头闷闷的,一句话都不跟齐晏说。 苏卿白闷着闷着便侧在马车里睡觉了,嘴角还挂着满满的不开心。 薄云铺展,冷风呼呼。 许是真的有些累了,苏卿白睡得有些沉,车轮子碰到小碎石上马车颠簸了一下,也未见他醒。见他脸色又比先前苍白了许多,齐晏不禁皱了皱眉,伸手解了他的衣袍,果然看见心口的伤渗出一些血。 齐晏眼眸暗沉,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此执拗的人,不开心总是生生憋着自己。 齐晏轻轻敲击了一下车板,示意车把式直接往宫里头走。 御医来寝宫替苏卿白重新把伤口包扎完好,心口被碰得有些疼,苏卿白倒是被疼醒了。迷迷茫茫地望着床顶。 屏风外头,御医对着齐晏伏地跪下,道:“前几日奴才去苏府见苏公子伤口已好了大半,今日怎地又出血了?苏公子先天不足,若是一直如此郁结于心,恐怕……” 齐晏面色沉沉,不答一句,挥挥手,御医便退下去了。 陆蝉抱着一堆齐晏从宁德街买来的小玩意儿立在门口。 “苏公子从前是个世子,北疆王放掌心上宠,要什么东西没有,皇上拿这些哄三岁孩子的东西给他,苏公子不会理人的吧。”陆蝉隐藏了语气里的鄙视,柔和地说道。 “你收着,拿去哄林桑。” 陆蝉:“……”林桑就只配玩三岁孩子的东西? 齐晏伸出一根手指,陆蝉疑惑地望着他。 “十个板子。自己去领罚。” “?” “彻夜长谈,把酒言欢。” 陆蝉转过头,很想钻进地洞,自己分明只是说皇上晚上见了大理寺卿白天见了新科状元,怎么就变成一出戏了。 第13章 我担着 陆蝉哀怨地想走又被叫住了。 “宁德街那妇人为何突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那妇人已死。”陆蝉有了正色,“已经让大理寺的仵作去查死因了。” 齐晏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屋内暖洋洋的,带着一股子的药味。 苏卿白已经下了床,他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衫,胸前绑着绷带,站在案几前正提笔写着什么。 齐晏快步上前,从后背靠近他握住他的手,道:“怎么下床了?要写什么?我替你。” “写个信让赤羽带回去给林桑,告诉他染衣坊由他看几天。” 齐晏勾勾嘴角,道:“怎么知道我不让你走?” “那我装成不知道,皇上就可以放我回去了么?” “……” 齐晏握住苏卿白的手缓缓地把字写好,道:“伤好了后,我亲自送你回去。” 苏卿白故意在纸上划了一道墨,“写不好了,重写。皇上亲自写吧。” 他把手从齐晏的手中抽出来,走回到床前。背着对齐晏,屋内没有任何声响,只有蜜烛跳跃,人影恍恍。 良久,听见齐晏咳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苏卿白转过身,齐晏掩上画纸,站起身浅浅一笑,道:“早些休息,我就在御书房,哪里难受了跟六福说。” 说罢匆匆地走了。 苏卿白眉头皱得极深,他翻看案上的纸,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纸下面是一本《论语》。 第二日。 比前一日更加阴冷。 苏卿白打开门,冷风灌进来吹乱了头发。 六福忙上前道:“公子有何吩咐叫老奴就是,外头风大,还是少走动为好。” “皇上呢?” 六福笑容一滞,语气稍显生硬,“皇上……在御书房看折子。” “噢,看了一夜?” “看了半夜。” 苏卿白眯眼看着窗外压着雪的竹子,语气清冷,道:“皇上说这几日不看折子。” 他欺身上前,又问:“皇上呢?” 六福舌头僵硬,垂首道:“皇上在暖心阁。” “怎么了?” “下了早朝,有些疲惫。” 苏卿白只穿一件白色中衣,外袍也没有,踏着雪朝暖心阁而去。 六福慌了神,跟在后头,“公子留步,公子若是受了风寒,老奴……” “我担着。” 暖心阁。 新任大理寺少卿跪在屏风外。 听见齐晏咳了两声,声音疲软,道:“大理寺司直李锦城也要跟着你去?” “是。” “他是李太傅的独子,你多照看着一些。若是形势不对,先送他回来。” “是。”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又听见齐晏说道:“听说你有个不记事的毛病,查案真没问题吗?” 地上的人顿了顿,恳切地说道:“臣有个故人在皇都,只要跟他有关的事臣都记得清清楚楚。” “哦?”齐晏挑眉,“兴元镇的事也跟他有关?” “无关。但臣与他同在皇都,想到此臣便记事了。“ 齐晏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道:“下去吧。” 地上的人又叩了个头,便起身了,还未走出门就险些与一个气势汹汹的人撞起来。 第14章 六福人肉干 苏卿白大踏步而来,把风风雪雪全部带了过来。 “嗯?”苏卿白凝眉。 南秋予正愣怔中,苏卿白眼中掠起的那一抹诧异很快就灭了,从南秋予身旁擦肩而过。 “砰”地一声,门关得震天响,南秋予眼眸一闪,这人脾气还是这么大。 齐晏听见声响,揉了揉眉心,喊道:“六福……” 苏卿白沉着脸立在屏风外,六福推门而进,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送苏公子回寝宫,他想吃什么喝什么,照他的吩咐做。”齐晏攥紧被鼻血泅染了的锦帕。 “我马上回去,但,我要跟刚刚那人一起去查案。” “你说什么?”齐晏和六福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行。”齐晏语气微怒。既而又咳了起来。 “皇上给个不行的理由。” 齐晏声音半哑,有些无力地说道:“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苏卿白冷笑,“我为何身子弱?鸟在笼子里久了就会忘了如何飞。皇上何不给鸟一个飞的机会。” 屋内寂静无声,床塌上的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罢了,随你。伤好后再去。” “好。” 苏卿白快步出了门,跨下台阶,没走两步,一口血吐了出来,洒在雪地里。 “心是会疼的,还很疼。”苏卿白呢喃道。明明他生了病,却避着不愿见自己,如此生分。 屋内,六福打了热水替齐晏擦干净身子,换了新的衣服,怜惜地说道:“皇上的候症又犯了,不可动怒,不可忧虑。老奴还是在这里伺候皇上吧。” 齐晏靠坐在床上,道:“无妨,你去他那里。”顿了顿,又轻声接上一句,“他是朕的命。” 一个内侍跪在屏风外,语带惊慌:“皇上,苏公子他……” 齐晏掀了被子,立刻下床。六福拦都拦不住。 见不远处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茫茫薄雪中,雪地里洒着刺目的腥红。 苏卿白重新站在案几前,看了一会儿,眼睛瞥见《论语》下压着一张雪浪纸,他拂开书,见雪浪纸上画着几根竹子,一排细小的字赫然入目: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他倒吸一口气,眼底一片模糊。 内侍提了一个食盒进来,后头跟着六福。 “御医吩咐公子用些药粥伤会好得快些。”六福暖心阁和寝宫两头赶,走得急了,一脸尘雪。 六福见苏卿白怔怔地站着出神以为他不喜欢吃,刚想说话,见苏卿白幽幽说道:“卷起铺盖我要去暖心阁。” “……”六福摸不着头脑。 “我看见暖心阁案几上有姜糖,难道皇上想吃独食?” “……” 他走近两步,拍拍六福干瘦的肩膀,道:“公公这副好身材都是跑出来的吧?!” 六福哑口无言。 苏卿白却笑了,道:“皇上的样子不像染了风寒,他得了什么病?” 六福为难地后退两步,皇上说如果把病透露半句给苏卿白就把他倒挂在暖心阁的屋檐下,做成六福人肉干,皇上在这件事上丝毫不会手软。 第15章 落下一个吻 “嗯?”苏卿白语气更加和缓,带着笑,“不说?我在自己心口上再捅一刀,不怕皇上不见我。到时我自己问。” 说罢,袖口的金刀已露寒光。 六福吸口凉气,苏公子作死,要不要拦?拦,必须得拦。 “皇上得了候症。”六福脱口而出。 苏卿白愣了一下。 “继续说。” “苏公子还记不记得当年在摩刺河带着一群赤羽鸟吓退三千敌军的事?”他指了指苏卿白袖子里的金刀,继续说道:“皇上送了这把金刀给苏公子,苏公子回赠紫玉葫芦给皇上。回宫没多久皇上起了水痘,御医说吹不得风受不得寒。那日皇上觉得闷,坐在门口把玩着紫玉葫芦。” “一不留神手中的小葫芦被当时的大皇子抢走,皇上跟在后头跑,不知怎么的,就跌进了池里,时值隆冬,之后便留下病根,每年冬天复发,称为候症。发作起来高热伴有鼻血。” “多久会好?” “快则半月,慢则一月有余。皇上心中藏着事,常常在御书房批折子到天明,候症好得慢。” 六福说完抬起头却见苏卿白已经抱着枕头跨出门了。 六福:“……” “暖心阁有枕头。”六福无奈。不过不用两头赶,甚是欣慰。 御医才止住了齐晏的鼻血,内侍伺候他在外头的榻上服药,却见苏卿白抱着一个枕头站在门口,他还是穿着那件薄薄的中衣,衣服上染了血,嘴唇冻得发紫,下巴带着些许血痕。 “嗯?”齐晏一时呆住了。 “这里有床,我要在这里睡觉。” “寝宫没有床吗?” “有,这里的床大。” 齐晏一头雾水。估摸着他是冻傻了,也不跟他计较。便叫了热水,让内侍伺候他换衣服。 “不要。”苏卿白突然昂高了声音,“不可以看。” 他独自一人转到屏风后默默洗澡换衣服。 齐晏哭笑不得。 昨夜认床没睡好,加上来回折腾了一早上,苏卿白渐感疲软,抱着寝宫拿来的枕头上了床,缩到墙角最里头。齐晏无奈扶额,难道连枕头也要认? 暖心阁安静如斯,还伴着幽幽的香气,苏卿白安稳地睡了一天。 暮色四合,风停雪止,暖心阁依旧暖洋洋的。六福把带着芝麻绿豆大事情前来的官员全部拦了回去。 窗外飞进一团火,蜜烛狠狠地跳跃了两下,赤羽鸟放开抓着的一根小竹筒,用鸟眼看看齐晏,又看看床上的苏卿白,看懂了什么似的扑腾一下飞出去了。 齐晏揉揉眉心,都说北疆鸟通灵性,赤羽看出了啥? 他掩嘴咳了两声,侧身躺在苏卿白身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用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抚过。既而很轻很轻地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 睡到半夜,苏卿白觉得有些热,他踢了被子,迷迷糊糊中回过神来,感到齐晏似乎睡在自己身侧,他立刻不动了,齐晏的身体暖胧胧的,有些暖过头了,苏卿白迟疑片刻,伸手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额头,稍微有些热,没有高烧,便安心了一些。 手却突然被齐晏抓住,只见齐晏半睁开眼睛,道:“认床了?” 苏卿白摇摇头,愣愣地看着齐晏。 第16章 掘地三尺,上门提亲 “不习惯身侧有人?”齐晏又问,“我去外头榻上睡。” “不要。” “不要。” 苏卿白又重复了一次。 “嗯?” 苏卿白立刻缩到被子里不动了。 齐晏不禁笑了一下,也钻进被子,与苏卿白鼻尖碰着鼻尖。 “那便与我一起睡。” “挤。” “那我睡床沿上。” 苏卿白立刻环住齐晏的腰,磕巴道:“会……掉下去……” 齐晏浅浅一笑,心中爱怜,把苏卿白揽入怀中,两人都钻出被子,齐晏嘴唇贴着苏卿白的额头,抱紧了他,两人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翌日清晨,齐晏醒来时,床里面空空如也。他伸出手,摸摸那个苏卿白从寝宫里拿来的枕头,上面还留着余温。 烧虽然退了,可是身子还是疲乏得很。 “六福……” 六福慌忙进来,站在屏风后。 “人呢?” “皇上,苏公子去兴元镇了。” “嗯?” 六福怕齐晏动怒,连忙接上说:“苏公子说枕头不准动,他回来还要睡那个位置。” 齐晏:“……” 认床认枕头还要认位置。执拗的脾气一如既往。 “还有,案几上的姜糖全部被苏公子带走了。” 齐晏:“……” 一辆马车行驶出城门,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子,薄阳打在他黝黑的脸上,显得脸更加黝黑。 这人就是李锦城,李太傅的独子,当年因一时兴起偷偷跟着一个术士南下游了一圈回来后突然就变了性,每天抓着活鸡割了脖子喝鸡血,找过御医巫师江湖郎中,全都束手无策。闹得李太傅险些撞墙。 后来阴差阳错遇上了南秋予,南秋予是个奇人,轻巧就治好了他的怪毛病。从此他十分依赖南秋予。 南秋予骑马在前,马车缓缓过去,暖阳穿过云层铺洒在冬日的原野上。 前方树下笼着一抹蓝影,那是一个穿着天蓝色宽袍的人骑在马上,长发被天蓝色发带高高束起,发尾卷着风。轻雪薄阳下美如画。 马车突然停下来,打着瞌睡的李锦城想骂娘,他掀开门帘,十分恼怒,还没开口却被眼前的那抹蓝吸引住了。 若不是南秋予先入为主,他一定会把皇都掘地三尺找到这个人上门提亲。 “原来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是你?”苏卿白嘴角一抹讥诮。 “是少卿。”南秋予眼神沉稳地答。 “兴元镇我跟你一起去。” “好。” 两人并肩前行,身后的马车又开始颠簸向前。 眼前的景色绵延到尽头,南秋予突然开口道:“我很嫉妒皇上。” 苏卿白一怔,又侧首闲闲地说道:“不是人人都能做大齐的皇帝。” “的确如此。” 兴元镇这段时间每天莫名死一两个人,搞得城里的百姓惶恐不安,人死的多了又开始有谣言说兴元镇被诅咒了。 出城迎接的知府带了个奇怪的野兽的面具,并且只有知府一个人站在瑟瑟寒风中发抖。人缘真是差。 南秋予和苏卿白一同下了马。 只听见知府连声说,“皇上好,皇上好,皇上果然没有忘记兴元镇。” 他戴着这个老虎不像老虎,狮子不像狮子的面具,实在是令人费解。 第17章 弱受能反攻? “你脸上有坑,见不得人吗?”苏卿白眯眼问道。 “啊,不,这个面具可以过滤掉有毒的物质。” “那是我有毒?”苏卿白继续问。 “啊,不,是城里的空气有毒。” “既然空气有毒,让百姓继续留在城里等死吗?”南秋予不耐烦地说道。 “已经有巫师过来祛毒了。” 苏卿白:“……” 南秋予:“……” 不能再继续聊下去了,否则智商被这知府拉低,要不得。 兴元镇以橘子闻名,城外一圈延伸好几里地全部种满橘子。 走在城里还能看见许多推车卖橘子的小贩。 虽然每天死人,城里倒也并没有特别萧条。 苏卿白被安顿在城里最好的酒楼。李锦城抱着南秋予的大腿说什么都要跟他睡一处。 “我容颜姣好,身材可人,若是被那歹人抓了去,哎呀呀,了不得啊。”李锦城干嚎着。 “你貌美如仙,被抓去了肯定会好吃好喝供着当压寨夫人的。”南秋予坐到桌边喝口水说道。 “我忠贞不二,坚决只喜欢你一个。我发过誓的。并且我可攻可受。” “可攻可受?”被门口经过的苏卿白听到了这句,他靠站在门边,发出几不可闻的笑声,“弱受能反攻?” 南秋予只想自尽了事。 暖心阁。 齐晏服了药出了一身汗,身体轻了一些。 六福带进一个一身黑色锦衣的人,那人伏地跪下,道:“奴才们一路护送苏公子进了兴元镇,进城后苏公子怎么都不肯让人跟了,奴才不敢违拗他,只暗地里留下一个人,其他人全部回来了。” 齐晏蹙眉,叹气,挥手让他下去了。 “陆蝉呢?” “在染衣阁。”六福陪笑着答道。 “让他立刻去兴元镇。告诉他,苏卿白若是少了两根寒毛,朕就剁他两根手指。” 陆蝉还没到兴元镇,赤羽先到了,它扔下一根小竹筒站在苏卿白的头顶。苏卿白取出纸条,扫了一眼就扔进一旁的火盆里。昨天写信还让自己好好呆在宫里最好呆一辈子,今天就立刻改口,说为何不带他来兴元镇。林桑撒泼赖皮的本事真是长进了。苏卿白看了一眼窗外,估摸着陆蝉要来了。 李锦城换了套好看的衣服带着足足的银子出门逛荡去了。南秋予和苏卿白去衙门的停尸房查看尸体。圆嘟嘟的仵作倒是一脸实诚相,把检验结果一一禀告,语气带着木讷。 “这么说这些人死后的症状都不一样,有些脸上手上长了丘斑红疹,有些牙龈出血,有些消化道出血。”南秋予说道。 “是。”仵作答。 苏卿白若有所思地站在尸体前,他想起敬事房的小毛子和染衣阁的马三死后身上都出现过丘斑疹。 此时,从门外又抬进一具尸体,是个老人,衙役说他今早坐桥边卖糖人儿,突然就开始自言自语,又哭又笑,后就跳进了河里,跟中邪了似的。好在周围的人知道他一个月前死了老伴,精神有些失常,否则又坐实了兴元镇被诅咒的谣言。 第18章 我想你,抱一抱 停尸房腐烂之气浓烈,又阴森幽暗。苏卿白拿出帕子捂嘴咳了两声。 南秋予看了一眼苏卿白,道:“去知府那找记录册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外来人进城。兴元镇是通往河间镇的要塞,河间镇又挨着摩刺河,往北就是沙陀和北疆。如此重要的一个地方,往来人员肯定会一一检查登记。” 听到北疆两个字,苏卿白还是眼眸子一闪,“看这情景不像是瘟疫,城里又连续死人,会不会跟水源有关?我去城外转一转。” 南秋予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抹走远的蓝色的背影出神。 兴元镇在上游,河流自上而下,若是有人在水里投了毒,下游的人必定也会连续死人,可没听过下游的镇子发生过什么蹊跷的事。这点刚刚在停尸房怎么没想到。苏卿白独自在橘子林里走着,风里带着雪气。走了一段听见身后若隐若现的窸窣声,他握紧袖子里的金刀,身后动静越来越大,旋着一股犀利的风,像有人踏马飞身而来。 苏卿白旋身到橘子树后,金刀已从袖子里飞出来,破开寒风,金光灿灿,格外好看,“叮咚”一声,金刀碰到利器,又折了回来,插入树干中。 “公子好狠的心呐,一见面就给人吃刀子。” 听这欠抽的声音,苏卿白眉头皱得老深。 陆蝉放下林桑,收起剑,恭敬地叫了一声“苏公子”。 林桑张开手臂飞快地往苏卿白跑来,“公子我想你,抱一抱。” 苏卿白慢悠悠地拔下金刀藏进袖子里,只听见林桑“啊”地大叫了一声,正呲着牙兴奋地跑着的时候,裤子掉了。 陆蝉撇开脸,不忍直视。 “公子,你对我做了什么?”林桑崩溃。 “剑有剑气,刀有刀气。”苏卿白淡淡地答。 “苏公子果然是半点便宜都沾不得。”陆蝉笑道。 冬日天黑得早,兴元镇因死了好些人,一到晚上,人人闭门不出。城内一下子变得森寒空落。 酒楼里,林桑抱了一堆橘子,外加两只烧鸡进门了。 “公子,兴元镇不仅橘子不错,烧鸡也不错,听说这里的鸡听着琵琶曲下蛋的。” 苏卿白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道:“吃了这里的蛋,你也能搭戏台唱曲子了。” “公子,城里真的有伶人在唱戏。”林桑打开窗户,一指,“有个叫李锦城的大理寺司直,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群伶人,在那里唱曲子呢。城内百姓纷纷跑过去听,连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也去了。城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了。” 林桑剥了个橘子,继续道,“这南秋予南少卿还欠我五十两银子呢。仗着自己不记事的毛病讹了我这么多年。” 苏卿白站在窗口,听着远处哎哎呀呀的声音兀自出神。 “公子,吃不吃橘子?” 没回答。 “烧鸡呢?” 无声。 苏卿白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跟着父亲初到皇都,进宫那一天皇上设晚宴,宫里也请伶人唱了一场戏。当时年幼,听着了无生趣,便偷跑出去捉蛐蛐,在兰苑跟齐晏撞了个满怀。齐晏也是偷跑出来的。两个人志同道合,携手一起抓蛐蛐去了。 第19章 被人压?还是压人? 没有下雪,却有几片雪花飘上鼻尖。丝丝凉意从鼻尖弥漫开来,滑入心底,冷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苏卿白转过身,桌子旁空荡荡的,林桑已经出去了,桌子上留着几个橘子,两只完好的烧鸡。这家伙竟然没把听琵琶曲长大的鸡吃掉,真是不可思议。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没有烛光的地方一片幽暗。 今日的天气似乎冷得有些过分了。苏卿白拢了拢衣袍,眼睛望向幽暗处。他知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通常都会伴着一场血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姜糖放入口中,生姜暖胧胧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了,有齐晏的气息。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门外盈盈走进一人,身段曼妙,姿态勾人,灰暗中,他身上的绸袍白得发光。他缓缓走到烛光下,露出一张美艳的脸,楚楚可人,让人生怜。 他慢慢走到桌边,漫不经心地剥了一个橘子,拿起一瓣橘肉送入嘴里,轻声细语道:“天寒地冻,苏公子一个人睡,不寂寞么?” “刚刚唱完一出戏,还没歇口气,就到处找人压,真是忙呢。”苏卿白冷笑。 那人也笑了,娇嗔道:“不是到处,是找你。” “哦?你我萍水相逢,看上我哪一点了?” “就想知道你是被压的,还是压人的那个。”他又把一瓣橘子送入口中,唇畔含香,“为什么会让皇上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苏卿白垂下眼眸,眼底黑暗无边,思索良久,才想出这个伶人是谁。 那人站起身,款款走近,口吐橘香,“那年,皇上在兰苑与你只抓了一回蛐蛐,他就把你刻上了心头。” 他挨得苏卿白十分近,唇畔只差一分就贴上了苏卿白的脸。 “后来才知道,你是北疆王的世子。这张脸,的确独一无二。”他往苏卿白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苏卿白没有拒绝,顺势把他揽了过来,背对着自己,一只手探到了他的身下。 “不要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想做什么,直接做。”苏卿白笑道,语气却如一把薄刀,森寒入骨。 手下技巧不算熟练,来回几下,却也让身前的人呻吟出声。 “啊……” 那人软在苏卿白怀里,倒吸一口气,已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卿白面无表情,“舒服么?” 那人不答,瘫成一汪春水。也许是太快乐太舒服了,忽视了眼前闪过的一道光。 “啊……”这次是一声惨叫。 苏卿白放开手,那人滑到地上,两腿间汩汩流出鲜血,脸色惨白地望着眼前这个面如霜雪的男人。 他咧开嘴皱着眉,看不出来脸上是痛苦还是抽搐。 苏卿白掏出锦帕兀自擦去金刀上的血,把锦帕扔到那人跟前,语气森森地说道:“这条锦帕是皇上送的,这把金刀也是皇上送的,你不亏。” 他又说道:“招惹我就能见到皇上了?真是天真。” 那人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第20章 我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连日阴寒,终于见到了一丝阳光,很淡,却让人感到些许暖意。 齐晏提笔看窗外的竹子看了许久,竹叶上沾了薄雪,就会带上几分清冷。 六福疾步进了御书房,道:“芳雀被苏公子断了根。” 齐晏凝眉,“嗯?哪个芳雀?” “皇上不记得了么?那个时候常常画花暗地里送皇上的那个。” 齐晏想了一会儿,倒是想出这么一个人,很多年前,大皇子从外头买进来的一个伶官,后被他收为侍童,大皇子被贬为庶人出宫前还暗地里送他先出了宫,可见对他极为宠爱。 “他怎么会在兴元镇?” “跟着一群伶人在那里唱戏。” “怎么惹到苏卿白身上去了?”齐晏脸色一冷,有些不高兴。 “可不就是想见皇上嘛?!这人啊要是异想天开起来,连命都不要。” 齐晏脸色越来越黑。 六福忙安慰道:“苏公子没有受伤,一根寒毛都没掉。” 苏卿白是没有受伤,受伤的是林桑,昨日不知贪吃了什么东西,今早肚子痛得满地打滚。滚了一会儿又重新趴回到桌子上直冒冷汗。 “昨夜吃了什么夜宵?”南秋予检查过后问道。 “很多,馄饨、饺子、米糕、炒饭等等等。” “他向来饭量大,拿盆吃的饭。这些东西不至于让他痛成这样。”苏卿白坐在一旁淡淡开口说道。 “公子,我是不是要生孩子了?”林桑脸色煞白,“毕竟我与蝉哥那样了。” 南秋予:“……” 苏卿白:“……” 陆蝉别过头,不忍直视。 “不像是吃撑了,像吃了不新鲜的食物导致的。”南秋予说道,“或者是中毒了。” “中毒?” 此时, 林桑与陆蝉倒是异口同声。 “多喝热水。” 南秋予笑道,“酒楼有新鲜的牛乳,取些过来喝更好。” 陆蝉把林桑横抱起出了门。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南秋予垂着眼眸站在一旁不动了。苏卿白倒杯热水,看着升腾的白雾,开口道:“小毛子和马三死前都服过水银,是不是你灌的?” 南秋予一怔,开口道:“我只取血,未曾给人灌过水银。” “想来也是。又不是做什么人体干尸,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南秋予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公子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苏卿白放了块姜糖在嘴里,没有言语。 “我对公子……” “你在北疆治疗过各种疑难杂症。”苏卿白打断他,“有没有听过候症?” “候症?”南秋予略一思索,“在古医书上看到过,无医。” 苏卿白心口颤了一下,一只手缓缓捂上胸口。 “公子。”南秋予眼帘垂得极低,恳切地说道,“若是一直留在皇都,你心口的伤便永远好不了,即便结痂愈合了,因心绪波动又会裂开出血。当时大公子刺向你的刀上有毒。” “那少卿觉得我应该去哪里?” 少卿?这清冷的语气,这疏离的神情,他与人划起界线来真是丝毫都不留情。南秋予沉默。 第21章 笨蛋,都疼成这样了 这时,李锦城推开门朝南秋予飞奔过来,挽起他的手,道:“我们去逛青楼。” 南秋予:“……” “苏公子也一起去。” 李锦城热情地邀请。 “好。”苏卿白含笑点头。 “公子……” “绿翠楼的花魁长得倾国倾城……” 南秋予冷脸,拂开他的手:“我要去查案。” “他去查案,只有我陪你一道去青楼了。” 苏卿白站起身施施然走出门,李锦城一拍大腿,开心得要跳起来,忙跟上去。 “苏公子真是性情中人。我跟你说啊,绿翠楼里的红烧鲫鱼汤那是一大特色,配上刚出笼的紫薯蒸包、水晶饺子、豆皮肉夹。”李锦城的口水流出了半斤。 苏卿白眼眸子越来越亮,心情也跟着敞亮起来。吃货跟吃货呆一起总是有共同语言的。 俩人进了绿翠楼,李锦城花了一个大金锭找来花魁,花魁是个男的,皮肤如鲫鱼汤般丝滑,果然倾国倾城。他在一旁唱了首曲子,声音纤细动听。 “阁下的皮肤真白,怎么保养的?”李锦城一边喝汤一边问道。 “公子想知道秘诀吗?”花魁眼睛笑成一条线。 “想。” “公子让我开心了,我便告诉你。” 李锦城从怀里又拿出一块银子,放到他跟前。 花魁十分利索地把银子放入怀里,语气楚楚地说道:“因为我服用了一种叫五石散的药。” 苏卿白咬了半个饺子,停下来。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花魁悠悠说道,“但这药会让皮肤越来越白皙。容颜长久不衰。” “这药哪里有?”李锦城很固执。 “是一位路过的道人给的,那道人常年服五石散,后来成仙去了。” 李锦城哈哈笑起来,“这种骗三岁幼儿的话你也能编来。” 花魁憋嘴,“我亲眼所见,那道人羽化登仙了,城里的百姓也都看见了,纷纷跟他求五石散,他身旁的童子给大家发了很多。” “神药也能批发卖?”李锦城摸摸嘴角的油。 花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锦城见苏卿白夹着半个饺子不动,以为他想神药想迷了,推推他,道:“你也想成仙吗?” 苏卿白开口道:“饺子里,有葱。” 李锦城:“……” 花魁:“……” 苏卿白放下筷子听见外面很热闹,站起身,把头探出窗外瞧,见南秋予正站在酒楼下给城中的百姓发鲜牛乳喝。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 另一边客栈的房间里,林桑委屈巴巴,呜呜呜地躲在陆蝉怀里撒娇,说自己头疼肚子疼手疼脚疼,总归哪哪都疼,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陆蝉见他后背冒起一层细汗,可见是真疼了。便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自己也脱了衣服躺在他身侧帮他从头到脚揉触着。 林桑“嗯哼”了一声,勾住陆蝉的脖子,翻了个身压到他身上。 “笨蛋,都疼成这样了,脑子里还想些什么?”陆蝉敲了敲林桑的脑门。 “想蝉哥了……”林桑颤得声音都变了。 陆蝉一下子就觉察出林桑身体下面的异常,眼底柔了下来。 第22章 一朝被压身,十年攻转受 揉触在他身上的手更轻柔了,轻柔得林桑整个人都要化在陆蝉身上了。 床帐缓缓放了下来,小小的空间里全是陆蝉身上的气息。 不多时,床帐开始飘荡,像风吹过,却没有风。 “嗯?怎么了?”见林桑面带不悦,陆蝉停下来,问道。 “难受,蝉哥技术好差,好违和,一点儿都不舒服……”林桑抱怨着。 “啊?”陆蝉险些要石化在床上。 林桑轻轻地推开变成石雕了的陆蝉,然后细细地亲吻着他,从上到下。 不多时,床帐里布满了林桑的气息。 “啊……好疼……”这次是陆蝉的声音。 “疼了?” “嗯,疼了。” 在上面的林桑愣住不动了,反攻成功,自己的技术应该不差才对。 “我是说你刚刚咬住我的手指了,很疼。”陆蝉狡黠地说道。见林桑如此投入,陆蝉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 “啊……”陆蝉带着沉重的气息又叫了一声。 “只有这样,蝉哥才能闭上这张讨厌的嘴巴……” 陆蝉两只手紧紧地掐住林桑的肩膀,带着哭腔说道:“你悠着点儿,明日别又说自己肚子疼……” “蝉哥……” 床帐继续飘荡,像被狂风掀起的海浪。 夜幕降临,李锦城又花钱找伶人来唱戏,反正戏台都搭了,起码要唱半个月。城里百姓非常欢乐,美滋滋地坐着边嗑瓜子边听戏。还不忘感谢李锦城。 苏卿白闲着无聊也去听戏了,反正案子由南秋予慢慢查。这几天南秋予下令没查出死因不让百姓往城外跑,城里倒没死人了。 苏卿白坐在前头,一旁的姑娘频频朝他看,眼波流连。 林桑看出来端倪,挨到苏卿白身旁,挡住了姑娘的视线。自家公子是皇上的,谁也不能打主意,想也不能想,更不能看。 被陆蝉安抚得神清气爽的林桑此时精力满满。 苏卿白含了块姜糖在嘴里,认真地看戏。 虽然依旧听不懂上面在唱什么,却总觉得戏台上后面两个丫鬟走路姿势不对。尤其是裙摆下露出一双男人般的大脚。 那俩丫鬟似乎也注意到了苏卿白视线,走了两步突然就消失在帷幕后方。 “走,去看看。”苏卿白拉起林桑就走,陆蝉在人群里举步维艰,眼巴巴地看着林桑被拉走了。 苏卿白和林桑转到戏台后面,却并没有见到丫鬟的身影。 这时,四周忽然起了一层白雾,借着白雾一个身影窜了出来,那人拿着大刀就朝苏卿白劈来。苏卿白一闪,金刀从袖子里飞出,把大刀砍成两半。 那人见势不妙纵身一跃,逃了。林桑这时反应倒快,跟了上去。 白雾没有毒却很臭,苏卿白捂着鼻子,身后吹来一阵犀利的风,他头往后一仰,躲过了飞来的佛珠。佛珠弹在柱子上突然四散开来,又全部往苏卿白飞来。 金刀还插在戏台的柱子上,只能躲了。 不曾想珠子在半道就全部被打下来了。陆蝉出现在烟雾中。 “公子有事没?” “无事。抓活的。” 那人一个闪身,不见了。陆蝉也立刻跟着消失了。 透过白雾,苏卿白眼睛瞥见戏台柱子高处藏着的死士。心头一惊,齐晏若是知道他今早逛了青楼会不会气得候症再延长一个月。 第23章 起码得把人骗上床再说 两封书信连着送入暖心阁。齐晏打开第一封上面事无巨细地写着苏卿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第二封打开看了半眼,齐晏立刻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简直龙颜大怒。 六福站在一旁吓得直冒汗。 齐晏咬牙切齿道:“一大早敢逛青楼。” “皇上息怒,许是苏公子没逛过青楼,想去看看。” “什么不会的,朕教他。” 六福:“……” 六福哀叹,这种醋也吃,起码得把人骗上床再说。 苏卿白又回到前排,戏已经唱完了,百姓也只剩下七七八八,那个姑娘还在,依旧频频看着苏卿白。 过了一会儿,终于,姑娘上前来,欲语还羞。 “嗯?”苏卿白蹙眉。 “公子……” 苏卿白看向她。 她指着苏卿白的衣服,道:“公子胸前沾上了一点肉沫。” 苏卿白:“……” 姑娘说完害羞地低下头。 苏卿白并不觉得尴尬,挑了衣服上的肉沫,淡然地说道:“在下可否请教姑娘一个问题?” “公子请说。” “我看见城里的百姓挑着水浇灌橘子树,那些水为何是红色的?” 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细声细语地说道:“因为水里放了五石散。” “哦?”苏卿白眯眼说道,“城中的百姓真的都相信用五石散浇灌的橘子会让人延年益寿么?” 姑娘不作声了。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苏卿白,低声说道:“如果不是那肉沫子,公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苏卿白:“……” 唉,苏卿白叹口气,这都哪跟哪。 姑娘见苏卿白没再问话,便十分羞涩地跑开了。 不多时,林桑先回来,瞧着他一脸的失望,肯定没追到人。 “那人轻功了得,追出城后,跳进河里去了。跳河前被我用剑砍伤一只手,天寒地冻,起码半条命没了。” 林桑张望了一下,“那对你有意思的姑娘呢?没占你便宜吧?” 苏卿白一脸窘迫。 说话间,陆蝉回来了,他把人扔到地上,道:“这人服毒自杀了。来不及阻止。” 苏卿白俯身撕下他的人皮面具,脸上露出一块火焰形状的刺青。 林桑一惊,道:“这不是北疆的死刑犯么?” 北疆死刑犯往往因罪孽深重关进监狱前脸上被刺了青。 苏卿白琢磨片刻,道:“根据衙门的出入记录手册,城中百姓出城卖橘子的多,外面进城来的少,上个月只记了两个道人,却没有记巫师,这两个人应该就是装神弄鬼卖五石散骗钱的道人,城里祛毒的巫师大概也是他们,后来听说大理寺来人了,又混入伶人的队伍,本想借机出城,又阴差阳错地被李锦城叫来唱戏了。” 苏卿白看看戏台,道:“这队伶人也是前几天才进的城。” “五石散?”陆蝉疑惑。 “晋代文人有服五石散的风气,据说可以延年益寿,根据流传下来的古书记载五石散含大量的水银,吃多了便会水银中毒。城中百姓不仅自己服,还用五石散浇灌橘子树,这些橘子运往其他地方,就造成了其他地方的人因水银中毒而死。比如染衣阁的马三。” “苏公子说的太对了。”李锦城啃着一只烧鸡腿翘着二郎腿冷不防地接了一句。 “你打哪来的?”林桑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他。 “我一直都在这里。”李锦城悠闲地说道,“我家南少卿一早就在派发鲜牛乳,用来解城中那些中毒症状轻的百姓了。” “恶心,分明是我家公子的功劳,白白被那少卿抢走。” “我家少卿神机妙算。” “我家公子天赋异禀。” 两个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破天。陆蝉十分头疼地跟着苏卿白走了。 第24章 亲吻技术也不好 躺在床上,林桑越想越生气,突然大力捶了一下床板,吓得俯在他身上正细细吻着他的陆蝉打了个哆嗦。 “我……”陆蝉缓了一会儿,窘迫地问道,“我亲吻技术也不好么?” 林桑瞬间呆住。 陆蝉擦去林桑嘴边的口水,轻声道:“那换你亲亲我。” 林桑翻过身一头钻进被子里,趴到陆蝉腿边,闷声道:“蝉哥笨死了,要亲就得亲这里……” 陆蝉:“……”就你能耐! 红烛燃了一半,屋子里流淌着满满的爱意。 陆蝉抓着床帐的手一下子青筋凸起,他大声喘气,手腕一重,床帐整个儿被扯了下来。 顿感身下一股热意,侵袭到尾椎。 不一会儿,林桑钻出被窝,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满地看着陆蝉。 “我……我这就去打水,给你漱口……”陆蝉满脸通红。 林桑趴在被子上,不尽兴,始终不尽兴,都是那该死的南秋予,林桑心里憋着气。 一夜都不得安眠。 天刚蒙蒙亮林桑就起床找南秋予去了。非得把这口恶气出了,以后才能享受床第之欢。 南秋予的房间却空空如也,只听见楼下热闹喧腾。 一大早南秋予又站在楼下给百姓发鲜牛乳,这回还配上了牛肉。城中百姓领了东西激动得泪流满脸,对这位神仙似的南少卿感恩戴德。 林桑见状更加生气,忿忿地冲到跟前说道:“我也要鲜牛乳。” 南秋予眼含笑意,指了指前面的烧鸡店,道:“你去帮我买十只烧鸡过来,我打算送给你家公子,这里的烧鸡都是听音乐下蛋的,很聪明。” 林桑一听是给自家公子的,飞也似的去了,排了好几个时辰的队,喜滋滋地把烧鸡提回来,南秋予也忙完了,林桑伸出一只手,恶狠狠地说道:“五十两,外加好几年前欠我的五十两,一共一百两银子。” 南秋予仰首望着天,一副迷茫的样子,半响,缓缓开口道:“阁下是谁?你又在说什么?” 林桑:“……” 林桑:“……” 最新一封书信送到齐晏手中是说兴元镇的一位姑娘看上了苏卿白,他们一起看了一出戏,还说话了。齐晏把信纸一烧,气呼呼地高声喊道:“六福,走,立刻去兴元镇。” 六福慌忙跪下努力拦着,“外头大风大雪,皇上候症还没好,不能出门,万一病情加重了,老奴死一万次都不够。”六福心里盘算着得把丞相大人、李太傅叫来,再找几个谏议大夫,齐刷刷跪一书房,肯定就能把皇上拦下了。 齐晏冷笑:“这么说你是要拦着朕了?” 话未说完鼻血就滴滴答答往下淌。 六福慌了神,道:“老奴不敢,不敢,皇上先把鼻血止住,再去兴元镇也不迟。” 齐晏心中忿忿,却也无奈。 事情既已查清楚了,苏卿白便开始动身回皇都。李锦城却突然闹着要留下来,这里天高皇帝远,他那个喜欢给人讲大道理的老子李太傅也管不住他,他爱跟谁玩就跟谁玩。 他再次拖着南秋予的大腿可怜巴巴地乞求他一同留下,南秋予见城中还留有一些事,也只能咬着牙点头答应他留七天就走。 天边浮现着浓浓淡淡的云团,马车出了城,缓缓穿过橘子林。许是这几天太过劳神,苏卿白吐了一口血。他抹去嘴角的热意,侧在马车里,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姜糖放入口中。 第25章 没事喷两口血,习惯就好 不多时,苏卿白半睡半醒中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林桑掀开帘子探进头说道:“公子,橘子林突然着火了?吹的东风,城中百姓应当无恙。” 苏卿白看着远处天边火红连成一片,捂着嘴咳了两声,轻声道:“走吧。”他侧靠在马车里,觉得身下黏腻,才发现里面的薄衫被血染湿。 马车继续往前走,苏卿白在混混沌沌中睡着了。 做了老长一个梦,快醒时还巴望着床顶会挂一只听音乐下蛋的烤鸡。 苏卿白是被饿醒的,实在是太饿了,起床气稍大,一脚把被子全部踢到地上。 “嗯?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卿白侧过头。齐晏? 为何不是在苏府? “你去兴元镇前跟六福说回来还要睡这个枕头这个位置。”齐晏看着他说道。 苏卿白愣怔了一会儿,坐起身默默地把被子抱回到床上。 齐晏皱了皱眉。 “还想睡?” 屋里点了好几根蜜蜡,暖洋洋的,暖到人心里去了。苏卿白恹恹地坐在床上。 从兴元镇回来怎么就傻了。齐晏忍不住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 “是哪难受么?”齐晏问。 好半天,苏卿白才开口道:“林桑肯定会把带回来的烤鸡独自吃掉。” 齐晏:“……” “好饿啊。”苏卿白叹气。 “六福。”齐晏高声叫道。 六福马上提着食盒进来,各色各样的东西摆了满满一桌子。 苏卿白眼里被火光点燃,下了床发现心口的伤被重新包扎过,衣服也换成了全新的绸袍。 “我睡很久了吗?”苏卿白拿起一个小煎包塞进嘴里,嘴边溢满了油。 “不久,一夜加一天。”齐晏坐到他身旁。 “哦,我是饿昏的。那姜糖有暖胃驱寒助消化的功效,吃了老多,肚子饿,饿着饿着就昏了。” 玲珑聪明如齐晏,怎么能听不出来这是苏卿白安慰他的话。 “比老鼠还贪吃。” 苏卿白又往嘴里塞了个小煎包,抓了几颗脆皮玉米,拿了一个酥油鸡排,被齐晏握住手腕拦下了。 “慢些吃,先喝点汤,鲫鱼汤,看看跟兴元镇的有什么区别。” 苏卿白先是一愣,而后很顺从地灌下一碗汤。一股子暖流从胸口暖到肚子。渐渐地,觉得暖过头了,喉咙里泛起一阵甜腥,热意冲出口,在衣袍上开出刺目的花。 他擦了下嘴角的血,继续拿起煎包,道:“御厨厨艺提高了。好吃,好吃。” 望着他衣服上的血,齐晏心如刀绞,把苏卿白一拉,揉进自己怀里。 “御医说你中毒了,为什么瞒着我?”齐晏声音喑哑。 “一手的油,再不放开,抹你身上了。” 苏卿白想了想,又说道:“皇上还真相信我中毒了啊,我先天不足,十岁之前都躺在床上,没事喷两口血,皇上习惯就好。不能习惯的话我搬回去住。” 苏卿白觉得被齐晏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人明明候症未好,怎么力气这么大,骨头都要被他揉碎了。 “我想替你受你身上的痛,和苦。” 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肉麻的话也就罢了,怎么突然觉得齐晏的声音还越来越颤。 第26章 下面,自己立起来了 苏卿白挣脱他的怀抱,捏住他的下巴对着蜜烛一看,齐晏哭了,苏卿白感到头有点疼,说好的一国之君,怎么动不动就哭的。 苏卿白双手往齐晏脸上蹭了蹭,“说了没有中毒,要是中毒了的话,御医刚开始那阵儿怎么不说。皇上问问御医若是中毒了,中了什么毒,能不能解。” 齐晏一时被问住了,眼眶红红地看着苏卿白,喉头哽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卿白抓了一把脆皮玉米往嘴里塞,眼睛看向五仁发糕。齐晏又好气又好笑,半条命都没了还想着吃。在北疆的那几年都是怎么长大的。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齐晏亲自拧了热水替他擦干净脸和手,又替他换上一套崭新的白绸睡袍。 苏卿白挪到床里面,挨着墙边,摇摇头说道:“睡不着,白天睡多了。” 齐晏侧身躺下,苏卿白立刻拿手笔划出一道分隔线,道:“不准越线。否则半夜起来我就回苏府。” 齐晏哭笑不得,道:“给你画画看?” “难道不是讲鬼故事?” 齐晏:“……” 他凑过来,道:“给我检查一下胸口的伤有没有出血就给你讲鬼故事。” 苏卿白再次往里缩,恨不得把身体往墙里嵌,脸上泛着薄红,“你刚刚替我换衣服时不是看过了吗,完好无损。”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那换我给你讲鬼故事。” 齐晏:“……” “我需要酝酿一下情绪。” 齐晏见苏卿白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床帐,过了一会儿,见他又翻身趴在床上,幽幽叹口气,说道:“肚子好胀。” 齐晏轻笑,把他抓过来,让他躺平,手在他肚子上轻轻揉着。 “嗯?”齐晏脑袋一闷,似乎有什么不对,他好像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你手抓哪呢?”苏卿白脸颊通红,捶了一下齐晏,想翻身,下面被抓得有些紧,“嘶”地喊了一声。齐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 苏卿白立刻像条虫子似的挪到墙边,贴着墙。 “我要回苏府。” 齐晏愣了愣,有些无辜地说道:“我没动他,他自己就……那个……立起来了……” 苏卿白恨得乱踢几脚,把被子都踢到床底下去。 脸红到脖子根。 头回见苏卿白这种可爱又羞赧的样子,齐晏整颗心都要软化了。 “要不要我帮你……那个……”齐晏干咳一声。 苏卿白气得捶墙,嘴里不断喃道:“我要回苏府……我要回苏府……” 齐晏笑了,再次把他抓过来小心地揉到自己怀里,道:“不许伤着自己了,要捶就捶我。” 他又柔声哄道:“我保证不碰你了,等下他自己就下去了。” 苏卿白挣扎了一下,愤愤道:“不要听你说话了。” 齐晏解了苏卿白头上的发带,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他轻轻地抚触着,“前几日在古书里头看到一个有趣的志怪故事,要不要听?” 苏卿白怔了怔:“天子也看这些故事?” “那天子看什么?” “春!宫图。” 齐晏:“……” 六福悄声进来吹灭了蜜烛,退了出去,他犹豫着要不要坐门口等着,毕竟苏公子脾气一上来就抱着枕头要回苏府。 齐晏讲了一半,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一只手却环过自己的腰正紧紧抓着自己后背的衣服。 平时看起来又执拗又冷峻,睡着了却像个孩子似的还要抓着别人的衣服睡觉。 不过,等了这么些年,这个人终于肯与自己亲近了。齐晏扬起嘴角在苏卿白嘴唇上吻了下去。 第27章 不能摸,肯定不能摸 李锦城在兴元镇日子过得十分欢脱,他还写了一封信请求皇上让他当兴元镇的护城统领。李太傅得了这个消息吓得一早就奔到御书房一头跪下来,老泪纵横,絮絮地诉说胸中苦闷。 齐晏听了老半天才听明白,李太傅要给李锦城找个媳妇,奈何才物色了一个名门闺秀,儿子就跑了。 齐晏撑着头,十分同情李锦城,他盘算着直接准了李锦城当统领的请求,这样李太傅心思转移到儿子身上,就不会再塞那些美男图美女图给自己了。 李太傅天未亮赶过来,又哀哀戚戚说了一个时辰,又累又饿,皇上却没半点反应,气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太傅先吃点东西吧?”齐晏听累了,开口安抚道。 “小儿没啥出息,当不得统领这种要职,还是继续让他留在大理寺做个司直吧。”李太傅抹了把眼泪。 “太傅多虑了,锦城有鸿鹄之志,太傅又何必强按着他做一只夜莺。” “皇上有所不知……” “太傅先喝些粥,吃块糕点再说吧。”齐晏立刻打断他,不然又是听他从祖上三辈开始说,说到李锦城这根独苗。直让人打瞌睡。 “锦城聪明又惹人怜爱,也许日后从兴元镇回来就带着媳妇儿子过来了,太傅不必担忧他,有空多去跟王丞相下下棋。” 李太傅一听,直接昏了过去。 好一顿手忙脚乱,才把李太傅掐醒,送走。齐晏喝了口热茶,听见里面屏风后有人幽幽开口:“兴元镇美男美女众多,我回来得早了,悔。” 齐晏呛了两声,转到屏风后,坐到床榻上,道:“那些人有我好看吗?” 苏卿白略一思索,摇头,“没,好看还是你好看,否则怎么会叫一个伶人朝思暮想这么久。” 齐晏:“……” 这语气比青梅还要酸。齐晏先是一愣,旋即笑出了声,“人家只是想一想,有个人就给人家断了根……” “还想摸?”苏卿白语气不善地打断他,却又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钻到抱枕下不动了。 齐晏俯身凑上去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笑道:“不能摸,肯定不能摸,只给你一人摸,仔细别闷着自己了。” 苏卿白依旧不动,齐晏拿开抱枕,见他从耳根已经红到了脖子后,心里只觉得又欢喜又好笑。 “我不说话了,让我看看胸口的伤是不是好些了?御医说晚些时候还要再换一次药。”齐晏温声说道。 “你不许说话,我让你看,看完后允许我出去走走。”苏卿白闷着声音。 齐晏点点头,眼里无尽的温柔如暖阳下绽开的芦花。 苏卿白顺从地解了衣带,拉开衣服,齐晏见他无辜的这副模样心中爱恋,冷不防地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含糊道:“让我亲一会儿就放你出去玩。”身下的人立刻颤了一下,绷直身体,推开齐晏,把抱枕扔给他,气呼呼地下了榻,愤然出口:“讨厌的齐晏……” “嗯?你刚刚叫我什么?”齐晏勾起嘴角,有些无赖。 苏卿白不理他红着脸出了御书房。 齐晏看着他出门,眉眼间满满的柔情,嘴角浅浅的笑,这个人跟少时一模一样,占不到便宜只会喊:“讨厌的齐晏。” 第28章 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苏卿白出御书房时还顺便在案几上抓了一个红豆酥,虽然刚刚被欺负了,然而心头却是暖阳轻泻,金光灿灿。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一片梅林,绕过几处楼阁,停在一处宫院前,他抬眼瞧了瞧,这处万竹掩翠,绿意盎然,完全没有冬日的萧瑟。 苏卿白踩着雪往前走了两步,鼻下竟闻到一股烤羊肉的香味,他愣怔片刻,确信是羊肉味,苏卿白闭上眼,认认真真回味良久,这种熟悉且令人鼻尖发酸的气味。 门是虚掩着的,他稍稍迟疑,还是伸手推开门,院子里站着一个穿太监衣服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那副眉眼跟齐晏有五分的神似。那人面前放着一个铁丝架子,铁丝网上的肉串滋拉滋拉地冒着油。 苏卿白嘴里的口水跟这肉串一样在冒泡。 那人抬起头,见朱门边上,立着一个人,长袍广袖,白玉双佩,这模样实在是清朗动人,不带烟火。可是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羊肉串看,嘴巴时不时地还在咽口水。 “我能吃吗?”苏卿白指了指肉串。 那人再次愣住了,既不问自己是谁,也不管这肉有没有毒,一上来就讨要吃的,跟个要饭花子似的。 “苏公子想吃多少尽管吃。” 苏卿白走近了,两眼一动不动盯着肉串,吃货本货显露无疑。 那人用纸把肉串下的木棍包起来,以防热油烫手,他小心地递给苏卿白。自己倒是直接抓了一串大大咧咧地吃起来。 苏卿白啃了两串,问道:“阁下怎知我姓苏?像是认识我?” “你是皇兄心尖尖上的人,我自然认识。”那人语调云淡风轻。 “皇兄?你不是太监?”苏卿白打量着他身上的太监服。 “谁跟你说我是太监?不过是穿着太监服混入太监队伍里好出宫。” “噢。”苏卿白眼睛直直地盯着肉串,淡淡地接了一声。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我猜大概是既爱吃又爱玩的清和王爷了,听说当下最精准的地图是你绘制的。清和王爷走遍天下,肯定能烤出天下最好吃的肉来。” “……” 这番话说的让人实在是不能有脾气。 “我允许你叫我齐清。清字是皇上登基后赐予我的。” 当年先帝去南浔岛游玩看上一个小郎中,齐清就是小郎中生的孩子,后来小郎中病逝,齐清被接回宫里养在别院。七八岁时高烧了一场,好了后脑子就没有他人伶俐了。齐清不聪明加上不被重视,反而安稳地活在别院里。 齐清从小就跟齐晏好,只跟齐晏亲近。齐晏登基后自然对他格外优渥。 “王爷,除了羊肉还有肥肠吗?听说西川的烟熏肥肠好吃。”苏卿白吃的一手的油,还不忘吮了下手指。 齐清:“……” 齐清直愣愣地看着苏卿白,皇上日日夜夜叨叨着的人竟是个吃货。 “羊肉也快吃完了,苏公子若肯赏脸,明日再来,我们找些别的新鲜玩意儿吃,比如火锅。” 苏卿白眼眸子清亮清亮地看着齐清,语气却板板正正:“锅里不要放葱。” 齐清:“……” 第29章 不给我?我就跟皇上告状 齐清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瓷罐子,一本正经地回复道:“说不放葱就不放葱,要不要来尝一下我的蜜浆?” “王爷真客气。” 苏卿白伸去纤长的手指挑了盖子,一股子果子味的幽香沁入心脾。 “不是酒?” “是多种果子的汁。埋在雪里冰镇过,苏公子来一碗试试?” 苏卿白当然不会推却,他拿碗时眼睛却瞥见桌子上的一张地图,盯着看了片刻,道:“这地图可以送给我吗?” “不可以。”齐清拒绝得直接明了。 “……” “那我找皇上跟你要。” “送,马上送。” 齐心里憋屈,嘴上却不敢发泄,诺诺地说道:“这地图我画了三天三夜才画完。近来西部的乌啼城据说出现了妖怪,皇兄派去调查的人因不熟悉路线都走丢了。皇兄让我绘制详细的地图,过几日带大理寺的人再去一趟。” “你皇兄也相信这世界上有妖怪?”听得出苏卿白的语气十分不屑。 “信不信去察看一番就知道了。” 苏卿白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正色道:“这是什么地方?” 齐清瞧了瞧,道:“那是云谷。是一座神仙岛。” “只住神仙?”苏卿白眯眼,不相信的样子。 “世人都传云谷住着神仙,在我看来那地方可能更适合鸟类居住。” “哦?怎么说?” “我曾经误打误撞到那座岛上,发现岛上除了成群的鸟,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动物,而且鸟上不止一种鸟,那些古书上曾经记载过后来被传灭绝了的鸟都出现在那座岛上。” “你怕不是在做梦?” 齐清笑道:“的确像做梦,后来再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座岛了。倒是找到一座相似的岛,上面住着渔民,没有任何鸟生息过的痕迹。” 苏卿白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卷起地图藏入袖子。取过碗倒上蜜浆,尝了尝,冰得让人浑身一颤。 暮色四合,四周起了一层薄雾。风里带着雪气,吹得竹叶摩挲生响。 难得有个人与这位清王爷一样又爱吃又爱喝,齐清把出去游历山川时带回来的新奇有趣的东西都搬出来摊在院子里。有瓷器、郎锤、金鸡蛋等。 “这是哄小孩的玩意儿。”苏卿白拿着一个装蛐蛐用的金笼子把玩着。 “这么多东西,偏偏看上这个金笼子。”齐清笑道,“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宫里,跟皇兄抓蛐蛐,被太后身边的一个太监发现了,那太监要去跟太后告状皇兄从上书阁逃学出来抓蛐蛐,半路上莫名掉进了湖里,捞起来后吓走半条命,想不起告状的事了。” “嗯?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那太监是你推的?” “我推的。” “……” 这位王爷看似温言温语温润如玉,干起坏事来也丝毫不眨眼。 苏卿白目不经意间看见一块紫玉杂糅在雪堆里,他拨开雪捡起来,神色一滞,道:“这个可否也送给我?” 齐清眼神微微一变,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道:“看来苏公子是个很怀旧的人。” 苏卿白不接话,只认真地盯着紫玉看。 齐清又说道:“皇兄时常会来我这院子,喝喝蜜浆,吃吃羊肉,我记得他小时候特别讨厌吃羊肉,嫌羊肉臭,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开始吃了。” 苏卿白立在一边,神色清冷,默默地听着。 此时六福提着一盏玻璃灯拿着一件绒斗篷站在门外头,温声喊道:“苏公子叫老奴好找,原来是跑来跟清王爷玩了。” 他看着一地的小玩意儿,稍一迟疑,又立刻乐呵呵地说道:“天色已晚,请清王爷允许老奴带苏公子回去服药。” 齐清点点头,对苏卿白说道:“除了这块紫玉,苏公子还看上哪样了?都可以带走。” 苏卿白收了紫玉,眼睛又瞥了一眼铁丝架子,脸上的那抹清冷不见了,摆摆手,不作言语。 苏卿白走出门,六福把绒斗篷披到他身上,俩人踏着雪映着玻璃灯渐渐融入到暮霭中。 齐清手里拿着刚刚苏卿白把玩过的金笼子,望向门外延绵无尽的暮色,眼眸沉沉。他想起也是这样下雪的一个日子,齐晏给苏府送去好些东西,他羡慕地说道:“皇兄送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送的话要另建一处府邸专门给他放东西了。”齐晏却说:“他的整个北疆都没了,送的东西再多又有什么用。”他死死地记住了这句话。 第30章 春宵一刻值万金 苏卿白回来时带进一身的羊膻味,齐晏十分嫌弃地把苏卿白按在热水桶里避开胸口的伤替他洗澡。屋内热气腾腾,蒸得苏卿白眼睛起了一层水汽。 “吃货对吃货,就是有话说。”齐晏点了下他的鼻尖。 苏卿白推开齐晏,从地上抓起衣服,掏了老半天,掏出刚刚从齐清那里要过来的小物件。齐晏却识货,这是一块赤炎鸟形状的玉,是用北疆特有的紫玉做成的。 “在我们北疆,这种赤焰鸟的紫玉十分稀罕,只有贵族才有。清王爷游历山川时大概也去过北疆。”苏卿白睨了齐晏一眼,“给你瞧瞧。” “借花献佛看吗?” 齐晏抓过他白得过分的手腕,在上面亲了一口,从自己衣领里掏出一个紫玉葫芦,道:“又要我打一条金链子串起来挂脖子上么?” 苏卿白的脸微微红了,映着暖暖的水汽,十分动人。 正当齐晏忍不住俯身想再次亲他一口时,外头响起一个作死的声音:“皇上,乌啼城的事情有眉目了。” 苏卿白借机别过脸,齐晏黑着脸站起身转出屏风,看见陆蝉一脸欣喜地站在门外,六福无辜地说道:“老奴来不及拦……” “雪夜孤寂,陆侍卫让心上人独自一人睡觉心不痛吗?”齐晏气势汹汹地说道。 “啊?”陆蝉张了张嘴,诺诺地跨进门,却忘了要从何说起。 片刻后,才听见齐晏说道:“乌啼城怎么了?”语气十足的不善。 陆蝉回过神来,道:“乌啼城不是出现妖怪,而是发生内乱。皇上知道的,派去乌啼城的知府就是个摆设。” “城里分为两派,一派信奉黑月亮,一派信奉白月亮,乌啼城的人十分崇拜月神,并且他们从不与外人通婚,否则被认定为不洁,是要被处死的。前头在皇都那个买橘子突然死去的妇人,也是乌啼人,大理寺查出她虽然沾了水银,但是最主要的死因还是被人下了毒,这妇人为人和善,附近的人都很喜欢她,后来推断也许是乌啼人发现她嫁到皇都找到她后借机毒死了她。” “乌啼城从古至今两派人一直和谐相处,近来不知为何,两派人突然开始内斗。乌啼城一时变得很混乱。” 陆蝉说完小心地看了一眼齐晏的神色,见他面带不悦,却又想不出自己哪里惹着他了,这时,他听见屏风后面传出很轻微很轻微的水声,心头惊了一下,他怎么没想到,苏公子也在这里。花好月圆,芙蓉帐暖,春宵一刻值万金,却生生被人打破了,皇上生气是有道理的。 没等齐晏开口,陆蝉咳了一声,道:“皇上,我突然有内急,很想很想尿尿,憋不住了,先告辞了。” 齐晏:“……” 陆蝉走到门口,使劲剜了一眼六福,心道:你刚刚怎么不用力拦我一下? 六福感到一阵头痛,心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见皇上到里头去了,便轻轻地掩上门。 第31章 呆成一截木桩 苏卿白刚穿上绸袍,正在系衣带,齐晏眼睛瞥见他脖颈间的红疹子,刚缓过来的脸色又沉下去了,道:“怎么又起红疹子了?去齐清那里吃了什么?” 苏卿白也觉得脖子又痛又痒的,他想了想,道:“吃了羊肉,喝了一些蜜浆。” 齐晏叹气:“给你抹药。” “不要,我自己来。” 齐晏不管他,打横抱起就放到床上,打开一旁案几上的抽屉,拿出一个药瓶子。 “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准备,抽屉里还有什么?” 齐晏迟疑了一下,狡黠一笑,凑到苏卿白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苏卿白的脸立刻红了,他又说道:“要不要今晚试试?不会弄疼你。” 苏卿白往他身上捶了两下,脸更红了,捂着耳朵,“讨厌的齐晏,我不想听你说话了。” 齐晏轻笑一声,解了苏卿白的衣带,掀开衣领,见他脖子一路红到了胸膛,眼里的笑意更加浓烈。 苏卿白低头瞧着自己的模样,窘迫得翻身想逃,被齐晏一把抓住,按住两只手,道:“不许动,先给你胸口换药,再给脖子抹药。” 苏卿白眼带雾气,不满地说道:“分明是借机想要……” “嗯?想要什么?” 苏卿白语塞,越发不自在。 “不闹了,你身上都是药,难道要我舔了这些药?” 苏卿白脸红得像滴出血来,用脚踢了一下齐晏,又踢了好几下才解气。齐晏俯身咬了一下他的下巴,柔声道:“这么用力,也不怕踢疼我。嗯?” 苏卿白别扭着侧过头去不看齐晏。 上完药,苏卿白衣服敞开着,露出大半个胸膛,白皙如雪的肌肤映入齐晏的眼帘。 “那个……那个……”齐晏侧在苏卿白身旁,“我脚疼,很疼。” “刚刚上药用的是手,不是脚,皇上。” 齐晏把脸埋在枕头上,苦哈哈地说道:“脚疼,你踢的,习武之人的脚都是铁做的,被踢了好几下,要断了。” “我看看?” 齐晏不动了,一动不动。 苏卿白有些担心,毕竟他候症未出,身体还很虚弱。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齐晏的小腿上揉着。 “是大腿,上面。” 苏卿白又犹豫了片刻,把手伸到齐晏大腿上,越揉脸越烫。齐晏靠近苏卿白,抓住他的手轻轻上移。 苏卿白的脑袋有一半已经空了,眼睛也空了,只觉得脸上身上手上暖胧胧一片,快把人给融化了。 苏卿白觉得齐晏在耳边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齐晏长吐一口气,手心立刻有种异样的感觉。 “讨厌的……” “齐晏。”齐晏笑着立刻接上去。 苏卿白僵着手半头不敢动,想发怒又发不出。 齐晏替他擦干净手,又换了套干净的内衫躺回到苏卿白身旁。见身旁的人一直傻呆呆的,快呆成木桩了,不觉得好笑。 “想不想睡觉?” 苏卿白:“……” 齐晏见苏卿白脸蛋通红,像是憋气的样子,想伸手去安抚他,却不小心碰到他大腿上。 第32章 最好生了孩子再回府 这一下让苏卿白立刻炸了,像条虫子似的蠕动到墙角,嘟囔着:“睡觉,睡觉,睡觉。” 齐晏笑着贴上去,从后背环抱住他,轻声细语地哄了好久,才把苏卿白哄回过身。 “傻瓜,什么事都喜欢憋着。不许了,以后都不许了。” 苏卿白手足无措地在齐晏的胸膛上捶了好几下,被齐晏抓住手,吻住了他的嘴唇,一只手缓缓地伸到了苏卿白的下面。 “乖乖的,我帮你弄出来,否则难受……” 齐晏的候症总算是过去了,天未明六福就轻声在屏风后提醒他该去上早朝。 苏卿白半睡半醒中感觉自己的唇上有些湿暖,过了片刻,身旁一空,便知道齐晏起床了。他睁开眼睛望着床帐,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皇上肯定不管早饭了。 苏府院子里的鸡被黄芦和林桑伺候得肥肥的,一条街上的七大姑八大婆都纷纷上门来买鸡蛋,不知道是谁传出来,吃了苏府的鸡生出来的蛋马上能怀孩子,还能生个武状元出来。 苏卿白刚推开院子的门,就看见张家婶婶李家嬷嬷王家婆婆提着篮子围在鸡笼前。黄芦愁眉苦脸地坐在门口,林桑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倒挂在树上晃来晃去。 笼子里的鸡看见苏卿白来了,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子欢腾起来,打鸣的打鸣,咕咕叫的咕咕叫。婶婶婆婆们转过身,十分默契地盯着苏卿白的肚子看。 苏卿白:“……” 脑仁疼,脑仁十分的疼。 林桑从树上跳上来,跳到苏卿白的身旁,帮他撇出一条路来,低声说道:“公子,你是来取衣服的吧?府里和染衣阁你都不用担心,你尽管去皇上那边,最好生完孩子再回来。黄芦已经开始帮你存鸡蛋了。” 苏卿白:“……” 他侧首看着林桑,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神凶残。 林桑挠挠头,尬笑两声,道:“那个……也可以晚两年再生孩子……” 俩人走进暖阁,林桑立刻塞给苏卿白一个暖手炉。 苏卿白淡淡地问道:“外头怎么回事?” “公子,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张姑姑家的孙子溜到院子里玩,见鸡生了个蛋,觉得好玩,就拿回去给他娘,没几天他娘就怀孕了,然后一条街传得沸沸扬扬,说吃了苏府的鸡蛋能怀孕。” 林桑又贴心地再次重复了一句:“黄芦已经帮你留鸡蛋了。” 苏卿白真想伸去一只手把林桑掐掐死,他极力压下这种冲动脱了外袍递上去,说道:“府里有什么可吃的?我没吃早饭。” “皇上还不管早饭的啊?” 林桑说完在心里想:这么不体贴难怪追了这么久都追不到人。 “话多。”苏卿白捏了颗开心果,眼里冒起寒光。 “马上准备!” 林桑后退一丈开外,抖了抖手中的外袍,仰首叹气:这人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只见一样东西从衣袍里掉出来,林桑疑惑地捡起来,摊开一看,是一张绘制得十分细致的地图。 第33章 公子是皇上的,你是我的 他脸色沉静下来,有了点正形,道:“公子从哪得来的地图?” 苏卿白走到他身旁,指了指地图上的红色圆点,开门见山地说道:“这里,需要你去一次。” 林桑更加茫然地望着苏卿白。 这时,一团火焰急匆匆地从窗口飞进来,停在桌子上装开心果的盘子边缘,啄起一颗,鸟眼看都不看苏卿白。 苏卿白手指一弹,一枚开心果飞出去,打下赤羽嘴里的开心果。 “谁允许你吃的?我可不像齐晏这么惯着你。先前在路上叫了你这么多次,现在才回来。” 赤羽转过鸟头,很生气。 林桑张了张嘴,哭笑不得,又跟赤羽吵架,赤羽又跟苏卿白闹别扭,一人一鸟,真是一对奇葩。 “那个……公子……你刚刚说这个红色圆点怎么了?”林桑打圆场。 苏卿白挑了挑眉,转过身,说道:“这个地方叫云谷,传说是一座神仙岛,需要你前往一探究竟,如果真实存在着的话,北疆的赤羽鸟就有了新的休养生息的地方。” 林桑双眼含光,指着赤羽惊喜地说道:“只要找到这个地方,让这只鸟王带着赤羽鸟迁移,他们的后代就可以像普通的鸟类那样繁衍生息,即便通鸟语的主人不在了,也不会自残自杀了。” 苏卿白点头。 此时,赤羽突然扑腾一下翅膀飞出去了。 “得,它不配合,它生气了。” “它不是生气,它在想办法哄我,替它找新家,它高兴还来不及,又不是傻鸟。” 苏卿白坐回到桌子旁,用手指敲了敲。 林桑立刻会意,“公子胸口的伤好全了没?来碗牛肉羹,配上发糕,如何?” “可行。” 片刻后,赤羽和林桑一同进了暖阁,林桑端上牛肉羹,赤羽扔下一条大胖虫,林桑端上发糕,赤羽扔下一只小青虫。 “公子请用。”林桑恭敬客气。 赤羽用炯炯有神的鸟眼看着苏卿白。 苏卿白夹起还在蠕动着的大胖虫递给赤羽,对它一笑,道:“你跟着林桑一起去找新家吧。” 赤羽叼了虫子点点鸟头,“扑腾”一声飞出去了。 “公子,我还要带着这只脾气怪异的鸟王一起去?它时不时地发鸟疯,我如何搞得定它?”林桑坚决拒绝。 “想办法搞定。” “它只认你,它又不认我。” 苏卿白低头兀自吃起了牛肉羹。 林桑苦闷,抱着脑袋往外走,在门口与人撞了个满怀。 陆蝉捏起他下巴,揶揄道:“眼睛长脑袋上了?” “蝉哥。”林桑脸上的乌云一扫而空,瞬间眉开眼笑,咧着嘴高声叫道。 苏卿白干咳两声,道:“皇上扩建了苏府西南角,还在那处栽了一大片梅花,此时正是赏梅的好时候,你们不如一起去看看?” 陆蝉把林桑推到门外,道:“林桑喜欢梅花,快去看,我只喜欢小草。”说罢“嘭”地一声把门关了,任林桑在外面跳脚地喊:“蝉哥,公子是皇上的,你是我的……” 陆蝉有瞬间的想把耳朵割下来的冲动。 第34章 什么时候去过青楼? 苏卿白没有看他,埋头继续吃继续喝。 陆蝉讪笑道:“打扰公子吃饭了,不好意思。” 苏卿白嘴巴塞满发糕,没有空搭理他。 “清王爷特地来找我,让我捎句话给公子,他说他今日要出发去乌啼城了,乌啼城的牛肉干极美味,他回来时会给公子带十斤。” 苏卿白眼眸子亮了起来,陆蝉缓了口气,听到吃的,果然就是这种反应。 “我也要去乌啼城。” 陆蝉:“……” 为何苏公子说的话跟预想的很不一样,他有种再次想把耳朵割下来的冲动。皇上明确说过苏公子有伤在身不能离开皇都。陆蝉顿时觉得后脊背发凉,这回回去皇上肯定要把他挂在屋檐底下做成腊肉干了。 “乌啼城在内乱,公子去不得。” “我去看看热闹。” “皇都烟柳阁很热闹,姑娘们唱得曲子都极好听。” 苏卿白饶有趣味地看向陆蝉。 “啊……我……我也只是听说……” “噢。”苏卿白淡然地说道,“我要去跟皇上说陆侍卫叫我去青楼找姑娘。” “啊……”陆蝉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哭了。 陆蝉知道苏卿白铁了心要去乌啼城,这人执起来皇上都拦不住,何况自己。这下皇上何止把自己做成腊肉干,铁定要成腊肉灰了。 “放心好了,只要你不把我去乌啼城的事告诉皇上,我就不把你去青楼的事告诉林桑。”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苏卿白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我什么时候去过青楼?”陆蝉崩溃。 “刚去的。” 陆蝉:“……” “……” 林桑带着赤羽前头出了府,后脚苏卿白掠出墙头追齐清去了。苏卿白的轻功在北疆数一数二,只不过除了林桑外无人知晓,他想避开皇上养在府里的死士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齐晏知道苏卿白不在苏府已经一天一夜后了,此时苏卿白与齐清早已进了乌啼城,俩人坐在客栈里喜滋滋地吃了好几斤的牛肉干。 大理寺跟了个少卿过来叫吴长云,一个时辰前去找乌啼城的知府,回来时苦着一张脸,乌啼城的百姓信奉月神,连衙门里的知府久而久之也跟风信了月神,对朝廷派来的官员丝毫不放在心上,吴长云连知府都没见着,下面的衙役又一问三不知。作风如此随意也只有乌啼城了。 虽值初春,气候却依旧冷寒,乌啼城位置偏北,时而会落下一些雪雨。 此时,一人撑了一把伞出现在客栈门口,伞沿下得极低,看不清楚他的脸,一身灰蓝色的衣袍衬得他的身形十分好看,那人拢了伞,抬起头,眼神清澈明亮,很迷人。 “南少卿。”齐清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来了。” “嗯?”苏卿白凝眉看向他。 “公子。” 南秋予只低声唤了这一声,他的眼里从来只先看到苏卿白,旁人一概可以不记得。 “李太傅的那位公子呢?”