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天天想逃跑》 作者:咕咙咚 文案 穿越成了乾隆的第二任皇后,原本悲剧的人生顿时开挂。 堂堂皇后,吃着山珍海味,不香吗?有人日夜服侍,不香吗? 还要什么圣宠? 怡嫔楚楚可怜:“皇上,皇后罚臣妾跪在翊坤宫,臣妾膝盖又红又肿……” 鄂常在梨花带雨:“皇上,皇后让嫔妾学青蛙跳,嫔妾都不能下床了……” 嫔妃们纷纷诉苦:“皇上,皇后天天逼嫔妾喝补药,嫔妾现在吃什么吐什么……” 渣渣龙兴师问罪:“皇后是想废了朕的三宫六院,让朕独宠你一人吗?” 映芸对对手指:“呃……都是误会……你……你别过来……” 映芸:“臣妾帮您选秀女吧?” 渣渣龙:“不要。” 映芸:“下江南,寻美女?” 渣渣龙:“不要。” 映芸:“那你到底要什么?” 渣渣龙:“朕要你。” 映芸:“臣妾三十好几,一把年纪了。” 渣渣龙:“朕就喜欢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映芸鄙夷地看着他:“喜欢你妹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 拜拜了,渣渣龙。 ------------ 第1章 倒霉的皇后 喉咙干燥难耐,脑袋里好似灌了铅一样,沉沉地抬不起来。 “水……渴……”映芸呢喃了一声。 下一秒,她就被人从床上轻轻地扶起,一口温水好似久旱甘霖一般,让她的神志清醒了一些。 “娘娘,您终于醒了?” 娘?娘娘? 映芸揉了揉眼睛,睁开疲惫的眼皮子,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阳光透过窗子投影在青石砖上,一旁的香炉传来淡淡清香。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清廷宫女的服饰,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是在哪儿? 拍戏?不对,没有摄像头啊! 恶作剧? 对,有可能。 映芸想起来了,昨晚是跟阎廷在一起喝酒,还喝了个一醉方休,直接导致她现在的记忆断篇了。 阎廷最喜欢捉弄人了,一定是他搞的鬼! 映芸利落地翻身下床,兴师问罪地冲向房门,一把将门打开,喊道:“阎廷,你给我……滚……出……来?” 当她打开门的刹那,声音越来越弱,带着几许疑惑、不安。 因为眼前是一座庭院,哪怕是眺望远处,也只能看见高挑的殿脊,一座接着一座。 没有高楼,没有一丝现代气息。 只有廊下的两三个太监宫女,没头没脑地向她行礼:“皇后娘娘吉祥。” 映芸当即愣在了原地。 刚才房间里的小宫女取了一件水蓝色的披风过来,说:“娘娘您要去哪儿?” 映芸的心突突直跳,用手指了指自己,问:“我是娘娘?皇后娘娘?” “对……对啊……”小宫女满脸焦虑,说:“娘娘,您怎么了?”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映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是穿越了? 在清宫戏泛滥的年代,毋庸置疑,映芸看她们的打扮就知道现在是清朝了。 而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后,只是不知皇帝是哪位? 映芸问:“现在是哪一年?” 小宫女有些结巴地说:“乾……乾隆十五年!” 乾隆十五年……皇后…… 映芸有种不祥的预感,以至于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她扯了一抹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问:“我该不会是那位倒霉的乌拉那拉皇后吧?” 倒霉的皇后? 小宫女听她这样说,本能地摇了摇头,怎可说皇后娘娘倒霉呢? 但旋即又点了点头,说:“您就是太后老佛爷钦点的正宫皇后。” 乾隆废后,断发忤逆,晚景凄凉的乌拉那拉氏,映芸想到这些,只能呵呵了。 回到房里,小宫女替她梳妆,仍不安地问道:“娘娘您要不要宣太医?您失足落水,已昏睡了一天,还是请太医再瞧瞧,也好放心。” “失足落水?”映芸疑窦重重,正好借此向她打听,“哦,我可能受了惊吓,有些忘了,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小宫女倒也没起疑,一五一十地将映芸目前的处境说了个仔细。 今天确切地说是乾隆十五年九月初四,也是乌拉那拉氏刚刚册立为继后的第二个月。 映芸所在的宫殿叫翊坤宫,上下宫女十人、太监十人、嬷嬷六人。 小宫女名叫阿奈,正白旗包衣出身,初入宫时就被拨到了翊坤宫,成了当时还是娴贵妃的乌拉那拉氏身边的侍奉宫女。 阿奈做事细致,深得乌拉那拉氏的赏识,没过两年就提拔成翊坤宫的大宫女了。 但阿奈毕竟年纪小,缺点就是太过谨小慎微,撑不起大场面。 映芸又随口问了一句:“这宫里是不是有一位嬷嬷姓容?” ------------ 第2章 后宫人丁兴旺 阿奈想了半天,说:“娘娘是说后院的荣熙嬷嬷吗?她是西林觉罗家的。” “西林觉罗荣熙?”映芸呢喃着,问:“她厉害吗?” 阿奈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回道:“人是极好的,但也免不了跟旁的嬷嬷斗个嘴。不过,荣熙嬷嬷年轻时的绣活儿倒是一绝,现在年纪大了,手眼不利索,便在后院做些粗浅的活计。” 绣活好,那扎针肯定不在话下了,将她收在身边,以后对付那些个莺莺燕燕,那也是极好的。 映芸道:“改天让她近身服侍吧,我想见见她。” “是。”阿奈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荣熙嬷嬷,但既然皇后发话了,照办就是。 正说话间,门口有小太监来报,说是纯贵妃、嘉贵妃、愉妃、舒妃、令妃等等一连串的娘娘小主前来探视请安。 映芸苦笑着,这刚来后宫的第一天,就要对付这么多人,着实是头痛啊。 阿奈流利地替映芸梳妆,一边说道:“定是诸位娘娘知道皇后娘娘已然苏醒,所以一并过来了。之前嘉贵妃娘娘还说,若娘娘迟迟不醒,只能派人去请皇上和太后老佛爷回宫了。” 映芸听着,疑道:“皇上不在宫里?” 阿奈习惯了她的失忆,道:“娘娘又忘了,皇上陪着太后老佛爷去了热河,原定了下个月才回宫呢。” 映芸心头窃喜,道:“这么说,现在宫里是我最大了?” “是……是吧。”阿奈有些含糊。 “什么叫是吧?”映芸听她话外有话,追问道:“你尽管实话实说。” 阿奈道:“娘娘您性子温和宽厚,处处礼让三分。您虽说是太后老佛爷看中的皇后,但皇上他……” 映芸直白地问道:“他怎么了?他不喜欢我?” “呃……”阿奈语塞,颇有为难地点头,说:“皇上更看重纯贵妃,临行前曾下旨让纯贵妃娘娘协理后宫。” 听阿奈话里的意思,映芸心中了然,看来这位乌拉那拉氏也是个慵懦之辈,若非有着太后的撑腰,这后位怕是落不到她的头上了。 皇帝虽然立她为皇后,但这皇后也就是个空架子,实权大概都落在纯贵妃手上了吧。 阿奈扶着映芸去了正殿,彼时,殿内已坐满了人,随着一声“皇后娘娘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映芸曾是单位的小领导,手底下也有七八个人,这样的场面倒也不足为惧。 “都免了吧。”映芸摆了摆手,朝阿奈说道:“看茶。” “是。”阿奈逐一给她们奉上茶水,挨个叫遍了,映芸便也记住了她们的身份。 左手首位的就是纯贵妃,模样清秀,一双凤眸透着高傲,俨然一派副后的姿态。 右手首位的是嘉贵妃,姿态略圆润一些,看着是有福相的人。 之后几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分别是愉妃、舒妃、令妃,其后是婉嫔、怡嫔、颖贵人、慎贵人以及几位常在答应,粗略数了数,大概十余人。 乾隆的后宫,果然是人丁兴旺啊! ------------ 第3章 各怀鬼胎 色胚!映芸心底鄙夷,诸多帝王里,她最不喜乾隆了,如今看了这些人,对他更生厌恶。 众人落座,纯贵妃第一个开口说道:“幸好皇后娘娘福泽绵长,安然无恙了。臣妾至今心有余悸,皇上信任臣妾,许臣妾协理后宫。若是娘娘有什么损伤,臣妾难辞其咎。娘娘昏迷之时,臣妾派人彻查此事,才知是清理荷塘的小太监贪图省事,将湿滑的淤泥随处安置了,才导致娘娘落水。” 嘉贵妃嗤声说道:“奉宸院的人这般不仔细,合该送到慎刑司去。” 纯贵妃道:“人已经送去用了刑,眼下还留着半条命。既然皇后娘娘已无大碍,该如何处置他,还请娘娘定夺。” 映芸初来乍到,究竟缘何落水,还不甚明了,更不想徒增无辜人的性命。 思及此,映芸道:“他既已受过罚,而我也是虚惊一场,就此作罢吧。” 众嫔妃齐声说道:“娘娘仁慈。” 一句‘娘娘仁慈’,不知是恭维还是鄙夷,至少个人脸色各异。 一侧的怡嫔眉目扬了扬,说:“娘娘出事的地方,嫔妾也去过,虽说湿滑一些,但若脚步扎稳了,也不至于栽跟头。” 映芸脸上云淡风轻,说:“那按怡嫔的意思,就是本宫活该了?” 怡嫔一脸无惧地说:“嫔妾可没这么说,嫔妾是提醒皇后娘娘,今后脚步要走稳,莫要一不留神又摔了。” 说罢,她悠悠地取了茶碗喝,显然不将映芸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其余的嫔妃无一人为映芸说话,不过是事不关己地看着听着。 映芸心底暗叹,这个乌拉那拉氏的皇后当得真是窝囊,平日里估计也没什么地位。 但现在不同了,她可不会任由欺负的。 映芸眼色一凛,拍案怒道:“放肆!怡嫔,你就是这么跟本宫说话的?” 怡嫔不料映芸敢发作,蓦然愣了愣,旋即下意识看了眼纯贵妃。 映芸便知晓她们是一伙儿的,既然怡嫔自己撞到了枪口上,便由她开刀了。 “从前,本宫念各位同在后宫,以和为贵,不想多生事端,可今日怡嫔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本宫定要做足了宫里的规矩。”映芸斥声说道:“来人,将怡嫔带到院子里去跪着,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起身。” 怡嫔是纸做的老虎,被这么一吓,话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巴巴地看着纯贵妃。 纯贵妃打着圆场说:“皇后娘娘,怡嫔向来心直口快,也并非有意冲撞,不如……” 没等纯贵妃把话说完,映芸便截断道:“怎么?纯贵妃还想保她?既是心直口快,本宫就让她长长记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今日她冲撞本宫,纯贵妃能替她兜着,他日,她若冲撞了皇上,冲撞了太后,你纯贵妃也能让她全身而退吗?” 几人面面相觑,估摸着皇后性情大变,她们一时还消化不了吧。 映芸冲门口的太监说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 第4章 谁才是正经主子 怡嫔眼看要吃亏了,仍端着嫔妃的架子,道:“我好歹是永和宫的主位,正经的主子娘娘,岂容你们这些腌臜之人动手?” “正经的主子?”映芸冷冷笑说:“在这紫禁城里,本宫才是正经的主子,你忝居嫔位,也不过是个妾,本宫还不能教训你了?” “我……”怡嫔被堵得哑口无言,四下抛去求救的眼神,终究无人替她说话。 万般无奈,怡嫔终是被押去院子里跪着了。 殿内瞬间安静极了,没有人再出声。 映芸端着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道:“好了,各位若没其他的事情,今日就都跪安吧。” 众嫔妃起身拜别,纷纷回宫去了。 阿奈望了眼仍旧跪在院中的怡嫔,皱着眉头说道:“娘娘,怡嫔娘娘那儿……” “就让她跪着好了,”映芸毫不在乎地说道:“刚才你也听见了,她们是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正好给她们一点教训。” 阿奈默声一叹。 九月的天,虽说不上酷暑难耐,但日头依旧毒辣,原本养尊处优的怡嫔哪里受得住这般煎熬,只跪了一个时辰,人就晕厥了。 映芸便让人将她抬回永和宫去了。 据说怡嫔的膝盖都跪肿了,连着好几天下不了床。 倒是把阿奈给愁坏了,怡嫔正得宠,若是被皇帝知晓她受了委屈,岂不更加恼了皇后? 宫里生存,没了皇帝的恩宠,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阿奈旁敲侧击地提醒映芸,可映芸显然不当回事。 映芸清楚,她这个皇后还可以顺顺当当做十五年呢。 好吃好喝的,日子悠闲自在,要什么圣宠呢? 那个渣渣龙,哪儿凉快哪儿去,她可不稀罕。 就像现在,映芸无事便逛逛皇宫,闻闻花香,听听鸟语,再哼个小曲,心情大好。 以前,映芸也去过故宫,但体验感不佳,那时正赶上国庆节,人挤人,逛了大半天,光数人头了,没什么意境。 今日她特地遣了众人,只让阿奈领路,两人在御花园游逛。 正走到一处拐角,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音调还有些高,那可不能怪映芸她偷听墙角了。 阿奈瞅了眼说话的两个人,小声说道:“娘娘,是柏常在和鄂常在。” “嘘!”映芸示意她不要出声。 柏常在是怡嫔的亲妹妹,姐妹俩一同住在永和宫,而鄂常在是咸福宫纯贵妃的人,这两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果然,只听鄂常在说道:“皇后是鬼迷了心窍,连怡嫔娘娘都敢罚。妹妹,怡嫔娘娘这两日可好些了?” 柏常在道:“姐姐受了大辱,身上的伤倒也不妨,只是心里的恶气难消。” “妹妹莫急,”鄂常在淡淡一笑,说:“怡嫔娘娘不会白白折辱的,再过两日,皇上就要回宫了,等皇上回来,翊坤宫的那位哪儿还有好果子吃。” 柏常在像是吃了定心丸,道:“太好了,等皇上回来,定会替我姐姐主持公道,到时候,也让皇后尝尝受辱的滋味。” ------------ 第5章 两只青蛙 阿奈知道映芸听不得这些话,但之前已经闹出了怡嫔之事,实在犯不着再与旁人起冲突,正想劝说映芸离去。 可映芸岂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当即走上前去,笑嘻嘻地问道:“两位常在刚才是在谈论本宫吗?说谁没有好果子吃?要让本宫尝个什么滋味?” 两位常在哪里能想到皇后会凭空冒出来,愣了半晌才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请安就不必了,”映芸不怒而威,一脸笑意地打量着她俩,啧啧道:“两位常在都生得标致,奈何出言不逊,对本宫大不敬,你们倒说说看,本宫该怎么罚你们呢?” 鄂常在腿软,正要下跪,却被柏常在扶了一下。 柏常在倒有三分傲气,平日里仗着怡嫔这个亲姐姐撑腰,也学了怡嫔那股子目中无人的劲儿。 映芸不疾不徐地说:“今早刚下了雨,地上也湿了,本宫就不罚你们跪了。这样吧,咱们换个玩法,你们俩给本宫蹲下,两只手抱头。” 两位常在对视了一眼,仍站着纹丝不动。 “怎么,还要让本宫亲自动手吗?” 两人终是敌不过映芸,只能照做。 映芸拍手赞道:“很好,姿势很标准。两位就学青蛙跳,一路跳回自个儿宫里去吧,以后别再让本宫听见你们瞎聒噪。” 说罢,映芸又让阿奈去唤了荣熙嬷嬷过来,道:“荣嬷嬷,她俩就交给你了,不到宫门口,不许站起身来。” 荣熙是宫里的老嬷嬷了,看惯了主子罚奴才的各种花式,可像这样的处罚,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到底荣熙年纪大一些,能撑些场面,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得了映芸的信任,自然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没有一点放水。 两位常在穿着高高的花盆鞋,学起青蛙跳来,左摇右摆的,惹人发笑。 映芸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顿时心情爽快,哼着小调回翊坤宫去:“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两只青蛙两条腿,四只眼睛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两位常在回宫后,听闻双腿抽筋厉害,急忙宣了太医。 可是,肌肉酸痛没什么特效药,总要疼上个三五日,才会渐渐缓解。 次日晨起请安,翊坤宫格外冷清,映芸在正殿坐到辰时末刻,殿内才不过到了愉妃、婉嫔两宫主位,以及颖贵人、陆常在、林常在几人而已。 其他各宫的主位,不时派了小太监前来告假。 借口一:纯贵妃头风发作,需卧床静养。 借口二:嘉贵妃崴了脚,不宜走动。 借口三:令妃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 …… 其余嫔妃清一色因病告假,唯独舒妃有个正经的理由……她怀孕了! 映芸不用想也知道,她们集体告假,无非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散了零星的嫔妃们,映芸便说:“阿奈,去太医院请岳齐过来。” 阿奈问:“娘娘是哪里不舒服吗?” 映芸悠闲地说:“纯贵妃她们不是病了吗,本宫这个皇后,也应该适当给与慰问,便叫上岳齐一起去给她们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 ------------ 第6章 中药有三苦 等召集了人马,映芸便浩浩荡荡地去了咸福宫。 咸福宫宫门紧闭,门口停了几顶空轿子,想必里头聚集了不少人吧。 映芸瞅了眼身旁的小太监,看着还算机灵,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才叫五顺。” “好,就你了,”映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替本宫喊一嗓子,务必声音洪亮,惊天地泣鬼神。” “嗻。” 五顺领命,上前一步,扯了嗓子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虽然最后两个字有些破音,但震慑力还是可以的。 映芸赞许地说:“以后跟着本宫,你会前途无量的。” 五顺欣喜道:“谢娘娘。” 站在咸福宫外,依稀可听见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宫门就打开了。 太监宫女迎着映芸步入咸福宫。 不出所料,在纯贵妃的寝殿里,还见到了好几位熟面孔。 “给皇后娘娘请安。”她们脸上流露出了胆怯。 映芸将她们逐一打量过去,径自往暖炕上落座,朝纯贵妃笑说:“贵妃的咸福宫倒是比本宫的翊坤宫还要热闹了。” 纯贵妃尴尬地笑了笑,说:“诸位妹妹听说臣妾病了,都纷纷过来探望,正赶巧了。” “是巧了,”映芸洞悉一切的目光投向她们,道:“令妃,你的腹泻可好了?怡嫔,你这么快可以下床了?” “……” 映芸见她们低头不语,又淡笑说道:“本宫听说贵妃和几位妹妹都抱恙在身,特地请了太医院副院判岳齐前来看诊,各位有哪里不舒服,尽管详细说一说。” 令妃含糊道:“劳皇后娘娘关怀,嫔妾感觉好多了。” “岳齐,”映芸才不吃这一套,道:“你先给贵妃看一看,其他人挨个排队。你们都是要服侍皇上的人,虽说皇上现在不在宫里,但本宫亦有责任照顾诸位姐妹,不是吗?” 纯贵妃不再拂逆,伸手让岳齐看诊,道:“那就有劳岳太医了。” 岳齐久侍宫闱,为人谨慎,虽然知道贵妃几人都在装病,但也未当面戳穿,只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便提笔开了几道药方子,无非是用些滋补的药材。 映芸虚虚一笑,道:“岳太医是杏林圣手,诸位妹妹放心,必定是药到病除。” 众人再次谢过皇后恩典。 客套一番后,映芸便携众人出了咸福宫,于宫门口略微驻足。 映芸瞧着岳齐,道:“本宫听说中药有三苦,黄连、木通和龙胆草,是不是?” 岳齐恭敬回说:“确有此说法,不过这三味还不算最苦的,最苦的当属苦参。” 映芸轻轻颔首,又道:“这几味药可以加进你刚才开的方子里吗?” 岳齐道:“除木通一味,其他几味皆有清热燥湿之功效,加之方子内,亦无不可。” 映芸回看了一眼殿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就加进去吧。” “嗻……”岳齐倒吸一口气,虽说这几味都不是毒药,但苦涩程度足以让人反胃。 ------------ 第7章 贵妃也不过是个妾 此后几天,映芸亲自敦促各宫煎药服药,那股子苦味天天萦绕,搅得各宫都是苦不堪言。 奈何映芸的皇后身份,纯贵妃等人不好当面发作。 但私底下,一封一封的告状信递去热河,企盼皇帝早日回宫,替她们主持公道。 咸福宫内,大宫女宝荷正用紫金小熏炉驱赶着药味,随后又燃上了纯贵妃最喜欢的沉水香,这才消散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怡嫔端坐一侧,用娟子掩了掩鼻子,疑道:“贵妃娘娘,皇后自从落水醒来,怎好像变了个人,总觉得透着古怪。” 纯贵妃慵懒地靠在炕几上,凤眸挑了眼另一侧安静无声的令妃,道:“令妃,你觉得呢?” 令妃道:“听说皇后醒来后,似乎不大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大概是伤了脑子,所以才使得性情大变。” 怡嫔气嘟嘟地说:“依我看,她之前的懦弱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刚坐上后位,狐狸尾巴就迫不及待地露出来了。仗着她正宫皇后的身份,简直不把娘娘您放眼里,想两个月前,她也不过是一个妾,于咱们有什么两样……” “咳咳!”令妃轻声咳了咳,打断了她的话。 怡嫔心直,尚未察觉出纯贵妃脸上的不豫之色,仍顾自说道:“算她命大,掉下水这么久,还能捡回一条命……” “怡嫔,”纯贵妃听得厌烦了,道:“你的腿伤未愈,还是早点回去养着吧。” 怡嫔这才恍然如悟,方才那番话惹恼了纯贵妃。 自从孝贤皇后薨逝,几年来,纯贵妃在后宫苦心经营,笼络了大半后宫人心,圣眷优渥,原本就该是继后的不二人选。 可谁知,太后不知着了什么魔,在立后一事上,执意要那默默无闻的乌拉那拉氏坐上后位。 一念之间,一夕之后。 乌拉那拉氏贵为皇后。 她,却只能为贵妃。 贵妃?终究是矮人一等,就像之前皇后所说的,即便你是一宫主位,身份再怎么尊贵,也不过是一个……妾! 怡嫔明白自己不该说那个‘妾’字,忙陪不是:“贵妃娘娘,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令妃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怡嫔心有不甘地咬了咬唇,只好行礼跪安。 相比怡嫔,令妃的性子稳重许多,话不多,却很有心思。 寝殿内静默了一会儿,袅袅白气从熏炉的鹤嘴里溢出来,渐渐抚平了心绪。 须臾,纯贵妃缓缓地说:“听说这两日,只有愉妃和婉嫔还日日去翊坤宫请安?” 令妃道:“婉嫔向来恪守规矩,为人古板,不受皇上待见,身在嫔位,也是一眼看到头了。至于愉妃,此时与皇后亲近,兴许是想为五阿哥谋一个好前程。” 纯贵妃嘴角勾起了一个笑意,道:“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不似怡嫔那般费劲。永琪倒是个好孩子,可惜投胎在了愉妃的肚子里……” “娘娘的意思是……”令妃心思玲珑,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臣妾听人说,五阿哥正跟着郎世宁学西洋画,这两日黄昏,总是在御池边上作画……” 纯贵妃隐晦一笑:“你想做什么便做吧,不用同本宫说。” 令妃点头应承:“是,请娘娘放心。” ------------ 第8章 永琪落水了 京城到了九月中下旬,早晚的天气就不再闷热了。 映芸这两天心情不错,没有嫔妃再起幺蛾子,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刚教会了荣熙和阿奈斗地主,没事便在院子里组个局,边嗑瓜子边打牌,时光瞬间就被消磨到了傍晚。 黄昏时分,两个小宫女从外头回来,笑着低头私语。 阿奈见状,朝她们说道:“娘娘宽厚,你们却愈发没规矩了,娘娘跟前,你们交头接耳说什么呢?” 小宫女行礼说:“娘娘恕罪,奴才们刚才经过御池,听奉宸院的人说,一会儿要将白鹄和黑鹄投入池子里,据说是东瀛人进献的,稀奇得很,奴才们这才议论了几句。” 鹄,就是天鹅。紫禁城的天鹅,是不是更尊贵一点呢? 映芸正愁着无聊,听她们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 “阿奈,荣嬷嬷,我们也去看看。” 映芸不喜欢太多人跟着她,阿奈便只叫了五顺跟着。 几人兴致高昂地到了御池附近,还未见到什么黑白天鹅呢,就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呼救。 “快,快来人啊……” “五阿哥落水了!” 五阿哥?永琪? 映芸快步走去一看,果真见到一个小孩子在水里扑腾,脑袋沉沉浮浮,他越是挣扎扑打,便越是朝御池中央漂去。 岸边只有两三个太监,慌做一团,哪里还有什么主意。 映芸顾不得那么多,脱了花盆鞋子,扯下了头上的几只金钗玉钿,纵身跳进了池子里。 阿奈不料她会下水救人,慌忙喊道:“皇后娘娘下去了,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呢!” 这话一出,那些会水的,不会水的都统统下饺子一样往下跳,连荣熙嬷嬷都差点跳下去了。 映芸虽然会游泳,但救人还是头一遭。 顺利游到永琪身边时,他的身子已经软绵无力,看样子喝了不少水。 现在的永琪不过是九岁的孩子,映芸尚且能带着他游向岸边。 几个侍卫闻讯赶来,似乎还有好多人围着,映芸看不真切。 他们两三人将永琪拉上了岸,映芸随后想抓着岸边的石头爬上去了,可手一摸到那块石头就打滑了。 映芸心底咯噔一下,那块石头上被抹了油! 所以,永琪才会落水的吧? “皇后娘娘!” 映芸听见有人在喊她,同时一只孔武有力的手伸过来,将她拉了上来。 “娘娘,你没事吧?”那人关切地问道。 “没事,谢谢!” 映芸来不及打量他,另一头却传来愉妃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永琪,你快醒醒,是额娘啊……快宣太医……” 愉妃跌坐在地上,死死地抱着永琪,而永琪脸色青紫,一动不动,似乎没了气息。 周遭哭声一片。 “愉妃,你快放开永琪,你这样他会死的。”映芸简直没想法,永琪就算没有溺水而亡,也会被愉妃贻误救治。。 愉妃仿佛失了理智,抱着永琪不撒手,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害我,害永琪,你们谁也不要碰他,我不信你!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 第9章 头顶有片大草原 无知!愚昧! 映芸不能眼见着永琪在她面前断气,倏然斥道:“来人,将愉妃拖开!” 愉妃还想反抗,却被刚才那人一把制服了。 映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赶紧蹲下身子察看永琪的情况。 御池还算清澈,永琪口鼻并没有吸入过多异物,只是落水时间过长,已然没了意识和呼吸。 关键时刻,救人要紧。 人工呼吸,心肺复苏,映芸几乎将自己会的急救方法都用尽了,也将在场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终于,永琪吐了一口水出来,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额娘。” 愉妃挣脱了束缚,冲到永琪跟前,这会儿她学乖了,不敢再去随意动永琪,感激地说道:“谢皇后娘娘救了永琪。” 映芸不跟她计较,她刚才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吧,道:“愉妃,快带五阿哥回去吧,让太医再好好看一看。” “谢娘娘。”愉妃抹了抹泪,命人抬着永琪回了景仁宫。 而映芸浑身湿透了,这会儿静下来,顿感凉意,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阿奈取了披风过来,替映芸裹住了湿漉漉的身子,又朝一侧的男子福了福身,道:“五爷吉祥。” 映芸这才细细打量方才拉她上来的男子,剑眉英挺,棱廓分明,身形偏瘦,却也算挺拔俊朗。他穿着石青色团蟒长袍,而阿奈又唤他一声‘五爷’,应该就是雍正第五子,和亲王弘昼了! 映芸笑着致谢:“王爷安好,刚才多谢王爷出手。” 弘昼朝阿奈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回避几步,才沉声说道:“娘娘此刻还能如此轻松,可知刚才有多凶险?五阿哥落水失救,即便不治而亡,于你也毫无干系。可是,你将愉妃制服,又以此等罕见的方法救他,你可想过,若五阿哥没有救回来,愉妃便会将责任尽数推至你的身上。” “我没想这么多……”映芸此刻冷静下来想了想,历史上的永琪可以活到讨老婆呢,又怎会以九岁稚龄,命丧御池? 如果,刚才没有救他,他应该也能活下来的吧? 可是,救人似乎是出自本能,哪有时间给她思前想后。 暗自出神之际,却听弘昼关切地说道:“姝嫜,你答应过我,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天涯咫尺,唯盼各自平安,可你怎会成了他的皇后,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姝嫜?是谁啊? 映芸的脑子可能刚才进了点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姝嫜就是乌拉那拉氏的闺名! 看着弘昼急切又担忧的神情,映芸顿时开窍了,哇咔咔,惊天猛料啊,堂堂和亲王弘昼跟咱们的原主皇后娘娘有奸情呐! 那么,可怜的皇帝,他是头顶着大草原在行走吗? 有一瞬间,映芸有些同情皇帝了,女人太多又顾不过来,而深宫寂寞,难保嫔妃们不爬个墙赏个花啊什么的。。 映芸沉浸在自己的遐想里,之后弘昼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胡乱点了点头,两人也不再逗留,只能寥寥几句告别了。 ------------ 第10章 吃了个大瓜 回到翊坤宫,映芸喝下荣熙嬷嬷熬的姜汤,又洗了热水澡,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想起刚才遇到的弘昼,映芸疑道:“阿奈,和亲王今儿怎么会在宫里?王爷可以自由进出后宫吗?” 阿奈道:“一般亲王是不许入后宫的,但五爷不一样。五爷跟皇上一同长大,兄弟情深,裕太妃和太后老佛爷又感情甚好,所以皇上特别下旨,准许五爷每月可入后宫两次,给裕太妃请安。今儿,大概正巧遇见了吧。” 映芸呢喃着:“原来是这样。” 提起弘昼,阿奈脸色沉了沉,说:“不过,五爷这人很是荒唐,娘娘以后还是离他远些才好。” “荒唐?”映芸打趣道:“阿奈,你近日胆子见涨啊,敢说王爷荒唐?你倒说说看,他怎么个荒唐了?” 阿奈尬然笑了笑,知道皇后不会怪罪,便将弘昼的光荣事迹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 有八卦听,映芸早已迫不及待,等着吃弘昼的瓜了! 阿奈细细说道:“那一年是雍正八年,恰逢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雍正爷有意为两位王爷选嫡福晋,最后定了富察氏为宝亲王福晋,吴扎库氏为和亲王福晋。这原本是两件欢喜的事,可是,和亲王却郁闷回府。娘娘您猜怎么的?” 关键时刻,阿奈倒卖起了关子。 映芸催促道:“快说,怎么了?” 阿奈又道:“谁也没料到,这婚礼还没办呢,王爷回到府里,却先给自己办了个葬礼。王府的正堂里安放了木棺,门口挂起了白幡,里头哭声一片。不知情的人,都以为王爷染了疾病身故了呢!雍正爷知道后,动了大怒,曾说要亲手斩杀王爷,幸而裕妃娘娘去求了熹贵妃娘娘出面,这才化解了险些酿成的悲剧。” “给自己办葬礼,这确实挺荒唐的。”映芸揣测道:“是不是王爷不喜欢先帝给他选的福晋,所以才有这违背常理之举?” 阿奈却摇摇头说:“似乎也不是,雍正爷训斥了王爷后,王爷便不再胡闹了,还欢天喜地迎娶了吴扎库氏。几年来,王爷待福晋也是极好,夫妻时常同进同出,俨然是恩爱的一对儿呢。” 映芸又多问了一句:“那我呢?我是哪一年嫁人的?” 阿奈回说:“娘娘您也是雍正八年入的宝亲王府,据说是当时的熹贵妃娘娘一眼就看中的,是为宝亲王的侧福晋。” 梳理一下,映芸大概就知道缘由了,无非是弘昼与姝嫜有情人,却被棒打鸳鸯,姝嫜误嫁他人,劳燕分飞的戏码。 映芸看了眼阿奈,有些疑惑地又问:“阿奈,以你的年纪,那时候你可能还没出生吧?怎么说起这事儿来,却好像亲眼目睹一样?” 阿奈挠挠头,腼腆笑说:“奴才也是入宫后,听旁人说嘴的。奴才讲的不好,王爷这段往事,说书场上还要说得热闹呢。”。 好吧,在吃瓜这件事情上,群众的好奇心是亘古不变啊! ------------ 第11章 留着小鬼还有用 次日晨间请安,愉妃特意领着永琪一并来到翊坤宫,还送来了谢礼,一柄金镶玉如意。 玉如意通体乳白色,不掺一丝杂质,中间用赤金镶嵌了两条盘踞的蛟龙,龙眼炯炯有神,龙须根根分明,一看就是御赐的宝贝。 肯定很值钱! 从前的乌拉那拉氏似乎不喜欢金玉一类的装饰,无论是寝殿还是正殿,除了架子上的几个古董花瓶,几乎看不到一个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物件。 又或者是她不受宠,于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皇帝的赏赐吧。 “愉妃,你太客气了,”映芸瞧了眼虎头虎脑的永琪,说:“永琪安然无恙就好,经此一难,永琪今后定能顺风顺水,超然脱群的。” 永琪小小年纪,甚为感恩,朝映芸行了磕头大礼,说:“皇额娘,儿臣听额娘说,昨日幸好有皇额娘肯舍身相救,儿臣才能逢凶化吉。从今以后,儿臣定勤勉不怠,等长大了侍奉皇额娘左右。” 愉妃亦道:“臣妾以前与娘娘疏远,不识娘娘是热忱心善之人,是臣妾眼拙。以后娘娘若想找人闲话解闷,臣妾定欣然而至。” 映芸见她一片真心,便也应承下了。 待送走了她们母子,映芸才想起昨日顽石上的油渍,分明是被人动了手脚的。永琪会落水,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自己会出现在御池附近,难道也是一个巧合吗? “阿奈,”映芸唤道,“你再去悄悄打探一下,奉宸院是否真的有鹄子要投放御池。另外,昨天那两个小宫女究竟是听谁说的?” 阿奈疑心亦起,道:“娘娘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引娘娘去御池边?” “是不是,你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过了晌午,阿奈揣了消息回来复命。 屏退了左右,阿奈才道:“娘娘您说对了,奴才问清楚了,奉宸院根本就没有什么白鹄黑鹄。昨日谈论的两个宫女是秀珠和香寒,据香寒说,她是听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说的。现下,一时也找不到那个小太监。” 映芸心中明了,道:“咱们的翊坤宫,或许有吃里扒外的小人。” 阿奈担忧地说:“娘娘一定要把她揪出来,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映芸却道:“不急,不急,小鬼抓不完的,留着她或许还有用呢。” 此后,映芸仍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照样吃喝玩乐,过着她地主般的日子。 映芸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得被传到了热河行宫里。 彼时,太后小憩起身,嬷嬷祥芝扶着她信步庭间,道:“老佛爷,宫里又来消息了,嫔妃们对皇后娘娘颇有怨声,纯主儿她们的请安书信跟雪花片似地往万岁爷那儿送呢。” “有意思,真有意思,”太后眉眼弯弯,心情似乎不错,又说:“你看着吧,皇帝要坐不住了。” 祥芝嬷嬷问:“老佛爷是要提前回宫吗?” 太后却道:“咱们可不去凑热闹,就让皇帝先回去吧。咱们先缓缓,四十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几天了。”。 祥芝嬷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第12章 抹点辣椒油 这日晨起,映芸的右眼皮子就一直在跳。早膳时,她还失手打碎了一只出自景德镇官窑的青花缠枝瓷碗。 这碗要是流传到现代,那可是价值不菲呢! 映芸好肉痛啊。 荣熙嬷嬷收拾着残破的碎片,讨着吉祥说道:“娘娘,这是岁岁平安,好兆头呢。” 可映芸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果然,不稍一会儿,阿奈急匆匆地进了寝殿,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地喊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映芸见她气喘厉害,便道:“你慢慢说,怎么了?” 阿奈顺了口气,道:“娘娘,皇上回宫了,正朝咱们翊坤宫过来呢。” “回宫了?怎么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映芸喃喃道:“难怪做什么都不顺。” 阿奈显然比映芸要着急,气促地说道:“五顺去打听了,皇上一回宫就去看望了纯贵妃和怡嫔,出了咸福宫就直奔娘娘您这儿了,定是纯贵妃她们对皇上说了什么,皇上脸色甚为难看。这会子就快到宫门口了,娘娘怎么办啊?” “别慌,镇定点。” 映芸反倒是处变不惊的样子,她既然能趁皇帝不在,收拾他那群小老婆,自然不怕他秋后算账。 只是,她虽然不在乎圣宠,但皇帝好歹是天下之主,更是她现在的衣食父母,最好不要当面跟他起冲突,得另想个法子糊弄过去。 映芸吩咐道:“阿奈,你去厨房取瓶辣椒油来,越辣越好。” “啊?”阿奈愣住了,不解地说:“都这时候了,娘娘还惦记着吃呢?” “没事的,你快去。” 阿奈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替她去拿辣椒油了。 这厢,阿奈刚将辣椒油交给映芸,门口已经传来了五顺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五顺那嗓子,真真是声如洪钟啊! 映芸赶紧抹了点辣椒油在手上,凑到双眼旁熏了熏,猛然打了个喷嚏,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辣啊! 阿奈还真是一个实心眼,拿了一瓶超级无敌辣椒油啊。 在皇帝步入寝殿的一瞬间,映芸已然是涕泗横流,满脸委屈的可怜相。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映芸垂着头,只见皇帝的一双金丝龙靴从自己面前经过,兀自坐到了暖炕上。 从阿奈手中接过茶碗,映芸亲自替他上了茶,道:“皇上请用茶。” 皇帝瞥了眼她,却见她哭花了妆容,便问:“皇后这是怎么了?” 映芸吸了吸鼻子,说:“皇上您终于回宫了,臣妾这是喜极而泣。皇上不在宫里的日子,臣妾心头总是空落落的,像是没了主心骨。臣妾替皇上守着偌大的后宫,亦是战战兢兢,怕怠慢了诸位姐妹,辜负了皇上的期望。皇上,您就是臣妾的天啊,您一回来,臣妾的世界感觉不再黑暗,臣妾是太高兴了。” 说罢,映芸用娟子擦拭着眼泪,偷偷瞟了眼静默的皇帝,这一车子的马屁拍下去,却也瞧不出他脸色有什么变化。。 映芸心想,他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莫不是这招对他不起作用? ------------ 第13章 剧情峰回路转 映芸正想着要不要换个招数,却听皇帝金口一开,朝寝殿内的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嗻!” 众人都退出门去,密闭的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映芸顿时感到一丝压迫感。 在她的臆想里,乾隆皇帝应该长着一副风流倜傥、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模样。 不过眼前的皇帝,浓眉星目,沉稳静敛,虽称不上什么绝世美男,但人家好歹做了十多年的皇帝,自带高大上的气质。 待屏退了左右,皇帝才道:“皇后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臣妾怎敢诓皇上。”映芸见他脸色柔和了一些,心头松了一口气。 皇帝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笑意,仅那么一瞬。 映芸虽捕捉到他的微妙变化,却不明白他为何会笑?是轻松的笑?满意的笑?还是讽刺的笑? 可转瞬,皇帝又崩起了他的脸,道:“朕不在的日子,听说皇后做了不少事,搅得后宫一天都不得安宁?” 他真的是来兴师问罪的,跟阿奈告诉她的一样,帝后的感情真的很一般。 “臣妾……”映芸赔了个笑脸,可还没等她说下去,却被皇帝打断了。 “皇后该不会是忘了与朕之间的约定吧?”皇帝精明的目光看着她。 约定? 映芸初来乍到,怎会知道乌拉那拉氏跟他有什么约定? “呃……那个……”映芸眼神有些躲闪,道:“臣妾早些天落水了,醒来后,有些事情不是记得那么清楚……” 她试探性地问:“皇上说的约定是……” 皇帝不答反问:“忘了?” “忘了!” 皇帝又强调地问了一遍:“真忘了?” “真忘了!”映芸差点向天起誓,她怎么可能有属于乌拉那拉氏的记忆呢。 但是,瞅着皇帝欲言又止的神情,映芸那颗八卦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皇帝端了茶水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忘了就算了。” 这个皇帝,既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话却说了一半又不说了,这样吊人胃口,今晚她可是要失眠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寝殿内唯有墙角的西洋自鸣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映芸百无聊赖地站着,跟他不熟,也没话讲,这状态有点像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着实有些尴尬。 终于,皇帝打破了宁静,道:“这几天朕想了很多,从前是朕亏待了你,好在以后的日子还长,朕会慢慢补偿你的。” 亏待?补偿? 他在说什么,映芸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不用补偿,臣妾很好。”映芸忙不迭地说,她可不想跟他有任何的感情瓜葛,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比较好。 皇帝却道:“皇后刚才还说朕是你的天,这样吧,朕今晚就留宿翊坤宫,以解皇后思朕之情。” “什么?”映芸惊掉了下巴,他不是来为他的小老婆们出头的吗?剧情怎么就突然峰回路转了?? 皇帝反而一脸轻松,说:“怎么?皇后是不是又要喜极而泣了?” ------------ 第14章 怡嫔半路截胡 话说到这份上,映芸只能硬着头皮,笑道:“皇上要留宿,臣妾自然欣喜若狂,只是,皇上您刚回宫,各宫姐妹都盼着皇上去呢。臣妾不着急,皇上要不今晚先去咸福宫看看纯贵妃?” 皇帝直接拒绝:“朕刚才已经去过了。” 什么逻辑?去过还能再去啊,谁规定一天只能去一次的? 映芸很头疼,怎么才能让他打消留宿翊坤宫的念头呢? 她兀然想起,又道:“对了,皇上您还不知道吧,舒妃妹妹有喜了,明年您又要添小阿哥了,您是不是应该去钟粹宫看看?” 皇帝又拒绝:“朕不差这一个阿哥,改天再去看。” 渣男! 映芸在心底鄙视他,舒妃怀的可是你亲生的儿子啊,亲生的! “可是皇上……” “好了,朕意已决,皇后就等着晚上侍寝吧。”皇帝拒绝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借口,起身说道:“朕先去养心殿,一会儿再过来。” 映芸瘪着嘴,送他到门口,福身道:“恭送皇上。” 阿奈知道皇帝晚上要留宿,简直是心花怒放,道:“恭喜皇后娘娘,奴才这就去准备晚上的事儿。” “等等,”映芸叫住了她,道:“现在离晚上还早着呢,阿奈,你帮我先做另一桩事。” “什么?娘娘请吩咐。”阿奈不甚明白,还有什么事情比侍寝还要重要呢。 映芸道:“你多找几个人,将皇上今晚要留宿翊坤宫的消息放出去,最好是人尽皆知。” “啊?”阿奈以为自己听差了,但转念一想,笑道:“也对,要让宫里的其他娘娘都知道,皇上最在意的终究是皇后娘娘您呢。” 映芸无奈地笑了笑,道:“你快去。” 与阿奈想的相反,映芸之所以大张旗鼓地让人知晓,就是盼着今晚有谁能半路截胡。 纯贵妃必定坐不住,怡嫔也会使招数拦截,更何况后宫那些大大小小的嫔妃,众人拾柴火焰高么,映芸她就不信了,偌大的后宫,还没人能把皇帝拐走吗? 日暮时分,映芸刚用过晚膳,就有一个好消息传来,皇帝去了永和宫怡嫔那儿。 怡嫔看着直肠子,没什么花花心思,但俘获龙心的本事还是有一手的,毕竟后宫那么多人,偏偏今晚就她脱颖而出。 阿奈气得直跺脚,道:“怡嫔娘娘太过分了,怎可明抢了皇上?” 映芸却乐得逍遥,道:“别气了,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真是皇后不急,宫女急。 阿奈颓丧着脸,说:“娘娘您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让她们越来越放肆。” 映芸无所谓,一笑而过,说:“对了,我让你找的蚕丝纸,内务府可有送来?” 阿奈点点头,说:“奴才已经放在娘娘的妆台上了。” “好,我知道了,”映芸瞧了眼黑透的天空,道:“今晚皇上不过来了,你们也都早点休息去吧。”。 阿奈仍旧心有不甘,但没法子,谁让皇后娘娘没有一点争宠之心呢。她把房中的灯熄了大半,只留了一个小宫女在外守夜,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了。 ------------ 第15章 蜘蛛精弱爆了 夜阑人静,映芸换了一件单薄的寝衣,又将一头长发盘起,坐在妆台前开始捣鼓她的宝贝。 京城的秋天,雨水甚少,映芸原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干燥。 这不,让内务府定制了蚕丝纸,再加上她特制的面膜,滋润保湿最好不过了。 映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貌丝毫未变,她与三百年前的乌拉那拉氏居然长着同一副面孔,当真神奇。 三十三岁的年纪,即便活在现代,也是大龄女青年了,遑论在古代,她这般年纪已然属于中年妇女了。 不过,镜子里的这张脸还是挺精致的,乌黑的青丝,白皙透亮的脸庞,五官秀丽,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映芸自我感觉良好,贴上她精心准备的面膜,便躺到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映芸听到了寝殿的门咯吱一声,似乎有人进来了。 大半夜的异响,映芸看着暗沉沉的帷幔飘飘扬扬,如黑影憧憧,心口不由得一紧。 “阿……阿奈?是你吗?” 映芸的声音有些颤抖,在这古老的寝宫里,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吧? 那一刻,映芸脑子里闪过她所有看过的恐怖情景。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影投在了床上,有一只手撩开了床帐…… “啊?” “啊!”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叫喊,显然都被吓了一跳。 “皇……皇后?你脸上怎么回事?”皇帝站在一步之外,看着映芸怪异的模样。 映芸惊慌未定,听到他的声音,才恍然从床上跳起来,道:“皇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也会吓死人的?” 皇帝嗤声道:“是朕吓你?还是你吓朕?皇后深夜扮成这副鬼样子,在做什么?” 什么鬼样子? 映芸一下没反应过来,用手摸了摸脸,原来她敷着面膜睡着了,脸上还贴着那绿洼洼的蚕丝纸呢! 因为面膜里加了黄瓜汁,所以她现在看上去活脱脱一个绿巨人! 映芸扯下了面膜,道:“皇上来了,怎么都没人通报?” 皇帝道:“朕也想知道,如今翊坤宫的人都这般散漫了吗?明知朕要过来,一个个都跑去哪里了?” 映芸起身,将房中的几盏烛灯点亮,道:“皇上今晚不是去了永和宫吗?” 皇帝一副大爷模样地坐下,道:“朕说过要来,怎会食言呢!” 呃……映芸一时语塞,原以为怡嫔肯定能留住皇帝的,没想到她这么不济。 皇帝都进了盘丝洞,还能全身而退,唉,蜘蛛精,你也太弱了吧。 映芸勉强挤出一点笑,道:“皇上其实不必在意臣妾,您这样从怡嫔妹妹那儿跑过来,让妹妹脸上怎么挂得住呢?要不……您……再回去?” 皇帝一脸玩笑,说:“朕近日觉得皇后格外与众不同,朕就喜欢宿在皇后这儿,怎么,皇后想赶朕走?” 与众不同?呵呵,这算是在夸她吗?? 映芸尴尬地笑了笑,腹诽着,好你个皇帝,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后宫那么多女人,何苦要来为难她呢? ------------ 第16章 禁足翊坤宫 依着映芸的脾气,若是以前,她会昂首挺胸地说:我就是这么温柔善良,大方得体,貌美如花,与众不同……可是,这关你什么事?赶紧滚蛋! 不过,搁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她要是贪图一时口舌之快,估计下场会很凄惨。 虽然她还能安稳地活好多年,可是,咱活得也要有质量不是吗? 要是惹恼了皇帝,把她关起来断水断粮,这就不值当了。 思量一番,映芸只能好言相劝,道:“其实吧,皇上,女人都长得差不多,灯一灭,就更没什么两样了。臣妾呢,虽然出挑了那么一点点,但皇上也不能偏宠一人,雨露均沾,才能让后宫祥和……” 皇帝脸上浮现出一道令人寻味的笑容,映芸以为他一定是被她那宽宏大度的品性所折服。 毕竟,野史上的乾隆六下江南,戏台子上的风流韵事,三天三夜也唱不完呢。 身为他的皇后,可以这般纵容他,应该合他心意了吧。 案几上的烛芯噼啪一声爆了爆,窜动的火苗时明时暗,衬着皇帝清冷的脸庞,不知喜怒。 映芸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可下一秒,她就被皇帝拉进了怀里,跌坐在他的腿上。 “皇……皇上?” 现在的姿势很暧昧,他不过近在眼前,甚至于他的鼻息落在她脸上,痒痒的,如羽毛般轻盈地滑过。 皇帝肆意笑道:“皇后罚跪怡嫔,斥责嫔妃,不过几日,后宫的人就病倒了一片。皇后难道不是以此来邀宠吗?” 邀宠?邀你个鬼啊! 映芸企图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却徒劳无功,仍旧被他牢牢的禁锢着。 “皇上,您误会了,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哦?是吗?”皇帝轻柔得在她耳畔问道,那酥酥麻麻的气息,喷薄在耳廓。 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映芸终于知道,自己的这点伎俩,在人精般的皇帝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 在侍寝和撕破脸之间,她必须要选一样了。 那就……怼他! 一咬牙,映芸使劲将他推开,道:“皇上,有些事情必须要两情相悦,如若不然,与动物有什么两样?” 皇帝也不恼,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褶皱的衣裳。 两人的目光再度交汇时,他面色无常地说道:“两情相悦?呵,朕说过,朕不屑于强迫你,但你也别忘了答应过朕什么。是你先违背了承诺,就休怪朕无情了。” 他究竟在说什么?这话听着,像是要翻脸的节奏啊! 果不其然,皇帝忽然朝外喊了一声:“李玉!” 李玉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听召唤,便恭谨入内,道:“奴才在。” 皇帝冷若寒冰的目光,看了眼映芸,转而凉凉地说道:“皇后有失凤仪,从明日起,禁足翊坤宫,无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说罢,他起身离去,临到门口时,身形略微一滞,随后阔步而出。 映芸瘪了瘪嘴,皇帝的心思真是难猜,这一整天,她像是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了。。 禁闭也好,省的整天费脑细胞,想尽法子应对他和他的那些嫔妃。 ------------ 第17章 听说翊坤宫日夜笙歌 反正映芸也出不了皇宫,禁不禁足,对她的影响不大,无非是从一个较大的笼子换成一个较小的笼子,本质无甚区别。 不过,最大的好处就是清净。 映芸没什么烦心事,整日里吃吃睡睡,身段也渐渐圆润起来。 再这么下去,要懒成猪了,她得想点事情做做。 她能想到的第一件娱乐活动就是K歌。 但是,这里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古代的音律是五音六律,而映芸又不精通,只能召了南府的歌姬入宫,好歹她们才是专业的。 养心殿内,皇帝正批阅奏章,李玉卑躬屈膝地进来,道:“皇上,纯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头也没抬,道:“让她进来。” 李玉引了纯贵妃入殿,随后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自从皇帝回宫后,就一直待在养心殿内处理政务,既不入后宫,也不召嫔妃侍寝。纯贵妃作为后宫第一宠妃,责无旁贷来一探究竟。 “皇上,臣妾听闻皇上昼夜伏案,仔细伤了眼,所以特地炖了枸杞乳鸽汤,滋补明目是最好的了。”纯贵妃笑盈盈地说着,亲自替他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又道:“皇上趁热喝吧。” 皇帝应了一声,道:“放着吧,朕一会儿喝。” 纯贵妃脸上尴尬地笑了笑,只好将汤碗放到了案几上。 皇帝眼角抬了抬,问:“你还有事儿?” “臣妾确有一事,只是……”纯贵妃见皇帝垂目于她,心头一喜,婉转道:“此事关乎皇后娘娘,还要皇上定夺。” “皇后?”皇帝搁置了御笔,问:“皇后怎么了?” 纯贵妃道:“皇后娘娘被禁足翊坤宫,臣妾几次想去探视,但每每走到宫门口,就听里面笙歌不断。臣妾问了翊坤宫门口的小太监,据说皇后娘娘日日召南府歌姬入宫,日夜笙歌,好不热闹。臣妾想着,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理应母仪天下,若娘娘此举被传扬出去,终是有违礼制。” 说罢,纯贵妃悄悄瞅了眼皇帝的脸色,比之刚才,难看许多。 “好,朕知道了。” 然而,皇帝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这样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皇帝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纯贵妃自知多说无益,便福身跪安了。 “李玉!” 纯贵妃前脚刚走,皇帝就斥声唤了李玉进殿。 李玉自小跟在皇帝身边,一听皇帝传唤的语气,就能知晓皇帝此刻心中不豫。 皇帝冷声道:“你去一趟翊坤宫,传朕的口谕,朕让皇后闭门禁足,何时许她日日笙歌了?” “嗻!”李玉悄悄抹了把汗,一刻不停地去传了话。 约莫一刻钟,李玉又疾步回了养心殿,回复道:“回皇上,奴才去时,翊坤宫确实有南府歌姬,但皇后娘娘她说……” 皇帝眉峰一皱,问:“她说什么?” 李玉心一横,硬着头皮说道:“皇后娘娘说,皇上只说过让她禁足,可没说不许旁人入翊坤宫,还……还把奴才给轰了出来。” 皇帝脸上已然乌云密布,气道:“你再去,告诉南府的人,不许再入翊坤宫!”。 “嗻。” ------------ 第18章 皇后娘娘您消停些 李玉又要跑一趟翊坤宫,心底不由地暗叹,皇上这是不打算去翊坤宫了,非要他在中间传话,还头顶着大太阳,几趟跑腿下来,出了一身的汗。 帝后二人闹别扭,为难他这个太监做什么啊。 李玉再次踏足翊坤宫时,里头依旧跟个闹市场一样,咱们的皇后娘娘不知唱得是什么曲子,旋律倒是极好听的,不过歌词却闻所未闻。 “皇后娘娘吉祥。”李玉一脸谄媚地屈身请安,又朝几位歌姬抛去眼色,命她们赶紧停下。 映芸见他又折返回来,疑道:“李公公,你怎么又来了?” 李玉清了清嗓子,一副正经的模样,道:“传皇上谕旨,即日里,不许南府众人踏足翊坤宫,钦此。”说罢,他朝歌姬们低声斥道:“你们还不快走?” 歌姬们领了旨,连忙收拾了各种乐器,纷纷告退。 映芸真是扫兴,道:“李公公,我不过在自己宫里唱唱歌儿,又传不到皇上那儿,这也不行?” 李玉赔笑道:“皇后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娘娘这儿稍稍一个动静,都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娘娘还是不要惹皇上不痛快了。” 映芸看着猴精般的李玉,他长年伴驾,不仅模样长得圆润,办起事情来也是圆滑得很。 他此话的意思就是,皇后娘娘,您可消停几日吧,不要惹恼了皇帝。 不过,映芸在他的话里,还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今儿定是有人去皇帝那儿打小报告了,所以李玉才一趟趟地过来。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纯贵妃她们盯着翊坤宫,巴不得皇帝再来训斥她一番吧。 罢了,K歌多了,嗓子也干,不让唱,那就换个安静的娱乐活动呗。 映芸笑嘻嘻地说道:“劳烦李公公回去转告皇上,臣妾知错了,今后定当静思己过。” 李玉打了个千儿,道:“娘娘的话,奴才一定传达圣听,奴才这就告退了。” 送走了李玉,映芸正准备回寝殿,眼角忽然瞥见宫门口有一个小身影在晃荡,便好奇地走了过去,问着:“谁在外面?” 小身影一掠到了眼前,原来是五阿哥永琪,刚才一直趴在门口望着院子里的动静。 “给皇额娘请安。”永琪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永琪?原来是你啊。”映芸笑着召他进来,道:“你怎么过来了?” “皇额娘对儿臣有救命之恩,所以儿臣近日画了一副西洋画,特地过来送给皇额娘。”永琪一边说着,一边让身边的小太监将那副画呈给映芸看。 这是一副油画,画的是黄昏的御池边,映芸舍身救下永琪的画面。 笔法虽然稚嫩一些,但作为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这副画已经相当不错了。 永琪巴巴地望着映芸,问:“皇额娘,您喜欢吗?” “喜欢啊,”映芸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道:“皇额娘从没见过西洋画,你画得真好,皇额娘看了都想学着画呢。” 永琪一脸笑容,说:“皇额娘想学?这有何难,儿臣就可以教皇额娘怎么画。”。 两人都颇有兴致,便命人在院子里支起了画架,一同画起了这片紫禁城。 ------------ 第19章 胡须都颤抖了 黄昏的紫禁城,晚霞染红了半个天际,照在宫殿的黄琉璃瓦上,更显皇家的气派。 皇帝批阅了一整天的奏章,独自走至殿前,舒展着筋骨,却听见候在廊下的李玉哼哼卿卿地唱着什么调子。 “在哼什么呢?” 李玉听到皇帝的声音,倏然回过头,躬身说道:“回皇上,这是奴才刚才在翊坤宫听皇后娘娘唱的曲子,觉得好听,就不自觉地记下了。” 皇帝白了他一眼,问:“皇后唱得好听?怎么好听了?” 李玉笑着点头,道:“奴才也是第一次听到那首曲子,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心情不由地愉悦起来……” 皇帝沉着脸色,提脚往他腿上踢去,佯怒道:“还心里痒痒的?朕看你是六根不净!” 李玉轻巧地躲开了,自个儿轻轻扇了个嘴巴,笑道:“奴才嘴笨,皇上息怒。” 听他这般说,皇帝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亲自去一趟翊坤宫,一探究竟的。 李玉瞅着皇帝神色,心里跟明镜一般,皇帝虽然屡屡斥责皇后,但不见得心底就没有皇后。 而皇后又深得太后的赏识,将来定是有大好前途的。若是他有意撮合帝后二人,既能全了皇帝的心思,又能讨太后欢喜,岂不是一桩好事。 思量一番,李玉试探性地问道:“皇上,要不去翊坤宫看看?” 皇帝笑着朝他哼了哼,顾自大步地出了养心殿。 李玉欢欢喜喜地跟了上去,高喊一嗓子:“皇上摆驾翊坤宫!” 彼时的翊坤宫内,映芸正跟永琪画得不亦乐乎。永琪跟着郎世宁学了近两个月的西洋画,至少看起来似模似样了,可映芸从未接触过油画,完全凭着主观臆想,胡乱涂鸦。 “皇上驾到!”当宫门口响起五顺的高嗓门时,院子里仍乱作一团。 他怎么来了? 映芸来不及让人收拾一下,却见皇帝步履从容地进来了。 永琪十分标准地行礼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相比之下,映芸略显敷衍地跟上:“臣妾恭迎皇上。” 皇帝摆了摆手,让他们起身,问道:“永琪,你在翊坤宫做什么?” 永琪恭敬地说:“回皇阿玛,皇额娘对西洋画有兴趣,所以儿臣就陪皇额娘在翊坤宫作画。” 皇帝轻声一哼,朝映芸看去,道:“皇后兴趣颇多啊,又是召了南府歌姬唱歌,又是要学西洋画,真是忙得很。朕看看,皇后究竟画了什么?” 映芸下意识地挡在他的面前,虚假地笑了笑,说:“臣妾画技拙劣,皇上还是不要看了吧……” 皇帝轻轻地将她推开,只见画架上是一副人物肖像,五官扭曲夸张,配色大胆出格,跟个鬼魅一般,简直不忍直视。 就这水平,任谁也看不出她究竟画的是什么人。 不过,画中人头顶戴着皇冠,身上配以明黄色服饰,这就很明显了,她画的是皇帝! 比钟馗还丑的皇帝!! “皇后!”皇帝扭头瞪着她,气得胡须都要颤抖了。 ------------ 第20章 我送你离开,你不要再来 见气氛不对,永琪鬼机灵地作揖,道:“太傅给儿臣的课业还未完成,皇阿玛,皇额娘,儿臣先行告退了。” 皇帝默认地摆了摆手,永琪就赶紧开溜了。 映芸眼见永琪出门,不禁腹诽,好你个小崽子,关键时刻,跑得比兔子还快! 翊坤宫的院子里,众人明显感觉到皇帝脸上阴云密布,随时可能会有强风暴雨。 以免殃及无辜,李玉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如获大赦一般松了口气,连忙回避了。 映芸正想偷偷地将画作销毁,却被皇帝逮住了手腕。 “皇后可否解释一下,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映芸心虚地笑了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松了松手腕,才道:“皇上,您别生气嘛。臣妾画的是皇上,却也不是皇上。” 皇帝冷着面孔,道:“皇后有什么说辞,朕倒是愿闻其详。” 映芸笑着推他到石凳边坐下,热情地招呼道:“阿奈,上茶,把咱们翊坤宫珍藏的顶级碧螺春泡上。” 这般献殷勤,皇帝仿佛很受用,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一点。 映芸继续恭维道:“皇上您看,臣妾虽然画工差了点,却把您身上的精髓都画出来了。您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像极了神兽貔貅。