苏卿白不咸不淡地问道。 南秋予倒是一怔,苏卿白见了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开口却是问了别人。他拢了伞,拂去上面的雪粒子,走进客栈。 第35章 你轻轻一笑,我便红了脸 “他摔断了腿,还在兴元镇休养。公子放心,他身旁有人照顾。” 南秋予看了齐清许久,眼里闪过一丝疑虑,“清王爷,别来无恙。” “你们认识?”苏卿白问。 “认识。” “不算很认识。”予一惜一湍一兑。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不算很认识”的是南秋予,他不记事。 苏卿白并不追问,起身说道:“我出去走一圈,看看有什么发现。” 齐清笑了,“我负责带路,你负责吃,查案由大理寺的人。看来苏公子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人。” “我不凑热闹,我闲逛而已。” 南秋予停滞片刻,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一路,只看见一个老人赶着一群牛走过,便没见什么人了。 好不容易在一家卖布料的店门口看见个卖糖油苹果的。 苏卿白走上前坐到他一旁的石凳子上,买了两个糖油苹果,一个递给南秋予。 “唔……这果子做得太好吃了,又酸又甜的。”苏卿白说道。 卖果子的老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专心致志盯着手中的苹果看的南秋予,说道:“两位公子不是乌啼城人吧?!” “不是,我们是兴元镇人,来卖橘子的。”苏卿白答道。 老汗叹口气,说道:“城里不安分,公子的橘子怕是卖不出去了。” “哦?怎么说?” “我们乌啼城两派在打架,白城一派说黑池一派抓走了他们的木月长辈。正闹的不可开交。你看城里乌烟瘴气,谁还敢出来。” “木月长辈是什么人?” “白城一派头领的爹。” “哦,爹没了,难怪要打架。”苏卿白仰首望天,说道,“那把他爹找到,是不是事情就解决了?” “解决不了,黑池这边说没有抓人。” “嗯?”苏卿白眉头紧促。 “两派自古和谐共处,好好的抓人家爹干什么?” “老伯说的有理。”苏卿白点头,“那好端端的为何要说黑池这边抓了人?” “有人看见的。” “让那人出来一指证不就完了。” “那人死了。” 苏卿白:“……” 玄而又玄,摊手,无奈。 昏暗的天又开始零零星星落下一些雪粒子。见苏卿白没有再问,老汉挑了担子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了。 苏卿白托着下巴像是思索什么的样子,手中苹果上的糖油正往下滴。 “公子?想到了什么?” 苏卿白不答,继续发着呆。 “公子?要不要我去把知府拎过来?” 苏卿白伸手用力一扔,手中的苹果飞出一条弧线落进了河里。 他掏出锦帕擦了擦手上的糖油,道:“查案不是你这位大理寺少卿的事吗?我刚刚不过是看这糖油什么时候流完而已。” 南秋予:“……” 手上依旧黏糊糊的,还带着一些奇怪的中草药的味道。跟客栈里桌子上放着的茶水的气味一模一样。 苏卿白又兀自往客栈走去。 天黑的快,风有些割脸。南秋予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却是在见到一个人时变了神色。 那人正站在暮色苍茫中,风从他背面吹来,卷着发带,雪粒子落满了他的肩头。清俊疏朗铺展开来。那一刻,竟觉得他比在御书房好看了不止十分。 “齐晏?” 苏卿白立刻把头别向一处,掩饰刚刚脱口而出的这声“齐晏”。 齐晏没有言语,只是浅浅一笑,苏卿白便红了脸。 第36章 一国之君动不动哭 屋内,烛光四散,暖胧胧的。齐晏欺身靠近苏卿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泥猫,道:“出门时买的,觉得好看,给你。” 苏卿白刚想伸手去接,就被齐晏一把拉进怀里。 “走了一天,路很难走。”齐晏变了声调,听着很是委屈。 苏卿白何尝不知道乌啼城难走,他感到抱着自己的这双手臂在微微颤抖,想来这一天齐晏都在赶路。 苏卿白抬起头在齐晏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暖意融满嘴唇,齐晏浑身打了个颤,好半天都无法回过神来。 苏卿白从他手里拿了小泥猫,在他眼前挥挥手,道:“想什么想傻了?” “我想你。” “我想你。”齐晏垂首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只有苏卿白,他不肯让他委屈半分,怕这句“我想你”得不到回应,怕自己突然出现在乌啼城他会生气,于是说的十分小心。 苏卿白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微红的眼眶,笑道:“一国之君怎么动不动就哭的?我又没有不让你想。” 齐晏抱着苏卿白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苏卿白眼角的余光看见桌子上齐晏带过来的油炸团子,含糊地说道:“要吃那个……” 齐晏觉得花好月圆,气氛浓烈,正温情脉脉地凝望着怀里的人,内心蹿起的小火苗生生被油炸团子掐灭了。 下一刻又是熟悉的场景,苏卿白一边吮手指一边吃糯米团子。 齐晏心中叹气,作死让御厨做团子,不然指不定可以进行下一步操作。 “御厨长进了,这回用了热油,外酥里嫩,又糯又甜。”苏卿白餍足地说道。 齐晏托着下巴愣怔着。 这时,陆蝉在门口敲了两下,提着一壶水进来了。 又是那种奇怪的中草药的味道,苏卿白拦下齐晏手中的水,道:“先不要喝,你有没有觉得这水有股气味?” 齐晏凝眉闻了闻,的确有一股极淡极淡的药草味。 “有毒吗?”陆蝉按住腰间的刀,一副随时都能去把客栈小二砍了的架势。 “陆侍卫喝喝看?过会儿就知道有没有毒了。”苏卿白神色自若地答道。 陆蝉:“……” 齐晏舔了一下杯沿的水珠,又抿了一小口,道:“没有毒,里面加了月神草。” “肯定又是什么清热解毒,祛火除湿的草药,小孩子多喝能长高。”陆蝉松了口气。 “确实。月神草是很常见的一种草药,乌啼城位置偏北,百姓喜欢吃牛肉,牛肉性热,吃多易上火,喝这种茶可以降火。” 苏卿白还是拿下齐晏手中的茶杯,让陆蝉重新提一壶热水过来。 见齐晏面有倦色,不住地打哈欠,想来应该是困了。 “今天吃东西了没?” “今天吃了多少东西?”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突然相视一笑。 “除了刚刚的团子,你今天还吃了什么?”齐晏点了点苏卿白鼻尖问道。 苏卿白道:“牛肉干吧。” “然后呢?” “没了。” “出来若是不好好吃饭,以后我把六福拨给你,陪你吃饭陪你睡觉。” “啊。”苏卿白摇头,再摇头,努力摇头。 第37章 不是踢就是掐 齐晏笑着捧住他的头,亲了亲他,打横抱起他放到床上。 提了一壶热水走到门口的陆蝉冷不防地瞧见了齐晏跟苏卿白亲热的场景,淡定地帮他们关上门,一声长叹:我的林桑去哪儿了。 俩人闹了一阵子,苏卿白趴到齐晏的胸膛上,问道:“皇上不好好呆在御书房看折子,到这里来瞎凑什么热闹?” 齐晏拉不了被子,只能用枕头盖住苏卿白的肩膀,道:“那要问你。” “我不过是想吃牛肉干而已。” “我不过是想……” 齐晏低头凑到苏卿白发间说了几句,这回苏卿白倒是冷静,冷静地在齐晏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总是这么凶凶的,对我不是踢,就是掐。” 齐晏把手缓缓伸进苏卿白的后背,轻柔地摩挲着,“不闹了,跟你说个事,先前那个永鑫赌庄的庄家被我砍了手指和脚趾,没有死,却什么话也问不出,只是一个劲儿地呓语,这回说乌啼城有乱。” 苏卿白抬头亲住齐晏的嘴唇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心里却想着回皇都一定先去大理寺把这人给砍了。 难得苏卿白主动一回,技术不算熟练,却也亲得齐晏心里暖暖的,亲着亲着苏卿白突然停住不动了,不知谁的腹中传出一阵雷鸣之声。 苏卿白挪到齐晏身侧,看着他。 “那个……刚刚的气氛很热烈……你不要管我……你继续……”齐晏干巴巴地说道。 苏卿白:“……” 齐晏只好投降,“饿了,好饿……” “我去买东西,我们一起吃。”苏卿白红着脸下了床。 齐晏拦不住便随他去了,心中愤懑,早知吃头牛到肚子里。 雪粒子已经不下了,却依旧冷得彻骨。 客栈对面的王大妈粥铺还开着门,苏卿白走了两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南秋予的声音,他闻声过去。见几个人被南秋予绑在凉亭里的凳子上,叽叽喳喳地吵着。 吵了半天吵得南秋予脑仁疼,他抽出剑一下子把一旁的凳子腿劈掉了一条,道:“一个一个说,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 苏卿白勾起嘴角坐下来看热闹。 “你们抓了木月长辈?” “绝对没有,不可能的事,木月长辈都九十岁了,活成了一座雕塑,谁敢抓他?!”一人高声叫道。 “何况他一动随时都能散架,我们抓他来有什么好处吗?”另一人说道。 “我们黑白两派自古和谐,犯不着为了一个老人伤和气。” “我有人证。有人亲眼目睹你们抓了人。” 说罢一个白色影子从屋顶坠落,在空中翻了个身,拔出大刀照着被绑着的人砍。 刀还没近身,寒光一闪,大刀跟金刀狠狠碰撞擦出雷电火花。那人身子一歪打了个趔趄,刀也甩出老远,金刀回旋一圈回到苏卿白手中。 “阁下怎么一下来就照人砍?”苏卿白面不改色地说道。 “他们抓了人,还抵死不承认,不如直接砍了。”那人怒道。 “哦,你就是目击者?” “我亲眼所见,木月长辈被他们抓去月神山了。” 苏卿白觉得有趣,眯眼说道:“既然知道人去了哪里?为何不去找呢?” “月神山有野人,力大无穷,见人就野合,谁敢去?” 苏卿白“噗哧”笑出了声,道:“那野人只喜欢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木月长辈这种年老体衰的就不要了吗?” 那人怒气更甚,破口大骂,“你是哪根葱?敢侮辱我们长辈?” 南秋予脑仁更疼了,这一天见到的乌啼城人不是在吵架就是在找理由打架,真是自由散漫到令人发指。 第38章 看月亮,还是看野人 南秋予砍了绳子,那几个人一下子松绑了,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那白衣服的人又拿刀砍过来,几个人瞬间打成一片,难舍难分,最后白衣之人难敌众人,纵身一跃,跑了,几个人打得兴起哪肯放他走,旋即跟了上去。 “啧啧啧,就这种打架技术看都不想看。”苏卿白失望至极。 “月神山有野人?公子,我想去看看。” “看月亮,还是看野人?还是在月亮底下看野人野合?” 南秋予:“……” “罢了,带上我一起去。” 南秋予怔怔地看着苏卿白,“皇上你不要了?” “嗯?” “没什么。” 天黑风大,一路昏暗,南秋予找了匹马带着苏卿白一路摸索过去。 冷风嗖嗖地灌进领口,苏卿白寒毛直立,忍不住咳起来。南秋予让马跑慢了一些,忍不住说道:“我不该带公子出来。” 苏卿白抓着南秋予的衣服,道:“为什么我们要大半夜地去月神山找野人?” 南秋予略一思索,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马突然越跑越快,南秋予怎么都拉它不住,两人风驰电掣般来到了一片旷野,马大概是跑累了,终于肯停下歇口气。 “胆子还是你南少卿的胆子大,连月神山在哪里都不知道就出来了。”苏卿白下了马,看了一圈。 南秋予立刻跟在后头,四周黑乎乎的,却能闻到一股青草的味道,像是一个草料场。 南秋予找了几根枯树枝,摸出火石点燃了,借着火光看见一个牌子,的确是个草料场。 乌啼城易守难攻,加之草料场,囤积了大量供养军马的草料。战略位置上乌啼城简直比兴元镇还重要。 冷风直入肺腑,呛得苏卿白不停地咳嗽。心口已经愈合的伤又开始蠢蠢欲动,像要立马破出个口子似的。苏卿白按下疼痛捂着胸口四处观察了一圈,见不远处有星星火光在夜色中欢快地跳跃。 两人上了马走到一座广阔的院子跟前,看见院子里堆满了树木,苏卿白纵身一跃,跳到一根粗大的树干上,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四周还能闻到一股油漆的味道。 他顺着油漆味摸索到一间屋子跟前,见里面堆着许多作战用的盾牌。 苏卿白脸色冷了下来,望向南秋予,南秋予一脸茫然哑口无言。 “一个草料场无故多了如此多的盾牌,兴元镇城外的橘子树是你放火烧的?” 冷风中响起苏卿白的声音。 “公子,我说不是我,你也不会信吧。”南秋予叹气。 苏卿白不答他。 只见一个人提着一盏油灯开了门出来,他朗声问道:“两位是何人?到这里做何事?” 灯光映照出他左脸上的好几条伤疤又粗又长,从眉角连到嘴边,看起来无比狰狞。 “我是大理寺少卿,叫南秋予,来乌啼城查案。我身旁这位是大理寺司直,李锦城。”南秋予沉静地答道。 “外面风大,两位进屋再说吧。” 屋内依旧是一股很浓的油漆味,夹着野兽毛发上特有的腥臭味。 苏卿白不动声色地坐下来。 那人倒了两杯热茶推到两人跟前,语气和善地说道:“在下是这个草料场的监管,叫王冲。” 茶水热气腾腾,冒起的白烟里除了月神草的气味还带有一股芦荟汁的气味。苏卿白刚想端茶杯,就被南秋予先夺过,一口喝了下去。 苏卿白扶额无语,自己分明没有打算要喝,他倒是眼疾手快。 也不怕茶里有毒。 “王监管既然只是看管兵马草料的,那外面那些树木又是怎么回事?”苏卿白不想周旋,眼睛倏然盯住王冲。 王冲淡定地答道:“冬天需要大量木材做柴火用。” “哦,多到需要从兴元镇运过来吗?”苏卿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紧握金刀。 王冲脸色稍变,语气却依旧沉稳,垂眸说道:“我听不懂李司直在说什么。” “那就让我说得通俗易懂一些。外面的树木以及屋内的油漆都是用来造打仗时士兵用的盾牌,王监管私自制造兵器,这是谋逆。” 王冲当即顿住,眼里泛起两道浑浊的绿光,使得这张脸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苏卿白握紧金刀,半天不见王冲有何动静,只是若隐若现地听见不远不近处野狼的呜咽声。王冲盯着苏卿白倏然冷笑起来,笑着笑着,那张脸变得比哭还难看。他吹了一声口哨,门立刻就被冲开了,一群雪白色的狼涌入屋内,一只只绿色的眼睛透出诡异的光。狼跟人的眼睛竟是相同的绿色。 南秋予拎起苏卿白踩到桌子上,凝眉提气,腾空而起,破出屋顶,从屋顶上跳下来跃上马,踢了一下马肚子,马立刻跟发了疯似的狂奔出去。 论轻功,这皇城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苏卿白和南秋予,只是苏卿白想不明白,自己的轻功妥妥的在南秋予之上,为何是被南秋予拎到马上的。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马在地上没了命地跑,后头还有一群吃错了药似的狼,人、马、狼,在无边的旷野上撒野。 “我说南少卿,你若是再不跑快点,那群狼要咬住马屁股了。” 南秋予又踢了一下马肚子,狂奔中的马突然停了下来,这一变故险些让马上的两人颠下来,马怒气腾腾地转过马头朝狼群跑去。 南秋予头皮立刻炸开了,见都没见过这样的马,大半夜发神经。他拉住缰绳,努力地掉转马头,这次他不再踢马肚,而是喊了一声“驾”,马似乎领会了他的意思,撒腿就往前跑。 “乌啼城不仅人自由散漫,连马都如此不着调。”苏卿白叹气。 第39章 我跟李锦城还没有那样 后头的狼离得越来越近了,黑暗中那些绿眼睛透着吃人的光芒。苏卿白箍住南秋予的腰,却在他腰间摸到一些硬邦邦的东西。 “你查案带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南少卿。” “是银子是暗器,你摸不出的吗?公子。” 话音刚落,耳边就听见一阵犀利的破风之声,幽蓝的光如箭般朝那群狼而去,“嗷呜……”好几只狼倒了下去。 “有暗器也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苏卿白:“……” 跑着跑着,苏卿白却觉得南秋予渐渐有些不对劲,身子软绵绵的像是马上要从马上掉下来似的。他箍紧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抓过缰绳,策马继续前进。 “公子,我的手使不上劲儿了。”急速的风里也能听见南秋予呼呼的喘气声。 “大概是刚刚的那碗茶里被下了什么药。” “好险,好在刚刚公子没有喝。”南秋予庆幸地说道。 “我压根就没打算要喝。” 南秋予:“……” 马上一颠一颠带来的刺激让南秋予呼吸更加沉重起来,手脚和身子却完全使不上劲儿来,他努力地抓开苏卿白的手,喘着气低声说道:“公子,马带着两个人,跑不快,把我抛给后面的狼,你快走。” “你以为那群狼是要吃你吗?” “不然呢?” “是要日你。” “啊?” 南秋予浑身一颤,立刻揽住了苏卿白的手,还揽得很紧。 此时马却突然缓了下来,朝天嘶鸣一声,便停住不动了。苏卿白只觉得人和马都渐渐地往下沉,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跑进了一片沼泽滩里,马蹄没进软泥里,不能动弹。苏卿白环顾四周,一棵巨大的老榕树近在咫尺,他拎起南秋予从马上飞身一跃,稳稳抓住树干,又借力朝不远处的岩洞飞去,漂亮地踩到地上,干脆利落,不带一点泥巴。 他勾起嘴角看那几只狼跑进沼泽里,慢慢地沉下去,最后连丁点呜咽声都听不到。 南秋予靠在岩壁上,冷汗热汗交织着往下冒,面色潮红,喘着粗气。 “先进岩洞解决一下再说。”苏卿白淡定地扶起南秋予。 “公子……”南秋予愣愣地看向他。 “嗯?你想在外面?” 南秋予又“啊?”了一声,很疑惑,疑惑脑子总是跟不上苏卿白的节奏。 见南秋予实在是走不动路了,苏卿白无奈只能扛起他一步一摇地走进岩洞。 “真应该把李锦城带来,随时都能给你解决。”苏卿白咬牙切齿地说道。 “公子……我跟他还没有……那样……”南秋予咬咬嘴唇说道。 “所以才要抓住时机。”苏卿白满脸遗憾,“奈何他运气实在糟糕。” 苏卿白又想了想,道:“那碗茶里除了月神草还加了什么?让你如此的不能自控。” “绿芦。” “绿芦是什么?” 南秋予咳了一声,脸上跟浇了壶热水上去似的,烫得不想说话,“一种药,小时候我见父亲喝过,我也偷偷尝过……” “你知道?”苏卿白十分崩溃,“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喝。” “喝了后才知道。” 苏卿白:“……” 第40章 还是得多送几条帕子 岩洞里有火光,苏卿白有些意外,他刚放下南秋予,岩壁上就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南秋予神色一滞,使出全身力气推开苏卿白,那人一掌拍了空,拍在岩壁上,碎石尘屑纷纷往南秋予的头顶上落。 苏卿白定了定神,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出奇高大的人,皮肤白如雪,嘴唇红如血,十足的怪异,更怪异的是他没有穿衣服,连块遮羞布都没有。 “月神山?野人?”苏卿白嘀咕了一声。 此时,岩洞摇晃了两下,苏卿白金刀一闪,把滚落到南秋予头顶上方的石块全部切碎。听见身后传来“轰隆”的巨响,岩洞口被巨大的石头堵住了。 “原来如此。”苏卿白了然,“你我误打误撞进了那草料场,发现王冲私自造盾牌的秘密,他必然会杀人灭口,不是死于狼口,就是被这野人日死。” 野人口水哗啦啦地往下淌,口齿极为不清地说道:“公子真聪明……” “竟然会说话?” 苏卿白和南秋予异口同声说道。 野人看了南秋予一眼,猛然朝苏卿白扑来,南秋予大惊,拔出剑咬牙用力朝野人砍去,。 “皇上都碰不得,你他娘的想碰……”南秋予眼底一片赤红,露出要吃人的神色。 剑插。进野人的背后,野人吃痛转身手一挥把南秋予拂开老远,还没转身一把金刀已经入了脖子五分,血像柱子似的喷出来,喷了苏卿白一脸。 视线模糊中被野人得了空,野人一掌拍在苏卿白的胸膛上,“哇”地一口血从苏卿白的嘴里吐出来,他定了定神,往前逼近,手腕一转,这回野人脖间的血喷得更多,不消片刻野人便倒了下去。 “公子。”南秋予踉踉跄跄地上前扶住苏卿白,“你没事吧?” “无妨。” “为何刚刚不一刀剁了他?” “你以为我不想?你试试?他脖子那么硬。” 南秋予:“……” 苏卿白掏出锦帕擦了擦脸,又擦了擦金刀上的血污。 “回头还是得让齐晏多送几条锦帕。”苏卿白喃喃自语道。 南秋予面色越来越红,喘着气艰难地挪到岩洞角落黑暗处,低声道:“公子,可否闭上眼睛?”语气近似哀求。 苏卿白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站着,垂首看了看衣服上斑驳的血迹,叹了口气,他知道野人刚刚那一掌让心口的伤再次破裂。 他在脑子里想了一万个理由回去怎么样才能让齐晏不起疑心,心口的伤好了又破,反反复复,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伤不会那么简单。 好半天,岩壁里消无声息,苏卿白皱了皱眉,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南秋予左手撑在岩壁上,右手垂下来,一动不动。 “你……” 苏卿白缓缓走近,脚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木盒子,他低头一看,木盒子里装着各色交 。欢器具,先前虽然有偷偷看过地摊上买的小话本,里面也有描述这些东西,可乍然一见,还是炸掉了半层头皮。 南秋予听见声音,哑声道:“公子不要过来……” 第41章 为何在皇上身边不肯离去 南秋予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痛苦不可名状。 “你……没有解决?” “很不巧……手断了……” 先前被野人一拂,撞在岩壁上好巧不巧断了右手。 “用左手?” 南秋予一头撞在岩壁上,无语得想死。 苏卿白:“……”这种事到底要用哪只手? 他目不经意间瞥见地上的一根玉杵,顺手捡起来,走到南秋予身后,贴近他,道:“我帮你?” 南秋予身体一僵,不敢相信地转过身,苏卿白见他嘴唇早已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 “你倒是能忍。” 说罢把南秋予按到岩壁上。 片刻后,冷汗从南秋予的额间簌簌地滚落下来,指甲卡住岩缝,险些要掀掉指甲盖。苏卿白挑了挑眉,低声道:“痛的话就喊出来,不要忍。” “公子,我受得住……” “好。” 看到南秋予起伏不定的胸膛,苏卿白犹豫片刻还是下了手,他沉声问道:“哥哥也在乌啼城对不对?” “啊?”南秋予俯下身子,后背尽湿。 苏卿白褪去他被汗水浸湿的衣袍,继续说道:“清王爷跟哥哥认识对不对?” “哈……” 玲珑如苏卿白,他想要知道的事,半分都瞒不住。南秋予紧绷着腰,不住地抽气。 苏卿白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哥哥手中也有一张清王爷绘制的地图对不对?” “唔……” 南秋予脸色白了一层,已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卿白眼眸沉沉,语气极为平静,平静到不带任何人气,“我从清王爷那处得了一块赤炎鸟紫玉,这种紫玉只有我们苏府有,爹的那块是血滴紫玉,寓意忠心不二,哥哥的是一块赤炎鸟紫玉,寓意和平吉祥,而我那块是紫玉葫芦,爹的血滴紫玉在当年先帝说他谋逆时被爹爹生生砍成了两半。” 苏卿白手腕用力,眼神也冷了几分,“在我们北疆,赤炎鸟是一种信仰,紫玉也是,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没有人有能耐从哥哥手中抢走紫玉,所以,清王爷这块紫玉只能是哥哥送给他的。把信仰交给别人,说明这人在自己的心目中极为重要。” 曾几何时,苏之雲在北疆王心目中也很重要。 在南秋予身体崩得如同要与岩壁融为一体时,苏卿白突然同时停住了两只手。 好半天,南秋予才缓过劲儿来,鼻子下的汗水流进嘴里,苦咸苦咸的。 他苦笑一声,声音极为低哑,道:“就算如此又怎么样,为了北疆,大公子也不会与清王爷在一起。那公子你呢?你又为何在皇上身边不肯离去?” 苏卿白凑到南秋予耳边,语气冷寒,说道:“自然是有我的理由。” 南秋予手指在岩壁上划了一下,指尖血肉一片。 苏卿白笑了一声,道:“是不是哥哥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渐渐地,身下的欢愉盖过了痛楚,南秋予嗯哼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的人及我的魂,永远忠于北疆……” 第42章 找不到把山挖了找 苏卿白加大手上的力度,南秋予险些喘不过气来,他闭上眼睛,仰起头,终于,又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身体贴住岩壁不动了。 苏卿白扔掉黏腻夹杂着血丝的玉杵,眼底泛起一片看不尽的薄雾,他顿了顿,便往岩洞口走去。 巨石旁卡着几块稍小的石头,一掌是可以击碎它们的。 苏卿白捂着疼痛灼热的胸口,咳了一小口血。 “公子。”身后传来声音,轻柔得不太真实,“你身上的毒,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解药。” 苏卿白垂眸,道:“那就有劳你了,我等着。” 南秋予拉好衣袍,愣了愣,问道:“公子怕死吗?” “怕死。所以不想死。”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他齐晏写的那句“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整夜整夜坐在御书房不肯睡觉,听着雪落的声音,听着雪压断了竹子的声音。这么深重的爱,他苏卿白未必承受得起。 假如有一天,这份爱变成了恨的话,齐晏会不会有新的开始? 所以,在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前,不能死,不敢死。逢场作戏也好,假戏真做也罢,总归是要一条路走到底。 苏卿白提起手,一掌击碎了眼前的石头,从外头透进一丝光亮,天已快亮了,原来,这一夜又过去了。 齐晏,还在客栈等他呢。 齐晏的确在等他,等了好久不见人来,便绑了白城、黑池和乌啼城知府。三个人被绑了手齐刷刷跪在地上,全然不顾天子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大理寺少卿吴长云憋紫了脸,脱了靴子扯了臭气熏天的袜布把白城和黑池的嘴给堵住了。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齐晏坐在椅子上,黑着脸问道:“寻了一夜,我让你寻的人可有蛛丝马迹了?” 知府摇头,叹息。 “大好的一个人在你乌啼城失踪,你说怎么办吧?” 知府再次摇头。犹豫一番,战战兢兢地说道:“木月长辈至今都没有找到,何况是昨晚才走失的人。” 齐晏冷笑,道:“这么说朕的人远远比不上你的人?” 地上三人一听脸色煞白,面面相觑,果然不该让这个蠢知府开口,再开口指不定天子要被气出病来。 白城呜呜咽咽地想要说什么,越急着说越不知所措,突然,他睁大眼睛直挺挺倒了下去。 吴长云过去检查一番,无碍,大概是被袜子臭晕过去的。黑池见状也顺势晕了过去。 齐晏揉揉眉心,一脸疲倦,挥挥手让吴长云把这三个白痴拖下去。 吹了一夜的凉风,齐晏觉得头重脚轻,颤颤地站立不住,此时,陆蝉从窗外飞身进来,把油煎包子放在齐晏跟前,说道:“苏公子跟南少卿驾着一匹马往月神山而去,我连夜骑马追去了月神山,可依旧不见他们的踪影。” 陆蝉见齐晏眼尾有些红,忙接上一句:“皇上先吃些东西,奴才这就去再找一遍。” “他们去月神山做什么?” “据说木月长辈被抓去了月神山。” “人呢?” “也没找到。” 齐晏只觉得头晕乏力,不想言语,他撑着头,声音倦怠:“你派人再去找,找不到把山挖了找。” 陆蝉:“……” 第43章 吃鸡疗伤,皇上快夸我啊 “皇上气性可真大,找不到人就把山挖了。”熟悉的声音跌入耳膜。 齐晏猛然转过身,见苏卿白提着一包东西正靠站在门边浅笑。 齐晏三步并做两步就上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陆蝉见状从窗户里跳出去,此时绝对不能打扰他们,否则肯定要被罚去挖山了。 苏卿白欺身上前,闭上眼睛,亲了亲齐晏的额头,轻声道:“让你久等了。” 这一句“让你久等了”把齐晏心头的焦虑一扫而空,本要顺势抱着他回他一个吻,却被一股子血腥味搅扰得分了神,他推开苏卿白,直直地盯着他衣袍上的血迹看。虽然苏卿白抹了好些尘土上去,可衣襟两侧的云纹被血染成了黑红色,还是被齐晏一眼识破。 “昨日出门未见你换什么衣服,苏公子挺能耐,一夜之间给自己染了件黑红血衣。”齐晏点了点苏卿白的胸膛。 苏卿白放下手中的鸡,往齐晏身侧挪了挪,语气带着一点撒娇,说道:“去月神山找木月长辈时不小心被落下来的石头砸到了,胸口的伤又破了,你帮我找个大夫过来,重新包扎一下吧。” 齐晏睫毛轻颤,眼泪就落下来了。 这山雨欲来风满楼随时准备大哭一场的架势,让苏卿白有些手足无措。他用袖口帮齐晏擦去眼泪,唉声叹气地抱怨道:“皇上老哭老哭,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了,将来娶了我,大臣们天天上折子要皇上把我打入冷宫了。” 齐晏一时听不明白苏卿白说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苏卿白无奈只能自顾自地把外袍脱了,露出里衣,胸口衣服上的这块血迹已经由红转褐了。 “这里疼。”苏卿白指指胸口别别嘴。 苏卿白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地把手掌放到他的胸口,心疼地说道:“先叫个大夫简单包扎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宫。” “好。” 苏卿白顺手抓起鸡腿啃了一口,道:“吃鸡疗伤,皇上快夸我。” 齐晏:“……” 大清早,乌啼城的大夫都还在睡觉,陆蝉找了一圈最后不知从哪找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过来,那老者一脸丘壑,伛偻着背,看似已到耄耋之年。 人倒也和善,先叙述祖祖辈辈都行医,保证肯定不会医死人后,安静地给苏卿白把了脉,半柱香过后,开口道:“公子是北疆人……” “我好渴,我想喝水。”苏卿白打断他。 “陆蝉去倒水。”齐晏吩咐。 陆蝉出去后。 “我好饿,我想吃鸡。” 齐晏:“……” “我受伤了,要多吃鸡才能补回来。而且要齐晏亲自买的鸡我才吃。”苏卿白嘟嘟嘴,赖皮起来无人招架得住。 齐晏无奈,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苏卿白才把门掩上出去买鸡。 老者掀开苏卿白的衣服仔细瞧了瞧,说道:“公子把他们都支出去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个短命鬼,没几年好活了吗?!” 苏卿白捂脸,险些被噎着。 第44章 要拿苏卿白怎么办才好? “前辈说话很动听,动听的都是大实话。前辈怎么知道我是北疆人?” “我不知道,刚刚只是随口问你而已。” 苏卿白:“……”有些太过随口了。 老者一手重重地按到苏卿白胸口的伤疤上,险些将苏卿白的心脏给按出来。他仔细看了看,叹息道:“刚刚说错了,不是没几年好活,而是不久就要见阎王了。” 苏卿白也跟着叹息了一声,神情酸楚。老者见他因自己的身体而悲痛欲绝,心有不忍,忙安慰道:“公子虽然中了点毒,又加上先天不足,一身的沉疴痼疾顽症,但如果天天好吃好喝好睡,别想些有的没的,还是能活两年的。” “能生孩子吗?” 老者:“……” “能吃鸡吗?牛肉呢?” 老者:“……”这公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苏卿白坐端正了一些,想了想,面容稍稍严肃,“我的身体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跟前辈打听一种病,前辈听说过候症吗?” 老者略一思索,点头,道:“世上有三种病不能根治,一是妇人产后头风,二是公子的先天不足,三是候症。候症为风邪透过肌理钻入骨髓,公子说能治吗?” 苏卿白低低叹息了一声,神情更加恻然。 老者往苏卿白胸前用力一拍,这一下简直要拍出半颗心脏来,苏卿白咳出了一大口黑褐色的血来。 “看吧,我说没多久可活了吧。” “前辈干脆拍死我得了。” “那不行,杀人偿命,公子还是自己慢慢死比较好。” 苏卿白擦了擦嘴边的血,抓住老者的手,道:“既然如此,前辈再帮我一个忙,等下别对门外那人提我的病,半句都不许。” “你喜欢皇上?想为他生孩子?” 苏卿白:“……” “我有一样求子的方子,公子要不要试试?很灵的。” 他怎么跟黄芦一个德行,苏卿白捂住耳朵,脑仁疼。 老者替苏卿白包扎好伤口后提着药箱,走至门口时突然侧首沉声说了一句:“公子,忧虑劳心,必不久命,多保重!” “多谢!” 老者刚跨出门就正面迎上了齐晏。 “还有多久好活?”齐晏开门见山问道。 老者:“……” “实话实说就好。” 老者很为难,一个叫不要说,一个叫实话实说,这要怎么说? “回皇上,好吃好喝好睡,能好好活下去……” “欺君之罪你担不起。”齐晏声音冷了三分。 “回皇上,多则三年,少则三月。” 齐晏神情一僵,涩声道:“是因中毒还是因先天不足?” “两者皆有,毒不可解,先天不足不可医,再回皇上,草民医术不精,只是粗粗诊断了一下,回头还是要找御医再看看。” 老者忙不迭地甩了锅匆匆走了。齐晏愣在原地不能动弹,细细思索着“毒不可解”这句话的深意。他果然是中毒了,只是何时中的毒,中的什么毒,为何无解,自己竟是丝毫不知。齐晏沉沉叹口气,他的苏卿白,他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第45章 往后,彼此相伴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因苏卿白突然失踪又担心了一夜,冷不防地得知苏卿白没多久好活了,齐晏只觉得脑袋里的轰鸣声一阵接一阵。 好半天才听见苏卿白喊他:“齐晏,我的鸡呢?陆蝉,我的水呢?” 苏卿白只穿着一件薄衫坐在桌边,一个劲儿地敲桌板。齐晏走进来,苏卿白转头对他浅浅一笑。惨白的脸上透出的无力的笑让齐晏心头酸酸的。 他怔怔地把粥推到苏卿白跟前,道:“先吃些清淡的。” 又小心地问了一句:“你中毒了?” 苏卿白避开话题,看着粥,道:“烫不烫?你先吃一口。” 苏卿白给齐晏喂了一口,又喂了一口,整整喂下小半碗粥。 “看起来还是很烫。” “你中毒了?”齐晏不放弃,绕回话题。 “是。”苏卿白见瞒不过去了,便不瞒了,道,“那天被歹人抓去的时候心口被捅了一刀,刀上有毒。”他看了一眼齐晏的神色,继续说道,“我的根骨本就不好,从胎里带出来的不好,这毒解不解都一样,死是死不了的,活也活不久,跟中不中毒没关系。” 与其让齐晏提心吊胆地胡思乱想,不如把话敞开了说。谁都知道北疆王小世子缠绵病榻半死不活,前头十来年病得没下过床,齐晏又何尝不知,也许他也没指望过苏卿白能长命百岁。 苏卿白凑上去把齐晏嘴角的一颗米粒舔了过来,撇开这沉重的话头,道:“味道不错。” 还没细细回味过来就觉得身子一轻,他被齐晏抱到了床上。 “饱暖思淫欲,说的就是你,皇上。” 齐晏一声不吭地褪去苏卿白的薄衫,亲了亲他的额头,颤声说道:“不许死……你若是敢死,我去挖你的坟,日日坐你坟边,让你不得清净。” “皇上就不能做点好事?” “什么样的事才算好事?” “让我在上面的事。” 齐晏:“……”他总是有一颗想反攻的心。 “苏卿白。”这是齐晏第一次正经地叫他的名字。 苏卿白抬眼捧着齐晏的脸认真地“嗯”了一声。 “苏卿白,往后,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见他突然如此严肃,苏卿白沉默片刻,答了一个字,“好。” 床上纱帘缓缓放下,苏卿白一头长发泼墨般流淌在枕头上。齐晏侧在他身旁,亲了亲他,又怕碰到他伤口,便抱着他翻转过来,让苏卿白趴在自己的胸前。 “不亲了?”苏卿白抬头,眼含雾气看向齐晏。 “嗯?”齐晏微微惊讶,今天怎么如此主动,平时碰一下脸都能红出血来,这种事果然还是得多做做,多做就熟了。 齐晏扬扬嘴角一只手轻轻在他后背抚触着。 苏卿白拨弄着齐晏的头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觉得浑身又暖又酥,昨夜一夜没睡,此时又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后背拂揉,简直无比舒适。 齐晏又是个慢热的,对苏卿白,更是不敢莽撞,待他摩挲到下面时,苏卿白已是半睡半醒。 “啊……唔……” 苏卿白突然一惊,抬起头眼含不满地看着齐晏。 第46章 苏卿白很生气 “疼吗?” “疼。” “那不做了?” “平时这药膏那药膏的,今日却在我要睡觉时直来直去,怎么不怕弄疼我?” 苏卿白皱了皱眉趴回到齐晏的胸前,声音软中带哑,很生气。 这一番话倒是让齐晏的脸微微发烫,“走的急了,没……没带……” 说罢把嘴唇埋在苏卿白的发间,不敢动了。 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苏卿白越发想捉弄他。 “你不许动,一挪动我胸口的伤就好疼。”苏卿白声音软软绵绵,带点委屈。 “好好好,我保证不动。”齐晏埋在苏卿白的发间语带爱怜地说道。 片刻后,齐晏紧皱眉头,惊觉不对,一只手正不知不觉探到自己身后,猛然发现上当受骗了。 他立刻侧过身,按住苏卿白的手不让他动。 “坏蛋,想反攻?” 苏卿白没得逞,身上又有伤,只能侧在齐晏怀里服软。 “这回疼也忍着!”齐晏恨声说道。 苏卿白不服气地在齐晏下巴咬了一口,执拗得跟只小野猫似的。齐晏亲了亲他,眉眼全是笑。 陪着齐晏在床上玩闹了一会儿,苏卿白顿觉困倦无比,再不能动弹,软着窝在齐晏怀里,怎么都不肯再与齐晏说一句话。 齐晏低头捏起苏卿白的下巴,看着这张跟年少时一样清澈明朗的脸,眼底一片柔软。 那一年苏卿白十二岁,跟着北疆王进宫。却在伶人唱曲时候偷跑到兰苑捉蛐蛐,以为偷跑出来的必定是个胆肥的,没想到竟被一条臭虫吓得憋着眼泪不敢哭。 “你叫什么?”齐晏弹飞了臭虫问道。 “苏卿白。” “哦。北疆王小世子。听说你像个活死人?在床上躺了十年。以为跟僵尸差不多,竟然能说话能走路还能动。” 苏卿白一听这话,气的上去就掐住齐晏的手臂,在他手臂上用指甲掐了好几个印子,又抓到嘴边咬出一排牙印才解气。 “啊。小小年纪这么凶。”齐晏哭笑不得。 苏卿白用力踢了一脚齐晏,转头就走,被齐晏一把扯住衣领拎回来,苏卿白气红了脸,以为齐晏要跟他打一架,忙不迭地撸起袖子,没想到齐晏竟笑着说:“给你抓蛐蛐玩儿。” 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笼子,眨眨眼开口道:“蛐蛐放到这里来。” 苏卿白:“……” 苏卿白拂开齐晏的手,在他胸膛上磨蹭了一下,贴着不动了。从遇见齐晏到现在,他都是这么个好性子。性子好到不管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回一个字:“好。” 城外三公里,一辆马车颠簸在尘土中。 远处丛林苍苍莽莽,山峦连绵起伏,一半入云。 乌啼城位置偏北,北方湿寒,经常连日阴雨,齐清有风湿,在乌啼城呆了两日便受不住了启程先回皇都。 他双腿裹了一条羊毛毯,手中抱着一个暖手炉,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 突然马车一沉,齐清抬起眼鼻尖就碰上一个人的鼻尖,温温凉凉,还有些湿意。 第47章 兄弟情深?骗人的 齐清立刻往后一缩,一双眼睛,黑澄澄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就走了?” “你肯出来了?苏大公子。”齐清言辞淡淡。 苏之雲往他身旁一坐,揶揄道:“我一直都在你不远不近处。” 齐清“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再看他。 “生气了?” 齐清:“……” “眼下生气可叫我如何哄你?不如我让你打两拳?” “我哪敢对你动手。”缓了片刻,齐清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道,“我跟你也不算很熟。以后也不会更熟。就到此为止吧。” “哦?清王爷是来跟我分手的啊?” “随你怎么想。” “我的紫玉还我,就两不相干。”苏之雲把手伸到他跟前,斜眼看向他。 “扔了。” “是吗?”苏之雲面色微怒,语带危险,“清王爷什么时候把我的紫玉还我,咱俩就什么时候分手。” “你……”还没等齐清出口,马车一轻,苏之雲已跳下马车。 齐清想掀窗帘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发出一声低叹。 苏卿白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半个身子淹没在树叶里,他摘下一片树叶,手腕一转,树叶便如刀片般往不远处的人飞去。 寒光掠起,树叶瞬间被砍成细小的碎片被风吹走了。 “哟呵,哥哥怒气还挺大。是清王爷的马车不让你蹭你觉得很没面子吗?”苏卿白摇晃着双腿把玩着手中的树叶。 苏之雲一双眼眸黑漆漆地看着上方的苏卿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哥对清王爷可真好。”苏卿白用树叶在自己的下巴上扫来扫去,“从来没见过哥哥对旁人如此上心过。” “我对你,才是最上心的。”苏之雲笑了一声,那笑却如万年寒冰般的冷。 “的确如此,否则也不会给我一刀,还在刀上下了毒,我要谢谢你。” 苏之雲敛了笑容,语气稍稍有些软和,“一点小毒,不必挂在心头,弟弟是做大事的人,何必为这一点小事与我生分。”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光破开风直直打过来,苏之雲用手一接,轻轻巧巧接住了。他摊开手心,一枚灵巧的赤焰鸟紫玉发着幽暗的光。 “物归原主。” 苏之雲握紧拳头,眼睛望向马车远去的方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看来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呢。哥哥。”苏卿白仰起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确实。”苏之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哥哥,既然东西到你手上了,那我就先走了。” “所谓的儿女情长,你我都要放下。”苏之雲语气轻轻淡淡,却是杀意已起。 “哥哥只须管好自己便可。”苏卿白立于树枝上,翩若游龙,“我知道这乌啼城里都是哥哥的人,皇上近日受了些风寒,以防路途颠簸加重病情,还是等风寒过后再回皇都,哥哥没有意见吧?” 苏之雲冷冷笑了一声,道:“不敢有意见。” 苏卿白顿了顿,道:“我们自小不在一处长大,说兄弟情深,那是骗人的,你捅我也好,对我下毒也罢,只要皇上好好的,我们兄弟之间便好好的。” 说罢,脚一点树枝,便在林间消失了。 苏之雲紧握手中的紫玉,恨得眼睛要滴出血来,他仰首往向天边,嘴角浮起一抹冷绝的笑:“皇上若是知道你没有心,一定恨得想把你杀了吧……” 第48章 一个月不许跟林桑睡觉 齐晏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把自己惊醒了,他看见枕边空空如也,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陆蝉见屋里有了动静便提着热水进来了。六福不在,六福的事只能由他代劳了。 见皇上坐在床边愁眉不展,闷闷不乐,估摸着皇上是不是做噩梦了。刚想开口就见齐晏问道:“那盒药膏你怎么没带出来?” “啊?”陆蝉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几日晚上难得苏卿白都极有兴致,却每每因为疼痛而不能成功。齐晏心口堵着一口气看见陆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谁叫他跟林桑浓情蜜意的,在床上想来也是相当和谐。 “这一个月都不许跟林桑睡觉!”齐晏愤恨地说道。 “啊?” 陆蝉心里跟投了个雷进去似的,炸得一脸懵逼。只知道苏卿白有很大的起床气,难道起床气也是会传染的吗?! 此时苏卿白从外头进来,齐晏见他来了,立刻如沐春风,笑容从脸上绽放。 陆蝉:“……”默默放下热水退出房间,顺便掩好门。否则下个月也不能抱着林桑睡觉了。想到此又仰头叹息:我的林桑去哪儿了? 苏卿白见齐晏虽然笑意浓烈脸色却不大好,便坐到他身旁用脸贴了贴他的额头。 “没有发烧。皇上是哪儿不舒服么?” 齐晏握住苏卿白的手,道:“嗯,不舒服,这几日都没有成功,很不舒服。” 苏卿白脸上浮起一片薄红,道:“皇上让我在上面肯定就成功了,不然现在试试?” 齐晏拧了拧苏卿白的脸,道:“如今说话这么奔放,是不是齐清把你带坏了?” “不要乱甩锅,从小到大我可只和你一人在床上睡过,到底是谁把我带坏了的?” 齐晏听到从小到大这几个字不觉得心头热热的,握着苏卿白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既然已经被带坏了,那就亲亲我。”齐晏凑过脸闭上眼睛。 苏卿白果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口带来的暖意把齐晏心中所有的不快全部扫空了。 七天后的一个夜晚,乌啼城所有百姓都集聚到城中央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城楼上站着如同一座雕塑的南秋予。他们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或惊讶、或崇拜、或质疑。却无一人敢发声,只是静静地屏气看着。 七天前南秋予突然在乌啼城宣布他可以让百姓们看见百年一遇的黑月亮,黑白两派立刻炸了锅,百年前黑白两派的先辈在城楼中央南秋予站着的那个位置说过同样的话,后来他们真的让百姓们看见了他们心中最虔诚的信仰——黑月亮。祖先流传下来的说法,黑月亮出现一次,乌啼城往后百年都会风调雨顺。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想不起来那个莫名丢了的木月长辈,事实上他们的确不用想,只要能看见黑月亮,不久木月长辈也会回来的。 南秋予穿着一袭黑袍,广袖随风作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澈的眼睛却看向远处,不知道在找人,还是在想什么。 第49章 你想反攻我就叫你卿宝 城外的一辆马车里,齐晏正靠在苏卿白的怀里,假装头很痛风寒还未好。 “我也想看黑月亮。”齐晏努着嘴说道。大晚上的,苏卿白突然收拾包袱说要出去玩,惊得齐晏也顾不得多想跟着出来了。 好在他知道苏卿白一直都是这样,一时兴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你留下来看,我去玩了,到时别来找我。” “好吧,那我还是跟着你走吧。”齐晏无奈。 “我要去南方天气暖和的地方。好想看看桃花、梨花、紫藤萝开放的样子。” 齐晏坐端正了一些,脸上有了正色,道:“喜欢花?那我立刻叫人在你府里种上一些,宫里也种一些。” 他盯着苏卿白的脸看了片刻,有些失落地说道:“你知道的,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可偏偏这么多年,你什么都不肯要,要什么也不肯开口。” 苏卿白轻轻拍了拍齐晏的手背,静静垂首,不再言语。 时光流逝,十二岁时遇见齐晏至今,已过去十年,曾经有无数个刹那,他以为自己很快就死,一身顽疾绝症,对死也坦然,死了就死了吧。 可偏偏齐晏不肯让他死,他终也是活下去了,前尘旧梦渐渐遥远得泯于虚空。 人人信奉黑月亮,南秋予让百姓看见了黑月亮,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方式,人人就会信奉南秋予。 南秋予听从苏之雲,思及今天之后就掌控在苏之雲手里的乌啼城,苏卿白手心又凉了三分。 齐晏身边就带了一个陆蝉,苏之雲若是发起疯来,陆蝉是敌不过他的。 此时不带齐晏出城更待何时? 齐晏见他坐着出神,眼中的克制与隐忍一览无余,与从前一样,他所有的心思只会憋在心里,他牵过苏卿白的微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捂热,道:“在想什么?” 苏卿白见齐晏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笑,凑上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道:“在想北方春迟,南方一定已是花开风流,艳丽漫延。” “不是想这个。” “就是。” “不是。” “是。” “抱抱。” 齐晏突然来这么一句“抱抱”,神情像个孩子似的,倒让苏卿白怔在那里。 “抱抱。”齐晏又重复了一次,目光坚定而澄澈,脸上又带着孩子般的稚气。 苏卿白抱住了他,紧紧的。 “卿宝。” 苏卿白:“………” 苏卿白:“?” 苏卿白:“啊?” 卿宝是苏卿白的乳名,齐晏却知道,除了家里的母亲和乳母,从来没有人叫过他。 “你叫我什么?” “卿宝。” “你恶不恶心?” “不恶心。” 苏卿白觉得尾椎都僵硬了,身上的毛孔里炸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怀里抱着齐晏,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晏戳了戳苏卿白的胸膛,见他不动,又戳了戳他的下巴,道:“以后在床上只要你想反攻我就叫你卿宝。” 苏卿白:“……” “我困了,想睡觉。”苏卿白下巴抵在齐晏的头顶,懒得跟他理论。 齐晏起身换了姿势,搂苏卿白入怀,吻了吻他的额头,温柔而细致。 第50章 想压我?白日做梦! 两人在马车里一路睡过去,睡到了天明。 外面蒙蒙的光入了眼帘,苏卿白悠悠转醒,半阖着眼揽着齐晏的腰,在他怀里懒懒的,像只小野猫。 难得没有起床气,齐晏感叹。 “快看,有风。” “嗯?”苏卿白带着朦胧的鼻音。 齐晏掀开车帘子,外面一片绿意盈盈,葱茏连绵从眼里钻进了心里。 “是春风。” 苏卿白还是懒,懒得起身,颇有赖着不动的态势。 “小坏蛋,我的腰被你睡麻了。”齐晏又委屈又不甘地说道。 “昨晚……我对你……” 苏卿白仰首伸眉茫茫地看着齐晏。 齐晏轻柔地擦去他嘴边的口水,道:“对我咋样?” “压你了?动你了?” “你敢。” “我在梦里,我哪有意识。” 苏卿白掀开齐晏的衣袍,往下看。 “我看看?” 齐晏拍开他的手,道:“想压我?白日做梦!” 苏卿白嘟努着嘴:“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马车突然停了。 陆蝉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听见俩人温言温语正说着话,便敲了敲车门,道:“皇上,我们已进入了河间镇。” “吃馄饨。” 话音刚落,齐晏怀里的人不见了。 “吃货。”齐晏扶额。 河间镇四面环山,春天一到,树木郁郁苍苍,泥土芬芳馥郁。夜里落了一场雨,此时风里都带着湿意。 脱了厚重的棉袍,套上一袭宝蓝色宽袍,苏卿白觉得走路都带着风。 他凭着年少时的记忆一路狂奔,树林的风在耳边呼呼而过,踩在松软的土地,像只脱了笼的兔子。肆意撒野,在一方明净的天地间。 齐晏迎着风跟在他身后,看着眼前那个飞快跑着的人,满心欢喜,满眼爱意。 苏卿白跑进一处茅屋院落,十年过去,院子中间的玉兰树还在,玉兰花开得正茂,在风中摇曳。 正在院子里擀面皮的老年夫妇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青年。 老伯眼里掠起一丝惊讶,“是你……小世子……你长这么高了。” 苏卿白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需要说。 老伯又把眼睛望向门口站着的那个一身贵气的人,温和一笑,道:“进来吃碗馄饨吧。” 不多时,苏卿白和齐晏眼前便多了一大碗的馄饨,苏卿白眼前的那一碗说是一盆也不为过。十二岁时来河间镇坐在这里就能吃一大盆,如今依旧不变。 老伯夫妇趁着他们吃馄饨的间隙默默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 苏卿白吃下半盆馄饨,白皙的脸庞就热得起了一层浮红,额间冒起汗珠子。 他又含了一个,还没咽下去,就感觉手肘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男娃娃正盯着他的馄饨流口水。 苏卿白想了想,用袖子替娃娃擦去口水,然后淡定自若地继续一口一个馄饨,把一盆全部吃完,对着娃娃敲了敲碗,道:“看,没了。” 娃娃:“……” 齐晏:“……” 齐晏把馄饨推过去,刚想说给孩子吃,就见苏卿白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腿上,让孩子看着自己继续吃。 齐晏:“……” 娃娃:“……” 第51章 气得不轻,醋意很浓 此时,老伯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个孩子皱了皱眉头。 “这个孩子是?”齐晏问。 老伯走上前把孩子抱起来,道:“是一个孤儿,放在门口没人要。我们膝下无儿无女,就暂且收养着。” 娃娃抓着老伯的手指往嘴里啃,老伯就知他饿了,便抱着孩子往屋里走。 苏卿白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孩子看,吃了那么多馄饨,脸上如云霞般的红艳。 “喜欢这个孩子是吗?不如将他带回去养?”齐晏见苏卿白看得这么认真随口说了一句。 却没想到苏卿白突然接上一句:“我又不是不会给你生。” 齐晏“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卿白的脸看。 苏卿白却连脖子根都红了。 “刚刚的话,再说一次,可好?”齐晏欺身靠近,半眯着着眼睛。 苏卿白的脸红得像滴出血来,懒得理他,起身就往屋里走。 齐晏哪是这么好打发的,刚刚那句话早已让他开心得丢了半个魂魄。 他跟进屋从后背紧紧抱住苏卿白,抵在他的肩头一直笑,一直笑。 “有什么好笑的。”苏卿白嚅嗫着。 “给我生个孩子,不,生一群,很多个。”齐晏在苏卿白脸上蹭来蹭去,痒得苏卿白歪过头去到处躲。 “那就得每天做一次?一次够吗?” 齐晏越说,苏卿白越觉得无地自容,从头到尾整个人都跟站在火堆里似的烫。 “讨厌的齐晏……”苏卿白恨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响。 晚间,老夫妇抱着娃娃早早地进屋了。他们知道今日来的是一对尊贵无比的人,所以不敢多打扰。 苏卿白搬了张藤椅在上面铺了一层软羊毛毯,十分惬意地躺在上面,头顶是玉兰花盛开,带着一树的风华,透过浓浓淡淡的玉兰花就看见漫天星光点点闪烁。 此时一片花瓣盖住了他的眼睛,一个人正站在他头顶后方。苏卿白一把抓住拿花瓣逗他的那只手,道:“不许跟我抢藤椅,我先拿到的。” “偏要抢。”齐晏无赖地俯下身亲了一下苏卿白的鼻尖。 “在皇都处处让着我,出了皇天天换着法子欺负我,天子真是耍得一手无赖。” 苏卿白捧着齐晏的脸,看见齐晏衣领间掉出来的紫玉葫芦正发出淡紫色的光。 “就欺负你!” “不给欺负!” “那我去欺负别人。” 苏卿白腾地坐起身,气势汹汹地说道:“皇上想找人欺负还不容易?!皇上天潢贵胄,气度不凡,否则也不会白天在街上走了一圈就有姑娘给你送吃的。” 白日里苏卿白和齐晏在河间镇上溜达了一圈,回来时齐晏的手上就抱了一大堆吃的,全是河间镇卖糖果卖酥饼的姑娘送的。为此苏卿白堵了一下午的气。 苏卿白倒出这一番话倒叫齐晏心头舒坦了,否则这人又会憋在心里自己默默难受。 他偷偷观察了一下苏卿白的脸色,气得不轻,醋意很浓。 “我的卿宝生气了?” 苏卿白:“……” 第52章 哦?小吃货 齐晏凑上来在苏卿白嘴唇上亲了一口,又不过瘾,继续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凑到他耳边故意说道:“不让我欺负别人,那我只能欺负你了,以后只欺负你一个好不好?” 苏卿白气结,这人无赖起来没救了。 齐晏笑着也躺到苏卿白的藤椅上,两人团作一团。 “挤。” “挤着才暖和。” 苏卿白侧了侧身子钻进齐晏怀里环过他的腰抓住他后背的衣服,腾出空间让两人更舒适。 “等我们老了也住这样一个院子,我天天给你做馄饨吃。你那时候牙齿都掉没了,只适合吃馄饨。” “你做的东西会毒死我吧。皇上。” “你牙齿都掉没了还挑?” “牙齿没了,命还是要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 头顶的玉兰花在春风中绽放,齐晏轻轻地抚触着苏卿白的如墨般的长发,心中的暖意流散开来,注入四肢百骸,希望这样的时光能无限拉长,绵长到来生来世。 他在苏卿白的发间闭上眼睛,回想那一年,自己还只有十六岁,沙陀族频频进犯,因有北疆王,沙陀族打了一场败战后提出议和。 献了无数的珍宝后瓦拉世子突然心有不甘,让大齐太子齐晏送自己过摩刺河,先帝拒绝,众臣反对,唯独齐晏朗声答应。 快过摩刺河时,沙陀族的瓦拉世子突然故意架起一面弓,嗖嗖嗖,三枚箭如珠玉连贯直冲云霄,其中一枚箭在半空中突然射断另一枚箭,急转方向,直直刺穿齐晏身后的那匹马的马腿,侍卫从马上跌落。 瓦拉手一挥,军队纷纷拿起雪亮的盾牌,还在排阵仗时,突然天空红云密布,沙石飞走,不多时,那些士兵纷纷丢了盾牌利剑捂着头在地上左右翻滚 此时,一人驾着马从漫天飞沙中缓缓出来,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他双目赤红,头顶立着一只极为绚丽的红色的鸟,像燃着一团火。 竟是个孩子,瓦拉神色突变,冷声喝道:“你是谁?” “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带着中毒了的士兵赶紧过河。”少年声音清朗悦耳,如玉石相碰。 他指了指天空的一团红云,继续说道:“看见没?赤羽鸟成群结队在空中飞行,翅膀与翅膀相互摩擦,就会……”少年作了个口型,“有毒。” 瓦拉脸色煞白,抓紧缰绳,冷声下令,“走,赶紧走……” 地上的士兵乱七八糟地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待他们走远后,赤羽从少年头顶飞向天空,带着一团红云慢慢东移。 齐晏下了马,拱手道:“多谢小世子。” 收起冷峻后,苏卿白反而一脸稚气,白皙柔嫩的脸格外可爱。他闲闲地说道:“听说河间镇的油炸鸡柳和馄饨好吃,我不过是去吃碗馄饨路过这里而已。” 带着一群赤羽鸟从西北府走几十公里到河间镇,就为了吃馄饨?一路过去,谁也不敢惹,否则空中撒毒,遭他不住。 “哦。小吃货。”齐晏扬嘴轻笑, 第53章 一生一世,怎么够? 苏卿白听了脸上起了一丝薄怒,道:“你答应给我的芙蓉饼呢?” 齐晏脸上笑意更浓,谁出门还特意带个饼的。真是小孩子心性。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刀,递上去说道:“送给你,这是我周岁时父皇送的,一直没有离过身,不知道这把金刀能不能抵过芙蓉饼?” 苏卿白扬扬眉,接过金刀,不客气地说道:“金刀我暂且收下,下回还得记得带芙蓉饼。” 这时,从不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侍卫林桑,他尘土满面,气喘吁吁,见了齐晏先是下马行礼,而后抱怨说道:“小世子是长了翅膀吗?一晃眼人就没了。” “没了是死了,本世子生龙活虎,长命百岁。不好好说话,揍你。”苏卿白横眉说道,“走了,走了。” 转过身策马前行时,忽觉马屁股一重,只听见齐晏说道:“我与你一道,送你一小段路再走。” 苏卿白在马上踢了他一脚,道:“谁让你坐我身后,谁要你送?”语气还好凶。 “我自己要坐,自己要送。”齐晏笑道。 此生唯一的遗憾大概是遇见苏卿白还是太晚了。 与苏卿白,一生一世,怎么够。 “亲亲……”齐晏低头吻了吻睡意正浓的苏卿白。 这人不仅爱吃还爱睡,每每给他抚触一会儿他立刻就会变成一条瞌睡虫,完全没办法清醒。 齐晏在他耳边哄劝了一会儿,故意不让他睡,睡得这么香,晚上还怎么生孩子?!至少得先做成功一次,彻底掐灭他想反攻的念头。 苏卿白耳朵被他亲的有些痒,在他脸上蹭了蹭,声音沙软,道:“齐晏不亲,要抱抱……” 依旧不想睁开眼睛。 这一句瞬间把齐晏心头的火苗点燃了,有燎原之势冲向五脏六腑。 他吻住苏卿白的嘴巴,先堵住这张要人命的嘴再说,否则在外头忍不住,要不得。 亲着兴浓,突然听见门口一声尖锐的叫声:“公子……” 后头跟着飞进来一团火,在半空中盘旋着。 不远处呆在屋顶上看星星的陆蝉捂着额头险些要从屋顶掉下去,终于见到林桑了,林桑又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皇上这回不知道会不会阳 萎。 林桑的这一声“公子”让睡意朦胧的苏卿白抖了一抖,让兴致盎然的齐晏冒出一身冷汗。 林桑快乐地跑进院子见藤椅上不舍不分的两个人,一下子呆成了木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屋顶飞身而下的陆蝉抱起来纵身一跃,消失了。再晚一步,估计林桑就要被齐晏倒挂在屋檐做成人干了。 在偏房里,林桑惊魂未定,一脸懵逼地看着陆蝉。 “皇上下面的那东西要被你喊坏掉了。你还要不要你家公子生孩子了?”陆蝉勾了一下他的鼻子,满眼温柔。 好半天林桑才回过神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陆蝉,终于开口叫了一句:“蝉哥……” 陆蝉见他风尘仆仆,脸上东一片红的,西一片黑的,衣服上脏兮兮的,便上前两步,贴住他的胸膛。 第54章 嫁给他?嫁给林桑? “调皮捣蛋,去玩了也不知道知会一声,叫我苦思。”陆蝉伸出手摸了摸林桑的头发。 “你想我了?” “嗯。” “你想我了?”林桑脸蛋烫烫的又问了一声。 “我想你了。”陆蝉温柔地说道。 “那我去找皇上……” 陆蝉:“……” 他一把拉住急匆匆往外跑的林桑,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我想你,你找皇上做什么?” “求他赐婚,让你嫁给我!” 陆蝉:“……” 嫁给他?嫁给林桑? 陆蝉呆成一只鸡。 “蝉哥?”林桑捧着他的脑袋晃荡了两下,“你要不要嫁给我?” “啊……我……”陆蝉心里发生了山崩地裂,要说也是林桑嫁给自己,自己嫁给他算个什么事。 林桑见陆蝉愣愣的没反应,以为他不愿意,顿时泄了气,失落地坐下来。 两个人竟然因为谁嫁给谁而僵住了。 外头齐晏脸色黑得跟碳似的,若不是怀里还抱着一只迷迷糊糊的苏卿白,早就上去把林桑净身了。 夜有些深,凉风拂面带来许多寒意。齐晏打横抱起苏卿白进了屋。见他傻不愣登地坐在床上,笑道:“吓着你了吗?” 苏卿白也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他起床时有起床气,睡觉前又有迷糊气。齐晏简直哭笑不得。 “怎么了?不高兴了?” 苏卿白叹完气继续傻着。 “亲亲你。” 齐晏捧着苏卿白的脸亲了亲,亲了好一会儿才让苏卿白稍稍回过点神来,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又开始变得迷离朦胧,这回是因为被齐晏亲得有些混沌。齐晏让苏卿白躺好,趁他稀里糊涂的间隙解了他的外袍。 齐晏俯下1身万分细腻温柔在他脸上摩挲着,苏卿白只觉得有人在脑子里点了一把火,把里面所有的思想烧得干干净净。 “齐晏……” 苏卿白呢喃了一声,双手紧紧抓着被子。 身子想动却又不舍得动。 世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风声没了,花也看不见了,耳边传来泉水汩汩的声音,灼灼情1欲,逃无可逃。 终于,苏卿白急喘一口气,身体滩成了一坨棉花。 齐晏“唔”了一声,趴在被窝里不动了。口中有些异样,愣怔半天不知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齐晏缓缓地钻出被子,发现苏卿白竟然睡着了。顿时脑中雷电交加,不能言语。如此春意盎然、花好月圆、兴致勃勃的时刻,他竟然敢睡觉!!! 齐晏恨恨地看了一会儿苏卿白,想拎起他把他掐醒,可见他睡得迷糊,呼吸细细,鼻尖还冒着一层细汗,心里又泛起无限的爱怜,只能往他嘴唇上多亲了一会儿,才解气。 床上的被单泛着潮气,苏卿白身上凉凉的,齐晏怕他受寒,叹口气无奈地下床打了热水默默地把苏卿白的身子收拾干净,侧身躺下揽苏卿白入怀,脑子里像种了一片杂草,乱蓬蓬的,让人无法安眠,一直睁眼到半夜,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入睡。 真是一把辛酸泪! 第55章 你认定是陆蝉了吗? 林桑昨晚心情不太好,不与陆蝉同床,抱着个枕头在院子后头的那颗百年大榕树上睡了一夜。陆蝉嘴笨不会说情话,不知道怎么哄他,只能在榕树底下坐了一夜。 早间山林中的风带着野花青草的气息,一树的玉兰花摇曳生姿。 齐晏还在睡觉,苏卿白替他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薄阳破云而出,洒在身上闲适而柔软。 林桑抱着枕头睡得香,却感到有人在自己额头上弹了一下,脑门立刻轰隆隆地作响。睡意烟消云散。 他睁开眼,看见赤羽鸟用一双精神十足的眼盯着自己看,后头还有一双比赤羽更加精神的眼睛。 “公子。” “昨晚不太和谐?”苏卿白揶揄道。 林桑有些窘迫,挠挠头,抓抓眼。 “换个地方?” 林桑端正了一些,点点头。 俩人行至山间,看漫山遍野的红花白花灿烂连绵,才感到春天来了。 树叶浓翠欲滴,晨间清露沾湿了人的衣袍。 林桑有着活奔乱跳的性格,没走一会儿仗着自己轻功好,就在树枝上乱跳。赤羽鸟跟着他在树林间穿梭,人与鸟融在碧绿的山林间,煞是好看。 跳了一会儿,见树上的野果长得玲珑可爱, 林桑便随手在树上摘了两个野果,扔给苏卿白。自己则靠坐在粗大的树枝上悠悠地啃了一口果子。 苏卿白看了他一眼,问道:“如何?” 林桑知道他要问什么,略一思索,道:“那岛日出而隐,日落而出。” “这么说晚上才会出现?难怪清王爷后来再去就难以找到。” “十五月正圆正亮时才能发现,我借了条船找过去,中途海上遇见风暴,等雨过后,天已快亮,那小岛又隐藏了。” 林桑眉头紧皱,这认真的表情,难得一见。 “那你这么快回来干嘛?何不呆到下月十五再去寻一次?” 林桑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道:“我担心公子,嗯,我很担心公子。” 声音极低也被苏卿白听到了。 “我顿顿大鱼大肉,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我首先还是想在公子身边保护公子。” 这几句却说的是气势澎湃。 苏卿白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叹了口气,看他那刚睡醒还来不及整理的凌乱的头发,脸上已经凝固了的泥渍,衣袍东一个洞,西一个洞,这样子实在算不得好。 “嗯,过段时间再去一次吧。” 林桑愣了愣,点点头。 赤羽飞下来停在苏卿白手臂上,啄了一口他手中的果子,鸟眼哀凄凄地看着苏卿白。 苏卿白笑笑,道:“我知道,你也从来没有和我分开过,既如此,那以后不要跟我吵架了。” 跟只鸟谈条件,真是魔性。 片刻后,又听见苏卿白对林桑说道:“你认定是陆蝉了吗?” 林桑清朗的眼神变得有些茫茫然,他啃了啃手中的果子,仰首望望天,开口道:“我不知道。” “嗯。” 第56章 简直要当场裂开了 苏卿白无话,也不打算继续往下问,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林桑,所以在感情这件事上,他并不担心他,林桑性格直率,不喜欢勉强自己,他若是不喜欢定然会一口否决。 苏卿白继续往前走去,风轻轻淡淡地吹过,拂过他的广袖,拂过他束起的乌黑长发,风中的样子,当真是清姿绝伦。 苏卿白渐行渐远,林桑才回过神来,忙从树上跳下来跟上去 “公子。”林桑叫住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在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大理寺少卿吴长云,先前以为他跟着你们来河间镇的,后来才发现不是。” “你认识吴长云?”苏卿白凝眉问道。 “不认识,一面之缘,之前去大理寺借仵作是找他借的。” “那你如何确定就是他?” “公子忘了吗?南秋予记事不记人,我记人不记事,不管是谁,只要看过一眼,便过目不忘,虽然当时吴长云乔装了一番,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并且确定就是他。” 