貔貅可镇宅,皇上是天子,乃镇国之人,所以,在臣妾心目中,皇上就是能安定天下人心的祥瑞之人。” 见他的气顺了许多,映芸又道:“臣妾画的是抽象画,皇上如此睿智,定能从画的表象看到实质。” 总之一句话,她画得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觉得画得丑,那就是你自己的眼光浅薄了。 皇帝虽然知道她说的都是歪理,但也无力反驳,只道:“朕竟不知道,皇后如今这般能言善道了?” 映芸浅浅一笑而过。 “李玉!”皇帝忽然唤道:“你将皇后的大作收起来,朕要带回养心殿。” “啊?”映芸惊愕地问:“皇上拿去做什么?” 皇帝戏谑地说:“皇后不是说此画可镇宅镇国吗?朕拿去养心殿里挂着,驱驱邪,也让进出养心殿的人看看朕的皇后是如此多才多艺。” 映芸两手一摊,随便你,反正她不怕丢面子。 皇帝又端了茶碗,抿了一小口,顿时眉头皱起,道:“皇后,这就是你说的顶级碧螺春?” 映芸瞅了眼茶碗里清光光的几片叶子,点头道:“是啊,招待皇上嘛,当然是要最好的了。” 不过么,映芸也很纳闷,堂堂皇后的宫殿里,实在找不出什么好东西,就这个碧螺春,确实已经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茶叶了。 瞧他嫌弃的神情,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整他的吧? 罢了,不跟她计较,皇帝搁置了茶碗,道:“听说皇后近日在唱曲儿?不如也唱给朕听听?” 映芸道:“臣妾随便练练嗓子,不敢有污圣听。” 话说得好听,意思就是不想唱给你听。不过,此刻映芸最想唱的是那首……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不要再来!! 但是,她若真唱出来,估计她的禁足期又要延长了! ------------ 第21章 娘娘的画儿还要吗 既然她不愿意唱,皇帝也不强求,看了眼她那张满脸堆砌的笑容,心底不免感叹。 刚才踏入翊坤宫之前,他还能听见皇后与永琪爽朗的笑声,而现在,她虽然脸上也挂着笑,可总觉得这笑容与他隔了山岳。 就像此刻,他坐着,她站着,即便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如此这般,皇帝也坐不住了,轻叹一声站起来。 映芸忙不迭地福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你……”皇帝气得用手指着她,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她是巴不得他早点走吧? 映芸埋着头,态度倒是非常恭敬。 皇帝哼哧了一声,说:“你真是朕的好皇后,那皇后就继续在翊坤宫好好待着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李玉连忙追上去,道:“皇上,您慢着些……皇上起驾……” 出了翊坤宫,皇帝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李玉,愤愤地说道:“以后别再撺掇朕来翊坤宫!” 李玉知道此时的皇帝满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只能点头哈腰道:“是,是,奴才记下了。” 皇帝懊恼着,好端端地,自己是着了什么魔,跑到翊坤宫来自找没趣。 他越想越气,又道:“朕不想听到关于皇后的任何事情,她与朕毫无干系。” 李玉一一应着,怀揣着皇后娘娘的画作,低声问道:“那……娘娘的画儿……皇上还要吗?” 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反问道:“李玉,朕看你是皮儿痒痒,想吃板子了吧?” 李玉顺着他的话,笑道:“要是皇上打奴才一顿,就能消气,奴才受点小伤,也是值得的。” 皇帝嘴角清冷笑了笑,抬手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此事也就作罢了。 李玉在宫里待久了,说话分寸拿捏得极好,察言观色更是紫禁城里的翘楚,知道皇帝已然消气了,便将那画作小心捧着,带回养心殿去。 皇帝口硬心软,这画作还是要妥善保管的,不然,他说不定真生气了,那可不是挨几下板子的事情了。 自那天以后,连着好几日,皇帝就再也没踏足翊坤宫半步,禁足令也没有撤销。 映芸这人心大,才不管皇帝来不来呢。 难为了阿奈天天惦记着,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每天天一亮,阿奈就时不时地往门口瞟一眼,想着兴许皇帝还会突然出现呢。 可盼来盼去,殿前依旧是空荡荡的,无人来,甚至无人经过。 相比之下,映芸成日里悠闲地躺在院子的摇椅上,磕磕瓜子哼哼歌,脸上没有一点儿忧愁。 “唉。”阿奈不禁一叹,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日,刚过了晌午,五顺紧着脚步过来,到了映芸跟前,打了个千儿,道:“禀皇后娘娘。” 映芸眯着眼打盹,随口问道:“什么事儿?” 一旁的阿奈却两眼放光地问道:“五顺,是不是皇上要来?”。 五顺皱着眉头,朝阿奈摇了摇头,才说:“回娘娘,老佛爷回宫了,派人来传懿旨,召皇后娘娘入慈宁宫问话。” ------------ 第22章 太后单独召见 老佛爷? 映芸记得阿奈说过,自己这个后位,全靠太后鼎力争取,才让她安稳地当上了乾隆的继后。 那么,按理说,太后应该是站在她这边的,怎么看五顺的脸色,这般严肃? 映芸早就没了困意,打探道:“太后几时回宫的?” 五顺回道:“听说昨儿黄昏就到了,还与皇上一同进了晚膳。今儿一早,两位贵妃娘娘就偕同各宫娘娘小主一起去慈宁宫请安了。” 映芸疑道:“怎么我不知道?也没人来通知一声。” 阿奈与五顺对了对眼,道:“老佛爷最讲究规矩了,她老人家回宫,向来都是阖宫前去迎驾的。娘娘您被困在宫里,后宫的事情全由着纯贵妃娘娘主持,定是她刻意瞒着您,让您在老佛爷那儿失仪。” 五顺亦道:“是啊,老佛爷回宫是大事,整个后宫都知晓了,唯独咱们翊坤宫的人,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赶紧想个应对之策,才是顶要紧的。 映芸拉上阿奈,道:“多说无益,既然太后传召,阿奈,你快些给我梳妆,莫再让太后久等了。”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阿奈仔细地替映芸装扮,挑了颜色最正的螺子黛描眉,又以玉脂匀面,抿了唇脂,戴上点翠嵌珠宝五凤钿子,身上是一套石青色缎绣云鹤纹常服,外罩一件同色夹马褂。 映芸对镜一看,果真是人靠衣装,这下子真像是从清宫画像里走出来的人儿了。 “走吧。”映芸的手搭在阿奈的臂弯上,她此刻这装束,好看是好看,但真怕一不小心摔个四仰八叉。 阿奈趁着传轿的空隙,说道:“娘娘,奴才多嘴提醒您几句,老佛爷虽是菩萨心肠,却有一个忌讳,但凡人前人后,无论主子奴才,都要尊称她老人家一声老佛爷,不可唤她太后娘娘。” 映芸点头记下,问:“阿奈,老佛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多跟我说说吧。” 在去慈宁宫的路上,阿奈像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太后的喜好说了个遍。 映芸大概听进去了,就是凡事要有规矩,礼多人不怪嘛。 皇帝素来孝顺,对太后更是事事顺着,登基后,特意修葺了慈宁宫,供太后颐养天年。 慈宁宫宽敞明亮,殿前的太监见皇后凤驾到了,一路小跑入殿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祥芝嬷嬷亲自到宫门口,迎着映芸等人入内,道:“皇后娘娘吉祥,老佛爷在东暖阁等着您呢。” 映芸客气地回应:“有劳嬷嬷了。” 祥芝嬷嬷领着映芸绕过九曲影壁,撩开湘妃竹帘,笑道:“娘娘您进去吧。” 映芸提步入内,阿奈等人正想跟进去,却被祥芝嬷嬷拦下了,道:“老佛爷有旨,只召娘娘一人进去,你们都去外头等着吧。” 阿奈不安地看了眼皇后,满脸担忧,怕自家娘娘又忘了规矩。。 映芸却朝她笑了笑,示意她放心,便只身入了暖阁。 ------------ 第23章 她叫苏映芸 暖阁面阔三间,虽不及正殿庄严豪华,但胜在僻静,一般无人打扰。 映芸恭谨入内,见太后歪坐在暖炕上,一头银丝梳得整齐利落,脸上略有些皱纹,但看上去荣光满面,气色相当不错。 “臣妾拜见老佛爷。”映芸行了叩拜大礼。 太后挑眸看了她一眼,嘴角漾起一丝丝笑意,道:“你终于来了,我还在想要等你等到几时呢?” 映芸跪在银狐毛毯上,听她这般说,也不敢擅自起身,回道:“老佛爷恕罪,臣妾不知老佛爷昨日就回宫了,所以未及时给老佛爷请安,实在是臣妾的过错,望老佛爷责罚。” 太后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只一味笑盈盈地看着她,又道:“听说前阵子皇后不慎落水了?醒来后,好似换了一副性子。我虽然远在热河行宫,可皇后的事迹,一点儿不少的都传到了我耳朵里。” 映芸瞧着她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身上不自觉地发怵。 实在想不清楚,她这是生气呢?还是不生气呢? 映芸心虚地说道:“回老佛爷,臣妾确实落水了,兴许是磕到了头,从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 太后好整以暇地俯下身子,凑近她看了看,道:“那我就有些奇怪了,皇后落水,昏睡了一日才醒,显然皇后是不通水性的。可是,为何当五阿哥落水时,听说还是皇后奋勇将他救起,皇后怎么一下子又会水了?” “呃……”映芸被问得招架不住,咽了咽口水,辩解道:“那个……臣妾失足后,险些丧命。或许……那时就会水了,所以……五阿哥落水时,臣妾出自本能就下水救人了。” 太后拍案而起,站到了她跟前,道:“好一个皇后,如今学会睁着眼睛欺瞒我了?” “臣妾不敢。”映芸俯首磕头。 姜还是老的辣,能从熹贵妃一跃至太后,她的眼光和谋略,定不会浅薄的。在她的面前,映芸好像无从藏身了,难不成要告诉她真实的身份? 不行,她会被当作异类的。 还是再等等吧。 “不敢?我看皇后胆子大得很,”太后在她身旁绕了一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又道:“皇后言行不一、错漏百出,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是跪在慈宁宫门口?还是让你也学个青蛙跳?” 太后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认真,说话时,右侧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语气,这神情,映芸有一瞬间的恍惚,太后的身上仿佛有某个人的影子,甚至有些相似和熟悉。 “老佛爷……”映芸一脸委屈地说道:“您真的要罚臣妾吗?臣妾是您一手捧上后位的,您真的忍心罚臣妾?” 太后忽然哈哈大笑,道:“你也就这胆量,从小就这样,犯了错就打感情牌,若我猜的不错,你已经在开始酝酿眼泪了吧?” “啊?”映芸又被看穿了,这熟悉的感觉又增添了几分。。 映芸正想着如何应对,只听太后凑到她面前,字字清晰地喊她的名字:“苏、映、芸!” ------------ 第24章 三代闺蜜 映芸脊背一阵阵的凉意,这……这太可怕了! 太后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映芸满脸疑惑地看着她,这副洞悉一切又很欠揍的表情,难道说……她是…… 映芸使劲摇了摇头,又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确定此刻不是在做梦,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阎……廷?” 太后从容地落座,笑说:“还好,你不算太笨。” “你真的是阎廷那小子?”映芸仍存有几分疑虑,再确认一遍比较稳妥。 太后点头,道:“如假包换,苏映芸,你可知我在这儿等了你近四十年呐!”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映芸自己不就是穿越来的吗,难道说阎廷跟她一起穿越了,他还穿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那么,刚才他是故意在戏弄她了? 映芸顷刻间胆子大了,道:“你说你是阎廷,我就信啊?你有什么凭据吗?” 太后神情闲适地说:“这容易,我记得你所有的糗事,你五岁时跟狗打架,被狗追得满巷子跑,结果还是被咬了屁股,在床上趴了一个月;十八岁暗恋校队篮球帅哥,给人家捡了一学期的篮球,结果人家跟班花好上了;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开始相亲,结果三十三岁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够了!”映芸脸色发青,随手操起一旁的软垫朝她扔了过去。 果然是阎廷,江山易改,毒舌本性不改! 太后利落地挡下垫子,笑说:“是你要我说的,这都回到三百年前了,你的脾气怎还这样暴躁?” 映芸气嘟嘟地在她对面坐下,道:“你还说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觉醒来,我怎么就成了乾隆的皇后了?是不是你搞得鬼?” 太后无奈道:“我也想是搞错了,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寄宿在这个太后身上?弄得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 映芸看着她如今这副模样,实在好笑,道:“你又不是没当过女人?咱们还是穿同一条裙子长大的,我不会笑话你的。” “苏、映、芸!”太后很愤怒。 不过,映芸很开心,道:“怎么,你忘记了,你小时候在我家尿裤子,没有合身的衣裳换,我妈就给你套了一条我的花裙子,哈哈……” 论起映芸和阎廷的关系,可以追溯到他们的姥姥那一辈,两人的姥姥是闺蜜,两人的妈妈是闺蜜,他们自然而然也就是闺蜜了。 三代闺蜜! 这缘分也不浅了。 相互调侃过后,映芸想要起了正经事,问道:“对了,我记得我们之前是在一起喝酒的,可莫名其妙就到了清朝,难道是你带来的酒有问题?” 太后冷哼一声,说:“要不是你哭天抢地得要我陪你一醉解千愁,我怎么会错把实验室里的坛子拿回来?我们喝的不是酒,是实验试剂!” 原来如此,阎廷在研究所里跟着江博士搞科研的,所以,他们是成了实验室的小白鼠了。。 映芸又问:“那我们还能回去吗?” ------------ 第25章 慈宁宫蹭饭吃 太后很无奈地摊摊手,道:“如果可以,我就不会在这儿等你这么多年了。” 映芸疑道:“你怎么知道我也会来?” 太后叹道:“起初,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回去。直到雍正八年的一场选秀,我见到了乌拉那拉氏,震惊地发现她居然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映芸恍然,她听阿奈提起过,当年就是熹贵妃相中了乌拉那拉氏为宝亲王侧福晋的。 之后,又一路扶持乌拉那拉氏坐上了皇后之位。 想那乌拉那拉氏与熹贵妃非亲非故,与钮祜禄族更无深交,怎么会独独得了赏识和优待呢? 现在,映芸才知晓里头的缘故,居然是因为她! 映芸道:“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对,”太后思绪悠长,道:“乌拉那拉氏虽然跟你长得像,但脾气秉性却完全相反。她沉默寡言,循规蹈矩,就像一碗不起波澜的白开水,寡淡无味。无论是在宝亲王府,还是后来入宫为妃,她都是宫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那是因为她心里藏着别人……” 映芸脱口而出,又看了眼太后平静的神情,想必太后也是知道的吧。 “你都知道了?”太后自问自答道:“那孩子也是个死心眼,认定了一个人,就不肯轻易背弃,哪怕跟皇帝不相往来,哪怕在宫里处处受到排挤。” 映芸有些明白了乌拉那拉氏的苦衷了,暗叹道:“难怪她的翊坤宫这么平凡,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想起皇帝,映芸好奇地问道:“对了,乌拉那拉氏和皇上是不是有什么约定?” 太后点头说道:“因为弘昼!自乌拉那拉氏嫁入王府至今,从未接受过皇帝的垂青,两人形同陌路。所谓约定,就是乌拉那拉氏不得与弘昼再见面,皇帝亦成全她的私情,此生不会强迫于她。” 映芸想起了自己被禁足翊坤宫,原来是因为她私下与弘昼见过一面,所以皇帝才会说她违背了承诺。 太后和映芸在这异乡相逢,一聊就是两三个时辰,直到映芸肚子咕噜噜地叫唤,才知已然到了晚膳时分。 太后笑睨着她,道:“话说不完了,咱们来日方长,今儿你就先回去吧。” 映芸巴巴地望着她,撅着嘴说道:“老佛爷,您就不留臣妾吃个饭吗?” 太后白了她一眼,说:“又想蹭饭吃?翊坤宫小厨房不开火吗?” 映芸嘴巴翘得老高,撒娇地挽着她,道:“臣妾想陪老佛爷共进晚膳,今儿这日子,怎么也要喝一杯庆祝吧?”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依了她,朝外唤道:“祥芝!” 祥芝嬷嬷应声入内,道:“老奴在。” 太后道:“今晚皇后侍膳,你去传膳吧。” 祥芝嬷嬷领命出去,影壁外的阿奈等人还焦急地等着,不知里头是什么情形。 “嬷嬷!”阿奈福了福身。。 祥芝嬷嬷瞧了他们一眼,道:“皇后娘娘要在慈宁宫留膳,总要些工夫了,你们不必干等着,都去耳房候着吧。” ------------ 第26章 闺蜜变婆媳 皇后娘娘要留膳? 阿奈和五顺等人傻眼了,片刻之前,他们还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太后老佛爷动怒。 可一转眼,他们的皇后娘娘就轻易化解了? 还能留下来与太后一同进膳,皇后娘娘,您太厉害了! 众人脸上顿时轻松了许多,谢过祥芝嬷嬷,就一起去了耳房等候。 再说那映芸头一回留膳慈宁宫,真真见识到了皇家的气派。 膳桌足足有五米开外,以黄绸铺设,侍膳太监来来回回,将膳食逐一排列整齐,又有尝膳太监试过毒,随后才呈到她们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拂手将他们打发下去。 待殿内又剩了他们二人,映芸才啧啧道:“太后的一顿饭,果真不同凡响,我那翊坤宫小膳房,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太后示意她坐下,道:“按理说,皇后的膳食虽比不上我这儿,但也差不了多少。” 映芸不置可否地勉强笑了笑。 眼前的是福寿延绵图案的圆形膳盅,釉色干净纯粹,图纹栩栩如生,绝对比她之前失手打碎的那只瓷碗要值钱很多。 她尝了一口膳盅内金黄色的石蜂堂燕窝,入口丝滑清甜,享受地说道:“这就是白花花银子的味道,真香。” 太后哧声笑道:“好吃就多吃点,你这皇后当的,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改天我让祥芝给你送些去。” 映芸一边点头,一边打起了主意,道:“谢老佛爷赏,还有这套膳具,我瞧着极好,不如也一并赐给我吧。” 太后黑了黑脸,道:“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又吃又拿,翊坤宫这么穷吗?” 映芸瘪嘴点头道:“真穷!除了每年的年俸,一年到头几乎没有额外的赏赐,我宫里人又多,哪儿够用。” 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不跟皇帝哭穷去?听说,你跟他闹别扭了?” 映芸轻描淡写地说:“没有的事儿,我哪敢得罪他,是他心眼小。” 太后叹了叹,道:“他好歹是我儿子,你看在我面儿上,也该对他好些。” “我对他够客气了,”映芸动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目光中带着几分调侃,问道:“皇帝是你亲生的儿子吧?” 太后斜睨她,道:“我来时,皇帝已经出生了,是不是亲生的,倒还真说不准。” 唉,怪不得是百年谜团,野史上众说纷纭,原来连乾隆的生母都不知道是否亲生,那真是无解了。 太后又道:“不过,我将他从小养大,他对我也孝顺,这情分假不了。我儿子的品性,我还是相信的,不是戏文里说的那么风流放浪……” 映芸嗤之以鼻,道:“他那么多嫔妃,宫里宫外的,保不齐有多少女人呢,你莫不是想撮合我和他吧?” “就我儿子那条件,有权又有钱,那要是搁在我们的年代,妥妥的抢手货,”太后脸上很是显摆,道:“我儿子配你,你也不算吃亏。”。 映芸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什么意思,这是要闺蜜变婆媳吗? ------------ 第27章 有钱人终成眷属 “别,我可不想晚景凄凉,不得善终,”映芸一口回绝道:“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般光景,想想都可怜,我才不要呢。” 太后问:“那你想做什么?” 映芸莞尔一笑,说:“你看,咱们现在有钱有势,在哪儿不能搞事业?不如出宫去,做点生意,开个饭馆,再发展成全国连锁店,走向人生巅峰……” 太后一头冷水浇下,道:“我已经在人生巅峰了,还折腾啥?” 映芸讪笑道:“那不还有我嘛,咱们多年的交情,您老怎么也要拉我一把吧。” 太后道:“你费那劲儿干嘛,征服我儿子,要什么没有。再说了,你纠结历史做什么?谁说你一定会晚景凄凉?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映芸沉默了,太后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感情史。 除了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她在上大学那时,还有过一段短暂的情史。 那是她的一位学长,建筑系学霸,人长得是又高又帅,还是学生会主席,能文能武,前途无量。 从初识到交往,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她也成了旁人羡慕的对象。 那个时候,他们经常出双入对,到处洒狗粮,连学院导师都说,等他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他喝喜酒。 可是,他们的感情在毕业那年发生了转折。 因为学霸认识了一位上市房地产公司的千金,白富美小姐。 结局可想而知的狗血,学霸想了几天,告诉映芸,他不想在底层奋斗二三十年,人到中年,还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于是,他们分手了,学霸迎娶了白富美小姐,出国留学、定居。 不过短短三四年工夫,他已然成了建筑行业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明日之星。 直到映芸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访问,西装革履,相貌堂堂,夫妻恩爱,俨然是人生赢家。 想到自己却形单影只,映芸只能在心底感慨,这真是有钱人终成眷属,没钱人亲眼目睹。 …… “有酒吗?”映芸想到那段往事,心底郁闷极了,目光粼粼地看着太后。 太后将酒壶递给她,劝道:“少喝点。” “好,”映芸笑着点头,端起酒壶道:“那就干了。” 那一壶酒,咣当咣当入喉,太后都来不及阻止。 太后暗自扶额,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想不开呢?” “想不开?我怎么会想不开呢?”映芸酒气上头,人就开始犯迷糊,道:“不就是找个男人嘛,有什么难的?你儿子呢,把你儿子叫来,我跟他谈!” 映芸那浅薄的酒量,几杯就醉,何况这一壶琼浆玉酿下肚,整个人都快不受控制了。 殿外,响起了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太后瞧了眼烂醉如泥的映芸,唉,真头痛。 映芸却笑嘻嘻地说:“说曹操,曹操到。老佛爷,您放心,我会跟你儿子好好谈的,我不会……不会欺负他的……”。 说话间,皇帝已然阔步入内,径直地朝他们走来了。 ------------ 第28章 把碗带走 映芸跌跌撞撞地起身,脸色潮红,眼神迷离,影影约约瞧见皇帝兜着烛光走来。 “臣妾恭迎皇上……”她欢喜地奔上前去,可这双脚好像不听使唤了。 分明皇帝就在她眼前,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人?而且一个个的,还都是重影? 不管了,就拜长得最像皇帝的那个吧…… 太后眼见着映芸朝李玉奔去,想拦她,也是有心无力了。 李玉伺候在皇帝身边,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可他刚陪着皇帝进来,只见皇后笑得诡异,还一个劲儿地朝他奔来,吓得他连连后退。 “皇后娘娘……使不得……使不得……”李玉哪敢受皇后的跪拜,在皇帝身后是左躲右闪。 皇帝重重叹气,简直不忍直视。 可她终究是自己的皇后,只能一把将她扣在怀里,道:“你给朕安分点。” 皇帝揽着映芸,朝太后草草地行了礼,道:“老佛爷,皇后她为何会在慈宁宫?” 太后早已焦头烂额,见皇帝来了,正好顺水推舟,将映芸推给了他,道:“皇后陪我用膳,哪知她不胜酒力,皇帝来得正好,将皇后送回翊坤宫去吧。” 皇帝看了眼乖乖倒在他怀里的映芸,只能照办,道:“是,那儿子明日再来给老佛爷请安。” 说罢,他正欲带着映芸离开。 映芸却忽然想起什么,扯着皇帝的衣角不肯走,说道:“我……我的那套碗不要忘记拿了……” “什么碗?”皇帝皱眉看了看太后。 太后暗叹道:苏映芸啊苏映芸,你真是个人才啊! “祥芝,”太后唤了祥芝嬷嬷进来,吩咐道:“把这儿收拾一下,将这套膳具送去翊坤宫。” 映芸听她这般说,才放心跟着皇帝走,可刚出了门口,双腿就发软,一步步都仿佛踩在云朵上,软绵绵的。 皇帝见她走得慢,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而去。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静谧而又美好,好似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光。 映芸痴痴地看着他的下颚,脸颊线条都是这么柔和,不可否认,此刻的他,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殿前的动静,引得慈宁宫的太监宫女纷纷驻足投目,耳房等候的阿奈等人,更是双眸瞠得滚圆。 皇帝居然抱着皇后,从慈宁宫里出来了?还将她抱上了龙辇? “快,快跟上,别愣着了。”五顺眼看着御驾走远,连忙唤醒了阿奈等人,一行人小跑地跟了上去。 到底是十月的天气,长巷的风吹在脸上,不禁让人打着哆嗦。 幸好,皇帝的怀抱很温暖,映芸不由地往他身上蹭过去。 皇帝被她蹭得有些意乱,控着她的双手,低头愁眉问道:“你做什么?” “冷,”映芸在他怀里探了探脑袋,不管他,继续蹭,“唔……求抱抱……” 李玉跟在御辇一侧,听了这话,不由低头闷笑。 皇帝睇了他一眼,斥道:“笑什么?还不让他们走快点?”。 李玉憋着笑,挥了挥净鞭,朝抬辇的太监说道:“再快点。” ------------ 第29章 吐了他一脸 翊坤宫的宫灯一盏一盏点亮,荧荧之光汇聚起来,将整座宫殿都照得透亮。 映芸原本已经窝在皇帝怀里睡着了,却在落轿时,又被晃荡醒了。 皇帝将她抱回了寝殿,李玉虽是六根不全之人,但待在皇帝身边久了,这风月之事,多少也耳闻目染。 瞧着皇帝的神色,又有佳人投怀送抱,看来,今晚是咱们皇后娘娘的好日子了。 所以,当阿奈等人赶到寝殿门口,正欲进去服侍时,却被李玉拦下了。 “没眼力的,这时候进去添什么乱?”李玉朝殿内努了努嘴。 阿奈偷偷瞟了一眼,只见皇帝抱着映芸往床帏去了,便羞涩笑了笑,将房门轻轻关上,笑道:“李公公,这边请,五顺,给李公公沏茶。” 翊坤宫难得迎来圣驾,对李玉更是供奉如神,众星捧月般迎着他去耳房歇息,好茶好水的奉上。 而寝殿内,皇帝刚将映芸放在床上,正想抽身离开,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水,我要喝水!”映芸难受地蹙起眉头。 “李玉!”皇帝喊了一声。 殿外无人回应。 皇帝回头看了眼映芸,无奈地说:“好,朕去给你倒。” 温水送到她嘴边,映芸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才微微睁开了眼。 橘黄柔和的烛光下,昏聩不清的视线里,只见皇帝来来回回的身影。 映芸从床上爬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好皇帝眼疾手快将她扶牢了。 “皇上?”映芸眼中七分混沌,三分清醒,迷离地笑看着他,说:“老佛爷说,让我跟你谈谈感情,那就谈谈吧。” 皇帝满脸嫌弃,道:“你喝醉了,深更半夜,你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映芸却死死拽着他的手,打了个嗝,才说:“半夜才好谈心,你看那些情感电台,都是午夜才开始的。” “什么?什么电台?” 映芸挥挥手,道:“崩管什么电台,我跟你说,哪个女人不想要一段甜蜜的恋爱,美满的婚姻,可现实里有几个男人靠得住?” 映芸拿手指指着他,道:“你!你靠得住吗?见异思迁,长得就是一副花心大萝卜的模样。” “皇后!” 皇帝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的,她就是有能耐,每回都被她气得吹胡瞪眼。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映芸越说越亢奋。 “服气!朕很服气!朕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帝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映芸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洒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个态度才对嘛。” 映芸满意地笑了笑,双手顺着他的肩膀往上攀,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薄唇、鼻峰、双眸…… 最后,映芸掐了一把他的脸,嘻嘻笑道:“其实,你长得也不差。老佛爷说得对,搞个一夜情,我也不吃亏……” 说着,映芸踮起脚尖凑上去,两人的呼吸就急促起来。 有那么一瞬,皇帝心里竟然乱极了,情迷之时,好似心跳都加快了。 可下一秒,皇帝就后悔至极,没有第一时间将她推开。 “呕……” 映芸她吐了,还吐了皇帝一脸!! “皇后!”雷霆般震怒地吼叫,翊坤宫差点地震了。 ------------ 第30章 皇后娘娘又来扫荡了 翌日清晨,灿烂的阳光从窗牖照进来,洒了满地的金黄。 映芸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睁开了眼睛。 昨晚睡得沉,一觉醒来,已然到了天明。 “阿奈。” 阿奈听见叫唤,端了洗漱盆进殿,道:“娘娘,您醒了啊。” 映芸揉了揉头,穿了绣鞋下床,一边洗漱,一边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奈耷拉着脸,回道:“辰时初刻了。” “我睡了这么晚啊!”映芸喃喃着,见阿奈脸色不好,便问:“你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阿奈小声嘟囔道:“除了娘娘您,还能有谁?” 映芸摸不着头脑,问:“我怎么你了?” 阿奈哭丧着脸,问:“娘娘,您当真都忘了?” 映芸更加疑惑,道:“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阿奈重重地点头,道:“娘娘,您昨晚在慈宁宫喝多了,是皇上送您回宫的。可您……可您却吐了皇上一身!” “我吐了他一身?”映芸指了指自己,完全不记得了,但随之却笑道:“那皇上什么反应?” 阿奈急得直跺脚,道:“娘娘,您怎么还笑呢?皇上生了好大的气,差点把咱们翊坤宫都掀了。” 映芸只要一脑补那个画面,就发自肺腑地想笑。 阿奈撅嘴又道:“昨晚皇上临走前,还说……还说以后再也不来翊坤宫了!” 不来就不来呗! “知道了,”映芸平淡地回应,又坐到妆台前梳头,道:“阿奈,你替我梳妆。” 阿奈以为她想通了,笑着劝道:“奴才帮娘娘梳一个精致的旗头,皇上看着欢喜,娘娘再说几句好听的,奴才想着皇上定会原谅娘娘的。” “阿奈,你说什么呢,”映芸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是要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 阿奈的希望又落空了! 一连数日,映芸天天去慈宁宫报道,晨昏定省,外人看来是孝顺至极。而她的禁足令,因太后的格外关照,自然而然地解除了。 太后也颇喜欢皇后,虽然不知道她们闭门在聊什么,但时常听到有笑声传出,必定是相谈甚欢的。 映芸流连在太后的寝殿内,瞧着置物架子上,都是稀罕的珍宝,两眼都快放光了。 这次,她看上了一只掐丝珐琅彩瓶,端在手里瞧了半晌,朝太后说道:“老佛爷,这瓶子可稀罕?” “稀罕!”太后睨了她一眼,道:“清朝康熙年间的,价值连城呢。” 映芸掂量着,道:“是有点沉,不过,用来插花一定好看。老佛爷,把它送我了吧?” 太后黑着脸,道:“你昨儿才从我这里拿走一对翡翠锦鲤,今儿又要顺走我的瓶子?你再多来几日,我的慈宁宫都快被你搬空了。” “小气!”映芸嘟囔了一句,依依不舍地将瓶子放回去,眼角却偷偷瞄了太后一眼。 太后叹气摇头,道:“罢了,罢了,你拿走吧。瞧上什么尽管拿,你跟鬼子扫荡似的,我怕你了。”。 映芸顿时眉开眼笑,抱着瓶子过去,道:“谢老佛爷赏。” ------------ 第31章 汤泉福宫 映芸又得了一件宝贝,心头欢喜得紧,对太后更是殷勤有加,亲自剥了个瓣香柚给她。 太后尝了一口,才道:“对了,跟你说正事。昨日皇帝过来,提起这月下旬要去汤泉行宫住几日,依着以往的惯例,该有嫔妃陪同。” 映芸随意地应道:“既然有惯例,按惯例来就是了。” 太后道:“往年是因为后位空悬,这事都是由我或皇帝做主了。可今年不同,你既做了后宫之主,理应由你来安排随行之人。今儿一早,我已吩咐下去,恢复了六宫请安之礼,你明儿可跟贵妃商量着,早日定个人选。” “好,我知道了。” 太后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或者,也不用费神定什么人选,你陪着皇帝去亦可。” 映芸差点被一瓣柚子呛到,咳了几声,才连连拒绝道:“不,不,我才不去呢,就我跟他两人,还要日夜相对,不成,回头又惹恼了他,不划算。” 太后道:“好吧,随便你,不过这事儿你要抓紧些,许多事情都要安排起来了。” 映芸点点头。 待映芸从慈宁宫出来,祥芝嬷嬷才轻步入殿,眸光迅速地扫了眼空空的架子,走至太后身旁。 彼时,太后正给一盆兰花浇着水,见她杵在那儿,便问:“怎么?有事儿?” 祥芝嬷嬷轻叹道:“老佛爷,您对皇后是不是太过偏爱了,您瞧瞧,咱们宫里都空荡荡的了。” 太后眉眼弯弯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皇后不过小孩子心性,你莫与她计较。改日,你去库房里再挑些能入眼的,摆上去就成了。” “还摆出来呢?”祥芝碎碎念叨:“明日皇后娘娘若再来,老奴提前将这些东西统统收起来。” 太后看她愤愤不满的模样,开怀地哈哈大笑。 然而,祥芝嬷嬷却想错了,第二日皇后娘娘并没有来慈宁宫,而是在她自个儿的翊坤宫里忙得不亦乐乎。 太后下令恢复了请安礼制,皇后虽然不受皇帝待见,但总归是有太后给她撑腰,各宫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这日一清早,阿奈刚替映芸搽脂抹粉,就听正殿那儿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宫女秀珠过来禀报道:“娘娘,各宫的娘娘小主都到齐了。” “好,你下去吧,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映芸回头望了眼阿奈,问:“今儿是怎么回事,她们这么早就都来了?” 阿奈道:“奴才猜想,大概是为了随驾行宫之事吧。” 映芸疑道:“哦?随驾伺候,很好吗?一个个都巴不得去?”。 阿奈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神情,细细地说道:“汤泉行宫可不是普通的行宫,后宫对它还有一种不成文的叫法,叫汤泉福宫。据说,那儿的汤泉长年恒温,有驻颜功效,每年随驾的嫔妃,皇上都会赐她汤浴。这还不是最稀奇的,稀奇的是,泡过汤浴的嫔妃,几乎都会带着身孕回宫,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宫里的嫔妃们都是翘首盼着呢。” ------------ 第32章 把皇帝卖个好价钱 一帝一妃,连着几日共处一室,培养培养感情,怀孕也是一件易事。 纵观后宫,两位贵妃膝下都有子嗣,愉妃育有永琪,舒妃眼下大着肚子,身在妃位而无子女的,也就剩下了令妃一人。 嫔位里,婉嫔生性寡淡,毫无争宠之心,倒是怡嫔,前几年圣眷正浓,可至今无所出,这回也该铆足了劲吧。 至于贵人、常在、答应等小主,要想争得随驾的名额,恐怕是难于登天。 于是,今年的随驾之人,只有令妃PK怡嫔了。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决策权全在映芸手上,所以么,映芸很嘚瑟,嗯,一定要把皇帝卖一个好价钱! 阿奈扶着映芸前去正殿,嫔妃们对皇后娘娘格外恭谨,尤其是令妃和怡嫔,笑容嫣然,跟两朵含苞待放的娇花一样。 “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免了,都起来吧。” 映芸吩咐宫女上茶,落座后悠悠地说道:“皇上不日就要摆驾汤泉行宫,想必各位妹妹都已知晓了吧?” 纯贵妃一马当先地说道:“臣妾正想与皇后娘娘商量,前两年,因孝贤皇后薨逝,皇上久未入汤泉行宫,难得今年想起来要去,臣妾以为定要好好筹备。” 映芸问道:“看来纯贵妃有了合适的人选,要举荐给本宫了?” 纯贵妃施施然笑道:“臣妾以为,按位份,按资历,今年都应当由延禧宫令妃随驾,娘娘意下如何?” 映芸瞅了眼娴静温婉的令妃,历史上乾隆的宠妃,可眼下她虽身处妃位,却好似寂寂无名,跟历史似乎有些出路。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映芸偏要跟纯贵妃对着干。 她可不是纯贵妃的扯线木偶,纯贵妃哪是跟她商量的口气,分明是想这么决定了。 还不等映芸发话,愉妃冷不丁地说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论位份、资历,都应该是皇后娘娘为大。况且,皇上一心盼着能有嫡子,若此行能给我朝带来一位嫡出的小阿哥,那才是顶要紧的呢。” “咳咳!”映芸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看了眼一心示好的愉妃,心底叹了叹,愉妃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映芸可没打算跟皇帝生孩子,她谦谦回绝道:“本宫上了年岁,随驾出游显然力不从心,还是让年轻的妹妹们把握机会吧。” 映芸的目光瞟向怡嫔,和颜悦色地说:“本宫觉得怡嫔年轻貌美,最会哄皇上开心,亦可作为随驾的人选之一。” 怡嫔一直以为自己得罪了皇后,肯定是不会有出路的,哪知皇后当着众人夸赞她,一时喜难自禁,兴奋地搅动着罗帕,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抬爱。” “不过……”映芸却转折道:“纯贵妃说的不无道理,本宫亦有些犯难,到底是令妃呢?还是怡嫔呢?” 映芸佯装头痛,道:“这样吧,今儿也晚了,各位就先回去。本宫还要再想一想,明后日再做决定也不迟。”。 众人听她这么说,只得先跪安回宫去了。 ------------ 第33章 怡嫔送礼示好 晌午过后,映芸刚小憩醒来,阿奈便告知她,怡嫔在外头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 映芸拣了件海青色云鹤常服穿上,淡笑道:“她还是挺积极的,去叫她进来吧。” “是。” 怡嫔听到召唤,笑着入内,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映芸明知故问:“怡嫔妹妹怎么这时候来了?” 怡嫔殷切地扶着映芸起身,又奉她落了上座,道:“臣妾是特地来给皇后娘娘请罪的。” 映芸眼神示意她坐下,道:“妹妹何罪之有?坐下来慢慢说。” “谢娘娘。”怡嫔端正坐下,道:“臣妾人笨嘴拙,之前对皇后娘娘您多有冒犯。臣妾以为娘娘您肯定恼了臣妾,所以这许多天来,也未敢到翊坤宫叨扰娘娘。可直到今日,臣妾才知道娘娘您宽宏大量,乃母仪天下的典范,臣妾惭愧至极。” 说着,怡嫔唤了身旁的宫女香穗到了跟前,命她打开了捧着的一只香檀木匣子,道:“臣妾那儿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些鹿茸、海参还拿得出手,望娘娘一定要收下,才当娘娘您原谅了臣妾。” “妹妹你客气了,咱们同在宫里,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映芸看了眼阿奈,又道:“妹妹要是这样说,那本宫只能收下了。” 阿奈接过了匣子,命人收到了库房里。 怡嫔又道:“臣妾入宫已有十余年了,总没有机会像今日这样与娘娘亲近,实在是臣妾的憾事。臣妾这人心直口快,不似令妃圆滑世故,说起来,令妃比臣妾还晚入宫三年,却早早封嫔封妃,如今更是高了臣妾一头,臣妾只恨自己不能早些投奔娘娘您,白白耽误了光阴。” 映芸知晓了她的来意,缓缓说道:“本宫明白妹妹的心思,妹妹久在嫔位,不得晋升,自是心神消沉。此次随驾汤泉行宫,本宫亦是考虑到妹妹的前途,若是能借此行得一阿哥或公主,那么明年还愁不能与令妃平起平坐吗?” 怡嫔面露羞涩,笑道:“娘娘莫打趣臣妾。” 映芸道:“妹妹放心吧,你与令妃之间,本宫总还是偏向妹妹你的。” 闻言,怡嫔大喜,起身又拜了拜,道:“臣妾谢娘娘提携之恩。”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怡嫔才跪安回了永和宫。 相比怡嫔的活络,延禧宫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令妃如往常一样贞静,不动声色。 “娘娘。”宫女雅琴轻声唤了唤她,低头凑到她耳畔私语道:“翊坤宫那儿来报,方才怡嫔娘娘去过了,并与皇后娘娘示好。娘娘,您看,咱们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令妃温柔笑道:“怡嫔脑子蠢,纯贵妃早就不待见她了,她以为皇后就会收她?你且看着吧,她两头都捞不到好处。”。 雅琴颔首道:“娘娘说的是,可汤泉之行,最终的决定权到底是在皇后手上,娘娘您若什么也不做,岂不将大好的机会白白让出去了?” ------------ 第34章 皇后娘娘也赌钱 令妃从容地说道:“决定权虽然在皇后手上,但终究还要给皇上过目。” 雅琴似乎明白了一些,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 令妃莞尔一笑,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后宫亦是如此。如果让皇上知道,怡嫔私下与皇后娘娘过往甚密,那么,莫说一个怡嫔了,就是皇后她自己,也免不了受到训斥。” 说罢,令妃又吩咐道:“我让你准备的贝母甲鱼汤可妥帖了?皇上近日喉疾犯了,咱们去养心殿走一趟吧。” 雅琴顿时开窍,笑道:“奴才早就备下了。” 迟暮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大网,将翊坤宫一点一点地笼罩起来。 映芸用过晚膳,依在廊下,看着太监们忙碌地点亮石台上的蜡烛,这一天就又到了尽头。 “五顺!”映芸见他从眼皮子底下经过,便把他叫到了跟前。 五顺静候着,问:“娘娘有何吩咐?” 映芸招呼他靠近一些,问道:“平时,你们不当值的时候,都聚在一起玩些什么?” “啊?”五顺不解地质疑。 映芸笑嘻嘻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会偷偷赌钱吗?” 五顺眼色闪烁,摇头道:“宫里明令禁止赌钱,奴才们怎会明知故犯?” 映芸才不信他那一套呢,太监又没有别的爱好,凑到一起不赌钱还能干什么? “你尽管如实说,放心,我不会追究的。” 映芸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五顺才悄悄说道:“偶尔是有人赌钱,大多在神武门的角房里。” 映芸追问道:“你赌过吗?” 五顺挠挠头,道:“奴才那点小钱,哪够去一次啊?” 映芸又问:“那他们都在赌什么?” 五顺道:“什么都有,骰子、牌九,甚至……有人会赌皇上今儿宿在哪个宫里。” 映芸顿时来了兴趣,道:“这个有意思!这么说来,此次后宫何人会伴驾汤泉行宫,也会出现在赌局上?” 五顺双眸星芒一闪,点头道:“昨儿就开局了。” 映芸看他精头精脑的模样,问道:“看来,你也下注押上了?” 五顺不安地搓了搓手,笑道:“押了一点点。” 白日里,五顺眼见着怡嫔满面春风地从翊坤宫离开,又见皇后娘娘对她期许有加,那么此次肯定就是怡嫔脱颖而出了。 有了这个小道消息,若不去赌一把,真是白捡的银子都不要。 映芸隐晦一笑,小声说道:“我那儿有点银子,你帮我也去押上。” “啊?”五顺愣住了,皇后娘娘也要赌钱? “啊什么啊?小声点!”映芸放低了声音,问道:“你知道押谁吗?” 五顺胸有成竹地说:“知道,押怡嫔娘娘。” 映芸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道:“押令妃!” 五顺慌了神,想着自己的身家都在怡嫔那儿,不由追问道:“为什么是令妃娘娘?娘娘您不是属意怡嫔娘娘吗?” 映芸无语地摇了摇头,道:“大家都知道我属意怡嫔,现在的赔率肯定是令妃最高,咱不押令妃,还赚什么钱?” “娘娘高明,”五顺恍然,道:“奴才这就去。” 映芸唤住了他,道:“你不要露面,找个眼生的小太监去。”。 “嗻。” ------------ 第35章 啪啪打脸了 次日,映芸将拟好的随行名单亲自送去养心殿。落轿时,她踩着高高的花盆鞋差点崴了脚。 都怪阿奈,非要给她穿上这套石青色缎绣牡丹朝袍,外加深一色的彩凤朝褂,里三层外三层,搞得她现在走路都要小心翼翼。 阿奈说,自从上回映芸御前失仪后,皇帝就真的不再踏足翊坤宫,长久下去,帝后感情如何维系? 所以,今天难得映芸要去养心殿拜见皇帝,穿得隆重得体,方显尊重。 映芸很无奈地叹气,阿奈真是比婆婆管得还要多。 以免阿奈整日在她耳边碎碎念,映芸终究还是听话地穿上了。 映芸行至暖炕边,福身道:“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正看着书卷,眼角悄无声息地瞄了瞄她,拂手道:“起来吧。” “谢皇上。”映芸上前两步,将奏疏呈给他,道:“皇上,随驾汤泉的名单,臣妾已经拟好,请皇上过目。” 皇帝接了过去,在手中掂量着,道:“朕最近听闻怡嫔为着汤泉之行,时常出入翊坤宫?” “对啊。” 皇帝脸上覆着阴翳,又问:“朕还听闻,怡嫔每回都不是空手去的,你收了她不少东西,可有此事?” “有啊。” 她倒是承认得痛快,皇帝气得牙痒痒,将手上的奏疏往地上一掷,斥道:“身为皇后,公然敛财,你视宫规为何物?” 他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切齿地说道:“伴驾之人,也可以被你用来买卖?皇后,你当朕是什么?” 看他生气的模样,映芸心里觉得……很爽! 映芸慢条斯理地弯身捡起奏疏,浅笑说道:“皇上生那么大气干什么?怡嫔送礼是不错,臣妾也确实尽数收下了。可臣妾并没有徇私,皇上看都不看臣妾的奏疏,仅凭他人几句言语,就认定臣妾有错,会不会太轻率了?” “你什么意思?朕还能冤枉了你?” 映芸翻开了奏疏,指着上头的名字,噘嘴说道:“皇上,您看清楚了,臣妾拟了谁的名字,白纸黑字,到底是谁冤枉谁一清二楚。” 皇帝瞥了眼奏疏,上头赫然写着‘延禧宫令妃’字样。 他缄默不语了。 哈哈,啪啪打脸了吧! 映芸早就猜到有人会来告状了,怡嫔明目张胆地送礼,她就明目张胆地收礼,要的就是众目睽睽的效果。 见他不说话了,映芸立马开启教育模式,道:“唐朝宰相魏征说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皇上于朝堂之上,可以睿智清明,怎对后宫,对臣妾却一叶障目。” 映芸满脸的委屈,楚楚可怜又道:“臣妾知道了,皇上享受着枕边风,沉浸在温柔乡,怎还能耳聪目明?” “你……”皇帝被这一套引经据典,声情并茂的说辞堵得哑口无言。 皇帝瞧着她那副有备而来的模样,心底不免揣测,莫不是她故意下了个套,让他钻吧? 但说到底是自己错怪了她,即便被她数落一通,也只能咬牙咽下。。 此刻,映芸心底雀跃极了,这一局,她完胜! ------------ 第36章 奴才太难了 皇帝睨视她的目光,骤然划过一丝狡黠,轻扯了笑容,亲自扶她坐上暖炕,道:“皇后受委屈了。” 映芸见他骤然和颜悦色,心中有些诧异,他莫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见好就收,早点开溜。 想着,映芸欲起身告辞,道:“皇上言重了,臣妾不过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分和责任。既然随行名单已定,那么,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臣妾告退。” “慢!” 皇帝却按着她的肩膀,迫使她再度坐下。 他轻松笑道:“皇后先别急着走,朕说过,朕亏待了你,必会补偿你。” 映芸见他笑得诡异,忙回绝道:“臣妾谢皇上好意,不用了……真不用了……” “李玉。” 皇帝朝外头喊了一嗓子,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映芸。 他……他想干什么? 映芸怎么忽然心慌起来了。 李玉闻召入殿,站在十步开外等候差遣。 皇帝道:“你即刻晓传六宫,朕要与皇后共赴汤泉行宫。” “嗻。” 映芸眼看李玉要出去传旨,她却一心惦记着,就在昨晚,她刚刚下注押了令妃。若此时,皇帝忽然变更人选,那么,她的银子不就打水漂了吗? 不知哪儿的胆子,映芸忽然厉声叫道:“李玉,你给我站住!” 李玉被唬了一跳,回过身去,站在原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皇帝板着脸,道:“李玉,你愣着做甚?还不快去?” “嗻。”李玉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李玉一条腿还没迈出去,又听皇后说道:“等等。” 李玉差点给他们跪下了,两位祖宗啊,你们倒是商量好了再叫他啊。现在可好,自己夹在帝后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当奴才,太难了! 映芸挤着笑容,道:“皇上,臣妾那几日刚好身子不适,恐怕不能伴驾。皇上还是让令妃陪您去吧,令妃温柔大方,美丽动人,定会服侍皇上妥妥帖帖的。” 皇帝随手拿起那道奏疏,将它撕碎了,道:“皇后先是怨朕偏信他人,再是将旁人推给朕,朕怎么听着皇后是在吃醋呢?” 吃醋?您想多了。 映芸连连否认,道:“臣妾没有,臣妾是真的不能伴驾……皇上若不信,可去查臣妾的彤史……” “不必这么麻烦,”皇帝握着她的手,说:“皇后不要再拒绝朕,就这么决定了。” 说罢,皇帝朝李玉抛去一个眼神,李玉逃一般地跑出去传旨了。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刚才就不去怼他了,这下可好,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之前还沾沾自喜,可转瞬就被他打回原形了。 映芸的心,好痛! 她的银子啊银子,被他的一句话,就这么没了!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啊,爱新觉罗弘历,咱们的梁子结大了! 皇帝欣然拍了拍她的肩头,俯身凑在她耳旁,说道:“皇后早些回去准备准备,不日与朕一块儿出发。”。 “谢、皇、上。”映芸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 ------------ 第37章 一把年纪还老树开花 这几天,映芸很颓丧,五顺很颓丧,只有阿奈开心得快飞起来了,因为她家皇后娘娘要得宠了。 映芸趴在案上,看着阿奈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闷声叹气。 “阿奈,你别管这些了,我好烦,你陪我去御花园逛逛吧。”映芸百无聊赖,再继续憋闷下去,她非要憋出病来了。 “是。”阿奈一面应着,一面还不忘了嘱咐秀珠她们继续整理。 金秋十月即将过去,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这个时候的御花园,其实并没有什么特色,不及春日娇艳,不及夏日葳蕤,不及冬日静美。 映芸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言不发,最终选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坐在石墩子上发呆。 阿奈实在看不下去了,问道:“娘娘您在愁什么?” “我……”映芸抬头看看她,欲言又止,化做一声叹息:“唉!” 一阵风吹过,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似有人在窃窃私语。 映芸竖起耳朵一听,是两个熟悉的声音,暗叹,怎又是鄂常在和柏常在凑一起讲悄悄话呢? 不过,今儿,她们似乎起了争执。 柏常在语气焦虑地说道:“好姐姐,你帮我在贵妃娘娘那儿美言几句,再这么下去,我还能有什么出路?” 鄂常在恼道:“那也是怡嫔娘娘自找的,真以为皇后会提携她?上杆子去巴结,也不想想,皇后会将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现在后悔了,想回头找贵妃娘娘了?” 柏常在连声应承,道:“我姐姐是猪油闷了心,我一早就劝过她,可她偏不听。” 鄂常在略松了松口,道:“妹妹倒是个明白人。” 柏常在道:“随驾汤泉,本就应该是嫔妾们的机会。皇后娘娘都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肯定是想借此怀上嫡子,姐姐,这事儿,任谁都能看明白。若真让皇后娘娘得偿所愿,老树开花,那咱们就更没盼头了。” 鄂常在沉思道:“好了,你的心意我懂了,我会转告贵妃娘娘的。” 柏常在乐呵呵地道:“那就谢姐姐了。” …… 呵!映芸听完她们的对话,心底冷笑,一把年纪了?还老树开花? 现在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想争宠? 阿奈气急了,凑在映芸身旁说道:“娘娘,两位常在太过分了,怎可在背后这样议论娘娘您呢?” “走吧。”映芸却全当没听见,起身往另一处走去。 阿奈在原地愣了愣,今儿的皇后娘娘是怎么了,不是应该冲出去,给两位常在一点颜色瞧瞧的吗? 见映芸走远了,阿奈才连忙跟上去,小心地问询:“娘娘,您没事儿吧?” 映芸在一株早梅前驻足,伸手摸了摸那光秃秃的枝条,眼下的梅花还未长出来。 “阿奈,我想通了,不就是去汤泉吗?我去,谁怕谁呢!”映芸说着,手上一用力,将褐色的枝条给折断了。。 阿奈心尖突突一跳,皇后娘娘她是要做什么?她怎么听得心里慌兮兮的,到时可别出岔子才好。 ------------ 第38章 撒一波狗粮 御驾启程那一日,后宫嫔妃尽数前来送行,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数十辆马车停得满满当当。 太后亲自前来相送,趁无人时,在映芸耳旁悄悄说道:“好好跟皇帝培养感情,我等着抱孙子呢。” 映芸捏紧了拳头,偷偷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肯定会一拳挥过去的。 “皇后!”皇帝站在御车前唤她。 太后笑得满脸褶子,道:“快去吧,你放心,昨儿我就嘱咐过皇帝,让他一定要好好待你。” “谢了!”映芸白了她一眼。 映芸走至御车旁,问:“皇上唤臣妾何事?” 皇帝横眉冷蹙,道:“磨磨蹭蹭在做什么?还不上车?” “啊?”映芸指了指自己的马车,道:“臣妾不是应该坐那辆……” 皇帝看着她,道:“让你跟朕一起坐,你不愿意?”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映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又道:“可是皇上,臣妾最近重了些,同坐御车,臣妾怕累坏了皇上您的御马。” 皇帝的手往她腰身上一揽,道:“费什么话,上去。” 映芸巧妙地躲开他的亲昵,道:“好好,臣妾自己可以上去的。” 这一切被纯贵妃她们看在眼里,又是一股酸味弥漫。 这拨狗粮撒的,皇上您也太行了吧。 帝后二人先后上了车,随着马车缓缓前行,只听闻一声声的送别:“臣妾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车轱辘不停地转动,出了巍巍宫墙。 映芸坐在窗口,撩起黄绸帘子的一角,偷偷往外看去,只见街道两旁皆以黄布遮掩,马车经过的地方,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皇帝出巡,定是要提前清场的。 闻了闻紫禁城外的空气,嗯,都是自由放飞的味道。 皇帝睨了她一眼,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道:“皇后,你坐过来!” 映芸讪笑道:“那个……皇上,您瞧臣妾这边空旷些,就不过去挤着您了。” “过来!”皇帝不由分说再次强调。 映芸拗不过他,只能一点一点挪到他的身旁,唉,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陪游的小姐呢? 这感觉真不好。 马车内略显局促,两人并排而坐,衣襟不时地擦碰着,像那春风一般撩拨着。 出了京城是一条石子路,马车就不似刚才那么稳了,一不留神磕到小石子,车身就轻微震一震。 皇帝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趁机搂住了映芸,道:“皇后当心。” 映芸扯开他的手,假笑道:“臣妾稳着呢,皇上放心。” 她心里止不住地鄙视他,瞧吧,才出了宫就露出本性了,这么快就伸出了他的咸猪手! 皇帝看她微红的脸颊,强装镇静的小模样,真是有趣极了。 映芸发现皇帝正慢慢向她靠拢,他……他……究竟要干什么啊? 急中生智,映芸伸手往座下扯出一袋子吃食,道:“皇上,这一路干坐着无聊,臣妾准备了零食,您看您喜欢吃哪个?”。 皇帝看她慌乱的样子,心情格外愉悦,不着急,有的是机会捉弄她! ------------ 第39章 跟太监唠嗑 皇帝规矩地坐好,映芸赶紧离开他三尺远,这个距离,他的手应该就够不到了吧。 一路上,映芸不停地给他塞零食吃,转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无所事事,又对她下手。 抵达汤泉行宫时,已然到了迟暮时分。 天还未暗透,但行宫已经挂起了灯笼,一排排整齐划一,将这片天空照得宛如白昼。 七日前,李玉就命人将行宫上下收拾妥帖了,里里外外,干净整洁。 行宫分为前后两宫,前宫用于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亦有大臣们时常出入。后宫建有澡雪堂、漱琼室、飞凤亭、汇泽阁、开襟楼等,亭台楼阁齐备,山清水秀,曲径通幽。 经过康雍乾三代的建造和修葺,这里俨然是一座堪比江南水乡的皇家园林。 可惜,这样一座世外桃源的行宫,被八国联军焚烧殆尽,虽然后世又将它修复了一些,但终究不能回到它初始的面貌了。 能亲眼目睹这一行宫最美的时刻,映芸心里还是很兴奋的。 这要是住上一晚,那得要多少钱啊? 行宫的掌事大太监屈膝行礼道:“奴才高福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禀皇上,晚膳已在开襟楼预备下了,恳请皇上和娘娘移步前往。” 映芸赶了一天的路,虽然也吃了点干粮填补肚子,但只吃了个三分饱,早就盼着来行宫吃大餐了。 皇帝朝李玉颔首,李玉便会意地喊了一声:“皇上摆驾开襟楼。” 映芸嘱咐阿奈等人先去寝殿,将随行的物品都归置好,自己屁颠屁颠跟着皇帝去用晚膳了。 一条石甬小道通往开襟楼,道旁栽种了竹林,竹叶的影子投在小道上,落下斑驳的黑影。此时的天已经黑透了,映芸愈发觉得有些森森可怖,若是要她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她一定会吓得尖叫起来。 正想着,眼前忽然掠过一道极快的黑影,嗖的一下,又听竹林沙沙作响。 映芸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抓住了身旁同行的皇帝。 皇帝怔了怔,转眸看她,道:“不过是只夜莺,瞧把你吓的。” 映芸这才意识到自己挽着他的胳膊,赶忙松了手,壮着胆子说道:“我……我不过是没留神。” 皇帝笑着将手伸到她面前,道:“你若怕,朕牵着你走。” “不必了,”映芸快步走到他前面,与引路的高福说道:“高公公,这儿太暗,劳烦帮我照着点。” 高福将手中的灯笼往映芸足边提过去,道:“皇后娘娘仔细脚下,行宫处于山林野外,不比宫中安静,这儿经常有飞禽走兽出没。” 映芸问道:“高公公,你在这儿当差多久了?” 高福道:“奴才自圣祖爷那会儿就在行宫伺候了,前后近三十年了。” 映芸继续问道:“那你应该知道行宫哪里的风景最好了?” 高福回道:“娘娘若想赏景,当属汇泽阁视野最为开阔。” …… 皇帝跟在他们后头,清冷地笑了笑,他的这位皇后,还跟人唠上嗑了。 李玉犯起了嘀咕:“皇上,娘娘她……不合规矩啊……” 伴驾同行,皇后怎能走在皇帝前头?这可是大不敬呢! 但映芸显然还没意识到。。 皇帝笑了笑,纵容地说道:“出了宫,随她吧,没这么多讲究。” ------------ 第40章 臣妾要打包 映芸一直走到开襟楼门口,才发现皇帝跟在她身后,连忙笑嘻嘻地停下脚步,躬身迎他入内,道:“刚才天太黑,臣妾帮皇上开路。” 皇帝哼哧一声,说得倒是好听,那他是不是还得感谢她一声? 映芸嬉皮笑脸地说:“皇上里边请。” 皇帝睨了她一眼,昂首阔步地进去了,映芸随后跟上。 开襟楼的御膳铺了满满一桌子,光是帝后二人,吃上十天也吃不完,这也太浪费了吧。 映芸之前陪太后用膳,已经觉得奢侈无比,而皇帝的御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侍膳太监一边传膳,一边将金漆盘子逐一打开:“万年青酒炖燕子热锅一品、烧鹿肉一品、蒸肥鸡一品、竹节卷小馒首一品、年年糕一品、珐琅葵花盒小菜四品……” 映芸看着眼花缭乱,食指大动,偷偷瞧一眼皇帝,一本正经地坐着,不发一语,她也就不好意思先动筷子了。 皇帝用膳,有一套专门的规矩,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一切都看侍膳太监是否机灵,能体会皇帝的一个眼神。 皇帝的目光在哪一盘菜上停留,侍膳太监就夹一块放到他的盘子里,循环往复,一顿饭也吃得索然无味。 