苏卿白愣了愣,道:“他当时在做什么?” 林桑想了想,道:“跟一个人在酒楼角落里吃茶,那人……”林桑咽了下口水,小心地说道,“跟皇上……有些像,他额角长了一颗大红痣。” 苏卿白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半响,才开口说道:“回去暂且不要跟皇上和陆蝉提,我先找人查一查。” 林桑点头应承,苏卿白说罢继续往前走,林桑又跳回到树上跟了一段,忍不住问道:“公子,不回去吗?你还要去哪?” “有一种草,叫续绒,很神奇,小时候听乳母提过,可以治先天不足,河间镇的山里可能有,我去找找。” “长什么样?我替你找。”林桑从树上跳下来,跳到苏卿白身旁,“话说先天不足是胎里带出来的,那什么草能行吗?” “自然不行。” 林桑:“……” “拿来治皇上的候症。” “公子,话说你与皇上什么时候成亲?” 苏卿白拿眼横了一眼林桑。 “话多,赶紧回去找你的蝉哥,小别胜新婚,床上多浪浪。” 林桑:“……”简直当场要裂开了。 苏卿白把林桑赶回去洗澡,自己在林间继续走着。日光暖暖,他抬头望着枝桠上如雪的梨花,轻风过去,梨花如雨,偶有几片轻薄花瓣洒到他的衣袍上。 恰到好处的幸福苏卿白觉得在自己身上不会持续很久, 在自己死前,有些该做的事还是需要完成。 苏之雲也是这么想的。 不久前,某个茶楼里。 两个穿黑色锦袍的人坐在一桌。 “如今我是该叫你大皇子呢还是叫你王爷?”苏之雲露出一个潋滟的笑容。 “你随意,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变成庶人后连性格都跟着变了?真是不可思议。” 那人倒也不怒,继续淡然地喝着茶。 “你同意让我的人布局在河间镇,是有什么条件么?”苏之雲敛了笑容,单刀直入。 “我要你弟弟。” 第57章 苏卿白有什么好 “哦?”苏之雲略微诧异,“我弟弟的人缘真是好,个个都喜欢他。” “确实。” “当今皇上也喜欢他,一个河间镇换我弟弟,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苏之雲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何况你如今只是一个庶人,即便藏了那么几支死士又如何?皇上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那人依旧不恼,兀自喝口茶,吃块糕点,吃完后才淡淡开口道,“据我所知,你弟弟才是北疆王的嫡子,你只是北疆王与丫鬟间的一个误会,所以你一出生就被送到南疆,北疆王希望你作为一个普通人长大,过普通人的生活。不管北疆王有没有谋逆,他死前一定最不希望你起兵夺回北疆。” 那人继续喝茶,继续说道:“所以他死前藏了一支军队给苏卿白,而不是给你。你也知道那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当年跟着北疆王出战,只用三天时间打得沙陀族惊慌失措。” “那支军队若是跟了你,我看,到时区区一个北疆也不能满足你吧。” 见苏之雲脸色越来越难看,那人拍拍他手背以示安慰,“不必激动,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肯定不会这么想。北疆王死后,我找到了能调动那支军队的虎符牌,用河间镇加一支骁勇嗜血的军队,换你弟弟,不知可不可以成交?” 苏之雲脸色缓和下来,他看着杯里的茶水,道:“虎符牌不能调动军队,要有虎符牌上的眼珠子才行,你有吗?” “有了虎符牌,眼珠子仿造一个就好,这点小事还能难倒你?”语气尽是揶揄,“不过也许我能在你弟弟那里问出眼珠子的去向。” “要找也容易,那眼珠子是用紫玉做成,夜里会发光。” 那人微微一顿,笑道:“你们真是兄弟情深。” 的确兄弟情深深似海,苏之雲握紧茶杯,眼里湛起的笑意如刀尖上的光。 林间阳光越渐浓烈,苏卿白却打了个寒战,春寒料峭,真是冷。 衣袍被树枝一勾,袖口破了一片。他理了理衣袖,却见手臂不知何时扎了几根红刺进去,即而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苏卿白是在一股子骚味中醒来的,意识还在涣散中就感觉脸上带着强烈的湿意,像是有野兽在舔舐脸庞。 他睁开眼睛,朦胧中看见一个男人俯在他身旁对着他笑,脸上的湿意以及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骚味让苏卿白猛然清醒。 “衣服还没脱呢,怎么这么快就醒了?”那人像跟自己说又像跟苏卿白说。 苏卿白想动,身体跟压了巨石似的动不了,那人像是看出了苏卿白的意图,皱了皱眉,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并狠狠地咬了一口,顿时血腥味弥散开来。 苏卿白“哇”地吐了一口血,止不住地咳起来,咳得满脸抽搐,浑身战栗,那人在嘴唇上咬下的一口让苏卿白意识到此刻不是在梦里。嘴唇上的骚味钻进鼻子,苏卿白打了个激灵,立刻吐了。 第58章 我骄纵,你能奈我为何? 那人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苏卿白嘴边的血和残渣。 待苏卿白缓和了一些后,笑着说道:“苏公子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嘴上的刺痛流入心底,再四散到四肢,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感到恶心。 “阁下可否扶起我,让我坐着?”苏卿白哑着声音问道。 那人没有想到苏卿白会有如此要求,在他身上游走的手稍稍停滞了一下。 “反正我动不了,你要是想做,我坐着你也一样能做,一样舒服。” 那人迟疑片刻,看了一眼阴暗处,还是将苏卿白扶起来靠在墙壁上。 “苏公子,你很厉害,十三岁时独自带着赤羽鸟吓跑沙陀族的三千军队,我很佩服你,你我没有仇也没有怨,我只是拿钱办事,不瞒你说,我的主人不是让我杀你,而是让我 日了你。” 他又靠近了一些苏卿白,慢慢地解开他的衣袍,露出一件雪白的中衣,他继续说道:“侮辱一个人比杀死他更让他觉得痛苦,我的主人很了解你。苏公子,你今天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直到苏卿白露出整个胸膛,那人才往黑暗中指了指,道:“那里有许多人,许多许多,死士,即使我没有做成功,他们中的人就会接着我,上你。” 黑暗中没有任何声响,却有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那人回首看见苏卿白胸口的伤正往外冒血,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他埋首舔去了流下来的血,把它们舔回到伤口处。 苏卿白“嘶”了一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这种令人作呕的刺痛感如针般扎满全身,胸口的灼热感一浪盖过一浪,嘴角又溢出了不少血。 “阁下技巧很熟,是个高手。”苏卿白的声音比先前更加嘶哑,隐藏在袖袍里的手不动声色地动了动。 “嗯。多谢夸奖。”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仇人,也不怎么杀人,阁下在操。 我前能不能让我知道我得罪了哪位兄台?让他如此费尽心思照顾我。” 那人咽下嘴里的血,捧着苏卿白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舔去了他嘴角的血,许是觉得苏卿白不能动弹,又或许是很享受这种一边说话一边亵渎他的快 。感,便说道:“我的主人说皇上太惯着苏公子了,让苏公子养成了骄纵的性格,想给人断根就给人断根,丝毫不顾他人感受。” 苏卿白把后脑往墙壁上撞了一下,脱离那人的手,突然笑起来,仿佛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似的,一直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人眼里掠起一丝惊诧,很快,这丝惊诧被一刀金光抹灭了,惊诧转成了恐惧、痛苦、不可思议。 “我骄纵,你又能奈我何?”苏卿白眼底赤红,笑意浓烈的脸透着吃人的寒光。 苏卿白抬起握着金刀的手,掏出锦帕漫不经心地擦去了刀上的血渍。 “啧啧啧,又浪费了齐晏的帕子。” “你怎么能动?你分明中了毒。”那人面有不甘,眼里泛起满满的怨毒,伸出手掐住苏卿白的脖子,面目狰狞,双眼凸暴,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下辈子记得想操 人就直接 操,别他娘的这么多恶心的废话。” 第59章 苏公子疯了 那人终是摊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大量的血从他的双腿间流出来,一直流,一直流,像要汇成一条血河。 “苏公子果然很喜欢给人断根。”黑暗中响起一个浑厚冰冷的声音。 “根若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那还是断了的好。” “苏公子果然与旁人不太一样,不过……”他语气一冷,“你觉得你能逃的出这里吗?” 苏卿白半露胸膛,心口的血汩汩流着,染湿了衣袍,他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痰,对着黑暗处笑起来,露出一排血牙,目光似呆滞,又透着犀利的光,那样子像极了夜间的鬼魅。 “我觉得。”他做了个口型,“我能!” 话音刚落,上空传来尖锐的鸟叫声,点点火焰四散开来,点与点相交汇,融成团,火球极速回转盘旋,形成一股强大的戾气,鸟声越来越尖锐,如饿鬼的哭声,火团越来越亮,越来越焦躁,像在找人,像要杀人。 “杀了吧。”苏卿白靠在墙壁上,语气清寒,面无表情。 “啊啊啊……”黑暗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狠狠撞击在岩壁上,穿进耳膜,震得脑袋呜呜作响。 苏卿白抬了抬腿,此刻腿下真的汇集了一条血河,血腥味弥漫开来,他掏出一条新的锦帕捂住鼻子。 惨叫声渐渐衰弱,变成低低的呜咽声,一团刺眼的火飞出黑暗,停在苏卿白的头顶。 “我们从来不会分离,对不对?赤羽。” 赤羽扑扇两下翅膀,算是回应。 “懒虫!” “懒鸟。” 墙壁轰隆隆作响,随着沉闷的一声巨响,苏卿白倒在了血里。 半个月后,一则秘闻在皇宫里悄悄流传开来,宫女碰到太监,太监遇见宫女,都会心照不宣地走到角落处聊两句,聊染布坊的苏公子疯了。 朝中大臣们在朝堂上突然一改往日斗嘴斗得你死我活的景象,变得一派肃穆。 因为皇上很严肃! 太傅、丞相默默不敢言语,他们很识趣,皇上心情不好。皇上看上染布坊的苏公子很久了,他们心知肚明,却不知道苏公子是什么身份,不管这位年轻又俊朗的天子怎么追都没办法把他追到手生个孩子出来。 皇家血脉岌岌可危。 苏卿白的确是疯了,疯得不轻。从河间镇回来先在床上昏迷了半个月,请过太医、神医、江湖郎中,连驱邪的道士都请过,苏卿白就是不醒。 就在齐晏心如死灰时,一天半夜,苏卿白突然醒了,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大理寺的牢房把段苠给砍了。 人真的被砍死了,无人敢拦,无人能拦,血溅了苏卿白一脸,齐晏赶到时,只看见苏卿白蹲在地上哭,嚎啕大哭。 这是齐晏第一次见他哭,他惊慌失措地把苏卿白抱在怀里,却见苏卿白整个人一颤,推开齐晏,弹起来,惊恐地望着他,泪水疏疏地往下淌,把脸上的污血冲开两道痕。 齐晏心如刀绞,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第60章 宝贝该放哪里? 苏卿白茫茫然地要走,突然身子一软,仰头倒下来,头撞在凳子的角上,大概就是撞的这一下,让原本受刺ji激而变得半傻的苏卿白一下子疯了。 他认不得齐晏,认不得六福,认不得陆蝉,所有人都认不得。 醒了后,傻傻地坐在床上,眼神涣散,目光呆滞,从眼睛里就能看出他疯了。 夜已深,外头在下雨,已下了好几日的雨。春风解冻,化而为雨,春天多雨水。 屋檐上的水连成一条水珠子,淅淅沥沥往下淌,殿外大水缸里的水不停地往外溢。 暖心阁里点了好几根蜜烛,地板让宫女擦过好几遍,齐晏怕光线太暗,苏卿白会再次跌倒,所有事都做得十分细致。 他走进来,见苏卿白正用左手拿筷子吃东西,怎么都夹不住那块肉,便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喂你。” 苏卿白盯着齐晏看了一会儿,依旧认不出他,摇摇头表示抗yi议, “你的右手手指受伤了,不能用筷子,你不让我喂就会饿肚子。”齐晏轻声细雨地哄劝着。 苏卿白又盯着自己被纱布缠绕的手指看了很久。他自然不知道那天齐晏为了救他出来,用火药炸开岩壁,落下的石块砸烂了他右手的中指,他也许下半辈子都不能灵活自如地用他的右手的那根手指了。 “小七。”苏卿白低低地叫了一声。 小七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在御膳房工作,平日里负责端点心的,苏卿白先前在宫里从未没见过他,却在醒来时只让小七伺候自己。 “小七忙了一天这会子在睡觉呢,明日再叫他过来,今日先让我喂你吃好不好?” 见苏卿白没回答,也没拒绝,齐晏坐下来,拿起筷子对着一盘鱼认真地挑鱼刺。 蜜烛在他脸上打出一层金色柔和的光,很好看。 正当齐晏夹起一块鱼肉往苏卿白嘴里送时,苏卿白突然说道:“我不是孩子,我自己吃。” 脸上是对齐晏满满的嫌弃和厌恶。 齐晏愣了愣,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是孩子,你是我的宝贝。” 苏卿白对这句话琢磨了很久,像是听懂,又像听不懂,喃喃自语道:“宝贝该放哪里?” “心上!”齐晏立刻接上去。 “心上?” 苏卿白呆滞的眼神稍稍亮了一下,只是一下,立刻又恢复死寂。 齐晏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粥,吃了小半碗见他又流了点鼻血出来,心下一惊,不顾苏卿白什么反应直接打横抱起他把他放到床上。 抬眼再看他时果然见他很愤怒,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怒火。 齐晏用手指沾了点鼻血,给他看,道:“你看,再不睡觉就会生病。很可怕。” 苏卿白眼里的怒火稍稍下去了一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包扎着的伤,又指了指包着的手指,道:“疼。” “嗯,自然疼。手指碎了,我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你粘起来了,要很久很久才会好。你不许再抓他了。” 因为太疼,心口和手指处的伤被焦躁起来的苏卿白抓了好几回。 第61章 到底是意难平 眼下的苏卿白只知道疼,哪还听得进去齐晏的话。他推了一把齐晏,焦躁不安地说道:“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你。” 这一推把齐晏的心都推碎了,明知苏卿白因受了巨大的刺ci激变傻了,可到底是意难平,终究还是自己在他心里不够好,没能刻在他的心头,否则他怎么宁愿让小七伺候都不肯与自己亲近半分。 齐晏鼻子一酸,眼底起了一层水雾,哽咽着说道:“好好好,我马上走,你乖乖的。” 半个时辰后,齐晏转过屏风坐到苏卿白的床头,见他果然睡着了,没有再去抓伤口,脸上却到处是鼻血和口水的混合,脏的要命。 齐晏无奈只能让值夜宫女打了热水,自己替他擦掉,擦得万分小心。 脸上一下子又变得白皙薄透,可爱动人。此时苏卿白勾了勾嘴角,可见梦里是开心的。 齐晏俯身用嘴唇贴住他的嘴唇,吻了一会儿,轻声呢喃:“我的卿宝,当真变成小傻瓜了。” 抬起头时紫玉葫芦从衣领间掉出来,正发着幽幽的紫光。 大雨磅礴,夜里还有几声春雷。整个皇都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仿佛所有的污浊与不堪都在一夜之间随春雨冲走了。 下了早朝,齐晏见苏卿白还在睡觉,帮他把踢到地上的被子重新盖回身上,在他嘴唇上亲了亲,便去了御书房。 牛肉羹做得实在是苦,金丝笼包又太黏,齐晏皱着眉无从下手。六福站在一旁,皇上心里想什么,他比旁人都清楚,没有与苏卿白同吃,山珍海味、玉液琼浆都是苦的,他小心地说道:“皇上好歹吃两口,苏公子若是醒了,皇上估计就抢不过他了。” 齐晏眼底柔软下来,拿起勺子还没吃一口,陆蝉就进来了。 连日奔波,一脸风尘。 陆蝉知道皇上急,从河间镇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一路跑进皇宫,气都来不及换,便跪下来。 “只抓住了芳雀,大皇……子不见了,不过奴才已经加派人马去搜寻了,皇上放心,天罗地网,一定会把他抓回来。” 陆蝉顿了顿继续说道:“查出来了,是芳雀带着大皇子手底下的几百死士围堵的苏公子……” 齐晏怒气腾腾,瓷勺一摔,渣滓四溅。龙颜大怒,六福立刻跪下来,陆蝉把头磕得更沉。 “那个伶人,他可有什么话说?” 陆蝉磕巴道:“他……他……说想见……皇上……”说完手心脊背已尽是冷汗,一个伶人为了见皇上一面,竟费尽心思地逼疯皇上心尖上的人,不知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奋不顾身。 “朕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齐晏被气笑了。 “皇上说的是,苏公子当初下手还是轻了些,就该直接结果了他。” “他除了想见朕,若是没有其他的话了,你结果了他,也是一样的。” 片刻后,齐晏又说道:“齐祯喜欢他,当年出宫前拼了命地保全他,到头来,竟护住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把他的手脚都割开一道口子,挂在城门口,慢慢放血,慢慢死。看看齐祯到底有多喜欢他。” 第62章 墙头的砖块还好吧? 陆蝉点点头,他想了想,道:“先前一直有传闻大皇子藏了好几支死士在河间镇,当时岩洞里外起码有好几百的死士,单凭芳雀一个伶人是没有这么大能耐的,可见大皇子是爱惨了这个伶人。” 齐晏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冷笑道:“要说伶人有能耐,倒不如说齐祯到现在还咽不下这口气,他一个大皇子用尽心机得不到皇位,这辈子恐怕都要在怨恨中度过。” 齐晏眼神越来越冷,像染了一层霜雪,看得人只打颤。他手一挥,书案上的镶金边青瓷碗摔了个粉碎。 “到底是谁把朕与苏卿白的行踪透露出去的?” “奴才这就去彻查。” 陆蝉觉得整个人跟掉进火浆里似的,热得发冷,冷到发热,里衣粘在身上,已被渗出的汗水浸湿。 从跟随皇上到现在,未曾见过皇上发如此大的怒火,暗暗庆幸苏卿白只是疯了,御医也检查过他未被凌l辱。若是真被那群人给日死了,估计皇宫的天都要塌了。 这时,外头急急跑进一个小太监,见到皇上忙不迭地叩头说道:“皇上,皇上,苏公子他爬墙了,他要离宫出走了……” 齐晏惊了一下,外头又跑进一个小太监,跪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皇上,苏公子说要练武功,在墙头练……” 小太监擦擦额间的汗,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继续说……” “然后掉下去了。” 两个小太监脸上忽红忽白,跪在地上发着抖,生怕皇上怪罪下来,给自己一个没有护好苏公子的罪, 到时得拉去剥皮了。 还在战战兢兢中只听见皇上说道:“墙头的砖块还好吧?” 小太监:“……” 小太监:“……” 陆蝉、六福:“……” 外面下着濛濛细雨,齐晏打着伞步履匆匆,春雨一场接一场,每一场春雨过后都能让皇宫开出一种新的花。粉的醉蝴蝶,紫的紫藤萝,开在兰苑深处,粉紫相间,美若云霞。齐晏无心欣赏,穿过幽香四溢的兰苑,远远地就看见苏卿白衣服被树枝勾住,挂在树梢上跟风筝似的摇晃着。 地上宫女太监慌作一团,吓得险些要抱头痛哭了,苏公子若是从树上掉下去了,他们的脑袋也要从脖子上掉下去了。 齐晏哭笑不得,把伞丢给六福,轻轻一跃,跃上树枝,把苏卿白捞起来抱在怀里,苏卿白常年生病,身子单薄得如天上的云朵似的。 “一脸的雨水和污渍,刚睡醒就乱跑,往哪跑呢?”齐晏嗔怪道。 “找赤羽。”苏卿白指了指天空,目光依旧无神。 齐晏一愣,他竟然记得赤羽。 “在那里。”苏卿白手指在空中随意划了过去。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齐晏顺着他的手望去,半个皇宫雾雾茫茫,隐藏在朦胧烟雨中。唯独齐清的景心殿瞧得真切。 齐晏待要抱着苏卿白下去时,眼睛却瞥见一个太监走入景心殿,那太监身形削瘦高挑,走路淡定自若,这般曼妙的身段,若不是穿太监的衣服,实在不像个太监。 第63章 都傻了,也不变变性子 齐晏眉头微蹙,齐清什么时候也好男风?他记得先前往他宫里头送过两个姿色上等的侍童,还没入内寝,第二天就被齐清退回来了。 太监走了两步,突然侧过脸,隐约中那半张侧脸十分好看。正当太监回头往这处望的时候,齐晏早已抱着苏卿白下了树。 暖心阁内,齐晏生着气把苏卿白的衣服全部扒光,扔进装满热水的浴桶里。苏卿白似乎也瞧出齐晏生气了,坐在桶里不敢吱声。身上的白色绷带解了放在一旁,胸口伤疤结了一层厚厚的痂,苏卿白呆在温水中,十分闲适,伤口也不那么痛那么痒了。 齐晏一声不吭地给苏卿白擦拭身体,他只顾着生闷气,竟是忘了,苏卿白今日似乎并不抗拒他。手指滑到苏卿白的腰间,突然听到“啊”地一声低喊。齐晏愣了愣,他竟忘了,苏卿白怕痒。齐晏的闷气顿时全部消散,坏心思在心头作祟,手指又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苏卿白又叫了一声,这回双手还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水花溅了齐晏一脸。 “不许拍了,好好洗澡,一身的泥巴。”齐晏按住苏卿白把他按在水里。 “不要你洗,我自己会洗,你走开。”苏卿白弹起来推开齐晏。 分明脑子和身体都残一半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齐晏挑了挑眉,缓和语气,道:“你手指受伤了,洗不干净。”说罢再次把苏卿白按进水里。 苏卿白黑澈澈的眼眸望向齐晏,伸出手,在他脸上抹了抹,突然又再次拍打水面,这下齐晏跟淋了场雨似的,从头湿到尾,苏卿白抓起金刀用力一切,木桶裂开两半,所有的水哗啦哗啦往外泄,两个人跟遭遇了洪水似的。 齐晏摇头叹息,这人执拗的性格一如既往,都傻了,也不变变那恶劣的性子。 六福在外头听见声响,慌忙往里头跑,见地板上全是水,苏卿白浑身光不溜秋的正往齐晏怀里躲,他立刻转过身,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退到屏风后。 “知道躲了?嗯?” 苏卿白仰起头,鼻尖碰上齐晏微凉的嘴唇,浑身打了个颤。他推开齐晏小心翼翼地往床边爬去。 “往哪跑呢?” 齐晏一把拖住苏卿白的腿,把他拉回来,拉到自己怀里。打横抱起,扔到榻上,按住他替他擦干净身体和头发。 全部整理妥帖后,齐晏觉得手臂又酸又软,忍不住叹气,谁让自己喜欢个疯子,往后的日子只能这般斗智斗勇了。正当齐晏给自己换衣服时,听见有人低低地唤了一声:“齐晏。” 房间里雾气迷蒙,伴着幽香,这一声叫唤齐晏并不放在心上,过了片刻,他换上一件薄衫走到苏卿白跟前,却听见苏卿白再次叫了一声:“齐晏。” 他叫他齐晏???他确定这声“齐晏”是从苏卿白嘴里出来的。 “轰隆”一声,刚刚那场洪水像进了脑,齐晏跟泥雕似的立在原地不动了。 第64章 我叫齐晏 “齐晏。” 最后一声才让齐晏有了一丝清明,他回过神来,顺势扑上去,把苏卿白压到自己身下,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亲他,从额头亲到嘴唇,这些日子的心酸与委屈齐齐化到吻里,不管苏卿白是好了还是没好,此刻他只想堵着他的嘴,一直亲他。 不知过了多久,苏卿白嘴唇被亲得有些红有些肿,大概是感到嘴唇麻了,苏卿白移开齐晏的唇,别过头去。 齐晏不想饶过他,一只手捧住他的脸,威胁道:“不让我亲,把你放到门外去,你没有穿衣服。” 片刻后,只听见苏卿白茫然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亲我?“ 齐晏:“……”心中雷电交加,一场亲吻成了炮灰。 他仔细看了看苏卿白,见他双目空洞,刚刚叫他“齐晏”时眼里掠起的那丝神采消失了,恢复深不见底的茫茫。齐晏叹了口气,侧身把苏卿白紧紧抱在怀里,时而认得,时而不认得,那又如何?那就等他,总会等到他彻底认得自己的一天。 浑身一丝s不挂,苏卿白像是有些冷,缩到齐晏怀里一动不动,齐晏一只手轻轻抚触着他,喃喃自语道:“我叫齐晏,记住了,我叫齐晏。”这句话从苏卿白疯了那刻起,他就时时说给他听。 齐晏抚触到苏卿白前面时,两个人同时一僵,跟两块岩石似的一动不动。 手心的杂草跟脑子里的杂草连成一片,乱蓬蓬的,好半天,齐晏觉得手心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低下头一看,见苏卿白脸蛋红扑扑的,不停地喘着粗气。 苏卿白抓紧齐晏后背的衣服,眉头皱得很深,嘴里喃喃:“难受……难受……头好疼……” 齐晏觉得手心越来越热,这股热一下子顺着手臂窜入心口,他吻了吻苏卿白的额头,柔声问道:“宝贝,告诉我,哪难受?” 苏卿白摇摇脑袋,滚烫的身体反复蠕动着,眼角噙了一丝眼泪,嘴里喊着:“头痛……”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齐晏嘴唇贴住他的额头,道:“等下就不难受了……” “我好想……” “想什么?” “想尿尿。” 齐晏:“……” 他松开手,把苏卿白往上抱,抱到枕头上。 身下一空,苏卿白更加难受,他扭动身体,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宝贝,不哭,不要哭。” 齐晏缓缓俯下x身去,动作极尽柔软,极尽爱怜,又含着委屈,含着不甘。 俯在他腿间一下轻一下重的,很快就让苏卿白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松开了。齐晏抬起头,苏卿白像只兔子似的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躲到案几底下,抱着双腿呜呜哭泣。 这一动作吓得齐晏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慌忙下了床,到苏卿白跟前安抚道:“不怕不怕,那些东西出了就不难受了。” 苏卿白还是哭,一边哭一边絮絮说道:“我尿床了。我尿床了。” 齐晏眼底柔软下来,道:“无妨,尿床就尿床,等下收拾干净就好了,今晚我们去寝宫睡。” 苏卿白呆了一会儿,抬起头,擦了擦眼泪,从案几底下爬出来,钻进齐晏的怀里,一声不吭。 第65章 余生很长,春光美好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兰苑的桃花开了、梨花也开了、紫藤萝在头顶怒放,春风一吹,点点花瓣落下来,落到紫藤树底下的两个人的衣袍上。 齐晏抱着苏卿白两个人懒懒地在树底下晒太阳,苏卿白的疯病依旧时好时坏,疯起来不认得人,不疯的时候一切如常,却格外地粘齐晏。齐晏不在身边时,常常满皇宫地疯跑去找他。齐晏无奈只能一遍遍地告诉他自己要上早朝,要处理政事。过了几日,每每上早朝时,总会有小太监跪在殿门外朗声禀告:“苏公子肚子疼,要生孩子了”,“苏公子害喜,吃不下东西”,殿内大臣们屏气聆听,脸上一阵红一阵黑。 齐晏却是悠闲自得,随苏卿白怎么闹。 由此,太傅把女子画像送进宫让皇上选秀女娶妃的念头暂时按下了,毕竟谁给皇上生孩子都一样,都是皇家子嗣。 春衫轻薄,阳光暖暖,苏卿白软绵绵地趴在齐晏胸前晒太阳,像只慵懒的野猫。 齐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快入睡时在耳边轻声低语:“过几日我要出宫,你留在这里,乖乖的,不许乱跑,等我回来。” 说完似乎依旧不放心,又说道:“乱跑丢了就找不到我了。” 苏卿白听罢眼睛睁了一下,又缓缓合上了。 那个没有抓住的齐祯一直是齐晏心头的刺,齐晏了解他,他的性子十分阴毒狠辣,自小喜欢钻研奇邪秘术,对死虫成精,死人成仙格外感兴趣。如今虽是庶人,手上无一兵一卒,若是想掀点风浪,也得费心思收拾,让人头疼的很。 近日传闻河间镇突然出现活死人,砍之不死,烧之不伤。整座城瞬间笼罩在恐慌之中。 那个被挂在城门口失血而死的芳雀竟又复活了,活了后第一件事是自己把自己钉在城门上,远远望去,那副枯瘦的躯体贴在城门上像风干的树叶。 想见皇上是他至死不休的梦想,死人没有思想,由生入死未灭的残念大概就是在高处才能见到皇上,皇上也能见到他,哪怕是厌恶的一眼。 为了不恶心城中的人,陆蝉回皇都前,又将他杀了一次,把头都砍下来了。 阳光下的这一觉苏卿白睡得十分餍足,醒来时,他拂开齐晏额头上的花瓣跟他吻了一会儿,还带着软侬的鼻音说道:“齐晏,亲亲。” 齐晏以为余生很长,春光美好,眼前的人就是他的一生。 可是,第二日,便传来苏卿白半夜出去先是去苏府把所有死士赶了出去,后又折回到大理寺把大理寺少卿吴长云的眼睛挖了,还把他的嗓子用热水烫哑了,从此再不能开口说话的消息。 人人都知道苏卿白半疯不疯的,便对他没了提防,苏卿白单刀直入进了大理寺,见到吴长云那刻,一把金刀已从袖子里飞出去,割伤他的眼睛,又上前把他眼睛挖出来,扔到地上。吴长云连求饶哀泣的机会都没有。瘫倒在地,脸上因疼痛而变得扭曲。 第66章 男女都一样 苏卿白踩着吴长云的脖子,漫不经心地用锦帕擦金刀上的血,缓缓开口道:“看得多了,说的多了,是要偿命的。” 吴长云抽搐着的身体突然一僵,哀戚戚地哭道:“你不是疯了么?你不是疯了么?” 苏卿白冷冷一笑,道:“齐祯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养了你这条狗,你比那伶人有用多了,你是好狗,那伶人却不是好人。” 鲜血像决了堤似的从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来涌出来,吴长云痛得身体弯曲成一只虾似的。可苏卿白偏是踩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动弹。他提起一壶热水,开口道: “我再说一句话,你只需承认即可,以后便无需再多话了。” “大理寺监狱里的段苠是你放的吧?我砍了个假段苠,除了你,没有旁人,南秋予不屑于做这种肮脏的事。” “你竟然没有疯……”吴长云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完整,一壶滚烫的热水便进了他的喉咙,从此以后,大理寺又多了一个疯子。 丞相和李太傅一早跪在御书房,连声请求皇上一定要治苏卿白的罪,否则由着他的性子,改日想砍谁就砍谁,简直翻天了。 吴长云是丞相大人的学生,当年在京考试得了探花,骑着马游了皇都一圈,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而今却莫名其妙被一个疯癫的人给毁了,丞相恨得简直立马要吐一口鲜血在御书房。 齐晏脸色青黑,一句话都不说,看着丞相和太傅两个人轮番磕头,当真是要血染御书房求苏卿白一死了。 此时,苏卿白从外头跑进来,衣袍松散,头发凌乱,连靴子都没穿,直直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丞相大人回头对上他的眼睛便打了个哆嗦。 “两位爱卿也累了,先下去吧。” “皇上……” “谢皇上。” 丞相还想说些什么,被李太傅打断,拉起他就退下去了。 走出老远,丞相愤愤地甩开李太傅,气得额头冒起青筋。 “你刚刚为何要拉我出来?” “丞相大人糊涂,皇上若是真想治那苏卿白的罪还会由着他胡闹?何况宫里传言苏卿白怀了龙种,你我今日当真逼得他有个三长两短,他日到地下如何面对先皇?” 丞相乌青的脸色倒也缓了三分。 李太傅四下看了一圈,见没人,又凑近丞相耳边小声说道:“你那学生跟庶人皇子走得太近了,当年若不是你极力保全他,哪有他今日的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所以啊,这事须得由皇上自己解决。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李太傅推了推愣怔着的丞相,道:“赶紧回去喝你喜欢的茶。” 丞相回过神来,道:“那你刚刚为何也跟我跪御书房?不是请求苏卿白一死?” “我求皇上跟新科状元郎多亲近一些。” “你不送美女图了?” “男女都一样。” 丞相:“……” 这时六福气喘吁吁地跑进御书房,见他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齐晏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苏公子轻功了得,老奴实在是追……追不上……” 六福腿一软,跪倒在地。 第67章 苏公子,你当真是没有心 六福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苦哈哈地说道:“老奴陪着苏公子逛街,走得好好的,见到一个卖冰晶糖的摊儿,苏公子突然就发了狂,抓起人家的冰晶糖就跑,一路跑进皇宫,老奴跟在后头跑腿都要断了。” 齐晏点点头,挥挥手让六福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苏卿白,立刻感到头昏脑涨,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半夜挖人眼睛,一早还有闲心去逛街,苏公子,你当真是没有心。” 苏卿白不作声,把手伸到齐晏跟前,摊开手,只见冰晶糖化了一半,黏糊糊团成团。 齐晏愣怔着。 “齐晏,给你。” 见齐晏呆着不动,苏卿白把糖放进嘴里,走上前,贴住齐晏的嘴唇,把糖推入他口中,然后认真地看着齐晏。 齐晏这才想起,晚间每每自己安抚苏卿白,让他更乖一点时,苏卿白总是扭动着身子对着被子乱抓一通,憋着气怎么都不肯,直到齐晏跟他说:“乖乖的,很快就舒服了,很甜,像冰晶糖。” 苏卿白才打了个激灵,松开被子,长舒一口气。 齐晏不觉得脸有些红,理了理苏卿白凌乱的头发,低声道:“很甜。”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团团黑云被风推着往无边无际的方向而去。 齐晏抚触着苏卿白,很快苏卿白就入眠了。 陆蝉悄无声息地已在门口等候多时,齐晏亲了亲苏卿白的眼角披了件外袍下了床。 蜜烛猛地跳跃两下,发出“啪啦”的声响。 “皇上,查到了。” 齐晏眼眸一闪,面色幽冷。 陆蝉压低声音道:“的确是大理寺少卿吴长云透露的行踪。” 虽说先前有怀疑过吴长云,但到底他是丞相的学生,没有证据前不会轻易打草惊蛇,如今被苏卿白一闹,倒是顺理成章了。 陆蝉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河间镇怕是有些麻烦。” 齐晏握紧拳头,开口道:“朕亲自去!” “有危险。” “无妨,我了解齐祯。”齐晏眼睛望向茫茫夜色,道,“杀了他的相好,又折了吴长云,他发起狂来河间镇的百姓不得安生。” “当年若不是母后求情,他哪里还有机会兴风作浪。” 陆蝉垂首,沉默不语。 几道闪电划破天际,风雨不定的夜晚,最难安睡。 齐晏走回里屋时,却见苏卿白已坐起身,乌黑的长发流淌下来,面容疏朗,格外清致,他看着窗外,眼神澄澈,透着星光,倒像是从前的苏卿白又回来了。 “做梦了?怕了?”齐晏勾勾他的鼻子笑着问道。 “什么都不怕。”苏卿白环住齐晏的脖子,道,“怕你不在。” “那怎么办呢?” “把你绑在床上。” “绑在床上做什么?嗯?” 苏卿白在齐晏脖颈间亲了一口,道,“做想做的事。” “近来越来越不傻了。”他想起大理寺那么多人,好巧不巧被砍的偏偏是吴长云,齐晏看苏卿白的眼里又多了一些思量,他的宝贝到底傻了多少? 第68章 宝贝,宝贝 “你才傻,齐晏傻。” 齐晏狠狠地在苏卿白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敢说天子傻!不要命啦! 苏卿白“哎呀”低唤了一声,在他怀里撒娇求抱,待齐晏软下来时,顺势把齐晏压到自己身下。 “给我生孩子。” 说罢不给齐晏反驳的机会用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齐晏笑意盈满双眼,紧紧抱着身上的人,让他跟自己搂得更紧,恨不得两个人贴成一个人。一有机会就想反攻,这般执拗又有趣的人,天底下当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屋内幽暗昏黄,流淌着无限的暧昧。衣袍和被子一起滑到地板上。 月光如银丝似的泻进窗子,在地上铺了一道清清亮亮的银白,似落了一层细雪。 而床帐里却越来越暖,暖得人灵魂都要出窍了。苏卿白咬着手不甘地嘟囔:“若不是伤口还疼早办了你。” 齐晏笑意更加浓烈,勾勾嘴角,左手与苏卿白十指紧扣。 “唔……”苏卿白低吼一声,脸色瞬间就白了。 齐晏有些心疼地俯下s身,抱住他,语气极尽轻柔:“宝贝,哪疼?告诉我。” 汗水从苏卿白的额角滑下来,在枕头上晕染开来。 “你还问,你来感受一下?” 苏卿白咬咬牙不客气地回击。 齐晏握着苏卿白的手,身体稍稍用了些力,只听见身下的人立刻一缩,连连抽气。 “都傻了,这张嘴还这般坏。早知道在你完全傻了认不得人那会儿就好好收拾你。” “少得意……唔……”苏卿白仰起头,眉头深皱,豆大的汗珠子从额间滚下来,落到枕面上,如大雨砸开平静的池面,荡开圈圈波纹。 齐晏吻去苏卿白额间的汗水,柔声细语地问:“告诉我,这会是哪疼?头疼还是肚子疼? 苏卿白抿着嘴唇摇摇头,眼角噙了泪珠。一面用手推开齐晏,一面又舍不得真把他推开了。 “不要我?嗯?” 齐晏停下来故意不动,坏笑着看着身下的人。 苏卿白只觉得整个人被齐晏塞进热水里,冷不防地又从热水里拎出来晾在风里,茫茫不知所措,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身上的人却依旧老神在在地望着他,一点都不着急地等他开口。 苏卿白恨得直咬牙,面色通红,狠狠地在齐晏的胸膛捶了两下。 “坏蛋齐晏,你也够了。” “那我的卿宝够了没?”齐晏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 苏卿白别过脸赌气不去看他。 齐晏知道把他欺负紧了这人执拗的脾气一上来哄也哄不过来了,赶紧整个儿抱起苏卿白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姿势一变,苏卿白立刻仰起头倒吸一口气,脸色红白不定。 “傻瓜,说点好听的就不弄疼你。” 苏卿白抱着齐晏,不愿牵动下s身,慢慢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有些委屈有些无措地说道:“小时候你说过不会欺负我。还说过给我带芙蓉饼吃。给我抓虫子看……”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齐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肩头一片热意。 第69章 翩翩公子,如兰如芝 齐晏心口立刻抽了一抽,抬起苏卿白下巴一看,果然是哭了。 “别……别哭……”他细细地吻去苏卿白眼角的泪水。 苏卿白傻了时哭过不少回,这回这一哭,却叫齐晏心里疼得厉害。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只想先把身下隔开来,再好好抱着他哄。 还没挪动,却见苏卿白再次抽了一口凉气,眼泪又落了一些下来,他抓着齐晏的肩膀,眼里有些哀伤,小声地道:“会更疼。” 这一句倒是像锤子一样敲了齐晏一把,他把苏卿白按到怀里,轻轻地抚触他的后背,语气柔软得如春日的柳絮,“是我不好,弄疼我的宝贝了……” 他又十分爱怜地低语:“那你乖乖的,不要乱动,好不好?” “好!” 苏卿白这回却乖顺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抓着齐晏的胳膊。 “不怕……不怕……” 两人下c身俱是不动,齐晏只安抚着他,让他放松。心中苦道:早知道这会儿这么疼,一开始还打什么嘴仗,这人真是毫无长进。 春风拂过林海,春色延绵万里,无边无尽。 齐晏带着几支死士大清早出了城,这批死士训练有素,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管是体魄还是毅力都堪称上等。 苏卿白睁开眼,猛地惊坐起来,因为身旁的人不在。 “六福!六福!六福!” 六福在他的吼叫声中连滚带爬进了屋,走得太急在门口跌了一跤。 “皇上没有早朝,去哪了?” 六福擦了一把冷汗,心里嘀咕,他怎知皇上没上早朝?他又抬眼偷偷观察了一番苏卿白,见他眼神清明,疯病像是好了。前几日连御医都说苏公子病情大有好转,病去如抽丝,连他右手的手指也好得七八分了。 六福低下头冷汗冒得更多,莫说这病已好,就是没有好,以苏公子这心性,好的赖的阴的狠的,都能使出来,他哪里招架得住。皇上真是狠心! “你替我杀只猪,等我回来,我要吃猪头排!” 六福:“……” “苏公子……那什么……你要去哪?” 苏卿白穿着一件白绸薄衫,乌黑长发滑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眼神带光,一步一步走向六福。 六福忙避开这锋芒的眼神,连连后退。谁不知道皇都的姑娘都爱嫁这皇都最大染布坊的坊主苏卿白。 都说公子如玉,此时的苏卿白大概是如兰如芝了。 “皇上去了哪?”苏卿白眯眼问道。 “河间镇,没走多久。”六福鬼使神差地从嘴里滑出这两句。 “公公记得煮好猪头排等我。”苏卿白浅浅一笑。 待六福反应过来时,人早已不见了。 “哎哟……”六福叹息,“皇上自个儿都招架不住的人,叫老奴怎地招架得住……” 齐晏侧在马车里眼睛盯着地图,心思却还在宫里头,昨日折腾了苏卿白大半夜,待他睡着了后又替他清理干净下s身静静看他看了许久,一夜未眠,此时脑袋昏沉,身子疲惫,丝毫不想动弹。那人醒来后见自己不在,又不知会闹多久。 想着想着,齐晏心里也觉得酸酸的。可前方终究太过危险,他舍不得他受一点伤。 第70章 跟皇上睡一觉,我腰痛 突然,“哐当”一声,昏昏沉沉的齐晏险些撞出去。 这一撞让他彻底清醒了,还未发怒,就见陆蝉掀开帘子伸进头,面有难色,道:“皇上,不太妙……” “嗯?”齐晏还当是遇见哪伙不长眼的强盗,眼皮都不想抬,挥了挥手,让陆蝉去解决了。 “皇上……自己解决。”陆蝉支吾道。 齐晏凝眉,起身探出头。 只见苏卿白穿着白色薄衫站在风里,未束发,光脚,面带薄怒,眼含微光。 万顷春光,竟是不及他往那一站的风姿。 齐晏心头一惊,低声喃喃:“宝贝……”又有些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人是真实的。 “皇上在哪,我就在哪。休想丢下我。”苏卿白这一句已是含了七分怒意。 此刻,齐晏才明白,不管青山苍苍,长河漫漫,这个人如此执拗,他一定会追过来。齐晏以为放他在宫里,不管他如何闹腾,过两日自己回去哄回来就是。如今一看,自己还是想错了。 “昨晚跟皇上睡了一觉,我腰痛,很痛。”苏卿白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齐晏:“哈?” 陆蝉:“……”捂脸。 死士们:“……”别过头。 苏卿白纵身一跃,凭着了得的轻功,不着痕迹地进了马车。 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行。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齐晏不知如何开口,悄无声息招呼都不打地出宫,扔下他一人,他肯定生气。齐晏不说话,苏卿白也不打算问什么。侧开脸,不再看他。 齐晏见他的确是清醒的样子,便抓起他的手臂还未开口,苏卿白毫不客气地抽回了手,“哼”了一声,挑了挑眉,道:“春日暖阳,踏春赏花的好时节,皇上当真是好兴致。” 齐晏一怔,这语气,这表情,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忽而立刻笑了,这次,他的苏卿白是真的又回来了。 原想着他身体弱,又有伤,并不想他涉险。可当他出现在眼前时,才发现自己一刻也不想与他分离,恨不得把自己这颗心都挖出来给他看。 齐晏“啧啧”了一声,指着苏卿白的额角,道:“脏兮兮的,今早起床是不是没有洗漱?回头就把六福做成人肉干。” 苏卿白:“……”公公,这锅,你且背着吧。 “还有嘴角这涎水,不忍细看。” 苏卿白脸一红,十分窘迫,别说没洗漱,为了追这辆马车,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你倒是会嫌弃,先前嫌弃我傻,现在又嫌弃我脏。” “那是,你将来是要入主后宫,母仪天下的,哪能这般邋里邋遢的。” 苏卿白:“……” “说来说去,你就是嫌弃我!” “嗯,非常嫌弃!” 趁着苏卿白生闷气,齐晏逮着他就往他嘴角上亲,他要把他的口水亲干净。 “好痒……”苏卿白忍不住笑出声。 “那……”齐晏嘴唇贴住他的脸颊,道,“下面还疼不疼?” 苏卿白耳根一红立刻推开齐晏,道:“皇上也让我疼一次就知道疼不疼了。” 齐晏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道:“腰不痛啦?” 第71章 这么脏,不想亲你 苏卿白憋憋嘴,绕开话题,“皇上大早上的这是要去哪?急急匆匆,生怕被我知道了什么似的。 齐晏一呛,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真的有事瞒着我?娶妾纳妃?” 这认真的眼神扫得齐晏心头痒痒的,抓住他就吻了上去,亲着亲着,最后苏卿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软在齐晏怀里了。 齐晏往他睫毛上亲了亲,嘴唇移到眉心,含糊道:“这么脏,跟小野猫似的,不想亲你……” “那也是你养的。” 齐晏仔细地看了看苏卿白,傻了的这段时间,虽然没有长肉,脸色倒是比先前好了一些。齐晏又低叹一声,养了这么久才养回了这么一点,前头还指不定有什么等着他。 苏卿白仿佛看出了什么似的,与齐晏十指紧扣扣,轻声道:“一个人,害怕。” “说来说去,还是个小傻子。” 他凑上去,继续吻上他的嘴唇,明明这个人已经很熟悉了,可依旧吻不够,就想抱着吻着,下半辈子,就这样最好。 马车再次停了。 只见一个人裹着一条红绿相间的碎花头巾抱着一个包袱蹲在路边嚎啕大哭,俨然弃妇形象。 齐晏还未开口,就见陆蝉涩声道:“皇上,你们先走,我来解决。” 齐晏见他神色有异,脸上说不出的尴尬,便道:“陆侍卫已有林桑,该懂得洁身自好。” 陆蝉憋得脸色通红,挠挠头发,道:“那就是林桑。” 齐晏:“……” 苏卿白“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桑哭声越来越大,干脆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控诉:“我家的公子哟,你可真是命苦啊,好好的就疯了,这一疯,连个音信都没有,你怎么忍心叫我黑发人送黑发人。我的蝉哥哟,你可真是薄情啊,说好的要嫁给我,转眼就反悔,你怎么忍心见我日渐憔悴……” 这一哭,哭得陆蝉脸色红一阵黑一阵,恨不能上去把林桑的胳膊咬一只下来。 苏卿白捂住齐晏的耳朵,讪讪地说道:“是我管教无方,让皇上笑话了。” 齐晏乘机在他手腕上亲了一口,轻轻一笑,道:“这撒泼无赖的本事跟你如出一辙,你们这一主一仆,当真是天下无敌了,绝配!” 苏卿白瞥了他一眼,在心里“呸”了一下,你才天下无敌,万人之上! 哭声戛然而止,外面悄无声息,苏卿白忍不住掀开帘子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前方黄土小道逶迤蜿蜒,风卷着黄沙,混着树叶打了个旋儿,陆蝉和林桑俩人俱已不见。 几颗沙粒字合着风冷不防地带进眼睛,苏卿白放下帘子,揉着眼睛,叹息道:“见色忘义!” 齐晏忙凑上前,握紧他的手腕,道:“还没见着林桑,人就被拐跑了,哭了?” “谁哭了,进沙子了。” 齐晏见他把眼睛一圈揉得通红,眼角带着泪水,心口一紧,拂开他的手,道:“我瞧瞧,不许这么揉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苏卿白的眼皮,吹了吹,苏卿白不自觉地往后一缩,“砰”地一声,头撞到了车板上,痛得流了好些眼泪。 第72章 苏公子,皇上的心头肉 “是不是撞疼了?嗯?”齐晏有些心疼地帮他揉后脑勺,“哎,再次傻掉可如何是好。” 揉了两下,眼神却也跟着沉了下去。苏卿白“啊”地喊了一声,眼睛酸涩,再次泛出不少泪水。 “头撞疼了?” “不疼。” 齐晏手指停在他发间,轻轻一按,问:“这处呢?” “有些麻。” 齐晏让苏卿白趴靠在自己大腿上,扒开浓茂乌黑的头发,果然见半条红色硬壳虫子嵌在头皮里。 苏卿白侧首睁眼打量一动不动的齐晏,见他面色不太好,便轻声笑道:“我头上长虱子了?” 齐晏紧皱眉头,低声回道:“邪虫。” 齐晏虽为天子,平日里在朝堂上看起来不苟言笑,严肃得跟座木雕似的,在苏卿白面前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苏卿白瞧着齐晏的脸色便知是条麻烦的虫子,若是寻常邪虫林桑就能给挑出来。 他咧嘴笑道:“活虫还是死虫?” “死了。” “哦。”苏卿白垂下眼睫,“死虫有什么可怕的,找个郎中挑出来就是。” 齐晏像是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再言语。 一边林子里的泉水旁,陆蝉拧把水替林桑擦去脸上的泥巴,从河间镇他俩冷战到现在,满打满算两个月没有面对面这般亲近了。 陆蝉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说道:“你不用担心苏公子……” “谁说我担心他,他是皇上的心头肉,皇上自会照顾他,我是担心你。” 林桑认真的样子让陆蝉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我也很好。” “听说你又去了两次河间镇,还受了伤。” “一点小伤。” “蝉哥……”林桑握住陆蝉的手,泪光闪闪地看着他。 陆蝉挪了下s身子,顿觉浑身发烫,耳廓红得像滴出血来。 “蝉哥……”林桑再次深情地低唤了一声。 “嗯。” 陆蝉又挪了挪身子,低下头。林桑捏起他的下巴,满脸认真,认真地问道:“皇上最近很忙吧?” 陆蝉:“………” “………”脑袋跟被雷劈中了似的。 “忙……很忙……” 林桑又凑近了一些,嘴唇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忙什么?” 陆蝉脊背烫得跟浇了热水似的,磕巴道:“除河间镇外,还有其他两地让皇上头疼,梧州的瘟疫,桐州的虫害。” “皇上可想好对策了?”林桑亲了亲陆蝉的睫毛。 “南……南少卿……带人去了……” 林桑搂住陆蝉,轻轻一推,两人一起落进潭水里。 冷不防地进到水里,陆蝉颤了一颤,大口大口地喘气。 林桑把头贴到陆蝉的胸膛上,手缓缓地探到他的身下,“蝉哥,南少卿很有本事,少时在北疆就如此,他是大将军的儿子。” 陆蝉低喘一声,抓住林桑不安分的手,道:“你非要这般撩拨我,又说些有的没的?” “你当真要我停下来?”林桑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陆蝉。 陆蝉的手松开了,见林桑粉扑扑的脸蛋心中十分欢喜,低头想吻他时,又见林桑说道:“南少卿有一等一的才华,又受皇上重用,你不要看上他。”顿了顿,续接上一句,“他太危险。” 陆蝉:“……” “……” 第73章 如此精准,林桑所为 陆蝉再次按住林桑的手,急急喘了几声,胸口渐渐平复下来时,不满地说道:“我是说你一副土得掉渣的样子来日我,会把我下面弄坏了。” 林桑:“……”刚刚只是好心提醒他,并没有说要日他啊。 他把头上的碎花头巾扔到水里,把陆蝉按在岩壁上,“再乱动,可就真坏了。” 林桑环顾四周,背后是高耸的岩壁,岩峰入云,高不可攀。周围茂林修竹,风从林间穿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凉意却透过水浸满全身,林桑耳朵动了动,手从陆蝉的裤裆松开了。 “蝉哥……拿刀……” 四周寒凉的杀意瞬间压制陆蝉腾起的欲y火,他脸上的嫣红渐渐褪去。一动不动地贴着林桑。 水面忽地激起一大d波浪花,一道黑影从水里窜出,急急往林桑而来。 陆蝉揽紧林桑的腰,踩着水下的岩石借力一跃,躲过黑影的袭击。 两人湿漉漉地站在水边。 黑影再次从水里钻出,此时却露了脸,那是一张惨白得如同死人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无神,不知道看向哪里。却依旧朝岸边的人而去。 陆蝉推开林桑,飞身上前,踩到那人头上,砍下了他的双臂。 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大量的血流出来,染红了泉水。不消片刻,那如邪鬼一样的人踩在水面上再次往陆蝉而来。 “比死士还耐疼,这是什么人?”林桑琢磨道。 陆蝉二话不说旋起身体,刀从手出,以雷电之势砍下他的头。那人虽然看起来渗人,但似乎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只是一味地朝着人而来。 头落进潭水里,刺目的猩红浸染开来,泛起一股腐尸的臭味。 林桑松了口气,跳上去抱住陆蝉,还没缓过神来又再次被他推开了。 “小心……” 只见那粗大的身躯忽然动起来,速度极快地朝陆蝉飞来。 就在碰到他的那刻戛然止步,倒了下去,陆蝉定睛一看,那人心脏处插了一把匕首。 如此精准,林桑所为。 “蝉哥没事吧?” 林桑冲上前抱起陆蝉后退几步,离那身躯老远。 “什么鬼东西,这么耐打。中邪了似的。”林桑不解地望向无头无手臂的那副躯体。 陆蝉盯着匕首看了片刻,道:“似乎心脏处才是他的弱点。” 那身躯横在地上许久不动弹,林桑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只见从匕首插着的心口处爬出许多黑色的小东西,密密麻麻,一点一点,连成一条黑线,慢慢地爬到地上。 “黑蚁?”陆蝉倒吸一口气。 “蚂蚁阵?”林桑心头一悸,脱口而出,“段苠没有死。” 他立刻转头急急地往苏卿白的方向而去。“蚁阵蜂衙,虎争龙斗,燕去鸿来,兔走鸟飞。”少时背了一堆诗文,只有这几句印象最深,因为苏卿白说蚂蚁阵,迷之玄幻。 一辆马车急急地驶入密林,惊得黑鸟掠出林间。不多时,冲出树林的黑鸟突然直直地从天上掉下来。 狂风裹挟着一团黑棉絮般的东西扫进树林,四周陷入幽暗。 第74章 聪明的苏卿白更讨喜 突然,从地面钻出一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摇摇荡荡地晃到马车跟前,他伸出手用力一拍,马车震了一下,那人停滞片刻,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用力拍打着马车,“哐当哐当”的噪声回荡在林间。不一会儿,薄雾中出现许多白色的影子,这些影子晃晃荡荡飘向马车。 “哐当哐当……”拍打声越来越尖锐,终于,车板子经不住暴力拍打,“嘶啦”一声四散开来,马车里空空如也。 林间一下子寂静无声,只有沙石飞走,白雾渐浓。 地上的人停滞片刻,突然仰面发出尖锐的嚎叫声,如狼嚎如鬼泣,诡异无比。 躲在大树高处的苏卿白和齐晏屏住呼吸,不敢妄动。 地上的其中一人忽然把眼睛转向大树高处,白色的眼眸子似乎想透过层层树叶看到藏匿其中的人。齐晏紧紧握住苏卿白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只一会儿,两人顿觉手心黏黏腻腻,全是汗。 那人看了一会儿,便摇摇晃晃地往浓雾处飘去。 “我们的马车进了林子就跟死士们分开了,进林子时看似一条路,其实我们与死士们走的是两条路。”齐晏在苏卿白耳边低声说道。 苏卿白思索良久,眉角微动,开口道:“有人蓄谋已久,等着瓮中捉鳖。” 齐晏轻叹一声,道:“你不该跟来。” 苏卿白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呢?皇上如此亲力亲为是要当千古明君吗……” 齐晏捂住苏卿白的嘴巴,隔着手掌望着他的眼睛,道:“不许跟我说大道理。” 苏卿白用舌尖在他手心上舔了一下,齐晏一惊,立刻撒开手,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还调皮。” 白雾缭绕中,苏卿白盯着白色影子看了许久,正色道:“下面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小心一些。” “好。”齐晏莞尔。聪明时的苏卿白果然更讨喜。 拂开密密匝匝的树叶看见白雾中人影憧憧,这景象诡邪得不太真实。一瞬间,苏卿白想起当年在北疆,段苠跟他讲过类似的鬼故事,荒僻山野,无魂僵尸,行踪不定,杀之不死。彼时的苏卿白全然不怕,嘲笑段苠故事讲得不够动听。段苠却急红了眼,非跟他争辩人是能死而复生的。 一晃眼,当年顽痞的段苠跟了苏之雲,也要搅得天下风云不定。 这盘棋究竟要下得多大,还收得了手么?苏卿白看了一眼自己那被砸碎又重新接好的手指,眼眸湛起一丝破碎的光。 他理了理被风吹得如同乱草的头发,恍惚间,觉得累得很。要是一直是个疯子,什么都不思什么都不想,也许会开心一些,然而,不管疯得多严重,最后都会清醒,内心深处有一份感情,对齐晏的感情,会把一切都蚕食掉,片甲不留。 齐晏呵,这个男人,当真是叫人讨厌的很。 “公子……公子……”林桑那作死的声音从不远不近处传来。 苏卿白握紧袖袍里的金刀,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第75章 齐晏不见了? 苏卿白在心底不住地哀叹:林桑那家伙跟陆蝉分明可以携手游山玩水顺便亲亲我我在山水间造个孩子出来,却非得在这种最不适宜出现的时候火急火燎地赶来。让人头大。 林桑眼下被那些鬼东西围住,正尖声叫着:“蝉哥,蝉哥……” 果然在危急时刻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情人。 “蝉哥,不要过来……” 陆蝉从白雾中飞出来,稳稳地站到林桑跟前,神色窘迫,道:“喊晚了,已经来了。” 林桑叹口气,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一条新的红绿相间头巾,往头上一裹,跟陆蝉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彼此一笑,大开杀戒。 腐尸的气息如汹涌的波浪,从地面腾起, 树上的树叶纷纷躁动起来,底下的哭嚎声如刀片刮在马车轮子上,尖锐聒噪,似要震破耳膜。突然一条红绿相间的头巾随风漂浮在半空中,苏卿白脸色一滞,眼睛瞥见那道飞一般逼来的白光,他二话不说朝那道银白而去,他知道,自己若不先齐晏一步,齐晏必定招架不住这股凶恶的戾气。 染了太多的血,白雾变成红雾,身处其中,迷迷离离,红雾笼罩树林,树叶仿佛起了火。 无数的黑蚁从尸体的身体中爬出来,慢慢汇合,不知道朝什么方向而去。 苏卿白神色淡淡,掏出锦帕悠悠擦着沾满血的金刀。冷不防地背后被人一撞,打了个趔趄,险些要翻倒。林桑一把抱住苏卿白,大声哀嚎道:“这位公子……你杀人的样子可真是养眼,我与你相见恨晚……” 苏卿白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林桑的肋骨,语气不善地说道:“你个变态,再碰我,给你断根!” 站在不远处的陆蝉眼皮跳了跳,不敢吱声。 “丧心病狂,皇上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凶残的人?” 苏卿白猛地想起,齐晏还呆在树上。他眼睛望向高处,只见红雾萦绕,树叶繁密,半分齐晏的影子都见不着。 “啊?皇上不会在树上吧?”林桑顺着苏卿白的眼睛望去,“这么久不下来,他在掏鸟蛋吗?” 苏卿白纵身一跃,重重地踩了一脚林桑的肩膀,借力往树上飞去。 “啊……”林桑吃痛,一声惨叫。 树枝上什么都没有,染血的树叶丝丝缕缕摇颤着,苏卿白神情凝重,举起还未擦干净的金刀愤然划下去,树枝一丛丛地从高处往下落。过了片刻,苏卿白跳上另一棵树,举起金刀,砍掉半截树干,足足疯砍了十多棵树,怒气却丝毫未减半分。 “喂,公子,你要掀了这片林子吗?”林桑仰首问道。 齐晏不见了,别说整片林子,就是整个河间镇都要掀它个底朝天。 苏卿白蹲在齐晏刚刚呆过的地方,大口大口喘气,身上薄衫尽湿,黑发乱如杂草,早已失了那股风姿。他捂着胸口,喉间一甜,吐了一小口血。正失神着,却目不经意间瞥见一抹凉凉的紫光,那个紫玉葫芦正挂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摇晃着。 苏卿白立刻力气顿失,手指颤动得厉害,好半天才勾过紫玉葫芦,茫茫的雾气中,入目是越来越浓烈的血。 第76章 苏之雲心上的清王爷 “苏公子?” 陆蝉低低叫了一声,不敢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怕再次惊吓了才恢复神智的苏卿白。 林桑跟着地上的黑蚁走了一阵,林子外是一座平缓的山,此时天色已暗,头顶星子当空,灿烂耀眼。林桑仰首望着山顶上空的那团巨大黑云,此时即便有狂风,也无法将黑夜散尽。然而,如若那位天子有了闪失,这天下,顷刻黑白颠倒。 三人踏着夜色苍茫,再一次进入河间镇。 已是五月,繁花盛开,遍地风流。 细雨绸密而绵软地打在荒凉山间,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一处茅屋前,伞上描绘着未熟的青梅,此人半身罩在伞下,看似一派立刻被风吹雨打去的姿态。 茅屋门被打开,开门的人穿着一件蓝绿色绸衫,他往门外看了一眼,不知是看见打着油纸伞的人,还是看见这绵绵细雨,眉头一皱,立刻合上门,门只剩一点缝隙时突然被人推开,再也合不上了。 “这么讨厌我?”苏之雲声音低沉,却带了一丝温柔。 “你怎知我在这里?”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清王爷。” 听到“我的”二字,齐清的脸有些红了。他隐去浮现的一丝情绪,淡淡看了一眼门口的人,道:“我要出去,还请世子爷打哪来,回哪去。” 苏之雲早习惯了齐清的忽冷忽热、游移不定,他缓步上前,用力揽过他的腰紧紧箍住,齐清还未反应过来,嘴唇就被狠狠地堵住了。 “唔……疼……”一丝丝的甜腥被苏之雲拢进齐清的嘴里。 门虽被关了,风却带着霏霏细雨潜入屋子,吹乱了苏之雲怀中的人的头发。 齐清微微喘息,挣扎着想抓开箍着他的双臂,抓了半天,徒劳。 苏之雲亲了亲齐清的耳垂,腾出一只手把玩着他肩上的青丝,低声道:“不喜欢我为何还次次让我进了景心殿?” 苏之雲像被说中心思似的,往他胸膛上狠狠捶了几下。 “好痛,真打我啊?” “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我是想放开你,可是你……你确定要我放开吗?” 苏之雲握着齐清的手慢慢移到他身下,天气湿暖,衣服穿得不多,隔着绸衫,齐清听见心跳声一声一声地敲击着,已分不清究竟是从谁的心口发出来的。 苏之雲吻住齐清清秀的眉峰,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上另一只冰凉的手一同伸进衣袍内。 “唔……不想要……” 齐清明白紧紧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温暖却又残忍,温柔却又凶狠,一旦陷入,便是万劫不复。 “真不想要?再说一遍我听听。” 齐清用仅存的一丝清明望向窗外茫茫细雨,眼里漫起一层水雾,融着窗外白白的雾气,喉咙里咕隆了一声,竟是回答不出来。 他把脸贴在苏之雲的胸膛上,一只手不自觉地牵引着他的手加快身下的动作,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 “我的王爷总是这般口是心非,让我怜惜得很……” 第77章 王爷不难受就好。 苏之雲勾起嘴角,低头在他的头顶吻了一下,缓缓地把人往窗边推去,每走一步,齐清身体热一分,这人仿佛要将他推入到火海中去。 “喜欢看窗外的风景,对吗?” 齐清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抖了抖,两只手撑着墙壁不动了,一旁是开着的窗户,风风雨雨涌了进来,带着几片花瓣,几片树叶。 苏之雲吻了吻他的嘴唇,把他翻转过来,趴到窗口,掀开他身下的衣袍,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山川烟雨,朦胧婉约,很漂亮对不对?” “啊……”齐清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虽在荒凉的山中,人烟稀少,可齐清依旧极力隐忍,咬住嘴唇,不敢发出更大的声响。 “这处无人,这般忍着,嘴唇可要流不少血了。” 齐清听罢,觉得刚刚被苏之雲咬破的嘴唇更疼了,心中腾起一股愤懑,抓起苏之雲的手往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王爷不难受就好,一直抓着我的手,是打算直接用后面疏解么?” 对着窗口,风雨扑面,本就恼火,苏之雲的话简直火上浇油,齐清不管不顾用力咬住他的手,直到咬出一些血为止。 可也正是如此,苏之雲折腾了他半个时辰就是不伸手到他身前,也不让他自己伸手。齐清又急又气,最后呜呜求饶,哀哀地哭起来。 先前不管怎么折腾他,他从不求饶,更不会流泪,这回竟然抽泣出声,苏之雲一时也呆住了。 “帮帮我……” 暗哑的声音让苏之雲一惊,头发上堆满的水珠蜿蜒流淌,流进嘴里,尝不出是什么味道。他下意识地咬住齐清的耳垂,用牙齿扎了进去。 “唔……”一股湿热汩汩而下,自股间蜿蜒。 齐清终于软在苏之雲怀里,怎么都站立不住,抓着他的衣服憋回了所有哭泣的声音。 苏之雲用指尖滑了一些齐清脸上的泪水放进嘴里,酸涩酸涩的。 他抬起齐清下巴,温声道:“不难受了,以后不会用后面出了。” 齐清拂开他的手,坐到地上,不去看他,只是推开他,不停地推开他。 一山的风雨仿佛都在屋子里散开,扰得人心头荒芜一片。 大概从遇见这个人开始,心中的那座山便一季枯似一季。 这个人分明是北疆王的大世子,却因母亲给正房夫人送去的一碗堕胎汤,牵累予他,从此被送到南疆,飘零如寄,空有世子头衔,活得不如草芥。 那碗堕胎汤没有杀死正房夫人腹中的孩子,却也让出生的苏卿白先天不足,受尽折磨。 佛家讲究因果,所有果,早已有因。 江南五月,梅子未熟,俩人坐在湖边,齐清问他:“隐姓埋名,我将你带回宫,你嫁给我可好?” 他嘴角上扬,很是好看,道:“不,我要你嫁给我。” “不能妥协?” “不能!” 像信念一样坚定。他拿什么娶他?齐清明白,无非就是拿回北疆,让清和王爷风风光光地嫁入北疆。 第78章 处处都是你的气息 两人相对无言,看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 腿间的凉意让齐清回过神来,苏之雲正拿着布替他擦拭刚刚泻出的浊物。 齐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并拢双腿,依旧推开苏之雲。 “这么讨厌我?”还是相同的话,齐清却回答不出来。 苏之雲低下头继续替他擦拭着。 “干净了!” 苏之雲浅浅一笑,打横抱起齐清,坐到凳子上,让齐清坐到自己腿上,替他刚刚被自己咬破的耳垂抹上药。 “这里,很疼吧?”苏之雲低声喃喃,“抹了药,不要碰水,明日就不疼了。” “可今日还疼。” “我也让你咬回去。” 齐清抓着苏之雲的手放到自己胸口,道:“这里痛。” “我知道。” “你忍心?” “忍心!”苏之雲吻了吻他的嘴唇,“你的心为皇上而痛,不是为我,我怎么会不忍心?” 苏之雲亲了亲他嘴唇上破了的地方。 “唔……痛……” 好半天苏之雲才移开嘴唇,道:“你看看,我吻着你,抱着你,你的心却为别人而痛。” “他是我皇兄……” “那我呢?” “你……” “没关系,想不出来,慢慢想,想出来了再告诉我。” 苏之雲的手滑到齐清的腰间,挑开他的腰带,缓缓地剥开他的薄衫。 “不要……刚刚才……” 苏之雲把头埋入齐清的脖颈,咬出丝丝血痕,含糊道:“无妨,直到你的心为我而痛,我们才停下来。” 他又道:“齐晏也是齐祯的弟弟,他不会真的杀死他,即便真的死了,这天下,总会有人接替。你大老远从景心殿跑到这荒山野岭找皇上,若是受伤了我也会心疼的,疼得活不下去。” 齐清“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又有些可笑地说道:“苏大公子还能有活不下去的时候?” 苏之雲不答他,只狠狠咬住他的肩膀,许多血渗出来,染红了嘴唇,身下动作一回比一回重。 眼泪像流不尽似的,从齐清的眼眶里蔓延,跟这山川烟雨连成一片。 