映芸刚开始还兴致盎然,但用膳才片刻工夫,就觉得这样吃饭如同上刑一般,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个……”映芸犹豫着,还是开口了。 皇帝斜睨她一眼。 映芸忙不迭地说道:“臣妾知道,用膳时不能说话,不过,臣妾就说一句,不说实在憋得难受。” 皇帝搁下筷子,摆了摆手,道:“怎么?菜不合你意?” “不是,不是,”映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臣妾是想说,这些菜臣妾可以打包回自己寝殿吃吗?” 皇帝脸色一阵青色,道:“与朕共膳者众,你是头一个要打包的,你就这么不耐烦陪朕吗?” 映芸豁出去了,道:“臣妾觉得,吃饭要吃得尽兴,大快朵颐,谈笑风生,这才有滋有味儿。如果说,吃饭都要小心翼翼,连筷子碰撞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那吃饭还有什么意思?” 皇帝面色幽沉地看着她,的确,她说的不无道理,但自打他登基为帝,吃穿住行皆有规矩,有时候,他也觉得很是憋闷。 映芸见他沉默不语,绽露一个笑脸,道:“皇上,那个……可以打包吗?” 皇帝顷刻也没了食欲,朝李玉说道:“这些菜就赏赐给皇后吧。” “嗻。” 李玉唤了三四名太监进来,站在映芸身旁,听候差遣。 映芸顿时心情舒畅,指着膳桌上的菜肴,道:“李公公,这个要……这个也要……还有那个……” 李玉等人在膳桌前忙碌得来来回回,皇帝见她折腾的模样,隐隐摇头叹息。 映芸选好了菜肴,吩咐李玉送去她的寝殿,而后又向皇帝起身告辞:“臣妾谢皇上赏赐,那臣妾不打扰皇上用膳了,臣妾告退。”。 皇帝瞧了眼空荡荡的膳桌,她倒是端了个干净! ------------ 第41章 皇后竟敢抗旨 映芸回到寝殿时,阿奈诧异地迎上来,问道:“娘娘,您不是陪皇上去用膳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映芸朝她笑了笑,招呼身后的李玉等人,道:“把饭菜都放下吧。” “嗻。” 阿奈看着他们将菜肴一盘盘端出来,顿时傻眼了,道:“娘娘,您把御膳都带回来了?” 映芸点点头,道:“是啊,你们都还没吃吧,看看喜欢吃什么,尽管拿。” 阿奈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 皇后娘娘呐,今晚是多好的机会啊,难得皇上留膳,用完膳不就自然而然地留寝了嘛! 映芸待自己宫里的人宽厚,除了阿奈,五顺等人闻言,皆凑上来看个稀奇,皇上的御膳,他们可是连香气都没闻到过呢。 刚吃饱喝足,映芸松泛着筋骨,正准备早点安寝,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奴才敬事房总管赵之高给皇后娘娘请安!” 门外,响起了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 阿奈正要服侍映芸歇下,一听是敬事房的人,雀跃欢喜地开门去了。 赵之高缩着脑袋往里头探了探,悄声问道:“娘娘睡了吗?” 阿奈连忙道:“没呢,没呢,赵公公请进。” 赵之高一脸的笑,随她行至映芸处,低头禀道:“奴才恭请娘娘金安!奴才来传皇上口谕,赐皇后娘娘澡雪堂汤浴!” 映芸见他笑得暧昧,问:“皇上是不是也在?” “啊?”赵之高不知皇后娘娘为何这样问,愣了愣,回道:“汤泉可解乏,皇上赶了一天的路,自是要去泡一泡的。” “哦。”映芸随后应着,转头又道:“那你去告诉皇上,我就不去了!” 皇帝打得一手好算盘,什么赐汤浴,明摆了是个套儿,她才不会傻乎乎地去呢! “啊?这……”赵之高犯难地杵在原地,道:“这可是抗旨啊,娘娘……” “抗旨就抗呗,”映芸一脸无所谓,打着哈欠说道:“我累了一天,没工夫陪他,你就这么去回他吧。” 赵之高尴尬地笑了笑,说:“这奴才哪敢说啊!” 映芸不再搭理他,道一句:“阿奈,送赵公公。”而后,她便顾自睡了。 敬事房的总管太监,那可是一个肥差,赵之高当了那么多年的差,每回去后宫宣旨,娘娘小主莫不是欢喜坏了。 哪像现在,皇后娘娘居然将他赶了出来,这让他如何去跟皇帝回复? 皇后娘娘真是鹤立独行,竟连圣宠都能拒绝。 赵之高战战兢兢得前去回复,替自己着实捏了把汗。 皇帝睇了他一眼,笑讽道:“她当真顾自己就寝了?” 赵之高压低了头,回道:“奴才出去时,皇后娘娘已经熄灯了。” 皇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冷笑道:“好,好一个皇后。” 赵之高浑身颤了颤,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皇帝许他出去,他才暗暗松了口气,慢慢退出了寝殿。。 等到凉风钻进脖子,赵之高摸了摸自己的颈部,幸好皇帝没有迁怒于他,否则今晚这脑袋可就不保了。 ------------ 第42章 落荒而逃 映芸一觉睡到大天亮,昨夜她抗旨不遵,但皇帝竟然也没来找她麻烦,倒是有些稀奇。 今儿的天阴沉沉的,即将入冬的日子,风吹拂而过,都能让人毛孔一缩。 映芸撑开窗子,见五顺在院子里打扫,便唤他到了跟前,两人隔着窗缝说话。 “娘娘有何吩咐?” 映芸让他附耳过来,道:“你去悄悄打听一下今天皇上的行程安排。” “这……”五顺有些犯难,毕竟私下打听圣驾不合规矩。 但是,皇后一直对他不薄,五顺思量一番,点头道:“好吧,奴才去试试。”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五顺进殿回复说:“娘娘,奴才探听到了,今儿一整天皇上都在前宫处理政事。” 这么说来,皇帝应该没空过来了! “阿奈!”映芸唤了一声,朝她说道:“替我更衣,随我去澡雪堂。” “是。”阿奈立刻去准备。 澡雪堂建于康熙年间,当时康熙帝偶然发现一处温泉水,水质清澈,温度适宜,便命能工巧匠引温泉水入行宫,用奇山异石打造出了一个澡堂子。 既然来了汤泉行宫,不去泡个温泉,岂不太可惜了? 所以,趁皇帝在忙,映芸便叫上阿奈,偷偷地入了澡雪堂。 “阿奈,你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映芸吩咐着,独自进去了。 穿过一条长长的的回廊,只见一个方方正正的汤池,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山石之间,宛若仙境一般。 汤池四周铺满了打磨光洁的鹅软石,哪怕赤脚走过去,亦不会被划伤,还能有效的防滑。 映芸褪去衣衫,一步一步踏进汤池里,池底建有一排排石凳,坐在上头,背靠着温热的池壁,浑身的细胞都享受极了。 偌大的汤池,仅供映芸一人,那可是真正的VIP贵宾级待遇了。 映芸闭着眼睛哼着歌,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盹儿。 再醒来时,映芸竟然看见皇帝站在汤池边,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啊!”映芸的瞌睡彻底醒了,惊叫地掠了衣衫,将自己包裹了严实。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映芸气呼呼地逼问。 皇帝凝眉思考着,道:“应该有一会儿了。” 映芸爬上了岸,披上衣裳,道:“你不是在处理政务吗?怎会这时候过来?” 难道说五顺的消息有误? 皇帝充满玩意地笑道:“你底下的奴才过来朕这儿探头探脑,朕以为皇后有什么事,所以特地过来瞧一瞧。哪知,刚巧碰到皇后在此浴身。” “你……”映芸懊恼极了,满脸通红,早知就不去打听了,反倒弄巧成拙。 皇帝俯身凑近她,依稀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道:“皇后别急着起来啊,不如朕陪皇后一起泡一会儿?” 映芸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自己慢慢泡吧!”说罢,她红着脸落荒而逃。。 映芸浑然不知,她身后的皇帝此刻脸上露出了犹如年少风发的笑容。 ------------ 第43章 打的就是你 映芸犹如溃败的逃兵,一路退回到自己寝殿。 想起刚才皇帝那灼热的目光,映芸的脸一度又烧红了。 阿奈端着鲜炖的冰糖燕窝进来,唤了她一声:“娘娘!” 映芸没心思进食,将燕窝搁在桌上,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不是让你守在门口,为什么皇上会进来?” 阿奈为难地低头,说道:“奴才确实按娘娘您的吩咐,一直守在澡雪堂外头。可是,皇上要进去,奴才怎好阻拦圣驾?” 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阿奈,映芸朝她摆了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我要歇会儿。” 许是泡过温泉,浑身松散了,映芸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见了自己回到现代,认识了一位年轻有为的男子,但她看不清男子的脸。 只能感觉到过程的甜蜜,直到他们步入婚姻的殿堂。男子掀起她眼前的头纱,映芸忽然认请了他,竟然是皇帝?! 诧异、惊愕、不知所措…… 怔怔地看着他逐渐放大的脸,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那么真实,甚至裹挟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 映芸恍然惊醒,忽见皇帝果真俯身在她的床上,两人四目相对。 “啊!”映芸恼羞成怒,来不及思考,一巴掌就挥过去了。 皇帝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她的打,愣是没回过神来。 “你……敢打朕?”皇帝挨一个女人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映芸扯了个枕头,从床上跳起来,朝他身上挥打过去,道:“打的就是你,光天化日,谁叫你轻薄我?” 皇帝动手去抢她手上的枕头,道:“谁轻薄你了?你是朕的皇后,你浑身上下都是朕的……” 映芸彻底恼怒了,对他拳打脚踢。 皇帝也算习武之人,这点花拳绣腿还是招架得住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推搡,震得床板吱吱响,闹出不小的动静。 殿外的阿奈和李玉趴在门框边,听着里头的声响,真真是惊心动魄。 阿奈焦急地说:“李公公,这……这是打起来了吗?” 李玉却稳稳地笑道:“万岁爷兴致好,跟娘娘闹着玩呢。” “闹着玩?”阿奈疑惑不解,打架还有闹着玩的? 李玉诡秘地笑了笑,说:“民间有句俗话,床头打架床尾和,小两口打架,越打越亲。” “是吗?”阿奈有些不相信,还能有这样的说法? 阿奈仍旧不放心,趴在门框上仔细听着,但只听见咯吱咯吱的床板松动声。 李玉笑问:“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没声儿了?” 阿奈点头,道:“嗯,没什么声儿了。” 李玉会心一笑,两只食指凑成了一对儿,道:“那就是好上了。” 阿奈脸上一喜,道:“真的吗?” 李玉打着保票道:“等皇后娘娘怀上嫡子,咱们就等着讨赏吧!走走走,别趴着偷听了,坏了主子们的好事。” 阿奈随李玉去了廊下等候。。 而寝殿内,映芸和皇帝两人是打得没力气了,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大眼瞪小眼。 ------------ 第44章 他的风评不好 两人陷入了僵局,各自缓了缓,才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 皇帝看着她,道:“朕此次仅带皇后一人出宫,皇后该知道朕是何意?” 映芸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臣妾知道,皇上您呢正值壮年,血气方刚,每天面对臣妾,难免会想入非非。可是……” 她瞄了眼皇帝,又道:“可是臣妾近日身子不适,恐怕不能侍奉。这样吧,皇上您先忍忍,等回宫了,臣妾立刻帮您安排秀女大选,可好?” 皇帝黑着脸,道:“朕不要!” 呃……映芸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咱风流的乾隆皇帝竟然拒绝选秀女? 映芸想了想,或许是秀女们大都出自八旗世家,循规蹈矩,没有新意吧。 她忽然灵光一现,目光期许地看着他,道:“臣妾有个好主意,不如明年下江南去,江南出美女,秦淮河的姑娘多妖娆,杭州西湖的姑娘多婉约,总有一款适合您的,您看可行?” 皇帝的脸上布满阴郁,沉声道:“看来,皇后都帮朕安排好了?” 映芸一笑而过,道:“臣妾身为皇后,皇上的这些‘私事儿’定会设想周到的。” 皇帝嘴角阴鸷地上扬,忽然凑到她的面前,道:“朕谁也不要,朕要你!” 映芸被他逼到了床角,缩着身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僵硬地笑了笑,道:“皇上,臣妾都三十好几的人,一把年纪了……” 皇帝逼迫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道:“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映芸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皇帝哥哥呐,您看上我什么了,我改还不成吗?! 皇帝的手拂过她的脸颊,笑道:“皇后别紧张,朕虽喜欢你,但强人所难之事,必不屑于做。只要皇后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你……” “我不愿意!”这可是她的心声呢! 映芸逮着机会,趁他不留神,往他的臂弯处钻了过去,从他的禁锢中解脱出来。 皇帝脸色很是难看。 映芸赶忙爬下床,离他一丈远,道:“是皇上您自己说的,可不能反悔呀!” 皇帝睨了她一眼,她是有多厌弃他,脱口而出就是‘不愿意’。想他自己活了三十多年,竟然有种错觉,感觉自己要栽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了。 映芸见他沉默不语,怕他反悔,又道:“不行,口说无凭,皇上,咱还是立个字据吧。” 皇帝微怒道:“皇后,你莫要过分了,朕像那种宵小之人吗?” 像! 说实话,映芸对乾隆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反正不论正史还是野史,他的风评就不太好。 不过,看他额头的青筋都快被气爆的样子,映芸还是就此打住了。 罢了,反正有太后照着她,量皇帝也不敢说话不算话。 映芸又安抚道:“皇上您是正人君子,莫跟臣妾这种小女子计较了。” 皇帝下了床,朝她哼了哼,算是默许了。。 皇帝又将李玉唤了进来,道:“替朕更衣。” ------------ 第45章 臣妾教您撸串儿 李玉和阿奈一并入殿,替他们各自的主子穿戴整齐。阿奈眼角瞅了瞅那凌乱的床褥,嘴角就一直挂着笑意,李玉亦是。 映芸起初还没发觉他们二人的异样,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二人如此古怪,该不会以为刚才她和皇帝是在那个啥吧? 如此一想,映芸又瞄了眼神态自若的皇帝。 此刻,皇帝竟然满面春风得意,冲她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映芸脸上烧红若晚霞,难怪李玉和阿奈误会了,他一定是故意要看她的丑态。 这下子,估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刚才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对他还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感,可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爱新觉罗弘历,你敢出阴招,那就不要怪她想法子整他了。 映芸瞬间换了张温柔无比的笑脸,道:“皇上,您难得过来,不如留下来用晚膳。臣妾亲自为皇上烹饪美食,可好?” “好,朕也想尝尝皇后的手艺。”皇帝依在她身旁,语气里充满了温存。 映芸紧抿着唇笑了笑,朝阿奈说道:“今晨我嘱咐膳房准备的东西,可都备齐了,你再去看一看。若准备妥帖了,就让他们都搬过来吧。” “是。”阿奈欣然领命,脚步欢快地办差去了。 映芸朝她远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叹,唉,这小丫头,真让人无语! 晚膳就摆在了寝殿外的院子里,太监们忙里忙外,将皇后娘娘要的铜架子摆好,而后又两人一组,抬着六层高的食盒逐一放在旁边。 “你们都下去吧。”映芸朝院子的众人说道。 她见识过皇帝用膳,一个人吃着,一群人看着,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食欲。 可是,皇后娘娘又这般破坏规矩,他们都是御前服侍的人,没有皇帝的首肯,轻易不敢擅离职守。 映芸见他们都不动,目光投向了皇帝。 皇帝朝李玉抛去一个眼神,李玉便会意地拂了拂手,那些太监们这才听话地回避了。 映芸心底在感叹,皇权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哪怕她是一国之母,他们始终还是要听皇帝的,难怪自古以来,那么多人想当皇帝,唯我独尊的感觉真是太令人向往了。 阿奈正要离开时,映芸悄悄地问了一句:“我要的东西,你准备了吗?” 阿奈的视线落在铜架子底下的暗格,朝映芸说道:“就在那儿呢。” “好,你去吧。” 屏退了众人,皇帝幽步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食盒,只见里头都是一些生食,各种肉类、蔬菜都用长长的竹签子插着,一一整齐罗列。 映芸将锡纸摊在了铜架子上,底下的炭火烧得正旺,她在锡纸上抹了一层油,开始了她的烧烤之夜。 皇帝看着颇为新奇,问道:“皇后做的是什么?” 映芸淡淡笑道:“皇上,臣妾教您撸串儿。您稍等一会儿,很快就能吃了。”。 “撸串儿?”皇帝看她娴熟的动作,有一股烟熏的香气逐渐弥漫起来,闻着还挺香的。 ------------ 第46章 他属狗的吧 烧烤一技,自古就有。清朝初期,满人和蒙古人都是以游牧为主,大多就地架起火堆,直接炙烤牛羊,味道也是相当不错的。 而映芸今日准备的烤串儿,样子精巧,吃着方便,于皇帝来说,算是独树一帜了。 映芸取了一串烤熟的羊肉,递给了皇帝,道:“皇上您尝尝看。” 皇帝尝了一口,羊肉香溢紧致,比他之前吃过的烤全羊还要入味三分,当即笑道:“朕不知道皇后能做出这样新奇的烤肉。” “好吃吧!”映芸洋洋得意,自个儿也尝了一串儿,道:“以前老佛爷就喜欢这一口,臣妾就知道皇上肯定也喜欢。” 皇帝疑心一问:“老佛爷也吃过这个?” “呃……”映芸语塞,那还是在现代了,每年春夏之交,他们总会约上几个朋友,找一处农庄垂钓、烧烤,别提多欢乐了。 映芸打着马虎眼,道:“臣妾曾经给老佛爷烤过一次……对了,皇上,您再尝尝这个……” 差点露馅儿了,只能用吃的堵住他的嘴了。 映芸又取来了一小埕子白酒,道:“皇上,这个要配酒吃,才更有味道呢。” 提到酒,皇帝就想起了那日她醉酒后的模样,至今记忆深刻。 皇帝将酒端在手中,朝她说道:“皇后酒量浅,朕上回可是领教过了,以后你不许再沾酒。” 映芸嘻嘻一笑,道:“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酒过三巡,食盒里的串儿吃得也差不多了。映芸趁他不留意,伸手往暗格里取了一瓶辣椒油,足足抹了好几层。 这辣椒油的威力,映芸可是切身体会过的,辣到极致呢。 “皇上,这串儿也好了。”映芸很自然地将它递给皇帝。 皇帝不料有诈,才刚入口,就感觉一阵麻辣味从舌头传至舌根,乃至五脏肺腑。 他挑眼看了看幸灾乐祸的映芸,硬撑着将串儿吃了下去,脸上还得装做若无其事。 映芸疑惑地看了看他,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说阿奈拿的不是辣椒油?为什么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取了根竹签子,挑了一点尝了尝,顿时辣到跳起来,道:“水……水呢?” 看到她跳脚的模样,皇帝甚至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辣了,取笑地说道:“皇后大概不知道,朕生来不惧怕辣。” 映芸端了茶碗,一口干了,仍觉得喉咙烧灼难受,眼泪都跟着留下来了,天呐,他居然没事? 皇帝笑道:“朕记得刚回宫那日,皇后身上就是一股子这个味道,皇后对自己可真下得了狠手啊。” “啊?皇上都知道了?”映芸想起那日不过是抹了点在手上,熏了熏眼睛,他这样也能闻出来? 他是属狗的吧? 皇帝轻飘飘地笑了笑,道:“皇后可是好演技呢!朕不过顺水推舟,不揭穿你罢了。” 映芸瞪了他一眼,为什么每回到头来,被戏弄的人总是她自己呢?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吃饱了,皇后继续享用美食吧。”。 说罢,他嘴角带笑,足下生风地走了。 ------------ 第47章 真是可爱 这夜,疾风吹了一宿。到了黎明时分,天空飘起了雪花,像撒盐似的洋洋洒洒。 不稍一会儿工夫,行宫上下就被笼罩在白雪之中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阿奈从外头进来,搓热了双手,才替映芸梳妆。 妆未成,御前的小太监就过来宣旨,说皇上邀皇后娘娘去汇泽阁赏雪,完了共进午膳。 映芸想起昨晚戏弄过他,他该不会给她摆个鸿门宴吧? 阿奈乐开了花,给小太监打了赏,回头笑道:“恭喜皇后娘娘!” 映芸颓着头,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阿奈道:“自是恭喜娘娘您同皇上如胶似漆,不过一会儿不见,皇上就派人来请娘娘您了。” 映芸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但是,在外人看来,他们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所以,夫妻恩爱,再正常不过了。 为了去赴宴,阿奈又想给映芸穿上那套繁缛的衣裳,在映芸再三反对下,阿奈最终妥协了,给她换了一身淡蓝色绣蝶织锦氅衣,配上深一色的对襟夹袄,因着外头风雪肆虐,又裹上一件深褐色貂绒双绦披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临出门前,阿奈又给了她一个圆形镂空金丝手炉,暖烘烘地放在怀里,就丝毫感觉不到冷意了。 汇泽阁建在整个行宫地势最高地方,总共三层,四方格局,可以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欣赏行宫内外的景致。 阿奈扶着映芸上了楼梯,彼时,皇帝孤清地站在南面看台上,负手而立,目光远眺。 映芸行至他身旁,行礼道:“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转眸看了看她,四处的飘雪让人眼前尽数都是白茫茫的,而皇后淡施粉黛,束装清秀,与今日之景相得益彰,让人不由觉得眼前一亮。 皇帝从未这么仔细地瞧她,眉眼弯弯,浅笑梨涡,脸色白皙细腻,带着些许俏皮。凑近她的身旁,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宛如卧梅般的暗香,时有时无,确实让他心动了。 想她入宝亲王府至今,已经二十载了,虽说是上了年岁的人,但他瞧着却与二八年华无异。 映芸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撇开脸去,看到李玉手上捧着个稀罕玩意儿,便道:“这可是西洋望远镜?” 皇帝恍然回神,从李玉处接过望远镜,道:“皇后看看,朕特地找了一处绝佳观赏点,用它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山上觅食的松鼠呢。” 映芸取来望远镜,对焦远山,果真可见松树上跳跃的小家伙们,不禁笑叹:“真是可爱啊。” 皇帝目光款款地看着她,附声道:“是挺可爱的。” 映芸狐疑地扭头看了看他,正巧四目相对,他那灼灼如桃花般的双眸,像是会摄魂似的。 “我说的是松鼠!”映芸怎感觉身上隐隐发热。 “嗯,朕也是说松鼠,”皇帝忽地玩笑道:“皇后难不成以为朕在说你?”。 映芸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有!没有!” ------------ 第48章 皇帝请吃火锅 汇泽阁四面的风景分别为春景、夏景、秋景、冬景,四季轮回,总有一面的风光是最好的。 眼下正是初冬时节,万物萧条,若等到来年的春暖花开,百花争艳的时候,此处的春景更甚世外桃源。 皇帝指了指另一面被薄雪覆盖的秃枝,道:“皇后你看那儿,朕让人栽种了百亩桃林,明年三四月过来看,犹如仙林妙境一般。” “皇上真是大手笔,”映芸冲他一笑,道:“不过,明年陪皇上来行宫的人,可就不是臣妾了。” 对嫔妃成群的他来说,还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皇帝遥望那片未曾开放的花海,低声自语:“明年朕还带你来。” 映芸转头看他,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远处,不曾落在她身上。 刚才他有说话吗? 映芸摇了摇头,一定是她幻听了。 像他这种有钱又有权的人,勾勾手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身边的女子可以天天不重样。 临近午时,皇帝吩咐李玉将御膳摆在了汇泽阁。因天气寒冷,特让人端上了暖身的汤锅。 映芸见侍膳太监将银盖火锅摆到自己的面前,心底顿时雀跃起来,原来乾隆年间已经流行吃火锅了呀。 眼前的锅又分为六小锅,外锅呈葵瓣,内锅呈花瓣,比之现代的锅子,可是精致许多。 等侍膳太监将生食放到了膳桌上,映芸恳切的目光看着皇帝,她可不想又被那么多人盯着吃饭。 “都下去吧。”皇帝将人打发下去,仅留了李玉一人在阁内服侍。 这下,映芸放松了许多,笑道:“皇上,您知道吃火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皇帝笑而不语。 映芸自问自答道:“就是调料了!皇上请臣妾吃火锅,臣妾替皇上调一个人间极品的蘸酱。” 说罢,她袖子一卷,跃跃欲试地调起了酱料。 映芸将几个小碟子里的调料浑在一起,又抬手准备加一点花生酱,却被皇帝制止了。 “嗯?”映芸不明白他何意,道:“皇上,花生可以抗衰老,而且闻着极香,臣妾给您加点吧……” 皇帝却道:“朕不能食用花生,否则身上会起疹子。” 映芸愣了愣,他是说他花生过敏吧! 她笑了笑,说:“行,那就给臣妾吧。” 皇帝看着她忙活半天,嘱咐她坐下,道:“早知你喜欢吃锅子,来的头一天,朕就让人准备了。” 映芸嘿嘿一笑,准备开涮,却见皇帝坐着岿然不动,不免有些怀疑地问道:“皇上,您怎么不吃啊?您不动筷子,臣妾怎敢先吃啊?” 皇帝嘴角扯了扯笑,道:“你放心吃吧,朕可不会在里头加什么辣椒油。” 映芸讪讪笑道:“皇上您多虑了,臣妾放心着呢,皇上谦谦君子,怎会跟臣妾一般见识呢。”说罢,她就放心地开吃了。 难得赚一顿火锅吃,映芸敞开了肚子,不一会儿就将膳桌上的牛肉羊肉席卷一空。她看皇帝吃得斯文极了,又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筷子。。 正准备歇一会儿再战,忽然感觉胃里一阵恶心抽搐,映芸难受地侧头干呕了。 ------------ 第49章 御膳做了手脚 阿奈疾步走至她身旁,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映芸稍微缓了缓,道:“可能是吃了太多油腻的,有些反胃。” 阿奈的视线悄悄地落在了映芸的腹上,那狐疑般的眼神,好似在暗示:皇后娘娘,您是不是有喜了啊! 映芸双目回瞪过去,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她跟皇帝可清白着呢! 映芸转眸看了看皇帝和李玉,他们二人也凑着脑袋朝她这边张望,李玉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映芸差点呐喊出声,请停止你们的臆想。 皇帝瞧她脸色不好,朝李玉说道:“去宣太医给皇后瞧一瞧。” “嗻。” 映芸原先还以为自己不过是贪食,又或者是刚才的火锅没有煮熟,所以才有些肠胃不适。 然而,须臾之间,腹间的疼痛加剧,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这下可慌了众人,皇帝箭步走去,揽住了她无力的身子,皱着眉头看她,唤道:“皇后!” 映芸扯着他的衣袍,哭道:“皇上,臣妾虽然不受您待见,昨儿又给您吃了辣椒油,但臣妾半点坏心思也没有。臣妾知道,您喜欢纯贵妃,一心想让她当您的皇后,可是……可是您也不能对臣妾下这个狠手吧?您就这么急着要臣妾腾出皇后之位吗?” “你给朕闭嘴!”皇帝听她的抱怨,恼道:“朕什么时候想让你腾位置了?” 映芸呜咽道:“那……那您为什么要害臣妾?” 皇帝这才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以为是朕在御膳里做了手脚?哼!朕若是想要你的命,需要费这么大劲儿吗?拖出去,砍脑袋不是更直接?” 想想也对,这种阴招,不像是一个帝王会干的。 映芸疼得不再说话了,倒在他怀里,像一只小猫似地抽泣着。 楼梯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玉领着太医院院判黄元御应召而至。 “臣黄元御叩见皇上……” 皇帝急忙免了他礼数,道:“黄太医,快给皇后看一看,皇后她腹痛伴呕吐是何故?” 黄元御搭脉问诊,稍时,回道:“皇上,娘娘的脉象濡弱,舌苔白腻,伴有肠鸣腹痛,胸膈痞闷,为肠胃湿寒之症,待用紫苏叶、藿香、茯苓、苍术、法半夏、陈皮等煎服三日,即可缓解。不过,臣探之娘娘脉象,似乎还有中毒之象,不知娘娘此前吃过什么?” “中毒?”皇帝心底存了个疑云,道:“皇后与朕同桌而食,怎就皇后中毒了?” 皇帝的目光聚集到了那碟花生酱上,道:“皇后所食,而朕未食的,仅有花生蘸酱一碟!” 黄元御取了碟子,交给身旁的侍药太监,回道:“花生若存放不当,极易长芽腐变,确有可能存有毒素,待臣回去后仔细查验。” 皇帝瞧了眼脸色苍白的映芸,又问:“那么,皇后可有大碍?” 黄元御道:“索性娘娘并未大量食用,待臣施针,再以解毒汤药服下,应该不会有事。”。 “那就好。”皇帝略松了一口气。 ------------ 第50章 伴君如伴虎 皇帝朝李玉问道:“今日的蘸酱出自御膳房何人之手?” 李玉立时回复道:“回皇上,是御厨戴茂兴。” 还好刚才看形势不对,去请太医的同时,已将御膳房的人都困守起来。果然,此事,皇帝定会追究到底。 皇帝又道:“将人扣起来,还有,今日但凡接触过蘸酱的人,都要逐一查问。今日之事,朕要以弑君之罪论。” “嗻。”李玉即刻就去传旨。 弑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杀头大罪。 当挎刀侍卫们将御膳房团团围住时,众人纷纷开始哭天抢地地喊冤枉,但终究还是统统被押走了。 皇帝送映芸回到了寝殿,映芸服了药,腹痛缓解了一些,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到了黄昏时分,李玉躬身进殿回来复命。 皇帝看了眼沉睡的映芸,示意李玉去外头说话。 李玉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御膳房的人都盘查了个遍,口供都一致。因为知道皇上不能食用花生,所以御膳房从来都不会备有花生。戴茂兴刚到御膳房不久,又擅长调味一技,所以今儿的这碟子花生蘸酱是他一人经手的。” 皇帝目光深远,问:“人,审了吗?” 李玉点头道:“审了。据他所说,花生酱是他私下所存,或许是存放不当,导致花生霉变,他一再强调是无心之失。” 皇帝冷声怒道:“即便他新进的御膳房,但朕的饮食禁忌,他难道没有背清楚吗?为何还要将花生上桌?” 李玉颤声回道:“皇上息怒,戴家祖传的技艺是调制花生酱,在江淮一代甚为有名。但他入宫后,知晓皇上不能食用,心存遗憾。今儿难得皇后娘娘要与皇上共膳,他私心想着奉给皇后娘娘一尝,或许能受重用提拔。他还特地交代过侍膳太监,花生一味专供皇后娘娘享用。” 皇帝脸色很差,负手站了许多,空气顿时像是凝固了一般。 李玉犹豫着,又道:“还有一事……戴茂兴知道闯了大祸,生怕株连全族,已然……于狱中咬舌自尽了。” 皇帝仍旧不发一语。 李玉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戴茂兴的亲族该如何处置?” 花生酱一事,随着戴茂兴的自尽,也成为了无头案。到底是他无心之失,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事到如今也无从查起了。 但御膳关乎皇帝饮食安全,容不得半点马虎和侥幸。戴茂兴哪怕不是故意下毒,但他为了仕途,明知故犯的风气也不可助长。 皇帝双目一凛,道:“传旨,戴茂兴在御膳房任上失职,斩首示众,诛戴氏三族。” “嗻。”李玉惶恐地退了出去。 御前当差,虽说无上的荣耀,但也是将脑袋时刻拎在手上,一不留神,就像今日这样的株连之祸。 皇帝最终不以弑君之罪论处,也算是网开一面,但戴氏三族的人,皆因此祸而受牵连,也是可悲可叹。。 李玉在殿外迎风站了一会儿,轻叹一声,伴君如伴虎呐! ------------ 第51章 咱们的账慢慢算 入夜后,雪未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密密匝匝地下起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映芸服药后,昏睡了大半日,掌灯时分忽然发起了高烧,浑身如烧灼一般滚烫,意识迷离不清,呓语不断,却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皇帝急得在寝殿内来回踱步,道:“李玉,再去叫太医!” “嗻。” 这大雪天的,李玉在雪中奔波了几趟,急得满头大汗,纷乱脚步将积雪踏得喳喳作响。 黄元御及值守太医尽数被宣进寝殿,轮番会诊,结论都是一致的,应该就是急性肠胃炎引发的高热。 药方子开了,药也熬好了,可咱们的皇后娘娘偏偏就怕苦,一口都不肯喝。 阿奈急得差点抹眼泪,细声细语地劝道:“娘娘,您喝药,太医说了,这药一定要喝……” 映芸烧得糊涂了,只一味闭着眼睛摇头,道:“不要,我最怕吃药……我宁可挂盐水……嗯,我要挂盐水……” 阿奈听得糊里糊涂的,问:“盐水?娘娘是要喝盐水吗?” 映芸撅着嘴轻轻点头,对,挂盐水恢复快! “好,奴才这就去泡盐水。”阿奈急忙唤人去厨房取盐开水。 皇帝听说皇后要喝盐开水,不禁诧异摇头,他的这个皇后,生病都生得跟旁人不同,居然要喝盐开水? 阿奈端着盐开水到床边,服侍映芸喝了一口,道:“娘娘,盐水来了。” 映芸喝了一点,呵,太咸了,这……这什么东西? 噗—— 映芸尽数吐了出来,这也太难喝了吧。 “娘娘,您怎么了?”阿奈手忙脚乱地收拾。 映芸迷糊地说道:“你们什么医院啊?盐水挂起来啊!” “啊?挂……挂起来?”阿奈打量着床边,只有床钩上可以挂。 可是,为什么要把盐水挂起来?驱邪吗? 阿奈束手无策地问:“娘娘,挂……挂在哪儿?” “挂手上!”映芸不耐烦地说。 这样的对话,皇帝实在听不下去了,朝阿奈摆摆手,道:“好了,你退下吧,朕来。” 阿奈瞧了眼昏沉沉的映芸,躬身退下了。 皇帝坐到了床边,将映芸扶起来,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又侧身取了药碗,凑到她嘴边,道:“喝药!” 映芸紧紧闭着嘴巴,摇头拒绝,这太难喝了,打死也不喝! 皇帝无声地叹息,忽地捏住她的鼻子,道:“快喝!” 映芸透不过气,刚张开口,一股苦药就灌进了喉咙里。 “咳咳!”映芸呛得直咳,微微睁开了眼。 是哪个野蛮粗鲁的人?竟敢逼她喝这么苦的药! 映芸挑了个眼缝儿,只见皇帝那张坏得还算英俊的笑脸,她抬手就想打过去。 可如今的她,四肢软绵无力,这一拳更似打情骂俏一般。 皇帝将她的手控制,道:“还想打朕?那也要等你好起来再说!” 映芸实在挡不住头痛欲裂,撅嘴道:“好吧,你等着,咱们的账慢慢算!”。 皇帝笑着看了看她,道:“好,朕有一辈子时间跟你慢慢算账!” ------------ 第52章 敲皇帝竹杠 映芸的高烧一连发了两日,于第三日晨起时,额头终于不再滚烫了。 殿外的雪已经停了,偶尔有太监们铲雪的铁锹声,断断续续传入殿内,除此,殿内殿外安静极了。 映芸睁开眼睛,微微抬了抬头,只见皇帝依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她轻微的一个动作,就惊动了他。 皇帝脸上尽显疲惫,但见她意识终于完全清醒了,不由欢喜,朝外头的李玉说道:“皇后醒了,再去请太医过来瞧一瞧。” 黄元御一直留守在寝殿旁的耳房里等候差遣,一唤即至。 搭了脉问诊过后,黄元御回道:“禀皇上,娘娘的脉象已然平稳,只需仔细调养几日,就无大碍了。” 皇帝难得笑了,道:“好,这几日辛苦爱卿了。” 黄元御俯首道:“皇上厚爱,微臣愧不敢当。” 皇帝又望向映芸,道:“皇后感觉如何?几日没有进食了,可想用些什么?” 映芸的肚子早就空荡荡的了,一听皇帝询问,定要挑些越贵越好的东西,便道:“臣妾想吃……人参炖鸡、鲍鱼猪脚、金丝燕窝、海参小米粥……” “启禀娘娘,”没等映芸继续报菜名,帷幔外的黄元御却道:“娘娘您大病初愈,不宜进补,还是当以清粥面食等为主。” 映芸瘪了瘪嘴,这个黄元御好讨厌,妨碍她敲皇帝竹杠! 皇帝的嘴角上扬,早就摸清了映芸的套路,她是想趁机讨些赏罢了。而黄元御为人顽固死板,还没听出皇后的言外之意,再待下去,又该惹恼了皇后。 “知道了,你下去吧。”皇帝将他打发了,又吩咐李玉去准备清淡的小粥。 皇帝看向颓丧的映芸,道:“皇后想吃的这些食材,明日朕让御膳房备好了送来,等你身子再好些,让小厨房给你做。皇后此次抱恙,皆因吃了御膳而起,朕理应赐下滋补养品,以示慰问。” 映芸一听,绽放了一丝笑容,这还差不多,算他有良心。 这次她虽说只是得了急性肠胃炎,但在医疗技术匮乏的古代,一不小心也会丧命的。这回吃了苦头,就要了他一些食材,实在是说不过去。 思量一番,映芸病恹恹地说道:“谁能想到御膳也能出纰漏,要不是臣妾身先士卒,万一伤到了皇上龙体,可如何是好?所以,臣妾此次可算是救驾了,皇上就赐些补品了事吗?” 呵,她还想狮子大开口? 皇帝且听她还想要什么,便道:“皇后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映芸思忖着,若她开口要金银珠宝,难免显得俗气。但她记得自己此前赌钱赔了不少,定要从他身上讨回来的。 什么东西比较值钱呢? 映芸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着,最后停留在他拇指间的翡翠扳指上。 嗯,乾隆皇帝随身佩戴的东西,肯定是最珍贵的宝贝,就它了! 映芸开口道:“臣妾瞧着皇上的扳指甚是好看……”。 皇帝淡笑无语,原来是看上他的扳指了,他取了下来,递给她,道:“喜欢便拿去吧。” ------------ 第53章 翡翠扳指压襟 映芸将翡翠扳指对着日光看了看,通透纯粹,这小小的一枚扳指,若是放到了拍卖会上,那价钱真是不可估量了。 皇帝见她已然好转,吩咐阿奈仔细照料,便去前宫处理政务了。 阿奈服侍映芸吃了些清粥,见映芸把玩着那枚扳指,便道:“皇上待娘娘可真好,这些天,娘娘您病着,皇上就日夜守在您的床边,寸步不移。今儿,又将随身的扳指都赏下来了,可见,皇上心里是极看重娘娘的。” 映芸才不信她这套说辞,道:“他才不是看重我呢,我是跟他来的行宫,要是我一命呜呼了,他回去怎么跟老佛爷交待?所以才给我点甜头,免得我回去老佛爷那儿告状。” 阿奈叹了叹,道:“娘娘您怎么能这样想呢。” 以免阿奈又给她洗脑啰嗦,映芸即时转移话题,道:“阿奈,我躺床上这么久,浑身胫骨都酸了,你扶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是。” 映芸几天没有出过寝殿了,五顺等人终于见到皇后娘娘安然无恙,一个个奔过来磕头请安,搞得映芸跟劫后余生似的。 院子里,积雪未化,放眼过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映芸突发奇想,道:“五顺,你滚两个大雪球,在阶前堆个雪人玩玩吧。” “嗻。” 映芸本想亲自下场堆雪人的,但阿奈又不许她碰冰雪,说她身子才好转,万一受了寒,皇上必定怪罪下来。 无奈,映芸只好作罢,看着五顺和另两个小太监忙前忙后,不过眨眼工夫,就立起了一个圆滚滚的胖雪人。 雪人以断枝为手,石子为眼,鼻子么…… 映芸在怀里摸了摸,顺手将那枚扳指安了上去,一个绿油油的鼻子! “怎么样,还行吧?”映芸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你真行!”皇帝的声音忽然从回廊尽头传来。 映芸恍然看去,见皇帝步履稳健地走来。 皇帝走到映芸身旁,看了眼雪人,道:“不过这么会儿工夫,皇后就将朕的东西转手了?” 映芸讪笑道:“皇上误会了,臣妾闹着玩呢。” 她正想将翡翠扳指取下来,却被皇帝抢先一步拿走了。 映芸以为他要索回扳指,忙道:“皇上,送了人的东西,可不能再要回去了。” 皇帝泠泠一笑,道:“朕既然给你了,就不会收回。” 说罢,皇帝看了眼她的衣衫,朝她胸前的衣扣伸过手去。 映芸警觉地避开了,问:“你干什么?” 皇帝正色道:“别动。” 映芸怔怔地看着她,不再动弹,只见他解开了她胸前的压襟,将扳指串了进去,又重新替她扣上扣子。 皇帝满意地看着她,道:“就这么挂着吧,别再拿下来了。” 映芸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压襟,翡翠的光泽能让人眼前一亮。 御用之物,她却这样堂而皇之地挂着,若是行走在皇宫里,那得引来多少嫉妒呢。。 不过,翡翠色配上她这身藕荷色氅衣还是挺好看的。 ------------ 第54章 明年要秀女大选 因映芸突如其来的这场病,銮驾直到十一月中旬才启程回宫。后宫嫔妃听闻皇帝回宫的消息,皆于太极殿前恭迎。 随后,帝后二人相携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留了映芸在慈宁宫用膳,见她胸前挂着的御用物什,不禁笑道:“看来此趟出去,你跟皇帝感情甚笃啊。” 映芸无奈道:“我就知道太招摇了,你儿子非要我戴着,刚才你是没看见纯贵妃她们看我的眼神,简直想把我生吞了。” 太后乐呵呵地说:“你还怕她们?” “怕,怕死了!”映芸头痛地说:“皇帝的心思真是高深莫测,我到怎么他那么爽快就把扳指送我了,原来我又是落在他的套儿里。”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 映芸冲她笑道:“还好,我有你这张王牌,你总不会让我吃亏的吧。” 太后道:“眼下年关将近,宫里的琐事一大摊子,皇帝也没时间去寻你麻烦。” 映芸轻松地说道:“那就好,我乐得逍遥。” 太后却道:“你也逍遥不起来,过了年,就该恢复秀女大选了。虽说还有两个月时间,但名籍清册早早就要发放下去,那些路途远的秀女,进个京也要月余了。” 映芸心不在焉地应着,秀女大选?关她什么事儿? 在慈宁宫逗留了一会儿,映芸便早早回了翊坤宫,还是自个儿寝殿里的床睡着舒服,她又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米虫生活了。 相比于映芸的淡定,咸福宫里的纯贵妃却有些按捺不住了。从前,纯贵妃总以为皇帝眼里心里都没有乌拉那拉氏,即便让她做了皇后,也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 可帝后二人此次从汤泉行宫回来后,纯贵妃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压抑,皇帝的那枚扳指自潜邸时就一直戴着了,从未摘下过,但现在却堂而皇之地挂在皇后的衣襟上,这说明了什么? 纯贵妃对感情之事,有天生的敏锐,她已经嗅到了一丝危机四伏的气息。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圣宠尽数落入旁人之手。 或许,明年的秀女大选,便是她纯贵妃的转机。这宫里,总要有几个自己人,办起事情来才顺心许多。 “红莲!”思量一番后,纯贵妃唤了贴身宫女入内,将一封亲笔书信交给她,道:“找人把信送去苏府。” “是。” 不出两日,纯贵妃之父苏召南上了一道请安折子,大意是贵妃生母思女心切,盼于宫中一聚。 皇帝念在她们母女的舐犊之情,即时就下了批复:准奏! 论起纯贵妃的出身,其实并不高,她的父亲不过是在汉军旗里任了一个闲差,凭着其女从潜邸格格到宫中贵妃,他才破例抬了旗,赐姓苏佳氏。 苏佳氏一族,皆是沾了纯贵妃的光。 近几年,苏佳氏亲族与朝中官员多有联姻,无非都是看在纯贵妃在圣上跟前说得上话,纷纷巴结讨好。。 此次,纯贵妃的生母章佳氏应召,更是一刻不曾耽搁,清晨就穿戴得体,乘了马车从神武门入宫,在延晖阁里恭迎纯贵妃的仪驾。 ------------ 第55章 来走后门的 纯贵妃命红莲守在延晖阁外,只身一人进去了。 自从入宫后,她只见过母亲一回,那还是她乾隆八年,她生六阿哥永瑢的时候,这一晃又是七年了。那时,她还只是纯妃,不似如今这般风光无限。 阁内的章佳氏见纯贵妃驾临,忙屈身下跪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纯贵妃搀扶她起身,道:“母亲快起,这儿也没外人,无需多礼。” 说罢,她扶章佳氏落座,瞧了眼一旁站着的清秀女子,问道:“这是……漪欢?” 那少女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剔透的脸颊好似能掐出水来,到底是年轻的姑娘,真真是那含苞待放的模样。 “漪欢见过贵妃娘娘。” 纯贵妃朝她们笑了笑,道:“还记得那时我在潜邸,舅母将你抱来给我瞧了瞧,不过刚出生几个月,模样都未长开呢。这时间可过得真快,漪欢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章佳氏慰然笑道:“是啊,漪欢的名字还是贵妃娘娘您取的,清水漪澜,一世欢好。” 纯贵妃又细细打量她,眉宇间似乎跟自己有些相似,便觉得亲近许多,道:“漪欢是在籍的秀女,明年也该入宫选秀了,这样标致的模样,定会艳压群芳的。” 漪欢听闻夸赞,羞涩地低了低头。 章佳氏点头低声道:“咱们都是靠着贵妃娘娘您才有的今天,漪欢若能顺利入宫,与娘娘您今后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纯贵妃道:“母亲与我想到了一处。眼下离选秀不过两个月了,母亲跟舅母说一声,留她在咱们府里住下。明儿个我会派教习嬷嬷过去,宫廷礼仪,皇帝喜好,都细细教她。这样好的容貌,可不能白白辜负了不是。” 章佳氏乐道:“正是这个理儿。”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因探亲的时间有限,只能匆匆见上一面,纯贵妃就吩咐红莲送章佳氏她们出宫去了。 延晖阁离神武门最近,穿过一条长巷即可。 巧的是,今日映芸四处晃荡,正与她们几人碰上了。 红莲福身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章佳氏和漪欢照样画虎地行了礼。 映芸瞧了瞧她们,道:“你们不是宫里的人?” 红莲回道:“禀皇后娘娘,皇上恩准贵妃娘娘今日在延晖阁会亲。” 映芸瞅了眼漪欢,感叹道:“皇上对贵妃还真是贴心呢!” 红莲又福了福身,道:“娘娘若没别的吩咐,奴才还要送贵妃家眷出宫,可不敢耽搁了时辰。” “走吧!”映芸给她们让了个道儿,目送她们出了神武门。 阿奈见映芸出神,以为她也思亲了,便道:“娘娘若是想家人了,也可让皇上请福晋入宫……” “不用了。”映芸连忙打断她,万一乌拉那拉氏的母亲入宫,发现她原来是个冒牌货,那可怎么收场呢。 阿奈疑惑道:“那娘娘您这是在想什么呢?” 映芸道:“我在想,纯贵妃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想见家人了?还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进来呢?” “娘娘的意思是……”。 映芸笑道:“马上要选秀了,她们该不会是来走后门的吧?” ------------ 第56章 今晚宜斋戒 乾隆十五年的除夕,照例在乾清宫摆了宴席,后宫嫔妃悉数到场。映芸自然是陪皇帝坐在丹陛一侧,其余一宫主位能争得一张席面,而后的贵人、常在、答应等等,只能远远地坐了圆桌,连模样都瞧不清楚。 映芸百无聊赖地坐着,暗自数着人头,除了贵妃、妃、嫔,咱们的乾隆皇帝到底还有多少女人? 这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大概有近二十个小主。 皇帝睨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看什么呢?” 映芸笑道:“看皇上后宫人数之庞大!” 皇帝冷声哼了哼,端起茶碗喝了两口。 映芸促狭地笑了笑,朝皇帝小声问道:“皇上,臣妾有一个疑问,这么多人,皇上您都睡过了吗?” “噗——”皇帝没忍住,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洒得桌上皆是。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态,引得一双双美目纷纷投来。 映芸赶紧替他擦了擦衣裳,笑道:“皇上别激动,臣妾不过随便问问,您不想回答就当臣妾没问过。” 皇帝挡去了她乱摸的手,瞪了她一眼。 映芸偶尔调皮一下,逗逗他,看他生气又隐忍不发的模样,真是有趣极了。 不过,未免他报复,她还是适可而止的。 映芸端正地坐好,乖乖地欣赏歌舞,不再惹他不豫了。 稍时,歌舞停歇,李玉宣旨:兹仰承皇太后慈谕,晋颖贵人为颖嫔,陆常在为庆嫔,林常在为贵人,钦此。 晋封嫔妃也是惯例,大多于除夕或中秋两节颁布谕旨,半年后行册封礼。 因嫔位之中,只有婉嫔、怡嫔二人,如今又新晋二人,倒也是四角齐全了。 三人依次出列,叩谢隆恩,各自脸上皆是欢喜的。 今夜,最为郁闷的当属鄂常在和柏常在,她二人入宫已久,按理也该晋一晋位份的,但谁让她们得罪了皇后娘娘。当时太后找映芸商量时,映芸大笔一挥,就将她二人的名字抹去了。 皇帝对此,也并无异议,可见,她二人再想出人头地,也是难上加难了。 宫宴毕,夜已然深沉。 皇帝吃了酒,脚步略显轻浮,李玉小心地扶着他,问:“皇上,您去哪儿歇息?” 嫔妃们一个个翘首以盼,眼巴巴地看着他。 皇帝想也没想,道:“去翊坤宫。” 李玉正要传驾,映芸却抢先一步拦下,笑道:“皇上,今晚恐怕不行……” 皇帝沉下脸色,道:“你又怎么了?” 映芸道:“臣妾看了黄历,今晚戌时至明日卯时宜斋戒,可得数万功德。所以,臣妾答应了老佛爷去佛堂守岁。” 她老早打听清楚了,一般除夕之夜,帝后要共处一室,享夫妻之乐。所以,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招,可以冠冕堂皇地拒绝他侍寝的要求。 “斋戒?”皇帝存了个疑心,道:“皇后这般虔诚,那朕陪皇后一起去。”。 “啊?不……不用了……吧……”没等映芸把话说完,她就被皇帝拉走了。 ------------ 第57章 但凭皇后做主 斋戒不过是一个幌子,映芸原打算走一个过场,然后回翊坤宫睡觉。可谁料到皇帝也跟着来了,只能在佛堂里整整跪了一宿,两条腿都快残废了。 正月过后,选秀的日子就定在了二月初二,于延晖阁内遴选这一届的秀女。 因为孝贤皇后薨逝守丧,取消了乾隆十三年的那一次选秀,所以此次选秀已然时隔了六年。 清朝规定,凡满、蒙、汉八旗适龄女子,未经选秀,不得随意婚配。所以,今年的秀女年龄参差不齐,年长者已十八岁,年幼者不过十三四岁。 一大早,映芸亲往养心殿恭迎皇帝,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便调侃道:“今儿可是皇上您的好日子,难怪皇上您满面春光,等会儿选了中意的姑娘,咱后宫又该热闹了。” 皇帝冷嗤一声,道:“你又有什么话要讽刺朕,挖苦朕,直说就是。” 映芸讪笑道:“没有,没有,臣妾哪里敢呢。臣妾只是羡慕皇上,今儿过后,又能洞房花烛夜,天天当新郎官。” 皇帝睇了她一眼,往炕上一坐,道:“朕在皇后眼里,就是这种思秦慕楚,贪恋美色的无道昏君?” 映芸不言语,不过那鄙视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是谁是啊? 皇帝无奈轻叹,道:“朕不去了,朕若去了,皇后指不定还有什么话等着编排朕呢。” “皇上不去了?”映芸惊愕地看着他,道:“那谁去选秀女啊?” 皇帝指着她,道:“你替朕去。” “我?”映芸为难地笑了笑,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皇上您就不怕,臣妾给您挑个钟无艳回来?” 皇帝随意地看起了奏折,道:“但凭皇后喜好做主,朕无异议。” 嘿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映芸面上仍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道:“那好吧。” 由皇后选秀,倒是有先例的。雍正爷在世时,醉心朝政,就曾将选秀之事交由皇后处理。 出了养心殿,映芸就吩咐阿奈道:“你去一趟内务府,将此次秀女的名籍整理一份出来,但凡跟宫中嫔妃有亲属关系的,统统剔除。” “娘娘您这是……”阿奈不解地问。 映芸道:“为了这次选秀,后宫里不少人动了一番心思,想靠裙带关系走后门。要是让这些人入宫了,那后宫指不定被搅得乌烟瘴气。所以,既然要选,当然要选咱们自己看着顺眼的,不是吗?” 阿奈恍然道:“奴才懂了。” 阿奈的办事效率快,在映芸赶到延晖阁时,她要的名单已然交到了手里。 本次选秀适龄者五千余人,初选时将那些体貌不佳者剔除,能入延晖阁的不到千人。映芸听着内务府的太监报名籍,然后十人一排,如走马观花一批一批地看过去。 “满洲镶黄旗钮祜禄琼英,年十四……” “满洲正白旗瓜尔佳兰馨,年十五……” “满洲正蓝旗章佳漪欢,年十六……” …… 映芸听到章佳漪欢的名字时,抬眼看了看她,正是那日她于神武门附近遇见的少女。模样生得极好,可惜是纯贵妃那头的。。 映芸道:“这一组,撂牌子,赐花。” ------------ 第58章 憋了一口气 过了晌午,选秀才告一段落,映芸看了一上午流水般的秀女,早已审美疲劳了。现在在她眼里,感觉女子都长得差不多。 映芸吩咐五顺将选出的秀女名单交给皇帝,自个儿回翊坤宫去了。 按例,皇帝会给秀女们定下品阶,呈给太后过目,再由皇后酌情分配宫殿居所。 因此,秀女们会在三日后,第一次前往翊坤宫给皇后娘娘行见面大礼。 这日清晨,阿奈早早地替映芸穿戴妥帖,因有秀女们要拜见,特意穿上了石青色双凤戏珠朝袍,戴上了东珠朝冠,看着十分庄严。 贵妃等人已在翊坤宫正殿等候,阿奈扶着映芸步入殿内,众人纷纷迎着凤驾落座。 映芸笑道:“今天是新人正式入宫的日子,诸位妹妹都熟络熟络,往后各自串门说话,可热闹许多了。” 纯贵妃傲然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也是这般想的,人多些总热闹。宫里已经五六年没进新人了,听说此次选秀,皇上全权交由皇后娘娘您做主,臣妾们倒也急着想瞧一瞧娘娘您替皇上选的秀女了。” 映芸瞅着她的神情,总觉得她笑里藏刀似的。 “阿奈,唤她们进来吧。”映芸吩咐道。 “是。” 新晋的秀女,定下位份后,则交由敬事房总管太监去制作属于她们的绿头牌,所以,首次觐见皇后,亦是由总管太监赵之高领进了殿。 赵之高站在殿门外,喊道:“索绰罗宁萍,宁常在,拜见皇后娘娘!” “卢蕊初,卢常在,拜见皇后娘娘!” “……” 映芸听他喊着名籍和位份,本是随意听着,不过都是些常在、答应的位份。 忽而,她又听赵之高扬了扬嗓子,压轴的来了:“章佳漪欢,俪贵人,拜见皇后娘娘。” 章佳漪欢?! 映芸眉峰不由一蹙,选秀时,她分明已经将章佳漪欢的名字剔除了,为何她今日还会出现在这里? 映芸瞟了眼神态得意的纯贵妃,双眸一如既往的高傲,这是故意挑衅啊! 难道是纯贵妃做的手脚? 但事到如今,映芸也不能当场发作,只好看着五位新人依次入殿,齐齐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嫔妾们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皮笑肉不笑地说:“免礼,平身吧。” 章佳漪欢站在C位,又是五人中位份最高的,旁人自然要高看她一眼。 映芸扯笑道:“章佳漪欢,你真是给本宫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纯贵妃提醒道:“皇后娘娘,她现在是皇上亲封的俪贵人。” “俪贵人?”映芸目光瞟向了纯贵妃。 纯贵妃淡笑道:“伉俪情深的俪,皇上亲自拟的封号。” 映芸一口气憋在心里,隐忍不发,想着你们真是好手段,不仅人进了宫,还得了这样好的封号,不简单呐! 她们姐妹今后必定蛇鼠一窝,不如趁现在将她们分隔在东西两面。 想着,映芸道:“俪贵人,赐住钟粹宫配殿。”。 “皇后娘娘,”纯贵妃慢悠悠地开口说:“娘娘您有所不知,皇上已经允了俪贵人居臣妾的咸福宫。” ------------ 第59章 会不会打起来 映芸气得差点掀桌子,敢情她们什么都搞定了,今日不过是来走一个过场?她们当她这个皇后是吃素的吗? 在场的嫔妃们早已闻到浓浓的火药味儿,她们起初还以为皇后娘娘去了一趟行宫,将圣心尽数笼络了。可现下瞧着,后宫的风头似乎还在咸福宫纯贵妃那儿,还是莫要趟这个浑水了。 令妃打着圆场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独居延禧宫,实在憋闷极了,难得今年有新人进来,娘娘是否可安排她们来延禧宫?” 映芸没心思顾着其他的人,随意地说道:“本宫看着卢常在性子沉稳,就随你去住延禧宫吧。” “谢娘娘!”令妃起身福礼。 剩下的人,映芸随便指了宫殿给她们居住,然后就下了逐客令。 众人不敢叨扰,各自回宫去了。 阿奈见映芸气呼呼地坐着,特意奉上了茉莉花茶,道:“娘娘,您别跟纯贵妃娘娘置气了,不过是得了一个贵人的位份,还能翻天了不成。” 映芸重重地搁置了茶碗,晃荡出的茶水溅在案几上。 “我不是气纯贵妃,纯贵妃这么嚣张,背后肯定是皇上在替她撑腰!”映芸思前想后,唤了五顺到跟前,问道:“那日,秀女的名单你可是亲手交给皇上的?” 五顺肯定地说:“奴才直接交给了皇上过目,皇上阅后放在了御案上。” 换言之,纯贵妃的后门早就通天了,皇帝暗戳戳地选好了人,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但凭皇后做主’,他是故意戏耍她的! 难怪他那么痛快地将选秀大权给了她,映芸想起自己无数次被皇帝戏于手掌间,这口怨气实在难消。 皇帝,太可恶了! 叔可忍,婶也不能忍! 映芸拍案而起,道:“五顺,随我去养心殿。” 阿奈暗暗扶额,皇后娘娘受了这般窝囊气,眼下直奔养心殿,必定要出事了!可她家娘娘的性子,现在是任谁都拦不住了吧。 等映芸赶到养心殿时,满脸的肃杀之气,令李玉都望而生畏。 “娘娘,待奴才……奴才去通报……”李玉试图挡在映芸跟前。 映芸却顾自往里走,道:“通报个鬼啊,让开。” 李玉伴驾多年,头一回见有人来向皇帝兴师问罪的,他跌跌撞撞地想跟进殿去,可前脚还没迈进去,就被映芸给推了出来。 ‘嘭!’映芸索性将殿门关上。 李玉稀里糊涂地被挡在门外,瞅了眼同样焦头烂额的阿奈,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不会打起来吧?” 阿奈摇头叹气,道:“李公公,你不是说打是亲吗?”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李玉急得打转,道:“这次能跟上次一样吗?这是在宫里,多少双眼睛瞧着,要真打起来,你我可都要掉脑袋了。” 身为奴才,拦也拦不住,只能自求多福了。。 李玉将养心殿随侍的太监统统打发下去,这才与阿奈两人趴在门框上,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万一真出什么事儿,他们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进去劝架。 ------------ 第60章 撩妹技术太高 映芸直奔东暖阁,推门而入,只见皇帝悠哉悠哉地坐在暖炕上。 皇帝满眼笑意地看着她,道:“皇后来得还挺快的。” 映芸盯着他,问:“皇上知道臣妾为何而来?” 皇帝云淡风轻地说:“知道,不过是为了朕册封了一个俪贵人,惹怒了皇后。” 果然,这一切他都是知晓的。 皇帝慢慢地起来,走至她身旁,道:“大半年来,皇后虽然转了性子,但仍旧对朕退避三舍。朕就是想试一试看,朕在皇后心里,究竟占了几分地位?所以,纯贵妃来求朕要一个贵人的名分,朕就顺水推舟给她了。” 映芸不屑地笑了笑,说:“皇上的意思是,臣妾为了俪贵人,在吃醋?” 皇帝坦然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映芸坚决否定,道:“哪怕皇上封十个百个俪贵人,臣妾也只会恭喜皇上。臣妾是气皇上明着将选秀大权交由臣妾,暗地里却后门敞开。那臣妾辛苦地替皇上看了大半天的秀女,敢情是自个儿耍自个儿玩呢?” 皇帝看着她,道:“如果皇后对朕无意,那为何要纠结于一个俪贵人?” “我……” 映芸进门之前还气势足足的,可被他这么一说,她好像真的要冷静思考一下了。 为何自己会生这么大气? 难道说,她潜意识里,真的是因为在意皇帝? 不对,肯定是哪里不对了,她怎么可能喜欢皇帝,一定是自己搞错了! 思忖间,皇帝与她对面而站,道:“皇后若真不喜欢俪贵人,只要你一句话,朕可以立刻让她遣返出宫去。” “呃……” 这话怎么越说越跑偏了呢? 皇帝趁机向她逼进了一步,映芸本能地后退一步,直到她背靠上了墙面,才退无可退。 她分明是来质问皇帝的,怎么还带反转的呢? 皇帝将她圈在面前,垂目望着她,道:“怎么?皇后可想清楚了?是要俪贵人留下,还是你自己留下?” 他的脸近在咫尺,说话的气息萦绕在彼此之间,此刻,两人的姿势暧昧极了,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映芸的心好似漏跳了一拍,之后的心跳都变得杂乱无章了。 皇帝见她怔怔的模样,想着她刚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竟生出一丝怜惜,是不是对她捉弄过头了? 不知为何,最近这段时间,他脑海里总会不经意地浮现出皇后的容貌,但当她切切实实站在他面前时,他却又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皇帝缓缓凑近她,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然而,就在他即将亲上她的刹那,他的皇后竟将他生生推开了。 映芸回了口气,短路的脑子清明了些,才道:“险些被皇上诓了去,皇上爱封谁封谁,臣妾没意见。臣妾想明白了,一个俪贵人而已,皇上请便。” 说罢,她再一次落荒而逃,心底感叹,他的撩妹技术实在是高,差点又将自己绕进去。。 皇帝哑然失笑地看着她远去,眉梢竟有一份落寞袭来。 ------------ 第61章 乾隆三大爱好 那天映芸出了养心殿后,就刻意回避了皇帝,整日待在翊坤宫里自娱自乐。嫔妃们照旧每天过来请安,从她们的言语里,映芸得知一些皇帝的动向。 诸多新人里,俪贵人颇为得宠,总能听见昨儿个皇帝赏赐了什么,今儿个又赏赐了什么,众人都说,咸福宫真是福气满满的宝地啊。 相比之下,翊坤宫显得落寞许多。 映芸面上虽然波澜不兴,但心底多少有些气闷。 除了翊坤宫,映芸几乎每天报到的地方就是慈宁宫了。后宫里,也只剩下慈宁宫可以敞开心扉说话了。 这日,映芸刚入慈宁宫,却见李玉站在寝殿外,跟祥芝嬷嬷笑着闲聊。看样子,皇帝应该在寝殿里面了。 未避免见到皇帝尴尬,映芸正准备转身就走。 李玉眼尖,远远地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只好走过去,问了一句:“皇上在呢?” 李玉道:“皇上正陪老佛爷说话,娘娘请。” 映芸还想推脱一下,帘子却从里头被挑起了,皇帝信步出来,与映芸正面相迎。 皇帝略驻足一会儿,吩咐李玉摆驾,与她擦身而过了。 映芸暗暗松了一口气,祥芝嬷嬷笑着迎她进去。 太后闲适地喝着茶,见映芸耷拉着脑袋进来,便道:“怎么?这些天了,还跟皇帝闹别扭呢?” 映芸懒散地坐上暖炕,趴在案几上,指尖敲打着茶碗,道:“唉,这宫里待着,实在憋屈极了。” 太后笑道:“别说你憋屈,我待着都烦闷。不过,皇帝刚才过来,提起下个月南巡之事……” 映芸瞬间两眼放光,道:“南巡?那不是要去很多天?” “总要个把月,”太后点头道:“因是首次南巡,准备事宜从去年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了,至于具体成行日子,还要等皇帝最后定下来。” 乾隆一生六次下江南,第一次就是乾隆十六年春。除了南巡,还有四次东巡,六次西巡,加上时不时去行宫转一转,他真正待在皇宫的日子其实并不多。 因此,史学家总结了乾隆的三大爱好:旅游、作诗、敲印章。 “皇上孝顺,游山玩水的事情,肯定会带上您的吧。”映芸谄媚地朝她笑了笑,道:“老佛爷,您顺道把我也带上吧。您看,咱回到了清朝,若不出去游历一番,岂不愧对于这次时空旅行了?” 太后叹气道:“唉,你恐怕是不能去。我刚才跟皇帝提了你一句,他明确回绝了。这事儿,最后还是要皇帝拿主意的。” 映芸疑道:“他为什么不让我去?” 太后揣测道:“我听说这次弘昼也跟去,或许是怕你们旧情复燃?” “旧什么情?”映芸真是无从解释了,道:“冤枉啊!我哪里记得跟弘昼有什么情?我到了宫里后,也不过是跟他见过一面,那还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太后无奈地说:“这话你跟皇帝去说,总之,我这条路你是行不通了,你还是去皇帝身上动动脑筋吧。顺便说一句,你跟皇帝早日和解算了,我看着你俩互不理睬的样子,还真是别扭。” ------------ 第62章 给他吃摊贩小食 映芸犹如泄气的皮球,她正跟皇帝较劲儿,互不理睬已经十余日了。 为了南巡之事,难不成要她低声下气去求皇帝? 不成! 这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那天回到翊坤宫后,映芸终日愁眉苦脸,阿奈都不忍心看下去了,让五顺悄悄去打听南巡随驾的名单。 五顺去养心殿附近逛了个来回,垂头丧气地回了翊坤宫,朝阿奈摇摇头,低声说道:“御前的人口风紧,半点风声也探不到,不过……” 阿奈见他欲言又止,忙将他拉到一旁角落,小声问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五顺凑在她耳边,道:“路过咸福宫的时候,听两个小宫女正在谈论南巡的事儿,说要陪小主远行。你想想看,她们说的小主会是谁?” 阿奈双目一瞠,道:“俪贵人?!” 五顺点了点头。 阿奈瞧了眼坐在炕上出神的映芸,嘱咐五顺道:“莫让娘娘知道了。” 五顺闭紧了嘴巴,彼此都不敢多言。 “阿奈!”映芸忽然叫唤了一声。 阿奈连忙过去,道:“奴才在。” 映芸往书桌走去,道:“帮我研磨。” “是。”阿奈依言,乖顺地站在一旁,细细研磨。 映芸想了几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不就是做小伏低么,她苏映芸能屈能伸,才不似他这般小气呢! 映芸提笔写了一张请柬,宴请皇帝来翊坤宫用膳,算是示好了。 她将请柬交给五顺,命他送去养心殿给皇帝,而后便在翊坤宫静候消息。 五顺脚步快,不稍一会儿,他便回复说:“禀娘娘,皇上看过娘娘的信笺,允了今日翊坤宫用午膳。” 映芸脸上笑了笑,朝阿奈说道:“走,随我去库房挑挑食材,款待皇上。” 难得见映芸有了笑容,阿奈也欢快地陪她去了库房。 翊坤宫的库房不大,也就三间阔面庑房,里头分门别类放置着食品、日用品及摆设赏赐。 看管库房的小太监叫钱兴,开了库门,迎着映芸去挑选食材。 映芸转了一圈,鹿茸、人参等等还是怡嫔那时候讨好她送来的,还有一些燕窝、海参等是慈宁宫里顺来的。 这些都是好东西,映芸平时都舍不得吃,现在却要拿出来款待皇帝,哎,忽然有些不舍的感觉。 阿奈端了一盒血燕,道:“娘娘,您看这个可好?” 映芸有些心疼,道:“好,顶好的东西……” 阿奈笑嘻嘻地说:“皇上能来用膳,咱们定要选最好的呢。” “皇上吃惯了山珍海味,咱们这些说不定还不入他眼呢,”映芸忽而朝钱兴说道:“这些东西统统收好了。” 阿奈疑道:“娘娘您不用这些吗?” 映芸扯了阿奈往外走,笑道:“不用了,皇上的御膳房什么没有,咱们给皇上来点新鲜的,做点摊贩小食,如何?。” “啊?请皇上吃小食?”阿奈愣住了,道:“这能行吗?”。 映芸拉她往小厨房去,笑道:“行,肯定行。” ------------ 第63章 臣妾做好攻略了 映芸拉着阿奈在小厨房忙活了一上午,才整了四五碟小菜。阿奈暗自感叹,皇后娘娘也太小气了,藏着珍馐美食不肯拿出来,就跟皇上吃这些素食?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映芸便去寝殿等候圣驾了。 午时三刻,皇帝如约而至,大步流星地进了寝殿,似熟门熟路地落了座。 映芸将房中众人都打发下去,逢迎道:“皇上能应邀前来,臣妾是受宠若惊呢。” 皇帝哼笑道:“皇后不是还在生朕的气吗?怎今日邀朕共膳了?” “臣妾之前小家子气,皇上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臣妾计较的吧?”映芸一边说着,一边朝阿奈说道:“快,上菜了!” “是。” 小菜都是现成的,阿奈嘱咐宫女们端了上来,逐一摆在了皇帝跟前,随后都退了出去。 皇帝扫了眼桌上零星几盘膳食,苦笑道:“皇后就请朕吃这些?” 映芸郑重地点头,道:“是啊,皇上您别看这些吃食不起眼,实则有一番讲究呢!” 皇帝有了些许兴趣,问道:“皇后且说说看,这都是些什么?” 映芸指了指他面前的一盘馒头,道:“这是地道的山东戗面馒头,配上臣妾亲手切的什锦小菜,唔,那滋味……皇上您试试?” “山东戗面馒头?”皇帝失笑地看了看她,并未动筷,又瞅着另一盘菜,道:“这又是什么?” 映芸讪讪笑道:“杭州葱包烩,特色小吃,香脆可口,特别是里头甜面酱……” “又是皇后亲手制成的?”皇帝打断了她。 映芸陪笑道:“那倒不是,是臣妾小膳房里备着的,不过臣妾尝过了,味道极品呐!” “山东?杭州?”皇帝已然知晓她的意思,指着汤羹说道:“朕猜,这应该是江宁鸭血粉丝汤了。” 映芸夸赞道:“皇上您真是慧眼,见多识广啊。” 皇帝瞧她献媚讨好的样子,道:“皇后是将京杭大运河沿途的美食都摆到了朕的面前,皇后想说什么,直说吧。” “皇上痛快,那臣妾也就不绕弯子了,”映芸嘿嘿一笑,巴巴地看着他,道:“臣妾听说皇上下个月要南巡,能否带上臣妾啊?” 皇帝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映芸继续游说道:“皇上您想啊,您大老远出宫玩一趟,肯定要玩得尽兴。臣妾不才,不过也替皇上做好了出巡攻略,江宁秦淮河、扬州瘦西湖,臣妾都可为皇上向导。” 皇帝疑心地看她,道:“皇后未出过京城,但对地方特色倒是熟悉得很?” “呃……” 映芸忘记了古代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她这般如数家珍确实引人怀疑。 她想了想,才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臣妾都是书上看来的,实乃纸上谈兵,所以,皇上您就带臣妾去开开眼嘛。” 皇帝嘴角轻轻上扬,映芸以为他该松口了,满心欢喜地等待他的答复。。 谁知,皇帝戏谑地说道:“不行,皇后还是待在宫里吧。” ------------ 第64章 听说你有私生女 映芸说了一车子的话,口都说干了,他却丝毫不肯松口,没办法,她只能出绝招了。 皇帝一脸轻松地品尝着面前的鸭血粉丝汤,味道还算纯正,只是在皇宫里吃民间小食,总没有那种喧嚣繁华的市井感觉。 映芸坐在他身旁,手拖着下巴望着他,道:“臣妾知道皇上为什么不许臣妾随驾了?” 皇帝斜睨了她一眼,道:“哦?皇后以为是何故?” 映芸眉眼闪过一丝狡黠,道:“听说皇上在民间有一个私生女,定是怕被臣妾知晓了,找皇上麻烦吧!” 皇帝一口鸭血差点卡在喉咙里,轻咳了咳,顺了气,才道:“听说?你听谁说的?朕几时有……有私生女了?” 嘿嘿,当然是听琼瑶阿姨说的了,还有各种小说野史,她可以绘声绘色地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映芸道:“皇上不让臣妾随行,不就证实了传闻?或许,皇上前脚刚离开紫禁城,那说书摊子上的话本就开讲了,例如《乾隆秘事二三件》、《民间格格寻亲记》……” 皇帝脸色一阵发青,道:“皇后此次是势在必行了?” 映芸一脸无辜地说道:“没有,没有,皇上若执意不愿臣妾跟随,臣妾定当为皇上守好紫禁城,只是那些话本子……臣妾就无能无力了。” 皇帝端看着她,能这样威胁他的,普天之下,唯有皇后一人了。 映芸仍煽风点火地说道:“不过皇上不必介意那些传闻,清者自清,您的光辉形象一定会名垂青史的。” 皇帝苦涩地笑了笑,到底是栽在他的皇后手上了。 “罢罢罢,此次南巡,你也跟着吧。”皇帝最终还是妥协了。 映芸瞬间眉开眼笑,不停地给他夹菜,道:“臣妾谢皇上,皇上您多吃点,这个好吃……还有那个,您尝尝。” 皇帝哪里还有食欲,连连拒绝道:“谢皇后好意了,朕饱了。” 皇帝实在不习惯映芸刻意地献殷勤,逃一般地唤了李玉道:“摆驾,朕要回养心殿。” 映芸笑着一直送他到了宫门口,见他御驾急匆匆地远去,心中的郁结顿时消散了。 哈哈,爱新觉罗弘历,你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啊! 两日后,南巡的随驾名单正式晓谕六宫。除了太后、皇后,随驾嫔妃还有令妃、庆嫔、颖嫔,这三人都是沉稳妥帖的性子,服侍太后更是尽心。 嫔位里,唯独婉嫔和怡嫔被留在了宫里,婉嫔倒是与世无争,那怡嫔却在永和宫里闹了好几天别扭。 至于小主里,唯有俪贵人一人伴驾,这份殊荣,可是让其他人羡慕了许久。 御驾离京后,宫中事务尽数交由纯贵妃打理。纯贵妃虽不能伴驾,但俪贵人此次也算给她撑足了面子,只希望俪贵人能替她固宠,往后的日子必不会差。。 消息传至翊坤宫时,阿奈起初还担心映芸会介意俪贵人,但见映芸毫无反应,一切如常,倒也安了心,忙着准备南巡的物品。 ------------ 第65章 入住安澜行宫 南巡启程之日,御驾浩浩荡荡数千人,队伍从紫禁城逶迤而出,绵延不绝。 此次南巡者众,除了皇帝家眷,还包括随行大臣三十二人,侍卫章京六百一十一人,官兵两千五百五十九名。 御驾乘马车经过直隶入山东,再乘船由京杭大运河南下,经山东、江苏、浙江三省,最终目的地是杭州。 途径之地,道路一律以黄土铺垫,清水净道,御道更是按帮宽三尺,中心正路一丈六尺的标准,均要求坚实平整。 四省共建行宫二十余座,以供帝后等人休憩,每一处皆是曲径通幽,赏景的绝佳之地。 映芸每到一处,都要感叹一句,真是奢侈! 不过,这也让她见识到了真正的康乾盛世,物阜民丰,世界翘楚,果真名不虚传。 行了约莫十余日,圣驾驻跸安澜龙王庙行宫。众嫔妃连着赶路,又是旱路,又是水路,早已疲惫不堪,见到这么一座堪比紫禁城的行宫,莫不欢喜坏了,只待分了宫室,好好歇一歇脚。 行宫建在大运河畔,北临骆马湖,南接黄河,东连马陵山,乃一处风水极好的福泽胜地。 映芸携着太后从一侧“河清”牌楼门进去,过御碑亭,两侧建有钟楼和鼓楼,清风拂过,檐角挂着风铃铛铛作响,甚是悦耳。 过了钟鼓楼,二进院落为绿瓦殿,殿前以白石为月台,以玉石为栏杆,大殿额枋高悬“福佑荣河”镏金匾一块。此处是皇帝临时处理朝政之地。 后妃们绕过此地,便到了她们下榻的寝宫。正中为皇帝寝殿禹王殿,两侧仿东西六宫而建,院落内植有柏、柿、桐、椿、槐、杨六树,取意“百市同春”、“百世怀杨”。 映芸一到寝殿就往床上躺,叹道:“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阿奈,这一路晃荡的,我现在都觉得房子在摇啊摇的。” 阿奈笑道:“奴才替娘娘您打水梳洗,歇一晚上,明儿就不晕了。” “好!”映芸心情舒畅,离开了牢笼般的紫禁城,这里四处都是自由的气息,连空气里都透着甜丝丝的味道。 待用了晚膳,映芸体恤众人都累了一路,便让他们全都歇息去了。 阿奈本想服侍映芸就寝,但也被她拒绝了,只好听话地去一侧庑房休息。 映芸静下来躺在床上,或许是太过兴奋了,辗转反侧都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起来,沿着宫殿一侧的小路独自走了走。 东西廊院向南延伸,建有亭、台、楼、榭,亦有小桥流水,所经之处,又栽有牡丹、芍药、梅花、兰花等等奇花异葩。因天色已黑,这些花卉被黑暗笼罩着,只闻一阵阵幽香浮动。 映芸并没有提灯,不过随意走动,漫无目的。周遭安静极了,偶尔听闻侍卫铮铮的脚步声,却也是遥远不清的。 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映芸这个路痴三拐两绕的就失去了方向,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直到远远瞧见有一盏微弱的宫灯,她才大步走去,或许可以借人问个路。 ------------ 第66章 偶遇弘昼 手提宫灯之人,于夜幕中如同一星辰,替人引着方向。 待映芸走近了,才认出了迎面而来的正是此次负责御驾安全的和亲王弘昼。 弘昼见到映芸,显然吃了一惊,提灯往她脸上照过,才恍然行礼:“皇后娘娘!” 映芸发觉是他,亦觉得唐突,生涩一笑,道:“王爷真巧啊,我只是随意逛逛,竟与王爷不期而遇。” 弘昼淡笑不语。 未免被人瞧见,平添事端,映芸只想问了路,赶紧分道扬镳才好。 思忖着,映芸忙问道:“行宫太大,我不记得回去的路,王爷可否指引一二?” 弘昼望了眼茫茫夜色下的行宫,道:“娘娘怎一人出来游逛?天儿太暗,臣送娘娘回去吧。” 映芸本想着拒绝的,但弘昼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提着宫灯为她照亮脚下的路,她也不好意思以小人之心去揣度,只得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弘昼静静地走着,映芸就静静地跟着,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但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从一处殿檐下拐过,因着天黑,映芸又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一不小心踩在了边沿上,险些掉了下去。 弘昼回过头来,看了眼略有惊慌的映芸,笑道:“还记得那夜,我送你回府,分明道路很宽敞,你却还是踩进了泥坑里。二十年过去了,你怎还没有长进,如此不当心?” 映芸哪里记得什么从前的事情,他只顾自己回忆过去,殊不知这回忆对映芸来说,不过是一片空白。 以前听太后说起过两人的过往,言语里满是遗憾,如若当初不是太后一念之意,硬是将两人拆散了,或许,时至今日,他们也是一对佳偶天成。 那样的话,乌拉那拉氏或许就不会晚景凄凉了! 但这些只能是如果,历史终究无法改变,结局总是注定的,只是过程的解释可以有无数种的可能。 映芸不知该怎么搭话,只能缄默不语,两人继续一前一后走着,弘昼继续说着属于他自己的回忆。 夜色,如一块庞大的黑幕,将世间的万物尽数隐藏起来。 皇帝漏夜从绿瓦殿出来,只让李玉一人替他掌灯,主仆二人穿过廊庑,正准备回寝殿就寝。 刚至寝殿门口,皇帝忽然改了主意,朝李玉说道:“随朕去看看皇后。” 李玉疑了疑,道:“这个时辰,皇后娘娘怕是已经歇下了,皇上您看,要不要先去通传一声?” 毕竟,如果圣驾到了皇后寝殿,那里却是一片乌漆麻黑,总是对皇帝的不敬。 皇帝却道:“不必了。” “嗻。” 既然皇帝这么说,李玉也就恭敬地随行,不再多言了。 两人刚要到皇后寝殿,李玉眼尖,远远地瞧见有人迎面走来,身形瞧着又是这般熟悉,心头不由一惊,脚下停滞了。 皇帝亦发觉了不妥,黑夜里行走的,似乎是皇后,而另一个人呢?瞧着却像是弘昼!! 这二人深夜怎么凑在了一起,皇帝吩咐李玉将手中的灯笼灭了,随后隐在了一处廊柱旁。 ------------ 第67章 王爷您回去洗洗睡吧 这一路,映芸听了不少关于弘昼和乌拉那拉氏的往事,这些原该本尘封的记忆,却从弘昼口中再一次被翻腾出来了。 到了寝殿门口,映芸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听弘昼说那些与她毫无干系的话了。 “谢王爷相送。”映芸朝他轻轻福礼,正欲回寝殿去。 “姝嫜!”身后的弘昼忽然叫了乌拉那拉氏的闺名。 这个名字,映芸是第二次听到,在后宫里,人人都恭敬地喊她一声‘皇后娘娘’,而皇帝每次见面,亦是唤她‘皇后’。 所以,当弘昼忽然叫出这个名字时,映芸又愣了愣,才缓缓地转过身去。 “王爷还有事?”映芸实在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纠缠。 毕竟一个皇帝已经让她应付得头痛了,若再加上一个自认为痴情的和亲王,天呐,映芸头皮开始一阵接一阵地发麻了。 弘昼道:“有些话,藏在我心底二十年了,今晚,或许是上天眷顾,让我可以一吐为快。” 上天眷顾?映芸暗暗摇头,可对她来说,应该是上天惩罚吧,让她大晚上乱跑,还要听你说一通她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话。 映芸急着脱身,道:“王爷有话就快说吧。” 磨磨蹭蹭做什么,虽然这个时辰,大部分人都已经睡觉去,但难保不会有人碰巧经过,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弘昼却是慢悠悠地说道:“姝嫜,从前你我隔着宫墙,见一面犹如登天。此次你随驾出巡,我时常能见到你,才知你与皇兄过得并不如意。” 映芸嘴角僵硬地笑了笑,他这都看出来了啊,然后呢,他预备怎么办? 弘昼也像阿奈说过的一样不靠谱,竟直言道:“这次出来或许是我们的机会,姝嫜,二十年前我就对你说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舍弃亲王身份,随你去天涯海角……”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映芸一脸的黑线,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无稽的对话。 映芸叹了口气,道:“请问王爷,您的福晋还健在吗?” “嗯?”弘昼愣住了,不知她为何会提起不相干的人。 映芸直接了当地说:“您看,您的福晋还活着,那要怎么安排我呢?王爷觉得我该放弃正宫皇后的身份,然后去给您做妾吗?要真这么干了,那就是我脑子坏掉了!” 映芸见他傻愣着,哼哧一笑,道:“王爷您还是回去好好待您的福晋吧,莫要有旁的心思了!” 弘昼显然没回过神,眼前这个乌拉那拉姝嫜,怎让人觉得那么陌生了? 映芸才不管他了,打了个哈欠,道:“王爷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回去睡觉了!”说着,她转身离去,迈了两步,又回过头去,道:“王爷晚安,早些回去洗洗睡吧。” 直到映芸将寝殿的门合上,弘昼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站在廊柱后的皇帝,在听到映芸这番绝情绝义的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之前一直以为皇后对弘昼有私情,看来一切都是他自己多虑了,她还是更看重皇后的身份吧! ------------ 第68章 给皇上打地铺 映芸伸伸懒腰,正准备就寝,忽然听见殿门被人打开了,有一个黑影兜着月光进来了。 寝殿内,并没有燃灯,因此映芸瞧不真切,下意识地以为是弘昼跟了进来。 映芸趿了鞋子,一边走去,一边说道:“我不是跟你讲清楚了吗?你怎么还不明白?” “清楚什么?明白什么?” 那人刚开口,映芸就脑门一懵,怎么是皇帝的声音。 映芸不禁暗叹,今晚是什么好日子,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臣妾给皇上请安,”映芸表面工夫还是做足了,嬉笑道:“皇上,您大晚上不睡觉,到臣妾的寝殿来做什么呀?” 皇帝关上了寝殿的门,顾自往床边走去,道:“朕今晚睡皇后这里……” 啊? 映芸忙不迭地挡在他面前,道:“皇上不是有自己的寝殿吗?臣妾……臣妾的床小,皇上肯定睡不舒服……” 皇帝绕过了她,径自坐到床上,弯身脱了龙靴,淡然说道:“朕的寝殿闹耗子,等明儿让他们抓了耗子,朕再去睡。” “闹……耗子?”映芸苦笑,这个借口未免太牵强了吧,堂堂乾隆皇帝下榻的行宫,别说闹耗子,连只蟑螂都看不见。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她,道:“皇后不信?行宫久未住人,有蛇虫鼠蚁也实属正常,刚才朕还瞧见一只耗子从你寝殿的廊下经过,皇后可有看见了?” 他刚才就来了? 这么说来,他应该是看见弘昼送她回寝殿了?是不是还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映芸只得顺着他的话,尴尬笑道:“是……皇上说的是,行宫闹耗子。” 皇帝甚是满意地朝她笑了笑,两手一伸开,等着她服侍更衣。 映芸却道:“臣妾去叫李玉进来,既然皇上要征用臣妾的寝殿,那臣妾另寻一处去睡。” 皇帝语气平淡无奇地说道:“甭叫李玉了,朕让他下去了,皇后除了这里,恐怕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要不然,皇后去外头将就一宿?” 映芸失笑,他倒是好意思,霸占她的寝殿不说,然后让她露宿在外? 虽是初春的天气,但此地湿冷厉害,如若在外面将就一晚,怕是两腿明儿就走不了路了。 行宫不比皇宫,地方狭小,皇帝随行那么多人,早已将行宫上下塞得满满当当,还真没有能给她腾床的地方了。 皇帝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不怀好意地笑道:“朕不介意与皇后共寝。” 映芸朝他干涩地笑了笑,道:“臣妾介意!”说罢,她转身去柜子里寻了一套床褥,打了个地铺。 皇帝见她忙活着,自个儿安然地解了衣裳,道:“皇后何苦委屈自己睡地上呢?” “皇上误会了,地铺不是臣妾的,”映芸狡黠地笑道:“这是给皇上您的。” 皇帝愕然看着她,道:“你让朕打地铺?”。 映芸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皇上堂堂男子,难道要臣妾一介女流睡地上,这不有失您君子风范吗?” ------------ 第69章 两口子注意点 皇帝哑然失笑,她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做,居然能想到给他打地铺,这样的女子,他简直闻所未闻。 “皇后的激将法对朕无用,在皇后面前,朕无需当个君子。”皇帝理所当然地霸占着她的床。 映芸哪里肯把床让给他,两人你推我攘的,在床上扭扯起来。 寝殿内闹出不小的动静,隔壁庑房里的阿奈等人被惊醒了,以为是皇后娘娘梦魇了,披了件衣裳连忙赶过来瞧她。 “娘娘?!” 阿奈睡眼朦胧,殿内又是漆黑一团,只隐隐瞧见皇后与一男子扭打在一起。 嗬!这还了得,行宫内竟有人敢对皇后娘娘意图不轨? 阿奈随手拿起一个花瓶就冲了过去,喊道:“登徒子,快放开皇后娘娘!” 帝后二人皆是一惊,扭头看去,眼见着花瓶要砸到皇帝,映芸本能地拉了他一把,道:“皇上小心!” “皇……皇上?” 阿奈怎么也没料到会是皇帝,吓得呆愣在原地,半晌都回不了神。 圣驾来了,为何没有一点动静? 她……她险些伤了皇帝! 这罪可大了。 阿奈哆嗦了一下,手上的花瓶没捧住,咣当一声碎成了片。她赶忙跪在脚踏前,俯首磕头道:“皇上恕罪,奴才不识圣驾,罪该万死。” 皇帝理了理凌乱的薄衣,一脸闷气地坐在床上,看了眼映芸,又看了眼阿奈。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阿奈被吓得颤抖着,映芸忙解围道:“还不快去掌灯。” “是。”阿奈慌张地起身,将寝殿内的烛台一一点亮了。 寝殿外,三三两两的太监宫女凑在门口,因不了解殿内的情形,一个个竖起耳朵小心伺候着,生怕像阿奈一样冒冒失失惹怒了帝后。 行宫规格不大,映芸寝殿的些许动静,即便是在深夜,亦传到了太后以及嫔妃们寝殿里。 然而,太监宫女们以讹传讹,传到她们的耳朵里,又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大意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皇帝悄悄潜入皇后寝殿,两人正行欢好之事,却因动静太大,惊动了宫女,误将皇帝当成窃玉偷香的贼人,险些打起来。 太后特派了祥芝嬷嬷前来规劝,大抵意思是深更半夜的,你们小两口子注意点,该睡睡,别闹腾了。 皇帝有苦说不出,囫囵应下,只说惊扰了太后,实在是他的不是,也就送走了祥芝嬷嬷。 映芸朝他耸耸肩,一脸轻松地往床上躺去,道:“皇上早些听臣妾的,乖乖打地铺,怎会闹出这许多事?” 皇帝满脸阴郁地站着不语。 映芸抬了抬头,笑道:“皇上,您是继续睡臣妾这儿?还是回您自个儿的寝殿去?”说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皇上您自便,臣妾要睡了,晚安!” 皇帝折腾了大半夜,没心思跟她胡搅蛮缠了,唤了李玉进来,重新穿戴了整齐,一身怨气地回了禹王殿。。 这一夜,映芸倒是睡得格外香甜。 ------------ 第70章 古怪的县城 驻跸行宫后,皇帝每天的行程爆满,巡视河工、蠲免赋税、官员觐见,忙得终日见不到人。 地方官员为讨太后欢心,天天叫了戏班子入行宫,唱唱打打,甚是热闹。 太后早就看腻了,奈何一帮官员巴巴地讨好,令妃等人又殷切地作陪,只好耐着性子看戏。 映芸陪她看了一场,实在是无聊,寻了个借口就告假回寝殿了。 行宫的守卫不似皇宫那般严谨,除了从皇宫带来的巡防侍卫之外,驻守行宫的大多是地方上的官兵,彼此都是生面孔,所以,映芸觉得蒙混出去,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五顺!”映芸将他召至跟前,吩咐道:“取一套你的便装过来。” “嗻。”五顺特意取了一套簇新的便服,交给了映芸。 映芸又吩咐阿奈道:“替我编个长辫子吧。” 阿奈疑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映芸隐秘地笑了笑,说:“我出去逛逛。” “出去?!”阿奈胆子小,连声说道:“这可不成,万一出了事儿,奴才们可担待不起。” 映芸道:“能出什么事儿?圣驾在此,地方官员肯定清过场了,估计现在街上连个小贼都遇不到。我不过去城里街上逛一圈,天黑之前保证回来,你就放心好了。” “那……”虽然映芸说得有理,但阿奈还是觉得不妥,又道:“那让五顺跟着娘娘,好歹有一个照应。” 五顺亦道:“是啊,娘娘,就让奴才跟着您吧。” 映芸拗不过他们二人,点头首肯了。 待换好了衣裳,映芸和五顺便从行宫的后门出去了,戍守的官兵看了眼他俩身上内监的腰牌,便顺利地放行了。 出了行宫,主仆二人一路往南走,便到了宿迁县城。 因圣驾驻在附近,城门兵卒守卫异常严谨,将映芸和五顺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了一句映芸听不懂的方言。 映芸看了看五顺,没想到他们要卡在城门口了吗? 五顺朝城门卒子作揖,回了一句,映芸依旧没有听懂。 不过,城门卒子却给他们放行了。 等进了城,映芸奇道:“五顺,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五顺道:“回主子,城门守卫问咱们进城做什么,奴才答,进城采办。” 映芸惊喜道:“你懂他们的地方话?” 五顺摸了摸头,笑道:“不瞒主子,奴才是地地道道的淮安人。只因小时候家乡闹了灾,随家人北上逃难,后来才进了宫。” 原来如此,那幸好带上了五顺,不然她就要白白走一趟了。 映芸在城内走着,看着两旁的商铺琳琅满目,宽敞的街道上,百姓们麻衫布衣,来来往往逛着商铺。 可映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些商家虽然甚是热情地招揽客人,但目光却总是瞟来瞟去,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五顺,”映芸悄悄地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街上的人很古怪?” “古怪?”五顺一心跟着她,哪里留意过旁人。。 映芸道:“似乎少了一点市井的气息。” ------------ 第71章 难道皇后私奔了 五顺扭头看了看四周,映芸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别看了,这儿不对劲,快走。” 映芸疾步往回走,却被两个粗壮的大汉给拦住了去路。 五顺一心护主,嚷道:“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 大汉的手挥过来,一下子就控住了五顺,急得映芸喊道:“打劫了!打劫了!” 按理说,映芸在闹市口嚷嚷,至少会有不少围观群众,但她瞧着那些过往的行人,只是斜眼看了看他们,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那大汉冷声一笑,抬手一掌劈在映芸的颈边,之后,映芸就没了知觉。 夕阳西斜,唯美的晚霞一点点被黑暗吞噬,一弯银月悄然地爬上了枝头。 阿奈在寝殿的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上百遍,左等右盼,可始终不见皇后和五顺回来,心里忐忑极了,难不成真的出事了? 眼看错过了晚膳时分,再过一会儿,行宫四周都要戒严了,到时候他们可就真的回不来了。阿奈如热锅上的蚂蚁,浑身不自在,她心底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皇后娘娘肯定是遇上麻烦了。 行宫里丢了皇后娘娘,这事可闹大了,即便她隐瞒不报,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的。 思量一番,阿奈只得提着脑袋去绿瓦殿求见皇帝。 李玉守在殿外,遥远地看见阿奈满头大汗地跑来,取笑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 阿奈差点哭出来,又不敢声张,拉着李玉往角落里凑,低声说道:“李公公,出大事了,皇后娘娘她不见了。” “啥?”李玉心底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听差了,又问了一遍:“你说皇后娘娘怎么了?” 阿奈急得直跺脚,道:“娘娘不见了,白日里,娘娘说想去行宫外逛逛,带着五顺就出门了,可是现在天都黑透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李玉咬牙切齿地往她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道:“我的小祖宗哟,这么大事儿,你怎么现在才来报?” 阿奈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是怕皇上怪罪……兴许只是娘娘贪玩,忘了回来的时辰……” 李玉恨恨地说:“嘚嘞,跟我去见皇上吧,这顿板子你是逃不掉了。要是找不回娘娘,你这小命都要搭进去。” 事到如今,阿奈只能硬着头皮进殿,与皇帝陈述了前因后果。 皇帝看着匐地的阿奈,目光一点点深邃冷峻,朝李玉问道:“弘昼今日可在行宫?” 李玉稍稍迟疑一下,难不成皇帝是怀疑皇后娘娘与和亲王私奔了? 这个念头,令李玉慌出一身冷汗,连忙回道:“皇上,和亲王今儿一整天都在行宫陪老佛爷看戏,并未离开过。” 皇帝眸光一凛,在这陌生的地界,皇后还会去哪儿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人要紧。 想着,皇帝说道:“传两江总督尹继善①,江苏巡抚王师即刻入宫。”。 “嗻。”李玉领命,马不停蹄地命人去通传。 ------------ 第72章 为什么被关起来 尹继善和王师奉召入行宫,路上一刻不曾耽搁,来时已然是戌时初刻了。 皇帝在殿内焦灼地等了许久,各种可能性从他脑海里闪过,江浙一带,虽是大清的天下,但以汉人居多,暗地里反清复明的帮派不胜枚举,若是皇后落入他们手中,那该如何? 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此想着,皇帝脸上尽显急切之情,好似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剜了一刀。 皇帝见两人跪在面前,方道:“朕的宫里,丢了一人,朕限你们明天天亮之前,将人带到朕的面前。” 尹继善和王师面面相觑,对视一眼,都不知从何下手。 王师拱手作揖,问:“敢问皇上,此人是男是女,可有画像?” 皇帝脸色难看极了,他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他的皇后不见了吧? 又急又恼,皇帝厉声斥道:“人是在你管辖地方不见的,你还有诸多问题?朕还没追究你管治无方之过呢!” 王师听闻圣怒,脸色煞白地磕头认错。 皇帝烦躁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两人出了绿瓦殿,一脸愁容,逮着李玉想套点具体的信息。可李玉的口风,岂是那么容易探到的,只得怏怏而走。 王师疑道:“皇上究竟想找什么人?” 尹继善思量着,道:“兴许是丢了一个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莫非是皇上后宫中人?”王师微微点头,忽而说道:“总督大人,下官记得此次随驾的后妃中,有一位俪贵人是您的同宗,可否打听一些消息。否则,咱们跟大海捞针似的,上哪儿找人去?” 两人合计了一番,一头加紧派人去行宫附近寻人,一头在行宫里探消息,双管齐下,希望能快些将人找出来吧。 尹继善托了关系,跟俪贵人好歹沾了点远亲,七拐八绕的,终于知晓了失踪人的身份。 兵卒来传消息时,尹继善正会同徐州知府金秉祚、宿迁知县钱朝模等人商量寻人方案。兵卒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尹继善惊得瞠目结舌。 皇后丢了? 尹继善看了看他们,大概猜到的人在何处,问道:“非本县百姓,此刻都安置在哪里?” 钱朝模道:“回大人,共有两处,一处在城西的破庙,另一处在城南的荒废老宅里。” 尹继善纵身上马,道:“人多半就在那里,走吧,你前头带路。” “是。” 众官兵连夜赶赴两地,高举的火把将夜空照得透亮,但愿皇后娘娘在那儿吧,否则他们这一群人都要惹一身麻烦。 与此同时,映芸自清醒后,就一直被关在破庙里。门口有官兵把守,庙内只燃了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火苗,隐隐照着墙角黑压压的人群,蜷缩在一起。 五顺护在她身旁,唤道:“主子,您醒了。” “这什么地方?”映芸的后颈隐隐作痛,她想起来了,她是被人打晕了扔到这里的。。 五顺摇摇头,说:“奴才也不知,他们为什么要将人都关起来,只知道外头守着的都是官兵。” ------------ 第73章 狗皇帝和狗皇后 “你们也是外乡人吧?”墙角隐隐绰绰有人问道。 映芸朝那人走了过去,见一位年迈的老者哆嗦着身子,正眯着眼看他们。 “老人家,您知道官兵为什么把我们抓起来吗?”映芸蹲在了他身旁问道。 老者叹气道:“还不是因为皇帝来了,我们这些人都有家不能回。早一个月前,知县大人发了布告,非本县的百姓必须遣返回户籍地。年轻力壮的人还能说走就走,可咱们这种年纪大的,哪里还能经得住长途奔波,说不定死在半道上了。所以,官兵就把我们安置在这里,还日夜坚守着。” 映芸愈发疑惑,问:“这又是为什么?圣驾来了,与百姓有何关系?” 老者道:“这就说不清了,听说是上头有大官下的命令。就连本县的人,圣驾在的这几日里,都不许出门。” 五顺搭话道:“不对啊,我们就是从城里来的,街上百姓可不少。” 老者摇头道:“那不是老百姓,都是当兵的假扮的。” 假扮老百姓? 映芸回想起来,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当她和五顺被抓时,周遭的人才会如此冷漠。 江浙一带经济繁荣,来往商贾如云,旱路水路皆是四通八达,而清廷素来忌惮江南,自入关以来,频频发生暴乱和反清复明的帮会。地方官员定是担心这一点,才会严防布控,以确保圣驾在自己管辖的境内万无一失。 虽说出发点是为皇帝着想,但这般劳民伤财,实在不值当。 另一处的老妇更是气愤,颤抖着说道:“关起来算什么?他们还刨了我们的祖坟!就因为要给皇帝修路,还说我家的坟头挡了皇帝的路……” 黑暗中,不知谁愤懑地低咒了一句:“狗皇帝!” 五顺听他们骂皇帝,正想跟他们理论,却被映芸一把拉住了,示意他不要多添事端。 这里的人对皇帝充满了怨气,毕竟他们的不幸,全是因为皇帝南巡带来的,不怪皇帝怪谁呢! 要是被他们知道,映芸就是那狗皇帝的皇后,他们会不会群起而攻之? 映芸不过想了一想,就脊背发寒了,乖乖地躲到了一旁角落里,免得引起众怒。 五顺陪在她身侧,小声地问道:“主子,现在怎么办?” 映芸靠在茅草上歇了歇,道:“还能怎么办,我们现在也出不去,安心在这里睡一会儿吧。我们被他们误抓回来,肯定有人比我们还要急,就等着他们过来找我们吧。” 五顺不安地说:“那宫里……”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映芸倏然笑了笑,说道:“我想狗皇帝总不至于扔下我不管吧!” 五顺一脸严肃,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后娘娘怎么还能如此轻松地开玩笑呢,不由小声嘀咕道:“说皇上是那……什么,娘娘您不是连自个儿也骂进去了吗?” 狗皇帝的老婆,自然是狗皇后了!! 映芸佯怒地往他脑门敲了一下,道:“话真多,睡觉!” ------------ 第74章 皇后娘娘您耍无赖 黎明时分,天色渐渐明朗起来,日光从残破的窗户直直地照进来,破庙内的人一个个都醒来了。 忽然,庙外传来阵阵马蹄声,骏马的嘶叫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五顺趴在窗口看了一眼,见三五成群的官员下马而来,脸上一喜,赶忙回到映芸身旁,轻声说道:“主子,肯定是来寻您的。” 映芸却端坐着,脸上不急不恼,架势足足地等着他们。 尹继善等人足下生风地进了庙,目光将众人扫了一遍。那些百姓见到当官的,莫不谨小慎微,聚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 唯独映芸自带皇家气质,一眼就看出她与众不同。 尹继善慢慢走向映芸,仔细打量着她,虽穿了一身男装便服,头顶戴着瓜皮小帽,但双耳的耳洞甚为明显,他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臣两江总督尹继善拜见皇后娘娘!” 映芸啧啧道:“两江总督?很大的官儿?” 五顺回道:“正二品!” 映芸侧了侧身,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一帮官员,道:“那他们呢?” 那些官员纷纷叩拜,道:“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映芸目光扫视一圈,继续安然地坐着,岿然不动。 江苏巡抚王师走上前来,恭谨地说道:“娘娘在臣之所辖地受惊,是臣之过。臣奉皇命,特迎皇后娘娘回宫。” 映芸瞅着一帮乌泱泱的官员,看来皇帝还是很在意她的,竟派了这么多人来寻她。 然而,映芸却撇撇嘴,道:“你们说抓就抓,说放就放,我偏不走了。” 王师再次施礼,道:“娘娘恕罪,可皇上正在行宫里等着娘娘回去,娘娘若不走,臣等也不能回去复命啊。” “那是你们的事,要我走也可以,我有一个条件,”映芸懒懒地看了眼他们,道:“让皇上亲自来接我,我才回去。” “这……”王师回头看了眼尹继善,犯难地说:“娘娘,您就莫为难臣了。” 映芸索性靠在了茅草堆上,跟他们耗上了。 尹继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怎摊上这么一个皇后娘娘? 这不耍无赖嘛! 庙内的百姓们相互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昨夜竟然跟皇后共处一晚。想到他们之前咒骂皇帝的那些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会不会因此惹祸上身啊! 眼看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尹继善行至映芸跟前,道:“娘娘若执意不肯走,那臣只好得罪了……” 说罢,他正欲动手搀映芸起来,可还没碰到她呢,映芸便叫了起来:“你干什么?你动我一下试试?男女授受不清,我告你非礼的嗷!” 尹继善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忿忿地站起来,与王师小声抱怨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两人无奈地领众人退出了庙宇,王师叹道:“总督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尹继善哼了一声,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将这里的情况如实上报给皇上了。”。 私自扣押百姓,若被皇帝知晓了,免不了一番训斥。他们原意不过是考虑着皇帝的安危,可被皇后这么一闹,生生要成了他们政绩上的污点。 ------------ 第75章 娘娘擅长虎口拔牙 行宫内,皇帝听到尹继善等人来报,说已然找到了皇后娘娘,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了。可询问人在何处时,尹继善才犹豫着道出了详情。 皇帝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气道:“皇后还有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插科打诨倒是一把好手,还舔着脸要朕去接她回来?” 李玉卑躬屈膝地陪侍着,道:“皇上您息怒,娘娘她被关了一夜,兴许是气着了,所以才……” 皇帝气呼呼地打断他,道:“她被关了一夜,朕为了她,还一夜没睡呢!朕若当着百官面儿去接她,那让朕的颜面往哪里搁?李玉,你去告诉她,朕不去!她要是不肯回来,朕就当没她这个皇后!” 李玉深知两位主子的脾气,皇后娘娘那股子执拗劲儿,他可是领教过的。至于皇帝么,别看他现在气得不行,可终究还是离不了皇后娘娘的。 “皇上,”李玉赔着笑脸,道:“皇后娘娘的性子,您最清楚了,奴才若这么去回话,娘娘她可就真不回来了!那老佛爷要是问起来,皇上怎么跟她老人家交待呢?” 皇帝坐卧难安了一晚上,彻夜未眠,难免肝火旺盛,听李玉娓娓地说着,心气慢慢平复了下来。 李玉连忙敲着边鼓,道:“奴才知道,皇上心里还是记挂着娘娘的,若以后真见不到娘娘了,那还有谁跟皇上使小性子,还有谁敢惹皇上生气……” 皇帝嗤了一声,道:“她也就剩下惹朕生气的本事了。” 李玉讪讪一笑,的确,咱们皇后娘娘最擅长干虎口拔牙的事儿了。 皇帝沉着脸,吩咐道:“摆驾,朕如她的愿,现在就去接她回来。” 李玉笃定了皇帝会妥协,这会子听他亲口说出来,不禁噗嗤一笑。 皇帝睨了他一眼,道:“朕可不是因为怕了皇后,朕是因为老佛爷喜欢她,才勉为其难走一遭的。” “是,是,奴才知道。”李玉连连点头,心里却在暗叹,皇上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 近百名侍卫鸣锣开道,御驾稳稳地驶向城西,江苏境内从总督到县令,几十名官员随驾,那阵势可不容小觑了。 五顺看到那么多人拥着皇帝过来,赶忙去通报:“娘娘,皇上来了。” 映芸凑着脑袋往外面瞧了瞧,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脸无辜地去门口相迎。 周围的兵卒山呼万岁,皇帝大步流星地走至映芸跟前,看了看她那身小厮的装扮,脸上还沾了泥巴,不禁皱眉摇头,唉,真不想认她这个皇后。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映芸眉眼弯弯地请安。 安个屁! 皇帝心里窝火着,若此刻没有这么多人在,他一定爆粗口了。 “走吧。”皇帝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皇上等等。” 皇帝转过身去,轻声说道:“皇后又怎么了?朕都依了皇后,亲自来接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别胡闹了。”。 映芸正色说道:“皇上以为,臣妾要您亲自过来,是因为臣妾在胡闹吗?” ------------ 第76章 朕何时刨人祖坟了 映芸指了指缩在角落的百姓,道:“臣妾是想让皇上亲眼看看,为了您的南巡,百姓颠沛流离,过着牢狱般的日子。” 皇帝的目光瞟向他们,一个个俯首低头,不敢言语。 映芸走向他们,道:“各位别怕,把你们的不满再说一遍,皇上在此,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 何况他们要吐槽的可是当今圣上,一言不慎,可不是关几天就能了事的,或许还会祸连家人,他们自然闷头不语。 映芸见他们认怂了,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老婆婆,”映芸喊着昨夜说话的老妇,道:“你昨夜不是还气愤那个下令刨了你家祖坟的人吗,现在他就在面前,你有什么诉求,大可一吐为快啊!” 老妇人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帝后二人磕头,道:“民妇不敢!民妇不敢!” 皇帝睇了眼映芸,疑惑地说道:“你说什么?朕几时下令刨人家祖坟了?” 映芸道:“因为皇上您要南巡修路,人家的祖坟挡着您的御道了,所以就被刨了!” 皇帝眉峰一皱,唤了王师到跟前,问道:“可有此事?” 王师颤声应道:“娘娘所说属实。” “你!”皇帝愠怒道:“朕下过谕旨‘至川原林麓,民间冢墓所在,安厝已久,不过附近道旁,于辇路经由无碍,不得令其移徙。’,为何还会有刨人祖坟之事?” 王师双膝跪地,自取顶戴花翎,道:“臣知错,有负皇恩,愧对圣颜。” 皇帝垂视着他,道:“李玉,传旨:即日撤去王师巡抚之职,擢庄有恭继任江苏巡抚,令他重修被刨的坟茔。” “嗻。”李玉立时取走了王师的顶戴。 那老妇听闻皇帝果真为自己做主了,感激涕零地磕头谢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皇帝看了看那些百姓,又吩咐尹继善道:“今后朕所经之处,不得惊扰百姓,更不能禁锢无辜百姓。” 尹继善拱手道:“臣遵旨。” 待此事解决了,皇帝方问道:“皇后可满意了?可以与朕回去了吧?” 映芸福了福身,道一句:“皇上圣明!” 皇帝朝她哼哧一声,这溜须拍马的话,听着都假。 尹继善等人送走了帝后,又留下来处理了善后工作,将两处囚禁的百姓尽数遣返回家,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其实,自打皇帝宣布南巡以来,各省的做法都是大同小异,扰民的问题无法避免,只可惜了王师时运不济,栽在了这个档口。 王师颓丧着出了庙宇,他的仕途终结于此! 尹继善朝他宽慰道:“宦海浮沉,等此事过去,王兄仍有机会再复出。” 王师道:“我无心再入官场,只是遗憾我那犬子的仕途,被我给耽误了。” 尹继善出了一个主意,道:“亶望年纪轻,还有大好的前途,给他捐个官,以你在朝中的人脉,何愁他不会步步高升。”。 王师①听了他的话,虽疏解了一些,却仍是郁结于胸,抑郁而归。 ------------ 第77章 皇帝有洁癖吗 映芸与皇帝同坐御驾回宫,因自己偷溜出去,惹出了这么多事儿,所以一路上,她都乖乖地坐着,不敢去招惹他。 皇帝看了她一眼,灰头土脸的模样,彼此凑近些,还能闻到她身上沾染的霉味儿。 映芸见他嫌弃的眼神,看了眼自己身上,取下几根覆在衣裳上的茅草,朝他腼腆一笑。 皇帝冲她摇头叹气,往边上挪了过去。 映芸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笑道:“皇上嫌臣妾身上有味儿?” 皇帝哼道:“朕以为你闻不出来呢!” 映芸故意往他身边坐过去,笑嘻嘻地问道:“皇上该不会有洁癖吧?” “别过来,”皇帝觉得这味道太难闻了,皱眉道:“你坐回去。” 嘿嘿,他果真是有洁癖! 从前都是皇帝戏弄她,今儿可让她逮到机会了,哪里肯听话地坐好,便要往他身边蹭。 “皇后!”皇帝压制着几欲迸发的咆哮,瞪了她一眼。 映芸才不肯就此作罢,他越躲,她就越粘上去。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你躲我追,映芸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御车行经一条石子路,车身骤然晃荡得厉害,映芸一时不慎,竟直直地扑了上去。 皇帝显然也没有坐稳,竟被她生生扑倒了,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重叠着,脑子一瞬间全懵了。 映芸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起身,岂料皇帝控住了她的肩胛,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你干什么?”这回,轮到映芸慌起来了。 毕竟男女有别,彼此的力量非常悬殊,此刻,她被压得动弹不得,怔怔地看着他。 他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这会儿又与她贴得如此近? 难道说,刚才他是故意逗她玩的? 映芸暗叹不妙,皇帝最擅长给她挖好坑,处心积虑让她往下跳呢! 皇帝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玩笑,道:“皇后不是想与朕亲近亲近吗?” 映芸的心扑通扑通直跳,道:“那个……” 没办法了,她只能认怂,颓下脸去,道:“臣妾知道错了!” 皇帝慢慢俯身,气息从她脸上掠过,停留在她耳畔处,问道:“哦?错哪儿了?” 映芸声音有些哽咽,道:“臣妾不该戏弄皇上。” 皇帝唇上露出一丝笑痕,又道:“还有呢?” “还有?”映芸感觉到他紧贴的身子有些灼热,自己也局促不安起来,道:“噢……还有……还有……皇上您让我想想……” 眼看皇帝的唇就要碰上她了,映芸吓得闭上了眼睛,急急地说道:“还有臣妾以后都不会偷跑出去了!” 她差点就哭喊出来:皇上啊,您就放过我这个小可怜吧!我真不是您对手,下次一定不敢招惹您了! 皇帝见她如此模样,忍俊不禁,缓缓放开了她,坐起了身子。 映芸如释重负,逃一般地离开他的禁锢,再次乖乖地坐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了!! 映芸暗自叹气,还以为她可以扮猪吃虎,谁知最后却是羊入虎口。 ------------ 第78章 今晚您先忍忍 三日后,圣驾离开安澜龙王庙行宫,乘船沿大运河南下。御船称之为“翔凤艇”,总长十米,宽三米,高七米,船首有金顶龙亭,龙亭有四根金色龙柱,雕龙舞凤、栩栩如生。 七米高的桅杆上有挂着龙帆,龙帆上绣着金龙戏珠图案,神态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船舱分隔成若干个小间,以供太后和帝后的住宿,而嫔妃们则另择小船,尾随其后。 映芸本不想与皇帝同舟而住,可若她单独择船,似乎也不像话,好在有太后同住,料想皇帝不会对她有过分之举。 御船全靠六百个纤夫拉扯,人力毕竟微薄,行驶也缓慢,不能与现代的邮轮相比。但放眼古代,这已然是最奢侈的出行方式了。 映芸赖在太后的船舱里,看着船窗外的运河,波浪翻卷,清水漪澜。 太后悠闲地喝茶,道:“你预备什么回自己的船舱去?” 映芸撇撇嘴,道:“我有幽闭恐惧症。” “扯淡吧你,还能糊弄得了我?”太后睇了她一眼,道:“你在这里,我很不自在!” 映芸淡淡一笑,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这么多年了,你莫不是还没习惯自己是个女人吧?” 太后斜睨她,冷淡地笑了笑。 映芸巴巴地凑上去,又问:“我挺好奇的,你与雍正那个啥吗?” “哪个啥?”太后阴沉着脸,扯着她的胳膊往外拽,道:“你,滚蛋!” 映芸可怜兮兮得被拎出了太后的船舱,叹道:“调侃一下嘛,小气,走就走!” 刚回到自个儿的船舱,映芸却见皇帝怡然地坐在茶案前等着她,只好腆着脸赔笑道:“皇上,您怎么来了啊?” 皇帝搁置了茶碗,缓缓说道:“朕以为皇后要留宿在老佛爷船舱了,怎么,舍得回来了?” 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她是被赶出来的好不好! 映芸环顾船舱,不见李玉,刚才进来时,也没有看见太监宫女值守,此刻,孤男寡女,共处一个船舱,怎么看都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皇帝起身魅惑一笑,道:“今晚,朕宿在皇后船舱,皇后总不会还要朕打地铺吧?” 映芸虚浮地笑了笑,回道:“皇上喜欢睡哪儿就睡哪儿,臣妾不困,还想欣赏沿河的风景呢。” 说着,映芸打开了舱窗,一轮满月抬头可见,倒影在漆黑的湖面上,波光粼粼。运河两旁栽种的树木迎风飒飒作响,不知名的雀鸟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 皇帝顾自解了外袍,只着一件蓝色暗花缎常服,悄然行至映芸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即便有明月当空,可仍旧黑漆漆的,有什么风景可赏呢? 映芸未曾察觉他靠近,待她反应过来,已被他圈在了怀里,在此静谧的夜晚,又彼此依偎着,实在是太暧昧了。。 映芸忸怩地挣了挣,道:“臣妾知道,皇上身为男子,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不过,今晚您先忍忍,待明儿御船就到扬州了。皇上,您可有听说过扬州瘦马?” ------------ 第79章 皇后看的都是什么书 皇帝并不打算放开她,尤其是见她两颊绯红,便愈发凑近她,仿若无知地问道:“哦?扬州瘦马是什么?” 映芸避无可避,怕痒地缩了缩身子,道:“扬州的盐商富庶,听闻富者可一掷千金。他们从牙公牙婆那里低价卖来幼女,从小教她们琴棋书画,歌舞曲调,等她们长大成人,或为富人之妾,或流入秦楼楚馆。” 皇帝低头瞧着她,点头道:“皇后颇懂其道的嘛!” 映芸讪讪一笑,道:“臣妾喜欢看书,都是书上看来的。书上说,瘦马中的一等者,还会教她们打双陆,抹骨牌……”她意味深长地冲他挑眉笑了笑,低声又说:“还有百般淫巧……皇上您是不是很心动啊?” 皇帝脸色一黑,皱眉说道:“皇后看的都是什么书?” 呃……映芸语塞,总不能告诉他,她看过一整套的《金瓶梅》和《续金瓶梅》吧! 映芸打着马虎眼,道:“臣妾……闲来无事,随便翻翻……杂书……都是杂书。” 说起这些古代禁书,描写的男女欢好之事,比之现代那些小说,可是文艺很多了。文笔之流畅,辞藻之华丽,实在是经典之作啊。 皇帝嗤声笑道:“朕怎么瞅着,皇后似乎比朕还欣然向往扬州?” 映芸道:“烟花三月下扬州,多少文人墨客醉倒在温柔乡里,臣妾当然想去见识一下,开开眼界。”她狐疑地看了看他,反问道:“难道皇上不是心驰神往?” “俗!肤浅!” 这是皇帝给与映芸的评价,语气中充满了嗤之以鼻。 映芸耸耸肩,道:“好,皇上您高风亮节,坐怀不乱,臣妾是凡尘里的俗人一个,自是喜欢看好看的,玩好玩的。” 他现在说的大义凛然,一身正气的。谁知道他六下江南,有多少次在扬州醉生梦死呢? 映芸偏就不信了,他对扬州就真没有一丝期待? 皇帝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想起她之前偷偷溜出行宫,此次会不会又故技重施。扬州地界鱼龙混杂,漕运、盐商、帮会,有些时候,甚至地方官员都动不了他们。若她再一次被困,皇帝都不敢保证能不能再将她安全地领回来。 但是,见她那么想去扬州见识一番,皇帝也不忍心拂了她的意,想了想,说道:“皇后既然想去扬州见识见识,那朕陪你去,这次不许跟上回一样,偷跑出去了!” 映芸撇撇嘴,道:“是,臣妾知道了。” 说罢,她又抬眼看了他一眼,心里腹诽,你分明就是想去吧,还口是心非,绕了一大圈子,偏要人求着你去似的,唉,皇上您也太要面子了吧。 想着皇帝出行的排场,若是光明正大地去,哪里还有游玩的滋味,映芸不禁蹙眉叹气,道:“跟皇上一起去,那么多人跟着,就算有十分兴致,也只剩下三分了。” 皇帝哼笑道:“朕知道你的心思,等朕寻了机会,就咱俩人出去。这下,皇后可满意了?”。 “微服私访啊?”映芸骤然兴致大好,笑道:“那是最好了,臣妾就等着皇上了。” ------------ 第80章 娘娘您抱着皇上不放 这一夜,映芸为了避免与皇帝同寝,硬拉着皇帝看星星看月亮,从扬州瘦马谈到世风日下,直到她实在抵挡不住一阵接着一阵的困意,头一歪倒在了皇帝怀里呼呼大睡。 皇帝温柔的目光看了看她,将她抱到了床上,随后躺到了她边上,同衾而眠。 次日,映芸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睛时,她躺在床上,见阿奈伺候在床侧,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阿奈这似曾相识的表情,让映芸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啊,昨晚不是跟皇帝一起数星星来着,她怎么会睡着了? “娘娘,您醒了啊?”阿奈笑嘻嘻地说道。 映芸心里毛毛的,阿奈啊,求你别笑了,你一笑,她总觉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此时的映芸,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可她记得昨晚应该是穿戴整齐的啊?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叫你贪睡,睡得不省人事算了。 映芸试探性地问道:“阿奈,昨晚是你给我脱的衣裳?” 阿奈笑着摇头,说:“不是奴才,奴才昨夜早早地就睡下了。” 映芸一脸惊吓,道:“不是你?那就是皇上了?” 阿奈含糊地点头,说道:“应该是吧,奴才晨起过来时,只见皇上一人在娘娘您的船舱里。” 映芸追问道:“你还看到什么了?皇上对我可有不规矩的举动?” 阿奈回想着,说道:“那倒没有。” 映芸这才放心了,她只是睡沉了,还不至于做过什么都忘记吧。如此看来,昨夜不过是相敬如宾地共处一室吧。 “不过……”阿奈忽然打断她的遐想,道:“娘娘您却抱着皇上不放,因皇上急着要去处理政事,却也不想惊扰酣睡的娘娘,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抽开了身。” 映芸瞠圆了眸子,惊道:“你说什么?我?抱着他?还不肯放手?阿奈,该不是你糊弄我吧?” 阿奈连连摇手,道:“奴才怎敢诓骗娘娘您呢,娘娘若不信,可去问李公公,他也瞧见了。” 映芸刚坐起来的身子,骤然倒下去了,苦笑着,苏映芸啊苏映芸,你一世英名,就要毁了吗? 阿奈笑道:“娘娘您是没瞧见,皇上临走前,看娘娘您的眼神,又温柔又不舍,连李公公都悄悄跟奴才说,从没见过皇上如此痴情一人。” 映芸红着脸,捂着被褥在床上一阵倒腾,完了,完了,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皇帝嘛,她真不是故意的! 阿奈以为她害羞了,仍笑道:“奴才恭喜娘娘。” 映芸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想了半晌,才兀然从床上爬起来,朝阿奈说道:“你说,我刚才是睡着的,对不对?” 阿奈点点头。 映芸笑了笑,说:“那就好,阿奈,我告诉你,你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 “啊?”阿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映芸收拾了心情,镇定地想了想,她可不会承认自己昨晚干过什么。所以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心里暗示,她昨晚不过是睡觉做梦而已。 ------------ 第81章 做梦都是阿弥陀佛 御船停靠在扬州码头,地方官员及乡绅恭迎圣驾,如众星捧月一般迎着帝后前往下榻的舍利禅院。 因太后笃信佛教,而江南又是佛教盛行之地,所以此次扬州知府将接驾事宜交给了禅院。 映芸扶着太后一边走着,一边小声笑道:“老佛爷,在此烟花之地却要清心寡欲,看来此趟功德无量啊。” 太后笑睨了她一眼,道:“这话你跟皇帝说去。听说,昨晚你们过得很是愉快……” 映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这事儿传得这么快,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走在前头的皇帝。 恰巧同一时间,皇帝亦回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汇,映芸连忙将视线挪开,假装与太后亲热地说道:“老佛爷,您看禅院就在前头了。” 皇帝隐隐一笑,又与接驾的官员交谈起来,步履轻快了许多。 舍利禅院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一面是山,三面环水,遇水则搭桥,黑瓦白墙,真真是到了江南水乡了。 禅院早一个月前已经腾空了,除了住持方丈留下来为太后宣讲佛法,其余的小沙弥统统去了别的寺院,或是云游去了。 映芸等后宫嫔妃被安排在了后院的几间厢房里,院落以圆形拱门相连,一处接着另一处。若说之前的安澜行宫好比大家闺秀,那么眼前的禅院,就是那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味。 自从住进了禅院,太后下令要按寺院的规矩,每日寅时起床,卯时初刻就要入禅室,随住持方丈一起打坐参禅。 令妃等人为了讨好太后,日日勤勉,总是最早在禅房恭候她,对此,太后甚为满意。 至于映芸,坚持了两天,跪在蒲团上,如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还时不时地打个盹儿。不过,映芸想着,入住禅院总有一个好处,就是皇帝应该不会再要谁谁去侍寝了吧。 毕竟佛家圣地,他们虽不是佛门中人,可也要守点戒律的。 第三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阿奈又准时地来叫映芸起床去禅房。时辰不早了,可映芸赖在床上就是不肯起来,这可急煞了阿奈。 阿奈似和尚念经一样,在她耳边叨叨:“娘娘,您快起来吧,奴才刚刚看见俪贵人往禅院去了,您要是又落了最后一个,该惹老佛爷不高兴了。” 映芸整个人窝进了被褥里,道:“我不要去了,我现在连做梦都是阿弥陀佛。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吧。” “娘娘!”阿奈一脸焦急,轻轻扯了她的被褥,道:“娘娘,奴才求您了。” “啊!”映芸大叫一声,再这么下去,她要疯了。 