来河间镇转瞬过去七日,河间镇的确被苏卿白翻了个底朝天,派出的死士将四周的山都翻了三遍,丝毫感受不到齐晏的任何气息。 可却又处处是他的气息。 有时齐晏会抱着他坐在农舍院子的玉兰树下晒太阳,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到拨两人头上的青丝拧成一股辫子,拉得人头皮生疼。 又有时会拉着自己去河间镇的瑞阳街买糖吃。他像是从未吃过糖似的,每每把糖捏在手里,不是粘得一手都是,就是糊得满嘴都是。可爱至极。 齐晏生来尊贵,自然要什么都有,他要的不过是那个与他一起吃糖的人。 当日挂在树枝上的紫玉葫芦泛着光,淡淡的光这几日从未黯淡下去过。 夜半时分,苏卿白枕着它,心里隐隐生疼。 河间镇里发生怪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每到半夜三更,总能听到敲门声。门外却空无一人。 林桑从窗户外跳进来,手上提着一盏小小的玻璃灯。 第79章 万般风尘,碾在脚下 “公子……”他附在苏卿白的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苏卿白点头,低声道:“城里的活死人你和陆蝉俩人能解决吧?” 林桑迟疑片刻,道:“蝉哥一人抵一支军队,无须我帮忙,我要跟着公子,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你跟着我反而坏事,芳雀见着你哪还敢出来,他夜夜在这里敲门无非就是想引我去救皇上。”见林桑神色为难,又有些凄楚地喃喃道,“无妨,能找到皇上总归是好事……” “若是个陷阱,公子可还要去?” “不去的话怎知是不是陷阱?” 鸡鸣第一声,苏卿白把紫玉葫芦小心地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悄无声息上了屋顶。多云的天,起了风,风推着云团前移,云层中泻下一丝月光。 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时,果然见月光下多了一道影子,那影子寂寥而清瘦,那身段跟在兴元镇见到时一样的婀娜,伶人果然是伶人,头被陆蝉砍了好几回,这身材依旧如此曼妙。 芳雀仰首,白色的瞳孔望向苏卿白的方向,脸上露出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许是陆蝉砍人时砍到他的脸了,这人性格真是好,脸被砍得这么难看,死了却也不去找陆蝉算账。 不多时,芳雀往前移了两步,他迟疑片刻,再次望向苏卿白的方向,这回他突然调转身子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苏卿白如燕子般掠过一个又一个屋檐,不远不及地跟着他。时而还能看见一些趴在屋檐上的死士,他们自然是为驱赶那些半夜三更出来敲门的活死人。 跟到山脚下时,苏卿白停下脚步,凉风中,一草一木皆在跳跃。芳雀依旧是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慢慢踱步到一旁,站在一块岩石后,等着苏卿白干完他该干的事。 山顶笼着一团厚重的云,春暖花开的时节,今日也许会下一场大雨。 黑色的影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苏卿白绑起黑发,嘴唇抿了下发尾,冷冷一笑。迎着冷风,无影无形的杀意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金刀出袖,刀光如雷如电,雷电过处,黑影皆成了肉末。 踩着血雨肉糜,苏卿白一步一步跨上石阶,广袖盈风,万般风尘,碾在脚下。 不远处,齐晏抬起眼,朦胧中只觉得天地一片血红,耳边是无数厉鬼的吼叫声,嘶吼呐喊,不绝于耳,身在炼狱不过如此。 分明是站立着的,可却丝毫不能动弹,两只手的手腕处泛着隐隐的钝痛。 他低头看了看,见手腕处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血已凝固,几只黑蚁正在伤口处徘徊。 “醒了?” 齐晏身后站着一人,他穿着一袭血似的红袍,黑发披肩,额角一颗大红痣跟身上的红袍相映成趣,美得妖艳,他是齐祯。他轻轻拍了拍齐晏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穿着血袍如恶鬼一般的苏卿白,道:“看,你喜欢的人并不是你想象中的这般孱弱多病,他杀起人来,比厉鬼还可怕。” 第80章 满风满雨的温柔 齐晏没有回答,努力往苏卿白的方向望去,脸上浮起一丝极温柔的笑意。 “皇上该明白,黑蚁是世间最团结的小生物,下面的那些活死人为什么死了又能行走,因为他们体内流的不是血,而是黑蚁。黑蚁集聚一起,以它们的力量撑起了这副躯体。” 齐祯靠近齐晏的脖颈,像是欣赏般地嗤嗤笑起来,道:“人死怎能复生?可北疆的段苠就是有本事让他们复生。” 见齐晏眼里起了一丝波澜,齐祯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继续说道,“没错,就是那个关在大理寺被苏公子砍了的段苠,皇上是不是没想到,他并没有死,早一步已逃了出去。” 见齐晏无言语,齐祯再次嗤嗤笑起来,“皇上大概不知晓,段苠为何人,他是苏卿白童年时的伴读,苏公子幼时病弱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就是这位段苠每日在他床边读书给他听。” 齐晏觉得脸颊凉凉的,血腥味如蛇般钻进鼻孔里。 血雨如丝,纷纷扬扬。 齐祯指着近处杀红了眼的苏卿白,叹息道:“皇上,你确信你没有看错他么?” “没有。”齐晏的声音嘶哑而冰冷。 齐祯神色一滞,先前无论怎么折磨他都不肯开口,如今这两字却答得如此干净利落。 苏卿白捏爆一人的心脏,足尖轻点,掠至跟前,杀戮之意,狰狞澎湃。齐晏望着他,眼里满风满雨的温柔,这人就是这样踩着尸山血海上来,为救自己。 苏卿白面如白纸,神色寡淡,眼神却是平和,看见齐晏开口道:“杀人杀得如此不优雅,让皇上见笑了,下回一定做得更干净一些,不让污血脏了皇上的脸。” “无妨。” 齐晏想动,挣扎一番,整个人倒在快速上前的苏卿白怀里。 “手都残了,还想动。”苏卿白抿嘴微笑。 “不动怎么靠近你。” “我来就好。” “气度非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苏卿白掏出锦帕擦了擦齐晏脸上的污血,在他额间吻了吻,轻声笑道:“皇上,我是攻……” 齐晏皱皱眉笑道:“趁人之危,你赖不赖皮?嗯?” “皇上误会了,我并没有打算现在跟你做什么。” 齐晏:“……”这时候了还呈口舌之快,杀人倒是没把脑子杀坏掉。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冲破耳膜。 只见一把长刀正插在芳雀的胸膛,长刀另一端被齐祯握着,他转动刀柄,芳雀这张早已死透了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倒下前,他白色的眼眸望向齐晏,眼里是无边的空寥,这伶人,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人。 “你该死了。”齐祯睁大眼睛,用力一推,长刀刺穿芳雀的胸膛。 他用手指沾了一些血往嘴里送,舔完后用带血的手指指向新一波密密麻麻上来的活死人,道:“苏卿白,这些人你杀得完么?” 鬼哭狼嚎声再次回荡在山间,杀气如山崩海啸般压卷而来。 第81章 杀一万,便不会只杀一千 苏卿白打横抱起齐晏,柔声安抚道:“不用怕,没事。” 一路杀上来,苏卿白的衣袍早已被血染透,由天蓝色转成墨黑色。浓烈刺鼻的腐臭味让齐晏皱了皱眉。 “不许皱眉,不许嫌弃我,回去我一定好好洗澡。” “你还回得去么?”齐祯冷笑。 “嗯。”像是回应齐祯又像是抚慰齐晏。 由始至终,都没有看齐祯一眼。 苏卿白抱起齐晏迎着风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仰首望天,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怀中齐晏顺着苏卿白的眼睛望去,只见红霞满天,绚烂得有些刺眼。 “好看么?”苏卿白问。 “好看。”齐晏答。 “是赤羽。很多很多。” “嗯。” 在苏卿白怀里从下往上看他,惊觉他的下巴更尖了,短短几日,竟瘦成这样。 当年他也是这样带着一群赤羽鸟在摩刺河吓退三千敌军,这个人分明孱弱得风一吹随时都能散架的样子,可却半分便宜也不让人占去。 “苏卿白,一路杀上来,你怕是不行了吧?!被半座山的活死人围困,即便有赤羽鸟,那又如何?” 齐祯的声音响在耳畔。 苏卿白垂首吻了吻怀中人的唇,侧身看了一眼齐祯,嘴边噙着一丝笑,道:“我的赤羽鸟,我让它杀一万,它便不会只杀一千……” 不多时,呜咽声回荡在山野,尘世间血红一片。 山路难行,脚下泥泞。苏卿白抱着齐晏踉踉跄跄走了一段路,惊觉脸上湿湿的,身上也越来越凉,许是下雨了吧,不知是血雨,还是仲夏的雨,总归浑身都黏腻起来,而怀中的齐晏却异常安静,紧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迷蒙中,苏卿白看了一眼齐晏,见他睡得如此香甜,困意也跟着袭上了脑门,便再也走不动路了,顺势倒了下去。 雨势绵长,下得没完没了。齐晏先醒,他觉得四肢像是被捣烂了般的疼,而后半睁开眼,只见一把油纸伞罩着他的脸,齐清执伞躬身望着他,齐晏手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因喉头干涩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皇上,莫急……” 听见齐清说了这么一句,齐晏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在梦里,齐晏迎着光走了老长的路,光中出现一个人影,他认得出那是苏卿白,他每往前跑一段路,苏卿白就离他远一大段路,总也追不上,心中一股子的怒火,生生把自己气醒了。 “皇上醒了?” “皇上天潢贵胄,真命天子,自有上天庇佑。” “救的及时,伤已无大碍。” 齐晏眼睛睁开了,脑袋还未醒转,只听见耳边两个声音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他侧首望去,齐清一张脸,白透清秀,后头还有一张脸,与齐清八分像,像二十年后的齐清。 他又扫视一圈,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屋里空荡荡的,除了站着的俩人。 这是哪里?谁救的自己?齐清怎会出现在这里? “苏卿白呢?” 第82章 莫非到阎王殿了? 齐晏想问的很多,最后出口的只有这句。 “苏公子还未醒,这场杀戮耗费了他十二分的心血。没睡上七天七夜怕是不会醒。”齐清身后的人漫不经心地接嘴道。 齐晏还想问,听见他又说道:“皇上不必担心,有我在,苏公子暂时死不了,倒是皇上,险些被做成活死人,费了不少劲儿才把钻进手腕处的几只黑蚁抽出来。” 见齐晏无波无澜的样子,他忍不住揶揄道:“齐历若是知道他小儿子被大儿子打得如此狼狈会不会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 这一句让齐晏心头一跳,还无人敢直呼先帝名讳。 齐清像是瞧出齐晏脸上的不快,干咳两声,讪讪地说道:“皇上勿见怪,我爹心直口快,说话向来无遮无拦。” 爹?又一个雷劈到齐晏头上,他何时多了个爹? 齐晏倏然盯着那人看了良久,像是要从他身上把前世今生都看个究竟似的。 良久才想到什么似的,道:“你就是那个生下齐清没多久就病死了的小郎中?” “呸呸呸,龙生龙子,你跟齐历一样,连目中无人的样子都一样。” 齐晏:“!”目中无人?从何说起? 见气氛瞬间凝固,齐清忙把他爹推出门,把门一关,松口气,道:“皇上,我爹特别不喜欢别人提他往事,他现在就是这药庐里的张神医,你以后就叫他张神医,他会很开心。” 齐晏:“……”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那个……”齐清清清嗓子,面带尴尬,“我爹当年生下我,并没有死,他只是不想进宫,但又找不出合理的理由,便假死骗过了父皇。” 齐晏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无话了,心里想,他不进宫是明智的,父皇三宫六院,哪一个嫔妃是省油的灯,他若是进宫指不定在半路就死在哪位嫔妃派来的杀手的刀下。 齐清抱来一堆干净的衣服离齐晏近了一些,神色有些为难,道:“皇上没把六福带出来,所以……那个……无人敢给皇上换衣服,皇上自己来吧……” 除了六福和苏卿白,天子不让任何人近身,宫里头的人都知晓。齐清更是不敢犯忌。 齐晏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污血破烂不堪的衣服,眉头紧蹙,齐清忙不迭地开口道:“皇上若是愿意将就,我把陆蝉叫进来,他在门外等很久了。” “罢了,你也出去吧。” 他抬了抬手,一股沉沉的钝痛从两只手手腕处蜿蜒至上臂,痛得额间立刻冒起细汗。 齐清垂眼无语,两只手残完了都不让旁人服侍,当今天子跟那位风流成性的先帝真是南辕北辙。 仲夏的雨下了好几天,砰砰地打在屋檐上,像是一鼓作气要把屋檐敲出个破洞来似的。 苏卿白终于痛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见齐清坐在床边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他动了动手指,见齐清躬身又凑近了一些,这张脸看得更加清楚,就在一瞬间,齐清竟然老了二十岁,苏卿白暗自思索,莫非死了到阎王殿了。 第83章 齐晏,抱抱我 “苏公子心口一个血洞,最好不要乱动。” “嗯?” “你还没死。你可以叫我张大夫。” “嗯。” “心口一个洞,堵也堵不住,又中毒了,真惨。” “哦?” 这半死不活的光景让张铮有些为难,他直截了当道:“有什么话说吗?” 苏卿白只觉得有把刀在心口锉磨,一刀一刀的凌迟之痛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面上神情却依旧清清冷冷。 张铮看着他,眼里起了一丝深意。 苏卿白咳了一声,强撑意识,道:“我还能活多久?”迟早都要死,也管不了自己身在何处,眼前的人又是谁,既然自称是位大夫,总归是带点人品的。 张铮随口道:“半年。” “要是有解药呢?” “延迟一年。” “哦,那早就是要死的,也不能全怪哥哥给我下毒又捅我一刀。”苏卿白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他肯定张铮是听不到的。 “你既救了我,肯定也救了另一个人,我的事就不必对那人说了。” 苏卿白勉强提气说了这么长一句,然而还未等张铮应答,齐晏已经进来了,他披着外袍,脸色黑如墨水,直直地瞪着眼前的俩人看。 苏卿白心底叹气:又不是捉奸在床,何必摆出这样一副吃人的神情。 “张神医若是看完了先出去吧,我有话跟床上的这位病人说。” 齐晏瞥了一眼张铮,语气不太客气。 张铮气得眼睛睁得圆圆的,神医做久了,从未遭遇过如此冷眼,眼前的天子是不知道平日里旁人找自己看病都得把自己供起来,提着鸡提着鸭从山脚开始排队,一直排到半山腰。他仗着自己是天子,完全不把神医放眼里,齐历到底生了个什么性格的人出来。 无奈不能动天子半根汗毛,张铮气的故意把门甩得震天响。 齐晏走至床前,见苏卿白面色惨白,半露上身,胸口绑了厚厚的绷带,看起来竟有几分像那些被杀的活死人。一瞬间,酸楚漫上心头。 “病情不许让我知道,是不是对每一位大夫都说过相同的话?是不是回回都这般瞒着我?” 齐晏眼尾泛红,声音都在发颤。 苏卿白咬着牙强忍着蚀骨疼痛,借着疼痛带来的一丝清明,对齐晏伸出手,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齐晏,抱抱我……” 这声“抱抱我”像雷电般抽在齐晏心上,痛得他快窒息。 这人既不喊痛,也不叫苦,吊着半口气,所求的却是自己抱抱他。 就在这一刻,齐晏有一种死也要与他死在一起的冲动。 齐晏像抱着极为珍爱之物似的抱起苏卿白,鼻尖碰碰他的鼻尖,柔声呢喃:“以为接你出北疆能让你余生好过一些,哪知还是这般日日受折磨……” 苏卿白缓了片刻,吃力地抬手从脖子间扯下那枚紫玉葫芦,从牙缝里挤出字:“齐晏戴上……“ 齐晏愣怔半天,才道:“好。” 他把头埋在苏卿白的脖子间,终是忍不住,泪水决了堤。 第84章 哪里肯让他吃醋 张铮虽然撂下狠话,再也不看齐晏与苏卿白一眼,可医者仁心,委实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于是几日后,齐晏手腕处的伤口便结了痂,好得七七八八。 苏卿白服过张铮给的一种药丸,说是固本培元,平经理气,安安静静又睡了好几日,醒来便觉得身上轻泛许多,竟能下地行走。 “他身上的毒怎么才能解?”齐晏趁张铮替自己换药时提了一句。 “千年佛肉。”张铮瞥了一眼齐晏,“曲子国有。皇上若是想要,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齐晏神色一滞,眉间有了明显的厌恶。 当年齐晏还是太子时,前丞相的女儿林兮看上齐晏,死活要嫁给他,闹的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齐晏自是拒绝,他曾对六福说过他从初懂情事时喜欢的第一个人便是苏卿白,他如何肯接受林兮? 后来曲子国国王进京进贡,巧遇林兮,林兮便堵气嫁去了曲子国。可没想到没一年国王忽然暴毙,曲子国弹丸之地,人丁稀薄,皇室更是微弱,国内竟一时找不到合适即位的人,林兮便顺势掌权成了女王。 “可还有他法?” “没有,千年佛肉只长在曲子国。苏公子中的是北疆的一种毒,中毒之后就叫人七情六欲全灭绝,否则因心绪波动心口的洞越来越大,痛到窒息,虽然一时死不了,但活也活不久。千年佛肉可缓解毒性,再修心养性养个一两年,兴许还有活路。” 北疆的毒?齐晏又想起那个被关在大理寺的段苠,后悔当初没有审问清楚就晾他在一旁,后来分明被苏卿白砍死,齐祯却又说他逃出了大理寺。大理寺层层严守,密不透风,能从里头逃出来必定是有人故意放了他,若是真如齐祯所说逃了出来,想再次抓到也难,解药的事指望段苠是指望不上了。 齐晏揉揉眉心,事事交杂,让人头疼。 “只要皇上开口,曲子国女王定然欣喜答应。”张铮的语气竟是带了三分揶揄。 齐晏狠狠抽回还在绑纱布的手,看着张铮,神情淡漠,却是透着一股令人生寒的戾气。 张铮立刻噤声,他连连懊悔,口无遮拦。 他自然看的出来,皇上一旦跟曲子国女王开口要千年佛肉,指不定又会惹来什么烂事。如今的苏卿白,皇上揣在怀里跟宝贝似的 ,疼还疼不过来 ,哪还会让他吃醋让他受委屈。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齐晏,心中感叹,他眉间这股子狠戾之气像极了齐历。他该是天子,齐清完全比不上他的。 “定然还有别的办法……”齐晏冷冷抛下一句起身走至门口,却又听见张铮说道,“皇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苏卿白虽身体孱弱,可河间镇的这场厮杀,皇上该看到,苏翎之子,有十足的将门之风……” 齐晏脸色更加阴冷,攥紧白色纱布,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他的意思是要放苏卿白回北疆么? 第85章 他不愿放他回北疆 北疆王府是大齐西北的一道壁垒屏障,北疆王死后,只派了一名大将军守着,他日外敌若是入侵未必抵挡得住。 齐晏心知肚明,放苏卿白回去,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重建西北王府,让大齐的西北边境固若金汤。 他也大可不必理会朝堂上那些“逆臣之子必须千刀万剐”的言论。 先帝能强按一个罪名赐死北疆王,他弄死几个反对苏卿白的臣子又有何难。 可,齐晏想了想,心里依旧是诸多的不舍与愧疚。回去后为了边境安危,以苏卿白的性子,必定日夜殚精竭虑,他的身体又能撑多久? 他不愿放他回北疆。 苏卿白独自坐在桌边吃辣子鸡丁爆炒年糕,张铮交代过重伤失血不宜吃腥辣之物,可日日只吃药粥,嘴里已淡出鸟来,便暗地里去厨房偷了些陆蝉做给林桑的年糕。 赤羽站在盘子边上玩弄着它的大肥青虫。 苏卿白嚼了嚼年糕,辣得心口一阵抽痛,陆蝉是不是想把林桑辣晕好跟他上床?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林桑怀里抱着只鸡跌进了门。见苏卿白夹着年糕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林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尘土,诚恳地说道:“公子失血过多,我去抓了只鸡给公子补补。” “鬼鬼祟祟的,这只鸡肯定是从张神医的鸡笼里顺过来的。” 林桑嘿嘿一笑,道:“反正张神医也吃不完那么多鸡,少一只就少一只,他若是计较起来,大不了改日让皇上赔他两只就是了。” 苏卿白点头表示赞同,他咳了一声,道:“那些活死人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林桑把鸡往怀里揣紧了一些,走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不必担心,已全部清理干净,河间镇再无出现什么怪异之事,只是……”林桑顿了顿,特地看了一眼赤羽,小心翼翼地说道,“赤羽鸟戾气越来越重,全把人碎尸万段了,幸好是些活死人,本就已死,若是活人,也未免残忍了些。” 苏卿白垂下眼帘,片刻后,才道:“齐祯呢?” “下落不明,不知死活。想来是不可能全身而退,毕竟你家鸟王通性灵,知道你一身血腥,很生气。” 苏卿白冷哼:“白白便宜了他。” 林桑怀里的鸡被箍得紧了咕咕地乱叫,林桑一掌劈到鸡头上,吼道:“我说正事,你叫什么叫。” 苏卿白眉头紧蹙,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林桑突然有些生气,道:“还是得尽快找到那座岛……眼下通鸟语的只剩公子一人了,万一哪天连公子也死了,鸟王一炸毛,生灵涂炭,想都不敢往下想……” “嗯。” 夕阳溜进门缝,在眼前的那盘年糕上洒下一片红彤,苏卿白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指,想了想,道:“哥哥借皇上的手,或者说我的手,除掉了齐祯,让他的人顺利进了河间镇,这一步棋,哥哥下得真是凶残呢……” 第86章 与陆蝉亲测过,有效! 林桑在桌边踱了两步,扬起头说道:“可公子先头疯了的时候,也把府里的死士们早一步地插到了河间镇,若到时真打起来,帮皇上还是帮大公子,全凭公子说了算。依旧是公子棋高一招。” “不够,还须向皇上要更多的死士。”苏卿白若有所思地盯着年糕看。 “我给你出个主意?”林桑凑到苏卿白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声,只见苏卿白往桌子用力一拍,怒:“滚!” 林桑自是让苏卿白出卖色相,俗话说色令智昏,到时要什么没有,林桑还教了苏卿白几招销魂的姿势,都是平时他跟陆蝉亲测过的,有效! 这边厢齐晏气势汹汹地在屋外逛了一圈,心头的气依旧没有消下去半分。张铮的药庐长在半山腰,了无人烟,没有什么去处。齐晏待要去找苏卿白时,却见苏卿白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后,伸出手拉了拉他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 “睡醒了?”齐晏神色温柔,先前的气不着痕迹地消散了。 苏卿白指了指山边的落日,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 他瞥了一眼齐晏手腕上散着的绷带,摇摇头道:“神医又跟皇上置气了?清王爷也不管管他这位爹。” “神医说不必绑了,他这处有一方药泉,每日去泡一泡,很快就会痊愈。” “一起?嗯?” “可行!” 俩人兜兜转转,弯弯曲曲,来到后山头,果见一方药泉,薄雾袅袅,轻烟笼罩,药香味扑面而来。 齐晏帮苏卿白除尽衣袍,让他在水中坐定,又伸手解开他头上的发带,三千青丝立刻蜿蜒在池水里。 两人都不着一缕,时不时肌肤相碰,苏卿白觉得痒得很,往后缩了缩,不小心打了个滑,扑倒在齐晏怀里。 “心口都破出一个大洞了,还不老实。”齐晏低头捏了捏苏卿白的脸蛋,“瘦了,瘦了一圈儿。” 说罢大手又往苏卿白身上蹭去。 “摸哪呢,皇上,手都残了还乱摸。”苏卿白毫不客气地把刚刚的话还给齐晏。 “让我摸摸瘦了多少。” 苏卿白淡定自如地靠在齐晏怀里,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两人呆一起,反正每次忍不住的都是齐晏,谁怕谁! 齐晏下巴抵在苏卿白肩膀上,声音带着湿意:“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嗯?” “你念一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后,你身下这处还是平静如水的话,算我输。” “那皇上若是输了怎么办?” “一切由你做主。” “哦?” “嘶……”齐晏忽地叫了一声,尾音轻颤。 “你手摸哪呢?苏卿白!你赖不赖皮?” 齐晏因两只手手腕受伤使不上劲儿,很快就从苏卿白的下面撤离了,反倒是被苏卿白逮着机会倒打一耙,无奈命根子掌握在人家手里,只能求饶。 “皇上刚刚可是说任凭我处置的。”苏卿白低声吃吃地笑。 齐晏咬牙切齿地瞥了一眼苏卿白。 第87章 被下过血虫。 “那皇上可否告诉我,为何会心甘情愿地让齐祯伤你手腕?嗯?伤在你这里,痛在我这里。”苏卿白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齐晏微微皱眉,停滞片刻,抬起手搂紧了苏卿白。 “你怎知我心甘情愿?也许是打不过他呢?” “打都没打,怎知打不过?” 齐晏亲了亲苏卿白的脸,轻声说道:“手不要把我下面握这么紧,我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又“嘶”了一声,齐晏眉头皱成了水沟。 “苏卿白!你个坏蛋!” “这叫恃宠而骄,皇上说还是不说?” “说,说,我说便是!若是不让齐祯占点便宜,他就会立刻找上你,他对我,喜欢慢慢折磨我,但对你,他会毫不手软地砍了你。” “哼!”苏卿白满脸不屑,“他要是来找我,指不定谁被谁给砍了。” “我不想和一个疯子赌。齐祯性格变态,若是真伤着我家卿宝了,可如何是好?” 听到“卿宝”这两个字,苏卿白的头皮立刻炸了,在齐晏身下的手一重,痛得齐晏立刻在苏卿白肩膀上咬了一口。 “皇上的心真大,若是我来晚一步,以后这天下谁来管?” “可不是还有那批死士么?主子在哪,他们就在哪,找不到会把地掀开了找,不过我让他们先去解决河间镇的那批活死人了。我算准了时间,我想,有那伶人在,你一定会来,这么多的活死人,还是用赤羽鸟解决比较快一些。” 齐晏捋过苏卿白的一缕发丝,抱着他软在他肩膀上直喘气。 “哦?皇上算准了时间在山头等着看一场好戏呢。” 苏卿白十分不甘,手突地松开了,齐晏“嗯哼”了一声,眼含泪花说道:“放出去的鸡,好歹赶回到笼子里去。” “自作自受!” 苏卿白口里虽这么说,嘴唇却贴上了齐晏的额头。 山中岁月短,转眼间已过去半月,天气一日热似一日。 齐晏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而苏卿白本就是个半死不活的,身上那毒又一时半会儿解不了,只要能走能跑,就当是痊愈了。于是俩人启程要回皇都。 临行前,张铮难得主动把苏卿白叫去自己房间,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念了半天雨天路滑,注意安全。苏卿白听得头疼,打断了他:“时候不早,张神医不如长话短说?” 张铮眼睛扫过苏卿白的胸膛,脸上有了正色,道:“公子身上不仅仅只是中毒这般简单吧?” “自然。”苏卿白笑。 “你身上被下了血虫。” “嗯。” “那……”张铮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为何还能如此谈笑风声,淡定自如?” “我愁眉苦脸、哀哀戚戚,我就能活吗?”苏卿白错开眼,道,“若不种血虫,恐怕在十岁那年就死了。” “你重伤时被齐清送到这里我检查过,你除了胸口的伤,脑部还被人下了邪虫。”张铮捏着下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将苏卿白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 第88章 蝉哥,我想那样 “听齐清说你有一段时间神智不清,可能与那虫子有关。不过也许因为体内有血虫,那虫子只钻进一半便死了。我已帮你清理干净,接下来几日若时常感到头晕,不必害怕。” “神医说笑了,我未曾怕过什么,人生在世,哪有事事皆如人意。” 见张铮依旧一张错愕的脸,苏卿白敛去笑意,低眉说道:“总之能活则活,不能活则死,强求也无甚意思。”又撇开话题说道,“话说,张神医既然有办法让自己假死瞒过先帝,想来应该知晓如何治皇上身上的候症吧?” 张铮忽然端正了站姿,看起来一派肃穆,道:“能!” 苏卿白眼睛一亮。 “找一种叫续绒的草,三伏天放水里煮开用来泡身子,然而也只能缓解候症发作时带来的疼痛,不能根治。” 苏卿白眼眸中点燃的火焰像瞬间浇上了一盆水,暗了一半,道:“不能根治?” “不能!候症无法根治!” 能缓解一些疼痛少让他受一些苦也是好的,苏卿白虽这么想着,心中依旧无限惆怅。 “先前听说河间镇有,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续绒草的痕迹。” “十年前河间镇最西边的海平山山头确实长了一些,后来河间镇遭遇过一场暴雪,那年冬天过去后,续绒草便彻底消匿了。” “真是遗憾了。” 山野风大,吹乱一头黑发,苏卿白拱手施了礼,转身待要走,张铮又开口道:“苏公子可以去云谷找找,兴许能找着。” 苏卿白身形略一停滞,低声笑道:“多谢!” 云谷,即便张铮不说,也是要去的。 一行人下了山,穿过郁郁葱葱的密林,马车行至官道,张铮才从小道回去药庐,后面还跟着一个想继续在药庐混吃混喝的齐清。 后山头的一处温泉里,两个大男人穿戴齐整坐在泉水中,俩俩对望,惺惺相惜。 “蝉哥,我要离开几天。” “嗯,这次长进了,知道跟我报告。” “怕你担心。” “去多久?” “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云散日出,光影朗朗,林桑高高束起的发间多了一层温柔的金黄。 借着水的浮力,陆蝉移步到林桑跟前,抬手在他鼻子上勾了一下,道:“虽不知你去做什么,还是想叮嘱一句,小心行事,若有打不过的人,别硬打,回来找我,我帮你打。” 陆蝉平日里话少,此番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倒叫林桑鼻子酸涩起来。 他把额头抵在陆蝉的胸膛,低声道:“蝉哥……我想……那样了……” “嗯?哪样?” “就是……那样……像皇上跟公子在床上那样……” “啊?我哪知道他俩干了啥。偷看皇上床帏之事,是要砍头的。” “哎呀!你倒是懂还是不懂啊?”林桑急了,红着脸扯了陆蝉的外袍。 陆蝉抱住林桑,往他额头上吻了上去,浅笑道:“我不懂,所以要你教我。” 温柔的气息让林桑从脸到耳根透着一片嫣红。 第89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瞎说,上回不是给了你一本春图,上面描绘得栩栩如生、淋漓鲜活。连什么姿势都描绘得活灵活现。” 说话间,陆蝉的衣袍已被尽数除去。 “哦。我只记得上面写了一句话,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了好久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在下雨的时候及时行云雨之事。” 林桑把陆蝉按在岩壁上,贴着他吻了下去。 岩壁上方不远处的赤羽瞪大鸟眼巴巴地看着水中格外亲密的俩人。 马车里,齐晏时不时地掀开帘子把头往外探,前头有只小野猫不愿呆马车里,正独自一人骑着马悠悠地走在死士们的前头。 齐晏痴看片刻,放下帘子,又琢磨起千年佛肉的事来。宫中藏书万卷,什么古医书都有,兴许能找到解苏卿白身上的毒的法子,若是最后依旧只能用曲子国的千年佛肉,那便二话不说直接派兵打过去,省得跟林兮讨价还价。 路边的茉莉、桔梗花在阳光下静静开放,苏卿白心中藏事,对这些不甚在意。 前几日南秋予来信说将动身前往云谷,找当年那位下血虫的道人,虽说血虫在身体里,命是救回来了, 可血虫会死,血虫一死,这条命也就没了。 想来为救齐晏在河间镇大开杀戒受了重创的事已经传到南秋予耳内了,流了这么多血,体内的血虫大概也半死不活了。 南秋予一边找解药,一边找道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赤诚。苏卿白想了想,路上若不耽搁,林桑跟南秋予会在差不多时间到云谷周边的月州岛,俩人见面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有南秋予在,便能推算出云谷出现的时间,毕竟他天文地理都知晓。想到此,苏卿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走了大半天,日头西斜,马也疲惫,人也困顿,一行人进了竹林,便停下歇息。 苏卿白下了马,许是在马背上呆久了,总觉得头晕炫目,心口闷闷的。 走至马车前,肺腑中忽地一阵钝痛,一小口的血便从嘴角溢出来,恰被掀开帘子的齐晏瞧见。 “齐晏……”话未出口,眉头一紧,脚被什么东西箍住了,苏卿白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狐狸模样的东西正紧紧缠在他腿上,那东西浑身团着银白色的长毛,露出尖锐的牙齿,张嘴就咬,又听见“呜咽”一声,苏卿白觉得腿一松,那东西便迅速逃窜了。 陆蝉从竹子顶端飞身而下,捡起地上还沾着那动物的血的剑,躬身拱手道:“苏公子没事吧?” 苏卿白摇摇头,强压下喉咙里的甜腥,齐晏一把提起苏卿白,让他坐上马车,皱着眉撕开他的裤腿,果见刚刚被那东西咬过的地方已是一片红肿。 见这状,也不顾有毒没毒,齐晏俯下身就在那伤口处吸了好些污血出来。苏卿白赶紧往后缩了缩,腿却被齐晏紧紧按住,动弹不得。陆蝉又赶紧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往苏卿白的伤口处洒了好些药粉。 第90章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皇上太冲动了,若是有毒的话,我们两个又得再回去找张神医。” “那也行,药庐风景也不错,适合跟我的宝贝一起住。” “油嘴滑舌。天快黑了,我不要露宿野外。”苏卿白用锦帕擦擦齐晏嘴角的污血。 齐晏点点头,神色却并不好看。不管苏卿白有没有受伤都得先进离得最近的竹枝镇找客栈住下。 今年的雨水颇丰,才晴了半日,一行人刚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外头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洗过澡后,苏卿白满脸疲色,看了看自己的红肿过后长了好些小红疙瘩的腿坐在床上忽然委屈起来。倒不是怕受伤,最怕的是留疤,雪白的一段肌肤到处坑坑洼洼,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齐晏嘱咐陆蝉立刻找个郎中过来,掩上门回过头就看见苏卿白穿着一件雪白中衣,靠在床边,乌黑长发流淌而下,形容懒散,半阖着眼委屈巴巴地诉说着他人的不是。 “想我如此这般风流倜傥,竟会被一只奇怪的东西所伤。大意了大意了。想来想去,还是得怪齐晏……” “谁让你当时要跟过来的?”齐晏笑,伸手卷起苏卿白的一小束黑发放在嘴边亲了亲。 “是我救的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皇上打算抵赖吗?”苏卿白气得清醒了不少。 “不不不。”齐晏见好就收,凑到苏卿白耳边轻轻说道,“是我不好,那你要我如何补偿你?” “补偿的话,待我的脚好了慢慢跟你算。” “那不行!过了这村没了这店。” “怎么不行?柳暗花明又一村。” “要不……”齐晏亲了亲苏卿白的额头,贴着他的额间的头发含糊地说了几句。 “不行!”苏卿白炸毛,还想一夜多做几次,痴人说梦! “可是……”齐晏用脸蹭了蹭苏卿白的脸,“好久没有做了,难受得厉害。张神医说,今日再不纾解,要坏掉了。”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苏卿白,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保证,上面不碰你受伤的胸口,下面不碰你受伤的脚。” 苏卿白脸颊热热的,一掌劈在齐晏胸膛上,当然,只使出了三分力气,到齐晏胸口时掌心化作了一团棉花。齐晏温热的手心覆住他的手背,笑道:“调皮!” “皇上也碰了那动物的血,现在难不难受?头晕不晕?” 齐晏抬起头望着上空,道:“还是觉得下面,更难受。” 苏卿白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喧闹声,合着雨水砸在屋檐上的声音,客栈一下子沸腾起来。 “皇上,皇上,老奴来迟了!” 听着熟悉的六福腔调,苏卿白一脸惊诧望向齐晏。齐晏淡定自若地替苏卿白拢了拢衣袍,乘机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喊道:“进来吧。” 果然见六福躬身跨进来,立刻跪倒在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起来,门外端着粥的店小二脸上一阵青一阵黄,他也搞不明白,为何这人一进门就哭得要抽过去似的。 第91章 一盒暧昧的药膏 齐晏扬扬手,道:“过来吧!” “是。” “不是你,是小二,你继续哭一会儿。” 六福:“……”瞠目结舌,瞬间止哭。 店小二稀里糊涂地把粥放到桌子上,眼睛瞥见苏卿白长了小红疙瘩的腿,顿了顿,挠挠头,才涩声开口道:“公子是不是在野竹林被银狐袭击了?” 齐晏侧首,神色甚是惊讶,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店小二立刻低头不敢言语。 “继续说!”齐晏言辞清淡,眼神却是幽暗。 “那银狐三五不时地出来袭击过路的人,然而始终没办法抓住他。”店小二把头垂得更低。不知怎么的,眼前的这人虽长了一张秀润天成的脸,却是不怒自威,眉宇间隐隐含着冷峻之气,多说一句话便觉得害怕。 “这么说被银狐袭击过的路人还不少,那他们是不是都这般长红疙瘩?” 店小二略一思索,道:“对,那银狐说是袭击,却不咬人,倒也奇怪,只不过被那东西碰过后,皮肤遭罪。没个一俩月好不了。” “一俩月?” 屋内除店小二外的三人皆是一惊。 “若无其他的事,小人先退下了。”店小二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先前只当这些小红疙瘩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如今听说要一俩月才好,苏卿白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视死如归”的气概了。 他拉好斜襟下了床,打趣六福道:“公公的哭功若是称武林第二,林桑就不敢称第一。” 六福以袖拭泪,顺便从袖子里拿出皇上特地飞鸽传书让他带出来的一盒宝贝药膏,红着眼递上来。 看着嫣红得暧昧的圆盒子,苏卿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六福。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只听见雨声越来越大,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叮叮当当砸进水缸里,稀稀落落飞在树叶上,清澈的雨水声一一被苏卿白的耳朵捕捉而来。 陆蝉带着郎中恰到好处地进了屋,这位白须白髯的大夫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切过脉后,一脸狐疑地看向苏卿白。 “大夫只须开些药缓解脚上的红肿即可,其他的病症,想来大夫也是爱莫能助的。”苏卿白坐在桌边,一只手支着下巴,稍露倦怠,看着大夫。 “公子说的轻巧,恐怕腿上这小红疙瘩在下也是爱莫能助。” 齐晏眉尖蹙起,不发一言,立于一旁。 大夫执笔,久久不动,墨滴在纸上,泅染成一朵黑色的花。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苏卿白微微一笑,揶揄道。 大夫思索片刻,浅浅落笔,顷刻写好药方,他起身拱手,神色红白不定,道:“公子最是清楚自己的身子,好自为之。” 临走时,又道:“三日后,腿上红肿便会消退,然而红疙瘩会持续蔓延,遍布全身。” 最后一句让齐晏脸上失了一半的颜色,沉声问道:“会如何?” “不如何,不痛不痒。”语气听似轻描淡写,却是十足的无望。 “既然不痛不痒,长身上有什么要紧的,又不长脸上。”苏卿白挑眉似笑非笑地瞅着齐晏。 第92章 回皇都就娶你 这一句又噎得齐晏哑口无言。 “公子……”那大夫又似不忍,道,“可去乌啼城找一位叫周敬的大夫,此人很好认,年过耄耋,他家世世代代都行医,城中人人都知道,一问便能找着。他若是嫌路途远,不肯来,你逮着他胡子拎过来便是。” 苏卿白:“……” 六福:“哈?” 陆蝉:“哦……” 苏卿白一脸惊恐连连退回到床边,没想到狭路又相逢,那周敬不就是当时治自己胸口的伤时一掌拍下来险些就被拍死过去了的那个周敬吗? 见齐晏无话众人皆退出屋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苏卿白倦意更浓,缩到床角哈欠不断。 齐晏从后背拦住他的腰在他发间亲了亲,低声道:“王丞相当年南下江南时也惹了一身奇怪的红疹子,后被刘太医看好。所以若是那周敬无法子,我们尽快回皇都,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苏卿白勾起嘴角,清浅一笑,暖如春风。 “这回回皇都我就娶了你,可好?” 齐晏把头埋在苏卿白的脖颈间,语带喑哑。 “谁说我要嫁给你,要嫁也是你嫁入我们苏府,将来好继承染布坊。” 苏卿白转过身用一根手指抵住齐晏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却见齐晏眼底有些迷蒙的水光。 “瞧,嫁给我,开心得要哭了不是……” 然而还没等苏卿白说完就被齐晏堵住了嘴,雪白的薄衫内,一只温暖的手正慢慢下滑,摩挲至腰间,苏卿白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蜜烛的光晕下,苏卿白双颊绯红,眼角映了半寸春光。 “六福的药膏送的正是时候。”齐晏安抚般亲了亲苏卿白的额头,哑哑低语。 被冰凉的药膏抚触到的那一刻,苏卿白双手紧紧抱着齐晏,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眼睛泛起泪光,低声道:“齐晏……还是有些难受……” “嗯,我知道,宝贝……” 无限的温柔与心疼在齐晏眼底铺染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檐上的雨声渐渐弱了。 苏卿白贴着齐晏,缓缓喘气,说不出是痛楚还是欢愉,只觉得身子绵软疲乏,一动不想动,而齐晏一直在耳边柔声细语地说着情话。 天露微光,云散雨止,齐晏拂开苏卿白粘在额前被汗水浸透的发丝,亲了亲他,亲醒了极度困乏的苏卿白。 “我说皇上,你哪来这么多精力?” 齐晏想去亲苏卿白的嘴唇时,苏卿白微微往下躲了躲。 “从前批奏折到天明,如今批人到天明,一样让人劳心劳力。既如此,再来一次又何妨。”齐晏笑着将苏卿白搂入怀中。 “胸口一个洞了,腿也半残了,皇上这是还想将我的腰也折断了,以后挂床上吗?”苏卿白软绵绵的拳头捶在齐晏的胸膛。 “你这么说了,我倒是真想了。” 苏卿白:“……”张铮到底给他补了多少东西进去? 见苏卿白眼角还残留着泪光,楚楚动人的模样,齐晏忍不住将唇覆了上去,按着他又要了一次。 第93章 皇上,抱太紧了 第二天中午,苏卿白刚睡醒就将齐晏赶下床,放下纱帐怎么都不肯与齐晏说话。 “我就说嘛,每天都要做……” 齐晏坐在床边,十分委屈。 “……”床帐里狠狠飞出一个枕头。 “你若是每日给我一次,我也不至于欲求不满……” “……”一大团被子被踢下床。 齐晏连忙闭嘴,心里嘀咕:这回是真把他欺负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哄回来。 六福准备好热水已站在门口候着,一旁的食盒还冒着热气。 眼瞅着日晒三竿了皇上和苏公子还未醒,六福搓搓手,闭上眼心里美滋滋的。 “大白日做什么梦,如此开心?”耳畔冷不防地响起齐晏的声音。 六福忙睁开眼,躬身道:“皇上醒了叫奴才一声便是,怎么自个儿出来了?” 齐晏冷淡地“嗯”了一声。 六福突然端正身子,道:“皇上,言为士则 行为世范,还是起太晚了……” “这话李太傅教你说的吧?”齐晏打断他,斜眼看着他。 六福老脸一红,精瘦的身形晃了晃,道:“不敢瞒皇上,老奴出宫时,李太傅说一定要把这句话带给皇上,不然回去把老奴挂墙上。” “你怕不怕被我挂墙上?” 六福抖了抖,连忙噤声。 “齐晏……” 俩人听到苏卿白哑着声音叫了一声皆是一惊,齐晏立刻踢开门,只见苏卿白面色苍白,站在床边,手上拿着还在滴血的金刀,雪白薄衫溅上好些污血。地上躺着一只被割了喉的银色狐狸模样的东西。 “哎呦,这什么鬼东西,怎么跑进屋了?”六福惊诧道。 齐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苏卿白重重地搂进怀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好半天苏卿白才缓上一口气,断断续续说道:“皇上……抱太紧了……喘不上气了……” 齐晏手臂松了一些。 银狐的血流淌开来,泛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齐晏打横抱起苏卿白,吼道:“六福,立刻换一间干净的房间。” 苏卿白坐在齐晏怀里被齐晏喂下好大一碗药粥,又喝了好些水,脸上才有了丝血色。这么多热乎乎的东西灌下去,觉得有些热,便撩起袖子,解了胸前衣襟上的扣子,只见手臂和胸口全是昨夜齐晏爱抚过后留下的痕迹。心里缓下去的火气又“呼哧呼哧”冒上来。他拧住齐晏的耳朵,愤恨道:“一个月不许碰我!” “啊?这么久啊。”齐晏抓开他的手,顺势在他手臂上亲了一口,低声道,“食髓知味,会憋坏掉的。” “坏掉就给你装一根纯金的上去……”话未说完,腰肢又被齐晏捏了一下。 “唔……”苏卿白眼含泪光望着齐晏,这会儿真的是连眨下眼都觉得浑身酸痛。 正闹着,却见陆蝉从窗外跳进来,手里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银狐。 齐晏:“……” 苏卿白:“……” 陆蝉忙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屋子里亲昵的这俩人。 第94章 下半辈子包尿布 齐晏抱起苏卿白让他坐到凳子上,敲敲桌子,道:“你最近很爱爬窗,以后走正门,记得敲敲门!” 陆蝉抹了把额间冷汗,讪讪地说道:“因为林桑不在。”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卿白,又低声重复道,“林桑不在……” 苏卿白:“……”关林桑什么事? “不是让你去乌啼城找周敬吗?怎么又绕回来了?”齐晏睨眼问道。 “刚出镇子就看见这只东西,心想还是先将它抓了再说,省的出来再祸害旁人。周敬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按理说银狐只在深山老林中活动,并不会无故袭击他人。”苏卿白手掌支着下巴,一脸不解。 “这银狐是驯养的。”陆蝉稍稍侧过脸应答道。 齐晏拿起一旁的外袍披到苏卿白身上,眉间轻蹙,道:“继续说。” “肚皮上有标记。” 陆蝉转过身翻开银狐,果然见雪白的肚皮上有个红色银杏叶的标记。 “想来也是,驯养的银狐格外机警,否则怎么进的来被死士守的密不透风的客栈。”苏卿白脸上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所以死士只会防人,不能防狐?”苏卿白带着嘲弄的笑望向齐晏。 “嗯?若是护着我家卿宝的话,那谁都不行,得我亲自上。” 苏卿白:“!”瞬间不想说话了! “这银狐有毒,还须小心处理了,再去查查背后驯养的人是谁。” 陆蝉刚说完便听见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大吵大闹的声音。 “臭六福,敢拦我!再敢拦我,让你下半辈子只能打着尿包尿尿。” 六福:“!”当场要裂开了。 “哎呦喂,李司直莫要生气,这般大吵大闹若是惊扰了皇上,罪过可大了。” “这个声音?”苏卿白愣了愣。 齐晏揉揉眉心:“李家公子讨债来了!” 他赶紧站起身出去救援,只见死士们早已挤成一团拦在李锦城和六福之间,生怕六福吃了亏。齐晏干咳一声,鸡飞狗跳的一群人瞬间就安静了。 “皇帝哥哥。”李锦城委屈巴巴泪眼婆娑地喊了一声,他浑身湿漉漉的,背了个破布袋,完全没有在大理寺做司直时的风流倜傥。 “你遭遇了什么?”齐晏不解地问道。 “都是你!让我家南少卿又是去灭虫又是去查案,如今连人都不见了,我找他找了三个月,皇帝哥哥,你重新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南少卿。” “你自己留不住人倒赖上我了,你若是早些时候把他按上床何至于今日哭哭啼啼?”齐晏笑。 “我不管,为了找他我还被该死的银狐咬了险些命丧黄泉,好在被好心人救起,我若是真死了,你良心不会痛吗?”李锦城一边说一边撂袖子,手臂上是一大片结了痂的小红点。 齐晏神情微动,按着李锦城的肩膀盯着他脖子间的小红疙瘩看了片刻,沉声道:“谁救的你?还找的到人吗?” 这瞬间挂下来的脸色唬得李锦城不敢再造次,端端正正地站好,老老实实地看着齐晏。 第95章 我想他,很想! 齐晏与他对视,李锦城立刻软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何人,只说来自曲子国,一包药粉卖我一百两银子,幸好出门银子带的足。给了我药粉后,他们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天了。” “你为何会相信他们?” “被银狐咬了后一身的红疙瘩,都要爬到脸上去了,不信也得信啊,皇帝哥哥。” “罢了,先去洗漱一下吧。”齐晏再次揉揉眉心,无话可说。 屋子里,陆蝉拎着只银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原地。苏卿白把椅子拉到陆蝉身边,坐下来,靠近窗口,微风掠过,惬意舒适。他眯眼道:“陆侍卫想不想知道林桑去哪儿了?” 陆蝉神色一动,张了张嘴,低声道:“想。” “你担心他?” “嗯,我想他。很想。” 这话直白得倒让苏卿白微微惊诧。 “林桑去了……”苏卿白顿了顿,“陆侍卫可否告诉我,皇上是不是派了一半多的死士前往曲子国了?” 陆蝉:“……”真是无赖。 “是。苏公子长着一颗玲珑的心,皇上要做什么自是瞒不过你的。” “说的好像我整日在监视皇上似的。” 陆蝉:“?”我刚刚到底说了啥? “还有。”苏卿白盯着陆蝉,眼神幽暗,“他调了两万大军压着曲子国边境,是为何?” 陆蝉抓着银狐的手已泛着冷汗,这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让他瞒无可瞒,他垂首道:“要千年佛肉,解苏公子身上的毒,曲子国女王若是不给……” “直接大军打过去?” “嗯。” “曲子国那弹丸之地,两万大军碾压过去连炮灰都不剩了。真是太久没打仗了,把他给闲的,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苏卿白侧首望向窗外,露出一个清清净净的笑容。 不知不觉过去三日,这几日天气格外炎热,竹枝镇上的冰镇酸梅汤让苏卿白喝上了瘾,这日,他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水蓝色绸袍,斜襟微微敞开,撂起袖子,露出一大截雪白的手臂,懒洋洋地坐在窗台上。一只手端着一碗酸梅汤,另一只手拿着齐晏从镇子上买来送给他的一条镶绿水晶的抹额。竹枝镇为交通要塞,往来商贾众多,还有许多异族商人,镇子上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有。 “苏公子……”一声震天响的声音直入耳膜,未等苏卿白回头,就见李锦城扑过来欲抢手中的酸梅汤,苏卿白一急,手上的抹额从手心滑下去,他一掌拍在李锦城的脸上,险些把李锦城拍进地板里抠不出来。酸梅汤是保住了,可抹额却飘下楼飘进一人的怀里。 那人仰起脸,与苏卿白对视,阳光下,那张脸阴柔俊美的,让苏卿白呼吸一滞。定睛细看,见那人眼睛下方画了一片银杏叶,一片小小的叶子衬得整张脸风情万种,勾人的很。 那人薄唇轻启,说了一句话,听不见声音,只看口型,苏卿白便知道他在说:“要抹额么?” 苏卿白浅浅一笑,回敬一句话:“送你了。” 第96章 我的宝贝又酸又甜 苏卿白跳下窗台,进了屋。 楼下那人站在原地盯着窗户看了许久,脸上露出不明意味的神情,最后还是将抹额收入袖中,轻轻叹息,扬尘而去,修长的背影,风姿绰约,葳蕤动人。 苏卿白踢了踢赖在地上不起来的李锦城,道:“李司直,我看你在这里无聊的紧,不如回大理寺找案子打发打发时间。” 李锦城跟只小牛似的趴着一动不动,十分无赖地说道:“我家南少卿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回去。我一天不回去,你就得管我吃管我喝,管我娶媳妇。” “哦。”苏卿白拉了条凳子坐下来,斜眼道,“南少卿有个不记人的毛病,我看你还是别惦记他了,没准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 这句倒是狠狠将李锦城的心剜了一下,他腾地坐起身,面露哀伤,凄惨地说道:“难道我就这样还没爬上他的床就失宠了吗?” 苏卿白:“?”他有宠过你吗? “苏公子可知道他去哪里了?我一定要当面问问清楚,若是他真记不得我了,那……”李锦城咬咬牙,“那我就再想办法把他追过来。” “勇气可嘉,南少卿他回大理寺了。”苏卿白闲闲地喝了一口酸梅汤,睁着眼睛说着瞎话。 “我就说嘛,找了三个月都没找着,肯定是回去了。多谢苏公子告知。” 李锦城跟得了什么宝似的,脸上笑成一朵桃花,蹦跶着出了屋子。收拾东西,马上出发回皇都。 刚打发走李锦城,齐晏就进来了,他拿下苏卿白手中的碗,凑上前闻了闻他的嘴巴,道:“喝多少了?” “不多不多,五碗而已。” “不许再喝了,仔细晚上闹肚子。” “太热了,没胃口,就想喝点酸的。” “嗯?”齐晏饶有意味地盯着苏卿白的肚子看。 苏卿白立刻知道他要说什么,耳垂浮起一点薄红,捂住他的眼睛,道:“没有,没有。” “什么没有。嗯?”齐晏透过指缝见苏卿白的脸也红了,可爱的紧。 “你就是故意的。” “我没说我是无意的。”齐晏笑着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那没有的话,要不,今天就找机会种一个?” 苏卿白:“……”你当种西瓜呢? “皇上,白日宣淫,要不得。” 齐晏拉下苏卿白的衣袍,在他肩胛骨处亲了亲,痒得苏卿白忍不住笑起来。 “笨蛋齐晏,窗户还开着,等下你家陆侍卫又要跳进来了……” 齐晏忙用嘴唇把苏卿白要说的话堵了回去,这张嘴通常都是说什么来什么。 齐晏吻了好一会儿才将人放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我的宝贝又酸又甜的,要不等下也让我用嘴替你喂药可好?” 天气炎热,本就没胃口,又要喝苦药,简直要走苏卿白的半条命,每次齐晏来来回回哄劝好久才喝下去半碗,脚上的红肿自然也消退得慢。红疙瘩倒是长了不少,都快爬满苏卿白的一截小腿了。 第97章 齐晏,背我 苏卿白立刻往齐晏怀里蹭了蹭,双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委屈巴巴地说道:“太苦了,比先前的药苦一万倍,那大夫开的什么神药,苦不死我,也要将我苦晕了。” “腿上的红肿消退了后,就不喝了好不好?” “啊,齐晏,我头晕。”话题转得飞速,又生硬又刻意。 齐晏:“……” “突然肚子也有点疼了。不能再喝药了。” 齐晏:“……” “对了,嘴巴很麻,被你亲麻了,再不能……” 齐晏再次将他的话堵了回去,苏卿白在他背上捶棉花似的捶了两下,齐晏搂他搂得更紧,两人正闹着,一个人影跳进了窗。 “皇……”辣眼睛的场景让陆蝉忙背过身去。 见身后有异响,俩人才分开来,齐晏瞥了一眼暗自庆幸的苏卿白,语气不善地说道:“这次又是林桑不在?” “不。”陆蝉摇头,“是周敬不在。” “去哪了?” “在我们的人赶到前被带去曲子国了。” “嗯?” “周敬会用千年佛肉制药,那药可解百毒,光售药粉便能赚好大一笔钱,曲子国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赚钱的机会。” 苏卿白坐起身,拢了拢凌乱的长发,道:“曲子国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微弱小国了,如今国力强盛不少,不可小觑,又懂得与邻国友好通商,看来这位女王是个能人。” 话音刚落就见陆蝉连咳好几声,他微微侧过身偷偷观察皇上的神色,苏公子到底是知还是不知当年那位女王可是死活要嫁给齐晏当太子妃的。她差点成了你的情敌啊。 气氛果然有些尴尬,陆蝉连忙接话道:“近日曲子国女王得知皇上在这竹枝镇,又有心想要千年佛肉,她十分高兴,已派人出城十公里迎接皇上了。” 苏卿白:“……”难道不是怕不给东西曲子国就会被那两万大军给踏平了? 齐晏神色倒是平静得很,语气也不带任何波澜,道,“天气炎热不宜赶路,让女王把东西交给死士带回来便是,朕会以高出别人十倍的价格买下。” “女王还说千年佛肉摘下后两个时辰便化为齑粉,药效尽失,若是制成药粉又得十天半个月,怕皇上等不了。” “她说的,还是你说的?”齐晏声音瞬间冷了三分。这人摆出天子的架子十分吓人。 陆蝉忙跪下来,垂首道:“女王说的。” “唔……”苏卿白拍拍齐晏肩膀,“不必喝药了,可行。” “不行。”齐晏一口回绝。 “怎么不行?” “就是不行!” “你怕女王家的公主看上你要嫁到大齐当皇后?” 陆蝉:“……”话已带到,默默起身跳出窗。 “皇后位置留给苏卿白了,他人想都不要想。” 苏卿白趴到齐晏的肩膀上,双手搂紧了他,有些撒娇地说道:“齐晏,背我。” 齐晏眉间柔软下来,道:“怎么又要背?” “脚残了,走不动路,有个人还不愿意带我去曲子国看病,我不想走路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走路了。”苏卿白懒懒地趴在齐晏背上,顺便还蹭了蹭。 “傻瓜。” 齐晏果真托起他的身体走到窗前,道,“是不是这几日闷在房里闷坏了?当真想去曲子国?” “真的想去。” “罢了,那就去吧。”齐晏叹息。 第98章 立志当攻 晚间,齐晏依旧不肯消停,把苏卿白折腾得不住地求饶,还半哄劝半要挟要苏卿白喊自己“夫君”,苏卿白在床上立志当攻的,哪里肯喊,被欺负得狠了,就咬自己的手,齐晏看着心疼,也不敢多强迫,把他搂进怀里不停地亲,苏卿白这执拗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夜还长,日子还多。 两人都汗津津的,苏卿白累得此刻被扔进火堆都要继续昏睡过去。齐晏怕他着凉发热,便让六福打了水把他塞进木桶里洗澡,苏卿白毫无反应照旧靠在木桶边缘睡死过去。齐晏便故意亲亲他,捏捏他,奈何此人就是不给一点面子,最后只能捞起来擦干净替他换上一套干净清爽的绸袍抱着入睡,贴着床后苏卿白倒是有了点动静,他伸出手紧紧抓着齐晏后背的衣服,往他怀里蹭了蹭,没一会儿便传出绵细的呼吸声,睡着的时候又安静又乖顺。 门外响起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屋内烛光跳了两下。齐晏轻轻掰开苏卿白的手,在他额间亲了亲披了衣袍下床了。 陆蝉跟座雕像似的站在门口,与六福俩俩相望。他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报,奈何六福硬是拦着不让人进去。窗户也被六福锁死了,陆蝉来回窜了半圈最后只能面无表情地等着。 齐晏衣襟微敞,长发披肩,斜靠在门口,干咳一声,笑道:“陆侍卫总算学会敲门了?” 陆蝉:“……” 他递上一粒蜡丸,齐晏瞥了一眼,道:“六福,拆了。” 六福连声应承。 看完书信,齐晏依旧靠站在门边,不动声色地把纸捏成碎片。先前为得千年佛肉调了两万大军压在曲子国边境,沙陀族的首领瓦拉得到消息以为大齐要攻打曲子国,赶紧过来商议讨要一杯羹。 当年曲子国唯一的一位皇子被作为礼物献给北疆王府,北疆王被赐死后,小皇子便乘机逃回曲子国,中途却被瓦拉劫走,瓦拉要挟要曲子国十座城,才放他走,小皇子为自保答应了他的请求。 “为何沙陀一族到现在才来要那十座城?”陆蝉十分不解。 齐晏眉间尽是不屑,道,“沙陀族内部发生过动乱,瓦拉用了十年的时间才镇压住内乱,成为首领。如今沙陀一族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自然要的越多越好。” “皇上打算如何?” “晾着吧。” 正值酷暑,曲子国城中开满了茉莉花,朵朵成团,洁白如云,清香四溢。齐晏掀开车帘子往外看,曲子国和传闻中的人烟稀薄、荒凉衰败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城中商铺齐整,车马络绎不绝,街道上十分热闹。大齐的皇帝来了曲子国,人人都探着头小心地观望。 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声:“是大齐的皇帝,果然长得跟神仙似的。” 巍峨的宫殿就在眼前,苏卿白却悄然跳出马车逛街去了。进了女王的宫殿,少不了赴宴,那种沉闷的国宴谁爱去谁去。 第99章 喜欢这个人? 苏卿白拐进一家羊肉馆,手上把玩着一朵在门口随手摘的茉莉花。拉了凳子刚坐下,抬眼便瞧见一人端端正正坐到他跟前,那人身穿白绸宽袍,纤尘不染,眼睛下画着一瓣银杏叶,靠的近了,越发瞧得仔细,他肌肤白如玉瓷,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细长的双眼正静静地看着他手中的这朵花。 “送你了。”苏卿白毫不客气地把花递上去。这花与他的人倒是十分相衬,一样的脱俗出尘。 那人轻轻一笑,望向苏卿白时眼眸子含着点点星光,张开粉唇,道:“公子喜欢这千年佛肉?我种了三座城的佛肉,公子若是喜欢,尽可到我那去取。” 苏卿白:“?”这不是茉莉花? 那人像是读出了苏卿白的心思,笑意更浓,道:“跟茉莉长得极像。” 苏卿白嘀咕:“这佛肉怎么跟白菜似的多,齐晏为着要到这佛肉可是想破了脑袋。”想着就默默笑出了声。 “公子想什么如此开心?” “想一个人。” “喜欢这个人?” 苏卿白敛了笑意,避开话题,道:“那我把这佛肉吃了,是不是身上所有的毒都解了?” 那人“噗嗤”笑出声,道:“公子真是天真可爱,你手中的佛肉只有观赏价值,并没有药用价值。” “啊……哈哈哈……”苏卿白尬笑两声。 “能入药的佛肉为血红色,子时开花,丑时即谢。常人难得一见。” 苏卿白摇头叹息,正遗憾着,却见一只银狐不知从何处窜出朝那人扑过去。苏卿白立刻提气一跃,金刀从袖口飞出,刀落狐伤,那人被苏卿白拎着跳到了一旁。 好在馆子里客人不多,几个人都坐的远远的,并未瞧见刚刚这惊险一幕。 苏卿白掏出帕子悠悠地擦着染血金刀,那银狐早已逃窜,苏卿白也并非真正想伤它。 “公子的手指似乎受过伤?”对方盯着苏卿白的手指看了许久后说道。 “阁下好眼力。” “叫我段言。” “噢,阁下若是没有受到惊吓还是早些回去吧。” “今日多谢公子相救,在下家住西京街,那处只有一座段府,明日在下于家中摆下谢恩宴,请公子赏脸。”一番话说的十分恳切。 “不必了,我也被银狐袭击过,只不过不想你也长红疙瘩毁容而已,毕竟你长的,嗯,倾国倾城。” 最后四个字说的语音上扬,颇有几分玩味。 待段言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后,苏卿白早已出了馆子。 曲子国女王的宫殿虽比不上大齐的皇宫这般奢华壮丽,可生门生路的,苏卿白也是绕了很久。他身如飞燕,在屋檐上飞跃,不带半点足音。月光似银光倾泻,照得皇宫一片透亮。 “齐晏这个大笨蛋,也不让陆蝉出来寻我。” “月高天黑,哪哪看起来都一样。” 苏卿白想到此时齐晏可能正与女王开心地喝酒畅谈,心里莫名地腾起一股子火。 “听说女王也来自大齐……”苏卿白自说自话心底更加愤愤不平了。 第100章 今晚继续欺负你 诺大的皇宫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齐晏,苏卿白干脆躺屋顶上翘起二郎腿看月亮。 晚间起了风,轻风扫过,像是带来了一声熟悉的鸟叫声,是赤羽鸟么?苏卿白坐起身,果见薄云中快速掠出一只红色的赤羽鸟,啸叫两声又隐入云雾。 赤羽鸟抱团栖息,单独放出去的通常做信使用,听这啸声像在找人,赤羽鸟为何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异国?难道苏之雲也在曲子国么?苏卿白飞身而起,追了上去。 追了大半夜,那只鸟突然隐而不见,想与它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苏卿白累得直喘气,抹了把汗,站在树枝上叹气,此刻有些后悔让自己家的那只鸟王跟着林桑去云谷。否则鸟王一呼,百鸟响应。 脚上被银狐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头也渐渐感到有些昏沉。 视线迷蒙中瞧见树下一大片的花突地一变,千百株瞬间绽放,如血般铺染开来。一时宛如置身幻境。这大概就是段言口中可治病的千年佛肉了。苏卿白想起古书上记载过一种叫曼珠沙华的花,长在黄泉边上,花色如血,枝叶妖异。两者倒是十分相似。 对外人来说,佛肉异常珍贵,可在这女王的宫里头,多得拿去炒菜都能吃三年了。何况那段言还种了三座城的佛肉。 正瞎想着,却见从花里头走出一人,看这俊俏的身姿,苏卿白眉头跳了跳,从树上跃下去。听见响声,齐晏转过身,迎上苏卿白幽怨的目光,两人对视良久。 回到房间,苏卿白甩了靴子就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齐晏哭笑不得,原来是生气了,难怪刚刚带他回来的路上一声不吭。 齐晏拉拉被子,软声说道:“哪里不高兴了?” 苏卿白闷声闷气地说道:“你走开。” “怎么又要我走开?” 齐晏见他不动,用力把被子一掀,拉出苏卿白揉进自己怀里。 “自己跑去玩到大半夜,找不到回来的路,还要生气怪别人。苏公子,你老这么赖皮的?” “你为何不找我?” “不找不找,怎么好打扰苏公子英雄救美?” 苏卿白听罢先是一愣,又马上狠狠往他胸口捶了一下,原来他早就派人偷偷跟着了。 齐晏顺势抓着他的手往他手心手背都亲了好几口,柔声道:“小野猫,玩了一天该累了,先沐浴再吃些东西。”顿了顿,又故意说道,“早些睡觉明天好去西京段府赴宴。” 苏卿白耳垂微微红了,明明行事光明磊落,此刻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低声嘀咕道:“分明什么都知道,只会使坏欺负人……” “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呢?嗯?”齐晏卷起苏卿白的一束头发轻吻一下,柔声道,“既然欺负了,那今晚继续让我欺负?不会弄哭你。” 这下子苏卿白的整张脸都红了,他摇了摇齐晏的脑袋,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六福备好热水悄然退出去,陆蝉把吃食放到案几上默默退出去。齐晏坐在浴桶旁看苏卿白沐浴。 第101章 君无戏言 苏卿白懒懒地泡在温水里,无比舒适,他伸出手蒙住齐晏的眼睛,笑道:“你去看书。” “不想看书,就想看你。” “女王好看么?” “好看,女王是大齐前丞相的千金,叫林兮。” “女王有没有问你当初为何不娶她?” 齐晏愣了愣,拿开苏卿白的手在他手腕处亲了一口,道:“你都知道?” “六公公说的。”这么快就把六福出卖了。 苏卿白拉过齐晏双手揽住他的脖子,道:“齐晏,好看。” 齐晏碰碰他的鼻尖,宠溺一笑,道:“宝贝,好看。” 洗漱过后,齐晏躺在床上把苏卿白抱在怀里说了好一会儿情话,待苏卿白迷迷糊糊想睡之时哄劝着他服了药。 “苦……”苏卿白皱起眉头含着最后一口药,要吐不吐的,哀凄凄地望着齐晏。 “乖乖的,咽下去,过几天身上的毒解了,先不回去,带你玩一段日子再回宫,可好?” 