在现代的时候,她可从来不知道阎廷喜欢听佛法啊!怎么来了古代,衍生出了这么一个令人讨厌的爱好呢! 映芸从被褥里凑出一个脑袋,迷迷糊糊地说:“阿奈,你帮我请假吧,就说……就说我生病了……”。 还未等阿奈回复,厢房的门被人打开了,皇帝不怒而威地说道:“原来皇后就是这样敷衍老佛爷,诓骗老佛爷的。” ------------ 第82章 皇上扮成小厮 映芸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眸,淡淡施笑道:“皇上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皇帝将阿奈等人都打发下去,缓步走至床边,道:“皇后预备睡到几时?” 映芸双手胡乱抹了抹脸,笑道:“醒了,醒了,皇上您都亲自来了,臣妾怎还敢贪睡呢!” “皇后不必急着起来,朕已经替你向老佛爷告假了,”皇帝坐到了床边,不怀好意地笑视她,道:“不如,朕陪皇后再睡会儿?” 映芸赶忙爬起来,双手合十,施了佛礼,正色说道:“皇上,佛门重地,请皇上自重。” 皇帝忍俊不禁,催促道:“你不说是想去扬州城里逛逛吗?还不快起来?” 映芸一下子两眼放光,笑道:“皇上说今天就去吗?” 皇帝道:“你要是再磨蹭,朕或许就改主意了。” “去,去,去,臣妾立刻,马上,很快就好了。”映芸一个骨碌从床上下来,急忙地擦了把脸,道:“臣妾再换个衣裳,就可以走了。” 皇帝无奈地朝她摇头,真是没有一个女子该有的样子啊,连脂粉都不准备抹一抹吗? “李玉,”皇帝朝外唤了一声,道:“将东西都拿进来吧。” 李玉闻言,用红木漆盘托着两套男子的衣衫,低头奉上,随后又退出了厢房。 皇帝朝映芸努努嘴,道:“穿这个吧。” 映芸嘿嘿一笑,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两套衣衫,虽都是男子的衣衫,但一套是柔顺的丝绸锦衣,配有珠玉镶嵌的腰带,而另一套不过是普通的棉布衣裳,很明显,这是一主一仆的装束。 映芸狡黠地将手伸过去,抢过了那套锦衣,笑道:“臣妾穿这套就好了。” 皇帝脸色一黯,沉声说道:“皇后是不是对朕的安排有什么误会?” 映芸却顾自穿了起来,朝他说道:“没有误会,臣妾深知皇上的意思。出门在外,又是微服私访,皇上您是万圣之尊,万一有歹人对您意图不轨,一看咱们的穿戴,肯定都冲着我来了,所以,臣妾勉为其难替皇上身先士卒。” 皇帝冷哼了一声,她说得倒是大义凛然,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可分明是想占他便宜。 映芸迅速地穿戴整齐了,见皇帝杵在那儿,便道:“皇上?您想什么呢?要不,臣妾伺候您穿上?” 皇帝斜睨了她一眼,往她脑门上敲了敲,道:“把帽子戴上。” 映芸戴上了瓜皮小帽,又取了一柄折扇在手,对镜一照,还真是那风流倜傥的才子啊。 “皇上,您说我这要是走大街上,会不会迷倒一片俏佳人啊?”映芸对自己的装扮很是满意。 皇帝无声地叹息,悄然地换上了小厮的衣裳。 映芸瞅着他脸上不豫,忙拍马屁说道:“皇上,您就算穿上这一身,也是一个英俊的小厮。” 皇帝很受用地微微扯了个笑容。 “不过,”映芸拍了拍他笔直的脊背,道:“皇上既然假扮小厮,就该有小厮的样子,您的背弯一下。” 皇帝瞪了她一眼。。 映芸只得怏怏不做声,大摇大摆得与他一起出了舍利禅院。 ------------ 第83章 去烟雨楼 两淮盐商垄断了全国的食盐经营,尤其是扬州盐商,富甲一方。因此,扬州城在清朝可谓是现代的北上广。 映芸走在扬州城最繁荣的商业街上,即便现在还不到辰时,但街上已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沿街的商铺早早地开门营业了,街边的小摊小贩更是殷勤地迎来送往,站在街口,映芸就闻到了热腾腾的包子香。 “小弘子,”映芸看了眼身旁的皇帝,道:“走,随爷去吃早饭。” 皇帝冷峻的眼神睇着她,哼,小弘子?她还真把他当小厮使唤了! 映芸抿嘴一笑,见他脸上又显阴翳之色,连忙溜进了一家门面宽敞的馆子。皇帝跟在她身后,自嘲地笑了笑,亦随她进去了。 馆子里的人不多,堂内零零散散有十几个人在吃早餐,跑堂的热情地招呼映芸落座。皇帝顺势坐在了映芸一侧,身板还挺得直直的,俨然还是宫里皇帝的做派。 映芸本想让他收敛些,提醒他要有一个小厮的样子,可话到嘴边,见皇帝闷声不语黑着脸,她想了想,还是不说了,省得他回去秋后算账。 “两位客官要吃些什么?”跑堂的抹了抹桌子,又替他们斟了茶。 映芸瞧了眼挂在墙上的食牌,念道:“三丁包子、扬州饼、蟹壳黄、鸡蛋火烧……呃……上面挂着的都来一份吧。” 跑堂的一听,眉开眼笑地说:“好嘞,客官请稍等。” 皇帝摇了摇头,喝着茶,说道:“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映芸漫不经心地说道:“吃不完就打包!” 皇帝想起之前她在汤泉行宫,将御膳统统打包的场景,嘴角不由泛起了笑意。 不一会儿,跑堂的端着热腾腾的早饭过来了,逐一放到了他们面前,道:“客官请慢用。” 映芸叫住了他,问道:“小哥儿,向你打听个事儿。咱们昨儿刚到的扬州,初来乍到,不知扬州城里哪儿人最多最热闹?” 跑堂的隐晦地笑道:“自然是东二街的烟雨楼了。” 烟雨楼?一听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秦楼楚馆准没错了。 映芸面露喜色,低声追问道:“那儿的姑娘漂亮吗?” 跑堂的津津乐道地说道:“何止漂亮啊,那脸蛋嫩的,小手滑的……” 映芸取笑道:“你亲过?摸过?” 跑堂的叹道:“那儿的姑娘价值千金,小的哪有这个福气,有点银子还不够她们塞牙缝的,小的都是听过往的客官们说的。” 皇帝听着他们的对话,暗自扶额神殇,后悔着是不是不该将她带出来。 映芸打探了清楚,见皇帝板着一张脸,便凑过去,小声地说道:“皇上,我帮你都打听清楚了,咱们就去那个烟雨楼吧。” 说罢,她又怡然笑道:“快吃吧,现在这个时辰,姑娘们肯定还在睡觉,咱们等晌午时分再去。”。 映芸大快朵颐地尝尝这个,吃吃那个,将肚子塞得饱饱的,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却见皇帝略动了筷子,不由地摇头,您也太斯文了。 ------------ 第84章 扬州瘦马 阳春时节,天空渐渐明朗,扬州城里也跟着热闹起来,映芸从西大街逛到东二街,一路上买买买,不多时,皇帝身上已经挂满了她买的各种小玩意儿。 待走到烟雨楼时,门口招揽的姑娘穿着轻薄的纱衣,浓妆艳抹,一脸的媚笑,冲着过往的男子抛媚眼,左一声公子,右一声相公的,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皇帝皱着眉头,轻声问道:“你真的要进去?” 映芸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道:“来都来的,当然要进去看一看了。我跟你说,门口的这些都是庸脂俗粉,真正的美人儿肯定是藏在闺阁里的。” 皇帝瞧她深知其道的样子,心想她若是男儿身,必定是那风流阵里的急先锋了。 映芸扯了扯他的衣袖,拉着入了烟雨楼。 烟雨楼的外观不过是普通的两层小楼,但里面的装潢可比皇宫还要耀眼,大堂里以六根粗壮的红柱撑起,每一根都有双蛟盘踞,缠缠绵绵,通天入地。 堂内用红毯铺地,延伸至二层小楼,踏足入内,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扉的香气,闻着就觉得有酥酥麻麻之感。 即便眼下是青天白日,烟雨楼里的恩客亦不少,搂搂抱抱,出双入对。 映芸似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要了一个包间。 鸨母见他们出手阔绰,便道:“公子今日来得正是时候,今儿是我们菱芷姑娘出阁的日子,一会儿要在咱扬州的小秦淮河里游船,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映芸取了一锭银子给她,笑道:“帮爷包一艘小船,咱们自然要去给姑娘捧场的。” 鸨母乐呵呵地收了银子,将他们奉为贵宾,茶水点心即时就奉上了。 待房中只剩了她和皇帝二人,皇帝才愠色说道:“你还要去给人家姑娘捧场?” 映芸潇洒地坐着,低声说道:“皇上,您有所不知。这扬州瘦马也分为一二三等,三等者,流入青楼,二等者,为人妾氏,这一等者,就是您刚才听到的,像菱芷姑娘这种,以游船会客。能上船的人,不仅要有钱,还要人家姑娘能看得上眼才行。” 皇帝神色如常地喝着茶水。 映芸笑着怂恿道:“皇上您见惯了循规蹈矩的满蒙姑娘,还未见识过江南女子的柔情似水,何况还是这种有才有貌的绝色佳人,即便不能收入宫中,一亲芳泽也不错啊……” 皇帝沉声说道:“皇后为朕可谓是思虑周全了。” “那是,那是,您不必谢我。” 映芸心想着,他面对着眼前的花花世界,定然会心动的,那么,他就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了吧。 两人在烟雨楼里待了一会儿,只听外头忽然闹哄哄的一阵叫嚷声,映芸凑到窗口一看,朝皇帝说道:“是菱芷姑娘出来了!” 菱芷虽然用细纱遮着面容,但那婀娜的身姿,秋水般的眼眸,水葱似的手指,已然让人心驰神往。 小丫环扶着她从烟雨楼出去,于河畔边上了一艘精致的小画舫,那些名门世家的公子哥趋之若鹜。。 映芸拉了一把皇帝,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 第85章 一上来就开打 河畔边,围观起哄的人不少,待菱芷姑娘的画舫渐行渐远,他们仍伸长脖子张望着。映芸与皇帝上了鸨母替他们准备的小船,船夫戴着圆圆的斗笠,往水里撑杆摇橹。 河水泛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映芸瞧着画舫四周围着不少小船,时而轻轻碰撞,时而相互交错分离。 映芸好奇地问着船夫,道:“他们为什么要去撞船?” 船夫反问道:“公子不是扬州人吧?” 映芸道:“我们经商路过扬州,不知这里头是有什么门道?” 船夫一边朝画舫划去,一边说道:“《六礼》中有一环叫问名,公子们小船的撞击声,就好似叩门相问,姑娘若瞧得上你,自会让丫环出来将公子迎入画舫内。” 映芸欣然说道:“那我们也去撞撞看。” 皇帝环顾着河边四周,沿岸栽满了高高的水烛,随风摇曳,发出沙沙之声。画舫正朝着水深幽静处驶去,不断有被淘汰的小船怏怏而归。 不过须臾,依附在画舫两侧的小船不过寥寥三四只了。 皇帝凝眉看向船夫,问道:“你在河边撑船多久了?” 船夫道:“小的祖辈都是靠船吃饭的,撑船已有十余年了。” 皇帝轻笑道:“我见你谈吐不凡,识字念过书?” 船夫朗声一笑,道:“小的粗人一个,哪会识字念书?不过是撑船久了,听客人念叨念叨,随口学了几句。” 映芸眼看着小船就要接近画舫,忙扯着皇帝说道:“你怎么还跟他聊上了?快看,画舫边的小船都越来越少,咱们的胜算可越来越大了。” 皇帝忽然牢牢抓住了映芸的手腕,朝船夫说道:“我们不去了,调头回去。” 映芸疑惑地问:“啊?为什么不去?” 皇帝不容置喙地看了她一眼,道:“听我的。” 船夫并未停下手中的摇橹,反而加快了速度,笑道:“来都来了,别扫了这位公子的雅兴。” 皇帝一把控住了他的手,目光凌冽地说道:“我看,你不是一个普通船夫吧。” 船夫脸色一变,忽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只听周围传来簌簌之声。映芸回首看去,只见五六个身手矫捷的男子,头戴白巾,朝小船一拥而至。 日光下,他们手上持着白晃晃的长刀,格外刺眼。 映芸心里咯噔一下,这像极了武侠片里的场景,他们遇到了刺客?按套路,他们应该自报家门吧,这什么路数? 怎么一上来就开打啊! 皇帝对付船夫一人,尚有胜算,可眼看聚拢的歹人越来越多,必定是寡不敌众的。他既要护着映芸,又要躲避刺客,一招不慎,那刀子就从他手背上划过。 映芸闻到了血腥的气息,这样下去,他们谁都跑不了,趁着打斗的空隙,她朝皇帝问道:“会水吗?” “嗯?”皇帝皱眉看了看她。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会了!! 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映芸一把将他推入河中,随后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 第86章 他们是白莲教 小秦淮河虽是内流河,但河底很深,水流又快,映芸拉着皇帝在水中潜了一会儿,便顺着河流往下游漂去。 那些刺客紧追不舍,一路搜寻着他们的足迹。 皇帝自幼在京城长大,若论骑射,当属佼佼者,可这水性却是半点也不通,靠着映芸拉扯,亦撑不了多久。 映芸拉着皇帝从河里爬上来时,皇帝喝了不少水,但意识还清醒。两人环顾四周,入眼皆是白茫茫的芦苇荡,足有一人高。 “这……什么地方啊?”映芸摸不着南北,刚才只顾着逃命,根本来不及记路。 皇帝回头看了看,道:“他们应该很快会追上来,我们快走。” 映芸扶着他穿梭在丛中,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皇帝道:“他们是白莲教的信徒,这几年,白莲教在四川、安徽等地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四处闹事,不曾想连扬州也有他们的人。” 白莲教的名头,映芸还是听说过的,尤其是嘉庆十八年那一次,教徒勾结紫禁城的太监,里应外合,直捣皇宫,于养心殿附近展开了厮杀,死伤者无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原来,早在乾隆初年,白莲教已经开始在江南地方活跃了。 那么此次乾隆南巡,他们一定是事先采集了风声,一早就识破了皇帝的身份,所以才会引来这场杀身之祸。 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冲着皇帝去的,映芸暗自叹气,早知如此,就不跟皇帝一起出门了,差点儿连小命都不保。 两人沿着小路走,皇帝的手受了伤,映芸又奔波了一路,彼此都体力消耗太大,但又不敢有丝毫松懈,加紧脚步继续往前走。 穿过那片芦苇丛,天色渐渐暗下来,隐约可见前方有个村落,昏黄的烛光隐隐绰绰。 皇帝瞧了眼映芸,道:“看来,今晚我们要在这个村子里避一避了。” 映芸此刻别无他法,只能听他的,两人相互搀扶着,往村子里去。 村子并不大,一处处简易的泥瓦房相连,映芸敲开了一户人家,见一位老妇人面目慈祥,便道:“婆婆,我们路过村子,能不能在您这儿借宿一晚?” 说着,映芸掏出了一点碎银子给她。 老妇人望了眼他们,见他们身上湿漉漉的,不禁生疑,道:“你们是什么人?” 映芸一脸可怜相地哀求道:“好人,我们都是好人,婆婆,您看我们这落魄的样子,您发发善心,菩萨一定会保佑您的。” 村口有火光照亮,映芸回头一看,似乎是之前追赶他们的人也跟来了,不由焦急起来。 老妇人问道:“那些人是来追你们的吧?” 映芸点点头,说:“不瞒婆婆,我本是富家小姐,爹爹逼我嫁给城里大官的儿子,我打死不从,就逃了出来,婆婆,我要是被抓回去,那就只有一死了。” 老妇人看她楚楚可怜,叹了叹气,说道:“好吧,你们跟我进来再说吧。”。 映芸脸上一喜,拉着皇帝就往里走,一个劲儿地说道:“谢婆婆,婆婆您人真好。” ------------ 第87章 被吻晕了 老妇人带着他们进了后院的一间瓦房,将一盏油灯点亮,房中陈设简朴,墙角一张泥砌的小床,一顶四方小木桌,两三只小凳,便没有其他的物件了。 映芸问道:“婆婆,您是一个人住吗?” 老妇人道:“早些年闹水患,村里的人都惹了病,我老伴儿和儿子没钱看病,都相继去了,剩了我一人,还有这间老屋。” 古代医疗条件有限,普通百姓的日子过得清苦,往往一场小病就能拖垮一个家。 老妇人瞧了眼他们,说:“我看你们倒像是一对儿,这次是一起偷跑出来的吧?” 映芸看了眼皇帝,尴尬地笑了笑,道:“婆婆您真是好眼力,他是我家的长工,虽然穷一点,但人踏实稳重,我俩是日久生情,可是,我爹爹不同意我嫁给他,所以我们……只好私奔了……” 皇帝看她声情并茂地说着,着实佩服她张口就来的扯谎本事,还说得煞有介事的。 说话间,外头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隔壁的几户人家还传来吵嚷声,莫不是白莲教的人要一家家的搜找他们吧? 映芸心头一慌,拉着老妇人哀求道:“婆婆,您知道哪里可以躲一躲吗?我和弘郞没处可藏了,弘郞要是被抓回去,肯定会被我爹爹打死的。” 说着说着,她眼角泛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旋即扑簌而下,任谁见了都心生怜惜。 皇帝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视线。 老妇人动容地说道:“姑娘别急,你们跟我来。” 映芸抹了泪,拉着皇帝跟了上去。 老妇人带他们到了院子的一处角落,将上头堆着的柴火拾掇干净,打开了暗藏的地窖,道:“这是用来藏酒的,你们在里面躲一会儿,等人走了,你们再出来。” “谢婆婆!” 映芸推搡着皇帝一起入了地窖,里头甚为狭小,仅供两人躲藏,连身子都站不直了。地窖内存了一股酒香,熏得人都要醉了。 眼前一片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映芸有些胆怯地依附在皇帝怀里,两耳却时刻听着外头的动静。 两人的衣衫湿透了,映芸凌乱的头发,腻腻地搭在身上,此刻,彼此几乎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莫说转个身了,连稍稍挪动一下,都会踩到对方的脚。 映芸从未与他这般靠近,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内心也越来越局促,不由地左右动了动。 “别乱动!”皇帝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按住了她的肩胛。 外头似乎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来,映芸更是不敢动弹了,乖乖地站好,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狡黠地笑了笑,蓦然低头,于黑暗中吻住了她的唇…… 映芸的脑袋瞬间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干点别的。 可她现在不能反抗,也无处可逃,只能任由他一点一点攻城掠地。 一种被黑暗吞噬,又完全不受她掌控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映芸一路疲于奔命,惊险刺激,此刻又被困在地窖里,皇帝这么一吻,她直接大脑缺氧,晕了过去。 ------------ 第88章 吃臭豆腐吗 待映芸清醒时,她已然躺在了床上,映入眼帘的是皇帝那张骄傲的脸。 皇帝趣意十足地说道:“醒了?” 映芸坐起来,听外头非常安静,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白莲教的人应该都走了吧。她摸了摸身上干净的粗布衣衫,兀然瞪着他,道:“我衣服呢?谁给我换的衣服?” 皇帝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给你换的。” 映芸羞涩地挥拳砸过去,道:“没经过我的同意,你就给我脱衣裳,你这种行为,跟流氓有什么区别?” 皇帝取笑道:“我不是你的弘郞吗?你不是钟情我,与我私奔到此的吗?” “你!”映芸脸上泛起红晕,道:“我这不是诓老婆婆的嘛,你莫要当真了。” 皇帝控住她的双手,凑近她说道:“这屋子漏风,婆婆就睡在隔壁,要是被她知道你在骗她,你说……” 映芸鄙视地睨了他一眼,噘着嘴无话可说,就这么被他白白占了便宜吗?还有她晕厥前,他在地窖里亲了她,那时看不清彼此的脸,但现在回想起来,脸上蓦然烧红了一片。 幸好现在是深夜,他应该没有发现她此刻的窘态。 映芸扯了厚厚的棉被,将自己捂起来,往墙那边睡去。 皇帝也不纠缠她,合衣躺在她的外侧,嘴角不由地扬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这一夜,映芸背对着他,分明又困又累,可偏偏就是睡不着,失眠至天明。 与此同时的舍利禅院,因帝后同时失踪未归,早已乱成了一团。太后命弘昼亲自领着步兵营去扬州城内外寻找皇帝,地方官员更是通宵达旦,挨家挨户地排查。 黎明时分,据兵卒来报,在芦苇荡一带发现有白莲教的活动踪迹,弘昼猜测此次帝后的失踪必定与此有关。 白莲教就是蛊惑人心的邪教,信徒更是一些亡命之徒,皇帝尚且可以自保,但皇后不过弱势女子,落在白莲教手上,如何还能全身而退呢? 如此想着,弘昼又焦急起来,领了一队亲兵直奔芦苇荡而去。 晨起时,老妇人替映芸他们准备了清粥和几块臭豆腐,皇帝闻不惯那股子臭味,皱着眉头瞧了瞧那如同发霉的豆腐,便一口都不肯吃了。 映芸却大快朵颐地说道:“这东西闻着臭,吃着香,您试试……” 皇帝拒绝:“不要。” 映芸玩心大起,夹了一口凑到他跟前,道:“就吃一口。” “不吃!” 映芸见他起身要躲,就追在他后头,道:“我没骗你,真的是人间美味呢!” 皇帝一味地躲,映芸就一味地追,两人在小院儿里追逐嬉笑。 当弘昼赶到他们所在的小院时,帝后二人正撞在了一起。弘昼见映芸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但见她和皇帝相处融洽,心里又莫名燃起一丝嫉妒。 弘昼大步上前,跪拜道:“臣弟恭请皇上圣安,救驾来迟,让皇上和娘娘受惊了。”。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目光却落在映芸身上,伸手替她抹去嘴角的残渣,宠溺地说道:“吃也没个吃相。” ------------ 第89章 瞎操什么心 弘昼压低了头,帝后恩爱的景象,让他觉得很是扎心。即便从前,乌拉那拉姝嫜嫁入宝亲王府时,他都从未有这种钝痛之感。可眼前的一幕幕,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映芸后退了一步,与皇帝刻意保持了距离。 步兵营的兵卒几乎将整个村庄都围困起来,百姓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全都待在家里不敢擅自出门。 老妇人一辈子待在村子里,哪儿见过这么大场面,直到看见皇帝和皇后穿上龙袍凤袍,她还犹如做梦般怔怔地站着。 映芸朝她走去,抱歉地说道:“婆婆,昨晚我们怕吓着您,所以才没有跟您说实话,婆婆您不会怪我吧?” 老妇人一时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手足无措地说道:“不敢,不敢!” 皇帝亦上前说道:“婆婆心善,救驾有功,朕赐您良田十亩,另让扬州府给您翻新旧宅,后半生无虞了!” 老妇人哆嗦着身子,跪地谢恩,连连说道:“谢皇上!谢娘娘!” 直到帝后从村子里出去,众人才惊讶地跑到老妇人家中,直夸她福气好,昨夜竟在家里藏了两只金凤凰。 步兵营一路护送帝后二人回到了舍利禅院,太后和嫔妃们得知他们平安归来,忙去院前迎候。 太后打量着他们,说着场面话:“皇帝身系天下,以后出门还是让侍卫随身护驾,你们要是出什么闪失,可要天下大乱的!” 皇帝恭敬地应下,道:“让老佛爷担心,是朕的不是。” 令妃搀着太后,眼角忽然发现皇帝手背上凝结的血迹,满脸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急道:“皇上,您怎么受伤了?李玉,快去宣太医!” 庆嫔、颖嫔、俪贵人纷纷围了上来,跟看宝贝疙瘩似地望着皇帝,一个个皱着眉头,好似伤在她们自己身上一样。 映芸瘪嘴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将皇帝的手从令妃那儿扯回来,朝皇帝说道:“臣妾看看,嗯,不流血了,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说罢,映芸又朝令妃睇了一眼,道:“皇上堂堂男儿,一点小伤小痛而已,令妃,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臣妾……”令妃楚楚的目光瞟向了皇帝。 皇帝嘴角隐笑地看了看映芸,道:“皇后说的是。” 令妃只得咬唇低头,道:“臣妾是关心则乱,今后定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映芸轻然一笑,正想放开皇帝的手,却不料反被他牢牢握住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拂了皇帝的面子,便任由他牵着一并入了禅院。 颖嫔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酸溜溜地说了一句:“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甚笃,皇上为了娘娘受伤,心里指不定还甘之如饴呢,咱们瞎操什么心呐!” 庆嫔和俪贵人抿嘴叹了叹,携着宫女亦回去了。。 令妃在众人跟前被驳了脸面,不免心生忿忿之意。南巡以来,皇帝屡次与皇后出双入对,而冷漠一干嫔妃,怎能让人甘心? ------------ 第90章 皇帝被轰出来了 皇帝遇刺乃大事,江苏巡抚庄有恭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会同扬州知府雷厉风行地清扫白莲教的余孽。 在圣驾离开扬州那一日,庄有恭将抓获的教徒名单呈给皇帝,足有近百人之多。 这些人,统统交由刑部审问定罪,此事便也算了结了。 白莲教受了重创,想必接下来的南巡会顺利许多,他们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了! 皇帝乘“翔凤艇”继续南下,临上船之时,令妃前来请安,特地将一枚荷包赠予皇帝,道:“皇上,这几日臣妾潜心祈求,为皇上求了一道平安符,将它放进了臣妾亲手缝制的荷包里,望皇上今后一路顺遂。” 映芸悄悄凑着脑袋看了一眼,荷包绣得别致,针线手法丝毫不逊色于宫中绣娘。 “令妃有心了!”皇帝收下荷包,侧眸看了看映芸。 映芸连忙挪开了视线,满不在乎地东张西望,携了太后先行上船了。 皇帝随后上船,安奉太后歇下,又随映芸回了船舱。 映芸抢先一步入内,抵在舱门口,说道:“臣妾要休息了,皇上您请回吧。” 皇帝不由分说地挤了进去,顺手又将舱门关上,将李玉等人隔在了门外。 “怎么皇后又不乐意见到朕了吗?”皇帝嘴边噙着笑,手上还把玩着令妃送的荷包。 映芸拈酸地说道:“臣妾不乐意,自有乐意见皇上的。”她学着令妃温柔似水的语气,又道:“臣妾望皇上一路顺遂。” 皇帝将荷包随手丢置在桌上,笑着将她圈在怀里,道:“朕最喜欢看皇后吃醋生气的模样了。” “谁……谁吃醋了?”映芸的底气有些弱,他好似会蛊惑人心,怎觉得自己会沦陷其中了呢。 皇帝顺势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凑在她唇边,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吻。 映芸恼羞成怒地扬手朝他打去。 皇帝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反手将她牢牢控制住,再度低头,加深了刚才的那个吻。 对映芸来说,皇帝犹如一头猛兽,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他。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些享受他带给她的这种酥麻之感,浑身都仿若无力了。 皇帝的呼吸越来越混乱,暧昧的氛围中,让蓄谋已久的感情一触即发。在他还想有进一步地举动时,映芸趁机将他推开,绯红着脸抹了抹自己的唇。 映芸恼羞地推他往舱门口走去,低斥道:“走!走!走!” 皇帝半推半就,一直被她赶出了舱门,砰的一声被阻挡在外。 李玉和阿奈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怎么又惹恼了皇后,娘娘竟这么大胆将皇帝给赶出去了。 皇帝正准备带着李玉离开,舱门忽然又开了,映芸将他落下的荷包扔了出来,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带上你的东西,滚蛋!” 随后又立马关上了舱门。。 皇帝冲着紧闭的舱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让李玉他们更加迷惑,看来被皇后娘娘轰出来也不是一件坏事啊! ------------ 第91章 海宁隅园 映芸躲了皇帝几日,她要捋一捋自己的感情,难道自己真的沦陷了?想得头痛,干脆蒙着被褥一睡了之。 太后几次派祥芝嬷嬷过来问候,阿奈只说皇后娘娘不过是晕船,待下了船便会好的。 御驾出了江苏境内,便到了杭州。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初春时分的杭州,烟雨朦胧,西子湖尤为静美,动静相宜。 皇帝难得有了闲暇,亲自侍奉太后游湖,漫步苏堤,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到了江南,总觉得有湿润的感觉。 映芸心不在焉地陪着,时不时地走神,这般吸引眼球的风景,她竟然也兴致寥寥。 太后看在眼里,映芸反常的模样,看样子真的是对皇帝动心了! 趁着与皇帝同游的间隙,太后嘱咐他,说:“皇后可是我最看重的人,你可要好好待她。” 皇帝瞥了眼身后漫不经心的映芸,点头应下,道:“老佛爷放心,朕一定不会辜负她。”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长情之人,认定的人就不会轻易放弃。再加把劲儿,我等着抱嫡亲的孙儿呢!” 皇帝道:“是,儿子知道了。” 过了杭州府,圣驾直奔此次南巡的终点站—海宁县! 流传了百年的乾隆身世八卦,源头就在浙江海宁。乾隆六次下江南,有四次就下榻在阁老府。 野史说,乾隆就是海宁陈阁老的儿子,数次下江南就是为了与家人团聚,其中的故事可以编成一本书,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所以,当映芸踏足海宁阁老的这座隅园时,心底愈发燃起了好奇之心。 隅园建在钱塘江畔,园中即可欣赏钱塘江大潮,还能伴着恢弘的潮水声入眠,别有一番滋味呢。 海宁陈家是富有传奇色彩的家族,明清两代共得进士及第三十二人,官尚书、侍郎、巡抚等一二品大臣者一十三人,卿寺、道府以下各登仕版者逾三百人。 科第仕宦之隆盛,海内稀有。 如今阁老府的主人是文渊阁学士兼礼部尚书陈世倌,现年已过古稀之年,由其子搀扶着恭迎圣驾降临。 映芸瞧着陈世倌老态龙钟的模样,与皇帝年龄差距之大,便知所谓的野史不过是文人墨客杜撰出来的。 太后和嫔妃们安排在隅园中休憩,皇帝见天色尚早,便随工部尚书、浙江巡抚、杭州知府、海宁知县等等官员一并去查验海塘工程。 隅园早已腾空,陈世倌只留了一个名唤解意的孙女儿在此侍奉。陈解意不过二七年华,生得标致水灵,陪着太后一路讲解着沿途的景致。 令妃连连夸道:“解意姑娘蕙质兰心,真真是阁老府出来的大家闺秀,可把咱们这些人都要比下去了。” 陈解意浅笑梨涡,福礼道:“令妃娘娘谬赞了,奴才萤火之光,怎可与娘娘们的日月之辉相比。”。 解意小小年纪,面对后妃们居然一点儿也不怯场,落落大方的模样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第92章 解意 后妃们安顿下来,便奉着太后在园中赏景谈笑。一步一景,堪比苏州园林,真正是“百亩池塘十亩花,擎天老树绿杈桠”。 太后等人走累了,便在沿湖边的流香亭歇脚,解意为逗太后欢心,在亭中踢起了毽子。 那毽子仿佛在解意脚踝处生了根,任她各种花式地踢,让人瞧着满心欢喜。 令妃淡笑道:“到底是年少的好,老佛爷,您瞧她身子多灵活,若是换了臣妾,怕要闪了腰了。” 嫔妃们纷纷赞叹,解意越踢越欢快,一个鲤鱼跃龙门,毽子仿佛插了翅膀径直地飞了出去。 众人的视线都牢牢盯着毽子,正遗憾最后一下要踢偏了,谁料,毽子并未着地,而是正巧被行经的皇帝给拦截了。 解意看着皇帝朝她走来,忙福身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朝她笑了笑,将毽子还给了她。 众妃起身相迎,太后朗声笑道:“皇帝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好,陪咱们坐会儿喝喝茶。” 皇帝依言,瞧了眼散漫的映芸,就势坐到了她身旁。 令妃嫣然笑道:“皇上,解意姑娘的茶艺了得,您尝一尝吧。” 皇帝笑睨着她,道:“阁老的孙女儿,朕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清丽脱俗。” 解意又行了礼,命人将茶具端了上来,洗净了一双芊芊玉手,当即煮茶。 茶道讲究五境之美,茶叶、茶水、火候、茶具、环境,五者缺一不可。解意所用的茶叶乃今年新摘的明前龙井,茶水则是冬日里梅花上收集的雪水,水中自带一股暗香。 解意娴熟地手法,看着甚为舒心,不一会儿,她用清爽的白瓷敞口杯盛了茶水,双手捧到了皇帝面前,道:“皇上请用茶。” 皇帝接过杯子,闻了闻茶水的清香,又仔细品了品,满意地夸赞:“好茶!汉人讲究茶道,咱们满人是入关后,才知道品茶的意境。” 解意微笑颔首,道:“汉人的茶艺由来已久,奴才比照着陆羽流传下来的《茶经》,浅薄小技,让皇上和娘娘们见笑了。” 皇帝意气风发地说道:“你喜欢陆羽?” 解意道:“奴才喜欢他的气节,‘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惟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奴才虽是闺阁女子,但爷爷总说女子亦要有气节。” “说得好!”皇帝向她投去赞许之色,道:“不愧是阁老的孙女儿。” 令妃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道:“解意姑娘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叫人好生怜爱,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偷偷瞄了眼映芸,见她朝自己翻白眼,更添了几分笑意。 太后适时解围道:“令妃莫要打趣了,解意姑娘家家的,可要被你说得面红耳赤了!” 令妃讪讪一笑,道:“是,臣妾只是瞧着她欢喜。”。 众人在亭中闲聊了几句,待太后起了倦意,便奉了太后回房休息,就此散去。 ------------ 第93章 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皇帝跟着映芸回了房,一路上噙着笑意,每每见映芸朝他瞪眼,他便愈发得意地冲她笑。 映芸恼了,回头看着她,道:“皇上习惯用色眯眯的眼神看人吗?” 皇帝扑哧一声轻笑道:“那要看对谁了。” 映芸轻扯一抹虚浮的笑容,问:“解意姑娘呢?臣妾看您那两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吧?” 皇帝正经地想了想,道:“小姑娘确实让朕眼前一亮,模样生得清爽,有学识有修养,与朕谈古论今,亦能对答如流……” 映芸打断他,问道:“喜欢吗?” 皇帝点头道:“喜欢。” 映芸嘴角冷冷抽搐一下,哼笑道:“臣妾就知道皇上本性难移,喜欢就带回宫好了,反正宫里也不差她一人。” 皇帝不假思索地说道:“好,既然皇后同意了,那朕就听皇后的。” 映芸冲他嗤了一声,加紧脚步回房,再次将他关在了门外。 皇帝也不急,站在院子里,望了紧闭的房门,再看一眼低头偷笑的李玉,微嗔道:“你笑什么?” 李玉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道:“奴才没笑。” 皇帝指了指房门,朝李玉说道:“你都听到了,是皇后要朕收解意入宫的,朕不过是顺着她的话,随口说说罢了。” 李玉贼精地说道:“是,皇上没看上人家,话都是皇后娘娘说的!” 皇帝道:“就是,这样容易就生气了?” 李玉低声回了一句:“皇上您就是自找的。” 皇帝没听清,将耳朵贴近他,问:“你说什么?大声点。” 李玉施笑道:“奴才说皇上英明。” 皇帝在他光洁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道:“走吧,都吃闭门羹了,还傻杵着做什么。” “嗻。”李玉特意高声扯了一嗓子,道:“皇上起驾!” 午憩过后,隅园下起了毛毛细雨,这个时节的江南多雨水,嫔妃们被困在房中甚是无聊,便各自在长廊散步,欣赏着山色空蒙雨亦奇。 庆嫔与令妃碰巧迎面遇到,依着位份,行了福礼,道:“令妃娘娘吉祥。” 令妃莞尔笑道:“妹妹莫再往前头走了。” 庆嫔疑道:“娘娘何意?” 令妃隐晦地笑了笑,道:“我刚才见皇上和解意姑娘正在那边廊下赏雨,看着相谈甚欢,我便掉头回来了。” 庆嫔心底深处有些酸味儿,却不失礼数地笑了笑,道:“皇上终究还是喜欢年轻貌美的。” 令妃与她并肩走着,道:“可不是嘛,皇上也是个男人,哪有不图个新鲜的。南巡以来,你我心里最是清楚,皇上的视线就没从皇后身上挪开过,这好不容易有一个能笼络圣心的人,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娘娘您的意思是……” 令妃意味深长地笑道:“妹妹能从常在位份一跃两级,成了一宫主位,便也是一个聪明人。宫里姐妹众多,能说得上体己话的却不多,我和妹妹这一路过来,也算有些投缘。后宫之中,皇上分宠总比独宠一人要好,你说是不是?”。 庆嫔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 第94章 肺都要气炸了 入住隅园后的几日里,淅淅沥沥的雨水就未曾停歇,令妃等人却照例每天来给映芸请安问候,风雨无阻。 这日,雨后初霁,一大早就有难得一见的阳光,灿烂地普照着整座园子。 辰时三刻,令妃、庆嫔、颖嫔、俪贵人便先后到了映芸房间请安,四人穿得娇艳,像是那雨后绽放的花骨朵儿。 映芸仍旧一身石青色双凤戏珠常服,暗淡的颜色,虽显沉稳,但与之俏皮的江南美景却不大相衬,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刻板。 几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令妃忽然明眸一动,笑道:“这几天连着阴雨绵绵,我待在房中骨头都酸了,不如趁今儿天好,咱们结伴去逛逛园子吧?” 庆嫔亦雀跃地说道:“是啊,皇后娘娘,臣妾听说这园子里有一株百年老树,树根都飘着香儿,一直想去见识见识呢。” 映芸兴趣寥寥,道:“本宫这几日乏得很,你们去吧。” 颖嫔亦无精打采地说道:“我也不去了,免得一会儿撞见了皇上与某人游园,平白给自个儿添恼。” 庆嫔疑道:“某人?姐姐是说解意姑娘吗?” 颖嫔嗤笑道:“除了她还能有谁,我听说这几日都是她陪着皇上,吟诗作画,好不快活。” 庆嫔恍然说道:“难怪我好些天没瞧见皇上了,总还以为他去视察河工了呢。” 令妃掩唇笑道:“皇上如此厚爱陈家姑娘,她祖父又是当朝阁老,看来解意姑娘此次会随皇上入宫了,至少封个贵人,若是皇上属意,直接封嫔封妃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映芸听着心里堵的慌,脸色煞为难看,敷衍她们几句就散了众人。 待房中只剩了阿奈,映芸才吩咐道:“打从今儿起,别再让他进咱们院子了!” 阿奈不明所以地问:“她?哪个她?” 映芸气呼呼地说:“淫贼!” 阿奈惊道:“娘娘说……皇上?” 映芸忿忿地说道:“别再我面前提这两个字!” 阿奈识趣地低头禁言,怕犯了映芸的忌讳,便勤快地收拾了茶碗,退了出去。 映芸将自己关在房内,却坐卧不安,烦躁得走来走去。难怪他最近跟消失了一样,连个面儿都瞧不见,原来是悄悄跑去窃玉偷香了! 可是,他喜欢谁是他的事儿,为什么她会这样生气? 难道说,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不会的,不可能,她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一定是她搞错了! 深呼吸,吸气,呼气! 不生气,不生气,为了渣渣龙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啊! 然而,不管映芸怎么给自己心理暗示,可结果还是…… 她很生气! 肺都要气炸了! 阿奈轻扣着房门,在外说道:“娘娘,刚才李公公来报,今晚陈阁老要在‘海天清晏’宴请太后和娘娘们,望娘娘准时赴宴。” 映芸正在气头上,气急败坏地回道:“我不去!” 可转念一想,她若不去的话,岂不明摆着告诉皇帝,她放不下他吗?? “等等,”映芸改了主意,道:“好,我知道,你回李玉,本宫必准时前去。” ------------ 第95章 掐那块东坡肉 ‘海天清晏’是一幢三层小楼,站在顶层的栏杆前,可以清楚地欣赏钱塘江大潮,翻滚磅礴的潮水如一条直线远远奔来,冲上堤坝,卷起高高的浪头,之后缓缓退潮。这过程一气呵成,蔚为壮观。 解意一直陪在皇帝身侧,为他讲解着大潮来去,此地为敞开式小楼,外头的潮水声让人振聋发聩,皇帝便俯身附耳过去,两人一阵耳语。 映芸暗暗白了他一眼,果然如令妃她们说的一样,他沉迷在温柔乡里,再贴近一点,你俩都能亲上了吧! 欣赏了潮涨潮落,便到了日暮时分,因连日来的阴雨散去,今夜难得有一个银盘似的月亮。 皎洁的月光下,繁星都显得暗淡无光,稀稀疏疏地在夜空中闪烁。 宴席依旧如宫中一般,歌舞弹唱,珍馐佳肴。不过,此次因陈世倌设宴,故而帝后首座之下,便设了他的席位,解意亦随同。 皇帝与陈世倌寒暄闲聊,道:“这几天,解意与朕说了不少杭州的轶事和典故,她学识之广阔,想来是阁老你教育有方啊。” 陈世倌谦虚一笑,道:“老臣膝下儿孙众多,唯有她一人最得我心,就让她父亲早早地送到我那儿去教养,十几载下来,还算是能入眼一些。此次能获得接驾的恩宠,亦是她的福气。” 太后亦道:“解意年纪虽小,但贴心得很,怕南方湿气重,还特意每天给我送祛湿暖身的粥。” 令妃含笑道:“解意姑娘能得老佛爷和皇上青睐,又才情俱佳,若留在千里之外的海宁,着实埋没了。皇上,臣妾倒有一提议,不如就让解意姑娘随咱们回宫去,怎样?” 话虽说得含蓄,但任谁都明白,随驾回宫意味着什么。 皇帝眉目一挑,略朝映芸偏身过去,问道:“皇后意下如何?” 自入席伊始,映芸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自己吃。陈世倌要款待皇帝,端上来的自然都是杭州名菜,例如摆在她面前的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西湖莼菜汤,大约都被她一扫而空了。 皇帝发问之时,她正用筷子掐着一块东坡肉,似有将它大卸八块之意,溅起了点点滴滴的浓稠汤汁。 映芸不料皇帝会征求她的意见,手上的筷子偏了三分,一块肉飞了出去,正巧砸了碗沿上,发出咣当一声撞击,引得众人纷纷向她投来了目光。 皇帝眉头拧得紧紧的,瞅了她一眼。 映芸冲他微微一笑,随意说道:“臣妾没有意见,皇上喜欢就好。” 皇帝见她漠不关心的模样,顿时感觉无趣了,朝陈世倌说道:“解意是阁老一手调教出来的,朕还要问问阁老的意见。” 陈世倌万分乐意,道:“解意能服侍太后和皇上,老臣亦倍感欣慰,也是我们陈家的骄傲。” 既然众口一词,皇帝似乎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道:“那就随朕入京吧。” 解意福身道:“谢皇上恩典。”。 皇帝又悄悄看了眼映芸,她还在掐那块东坡肉,几乎要被她掐成肉沫了。 ------------ 第96章 姐也是文化人 之后的宴席,陈世倌还让人捧了一坛子绍兴女儿红,替帝后等人斟满了酒杯。这酒汲取鉴湖水酿造,以糯米发酵,初尝几口,能有丝丝甜蜜口感,酒香更是飘至百里。 因此,这酒又叫‘百里香’。 映芸酒量浅薄,那酒又是后劲极强的,没几杯下肚,她脑袋就晕沉沉的了。 横竖她已吃饱喝足,此时离席亦可。想着,她起身朝太后告假,道:“老佛爷,臣妾不胜酒力,想先行回去休息了。” 太后知道她酒品不好,怕她喝醉了出洋相,便吩咐阿奈好生服侍着,允了她的请求。 映芸出了‘海天清晏’,便一路回房走去。春日的晚风,凉习习地吹在头上,那酒气就愈发窜了出来。 身后,不时有歌舞喧笑声传来,身前,是树影婆娑的石甬小路。 她抬头看了看黄灿灿的月亮,那么静谧美好,陡然又生出了赏月之意。 “阿奈,”映芸打了个饱嗝,一股子酒气冲鼻,缓了缓,才道:“你知道吗,三百年后,什么都变了,唯独日月还是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阿奈糊涂地说道:“娘娘,您在说什么?您酒多了,奴才扶您回房歇着吧。” “不要,”映芸忽然甩开了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道:“我没酒多,我还要上屋顶看月亮去呢!” “啊?上屋顶?”阿奈生怕她惹出事情来,连忙劝道:“娘娘,要不明儿再赏月吧……” “阿奈,你总是扫我的兴儿,”映芸脸色不悦,唤了五顺过来,指着前方的一处房庑,道:“去,你给我架一个梯子,我要上去!” 五顺愣在原地,与阿奈对了个眼神。 映芸搭在五顺的肩上,斥道:“你看她做什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五顺一脸无奈,只好帮她去搬一架竹梯子过来,搭在了廊下。 映芸顺着梯子就往上爬,摇晃的身子,看得五顺和阿奈心惊胆战的。 “娘娘,您小心些。”五顺看她这光景,吓得魂儿快没了。 映芸却朝他们嘘道:“你俩走远点,那诗怎么念的……呃……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你们不知道天上也住了人吗?大呼小叫的,妨碍我摘星星……” 说话间,映芸已然爬上了屋顶,踩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顺着屋脊一步一步走着,大声笑道:“不就是吟诗作对吗?姐也是有文化的人!《唐诗三百首》,我也能倒背如流……” 阿奈瞧着事态有些不受控制,急得与五顺商量,道:“娘娘吃醉了,这可怎么办啊?” 五顺也没了主意,道:“娘娘千金贵体,要是磕了伤了,咱也担待不起啊。” 阿奈睇了他一眼,道:“那你刚才还这么听话给娘娘去拿梯子?” 五顺两手一摊,道:“这不没法子嘛,娘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依她,说不定她就自己爬了,那不更危险。”。 阿奈瞅了瞅映芸,朝五顺说道:“你在这儿看着娘娘,我去回了李公公吧,若出了事,总有他担着。” ------------ 第97章 你就是大猪蹄 阿奈疾步回了‘海天清晏’,凑着脑袋悄悄往里瞄了几眼,见太后和一众嫔妃仍兴致高昂,她也不敢冒冒失失进去打扰。 幸好李玉向来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不经意间瞥见阿奈鬼鬼祟祟的,便猜测她此时折返回来,定是皇后娘娘那儿出了岔子。 李玉不露痕迹地出去,低声问道:“皇后娘娘有事儿?” 阿奈跟见到救星似地点头,道:“娘娘喝多了,正闹着呢!奴才们都劝不住,娘娘她上了屋顶,说是要赏月,任奴才怎么规劝,都不肯下来。” 李玉抱怨道:“怎么当差的,尽给我出难题!” 阿奈好言说道:“奴才实在没办法了,李公公,您见多识广,给奴才出出主意,您的恩情,奴才时刻记着呢。” 拍了李玉的马屁,把好话说遍了,李玉才松口说道:“行了,我去试试看。” 说罢,李玉回了皇帝身边,趁一个空隙时间,俯身在他耳畔,小声低语了几句。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了,皱着眉头问了一句:“真有这事?” 李玉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 皇帝悄然起身,近在太后跟前,低声说道:“老佛爷,朕内急,想出去方便一下。” 太后摆摆手,道:“去吧,这儿有我呢。” 皇帝朝她作揖,转身大步出去了。 待出了门,皇帝果真见阿奈战战兢兢地候着,便问:“皇后这会儿在哪儿?” 阿奈道:“奴才领皇上去。” 几人大步流星地走去,穿过长廊,抬头就可看见映芸坐在屋脊上,托着腮帮子,仰望着天空,时不时发出阵阵大笑。 皇帝暗自扶额,皇后醉酒后的样子还真是千奇百怪,以后定不能再让她沾酒了。 想着,他们加紧了脚步,赶到了屋檐下。 五顺见圣驾过来,恭敬地行礼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映芸听见皇帝来了,低头看了看,忽地拾起一枚瓦片,朝他扔了下去,道:“你来做什么,赏月的兴致都没你搅没了。” 皇帝仰望着她,微嗔道:“皇后,你给朕下来!” 映芸才不会听他的,继续朝他扔瓦片,道:“你就是个大猪蹄,大大的猪蹄!” 瓦片一块一块地扔下来,李玉等人既要护着皇帝,又要防着自己被砸到,一个个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的。 皇帝眉头都快打结了,朝五顺说道:“她怎么上去的?” 五顺指了指角落,道:“那儿有梯子。” 皇帝二话不说,亦爬了上去,吓得李玉等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时刻盯着房顶上的两位主子。 映芸见皇帝上来,亦站起了身子,脚下不稳,险些摔下去,幸好被皇帝一把抓住了。 皇帝拉着她的手,道:“朕带你下去。” “不要,我要留在这儿,”映芸说起了胡话,道:“我才不要跟你走,我还要赏月。” 皇帝见她还要挣扎,生怕一不留神跌下去,只得好言说道:“好,那朕陪你坐着。”。 映芸朝他翻了个白眼,顾自己坐下,一边赏月,一边继续往下扔瓦片。 ------------ 第98章 皇后上房揭瓦 瓦片咣当咣当落地,成了碎片,闹出不小的动静。皇帝烦忧地看了她一眼,怕此地引人注目,便劝道:“别再扔了。” 映芸蹙眉噘嘴,道:“怎么?你还不是陈家女婿呢,就已经开始护着家宅了,扔你几块瓦片,你也要心疼,着实小气得很。” “什么陈家女婿?”皇帝长叹一声,道:“皇后的醋劲儿也忒大了点,朕几时说过要收解意入后宫了?” “甭跟我解释,我不听,”映芸偏过头去,反而扔得更厉害了,听着破碎的声音,她哈哈大笑,道:“古有晴雯撕扇,博千金一笑,就不许我扔瓦片取乐吗?” 皇帝皱眉嘀咕:“晴雯撕扇是个什么典故?” 映芸敲着自己的脑袋,真的是喝糊涂了,现在这个年代,曹雪芹的《红楼梦》还没开始发行吧。 屋顶被映芸掀得好似秃斑一样,地上更是一片狼籍,直到她扔累了,才坐在屋脊上昏沉沉地睡去。 皇帝嗤声笑了笑,将她缓缓搂进怀里,彼此依靠地坐着。 嫔妃们在‘海天清晏’左等右等,总不见皇帝回来,自然也没了兴致,奉着太后回房安寝。 众人行走在黑夜里,颖嫔眼尖,惊叫了一声,道:“老佛爷您快看,那边屋顶上似乎坐着两个人。” 令妃搀扶着太后,疑道:“好像是皇上和皇后娘娘。” 从她们的视线角度看过去,只见帝后依偎在一起,似乎在亲昵地欣赏月色。 庆嫔酸道:“难怪皇上一去不返了,原来是陪着皇后娘娘呢。” 太后笑着叹了叹,道:“夜深了,你们都回去吧。” “是,臣妾恭送老佛爷。”众人送走太后,便各自回去了。 而这一夜,为了不惊醒映芸,皇帝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她安全地抱回地面上,又亲自送她回了房。 映芸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彻底清醒了。一觉醒来,却见太后坐在她房中,脸上笑得诡异。 映芸打了个寒颤,披了衣裳起来,道:“老佛爷,您怎么在我房里?” 太后随意地说道:“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我的笑话?此话怎讲?”映芸挠挠头,莫不是昨晚她喝醉后又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吧。 太后一边饮茶,一边悠悠地说道:“昨晚你差点将这阁老府拆了,你当真全忘了?” “啊?”映芸努力地回忆,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道:“我好像上屋顶了?” 太后冷清一笑,道:“对,昨夜咱们的皇后娘娘上房揭瓦,将屋顶上的瓦片扔了个干净。今儿一早,流言就四起了,说皇后善妒,不想让解意入宫,于是闹情绪,将阁老府给砸了!” 映芸嘴角僵硬地笑了笑,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太后道:“苏映芸啊,你也就这点出息,难道忘记了你的篮球帅哥了吗?你喜欢人家,却不肯说,结果不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映芸对对手指,不言语。。 太后见她憋屈的模样,不忍再逗她,道:“解意的事情,你想多了。皇帝早就跟我言明,先帝幼子弘曕出继果亲王,而今也到了指婚的年纪,皇帝之所以带解意回京,就是想给她和弘曕赐婚。” ------------ 第99章 皇帝的私房钱 映芸瘪了瘪嘴,道:“那……他也没跟我说啊……” 不对,昨夜好像、似乎、仿佛他有跟她解释的,但是,映芸轻轻摇了摇头,实在记不清楚了。 太后笑讽道:“唉,谁知道咱们的皇后气性这般大。隅园是陈家的私宅,皇帝也只是借宿在此,你这么一闹,皇帝还得替陈府翻新修葺,给你善后。” 映芸底气不足地嘟囔道:“谁闹了?我那不是喝大了吗?” 太后起身掸了掸,道:“你那脾气,皇帝跟你解释,你一定不相信,所以还劳烦我一大清早过来跟你说一通。你知道,我年纪大了,经不住你俩来回折腾。好了,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又隐隐一笑,道:“今儿我还约了解意去赏花,话说回来,解意那丫头真是让人看着欢喜呢。” 映芸瞪了她一眼,道:“可惜你现在是个女儿身,否则,你到了三妻四妾的古代,一定是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了吧。” 太后兴致盎然地出去了,头也不回地用昆腔唱着:“莫要辜负这好春光。” 瞧她嘚瑟的,映芸嗤之以鼻。 阿奈进房帮映芸洗漱妥帖了,才道:“娘娘,李公公来过好几次了,问娘娘是否醒了,说皇上请娘娘过去呢。” 映芸甚是无奈,自己留下的残局,总还是要她自己去收拾吧。 待穿戴齐整,映芸便往上房走去。李玉远远地瞧见她,笑着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走近他,睨了他一眼,道:“李公公,你这一笑啊,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李玉讪讪笑说:“哪儿能啊,皇后娘娘吉祥着呢,娘娘里头请。” 映芸硬着头皮进去,此时的皇帝正伏案执笔,知道是她过来了,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映芸提高了嗓门,福身行礼。 皇帝这才摆摆手,让她起身,命令的口吻说道:“你过来。” 映芸只好走到他身侧,在他责怪之前,先行认了个错,道:“臣妾知道昨夜失仪了,但这并非臣妾所能控制的,望皇上恕罪。” 皇帝稀罕的目光看她了一眼,能主动认错,态度还是可以的。 搁置了御笔,皇帝佯怒道:“皇后可知,你昨夜一闹,朕要折损皇银内帑①数千两,还要给陈家这座宅子赐名,作联作诗呢。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这皇银内帑,朕就从你的年俸里扣,你可有意见?” “不敢!不敢!”映芸连连挥手,道:“只是……臣妾那点私房钱,还到几时才能还清啊。” 皇帝一脸轻松地说:“朕不急,你还一辈子,总能还完的。” 映芸想到翊坤宫已是捉襟见肘,每年再还款,她可真要穷得叮当响了。不过,转念又一想,等回了宫,她再去慈宁宫薅羊毛,日子也不会难过。 皇帝又给隅园赐名“安澜”,亲笔御题,取其巡视海塘,望“永庆安澜”之寓意。陈家得此殊荣,一时名声大噪,映芸这事也算掩盖过去了。 ------------ 第100章 朕自个儿拿主意就行 御驾结束南巡之日,解意随侍在太后身侧,一并北上回宫。传闻,太后与解意甚为投缘,有意收她在慈宁宫教养,待及笄之年,再行婚配。 回程的路线,仍旧是沿运河而上,抵达宿迁后,再行陆路到紫禁城。 故而,此趟要在运河船上待好几日,沿途不再下船。 解意亦随太后上了“翔凤艇”,自从太后将实情道出后,映芸对解意没了偏见,才发觉她身上自带一股亲和力,时而活泼俏皮,时而娴静大方,极易相处。 连日困在船舱内,映芸索性又赖在太后船舱内,与解意一起打牌解闷,时常可听见笑声传出,不亦乐乎。 直到太后下了逐客令,映芸才怏怏而归。 映芸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回了自己的船舱。因船身为木质,考虑到走水的关系,船内的灯笼甚少,只有拐角处有一两盏灯。 刚到舱门口,阿奈替她启了门,映芸见里头一片漆黑,便道:“怎么不掌灯呢?” 阿奈道:“皇上有旨,怕夜深后奴才们都睡沉了忘记熄灯,所以吩咐下来,过了戌时不可再留灯。” 映芸疑道:“什么破规矩?我在老佛爷那儿怎么没听说啊。” 阿奈眼神闪了一下,道:“呃……李公公刚来传的旨,或许还没传到老佛爷那儿……” 映芸摆了摆手,道:“罢了,反正我也要睡了,你下去吧。” “是。”阿奈送她入了船舱,随手又将门关上了。 顷刻间,船舱内除了点点月光,便是伸手都不见五指了,映芸摸索着往床边走去,正准备坐下去宽衣解带,手臂忽然被人一拉,她径直地扑倒在了床上。 “谁?”映芸吓了一跳,借着一丝丝的光亮,大致瞧清了那人的模样,几乎要跳起来,道:“皇上,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皇帝振臂一挥,轻松地将她压在身下,道:“朕出现在皇后的床上,这很奇怪吗?” 彼此这般亲昵靠近,映芸又忆起了两人在地窖时的场景,耳根都烧红了。他很重,抵着她的四肢,不让她动弹,但身子却虚伏着,不至于压得她透不过气。 皇帝邪肆地在她耳廓旁笑了笑,说:“朕想了几日,有些事情还是在回宫前办了比较好。” 映芸已然小鹿乱撞,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什么事儿,皇上您先起来,咱慢慢商量,怎样?” “这事儿,朕自个儿拿主意就行,”皇帝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取笑道:“朕知晓皇后的心意,只怕皇后不知晓朕之心意,待回了宫,又隔三差五上房揭瓦,紫禁城的琉璃瓦,可价值不菲呢。” 映芸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看来这事要被他时不时拿出来取笑一番了。 皇帝流连在她唇边,魅惑一笑,道:“所以,朕今晚是跟皇后表明心意来的……” 映芸还恍愣着时,他已然低头攫取了她唇齿间的芳香。。 这一夜,皇帝将所谓的心意,表达得淋漓尽致。映芸亦如那碧波荡漾的船儿,在运河的粼粼波光中,沉沉浮浮,恍然若梦。 ------------ 第101章 一两虎鞭一两金 御船摇摇晃晃,好似婴童的摇篮,催人入梦。映芸被折腾了一夜,难免贪睡,朦胧中翻了个身,日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甚是晃眼。 映芸微微睁了睁眼,兀然瞥见太后面容慈祥地坐在床边,顿时惊了一跳,瞬间睡意全无。 “老佛爷,您能不能不要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大清早就跑过来吓人。”映芸抱怨了两句,披了衣裳从床上爬起来。 太后笑眯眯地看她,道:“昨晚跟皇帝过得还愉快?” 映芸扣扣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幸好皇帝习惯早起,否则太后跟捉奸似的,她脸上可挂不住了。 “皇上?”映芸恍若无知地问道:“皇上昨晚来过吗?” 太后哼了哼,道:“你甭瞒我了,今儿一大早,皇帝就过来给我请安。满脸的春风得意,精神奕奕,心花怒放……我就猜到了他肯定干了什么好事。” 映芸撇撇嘴,知子莫若母啊! 太后又笑侃道:“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害什么臊。” 映芸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大了,真想把她轰出去,太烦人了! 太后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眸光一闪,又道:“今儿是个好日子,我约了皇帝用膳,你也一并来吧,就当是给你俩办喜酒了。” 映芸眼皮子一搭,道:“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黄昏时分,太阳的余晖照得整艘御船通体金黄,船身挂满了两排红灯笼,又以红毯铺地,看着尤为喜庆。令妃等人站在其后的小船上,纳闷着,御船之上,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太后在船厅里摆了一桌子席面,待菜肴上齐了,便打发众人出去,好方便他们三人说话。映芸在她面前,向来无拘无束,皇帝又宠着她,因此她只管自己埋头吃着。 他们母子客套地说着,目光时不时瞟一眼映芸,各自嘴边噙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太后殷切地替皇帝斟酒,道:“皇帝,这可是好酒,你且喝喝看。” 皇帝听话地一连喝了两三盅,微微有了醉意,道:“老佛爷,这酒太烈……” 映芸凑着脑袋看了一眼,琥珀色的酒泛着光亮,闻着又有一股子中草药的气味,也不知太后珍藏的酒是什么药材浸泡的。 太后又给映芸夹着菜,看着他俩已有八分饱意,才附在映芸耳侧,轻声笑道:“今晚你们再加把劲,早日给我生一个小金孙。” 映芸斜睨她一眼,又看了看微醺的皇帝,他双眸含春,脸色发红,瞧着不太对劲。 “你……不会是给他下药了吧?”映芸石破天惊地问她。 太后目光闪了闪,道:“怎么会呢……不过,这酒真是好东西……”她诡秘地笑了笑,又说:“你可听说过虎鞭酒,一两虎鞭一两金,就皇帝喝的那一小口,价值百两。” “还真是你的亲儿子,这么舍得下血本啊。呵!呵呵!”映芸发出两声干笑,太后设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太后眼瞅着差不多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将半醉半醒的皇帝扔给了映芸。 ------------ 第102章 帝后如胶似漆 虎鞭酒以虎鞭、人参、黄芪、枸杞等二三十味中草药浸泡而成,活血通脉,补气壮阳乃上上之品。映芸曾于常州的老酒文化馆看见过,作为珍品典藏,只供游客观赏。 小小的一盅酒,全是白晃晃银子的味道! 若非映芸受不了那股子臊气,她肯定要尝一尝比茅台还贵N倍的酒,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皇帝酒气上头,身上开始燥热难耐,兀然握住映芸的手,笑道:“莫要辜负了老佛爷的一番美意。” 映芸轻轻推了他一下,迟疑地说道:“皇上,您还受得住吗?要不要泡个冷水澡清醒清醒?” 皇帝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邪魅地笑了笑,蓦然将她打横抱起,往船舱走去。 船行走在运河上,本来就有些晃荡,皇帝饮了点酒,脚步更是左右摇摆,轻浮不稳。 映芸死死抓住他的袖子,道:“你小心点……哎……要不先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皇帝嫌她聒噪,低头用唇堵住了她的嘴,须臾,才道:“别乱动,朕就不会让你摔了。” 映芸酡红着脸,不再言语。 这去船舱的路,怎么这般漫长?一路上的太监宫女瞅着,纷纷低下了头,心底莫在感慨,皇后娘娘得宠得势的日子就要来了。 映芸脸皮子薄,悄悄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被这么多人看见,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在太后的神助攻下,这一夜,又是摇曳一池春水,直至精疲力竭,昏昏沉沉地睡去。 御船抵达宿迁后,改乘马车前行,大约走了十余日,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紫禁城。御驾回宫,数百名官员于太和殿前俯首恭迎。 帝后二人先行侍奉太后回了慈宁宫,纯贵妃等留守后宫的娘娘、小主们伸长脖子盼着圣驾青睐,可传来的消息却是,皇帝携皇后如胶似漆地去了翊坤宫。 俪贵人一回到咸福宫,就先去给主殿的纯贵妃请了安。纯贵妃与她攀谈了几句,便让她早些回偏殿歇着了。 红莲奉上了新进贡的眉山春橘,道:“娘娘,这是内务府总管刚送来的,您尝一个吧。” 纯贵妃尝了一瓣,甜中带着丝丝酸涩,便置于案上不屑一顾,道:“原还指望俪贵人能把握随驾南巡的机会,笼络圣心,可没想到,皇上出去了一趟,偏与皇后成了恩爱夫妻。” 红莲凝眉说道:“俪贵人虽是娘娘的至亲,但总是刚入宫的新人,不及皇后娘娘浸淫后宫十几年,又是与娘娘您一同从潜邸出来的,自然比俪贵人更能懂皇上的心意。” 纯贵妃的脸色缓和一些,慵懒地靠在软垫上。 红莲顺势替她捏着肩膀,道:“娘娘您也不能怪俪贵人不争气,南巡随驾的令妃、颖嫔、庆嫔,不都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可见她们一路上没少受气。皇后娘娘冷淡皇上这么多年,忽然改了性子,皇上难免贪一时的新鲜,待过了这股热乎劲儿,慢慢会好起来的。”。 纯贵妃缓缓闭目点头。 ------------ 第103章 送个脸谱给纯贵妃 整个春季流连在山水如画的江南,到了紫禁城已然是初夏了,除了早晚天气凉爽些,白日里的太阳一天比一天毒辣。 南巡归来的首次阖宫请安,嫔妃们悉数到场,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任谁都知道,皇后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没人再敢怠慢。 两位贵妃携众嫔妃行了六跪六叩大礼,齐声说道:“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赐座。”映芸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个个扫过,莫不是端庄优雅,连笑容都仿佛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映芸轻笑道:“我不在的日子,各位可有想我呀?” 众人淡笑不语,恭敬地听着。 映芸又顾自说道:“我虽不在宫里,却也时刻惦念着你们。一路上,看到新奇的玩意儿,总想着给你们捎回来。” 说着,映芸吩咐阿奈将礼物分给诸位嫔妃,又道:“都是些小玩意儿,供诸位妹妹们赏玩赏玩。” 泥人、面具、木簪子等等此类的民间玩偶,原本映芸看着新奇,随手买下的。但回了宫,再看这些东西,却已没了在民间时的趣味。 正好,映芸将这些东西统统赏给嫔妃们,也算是惦念着她们了。 嫔妃们面上绽露着笑容,欣然地收下了映芸的赏赐。 等出了翊坤宫,纯贵妃冷眼看了看红莲手上捧着的白色脸谱,哼道:“什么破烂玩意儿,早些丢了去。” 阿奈收拾了茶具,候在映芸身旁,道:“娘娘,您方才可瞧见纯贵妃那嫌弃的眼神吗?明摆着不稀罕娘娘的东西,娘娘何必与她示好?” 映芸却道:“我不是与她示好,你知道白色脸谱代表什么人吗?” 阿奈不懂地摇了摇头。 “奸臣。”映芸趣味地笑了笑,道:“我拐着弯儿地骂她,她能不嫌弃吗,哈哈。” “原来是这样。”阿奈回想纯贵妃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映芸瞧着天色尚早,又起身吩咐道:“让五顺传轿子,我该去给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了。” “是。” 自从太后将解意收养在慈宁宫,连祥芝嬷嬷都成了闲人一个,近身服侍的活儿尽数被解意揽去了。 慈宁宫,乃至整个后宫都知道,如今解意可是太后身边第一大红人。 解意并非通过正经选秀入宫的,亦不可把她当做宫女看待,故而慈宁宫的太监宫女自发地尊称她一声‘意格格’。 映芸步入慈宁宫时,见祥芝嬷嬷闲适地坐在廊下打璎珞,便取笑道:“嬷嬷还有这手艺,这是要送给谁的呀?” 祥芝嬷嬷停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福了福,道:“这是老佛爷要奴才打着,送给意格格的。粗笨的手艺,皇后娘娘若是喜欢,老奴也给娘娘打一个。” 映芸笑着婉拒,道:“不用,不用,我不爱戴这些。”。 映芸与太后深交,每回来慈宁宫都不必通报,故而祥芝嬷嬷引着她直接进了寝殿。彼此,解意不知说了些什么,正逗得太后哈哈大笑,看样子两人相处得其乐融融。 ------------ 第104章 男人和钱如何兼得 太后见映芸来了,相互客套了几句,便让祥芝嬷嬷领着解意出去了。到底两人身份特殊,没了旁人在侧,说话自然方便许多。 映芸坐在暖炕上,取笑道:“老佛爷身边多了一朵解语花,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啊。刚才进来时,您笑得都满脸褶子了。” 太后垂眸睇了她一眼,道:“你特意过来一趟,是存心挤兑我的吗?” 映芸莞尔笑:“那到不是,我是有事想跟您请教的。” 太后眼眸一亮,道:“哟,这个新奇了,向我请教?说吧,什么事儿?” 映芸笑着凑过去,轻声问道:“就是后宫那些事儿!你刚穿来时,雍正身边应该也有不少莺莺燕燕吧?你怎么对付她们的?” 太后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对付谁?纯贵妃?令妃?” 映芸道:“我只是好奇,您是怎么从众嫔妃中脱颖而出,成了后宫最大的赢家。” 太后白了她一眼,道:“我看你是闲得慌,一颗八卦心又蠢蠢欲动了吧。” “聊聊嘛。”映芸谄媚地替她剥了个乳橘。 太后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你跟皇帝一往情深,看不惯他后宫嫔妃了吧。其实,在古代,三宫六院也正常,我就无所谓啊。” 映芸嗤声说道:“你当然无所谓了,枉费一副女儿身,没有半点女儿心。” 太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囫囵吃了她递来的乳橘,又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再剥一个,道:“这事儿我还真帮不了你。” 映芸白了她一眼,取了一个乳橘朝她扔过去,道:“自个儿剥去!” 太后虽年迈,但手眼还利索,一把接住了乳橘,见她气嘟嘟地起身要走,才道:“我问你一个问题,男人和钱如何兼得?” 映芸正准备离去的身子顿了顿,回过头去不解地看她,太后却眉眼弯弯地望着她。 男人?钱? 这真是一个有深意的好问题,就好似在问鱼与熊掌如何兼得? 映芸疑道:“找一个会赚钱的男人?” 太后一味笑着,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 映芸从慈宁宫出来后,撤了轿子,只让阿奈和五顺跟着,慢悠悠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想着太后的话,映芸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嘴角不由上扬了,招呼五顺到跟前,道:“你去一趟敬事房,让赵之高将后宫嫔妃们的绿头牌统统带到翊坤宫。” 皇后娘娘的心思千奇百怪,这会子要绿头牌做什么?不过,五顺也不细问,“嗻”了一声,转身快步往敬事房去了。 阿奈瞧着映芸轻快的脚步,便知自家皇后娘娘又有新点子了吧。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翊坤宫。 敬事房的差事,都是夜里的活儿,故而白天,尤其是上午,内监们多半懒散地猫在某处角落里赌钱嬉戏。。 五顺在敬事房转了一圈,才在后头的一间庑房找到总管赵之高。五顺将皇后的懿旨告诉他,赵之高心里嘀咕着,皇后要看绿头牌,还真是件稀奇事儿。 ------------ 第105章 皇后改了绿头牌 五顺领着赵之高步入翊坤宫时,已将近晌午了。 赵之高屈膝下跪,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映芸朝阿奈看了一眼,道:“给赵总管赐座。” 能得皇后青眼相待,在翊坤宫赐座回话,赵之高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坐下,恭谨地俯首。 五顺将盛有绿头牌的大漆盘呈给映芸,低声道一句:“娘娘,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映芸瞟了一眼林林总总的签牌,从左到右以位份大小排列,又分上中下三排,整齐划一。 映芸寒暄道:“赵总管常在御前当差,可知皇上经常翻谁的牌子?” 赵之高管着皇帝的房事,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这些年,他又在后宫见惯了后妃的沉浮,早以活成了人精。 眼下听闻皇后如此发问,他略迟疑一下,才道:“皇上已许久未曾翻牌子了,那绿头牌搁奴才那儿都蒙了灰,奴才来时,还特地擦了一遍,才敢给娘娘送来。” 映芸满意地冲他笑了笑,又道:“那好,就请赵总管在本宫的翊坤宫喝会儿茶,稍后片刻。” 赵之高听她说得这般客气,惶恐地点头应下,余光瞥见映芸站起来,他亦连忙站了起来。 映芸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头,道:“本宫说了,你就安心坐这儿喝茶吧。” “嗻。”赵之高复又如坐针毡地缓缓坐下。 映芸命五顺端上大漆盘,一起出了正殿。 殿内只剩了赵之高和阿奈二人,赵之高起身打探道:“阿奈姑娘,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阿奈淡笑道:“主子的心思,娘娘不说,咱们做奴才的,还是安分当差就好。” 赵之高讪讪一笑,只能耐着性子等候。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映芸回了正殿,将大漆盘交给了赵之高。 赵之高偷偷瞄了一眼上头陈列的绿头牌,似乎并未有明显变动。 映芸云淡风轻地看了看他,道:“这些绿头牌,本宫稍稍改动了一下,你拿回敬事房好生收着吧。” “嗻。” 待他跪安,出了翊坤宫的殿门,才拾起一枚绿头牌,仔细检查了一番,当看到绿头牌背面多出来的一行小字时,霎时愣在了原地。 赵之高感觉一阵凉意从颈后吹来,在这初夏的日头里,他竟然毛孔都缩起来了。 这些绿头牌要是呈给皇帝,他会不会小命不保啊?之前皇后在汤泉行宫公然抗旨,他已经被吓得不轻,但这次犹胜当初,如此,还能逃过一劫吗? 而映芸改过绿头牌后,顿时心情舒畅,午膳都多吃了两碗,又歇了个午觉。 这些天,每每到申时末刻,李玉必会准时出现在翊坤宫门口。 黄昏时分,太阳的余辉照在翊坤宫上方,俨然是后宫中熠熠发光的宫殿。 今日亦没有例外,李玉如约而至翊坤宫,朝映芸打了个千儿,满脸笑意地说道:“皇上请皇后娘娘去养心殿一同用膳。” “知道了。”。 阿奈替她简单梳妆一下,便早早传了轿子,前往了养心殿。 ------------ 第106章 不如翻一个膳牌吧 夜幕低垂,弯钩似的月牙儿悄悄爬上枝头,孤清又高傲地挂在养心殿的上空。 这几日,映芸留在养心殿用膳,川菜、粤菜、闽菜等等各省的名菜都尝了个遍。尤其是今晚的这道佛跳墙,她又吃撑了,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无奈地叹气。 皇帝命人撤了膳桌,问道:“怎么叹气了?” 映芸扯了扯自己腰身上有些紧绷的衣裳,道:“皇上,明晚臣妾就不陪您用膳了。御膳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佳肴,但您瞧臣妾,再这么吃下去,衣裳都要另做了。” 皇帝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不妨事,明日朕让内务府给你定制几套新的,喜欢吃什么,你就安心吃吧。”说着,他刻意绕到她身旁,伸手往她腰部丰腴处掐了掐,低头邪肆笑说:“朕喜欢你丰腴些。” 映芸见来往的太监甚多,恼羞地扯开了他的手,嗔道:“皇上眼里就没旁人了吗?” 皇帝收敛了一些,端着一副君子的模样,道:“朕还有些奏折未批,你过来陪朕。” 映芸被他牵着往御案处走去,感叹着眼前这位倨傲的乾隆大帝,为何一瞬间变得这样粘人? 入夜后,无论他做什么,总是要她作陪。 映芸只得候在他身旁,替他打着扇子,眼睛却时不时瞄一眼门口。一般晚膳后,敬事房就会递上嫔妃们的绿头牌,因在晚膳之后,所以又叫“膳牌”。 可酉时都快过了,怎还不见敬事房总管赵之高的影子呢? 就在映芸揣测之际,殿外有一位眼生的小太监捧着膳牌进来了。 小太监大概是刚入的敬事房,年纪尚小,头一回面圣,甚是胆怯地跪在地上,将膳牌举过头顶,颤音说道:“奴才敬事房吴英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正专心批阅奏章,充耳不闻地提笔疾书。 小太监吴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跪在地上已是满头大汗,高举的双手都开始打颤了。 映芸轻轻推了推皇帝的肩膀,道:“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 皇帝这才抬了抬眼角,见地上跪着一张生面孔,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是你来递牌子?” 吴英战战兢兢地回道:“赵总管傍晚起闹肚子,不能当差,于是命奴才替他一日。” 听了这话,皇帝半分也没起疑,倒是映芸心知肚明,赵之高还真是藏了颗狐狸心,肯定是怕递上动了手脚的膳牌,或许会引起圣怒,所以找了这个小太监来做替罪羔羊吧。 皇帝将批完的奏章放好,又取了一本打开,淡淡说了一句:“去吧。” 吴英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正想起身跪安,却听一侧的皇后说道:“等等!” 吴英悄悄用袖子抹了把额间的汗,继续跪好。 皇帝抬头疑惑地看了眼映芸,不知她想做什么。 映芸露了一个微笑,道:“皇上,后宫嫔妃们都翘首期盼您的恩宠,您已许久未曾宣召嫔妃入养心殿了。今晚,不如就翻一个膳牌吧?”。 皇帝见她这般说,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她莫非又再搞什么鬼主意? ------------ 第107章 犄角旮旯里的小主 皇帝搁置了御笔,收起了成摞的奏章,正襟看着映芸,问:“你真要朕翻牌子?” “嗯。”映芸一脸轻松地点头道:“臣妾想起南巡海宁时的行为,至今仍感到羞愧。臣妾身为皇后,就要有大肚容人之量。何况,宫中嫔妃众多,皇上总不能一直冷落她们吧。” 皇帝简直要对她另眼相看,甚至怀疑此刻站在他面前,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皇后? 映芸走至皇帝身后,替他捶着肩,柔声细语地说道:“不过,皇上宠幸嫔妃,臣妾心里总有些不自在。所以,臣妾有一个请求,望皇上恩准。” 皇帝眸光聚在她身上,果然有转折,他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皇帝好整以暇地坐着,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映芸的小拳头伺候地愈发勤快了,弯身依在他耳边,道:“皇上,您就先答应了,等翻了牌子,自然知道臣妾要什么了。” 难得她有求于他,又这般献殷勤,皇帝很享受地指使她敲背捏肩,脸上却疑虑地说道:“若朕翻了牌子,皇后要朕摘天上的星星月亮,朕如何能做到?” 映芸轻轻摇着他的肩膀,撒娇地说道:“不会的,皇上您放心,这桩事情对皇上来说,根本微不足道。臣妾不过就是想要皇上一个恩宠,让臣妾这善妒的小心脏有一个安慰罢了。皇上,您尽管翻牌子就是。” 皇帝想了想,她太过古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儿还得再观摩观摩。 映芸见他迟疑不决,撤了双手,气道:“皇上不允,那臣妾就回翊坤宫去了。” 皇帝实在无语,她这还威胁上了?哪有一个皇后逼着皇帝翻牌子的,简直闻所未闻。 “好了,”皇帝抓住她的手,让她留下,道:“朕答应你就是。” 映芸立时扬起笑靥,招呼敬事房的吴英赶紧将膳牌端过来,又怂恿着皇帝翻牌子。 跪了许久的吴英陡然站起来,双腿都有些麻了,颤巍巍地走至帝后跟前,将膳牌举给皇帝挑选。 “那朕就选了?”皇帝仍旧向她确认一遍。 映芸差点暴走,费什么话,让你选就选,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但脸上仍是对他温柔地笑着,微微点头,示意他不要有顾虑了。 皇帝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过罗列的膳牌,余光却时刻留意着映芸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期许的,欣喜的,蹙眉的,似乎跟他选哪位嫔妃有很大的关系。 到了此时此刻,皇帝心里也很想知道,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他刻意在令妃、怡嫔、颖嫔等几个主位里游走一番,最终却翻了末排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索绰罗宁萍,宁常在! 宁常在?这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小主? 映芸努力回想着,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她替皇帝选中的秀女,至今都在后宫某个角落里默默无闻。 皇帝怎么会选她呢?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皇帝看到膳牌后书写的几个小字时,脸上的阴翳如夏日的乌云,来得那么迅猛,似乎雷雨一触即发。 ------------ 第108章 皇上若嫌贵还有便宜的 膳牌用香木制作,又打磨得细致光滑,背面用小楷写了几个字:五十两白银! 字体娟秀,一看就是出自皇后之手。 皇帝眉头紧皱,瞪着一脸无辜的映芸,责问道:“这什么意思?” 有时候,映芸的胆子不是一般的肥,就喜欢捋虎须,见他满脸不豫,反而故作轻松地说道:“就是皇上您看到的这个意思啊。” 映芸端了茶碗给他,替他顺顺背,道:“皇上您喝点茶,消消气,臣妾这也是没法子。” 皇帝鼻翼冷冷一哼,接过她的茶碗,哪有心思喝,又重重地搁置在案上。 映芸满脸可怜巴巴的表情,道:“皇上您不知道,内务府今儿个给臣妾送来了账单。为了修建海宁陈家的园子,已经用了五千多两,这不过才开了个头。要是全部修缮完毕,那臣妾得欠皇上多少钱啊。所以呢……臣妾就想着皇上能否贴补贴补臣妾……” “你倒是会打朕的主意!”皇帝想起之前汤泉伴驾之事,就被她拿来受贿,变相地将他卖了。 这回倒好,她是愈发的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了吗? 映芸撇撇嘴,道:“皇上,臣妾定的可是良心价,一点儿也不贵,您瞧,这位……” 呃……他翻了个什么来着? 映芸取了膳牌一看,才继续说道:“这位宁常在,不过区区五十两,对皇上来说,九牛里的一毛都算不上。皇上若嫌贵了,底下还有便宜的……” “你!”皇帝气得额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吓得一旁的吴英瑟瑟发抖,差点端不住那些膳牌。 皇帝压抑着满腹的怒气,咬牙切齿地沉声问道:“皇后,你把朕的后宫当成扬州烟雨楼了吗?又把朕当成……嫖客了吗!” 映芸一笑而过,挽上他的胳膊,他气得想甩开她,却被她牢牢地抓着,只能无奈地生闷气。 “哪儿能啊,”映芸柔声说道:“皇上您想多了,臣妾无非就是一点点小心思而已。若诚如皇上比喻的,那臣妾自己不就成了青楼楚馆里的老鸨了吗?” 静候在旁的吴英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低笑了一声,今晚,他还真是领了一份好差事,起先怕得提着脑袋伺候,这会子皇后娘娘又说得引人发笑,差点让他忘记身在何处了。 “大胆!你笑什么?”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把映芸怎么样,只能朝他这个小太监发火了。 吴英御前失仪,吓得连下跪都忘记了,双腿打着颤儿。 映芸为免殃及无辜,忙取过他手上的膳盘,朝他说道:“这儿没你的事了,还不快下去?” 吴英稍稍抬了抬眼角,又听皇帝怒斥道:“滚!” 待那吴英出了养心殿,仍吓得屁滚尿流的。李玉守在门口,不禁疑道:“哟,这怎么还尿裤子了?”。 吴英提着湿漉漉的衣摆,甚是羞愧尴尬,只能灰溜溜地跑回了敬事房去。人人都说敬事房油水多,可是,从今儿以后,打死他都不敢再领这个差了。 ------------ 第109章 算盘伺候 殿内,映芸将膳盘放在他面前的御案上,对他各种讨好安抚,甚至俯身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道:“皇上,生气容易老,臣妾一开始就说了,大肚要有容人之量,臣妾许皇上翻牌子,皇上许臣妾一点小恩小惠,公平得很,不是吗?” 皇帝对她这番主动投怀送抱,还是很受用的,毕竟很多时候,她总是据他于千里之外。 映芸见他慢慢平复的心境,又打起了歪主意,道:“皇上,您刚才就翻了一个,您想不想知道臣妾给其他人都定了个什么价儿?” 皇帝嗤声凝了她一眼。 映芸眉眼弯弯地笑道:“您就不想知道,这么多人里面,谁最贵吗?” 皇帝被她这么一说,倒也有了三分好奇,反正翻一个也是翻,翻两个也是翻,横竖今晚是陪她闹着玩的。 皇帝伸手翻开了纯贵妃的膳牌,哼笑道:“二十两?” 比之前那个宁常在还要便宜?! 映芸啧啧道:“皇上,您手气还真不咋地,怎越选越便宜了呢?” 皇帝睇了她一眼,索性将那些膳牌统统翻了个儿,这下一目了然了。众多嫔妃里,最贵的那位是令妃,价值五百两! 其余小主一级的,大概在一百两上下。一宫主位的,稍稍贵一些,但也不过二三百两而已。 过了这么会儿,皇帝的气也消了大半,倒犯起了疑问,道:“皇后这是按什么分成了这一二三等?为何会对令妃这般高看?” 映芸讪讪一笑,总不能告诉他,因为她知道历史上他的继任之君嘉庆皇帝,其生母就是令妃,这价钱当然水涨船高了。 “皇上,您就不要深究其中的缘故了。”映芸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将他翻开的膳牌悉数握到了手上。 皇帝疑道:“你还要干什么?” 映芸诡秘一笑,道:“给皇上结账啊!”说着,又朝殿外喊道:“五顺,算盘伺候!” 映芸她可是有备而来,五顺一听召唤,立时捧了算盘恭敬地奉上,又赶忙退了出去,对,此地不宜久留。 映芸麻利地拨弄着算盘,才一会儿工夫,就笑盈盈地朝他说道:“得了,总共一千一百五十七两。今儿是头一夜,臣妾算您便宜点,零头就不要了。皇上,您付给臣妾一千一百五十两就成。” “呵!”皇帝瞬间无语,算盘打得真精,不出所料,她今晚又是在给他下套吧,都能随身带着算盘了。 皇帝却不认账,道:“朕不过翻了牌子,又没说要召她们侍寝,为何还要付钱?” 映芸巴巴地望着他,道:“臣妾请问皇上,您进了一家馆子,点了一桌子的菜,结果却一口没吃,那您这银子不是照付吗?皇上您要是心疼这些银子,要不今晚就把翻了牌子的嫔妃都叫过来?” “你不去做生意,真真是浪费了!”皇帝扯笑道:“一千一百五十两是吧?好,朕付给你,不过……” 皇帝邪肆地朝她一笑,蓦然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道:“这些银子,朕今晚要从你身上赚回来!”。 映芸颠着双脚,苦着脸说:“皇上,不带这么玩的吧……” ------------ 第110章 纯贵妃的身价比小主还低 这一夜,映芸留宿在养心殿,折腾得够呛。她分明是充当老鸨子的角色,怎么到最后,变成了她自己卖身了?! 一千一百五十两银子,换来了她第二天下床走路都困难,整个人瘫在御床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让阿奈伺候着起了身。 自然而然,她错过了嫔妃们每日的晨安。 翊坤宫内,纯贵妃她们的茶盏换了一回又一回,可始终没有等来皇后。私底下的议论声却此起彼伏,萦绕在耳畔,坐在闷热的大殿内,愈发感到浮躁起来。 纯贵妃第一个站起身来,道:“都这个时辰了,想必皇后娘娘不会来了,各位也都散了吧。” 说罢,红莲上前扶着她出了翊坤宫的正殿。 剩下的一宫主位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也先后回去了。那些贵人、常在、答应等小主们,自然也奉着主位娘娘们一起离去。 令妃于长巷尽头拐了个弯儿,径直朝咸福宫去了。待她入了纯贵妃的寝殿,只觉得浑身一凉,才发现寝殿内放置了三四只冰瓮,冒着丝丝的凉意。 不过初夏的时节,纯贵妃就这么惧热了,想来这些夜里,她都是难以安稳入眠吧。 令妃做足了礼数,道:“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纯贵妃的身子歪在炕上,偏殿的鄂常在正殷勤地替她打扇儿,另一侧的俪贵人则满脸愁容地闷声站着,大概是被纯贵妃训斥了吧。 纯贵妃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令妃坐吧。” 令妃谢过,与她相视而坐,瞅了眼泫然欲泣的俪贵人,笑道:“哟,俪贵人这是怎么了?我来得不是时候?” 纯贵妃斜睨了俪贵人一眼,嗔道:“好了,在本宫这儿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要哭要闹,也该去找皇上。自个儿没本事留住圣心,这会子懊恼又有什么用?” 令妃取了绢子,递给俪贵人擦拭,笑道:“贵妃姐姐莫生气,俪贵人还是初入宫闱的新人,脸皮子薄,受了委屈只知道躲在角落里哭。臣妾当初何尝不是这样呢,您瞧,这不都过来了吗?在宫里日子久了,自然会慢慢磨练出来的。” 纯贵妃烦扰地看了看俪贵人和鄂常在,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待她二人出了寝殿,纯贵妃才缓和的脸色,道:“这宫里,唯有你令妃的嘴,说出来的话儿人人爱听。” 令妃淡然道:“娘娘过誉了,臣妾不过这样子劝劝人,也安慰安慰自个儿罢了。不过……”她顿了顿,又道:“这么多日子,皇上夜夜不是召皇后娘娘入养心殿,就是去她的翊坤宫,长久下去,人心难免浮躁。” 此时,红莲撩了帘子进来,朝令妃福了福礼,便附在纯贵妃耳畔低语了几句。 纯贵妃的脸色霎时难看至极,拍案说道:“有这等事?皇后是把咱们都当成了待价而沽的烟花女子了?” 红莲皱眉不安,若是她再告诉纯贵妃,在这群嫔妃里,她纯贵妃的身价居然比几位小主还要低,估计纯贵妃会气得掀桌子了。。 所以,红莲犹豫了一下,还是闭紧了嘴巴。 ------------ 第111章 娘娘您有喜了 令妃虽不知红莲说了什么,但听纯贵妃的言语,也能猜到个一二了。皇帝独宠皇后一人,这可是有目共睹的,即便皇后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皇帝亦会替她遮掩过去。 “娘娘,”令妃思忖着,说道:“眼下的后宫,被皇后一人搅得乱糟糟的。嘉贵妃又是出了名的怕事之人,臣妾们唯有盼着娘娘您替咱们做主了。” 纯贵妃不悦地说道:“本宫能做什么主?如今连我在皇上那儿也说不上话。” 令妃灵眸一动,悄然说道:“皇后之上还有老佛爷呢,臣妾们唯盼娘娘向老佛爷进言,相信老佛爷不会坐视不管的。” 纯贵妃多年来侍奉太后尽心尽力,六阿哥永瑢又深得太后欢心,因此,去慈宁宫告皇后的状,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思虑一番,待令妃走后,纯贵妃就命红莲走一趟敬事房,将自己的绿头牌悄悄取来。有了这个铁证,太后必定会斥责皇后的,纯贵妃如斯想着。 与此同时,映芸一连在慈宁宫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不知道谁在背后骂我?” 太后闲暇地看了看她,道:“你要引来众怒了,也亏你能想出这么损的招儿,且看你怎么善后了。” 映芸耸耸肩,笑道:“这不是老佛爷您教我的嘛,男人和钱,我兼得了!至于善后么,那就交给老佛爷您了。” 太后哼道:“你还真是领悟到了精髓!” 说话间,祥芝嬷嬷进来禀报道:“老佛爷,纯贵妃娘娘求见。” 太后瞥了眼映芸,道:“你看看,这么快就来了。” 映芸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老佛爷要臣妾回避一下吗?” 太后撇嘴摇了摇头,朝祥芝嬷嬷说道:“你去回了纯贵妃,就说我这几日要在慈宁宫礼佛,不问俗世,不见任何人。” “是。”祥芝嬷嬷这就去回禀。 映芸趴在窗口,偷偷看着殿外的纯贵妃吃了闭门羹,一脸沮丧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由轻笑出声。 之后的几日,皇帝依旧天天去翊坤宫报道,冷落着一众嫔妃。纯贵妃等人虽有满腔的怨气,可投诉无门,只能关起来门来,哑巴吃黄莲。 农历六月,紫禁城到了酷暑难耐的日子了,热浪滚滚,动辄身上就出汗,粘腻腻的,难受极了。 映芸连日反胃,从前最爱吃的糕点都提不起半分食欲。 起初,她还以为是过了暑气,待阿奈请来了太医岳齐,仔细诊脉之后,岳齐口齿清晰地回禀:“恭喜皇后娘娘,您有喜了。” “你说……什么?”映芸怀疑她耳朵听错了。 岳齐又声音洪亮地说了一遍:“娘娘您是喜脉。” 之后,映芸被一阵又一阵的恭喜声搅乱了思绪。 阿奈兴奋地飞了起来,立时就派人将这个好消息传去养心殿。。 不过须臾,皇后有喜这件事就传遍了紫禁城,皇帝更是放下了朝政,一路上不停地催促抬轿的小太监,满怀欣喜地赶到翊坤宫。 ------------ 第112章 我给你劈个叉吧 皇帝三步并两步地直奔映芸寝殿,一双眼眸饱含惊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映芸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 阿奈领着翊坤宫一众宫女福礼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喜事,这真是天大的喜事,”皇帝雀跃地搓着双手,在映芸对面的暖炕上坐下,朝阿奈等人说道:“赏,翊坤宫上下都重重有赏。” “谢皇上!”阿奈等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映芸却小气地说道:“皇上要赏,这钱合该皇上出吧?” 皇帝哑然失笑,道:“朕出钱,今日大喜,翊坤宫和养心殿人人皆有赏。” “谢皇上。”李玉笑得合不拢嘴,人人都笑靥如花。 映芸怀上皇帝嫡子的消息,传至慈宁宫,连闭关的太后都提前出关了,又吩咐祥芝嬷嬷送去了上好的东阿阿胶,还命慈宁宫的膳房杀了一只老母鸡给皇后补身子。 连着数日,各路道喜的人,几乎将翊坤宫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这日,映芸刚送走了裕贵太妃,就命五顺将翊坤宫的大门关上了,成天迎来送往的,真是累人。 映芸站在院子里活动活动颈骨,刚转一转腰,一侧的荣熙嬷嬷就大呼小叫地跑过来,道:“皇后娘娘,您小心身子啊。” 自从映芸有孕,皇帝觉得阿奈年纪小,不懂如何服侍,特别嘱咐了荣熙嬷嬷近身伺候着,但凡衣食住行,都要经由她过目。 以前只有阿奈一人在她耳边碎碎念也就罢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荣熙嬷嬷,映芸一个头都两个大了。 “荣嬷嬷,我就是怀个孕,又不是生病。再说了,我这个年纪生孩子,又是头胎,那就是妥妥的高龄产妇,平时更要做些运动了。”映芸想到今后的十个月,都要受到她的管制,那日子也太难熬了。 荣熙嬷嬷才不管她那一套,扶着映芸坐下,道:“娘娘,您就听老奴的,这怀孕生孩子,老奴有经验。” 说话间,阿奈从小膳房过来,端了一碗油腻腻、热腾腾的鸡汤,笑盈盈地说道:“皇后娘娘,这汤膳房炖了两个时辰了,鲜得不得了,娘娘快趁热喝吧。” 映芸一看那层漂浮的黄油,胃里就一阵恶心,连连摆手道:“端走端走,我求你们了,别再逼我喝这些玩意儿。” 荣熙嬷嬷可是有皇命在身的,接过阿奈手上的鸡汤,好言劝道:“娘娘,您不为自个儿,也要为您肚子里的小阿哥补补,来年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皇上和老佛爷看了更欢喜。” 映芸捏着鼻子,苦不堪言,面对荣熙嬷嬷的步步紧逼,她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荣嬷嬷!”映芸在院子小跑了几步,威胁地说道:“你再逼我,我就……我就给你劈个叉吧……” “啊?”荣熙嬷嬷尚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但见映芸两条修长的腿渐渐撑开来,荣熙嬷嬷吓得魂都快没了,忙说道:“娘娘,您别再动了,这鸡汤……不喝就不喝了吧……”。 映芸这才冲她们满意地笑了笑,阿奈赶忙过去扶她站好。 ------------ 第113章 出宫避暑 紫禁城的夏日如火如荼地开启了,走在绵长的宫道上,明显感觉到眼前的热气蒸腾起一波波的白浪。蝉鸣声日以继夜地聒噪着,翊坤宫的寝殿里摆了数盆冰瓮,仍抵挡不住炎热来袭。 映芸有了身孕,愈发怕热,夜里常常不得安眠。 皇帝思量一番,决定带着她去承德避暑山庄住一段时日。当然了,他打的旗帜是‘奉养太后老佛爷入山庄避暑’,真正是天下孝子的楷模啊。 这次是临时起意,因而排场并不盛大,只由御前侍卫护驾,京城步兵营开道,皇帝携了太后和皇后一起前往承德。 御驾离宫这日,嫔妃们照例要去恭送,眼瞅着明黄色的御车缓缓驶离,站在后列的怡嫔轻声抱怨道:“还以为皇后娘娘有了身子,皇上总能看一眼咱们了,这下可好,皇上带着皇后一起走了,一个嫔妃都不带。” 愉妃离她最近,睨了她一眼,道:“怡嫔可要慎言。” 碍着位份,怡嫔只得朝她行了福礼,闷声应下。 令妃打着圆场,笑道:“好了,皇上人都走了,咱们留在宫里的就都是自家姐妹,莫要为了这点小事伤和气。” 愉妃刮目看了看令妃,淡然一笑,携了宫女玉锦先行回了景仁宫。 待愉妃走远了,怡嫔才忿忿地说道:“愉妃她高傲什么?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她便这般护着皇后。等明年皇后生下嫡子,她以为她的永琪还能入皇上的眼?” 庆嫔道:“姐姐也少说两句,愉妃娘娘好歹还有一个五阿哥在身边,咱们有什么呢?一朝没了圣宠,那就是孤苦伶仃一个。” 这话一出,那些没有诞育皇子公主的嫔妃们,莫不伤感起来。其实,有没有圣宠都是其次的,没有子嗣,才是后宫生存最大的悲哀。 譬如怡嫔,刚入宫时风光多好,可短短几年的工夫,皇帝就将她抛在了脑后,可不就怪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失了圣宠,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聚集的嫔妃们渐渐散去,令妃抚摸着太和殿前的白玉栏杆,灼热的日光下,仍触手生凉。她目眺远方,思绪扯得悠长。 得以身在妃位,却至今膝下空悬,放眼后宫之中,也唯有她一人了。 日渐黄昏,夕阳将她的倩影拉得老长,投在汉白玉的月台之上,黯然出神。宫女雅琴随她站了许久,终究劝了一句:“娘娘,咱们也回去吧,莫要让烈日晒坏了。” 令妃颓丧地说道:“皇后就要诞育嫡子了,本宫的身子好与不好,还有什么用处?” 雅琴很少见到令妃这么沮丧,轻声劝道:“娘娘莫灰心,日子还长着呢。您想想看,从太祖太宗,到圣祖世宗,有哪一位继任之君是嫡出的皇子?何况,皇后娘娘这一胎,还未必就一定是个小阿哥……”。 令妃听着她的话,精神稍稍为之一振,没错,她不该就这么轻言放弃的。她是乾隆十年初封的贵人,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已然坐稳了妃位,这已能让无数人艳羡的了。 ------------ 第114章 承德避暑山庄 为求稳妥,御车行驶得极其缓慢,直至夜色深沉,帝后等人才抵达承德避暑山庄。 与紫禁城的酷暑相比,映芸一下车就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好像骤然越过了夏季,步入了凉爽的秋天。 承德避暑山庄又称热河行宫,福地辽阔,山川环绕,又建有人工岛屿,湖泊相连,实乃避暑胜地。 皇帝牵着映芸的手,进入了行宫。皇帝居住的主殿名曰“澹泊敬诚”,以珍贵的楠木建筑而成,故而又被称之为“楠木殿”。 而映芸的寝殿安排在一处提名为“烟波致爽”五阔间平房,开阔敞亮,待在寝殿内就能听到潺潺水声,宛若置身烟波之上。 此处行宫始建于康熙四十二年,经历了康雍乾三代,到现在乾隆十六年,已然初具规模了。作为皇家避暑的园林,近山一带仍在不断修建,今后的占地会越来越大。 帝后二人奉着太后入住前年刚建好的松鹤斋,由皇帝亲笔题名,取其松鹤益寿延年之意,以供奉太后颐养天年。 皇帝的孝心,也可见一斑了。 映芸的寝殿早已收拾妥当,赶了一天路,她疲惫地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这儿的夜晚甚为凉快,盖着薄薄的锦被正好。 自入夏以来,映芸真正地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在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中,映芸起身到院子里伸了伸懒腰。院中的老树枝叶繁茂,将一顶遮天大伞,将毒辣的日头阻挡在外。 在此天人合一的地方,映芸放空了杂念,缓缓地舒展着四肢,做起了一些简单的瑜伽。而在荣熙和阿奈看来,皇后这般大胆的活动,实在是另类。 皇帝刚踏足院门,瞧见映芸单脚站立,俨然好似金鸡独立,不由眉头紧皱,快步过去将她扶起来,道:“皇后大清早的,又在做什么?” 映芸被他打断了,疑道:“皇上这么早就过来了?” 皇帝斜睨着荣熙嬷嬷,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皇后的,怎可让皇后胡来?万一伤着龙胎,你们可担待得起?” 荣熙和阿奈慌乱地下跪,道:“奴才该死。” 映芸道:“皇上别怪她们,是我执意要松泛松泛筋骨的,整日吃些油腻又高糖的膳食,养的身子都圆润了,再不活动,体重增长过快,会引起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从而引发子痫、巨大儿、新生儿低血糖症……” 皇帝听她滔滔不绝地说些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儿,打断道:“皇后的身子自有太医每日问诊,皇后平日还是小心为上。” 映芸无奈地叹气,要让他们这些古人接受她现代的科学生育观,实在是太难了。罢了,暂时不跟他计较,以后偷偷活动就是。 映芸的目光往他身后瞟了瞟,见几位殿阁大学士垂首站着,说道:“皇上您政务缠身,实在不必时刻记挂着臣妾,还要劳烦这些大臣们跟着,臣妾也过意不去。” 皇帝嘴角展露一丝笑容,道:“从今儿起,他们每日会到皇后院儿里,为皇后教授满蒙汉文。”。 “什么?!”映芸差点跳起来,这什么情况? ------------ 第115章 一群老顽固 皇帝一本正经地说道:“皇后所怀是朕的嫡子,自要从母胎起开始教养,将来方可成器。朕为皇后所挑选的都是饱读诗书的国之泰斗,必定会尽心竭力为皇后传道、受业、解惑。” 说罢,站在皇帝身后的所谓大学士,老步蹒跚地上前屈膝,道:“老臣叩见皇后娘娘。” 映芸瞧着他们大约都七老八十了,一个个老态龙钟的模样,若是此刻有一股强风吹来,他们肯定会齐齐被吹倒的。 这些人中,映芸就认识一个,那就是文渊阁大学士陈世倌了。 映芸嘴角抽搐一下,勉强地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朝皇帝说道:“皇上,臣妾这刚怀上,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万一是位小公主,皇上的一番美意不都辜负了吗?臣妾觉得皇上这提前胎教的想法很超前,只是……可不可以换一种模式,比如说皇上招南府歌姬给臣妾和皇儿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皇帝双眸一紧,道:“皇后莫要玩物丧志,还是安心听大学士讲课吧。” “……”映芸还想争辩,可皇帝借口政务繁重,脚底抹油般走得倒快,留下了那一群耳背眼花的老爷爷给她。 在现代,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学前教育越来越提前,大有演变成胎前教育的趋势,但再怎么提前,也不至于让还未成型的胎儿学习语数外吧? 映芸冲他们微微一笑,客套道:“各位大人们,喝茶吗?”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大学士白须虬髯,眯着眼说道:“老臣不坐了,老臣站着即可。” 映芸尴尬到无语,朝他笑笑,道:“大人,您耳朵不大好使了吧?” “回娘娘,老臣年纪不大,古稀还差两年呢。” …… 映芸再扫一眼他们,只剩下干笑了。他们曾经都是身居要职的国之栋梁,到了这般年纪,对于朝中之事肯定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帝若每天面对他们的鸡同鸭讲,肯定是要崩溃的。 所以,映芸严重地怀疑,皇帝是受不了他们了,故而找了个为皇后授业的借口,将他们这群人都打发了。 映芸虽然百般无奈,但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还是要有的,只能将他们一个个领到正殿,替他们摆好了桌椅,又好茶好水地伺候着。 一瞬间,映芸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奋战高考,家教补习的日子。 汉语古文倒还好,至少那几个字她都还认得。至于满文和蒙文,映芸完全就是捧了一本本天书,看着那些蝌蚪一样的文字,每个都还长得差不多,她就屡屡打起了瞌睡。 “陈大人!”映芸朝陈世倌笑了笑,毕竟他们私下见过,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吧,那就从他入手了。 陈世倌的耳朵比刚才那位伶俐多了,恭敬地回道:“老臣在,娘娘有何吩咐?” 映芸嘿嘿一笑,道:“陈大人,虽说皇上要你们给本宫腹中皇儿授业,可皇儿眼下连个影儿都瞧不见,你们也不必太过较真,随便讲讲就得了。” 陈世倌却道:“娘娘此言差矣,臣等既然奉了皇命,必定要殚精竭虑……”。 映芸听他滔滔地讲着,低声哼哧:“一群老顽固!” ------------ 第116章 臣妾可以使用小手段吗 映芸听了一天的讲学,到了黄昏时分,待送走了那群老爷爷,她瘫靠在太师椅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面前的书案上,还叠着高高的一摞课后作业,映芸挠了挠头,这还是第一天,若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被逼疯的! 不行,她必须要想个办法,结束这个无稽的胎教。 入夜后,映芸随意扒拉了几口饭,便坐在书案前埋头苦读了,她模样装得极为刻苦,但时而咬咬笔杆,时而瞄一眼门口,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念书上。 “皇上驾到!”门口响起了五顺尖细的通报声。 映芸连忙端正了坐姿,煞有介事地念着大学士教她的古文。 皇帝踏足寝殿内,见她娇小的身子埋在了高高叠起的书卷里,不禁失笑,闲步走去,道:“皇后今日的学习可还愉快?” 映芸抬了抬头,从书卷里露出一双眼睛,笑眯眯地说道:“那是相当愉快呀!” “这就好,”皇帝随手翻了翻书卷,道:“这都是些入门的基础,皇后就好好学吧。” 说罢,皇帝顾自在软榻上坐下,接过阿奈递来的茶碗,用碗盖拂了拂茶沫,悠悠地喝起茶来。 映芸见他一派闲适的模样,自觉无趣,丢了手上的书卷,一点一点朝他挪过去。 皇帝抬了抬眼皮子,问:“怎么?皇后不学了?” 映芸顺势往他边上一坐,道:“臣妾今日才知皇上您太不容易了,就白天皇上送来臣妾这儿的一群金字塔尖上的宝贝疙瘩,实在是堪比老太太的裹脚布。” 皇帝双眸一凝,趣意地看着她,道:“嗯,皇后的这个比喻,很是新颖。” 映芸见他面色从容,便顺着杆子往上爬,继续说道:“皇上,跟您说实话吧,臣妾也受不了他们的絮絮叨叨,不如……皇上再将他们收回去?” “那可不成,”皇帝一口拒绝,道:“朕好不容易想了这个法子,今儿一整天,朕的耳边顿时清净了许多。” 映芸耷拉着脑袋,道:“皇上您是躲了个清净,那臣妾怎么办?” 皇帝搂着她安抚道:“皇后足智多谋,区区一点小麻烦,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就当是为朕解忧了。” 映芸试探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臣妾可以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吗?” 皇帝应允道:“可以。不过仅一点,他们都是为我大清立下功劳的朝之重臣,皇后不可太过造次,无伤大雅之事,朕大可睁只眼闭只眼。” 又要无伤大雅,又要不可造次,那还搞什么啊?皇帝的意思无非就是,皇后啊,你还是乖乖听课算了,别去得罪他们。 映芸撇撇嘴,道:“皇上给臣妾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古代没有退休一说,官员年迈之后无非两个结果,一个是自行请辞,奏乞骸骨,那就衣锦还乡;另一个是受到皇帝谪贬,卸官归田。 一般来说,大多数身居高位的官员,都要在他的岗位上做到身故为止。虽然后期不过挂一些虚职,但在朝中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譬如陈世倌一类,连皇帝都要敬重他们三分。 ------------ 第117章 这是要背锅啊 次日一早,殿阁学士们依旧准时出现在映芸的居所,在正殿恭候多时,映芸才姗姗来迟。 昨夜,她辗转想了一晚上,今儿眼睛四周还依稀可见有黑眼圈,再面对大学士们为她精心准备的书卷,提不起半点精神。 陈世倌平时是个看着弱不禁风的文人,但一讲起课来,精神矍铄犹如青年一般。 “皇后娘娘,老臣今天要讲的是历朝圣君的治国之道……”陈世倌翻开了书卷,老眼瞟了瞟打着哈欠的皇后,无奈地低声一叹。 映芸懒懒地说道:“阁老大人,您说的治国之道,于本宫来说实在无趣得很,可否换一个话题。” 陈世倌合起了书卷,恭敬问道:“娘娘想听什么?老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映芸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笑说:“本宫喜欢听历朝历代的轶文杂谈,尤其是那些鲜为人知的宫闱秘史,本宫就更感兴趣了。” 陈世倌又叹气摇头,道:“娘娘说的这些都难登大雅之堂,不过都是市井说书摊上的混话。娘娘还是学一些正经的道理为好。”说罢,他继续讲起了枯燥的治国理政,一串串的典故、道理,从他口中滔滔不绝地流淌而出。 映芸猜想,这些话,他们说了一辈子,大概都不用过脑子了,张口即来。 大约讲了一个时辰,映芸趁他们停顿的空隙,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道:“各位大人,要不暂歇一会儿,年纪大了,别累着了。” “那就休息一刻。” 映芸见他们松了口,立马招呼阿奈上了茶水点心,热情地讨好他们这群活宝贝。 大学士们对映芸这种谦逊的态度很是满意,渐渐收了戒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古论今。 映芸朝阿奈挤了挤眼,忽然眉头紧皱,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整个人依靠在阿奈身上,满脸痛苦地说道:“本宫……突然间腹痛……” 阿奈焦急地问询:“娘娘,您怎么了?” 大学士们纷纷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着皇后。 映芸愁眉苦脸地说道:“本宫……可能是听了太久的课,动了胎气……阿奈……给本宫宣太医……”“是。”阿奈刚吩咐五顺跑一趟太医院。 陈世倌等人连忙下跪请罪,道:“臣等有罪,惊扰皇后娘娘凤体。” 一群爷爷级别的人跪在她面前,映芸这装病都装得不好意思了,蹙眉唤他们起身,道:“各位大人莫自责,是本宫身子弱,不能聆听大人们的先贤名言,是本宫没有福气……” “老臣惶恐!”他们仍跪在冰凉的地上,俯首叩拜。 “各位大人都起来吧,今儿要不就到这里,”阿奈帮腔说道:“待皇后娘娘身子无虞了,奴才再去请大人们过来……” 阿奈的话还没说完,俯首中有一位年长的大学士却忽然翻了白眼,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双手哆嗦着,呜咽呜咽地叫喊了两声,骤然双眼一抹黑,倒在了殿内。。 这还得了?大学士在皇后殿中昏死过去,要是醒不过来,那映芸得背多大的锅儿啊! ------------ 第118章 一个个老奸巨猾的 事到如今,映芸这动了胎气的幌子只能收起来,连忙赶过去查看那位老大人的情况。 “太医呢?快去请啊!”映芸见情形不好,甚为焦急,心想着,他们一把年纪,都是一只脚要迈进棺材的人了,不会真的这般不经吓,一来就挂了吧? 要是他真的出事,映芸该如何跟皇帝交待呢? 陈世倌瞧着映芸,却问:“皇后娘娘,您没事了吧?” 映芸一心扑在晕厥大学士的身上,随口说道:“本宫这会儿好了,陈大人还是快看看这位大人怎么了?” 陈世倌一脸轻松地笑了笑,道:“皇后娘娘别着急,他这是老毛病了,待臣掐一掐人中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走去,掐着他的人中,朝那位老大人说道:“快醒醒,皇后娘娘无恙了。” 说来奇妙,陈世倌不过说了一句,就好似灵丹妙药一般,那位老大人陡然就睁开了眼睛,嘴角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陈世倌朝映芸笑道:“娘娘,您看,这不就好了吗?既然皇后娘娘无碍了,那就继续授课吧。” 刚才那位老大人笑着致歉,道:“老臣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老臣年纪大,太医说过受不得惊吓,以后娘娘莫要再吓老臣了。” 到底是谁吓谁啊,映芸刚才可是被他吓坏了,还以为自己要背黑锅了呢。不过一晃眼的工夫,他醒的倒是挺快的。 她这时候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群老东西,一个个还老奸巨猾的,她方才是着了他们的道儿吧! 映芸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是,本宫知道了!” 陈世倌恭迎映芸入座,各位大人依次入席,捋着白须说道:“好,咱们再开始下一篇。” 映芸长叹一声,只好乖乖听他们继续授课。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不出所料,临近黄昏时分,大学士们又留给了映芸厚厚一叠作业,居然比昨天的还要多。映芸送走了他们,在院子里抓狂,道:“还真是难对付,我、受、不、了、了啊!” 抱怨归抱怨,可面对一摞作业,若是她明儿完不成,又该受到他们的絮叨了。 映芸笑嘻嘻地瞟了眼阿奈,道:“阿奈,这些作业……” 阿奈连连摇手说道:“娘娘,您别看奴才呀,奴才虽认得几个字,但这些实在……不行。” 映芸的目光又在五顺等人身上游走,见他们一个个的头都快埋进地里了,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了。 沉思了一会儿,映芸有了主意,道:“你们不行,那就去找行的人,本宫再不找个枪手,一定会被他们逼疯的!” “娘娘……您……要找谁帮忙?”阿奈想不出还有何人可以帮她,难不成要把这些课业都交给皇上吗? 映芸示意她附耳过来,笑盈盈地低声说道:“你去一趟青阳书屋,请五阿哥过来,就说……就说他皇额娘想他了。”。 阿奈会意地笑了笑,五阿哥永琪随驾承德,如今每日都在青阳书屋学文识字,果然是枪手的不二人选。 ------------ 第119章 这叫善意的谎言 黄昏日暮,残阳余辉洒在山庄之上,好似披上了金灿灿的霞衣。映芸在院儿里的玉石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糕点瓜果,舒服地躺在摇椅上,边嗑瓜子,边等着五阿哥永琪。 稍时,五顺在门口喊了一声:“五阿哥到!” 映芸赶紧掸去身上的瓜子壳,殷切地起身相迎,招呼永琪到了她的跟前。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永琪恭敬地行礼。 映芸还记得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节,她将落水的永琪从御池里救起来,而今不过一年的光景,他的个子窜得真快,已然超过了她的肩头。 “永琪,快起来吧,在皇额娘这儿不必多礼,”映芸笑着揽他入座,指了指满桌子的吃食,又道:“皇额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让膳房准备了许多,你且看看爱吃什么,改日皇额娘给你寝居多送一些。” 永琪不过十岁的稚龄,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和睿智,仰着脑袋问道:“皇额娘召唤儿臣前来,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映芸瞧着他深究的模样,眉宇间的精明像极了皇帝,哪怕他还是一个孩子,但与他对视一眼,心里也有一丝胆怯油然而生。 “永琪,你先吃吧,皇额娘的事,咱慢慢再说。”映芸客气地挑了块核桃酥给他。 永琪接过糕点,缓缓凑到嘴边,还没咬一口,再度放下了,道:“皇额娘,您还是先告诉儿臣什么事吧,否则,儿臣食了皇额娘的东西,却办不了皇额娘的事儿,儿臣这心里亦有愧。” 映芸心想着,他和皇帝果然是亲父子,连思维模式都是一模一样的。跟他们打交道,不能硬碰硬,只能出感情牌了。 思量一番,映芸只好愁眉苦脸地说道:“那皇额娘就跟你直说了。你也该知道,皇额娘自从有孕后,吃不好也睡不好,怀胎十月,甚为辛苦。可这几日,殿阁大学士们留给皇额娘太多的课业,皇额娘实在应付不过来,所以,永琪,你可否帮皇额娘一个小小的忙?” 永琪眉头一紧,起身回道:“太傅教导儿臣,诚信是为人的根本,儿臣体恤皇额娘为母不易,但儿臣也不能因此替皇额娘作假,欺骗大学士们。” 映芸连忙哄道:“怎么是欺骗呢?这叫善意的谎言!你想啊,你替皇额娘完成了课业,皇额娘可以安心地休息,而大学士们看到课业如期完成,亦会感到心宽,这不是两全集美之事吗?” “这……”永琪为难地锁紧了眉头,思忖一番,仍道:“不行,儿臣还是不能这么做,皇额娘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儿臣先行告退了。” 又想脚底抹油地开溜? 映芸哪里肯放他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楚楚地说道:“永琪,太傅就没有教你,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吗?你忘记了皇额娘舍身救你吗?连这么点小忙都不肯帮,好,你走,你走吧,就让皇额娘自生自灭算了……”。 永琪抬头看了眼双目泫然欲泣的映芸,终不忍心地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 第120章 有人会口技吗 永琪小小年纪,哪知道世间女子的心机,就这样轻易地落入了映芸的套儿里。 映芸破涕为笑地拉着他再度坐下,将一盘盘糕点取给他,道:“好了,这下你可以安心吃皇额娘这儿的东西了吧。” “谢皇额娘。”永琪不断接过映芸递来的吃食,不一会儿肚子就塞饱了。 映芸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五顺道:“你去将我案上的课业捧出来,让五阿哥一并带回去吧。” “嗻。” 当五顺捧着一大摞的课业站在永琪面前时,永琪瞠圆了眼眸,嘴里的一大块糕点堵住了喉咙,噎得说不出话来。 映芸取了茶水给他润润喉咙,道:“吃慢点呀!五顺,让膳房照着再做一份糕点,送给五阿哥当夜宵吧。” 哈哈,小崽子,今儿晚上,你肯定要熬夜了,身为皇额娘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永琪也是个实诚的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映芸,也只能咬牙坚持下来,带着这些课业回了他的青阳书屋。 映芸搞定了这桩头等大事,心情愉悦地坐在院子里,继续哼着小歌,一面想着明天该怎么应对那些大学士,得想一个万全的法子,不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既然作业可以找五阿哥当枪手,那白天的授课是否也能如法炮制呢? 想着,映芸脑海里灵光一闪,立刻放下了手上的吃食,又招了阿奈过来,问道:“民间有一种技艺,叫做口技,你可有听说过?” 阿奈想了想,说:“娘娘是说一个人可以模仿出很多不同的声音?” “对,就是这个,”映芸兴奋地看着她,问道:“你听到过吗?” 阿奈点头道:“几年前的万寿节,南府献过一个类似的表演,老佛爷看了特别开心,那时候,宫里有人就竞相效仿,还有人能变换成不同人的口音呢。” 映芸问道:“阿奈,你去各处打听打听,现在随驾山庄内的宫女里,可否有人会此技?” 阿奈回道:“哪儿还用打听,娘娘您宫里就有现成的。负责庭院洒扫的玉珀就会此技,只是说的没有南府的人好。” “玉珀?”映芸回忆着,翊坤宫的宫女太多,她不是记得那么清楚,不过,这个玉珀,她倒是有些印象,因为她身段与自己有些相仿,要是作为替身,真正是最好不过了。 如此一想,映芸愈发振奋了精神,道:“好,你将她叫来,我有事要吩咐她去做。” 玉珀原本不过是翊坤宫的洒扫宫女,一下子受到皇后亲自召见,自是又喜又惊,赶忙入了寝殿候着。 映芸将她上下打量了仔细,又让她学了几句自己的口音,听着有七八分相似,已经相当不错了。 映芸另打着主意说道:“玉珀,从今儿起,你就跟阿奈一样,在本宫身边服侍吧,不用再做洒扫的活儿了。”。 从庭院的宫女,直接晋升成皇后的贴身宫女,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玉珀赶忙行了跪拜大礼,道:“是,奴才遵命。” ------------ 第121章 臣妾出来溜达溜达 经过一夜的效仿,玉珀的言行几乎能以假乱真,只是头一回做欺上瞒下之事,难免有些心慌。映芸安抚了良久,只能看她明日的临场发挥了。 正殿处,映芸让五顺连夜改造了一番,在堂前架起了一面月牙白四季折叠屏风,将她与殿阁学士们隔离开来。 如此这般,他们只能看到屏风后模糊的身影,却无法看清彼此的面容,也就不会识破玉珀这个替身了。 为了避免他们怀疑,当日,映芸仍是由阿奈扶着入殿。对于殿内的陈设,映芸是这么解释的:“各位大人,本宫的座位正对着殿门,总觉得冷风乱窜,未免受凉,特架起屏风,大人们尽管照常授课,本宫在屏风后,自会洗耳恭听。” 陈世倌等人眼见着映芸步入屏风之后,自然没有丝毫地起疑,开始了今日的讲学。 映芸颇为认真地听了一节课,直到休息的间隙,她才悄悄与玉珀换了换,偷偷溜出了寝殿。 河畔边,柳枝依依,长长的枝条细垂入水中,偶有蜻蜓贴着河面低低地飞掠而过。映芸四处瞧了瞧,但见不远的河边停了一艘画舫,祥芝嬷嬷站在船尾,正跟撑船的太监说着话儿。 千难万难地逃出来,这么巧碰见了太后游湖,正好可以上船去蹭点儿好处。如此一想,映芸快步朝画舫走去。 祥芝嬷嬷见映芸独自前来,不由惊讶地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免礼!免礼!”映芸身段轻盈地跳上了船。 这哪像有了身孕的人啊,祥芝嬷嬷扶了她一把,道:“皇后娘娘,您当心些。” 映芸朝她一笑,道:“没事,我留心着呢。”说着,她直接撩了画舫的帘子,顾自进去了。 画舫内,果真见太后靠在窗边,一派怡然自得地欣赏着两岸的风景。映芸见画舫内只有她一人,便松下了戒备,笑着走到她身边,四仰八叉地坐下,道:“做人还是看老佛爷您啊,这日子过得赛过神仙了吧。” 太后睇了她一眼,嫌弃道:“你能坐得像样点吗?” “这儿又没外人,我什么样儿,老佛爷您还不知道啊!”映芸在她面前素来不讲规矩,这会儿见案上摆着晶莹剔透的葡萄,还有切好的新疆哈密瓜,她又直接上手拿了吃,一点儿也不跟她客气。 太后轻声咳了咳,朝她挤挤眼睛。 映芸的一双眼睛搜罗着吃食,压根没有在意太后,顾着自己挑挑拣拣那些瓜果点心,自是惬意得很。 不过一会儿,案上的东西被她吃得所剩无几了,她正剥了一颗桂圆塞嘴里,忽然见到船头的帘子被人撩起,皇帝面带轻笑地看着她,道:“皇后为何会在这里?今日不是该听课吗?” 他……他怎么会在船上? 映芸一颗桂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个趔趄吐了出来,骨碌碌地滚到了皇帝的脚边。 “呃……”映芸尴尬地笑道:“臣妾……臣妾出来溜达溜达……”。 太后一张老脸皱得满是褶子,扶额摇头,这妮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 第122章 吐槽一时爽 画舫缓缓地行驶在平静的河面上,两岸的清风徐徐吹来,带着些许凉爽。皇帝信步走至映芸身旁,取笑道:“老佛爷您瞧瞧,朕就说皇后的本事大得很,几位殿阁大学士都被她糊弄得团团转。” 映芸被逮了个正着,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依旧散漫地坐着,向太后告状道:“老佛爷您不知道,皇上他留了好几个大学士给臣妾,每天讲些治国之道。臣妾一介女流,要学那劳什子做什么,您说皇上他是不是故意在整臣妾,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太后夹在他俩中间,左右为难,叹道:“你俩的事情,自个儿解决去。今日难得凑一块儿游湖了,待游完了湖,你们下了船去,再争个谁是谁非,我可不管。” 映芸傍着太后坐下,瞪了眼皇帝,继续顾自剥荔枝吃。 皇帝看了眼桌上的一堆果壳,凑到她身边说道:“皇后吃相可否斯文些?” 映芸朝他白白眼,哼道:“皇上,您管得会不会忒多了点。臣妾又没吃着您的,老佛爷都没说我呢!”说着,她侧眸看了看太后,道:“对吧,老佛爷。” 太后勉强挤出笑容,道:“是啊,皇后有了身子,贪吃一些实属正常。” 映芸她是有太后撑腰,不怕搞事情,挑衅地瞟了眼皇帝,道:“不是臣妾说啊,皇上您也太小气了,赐个瓜果啥的,都是几个几个的赏。那日李玉说皇上赐了春橘,臣妾出去一看,老佛爷您猜,皇上赏了几个?” 太后听着映芸的数落,又瞧了眼眉头紧锁的皇帝,怎觉得有趣极了,甚是喜闻乐见。 映芸两手一摊,道:“就十个小小的春橘,还不够人塞牙缝的呢。” 太后乐得哈哈大笑,皇帝却沉着一张脸,又被气到了。 古代的交通极不发达,水果又是易腐易烂的,地方官员虽然每季都会进贡时令的水果,但真正能送入后宫的新鲜水果却数量不多。 正如映芸收到的那十个春橘,已经是圣眷优渥了,一般嫔妃可是连个橘子皮都瞧不见。 但如果与现代相比,只要你想吃,水果当饭吃都不成问题。 皇帝在船舱听不下去了,借口去船头吹吹风,便走了。 待气走了皇帝,映芸一脸轻松地哼着小调,又取了桌上的糕点,扯下来喂鱼,引得河里的锦鲤纷纷往画舫游过来。 