苏卿白瞬间把药咽进肚子,抓着齐晏的手臂求证:“君无戏言,不能赖皮。” “不赖皮。”齐晏只觉好笑,在心里嘀咕,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 苏卿白唇齿间含着千年佛肉的异香,齐晏闭上眼吻了上去。 见苏卿白实在是累了,齐晏也不敢多动他。换了床,齐晏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这样抱着苏卿白半睡半醒熬到天蒙蒙亮,却忽地发觉怀里的人身体越来越烫。 “齐晏……”苏卿白语尾轻颤,眼角泛出一丝水光。 “嗯?”齐晏立刻回应他。 齐晏低头见苏卿白并未醒,只是做梦了,便伸手想去拍拍他,摸过他身下的衣袍时,发觉一片湿意。苏卿白嘴里不停地哼哼唧唧,鼻尖还冒出一丝细汗。他这是在做……什么梦…… 梦里还喊着自己的名字,见他脸蛋滚烫,软扑扑地团在怀里,齐晏不禁笑出了声,这傻乎乎的样子,当真是可爱得紧。 “唔……”苏卿白惊觉有块石头压到腿上,从梦中猛然醒来。 齐晏像是安抚般地摸摸他的脸颊,道:“还早,再睡会儿。” 见齐晏这老神在在的样子,苏卿白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含水光,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道:“占人便宜占得理直气壮,你倒是把身子挪得远一些。” 长痛不如短痛,趁着他说话的功夫,齐晏按着他的肩膀,手臂一紧,俩人抱到了一起。 “哎呀……”苏卿白发出细碎的叫嚷声。 在苏卿白生气前,齐晏赶紧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苏卿白的尾椎钻上脊背,想推开齐晏的手立刻失了力气,软绵绵地搭在被子上。 “是不是刚刚也梦见这样了?”齐晏勾起嘴角附在苏卿白耳边轻声说道。 “对。”苏卿白咬咬牙,道,“不过我睡在床上,你睡在地下。” “好。” 齐晏笑着将两人换了个姿势,这一动作让苏卿白浑身抖了一抖,在齐晏的胸膛上捶了好几下,泪水溢出了眼角。 这一通折腾下来,天就亮了。 第102章 想反攻?梦里也没有 苏卿白只觉得昏昏沉沉,险些要晕过去了,睫毛湿哒哒地粘在一起,身上手臂上全是红色印记,不能细看。 齐晏小心地帮他擦拭过身子,清理了后面,替他盖上被子。 “宝贝,晚安!”齐晏故意咬了咬他的耳垂,“还有,不要随意想反攻,你没机会的,想都不要想,梦里也不会有。” 苏卿白累得连呼吸都累,懒得逞什么口舌之快,没想到齐晏平时对自己有求必应,温温柔柔,在床上却压得他反攻的想法都不能有,气! 齐晏见苏卿白温顺地缩在自己怀里,勾勾嘴角,满足地闭上眼睛。 曲子国女王给齐晏安排的宴蕊阁精致非比寻常,正值夏季,廊下朵朵金黄色的萍蓬莲开在水面上,长廊上爬满红萝草。苏卿白站在池边吹着风,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红色印记,想吃了齐晏的心都有。 “苏公子……” 苏卿白听见这声小心翼翼的叫唤,忙放下袖子回过身,见一名侍女跪在地上,垂首恭敬对他说道:“苏公子,我家殿下让奴婢接公子去段府赴宴,马车已在宫外候着了。” 殿下?听到这两个字,苏卿白眼里掠起一丝思量。他竟是曲子国的皇子。他扫了一眼地上的侍女,淡淡开口道:“你认错人了。” 侍女:“……” 侍女只是偷偷看了一眼苏卿白,依旧不敢多大抬头,手心却是冒出不少细汗。正当苏卿白要转头离去时,从爬满红萝草的柱子后头走出一人,那人一身湖蓝色的绸袍衬得肌肤素白如雪,潋滟刺目,还是这般好看的让人呼吸要停滞了。 “苏公子,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段言似笑非笑地望着苏卿白,眼眸子黑亮如墨石。 “哦。”苏卿白神色浅淡地“哦”了一声,再无他话。这人将自己的身份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查了他人的身份,还好意思神色自若地问别人认不认得自己,脸皮可真厚。 段言并不气恼,笑道:“前几日我有一件衣服被云绒花染了色,上好的绸缎混了他色甚是可惜,苏公子可否告知如何洗去衣袍上的染色?” 苏卿白道:“云绒花是什么花?” “跟续绒花有些相似的花,可入茶,我少时在北疆生活过几年,北疆的冬天天寒地冻,一到冬天总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会死掉,有一年染上风寒,久久不好,此后的每一年冬天都要受风寒的煎熬。” “云绒花泡茶喝,可缓解风寒带来的不适。”段言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色,“这花茶什么都好,就是茶汁颜色沾了衣服便去不掉了。” 苏卿白面色微动,道:“云绒花何处有?” “苏公子若是想要,到我府中取一些便是。” 苏卿白走到段言跟前,盯着他眼睛下的那瓣银杏叶,开口道:“我的脚被阁下的银狐所伤,走不动路。” 段言笑出了声,这一笑使得他的脸更加明艳,“苏公子怎地无辜冤枉人。” 苏卿白冷哼一声,道:“敢做不敢当。” “既如此,我背你!” 段言伸出手,还未碰及苏卿白的衣袖,便被他打开了。 第103章 看你能逃到几时? “云绒花殿下留着慢慢喝吧,染了色的衣袍扔了便是。” 苏卿白冷冷地说完转身欲走,段言眉间掠起一丝慌乱,忙说道:“的确是我的银狐咬伤了公子,公子说个让我赔罪的法子,好给我个补过的机会。” 他又想了想,道,“苏公子如何知道那银狐是我的?” 阳光下苏卿白眯着眼睛,勾起嘴角,不屑地说道:“我瞎说的。” 段言:“……”满脸错愕,悔之已晚。 他缓了缓脸色,道:“说吧,苏公子要我如何?” “把周敬送回乌啼城。他这么个神医留这里替你磨药粉不是屈才了。”苏卿白话说得直截了当,斜眼望他,脸上一抹讥笑,“故意放出银狐去咬人,又把药粉价格提到最高,殿下真是有做生意的头脑。” 段言抬眼看了看柱子上的红萝草,清清浅浅叹了口气,道:“好,那苏公子可否跟我去喝一杯?南风馆的羊肉汤做的极具北疆风味,还有酱油鸭,五花千层,红烧鸡卷肉……” “好。” 段言抿嘴一笑,眼里湛起一脉温柔。 苏卿白只顾着吃,把段言说的“南风馆”三个字给忽略了,坐到包间,来了好几个姿色出众的小倌时,苏卿白拿着筷子夹鸭肉的手瞬间顿住。出来时,齐晏定是让死士悄无声息地跟着了,跟个男人来南风馆,传到齐晏耳内,怎么洗都洗不清了。 见苏卿白犹豫不决的样子,段言让小倌退出去,舀了一碗汤端到苏卿白跟前,又递了一把银勺放在碗边,这些沾了人世烟火的动作在段言做来竟是一派风流,曲子国的皇子天生就像个玉雕的人儿。 苏卿白眼睛瞥见段言手腕处的一道猩红色伤疤时有些愣神。 段言像是读出了他的神色,道:“小的时候去厨房偷吃时被抓包,打了一顿,这疤就留下了。” 堂堂一皇子,偷吃被抓,还被毒打,想想都觉得不合逻辑。 想到此,苏卿白忽觉一阵眩晕袭来,牵连着脑仁开始疼,脑子一疼人就泛恶心。 段言瞧出他神色不对,道:“公子?哪里不舒服么?” “头疼。” “我对医学药理略懂一二,可否让我把脉看看?” “不必了,沉疴痼疾殿下未必能看出什么。”苏卿白抬起头,这会儿看段言的这张脸竟是有些熟识。只是脑子太疼,完全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或者见过跟这张脸相似的脸。 说话间,从外间进来一名侍卫,他凑到段言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段言湛亮的眼眸立刻暗了下来。 苏卿白捂着胸口,嘴里泛起一股子甜腥味,这阵血雾让他有了一些清明。近来并未有什么心绪波动,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正疑惑中只听见身后有人不急不缓地说道:“苏公子,皇上有要事与你协商,请公子马上跟奴才回去。” 隔了两条街都能闻到齐晏浓浓的醋意,苏卿白咳了一声,轻声道:“好。” 苏卿白离去后,段言拿起他用过的筷子,脸上浮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小世子,体内的血虫有感应了呢,看你能逃到几时。 第104章 齐晏,理我理我 回去的路上苏卿白特地买了只酥皮鸡给齐晏,曲子国女王自打掌权以来,常年吃素,还下令让整个宫殿的人陪她一起吃素,这几日的清汤寡水连陆蝉都无法忍受。 苏卿白提着鸡强忍着胸口的恶心与疼痛跑去宴蕊阁,却在长廊一头看见齐晏与曲子国女王林兮站在一处说话,林兮自是倾国之貌,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这样的人,怎么就吃素了呢,真是想不开。苏卿白暗暗腹诽。他晃荡着手中的鸡慢慢踱步而去。 “我现在就如同长在泰山之角的桂树 ,上有万丈高峰, 下有不测深渊。稍不留神,粉身碎骨。”林兮看向齐晏,眼露深情。 “桂树上沾甘露,下润源泉,百年之后,亦是受万民敬仰。”齐晏语调清清冷冷。 这人从前是太子,如今是天子,待他人的态度,始终这般疏离。 林兮避开话题,道:“那位公子的身子可好些了?从前在皇都从未见你对什么人露过喜愠之色。” 有风拂过廊下的萍蓬莲,一缕缕清香穿过廊上人的发间。齐晏依旧是那张秀润的脸,神色清淡。 见齐晏不答,林兮一时有些惆怅,若当初没有离开皇都,今日又是什么光景。 “听说你至今未封过一嫔一妃,你对那位公子……” “沙陀族派使者来讨要十座城池,女王欲作何打算?”齐晏截下她未说完的话。 林兮闻言脸上显出八分疲态,敏亲王段舒为皇子口头出让的这十座城在朝堂上发了好几通火,当年国王驾崩时,段舒疾病缠身,何况曲子国国力微弱,对皇位,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国力增强,国库充盈,百姓丰衣足食,段舒每每想起当初拱手相让的位子眼里要恨出血来。 “大臣们还在商议。如今的曲子国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微弱小国,沙陀族内乱才平,若真打起来,我国未必会输。” 齐晏淡淡“嗯”了一声,眼睛瞥见不远处被红萝草遮挡的柱子后苏卿白正朝他在招手。 林兮立于跟前,见眼前的人半天不言语,却不知为何他看向别处时眉间隐约流淌着一抹温柔。 “沙陀族刚即位的首领瓦拉狡猾狠辣,女王须谨慎小心。” 林兮正失神着,齐晏却早已走远,空余残音。 苏卿白牵着齐晏的手,小声地叫了声:“齐晏。” 齐晏却并未应他,跟个男人跑去南风馆还惹来一身浓艳的香气,想想都气。 苏卿白靠近了齐晏走,有些撒娇地低声说道:“齐晏,理我理我。” 这呆软呆软的声音让齐晏忍不住心软,可若是轻易饶过他又十分不甘,下回又不知会干些什么出来,所以咬咬牙决计要给他些教训才好。 “齐晏,我头疼,胸口的伤也疼,哪哪都疼……” 这会儿苏卿白说的是真的,齐晏只顾着吃醋生闷气并未真的听进去。 进了宴蕊阁齐晏就让六福备下热水,一声不吭地把苏卿白的衣服全扒了丢进热水里。 “烫……”苏卿白惊呼了一声,想往外爬。 齐晏只当他又撒娇,一把按住他,冷声道:“烫也受着。” 苏卿白眼里盈了水雾,咬咬牙垂首便不说话了。 第105章 拉去净身 片刻后,齐晏顿觉眼前的人忽地变得如此乖顺,眉间一蹙,赶紧将人捞起来抱到床上,看着他烫红的双腿才惊觉他是真烫。不觉得心口一紧,齿间生涩。 “疼不疼?” “疼。” 其实也没多疼,只是正值夏季,呆温水里也觉得热,苏卿白自小被药泡大,皮肤生得格外薄透苍白,稍不留神就红了。好在只是红了一些,若是真烫伤了齐晏得疯了。 看着齐晏愧疚的样子他越发想撒娇,浑身光不溜秋地往齐晏怀里蹭,一边蹭一边喊疼。 “我马上让六福找个御医给你瞧瞧。” 苏卿白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不给看,只给你一人看。” 齐晏愣怔片刻,道:“以后不许随意去那些烟花之地。” 苏卿白:“……”这都哪跟哪,他怎么还慢一个节奏。 “齐晏,我腿烫伤了,很疼,走不得路,今天开始我能不能吃饭让你喂?” “撒娇无用!” 苏卿白:“……”狠心! 苏卿白见这招不管用,往床里面挪了挪,这一挪挪出毛病来了,胸口一热,吐了一口血出来,便不省人事了。 脑袋昏昏沉沉,一下子感觉到有只温凉的手轻轻抚触着他的脸颊,一下子又瞬间眼前一黑,场景也变了,仿佛又回到当年在北疆时自己的房间里,床旁边有个小书童在给他读故事听,那人是段苠,苏卿白努力想睁眼,眼皮似有千斤重,只能从缝隙中看见床边少年一张圆润却无比好看的脸,那脸跟段言的脸竟毫无二致。 还未真正的看清那少年,迷朦中又听见有人在不远不近处稀稀疏疏地说话,苏卿白猛地吸口气睁开眼睛,屋内空无一人,案几上一个镂金香炉里飘着药香。这回是真醒了。 身上清清爽爽,已穿上一件薄绸外套,也不知睡了多久,觉得腰酸胀得很,苏卿白下了床走到案几旁想探个究竟炉内焚的是哪一味药。眼睛瞥见一卷画下压着一封撕了漆条的书信。拿起书信却是两封,另一封却是写给自己的。苏卿白眼中疑惑更甚。他眼睛扫过密密麻麻的字,脸色随之改变。 橘黄的落日透过雕花窗户洒在地上,仿佛这一觉睡得不是很长,时光也总是慢悠悠的,慢得苏卿白忘了在摩刺河边与瓦拉发生的那一场冲突距今已过去十年。 十年了瓦拉也成了沙陀族的首领,他在信中说他手中有齐晏需要的续绒草,只要大齐不插手他讨要曲子国十座城的事,他便把续绒草双手奉上。 苏卿白手指不断摩挲着信纸一端,眼眸渐沉,齐晏的候症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瓦拉如何会知道齐晏需要续绒草? 正沉思着眼睛瞥见听见门边异响,抬起头便见齐晏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欢喜。苏卿白顿觉心跳漏了好几拍,偷看齐晏的信后果如何? 齐晏快步上来,苏卿白瞳孔一缩,后退两步,脱口而出:“你不会要把我拉去净身了吧?” “哈?” 第106章 多少个春秋过去了 待齐晏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时,宛然一笑,牵住苏卿白的手,道:“也不是不可以。” “何苦为难自己?”言外之意净身了后床笫之欢就没有了。 “不为难,不为难,我只要……”齐晏干咳两声,“后头那里……” 苏卿白:“!” 齐晏见苏卿白的耳根又红得滴出血来,心头软得快化了。他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嘴唇,道:“御医说你中了暑气,这几日好好呆在屋子里,哪都不要去。” “还有,腿上被银狐咬过的伤已无大碍。没事了,都没事了,以后我的宝贝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看齐晏这一脸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事瞒着,他每次骗人的时候都会自我安慰般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让天子说个麻溜的谎也是很难的。 苏卿白自知千年佛肉根本解不了身上的毒,那毒虽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却因为身体本就先天不足,又要养着血虫,这种毒就成了最折磨他摧残他的一种。不得不说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当属苏之雲了。 见苏卿白愣怔着,齐晏拿下他手中的信纸,道:“不许想些有的没的,不许为无关紧要的事费神。” 苏卿白摇了摇瓦拉写给自己的信,道:“你看过没有?” 齐晏摇头,“谁会像你,小野猫不止偷玩,还偷看信。” 苏卿白把信纸递上去,道:“喏,内容一样,写信人也一样,都是说给续绒草。” “逗你,你还认真了。这些有的没的,看不看都一样。” 齐晏莞尔一笑。 “齐晏。”苏卿白低低叫了一声。 “嗯?宝贝?” 苏卿白:“……”这温柔得太不像话了。 见齐晏不打算为续绒的事继续说下去,苏卿白便也暂且按下不说,他搂着齐晏的脖子说道:“上回你说我喝了药就带我去玩,我们什么时候走?” 齐晏知道让他闷在宫里头着实让他委屈,何况是在女王的宫殿里。 齐晏碰碰他的鼻尖, 柔声道:“当年曲子国的皇子作为礼物送进你们北疆王府,后来回来的途中被沙陀族劫走,要挟献出十座城才放人走,如今瓦拉派了使者来讨要这十座城,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曲子国女王是大齐人,是前丞相的独女,我还是皇子时丞相于我有恩,况且曲子国若是被沙陀族吞并了,大齐危矣!” 苏卿白静静地听齐晏讲完,把下巴抵靠在他的肩头一声不吭。 “宝贝?怎么了?” 齐晏见苏卿白好半天不说话,抬起他的下巴,见他不知怎么的眼尾微红,眼睛里藏无可藏的一抹水雾刺痛了他的心。 “生气了?嗯?”齐晏在他额间亲了又亲。 苏卿白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些话竟是有些失态,也许是想起当年北疆王府被抄时的事,那年他站在窗子前巴巴地期望着也会有这样一个人过来帮帮王府。最后在窗前站了三天,等来的却是北疆王被赐死的消息。 春去冬来,北疆王府没了,多少个春秋又过去了。 第107章 宝贝乖,不要乱动 苏卿白在心底叹了口气,按下愁绪,撇开话题,“那瓦拉如此凌厉,女王可有商议出什么对策?” “不管有没有对策,我们姑且观望两天。”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苏卿白,握住他的手,道,“你当年在北疆王府时有没有见过曲子国的皇子?” 苏卿白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什么,再想便觉得脑仁很疼。在北疆时几乎天天病在床上,北疆王爱子如命,又怎会允许他人轻易靠近小世子,何况是送来当作礼物的人。曲子国只有一位皇子,就是这位段言,可见当年被当作礼物送进北疆王府的也是他,可为何对此人毫无印象。 见苏卿白脸色有些苍白,张开怀抱将苏卿白紧紧抱着,让两人胸膛的里的两颗心挨得更近。 “不说这了。”齐晏怕苏卿白又多想,便转了话题,道,“不远处有个含凉殿,殿旁一架大风车引水浇灌屋顶,水像瀑布似的往下淌,殿内十分清凉,可避暑,我带你去。” 苏卿白揉了揉眼睛,挨上齐晏的肩膀,道:“不想走,你背我。”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得矜持。” 苏卿白用脸蹭了蹭齐晏的脸,抱紧他,低声细语地说道:“我真走不动。” “哪走不动?” 齐晏掀起他的衣袍揉了揉他的腿,苏卿白痒得不行,咯咯直笑。 正闹着六福端着一个托盘在外头咳了两声,朗声道:“皇上,牛乳樱桃羹和蔗浆香瓜汁已为苏公子准备好。” 苏卿白望向齐晏的眼睛立刻闪着璀璨星光。 六福将东西放好后掩上门,心情十分愉悦地坐门口守着,苏公子好不容易醒了,皇上定是要好好疼爱一番的,谁也不能打扰。 齐晏的确打算要好好疼爱苏卿白,他含了一口牛乳樱桃羹推到苏卿白嘴里,凑到他耳边说道:“樱桃甜还是冰晶糖甜?” 温热的呼吸让苏卿白痒痒的,连着脸也红了。他支吾半天说不出来什么话。他想起一连好几回在床上讨了嘴上便宜后第二天腰就痛得下不了床。 看他羞得跟煮熟了的虾似的,齐晏越发想撩拨他。 “宝贝?听说牛乳……” 轻声说罢抬起苏卿白的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不要了吧。这牛乳从冰鉴里端出来的,会把下面冻坏掉的。” “那再给你温一温。” 齐晏吻了吻苏卿白的唇,抱起他坐到案几上,薄衫被拉到一半露出半个肩膀,身上隐约还能看见前日爱抚过后的红色印记。 “齐晏,不要了吧……”苏卿白脸又红了几分不安地挣扎着。 “实在不舒服就停下来好不好?” 齐晏嘴唇贴着苏卿白的额头,气息渐乱。 只是沾了一小块冰牛乳,苏卿白就立刻打了个颤,齐晏忙把他按进怀里。 “齐晏……”苏卿白抓着齐晏的手臂眼角渗出一蓬水雾。 “宝贝乖……不要乱扭动……” 正哄着,却听见头顶上空传来一声剧烈的“梆当“声,接着许多瓦片跟雨点似的疏疏落落往下来。 第108章 险些吓成性冷淡 齐晏快速抽回正放在苏卿白下身的手替他挡了两块瓦片,抱起他闪到一旁,拉了凳子上的薄外袍把苏卿白整个遮住按进怀里,黑着脸看着从天儿降正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两位神仙似的人边打还边吵。 “段言,你个叛徒,你就是曲子国的耻辱。” “敏亲王这是气急败坏了?” “若不是你,曲子国怎需送出十座城?” “这么说我一个皇子的命还比不上十座城?敏亲王如此在意,难道是觊觎女王的王位么?” 本就气血上头的段舒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恨得旋了几圈手中的大刀往段言砍去。 屋顶被捅破了个大洞,一只银狐冷不防地掉下来,砸到段舒的头顶。 片刻后,段舒两眼一翻,昏了。 段言和段舒两人因十座城的事大打出手,传遍整个皇宫。一时间鸡飞狗跳,满朝文武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第三天沙陀族大军压境,城内百姓一片恐慌。大齐皇帝因前头床戏被搅了兴致,此刻冷眼旁观,没有要帮曲子国的意思。血气方刚的敏亲王拿着文书带着一小支军队向瓦拉献城去了。 这边厢齐晏哄苏卿白哄了两天,这位险些被吓成性冷淡的苏公子才肯与皇上说一句话,仅仅只是一句:半个月不许爬我的床! 最惨的莫过于皇子段言,被倒挂在含凉殿门口的树枝上,女王下令,什么时候大齐的皇帝气消了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站在含凉殿门口的齐晏挑挑眉,冷笑道:“什么时候苏公子的气消了,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夜色如水,含凉殿旁的大风车搅起的水帘驱散了不少夏日的暑气。 被挂了两天的段言从始至终没有吭声没有求饶。因长时间倒挂,气血逆流,脸颊两侧的毛细血管破裂,血珠子正不断地往下滴。 凉风吹过,风中闪过一道黑影。 段言惊觉树干上有异动,吃力地望向站在树枝上的身影。 “阁下是条汉子。”苏卿白手中拿着一朵千年佛肉,扬了扬嘴角。 “那苏公子打算何时放我下来?” “不急,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段言眼里掠起一丝疑惑。 “不肯?” “肯不肯的,我有的选吗?还不是苏公子说了算。”段言抿嘴苦笑。 “哦。”苏卿白淡淡应了一声,金刀从袖中飞出,割断绳子。段言跟截木桩似的直直地掉下来,砸到草垫上,疼得脸都扭曲了,虽掉在了草垫,头顶也起了个大包。如此精妙世无双的翩翩佳公子,此时却狼狈不已。 苏卿白从树上落下来,蹲到段言跟前,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等了好久才等到段言坐起身,苏卿白不动声色地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你要续绒草做什么?”段言那张布满污血的脸依旧疑惑不解。 “想知道?” “嗯。” “待你的银狐回来时再说。” “你……”段言挑了挑眉角,无奈不能拿苏卿白怎么样。 “敏亲王已经拿着文书献城去了,我有一计,可以帮你解去曲子国之危。” 苏卿白站起身,俯视着段言,月光下神色依旧寡淡。 第109章 你打算何时理我? “呵。”段言冷笑,“大齐皇上放着几万大军都未曾开口要帮我国,苏公子哪里来的底气,我怎么不知道苏公子是这种人美心又善的人。” “哦。既如此,那阁下就回去洗一洗等着送城吧。” 苏卿白转身欲走,手臂一把被段言拉住,“是……是我……失言,苏公子勿怪。” 苏卿白笑意盈盈轻轻拂开段言的手,欺身靠近,开口道:“敏亲王欲献城,只是带去了他自己手写的文书而已,城印还不是在你手中,瓦拉若是率兵前来讨要,你不给便是。” 段言听罢凝重的神色并未缓解几分,欲开口,苏卿白打断他,“若是你的银狐能顺利回来打探到我要的续绒草,大齐皇帝自是会帮你的。” “但。”苏卿白语气凉了三分,“若是你与我一直靠得这么近,那位天子帮的可是瓦拉了。” 段言顺着苏卿白的眼睛瞥见含凉殿的台阶上立着一个人。 他迟疑片刻,垂下睫毛,问道:“他如此强势,苏公子有没有想过离开他?” 苏卿白笑而不答。 “苏公子,伴君如伴虎,天子未必适合你。” “阁下说的对。可,适不适合,都我说了算。” 苏卿白把佛肉插入段言衣服的斜襟之中,淡然离去。 齐晏提着一盏水晶宫灯黑着脸站在台阶上,身后的六福朝苏卿白使劲儿眨眨眼,满脸写着:快去扑倒皇上。 苏卿白风淡风清地绕过齐晏,故意不与他说话,兀自进了屋。 六福:“……” 远处树下的段言把一切看在眼里,揉碎花瓣,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竟是不知苏公子还会与他人月下幽会。”齐晏将苏卿白反手牢牢圈在怀里,言辞不善。 “有人吃醋了,也不怕弄疼我了。” 心头本就闷闷的,听了这话齐晏跟吞了块石头进去似的,二话不说除去苏卿白的薄衫,将人扔到床上,虚压住他,眼里含着一丝怒火,道:“你打算何时理我?” “有人恼羞成怒,要欺负人了。”苏卿白仰脸不看他。 齐晏一怔,脸色不定,粗粗喘着气,从苏卿白身上下来,坐到一旁,沉默不语。明知苏卿白是这种执拗的性子,还与他置气,最终只会气死自己,可眼瞧着他与他人亲近,心中又是堵得发慌。想着想着,口中苦涩,泪光盈睫。 见齐晏呆呆地坐着,眼眶湿润,苏卿白有些不忍,爬起来,挨着他小心地说道:“齐晏,我冷。” 齐晏闻言忙掩下酸涩,伸手要拉锦被,被苏卿白拦下。 “齐晏,你抱抱我。 ” 齐晏一顿,涩涩地没反应过来。 苏卿白挪过来,蹭到他怀里,圈住他的脖子,道:“天子也这么小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得。平日里只许你惹人生气,就不许旁人惹你生气了?” 齐晏抱紧苏卿白,鼻尖与他鼻尖相碰,吻了一会儿,道:“任性!骄纵!” 苏卿白欲反驳,嘴唇又被齐晏堵上了。 水晶灯内的烛火渐渐黯淡,月光渐渐清亮,透过窗户照得屋内一派旖旎。 第110章 叫声哥哥听一听 “叫声夫君我听听?”齐晏盯着身下的人笑。 “不叫。” “那叫哥哥!” 苏卿白:“……” “要不叫相公?” “你近来在榻上是越发的浪了。”苏卿白也忍不住地笑。 齐晏:“……”如今这人被纵容得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故意别开身子,老神在在地卷起苏卿白的一小束头发往嘴里吻。 身下一空,苏卿白打了个哆嗦,眼眶微红,睫毛上拢了一层水雾,难受地扭动身子,往齐晏身上蹭去。 齐晏只觉好笑,身下这人这张嘴总喜欢占些便宜,真真是不会长记性。 苏卿白抓住齐晏的手臂,脸蛋一圈嫣红,嘴唇贴上齐晏的嘴角。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齐晏的鼻子,齐晏心下一惊,移开嘴唇,见苏卿白脸色微微发白,额间尽是冷汗。忙抱起他,惊慌地唤了一声:“宝贝?” “觉得头疼,肚子疼,反正很难受。”苏卿白把头埋入齐晏的脖颈间。 齐晏:“……”难受就对了! 齐晏重新贴住苏卿白,只听见他发出轻柔细碎的哼嗯声。 片刻后,苏卿白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明明想要,性子还这么倔。”齐晏低声嘀咕,他动作轻缓,不疾不徐地安抚着怀中的人。心中十分不甘,自己似乎也没占多大的便宜,但转念想想,这世间,大概只有苏卿白,他拿他没办法。 苏卿白用脸蹭了蹭齐晏的脸,满足地闭上眼睛。 第三日,陆蝉火急火燎地跑进含凉殿,见着齐晏道:“瓦拉带了五千军队浩浩荡荡站在东城下,跟皇子讨要城印。” 他抹抹额间的汗,继续说道:“皇上都入了曲子国的皇城,肯定不会再攻打曲子国了,瓦拉为何还有底气讨要这十座城,他就不怕皇上会帮曲子国攻打沙陀吗?” “他当然不怕,朕未曾给他回信,他就认为朕谁都不会帮。” “那皇上真的不帮曲子国吗?” 齐晏笑:“我们家的苏公子如此争强好胜,未必肯让我帮。” 东城城头,段言冷冷注视着城下那位骑在马上满脸胡须的瓦拉,这人年纪不大,胡须倒挺多。 “我说皇子殿下,你不能仗着自己的姿色耍无赖啊是不是?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十座城就一座都不能少。” 明知瓦拉故意挑衅,段言透白的脸还是气红了。 “若是你觉得委屈,本王可以顺势要了你,把你带回去日日疼你,夜夜爱你……” 话未说完,空中一阵破风之响,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支箭直直射下瓦拉头上的红羽帽。 瓦拉惊呼一声颠下马,马受惊仰头嘶吼,身旁的士兵立刻一阵骚乱。 “段言,你敢!”瓦拉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段言,怒目圆瞪,脸色煞白,显然气急了。 “他不敢,我敢!” 苏卿白一身锦缎宽袍,衣袂随风,拿着弓站到段言身旁,抿嘴对瓦拉笑着。 “你……你是……”瓦拉认出苏卿白那刻险些再次颠倒在地。 他慌忙抬头看天,看看有没有那么一群跟苏卿白一样胆大包天的变态的鸟。 第111章 陪不陪我? 天空蔚蓝,无边无际,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继续抬眼四处寻找,仿佛真的在远处火红的烈日旁看到一群红色的火焰鸟似的,他突然变了声调,破声大喊:“撤!撤!” 城下士兵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地乱窜,慌了阵仗,四周一片兵慌马乱。 过了一会儿,段言望着远去的士兵,道:“苏公子,说吧,要什么?” 苏卿白低声轻笑,道:“带着你家的宝贝银狐,陪我去他的帐内取续绒草。” 段言望着苏卿白,神色微动,似是有些难过,道:“那个人就这么值得你以身犯险为他拿株破草?” 苏卿白不接话题,冷静看他,语气清淡,“陪还是不陪?” “陪!” “今晚。” “都你说了算。” 苏卿白笑。 同一时刻东城十里外的帐内,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人也在笑。只是这笑映在他手中的荷叶酒里寒冽如刀。 “那苏卿白怎会跟段言站在一起?”瓦拉说着扔过去一只瓷碗,摔了个粉碎。 齐祯坐在轮椅上低头痴痴笑起来,哑声道:“没关系,你手中不是有续绒草么?等着就是。” 瓦拉默不作声,扶着桌角的手背青筋暴起。一个小士兵掀开帐门,有风吹过,齐祯衣袍下摆如麦浪翻滚,空空荡荡,没有腿,厌恶之色从齐祯脸上窜起,未等发作,瓦拉见出端倪,开口道:“大齐皇帝身上的病必须要用那种神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让重要的人来取,不管谁来,本王都会让他有进无出。” 他又饶有趣味地看着齐祯,道:“希望大齐的皇帝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小士兵小心地瞥了一眼齐祯,走上前毕恭毕敬地对瓦拉说道:“大王,大齐皇帝和那位苏公子出了曲子国走上官道在回去的路上了。” “你说什么?”瓦拉瞪大圆眼,气得一手就捏爆桌边的茶杯。 破裂的声音吓得小士兵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嗯?这就走了?”齐祯眼中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片刻后,眸中的丝丝波澜变成道道幽暗,“派人先去探一探是真是假。” “不用你说,本王也知道。” 瓦拉走出营帐时又回头说道:“本王不管你跟那皇帝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你只要能拖住那皇帝不让他插手本王取回十座城,事成之后本王一定带你回沙陀族找巫医给你按一双新腿。” 齐祯笑着捡起桌边一块碎瓷器,送入口中嚼了起来,鲜血从他嘴角一点点溢出来,“你我合作,只有利没有弊,若是有机会能除掉北疆那位小世子,更是皆大欢喜。” 这几十年来杀过无数人,见过无数张血腥狰狞的脸,可齐祯脸上这种吃人的癫狂模样却让瓦拉不禁打了个寒战。出了营帐身上的恶寒久久未能消退下去。 外面风卷沙土,遮天蔽日,瓦拉也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已近昏暗,四周悄无声息,静得可怕。他眼睛望向远方,脸上掠起一丝不可相信,“难道他们真的走了?看来与自己身上的病比起来,大齐皇上更在乎北疆的世子一些。” 第112章 苏公子呢? 他走了段路停在自己的营帐前,仰头望天,风吹云散,星子当空,灿烂耀眼,他叹口气,道:“苏卿白,难道是我看错你了?费尽心力想要的续绒草就在这里,你就不想来拿?” 此时,身后一个小将士提着灯笼,躬身小心地说道:“大王,人……我们……跟丢了。眼看着他们的马车浩浩荡荡进了树林,可当我们也进了林子时,林子里竟空无一人,地上丝毫没有马车轮子碾过的痕迹。” 这一句让本就气闷的瓦拉心绪冷了七分,他走进营帐,冷哼道:“大齐皇帝跟那苏卿白呆一起真是长进了。”予一惜一湍一兑。 “许是进了林子就跟他们走的是两条路,也不知道大齐皇帝是怎么把我们的人给甩掉的。” 瓦拉靠近装着续绒的镶金红木柜子,哧鼻说道:“那苏卿白诡计多端,什么事干不出来。” 手指还未碰到柜子的锁,似是闻见什么气味,他眉头紧皱,低头一看,地上有几根极细极细的红色的毛。瓦拉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捡起一根红色细毛,凑近了看,瞳孔骤然一缩。 火红的细毛红光莹莹,这是银狐的毛,独一无二。 他瞬间明白为何苏卿白会出现在那城头。他帮了段言,就是在帮自己。 这么说,苏卿白来过这里。他猛地打开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来人……来人……来人……”瓦拉暴怒,额间青筋凸起,“追……快给本王追……” 天色昏暗,苏卿白凭着了得的轻功,不着痕迹地跑出老远,按照约定,段言牵着马已在营帐外一里地的一棵千年大榕树下等他。银狐叼了续绒草跳入段言怀中,段言摸摸怀中银狐,笑道:“肯配合苏公子,倒是难为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响起喧闹声。 “嗯?他反应倒是快。”苏卿白低声道。 “苏公子,我们快走!” 苏卿白闻言跳上马背,抓起缰绳,狠地踢了下马肚,马朝天一声嘶鸣,绝尘而去。 段言在前,苏卿白在后,策马狂奔,风卷沙土,翻滚而来。 只要跑出瓦拉的驻扎地,就安全了,即便有追兵来也不怕,陆蝉已带着几支军队接应。可是在马上颠着颠着,苏卿白忽地觉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一股甜腥立刻涌上吼间,他握紧缰绳,稳了稳心绪,吐出一小口血来。望着眼前段言的背影,脑袋竟开始模糊起来,这个背影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见过,在北疆?在北疆王府?他是段言,段言又是谁? 意识渐渐开始涣散,抓着缰绳的手终于脱落,从马上跌了下去。 段言带着银狐和续绒草一路驰骋,风卷残云般的气势奔出十里地,果见陆蝉举着火把在不远处站得跟个雕塑似的,他身后黑压压的士兵跟着也站成了雕塑。 段言止住马,飞身而下,跃到陆蝉跟前,欣喜地说道:“陆侍卫久等了。” 陆蝉眼眸一沉,道:“苏公子呢?” 第113章 北疆王是怎么死的? 段言闻言扭过头,只见不远处一匹马像是失了控似的向这处跑来,马上空无一人,马上的人呢? “苏公子呢?”问出这一声时,陆蝉手心已冒出不少冷汗。 苏卿白竟是没有跟上,这一路过来,只听见身后哒哒的马蹄声,以为那人就在身后,殊不知他早已从马上摔下去了。酷夏的天气闷热的很,可段言吓得却是满身冷汗。他抖着一只手摸向胸口,为何没想到血虫会有感应,苏卿白身上又带着毒,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为何还让他一个人骑马在后头?段言悔得双目赤红,恨不能拿刀也往自己胸口捅一刀。 迷糊中苏卿白睁开眼,脑子还跟不上眼睛向四周扫视的速度,片刻后,才看清身前坐着个人,这人面庞俊逸,十分好看,当然,因为长得跟齐晏有些相像,才好看。他一身妖魅的红袍晃得人头晕。 “苏公子……”齐祯睨眼看他。 苏卿白不答,从地上爬起来,坐定,缓缓喘气,让胸口的疼痛散下去。该死的毒,什么时候发作不好,偏偏在最关键时刻突然发作。 他又想说苏之雲那刀捅得真好,毒也下得好。让他寸步离不得人。 “苏公子……”齐祯又叫了一声,语气已是十足的不耐烦。 苏卿白依旧不应他,面容苍白又有些怠倦。 “今天才得以仔仔细细地将你欣赏了一番,北疆的小世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好看,可性格却比传说中恶劣多了。”齐祯冷笑道,“天底下长得标致的人如同山上的茅草一样多,当今皇上为何偏偏就看上了你?” 苏卿白抹了把嘴角溢出的鲜血,欲开口,见齐祯说道:“我知道,你的赤羽鸟不在身边。” 他渐渐靠近,投在苏卿白身上的阴影愈渐浓烈,一张冷峻的脸凑到苏卿白的鼻尖,“你在我手中,皇上就没有任何胜算,你信么?” “不信。”苏卿白两个字答得干净利落。 齐祯眼神一滞,立刻一阵恶寒从脊背泛起,他伸出手,突然掐住苏卿白的脖子,轻蔑地冷哼,“皇上当真是宠你,宠得你如此骄纵。” 他手腕使力,苏卿白只觉头晕炫目,胸口的气喘不到喉咙里,马上要憋死过去了。 见苏卿白脸色涨红,一副下一刻就要死掉的样子,齐祯稍稍将手松泛了一些。 他凑到苏卿白的耳边,轻声道:“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么?” 苏卿白眼神一动,手摸向袖子里的金刀。 “不如这样,你告诉我虎符牌的眼珠子在哪里,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苏卿白瞬间了然,他在心底冷笑,让齐祯找虎符牌的眼珠子,苏之雲这心思,真是藏都藏不住了。若是真让他得了眼珠子,调集那支军队,这天下可不得一分为二了。 苏卿白努力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很轻声,“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事。” 齐祯的眼眸里突地有了一丝玩味,与这人做交易就是如此头疼,但眼前的苏卿白仿佛一只快溺毙的鹰,只要他手腕再使力,这人立刻就断气了,想到此,齐祯脸上有了一丝任性。 第114章 逆臣之子,千刀万剐 齐祯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也行,你父亲……是冤死的!” “他与沙陀王的书信被人篡改过。” “北疆王如此厉害,如此受宠,你们西北府里的一纸一墨一笔,皆是朝廷所赐。” “有一种墨水融于酒精,在书信上动动手脚,岂不是很容易?” “你父亲功高震主,即便冤死,又能怎么样?先帝亲自断的案,无人能翻案。” 齐祯一句一断,手突地松开了,苏卿白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早已憋紫。 “你是不是想找出那个陷害你父亲的人?别想了,一旦你有风吹草动,就会暴露你自己,逆臣之子,千刀万剐,你看皇上还护不护得了你?” “何况,那个人陷害你父亲,也许是先帝授意的呢?” 齐祯说罢狠狠咬住苏卿白的耳垂,直到齿间渗出许多血来,他舔了下苏卿白耳垂下滴落的血,咧开嘴满意地笑了。 “苏公子,虎符牌的眼珠子在何处?” “在……”苏卿白猛地抬头,金刀划出一道靓丽的弧线,荡开一圈锋利的气流,可再靓丽也被齐祯躲过了,看着把不远处的岩石劈成两半的金刀,齐祯并不气恼,低着头发出吃吃的笑,“真厉害呢……” 天刚蒙蒙亮,齐晏便骑着马独自一人朝瓦拉的营帐一步步走来。沙尘漫天飞卷,刮得人脸颊生疼,齐晏压下心中酸涩,沉沉叹了一声:小傻子,这般任性可如何是好? 齐祯一身潋滟红袍,背光坐在金制的轮椅上,身后是刚从山头腾腾升起的朝阳,他朝齐晏嗤嗤笑着,笑容很灿烂。 十多年前,在他们的年少时期,他是大皇子,他已是太子,俩人也有过与此时相同的瞬间,站在朝阳下,齐祯对齐晏说:“太阳晒得人暖暖的,懒懒的,有时候还是觉得做普通百姓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晃眼,春秋十载过去,当年逆光而立的大皇子果然成了普通老百姓,可是却未见得有多好。 马蹄声停止,齐晏冷冷看着眼前的人。 “皇上,我们又见面了。” “苏卿白呢?”齐晏眼中是一团滚滚怒火,映衬着朝阳,像是要烧出一片血红。 “看。”齐祯往前指了指。 齐晏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心脏猛地一缩,一口气险些接不上来。不远处那高高的破壁上,一道微蓝的影像风中飘零的落叶挂在破壁高处,他脚底下面架着一口锅,锅下燃起熊熊火焰。那抹寡淡的蓝如此刺眼,刺得人眼里心里都在滴血。 “齐祯,你想怎样?”齐晏猛地喘两口气,从颤抖的牙齿间挤出一句话。 齐祯面无表情地从身下拿起弓箭递上来,声音带着凛冽的温软,道:“皇上,我在他锁骨处打进一根冰锥,把他钉在了墙壁上,我怕这根冰锥经不起炎炎的烈日,所以请求皇上再用箭将他钉得牢固一些,以防他掉到底下那口装着滚烫热油的滚里,那可就没命了。” 一瞬间,齐晏觉得浑身的血管都破裂开了似的,心脏疼得犯恶心,他想起苏卿白心口被人捅过一刀,疼起来大概也是这种程度吧。 第115章 他,不是你能动的 见齐晏不动,齐祯倏地松开手,弓箭掉到地上,厌恶之色在他脸上弥漫开来,他开口道:“这冰锥至多坚持一炷香的时间,皇上来的路上花去了半炷香的时间,刚刚你我说话又费了些时候,皇上,你还要细细思量么?” 风中的苏卿白摇摇欲坠,单薄得惹人心疼,他从来都如此单薄,如此惹人心疼。这样的珠玉似的人儿只能圈在皇宫里圈在自己的身边慢慢地疼,谁都不许碰。 齐晏红着双眼,拉开弓对准了破壁高处的那抹身影。 “小时候,父皇总夸你,你样样都好,连箭也射得好,今日那小世子的命就掌握在你手中了。” “还有,他险些用他的金刀伤了我,我挑开了他心口的伤疤流了些血,希望皇上不要怪罪。” 天空澄澈,湛蓝无边,炎炎旭日从东方腾腾升起,普光四射,照得大地一派通亮。 齐晏面色平静如水,望着破壁高处的眼睛里却荡着涟漪水雾,心是疼得狠了,否则怎么连眼前的那抹蓝都显得模糊不清。 掌心渗出许多汗,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这一箭刺入他的锁骨,就能稳稳地将他钉在破壁上,可是那肩膀那手臂可就废了,连着胸口的伤也会再度开裂,这可不就是要了他的命? “皇上。”齐祯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眸透亮,闲闲地说道,“皇家的人都薄情、冷酷、寡义,你为何不一样?” 齐祯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眉间一派厌恶,粗粗喘息,道,“哦,错了,皇上只对他多情,对旁人都无情。” 他坐端正了身子,连声催促,“快快快……再不发箭,他就得准备见阎王了。” 话音刚落,齐晏松开手,“呼”地一声,箭如闪电般往破壁之上的人飞去。齐祯眼眸透亮,脸上的笑容一圈圈荡漾开去,他仰起头,满意地想闭上眼睛,笑容却忽然凝固在脸上。 他睁大眼睛,额头青筋暴起。 “齐……”“晏”字还未出口,一支锐利的箭穿心掠肺进了齐祯的身体,鲜血从他胸膛爆裂而出。 那破壁高处,南秋予拿着弓望向这处,眼底幽幽如千年深潭。 在齐晏的箭飞到一半时就有一个身影如飞燕般敏捷地掠过墙头,抢过苏卿白抱在怀里稳稳落地,那是侍卫林桑。 齐晏勾起嘴角,侧身看了一眼齐祯,从怀里掏出一条锦帕,扔到齐祯轮椅边上,冷声道:“他,不是你能动的。与芳雀到地下执手去吧……” 齐祯死的措手不及,瓦拉一夜之间退回到了沙陀。曲子国的十座城,稳稳地保住了。 这三日,含凉殿,御医进出了无数回,回回都是叹息而来,惊恐而去。摊上苏卿白这样的短命鬼,吊着半口气要死不活的,御医也是心如死灰,偏生大齐皇帝非要将这人的命留住,御医叫苦连天,恨不得挑断自己手筋脚筋,看不了病才好。 直到周敬来了含凉殿,一掌拍出苏卿白胸口的三口黑血,众人才松了口气。 第116章 他的牵挂 周敬一边啧啧赞叹苏卿白流这么多血还能吊着半口仙气一边细细地把苏卿白胸口和锁骨处的窟窿眼堵住,撒上药粉将伤处包得妥妥贴贴。 接下来的几日,苏卿白昏睡的日子多,醒的时候少,即便醒了也是团在齐晏的怀里一口地一口地吃喂到嘴边的药粥。反正已经半死不活了,粥难不难吃,药苦不苦的,都不见得他叫了,齐晏的眼眶却是一回比一回的红。 晏蕊阁池里的萍蓬莲开得正盛,夏日的清风带着淡淡的异香。齐晏站在廊下,眼眸沉沉,将手中的续绒草一点点捏碎,丢进池水里喂鱼。 六福站在一旁一脸心疼,忍不住说道:“皇上,这续绒草是苏公子拼了命拿回来的,您将它毁去,苏公子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如何闹了。” 齐晏眼眶湿润,轻声道:“朕身上的候症是他的牵挂,他只要有所牵挂有所惦记,才会撑着活下去。” 六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叹息道:“还是皇上了解苏公子,不过,他醒了肯定要与皇上置气,气大伤身,皇上怕也是舍不得的。” 齐晏盯着泛开圈圈涟漪的池水,久久不语。 此时,廊下掠上一道黑影,见到齐晏先跪下来。 “陆侍卫今日怎地如此恭敬?”齐晏眼皮都不抬,淡淡地问道。转念一想,哦,林桑已经回来了。 陆蝉:“……” 他毕恭毕敬地说道:“皇上前些日子让奴才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齐晏抬手,陆蝉递上一张纸条,齐晏蹙眉细看,末了,将纸条捏碎也丢进了池水中喂鱼。 “兵部尚书章勇向来耿直,朝堂上他对那些贪官污吏,狗苟蝇营之辈最是不屑一顾,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做小人之事,将手插到北疆王身上去。” 六福听罢,脸色一白,惊道:“万岁爷莫不是想替苏公子翻案?北疆王的案子是先帝亲审亲判的,连北疆王砍头,都是先帝亲自监督的。皇上,一旦想为北疆王平反,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必定要动荡一阵。” 齐晏看了一眼六福,凌厉的目光让六福为之一寒,他冷笑道:“这江山有一半是北疆王打下的,如今让朕坐拥天下,让北疆王背千古骂名,你以为朕会安生?” 这几句让六福彻底无法辩驳,天子虽然年轻,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清亮。当年众多皇子中,先帝立他为未来储君,足以见他确确实实聪颖出众。如今,他是一国之君,想做什么,谁还敢跟他说个“不”字。 “皇上……”六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那一箭皇上真的会射出去么?” 齐晏神情唏嘘,道:“会,但,朕折了箭镞……” 正说着,从屋檐上又掠下一道黑影,那人磕头道:“苏公子醒了……” 第二道黑影掠下,“苏公子不见了……” 第三道黑影来了,“苏公子去了西京段府……” 齐晏脸色随之沉下来,愤愤然朝含凉殿而去。 第117章 有没有和别人那样? 月光悄悄地从雕花镂空的窗户间漏进来,清风徐徐,月光水波似的在地上游荡。 陆蝉刚回房间倒了杯茶,还未开始喝,就听见门“哐当”一声被人狠狠撞开了,陆蝉手一挥,剑从腰间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待看清来人脸面时,忽地眼神一变,可还是晚了,林桑的一小撮头发被剑锋划落。 只见林桑被吓得脸色煞白,额角流下一行鲜血。 “对……对不起……”陆蝉脖子僵硬,惊恐地睁大双眼,险些吓得原地石化。 “蝉哥,干嘛这么凶?”林桑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望着陆蝉,嘴巴翘得老高。 “我……我……不知你要来……” 说完这句林桑更气了,背过身,愤恨地说道:“你不来找我也就罢了,我来了,你还用剑伤我。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陆蝉急红了脸,忙上前从后背抱住林桑,把他抱进屋子里,放到床上。见林桑依旧发脾气别过脸不理人,他凑上去亲了亲他,低声道:“是我不好,你要我如何?” “亲我,抱我。”林桑抽了抽鼻子,顺着杆子下了坡。 “嗯嗯,亲着了,抱着了。” 陆蝉又将林桑揽进怀里搂紧了。 “怎么脏兮兮的?额角还流血了。” 林桑往陆蝉怀里蹭了蹭,委屈道:“打架了。” “嗯?跟谁打?我去杀了他。”陆蝉声音一沉,眉间泛起一点戾气。 “跟南秋予。” “哈?” “他欠我一百两银子不还。” “没听过南少卿功夫特别厉害。”陆蝉一脸狐疑。 “他打不过我就跑,我踩西瓜皮上滑倒了,头磕石头上了。” 陆蝉:“……” “好疼。” “还没打,就输了?” “好疼。”林桑揽住陆蝉的腰,更委屈了。 “先给你洗一洗,再抹些药。” 林桑还没反应过来陆蝉就下床了,他又一顿生气,气鼓鼓地坐起来,心里恨,特别恨,嘴上不住地嘀咕:陆蝉这个直男,难道不是应该先亲,把人亲晕过去再起来打水洗澡吗?!哎,真是不会撩人。 林桑被洗得干净清爽,光不溜秋地爬进被子,与陆蝉肌肤相贴。他仰头亲了亲陆蝉的下巴,软声软气地说道:“我不在的日子,蝉哥有没有跟别人那样过?” “嗯?哪样?”陆蝉的脸慢慢地红了。 林桑翻身压住陆蝉,吻了吻他的嘴唇,含糊道:“就是这样。” “嗯……” 林桑如此热情,让陆蝉的脑子一时跟不上,忽然身下一痛,陆蝉“啊”地叫了一声。 “蝉哥不许跟别人那样。”林桑气得往他脖子间拱,身下越来越用力。 陆蝉吓得忙不迭地抱着林桑,在他后背拍了拍,连声道:“没没没,没跟别人……” 他又小声嘀咕:“我心里只有你。” 说罢脸更红了,一路红下去,红到胸膛。 林桑身下动作突然停下来,鼻子一酸,眼里湿湿的,低头吻住了陆蝉。 月光悄悄溜走,留下一室春情,床帐里充满陆蝉和林桑的气息。 第118章 哼哼唧唧喊累 直到后半夜,林桑才肯消停,趴在枕头上哼哼唧唧地喊“累”,陆蝉颤抖着双腿不住地叹息:这人跟奶酪似的软绵绵的,可发起狠来把人的灵魂都要整出窍了。又见两人身上都汗涔涔的,黏腻得厉害,陆蝉便揉了揉腰,抖着双腿下床去打水,把各自都洗干净,捞起林桑擦干净放进被子里。 “麻烦精,做了两回就撑不住了,还想撩人。”陆蝉侧身躺到林桑身旁,见林桑脸蛋透着淡淡的嫣红,睫毛湿软,嘴里依旧奶声奶气地哼哼着喊“累”,陆蝉心都要化了,将人抓到怀里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一点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来像金针似的从云绒花间漏下来,洒在苏卿白身上。 八月暖风曛人,段言走近了,伸手想拿去苏卿白鼻尖上的一点云绒花,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苏卿白金刀出袖,抵住了他的腰。 “我为苏公子特地来我段府而高兴了许久。”段言微微眯眼,风情万种。 “当年你被当作礼物送进北疆王府,为何我对你毫无印象?”苏卿白单刀直入,不带一丝一毫的客气。 若不是忽然从马背上跌落,也不会有后来的遇见齐祯的那一出戏。 每每碰见段言,苏卿白的脑仁总会莫名疼起来,胸口的伤也躁动有开裂之势。所以,他想知道这个段言与自己有没有过交集,为何自己始终想不起来他曾经被当作礼物送进北疆王府这件事。 “公子问这话不觉得晚了么?” “我只管问,你只管答。”苏卿白目光凌然,寒意刺进段言的心腑。 “那得问公子,为何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你想不起我?” 苏卿白闻言呼吸一滞,细细地将段言打量了一番,可凝眉思索,眼前这张脸依旧陌生得很,“我的伴读是段苠,不是你。” “自然,我福薄,不能成为公子的伴读。” “既然阁下不愿提及过去之事,想必当年在北疆王府过得是不甚开心了。” 段言眼里含着一丝笑,戏谑道:“王府有公子在,我很开心。” 苏卿白收回金刀,不想与他继续言语上的周旋,淡淡地转了话题,“你手腕的伤疤怎么来的?” “你过来,细细地瞧。”段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啪”,苏卿白毫无客气地拍开这只无礼的手。 段言微微一怔,低声笑了起来。苏卿白眉头皱得很紧,段言却越发开心,像是故意拿苏卿白取乐似的。 有风吹过,带来一阵焦灼的蝉鸣声。 阳光藏于云间,西边推来的云层越加浓厚,终于下起了雨。 苏卿白仰头看了看一树雪白的云绒花,道:“阁下不愿说,那便不说吧。父亲不在了,也还了阁下自由身,往后,保重。” “公子若是特意来说这些,那我不想听这些。” “随你。” “公子这就要走?” “不然?留下吃晚饭?” “啊?”段言一时惶然。 苏卿白转身,看见茉莉花团前,一人撑着伞正静静站着,伞上印着的芙蓉花以及那人眉宇间的温柔让苏卿白心口一紧。 第119章 我想和蝉哥睡觉 “病未好,怎么就乱跑?” 齐晏拂去落在苏卿白肩膀上的云绒花,把伞往他这边斜去。雨水顺着伞骨跟珍珠似的滴溜溜地往下落。 苏卿白伸手拉住齐晏的衣袖,笑道:“听说段府的花好看,来看看。” 齐晏闻言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点去那朵云绒花,揽住他的腰,道:“雨天路滑,我来接你回去。” “那就有劳皇上了。” 苏卿白看着齐晏笑,满心满眼都是眼前打伞的这个人。 雨水打湿了段言的一头黑发,云绒花在风里打着旋儿,他低低叹息:这一院子的花也比不过那人伞上画着的那一朵。 日子就如同雨水般淅淅沥沥地流走,暑气消散,天气渐渐转凉。 千年佛肉虽解不了苏卿白身上的毒,可也是一种延年益寿的药材,用佛肉养了一段时间,加上周敬精湛的医术,苏卿白的身子倒是比先前好了一些。 然而苏卿白得知齐晏并未用那支续绒草时着实生了一回气,不仅不跟他回皇都,还愤恨地带着林桑跑去南风馆。 脚还未跨进馆子,就见林桑一脸惊慌地从里头跑出来,惑道:“不知为何里头都是血。” “血?”苏卿白惊了一下,“那你不找人问问清楚?” “我倒是也想,馆子里无人。” 苏卿白更加诧异,抬腿就往里头走,被林桑一把拦住,“公子,馆子里像是经历过什么厮杀似的,污血到处流,肯定发生过命案,我们快些离开吧。被皇上知道,龙颜大怒,就不让我跟蝉哥睡觉了。” 苏卿白瞥了一眼林桑,绕过他往里走去,淡定地说道:“那你跟我睡。” “不妥,蝉哥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林桑护着苏卿白走,生怕苏卿白掉根毛,皇上一生气不把陆蝉赐给他了,“公子,你快点看完,快点走,这里阴森森的渗得慌,你家鸟王住云谷了,真有东西突然从地下蹦出来,咱可得蹦着逃快些。” 苏卿白停下脚步,看见地上几滩污血中粘了几缕火红的毛,他眉头紧蹙,低声道:“银狐?段言来过南风馆?” 此时林桑忽然在背后跳起来:“公子,敏亲王的家将来过这里,这是亲王府的令牌。” 林桑用剑锋挑起一个绿色令牌,指着它继续道:“估计是那位好看的皇子和敏亲王的人在这里打起来了。” 皇子和敏亲王一向不和,说打就打,都能把晏蕊阁屋顶掀个洞,捅破南风馆算什么。 苏卿白看着在剑端上不停晃动着的令牌,眸色深沉,片刻后,道:“走,回去。” 林桑舒口气连步跟上,他感叹道:“公子,都说那位美人皇子当年被当作礼物送进北疆王府,可我怎么就没见过他?” “你天天被你父亲按在书房读书,见过几个人?” 林桑哧鼻,不屑,“你不也没见过么?” 苏卿白脚步一顿,道,“我可能是脑子出了毛病,记不得他了。”他转过头,认真地问道,“我当年在北疆有没有发生过脑子被人敲坏的事?或者从山上摔下去过?又或者被人用石头砸过头?” 林桑啧啧啧,摇头叹息,“你是宝贝,谁敢碰你?” 第120章 你这样会引火烧身 苏卿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风馆的事一下子就被苏卿白打探出来了,果然是敏亲王与段言的冲突。 苏卿白提了好几只蜜油酥脆鸡放到六福跟前,六福亮着眼睛一股脑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敏亲王收了位义子叫易云,这位易云喜欢南风馆的一个小馆儿,听说小皇子也喜欢他,俩人争起来了,小皇子气不过失手将人杀了。”六福连连惋惜,说到惊人之处还故意抹抹眼泪,“苏公子,所以皇上让您呆在晏蕊阁哪都别想去,过几天待事情结了后,跟皇上回皇都。” 苏卿白哼了一声,说的好听,还不就是拿出天子的架子禁足自己吗?他瞥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好几个死士,后悔回来的早了,早知就直接拐去西京街段府了。 六福见苏卿白顺从地托着下巴坐在桌子前,悄悄松了口气,默默退出屋子。 夜间风大,吹落一地残花,齐晏怔怔望着蜜烛出神。将苏卿白禁足在晏蕊阁,不知那人又会怎么闹。 然而曲子国近来不太平,他绝对不会让苏卿白插手段言的案子。 夜风吹得窗纸呼啦地响,还带着响起几声鸟鸣声。 “皇上,苏公子有话要奴才禀报……” 一个死士跪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说道。 齐晏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 “苏公子说,皇上,理我嘛,理我嘛!” 齐晏:“……” 又一个死士,跪倒在门口,头磕地,道:“苏公子说,他想皇上了。” 齐晏抬眼盯着死士看,吓得死士瑟瑟发抖,不敢吱声,齐晏挥挥手,死士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不消片刻,又来一位死士,在门前叩头说道:“苏公子肚子饿了,六公公准备了吃食,苏公子要皇上喂,说什么都不肯吃……” “不吃就别吃了。”齐晏打断他,揉揉眉心,头昏脑胀。 夜更深了,凉意钻入屋子,齐晏拂了外袍从榻上起身,却见死士送来一封信,迎着烛光,拆开信封,只一张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带着泪痕的信纸,上面只字未写。 齐晏心头一紧,叹了口气,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让陆蝉提了一盏宫灯出门了,夜深露重,霜华涌动,血红的佛肉在齐晏过去后瞬间绽放。 齐晏推开晏蕊阁的门,只见地上全是被揉成一团团的信纸,苏卿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睫毛上是未干的眼泪。齐晏喉头酸涩,眼里起了一层水雾。他小心地将苏卿白抱起来放到床上,待转身时衣角被人拉住。 “齐晏……”苏卿白拉紧齐晏的衣角,声音软糯,带着委屈。 看这人凝咽的样子,齐晏再也冷不下心来,他摸摸苏卿白的脸,轻声道:“怎么醒了?嗯?” “齐晏冷落我了。”苏卿白别别嘴,起身钻入齐晏怀里,把头埋入他的颈窝。 “没有冷落,只是不想你插手段言的案子。”齐晏语气沉了一些。 “我冷。”苏卿白不接他的话茬,缓缓解开齐晏的腰带,把手伸进他的腰间。 齐晏一怔,“宝贝,你这样会引火烧身的……” 第121章 他哪来这么多精力? “齐晏冷落我了。”苏卿白故意又重复了一遍,顺势将手环住齐晏的腰,手心贴着他取暖。 手心凉凉的感觉让齐晏微微打了个颤,他把苏卿白压到身下,宠溺地吻了吻他带着湿意的眼睛,一只手往他身下探去。 “疼你,不冷落你。” 苏卿白忽地浑身一僵,拉起被子,将两人都团在被子里。 屋檐上掠过一只火红羽毛的鸟,发出锐利的鸟叫声,像是赤羽鸟。 苏卿白不理齐晏粗重的呼吸声,从被子里探出头,心不在焉地听着。 “宝贝,看什么呢?嗯?如此三心二意。”齐晏不顾苏卿白的挣扎,把他拉回到被子里。 “唔……”苏卿白急急喘息,低唤了一声,迷瞪了一会儿,带着眼泪侧身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缩到一旁。 齐晏满足地钻出被子从背后抱住苏卿白,笑道:“先前说想我了,现在还想不想?” 苏卿白有些累,脸蛋嫣红,身上泛起一些薄汗,恹恹地抓着被角不想说话。 “你这俩日乖乖地呆在晏蕊阁,想我了就让六福来找我。” 苏卿白气愤地用手肘撞齐晏的腰,撞得有些心虚,“谁想你?我想出去玩。” “真不想啊?”齐晏吻了吻他的后脖颈。 苏卿白“嗯”了一声,“嗯”得相当没有底气。 “可我想你。”齐晏虚压住苏卿白,一只手摸向他的腰。 苏卿白又气又急,这人精力充沛,打嘴仗是打不过了,力量悬殊,实力相差也很大,无奈只能巴巴求饶。 “谁让你先前撩我的?”齐晏按住苏卿白乱动的手,语气还带点危险。 苏卿白立刻环住他的脖子,哀哀戚戚地说道:“我饿了,我饿了。刚刚耗费了很多精力,要补回来。” 声音柔软,软得像棉花糖,他又紧紧贴着齐晏,十分黏人,心底思量着:必须得起床吃饭,不然这一夜都不得消停。 “嗯,补回来……”齐晏眼里满含笑意,深深吻住了苏卿白的嘴唇,手又从他腰上移到下面。 “唔……” “来……宝贝,抓着我这里……” 苏卿白眼里泪光点点,气得双脚在空中乱踢,为何跟想得不一样?他哪来这么多精力,他哪来这么多精力? 各种姿势一夜折腾,苏卿白疲惫得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眼角挂着眼泪直接睡昏过去,齐晏勾勾嘴角抱着苏卿白也睡了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夕阳余晖洒在晏蕊阁的屋檐上,映衬着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赤羽鸟像火烧般的红。 齐晏醒时苏卿白还在沉睡,他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小心地下了床,不太敢惊扰苏卿白。 齐晏心情舒畅地往含凉殿而去,他要去处理宫里头内阁大臣千里加急送过来的奏折。 而苏卿白自然不会乖乖呆在晏蕊阁,他睡醒后坐起来迷糊了一阵,发了一通起床气,见齐晏不在,又干巴巴地下床抱起被子放回到枕头旁。 六福准备好食盒已在门口等着,苏卿白盯着六福看了片刻,眉头一皱, 计上心来。 第122章 跟美人皇子幽会 就这样,夜幕降临后,两道黑影从晏蕊阁闪了出去,一个是林桑,一个是苏卿白。 林桑还背了个小包裹,俩人悄无声息一路小跑,见的确没被人发现,就趁着天黑停在墙边休息。 “你包裹里那是什么?”苏卿白不屑地瞥了一眼林桑。 “盘缠啊,衣服啊,干粮啊……”林桑很是得意忘形。 “让你夜探西京段府,你带这些东西出来做什么?” “啊?”林桑迷茫,“公子不是要从曲子国逃走吗?” 苏卿白:“……”条条大路通皇都,何必要逃? “公子。”林桑严肃了,“大晚上的跑段府,你不是想跟那个美人皇子做点什么吧?” “做什么?”苏卿白语气陡然变冷。 “花前月下,私会。”林桑作死地喊出这一句。 “查案!” “公子,这么说,你也不相信那易云是被美人皇子杀的?” “难说,段言的银狐也不是没有伤过人。” “美人皇子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杀人,公子想帮他?公子在意他?皇上知道吗?皇上知道吗?” 林桑跟在后天絮絮叨叨,苏卿白懒得跟他辩解,兀自往前走。天空高远,薄云飘浮,初秋的风有零星的凉意。 “公子,公子,你别走这么快啊,皇上已经让南少卿帮忙去查那南风馆的案子了,女王也同意了……” 说话间天边薄云间钻出一团红色的火焰,带着鸟的呼啸声。 林桑立刻安静了,望向高处的眼睛冷了下来,嘴里漏出几个字,“赤羽鸟……” 苏卿白仰起脸盯着那团火看,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这只赤羽鸟是大公子的么?”林桑握紧拳头喃喃道。 赤羽鸟在空中盘旋,红艳刺眼,尖锐地啸叫几声隐入云层。 苏卿白不答,良久,才说道:“那个易云的尸体放在何处?” 林桑回过神,道:“失踪了。” “失踪?”苏卿白眉头紧蹙。 “嗯,一夜之间突然失踪,南少卿也无从下手。” 苏卿白眼眸渐渐深沉,道:“这两天还有没有其他跟易云有关的事发生?” “公子问得好,还有一件事跟他有关,曲子国最西边的雪岭山下有一座金矿,出产金条,这些金条属官银,要送往女王的皇宫归国库,近来押送的一箱金条突然不见了,随金条一起押送的还有在雪岭山发现的三箱珠宝,价值连城。而运送这些宝藏的头头正是易云。” “既如此,宝藏丢了是大事,重则死罪,易云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南风馆?” 林桑挠挠头,亦是不解,道:“据说他喜欢南风馆的一个小倌,时常去那听小倌唱曲儿。可能自知难逃罪责,跟小倌道个别。” 苏卿白沉吟半晌,眉头皱得更深,道:“那小倌呢?” “也失踪了。” 苏卿白:“……” 街头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狗吠声,接着人声嘈杂,由远渐近,苏卿白来不及细想,拎起林桑跃上墙头,飞上屋檐,掠过好几间屋子,翻进段府。西京街只一座大院子属段府,翻得肯定不会错。 第123章 一晚上几回都不够 的确如此,段言披散着长发,身着一件薄薄的血红色中衣正躺在院子间的竹榻上,他斜襟敞开,胸膛皮肤白如素雪,衬得身上的中衣红若云霞。身边还趴着一只银狐。 苏卿白神情一滞,脚步一动不动。段言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不速之客,不发一言,他头顶树梢上挂了一盏橘黄色的水晶玻璃灯,光雾泻下,段言在光晕里竟柔美得不可逼视。 这场景看得林桑如痴如醉,口水险些要沾湿了衣袖。 院子外的喧闹声如巨石投入湖面,打破一院子的静谧。喧嚣更甚,段言眼眸一暗,忽地起身,一脚把还在痴迷中的林桑踢进屋内,回身揽住苏卿白的腰把他按在了墙上。 苏卿白还未发作,门就开了,无数的风和喧闹声如泄洪般涌了进来,只是都被段言挡了去,在他身前的苏卿白未惊起一丝一毫。 “殿下,宫里走丢了一位贵人,殿下可否看见?” “属下方才看见一道黑影掠进墙头,不放心,所以进来看看。” 段言微微侧过身,眉宇间透起的泠冽的薄霜让门口的侍卫抖了一抖。 “没有看见,退下去,无事不要惊扰本王,否则……” 他口里冷冷地砸出几个字,“以死谢罪!” 院子的门又被关上,院子陷入静谧。 段言望向身前的苏卿白,眸子里复又点起星光,盈盈笑道:“这位公子,深更半夜闯我院子,可有何事?” 说话间唇畔是一股淡淡的千年佛肉的异香。 “南风馆失踪的那位小倌藏在你这里?” 苏卿白袖袍里的手动了动,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没有,我藏他做甚?”段言答得干净利落。他又笑了,“公子也不问我好不好,一上来就这般冷若冰霜,真是无趣。” “你杀易云是失手还是因为与敏亲王有过节?” 段言眼眸闪动,清清浅浅笑了笑,道:“我没有杀他。” “嗯?” “如今那具尸体都失踪了,死无对证,如果你认为人是我杀的,那便就是我杀的吧。”段言叹息。 “若你认下了这档罪,那金条失踪案也就跟你有关了,半道截下金条,被易云认出,追杀你到南风馆,两厢残杀,你杀人灭口,合情合理,杀人,劫金条,不管哪一宗罪都能让你锒铛入狱。” 段言勾起嘴角,脸上带着一些孩子气,“如果公子让我认下这些罪,那我便认下这些罪。” “与我何干?”苏卿白冷哼道。 “那公子夜闯我府邸是为何?走错路了?”段言眼里牵扯出的笑意更浓。 苏卿白抬眼望月亮,面露难色,道:“皇上近来兴致盎然,一晚上要几回都不够,为了不想被皇上做晕过去,只能逃出来了。” 段言:“……”神色顿时僵硬,苏卿白推开失神的段言,与屋内走出的林桑一道,纵身一跃,掠出墙头。 俩人飞速跑了一段,避开哒哒哒的马蹄声,停在一处客栈的屋顶,苏卿白倒头喘息,昨夜被齐晏蹂躏的腰今儿还没缓过来,想到此恨得牙痒痒。 第124章 今晚好好收拾你 “公子,我在那美人皇子的屋内寻了一圈,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林桑坐到苏卿白身旁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冷了的酥饼就着冷水嚼起来。 苏卿白盯着高远的天空看,冷风拂面,散去一身的薄汗。 “不如去雪岭山看看。” “哈?”林桑半张饼卡在喉咙里,噎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还有,与易云一道运送金条的侍卫现在何处?” “十有八九被关起来了。”林桑脱口而出,“等等等等,公子,你不会红杏出墙了吧?为何要插手他的事?” 苏卿白白了林桑一眼,道:“那人当年被当作礼物送进北疆王府,可我竟然对他毫无印象,而且每次与他接触,脑仁就疼得厉害,胸口的伤也要开裂的样子,可见,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 林桑擦擦鼻尖,嘀咕道:“想不起来才好,万一想起来你跟他有过什么海誓山盟,事情就棘手了。搁给唱曲儿的,还能给你们唱三天。” 苏卿白捂着头,抽抽嘴角,终是忍不住,猛地一脚把林桑从屋顶上踢下去。 “啊……”地一声惨叫,林桑以为自己铁定摔个头破血流时,冷不防地掉进一个人的怀里。他迷茫地仰脸,正对上陆蝉温柔的眼神。 “蝉哥……” “大半夜不睡觉爬屋顶做什么?” “那个……有点热,出来凉快凉快……”林桑尬笑。 陆蝉:“……” “那个……皇上也知道了?” “嗯。” 说话间,一个黑影跃上客栈的屋顶。苏卿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一把拉进怀里。 “往哪跑呢?”齐晏语气沉沉,面带不悦。 “找男人。”苏卿白想也没想,话就从嘴里顺出来了。的确是找男人,只不过跟齐晏想的不一样而已。 齐晏脸色黑得难看,眼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光。 “当真?” 苏卿白瞬间心虚了,声音微抖,“我……不过出来凉快而已,晏蕊阁太热了。” 冷风吹入发间,夹杂了一些雨丝,苏卿白缩了缩身子,夜间的凉意都不如身旁这人的眼神凉。 “那今晚就住客栈。好好收拾你!” 齐晏说完抱起苏卿白飞身而下,当真住进了客栈。 “齐晏……不要了……”从被子中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很快这只手就被齐晏抓回被窝。床头青纱帐像水波似的荡漾。 “齐晏……我饿了,好饿……要吃饭……” 每回苏卿白被欺负得狠了,总会哭着喊这句。他总觉得肚子饿了齐晏肯定会放他去吃饭,可这回齐晏跟没听见似的,床板摇得嘎吱响。哭泣求饶声跟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室的春情。 不知过了多久,苏卿白颤抖着双腿从被子里爬出来缩到床角。齐晏也钻出被窝,把苏卿白抓回来狠狠按在怀里。 “今晚出去找谁了?嗯?”齐晏声音透着喑哑。 “找人。”苏卿白当真是倔。 “找谁?”语调陡然攀上霜。 “齐晏弄疼我了。”苏卿白不接他的话,软在他怀里撒起娇来。 “那这回不弄疼你。”齐晏翻身虚压住苏卿白,在他额间轻柔地吻了吻。 “哈?”苏卿白当即炸毛,还来? 第125章 你最好乖一些 齐晏解开苏卿白好不容易拢好的衣袍,把他如墨般的长发拂到头顶,手指轻轻地在他发间抚触着,指尖暖意让苏卿白瞬间乖顺下来,觉得惬意舒适得很。 齐晏鼻尖碰碰苏卿白的鼻尖,道:“乖一些。” 苏卿白觉得双腿一重,心中叫苦不迭,自知挣扎无用,只能拍棉花似的拍打齐晏的后背,哪知被齐晏按住手臂,十指紧扣,动弹不能。 “齐晏,笨蛋,大笨蛋……”连放肆的叫骂声都被齐晏用唇堵住了。 苏卿白软绵绵地趴在齐晏怀里,累得迷迷糊糊,嘴里依旧是数落齐晏的话语,齐晏却一句都听不清楚。 齐晏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许再乱跑了,好不好?” 苏卿白不答他,往他怀里缩了缩,好半天才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情愿的“嗯”字。 齐晏用手在他腰上时轻时重地揉着,低声喃喃,“曲子国的事也不许插手了。” 苏卿白太累太困了,有些烦躁地想掰开齐晏的手,可浑身无力,手腕没劲儿,只得仰脸亲住齐晏的下巴求饶。 “听见我说的话了没?”齐晏皱着眉头,翻身虚压住苏卿白,膝盖顶住他的腿根。 “听见了,不要了,别别……别要了……”苏卿白吓得声音都在抖,忙去推身上的人。 齐晏把他乱动的手压到他自己身后,凑上去轻轻地吻他,轻柔得像风吹过,“亲亲你……想什么呢?” 苏卿白脸红得发烫,委屈巴巴地嘀咕:“整天只知道欺负我。” “那你喜不喜欢?”齐晏笑。 苏卿白支支吾吾,半天哼不出什么来。 “不说?”齐晏凑到他耳畔语气危险。 “喜欢……喜欢……”苏卿白忙不迭地点头。 “傻瓜……” 天边一抹曙光破开幽暗,薄云清透,秋风微凉。 齐晏抱着刚沐浴完的苏卿白,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苏卿白紧紧抓着齐晏后背的衣服,很快就陷入昏睡。 这一睡又是一天,晚间的风更大了,穿梭往返,打得窗纸啪啪作响。 南秋予躬身恭恭敬敬地将段言案子的来龙去脉禀告清楚。齐晏拂额叹息,“就这么个案子也值得他大半夜跑出去。”他口中的“他”自然指还在床上昏睡的苏公子。 南秋予微微抬头,依旧不大敢看床上躺着的那人。 “此番还需南少卿进一步调查,若是那皇子真是冤屈的,还他一个清白,也省得苏公子整日惦记。” “皇上是如何看皇子殿下的?” 齐晏微微一怔,凝眉道:“手上虽有兵权,但到底还没有篡位之心。他的事本不是你能插手的,不过……” 此事当然不是南少卿可以插手的,但敏亲王越发猖獗,一旦生了谋逆的念头,林兮性命堪忧。齐晏与林兮虽不会有什么交集,但也不想看她丢了性命。敏亲王若扳倒了段言,手握兵权,将来的事就不好说了。 齐晏缓了片刻,又道,“小心谨慎一些。” “臣遵旨!”南秋予依旧沉稳恭敬,默默退了下去。 第126章 不许胡闹,乖,疼你 屋内蜜烛摇曳,暗香浮动。齐晏回身坐到床边,见苏卿白依旧昏睡,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这一摸让他心头一颤,苏卿白的脸烫得很,他又去探他的额头,这回跟触了烙铁似的,手臂一僵,这人竟发烧了。苏卿白似有所感,昏睡中还在呓语,齐晏凑近了听,见他嘴里哼哼:“齐晏,要抱抱,好疼……” 齐晏喉间酸涩,发不出什么声音,昨夜醋坛子打翻当真将他欺负狠了,都生了病。 苏卿白又难受地皱起眉头,嘴里哼哼:“齐晏,抱抱嘛……” 齐晏慌忙将人抱入怀里,紧紧地,生怕他发烧烧化了,变成流水流走了。 “抱着了,抱着了。”齐晏嘴唇扫过苏卿白的脸颊,温软的气息让苏卿白安下心来,又团在齐晏怀里抓着他的衣袖沉沉睡去。 蜜烛烧去大半截,淌下不少烛泪。苏卿白睁开眼睛,立刻觉得浑身上下疼得快散架了。他挪了挪身子,额头的湿布就滑下来了。苏卿白愣了一会儿,撑着酸痛的腰坐起身,只见手臂上、身上、腿上全是红色印记,心中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齐晏端着一碗粥从外头进来,见苏卿白醒了,眼睛一亮,坐到他身旁。 “你走开!我不要你。”苏卿白气势汹汹地推开齐晏。 “三更半夜要我走哪儿去?”齐晏笑。 “我不管,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苏卿白别过脸,不看他。 齐晏伸手探了探苏卿白的额头,见烧退下去了,安心了不少。 苏卿白见他还是这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里更加气恼,一脚踹到齐晏怀里,凶巴巴地嚷道:“我不要和你一起了。” 齐晏有些无奈,抓住他的脚踝拖过来,将苏卿白狠狠地揉进怀里。 “刚还要我抱,怎么又不要我了?”齐晏忍不住地捏捏他的脸颊。 “谁要你抱?”苏卿白挣了两下挣不开,何况头昏脑胀,腰肌酸软,哪哪都不好,只能软在齐晏怀里,真是要走半条命了。 齐晏笑了,凑到他耳畔,轻声问道:“那处还疼不疼?” “疼。” 苏卿白脱口而出,见齐晏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明白上当了,脸颊腾地红了。 “是不是昨晚有些狠了?那下回轻一些。”齐晏笑得更加愉悦了。每回总想轻一些,可很多事都是不由自主的。 苏卿白哑口无言,只能气鼓鼓地瞪着齐晏。 “不闹了,喂你吃粥。”齐晏怜惜地吻了吻苏卿白有些苍白的嘴唇,到底心里还是十分心疼他的。 “太烫了,不吃!”苏卿白别过头。 齐晏哭笑不得,吹了吹,把勺子再次递过去。 “太冷了,不吃!” 齐晏又重新递上一勺子。 “太淡了,不吃!” 齐晏心知他是故意的,也宠溺地惯着他,耐心地一点点喂进去。 “哎呀,太烫了……” 苏卿白推开齐晏,在被子上打滚儿。齐晏苦笑,又将人一把拖过来,抱在怀里,摸摸他额头,柔声道:“不许胡闹了,乖,疼你。” 齐晏柔软细腻的声音让苏卿白心头微颤,果然窝着一动不动被喂进去一碗粥。 齐晏吻了吻他的嘴角,舔进半粒米,将人又搂紧了一些。 待苏卿白迷迷糊糊想睡之时,一阵凌厉的风刮开了窗户,风风雨雨刹那间涌了进来。他耳朵动了动,心中大惊,弹起来按住齐晏的手,轻轻地“嘘”了一声。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跫音伴着杀意荡进屋内。苏卿白抓起床边的筷子不动声色地盯着门口看。 “啊啊啊啊……”响起几声惨叫,趁着闪电的光亮,看清门前俩黑衣人额头正中央被a插a进一根筷子,仰头倒了下去。 苏卿白嘴里咬了一根筷子,眼里透着寒凉的光,着一白袍立于床边,护住齐晏,清瘦的身影看似马上要被风吹了去似的。 “苏卿白,不许胡闹,往后退!”齐晏低喝道。 “皇上,站着别动,我看哪个不要命的还敢过来?”黑暗中看不清苏卿白的脸,只有一股阴寒的杀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毫无例外地再次响起一声惨叫,筷子直直插a进一个黑衣人的命门。 狂风暴雨从窗户涌进屋,一群黑衣人齐踏踏地扑过来,苏卿白金刀出袖,刀在空中盘旋回转,与兵器相碰发出尖锐的响声。 他死死护住齐晏,与一群人恶斗起来。奈何刺客实在太多,齐晏不顾苏卿白的阻拦,绕到他身前与那伙人缠斗起来,打斗间手臂被划了一刀。 苏卿白气得双目赤红,在夜间如一只狰狞的野兽。他手腕一使力,金刀转出一个弧度,爆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刺客们倒头哀号。 忽地上空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雷声,屋顶被捅了一个大洞,又从上空跳下两人。苏卿白心头一紧,却听见一人奶声奶气地叫嚷:“蝉哥,你捅破屋顶干嘛?” “方便!” 林桑:“……” 他转而又大声嚷嚷起来,“公子,公子,我的宝贝公子,你可还好?” 苏卿白扶额,险些崩溃。 屋顶被捅破,又从上空跳下不少刺客,苏卿白提了一口气,感叹:真是一个难眠之夜。 屋内浓烈的血腥味让苏卿白不住地泛恶心,这么恶斗下去不是办法,齐晏依旧会受伤,苏卿白想也不想地跳出窗,引走一波刺客,凭陆蝉和林桑两个人,定能护住齐晏。果然跳出窗后一批黑衣人立刻紧追不放,苏卿白捂着疼得快炸了的脑袋一直往前跑,隐约中看见前方又是黑压压的一堆人,为首的那人还打着一把伞,身形十分优雅好看。苏卿白打了个趔趄,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只是恍惚觉得不是磕在地上,而是跌入一个人的怀里,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耳畔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苏卿白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他晃了一会儿神,意识渐渐回归,四周是岩壁,这是在何处?又看了看自己,手臂和肩胛骨处被绑了绷带,许是昨夜打斗时留下的伤。 第127章 抱抱,要抱抱嘛 耳畔响起一个柔软的声音,“等你很久了。” 苏卿白转过头见段言靠站在岩壁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苏卿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被段言截下话头,“你被刺客追杀,我碰巧路过,救了你,连着我也被刺客追杀,只能躲这里了。” “他呢?” “谁?” “他。” 段言讥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他。”见苏卿白脸色苍白,垂首默不作声,段言心中微动,放缓了语调,“他身边很多死士,放心。” 苏卿白闻言眉头舒展开来,片刻后又陷入沉思。 段言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凑近了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着自己在曲子国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也没有仇家,为何会招来刺客?那些人一个个的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竟敢对大齐的皇帝下手。” 见苏卿白面色动了动,段言脸上笑得越深,这福至心灵心有灵犀的感觉,让段言心中很是熨贴。 “他们杀你,也许并不是你有仇敌,而是你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碍了他人的路呢。 苏卿白心中了然,这是在他国地盘,一切人情世故利害关系都不清楚,冒然出手还是缺了一些思量,难怪齐晏屡屡告诫他莫要插手曲子国的事。 苏卿白低低叹了口气,沉声问道:“你为何救我?” “嗯?”段言思索一番,道,“你若是死了,会给我造成许多麻烦。” “与你何干?”苏卿白哧鼻冷笑。 段言知道苏卿白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也并不气恼,温温和和地回了一句,“我看上你了,你死了,我也不能活了。”虽知道段言常常有僭越的行为,可忽然听这么一句,苏卿白也愣了愣。 许多话当时听起来没什么,可许久许久之后,苏卿白才明白段言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苏卿白站起身,不屑地说道,“那真抱歉了,我恐怕活不了多久。阁下年纪轻轻,还是想开一些。” “那你为何不劝他想开一些……”段言话未说完目光撞到苏卿白猩红的眼睛里,浑身一冷,后面未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这人真真是半句玩笑话都说不得。 段言立刻转了话题,“你还能走吗?我们要尽快回去,这处潮湿,不利于你养伤。” “自然……能走……”苏卿白咬咬牙,晃着身子扶着岩壁走出去。段言无奈叹息:还是这般倔强。 走至洞口,苏卿白身形一滞,一股凉意钻进脊椎,眼前竟是大片的墓地,细雨绵绵,凉风在荒草间穿梭化为凄凉的呜咽。 段言撑开伞走至他身旁,反而十分淡然,道:“很久很久以前,曲子国与别国发生过一场战争,战争持续数月,最后虽然打赢了,但死伤无数,将士尸体来不及安葬,活着的士兵便就地给他们挖了坑,安葬了,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么多的墓碑。” 苏卿白眼睛望向一处坟墓,盯着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摇晃着身子走过去,跪下来开始刨土。 段言连声阻止,“苏公子不可,这是对死去将士的不敬。” 苏卿白不理他,只顾着刨,没一会儿,便刨出了一个坑,坑里头躺着一具骸骨。而段言的脸色却是差到了极点。 苏卿白沉吟半晌,道:“这人的腰部为何是下陷的?” 段言明白苏卿白自来我行我素,便稳了稳心绪,道:“这是腰坑,尸体的腰部下方挖了一个坑。古代曲子国的将士喜欢带猎犬打战,主人与猎犬一同战死,猎犬也便跟着主人一同入土奔赴黄泉,死后的猎犬就葬在主人的腰部位置。” “哦?如此?”苏卿白眼里掠起一些思量,“这个坟墓的土是新的,这具骸骨也被人移动过,殿下不觉得,腰坑里埋着易云的尸体么?” 段言嘴唇抖了抖,胸腔里的一颗心不住地跳动。段言的不平静莫名地惹得苏卿白也焦躁起来。 翻开上面的尸骸,果然见易云被埋在腰坑里,连衣服都是那天与段言在南风馆打斗时穿的那套。 “公子果然聪明……”身后响起一个清冷却又温润的声音。 南秋予正打着伞站在身后不远处,脸上平静如水,一双乌黑如墨的眼睛深不见底,雨珠子在他发顶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南秋予看向苏卿白时,脸上才有了神色,“公子若是来了大理寺,我定然就没饭吃了。” “能来到这里,看来南少卿也不笨。” 苏卿白拍拍手上的泥土,道:“剩下的就交给南少卿了,找到尸体,你肯定很容易知道易云是怎么死的。皇子殿下冤不冤,这个答案就交给南少卿了。” 他眼睛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墩,道,“估计那小倌的尸体也在这处。” “嗯。公子受了伤,淋不得雨,走出这片墓地绕过一片小树丛就是官道。”南秋予想了想,又道,“还是让我送公子一程吧。” “不必!南少卿好好查案吧。”苏卿白摆摆手往前走去。 南秋予微微蹙眉,由着他去了。 雨不大不小地下着,没有马,没有马车,苏卿白只能徒步走着,又不愿段言给他打伞,浑身湿漉漉艰难地走上官道。雨水从发间往下淌,模糊了双眼,雨雾中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温温柔柔地笑着,还是如此清俊疏朗,好看得要人命了。 苏卿白不停地往前跑,眼泪不断地往后飞,与雨水融为一体。他一把扑进齐晏的怀里,带着哭腔说道:“齐晏,抱抱,要抱抱……” 齐晏敞开胸怀抱紧他,哽咽着在他额头上亲了又亲,哑声道,“伤着何处了?” 苏卿白扬起头,泪水从眼眶中打转而出,呜咽道,“一点小伤,皇上伤着哪儿了?” 齐晏笑着摇头,见苏卿白浑身上下湿透,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身上绑着绷带处正渗着血,他心尖一疼,打横抱起他上了身后的马车。 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雨雾中。 隐在不远处的南秋予这才宽了心重新往墓地的方向走去。 第128章 今晚,我轻一些,好不好 雨珠子从草叶上滑下来,篱笆旁的菊花开得正浓。 一道黑影闪进屋内,跪倒在地将信呈上。苏之雲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信上的字,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地上的黑衣人说,“段舒真是傻子,敢派刺客去杀我弟弟。”他又笑了一会儿,拿起眼前桌子上的一个小木偶把玩着,瞬间木偶就化成了齑粉,他自言自语道,“齐祯带着一山的活死人都动不了他,段舒的那几个刺客还想杀他?”他眼神一寒,脸上露出恶毒般的笑,“我弟弟疯起来喜欢杀人,上回屠了山,段舒若是还没有自知之明,我弟弟保不齐就会屠城了。” 黑衣人跪在地上,额头碰地,手心尽是冷汗。 三日后传出敏亲王犯头风卧床不起的消息,他向女王告了假,以求安心在家养病,朝堂政务暂不能参与。女王爽快地准了。 女王欲将敏亲王之事告知齐晏,却发现齐晏不在晏蕊阁。她站在池边看了会儿睡莲,发出无声的叹息。 苏卿白回来后整日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奈何他身上有伤,身体又虚,还不肯服佛肉养病,所以暂不能回皇都,齐晏无奈之下带着他去曲子国最热闹的天灯街散心。 苏卿白提了盏莲花灯与齐晏牵着手走着,身旁人潮涌动,灯影重重。 “齐晏……”苏卿白轻声叫了一声。 齐晏回过头,却见苏卿白贴了上来,嘴唇吻住他的嘴唇。齐晏两颊微曛,揽住苏卿白的腰,与他吻了一会儿。 “傻瓜,今日怎地如此大胆?”齐晏笑。 “齐晏好看。”苏卿白也望着他笑。 “真的?” “嗯。” “那晚上脱了衣服让你再仔细看看?” 苏卿白耳垂一红,不敢应他的话,只低着头牵着齐晏的手往前走。 苏卿白想去西巷买些白萝卜丝登盏糕吃,便把齐晏往那方向拽去。他知道刚刚吃了老多东西,齐晏是不大愿意他继续撑下去的。于是他只得撒娇拽齐晏,齐晏纵容地由着他闹。 天灯街热闹得很,一位穿玄青色长衫的人与苏卿白擦肩而过,苏卿白眼睛瞥见他腰间挂着的金丝楠木腰牌,瞬间一怔,想起那日在客栈遇见的刺客身上也带着相同的腰牌,其中一块被金刀劈成了两半,被段言救了后,那半块还握在手中。 段言说那腰牌为敏亲王家将所佩戴,苏卿白思来想去想不明白敏亲王刺杀自己和大齐皇帝的理由。齐晏几万大军压在边境,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开战,敏亲王想上位竟愚钝如此,用了最凶险的一招。 那人似乎发觉什么,快步往前走去,苏卿白脸色一变,松开齐晏的手转身就跟上了那人,齐晏还未来得及反应,苏卿白早已没入人流中。 陆蝉见势不对,从上空屋顶跃下。 “快去追他,不能让他伤到一根头发……”齐晏指着涌动的人流,脸上说不出的痛心。 陆蝉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苏卿白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眼见着就要抓住他了,没想到那人却抢过一旁妇人手中的孩子狠狠地往苏卿白身上砸,那妇人睁大双眼惊恐地尖叫,苏卿白眼疾手快,抢过那个孩子,可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他撞到了。 他紧紧抱着孩子,艰难地站起身,这孩子刚好砸在自己胸口的伤上,顿时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险些要喷出一口血来。 陆蝉快步上来,扶起苏卿白,沉声道:“苏公子可有受伤?” 苏卿白无奈摆摆手,“无事,快去追他。” “要死的还是活的?” “活的最好,死了也没办法。” 陆蝉纵身弹起,跃过一堆人,追了上去。四周的百姓一脸惊诧,张着嘴看着远去的那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阵清凉的秋风吹过,客栈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灿烂,地上铺满一层软软绵绵的桂花,香味浓郁。 苏卿白站在窗前闻着桂花香怔怔地看着天灯街,夜已深了,天灯街上的人都已散去,红灯笼由远及近一盏盏地熄灭,一轮明月照得整个皇城清亮洁白。 胸口的伤已经叫人重新包扎过,他脑中回想着那人把孩子砸向自己的场景,不偏不倚往胸口的伤处砸,像是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似的。 偏偏那人与陆蝉打了一架后跳进了瀑布,杳无踪影。 苏卿白头疼地转过身,见齐晏一声不响地坐在桌子前。神色十分难看。 他在心里转了一万道弯思量该如何把齐晏哄回来,他走上前干咳一声,讨好地说道:“下回不乱跑了。” 齐晏脸色阴沉,眉尖蹙起,与苏卿白对视。 “我保证!不会了。”苏卿白很坚定。 齐晏想斥责两句,见这人诚恳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把温好的桂花粉牛乳推到苏卿白跟前。总之摊上这么个人,他有火也不能发。 苏卿白眼睛一亮,欣喜地说道:“你怎知我想这个想好久了?” 齐晏不吭声,神色并没有好转,似乎还在生气。苏卿白小心地拉了拉他的手,低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才会不生气?” 齐晏声音一沉,“每回答应得好好的,不再去惹事,不消片刻又忘得干干净净,苏公子当真是没有心。” 苏卿白慢慢往齐晏怀里蹭去,不住地撒娇,最后团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还有些委屈。齐晏就是再想斥责也不忍心了,无奈地叹口气摸摸他的头发。还没责罚他,他倒是先委屈上了。 “我知道错了,皇上饶过我这一回吧。”苏卿白埋在齐晏的胸膛闷闷地说道。 “也行。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苏卿白心中敲响警钟。 “等下让我亲,让我抱,让我那什么……”齐晏又补上一句,“今晚,我轻一些,好不好?” 齐晏说得很委婉,苏卿白还是红了脸,他轻声地说了个“好”字。齐晏脸色这才缓和过来。 第129章 宝贝哥哥,我好想你 晚间风大,桂花清香更加浓郁扑鼻,闻得人醉醺醺的。苏卿白沐浴完,齐晏不让他穿衣袍直接抱起来放到床上。虽然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很多次觉,可每一回苏卿白都会脸红到脖子根,紧张地拽着齐晏的衣角。 “还没怎么样呢,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又不是第一回 。”齐晏笑了,忍不住就想逗怀里的人。 苏卿白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鼻尖碰着齐晏的下巴,问道:“那什么很多回了,会不会生孩子?” 想到此齐晏忽地有些激动,他将手放到苏卿白软乎乎的肚子上,心中无比的温暖与爱怜。此生最喜欢的事大概就是抱着苏卿白,这种感觉就像初春吹来的第一缕春风,黎明破开的第一道暖阳,暖流从心脏流进四肢百骸。 “想不想给我生个孩子?”齐晏吻了吻苏卿白额头。 苏卿白脸更红更烫了,窝着不动。 齐晏虚压住他,一只手放到他腿根,非要逼着他说。 苏卿白浑身一僵,把齐晏推开去了一些,也把自己的手伸进被窝。可苏卿白没轻没重的,惹得齐晏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那什么……你就不能多看看册子?”齐晏含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卿白。 “不看不看,皇上乃天子,怎么整天想着看春色小册子?真色!” 齐晏:“……” “皇帝哥哥,你真好看……” 苏卿白软着声音故意吻了吻他的唇。 齐晏:“……” 明知他是故意的,齐晏心里头依旧舒适得很,这人近来是越来越放肆了。先前怎么哄怎么骗都不肯开口叫“哥哥”,如今被磨练得浪得很。 “宝贝哥哥,我好想你。” 苏卿白很少说什么情话,蹦出最多的话就是“齐晏抱抱”,大概今日犯错了,此刻努力想把齐晏哄回来,这句“我想你”听得齐晏身体一绷,猛地喘气,苏卿白立刻觉得手心有些异样。 苏卿白愣了愣,看着他哈哈笑起来。 齐晏脸有些红,第一次在床上被苏卿白欺负,他捏着苏卿白的脸蛋,威胁道:“学坏了,谁教你的?等下就收拾你。” 苏卿白意识到危险性,立刻不作声了,求饶似的看着齐晏。 月光轻轻地流走,床上的青纱帐缓缓地荡啊荡。苏卿白先是不住地求饶,后又渐渐地失神,最后低低地喘息,天快亮时抓着齐晏的手臂乖顺地睡着了。 齐晏这才勾勾嘴角,在他额前亲了好几下。 陆蝉虽然没抓到人,林桑却是从雪岭山跑了一趟回来,发现那些押送金条的人全部被关在雪岭山下的一个铁牢里,且外头有重兵把守,轻易靠近不了。若不是苏卿白反复叮嘱遇事千万别冲动林桑早就砍进去了。 “这是在曲子国,处理不好有损皇上颜面。”苏卿白哈欠不断,昨夜被齐晏按着亲热到天亮,老腰已断,苏卿白觉得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要被榨干了,皇都也不用回了。 “公子,那些人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 “我想。”苏卿白端正了身子,道,“关他的人还没决定如何处置这批人,既不想他们死掉,毕竟在曲子国这一队的人突然暴毙势必会引起恐慌,但又不想他们活着,万一他们知道金条案失踪的情况,背后的这位人就岌岌可危了。所以,且先盯着。” “一切听公子的,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什么,公子,我听雪岭山下的百姓说雪岭山上有一种牛,吃了它身上那什么鞭,腰就不会痛了,公子很需要来一根……” “哎呀……”林桑大喊一声,只觉得腿根一凉,低头看去,见裤裆被苏卿白的金刀贯穿,扯了个大洞出来,风一吹,腿根凉飕飕的。 片刻后,整条裤子都掉了下去。林桑脸上红白不定,险些昏过去。 “我看那什么鞭,林侍卫很需要来一根。”苏卿白捡起金刀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想蝉哥了……”林桑说罢用外袍裹住下a体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飞速奔进陆蝉房间一把把陆蝉扑倒在地,压着他。 陆蝉:“……”一大清早发什么毛病? “蝉哥,我想你了。” 陆蝉:“?” “蝉哥,我裤子都脱了。” 陆蝉:“……” 林桑不住地在陆蝉的脖子间吧唧,陆蝉痒得受不了,推开他,让他站起身,站好。林桑只觉得在陆蝉的注视下更加难受,脸蛋通红低下头,相当害羞。 “你吃错药了?”陆蝉笑着问。 “我裤子都脱了,蝉哥还跟我开玩笑。” “你先说干什么了?” “被公子用金刀割了一刀,赶紧过来试试还能不能用。”林桑脸更红了,险些要哭出来了。 陆蝉先是一怔,立刻“噗嗤”一声笑出来,忙上前抱住林桑,在他脸上亲了亲,温柔地说道:“我看好得很。”他抬起林桑的下巴,亲了亲他的嘴唇,道,“你家公子皇上都不敢招惹,你作死往上撞。没给你来个断根就不错了。”说到此两个人同时想到苏卿白的确断过好几个人的根,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劫后余生的表情。 黑云压城,凉风四起。 敏亲王府的墙头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没有立刻闪进院子,而是翘起二郎腿坐在墙头看院子里的一男一女在树底下亲热。 院子中间有一张圆形大理石镶金圆桌,上面杯盘狼藉,果蔬冷茶横了一桌。 树底下粗重的喘息声散在风里,墙头的那位“梁上君子”倒是淡定的很,看着树下的海浪翻卷了一波又一波,最后那女人无意间抬起头看见墙上的黑影,想开口叫却被身上的人一按,惊吓过度昏死过去了。 那男的进行到一半哪经得住如此场面,哆哆嗦嗦地起身,怒道:“晦气!” 他转而进屋开始穿衣,黑影悄无声息地掠到他的身后。 “敏亲王,完事了?” 耳畔冷不防地响起一个声音,段舒吓得险些跌倒在地。 “你你……苏……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130章 今晚怕是速战速决不了 段舒扶着桌角语无伦次惊恐地望着苏卿白。 苏卿白不答他,对着他邪气一笑,口里吹了几声哨,一团刺眼的火球飞进屋子定定地站在砚台边上,极为轻车熟路。 “王爷恕罪!你与苏之雲的信被我截下了呢。” “这……这……这不可能……”段舒勉强站稳,摆出亲王爷的架势。 苏卿白淡淡一笑,那笑却如薄刀般刮得段舒脊背生寒。 “苏之雲的赤羽鸟听他的,但也听我的,而我的赤羽鸟只能听我的。”苏卿白走近两步,眼底冰寒一片,神情淡漠,“你知道吗?这只赤羽鸟是我家鸟王的老相好。” 这话一出,屋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段舒胸膛内错乱的心跳声。段舒可能死都不会想到大船翻在一只鸟身上。 “你把金条银锭送给苏之雲,苏之雲借兵给你谋反,事成之后,你不仅会继续给他运送金条,还会……” 还会借兵助他谋反,苏卿白没有说出口,敏亲王心中却已了然。 “可惜了,天不遂人愿,即便你用毒黑粉毒死了自己的义子却也没能成功地嫁祸给段言。到底是你敏亲王没有那个命呢,还是说你运气太差?” 把话敞开了说后段舒脸上的惊恐反而退去了许多,开始露出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本色。 他兀自拢了拢衣服,系好腰带,道:“小世子,你与苏大公子兄弟情深,我想你们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苏卿白闻言笑了起来,从桌子上拿了一盏银杯在手里不住地摩挲,眼里闪过一丝戏谑,道:“我要的都能得到,得不到的只能是我不想要的。王爷,你怕是不知道,我从不与人做交易。” 段舒嘴角抽搐,被噎得一时无话。苏卿白深受大齐皇帝宠爱,论钱、权、势,他要什么没有。何况他实在摸不准苏卿白是否也像苏之雲一样有一颗坚定的想夺回北疆的心。如今在大齐皇帝的缱绻温香中心中又会有哪些思量?段舒越想,脊背越是发凉。 “听说易云不仅是王爷的义子还是王爷身边的谋士,只是他千算万算把自己的命都算进去了最终却依旧没能帮到王爷,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哦,不,王爷并没有体面地安葬了他,而是把他填在埋狗的腰坑里。王爷,你说,他会恨你吗?” 段时听到这陡然一惊,后退两步,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他以为易云之死全是苏卿白胡编乱造的,他的确是被自己毒死的,但毒黑粉却是无稽之谈。如今竟是被找到了尸体。这苏卿白果然是比苏之雲更可怕。 “是……是谁告诉你的?”段舒胸膛起伏,只喘粗气。 “我……”苏卿白脸上一丝玩味,似笑非笑地盯着段舒的眼睛,开口道,“我瞎说的。” 段舒:“……”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场气死。 “王爷,易云若是没死,肯定不会让你派刺客来杀我与大齐的皇帝,你肯定还能走得更远,只是啊,他死了,你就少了对翅膀,我若是王爷,肯定会割下自己的舌头!把自己禁锢于王府内好好安享晚年,否则这叛国之罪谋逆之罪,担不起。” 段舒扶着桌角,看着苏卿白阴测测的一张脸,后背衣衫尽被冷汗打湿,之前在树底下的鱼水之欢成了他一生中最后的最舒服的时刻。 “苏翎之子,果然是碰不得……” 说这句话时苏卿白早已出了王府。 但苏卿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遇刺之后,齐晏就到过一次亲王府,那天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冷冷地看着段舒,那一身凌厉的帝王之气唬得段舒半天不敢吭声。 “若是再敢碰他,你就去死!” 这一句直入肺腑,生生把段舒吓病了。 这日是曲子国女王林兮的生辰,国王死后她就基本不过生辰了,而今大齐皇帝来了,不禁让她想起从前在皇都的种种,也开始格外思念故土,于是便在宫里摆下宴席,邀请了齐晏一同庆生。对于齐晏不住晏蕊阁,突然跑去住客栈,女王心头颇是不快,可终究奈何不了他。心里酸楚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席间齐晏滴酒未沾,倒是女王自顾自地把自己灌醉了,齐晏无奈找了几个侍女照顾她,自己便回了客栈。 恰好苏卿白前一刻已先进了屋子,见齐晏扫进半屋子的酒气与香粉气,心里头立刻翻了一大桶醋,牙尖酸酸地说道:“皇上又跟女王畅叙幽情了。” 齐晏皱眉,脱去外袍,揽住苏卿白的腰,道:“你吃醋了?” “哪能啊?皇上努努力,两国就能联姻了。” 齐晏哭笑不得,凑上去就吻住苏卿白这张该死的嘴。吻了好一会儿苏卿白险些喘不上气来,把齐晏推开一些,还未说什么话,再次被他揽住吻起来,最后苏卿白只得认错求饶。 齐晏笑着点了点苏卿白的嘴唇,道:“真真是不会长记性。” 他打横抱起苏卿白放到床上,虚压住他,苏卿白立刻踢腿以示反抗,又要来?自从来了曲子国,齐晏就没放过他,又不是春天,他如何能天天发春? 齐晏霸道地按住他的双手,柔声细语地说道:“难受得不行了,就一回。在女王的宫殿里,就一直在想你,吃饭都心不在焉的,再也不去了,这两日就回皇都。” 苏卿白心里立刻软了下来,先前在亲王府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 “那……马上要回去了,今晚就速战速决,储存好精力好赶路。我想吃宫里头御厨做的菜了” 苏卿白把头埋在齐晏的脖颈间,经历了这么多,这回他是真的想回去了,也不想在外头玩了,他深知自己所剩时日无多,也想用一己之私贪恋这最后的红尘。 “齐晏,抱抱……” 软软的声音让齐晏情动不已,他喘着气贴住苏卿白,在他耳畔说道:“今晚怕是速战速决不了……” 苏卿白:“……” 第131章 你我还有可能吗? 第二日亲王府突然传出敏亲王病重的消息,谁也不知他得了什么病,病从何而来,敏亲王拒绝朝堂其他官员前去探病,连手中兵权也一概归还。一时间整个皇城的百姓议论不休。 苏卿白在院子里踩着一地的桂花仰头望屋顶的那只赤羽鸟,细雨纷纷,他的发间夹杂着透亮的雨珠金黄的桂花。如今苏之雲打仗用的钱财有了,兵器有了,兵马也有了,此时若无动静,那么他的下一步棋也许就是找北疆的那支嗜血军队。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单单夺回北疆这般简单。 然而……苏卿白握紧拳头,指甲深陷肉里,像是要刺出些血来,苏之雲一步步布棋的同时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人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院子外林桑提着斗大一个包袱朝陆蝉嚷嚷:“蝉哥,你看我的新衣服好看吗?”得知要回大齐,他席卷了整个曲子国的特产。还特地给自己做了套崭新的衣裳,下摆分出五瓣花瓣式的裙摆,腰间还加了两条凤凰红飘带,穿在身上要多仙就有多仙。 “好看,有个洞。”陆蝉漫不经心地指了指。 林桑惑然说道,“咦?哪来的洞?蝉哥你说怎么办?” “再给你戳两个,当皇城里最亮的仔。” 林桑怒道:“蝉哥你混蛋,谁让你真戳的。” 陆蝉:“?” “蝉哥,你觉得我穿这身衣服像什么?”林桑又认真地问道。 “墨鱼。”陆蝉认真地答道。 林桑:“你要死不啦。” “开屏的孔雀。” 林桑:“……” 忽地听到陆蝉“啊”地大叫一声,林桑慌里慌张地跑进院子对苏卿白道:“公子,公子,快给我找一把伞,蝉哥受伤了。” 苏卿白唬了一惊,以为林桑没轻没重的把陆蝉捅了个血窟窿出来,慌忙去找伞,林桑急促道:“公子,你快点儿,晚了蝉哥的伤要愈合了。” 苏卿白:“?” 苏卿白怒:“林桑你的猪头还要不要了……” 一院子的人鸡飞狗跳地闹成一团,却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一行人抬进大箱子小箱子堆了满满一院子。前头一位穿着华贵衣服的人高声嚷道:“曲子国皇子殿下愿以三座城的千年佛肉为聘礼娶大齐染布坊坊主苏卿白苏公子为妃,不知苏公子答应否?” 众人:“……” 一院子的金银珠宝在雨中格外的晶莹透亮,整个客栈看起来都金贵起来,好在这个客栈被齐晏包了,不然又是一阵骚动。 众人正愣怔着,林桑率先反应过来,跳出去鄙夷地说道,“喂,我说那谁,我家公子要你那三座城的佛肉炒菜吃吗?” “这……”那人露出为难的神色,“小的们只是奉殿下嘱托行事,请公子莫要为难,殿下还说了公子肯或不肯都不必马上回复,小的们先行告退?”一行人毕恭毕敬地退出院子。 林桑扶额叹息:大齐的皇帝金子银子房子变着花样送都没把人追到手,那美人皇子缺根筋吗?送三座城的菜做聘礼是什么意思?等等等等,不对,段言要娶苏卿白?林桑心里简直在天人交战,这画风完全不对。 他叫喊起来:“公子,那段言竟然敢抢大齐的皇后……” 苏卿白:“……” 苏卿白推开西京街段府的大门时,段言正坐在院子的云绒树下,细雨斜飞,云绒花在风里似雪似雨,飘飘零零。 段言白衣胜雪,托着下巴笑起来好看得令人窒息。 “是谁让你唱的那一出?”苏卿白眼神凉淡至极,他衣袍半湿,衬得人更加清瘦。 “多谢公子帮我洗刷冤屈,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段言悠悠地为苏卿白倒上一杯茶,道,“云绒花茶,比这世间任何的茶都清冽甘美,公子试试?” 苏卿白淡淡一笑,道,“皇子殿下一直以来都喜欢自己给自己加戏的吗?” 段言不恼,道,“不是,只喜欢给公子加戏。” 苏卿白走近了,凝眉冷冷看着段言,像是要把他看透了似的。 苏卿白没有给段言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或者说人气,气氛一下子就僵冷下来。 片刻后,段言恭敬地递上茶,语气十分温和,“苏公子,我对你,只会比那大齐皇帝对你好上十分,你我相识远早于你与他相识,你明知将来……将来……” 将来一旦齐晏知道苏之雲谋反与他苏卿白逃脱不了干系,还会如此倾心相待么? 苏卿白端过茶,顺了一口,道:“殿下该明白,我对皇上的心意。将来哪怕他要杀我,我也不可能再跟别人。殿下是聪明人,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都已知晓,如若你想把你怀疑的事都告诉皇上,我也不会阻挠。” 段言笑了两声,俊美的脸上忽而有些惨淡,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道:“我没有证据证明苏之雲想要造反,但若是告知于大齐的皇帝,他自会找证据,如此,我也的确有把握将你锁在我身旁,只是你留在我身边,必定是你自愿的……” 苏卿白闻言皱起眉头,思索他话中的意味。 段言沉默良久,又道:“苏公子,你很讨厌我?” 苏卿白先是一愣,然后沉声答道,“嗯,讨厌。” 段言:“……” 苏卿白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不记得你大概有两种原因,第一,我很讨厌你。第二,也许我曾经伤了脑子,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总是先被忘记的。因此,殿下也不必大费周折地在客栈闹那一出戏,何况作为曲子国唯一的皇子,殿下身份金贵,又气度不凡,是天之骄子,将来什么样的贵女都有,不必惦记我。” 段言:“……”把话说的丝毫不怕得罪人也只有他苏卿白了。 “所以,请殿下好自为之。” “难道你我之间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吗?”段言喃喃低语。 “没有。”苏卿白答得决绝。 “也许会有一丝的可能呢……” 段言说这句时,苏卿白眼前一派模糊,随之一股无力感袭上四肢,倒了下去。 第132章 等我长大 苏卿白不知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天空依旧落着不大不小的雨,外面已经黑透,屋内一盏水晶玻璃灯,散发着暖暖的光芒。 段言坐在苏卿白身旁,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风云流散,一别如雨。”他说。过了好久,他又叹息着说: “小世子……莫要怪我给你下药,我只是想让你想起我……” “小世子,云绒花里加了一样回魂草,对你身体无害,不必担心。” 眼前此人无论什么样子,都一如既往的好看,看他看了一会儿,苏卿白的脑子渐渐回归清明,连同从前跟段言有关的记忆也回归到脑子里。 “当年……”苏卿白脸色极为苍白,轻声喃喃:“曲子国国力衰败,唯有依附于大齐……” 可先帝最器重也最忌惮北疆王,曲子国离北疆最近, 于是将年幼的他当成礼物送进了西北府。 北疆王并没有为难段言,而是辟出一侧屋子,让他住下了。 段言语气和缓,“那时王府里大家对小世子的身体总是讳莫如深,后来才知道小世子先天不足,活不了多久。” 除了伴读段苠每日在床前读故事解闷之外,小世子几乎与世隔绝,他身体实在太过孱弱,加之北疆王爱子如命,无人敢靠近他的房间。 而段言却是那个敢破窗而入站在床旁边定定看着他的人,他想看看传言中的活死人长什么样,也许他自己都没想到,就第一回 的这一眼,赔上他的一辈子。 或许觉得床上这个孩子太可怜了,这么小就得死了,又或许觉得他与自己一样孤独让段言心生怜悯。此后,每日段苠走后,他都会溜进房间站在床旁边先是看着床上的幼童,看着他睡觉,然后醒来,最后也不管小世子爱不爱听,他自顾自地讲曲子国的事情。 日复一日,小世子偶尔也会开口逗他两句,更多时候是不断地损他,小小年纪,损起人来丝毫不留情。 对于活得毫无尊严可言的段言来说,跟小世子呆一起,一切才变得明朗又生机勃勃l起来。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让他死。 苏卿白撑着坐起身,怔怔看着段言,道,“血虫有一公一母,另一只是不是种在了你体内?” 段言不答,过往种种如梦似幻在脑中铺展,十岁时小世子第一次被种血虫, 疼得死去活来,他紧紧抱着那副孱弱干瘦的身体,那时他想他一定要将这人紧紧护住 ,护一辈子。以为种下血虫后小世子会活下去,可那只血虫太弱 没几年就死了。十三岁时再次种了一次血虫,他也是这般紧紧抱着他, 心痛到窒息, 听他一遍遍地说:“ 等我, 等我长大 。” 这次,他一定会活下去,只要自己身体里的血虫不死,小世子就会活下来。 血虫被种下后 ,小世子因先天不足,心力不济,渐渐地有些事记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小世子到底忘了哪些记得哪些 ,只是再也没有提过“齐晏”这个名字。 “是。”段言答道,“当年给你我种血虫的人是曲子国的道人,那道人是我师父。他说,只有这样,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苏卿白不知,风雪天里,他跪在师父面前把膝盖都跪烂了,师父才同意将另一只血虫引入他的体内。从此,他的命就与苏卿白的命连在了一起。他愿意平白无故地少活几年。 苏卿白眉头紧蹙,吐出一小口血来,接着嘴里的血鼻子里的血便一同溢了出来。 “小世子,血虫分离这么多年再次相遇,必定发生感应,如若……” 苏卿白从床上翻身下来,只觉得胸口锥心般的疼,他颤声道:“天黑了,齐晏该找我了……” 还未跨出两步就摔在地上,嘴角的血不停地溢出来,渗进衣领间。 “是你说,要我等你,等你长大。”段言双眼通红,扶起苏卿白。 苏卿白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往前走。 “只要你跨出这个院子,血虫就会一天天衰竭下去。就算你回到他身边,你又有多久好活?你又能跟他在一起多久?” 苏卿白捂着胸口,鼻血滴滴答答,从屋子里一路滴到院子,继而身影消失在雨雾中。 段言靠在门边也吐了一小口血出来,浑身开始颤栗,脸上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看来过往的一切,他依旧没全部想起来,既然没想起来,他当然不会跟他说,当年他说的其实是——-齐晏,等我,等我长大。 天仿佛破了个窟窿似的,雨水铺天盖地地下下来,皇城仿佛顷刻就要变成一片汪洋。齐晏骑着马在雨里找了苏卿白一天,陆蝉快步跟上去,焦急地说道:“皇上,这么多人都在找苏公子了,您还是先回客栈休息吧。” 齐晏摇头,脸色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惨白,苏卿白就是他的命,白天得到他人想染指苏卿白的消息已是大受刺l激,如今人又不见了,齐晏只觉得整个人冷得像掉进冰窖。 他打了个喷嚏,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西京段府那位有说什么?” 陆蝉连忙说道:“那位殿下说并未看见苏公子来。”他见齐晏眼神如染了一层霜雪,立刻又说道,“毕竟他是曲子国皇子,奴才不好带人硬闯。” “继续派人盯着他。” “是。” 雨水泼得齐晏快睁不开眼睛,他努力喘口气,低声道:“这几日他总是闹脾气说朕派死士跟着他,如今刚把死士撤掉,人就丢了,这个人,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此时,雨中跑来一位死士,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前面……有个人……看起来像……像……”死士抖着眼眸不敢往下说。 齐晏翻身下马疯了似的跑过去,大雨中,见一人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四周一堆死士围着他不敢动也不敢吭声。 齐晏极力稳住心绪,抱起他,看到那张脸时,瞬间仿佛整个世界的雨化成一把利剑穿进自己的心脏。 第133章 永结同好 苏卿白整整昏睡了二十天,他醒来时已身在皇都,回到了大齐。 暖心阁一切如旧,连案几上摆着的姜糖都在老位置。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长了,苏卿白瞳孔微微涣散,呆呆地望着床顶, “醒是醒了,莫不是又傻了吧?” “胡说八道,莫惹万岁爷生气。” “苏公子又不是没傻过。” 两位太医跪在床边上窃窃私语。 片刻后,四周安静如初,一缕阳光如流水潺潺透过雕花窗户流进屋子。 苏卿白转过头,齐晏正静静地看着他,一滴眼泪如露珠似的滴在苏卿白的手背,“嘀嗒”一声,这滴眼泪撞进苏卿白的心头。 苏卿白也跟着红了眼眶,他伸出手,别别嘴,哑着声音道:“齐晏,抱抱,要抱抱。” 齐晏抱起苏卿白,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湿意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 “你可知道,每次要我抱抱,都像要了我的命。” 御书房内,齐晏正专心致志地看奏折。六福端上一盘马蹄糕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先前在曲子国六福犯了风湿提前被齐晏赶回大齐,好一段时间没见着皇上,齐晏回来后,他激动得哭了三天,恨不能每天都杵在皇上跟前。 奈何杵多了有个醋罐子肯定就不乐意了,这个醋罐子睡得迷迷糊糊,梦中似乎也闻见马蹄糕的香味,他半睡半醒地从榻上爬起来,摸索着走到齐晏身后,从后背抱住他,不停地在齐晏身上蹭来蹭去就是不让他好好看奏折。 齐晏知道他是故意的,由着他蹭。 “齐晏,我肚子饿了。”苏卿白睡意朦胧地说道。 “睡觉前才吃了好大一碗面,才睡多久又饿?”齐晏轻轻笑着。 “真的饿了。”苏卿白把头抵在齐晏肩膀上,伸手握住齐晏的手不让他动笔。 “那想吃什么?” “你画个饼。” 齐晏心中暗笑,当真铺开雪浪纸,提笔蘸墨就画了起来,还未画好一个圈就被苏卿白一推,撇出去一道粗粗的斜线。 “皇上没画好,再画。罚你画十个。” 苏卿白圈住齐晏的脖子,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好,全凭你做主。”齐晏笑。 苏卿白从曲子国回来后,齐晏事事都惯着他,对他是百依百顺,宠得他各种不着边际的心思一天比一天多。 齐晏握住苏卿白的手把狼毫放入他手上,柔声道:“一起。” 苏卿白这下没辙了,被齐晏扶着手轻轻巧巧写下四个清秀的字:永结同好。 齐晏脸上笑意更浓,把苏卿白拽入怀里,凑到他耳畔低声说道:“前几日让钦天监开始测算良辰吉日,礼部与翰林院已经在筹备了。” 苏卿白瞬间红了耳垂,嘟囔道:“谁要跟你……” 齐晏手已伸入他的腰间,苏卿白立刻改口:“要也是你嫁入我们苏府,将来继承染布坊,那什么,黄芦红鸡蛋都准备好了。” 齐晏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道:“行,大婚后都依你。” 他又补上一句:“生孩子才分红鸡蛋,难道你……” “你想什么呢?”苏卿白脸蛋更红了。 “我想一天做三次。” 苏卿白:“!” 齐晏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这个人险些就被别人抢走了,想到此心头依旧不平,烧了那段言三座城的千年佛肉还是觉得不解气。偏偏苏卿白醒来时已经忘了当日去了何处,为何会晕倒在地脸上身上全是血。最后只能拿段言撒气,大齐皇帝无赖起来,谁还敢跟他讲道理。 一时间整个皇宫传遍皇帝要结婚的消息,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与往日不同的表情。李太傅拍拍王丞相的肩膀:“皇上终于想开了。”王丞相仰头望天,露出便秘的神色,“这位苏公子听说骄纵得很。” “这么多的宫女太监,他不让近身,事事还要万岁爷伺候他,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简直放肆。”王丞相气得险些白眼一翻就过去了。 “前几日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只野狮子,大半夜牵着狮子去散步,你说这成何体统?当皇宫是马戏团?” 李太傅倒是淡定得很,安慰道:“丞相莫要担忧,皇上自会有分寸。” “就怕天子年轻,不识人心险恶。听说那狮子最后跑进兵部尚书章大人家,把章大人吓得……吓得……”王丞相顿足叹息,“内阁将这件事写进折子送到御前,皇上竟连眼皮都没抬,看都不带看一眼。” “皇上就是看了又能如何?如今苏公子恩宠正盛,皇上舍得责罚他?” “皇上就宠他吧。”王丞相甩袖愤愤不平地往前走。 俩人走出午门,迎面就碰见那个让王丞相咬牙切齿的人。 苏卿白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对着两位朝堂重臣施礼。昨日听说西巷口的豆腐脑好喝,苏卿白难得起了个大早,出去大吃大喝外带打包回来竟赶着下早朝。 清晨的秋风裹挟着落叶吹过午门,苏卿白束起的青丝翻卷飞扬,一袭天蓝色锦袍与湛蓝的天空相互印衬,清朗出尘,乌黑的睫毛边上不知沾了点什么,莹莹如草叶上的露珠。 “苏公子是未来的皇后,不必对老臣施礼……”王丞相脱口而出,笑意盈上他的老脸,下面是什么台词都忘记接上了。 李太傅:“……”刚刚是谁义愤填膺,数道这位公子祸国殃民来着的? 虽说要与齐晏成婚,可苏卿白一个男人,听到“皇后”两个字还是不由得顿了顿。两位老臣见苏卿白神色不定,慌忙找借口离开了。 苏卿白穿过假山转过河池,进了兰苑就躺往花榻上一躺,近来不知是体内血虫开始衰竭,还是心口上的毒渗进四肢百骸,总觉得身子疲乏,除了吃饭其他时候就想睡觉,时刻想背一张榻在身上。 奈何有人不解风情,偏偏在苏卿白迷糊之际端着一碗药站在一旁催他喝。这几日太医院的御医们在一本古医书上找了个方子,说可以解去几分苏公子身上的毒,是以齐晏天天让六福端着药黏在他身后。 第134章 苏公子,该喝药了 一开始苏卿白对药嗤之以鼻,怎么都不肯喝,他对苏之雲的毒迷之自信。后来六福跟他说这药就算解不了毒,也能补肾固精益气养血安神壮阳。苏卿白只差把药翻六福脸上,解毒跟壮阳能一样吗? “苏公子,该喝药了。”六福哈着腰堆着笑。总觉得有一种下一秒就得被六福毒死的感觉。 榻边放着好几盆蝴蝶兰,花瓣在风中摇曳。苏卿白拉过毯子盖住头,喝药什么的,随缘吧。 六福早就知道这位祖宗的性子,手一挥,小七就端来一碟子的酸梅,梅肉水灵灵的还上了一层白色糖霜,看起来十分诱人。 “六公公,这梅子啊是南边属国新进贡的贡品,这个时节很稀有,常人是见不到的,苏公子若是不吃,那咱俩分了吧,公子肯定不会告诉皇上的。”小七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梅子,口水流得有三尺。 “成。”苏卿白露出头,眯着眼睛,轻飘飘地说道,“一人讲一件近来皇都发生的趣事,把我说开心了,我就喝,那梅子谁爱吃谁吃。” 六福与小七面面相觑,皇上拿着六福的人头做筹码说公子见到吃的肯定乖乖喝药,没想到这祖宗还要人给他说书。 小七眼珠子一转,干咳一声,道:“听说兵部尚书章大人家的千金喜欢皇上,拉了条横幅挂在皇城墙头告白呢……” 六福狠狠往小七脚上一踩,“哎呀”疼得小七脸都变形了,这小东西,这么没眼力见儿,那能当成书说嘛?那得编成戏来唱。 苏卿白倒是来了兴致,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样才能上早朝?” “哎呦喂,公子,您要是有什么要跟皇上说的,自个儿跟他说不就成了,要上早朝做什么?” “就是就是。”小七接嘴,“大殿里都是一群老头子,凑热闹也不想往那挤。” “哎呀”,六福又往小七脚上来一脚,咋能出言不逊。 “我想写个折子劝皇上纳个妃什么的,万一不久后我一病病死了,皇上就孤家寡人了。”苏卿白说得非常认真。 虽然大家都知道苏公子病弱,也有好几回险些过去了,可确实没想过他真的死了后会如何。如今苏公子自己把这事给提出来了,六福与小七都不敢接嘴,气氛立刻僵冷下来。 “苏公子当真是能人,思虑周全,顾全大局,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身后响起齐晏清冷的声音。 六福与小七皆是一抖,慌忙下跪行礼,看皇上这脸色,刚刚苏公子的话都被听去了。 明黄的衣袍从跟前晃过,夹着浓浓的火1药味。六福和小七一个端着药一个端着梅子俩人冷汗直流,毕竟药没劝进去,话本也没说,还让苏公子萌发了让皇上纳妃的念头,这位祖宗在喝药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齐晏挥挥手,跪着的俩人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开溜。 苏卿白往后缩了缩,有些后怕,齐晏这张黑脸只差把人给吃了。 “还想往折子上写什么?”齐晏逼上前,直视苏卿白的眼睛。 “写……选秀女……” 苏卿白说完后瞬间反应过来,似乎说的不够委婉动听。 齐晏磨着牙想给苏卿白一顿血的教训,亏他还能说出口这种话,齐晏这会儿是气得心肝儿都疼。 “那我若是不愿意呢?”齐晏怒道。 “那我就恳求皇上愿意。” “哦?怎么求?”齐晏字字如冰渣。 苏卿白只觉得后脊背凉凉的,作死把话说的这么直接。虽然自己死后,让他人陪伴齐晏的确在苏卿白的计划之内,且近来身体每况愈下,脑子都迷糊得很,可能等不到苏之雲起兵谋反就得奔阎王殿了。可话说出口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心尖尖上的肉揉碎了般的疼。 “其他人有求于我都是跪着求,苏公子要如何表示?”齐晏红着双眼捏住苏卿白的下巴逼视着他。 “我也可以跪。” 苏卿白鬼使神差地下了花榻,“扑通”一声跪下来,腰板挺得直直的。 年少时齐晏的梦想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娶苏卿白为妻,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这人却跪在这里求自己要别人。齐晏越想越怒不可遏,这回若不再给他些教训让他长长记性,这龙椅也别坐了。 齐晏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明黄色的身影从苏卿白眼前晃过去,越走越远,消失在一层一层的海棠花后。 秋天了,兰苑的花真美啊,总也开不完似的,苏卿白默默感慨。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日日与齐晏赌气呢,早知人生这么短,来皇都的那六年就该好好与齐晏在一起。 苏卿白正了正身子,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膝盖都要跪烂了,齐晏却依旧没饶过他的意思,连一日三顿顿顿不落地把药端到跟前的六福都不来了,看来这次真把他惹生气了。 苏卿白叹口气,得尽快想个办法才行。最近皇都闹采草大盗,那贼不喜欢黄花闺女,只爱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放出风声今晚的目标是兵部尚书章大人家。章大人只一儿一女,平日里对两个孩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听闻那贼要来调戏小公子,气得肠子都要断了。 而苏卿白,也想趁机去章大人家逛逛,他当然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日头渐渐西移,风里降下一层凉意。 苏卿白在兰苑跪了多久,御书房里,齐晏就在窗子前站了多久。谁也不敢上前来劝。 眼瞅着皇上一天没进食了,万岁爷金贵之躯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的,六福只能冒着生命危险端着参汤进来。 “皇上……” “你去兰苑看看他,看他有什么说的。”齐晏声音粗哑不少,满满的无奈,听着很是心酸。 六福赶紧点头,巴不得他早点说这句。一直以来皇上把苏卿白放在心尖上宠,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这还是头一回让他跪这么久,回头若是见苏公子跪出毛病了,心肝儿又得拆成两瓣疼。这俩人,就相互虐吧。 第135章 哎呀,是苏哥哥 六福待要出门,被齐晏再次叫住,他揉揉眉心,万分无奈地说道,“罢了,朕亲自去,他那执拗的性子谁也拗不过他。” 六福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表示赞同。 在齐晏走进兰苑那一刻,苏卿白正饿得前胸贴后背,有种想把一旁的蝴蝶兰摘了吃的冲动,饿得久了眼前的花花草草开始出现两个影子,他揉揉眼睛不料却他身子一斜,头磕到了花榻上。齐晏大惊失色慌忙上去打横抱起他,后头跟着的太监宫女吓得不敢吱声。 “六福,叫刘太医。”齐晏简直是吼出来的。 苏卿白被齐晏抱进暖心阁放到软榻上时恰到好处地醒了,齐晏正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眶通红,苏卿白转头看他,天子的眼泪适时滴在俩人紧握的手上。 苏卿白赌气地抽回手——把本公子饿晕,脸都没了,本公子炸毛,三天都哄不回来了。 齐晏一怔,眼泪立刻缩了回去。此人倒还有理了? 刘太医提着药箱火急火燎地赶来,一着急走路就不稳,跌在了暖心阁门口。六福又是扶又是背,小太监们又是急又是怕,暖心阁一下子就热闹开来。 “我不看,我不要看见御医。”苏卿白顺着杆子往上爬,把自己闷进被子里,非常恃宠而骄。 齐晏涨红了脸,气得想发作,可苏卿白的性子他是摸的清清楚楚,跟他倔着来,他能把暖心阁给你掀了。再一思虑,他跪了一天,不知膝盖骨还全不全,刚刚又磕了一下,额头不知怎么样了。 “你不看他,那让御医看看你。”齐晏认输了,这祖宗打不得骂不得跪不得,看个病还得哄着他。 苏卿白:“……”有什么区别? “我也不要你。”苏卿白闷声说道。 刘太医闻言瞬间面如土色跪在一边,敢把皇上赶走,他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史书上要记一笔。刘太医小心地观察了一下皇上的神色,生怕皇上一动怒,一屋子的人的脑袋都得捧着让苏公子玩。 见皇上面色如常,依旧软言软语地哄着,刘太医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 “那你让他们都走,我就出来。” 看着榻上鼓起的这个包,齐晏没辙了,气的脾气也没了,摆摆手,一屋子的人鱼贯而出。 只有六福乐呵呵地关上门,天塌了的事哪回皇上不是轻轻揭过了? 齐晏坐在一旁,屋内静悄悄的,苏卿白慢慢探出头,齐晏刚想发怒把他拎出来好好教训一通,苏卿白立刻伸出手,“齐晏,抱抱,要抱抱。” 齐晏:“……”深感头晕,胸口的怒火要发发不出,要咽咽不下去。 苏卿白掀了被子扑到齐晏怀里,跟只小呆猫似的不停地蹭。 “抱抱嘛,小气。” 齐晏冷哼一声,“轻易饶过你, 以后动不动跪着求我娶别人还了得?” 窝在齐晏怀里,暖意窜入肺腑,苏卿白忘了头上脚上的疼,只觉得又饿又困,好想就这样抱着齐晏睡过去。 齐晏虽然生气,可再严厉的话一到嘴边就莫名地削弱了语气,出口时早已是软绵绵的腔调,毫无杀伤力。 何况那话还是对着怀里的这位骄纵的公子哥儿说的,最后只能闷闷地自己跟自己训诫了两句,低头看苏卿白时,此人已经——睡着了。 齐晏:“……………”火气全无,长叹一声,欲哭无泪。 他小心地把苏卿白放到床上,趁着他睡着跟他吻了会儿,意犹未尽地捏捏他的脸蛋,又在他额头和膝盖处都抹了些药后悄悄退出暖心阁。齐晏还愧疚了好一会儿,毕竟太医每天跟他念叨公子身上的毒不解,性命堪忧。欺负这样一个病残的人心肝果然很痛。事实上连太医都不知道,真正的症结在于那只开始衰竭的血虫。 乱七八糟地一通胡闹,天已全黑,暖心阁门口点起了红灯笼,天子即将大婚,整个皇宫都喜庆了不少。 齐晏叫来六福让他守着苏卿白,他有预感睡不了多久那小呆猫肯定喊饿,不给他准备食物又是一顿闹腾。 六福连连应承,喜滋滋地送走皇上,“万岁爷好走,奴才一定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这扇门。” 软榻上的苏卿白睁开眼睛,勾了勾嘴角,希望运气好一点,齐晏不要半道折回来。 他快速下床从桌子上抓了点马蹄糕吃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跃出了窗户。 兵部尚书府还是一派寂静,可墙头的苏卿白知道,里外三层都围了家将,以防章小公子失身。 月亮躲进云层,除了零星的灯笼里透出的光外,整个尚书府漆黑一片。苏卿白从木质楼梯上去,刚上了二楼,突然四周敲敲打打响起喧闹声,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府里移动。 苏卿白一时摸不着头脑闪进一间屋子,刚转过身,瞳孔立刻一缩,床上两副身体正交叠在一起起伏澎湃波涛汹涌,那节雪白的手臂晃得人头晕。 苏卿白:“……………” 还真没见过真人版春图。 苏卿白脑子里电闪雷鸣,莫不是真的撞上了采草大盗一展身手的时刻,那这章公子是救还是不救? “公子?” 苏卿白正左右为难着,听见床上的呻1吟声十分耳熟。那两人分开了一些,苏卿白满腹疑云,稍稍走近。 “南少卿?”他显然不能相信闹的满城风雨的窃香大盗是南秋予,这也太没品了。 “哎呀,是苏哥哥。” 苏卿白:“!”这么聊骚的声音他只能想到李锦城。 苏卿白刚想开口,见门前浮现出好几个身影,乒乒乓乓,动静巨大。 随之床上就发出一叠酥软的呻1吟声。 苏卿白:“?” “嗯嗯啊啊……” 门前的身影停滞片刻,听见一男子生涩地问道:“公子,府里进了贼,你可有见着?” 床上的人不答他叫得更加起劲,一边叫一边喘。家将们都知道公子已成年,近来尚书夫人特地安排通房丫鬟教公子床第之事,所以这放浪形骸的声音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第136章 多来两回合没问题 门前几个人窃窃私语了一阵提着红通通的灯笼远去了,那李锦城恋恋不舍地又叫了几声。 这孟浪的声音钻入耳内让苏卿白想起平日里被齐晏压在身下自己的哭喊声,耳垂一红,不能忍了。“咳咳……”他干咳两声,低声道:“我还是不打扰南少卿了,时间还早,侍卫远去。”多战两回合没问题。 南少卿一把推开李锦城,跳下床,理了理凌乱的衣袍,脑子里快速组织语言,“公子误会了,我跟他不是那什么……只是为了引开那群人……” “没误会没误会。就是苏公子看见的那样。”李锦城急了,拢起鸡窝似的长发,靠在床边,衣襟全开,媚态十足。 苏卿白饶有趣味地看着俩人,南少卿脸一红,道:“得赶紧离开这里。” 自上回拉了只野狮子到章府溜达一圈,苏卿白已经知道章府大致的布局规划,这回他是有八成把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偏偏大理寺的两位跑来横插一脚,惊动了府卫,这是走也不成,不走也不成。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火把照亮整个院子,苏卿白略一思索,此时不走,怕是走不了了。便咬咬牙跃出窗子。 苏卿白与南秋予的轻功都十分了得,只有李锦城跟不上,南秋予便拎起他扛着走。三人跑进一侧僻静的巷子才停下来。 南秋予赶紧将黏在身上不肯下来的李锦城扒拉开来。 恢复作为南少卿沉稳冷峻的样子。 苏卿白用鼻子嗅了嗅,道:“李司直什么时候干起了采花大盗的勾当?” 李锦城瞬间变了脸色,端出一副敬佩的样子看苏卿白。 “查案嘛有时候必须得牺牲一下自己的美色。” 苏卿白哧鼻不屑,“你们去章大人家查什么案?” “我跟公子查的是同一个案子。”南秋予淡淡地答道。 苏卿白呼吸一滞,眸色渐沉,看南秋予的眼里多了一丝杀意。 “不出一月,章大人当年篡改书信谋害北疆王的事就会水落石出,公子且耐心等一等。”南秋予从容不迫,神色清淡,“另外,请公子不要再亲自涉险,如若打草惊蛇,反而会遭来杀身之祸。” 苏卿白微微皱眉,不得不说南秋予变了许多,只是变了哪里,却说不出来。 巷子口有卖馄饨的货郎经过,接着几个孩子连蹦带跳地抢着要糖葫芦,皇都的夜市开始了,皇城街上一如既往的繁华似锦,热闹非凡。 苏卿白与南秋予分手后,买了一个妖怪面具带在脸上慢慢地往前走。 闹腾了好几天的窃香贼原来是南秋予指使李锦城做的,今日俩人借机窃入尚书府,搜索书房时打翻了一个花瓶,立刻惊动府卫,无奈之下南秋予打晕了章公子,躲进他的卧室。好巧不巧苏卿白也撞了进来,刚好看到那香艳的一幕。 想想也是,大理寺什么案子没破过,小小的一个窃香贼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闹到兵部尚书家。肯定是他大理寺内部人员自编自导的戏。 苏卿白脚步越来越慢,透过面具看永德街灯火阑珊,璀璨辉煌。南秋予说不管是替北疆王平反,还是助苏之雲夺回北疆,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北疆。 如果北疆王洗去了污名,苏之雲再举兵造反,结果会如何呢? 苏卿白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拿下面具,眼眸清亮光洁———那就让这颗棋子再蹦哒两天吧。 苏卿白本想悄悄地回到暖心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睡觉,当他跃到一个宫殿顶上时看见齐晏正穿过回廊马上要进暖心阁,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宫女,个个手上端着什么。 所以齐晏先前是做饭去了? 苏卿白心道不妙,提气快速跃过两个宫殿的屋顶,一个翻身进了暖心阁,终究是做贼心虚,一紧张就摔了个大跟头,妖怪面具跌出老远滑到床底,恰好齐晏推门进来了。 