太后笑叹道:“你还是去哄哄皇帝吧,吐槽一时爽,等你下船上岸去,我可就护不了你了。” “不去,”映芸赌气说道:“谁让他故意整我的,那些大学士缠人的要命,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的。我现在可不怕他,我怀着他的嫡子,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此时不气他,更待何时?” 映芸是有恃无恐,陪着太后游了一日,待下了船去,已到了迟暮时分。 偷得浮生半日闲,出来玩了一趟,映芸觉得身心都舒爽了许多。原打算与太后和皇帝就此别过,可皇帝执意要送她回去,握住她的素腕拖着就走。。 映芸连连叫喊:“喂喂,你轻点。” ------------ 第123章 堵住他的嘴 映芸被提溜回寝殿时,大学士们早已离去,正殿里就剩了阿奈和玉珀二人翘首等着。 阿奈见帝后二人一道回来了,心底顿时漏了怯,福了福身,低头道:“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的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儿,径自朝屏风后头走去,道:“朕倒要看看,何人在代替皇后?” 阿奈不安地朝映芸挤眉弄眼的。 映芸撇撇嘴,朝她小声说道:“点儿太背,一出门就遇见他了,下次再出去,我看要事先翻翻黄历才行。” 说话间,皇帝已然掀开了遮挡在面前的屏风,但见玉珀浑身打颤地跪倒,额头磕在青砖之上,连连讨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映芸跟了上去,嘻嘻陪笑道:“皇上,臣妾昨儿才知道,臣妾宫里有一人能学臣妾说话,而且还惟妙惟肖,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皇帝黑着脸,哼哧了一声,道:“皇后的鬼主意真是层出不穷啊,难怪那些大臣们都招架不住了。” 映芸嘿嘿一笑,拉着他高坐太师椅上,朝玉珀挤挤眼,示意她快些退下,一边又吩咐阿奈:“阿奈,还愣着做什么,快上好茶。对了,我寝殿还剩了两个春橘,一并拿过来吧。” “是。”阿奈领命,带着玉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奇道:“皇后不是说,朕赐的寥寥几个春橘,都不够塞牙缝吗?怎么还有富余的给朕?” 映芸莞尔笑道:“皇上是别人吗?皇上是臣妾可同甘共苦的夫君,臣妾那两春橘是特地留给您的。臣妾在老佛爷那儿不过随口说说,哄她老人家开心开心,皇上这都没看出来吗?” 皇帝笑讽道:“朕看出来了,你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全靠那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上下一合,见风使舵,顺杆上爬,都是你的拿手绝活。” “谢皇上夸奖,臣妾当仁不让。” 映芸与他一阵嘻哈,她偷溜出去的事儿也就此作罢了。 待阿奈泡了茶,映芸又亲自替他剥起了春橘,人在他的屋檐下,适当还是要讨好他一下。 两人刚缓和了一些,永琪却抱着满满一怀的课业进殿了,起初他的视线被遮挡着,没瞧见皇帝亦在殿内,等他看清了,想要退出去却已然来不及了。 “永琪!”皇帝叫住了他,问:“你来做什么?” “……”永琪圆圆的眼眸悄悄瞟向映芸。 映芸赶忙将手里的一整个春橘塞进皇帝嘴里,先堵住他的嘴再说,一边又笑说:“没什么,就是臣妾有些问题不大懂,请教了五阿哥……”另一边,她赶紧朝阿奈使眼色,道:“你没见五阿哥快捧不住了吗,快搭把手……” 阿奈颔首,正想接过永琪手中的课业藏匿起来。 而皇帝差点被她刚才的春橘呛到,此时尽数吐了出来,瞧她古怪的模样,定是有猫腻,便唤道:“永琪,把你手上的东西拿过来。”。 永琪只好一步步挪过去,将东西放在了皇帝面前的书案上。 ------------ 第124章 宝宝心里苦啊 皇帝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永琪的笔迹他自然认得出来,只是怎么也没料到皇后连永琪都算计上了。 “皇阿玛,儿臣……”永琪自愧地低头。 映芸倒是大义凛然,护着永琪说道:“皇上您别怪他,这都是我逼他的,要打要罚冲我来就是。” 永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唤了唤:“皇额娘!” 映芸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有你皇额娘在,尽管放心。” 皇帝睇了她一眼,这会子倒讲义气。 永琪拱手作揖,道:“皇阿玛,儿臣帮着皇额娘欺瞒大学士们,儿臣知错了,望皇阿玛责罚。” 皇帝瞧着他,说道:“回去抄一百遍《学记》,明日午时前交给朕。” “是。”永琪恭敬地应下。 皇帝摆了摆手,就让他退下了。 映芸也想跟着悄悄溜走,却被皇帝生冷地喊住了:“皇后要去哪儿?” “嘿嘿……”映芸陪了笑脸,道:“臣妾……没想去哪儿……” “皇后就没什么要跟朕解释一下吗?”皇帝轻飘飘地问道。 映芸眸光一亮,冲他笑道:“皇上,您可能对臣妾有一些误会。臣妾之所以给永琪加了课业,是因为臣妾觉得他聪慧过人,沉敛大气,将来一定是可造之材。您看,是不是觉得永琪的文章又精进了呢?” 刚才她就留意了皇帝的神情,虽有些震怒,但当他翻阅永琪所写的文章时,面容缓和,目光期许,映芸就猜到了他对永琪甚是满意。 当然,熟知历史的映芸更加知道,历史上的永琪文韬武略都是数一数二的,曾是乾隆属意的太子人选,只是可惜他英年早逝,否则,清史说不定都会因他而改变。 皇帝冷笑道:“这么说来,朕和永琪都要感谢皇后了?” 映芸讪讪笑道:“那倒不必了。” 皇帝邪邪一笑,道:“从明儿起,朕让李玉每天过来监督皇后听讲,皇后别再想糊弄了事。” “啊?皇上……”映芸仍想讨价还价。 皇帝却不容置喙地说:“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映芸欲哭无泪,朝他无声地碎碎念,臣妾一点儿也不愉快! 皇帝侧眸看了她一眼,映芸立时又虚假地挤了个笑脸。 这日之后,映芸再也没有钻空子的机会,愣是听了整整一个夏季的讲学,终于在初秋时分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熬过了酷暑,御驾不日就要回宫了。 这就意味着映芸可以不用再听大学士们的金玉良言了! 因此,在回宫那日,映芸格外雀跃,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吩咐阿奈等人搬这搬那。 荣熙嬷嬷扶着她,不时劝道:“娘娘,您当心,还是回房歇着吧。” 映芸的腹间已然隆起了一个小土坡,但行动还算敏捷,哪里肯乖乖坐着不动,对荣熙嬷嬷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宫中嫔妃人人都以为她跟着皇帝出宫避暑,享受着锦衣玉食,还有皇帝的万千宠爱于一身,该是最得意的了。。 可映芸却在心底呐喊:你们不知道,宝宝心里苦啊! ------------ 第125章 该动一动心思了 紫禁城的秋风四起,一阵阵的凉意便悄然而至,仿佛一夜之间,昔日葳蕤的枝叶都只剩下光秃的褐色枝丫。 唯有御花园的一盆盆菊花正合时宜地开着,点缀着秋日的寂寥。 这日,令妃从御花园经过时,碰巧见了俪贵人摘了菊花,一片一片地扯着花瓣,一晃眼的工夫,那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便洒满了零碎的花瓣,黄白相间,一地的狼藉。 俪贵人身旁的宫女夏兰看在眼里,劝道:“小主,仔细这儿风大,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俪贵人将花朵扭成了一团,尽数扔了,气道:“自入宫来,处处受气,我现在不过摘几朵花儿,也不成吗?” 夏兰缄默,不敢再劝。 令妃笑吟吟地走去,问道:“俪贵人这是怎么了?” 俪贵人不曾察觉身后有人,当即转身一看,连忙福身行礼:“给令妃娘娘请安。”低头看了看地上,又悄悄用鞋子抹开了那些花瓣。 令妃看在眼里,笑道:“可是贵妃娘娘又怨你了?” 俪贵人正值豆蔻年华,理应水润可人才是,但眼下瞧她面色憔悴,就如同那些开败了的花朵,无人问津。 后宫嫔妃众多,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俪贵人入宫大半载,却也没有可以深交谈心之人。令妃时常出入咸福宫,多少比旁人熟络一些,俪贵人自与她亲近几分。 俪贵人目光粼粼地说道:“贵妃娘娘总说嫔妾不得圣心,可皇上回宫之后,不也一次都没来过咸福宫。” 令妃凄苦地笑了笑,道:“你也莫气,贵妃娘娘说惯了人,难免有些重话脱口而出。其实,咱们谁不知道,而今的后宫,除却翊坤宫之外,处处都跟冷宫似的,连盼着皇上从门前经过的福气都没了。” 俪贵人不禁疑道:“按说皇后娘娘的岁数也不小了,皇上怎会忽然那么在意她?” “这就不知道了,”令妃目光敛了敛,又低声说道:“宫闱里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你可听说过圣祖爷那会儿,直郡王行镇魇之术,令密理亲王失了心智,导致圣祖爷一废太子。” 俪贵人虽年轻,但九龙夺嫡的那些事,她从叔伯辈那儿听得不少,只道朝堂波澜诡谲,时局瞬息万变。可经令妃这一提起,她不由地往深一层想去,惴惴地问询道:“娘娘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是依靠此术,笼络圣心的?” 令妃眼神一闪,道:“我可没这么说,俪贵人别想歪了。历朝历代的后宫,一时得宠,一时失宠,其中的缘故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俪贵人若有所思地出神良久。 令妃柔和一笑,又道:“我是真心疼惜俪贵人,以你的容貌和出身,若非皇上偏宠皇后一人,眼下这宫里,本该是你一枝独秀。不过,话说回来,圣宠也不会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不是吗?俪贵人想在后宫得脸,受贵妃娘娘赏识,也确实该好好动一动心思了。”。 令妃言尽如此,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便先行一步了。 ------------ 第126章 送佛送上西 经过令妃的一番点拨,俪贵人思量了几日,越想越觉得皇后得宠甚是可疑。皇后从潜邸到后宫,伴驾都有二十载了,怎么到了半老的年纪,却一夜之间迷得皇帝神魂颠倒的呢? 这其中一定有缘故! 俪贵人虽百思不得其解,但也让她蒙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让皇帝知道皇后对他使用了压胜之术,那么一定会雷霆震怒,从而疏远皇后,再度亲近后宫诸人,那么她就有机会翻身了。 如此想着,她定要坐实了皇后意图不轨才行! 入秋之后,映芸的肚子渐渐显怀了,一天大过一天,连着秋冬时节的衣裳都要命内务府赶制出来。 因前一日夜里,疾风劲雨闹腾了一宿,翊坤宫的院儿里皆是飘零的枯枝烂叶,宫女们忙着清扫,一刻不得闲。 阿奈扶着映芸在院子里闲步,待走到一棵老树旁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只小野猫,兀然从树边的围栏跳过去,着实被吓了一跳。 “来人啊,”阿奈唤了院中的人,道:“快把那猫抓起来,乱冲乱撞,碰着娘娘可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连忙放下手上的活儿,纷纷追着猫儿往后院跑去。 映芸瞧了眼树根处被那猫儿刨出的小坑,潮湿的泥土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便叫了阿奈上前查看。 阿奈找了个树枝拨动了一番,竟翻出了一个小包袱,疑道:“不知是谁将东西藏这里?” 映芸道:“打开看一看。” 阿奈掸去包袱上的泥土,一层层地打开,但见里面是两个手工缝制的布偶,以红绳绑住了彼此的手。娃娃的身上还分别写着帝后二人的生辰八字。 阿奈顷刻变了脸色,将布偶取给映芸看,惊道:“娘娘您看,这似乎是有人在行厌胜之术。” 对映芸来说,曾经看过的宫斗剧不在少数,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但此刻亲身经历了,她还是不免感叹,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啊,整两个破布娃娃,就可以诬告她在宫中行厌胜之术? 这也太小儿科了。 映芸再瞧了眼那俩布偶,不禁嗤之以鼻,这做工也太差了点吧!那人把皇帝画得这么丑也就算了,居然把她也画得这么难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奈见映芸频频摇头,深知此事重大,低声问道:“娘娘,您看要不要把它交给皇上?” “交给皇上做什么?”映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既然有人费劲心思想嫁祸,那咱们不如帮她一把。” 映芸扯下了绑在娃娃上的红线,将它们分开,又吩咐道:“你去找些普通的绣花针。” 阿奈立时就取了几枚针回来,眼见映芸将那些针扎入写有皇后八字的娃娃上,不由惊愕道:“娘娘您要做什么?” 映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有人想动坏心思,那我就顺便送她一程,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嘛。好了,把我这个娃娃再埋进去吧,至于皇上的么……找个角落烧了吧。”。 很多时候,阿奈都佩服她家皇后娘娘,思维格外清奇,实在不能让人理解。 ------------ 第127章 太后就是个托 阿奈按照映芸的嘱咐,将两个娃娃分别处置了妥当,之后就仿若无事地继续伺候在映芸身旁。她本以为映芸该留有后招的吧,可静静等了两三日,映芸仍旧一切照常,似乎忘记了那树根下的娃娃。 这日晨起,阿奈替映芸梳妆着,见四处无人,终究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问道:“娘娘,那老树下的东西……” 映芸对镜照了照,一头乌黑的青丝被阿奈梳得油光锃亮的,孕中的气色也颇为红润,心中甚为满意。 她瞅了眼窗外,连日的秋雨淅淅沥沥,难得今儿一大早就开了大太阳,最适合出去走动走动了。 如此想着,映芸隐隐一笑,道:“阿奈,你别急,我自有打算。趁外头天儿甚好,你随我去慈宁宫走一趟吧。” 阿奈扶她起身,又唤五顺传来了轿子。 这几日,映芸暗戳戳地憋了个大招,缜密地筹划了一系列的实施步骤,将各种可能性罗列出来,逻辑严谨,条理清晰,可比偷偷藏两个娃娃高明多了。 不过,她的大招里,还需要一个搭档,所以她就想到了太后。 彼时,太后正闲适地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见映芸缓步而来,便道:“刚下过雨,地上湿滑得很,你还老远地过来做甚,仔细在宫里养胎就好。” 映芸笑道:“老佛爷,臣妾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太后将剪刀交给祥芝嬷嬷,由映芸相互扶着入了殿,道:“一大早起来就眼皮子直跳,我就知道准是有人在惦记着我。” 两人一同落了座,太后打发了众人下去,才道:“说吧,这儿没外人了,有什么急事,又要来拜我这尊大佛了。” 映芸将发现布偶的经过说与太后听,说着说着就磨拳霍霍,一脸振奋地说道:“老佛爷,这是要开始宫斗的节奏吗?哈哈,我好兴奋,好期待啊!” 太后凝了她一眼,丝毫不感兴趣,道:“你斗你的,关我屁事。” 映芸巴巴地央道:“呃……这不,我的计划里有你的戏份嘛!我本来是想找阿奈帮我演的,可你也知道阿奈她胆子小,万一漏了怯,反而弄巧成拙。所以……嘿嘿……老佛爷,您瞧着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太后疑道:“计划?” 映芸点头如捣蒜,又将她的设想一一细说了清楚。临了,她满脸期盼地望着太后,问道:“怎么样?我的计划不错吧,可有漏洞?” 太后扯了扯嘴角,冷笑两声,反问道:“那么说白了,你就是要我当你的托了?” 映芸干涩地笑了笑,说:“臣妾就是想老佛爷您恰如其分地点拨两句,那臣妾这事儿就可谓成了。” 太后撇撇嘴,抱怨道:“你咋这么多事儿呢,怀个孕还不能让你消停些,这般折腾,亏得皇帝受得了你。” 映芸嗤道:“谁事儿多了,分明是有人想陷害我,我才先下手为强的。” 太后摇头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换做我,直接将那人找出来即刻处置了,岂不干净利落。” ------------ 第128章 等砸脚了再说 映芸讪讪笑道:“是啊,您老是巾帼不让须眉,哪儿能跟我这种小女子一般见识呢。” 太后默然应下了她,又提醒了她一句,道:“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只有一点,别太过分了,皇帝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仔细你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映芸舒朗一笑,浑然应着,即便会砸脚,也等砸了再说呗。 难得来一趟慈宁宫,映芸又蹭吃蹭喝了一整日,到了黄昏的时候,皇帝过来给太后请安,顺道才把映芸送回了翊坤宫。 待帝后二人相携而去,太后才无声地叹息,朝祥芝嬷嬷说道:“皇后这只孙猴子,再怎么闹腾,终究逃不出皇帝的五指山。” 祥芝嬷嬷笑道:“可也正因为有皇后,老奴瞧着皇上比前几年开心了不少,脸上也时常挂着笑容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又说道:“孝贤皇后刚走的那些年月,老奴生怕咱们的皇上会步了世祖爷的后尘,如今看着帝后和睦一心,老佛爷也可安心了。” 世人都说,爱新觉罗家多情种,那是从清太宗一脉传承下来的,即便后宫三千,却仍可为一人而生,一人而死。 亦如皇太极待宸妃,福临待董鄂妃,玄烨待赫舍里皇后…… 太后目光被深深的夜色所淹没,淡然问道:“依你看,皇帝对皇后之情,是否更胜从前的孝贤皇后?” 祥芝嬷嬷尬然一笑,道:“这老奴可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不过,老奴私下看着,皇上对孝贤皇后是敬爱,少年夫妻,正应了那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而对现在的皇后……老奴想起了《妙色王求法偈》中的一句佛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太后会心一笑,道:“这些年,你没白白跟我念了这许多经文。” 祥芝嬷嬷陪她又站了一会儿,才携着太后入寝殿休息,待太后安置就寝,灭了慈宁宫的烛火,她才悄声退了出去。 夜色宛如泼墨一般,整座紫禁城都被湮没在其中。翊坤宫内,映芸躺在皇帝枕边,跟他商量着说道:“皇上,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今年的宴席仍旧摆在乾清宫吗?” 皇帝沉目懒躺着,单手抚在她凸起的腹间,道:“每年都是这些老套路,今年你有了身子,你若嫌累,便取消了中秋宴吧。” 映芸闻言,微微扬起了头,道:“年初时,皇上晋了颖嫔和庆嫔,中秋是她们正式受封的日子,怎好取消了呢?再说宫中许久没有宴会了,皇上您有那么多嫔妃,她们一年之中,唯有宫宴时才得见皇上一面,如果取消了,那皇上您让她们的一片相思之情,该如何寄托呢?” 映芸她是逮着机会就酸他一下,谁让他后宫如此之庞大呢。 皇帝挑了个眼缝看她,无奈地叹道:“朕说一句,皇后有百句等着朕,那就照常办吧。” 映芸将头埋进他的颈边,脸上露出隐晦的笑容,今年的中秋佳节,一定会让每个人都难忘的。 ------------ 第129章 中秋佳节 中秋,在古代是一个大节日,丝毫不亚于除夕新年,因而,描写中秋之夜的诗句也是车载斗量。 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后宫嫔妃们更是翘首以盼,难得能在皇帝跟前露一回脸,当然要使尽浑身解数。 一宫主位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们,既想着要脱颖而出,又不能碾压了娘娘们的风头,可谓是想破了脑袋,头发都白了几根。 得此佳节,映芸身为后宫之主,必定是盛装出席。 内务府命织造处连日缝制出皇后的吉服,因时间紧迫,三百位绣娘昼夜轮轴转,才将一套石青色双凤戏珠吉服准时送至翊坤宫。 层层叠叠的衣裳下,映芸隆起的肚子都不大明显了,瞧着尚且臃容端庄。太后私底下总说,映芸她是穿上凤袍都不像皇后,没那母仪天下的模样,反倒像是占山为王的猴子头儿。 说实话,映芸也不喜欢那繁缛的服饰,还有此刻她头上戴着的缀东珠凤冠玉钿,沉沉地压着脑仁生疼,举止都要格外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咣当砸在地上,那就惹人笑话了。 迟暮时分,皇帝亲临翊坤宫,带着她一并上了龙辇,赶去乾清宫赴宴。 帝后落脚之时,乾清宫内的各路嫔妃小主整齐地站成数列,齐身行了礼:“恭请皇上圣安,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皇帝安顿好映芸,又起身去慈宁宫迎奉太后入席。 自从取消了六宫请安的礼数,映芸还是头一次见到嫔妃们如此齐整,那一双双美目流盼地望着皇帝来去,好似能汇聚成万道光芒,简直想把皇帝……生吞了吧。 因今天又是颖嫔和庆嫔正式受封的日子,她们二人白天已行了册封大礼,故而晚上的宴席穿上了嫔制的吉服,瞧着甚为持重,真正有了一宫主位的架势。 映芸高坐凤位,睥睨众人,都是一些老面孔,穿戴隆重得体,乏善可陈。她转眸瞧了瞧远处的小主们,倒是有些穿着出挑的。 新晋的林贵人一身水蓝色绣花氅衣,看着还算素净,一旁的慎贵人也选了淡雅的颜色,唯独俪贵人独树一帜,今儿穿了件枣红色暗纹团蝠氅衣,做工细致,瞧着像是纯贵妃格外赏赐的。 想想也是,俪贵人好歹跟纯贵妃攀着亲,今晚的大好机会,纯贵妃自会替她筹谋一番。 映芸也不搭理她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膳桌上摆放着一盘酸梅,便顾自拣着吃起来。 席下的舒妃说了一句:“皇上待皇后娘娘真真是极好,知道娘娘您喜欢酸的,早早地就让人预备下了酸食。” 映芸听着这话,倒是比口中的酸梅还要酸几分。 舒妃此前一直深居简出,五月份时刚生了一位小阿哥,可是皇帝至今都没去看望她们母子,连小阿哥的名字都还没取过。 舒妃出身满洲大姓叶赫那拉,曾祖父更是康熙朝的首相纳兰明珠,顶着这样的身份在后宫,愈是自命清高。 皇帝不提,舒妃总也不好腆着脸去求,只能这般干等着。 ------------ 第130章 翊坤宫的树倒了 令妃淡淡笑道:“都说酸儿辣女,皇后娘娘喜欢酸味儿,多半是怀了一位小阿哥吧。” 舒妃冷冷睨了她一眼,嗤声道:“令妃你又没生养过,说的跟真的似的。” 令妃被戳中了痛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道:“还是舒妃你有福气,无论皇上是否看重,到底是生了个阿哥。” “你……”舒妃心高气傲,哪里能容令妃这般轻视,陡然坐直了身子,正想与她理论一番。 庆嫔在旁连忙打着圆场,道:“两位姐姐,今儿是中秋佳节,莫扫了皇后娘娘的兴致。” 映芸一边吃着酸梅,一边朝她们轻松笑道:“本宫喜欢听令妃和舒妃说话,两位继续。” 这么多日子以来,映芸很少见到令妃生气的样子,印象中,她总是温婉大方,秀外慧中的模样。 看来,舒妃是真正掐中了她的七寸。 映芸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差磕个瓜子,搬个小板凳过去了。 舒妃没趣地别开了视线,顾自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令妃亦没了声音。 殿内霎时安静无比,唯有映芸时不时吐着酸梅核儿,晃眼的工夫,她面前的那盆酸梅被她尽数消灭干净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皇帝奉着太后入了乾清宫,映芸起身相迎,那些嫔妃们一个个瞬间换上了明媚的笑容,仿佛刚才就是一团和气。 皇帝奉太后落座,又看了眼映芸膳桌上的一堆梅核,失笑道:“皇后这么喜欢吃,朕命李玉再上一盘?” 映芸摆手婉拒道:“不要了,吃多了牙酸,臣妾要留着肚子吃山珍海味呢。” 皇帝无语地笑了笑,朝李玉说道:“传膳吧。” “嗻。” 此次中秋家宴,无非就是皇帝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图个热闹,宴会的节目单又是千篇一律,歌舞助兴,管弦丝竹交错。 原本一切如常,可到了宴会的中途,乾清宫的小太监却慌慌张张地入内,附在李玉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帝目光朝他们瞟了瞟,随口问道:“什么要紧的事儿,偏这个时候来报?” 李玉赔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底下的人来报,说是翊坤宫刚刚倒了一棵老树,砸坏了偏殿的屋檐。” 映芸正埋头吃得起劲,一听这话,微微抬头与阿奈对了对眼。 皇帝疑道:“好好的,树怎会倒了?奉宸院是如何当差的,幸好皇后不在翊坤宫,你即刻命人去修缮,树若坏了根基,索性挪了去。” “嗻。” 殿内仍旧歌舞升平,映芸暗自打量了众人,似乎没人跟这件事有关,可既然老树倒了,相信很快就会发现埋在树下的东西,原来,那人是在等着今日发作啊! 映芸嘴角勾起阴骘的笑容,身子蓦然抽搐了几下。 阿奈见状,担心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皇帝亦唤了她一声:“皇后?” 映芸仿佛失聪了一样,双眸直直地盯着皇帝,骤然拍案而起,端起一侧的酒壶就朝皇帝砸过去。。 皇帝用手一挡,只听咣当一声,酒壶落在地上,顷刻成了碎片,淌了一地的酒水。 ------------ 第131章 皇后疯魔了 众妃嫔眼见皇后将膳桌上的盘子砸向皇帝,或是慌乱地叫起来,或是吓得缩成了一团,一时间乾清宫内乱糟糟的。 纯贵妃尚且镇定地喊道:“来人啊,皇后疯魔了,快护驾。” 此话一出,殿内的小太监纷纷朝帝后围拢过去,就连守护在乾清宫外的侍卫,亦被惊动了,真以为有人要行刺皇帝,赶忙挎刀而来。 太后离帝后二人最近,映芸手上的碗碟虽是扔向皇帝,但溅起的碎片却极易伤着太后。 令妃毅然跑到太后身旁,与祥芝嬷嬷一起,替太后挡着碎片渣子,道:“老佛爷小心。” 太后脸上虽是惊惶无措,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此次令妃护驾,到底是存了七分真情的。 再看映芸这边,几乎将膳桌上的东西扔了个干净,仍似有不甘,径直朝皇帝冲过去。众人碍着她的身份,又怀有帝裔,不敢贸然阻止。 皇帝一个箭步上去,控住了她的双手,目光牢牢地锁定她,道:“皇后,你清醒点!” 映芸仿佛走火入魔一样,哪里听得进半点规劝,却又被他按捺着,不得动弹,竟低头往他手上咬去。 “啊!”皇帝吃痛地低喊了一声,反手在她颈边一击。 映芸双眼一抹黑,直挺挺地晕倒在他怀里。 皇帝搂着她,顾不得手上的伤,忙道:“李玉,传太医!” 说罢,皇帝将映芸打横抱起,朝惊恐未定的太后说道:“老佛爷,皇后不知哪里为何会突然发狂,朕先带她回养心殿,再请太医诊治。” “好!好!”太后平复着心绪,由令妃扶着起身,道:“我也跟皇帝一起去,皇后醒来无恙,我才可放心。” 如此,众嫔妃也不能先行回宫,一并随太后和皇帝去了养心殿。 皇帝刚才的那一掌并未用力,因而映芸不稍一会儿就恢复了意识。待到了养心殿内,黄元御奉召前来诊治,与众太医一起会诊过后,却也没有一个结论。 因为,皇后娘娘的脉象一切正常。 映芸惺忪地睁开眼睛,瞧着殿内乌泱泱的一群人,由阿奈扶着起身,疑道:“皇上,臣妾这是在哪儿?” 皇帝皱眉看着她,反问道:“皇后当真想不起来为何会在养心殿?那么之前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映芸揉了揉头,满脸迷惑,道:“臣妾依稀记得在乾清宫过中秋,还有……李玉说翊坤宫倒了一棵老树……之后就没有印象了……” 说着说着,她垂眸瞧见皇帝手腕边被咬出的齿痕,惊道:“皇上,您的手怎么了?谁咬的?” 太后眉头紧锁,朝皇帝看了眼,道:“皇帝,我看今日这事不简单,皇后平白无故怎会失控?而且太医也瞧不出个所以,依我看,皇后倒像是镇魇了。” 镇魇! 后宫素来忌惮镇魇二字,今日在场的嫔妃们即使有人这么怀疑,亦不敢在御前直言不讳,唯有太后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恰时,李玉疾步进来,跪倒在地,手上捧着一物,呈给皇帝,道:“皇上,方才有人在翊坤宫的老树下发现了此物。” ------------ 第132章 妥妥的影后 皇帝垂眸看了看李玉手上的布偶,上头赫然写着皇后的生辰八字,布偶身上还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绣花针,联想到之前皇后的异常举动,顿时震怒了。 “混账!朕之后宫,竟有人敢行厌胜之术,戕害皇后,意图不轨,如此居心叵测,朕岂能容她!”皇帝额上青筋爆起,询问太后道:“老佛爷,今日之事,朕想要彻查到底。” 太后颔首道:“查!宫中数十年没有出现过此等污秽之事,各宫都要严查,是人是鬼总要揪出来,以绝后患。” 有了太后的支持,皇帝即刻宣了慎刑司的掌事太监唐路面圣,将李玉发现的布偶交给他,又亲自吩咐他逐一排查后宫,无论查到何人,一视同仁。 慎刑司最是雷厉风行,掌事太监唐路又有个混号叫‘冷面阎王’,但凡入了他的地界,少说也要蜕层皮下来。 如此一来,后宫嫔妃人人自危,遣散回宫后,此事未尘埃落定之前,再不敢轻易外出。 太后见皇帝手腕伤着,便吩咐黄元御替他清理伤口,又将寝殿内的众人打发下去,独自守在映芸的床边。 映芸挑了个眼缝,瞄了一圈四周无人,才缓缓地坐起了身子,笑道:“老佛爷,我演得可还算投入?” 太后扯笑道:“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啊,你若往演艺圈发展,那就是妥妥的影后。” 映芸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太后目光投向外面,又道:“不过,你告诉我的剧本里,可没有咬伤皇帝啊!” “呃……”映芸不好意思地笑道:“临场发挥,完全是即兴表演,我哪儿顾得了这么多,不演逼真一点,不反而让人怀疑吗?” 太后摇头叹道:“幸好有我替你兜着,你再夸张些,纯贵妃给你安一个弑君的罪名,谁能救你。” 映芸僵硬一笑,道:“这我也想过,原本还打算行刺一下,刀都磨好了,想想还是算了。” 太后听她亦真亦假地玩笑着,无奈地长叹道:“这事儿闹大了,还指不定会牵扯出谁呢。” 映芸问道:“老佛爷,您一双慧眼,可是看出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太后道:“今晚混乱成一团,哪能瞧得出来。横竖现在交给慎刑司处理,总会有一个结果的,咱们等着就是。” 映芸折腾了这么久,也累得伸了伸懒腰。 皇帝处理完伤口,撩了帘子进寝殿,见映芸已然清醒,便道:“翊坤宫出了事,皇后这些天就暂时住在养心殿吧。” 太后颔首道:“这样也好,养心殿有皇帝坐镇,阳气最盛,也可庇护皇后周全。” 皇帝歉意道:“今晚出了这事,惊扰了老佛爷,是朕御宫不力。天色已晚,朕送老佛爷回慈宁宫。” 太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自个儿回去即可,皇帝还是留下来陪陪皇后。今晚,皇后也是受委屈了,仔细别动了胎气。”。 “是。”皇帝恭谨地送她出了门,又折返回映芸身边,搂着她疲惫地歇下。 ------------ 第133章 六神无主的俪贵人 夜阑如水,东西六宫寂静无声,便是昔日聒噪的神鸦亦不见声响。行经在漆黑的宫墙夹道,耳畔唯有簌簌风声,似妖魅般摄人心魄。 俪贵人坐在步辇之上,手上不安地搅动着一方绢子,时不时催促抬辇的太监再加紧脚步。 甫至咸福宫门口,石砌的灯台上燃着儿臂粗的红烛,彻亮的烛光稍稍抚平了俪贵人慌乱的心。 纯贵妃走在前头,此时却停驻了脚步,回头看了眼俪贵人,见她额间香汗涔涔,便道:“宫中险恶,今夜你也见识到了,是不是怕了?” “啊?”俪贵人眼神躲闪地低下了头。 纯贵妃只当她胆子小,毕竟入宫不久,就遇到镇魇之事,心悸也是在所难免的。 “夏兰,”纯贵妃转而看了眼同样魂不守舍的夏兰,道:“扶着你家小主早点睡去吧。” “是。”夏兰不敢多言,扶上俪贵人朝偏殿走去。 红莲望着她们主仆远去的背影,感慨道:“今晚这一闹,莫说俪贵人了,就是奴才跟了娘娘您这么多年,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纯贵妃的眸光在夜幕下瞧不真切,如黑幕遮眼,前路漫漫不识。 红莲心生疑窦,此时四下无人,方问道:“娘娘您看,翊坤宫这事儿会是何人做下的?” 纯贵妃凝眉侧目而视,淡淡说道:“如今后宫之中,看不得皇后独宠的大有人在,这事只要不牵扯到咱们头上,本宫可没那闲心思去管谁人做下的。” “娘娘说的是。”红莲微微颔首,既然纯贵妃懒得理会这桩事,她自然也不再提及,伺候着纯贵妃早早就寝了。 再说那俪贵人回到寝殿,命夏兰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刚才吓出了一身的汗,此刻端起桌上的凉水猛喝了几口,才略微平复了一些。 夏兰满面的担忧,低声唤了唤:“小主……” 俪贵人两道细细的柳眉蹙起,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将两个布偶一同埋在树下吗?为何今夜独独皇后一人的布偶被发现了,而且上头还扎了针?” 夏兰也慌了神,道:“奴才也不知其中的缘故,奴才都是按小主的吩咐做的,这……怎么会……” 俪贵人懊恼道:“原本只是想让皇上发现皇后利用手段争宠,不过是蛊惑君心罢了。但现在这么一来,那可是镇魇皇后的大罪了,何况皇后还怀着帝裔,要是论上谋逆之罪,那……那可是什么都完了!” 夏兰抿紧了双唇,想了想,道:“小主,您先别慌。不过就是一个布偶,只要咱们咬紧牙关不说,慎刑司难不成还敢公然抓人?何况,小主您有纯贵妃照拂着,他们总要忌惮着贵妃娘娘的。” 俪贵人安心了许多,又问:“当真不会被发现?” 夏兰点头道:“布偶所用的全是最常见的白布和丝线,各宫都有,随处可见,他们总不会将后宫的主子们人人带回去询问。小主放宽心,决计查不到咱们身上。”。 俪贵人像吃了定心丸,舒了口气,道:“这就好。” ------------ 第134章 谁稀罕他的东西 此后两三日,映芸安心在养心殿住下了,闲来无事,翻腾起皇帝的古玩字画,前天刚讨了一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昨日又顺走御案上的一只粉彩缠枝花卉纹卷缸笔洗,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今儿皇帝下了朝,便去军机处会见大臣们,过了午时还不见回来,倒是派了李玉过来问候一声。 李玉来时,映芸刚用过午膳,正从置物架上取了一只唐三彩马俑,端在手里细看,瞧着甚是不错。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李玉屈膝行了礼,笑道:“娘娘您这是又瞧上什么宝贝了?” 映芸沉下脸,睇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说话呢,本宫不过把玩把玩,谁稀罕他的东西了。” 话虽这样说,但刚才那东西着实珍贵,仅那鲜明的色彩和质地,一看便知是个好宝贝,可被李玉这么一说,映芸倒有些不好意思顺手牵羊了。 李玉浅浅地打了自个儿一个嘴巴,赔笑道:“奴才嘴拙,娘娘恕罪!皇上说了,娘娘您看上什么,待翊坤宫修缮后,一并给您送过去。” 映芸赌气道:“哼,讨出来的东西,我还不稀罕了呢!” 正说话间,殿外响起了通报声:“老佛爷驾到!” 这个时辰,太后应该在慈宁宫午憩,怎会跑到养心殿来了,莫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映芸出去迎接,瞧着太后风尘仆仆而来,身后还跟着慎刑司的唐路,她便猜到定是那布偶之事有了端倪。 太后扫了眼李玉,问:“皇帝呢?” 李玉回道:“皇上此刻还在军机处商议国事。” 太后道:“你去军机处候着,皇帝若出来了,便告诉他速回养心殿。” “嗻。”李玉领懿旨,一刻不耽误地走了。 映芸扶着太后入座,奉了茶水给她,问:“可是有眉目了?” 太后点头,招呼唐路到了跟前,道:“将你们查到的仔细说一遍。” “嗻。”唐路行了礼,俯首回道:“禀皇后娘娘,翊坤宫发现的布偶奴才已仔细查验,虽然布料和针线都是寻常物,但奴才在布偶身上找到一丝胭脂印迹,像是制作布偶时不小心染上的。” 慎刑司办事果然细致,映芸又问:“胭脂有什么特别吗?” 唐路道:“奴才取了一点下来,交由造办处的人查验,那胭脂乃上个月刚由江宁织造处进贡的,总不过两盒,尽数送入了咸福宫。” 映芸与太后对视一眼,道:“你是说这事跟纯贵妃有关?” 唐路俯首作揖,道:“奴才不敢断言,但事情查到了贵妃娘娘那儿,奴才只能请老佛爷和皇上示下,是否要问一问纯贵妃娘娘此事?” 太后面色沉了沉,道:“这事牵扯到了纯贵妃,那就不得不慎重其事,毕竟她在宫中位份之高,又是三阿哥和六阿哥的生母,还是等皇帝回来再做定夺。”。 映芸暗自点头,虽然手上的证据指向纯贵妃,但总觉得纯贵妃如此心高之人,不太会这般沉不住气,落人手柄的吧。 ------------ 第135章 嫔妾是遭人陷害的 咸福宫内,纯贵妃靠坐在暖炕上,一侧的俪贵人亲手烹煮着茶水,白袅袅的茶香沁人心脾,闻之亦觉得神清气爽。 殿内的宁静忽而被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红莲轻着脚步去门口看了看,见是养心殿的小太监胡钟,心底不由一震。 纯贵妃在后宫多有眼线,这胡钟就是其中一个! 若不是天大的事情,他轻易不会急急地跑来,毕竟,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与后妃暗中互通消息,要是被人瞧见了,绝没有好下场。 因此,红莲见到胡钟的那一刻,就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两人凑在门口低语了几句,红莲立时心口砰砰直跳,打发了胡钟回去,又赶紧去回禀了纯贵妃。 纯贵人仍懒懒地坐着,闭目问道:“何人来了?耗了你这些工夫?” 红莲斜睨了眼俪贵人,又颤颤唤了一声:“娘娘。” 纯贵妃睁开了一双凤眸,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红莲道:“刚才养心殿来报,慎刑司查到了布偶的出处,此刻唐路正在养心殿内等候皇上处置,据说,布偶上有专供娘娘您的胭脂印记……” 纯贵妃眼色一紧,问:“本宫的胭脂?” 红莲点头,说:“娘娘您忘了,上个月江宁织造处进贡了两盒胭脂,说是以玉炉烘制,含了百合、栀子、郁金香等十余种花卉,提炼而成的。一盒,娘娘您留着自用了,另一盒,您赐给了……”她顿了顿,眼角瞟了瞟俪贵人,沉声说道:“您赐给了俪贵人。” 闻言,俪贵人手上的炉子一松,滚烫的茶水打翻在脚边,溅起的茶水烫红了她的手。 “小主!”静候一旁的夏兰忙上前替她收拾残局。 纯贵妃瞧着她们主仆慌乱的神情,心头当即盘旋了一个念头,愤然起身,问道:“俪贵人,这事儿是你做下的?” 此时的俪贵人哪里还顾得自己的烫伤,一头栽倒在纯贵妃的脚边,哭诉道:“贵妃娘娘,嫔妾……嫔妾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纯贵妃气得横眉冷对,道:“镇魇皇后,这么大的事情,你也可以一时糊涂?居然还瞒着我,只字不提?现在可好,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你说该怎么办?” “娘娘……”俪贵人凄楚地哭起来。 纯贵妃恼怒地往她身上踢了一脚,道:“你自己想死,别拖累了本宫啊!你做下这事,连带着本宫都遭人质疑,你是想毁了本宫,毁了六阿哥吗?” 俪贵人被踢翻在地,又扑上来,抱住纯贵妃的脚踝,仰头说道:“娘娘,嫔妾……嫔妾也是遭人陷害的。嫔妾分明是将皇上和皇后两个布偶捆绑在一起,可到了中秋那夜,不知为何会变成镇魇皇后一人,这……这其中肯定有人做了手脚。”。 纯贵妃气急地说道:“遭人陷害?这话你去跟皇上说,看皇上会不会相信你!空口白话,你就算说破嘴,也于事无补,反倒是慎刑司那儿,可牢牢地拿捏着你的证据!” ------------ 第136章 弃车保帅 俪贵人颓丧如同一滩死水,目光呆滞地哭泣着,事到如今,皇上肯定会追究到底,那么她是有口难辨。 纯贵妃睇了她一眼,又问:“你做下这事,是否有人教唆?你又是如何能将东西放进翊坤宫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不快说清楚。” 俪贵人抽泣着,道:“那日嫔妾在御花园遇见令妃,她随意提了几句,说是怀疑皇后利用巫蛊之术迷惑皇上,但苦无证据。嫔妾就想着,不论皇后有没有用邪术,只要被皇上发现皇后利用旁门左道争宠,就一定会疏远皇后。所以,嫔妾就做了一双布偶,命夏兰交给了翊坤宫的香寒……” “香寒?”纯贵妃眸光一紧,道:“你是如何知道她的?” 俪贵人目光闪烁道:“嫔妾……嫔妾有一日,无意中发现红莲与翊坤宫的香寒言语几句,私心里猜着,香寒必是为娘娘所用。嫔妾就让她将布偶藏于翊坤宫老树下,待中秋这日断了树,皇上就会知道树下藏着的东西。” “混账!”纯贵妃气得摔了桌上的茶碗,咣当咣当砸了个粉碎,道:“你是本宫的人,香寒肯定以为是本宫叫你这么做的。” 红莲心惊道:“娘娘,现在该怎么办?若是皇上查起来,香寒入了慎刑司,就算是一张铁嘴,也会被撬开的。” 纯贵妃缄默不语,眼下的事情当真棘手,至于俪贵人说的令妃,她也不得不怀疑,整件事情或许与令妃也脱不了干系。 但是,她现在不能牵扯更多人进来,必须要最大限度地拉拢后宫嫔妃,以保障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如此一想,纯贵妃低眸看了看俪贵人,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帅了。 思量过后,纯贵妃幽幽地说道:“俪贵人,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本宫亦帮不了你。这件事,本宫是全然不知情的,你要明白一点,这事足以株连母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想清楚了。若你一力揽下,本宫跟你保证,可以护你家族平安富贵。如若你多嘴,牵连了本宫,那只能一起等死了。” 俪贵人蓦然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她心里分外清楚,纯贵妃是不愿意再保她了。 殿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李玉在外喊了一嗓子:“奴才给纯贵妃娘娘请安。” 纯贵妃看了眼俪贵人,道:“人来了,你还不把眼泪抹干净?” 俪贵人听话地擦干了眼泪,由夏兰扶着起身,掸了掸衣裳,毅然地出门相迎。 李玉撩了帘子进来,分别朝纯贵妃和俪贵人行了礼,道:“皇上有旨,宣纯贵妃娘娘您与咸福宫诸位小主一起去养心殿问话。” 纯贵妃雍容地笑了笑,道:“劳烦李公公稍等片刻,俪贵人方才替本宫烹茶,不小心洒了出来,弄湿了衣裳。待她换一件新的,本宫再领着她去面圣。”。 李玉这点面子还要卖的,打了个千儿,说道:“那好,奴才去外头候着娘娘和小主。” ------------ 第137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从咸福宫到养心殿的一路,俪贵人从未觉得如此漫长,每一步都好像她的余生,她不过芳龄,却要止步于前了。 养心殿内,太后连同帝后都高坐着,目视着纯贵妃等人迈步入内。 一阵请安虚套之后,纯贵妃佯作无知地问道:“皇上召臣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手里提着布偶,目光精锐地望着她们几人,稍许,才道:“慎刑司说,布偶上有纯贵妃你的胭脂印痕,所以,朕将咸福宫的人都叫过来,好好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皇帝将布偶扔到了纯贵妃的面前,又道:“纯贵妃,你仔细看一看,是不是你的胭脂印?” 纯贵妃捡起布偶,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如实说道:“回皇上,这确实是像臣妾妆台上的东西。之前,内务府送了两盒今年时新的胭脂,臣妾瞧着颜色过于鲜艳,更适合年轻的嫔妃们。想着,便将胭脂赐给了俪贵人……” 皇帝转眸望着俪贵人,问:“可有此事?” 俪贵人的心境经历了大起大落,这会儿反而平静了许多,俯首跪地,磕头说道:“既然慎刑司查到了胭脂,嫔妾自知无法逃脱,是,布偶是嫔妾所做。” 皇帝怒极,随手拿起桌上的铜制双鹿镇纸,猛然向俪贵人砸去,道:“后宫里,竟藏着你这样蛇蝎之人,朕岂能容你!” 俪贵人也不躲,那镇纸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额头上,顿时沁出殷红的血色,黏糊糊地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同行而来的鄂常在哪见过皇帝这般动怒,又见俪贵人面容可怖,吓得连连后退,整个人倚靠在宫女凌霄身上,才得以站稳了脚跟。 纯贵妃眉目一横,低头怒斥道:“俪贵人,当真是你做的?” 俪贵人凄冷笑了笑,走到今天这一步,断然是没有了回头路。她盈盈地抬起头,道:“都是我一人做的。入宫之前,我满怀的希冀,以为后宫是天下最好的归宿,所以一心盼着能得皇上青睐,可结果呢,无论我怎么努力,始终没有出头的日子。” 说着,俪贵人朝皇帝跪行了几步,又道:“皇上,嫔妾是嫉妒皇后娘娘,可那也是因为嫔妾爱慕皇上啊。” 映芸瞧着她蓬头垢面的模样,心生一丝怜悯,但闹到今天的地步,全然是因为她自己的一念之差。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今日,映芸也算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悲凉。 皇帝冷眸相对,道:“以爱慕之名,行谋逆之事,这就是俪贵人对朕之真心否?” “来人!”皇帝传了内监入殿,道:“褫夺俪贵人封号,即日贬为庶人,暂押入慎刑司。” “嗻。”两名内监架起她,拖出了养心殿。 太后目光一凛,道:“皇帝,这事虽说由章佳氏一人所为,但还是要好好审一审,是否有同谋,是否受人挑拨教唆。肃清后宫,以正法纪,才能给此事一个圆满。” 皇帝点头,道:“唐路,章佳氏就给你了,细致审结此事。”。 唐路恭敬应道:“嗻。” ------------ 第138章 纯贵妃病倒了 俪贵人镇魇皇后之时,顷刻间传遍了后宫,人人皆道她一张明眸善睐之下,竟是藏着魑魅魍魉的心思。 因俪贵人是纯贵妃的近亲,又同住咸福宫,难免不让人生疑,纯贵妃当真一点儿也不知情吗? 那日,俪贵人从养心殿拖出去后,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路痴笑癫狂,直至慎刑司内,才熬过两个日夜,便在第三天的子时命殒香消。 唐路将此事回了皇帝,皇帝顾念其章佳氏一族在前朝得力,便没有将此事扩大,只命内监们将章佳氏的遗体发还母家入殓。 后宫之中,俪贵人的名号仿佛秋日的一阵风儿,轻飘飘地吹过,再无迹可寻,好似在宫里从来没有这一号小主。 人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 纯贵妃虽没有参与其中,但俪贵人一走,对她的打击甚大。起初,她还领着六阿哥永瑢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希望能挽回一些宫中的地位。 可谁知,太后连慈宁宫的门都没让她们母子进去,连带着永瑢在簌簌冷风中吹了半日,彻底于太后跟前失了宠。 纯贵妃回到咸福宫后,连日神伤,生生地给病倒了。 咸福宫从昔日的繁华之地,瞬间成了门可罗雀的清冷宫殿,就连偏殿的鄂常在除了例行给纯贵妃请安,便躲在自己寝殿内,甚少外出。 红莲看在眼里,亦心疼自家娘娘,便时常叫乳母带着五公主蕴茵前来逗纯贵妃开心。 蕴茵不过七岁稚龄,但长得颇为甜美,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极了纯贵妃,唯有不足的是双手的手指之间有蹼相连,呈佛手状,故而生下来就惹人怜惜。 “额娘。”蕴茵奶声奶气地叫唤着,又亲手拿了药匙,一勺勺地给纯贵妃喂药,一片孝心显而易见。 有蕴茵陪着,纯贵妃的心情渐渐舒朗起来。 红莲亦从中劝道:“娘娘,您莫灰心,您与皇上有着多年的情谊,又有阿哥公主在,等过些日子,皇上定会来看望娘娘您的。” 纯贵妃看了眼懵懂的蕴茵,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头,道:“本宫也就剩下你了,今后一定要争气,额娘在宫里的日子才会好过。” 蕴茵重重地点头,道:“额娘放心,女儿定不会让人欺负额娘的,就算是皇额娘,也不可以。” 纯贵妃惊了惊,问道:“是谁告诉你皇额娘欺负额娘了?” 蕴茵瞧了眼红莲,才道:“宫里人人都这么说,额娘您就是因为皇额娘才病倒的。” 纯贵妃抬眸睨了眼红莲,低声斥道:“以后莫要在公主面前说这样的话。” “是。” 待蕴茵出了纯贵妃的寝殿,仰着小脑袋看着红莲,道:“红莲姑姑,我额娘的天底下最心善的人,额娘受的苦,我都记下了。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替额娘讨回公道。” 红莲蹲下身子,嘘声说道:“公主,莫再说这样的话,仔细被旁人听见,反而害了你额娘。尤其是在皇上面前,公主可一个字也不能提,知道吗?”。 蕴茵抿嘴点了点头。 ------------ 第139章 占着茅坑不拉屎 紫禁城的秋天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走,不过眨眼的工夫,凛冽的北风就占领了整个京城,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刀子般凌冽。 映芸赖在养心殿已有一段时日了,成日里吃着御膳,人都圆润了不少,那肚子更是疯狂地长着,即便是冬日里厚厚的棉袄,都遮盖不了了。 养心殿内燃着顶好的红罗炭,没有一丝呛人的气息,暖阁内又铺了地龙,昼夜供暖,待在里头甚是舒服。 映芸成日里摸这摸那,将皇帝藏着的宝贝翻了个遍,心里想着,要是这些东西统统折换成银子就好了,现在干瞅着,值钱是值钱,不过是有价无市,根本无法流通。 闲来无事,映芸最喜欢翻看皇帝书架上的《轶事录》,不过不能让皇帝发现,不然又该说她没长进了。 要是皇帝翻出一堆《资治通鉴》、《太史公记》之类的给她,那她可又要头大了。 在养心殿待了月余,终于得了一个好消息,翊坤宫已然修葺一新,映芸可以回自己宫里去了。 临走的前一日,皇帝不舍地将她圈在怀里,道:“要不,继续住朕这里,省得挪宫麻烦。” 映芸岂是那困在笼中的雀鸟,心里头早就想回翊坤宫逍遥了,噘嘴遗憾道:“唉,臣妾还是不住了。臣妾霸占着养心殿,后宫的嫔妃们连个盼侍寝的机会都没有。臣妾呢,大着肚子,又不能服侍皇上,她们指不定在背后念叨臣妾,说臣妾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皇帝一听这话,眉头又紧绷起来,嗔怒道:“皇后!什么叫占着茅坑不拉屎?” 映芸嘻嘻一笑,道:“臣妾就打个比方,可没说皇上您是茅坑啊,您别多想了。” “哼!”皇帝愠怒地瞪了她一眼,为什么她总是要惹他生气,可又为什么他甘心被她惹生气? 映芸双臂攀住他的脖子,浅笑道:“就算皇上是茅坑,也是御用茅坑,日日用香水浸着,嗯……一股子龙涎香……”说罢,又轻巧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边亲了一口。 皇帝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但犹如弹指一挥,立时又绷着脸,道:“皇后最擅长打个巴掌给颗糖,你以为朕是三岁小儿吗?” 映芸讪讪一笑,两人交战,想要退下兵来,却已然来不及了。 皇帝邪魅地笑了笑,道:“皇后与朕是夫妻一体,那只好臭味相投了……” 不等映芸撤退,皇帝蓦然低头采撷了她唇齿间的芬芳,忍了这些天,今晚可是她自己挑衅他,那他岂能这么容易放过她。 “唔……唔……”映芸趁着他换气的间隙,挣开道:“皇上,臣妾……的肚子……” 皇帝轻柔地笑道:“朕问过太医,不妨事。” 映芸顿时脸上烧红一片,嗔道:“皇上,您害不害臊?哪有人……哪有人问太医这种事情的……” “嗯……”皇帝戏谑地笑说:“朕不害臊,朕告诉太医,是皇后要朕来问的。”。 映芸恼羞地捶他,却又是一夜沦陷其中。 ------------ 第140章 本宫要清理门户 次日,天还未亮透,皇帝便换了朝服御门听政去了。映芸赖了会儿床,天蒙蒙亮的时候,亦唤了阿奈进殿,一通洗漱后,吩咐她们收拾细软,准备打道回翊坤宫。 翊坤宫留守的太监宫女早已将合宫上下清扫一新,之前倒下的老树也被挪走了,换上了应季的花草。 老树砸坏的偏殿,已经翻新修葺。因翊坤宫仅供皇后一人居住,东西偏殿,以及后头的配殿其实都是空置的。但崭新的宫宇,还是让人看着顺心的。 此次修缮翊坤宫,索性将太监宫女们的直房、耳房、庑房等等都整修加固了,故而翊坤宫上下一片欢喜。 阿奈和玉珀收拾完寝殿,便迎着映芸入内休息。 映芸瞧着庭院里忙碌的宫人,朝阿奈说道:“叫所有人停下手上的活,全部到院子里集合。” 阿奈疑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映芸道:“我要清理门户。” 翊坤宫里有吃里扒外的人,这一点映芸早就知道了,不过之前都是些小打小闹,通个信,告个密之类的,无伤大雅,映芸也乐得与她们耍耍。 可出了布偶事件后,映芸再次回到翊坤宫,觉得有必要将隐匿之人揪出来,以儆效尤了。 毕竟随着她身子越来越重,许多事情渐渐无法顾及,万一有人趁机行不轨之事,岂不防不胜防。 所以,还是先发制人吧! 不过一会儿,阿奈就将太监宫女悉数叫到了院子里,整整齐齐站了三四排人,从后院的老嬷嬷到前院的洒扫宫女,足有二三十人。 荣熙嬷嬷搬出了椅子,扶着映芸落座,昂首站了一侧。 随着映芸的得宠得势,连带着她们这群近身服侍的宫人都趾高气扬了,忽然有种咸鱼翻身的感觉。 映芸目光扫过众人,道:“翊坤宫之事,你们都应该知道了,虽然已查出是昔日俪贵人所为,但本宫还是有一个疑惑,咸福宫的人是如何能入本宫的翊坤宫,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下布偶?” 众人低头不语,那包藏祸心之人,此时更是惴惴不安。 映芸淡淡又道:“从前本宫纵着你,不过念在你年纪轻轻,不忍断了你大好前途。可事到如今,你若不自己站出来,本宫可不会再给你留情面了!” 此话一出,底下仍旧寂静无声,无人敢回应一句。 映芸静等了须臾,见毫无动静,只好唤道:“五顺!” “奴才在。” 映芸目光汇聚于一人,道:“将香寒给本宫拿下。” “嗻。”五顺即刻上前,押着香寒出列,迫使她跪下。 香寒颤抖着哽咽道:“娘娘,奴才冤枉。” 映芸冷冷一笑,道:“冤枉?那好,本宫问你,翊坤宫的老树为何会倾倒?” “奴才……奴才不知……”香寒将头埋得更低了。。 “你不知,那就由本宫来告诉你。”映芸挑了她一眼,道:“奉宸院挖出来的老树,经过查验,树根处被人抹了糖,引得白蚁筑巢,所以这棵树早就被掏空了,只等着中秋之夜,让它彻底倒毁。” ------------ 第141章 绣只耗子吧 闻此,香寒的身子微微一颤,心里防线顷刻间就要被摧毁,豆大的汗珠将她额间的碎发耷拉着,瞧着已是惧怕到了极点。 映芸逼迫地又道:“如此,你还不肯招认吗?” 香寒犹如垂死挣扎,道:“娘娘,白蚁筑巢岂是奴才能控制的,而且翊坤宫数十人,娘娘为何单单说是奴才所为……” 映芸摇头叹道:“我给你机会,你却还妄图逃脱,那好,我就告诉你,白蚁擅于啃噬木头,修缮翊坤宫时,我命五顺察看了你们所有人的住处,唯有香寒你的房中有大量木屑,正是白蚁的踪迹。那你再给我解释一下,翊坤宫这么多人,白蚁偏偏就喜欢你的寝居?” “娘娘……”香寒仍咬紧着牙关。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慎刑司的。”映芸轻松一笑,转眸看了看荣熙嬷嬷,道:“荣嬷嬷,我听说你年轻时绣活极好,百种动物都能绣得活灵活现?” 荣熙嬷嬷回道:“不是老奴自夸,从前老奴的绣活,比那织造处的绣娘亦相差无几。” 映芸立时吩咐道:“那好,我要你在香寒脸上绣一只……呃,绣什么好呢……”她故作思量,缓了缓,才道:“绣只耗子吧。” “嗻!”荣熙嬷嬷奉命端了绣盘子,取了一枚细细长长地针,朝香寒一步一步走去。 香寒吓得魂都快没了,挣扎着要起身,奈何被五顺牢牢按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荣熙嬷嬷一手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端看了一番,用针尖指着一处脸颊,问道:“皇后娘娘,绣在此处可好?” 映芸平淡无奇地说道:“好,你看着办吧。” 众人眼瞅着那白晃晃的针要扎下去了,心慌地别开了视线。 那香寒更是怕得直哆嗦,蓦然哭喊道:“娘娘……奴才招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映芸与荣熙嬷嬷对视一眼,笑道:“早点承认不就行了,偏要费了这般工夫。” 香寒匍匐在地,泣声说道:“之前俪贵人来找奴才,要奴才帮忙将东西埋在树根底下。奴才是鬼迷了心窍,做下这错事,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饶了奴才吧。” 说的倒是避重就轻,俪贵人叫你做,你就做,没点好处白干活,你当自己是**啊,映芸听着就不信。 香寒见映芸生疑,眼神又闪烁了一下,才道:“俪贵人许了奴才一袋碎银子……还藏在奴才床头的柜子里……” “五顺!”映芸抛去一个眼神,他便会意,即刻搜了香寒的寝居,果然发现了银两,包袱里还有不少金银宝器,应该都是咸福宫赏下来的,还有她这些年攒的例银。 映芸睨了她一眼,朝众人说道:“这事儿算是查明了,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在翊坤宫当差,我自会视你们每一个人为亲信,平日里也待你们宽厚。但若被我知道谁敢心思活络,吃里扒外,我也定不会轻饶。” “奴才们谨记皇后娘娘训诫。”太监宫女众口一词地说道。。 “至于香寒……”映芸想了想,道:“扣下所有钱财,交给内务府驱逐出宫去吧。” ------------ 第142章 冬日的蛰伏 香寒入宫也有些年份了,如今被皇后赶了出去,积攒的银两又充公了,可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翊坤宫的人亲眼见着香寒落魄,又见识到了映芸的手腕,今后自然不敢再动歪念,安安分分地当值。 香寒离宫的消息传至咸福宫,纯贵妃不由地叹道:“皇后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红莲伺候她服了药,道:“娘娘,咱们该怎么办?” 纯贵妃冷哼一声,道:“还能怎么办?皇上和老佛爷都站在皇后那边,后宫已然是改姓了乌拉那拉了。再过半年,待皇上嫡子落地,皇后大可在宫中横着行走,亦没人能管。” 眼下皇后锋芒毕露,纯贵妃心里清楚,若是硬要去跟她作对,只会将自己陷入深渊之中。 而今之际,唯有养精蓄锐,暗中绸缪了。 那日过后,冬天的脚步悄然而至,一夜大雪漫天飘扬,将东西六宫尽数藏进了冰天雪地里。 纯贵妃缠绵病榻大半月,终是渐渐好转,只是那咳疾较为顽固,流水般的汤药灌进去,仍旧不见断根。 这日,雪后初霁,难得一见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射进来,柔和地铺在纯贵妃的寝殿内。 纯贵妃正与蕴茵一同赏着雪景,忽见令妃缓步而来,只见令妃一身暗红色貂毛斗篷,拢着整个身子都娇俏可人。 令妃穿廊走来,又由红莲引了进来,屈膝福了福身,道:“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纯贵妃将蕴茵搂在怀里,目光瞟过令妃,虚套地说道:“令妃今儿怎么有空来本宫的咸福宫了?” 令妃淡然一笑,从身边的宫女雅琴手上接过一盒雕刻精致卧梅纹路的紫檀木匣子,道:“臣妾打从慈宁宫过来,老佛爷听闻贵妃娘娘近日犯了咳疾,特命臣妾将这盒金丝血燕带给娘娘,嘱咐娘娘您好生休养。” 自从俪贵人事件后,太后对纯贵妃生了嫌隙,几次都婉拒纯贵妃的请安问候,倒是对令妃格外偏爱。 宫中的风水轮转之快,眼瞅着皇后之下,便是令妃正在慢慢崛起,而纯贵妃的咸福宫,好似那日落斜阳,一天一天在走下坡路。 既是太后赏赐,纯贵妃收下了东西,道:“听说令妃你如今是老佛爷跟前的红人,几乎日日去慈宁宫伺候,真真是孝心可见啊。” 令妃温婉笑道:“臣妾不过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其实,老佛爷亦时常念着娘娘,盼着娘娘您早日痊愈。” 纯贵妃浅浅一笑,只客气地应着。 两人寒暄了几句,令妃便起身告辞了。纯贵妃命红莲将燕窝收了起来,凝眸瞧着令妃远去的背影,道:“令妃这人沉稳内敛,不过短短数日,她在宫中的地位与日俱增。红莲,你瞧着吧,令妃的成就绝不会仅限于此,将来,或许连本宫都比不过她了。”。 红莲总觉得,俪贵人之事,对纯贵妃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厉害,好似当头一棒,虽不会致命,但要休养至当初,亦是颇为艰难了。 ------------ 第143章 卢常在私下祭奠 从咸福宫出来,令妃瞧着天色尚明,便命人撤了轿子,与雅琴二人信步回延禧宫。 甫至延禧宫,令妃无意间瞥了眼偏殿,见殿门紧闭,便问:“这几日似乎甚少见到卢常在?” 雅琴回道:“许是天冷了,卢常在又畏寒,便少出门了。” 令妃道:“走,你随我去看看她。” 延禧宫的偏殿仅住了卢常在一人,故而一路走去,不过寥寥几个太监宫女在洒扫。令妃见偏殿空置,便问道:“卢常在去哪儿了?” 一位小宫女俯首回道:“回娘娘,小主说今日天好,出去逛一逛。” 雅琴疑道:“出去逛?小主的轿子还停在门口,她去哪里逛了?一个人去的吗?” 小宫女不甚明了,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月蓉陪着去的,大概……就在附近吧。” 问不出什么结果,令妃朝雅琴淡淡地说道:“罢了,咱们走吧。” 主仆二人绕过偏殿,正想回寝殿去,雅琴鼻子尖,蓦然闻到一股呛鼻的气味,不禁问道:“娘娘,您可有闻到什么气味?” 令妃这才停驻了脚步,四处望了望,忽见后院有缕缕白烟断断续续地飘着,便道:“像是从后院传过来的。” 雅琴扶着她往后院走去,在一处拐角的墙后,兀然见到卢常在和她的贴身宫女月蓉二人鬼鬼祟祟地蹲着。 “你们在烧什么呢?”雅琴上前询问道。 卢常在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去,见是令妃驾临,忙不迭地下跪行礼:“嫔妾给令妃娘娘请安。” 令妃低眸瞧了眼未燃尽的锡纸元宝,不由眉头紧蹙,道:“卢常在,你不会不知道宫中禁止私下祭奠吧?” 卢常在磕头拜道:“娘娘恕罪,嫔妾……” 令妃倒不追究她,反而问道:“你这是在祭奠何人?” 卢常在眼神躲闪了一下,含糊道:“是……是嫔妾的一位故友……” 令妃道:“罢了,起来吧,这一次本宫就当没瞧见,可不许再有下一次了!这里烧尽的东西,你一会儿处理干净了,莫让人发现,倒说本宫包庇自己宫里的人。” 卢常在感激涕零地磕了个响头,道:“是,嫔妾谢娘娘。” 待令妃回了寝殿,心中略感不妥,吩咐雅琴道:“你暗中派人去打探一下,本宫想知道,卢常在究竟在祭奠什么人?” 雅琴疑道:“娘娘您是怀疑卢常在没说实话。” 