见苏卿白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齐晏脸上变幻莫测。 “我好饿,饿晕了……”苏卿白很虚弱,十分虚弱地说道。 齐晏愣了一下,立刻怒吼:“六福!” 六福忙不迭地下跪磕头。 “不是让你看着吗?人都饿晕了。” 六福:“……”这气喘吁吁的样子能是饿晕的吗? 齐晏抱起苏卿白放到床塌上,宫女们默不作声地将食物摆了一桌,炸藕片白、糖浆花生、脆皮酥鸡,还有一碗鲫鱼龙眼汤。 苏卿白饿急了,抓起东西就往嘴里塞,没一会儿就吃饱喝足嘴巴抹干净,相当餍足,就是先前绕着皇都跑了一圈腿很酸。他偷偷瞄了一眼床底下,思索着得尽快把那面具给处理掉。于是一顿饭下来没有说一句话。 齐晏见苏卿白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生怜悯,磕在花榻上的额角看起来似乎又肿了一些,这张小脸蛋近来越发没有血色,白日里罚他下跪的愧疚感又多了一层。 “以后不许再胡闹。”齐晏语气很柔和。 “好的。”苏卿白顺嘴接上了。 齐晏指的是苏卿白不许再跟那些老臣一样让自己娶妃纳妾,苏卿白心里想的是以后不会轻易装睡偷偷溜出去。 两人在不同的事上达成了共识。 苏卿白沐浴完,贴着床就睡。今晚月色朦胧,秋风穿过回廊,带来兰苑的花香。 齐晏从后背抱住苏卿白,将头埋入他的发间,与他十指紧扣。 “膝盖还疼不疼?” 苏卿白困得不行,听不清齐晏说什么只迷迷糊糊地嗯哼了一声,齐晏一惊,以为他真的还疼,疼得话都说不利落了。便小心地将他的身体反过来,手伸下去帮他揉膝盖。 揉着揉着两人的身体都有些不对劲,齐晏掌心温热,像蕴了一团火焰,热得苏卿白鼻子酸酸的,他眼尾泛红,鼻尖冒起些许汗珠,这水光灵灵的模样撩得齐晏浑身酥软,刚想低头吻下去时,突然苏卿白一把推开他,坐起身捂着嘴,强行把恶心感憋回去。 第137章 公子有喜了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把齐晏吓坏了,忙伸手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苏卿白憋了好一会儿,才把那阵不适感压下去,脸上糊得全是泪水。 齐晏看着心疼,一个劲儿地认错说自己不好,白天不该让他跪这么久。说着说着语尾轻颤,自己先红了眼眶。 苏卿白本还想调皮两句,见齐晏这样子他愣了愣,他摸摸齐晏的脸,道:“刚刚吃多了撑得难受,不是你。” 齐晏亲了亲他的额头,拂去他脸上的泪水,道:“要不让刘太医给你瞧瞧?” 苏卿白钻进齐晏的怀里,委屈道:“每天喝这么多药都成药桶了,不要看。” 从认识苏卿白到现在,他的确日日离不得药,也确实难为他了。齐晏在心底叹口气,不敢多动他,只抱着给他揉肚子。没一会儿,苏卿白便抓着齐晏后背的衣服睡着了。 第二天,苏卿白睡醒时齐晏已经上早朝去了,他下了床,刚站稳再次感到胃里一阵翻腾,那股恶心的感觉又爬上了喉咙。 难道血虫这么快就衰竭而亡了?不对,苏卿白略一思索,血虫死了身体不是这种反应,而是吐血三升,生不如死。 莫非真是昨晚吃撑了?苏卿白抓了抓头皮,穿上外袍往太医院走去。对于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比肚子不舒服更让他想去看太医的了。 刘太医把手指搭在苏公子的脉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眉头皱成一道山壑。苏卿白吊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随着刘太医的表情起起伏伏。反正身体已经各种绝症了,要就来个痛快,他好回去准备后事。千万别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病,又得喝药又没东西吃。 过了好久,刘太医才起身施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恭喜苏公子。” 苏卿白:“?” “公子有喜了。” 苏卿白猛然抬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寂静中又当空砸下一个雷,砸到苏卿白的头顶。 刘太医,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以苏卿白这种只靠半口仙气活着的人怀孕简直难如登天,可血气方刚的皇上日日宠爱,一天宠好几次,再难的事都会变得简单。 “公子身体孱弱,胎像十分不稳,须得卧床静养……” 苏卿白在刘太医的絮絮叨叨中离开太医院,他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根本没听到刘太医说要给他开安胎药什么的。他想起很久前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的男子是具有生育能力的,只是他们的外表与一般男子无异,所以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生孩子。 苏卿白迷迷糊糊地往暖心阁走去,秋风迎面而来,凉意钻入胸膛他才清醒不少。 此时另一种欣喜的感觉从心底滋生,他有孩子了,这是他与齐晏的孩子。他会像谁呢?是会像齐晏这般温柔而长情吗? 齐晏还未下早朝,苏卿白感觉肚子里空空的,需要填些食物进去,便顺道转去御膳房。回廊两侧爬满蔓藤蔷薇花,粉的粉,白的白,煞是清丽可人。 小七见苏卿白竟跑到御膳房来了,心里砰砰打鼓,苏公子肯定是饿急了才亲自跑来的,皇上若是知道肯定又要因他没侍候好公子而罚他俸禄了。 “公子想吃什么?奴才马上给公子送过去。”小七飞快跑到苏卿白跟前,满脸笑容,求生欲非常强。 苏卿白知道小七的意图,笑道:“每日的菜都相当爽口,想来看看是怎么做的。” 小七连忙拽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御厨,道:“这是公子的专用御厨,皇上特别配的,皇上说公子身体孱弱,吃的喝的都要特别准备,格外细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苏卿白闻言愣了一下,旋即觉得鼻子有点酸,看着小七天真无邪的笑脸,竟生出些许对这世间的留恋。他想,一定要活到父亲洗去污名,活到苏之雲造反被压,活到肚子里的孩子出世。 “想喝酸菜汤,想吃腌萝卜。”想起这两种酸的东西,苏卿白觉得反胃的感觉稀释不少。 小七:“……”碰巧这两样都没有。就算有,皇上也不会让你吃。 “那个……公子,我们可以喝点温牛乳,吃点水晶蒸饺。” 想起肉的肥腻,苏卿白后退两步,连连摆手,罢了,还是去前头找齐晏吧,顺便把肚子里的这件喜事琢磨琢磨告诉他一下。 远远地苏卿白就看见大臣们从和政殿里出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可为何每个人脸上都一副便秘的神色?苏卿白稍稍走近了,才听见文武百官在议论什么。由此他的脸色也随之白了下来。 天子婚期将近,朝中当然有大臣对这桩婚事不满。 皇上九五之尊,天潢贵胄,未来的皇后必须也得是名门贵女。 那苏公子算什么?至多一个男宠罢了。 皇上娶个来路不明的人恐会受天下人所耻笑。 那苏公子骄纵,将来必定祸乱后宫。 苏卿白视线渐渐模糊,一直以来,齐晏将他保护得太好,让他远离所有的纷乱与是非,娶他这件事也是齐晏的一意孤行,完全不理会朝堂反对的声音。 可是苏卿白怎能忍心让齐晏受这些非议? 他转过身就撞上一个宽大的胸膛,齐晏不知何时已站到他的身后。 见苏卿白脸色苍白,眼眶通红,齐晏微微皱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未发烧,便牵起他的手,发现苏卿白双手冰冷,掌心还冒出不少冷汗,心下一惊。 “宝贝哪儿不舒服么?膝盖可还疼?” “不疼了。做了噩梦,见不着你,想见你。”苏卿白回握齐晏的手。 时值深秋,气温寒凉。苏卿白只穿一件薄薄的外袍,看起来形销骨立,格外惹人心疼。 齐晏碰碰他的鼻尖,柔声道:“又是六福,也不知提醒你多加点衣服,近来一点肉都没长,还清减不少,回去好好吃饭,我喂你。” 苏卿白心头一暖,将齐晏的手又握紧了一些。俩人十指紧扣,往暖心阁走去。 第138章 在床上才叫欺负 在齐晏的热情投喂之下,苏公子的小肚子吃的鼓鼓的。 齐晏见他意犹未尽的样子,替他擦去嘴边的油,笑道:“不许再吃了,仔细闹肚子。” “想喝酸梅汤。”吃饱了的苏卿白反而有些恹恹的。不知是听了那些大臣们反对的声音还是肚子里突然多了个小生命一时没适应,总归是精神不振,哪哪都不舒服,想要告诉齐晏的事反而越来越不想说了。 齐晏眉间轻蹙,梅子倒是有,前些日子南边属国进贡了不少梅子,因不好久放,便让六福全搬进地窖的冰窟中存放了,待来年开春引些雪水做梅子酿。 如今天气寒凉,苏卿白身子单薄,恐惊不起那冰梅的刺1激,见他吃了饭依旧有气无力的样子,齐晏有些心疼。予一惜一湍一兑。 “今日芙蓉巷有唱南越鼓词,不如我带你去听听?”齐晏软声说道,试探性地转移话题。 苏卿白眼里亮起光,“芙蓉巷口的有个婆婆卖的酸辣汤好喝。” 转移话题失败! 齐晏取来绒斗篷将苏卿白裹严实了才牵着他的手出门。 “帽子太大,我都看不见人了。” “这件斗篷的颜色不是我喜欢的。” “齐晏将我头发束歪了……” 出门两步苏卿白倒是来了精神,嘴巴不住地嘀嘀咕咕,齐晏脚步一停,转过身,揽住苏卿白的腰,嘴唇贴了上去,与他吻了好一会儿。 身后的六福带头回避,与皇上呆久了,这点自觉性必须要有。 苏卿白推了推齐晏,眼睛余光瞥见纷纷转身低头的小太监们,脸不自觉地红了。齐晏又重重地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 “你就是故意的。”苏卿白咬牙切齿。 “故意什么?故意亲你?”齐晏笑。 “故意欺负我。” 齐晏凑到他耳畔,勾起嘴角,轻笑道:“在床上才叫欺负,在这里的叫疼爱。” 苏卿白闻言连耳尖都红得像滴出血来,一路上再不敢说什么话,齐晏时不时宠溺地捏捏他脸蛋,非常欠抽。 俩人轻装出了宫,后头跟着陆蝉,死士们早已在各自的位置上隐遁好,确保皇上和苏公子万无一失。 芙蓉巷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搬着凳子准备好瓜子乐呵呵地坐着。 苏卿白早已被黄金糕片吸引而去,齐晏拉他不住便由着他去了,让陆蝉小心护着他。 苏卿白顺道打包了两只脆皮鸡递给陆蝉,得意地笑道:“拿回去哄林桑。”那语气跟皇上一模一样。 “听说你要嫁进我们苏府,林侍卫嫁衣都做好了。”苏卿白啃得一嘴的油,漫不经心地说道,“林侍卫小时候也是个少爷,衣食不愁,绸缎绫罗伺候着,经常用珍珠作弹球打赤羽鸟,他从北疆跟我到皇都,这些年没过什么舒坦的日子,往后,你好好待他,他定不负你。” 苏卿白一边啃黄金糕一边说着,看似随意,不知为何,陆蝉听得不是滋味,心里头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 苏卿白知道,这世上,大概只有陆蝉对林桑还存有几分真心,日后自己若是有个什么,能保全住林桑也是好的。 “我与林桑的事还是等皇上与苏公子大婚后再说吧。”陆蝉低声说道。 “我们……”我们未必能走到最后。后面的话苏卿白咽了下去。他与苏之雲一样,都在等,等一个机会,等到北疆王洗刷冤屈,便是苏之雲起兵之时。 北疆这块肥肉,既被大齐吞了进去,哪怕北疆王洗刷了冤屈,不管大齐皇帝是谁,他又怎肯轻易吐出。苏之雲如是想,到时师出有因,起兵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而对苏卿白来送,棋局已布好,就差最后一颗棋子走向自己的位置。 正出神着,却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正是鼓词台前齐晏站立之处。苏卿白心中一凛,扔了黄金糕跑过去。 原来是鼓词台柱子高处的灯笼被风吹落,砸向齐晏,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先死士一步扑向齐晏护住了他,灯笼燃起的火连住了那人的衣服,那人正惊恐地尖叫着,四周百姓乱成一团,慌乱间,其中一名死士不知从何处拎来一桶水,扑灭了那人身上的火。 人群中又跑出一人,他惊慌失措地扶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带着哭腔喊道:“长公主殿下,您没事吧?是奴婢失职,让殿下受了伤。奴婢罪该万死。” 长公主?齐晏眉头紧皱,看他女扮男装,只一瞬便明白此人就是兵部尚书章勇的千金章樱,章勇有一姐姐,嫁给先帝,封为贤妃,先帝对她极为宠爱,风头一时压过皇后,也就是齐晏的生母,皇后便终日郁郁寡欢,最后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 先帝虽宠爱有加,贤妃却无所出,不得已认了章樱为养女,章樱十岁时被先帝破格封为公主。 齐晏登基后,贤妃自知齐晏容不下她,便请求出宫做了佛门弟子。而先帝深知齐晏继位后很有可能会废了章樱的公主身份,所以把皇位传给齐晏时也顺道封了章樱为长公主,这也是对章勇当年助他推倒北疆王收回西北十二州的另一种回报。 章樱自小穿金戴银,一家人对她宠爱无度,性格泼辣乖张,前些日子在城门上挂横幅表白当今皇上已是让全城百姓目瞪口呆,如今又是不要命地扑上来惹了一身火,齐晏只觉得脑仁有裂开的趋势。 章樱的衣服已被烧烂大半,浑身上下湿淋淋的,狼狈不已,她满脸痛苦一只手伸向齐晏像是求救,却被眼疾手快的陆蝉挡住了。 “齐晏。”苏卿白同样惊恐,不住地打量齐晏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齐晏柔声安慰道,“可吓着你了?” 苏卿白摇头,稍稍安心,又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解下绒斗篷裹住她。 “先送她回宫,让太医看看伤势。”齐晏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心里极度排斥此人,可她终究因自己而受伤,直接送回尚书府恐惹来非议。 齐晏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牵起苏卿白的手离去了。 第139章 皇上,这是苏公子的安胎药 刘太医提了两副药朝齐晏磕头道:“皇上不必担心,长公主只是手臂被烧伤,臣已做了处理,休养几日便无大碍,只是日后会留疤,长公主因此正伤心着。” “知道了,你把药给管事的嬷嬷就行了,不必提到这里来。”齐晏揉揉眉心语气淡淡。 刘太医伏在地上恭敬地说道:“这不是长公主的药,这是苏公子的安胎药。” 齐晏:“……………” “你再说一遍!”齐晏猛地站起身,睁大眼睛,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是苏公子的安胎药!” 齐晏:“………………”平地起惊雷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他惊得一动不动,生怕走一步,梦就碎了。 他怀孕了! 他竟然真的怀了孩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何瞒着不说?齐晏想起这俩日苏卿白总是恹恹的,极为嗜睡嗜酸,这么一想,跟怀孕就对上了。 一时间齐晏竟是不知所措,他压住那颗快跳出胸膛的心脏转过屏风,坐到床塌上。 苏卿白从外头回来有些疲惫,加之又受了点惊吓,精神不济,躺在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齐晏拿下他手中的书,替他盖好毯子,俯身极爱怜极小心地在他嘴唇上吻了下去。 “小傻瓜,竟不告诉我。醒来看我怎么惩罚你。” 齐晏又将手轻轻地放在苏卿白的肚子上,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他替苏卿白掖好毯子,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到外间,看着地上的刘太医问道:“他先前喝了这么多解毒的药,对孩子可有损害?” 刘太医伏首答道:“皇上不必担心,太医院的御医们早已想到这一层,虽是解毒的药,可药性温良,对孩子没有任何影响。” 齐晏来回踱了好一会儿,高声嚷道:“六福,发银子!” 门口的六福喜笑颜开地连声应承,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是得给大家发发银子。 苏卿白醒来时,手边多了个东西,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拿起来一看,瞬间就吓清醒了。 “大婚后立刻举行封后大典,这是凤印,先给你玩。”齐晏看着苏卿白的眼里蕴含了无尽的温柔。 苏卿白:“………”凤印?能是随便玩一下的? “你看还想玩什么?”齐晏手上拿着一只金簪,这只金簪上雕刻了三组构造复杂的楼阁,看起来璀璨生辉,精致非凡。 站在一旁的六福惊得眼珠子险些要掉出眼眶,这只金簪是先帝当年为娶皇后特地请当时顶尖的工匠打造的。传言那工匠雕完后眼睛就瞎了,以至以后的这些年再也没有出现与之相媲美的簪子。 “喏,这个也给你玩。”齐晏把金簪塞到苏卿白手中。 苏卿白:“???”难道他还在为兰苑罚跪的事愧疚?苏卿白知道齐晏对他向来是宠爱无度的。 齐晏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低声喃喃:“虽然母后抑郁而死,却也不能全怪父皇宠爱贤妃,自古皇帝皆设三宫六院,母后却只想一辈子一双人,她不适合活在后宫里。” 齐晏握紧苏卿白的手,这一生一世只想与苏卿白一人在一起。旁人再入不了眼。 苏卿白定定地看了齐晏好一会儿,磕巴道:“那个……皇上……我是男人……”哄人好歹也找点古玩玉器类的。 齐晏捏捏他脸蛋,别有深意地说道:“我知道,我看过也摸过。” 苏卿白:“…………”立刻要炸毛。 齐晏赶紧给他顺毛,“你不也看过我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那皇上介不介意今晚让我再看一回?”苏卿白还不知道齐晏已得知他怀了孩子的事,只想逮着一切机会占便宜。能反攻一回更好。 齐晏宠溺地摸摸苏卿白的头发,笑道:“看什么?跟个小流氓似的。”他又凑到苏卿白耳畔轻声道,“太医说前三个月禁房事,乖了,且先忍一忍。” 苏卿白先是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后,顺下去的毛再次炸起,一拳捶在齐晏胸膛上,气得红了脸,到底看谁先忍不住!! 齐晏赶紧将他的手往嘴边呼呼,“打我没关系,不能打疼了自己的手。” 苏卿白:“……” 这人无赖起来简直让人发不出脾气。 俩人在榻上闹了一会儿,听见门口小太监禀报说长公主因手臂上的伤太疼哭得不可开交,连饭都不吃。 齐晏眉头皱了皱,这姑奶奶当初在尚书府可是徒手打裂过下人的下巴,如此臂力还嫌手疼? “皇上去哄哄?人家姑娘因你而伤,不能怠慢别人。”苏卿白揶揄道。 “怎么哄?”齐晏俯身贴住苏卿白的唇,含糊道,“这样哄?” 他按住苏卿白加深这个吻,亲得苏卿白没了力气,才放开他,坏笑道:“还是这样哄?” 苏卿白:“………”打打不过,说说不过,亲亲不过,还反被调戏,气得想掀床板。 齐晏转头示意六福去安抚那位姑奶奶,毕竟他常伺候苏卿白喝药,耐心什么的早已磨出十层楼这么高。 六福用求救的眼神望向榻上的苏公子,可苏公子被皇上亲吻得老老实实的,不敢再造次。只能还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齐晏用带着警示的语气说道:“先是怀了宝宝瞒着我,现在又打趣我让我去哄不相干的人,苏公子,你真是越发的出息了,这笔账先记着,等宝宝生了后好好跟你算!” 天子一言九鼎,他说算帐就绝不会轻易便宜了他人,而且这人记性还出奇得好,苏卿白在心中隐隐打鼓,他环住齐晏的脖子,蹭到他怀里,十分坚决地说道:“不,以后算要加利息,现在就算!” 齐晏:“………”还蹬鼻子上脸了? 苏卿白更加得意,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宝宝怎么进的我肚子,什么时候进的我肚子,皇上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赖我?” 齐晏:“!!!”竟是无从反驳。 苏卿白一边动手去解齐晏的腰带一边委屈道:“来嘛来嘛。”躺平任蹂躏! 第140章 蝉哥也怀个宝宝? 看他没点正经的样子,齐晏无奈了,抓住苏卿白乱动的手,亲了亲他的手心,道:“罢了,左右现在是拿你没辙,不欺负你就是。” 苏卿白闻言相当惬意,可谓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他贴住齐晏,嘴角上扬,轻轻一笑。 先帝在时,贤妃曾提过让章樱嫁予太子齐晏,也算亲上加亲,先帝不置可否,齐晏丝毫不作理会。当年前丞相千金林兮是远近闻名的温良谦恭,齐晏都未曾看她一眼,何况这个与贤良端庄完全不搭边的章樱。 但章樱就不一样了,她本就喜欢皇上,一门心思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如今进了皇宫,立刻给她带来莫大的希望。哪怕不能当皇后,跟她姑母一样封个妃子也是极好的,至少先帝在时,贤妃风光无两,圣宠无倦。 章樱自小娇惯蛮横,尚书大人对她是有求必应,呵护备至,且她小时候被贤妃接进宫住过一段日子,眼下再度进宫,简直把皇宫当成自己的家。 对宫女太监是呼来喝去,吃的用的全部要最好的。 六福被他折腾得一个人快分成两半了,站在门口只喘气。 小七抱着一床素绉丝被,苦着脸出来,叹息道:“长公主嫌这床被子不好,她不要。” 六福直起腰,圆了眼睛,道:“那殿下想要什么样的?” “她说要跟苏公子一样的七彩织锦锻被。” 小七说罢摇头,啧啧啧地说道:“果然骄纵也分人的,放苏公子身上就是招人疼,越看越顺眼,放长公主身上就是惹人嫌……” 六福狠狠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呸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小兔崽子有几个脑袋敢乱说话。” 小七吓得连声认错,抱着被子垂下头,扇了自己俩嘴巴子,道:“公公,您说我上哪儿给她弄被子去?” 皇上一早就交代长公主这边没有出人命的事就别去找他了,凡事自行解决,待她养好伤立刻送回尚书府。 皇上这是摆明了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的态度。且不说章勇插手过北疆王的事,就是章樱这性子,也让人避之不及。 六福拍拍小七的肩膀,道:“走吧,天气凉了,咱给苏公子多加床被子去。” 小七眼睛一亮,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俩人把被子递给一个小太监,经过兰苑,看见苏公子悠哉悠哉地躺在花榻上,一旁的林桑侍卫正手舞足蹈地给他讲着什么。 只是这林侍卫今儿个肩膀上怎么多了两团火焰?六福稍稍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两只赤羽鸟,回想起来这鸟似乎有段日子没来皇宫窜门子了。 除林桑和南秋予外,其他人一概不知赤羽鸟已迁徙去了云谷,好在赤羽鸟经常玩自己的,存在感极低。 林桑凑到苏卿白一旁,压低声音道:“公子,此次沙陀族蠢蠢欲动的消息还是从云谷让赤羽带出来的,公子对此怎么看?” 苏卿白拿掉遮住眼睛的两片树叶,盯着赤羽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道:“有意让赤羽带出消息的,此人可能是北疆人,通鸟语,能使唤鸟王的,是北疆王族中人。” 林桑一顿,道,“公子认为会是谁?北疆王室里只剩公子和大公子,当年先帝给北疆王定的是株连之罪。” 这一句直接刺到苏卿白的痛点,他眼神黯了下来。 林桑见状,立即抽了自己俩耳光,道,“是我说话没防头,公子……” “不会是哥哥,鸟王不听他的。”苏卿白打断他,“他也驱使不了赤羽鸟,所以即便知道赤羽鸟已迁徙云谷,他也不会去。” 林桑道,“沙陀族蠢蠢欲动,这消息还没有传入皇都,皇上都不知道,这人却先让我们知道,究竟有何目的?” 苏卿白沉吟半晌,道,“先前抢夺曲子国的城失败瓦拉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快入冬了,沙陀族必定要从他国地盘掠夺粮食。瓦拉若想侵犯大齐,势必先从北疆入手,北疆如今只一位沈骁将军驻守,瓦拉若是举全国之力入侵,沈将军未必抵挡得住。这人先让我们知道,一是他已明确我的身份且知道我在皇都,二是他想让我去云谷找他。” 林桑惑道:“何出此言?” “一个能通鸟语的人你不好奇?而且就算知道沙陀一族想要进犯北疆又如何?告诉了皇上又如何?” “那公子欲作何打算?” 苏卿白打个哈欠,实属疲惫,“没有打算!” 林桑:“……” “苏公子……”远处的六福见苏卿白与林桑俩人认真地讨论着什么,不敢上前多打扰,只远远地叫了一声。 “公公有何吩咐?”林桑又恢复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 “天气凉了,花榻不可久坐,公子当心身子。” “啊?”林桑醋意很浓,“我的蝉哥啥时候也能怀个宝宝。” 苏卿白:“?”这话怎么听怎么违和。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咋呼声,“本宫还当奴才们都死了呢?原来是跑出来偷懒了。” 本宫?苏卿白闻言坐起身,透过锦簇的海棠花见一个浑身透着珠光宝气的女人正怒目圆瞪,指着小七训斥,她另一只手裹着厚厚的白纱布吊在脖子上。 听闻长公主手臂烧伤了,这架势像是断了只手似的。 怒骂间,长公主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一根赤紫色的长鞭,“啪啦”一声抽在小七身上,小七胸前的衣服立刻破绽开来,血慢慢地渗到破裂的衣服口子处,小七痛得跪倒在地,不住地发抖。 六福慌忙挡在小七跟前,陪笑道:“殿下息怒,殿下犯不着为一个小奴才生气,这小兔崽子犯了错奴才自会领他回去教训,气大伤身,殿下手还受着伤呢。” 六福当然明白长公主是气不过皇上对她不闻不问,好歹她也是为皇上受的伤。她不过是想故意闹出动静引来皇上,再跟皇上道出在宫中如何受委屈的事来。 再怎么说她都是先帝封的长公主,竟被小奴才冷眼,传出去岂不是遭人耻笑。 第141章 婚期延后可好? 长公主拿着长鞭,对着六福一时拉不下脸来,毕竟六福是皇上身边的人,不能得罪。 她冷哼一声,挑眉厉声道:“公公挡在跟前是故意包庇这狗奴才了?” 六福哈着腰,毕恭毕敬地说道:“殿下说哪儿的话,奴才有那心也没那胆,奴才只是担心殿下的伤,殿下金贵之躯,实在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伤神。” “何况自万岁爷登基以来,宫里甚少见打骂奴才的事,咱万岁爷宅心仁厚,是难得的明君,即便奴才犯了事,也见不得私下对奴才用刑。” 六福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噎得长公主神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这狗奴才怠慢自己不说,教训他一下倒成了对他用刑。 长公主越想越气,打碎牙齿往肚子吞这种事还没人教她做,她转过身,一鞭子就落在身边那丫鬟身上,丫鬟立刻吐出一口血沫,痛得惊叫连连。举起手待要再落一鞭子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金刀,凌厉的气流生生将长鞭割成两截。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她竟失控至此。 “殿下这胡搅蛮缠的本事倒是让我长了见识。”苏卿白冷冷地说道。 鞭子被折,长公主怒火冲天,回过头,见到苏卿白的一刹那,瞬间愣住了,尚书府里她哥哥的长相也算是京城众多公子哥里头数一数二的。可眼前这人看一眼竟让人移不开眼,他头发分明束得歪歪扭扭,身上的衣袍也穿得随意,松松垮垮的,但那种秀润清冷的气质却是独一无二,两厢一比,顿时觉得她哥从天上掉入了泥潭。 长公主一下子就明白他是谁,心中不知从何处来的醋意跟洪水似的奔涌而出。 她像中了邪一样冷冷笑道:“本宫训诫自己的丫鬟,公子要多管闲事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捡回自己的金刀而已。”苏卿白懒懒地走过去捡起金刀。 被苏卿白无视了的长公主气得握紧拳头,这个人无背景没身份,仗着皇上的宠爱竟如此无礼,皇上就是娶了他又如何,娘家一片空白,无权无势,有朝一日圣宠不再,活得不如一条狗。 “公子作为皇上的娈宠承欢于皇上身下,好好伺候皇上就行,不该管的事最好不要管……” 话未说完,“啪”地一声,林桑一巴掌甩到长公主脸上。 顿时众人都唬了一惊,六福吓得脸色煞白。把巴掌甩到长公主脸上,大概也只有打架只顾自己爽的林侍卫敢做了。 “这一巴掌让你明白人生而不同,夏虫不可语冰,凤凰是凤凰,鸟是鸟,鸡是鸡,不可同日而语,我家公子,天潢贵胄,你碰不得,更说不得。”林桑眼神冷漠得可怕,眼里喷薄而出的那团火像是用把长公主烧成灰。赤羽像是有所感知似的从林桑的肩膀飞到苏卿白的头顶,发出尖锐的鸟啸声。 长公主被打懵了,待反应过来时,气得暴跳如雷,一把抓起身旁的丫鬟往苏卿白推去,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顶撞本宫?” 林桑刚要动手,一道黑影闪到苏卿白跟前抢先扶住那丫鬟。六福的脸色又白了一层,苏公子如今怀有身孕,万一冲撞了龙种,这里所有人的脑袋都没法要了。 “长公主殿下息怒,苏公子是未来的皇后,冒犯不得,殿下请三思!”陆蝉脸色沉稳,瞥见林桑后立刻放开手中的丫鬟。 长公主见一众人等全部护着苏公子,吵了大半天连皇上的影子也见不着,再闹下去也无甚意思,冷哼一声,压着那口恶气径自离去了。 兰苑这一闹很快就传入齐晏耳内,他在御书房气得捏碎了一盏青瓷杯。茶水崩裂而出,湿了一批折子。太监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那章樱是疯了吗?去招惹苏卿白。 他快步出了御书房往寝宫走去,一跨进门就见苏卿白脸色苍白正呆呆地坐在榻上望着窗外出神,齐晏心尖一疼,上前就把苏卿白揽入怀中。 “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齐晏贴着苏卿白的额头不停地亲。 “嗯,惊了惊了,宝宝也惊了。整个人都不好了。”苏卿白赖在齐晏怀里,恹恹地抓着他的衣角。 “立刻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齐晏一脸焦急,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平日里苏卿白一点风吹草动齐晏都能担忧好几天,如今怀了龙种,更是半点差池也不能有。 “你瞧瞧就好。”苏卿白把齐晏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 齐晏愣了愣,见他确实没受什么伤,前头小太监也回禀长公主没碰到苏卿白一丝一毫。他紧蹙的眉头稍稍有些舒缓,隔着衣服小心地摸摸苏卿白的肚子,低声道:“真的没事吗?” 苏卿白点点头,眼眸闪动,过了很久,攥紧齐晏的衣角,语气沉了一些,道,“齐晏,婚期延后好不好?” 他想起长公主的话语,想起前几日朝堂上那些反对的声音,他不怕受非议,他怕的是齐晏为难。 一国之君,要平衡各方势力,怎能凭自己所想娶这么一个人?他日苏之雲起兵时,齐晏必定又在风口浪尖上。 “为何?”齐晏震惊不已,他知道苏卿白近来总是闷闷不乐,憋着心事不肯说,但突然不愿嫁予他,齐晏一时不能接受,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别……别难受……”苏卿白顿时慌了,他抱紧齐晏,声音低哑,“太医说怀胎前几个月会很难受,吃饭睡觉走路都难受,大婚礼仪繁琐,怕站不住,在人前丢脸。” 齐晏知道苏卿白身体孱弱,身上的毒又未清,怀着孩子着实让他辛苦。可一天不把他娶回家就惦记着一天。 齐晏眼眶微湿,在苏卿白的脸颊上吻了吻,低声喃喃:“不开后宫,没有三宫六院,只你一个,大婚那天且忍一忍好不好?” 见齐晏恳切的模样苏卿白心头一紧,心绪波动连着胃也翻滚起来,他捂住嘴,强忍着那股反胃的感觉,憋得眼泪簌簌往下流。 第142章 你这样会榨干我的 齐晏慌了神,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恨不得拿刀把心头的肉割下来给他看。 “不哭了不哭了,你说延期就延期,我都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齐晏一个劲儿地亲他的眼泪。 苏卿白闻言愣怔了一会儿,眼泪还是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宝贝不哭……别哭……你要我做什么?我让你咬好不好?” 苏卿白:“……”立刻忘了反胃这种事。 “不然今天让你在上面,我在下面。” 苏卿白:“……………”惊呆!!这么容易就翻身做主子了? “你说的。”苏卿白含着眼泪楚楚动人认真地求证了一下。 “我说的。”齐晏确定。 苏卿白开心得简直快绷不住哈哈哈地笑他一天了。但此时绝对不能让齐晏看出这阴暗的心思,他极力憋着笑,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陆蝉:“林侍卫以下犯上,行僭越之事,该打!” 林桑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衣服已被扒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在寝宫门口。 齐晏与苏卿白走出来时,看见陆蝉拿着一根粗大的棍子正一下一下地往林桑的背上打。 每打一下,林桑闷哼一声,却始终咬着唇,一动不动。 苏卿白知道林桑今日打了长公主一巴掌,若是不受些教训来日兵部尚书闹起来,林桑可不是挨棍子这般简单了。 “什么娄子都敢捅,今日若不长记性,来日再去捅马蜂窝捅血窟窿,脑袋还要不要了?”陆蝉一边狠狠地打一边冷声责问。 齐晏甚少见他有情绪起伏这么大的时候,可见这回被林桑气急了。 说来说去也不能全怪林桑,他护的不过是自己的主子。 齐晏怕苏卿白多想,连忙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掌心,安抚般地拍了拍。 打了好一会儿,见林桑头发被冷汗打湿,嘴唇咬出丝丝血来,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齐晏摆摆手,面无表情地阻止道:“罢了,下回记住就是。陆侍卫将他带回去。” 陆蝉一顿,眼尾泛红,哑声道:“是!谢皇上!” 苏卿白看见陆蝉扔下棍子的手不住地在颤抖,在心底叹了口气。 陆蝉朝齐晏叩了个头,强忍着泪水极为小心地抱起林桑往回走。 走进自己的院子,陆蝉一把将院子的门踢上了,将外头那些想来看热闹打探消息的牛鬼蛇神一概挡在门外。 这一踢动静太大,牵动怀中的人,林桑脸色白了一层,吐出一大口血来。 “对……对不起……”陆蝉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心痛得险些站立不住。 他摇晃着走进屋,让林桑趴在床上,看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别过头眼泪滚了下来。 林桑痛得连连抽气,他握住陆蝉的手,笑道:“哭什么?跟个姑娘似的。快给我上药,痛死了。” 陆蝉慌忙去打热水,一点一点给他清理污血。 “你有没有在心里骂我?” “有,太痛了,以后再也不跟蝉哥好了。”林桑垂眸半开玩笑地说道。 陆蝉手一重,按着林桑的伤处不动了,眼神渐渐黯了下来,脸上浮起一层哀伤。 “啊……”林桑又吐了小口血出来,额间冷汗直往下冒。 “你轻一些,我刚刚瞎说的。”林桑哭笑不得。 “对……对不起……” 陆蝉小心地给林桑上药,这是皇上早前赏赐的活血生肌的神药,一直没舍得用,此番用在林桑身上正正好。 陆蝉本想让林桑下回不要这么冲动,话到嘴边又生生吞回去了,从北疆出来,苏公子只林桑一个亲近的人,林桑又何尝不是。 “在大齐,以下犯上是要砍头的。”陆蝉坐在床边越想越觉得自己下手太重,把林桑打成这样,想着想着眼眶又开始红了。 林桑伸出捏捏陆蝉的耳垂,笑道:“蝉哥,我不怪你,今日1你若是不对我动手,明日尚书大人写了折子,少不了扒我一层皮,我不想让皇上为难,也不想让公子担心我。” “既如此下回要听话一些。”陆蝉凑上去亲了亲林桑的唇角。 林桑不吭声了, 把头垂在手臂上。 陆蝉怕自己话说重了不讨林桑喜欢,赶忙补上一句,“以后有事情我替你出头。” 林桑垂眸道:“我知道蝉哥对我好。”他又顿了顿,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公子……公子他很苦了,旁人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公子那么金贵的一个人,却要遭受这么多的苦难,我不会允许别人对公子不敬。” 陆蝉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无父无母,茕茕孑立 ,形影相吊。当年太子府招募侍卫,他报名被齐晏看上,从此跟在了齐晏身边。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这么多年,惟林桑走进了他心里。 只林桑一个,却让他操碎了心。可即便心碎得不成样子,他也甘之如饴。 陆蝉怜惜地摸摸林桑的发顶,温和地说道:“不想这些了。晚上后背若是疼厉害了,就睡我身上。” 林桑抬起头,收了先前难过的神色,一脸正气,“蝉哥你这样会榨干我的。” 陆蝉:“?” 林桑一直有个喜欢趴陆蝉身上睡觉的习惯,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耳鬓厮磨间免不了擦枪走火,林桑虽是上面那个,可体力没陆蝉好,动不动喊累,撩得陆蝉几次想翻身做上面那个,可林桑十分无赖,自己累得做不了,还不让陆蝉动,陆蝉恨不能把自己锤死在床上。 翠蔓殿的院子里蔷薇开得不俗,枝叶交映,芬芳袭人。翠蔓殿从前是贤妃的住处,章樱进宫养伤,便让她暂且在这处住下了。 听说皇上要来,章樱把自己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 齐晏进来时就看见一个浑身穿金戴银散发着珠光宝气的人站在院子中盈盈含笑。她额前还挂了一颗圆形红色玛瑙石,举手投足间这颗玛瑙闪着红光,格外璀璨惹眼。 丫鬟们忙着去沏茶,散去了。齐晏眼皮都没抬,也不打算进屋,只让六福搬了条凳子坐下来。 第143章 情到深处,呼吸会痛 “听太医说你手臂的伤好了许多,再养些时日就痊愈了。只是会留些难看的疤痕,女孩子家对容貌格外注重,你可后悔替朕挡了那灯笼?”齐晏言辞淡淡。 “为了皇上,我什么都愿意。”章樱语气柔和,态度谦卑,跟在兰苑完全是不同的人。 “哦?愿意什么?”齐晏微微眯眼,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章樱只当齐晏在给她暗示,心中一喜,按着激动的心款款深情往前走了几步。 齐晏立刻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郁香味,忍不住皱起眉头。 “愿意把一切献给皇上。”章樱低头拽着秀帕,两颊赤红,说不出的艳俗。齐晏小时候在宫里见多了这样的女人,千篇一律,毫无新意。人前个个贤良淑德,人后彼此算计争宠。 章樱还想靠近两步,被六福冷声一喝:“放肆!”吓得止住脚步。 “听闻今日1你请苏公子喝茶了?”齐晏不动声色,接过六福递来的茶。 章樱想起今日的确请了苏公子来翠蔓殿,为上次在兰苑将丫鬟推向他的事赔不是,哪知苏公子根本懒得搭理她,宁愿在景心殿与那位清王爷喂鸽子都不愿给她一点面子。于是气不打一处来跑到景心殿非把茶放在他跟前。 苏卿白也是无奈,他少时在北疆王府见的女人没有一个像章樱这般百般纠缠的,不知如何处理,只能能避则避。 章樱心中暗暗后悔今日的冒失,齐晏直视过来的眼睛让她冒起一层虚汗,犹豫着说道:“苏公子未曾领我的情。” “哦?可苏公子回去后便开始肚子疼。”齐晏的声音陡然变冷。 章樱心眼儿多,见皇上寒冰般的脸惊觉不对,立刻跪下来,颤声道:“苏公子肚子疼与我无关,他并未喝我的茶。” 齐晏冷笑道:“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招惹他?” “我我我……”章樱眼神飘忽不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晏将手中的茶泼到地上,淡淡一笑,道,“长公主莫担心,若真与你无关,朕不会冤枉你,若是与你有关,朕就将你手指砍下烧成灰让苏公子洒着玩儿。” 章樱惊恐地仰起头,阳光刺眼,阳光底下看不清天子的眉眼,但那股压迫感却生生将她吓出一身冷汗。 章樱跪在地上迷迷糊糊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还是丫鬟轻轻将她推醒,此时皇上早已走远。 寝宫内,几个太医神色凝重围在苏卿白床边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见皇上进来,纷纷起身施礼。 “如何了?”见苏卿白面上还是毫无血色,齐晏眉头一紧,叹了口气。 刘太医弯腰恭敬说道:“腹中龙胎无碍,苏公子的肚子疼更像是服了什么活血滑胎的药物,只是药量轻微,不足以构成伤害。” 听到“滑胎”两字,齐晏一脸震惊,一手拍在案几上,厉声道:“六福,给朕查,究竟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干这胆大包天的事?!” 苏卿白平日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部由专人负责,若有人动手脚,一下子就能拎出来。 六福连声应承,得了圣旨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皇上息怒,苏公子体质特殊,臣与几位太医先回太医院一起商议后决定药方,再将药方送过来。苏公子还需卧床好好静养。” 刘太医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公子心口上的毒近来倒是没有复发的迹象,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刘太医用袖口擦擦额间冷汗,将声音压得更低,“公子早些时候脉象迟涩,营血不足,尚能对症下药,如今脉形散乱无根,是元气将散、脏气将绝的征象……”这是死症。 齐晏闻言狠狠地倒吸一口凉气,唇畔抖动,手指扣着桌角,手背青筋凸暴,像是要将桌角扯下一块来似的。 他极力压下心中疼痛,道,“为何会如此?可是因为孕育了孩子?身体承受不了孩子的负荷?” 刘太医声音微抖,“臣等还在寻找病因……” 齐晏冷声打断他,“刘太医,你在太医院也有二十来年了,医术自是不必说,先帝最信任你,朕也一样,此番若是保住苏公子的命且日后让他顺利诞下龙子,朕不会亏待你,若是苏公子有什么差池,朕就直接在太医院为你立个灵牌。” 刘太医唬得险些晕过去,行医大半辈子,什么病没见过,什么事没遇到过,可眼前这人这病简直是让他跟阎王抢人。但思及脖子上的脑袋,当然不能跟皇上这么说,他忙不迭地跪下来把头磕得砰砰响,“臣一定竭尽所能治好苏公子。” 齐晏黑着脸摆摆手,太医们如释重负,出了寝宫。 齐晏攥紧掌心坐在床边,从初懂情事时喜欢的便是这个北疆小世子苏卿白,不管过去多少日子,他依旧只喜欢他一个,齐晏实在无法想象没了苏卿白日子该怎么过下去。是守着这江山一天天地枯坐下去,还是拿把刀把心挖出来从此不再心疼? 齐晏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眼泪滚下来,原来情到深处,不止心会痛,连呼吸都会痛。 苏卿白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见床边的人眼泪滂沱,又把自己哭成一个泪人,他皱了皱眉。 “齐晏,你又哭了?”苏卿白拂去他脸颊上的泪水,可刚擦干净一些,齐晏又忍不住落下来一些,眼泪总也擦不完似的,擦到最后连苏卿白都一同哽咽起来。 “别……别……不许哭……”齐晏慌了。眼下苏卿白这身子是半点波澜都禁不起。 “那你好好的为何要哭?”苏卿白明白体内血虫在衰竭,太医把脉定是看出什么绝症来,齐晏才如此伤心得不能自己。 “平日里你被刀砍了半声都不吭,今日却跟我喊肚子疼,可见是真疼得凶狠了,我哭我家傻宝贝总喜欢憋心事,若是平时有什么不舒服的早说出来,也不至于今日病得这么厉害。”齐晏说着眼眶又开始泛红。 第144章 小时候就喜欢齐晏 苏卿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齐晏道:“其实也没多疼。” 如今这身体是什么样子齐晏又不是眼瞎,苏卿白见宽慰不了他,便转移话题道,“齐晏,我刚刚做梦了,我梦见我们初遇那会儿,在兰苑你替我抓了好些蛐蛐儿。” 齐晏轻轻“嗯”了一声,凑上去在他眉心亲了亲。 苏卿白看着齐晏,眼神澄澈,“我还想起许多事……”想起当年被种血虫后,抓着那人的衣袖,一遍遍喊的是“齐晏,等我,等我长大。”原来自己小时候就喜欢齐晏,一直喜欢,直到喜欢得彻骨透心。 “想起什么了呢?”齐晏柔声问道。 苏卿白捧着齐晏的脸,笑道:“想起那年在北疆,我给你写过信,纸上内容是将来有一天你入主四海,是不是就可以将我接进宫了。” 齐晏心里一动,小心地吻了吻他的手心,低声道:“我没有收到你的信。” 苏卿白哧笑道:“不敢寄出去呀,你是大齐的太子,身份尊贵,也许早将我忘了呢。” 齐晏长叹一声,道,“你啊,早已刻在了我的骨头里,怕是剔骨削肉也忘不了。” 苏卿白定定地看了会儿齐晏,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滚下来,爱至深,将来恨得也会入骨吧。这样的恨他怕是也舍不得齐晏去承受了,心跟着狠狠地抽痛起来,热意泛上心口,钻出鼻间,化成鼻血像初冬的梅花,染红衣袍。 他对齐晏,竟已不舍到疯魔的地步。 “苏卿白?”见苏卿白又是哭又是流鼻血,齐晏吓得惊慌失措,双手颤抖得厉害,怎么都抱不起苏卿白。 “苏卿白,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齐晏惊恐得泣不成声。他很少这般直呼全名地叫他。 “把天子吓成这样,苏公子罪过可大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齐清正大步跨进门。清王爷从来我行我素独来独往,齐晏知道他的性子,又对他格外优渥,允许他不经通报就行走各大宫殿。 他先朝齐晏恭敬施礼,又见外头太监丫鬟站了一排,里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皇上一人手忙脚乱,他思忖着定是苏公子病厉害了皇上龙颜大怒,不让下人们进来,何况苏公子那倔脾气只肯让皇上碰不让下人们动。一个苏公子,真真是皇上的心尖肉,直把皇上往疯的路子上折腾。 齐清小心地说道:“皇上可否让臣弟瞧瞧苏公子?” 齐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齐清生父是个郎中,齐清这大半年又住在那药庐,耳濡目染,也许还能将这病看出一二来。 齐清把手中黑檀汁匣子放到一旁的蝶几上,搭上苏卿白的脉,只一会儿便了然了,这是绝症,难怪当日下山时张铮给他塞这个匣子千叮咛万嘱咐定要把里面的药给苏公子服下,原来他爹早料到苏卿白有这一天。 齐清对齐晏也不隐瞒张铮交待的话,只是隐去了苏卿白身上血虫的事,苏卿白不说,他当然不会多嘴,一个北疆的毒已经让皇上整日忧心忡忡,万一知道苏卿白身上还有这么一只吃人血的虫,皇上怕是会疯了。 张铮这辈子所有的心血大概就在苏卿白服下的这颗药上,对张铮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对齐清来说,救了苏卿白,希望它日皇上与苏之雲兵戎相见时能念及他爹的这份情义让苏之雲死得不要这么惨。 “这药会不会……”齐晏有些担忧地望向齐清。 “不会!”齐清十分果断,“不会对龙胎有影响。” 当日在药庐张铮早就看出苏卿白属于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能生子的男人,皇上日日宠爱苏公子,迟早有一日会让他怀上龙种。且男子怀孕十分凶险,胎儿与身体连为一体,稍有不慎一尸两命。 齐晏拧了热帕子替苏卿白擦去鼻尖和脸上的污血,轻声道:“再睡一会儿,不许再想些有的没的。” 齐清看皇上这一脸不舍与宠溺的模样,不忍再打扰两人,想退出去时,又说道:“苏公子如今不是一个人,得多吃一些,等公子病好后,皇上让他多到景心殿坐坐,臣弟那里的厨子每天换花样做东西,那手艺绝了,皇上每天只让同一个厨子做菜给苏公子吃,不吃腻才怪。” “而且每天有药粥,每天有六福。”苏卿白忍不住忿忿地接上一嘴。 “六福?” 齐晏旋即反应过来,是六福每天跟在他后面催他喝药。 见他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还有心情调皮了,齐晏噗嗤一笑,刮了下他的鼻子,道:“以后不逼你喝药就是。” 照这病的发展情况来看,先前的药喝不喝似乎都一个样。想到此,齐晏心中还有些小愧疚。 齐清临出门时又说道:“对了,听闻苏公子肚子疼,臣弟猜测他是闻了长公主身上的兰幽香,兰幽香主要成分为麝香,混合各种花浆制成胭脂,皇都贵族女孩都爱用,不仅香味浓郁还有催情的作用。” 齐晏想起先前去翠蔓殿闻到长公主身上那浓烈的香味,思忖着也许跟那蓝幽香有关。章樱那份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心思着实让人头疼。 接下来的几日齐晏终于不让苏卿白喝药粥了,而是让御膳房的御厨们凭自己的发挥给苏公子做好吃的菜,若是苏公子哪样菜多吃两口,御厨便额外多一份奖励。御膳房的御厨们得了消息简直是欢天喜地,一个赛一个地想花样让苏公子多吃。 苏卿白本就是个吃货,从药粥的苦海中脱离出来,每顿膳食又如此丰盛,吃得比平时多了一倍。齐晏怕他吃太多了反而积食,常常让六福和小七陪他去散步。 几个人逛着逛着就逛到御膳房的偏厅里,见其中一个老嬷嬷正在做糖渍白萝卜条给她孙女消食,苏卿白看得眼睛都亮了,老嬷嬷就给了苏卿白一大碗让他抱着吃,酸酸甜甜的味道苏卿白爱不释手,以后每日都让嬷嬷给他做萝卜条,齐晏得知后赏了这嬷嬷一袋小金条。 第145章 关键时刻,悬崖勒马 张铮的药救回苏卿白一条命,齐晏又千方百计地宠着养着,没几日苏卿白的脸颊就有了血色,下巴也比先前圆润了一些,腹中的胎儿更是安安稳稳的,齐晏心情大好将御膳房所有人都赏了个遍。 暖心阁内齐晏将苏卿白的衣服剥得干干净净,自己也脱了衣服,放下床帐,眼睛不住地打量苏卿白。 浑身一丝1不挂地被齐晏看着,苏卿白觉得万分难为情,满脸通红。 “脸是稍稍圆了一点,可身上依旧消瘦无肉,还是得多吃一些。”齐晏将手摸到苏卿白的小腹上,又觉得十分好奇,把耳朵凑上去听了听,轻声道,“小腹还是这般平坦,里头的宝宝住得下吗?” 苏卿白:“……”平日里见他净看黄色小册子了,还是得恶补一下怀孕的知识才行。 深秋过去,已是初冬,晚间更凉了,屋里头点了一个小碳盆,床边还放了一个铜鎏金熏笼,熏笼里添了香料,满室温香。苏卿白依旧觉得冷,打了个寒颤往齐晏怀里缩。 齐晏忙抛下自己的好奇心拉来锦被将两人都团住。 他虚虚压着苏卿白,道:“你先睡,我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你睡。” 鼻尖呼出的热气痒得苏卿白不住地推他,推了一会儿推不动索性勾住他的脖子,笑道:“坐怀不乱?” 齐晏也笑,“偶尔会乱。” 苏卿白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道:“上回你可是说过让我在上,你在下的,御医说你不能进,可没说我不能出啊。” 苏卿白十分得意,这招还是林桑教他的,林桑自打伤好了后整日与陆蝉瞎琢磨各种姿势,都能自己出本黄色小画册了。 齐晏抱着苏卿白小心地换了个姿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轻轻地在他后背抚触着。慢慢地齐晏眼里升腾出一丝水雾,苏卿白忽而愣住了,还没怎么样呢,这就要哭了。 苏卿白亲了亲齐晏的眉角,安抚道:“我被皇上欺凌时可都是默默受了,莫怕,莫怕,我温柔一些,也不会多疼。” 齐晏不应他,苏卿白也不敢怎么动,只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听他一下一下的心脏声。 过了好一会儿,齐晏叹息道:“早知道怀孕这么凶险这么辛苦,当初就该想法子避一避孕。” “怎么避?” 苏卿白以为齐晏会让他喝避子汤之类的,没想到齐晏却来了一句,“关键时刻,悬崖勒马。” 苏卿白立刻笑倒在他身上,“你今晚勒一勒我看看?” 事实上谁能想到苏卿白能怀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齐晏勾起嘴角抚触苏卿白后背的手慢慢变了味。 “皇上你手摸哪呢?摸哪呢?”苏卿白意识到危险立刻坐起身。 齐晏翻身把苏卿白虚压回去,亲了亲他的唇畔,沉声低笑,“想悬崖勒马一回。” 苏卿白一手撑到他胸膛,带着警告的意味说道:“皇上要遵医嘱啊。” “嗯,遵医嘱!” 齐晏堵住了苏卿白的唇。 月亮浮进云层,天空淅淅沥沥落了些雪子。小七送来一碗温牛乳,被六福拦下,“小东西脑袋瓜子不要了?敢这时候进去。” 小七耳尖,立刻听见里屋传出的苏公子忽轻忽重的求饶声,他托着温牛乳低下头去。 六福又低声道:“今晚你值夜,机警一些,屋里头需要什么都提前备着,苏公子的温牛乳和米花糖糕都让小厨房热着。” 夜间风越发大了,俩人都打了个抖嗦,六福双手插进袖笼里,不放心又交待了两句,“屋里头银碳填足了,热水多备一些。” 小七一一都记下来,小七伶俐,不该听的不会去听。以至于苏卿白可以放肆地在里头哭叫。 “今天好乖。”齐晏餍足地摸摸苏卿白的头。 苏卿白慢慢往床里头蹭,只觉得大腿内侧火辣辣地刺痛。 “我想静静,不想理你!”苏卿白气闷地陷进锦被里。 齐晏冤枉,“我遵医嘱了,没进去。” “也疼!” “让我看看,磨破皮了没?”齐晏有些内疚地陪笑道。 苏卿白恹恹地埋在被子上不动,怎么叫都不出来。齐晏轻声细语地哄了好半天才把他抱到自己怀里,小心地拉下他穿好不久的亵1裤,只见大腿内侧一片通红,轻微破皮。 齐晏眉头紧蹙,喟叹道:“细皮嫩肉的,下回不能这么着了。先清洗一下,再给你上点药。” 苏卿白一脸窘迫忙摆手,“我自己来。” 齐晏不顾他的阻拦,叫来热水,将俩人都洗干净,把苏卿白抱回到床上。 “腿放好。”齐晏轻声哄道。 苏卿白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绸衫,半个雪白的胸膛露在外头,双腿还要摆出如此羞人的姿势,他脸红得跟煮熟了的螃蟹壳似的。 “齐晏,别了,我自己来。”苏卿白手肘撑着身体仰坐在床上,那姿态,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药抹在腿根上,一股子清凉的感觉弥漫开来,火辣辣的痛感褪去不少。 “好了吗?齐晏,好了吗?”苏卿白有些支持不住,摇摇晃晃地倒在羊绒毛毯上。 “快了。” 齐晏故意用沾着药的手在他大腿内侧轻柔地蹭来蹭去,趁着苏卿白别扭的劲儿顺势在他那里亲了一下。 苏卿白:“…………………” “齐晏,你也够了!!”苏卿白当即炸毛。 “唔……嗯……” 齐晏见好就收,得逞后淡定自若地把药放回到一旁的碟几上。 回头就见苏卿白眼眶通红,眼尾挂着泪水,湿润的眼膜上映着潋滟水光。 这软软又傻傻的样子直接跌进齐晏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柔声问道,“还疼不疼?” 苏卿白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过来,立刻被齐晏抓住脚跟。 “把脚放好。” “等等,喂,齐晏,你想干嘛……你干嘛……”苏卿白的腿又被摆成先前抹药的姿势。 “哄你睡觉。” 苏卿白:“…………” “宝贝乖,别动,睡觉!” 齐晏脸上笑意浓烈,俯身在苏卿白的腿间。 苏卿白自知挣扎无用,踢了几下齐晏还被按住腿根,委屈巴巴地喊叫了两声便由他去了。 “乖乖的,今晚就这一回了好不好……” “唔……齐晏……” 第146章 想办法出宫 天气愈渐冷寒,清晨天空开始飘起细毛小雪,兰苑的蝴蝶兰开完又败,小七便移入玉玲珑,没两天玉玲珑的花苞就急不可耐地一粒粒冒出来。 齐晏的候症有复发趋势,连接几日反反复复低烧,苏卿白打趣他是纵欲过度,齐晏倒也不恼,牵着他的手两人站在暖心阁玉阶前看雪,齐晏披了件白色狐皮裘,领口和袖口沾了点玄色,整个人看起来削瘦不少。 持续低烧耗了些精力,加之北边军情紧急,沙陀一族倾全国之力要攻打北疆,齐晏在御书房坐了一夜。脸色更加蜡黄。早朝时文官武官意见不一,吵来吵去吵不出个结果来,齐晏至今脑仁嗡嗡作响。 北边的事他想先瞒一瞒苏卿白,怕他思及过去又憋在心里伤心。 冷风吹过,偶有几片雪花落在苏卿白的头发上。 齐晏牵紧了苏卿白的手,道:“冷就回屋暖着去。大早上非要出来看雪,跟个孩子似的,又不是没见过雪。” 苏卿白笑了,“想多看看。”日后怕是没机会再看了。齐晏想瞒的事哪一件苏卿白不是心知肚明的。从前一个在苏府一个在皇宫,宫里头的什么事,只要苏卿白想知道,一桩一件都清清楚楚。 见苏卿白站着不说话怔怔不神,齐晏柔声哄道:“乖了,回屋去,让六福送些膳食过来,围着炉子吃些下去暖暖身子。” 苏卿白抬眸对着齐晏温柔一笑,道:“齐晏,当年有一件事还需谢谢你。” 齐晏心口一紧,他深知苏卿白的性子,自小到大这十来年,苏卿白很少说谢,如今虽是笑着可这一本正经的腔调让齐晏胸膛不住地打鼓。 苏卿白长吸一口气道:“你在我父亲死后暗地里在北疆为他立了衣冠冢,后来还好好地安葬了我母亲,且派了守陵人常年守着那一处墓园。多谢了。“ 齐晏惊诧无比,眼眸闪动望着他,北疆的事一直是两人的心病,这几年来俩人都是能避则避,谁也不会去戳这敏感点。眼下苏卿白定是又听到了前头朝堂上的什么风声,才又突然提起这些事。事实上,当日安葬北疆王妃做得极为精细隐秘,且是在接苏卿白入皇都后才做的,他如何得知? 他自是知晓北疆王不是真谋逆,只不过当时自己刚继位,朝局不稳,各方势力都在明争暗斗,不好做得太惹眼,且若是替北疆王翻案,也是打先帝的脸。他只能是慢慢地将朝中有异心的人先料理干净,在借着他人之手替北疆王洗去污名。 做这些事,并不是为着苏卿白,而是他齐晏未来要走的路早就踏踏实实地一步步筹谋好了,并不需要先帝为他铺路。 齐晏感觉牵着的人的手有些凉,摇头低声道:“不必说谢,只求你不恨我才是。” 这个“恨”字倒是实打实地割在苏卿白的心尖上,将来也不知是谁恨谁了。 苏卿白苦笑道:“齐晏,若是有机会,真想带你去北疆,在他们的墓前,让他们好好看看你。”且不说前面的事如何,单单齐晏对他十年如一日的好,这份真心他也是要记在心上的。 齐晏心中酸涩无比,他们是为谁死的?他登基为帝让整个北疆陪了葬,北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怕是都不会原谅他吧。 “北疆王若是地下有知,也会啐我一脸,早将我骂了百八十遍了。” 苏卿白顿了顿,说道,“父亲……他不会的,他很好,很好……” 苏卿白下面越是说不下去,齐晏心头越是堵得难受,他了解北疆王的为人,当年北疆王手握重兵,且带着一支嗜血军队,还有一群赤羽鸟,若是在先帝给他按一个谋逆的罪名顺势谋反了,今日在龙椅上是谁,还得两说。可北疆王就是什么都没做,压下一批替他抱不平的将士,脱下官服,解了金印,安安静静来赴死。 苏卿白又不知想到什么兀自失神着,齐晏牵着他冰冷的手放入胸膛,怎么都捂不热。 正难受着,陆蝉从稀稀落落的风雪中走出,他朝齐晏施礼后,躬身说道:“皇上,西郊河上无故浮现出几百副棺材,有些棺材漂流的过程中棺盖被撞开了……河面上有些惨不忍睹……” 陆蝉说话向来直击重点,言简意赅。齐晏刚想开口,陆蝉又说道,“已经让人去查了,只是河两岸百姓从没见过这场景,惊恐万分,纷纷说这是凶兆,怕是皇都有血光之灾。” 苏卿白冷笑,可不是吗?沙陀族正想尽办法侵犯北疆掠夺粮食,打仗必流血,可不是有血光之灾。百姓们一遇事就特别喜欢往迷信上头想。 齐晏揉揉眉心,面色又白了一分,道,“写些教化的册子,发给百姓多看看。省得整天胡乱猜测。” 陆蝉走后,齐晏呛了一口冷风入肺,不住地咳嗽,六福满脸担忧,在后头使劲看了看苏公子,皇上都咳成这样了,苏公子怎么还不管不顾地站在风口上。 片刻后,苏卿白说道,“皇上,让我去西郊看看吧。” 本就咳得厉害,乍一听这句齐晏更是咳得脸都紫了。 六福忙上去,颤声劝道:“皇上、苏公子,外头风大,还是先回屋再说话吧。” 齐晏甩开苏卿白的手,兀自进了屋。苏卿白与六福对视,六福苦着脸说道,“公子也回去吧。”皇上如今病着,苏公子说话咋还能这般没轻没重。皇上把苏公子看得跟宝贝似的,平时就不让他涉险,何况眼下肚子里又多了个人,皇上怎么可能让他去西郊。 苏卿白垂首默不作声,自知把齐晏气狠了,在心中默默思量着如何才能说服他让自己出去。 暖心阁的最里间阁子铺了地龙,走进去暖融融的,齐晏坐在床榻上手里抱着镂金汤婆子翻看奏折,一旁桌子上摆了好些精致的吃食。苏卿白进来时,齐晏眼皮都没抬。刚刚咳得有些厉害,至今脸色还呈着倦怠。 第147章 哭什么,傻子 皇上没开口叫御医,六福也不敢去叫,只是在心里担忧着皇上。 六福提着空了的食盒出了好几道屏风立在门口等吩咐,苏公子惹了皇上,等下少不了又是一顿闹。如今苏公子有身孕,气不得,皇上又病着,吵不得,六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盼着两位祖宗能各自让对方一步。 阁内静悄悄的,齐晏垂首批折子,偶有几声咳嗽,苏卿白默不作声地立于一旁,半个时辰过去后,齐晏起身从苏卿白身旁绕过去,只听见六福在外头焦急的声音,“皇上,披件衣服再出去,皇上……” 这是头一回齐晏将苏卿白冷落如此。 御书房内齐晏靠在榻上,身上搭了一条五彩织毯,未用早膳还吃了苏卿白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止住鼻血,此刻又烧起来了。 刘太医把完脉,跪下磕头道:“皇上候症发作,加之怒火攻心,才致高热,臣这就去写方子,皇上需好生静养,切莫再动怒。” 齐晏半阖眼,摆摆手,刘太医躬身退了下去。一旁案几上放着一个圆形熏炉,炉内填了好几块沉香木,清香绕鼻,齐晏倒也静心不少。 六福端来一小碗米粥,见皇上怔怔出神,一肚子的心事,他连声叹气,刚想开口,就见齐晏咳了两声,哑声道:“他还站在那吗?可用过早膳了?” 皇上自个儿都病得不成样子,心里头还惦记着苏公子,可偏生苏公子性子执拗,倔起来连命都不要皇上也拿他没辙。前头惹皇上不痛快在兰苑跪了一天,都没长什么记性,眼下肚子里怀了龙子,皇上还能拿他如何? 六福一脸心疼,垂首轻声道,“苏公子嗜酸,想喝山楂粥,太医说山楂活血,不可多食,苏公子吃了一小块酥酪糕又吐了,之后怎么劝也不肯再吃其他的了。” “吐了?”齐晏立刻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潮红。 六福慌忙解释,“苏公子说是胃里堵着了,此刻正走去兰苑消食呢。” 齐晏眉尖一蹙,“雪天路滑,让人跟着了吗?都没吃什么,怎么堵着了?” “小七跟去了,许是……许是肚子里多了个人,顶着胃了。” 齐晏:“……”那孩子才多大?能顶着胃?过而瞬间了然,他就是故意的,一闹脾气就想别人喂他。 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得身子云亭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些血色,现在又开始赌气不吃,终究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兰苑的梅花在雪里开得灿烂,梅花后有一面蔷薇花墙,苏卿白摘下一小片花瓣,手腕一转,花瓣破开冷风飞出去。 “哎哟……” 林桑捂着额头跳进墙,可怜兮兮地说道,“公子,我才来,我真的才来,你用不着拿花瓣打我。” 苏卿白瞥了他一眼,道,“才来为何要翻墙?还鬼鬼祟祟,我当是刺客呢。” 林桑掏出半个没啃干净的饼,使劲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抱怨道,“宫中本就戒备森严,自打公子怀了孩子,皇上又加了几支禁卫军,现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哪来的刺客,还让不让人躲墙角好好吃东西了?” 苏卿白淡淡一笑,这人又是先去找了陆蝉,顺便带一兜子的饼出来。吃得太多怕被宫女太监笑话只能躲墙角,馋猫就是馋猫。躲墙角也不能抹去宫女心目中那个“食量惊人的林侍卫”形象。 林桑见四下无人,有了点正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上去,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公子还记得在兰苑救下的那个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么?” 苏卿白快速看完纸条,将纸条捏成粉末散在风里,淡然说道,“不记得。” 林桑急了,指手画脚地解释半天,苏卿白见他急得搔头挠耳,“噗嗤”笑出声。 林桑:“……” “我并未想救她,只是皇上送的金刀太过好用,一刀就将长鞭割成两截。”苏卿白敛了笑容,眸色沉沉。 “先不管这了,你救了那丫鬟一命,她冒死跑到苏府门口将这事告之于你,公子怎么看?” 苏卿白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道,“将计就计,借机脱身。” 他凑到林桑耳畔低语几句,林桑惊得睁大眼睛,忙不迭地摇头,“不不不,我不能让公子涉险,公子一定要留在宫里。” 天空阴沉,赤羽在高空盘旋,苏卿白仰头望了一会儿飘飘悠悠的碎雪,沉声道,“南秋予那处已将兵部尚书章勇构陷父亲的证据收集齐全,不日将呈献给皇上,朝堂必会发生轩然大波,苏之雲乘势起兵,到时内忧外患,皇上又犯了候症,我怕他撑不过去。” 林桑急红了眼,“公子孤身回北疆就能击退瓦拉那三万大军了么?” “皇上已让薛太尉领兵五万赶往北疆,薛太尉用兵如神,只是他毕竟生于南方,恐不服北疆水土,有我在,便好很多。” “他如何信你?” “这些年在皇都,我一直暗中观察他,他与父亲私交甚好,也信父亲不会谋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信他可以拎得清。” 雪渐渐停了,苏卿白肩头被雪水浸湿,听见远处小七叫嚷,“苏公子快跟奴才回去,天气寒凉,若是受了风寒皇上该急了。” 苏卿白拍拍林桑肩膀,道:“回去吧。”想了想又叹口气道,“苏府和染布坊你可都安排妥当了?许久未回苏府了。” 林桑盯着苏卿白看,眼眶渐渐红了,低声说道,“两处一直交由黄管家打理,里外都妥妥贴贴的。” 苏卿白笑道,“哭什么?傻子。日后你不必跟着我了,就与陆侍卫呆一起,要是有什么牵扯到你的,你全推给我就行了,千万保全自己。想来到时陆侍卫也会护你周全的。” 林桑将脸侧到一旁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止不住地滚下来,从北疆没了后,许多事情就变得身不由己了。苏卿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走出兰苑。 第148章 来,抱会儿 齐晏坐在书案前,脸色阴沉,伺候在一旁的六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北方千里加急的军报跟雪片似的飞进御书房,高太尉虽已领兵前去,可瓦拉攻势猛烈,前方的两位将军不知能抵挡多久,两国交战,苦的还是北疆的百姓。 此时小七跑进御书房,抖着声音道,“皇上,苏公子被云姑娘抓伤了。” 齐晏闻言猛地站起身,怒道,“哪个云姑娘?怎么伤的?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齐晏忽而想起前段日子,宗室里的贤安老王妃给齐清送了个丫鬟当侍妾,就是那位云姑娘,既是宗室里的老王妃安排进来的,齐清不好拒绝,便找了个偏殿给她安排了,等过些日子再送走。 小七不住地磕头,“奴才罪该万死,没有护好苏公子,请皇上责罚。” “朕是问你他如何伤的?”齐晏眼中滚着熊熊烈火,这一急一怒,鼻血便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六福慌忙拿了明黄色锦帕躬身替皇上擦拭鼻血,急声道:“小东西这么没眼力见儿,没见皇上病着,说话还喘气,定是你犯懒偷跑出去玩了。” 小七嘴笨,只一味磕头,把额头磕得破了皮,一边哆嗦一边说,“苏公子从兰苑回来的路上突然说要去景心殿看清王爷,从里头出来后想吃糖渍萝卜条,便要奴才去御膳房拿,奴才回来后就见云姑娘在羞辱苏公子,苏公子不与她一般见识,想绕过她走,谁知云姑娘恼羞成怒上来就掐住苏公子的脖子,拉扯间苏公子的脖子被抓出几道血痕。奴才上去劝阻还挨了一顿踢。” “后来清王爷听见声响,赶忙跑来甩了云姑娘几巴掌,如今云姑娘被关在慎刑司,等皇上发落。” “奴才听伺候云姑娘的李嬷嬷说,云姑娘不认得苏公子,看见苏公子一身宽袍松松落落,头发又束歪了,以为是清王爷找来的男宠,妒火上来就做出那些糊涂的事来。” 小七说完话垂着头呜呜地哭,额头早已肿得老高。 六福呸了一声,道,“那是糊涂事吗?那是大逆不道,还没怎么着呢,就想上天了。”苏公子平日里皇上是千恩万宠地惯着养着,一根寒毛都不让人碰,如今平白无故被人抓伤,皇上心头又得添上一层病了。 齐晏一掌拍在书案上,双目赤红,额间青筋凸暴,冷笑道,“她是向天借的胆子吗?还关慎刑司做什么?直接将她拉出去处理了,不用来禀报了。”说罢怒气冲冲地走出御书房。 齐晏走到暖心阁门口时,刘太医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门却紧紧关着,齐晏皱了皱眉,小太监吓得立刻跪下来,道,“苏公子说不让任何人进来。” 刘太医跑得一身热汗瞬间冷了七分,给天子吃闭门羹?里头那位才是真正的祖宗。 苏卿白拿着面铜镜照自己的伤口,心中感慨路上走得好好的,还能被人给抓伤,果然深宫里的女人呆久了都会疯。齐晏若是多娶几个妃子,后宫里一天一场戏,搭戏台都能唱一年。 几条血痕猩红刺目,从脖颈连到耳后,奇怪的是倒是不疼不麻,只是溃烂的速度有些快,渗出的血中翻出一丝丝绿脓,苏卿白眼眸渐渐黯下去,从前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说过宫中女人惯会用毒。苏卿白呆了一会儿,叹口气,自己身上养着条厉害的虫子,除了对苏之雲的毒无奈之外,这些小打小闹的毒就跟儿戏似的。 “皇上……皇上……” 外头小太监一阵疾呼,苏卿白忽而想起齐晏还病着,受不得风,心里一慌,立刻去开了门。 齐晏咳了几声,黑着脸,哧鼻道,“苏公子肯开门了?” 苏卿白讪讪地笑道,“先头可不就是皇上先不理我,自个儿走人的。” 齐晏被噎得脸上由黑转白,苏卿白忙乖乖地牵住他的手把他牵进屋。 苏卿白躺在贵妃椅上乖顺地让人上药,刘太医行医大半辈子,自是看出云姑娘指甲上抹了不得了的东西,也看出她的目的在苏公子的脸,只是身量不足,抓到了脖子上。 屏风后,齐晏与刘太医说了一会儿话后转进来脸色更是青白不一。 苏卿白朝他伸出手,笑道:“来,抱会儿。” 齐晏愣着不动,这么个人,打一顿也不行,骂一顿也不行,只想把他揉碎了吃进肚子里,两个人融成一个人才好。 苏卿白起身故意蹭过来蹭到齐晏身上,尽量避开受伤的地方,紧紧箍住齐晏的腰,在他眉心映下一吻,又吻住他的唇,软声道,“早上是我失言,惹得皇上生气,我是初犯,万岁爷原谅一个?” 齐晏闻言冷着的脸如春风破冰,眉间渐渐柔和下来。 他点了点苏卿白的鼻子,道,“第一次?你确定只是第一次?” “好嘛好嘛,好多次了。”苏卿白贴贴齐晏的脸,伸手把他衣领间的那个紫玉葫芦提出来,在手里晃了两下,道,“这紫玉还是皇上带着好看。” 齐晏把手上的白玉扳指摘下来戴到苏卿白手上,然后手掌往下摩挲揉到苏卿白的腰上,道,“苏公子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莫要拐弯抹角。” 苏卿白仰头在齐晏下巴上亲了亲,道,“皇上允我出宫逛一逛?让陆侍卫跟着,让死士跟着,让禁军跟着,连六福都能跟着。我保证只逛逛马上回来。” 苏卿白比任何时候都诚恳,齐晏心中虽不舍可也不忍拒绝,日日将他锁在皇宫里连苏府都不让他去的确闷着他了,齐晏想了想便亲了亲他的发顶,宠溺地应了一声。 苏卿白把头靠在齐晏肩膀上,俩人紧紧抱在一起,所有的不快都化成云烟,消散殆尽。 来回闹腾一上午,用完午膳,苏卿白便有些困了,象牙床的被窝里放了好几个汤婆子,一进被窝暖昽昽的,惬意无比。齐晏一手搂着苏卿白一手拿着文书在看。心情好了,烧就退得快。苏公子才是皇上的良药。 第149章 不哄就闹觉,不太乖 苏卿白抓着齐晏的衣袖,窝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先说西郊河面上棺材是前几日下了暴雨引发山体滑坡,墓园被破坏许多棺材便顺着泥流冲到河里,又说到那个抓伤他的女人不能轻易处置了,她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到如此疯癫地步,肯定是受人指使的。 齐晏时不时地应他几句,苏卿白本来十分困倦,见齐晏不肯好好与他说话便赌气把手放到齐晏下面,使坏地用了些劲儿。 齐晏身子立刻僵住,无奈道,“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睡觉不哄你就要闹。” 苏卿白往他怀里拱了拱,齐晏忙道,“不许闹,仔细伤处。” “谁让你不好好听我说话。” 齐晏低头亲了亲怀里的人,柔声道,“我听了,都听到了。苏公子可否先放开你的手?” 苏卿白温温柔柔地看着齐晏,顺从地把握住他下面的手松开了。 “乖了,真乖。” 齐晏侧身将他搂得更紧,顺势反客为主,手就不安分起来。 苏卿白这回倒不像平时那般挣扎了,安安静静地窝着享受,偶尔从唇间漏出一两声甜腻腻的呻1吟。反正肚子里揣了个崽,皇上不敢像从前一样折腾得他下不了床了。 齐晏听着情动不已,可太医千叮咛万嘱咐禁房事,齐晏只能咬咬牙压下心中那股邪火,撩得苏卿白受不住时突地放开手。 苏卿白:“……………” 齐晏捏捏他泛着桃红的脸蛋,笑道,“遵医嘱,好好睡觉。” 皇都繁华,落了一场雪,一眼望去尽是雪色。苏卿白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马车里,手上捏着两枚棋子,车轮子碾上一块碎石,颠簸了一下,苏卿白手中的那颗黑色棋子便瞬间成了齑粉。 马车继续往前,车帘子被轻轻一掀,黑色的粉末便散在了风雪里。 齐晏明着让陆蝉跟着苏卿白,暗着又让一支死士护着他。 走不多时,几个人便被一阵浓郁的香味吸引,连陆蝉都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只见路边搭起的蓬架下几个人架着一个小小的暖铜鼎,鼎内煮着各色食材,那诱人的香味闻得苏卿白眼睛都直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竟然在吃火锅?岂有此理。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碟子里的羊肉,下了马车还没上去两步却被陆蝉拦住,陆蝉谨慎地说道,“公子不可,皇上嘱咐路边的食物不能吃。” 苏卿白舔了舔嘴唇,一脸失望,道,“你不会是让我干坐在马车里围着皇都溜达一圈后就回去吧?” 陆蝉点头,坚定不移,“这是苏公子自己说的,出去玩一圈就回去。” 苏卿白:“……”他对“玩”大概有些误解。 苏卿白盯着几个人看了一会儿,有些意兴阑珊,刚转身想上马车,就听见背后几声破风之响,好几支箭被陆蝉砍断,最后一支速度太快箭头划破陆蝉的左脸,虽只破了一点皮,鲜血却立刻渗了出来。 那些人掀翻暖铜鼎,抄了家伙,目眦尽裂看着苏卿白。 顷刻间,死士们从四面八方飞身而出,将苏卿白团团护住。 在皇宫里,苏卿白虽常常恃宠而骄,可对跟在身边的死士和下人们却非常好,与这位病弱的苏公子相处久了,不管是陆蝉还是死士们,对苏卿白皆是另眼相看,他们也渐渐明白了为何天下美女众多,可皇上这么多年却独独只喜欢苏公子一人。 先前坐在地上吃火锅的人瞬间跟换了层皮似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下子瘦了十几斤,看起来枯瘦无比,他们彼此之间用奇怪的语言交谈几句,再看向苏卿白时眼里浮起嗜血的狂热。 苏卿白心中了然,这些并非普通人,是京城官宦人家养在地底下的死士,他们与宫里齐晏养的那些不同,这些人与主子签了生死契,只负责杀人,若完成不了任务,便会被主子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掉。 今日若是想要脱身,怕是有些棘手。 四周这股强大的戾气让陆蝉心中一寒,他紧握手中的剑,今日拼死也得护住苏公子。 苏卿白低头捡起地上的一支被陆蝉削断的箭,放到鼻子前,一股淡淡的的香味钻进鼻孔。 他看见其中一人中指上缠绕的红绳,眼神一闪,嗤笑道,“诸位大侠有话好好说,不要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那手指缠红绳的人胸膛上下起伏着,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苏卿白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使出大招把自己撕裂了。片刻后,那人哑着声音说道,“虽然不是我要你死,可你非死不可。若有得罪,公子还是去阴间找阎王诉说吧。”说话时,那人的胸膛像是破了个洞似的,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 苏卿白眯眼,淡淡笑道,“哦,真是奇了,怎么人人都想我死?先前宫里那个叫镜云的姑娘因我勾引清王爷而想杀我,今日各位大侠又是为何?说出来也好让我死得瞑目一些。” 果然,听见“镜云”两个字,那人神色慌张起来,嘴唇翕动,胸腔里的呼哧声越发强烈。他眼眸因激动忽地变成赤红,厉声道,“镜云现在何处?” “她因刺杀本公子不成被关进慎刑司了,你抹在箭头上的毒与她放在指甲上的毒是同一种,很可惜,这种程度的毒是伤不了我的。”苏卿白恢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当时镜云扑向他时手指上的红绳十分刺眼,他猜出这俩人应该是有什么关系。 那人眼眸由赤红变为浑浊,像树皮一般枯槁的脸露出痛苦的神色,声音也带了几分哀伤,过了片刻,他的声调变得空洞又冗长,像从地狱里传来似的,“镜云是长公主殿下的贴身丫鬟,十几年来忠心耿耿,殿下怎么忍心送她进宫干这么危险的事?殿下明明答应我的,只要我顺利完成任务,她就将镜云赐给我,让我们远离皇都。” 听到这里,陆蝉也明白了,那云姑娘跟眼前这些人都是同一人指使的。 第150章 苏卿白死在皇都 苏卿白低低笑了一声,道,“不知长公主殿下有没有告诉你,云姑娘早已被送进皇宫当清王爷的侍妾,清王爷日日招她侍寝,宫里头都在传清王爷如此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一个人,也会这般欲求不满。” 苏卿白看了一眼那人脸色,继续道,“想来是云姑娘床上技术一流,清王爷叫得整个皇宫都听见了。但俩人有时候融合得太过紧密也不好,比如说,本公子不过是衣服没穿好从清王爷门前经过,云姑娘就醋意大发,对本公子又是抓又是挠的,那花瓣似的能掐出水来的脸,本公子至今难忘呢。” 众人:“???” 陆蝉嘴角不断抽搐,编得一手好故事,厉害还是你苏卿白厉害。 那人树皮般脸像是又要裂开几道沟壑似的,他狂叫几声,声音凄厉,平地忽起暴风,杀气如鬼魅般裹挟众人。 陆蝉心道不妙,被苏公子一刺1激,那人定然是疯了。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四周陷入黑暗,电闪雷鸣间,众人开始恶斗。 苏卿白用金刀杀了一人,那人热乎乎的血溅了他一身,苏卿白闻着这股子腥味就犯恶心。这时,从天空中又掉下一人,那人爬起来奶声奶气地喊道,“公子,蝉哥,我来了,不好意思,昨夜蝉哥日得我今日下不了床,来晚了来晚了。” 陆蝉:“……”只想马上去世。 苏卿白:“……”这是能在这个时候说的话吗? 苏卿白想起陆蝉听到林桑的撩骚话后那张绷不住的猪肝脸就想笑,恶心的感觉顿时没了。林桑提起苏卿白的衣领就把他塞进马车里,皮鞭一抽,马扬起腿冲出众人。随之一团火焰似的鸟从滚滚尘土中飞出去跟上马车。 打斗中的几人见势不对,其中一人吹了几声口哨,几道黑影便追着马车去了。 齐晏在御书房左等右等,等了一天还等不到苏卿白回来,眼看宫门已经下钥,却依旧没见小太监来禀报,外面雨中夹了许多冰渣子,齐晏已经坐不住了,心中莫名地不安,隐隐有种说不出的不详的预感。 六福端来药,见皇上脸色不好,知是苏公子还未回来,他躬身说道,“苏公子好些日子没出宫了,估摸着是贪玩去了。” 齐晏站在窗前听着冰渣子打在竹叶上的滴答声,一声不吭。他深知苏卿白那性子,看上哪处好玩想多呆会儿,陆蝉是拦不住他的,只是如今身子特殊,总是这么乱跑实在叫人担心。 此时,一道黑影闪进御书房,跪在地下,齐晏转过身,脸色立刻白了一层。那死士浑身是血,右边手臂已血肉模糊,他强撑着意识跑进宫,因失血过多,已说不出什么话。 六福慌忙放下药,一边让人宣太医一边扶起地上的死士,看他有什么话说。 “皇上恕罪,奴才没能护好苏公子,苏公子……他……他……”还未说完就断了气。 齐晏向前两步,只觉得心里一阵钝痛,像有千根毒针齐齐扎进去似的。这批死士他是信得过的,如果将死士伤成这般田地,来人必是非要置苏卿白于死地了。 六福一边抹眼泪一边连滚带爬去扶皇上,他抖着声音说道,“皇上莫急,还有陆侍卫,陆侍卫是大内第一高手,他定会护得苏公子周全。” 想起陆蝉,齐晏稍稍有些清明,神智也被拉回来一些。他擦了鼻血,沉声道,“苏卿白虽任性了一些,可并未到让他人恨得想要杀他的地步,除非……除非对方知道了他北疆世子的身份……” 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将苏卿白千刀万剐,那人的尾巴真是藏都藏不住了。 “皇上,依你才看,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兵部尚书章勇,在没有证据前,六福不敢往下说。 从门外又匆匆跑进一个太监,磕头道,“皇上,那镜云招了,说是……说是受长公主指使……” 齐晏脸上攀上寒霜,果然如此。 南秋予那边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原想着在章勇有所行动前先把北疆王的事给料理清楚,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章勇得知了苏卿白的身份。 紧接着外头又跌进一名死士,在咽气前断断续续地将苏公子被火烧死的消息砸到齐晏跟前。 苏卿白被火烧死?齐晏一脚踢翻了龙案,胸口澎湃,喷出一口鲜血。 皇都所有城门当夜被封,只许进不许出,禁卫军举着火把搜遍所有街巷,找到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陆蝉。 又在西郊一片林子里找到苏卿白乘坐的马车,车身已被火烧得漆黑,从马车里拖出一具烧得焦黑的男子尸体,依稀能看出一点与苏卿白相像的面部轮廓,他腰间佩戴皇上送的白玉双佩。 尸体被运送进宫,齐晏没有去看,只是拿着龙凤白玉坐在玉阶上怔怔地看着茫茫细雪。 不多时又传来林桑侍卫掉进河里遍寻不得的消息。 这一主一仆,就这样死在皇都。 齐晏不信! 第二天早朝,齐晏红肿着双眼坐在龙椅上,听南少卿将兵部尚书章勇当年伪造文书陷害北疆王苏翎的罪证一一罗列,其中还包括最重要的一条,无故断粮,当时北疆王抗击第戎人时后方突被断了粮草,北疆王险些命丧北疆边境,北疆百姓听闻此消息,勒紧裤腰带将一半多的粮食全部运送出去才让前方士兵保住性命,最终那场战取得了顺利。 后方粮草被断当然是章勇所为,却让户部尚书背了锅。 南秋予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文武百官震惊不已,当年北疆王谋逆的真相,不少大臣虽心知肚明,可终究是先帝定的罪,那些替北疆王鸣不平的老臣死的死,残的残,无人再敢站出来。之后“北疆王”这三个字便成了大家心中的禁忌,朝中文武百官心照不宣的,缄口不提。 如今龙椅上的这位却突然为北疆王平反,让大家不得不怀疑苏卿白的真实身份。 第151章 别阻碍我投胎 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宫里便传太子与北疆小世子感情深厚,太子登基为帝,对染布坊的苏公子又一往情深,俩人同样姓苏,圣上有心护着压着,底下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眼人都知为北疆王平反绝对不是皇上一时兴起,否则章勇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凭大理寺一个少卿,怎能查得如此清楚? 满朝文武全部噤声,龙椅上那位这回是真的动了怒。 兵部尚书章勇被押进大牢,皇上并未治株连九族的罪,只是将章樱也关了起来,其他人全部流放到江南一个比较富庶的州,也算留住了章家人最后的颜面。 章勇也不挣扎,躺在一张冰冷潮湿的草席上,牢外油灯昏暗。齐晏裹了一袭黑裘冷冷地看着牢内的人。 “哈哈哈哈哈……”章勇发疯似的兀自笑起来。 “皇上,我问心无愧,死后到了地下面对先帝也有话说。”囚室光线太暗,看不清章勇的脸,只觉得他的笑声像来自幽冥地府,森冷发寒。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自己的罪么?”齐晏冷笑出声。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齐晏声音更冷,“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为了朕?哪个不是鞠躬尽瘁?哪个不是呕心沥血?” 一双布满污血的手突地从栅间伸出,想抓皇上却又不敢,片刻后,才响起声嘶力竭的声音,“臣有罪,皇上可以将臣千刀万剐,为何将小女拉下水?她是无辜的。” 章勇依旧不知齐晏治他死罪最大的原因是他动了苏卿白。齐晏拢了拢黑裘,黑沉沉的眼眸让章勇心脏猛然一缩,他开口道,“章大人与她谋划杀苏卿白时,可否想过她是无辜的?” 章勇张口惊住,囚室一时间静默如斯,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在皇上的掌控中。 “章大人查得没错,苏卿白就是北疆世子,不过朕马上要封他为北疆王。” 章勇后退一步,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敢相信地望着齐晏。他想大声,却喉头一紧,只漏出一些嘶哑的嗓音。皇上在来之前已让人毒哑了他的嗓子,免得他乱喊乱叫惹人不痛快。 他若不对苏卿白赶尽杀绝,齐晏亦不会如此对他。 章勇颓然跌坐在地,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子杀伐果断,狠戾起来,丝毫不逊于先帝。他为了北疆世子不顾天下人议论,哪怕今日将北疆重新送还出去,来日他拓疆土、除暴乱、治新政,开盛世,依旧是一代明君。 齐晏裹紧黑裘,六福在牢房外等候多时,见齐晏出来赶紧递上汤婆子。 马车里,齐晏攥紧胸口的紫玉葫芦,眼泪还是忍不住滚下来。以苏卿白的聪明绝无可能心甘情愿被烧成炭,这种找他人尸体来冒充自己的伎俩只能骗骗三岁小儿。只是他为何一声不吭地突然离开? 齐晏恍然明白,七年了,自己仍然猜不透苏卿白的心。 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一日之内已下了两场雪。 先前的马车被火烧毁,林桑又买了辆新马车给苏卿白。出行前早有准备,林桑在城外的破庙地底下埋了千两黄金。这一路上吃穿用度,尽可以用最好的。只是苏卿白如今怀了龙子,须更加小心谨慎。林桑愁破了头,该怎么照顾孕夫?完全没经验啊。 苏卿白睡了半日,醒来时昏昏沉沉,他掀开车帘子,见林桑一人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在发呆。泠冽的风雪呼呼地往苏卿白脸上扑,他猛地打个抖嗦,彻底清醒。 林桑转身看了一眼,咧嘴笑道,“公子,你醒了?你带球跑了,就不怕日后皇上跟你算总账?” “不过依皇上那性子,将来你从北疆给他抱个小皇子回去他就什么都原谅你了。” “只是我的蝉哥,受了这么重的伤……” 苏卿白淡淡一笑,道,“放心不下他,你就回去。我本也没让你跟着。” 林桑别嘴道,“大不了将来我给他生孩子,蝉哥会原谅我的。” 这份阔达,无人能比。 在雪中行了十来日,一路倒也平稳,虽说沙陀族与大齐在打战,路上却没见什么逃难的饥民,这要归功于六年前齐晏在北疆推行了一系列减赋降税与民生息的政策。北疆人人生活富足,自然不愿打仗,若有不怕死的异族入侵,百姓也会齐心一致助大齐将士对抗外敌。 到北疆边境时苏卿白发起烧来,抱着毯子缩在马车里忽冷忽热。林桑一时慌了神,雪下得越发大了,入眼皆是白色,将眼前所有的路都堵了。 好在昨夜在上一个镇子里装了好些热水,林桑给苏卿白喂了些水进去,本想安慰他几句,苏卿白倒先开了口,哑声道,“在宫里被皇上惯坏了,吹不得一点风,血虫也要衰亡了,不知还能撑多久。” 林桑不由得心里一紧,鼻子酸酸的,道,“我会与公子一道,永远追随公子,下辈子也是。” 苏卿白听着觉得好笑,心里却又暖暖的,道,“你又骚又浪,有损我正人君子的形象。跟着我阻碍我投胎。” 林桑:“…………” 正说话间从白茫茫的雪海里走出一队人马,见他们身上的装备像是大齐的将士。 为首的将领眼睛瞄到林桑立刻大喝一声,拔出剑就砍了过来,林桑莫名其妙地接上他的招,俩人在雪地里打得难舍难分,林桑顾着马车上的苏卿白,用尽全力一剑怒砍,将那人震开三丈远。那首领吐了口血沫,待起身只听见一个小将士的声音,“林哥,是你吗?”几个人均是一愣。 毕竟是偷跑出皇都的,避免太过惹眼,林桑一身粗糙的异族打扮,看不出是大齐人,倒更像是沙陀族的人,难怪那首领一见面就要砍。 林桑快速回到马车旁,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护住马车。 “林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是我呀。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小将士往前跑了两步指着自己的鼻尖,笑嘻嘻地望着林桑,难掩激动的心情。 第152章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林桑怔了怔,看他鼻尖下一颗乌黑的痣便想起他是当年林府的门童林传,十多年过去,容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鼻尖上那颗如墨般的黑痣依旧醒目。 那首领手腕被林桑的剑气划伤,正汩汩滴血,他撑着站起身一脸狐疑地走到林传身旁。 “卓首领,大家是自己人。”林传朝林桑又是爽朗一笑。 风雪层叠,刮开马车帘子,卓轩凝神望去,见一人从马车上下来,那人脸色如珠玉苍白,眉眼干净,黑眸如魅,虽裹着厚厚的黑色绒斗篷,却看得出肩骨清瘦分明。卓轩敛了先前的煞气,在心底思量,北疆人天生的高大粗旷,长相狂野,少有这种绝色的男子,看眉眼更不像沙陀族的人,他究竟是何人?卓轩又将目光移到林桑身上,不住地打量着他,林传一直呆在北疆,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武功高强的人? 苏卿白乍地吸了两口冷气,咳嗽难耐。裹紧绒斗篷皱着眉头。 雪花零零落落,气氛也像是被雪冻住似的。只有林传生怕两边会再次大打出手,往前两步,做好阻止的准备。对他来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打起来夹在中间的自己免不了会成为炮灰。 卓轩高声喊道,“来者何人?” 苏卿白微微低首,许是太冷,将自己往斗篷里缩了缩,帽檐遮住整个额头。 卓轩只听见他清清冷冷地说了三个字:“苏卿白!” 雪地里的林传听见这个名字呼吸都要停止了,愣怔片刻就跪下来,抖着眼眸道,“世子殿下,没想到还能见到您。” 一个月后,沙陀族惨败退兵,瓦拉每年还须向大齐皇帝上交两倍贡品。然而战事刚平,边疆不稳,沈骁将军继续驻守北疆,高太尉先行回皇都。 捷报传入皇都时,群臣还未来得及高兴,苏之雲起兵造反的消息也一并传来,这位北疆大世子却宣称只是向大齐皇帝要回自己的东西而已,并非造反。朝堂上文武百官顿时傻了眼,前段日子皇上是想以西北十二州作为聘礼娶苏卿白为后的,北疆王已平反,苏卿白是谁?不用群臣再深究了。只是这苏公子莫名失踪多日,而今苏之雲又来讨要北疆,局面真是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下了早朝齐晏坐在御书房,怔怔地望着窗外的竹子。这一个月,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候症来得汹涌,常常高热不退,这俩天,两鬓竟长出些许白发。过去,他常常担忧苏卿白活不了多久,如今自己又能撑多久? 六福心疼皇上,皇上不喝药,他惟有长跪不起,膝盖跪肿了也继续跪着。苏公子是皇上的心病,亦是皇上的良药,苏公子走了,就相当于在皇上心头挖走了一块肉,任什么都无法填补。 齐晏接过六福手上的药,让小太监抬来椅子赐座,这份疏离让六福通身发凉,年轻的天子眉眼依旧,却在什么时候变得冷淡至此? 齐晏端着药,却不喝,看着药一点一点地变凉。 六福又扑通跪倒在地,抽泣成声,壮着胆子道,“万岁爷保重龙体,北疆战事已平,奴才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就将沙陀族杀得片甲不留,这其中定是有人为高太尉出了力的。” 齐晏转头,眸光映着竹叶上的霜雪,眼里是一片说不出的寂静。 片刻后,他才说道,“公公的意思是苏卿白回了北疆?”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奴才觉得苏公子还活着,那具被火烧焦的尸体并不是苏公子的。” 又是一阵沉默。前几日从北疆传来的信纸如雪片般飞进御书房,不管是高太尉还是沈将军的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北疆来了一人,助他们打赢了这场战。对北疆地形、气候了如指掌,又深藏不露、聪明绝顶,此人不是苏卿白还能是谁?又让高、沈二人刻意隐瞒,有这能耐的,齐晏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只是齐晏早已八百里加急在苏卿白与他们相遇前就让人传话给高太尉,若是见到苏卿白一定将其行踪告知。 “那公公认为苏卿白为何要离开朕?这七年来,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回去,为何偏偏要在他兄长起兵前一个月回去?”齐晏淡淡一笑。 六福一怔,“皇上这是怀疑苏之雲起兵造反与苏公子脱不了干系?” “公公认为脱的了干系么?打战需要粮草、兵器、银子,这些在短时间内不能完成,苏之雲做这些你以为苏卿白不知?”齐晏冷笑一声,“他要什么朕不会给他?他知道兄长要起兵,却瞒着不说,不过是想报复朕而已。” 齐晏深吸一口气,咳得胸口钝痛,“当年北疆死了这么多人,他苏家几十口全部被杀,连同那些赤羽鸟也一并发了狂,他该是恨极了朕,如今,苏之雲起兵何止是要回北疆,他是要这天下。” 六福听罢,吓得一头从椅子上跌下来,抖着声音道,“皇上,一切还是等找到苏公子再说,若是苏公子真如皇上说的那样,何必要助沈将军打退沙陀族?何不趁着沙陀族入侵,里头苏之雲起兵,内忧外患,给皇上致命一击。” 齐晏又是一声冷笑,“公公以为为何?他拼了命回到北疆是想找寻那支嗜血的军队。” 这一句,竟是说得六福哑口无言。 十二月二十, 苏之雲带着军队过了登天河,看起来来势汹汹。 皇都到处都在传苏之雲之所以所向披靡占据大齐七个最重要的镇,是他那位智谋超群的弟弟苏卿白帮了忙,众所周知,苏翎之子,有虎狼之心,半分便宜都占不得。皇上这七年,是养虎为患。 各种言说,甚嚣尘上。 齐晏依旧沉默,只是挂帅出了征。 战打了三个月,一月收乌啼城,二月收河间镇,三月收仓州。皇上御驾亲征,兵强马壮,士气大增。逼得苏之雲躲进了京州,而这三个月,始终不见苏卿白,甚至没有他的任何音讯。 第153章 刮皇上心尖上的肉 齐晏稍作整顿,将军队驻扎在京州城外。 是夜,外头下着大雪,营帐里头齐晏抱着暖手炉不停地咳。小七备了些热的吃食进帐,今日一看,皇上的头发竟白了一半,而皇上不过二十六七岁啊。小七立在帐门前,忽地大声哭起来。 齐晏咳得冒了一身冷汗,见小七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眉间一紧,道,“行军打仗最是辛苦,当日1你跟陆侍卫就不该跟来。” 小七哭得越发厉害,他并非怕苦,他怕的是苏公子真如大家说的造反谋逆,挖了皇上的心。 面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小七,齐晏没辙,过去苏卿白一流泪,他就想掏心掏肺哄着他,半分委屈都不想他受。想到苏卿白,齐晏心中又是一阵说不上来的钝痛,以为这么久了,痛也痛麻木了,现在才明白,这个人,不止是在心里,而是刻在了骨头里。 “皇上……”帐外陆蝉急声叫道。 “何事?” 陆蝉进了帐,道,“前方探子来报,苏之雲领着五千精兵想夜间突袭,却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支军队给拦截了,这支军队十分怪异,作战勇猛,个个像是不怕死似的,打得苏之雲再次退进了城。” 昏暗的油灯下,齐晏看着地图微微眯起眼,脸上不露什么神情。 “另外,据属下暗地里调查,苏之雲找到了传说中北疆的那支嗜血军队,只是那首领并不想帮忙,说是苏之雲手上的虎符牌缺了颗眼珠子,他们不认。” “眼珠子?”齐晏面上有了些异色。 “是,据说这颗眼珠子是千年不死树的血泪凝化而成,世间仅此一颗,他们当年将血珠子交与北疆王便是认了他为主子,北疆王死后,这颗眼珠子就下落不明了。” 齐晏望着桌上的地图不语,帐内一片寂静。 次日,攻城声如潮水般层层叠叠,天色已尽黄昏,京州城城墙巍峨,只是处处透着一股长日将尽的悲凉。 淡雪飘下,寒风凛冽。 齐晏站在雪里,静静地看着将士们破开城门迅猛地冲进去。 一直到半夜,齐晏耳边依旧是轰轰烈烈的厮杀声。许是站的久了,太阳穴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牵扯着心也开始疼起来,心疼是为何? 絮雪落在头发上,远远地看,像是一头的长发全白了。齐晏侧过身,这场战不必说,也是落幕了。苏之雲纵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被围得跟铁桶似的京州城。 风风雪雪肆虐墙头的砖块,淹没稀稀落落的厮杀声。 “皇上……城已破,叛军首领被抓……” 齐晏闭上眼睛,睫毛上的雪慢慢融化,化成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缩在狐裘里的手在抖,心也在抖,怕一回头真的就看见苏卿白狼狈不堪的模样。别离一百四十八个日夜,他不愿以这种方式见面。 “皇上……”陆蝉小心地又叫了一声。 齐晏颤了一下,转过头,见浑身是血的苏之雲从不远处踉踉跄跄走来,四周围着羽林军。 陆蝉低声说道,“皇上,段苠被砍死了,抓了苏之雲,如何处置请皇上定夺。” 齐晏眼神闪过一丝波澜,哑声道,“只他?” 陆蝉立即会意,答道,“未曾见到苏公子。” 齐晏松开握紧的拳头,掌心尽是冷汗,脸上像是失望又像是欣喜,片刻后,他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将人带下去。 “皇上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苏之雲清朗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 “可我有许多话想跟皇上说。” 雪下得又大了一些,绒绒而坠。齐晏的眉峰上凝上细雪,眼里冰冰冷冷。他往前几步,盯着那张跟苏卿白有些相像的脸,想起好久前苏卿白疯了那回,他抱着苏卿白站在树上看到景心殿来了一位太监,那太监一言一行雄姿英发,如今看来这苏之雲跟齐清也有关系。 齐晏直截了当说道,“你喜欢齐清。” 苏之雲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齐晏继续冷声道,“你一夜之间可谓是揭竿而起,一下子占据大齐最重要的七个镇,是齐清给了你地图还是苏卿白替你筹谋的?” 苏之雲咳出一口血沫,微微一笑,道,“都有,一个是皇上最信任的弟弟,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男人,这两个人都背叛了你,助我起兵造反,想知道皇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齐晏沉默不语。 “皇上,你有没有想过,他冷了你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对你这般亲近?” “因为,你就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苏卿白,他没有心,就在西北府被血洗的那一天,他的心就被掏空了。” “当年,他以为皇上你会替北疆王求情,巴巴地等了好几天,等来的却是一场灭顶之灾。” 齐晏依旧沉默,气氛被风雪涂了一层寒冰。 苏之雲笑了,笑得恶毒又心满意足,“我这位弟弟他本就是要死的 ,从出生时就是要死的。可偏偏父王舍不得他死 ,硬是让他撑了十年 ,十岁终于要死的时候,父王又找了个道人给他下了血虫 ,把他从地狱拽回了人间 。不然皇上以为 ,明明在床上躺了十年都快死了的人,为什么突然好起来 ,又能走又能跳的 ?” “血虫十年醒一次 ,醒了之后钻到心里,吃心头肉喝心头血 ,然后人与血虫一起死,所以 ,我这个弟弟他本就没有心 ,他若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苏之雲很开心,他身上被羽林军划了几十刀,处处都是伤,处处都在滴血,可他就是有本事谈笑风声,英俊潇洒地刮皇上心尖上的肉。 齐晏并未动怒,道,“说起来,你弟弟人呢?他向来聪明绝顶,怎么不帮你帮到底?” 只一句就让苏之雲笑容再次凝结在脸上。 “北疆王的嫡子是苏卿白,若是跟朕要回北疆,怎么说都轮不到你,朕倒是更愿意听你弟弟亲自跟朕讨要,毕竟这十年来他从未开口跟朕要过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皇上依旧一往情深?苏之雲不信。 第154章 想他想得骨头都痛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都落到苏卿白头上,皇上喜欢他,苏之雲偏偏不想成全。 “皇上,你觉得我输了吗?”苏之雲笑得阴测。 话音刚落,“呼”地一声,从风雪中飞出一支利箭,射进齐晏的胸膛,破风之声,绝美动听。 齐晏仰头倒下时,想起当年让齐祯死的也是这样一支箭,有如此射箭技术的,当属大理寺南少卿,原来,这一个个,都是他人早已布好的棋子,这场博弈,并未结束。 风雪中湛起一蓬血雾,是齐晏的,亦是苏之雲的,还是被箭射中的羽林军的,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厮杀声跌进齐晏的耳膜。 皇上被箭射中,四周早已乱成一团,齐晏跟众将士说不必管自己,先抓苏之雲,可终究因失血过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苏之雲从一片混乱中杀出去逃了。 南少卿倒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像是早已不打算抵抗似的。 那箭虽进了胸膛,可没有伤及要害,只是流了些血。射箭技术精湛,力度把握巧妙,南少卿瞒着苏之雲不取皇上的命该是有什么话说。 齐晏盘腿坐在榻上,胸口绑着厚绑带,半白的长发铺泻而下,自有另一种风情在。 南秋予双手反绑着跪倒在地,脸上无波无澜。 “南少卿刚进大理寺时对朕说过,自己有个不记事的毛病,但皇都有一位故人,只要想起他,便记事了,这位故人可是苏卿白?”齐晏淡淡地开口问道。 南秋予低头温声答了声“是”。 “十年如一日地只惦记着一人,怕是很辛苦吧。” 南秋予心酸一笑,“甘之如饴。” 这句“甘之如饴”让齐晏胸口一疼,险些从喉间滚出一股甜腻的血腥。 “你既帮了苏之雲,为何不一帮到底?杀了朕,这天下就是苏之雲的了,与他共谋天下,难道不是你的信仰吗?” 信仰?他不会告诉皇上他的信仰是苏卿白,杀了皇上等于剜了苏卿白的心,他宁愿死也不舍得摧毁自己的信仰。他早已明白,苏之雲不单单想夺回北疆,他还想要拥有天下,然而这天下姓齐不姓苏。在拉弓弑君的那一刻,他选择站在自己信仰这边。 南秋予垂眸,转了话题,轻声问道,“听说皇上以西北十二州为聘娶苏公子为后?” 齐晏不答,闭上眼睛,沉了沉心绪。事情太过九曲十八弯,来不及细想,只隐隐觉得除去最后南秋予的箭,这场战,很顺利。 苏之雲以雷霆之势一夜之间占了大齐最重要的七个镇,想是准备许久,既如此,也不会缺粮草、银子、兵器,按自己先前的筹划,这场战至少打一年,如今却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问题出在哪里? 最重要的是,战打到现在,却始终不见苏卿白,他难道还在北疆?他辛辛苦苦为苏之雲筹谋这场战,究竟为的是什么? 风雪蛮横,刮得帐帘呼呼大响,齐晏有些冷,但更多的是疲惫。 齐晏派出一部分死士去抓苏之雲,又将士兵整顿好扎营在城外,自己入京州城安抚百姓,在城里养伤歇了几日得到沈骁将军来了京州的消息。 齐晏重新包扎过伤口,披着狐皮裘坐在昏暗的灯下看文书。太医为他行阵止了鼻血,候症汹涌,只是咳嗽并不发烧, 沈骁带着两个小将士连同风雪一同进了屋,天气太冷,一个小将士被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还好沈骁及时出手扶了扶他。 齐晏眉头紧蹙,眼睛落到小将士身上,只见他穿一袭暗蓝色棉袍,十分消瘦,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看到皇上半头白发,沈骁心头一酸,眼眶通红跪倒在地直呼万岁。当时离开北疆时与皇上告别过,那时的皇上风华正茂,英俊绝伦,如今看起来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齐晏淡淡笑道,“起来吧,北疆这战多亏了高太尉和沈将军,否则内忧外患,百姓遭殃,生灵涂炭。” 沈骁低头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属下还是来晚了,让皇上受了如此重的伤。” “无妨,未伤及要害。” 沈骁见案上一条明黄的锦帕被血染红,又磕了头眼泪滑下来,道,“听闻皇上候症复发,病势凶险,属下从北疆买了一味叫续绒草的药,说是可以治候症,皇上不妨试试?” 听到“续绒草”齐晏心口又是狠狠一疼,他压下内心悸动点了下头。 沈骁将身后小将士手中的盒子递给齐晏,齐晏咳了好一阵子,连着嘴唇都瘀紫了,他摆摆手无力地说道,“舟车劳顿,沈将军怕是也累了,先下去好好歇息吧。” 沈骁含着眼泪复又磕了几下头起身带着两位小将士出去了。 走到一半,那位蓝袍小将士突地顿住脚步,沈骁在他身侧低声道,“公子可还有未了却的心愿?” 小将士捂住嘴,轻咳出声,血从指缝间渗出,哽咽道,“来时只想看看他,看他一切都好就立刻离开,可眼下他并不好。”皇上头上的每一根白发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心里,疼得寸步难行。 “公子。”另一位小将士急声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顾及旁人,我就说公子不该拼了命去海平山挖续绒草……” “林桑。”苏卿白截下他的话头,哑声道,“我们走吧。” “公子,此番回了云谷,大齐的一切跟我们都无关了……” “好。” 俩人没走几步,见陆蝉从长廊那头奔来,先是看了一眼蓝袍小将士,然后含蓄有礼地说,“皇上有几句话想问这位小将士,请阁下与我走一遭。” 沈骁往前一拦,沉声道,“天寒地冻,我这位小兄弟在路上受了风寒须立刻请郎中看病,还请陆侍卫不要为难。” “皇上带了御医在城里,沈将军难道不相信御医的医术么?” 沈骁无法反驳,见拦之不住便只能看着陆蝉将苏卿白带走,林桑见着陆蝉虽手脚都在抖,却不敢暴露自己,强行按着那颗快跳出胸膛的心低下头默不作声站在沈骁身后。期盼着皇上看不出破绽,让公子顺利回来 第155章 齐晏,我喜欢你 沈骁看着鹅毛大雪出神,离开北疆前他对苏公子说,“你回去皇上定会恨你。”他却说,“沈骁,你说,爱得越深是不是就恨得越浓烈?恨到深处会不会有新的开始?我只有这么几年好活,实在不忍最后是在他深情的眼里死去,实在不忍往后余生他在孤寂中度过。”过了好久,他脸上浮起一层透骨的灰败,道, “恨我才好,恨到深处就会有新的开始,过几年恨淡了, 将我忘了, 他就会娶妻生子 ,守着江山,过他该过的生活 。” 先前沈骁在北疆听闻皇上喜欢上一位姓苏的男子,以西北十二州为聘要娶苏公子为后,当时他只觉得这位苏公子定是那种妖冶惑众的人,后来才知,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如苏公子这般配得上皇上。 苏卿白对齐晏磕头施礼后,被齐晏一把拉起身,齐晏脸色阴沉,将手摸向他的小腹,果然摸到一块隆起,苏卿白瘦得厉害,又穿一件宽宽的棉袍,根本看不出他怀了孩子。 苏卿白不惊,亦不回避,只由着齐晏那只凉凉的手在他小腹上轻柔抚触。 齐晏冷笑道,“朕是什么磨牙吮血的杀人猛兽么?让你费尽心思做了那一场戏逃走。” 苏卿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回应道,“皇上是如何看出来的?” 齐晏气得发抖,抓起他苍白如玉的手腕,厉声道,“要走就走,又披着张人皮面具回来做什么?” 苏卿白摇摇头,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 齐晏将他轻轻一推,眼眶通红,声音嘶哑,“一个是朕非常信任,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一个是朕日日放心尖上疼的枕边人,同时背叛了朕,你说,朕该如何?” 苏卿白不答,无法回答,眼里像藏了片海,眼泪奔涌而出。 “苏卿白,如果当年父皇没有赐死北疆王,我是不是可以三媒六聘娶你为后?”齐晏长吸一口气,嘶声哽咽,“还是怪我,怪我不够好,不能让你喜欢我喜欢到不计生死不顾一切。然而如果你真的忘了家国情怀与我在一起,那便不是你了。所以,我们注定不能有好的结局吗?” “当年北疆这么多人因我而死,如今苏之雲起兵死了这么多大齐的百姓,你我之间是不是可以两不相欠了?或者你可以继续往我心上捅一刀告慰北疆王与北疆王妃的亡灵,我们才算扯平。” 看着眼前半头白发的齐晏,苏卿白哭得声嘶力竭,“我以为……我与皇上之间……可以不用计较这些……”脸上的人皮面具因哭得太厉害被眼泪浸湿掉落下来。 齐晏眼泪滚落,冷冷一笑,“苏卿白,我自是没有计较过。 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哪怕你谋逆你造反你想杀我。可你欺我瞒我,这点我还没想好如何去原谅你。” 苏卿白闻言眼泪滂沱,泣不成声。 “你对我有没有几分真心?你为了助苏之雲不惜以身体与孩子做赌注?” 苏卿白眉心一颤 ,像被风惊动的火苗,这句“我对皇上是真心还是假意,皇上难道看不出么?”生生被他咬牙咽了下去。帝心已灭,昔日情分已成过眼云烟,自己欺他瞒他,说对他是真心的,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苏卿白哭得浑身发冷,他极力定了定心绪,望向齐晏,而后将金刀递上去,轻声道,“既如此,物归原主,从此以后,皇上就将我忘了吧。” 齐晏握住苏卿白的手割下一小束自己头上半白半黑的头发,双目赤红,像滴出血来,道,“你告诉我,如何忘?” 想一个人,想的一夜之间白了一半的头发,想得呼吸都痛,这人却要自己忘了他。 苏卿白缓缓上前,抱住齐晏,凑到他耳畔,道,“忘不了,就将我杀了。” 齐晏站着不动,眼里一片死寂,手脚越来越冷,连同心也被冻住了,彻彻底底,再无解封的可能。 齐晏没有接金刀,最后他依旧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与我赤1裸相对相拥而眠时 ,心里在想什么?” 苏卿白久久不回答。 齐晏苦笑,将装着续绒草的盒子掀翻在地,转身便走。 齐晏合上门那一刻,苏卿白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想着,我喜欢你。” “齐晏,我喜欢你。” “齐晏,我喜欢你。” 一声声的回环,齐晏听不见,没机会听见。 性格执拗到从始至终都不肯当着他的面说一声:“我喜欢你”。 外头风雪已停,四周安安静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京州城的百姓都在议论皇上痴心错付养了只狼,茶馆里说书的把苏卿白说成淫1荡不堪的男宠,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不堪入耳。 林桑买完包子气冲冲地回去找苏卿白要收拾包袱立刻去云谷。半道就撞上了正出来寻他的陆蝉。 林桑见着陆蝉很开心 ,自家公子已被皇上认出,不用说自己的马甲也掉完了。他想起外头的风言风语,强忍着眼泪 ,扑到陆蝉怀里想跟他说 :“蝉哥,我委屈了。” 只叫出了一个“蝉哥”,就被陆蝉狠狠推开了 ,林桑疑惑地望着陆蝉 ,别别嘴, 更加委屈,“你推我干嘛啦?” “你是不是只是馋我的身子?”陆蝉用剑指着林桑,嘴唇发抖,一看就是气急了。 “哈?” “你跟你家公子就是一气的!” 林桑知道他要说什么,此时心中翻江倒海 ,脸气得通红 ,原来他也信了外头那些言语,以为他的蝉哥会与旁人不同,到头来,这世间竟没人能理解公子的苦。 林桑拔出腰间的剑,冲向陆蝉,生生将陆蝉手中的剑砍成两段,林桑抹了抹眼泪,大声嚷道:陆蝉 ,你我一刀两段, 此生都不许再来找我, 找我 ,我也是不见的。” 林桑说罢冷冷地将剑摔在地上跑开了。 陆蝉摸摸胸口,心很痛,痛得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他望着林桑离去的方向 ,苦笑:这人竟长了一副跟苏卿白一模一样的倔脾气 ,吵架都不肯吵, 一上来就是恩断义绝,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 第156章 囚禁于北疆 他不过是气他当初一声不吭地离开,如今回来了也不第一时间与自己相认,偏生要糊张面具在脸上装成陌生人。 他只要跟平时一样撒个娇自己还不是就什么都原谅他了,分离几个月,脾气臭得令人发指。 苏之雲一路逃至京州郊外的一片坟地,黄昏时分,雪已不下,他跪在他娘的坟前烧纸钱,北疆王被赐死后,这位侍妾从西北王府逃出,一路逃至京州,又被箭射死。 苏之雲看着一地的银白纸灰,他磕头道,“母亲,不该留的人,一个都不会留下。我得不到,他凭什么得到?” 雪风吹过,一切都化作尘埃,与风湮灭。 京州城里,苏卿白正拿羊酪安抚受了心灵创伤的林桑,林桑哭得梨花带雨,擦眼泪把粉1嫩的脸蛋儿擦破了一层皮。 “公子,我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林桑躺在榻上只喘气。 “需不需要我给你渡气?”苏卿白笑。 “不不不,孕夫一口气吹过来会让我怀孕。” 苏卿白:“………” “公子,我可能真的需要……”话未说完门被大风刮开,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身形堵在门口。 “苏……苏之雲……”林桑瞳孔一缩,惊恐地跳起来跟只敏捷的小鹿似的护到苏卿白跟前。 苏之雲浅浅一笑,道,“小时候就跟条狗似的粘在主子身边,长大了依旧如此,也没半点长进。然而今日1你真的护得住他吗?” 林桑擦擦鼻尖上还没掉落的眼泪,道,“大公子,你这人不能这么耍赖皮,你与皇上打战打输了怎么能把气往我家公子身上撒。你这还不如我,至少我气急了不会乱咬人。” 苏之雲往前逼近,眼里闪着恶毒的光,“既然战打输了,那苏公子陪我一起上路可好?” “不好,我想活着。”苏卿白答得干净利落。 “你想活着怕是也没这个机会,你觉得如今齐晏还相信你吗?他当初肯为北疆王洗去污名不过是想取悦你将你真正纳为娈宠而已。” 苏卿白风淡风轻地说道,“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将感情与既得的利益放天平上称一称。” 林桑忽地大喊“清王爷你脸上长了麻子”,趁苏之雲一愣抓起一旁未燃尽的蜜蜡往苏之雲脸上泼。几滴滚烫的蜡油洒到苏之雲的眼皮上,疼得他咆哮起来,一掌往苏卿白肚子上劈去,未中,被林桑抗下了。 眼睛刺痛得睁不开,他凭着大致的方向他挑起长刀,往苏卿白刺过去,又未中,齐晏不知何时闪过苏卿白跟前,刀扎进齐晏的左边肩膀,苏之雲又将刀往回一勾,一蓬血雾散开,血腥味四溢。谁都没有注意,一抹亮丽的紫色从齐晏脖子间飞出,那是苏卿白送给齐晏的紫玉葫芦。 苏之雲笑得狰狞,可怖的脸上是对苏卿白深深的恨意,“你说你怎么就是死不了?” “抱歉,不能如你意。”苏卿白金刀出袖,跟阵风似的闪到齐晏跟前,伤谁都行,伤了齐晏,不可饶恕。金刀被挡,只划破一点苏之雲脸上的皮。 林桑一把扑过去,扑倒苏之雲,死死压住他,奈何力气不如苏之雲,被他挣扎着脱了身,林桑死死拖住他的腿,被苏之雲一刀刺进后背,鲜血崩裂。 长刀刀尖滴着林桑的血,直往苏卿白刺来,被陆蝉徒手抓住,鲜血蜿蜒曲折,苏之雲大喝,怒意更甚。大力抽出刀挥过去,斜斜砍进陆蝉的肩胛骨,红雾,刺眼。 金刀再次破开风,这回扎进苏之雲的后背心,护卫涌进门,本就困兽犹斗的苏之雲再也扑腾不起来了,他被护卫刺烂一条腿扑在地上,眼睛瞥见地上的那块紫玉葫芦,血水从牙尖奔流而出,哈哈地狂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虎符牌那眼珠子……” “哥哥还是先下去冷静冷静吧。”苏卿白冷冷打断他。 苏之雲被拖出门,地上血线弯弯曲曲,潋滟刺目。 齐晏拧眉望向苏卿白,苏卿白避开他的视线,欲朝林桑走去,却被齐晏一把抓住手腕。 “陆侍卫可还能走动?”齐晏沉声问道。 “无妨,皇上受了伤,属下立刻叫御医。”陆蝉答,忍着心痛眼睛时不时看地上流血不止的林桑。 “先带林侍卫下去。朕有话要问苏公子。” 门被关上,房间里依旧是消散不了的血腥味。 “以为皇上再不想理我了。”苏卿白细细地替齐晏的伤口消毒,伤口虽不深,却也翻出了一些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同为北疆王之子,你苦心帮苏之雲筹谋,他为何要杀你?”齐晏摩挲着紫玉葫芦眼神沉了沉。 “自然是他打战打输了,心情不好。” 齐晏挑眉冷笑,“苏公子这哄三岁小儿的话是如何说出口的?” 苏卿白把药粉撒在齐晏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 见齐晏咳出一些血丝,苏卿白蹙眉道,“我送的续绒草皇上可用了?” 齐晏没好气地答,“用他作甚,扔了。” “我翻遍整座海平山,就取了那几株,皇上说扔就扔,真不领情。” 齐晏眉头拧成一股麻绳,这人肚子里揣了个崽子竟然跑去翻山?真想把他骨头敲碎再不能走路才好。 “就算如此,我亦不会原谅你。” “不求皇上原谅。” 俩人之间生出一些陌生人般的疏离。 齐晏忽地抓紧苏卿白枯瘦的手腕,道,“你体内的血虫是怎么回事?” “无事,还有一只血虫下在曲子国皇子段言身上,只要他不死,我就不会死。” 齐晏想起曲子国种种,倒也真的信了。 苏卿白把药箱放好,淡淡笑道,“这场战后天下太平,以皇上的雄才大略必能成一代明君。” “以后的太平盛世离不开苏公子。” “嗯?”苏卿白不解。 齐晏重新望向苏卿白,眼里突然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仿佛眼前这人他不认识似的,“朕给你一支军队,让你回北疆,替朕守着西北门户。此生不得离开北疆。” 第157章 你我死生不见 这番话像枷锁似的紧紧箍住苏卿白的脖子,让他喉头哽咽,发不出音来。齐晏竟认为他在谋北疆,在齐晏心里, 自己与那些算计他的人一样 ,没有不同。 苏卿白哑声问道,“北疆若是守不住呢?” “苏公子,那是你的家。” 苏卿白苦笑,是啊 ,那是自己的家,家没了,人还要留着吗? 一支军队,若是敌国入侵,必定惨败,一支军队,若是想谋逆,天方夜谭。齐晏这是将自己囚1禁于北疆,死生不见了。 云谷去不成,大概也真活不到孩子出世了吧。 “好。”苏卿白答道。心里想着只盼你将来别后悔。 苏卿白走后,齐晏怔怔地坐在书案前,泪雨滂沱,北疆还他了,北疆王也洗去了污名,这算不算还了他真正的自由? 可刚刚分明那么想揽他入怀,那么想听他说抱抱他,那么想带他回皇都。 落了一夜的雪,北风寒冷刺骨。 囚室无灯,又冷又潮,昏暗中隐隐看见苏之雲坐在地上,出奇地安静。 牢外苏卿白披着绒斗篷看着地上的人,眼神凉淡至极。 苏之雲勉力动了动,牵动后背的伤,痛得他不住地“嘶”声。 苏卿白漠然说道,“皇上仁慈,他定会让你痛痛快快地上路。” 苏之雲急喘两声,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当初皇上要娶你,你却拒绝,你只要成为皇后,别说北疆,将来整个天下他都愿意与你共享,为何这一路我谋划起兵你却不告诉皇上,而是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卿白淡淡一笑,道,“嫁予齐晏,我想做北疆王当然是容易的,只是我命不久矣,我若是死了,北疆日后定然会落到你手里,苏大公子你当然不会乖乖安于现状,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要的难道不是整个大齐?到时你手握重兵带着那支军队与齐晏对抗,会是件很棘手的事。我只是借了皇上的手将你去掉了而已。” 囚室内有了些动静,从栅间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攥住苏卿白的衣袖,厉声道, “自古成王败寇,这四海之主换个人来做,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你名不正言不顺。” “你把虎符牌上的眼珠子给了他,又暗地里在各地安插死士,从一开始你就是向着他的。” “你可以这么想。” 苏之雲狂笑不止,道,“老天有眼,你也马上要死了,你机关算尽,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最后依旧不能与自己的好情郎在一起,真是可惜啊。” 苏卿白将苏之雲流着脓血的手拿开,低低叹息,道,“我一生所求,从来不是与齐晏长厢厮守。我这副身体如何活得长久?” 苏之雲不敢相信地盯着苏卿白看了良久,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双沉不见底的眼睛,跟北疆王完全不同,他就像他那个该死的娘。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想与他在一起。” 苏卿白用锦帕掩嘴轻咳,声音低沉,“我不想,我想的是替父亲洗刷冤屈,拿回北疆金印,回到北疆。当初你捅1我一刀,厉声质问我为何放任赤羽鸟与北疆百姓不顾,我1日夜不安,战战兢兢,如今鸟也安顿了,百姓也平安了,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只不过北疆王不是你而已。” “你不必不甘心,即便没有父亲的那件事,北疆王这位置也轮不到你。” 苏之雲闻言颤颤地坐下,二十多年的风雨在这一刻都化为尘埃。 原来,到头来自己竟是他苏卿白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苏卿白成为新一任的北疆王,皇上赐了无数金银珠宝,而苏之雲因造反受凌迟之刑,同为苏翎之子,命运却是天差地别。这十来年,分明随时都会死掉的是苏卿白,到头来,他依旧活的如此高贵,不可藐视。 苏之雲躺在地上,雪花绒绒而坠,化在他被割了好几刀的脸上,被割了肉后的脸反而没那么疼,只是汩汩流血,周围的人由开始的喊打喊杀声渐渐变成窃窃私语声。这一生仿佛只一瞬就走到尽头,如果知道今日躺在这里的是自己,当初就该一刀捅死苏卿白,拉着他一同去问问父亲,为何厚此薄彼? 雪继续下着,越下越大。 皇上亲自在刑场坐着,他要亲眼看完刀手将苏之雲拆皮剥肉,并非因为苏之雲造反他恨他,而是他知道苏卿白身上的毒是苏之雲下的后便想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 皇都人人都觉得苏卿白运气好,苏翎谋逆被杀时皇上护住了他,苏之雲造反被凌迟时,皇上还是护了他。 大概是血流得有点多,脸被割得有些惨不忍睹,四周一片寂静,人们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苏之雲苦笑一声,闭上眼睛,痛到极致也便安心地任他宰割了。予一惜一湍一兑。 这时,从人群里奔出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早已失了往日清王爷的风采。他一头重重磕下:“皇上,看在我爹爹曾经在药庐救过你的份上饶他不死吧。” 他边抖边磕头,声泪俱下,“臣愿意放弃所有,带他走,臣保证,往后再不会出现在这皇都之中。这世间再不会有苏之雲和齐清。” 齐清将地图交予苏之雲助他造反,齐晏回来后并未治他的罪,齐清不聪明,活得也简单,皇家的人求的不是权利就是富贵,他跟他爹一样,什么都不求,只求平安无虞活着。当日下山,张铮跪在齐晏跟前,求的也是齐清的一世周全。 苏之雲听见声音,艰难地侧过头,污血混着雪水迷蒙了眼睛,隐隐约约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皇上面前不住地磕头。 他感叹,是个傻子! 齐晏候症发作,凌迟之刑再看不下去。 晚间,喝完药后他问六福,苏卿白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六福算了算告诉他大概六个月了。 齐晏低低叹息了一声,心里头明白,这万里江山, 都不及与苏卿白日日晨昏间的一茶一蔬。只是这场战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 第158章 半头白发,满身情伤 苏卿白回北疆的这一个月,中间只寄回过一封信,信上寥寥数语说与北狄打了一场小战,林桑受了伤。便再无其他,齐晏忍不住给他写过许多封信,有问他身体的,也有问他腹中的孩子的,苏卿白一封都未回过。 齐晏调了好几万的大军布在北疆边境,使得北疆固若金汤,他国不敢动什么心思。 刘太医为齐晏把完脉,摇头道,“皇上保重龙体,切勿忧思过度将候症拖成其他大病。” 齐晏怀里抱着汤婆子,低声道,“良药已去。” 刘太医听不明白,疑惑地看了一眼六福,六福不语,寻思着皇上还是如此惦念苏公子,一分一毫都没有少过。 窗外的雪压断竹枝,发出“啪啦”的声音,齐晏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从领口掏出那块紫玉递给六福,道,“找人看看这块紫玉有什么特别的?”为何苏卿白临去北疆前还特地检查他有没有将紫玉戴好。 刘太医眼尖,说道,“皇上,这块紫玉隐隐泛着光,像是紫玉中间藏了什么,掰开来一看便知。” 齐晏端正身子,眼神示意六福,六福小心地用了些力,“啪”地一声脆响,一颗泛光的珠子掉落在地。 刘太医双手微颤,道,“若是臣没看错,这颗珠子是上古不死树的血泪凝结而成,传说服之可长生。” “你再说一遍。”齐晏站起身,望着刘太医。 “皇上……”刘太医冷汗滚落,怕刚刚哪句话说错了,不敢再重复。 “皇上,这颗珠子兴许就是苏之雲要找的虎符牌上的眼珠子。”六福悄声说道。 齐晏心尖一颤,后退半步,坐到榻上,原来,他这是将命都给了自己。 “六福,准备一下,去北疆。” 六福欣然地答应下了,转出屏风就见陆蝉拿了封信进来,齐晏撕开信封,里头是一张被揉得乱七八糟的信纸,上面只字未写,满是泪痕。 齐晏心口一热,鼻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屏风那头站着一个与苏卿白十分相似的身影,他也姓苏,叫苏闻,是御膳房新来的打杂的小太监,他站在书案前磨墨时那样子跟苏卿白有些像。 苏卿白回北疆的这一个月,齐晏想他想得骨头痛时就让苏闻过来站在书案前磨墨。这场战又将两人又打回到六年前苏卿白刚进皇都那会儿,齐晏整夜整夜枯坐在御书房。 “让他走。”齐晏低声吩咐,眼泪滚落下来。定是宫中有人将苏闻夜夜陪皇上到天明的事告诉了苏卿白,他才会委屈至此,只是哭不肯说一个字。 六福带苏闻出门时,苏闻小心地问了一声,“公公,都说我磨墨的样子像极了一位公子,皇上定是喜欢我的,为何还要赶我走?” 六福道,“你怎知你像他?皇上从来没让苏公子磨过墨,他舍不得。” “皇上如此喜欢那位公子,为何他们不在一起?” “要脑袋的话,不该问的不要问。” 六福低声叹息,或许他们彼此之间都爱得太浓太尖锐最后才成了伤。 齐晏披着外袍缓缓走出御书房,站在廊下,寒冷扑面,细雪坠下。 “皇上……”陆蝉低声唤了一声。 齐晏仰头嘶声哽咽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他并不是在帮苏之雲,而是在帮我。他想真正地让我江山永固。” “终于明白为何他每每从一个地方回来都会口吐鲜血大病一场,这一年他夹在我与苏之雲之间,耗尽了心血。” “他是喜欢我的,否则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又怎么肯为我生孩子。” “如果连我都不能理解他的话,那这世上究竟还会有谁会理解他?” 陆蝉闻言低头抽泣。夜间的雪风只入肺腑,皇上就这样站在那里。半头白发,满身情伤。 三日后,齐晏出发去北疆,马车刚驶出城门,就接到沈骁的信,上面一行字,生生挖去了齐晏的心:苏公子病逝。 尾声 初夏,天空湛蓝,薄云如锦。 竹枝镇来了位卖酸梅汤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叫阿三,有一只耳朵是聋的,旁人说什么他听得不甚清晰,却偏生爱听故事。镇上的人特别喜欢讲“公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桥段,从前,有一位姓苏的男子,小小年纪被卖到南风馆,某一日机缘巧合,遇见当今圣上,被圣上带进宫。 “然后呢?然后呢?”阿三大着嗓门儿问。 “你光听故事,你的酸梅汤怕是没人喝了。”段言拍拍白袍上的尘埃,落落一笑。 “我不仅卖酸梅汤,我还卖画。”阿三梗着脖子嚷道。 “哦?什么画?” 阿三在破布袋里掏阿掏阿,掏了老半天,终于掏出好几张画纸,铺开来,画的全是一个人。 “你画的是谁?”段言问。 “当朝太子啊。” “太子?”段言凝眉望了许久,道,“太子早已登基称帝,天子圣颜你也敢画。你这画从哪来的?” “我自己画的。”阿三睁着眼睛气急败坏地辩解。 “这画中人你在哪里见过么?” “这……”阿三急红了脸,见瞒不下去了,掏出一副原画,道,“先头在镇上一位公子用这张画换了我五碗酸梅汤。我瞧着画中人长得好看,就照着画了几幅。” 段言眯眼看去,只见画上细雨濛濛,青灰色的墙边站着一个人,桃花落满他的肩头。 分明格调那么灰暗,可却给那人的衣袍描了最温柔的颜色,清朗动人压过了墙头的桃花。足以瞧见画画人的私心。 画中的男子是当今圣上,谁敢拿万岁爷换酸梅汤喝?再细看这笔力,这作画风格,段言心头一抖,手中的酸梅汤落到地上,碗碎得四分五裂。 他重金买下那副画跑到镇上去寻找画画的人。 那时,苏卿白正被银狐咬伤休养在客栈,不管走到哪后头都跟着死士,老这么乱跑怕他腿上的红肿消不下去,齐晏干脆不准他出门,苏卿白每日无聊得想掀了房顶,于是便缠着齐晏作画。 第159章 大结局 “傻宝还要画多久?我站累了。”站了半个时辰的齐晏十分不满,他眼睛瞥过去,苏卿白只堪堪画了两笔。 他伸了个懒腰走过来从后面贴住苏卿白,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伸进衣袍缓缓下移,苏卿白身体一僵,画画的手顿住。 齐晏凑到他耳畔笑道,“苏公子太慢。” “什么太慢?”苏卿白从牙间漏出几个字。 “出的太慢,我很累。” 苏卿白耳垂渐渐红了,道,“万岁爷说的什么淫词浪语。” “那么久了,我真累了,苏公子下面可否快一些出?”齐晏笑意浓烈,“出画。” 苏卿白被齐晏撩拨得脸蛋发烫,后背也起了一层薄汗,他用手肘在齐晏的肋骨上撞了撞,赌气道,“不画了。” 齐晏从他身下抽开手将苏卿白抱住,有些无赖地说道,“那到榻上午睡去?” 苏卿白挣脱开齐晏的手转过身,捏住他的耳朵,愤恨地说道,“昨晚说好就一回的。” “啊啊啊,耳朵要掉下来了,是一回啊。”齐晏含泪委屈。 的确是一回,一回做了一夜而已。 就这样齐晏只能不甘心地站回原来的位置,巴巴地等苏卿白慢悠悠地把画画完。 苏卿白用这张画换了五碗酸梅汤喝,心情舒畅。 段言抱着画跑到镇上,找了好几天,没见画画人的半个踪影,他愣愣地往回走找阿三再问问清楚。却见天空飘下一条抹额,飘入他怀里,他仰脸望去,楼上窗前坐着一男子,阳光下,只一眼,便万劫不复。 然而,这人,已不记得他了。 他费尽心思让他想起过去的一切,他却依旧往齐晏那里跑,段言不明白,分明自己陪了他这么多年,为何他依然能冲破血虫的束缚不顾一切地奔向齐晏。 直到苏卿白回北疆助沈骁退沙陀族的进犯,他才得以再次见到他。 “云谷的那封信是你寄出的?”几个月未见,苏卿白清瘦不少,身上那俊冷的气质却依旧无人能比。 “是。”段言答。 “我跟你去了云谷,你就能保住我的命么?” “或许可以。” “好,打赢沙陀族后,就与你一道去云谷。” 段言眉心一动,以为他想明白了,后来才知,他愿意去云谷是为了保住腹中与齐晏的孩子。 他去云谷是为了齐晏,不去云谷也是为了齐晏。他说北狄入侵,边疆不稳,皇上候症未去,他不放心,他要替皇上守着西北门户。甚至于林桑战死时,怕皇上忧心,他也瞒下了,只写信说林桑受了伤。 林桑一死,苏卿白的心也像是跟着死了一般,几天就形容枯槁,瘦得没了人形。 那一日,段言把苏卿白抱到院子里晒太阳,他问段言,“有没有想过来生?来生想做什么?” 段言说,“来生虽想做人,只怕是无福再次遇上想见的人。” 苏卿白说,“来生只想做山上的菌菇,长在山上,下雨也乐,出太阳也乐,每天傻乐。” 他不愿再做人,他也不愿继续活着,段言明白他不去云谷,留在北疆只不过是想等齐晏的一声原谅,了却此生。 只是他到死都没有等到。齐晏的信如雪片般飞进北疆,没有一个字是说原谅他的。 苏卿白最后咽气前嘴里还囔囔着,“齐晏,抱抱,要抱抱嘛。” 春暖花开,西北王府的后院里种了许多的续绒草,血一样连成一片,当年苏卿白拼死去海平山挖了几株回来,留下一株种在院子里,意外地成活了。 齐晏也终于来了北疆,跟在后头的还有陆蝉。推门入院,里头空空荡荡,齐晏竟是不知堂堂北疆王的府邸竟还不如苏卿白在皇都住的苏府一半的奢华。良久,才从里头走出管家黄芦。他见着齐晏就跪,这么些日子不见,皇上的头发全白了,黄芦老泪纵横,哭得直不起身子。 黄芦在苏府伺候了苏卿白六年,听闻苏卿白回了北疆,又千里迢迢从皇都来到西北王府。忠心可照日月。 “北疆王病逝,一切本该以国葬标准。可朕三番两次来要人,黄管家为何敢占着北疆王的尸身不放?”齐晏声调慢慢,却冰冷刺骨。 “奴才不敢,而是王爷临终前交代死后尸骨化粉,撒入摩刺河。” 摩刺河,苏卿白十三岁时带着一群赤羽鸟在摩刺河帮大齐太子吓退三千敌军。 齐晏周身一痛,只觉得心房被什么东西撕裂,一点一点地碎成渣,彻彻底底。 他这一生已够凄苦,最后走的也如此寂寥,哪怕是死了,也不愿别人去他坟前找他说话。执拗至此,清冷至此。 “皇上,奴才斗胆替王爷问一声,您原谅他了么?” “原谅了。” “既原谅了,为何还会忧心到白了头?” “每一夜,孤苦难眠,每一天,蚀骨难安。” 北疆的土地每一处都有林桑的气息,他战死沙场,死后骨灰撒在北疆的大地上。 他对谁好,谁对他好,为谁活,为谁死,大智若愚的林桑向来分得清。 陆蝉抓了一些沙土揣入怀里。 “蝉哥,我今天在集市上看见一个人卖牛肉羹,要二两银子一碗,太贵了太贵了,他怎么不去抢。”林桑愤愤不平地踏进屋子,抓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壶水。 “想吃?”陆蝉徐徐笑开。 “怎么可能想吃,不想吃,吃三碗抵得上蝉哥一个月的俸禄。”林桑抓了个苹果啃起来 “说的也是,走,我们去吃。” “啥?” “带你去吃牛肉羹。” “好勒。”林桑腾地起身,跟只兔子似的冲出门,被陆蝉一把拎回来。 林桑:“?” 陆蝉凑上去在他眉心亲了亲,笑道,“先绕皇城跑三圈,谁输了谁今晚在下面。” 林桑爱闹腾,白天总能倒腾出各种事,玩累了晚间做那事自然是体力不支,陆蝉的床第之欢完全是没有的。回回都是刚撩得陆蝉浑身火起,林桑立刻软倒在身上,陆蝉想拎起他骂娘,话到嘴边一见林桑因劳累过度脸蛋嫣红心就软了,生生将话咽了回去,还得拍拍他的后背将他搂紧了哄道,“又累着了?下回轻一些。” 林桑睫毛湿软,满头大汗,趴在陆蝉身上哼哼唧唧。靠着哼唧的本事回回都是上面那个。 “蝉哥,你作弊,你没跑完。”林桑跳脚高喊,气急败坏。 “没人说不能用轻功。”陆蝉笑。 轻功?用轻功,你陆蝉下辈子都做不了上面那个。 林桑坐在宫门口哭,陆蝉使坏,他比陆蝉更无赖。 “好了好了,不哭了,是我输了。”陆蝉哄道。将林桑拉起抱进怀里。 “那你今晚还是在下面。” “好。” “明晚也是。” “好。” “下辈子也是。” “下辈子?”陆蝉看了怀里人一眼,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