令妃思忖着,道:“本宫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卢常在自入宫后,一直默默无闻,似乎无心争宠。平日里见她,也甚少见到笑容,这里头许藏了什么古怪。尤其是今天,她祭奠的方向是朝着养心殿的,是否是巧合,犹未可知。” 雅琴暗暗点头,道:“卢常在是安徽霍山知县之女,若是要彻底查清楚,还需从源头查起,总还耗费些时日了。”。 令妃微微颔首,自己宫里的人,还是摸清底细比较好,否则万一出了事,延禧宫不就是要步了咸福宫的后尘。 ------------ 第144章 纯贵妃复起 隆冬时节,鹅毛般的雪花时常飘扬而下,紫禁城黄琉璃瓦被遮盖地严严实实,似少了往日的威严和气派。 这日难得皇帝有了空闲,便陪着太后入御花园赏梅,母子俩相携着走在小径上,偶尔交谈几句。 太后忽然提到了纯贵妃,道:“皇帝与纯贵妃生了嫌隙,可有些时日没有去过咸福宫了?” 皇帝推脱道:“朕近日政务繁忙,便少去了。” 太后悠悠地说道:“那件事儿过去有段日子了,说到底纯贵妃也是不知情的,咸福宫的人犯了事儿,虽说一宫主位免不了监管不力之责,但她好歹在宫中相持皇帝多年,这事早些揭过去吧。”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疑道:“老佛爷今儿怎么替她说起话来了?” 太后无奈道:“我这也是为了永瑢着想,永瑢小小年纪,于文墨之上颇有天赋,若因纯贵妃之事,令永瑢失了灵气,成了他哥永璋那个样子,可不是白白糟蹋了。” 提到永璋,皇帝心底多少有些愧疚。 当年孝贤皇后薨逝,皇帝哀思过重,总希望人人都跟他一样感同身受,又见大阿哥永璜、三阿哥永璋不够哀痛,便迁怒于他们,当着众人之面,严厉斥责他二人,甚至剥夺了他们继承帝位的资格。 那会儿,皇帝不过是急火攻心,一时将话说重了。 但说出去的话,他碍于帝王颜面,又不能轻易撤回,只得不了了之。 虽然太后多有安抚,但永璜还是郁郁寡欢,两年后抑郁而亡。而永璋亦好不到哪里去,如今见了皇帝,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避之不及,好好的一个人,也这样颓废了。 皇帝沉思着应道:“朕知道了。” 几日后,为了庆贺太后的千秋,永瑢以稚嫩的笔墨绘了一幅《平安如意图》,先呈送至养心殿给皇帝过目。 整幅画以淡墨勾勒,绘有松、梅、茶花、宝瓶以及一柄如意,讨一个平安吉祥的彩头。永瑢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样干练的画工,皇帝当即赞许有加,亲笔在画上题跋赋诗,再转呈给太后。 因着永瑢在诗画方面的出色天赋,皇帝赐了咸福宫一柄镌刻灵芝纹路的玉如意,又以年关将近,格外赏赐了御笔‘福’字。 皇帝赐福,始于康熙朝。不过,所赐的福字大多赠予封疆大吏和朝中重臣,以示君臣一心。像这样赐给后宫嫔妃的,当属纯贵妃首例。 如此,后宫嫔妃莫不艳羡,感叹着宫中的风向又投去了咸福宫。正因此,在乾隆十六年的年关,纯贵妃母凭子贵,就这样重新复起了。 消息传至延禧宫时,雅琴不免抱怨两句,道:“娘娘您以身护驾,才得了老佛爷的青眼。那纯贵妃不过靠着六阿哥涂了几笔画,这般轻松就得了赏赐。”。 令妃莞尔笑过,道:“咱们怎好与纯贵妃相比,她与皇上的情分,那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我早就知道纯贵妃不会就此被埋没,也就没什么可怨的。” ------------ 第145章 探一探卢常在的虚实 暖炕边的窗牖留着一道缝儿,偶有冷风灌入,令妃瞧了眼偏殿,问道:“卢常在的事情,查得怎样了?” “奴才正要跟娘娘您说这事儿。”雅琴略凑近了些,才道:“派出去的人特意走了一趟卢常在的安徽老宅,经人打听,卢常在入宫之前,曾与邻街戴宅的公子往来甚密。传闻卢知县也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戴家公子,可谁知去年戴家遭了罪,戴公子被株连,于闹市口斩首。这两人私下定的亲自然也不做数了。” “戴家?”令妃目光幽暗,追问道:“是否就是御膳房任职的戴茂兴?” 雅琴点头道:“正是!戴茂兴被定了弑君之罪,株连三族,那戴公子就是他的幼子。” 令妃沉沉地叹息道:“这还真是命中注定了!” 雅琴猜疑道:“娘娘,您说卢常在该不会是入宫来为心上人复仇的吧?若她真抱着这样的心思,那留在咱们延禧宫,迟早是一个祸患。” 令妃深思着,道:“是不是祸患还言之尚早,福祸相依,咱们既知晓了她的底细,自然能防着她,让她为咱们所用。雅琴,你去准备一些安徽的吃食,本宫要去偏殿探一探卢常在的虚实。” “是。” 晌午过后,雅琴提着四层食盒,引着令妃往偏殿过去。 卢常在听闻令妃前来探视,连忙出去迎候,恭谨地福身道:“嫔妾恭迎令妃娘娘。” 令妃暖暖一笑,扶了她一把,道:“你与我同住一宫,无需多礼,快起来吧。” “谢娘娘。”卢常在奉着令妃上座,才道:“娘娘有事传唤嫔妾过去即可,怎好劳烦娘娘您纡尊降贵来嫔妾这儿呢。” “不妨事,我终日待在寝殿,也怪烦闷的,四下走走也好,”令妃说着,让雅琴打开了食盒,将四碟吃食点心一一摆到了案上,又道:“延禧宫的小厨房新进了一位安徽的厨子,我想着卢常在你不就是安徽人吗,正好帮我品鉴品鉴,这些吃食可否地道?” 俗话说近乡情怯,卢常在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徽菜,心底不由感触良多。 令妃夹了一块薄薄的茶干给她,道:“卢常在尝尝这茶干,用红辣椒、茴香、甜酱煮过,质纯味鲜,尤其是这甜酱,与御膳房专供的蘸酱也差不了几分。” 卢常在尝了一口,秀眉不禁微微一蹙,这味道勾起了她许多掩埋于心的回忆。 令妃笑凝着她,问:“卢常在,味道怎样?” 卢常在陡然回神,僵硬地笑了笑,道:“娘娘膳房的厨子手艺不差,都是地地道道的徽菜。” 令妃展眉笑道:“你喜欢吃就多吃些,宫里很少有徽系的御厨,之前倒有一位戴姓的厨子,听闻擅长做各种酱料,可惜现在不在了,不然妹妹你还能一饱口福呢。” 听闻这话,卢常在手上的筷子一松,一片茶干掉落在了地上。。 卢常在试探地问道:“不在了?是年迈出宫去了吗?” ------------ 第146章 冰凉的夜 令妃的眸色深了一层,惋惜地叹道:“戴御厨是供了有毒的花生给皇后,致使皇后染病。你也知道,皇上最是看重皇后,哪里舍得皇后受一点苦楚,便下令株连了戴家三族。其实,这也不能怪戴御厨,那花生存放久了,极易变质,虽说吃了会闹肚子,但也不至于要了人命。” 卢常在目光一紧,手上的镶金象牙筷子陡然落地,发出碰撞之声。 此前,她并不知晓其中的缘故,只知道戴家伯父在宫中惹了祸事,才连累了家人。可今日从令妃口中,她真正知道了真相。 原来这一切都因皇后而起! 卢常在入宫后,亲眼见着皇帝对皇后用情至深,难怪会为了这么一桩小事而龙颜大怒了。 犹然记得,戴家老小行刑前的一幕,悲恸之声漫天彻地,简单的手起刀落,他们却一个个身首异处,至今,仍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此时,卢常在心底恨极了帝后二人,但她却什么也不能做,毕竟,她背负着卢家的荣辱兴衰,万万不可意气用事,毁了自己的家族。 想着,卢常在慌道:“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当真不假,嫔妾听娘娘一说,这心口就突突直跳呢。” 令妃浅浅一笑,道:“也怪我,好端端的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妹妹,你再尝尝其他几样,可好?” 卢常在收敛的心思,平常无奇地吃喝谈笑,再不见一丝愁容。 待令妃出了偏殿,卢常在才一头栽倒在炕上,闷住自己的口鼻,无声地哭泣了许久,那份歇斯底里,终究被埋藏在幽静的紫禁城内,无人得意闻见。 雅琴扶着令妃回了寝殿,道:“娘娘,您看卢常在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令妃对镜卸着妆容,坦然说道:“我瞧着卢常在也是个沉稳的人,断不会跟俪贵人一样毛躁,且看她方才骤然得知真相,还能拼命压制住内心的冲动,不在我面前露了行迹。仅凭这一点,她今后在宫里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雅琴替她松着肩膀,道:“娘娘的意思是,要扶持卢常在?” 令妃轻巧笑了笑,道:“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现在的后宫,若是一味在皇上身上下工夫,恐怕都是徒劳无功。要想步步高升,总要另辟蹊径的,卢常在是一个明白人,她会有办法的。咱们只管冷眼旁观,适当的时候推她一把。” 雅琴佩服地笑道:“还是娘娘您思虑周全。” 令妃淡笑不语,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正值风华,却仍比不过卢常在她们这些刚入宫的小主,到底是年龄摆在那儿,不及她们水灵了。 雅琴帮她换了寝衣,灭了殿内的烛台,便躬身退下了。 令妃躺在锦绣被褥之中,睁着眸子望着黑漆漆的床帏,即便寝殿内燃了数盆炭火,这独自就寝的悲凉,亦如漫天大网,困得她透不过气来。 后宫之中,何人不是这样冷冰冰地过着漫长的冬季。。 她轻声地叹了叹,缓缓地闭上了双眸,又是一个冰凉的彻夜。 ------------ 第147章 皇帝诗词烂大街 翊坤宫近日忙着过冬,映芸的寝殿日夜燃着炭火,暖烘烘的宛若春日。因到了孕后期,映芸总是腰酸背痛的,身上也浮肿起来。 阿奈轻轻地替她捏肩捶腿,玉珀则绘声绘色地说书,一人能分饰几个角色,逗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荣熙嬷嬷眯着老花眼,凑在一旁亲手缝制了婴儿的衣裳,时而将花样拿给映芸看一看。 因明年的生肖属猴,映芸便画了好几张卡通版和Q版的孙悟空,荣熙嬷嬷便照样绣上去,那手艺真真是极好的。 临近晌午的时候,五顺在外喊了声:“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皇帝已然撩开了厚厚的门帘,缓步入内,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径自坐上了映芸对面的暖炕。 皇帝笑道:“皇后在做什么呢?朕在外头都听见笑声了。” 映芸瞧着玉珀说道:“正演着大闹天宫呢,玉珀的口技真是活灵活现的,我看等下一次宫宴,可让玉珀上台了。” 玉珀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娘娘谬赞,奴才这点小技,怎登得了大堂。”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拣了荣熙嬷嬷绣篮子里的一副手绘画,道:“这也是皇后画的?” 映芸懒懒地靠在垫子上,点头道:“是啊,好看吧,绣在衣裳上,甚是可爱。” 皇帝微微皱眉,问:“皇后确定要朕的皇儿穿上这衣裳?” 后宫之中的皇子和公主,自打出生起都有专人缝制衣裳,除了贴身的衬衣外,嫡出和庶出的外裳自是有所区别的,而且多半是福寿图案。 映芸浅笑道:“当然了,我皇儿穿上了这衣裳,那一定是后宫最靓的仔了。” 皇帝暗暗摇头,略有担心,皇后这般不靠谱,终日有那天马行空的想法,往后教育嫡子,还不知会有什么新鲜花样。 映芸喝了口阿奈调制的奶茶,调侃道:“皇上今儿这么空?不用在养心殿写福赐福吗?” 皇帝嗤声笑道:“皇后都听说了?莫不是朕赐了纯贵妃一个福字,你都要吃醋吧?” 映芸唉声叹道:“一个福字,纯贵妃就能在后宫炫耀很久,各路嫔妃有的是人在吃醋,臣妾可不掺和。” 皇帝无可奈何地笑道:“皇后若是喜欢,朕也跟你写一个,外加一对春联,或是赋诗一首?” 映芸连连拒绝,道:“皇上,您打住吧!您时不时作诗一首,动不动盖个印章,这都是烂大街的东西,我可不稀罕了。” 乾隆酷爱作诗,留存的诗词四万三千六百三十首,是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写诗最多的人。 若不及时给他泼一盆冷水,任由他发展下去,改明儿出个恭都要赋诗一首了。 可映芸这话说的,令殿内的人纷纷替她捏了把汗,能当众不给皇帝留一点颜面,古往今来,也就映芸一人了吧。 不过,让人费解的是,皇帝偏就吃她那一套,任她如何调侃挖苦,居然没有动怒。。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不要就算了,朕还省了呢。” ------------ 第148章 慈宁宫侍疾 帝后二人窝在寝殿内,一茬接一茬地闲聊着,看着甚是和谐,殿内服侍的人,渐渐也松懈下来。 殿外又飘起了小雪,洁白的雪花落在梨树上,仿佛开出了一朵朵梨花。枝头渐渐有了积雪,压弯了细细的树杈,发出折损的声响。 映芸懒洋洋地歪在暖炕上打了个盹儿,忽然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了,睁眼看去,只见李玉疾步入内,朝皇帝拜了拜,说道:“禀皇上,慈宁宫来报,老佛爷昨儿夜里受了凉,晨起之后高热不退,太医诊后说是染了风寒,需卧床静养。” 皇帝最为孝顺,闻此,担忧地说道:“摆驾,朕要去慈宁宫探望老佛爷。” “嗻。” 映芸跟着下了炕,替他取了薰貂皮吉帽戴上,道:“要不臣妾同皇上一起去?” 皇帝抚了抚她的手,道:“你有了身子,万一过了病气,反而不好。朕先去看一看,皇后的心意,朕会一并传达给老佛爷。” 映芸点点头,送他出了门,目视着龙辇消逝在茫茫雪天。 慈宁宫内,太后上了年岁,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让她四肢无力,躺在床榻上头昏脑涨。 皇帝脱了黑狐皮端罩,交由李玉收着,悄声入了寝殿。 祥芝嬷嬷见皇帝到了,正要起身相迎,却见皇帝冲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太后昏沉沉地睡着,皇帝招了祥芝嬷嬷去外头说话,询问了太后的身体如何,用膳如何之类。 祥芝嬷嬷细细回禀了,只道前儿夜里窗子漏风,太后许是那会儿染上的风寒。原以为小风寒不打紧,哪知今日就开始发烧了。 病榻前,唯有祥芝嬷嬷和解意二人近身服侍,这一老一小的,瞧着也不让人放心。 皇帝思量一番,唤了李玉进来,说道:“你走一趟延禧宫,命令妃这几日入慈宁宫侍疾。” 李玉躬身应下:“嗻。” 后宫之中,皇后有了身子,不便前来。纯贵妃自己的咳疾还未痊愈,尚需养病,而嘉贵妃又是个没主见的。妃位里,舒妃要照看幼子,愉妃做事不够细致。想来想去,也只剩下令妃还能依靠了。 皇帝传了口谕,令妃自然百般尽心,又怕自己一人忙不过来,特恳请让卢常在一同入了慈宁宫。 多个人照顾太后,皇帝亦放心些,便允了令妃的请求。 如此,令妃便与卢常在一起,日夜轮番守候在太后的病榻前,衣不解带,整整服侍了七日,太后的病情终于稳定了。 卢常在也是个温和的性子,细致地喂着太后进一些清淡的小粥。太后大病初愈,清汤寡淡的亦没什么胃口,好在卢常在于烹饪上有些手艺,亲自煨了梅花粥奉上。 太后尝了两口,颇为赞赏,问:“这粥不像出自膳房?” 卢常在回道:“回老佛爷,这是嫔妾熬的,取了刚开的白梅花瓣入粥,这梅花性平,能舒肝理气,增强食欲,正好适合老佛爷进食。”。 太后笑道:“你也是有心了。” ------------ 第149章 快滚蛋吧 经过十几日的静养,太后的风寒于年关之时彻底痊愈了,令妃和卢常在自然是功不可没。 这一年的除夕,乾清宫宴上,皇帝格外夸赞了令妃,赏赐颇多。而卢常在因侍奉得力,特晋封为贵人,赐封号为‘顺’。 人人都知道,皇帝以仁孝治天下,百善孝当先。 顺之一字,足以证明皇帝对她的嘉许与看重,惹得其他小主们羡慕不已,只感叹自己没有这个福分,能沾上令妃的光。 乾隆十六年的年末,唯有顺贵人一人受了封赏,一时间众人纷纷向她示好,只想着几时也能有如顺贵人一样的机遇,一朝得宠。 那日回了延禧宫,顺贵人特意向令妃行了大礼,道:“嫔妾叩谢令妃娘娘提携之恩。” 令妃扶她起身,道:“谢我做什么,也是自己争气,讨得老佛爷的欢心。我瞧你是一个聪慧之人,又擅厨艺,老佛爷和皇后都是亲善之人,你往后多与她们亲近,大好的前途可盼。” 顺贵人福礼道:“谢娘娘指点。” 此后,顺贵人在厨艺方面愈发用心,常常变着花样给慈宁宫送去膳食,令太后胃口大开,人也发福红润了不少。 一日,映芸挺得硕大的肚子往慈宁宫去请安,正巧碰见太后案几上有新进的糕点,不由啧啧道:“听说老佛爷您就快成美食家了,我还不信,今儿可被我撞见了,您再吃下去,这肚子也见大起来了。” 太后白了她一眼,道:“你少来埋汰我,先瞅瞅你自个儿,养了大半个的冬天,肚大如箩,眼瞅着再过三个月就要临盆了,你仔细生得费劲。” “呸呸呸,”映芸吐了吐,道:“你别吓我,本来就是高龄产妇,这还没做过产检,居家生娃,想想就害怕,到时可怎么办哟。” 太后撇嘴叹了叹,道:“你个没心没肺的,自己的事情也不上心,我可都给你想着呢。等出了正月,我给你选好的姥姥大夫就会去翊坤宫了,你就安心待产吧。” 映芸毫不客气地说道:“有老佛爷您关照着我,这日子过得就是滋润惬意。”说着,她也取了案上的一块糕点尝了尝,入口即化,软糯香甜,不由问道:“这就是那个……那个谁孝敬的吧?” 太后摇了摇头,道:“顺贵人!” 映芸恍然道:“哦,皇帝后宫人多,我记不大清楚,那顺贵人有一手啊,我还以为你单纯贪图人家的美色呢!” 太后冷着脸,道:“你能正经点吗?” 映芸端正了坐姿,凑了个笑脸,道:“我很正经。”说着,她又伸手想去拿一块吃。 太后啪一下打在她手上,道:“想吃自己上延禧宫要去。” 映芸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撅嘴嘟囔了几下,低声抱怨道:“小气,还自称爷呢……跟个女人似的……” 太后惹不起她,烦躁地挥了挥手,敷衍道:“好,好,你统统拿去,快滚蛋吧。” 映芸露了笑脸,唤阿奈进来将糕点端走,一面施礼道:“臣妾告退了。”。 太后锁着眉头说道:“走吧,走吧。” ------------ 第150章 皇帝要去畅春园 太后相中的姥姥大夫于二月初入了翊坤宫,宫里人人尊称她一声‘桂姥姥’。映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四五十岁的年纪,模样还算干净清爽。 桂姥姥让映芸躺在了床上,双手摸了摸她高耸的肚子,回道:“娘娘您的胎位不正,胎头高浮。不过娘娘无需担心,待老奴给娘娘按摩几日,临产前就能正了胎位。” 对于她的说法,映芸左耳进右耳出,想她一把年纪,全然凭了经验,靠手摸就能摸出胎位,难不成比B超还厉害? 不过,流落在古代,映芸别无选择,毕竟她代表着清朝妇产科最高级别的助产士。再者,映芸了解历史,她还不至于因为难产而挂了,所以心宽许多。 乾隆十七年的春日来得格外早,刚过了立春,御花园的秃指上已经冒出了嫩芽,迎春花更是早早地吐了芳蕊。 阿奈折了一束花枝,插在翊坤宫的花瓶内,给沉闷的寝殿一丝春的气息。 映芸到了孕晚期,耻骨痛得厉害,晚上就寝时都要垫着软枕。因胎儿压迫,入夜后时常要如厕,常常一晚上也就睡了一两个时辰。 这一夜,皇帝批阅完挤压的奏折,早些入了翊坤宫,见映芸行动笨拙迟缓,不禁感叹道:“皇后孕子当真辛苦。” 映芸嗤声道:“皇上,您的皇子公主一箩筐,怎好似头一回知道女子生育不易?” 皇帝长叹一声,道:“以往也有嫔妃有孕,可朕每每去探视,她们总是满脸笑意,跟朕说一切安好。还真没有哪一个像你这样的,不是这儿浮肿,就是那儿痛,天天在跟朕倾述。” 映芸抄起一个软枕扔了过去,道:“她们事事都顺着您,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了,您倒好,还当真了。” 自古男子都一个德性,以为女人生子不过是瓜熟蒂落一般简单,哪知过程的艰辛。 皇帝接过软枕,悠悠地坐到了床边,映芸便顺势将脚搁在他的腿上朝他努努嘴,示意他替自己捏捏脚。 寝殿内还站着不少人,纷纷低下头去,这般忤逆大胆的举动,叫旁人看着都心惊胆战。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道:“都下去吧。” 待寝殿里只剩了他们二人,皇帝才依她所想,替她捏着,想他堂堂一国之君,在她面前却甘愿做伺候人的活,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坐了一会儿,皇帝伸手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间,明显感觉到胎动一拱一拱的,很是有趣。 “对了,跟你说个事儿,”皇帝抬眸看着她,说道:“下个月,朕要去畅春园住些时日,原本是想带你一起的,但老佛爷说你临盆在即,还是少走动为好。朕想也对,你便安心留在宫里,朕已命太医院日夜轮值,确保你能顺利产子。” 映芸疑道:“皇上怎么突然想起去畅春园了?” 皇帝道:“圣祖在世时与朕常住畅春园,而今圣祖的生忌将至,朕去园子住些天。放心,朕会赶在你临盆前回宫的。”。 映芸点点头,道:“好吧。” ------------ 第151章 快成望夫石了 皇帝此趟摆驾畅春园,一个嫔妃也没有随行,太后记挂着映芸的身子,亦留在了宫里守着,以防万一。 开春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到了阳春三月,脱下了厚厚的夹袄,便可换上轻薄的氅衣,因早晚温差大,再外加一件白狐毛对襟短褂,也就无惧冷风了。 映芸想着能早日顺产,于是白天总是流连御花园,多多走动,应该可以生得快些吧。 这日天朗气清,鄂常在陪着纯贵妃正游园子,隔湖瞧见映芸一行漫步甬道,阿奈和玉珀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身后又跟了一群太监宫女,阵势浩大。 鄂常在心底泛酸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一胎真是金贵呢,嫔妾听说从太医到姥姥大夫,都是老佛爷钦点的,生怕出一丝差错。翊坤宫更是守得固若金汤,大概是防着有人算计吧。” 纯贵妃回眸冷眼看了看她,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入宫都多少年了,到现在还是老样子,有那吃醋的闲心思,怎不为自己想想出路?” 鄂常在委屈地低头咕哝道:“嫔妾……嫔妾这不是苦无机会吗?” 纯贵妃微嗔道:“本宫宫里怎养着你这样的蠢货!且瞧瞧延禧宫,同样不得圣宠,可人家顺贵人是怎么爬上去的?” 鄂常在搅动着手上的绢子,忿忿说道:“嫔妾也知道要讨好老佛爷,嫔妾也想去侍疾,可……老佛爷不待见嫔妾……嫔妾有什么办法?” 纯贵妃被气得无语,这般不开窍的人,难怪局限于常在位份,再无晋升的可能。 多说无益,纯贵妃还不如早些回宫歇会儿呢! 鄂常在见纯贵妃大步离去,连忙追了上去,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园子里,映芸走一会儿就要歇歇脚,荣熙嬷嬷随身带着软垫,往石凳上一铺,扶着映芸坐下。 刚落座,远远地瞧见五顺大步流星地走来,待到了跟前,打了个千儿,递上了一封书函,道:“娘娘,皇上又来信了。” 自打皇帝走后,隔三岔五就派人送信入宫,询问映芸近况。这老夫老妻的,还整得跟热恋期小年轻一样,飞鸽传信,以表相思。 映芸看了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阿奈在旁打趣道:“皇上都写什么了呀,瞧把娘娘您高兴的!” “我高兴了吗?”映芸正了脸色,信里无非提到了他在畅春园与侍卫们比试射箭,次次中鹘心,自鸣得意地跟她吹牛呢。 阿奈朗朗笑道:“娘娘您的笑都挂在脸上,奴才们可瞧得真真的。” 映芸笑着朝她撅了撅嘴,将信笺交给她收好。 阿奈笑叹道:“也不知皇上几时能回来,眼看娘娘下个月就要到日子了,总这般盼啊盼的,快成那望夫石了。” 映芸又羞又恼,伸手挠她的痒,道:“好你个小蹄子,愈发没规矩了,连我都敢调侃。” 阿奈围着她打转,双手合十,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娘娘您饶了奴才吧。”。 众人都笑做了一团,好不热闹。 ------------ 第152章 皇后临盆 四月的春末,连着晴了好些天,到了廿三日的夜间,泼墨般的天空,繁星点缀,一闪一闪宛若俏皮的小眼睛。 映芸卸妆坐了会儿,正想叫阿奈扶她就寝,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淌出,当即惊道:“阿奈,不行了,不行了。” 阿奈哪里懂这些,跟着慌了起来,道:“娘娘您怎么了,奴才……奴才去叫人……” 安顿好映芸,阿奈便开了殿门,扯着嗓子喊道:“五顺,快去传太医,桂姥姥呢?桂姥姥!” 整个翊坤宫的人都被吵醒了,桂姥姥就歇在隔壁耳房里,听见召唤,披了件外衣,一边赶过来,一边扣着纽扣。 阿奈跟见到救星一样,拉着往寝殿里去,道:“姥姥,您快些,娘娘她好像要生了。” 桂姥姥三步并两步地入内,安抚映芸平躺在床上,见床褥上淌了一滩水,便问:“娘娘,您感觉怎么样,可有腹痛?” 映芸尚且镇定,道:“除了破水,还没有痛感。” 桂姥姥检查了一下,亦无见红,便道:“娘娘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生,不过破了水,便不可再下床了,待老奴熬了催生汤给娘娘服下,这一两日就会有动静了。” 映芸配合地点点头。 荣熙嬷嬷原想去慈宁宫汇报情况的,但被映芸叫住了,想着天色已晚,还是不要兴师动众了,何况,生孩子也不是说生就生的。 起初,映芸还能与阿奈等人闲聊着,到了后半夜,服下了桂姥姥端来的催生汤药,便渐渐有了宫缩。天明时分,一阵接一阵的隐痛,间隔大概半个时辰。 其间,荣熙嬷嬷服侍着她进了膳,补充了体力。太医岳齐亦诊断过脉象,确有临盆征兆,便退出了殿外,全交由桂姥姥一人守着。 太后听闻消息,于晌午时分赶到翊坤宫,随后,嫔妃们亦三五成群地候在翊坤宫正殿,不论心里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规矩上还是做足了。 到了未时二刻,映芸频繁的腹痛,已让她自顾不暇了,杀猪般的哀嚎声在翊坤宫上空萦绕。 太后守在床头叹道:“你省着点力气,别叫了。” 映芸哪儿还听得进去,痛感袭来时,仿佛置身炼狱,连哭诉的力气也没了。 祥芝嬷嬷在旁劝道:“老佛爷,皇后娘娘还要些时辰,不如老奴先扶您回去歇一会儿吧。” 太后不放心地说:“我就在翊坤宫等着,哪儿也不去,你让人把偏殿收拾一下,我在偏殿歇一歇就好。” 太后执意要陪着,其他人也不好再劝,正殿的嫔妃更是一个也不敢提前离开。 映芸临盆的消息,一早就快马传去了畅春园,可皇帝政务缠身,一时间脱不了身,亦焦急万分。 直到夜幕降临,皇帝才悄悄领着一队侍卫,骑上良驹,铁蹄阵阵,扬起的尘土铺天盖地,御驾一刻不停地漏夜赶往紫禁城。。 这一夜,无论宫里宫外,人人都翘首期盼着皇后能顺利诞下皇帝嫡出的皇子。 ------------ 第153章 圣驾悄然回宫 夜幕之下的翊坤宫,灯火通明,几乎整个皇宫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正殿内,嫔妃们被映芸断断续续的叫喊声搅乱了心绪,虽困得眼皮下坠,却一刻也不曾打盹儿。 舒妃不耐烦地说道:“从前孝贤皇后生了两位嫡子,都不曾像现在这样劳师动众,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眼下的后宫,也就剩了舒妃仗着母族的势力,敢这般无所顾忌地说话,其余嫔妃并不搭理,一个个闷声坐着。 许久,庆嫔竖着耳朵听了听,道:“姐姐们听,皇后娘娘似乎没有声响了?” 纯贵妃哼笑道:“这般叫法,一会儿定然没气力了。” 令妃望了眼明亮的寝殿,窗子上都是人影憧憧,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愉妃道:“算算时辰,皇后娘娘生了一天一夜,也快熬出头了。” 众人又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夜,直到寅时初刻,忽闻寝殿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知皇后这胎究竟是男是女。 五顺欢喜地跑到院子里,一路笑喊着:“皇后娘娘生了!生了十二阿哥!” 纯贵妃端正地坐着,在听见皇后果真一胎得子的消息,顿时泄了气,暗暗掐紧了手,未来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 令妃等人脸上虽都挂着笑,但心里盘算着什么,无人可知。 偏殿的太后兴奋地一骨碌起身下床,由祥芝嬷嬷扶着去瞧一眼小阿哥。 映芸虚耗太久,整个人贪睡在床上,看着桂姥姥将婴儿清洗干净,又包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衾被,这才抱给太后看。 太后看了眼皱巴巴的小阿哥,询问了映芸的情况,既然母子平安,便命人好生照料着,又让祥芝嬷嬷去正殿散了众嫔妃,随后才回了慈宁宫去。 映芸累了一天一夜,服用了太医开得益母草汤药,恍惚便睡着了。 黎明的天,微微亮。 神武门驻守的侍卫远远瞧见明黄色御驾奔驰而来,忙缓缓开启了沉重的宫门,迎着皇帝骑行入宫。 皇帝下了马,朝李玉说道:“朕隐瞒回宫之事,你先代朕去一趟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朕要去翊坤宫看望皇后。” “嗻。” 皇帝脚下生风般飞奔跑向翊坤宫,沿途的太监宫女来不及反应,待瞧见皇帝背影,未及行礼,他便已消逝在长巷尽头。 翊坤宫上下忙碌了一夜,一个个都疲惫不堪,就连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亦耷拉着脑袋,依靠在墙角打着盹儿。 皇帝一溜烟跑进殿去,众人迷迷糊糊睁了眼,还以为是在梦境,待揉了眼睛,才确认是皇帝驾临,莫不欣喜坏了。 玉珀守在寝殿内,福身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瞄了眼床头,见映芸睡得沉,便朝玉珀摆摆手,命她去殿外候着,自己放低了脚步,慢慢地走向床边。。 为了不影响映芸休息,小阿哥被乳母抱去了偏殿照看,皇帝也不急着去看一眼,只在映芸床边坐下,静静等着她醒来。 ------------ 第154章 天子皮弁饰十二璂 映芸浅浅地睡了一觉,醒来不过辰时三刻,一睁眼就看见皇帝满脸笑容地坐在她身旁。因彻夜快马扬鞭,他的脸色染着些许风尘,气色亦有些疲惫,但这些丝毫掩盖不住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皇帝激动地握着她的手,道:“朕终于又有嫡子了!” 在古代,嫡子和庶子的地位有天壤之别,尤其是在宫里,皇后作为正室,所生的小阿哥那就是未来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正如之前孝贤皇后所生的二阿哥永琏、七阿哥永琮,都曾被皇帝当作太子培养着,只可惜两人都年幼夭折了。 清朝自入关以来,还未有嫡子继承大统的先例,故而皇帝心里万分期盼着自己能将皇位传于嫡子。 而对映芸来说,或许她知道历史上乾隆的继任之君另有其人,所以,相比于皇帝的欣喜若狂,她却表现得相当澹泊宁静。 映芸淡淡地问道:“皇上,您怎么一声不吭地回宫了?” 皇帝甚至还未脱下身上的斗篷,这会子才解开了双绦,随手将斗篷扔在架子上,道:“朕等不及他们摆驾回宫,连夜从畅春园过来,可还是没赶上小阿哥的诞生。” 映芸甚为感触,他如此看重十二阿哥,竟然彻夜未眠,只为第一眼瞧见嫡子,这份心意,也是难得了。 稍时,乳母抱着小阿哥进殿,微微福身拜了拜,便将婴儿抱给皇帝瞧。 皇帝兴奋地搓搓手,笨拙的手势接过婴儿,哄了哄他,朝映芸说道:“小阿哥眉目与皇后颇为相似,是个大富大贵之相。” 映芸趴在枕上,扬着脑袋看了一眼,嗤笑道:“皇上几时会看相了?” 皇帝笑道:“朕阅书广泛,五行八卦,看相占卜均有涉猎,自不会看错。” 映芸打趣道:“那敢情好,您不当皇帝了,还能去街口摆个摊儿给人算命,也能赚不少银子了。” 什么叫不当皇帝了?! 这话说的,让一旁的乳母捏了把汗,但玉珀等人都是听惯了皇后的叛逆之言,反而笑嘻嘻地跟着没大没小。 皇帝也不恼,垂眸看着小阿哥,道:“朕的第十二子,朕早已想好了他的名字,叫永璂,皇后觉得如何?” 映芸没什么惊喜之色,道:“好,臣妾没意见。” 皇帝以为她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特地跟她解释道:“天子皮弁饰十二璂,小阿哥正巧排行十二,真是天意如此。” 映芸暗自出神,心想着,永璂出生之初,皇帝是满怀着希望和期许的,可他不知道,永璂并不会按着他如今设想的道路走,而且偏离了方向很远很远。 “皇上,”映芸忽然直起了身子,道:“臣妾有一个请求,望皇上恩准。” 皇帝逗着永璂,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什么请求说吧,朕定允诺你。” 映芸道:“臣妾想亲自教养十二阿哥,可以吗?” 皇帝眉头紧了紧,道:“朕要好好培养永璂,皇后莫要带着永璂胡闹。”。 映芸撇着嘴,道:“为何皇上教养便是好的,臣妾教养就是胡闹呢?” ------------ 第155章 若孝贤皇后在世 皇帝不予争辩,怜惜她刚生下永璂,不宜动气。关于教养问题,以后慢慢再可商议,此时便顺了她的意,道:“好,十二阿哥就交给皇后了。” 映芸这才展颜欢笑,与皇帝一起哄着初生的小婴儿。 为庆贺十二阿哥的降生,皇帝除了流水般的赏赐外,还特别赋诗一首:“视朝已备仪,弄璋重协庆。天恩时雨旸,慈寿宁温清。迩来称顺适,欣承惟益敬。湖上景愈佳,山水含明净。柳浪更荷风,云飞而川泳。味道茂体物,惜阴励勤政。” 之后,又在朝堂上与大臣们同庆,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得了皇帝额外的赏赐,大有普天同庆之意。 咸福宫内,颖嫔和怡嫔等人结伴前来请安,几个嫔妃小主凑在一起聊了会儿。 怡嫔不过墙头草,之前巴结皇后不成,只好再转向纯贵妃。俪贵人在时,纯贵妃自也不待见她,可眼下纵观后宫,除了延禧宫的令妃,再无出挑的嫔妃,只得先摒弃前嫌,拉拢她们再说。 庆嫔与令妃走得颇近,俨然是投靠了延禧宫。 至于颖嫔,平日里走动还算勤快,为人也伶俐一些,更受纯贵妃的赏识。但毕竟,人心隔肚皮,纯贵妃虽与她亲近一些,但终究还算留了一手,并未推心置腹。 怡嫔喝着茶,抱怨道:“十二阿哥刚出生,可谓占尽了风头。皇上不仅赏赐六宫,还给小阿哥赋诗。孝贤皇后生了两位阿哥,都不曾有这样的殊荣。” 颖嫔道:“天子皮弁饰十二璂,皇上给小阿哥取名永璂,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谁不知道皇上想培养十二阿哥继承大统。” 怡嫔不屑地说道:“不过一个奶娃娃,能否长成还不一定呢。若是像孝贤皇后的二阿哥和七阿哥一样,空欢喜一场……” “怡嫔!”纯贵妃忽而打断她,道:“即便在本宫这里,你说话也该注意一下分寸,几次三番提到孝贤皇后做甚? 怡嫔脸色有些愤懑地微微低头,应了一声,道:“是,臣妾失言了。” 纯贵妃睨了她一眼,道:“知道就好,你宫里还住着这些常在小主,更应该谨言慎行。祸从口出的滋味,你又不是没有尝过。” 怡嫔想起之前被罚跪在翊坤宫门口,当众羞辱,而今纯贵妃旧事重提,她面子上多少挂不住,青着脸色端坐一旁。 倒是她身后站着的宁常在添了几句嘴,道:“贵妃娘娘,怡嫔娘娘的意思是,孝贤皇后和当今皇后,究竟谁更得圣心?嫔妾入宫晚,不曾见过先皇后,只偶尔听宫女谈论起来,总说皇上待先皇后极好。嫔妾心里倒犯起了迷糊,如果孝贤皇后仍在世,皇上会如何选择呢?” 这一问,倒把纯贵妃等人问倒了。虽然这是一个不成立的假设,但如果孝贤皇后未薨逝,想来如今翊坤宫那位也不会独揽圣宠了。。 纯贵妃对宁常在略为刮目,问道:“宁常在此话是何意?” ------------ 第156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宁常在轻巧地福了福身,回道:“嫔妾在母家时,曾见过两个长相酷似,却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当时,嫔妾就感慨这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颖嫔听着颇有意思,笑道:“宁常在这么一说,臣妾倒也好奇了。咱大清幅员辽阔,满蒙汉人口少说有二万万,或许,还真能寻到相貌近似之人。” 纯贵妃轻哼道:“容貌相似又怎样?性情、学识岂能样样雷同?假的终究是假的,如何与真的相较?” 宁常在连声应下,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嫔妾只是随口一说。”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见天色渐晚,才各自回了宫。 红莲替纯贵妃添着茶水,悠悠地说道:“娘娘,宁常在刚才说的不无道理。如今皇上一门心思落在翊坤宫,那是因为身边没什么能入眼的新人,若是有一个品貌酷似先皇后的人出现,兴许就能转移皇上的注意。” 纯贵妃暗暗摇头,道:“就品貌酷似一词,你可知就难于登天!即便真找到这样的人,皇上亦如咱们所愿移情此人,对本宫来说,又有何益?” 红莲微微一笑,道:“只要此人与皇后争锋相对,便是对娘娘您有所助益,不是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倒有几分道理。 纯贵妃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不过,这事儿还需依靠前朝户部的关系,才能事半功倍。” 红莲浅浅点头,道:“可是娘娘您与户部官员并无往来,这平白无故叫他们去寻人,岂不人尽皆知了?” 纯贵妃挑眸看了看她,道:“这事儿本宫不能参合,好不容易重获老佛爷和皇上的信任,何必又惹一身骚?” “那娘娘的意思是……” 纯贵妃低声轻笑,道:“你私下将话儿传到钟粹宫去,舒妃母家在前朝举足轻重,她定然有办法。” 红莲会意地笑了笑,道:“奴才明白了。” 之前,皇后临产那晚,舒妃就多有抱怨的言语。此番,皇后生了一位小阿哥,又得了皇帝这般重视,舒妃岂能甘心? 同样是皇帝的儿子,为何皇后所生的就是天之骄子,而她所生的却置之不理? 虽然在人前,舒妃并无过激言行,可夜阑人静之时,孤寂如死水般的钟粹宫,唯有她和小阿哥俩俩相对,自然会生出旁的心思。 那日,红莲将这个想法暗地里透露出去,果不其然,舒妃那儿就有了动静,悄悄从神武门递了信出宫,暗中寻遍各省,定要找个能拢住圣心的人,让皇后也体会一下她独守空房的感觉。 红莲办妥了差事,回宫复命,道:“舒妃也是个急性子,丝毫没起疑,按着娘娘您的意思,已着手去办了。” 纯贵妃正料理着一盆兰花,轻轻往叶子上洒水,道:“咱们看着就行,这寻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寻到的,就像本宫的这盆兰花,本宫日日给它浇水,终会等来花开的日子。”。 红莲笑盈盈地应着,道:“是。” ------------ 第157章 皇后要坐月子 翊坤宫内,月子里的映芸正与老底子的思想做着激烈的斗争。当太后前来探视十二阿哥时,寝殿内传来不小的争论声。 映芸及腰的长发油腻腻的难受,道:“我要洗头,太痒了,荣嬷嬷您看,这头发滴出来的油,都可以炒盘菜了!” 太后站在殿外,听她这番抱怨,不由蹙眉摇头,她还真是口无遮拦,不怕恶心人。 荣熙嬷嬷可不好对付,严厉拒绝道:“不成,这事儿娘娘就听老奴的吧,老话说了,月子里洗头,往后会落下头风的毛病,娘娘您就忍一忍吧。” 映芸气得捶床,道:“这天儿也太热了,您不让我洗头,那……让阿奈给我打扇总可以吧?” 荣熙嬷嬷仍旧严防死守,道:“这也不成,月子里不能吹风……” “啊!!!”映芸四肢捶打着床板,再这么下去,她要被逼疯了! 太后笑着摇头,径自走了进去,道:“皇后还是安分躺着,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儿,莫再生事了。” 映芸朝她撅撅嘴,嘀咕道:“谁生事儿了?这日子,比坐牢还难受。” 太后打发人下去,顾自坐到了她的床边,努力吸了吸气,埋汰道:“果然一股子臭味!我听说这几天皇帝仍旧宿在你这儿,他不嫌你臭吗?” 映芸朝她翻了个白眼,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去吧! 太后在寝殿内环顾一圈,道:“十二阿哥呢?” 映芸爱搭不理地说道:“乳母抱出去喂奶了。” 太后笑道:“你就安心养好身子吧,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太医、乳母、宫女一大堆,随叫随到,这待遇堪比高级月子会所了。” 那倒是,在现代生一个娃的成本,从落地那一刻钱就哗哗如流水般逝去,动辄十几万的月子会所,还不及她现在舒坦。 只是,要她这个好动之人在床上躺一个月,也够折磨人的了。 太后见她仍皱着眉,又道:“你再忍几天,很快就要入夏了,皇帝跟我商量着,今年夏日搬去圆明园住一段时日,到时你又可以放飞自我了!” 可以出去游玩? 光圆明园三个字,已经激发了映芸浓厚的兴趣,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园林,她真想快些去见识一下。 八国联军烧毁的园子,断壁残垣,可至今仍吸引了不少游客前去缅怀。 映芸有幸能在康乾盛世亲自去走一趟,真是越想越兴奋,忙问道:“什么时候去?” 太后笑说:“那也要等你出了月子再说。紫禁城的夏天闷热,皇上此趟要多住一些日子,所以后宫中,但凡育有阿哥公主的嫔妃和一宫主位都要同行,外加延禧宫的顺贵人。” 映芸眯眼看了看她,说:“顺贵人?老佛爷,这该是您的意思吧?” 太后点头说:“皇帝眼里就一个国色天香的皇后,哪里还记得其他人?顺贵人最近厨艺见涨,等去了园子,让你也尝尝她的手艺。顺贵人是去陪我的,所以你就甭吃醋了。”。 映芸睇了她一眼,倒头睡下,道:“我又不爱吃醋,我爱吃甜的。” ------------ 第158章 大名鼎鼎的傅恒 映芸在床榻上熬了一个月,终于将月子给坐完了,简直跟坐牢一样难受。待刑满释放那日,她吩咐阿奈和玉珀,打了满满一桶子水,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 五月末,紫禁城陷入酷暑之前,圣驾起銮,上奉太后,下携幼子,外带后宫林林总总十余位嫔妃,浩浩荡荡地前往圆明园。 数十辆豪华的马车从皇宫鱼贯而出,绵延不绝,銮驾出行,总是这么兴师动众的。映芸本想与永璂同乘,但奈何临上马车时,却被皇帝拽去了御车里。 嫔妃们眼见着帝后同坐一车,舒妃酸得嗤了一声,道:“就这么会会儿路程,皇上和皇后真是如胶似漆,一刻都不能分开啊。” 其他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却没人敢如同舒妃这般直言不讳。 御车甚是宽敞,一张四方案几上摆了四碟干果,四碟水果,都是映芸平日里喜欢吃的,那她就不客气了,一上车就开始大快朵颐。 皇帝饮着茶取笑道:“皇后这般贪嘴,但朕怎么不见皇后长肉?生完永璂,一点儿模样都未变。” 或许是体质的关系,映芸也有些诧异,她以前可是喝水都能胖的人,但到了古代,她敞开肚子吃,身材依旧苗条。 对此,映芸冲他眯眼一笑,大概乌拉那拉氏就是一个吃不胖的人吧! 映芸对圆明园充满了向往,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将这座园子的来龙去脉摸了个底朝天。皇帝倒也不烦她,与她讲了许多他同圣祖的过往。 圆明二字,本是雍正的法号,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当年由康熙御笔题匾圆明园三字,并将此园赐给了当时的雍亲王。 皇帝便在此园的牡丹亭与圣祖相逢,祖孙三人在园子里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故而康熙驾崩之后,雍正继续扩建圆明园,逐渐有了今日之势。 圆明园东侧,乃长春园,早前是康熙朝重臣纳兰明珠的私院,后并入皇家园林,修缮改建后,正式定名为长春园。 长春园以南,乃怡亲王允祥的御赐园子,又名交辉园。不过现在已然赐给了孝贤皇后之胞弟傅恒,改了名字叫‘春和园’。 提到傅恒,可谓大名鼎鼎,他是眼下皇帝面前大红大紫的人物,三年前金川之役告捷,因功封一等忠勇公,赐宝石顶、四团龙补服。 皇帝又为富察氏建立宗祠,并为傅恒建造府第于东安门内,当然,还赐了之前提到的这座春和园。 刚到而立之年的傅恒,能得此殊荣,已是羡煞旁人。 傅恒此次也在随驾之列,携了家眷一同住进春和园。映芸得知他们的马车就跟在最后面,便好奇地撩开帘子往后张望。 只见末尾跟着一辆普通的小马车,前头骑马引路的应该就是傅恒了,不过因为隔得太远,映芸只能看清一个轮廓,面容不甚清楚。 皇帝将她拽回座位,不悦地皱眉,道:“你看什么呢?” 映芸玩笑道:“看美男啊!”。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皇后,他还真有点不放心。 ------------ 第159章 皇后要翻墙 大队人马抵达圆明园后,嫔妃们尽数入住九州清晏的天地一家春,皇帝奉了太后就寝,便回了‘安乐和’寝殿。 舟车劳顿了一日,众人在鸟语花香的圆明园好好地睡了一觉。 次日,映芸刚洗漱完,正在院子里舒展筋骨,忽闻院外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经过,不禁疑惑道:“听着像是有很多侍卫,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阿奈让五顺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说道:“回娘娘,据说是皇上今晨约了富察大学士在长春仙馆比试骑射,侍卫们先去准备起来了。” 皇帝与傅恒比试骑射? 映芸忽然来了兴趣,撺掇着阿奈道:“走,咱们也去瞧一瞧。” 阿奈却停滞了脚步,道:“娘娘,这恐怕不行。长春仙馆周围都布满了侍卫,层层把守,轻易不能放咱们进去的。” 映芸仰头看了四周,召了五顺过来,问道:“你知道附近哪里有高处可以望见长春仙馆的?” 五顺努力地想了想,为难地摇头说道:“好像没有,即便是有,隔得太远,亦瞧不真切。” “那倒是,咱也没有望远镜,”映芸思忖了一会儿,忽而笑道:“五顺,你随我来,我有办法。” 五顺和阿奈彼此皱眉对了对眼,唉,不知道皇后娘娘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 映芸换了轻便的衣裳,拉着五顺往长春仙馆去了。 待到了长春仙馆附近,果然见了御前侍卫们严守着殿门,又有侍卫巡逻,保卫工作很是严谨。 映芸带着五顺绕过正殿,问道:“你知道皇上具体在哪儿比试吗?” 五顺回道:“回娘娘,据说是在牡丹亭。” 映芸之前看过圆明园的建筑图,大概有些印象,指着西北方向,道:“那就应该在这边?” 五顺点点头,道:“应该是的。” 映芸环顾四周,来回寻觅,终究看中了一处墙角,朝五顺挤眉弄眼地说道:“五顺,你趴下来,肩膀借我用一下。” “啊?”五顺嘴角一歪,道:“娘娘您是要翻墙吗?” 映芸笑嘻嘻地点头,道:“嗯,不然呢?” 五顺连连劝道:“娘娘,这太危险了,要不,咱回去吧……” 映芸见他要打退堂鼓,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道:“少废话,来都来了,你快蹲下。” 五顺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拗不过映芸的催促,蹲下了身子,托着映芸翻上了墙头。 “娘娘……您当心啊……”五顺不安地来回张望着,压低着声音说着。 映芸嫌他啰嗦,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快躲起来,别让人看见了。” 五顺隐匿在了一处大树下,不忘嘱咐道:“娘娘,您可快些吧。” “知道了,知道了。”映芸心不在焉地应着,一个纵身翻过了墙头,跳了进去。 两米多的高墙,映芸这一跳,幸好前几天下过雨,地上软和,倒也没摔坏,不过还是闷声哼了哼。。 五顺在外听到动静,不由地嗤了一声,他家娘娘真让人操心啊。 ------------ 第160章 朱砂痣和蚊子血 映芸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猫着腰往牡丹亭方向走去。不同于馆外的侍卫成群,长春仙馆内却冷冷清清,连个人影也瞧不见。 越往里走,越觉得空旷寂静,映芸不禁要怀疑,是不是五顺的消息有误啊! 牡丹亭四周栽种了成片的桃林,枝叶繁茂,置身其中,仿佛是到了黄药师的桃花岛。 映芸在桃林里绕啊绕,绕了半天也没绕出去,心底嘀咕着,莫不是真的陷入了桃花阵了? 她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连忙停下了脚步,躲在一处树后,不再发出声响。 “算一算,朕有六七年没跟你比试了,到底不及你在前线战场摸爬滚打,朕比不过你了。”皇帝漫步走上台阶,于牡丹亭的玉石凳上坐下。 映芸偷偷瞄了一眼,只见皇帝身边跟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浓眉星目,因长年混迹沙场的关系,脸上布着风霜之气,但身上却有一股浩然正气。 这人,应该就是皇帝的小舅子,富察傅恒了。 看他们相谈的样子,映芸应该是晚来了一步,他们这都比完了。之前,皇帝驻跸畅春园时,还时常写信跟她吹嘘,说自己的箭法了得,映芸这才想来见识一下。 不过,听他们的对话,皇帝该是败了在傅恒手下吧。 映芸本想不动声色的离开,但忽然听见傅恒说道:“长春仙馆一点都没变,一草一木跟姐姐在时丝毫无差。” 傅恒的姐姐,富察皇后! 映芸又竖起耳朵听起了墙角。 皇帝目光深远,道:“挽斓走后,朕一次都没入过园子,只命人仔细看护着长春仙馆。很多事,朕以为时间长了会忘记,可今日你陪着朕走过每一处,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挽斓,映芸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应该就是孝贤皇后的闺名吧。 映芸瞧着皇帝凝眉沉思的模样,骤然想起了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一句话,“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当然了,富察皇后就是他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乌拉那拉氏最终会沦落成一粒饭粘子,最后成了被他拍死在墙上的蚊子血。 映芸摇头叹了叹,这个墙角听得真闹心,早知如此,她就不翻墙进来了。 想着,她正欲悄然离开,可脚下却踩到了一根枯枝,啪嗒一声闹出了动静。 傅恒是习武之人,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而皇帝更是精明至极的人,两人不约而同地随手拾起一枚石子,对准映芸的方向要扔过来。 映芸一跃而出,本能地举起了双手,抱头道:“别扔,别扔,是我……” 皇帝惊鄂地瞪着她,道:“皇后?你怎么进来的?” 映芸尴尬地笑了笑,顺手摘了颗桃子,道:“臣妾……臣妾听说这里桃子又大又甜,所以……对,臣妾是来摘桃子的!皇上,富察大人,你们……继续……臣妾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就想开溜。 ------------ 第161章 臣妾的桃子还没摘呢 “皇后留步!”皇帝慢条斯理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映芸万般无奈地转过身去,勉强挤了点笑容,问:“皇上还有事儿?” 皇帝和傅恒一前一后从牡丹亭走至她的跟前,凝眸打量她脏兮兮的衣摆,化作无声地叹息。 君臣有别,傅恒虽是先皇后的亲弟弟,但见了她这位继后,还是要行了礼数,道:“傅恒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免礼,富察大人,您太客气了。”映芸客套地虚扶他一把,顺便低头瞧了瞧他的容貌,笑道:“久闻富察大人的英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器宇轩昂。” 清朝的外臣一般不会与后妃们接触,更别说能像现在这样近距离接触。因而,对于映芸的夸赞,傅恒显得有些局促。 久经沙场的铮铮铁骨,在映芸面前竟有些腼腆了,拱手低头道:“皇后娘娘谬赞,臣愧不敢当。” 皇帝的脸色骤然阴沉沉的,瞧得怪瘆人的。 傅恒夹在帝后之间,此刻的身份尴尬极了,朝皇帝作揖道:“臣先行告退了。” 皇帝微微点头,道:“下去吧。” 映芸目送着傅恒远去,不过这么匆匆一面,当真有些惋惜,不禁低叹了一声。 皇帝瞪着她,道:“人都走远了,你还看?” 映芸咬了咬唇,不予置评。 皇帝冷嘲道:“皇后觉得傅恒一表人才?器宇轩昂?” “嗯?”映芸转眸看了看他,道:“难道皇上觉得不是吗?” “哼!”皇帝又开始鼻子出气了。 映芸仍一脸无惧地说道:“皇上,听说富察大人选福晋时,京城的名门淑女都趋之若鹜,日日流水般的名帖往富察府上送进去,那场面比皇上您选秀也差不到哪里去。” 映芸说着说着眉飞色舞,又道:“这也难怪,富察大人出身高贵,又是皇上您的亲小舅子,乾隆五年还不过是蓝翎侍卫,两年后就是内务府大臣,乾隆十年立马入军机处。这升迁速度,旁人是望尘莫及了。” 皇帝阴阳怪气地说道:“皇后对傅恒仕途如数家珍,今日,皇后是特地进来看他的?” 映芸嬉皮笑脸地瞅着他,道:“啊呀,皇上,您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臣妾对富察大人可没那个意思,人家都名草有主了,要是早些年,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皇帝反问道:“可以考虑?” 映芸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道:“皇上您尽跟臣妾瞎扯,臣妾说了,今儿是来摘桃子的。” 皇帝泠泠笑道:“翻墙进来摘桃子?” “呃……” 他怎么知道她翻墙了? 映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和鞋子,沾了一大片污泥,忙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鞋面。 皇帝蓦然搂了她一把,映芸只感觉天旋地转,一眨眼已被他抱了起来。 映芸推了推他,道:“你……你干什么?” “有些事情,朕想与皇后私下说说清楚。”皇帝抱着她穿梭在桃林间。 映芸见他笑得诡秘,颠着脚说道:“皇上带臣妾去哪儿?桃子……还没摘呢……” “明日朕给你送一筐去。” “……”。 这……这又是羊入虎口了吗? ------------ 第162章 皇帝赐了一院子的桃子 那日映芸闯入长春仙馆后,五顺在一墙之外焦灼地等了大半天,都不见她出来,心想着会不会出了事,但又不敢向侍卫们打听,只得在墙根下徘徊。 眼瞅着午时都过了,长春仙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五顺只能先回寝殿与阿奈等人商量看看,说不定皇后娘娘已经回去了呢。 待五顺跑回寝殿,只见阿奈和玉珀围着乳母在逗着十二阿哥,他在院子张望着,问道:“皇后娘娘呢?” 阿奈侧眸看了他一眼,道:“皇后娘娘不是跟你去长春仙馆了吗?” 五顺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恼道:“糟了!糟了!” 这话说的,让阿奈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忙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五顺苦着一张脸,道:“皇后娘娘进了长春仙馆就没再出来过,眼看着午膳时辰都过了……” 圆明园占地辽阔,院子一个连着一个,稍不留神或许就迷路了,何况皇后娘娘只身进去呢。 阿奈怨道:“你怎么不跟着娘娘呢?娘娘不会又走丢了吧?” 五顺此刻也懊恼地直跺脚,道:“现在怎么办?” 阿奈叹道:“去找啊,还愣着,多带些人。” 五顺点头,喊了手底下的几个小太监,一并往院外跑去,刚到门口,一不留神就跟人差点撞上了。 “你这人……”五顺气急地抬头,差点破口大骂,一看竟然是皇后娘娘自己回来了,顿时又眉开眼笑,道:“娘娘……您总算平安回来了。” 映芸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道:“猴崽子,你干嘛呢,火急火燎的也不看路。” “奴才……奴才正要去寻娘娘……”五顺刚说了一句,瞟见映芸身后跟着的李玉,顿感不妙,朝他打了个千儿,道:“李总管。” 李玉今儿可领了一份好差事,皇帝忽然下旨让他去长春仙馆摘桃子,他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过,才派了十余个小太监,将满园的桃子都摘了,送来了皇后娘娘的寝殿。 皇帝登基前,曾一度居住在长春仙馆,但自孝贤皇后薨逝,便没有再踏足馆内。长春仙馆一直保持着原有的样子,即便四季更替,草木盛衰,都一如既往,更别说馆中的桃子了,往年都是任由其掉落腐烂的,今年倒是稀奇,尽数赏给了皇后娘娘。 李玉笑着地上前问道:“娘娘,这些桃子放哪儿?” 映芸撇撇嘴,道:“都搬到院子里吧。” “嗻。” 阿奈等人闻声出来,可见到那么多筐桃子往院子里搬,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瞧了眼耷拉着的皇后娘娘,唉,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李玉将桃子放好,便躬身说道:“娘娘,那奴才就回去复命了。” 映芸无语地摆了摆手。 待送走了李玉等人,阿奈才疑道:“娘娘,您不是去看皇上和富察大人比试的吗?怎么摘了这许多桃子?这可如何吃得完?”。 映芸也不理她,径自往寝殿内走去,衣裳都没脱,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这大半天,可把她折腾坏了。 ------------ 第163章 臣妾要出恭 映芸在床上一直躺到傍晚,直到太阳余晖从窗牖照到了床头,她才懒懒地起身去了院子里。 阿奈和玉珀正在廊下纳凉,面对着满院子的桃子无从下手,见映芸出来了,方迎上去请安唤道:“娘娘。” 映芸看着一筐筐桃子,暗暗想了想,道:“阿奈,叫人把这些都搬到小厨房,去皮去核,看着新鲜的,就用糖水浸着,再放到冰窖里。剩下的,就做成桃干吧。” “是。”阿奈应下,命几个太监抬着筐子往厨房去了。 正搬运着,门口响起了小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映芸头痛地抱怨道:“怎么又来?” 皇帝悠步走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扫了眼院子里的桃子,朝映芸说道:“朕之前赏了皇后十个春橘,皇后嫌朕小气,今儿园里的桃子多,朕全都给了皇后,总不会再说朕小气了吧?” 映芸歪着嘴角苦笑,道:“皇上,您把整个园子的桃子都摘了,那妥妥的就是土豪啊。” 皇帝勾着嘴角冲她一笑,径自入了寝殿内,命乳母抱了十二阿哥过来逗了一会儿,用了晚膳便又在映芸这儿歇下了。 阿奈将新制的桃肉罐头取了一些,奉给帝后二人品鉴。 皇帝尝了一口,新鲜的桃肉冰镇过,水润爽口,甜而不腻,凉丝丝的正适合夏日享用。 皇帝道:“皇后这主意不错,明儿给老佛爷也送几罐去。” 映芸贪食地吃着,道:“嗯,何止老佛爷,皇上您的嫔妃们人人都有,雨露均沾,以示皇恩。” 皇帝浅笑道:“那就辛苦皇后了。” 映芸暗暗白了他一眼,不一会儿就消灭了两大罐的糖水桃肉。那桃肉本就是寒凉之物,又被冰镇过,虽是解暑良品,但吃多了也闹肚子。 坐在榻上的映芸忽然感觉腹中肠胃一阵蠕动,忍不住放了一个巨响无比的屁,连忙跳下软榻,道:“不行了,我……我要出恭!” 皇帝面目都僵硬了,看着她慌忙地拉着阿奈就外头跑,他的皇后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女子的端庄? 而映芸哪里顾得了这么多,风风火火地出了恭,不过眨眼工夫,又悠哉悠哉地回来了。 皇帝被干晾着,眉峰拧得好似九曲十八弯一样,道:“皇后能否斯文一些?” 映芸瞪着他,道:“臣妾不斯文吗?人有三急,这个臣妾也没法子控制。再说了,臣妾用了出恭一词,已经够斯文了。” 皇帝撇着嘴,甚是无奈地摇头叹气,道:“能在朕面前如此失态的,皇后你当属首例。” 映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说明臣妾没把皇上您当外人啊,对吧。要是在皇上面前,臣妾还要装着端着,那日子过得多累。” 皇帝听着她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不禁哑然失笑,道:“这么说,朕还应该欣喜,你把朕当自己人了?” “那是。”映芸嬉笑着,取了一块桃肉递到他嘴边,道:“您还吃吗?”。 皇帝一脸阴翳地往边上挪了过去。 ------------ 第164章 傅恒的八卦 次日,映芸拎了桃肉罐头去给太后请安,刚走至寝殿前的台阶,隐约听见里头有说话声,不禁疑声问了问守在门口的小宫女:“里头谁在呢?” 小宫女福身道:“回娘娘,是富察大人的福晋在陪老佛爷说话。” 傅恒的福晋? 一般来说,外戚的家眷无诏不得擅入后宫。但现在住在圆明园,又与富察家的春和园毗邻,从道理上讲,傅恒的福晋特地跑过来请个安,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想着,映芸便从容地入了殿内,只见一位女子端坐在太后之侧,此时见映芸进来,又盈盈地站起身来。 “臣妾给老佛爷请安。”有外人在,映芸的规矩还是做足了,得了太后示意,她方才落座,瞅了眼乖恬站着的女子,道:“哟,今儿我是来巧了,老佛爷这儿还有客人呢。” 那女子眉目流盼,身段轻盈地福了福身,道:“瓜尔佳予璃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细细打量她,面如凝脂般剔透,水润的双眸如碧波含春,唇不描而红,再配上一身月白色蝶恋花纹样的氅衣,衬得她愈发明丽脱俗。 映芸浅笑道:“富察大人真是好福气啊,福晋这般温婉动人。” 予璃面带羞涩,又朝她们行了礼,道:“皇后娘娘与老佛爷慢谈,予璃就先行告退了。” 映芸见她要走,吩咐阿奈取两罐桃子给她,道:“这是本宫刚做的罐头,福晋带回去给富察大人尝个鲜吧。” 予璃恭敬谢过:“谢皇后娘娘。” 待送走了她,映芸方无拘无束地坐下,打探道:“老佛爷,她来做什么?” 太后轻声叹道:“唉,说是来给我请安的,却倒了一肚子的苦水出来。” “苦水?”映芸疑惑道:“傅恒那身份,她的福晋还能受委屈不成?” 太后直言道:“那委屈,还不是傅恒给的。” 哇,又有八卦听,映芸从案上抓了一把瓜子,一脸雀跃地催促道:“老佛爷您说说看,什么委屈要到您跟前,让您给她做主啊?” 闲来无事,太后也乐得跟她聊一聊,便将予璃的倾诉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瓜尔佳是满洲八大姓之一,出朝入仕皆是重臣大员,亦有适龄女子选入后宫,在康熙一朝尤为盛宠。 这位予璃能嫁入富察府,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脱颖而出的。 予璃天生貌美,又才艺双全,也算配得上傅恒了。而她自己也钟情于他,曾经满心期许,以为能夫妻恩爱和睦。 可谁知,入了富察府后,予璃才知傅恒倾心府中的侍妾,对她只能用相敬如宾形容。 傅恒奉她如上宾,却无夫妻之情。 那侍妾也是争气,一连给傅恒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福灵安和次子福隆安。傅恒原本打算扶她为侧福晋,可正好遇上了金川之役,便想等凯旋后再定此事。。 予璃自然是不肯的,趁傅恒不在,便没有什么好脸色。那侍妾后来染了病,予璃连个大夫也没请,任由她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没等到傅恒回来,就一命呜呼了。 ------------ 第165章 臣妾愿当老娘舅 金川一役后,傅恒名声大噪,封了一等忠勇公,在朝中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予璃暗自欣喜夫君的出类拔萃,又没了侍妾成日在面前晃悠,自以为傅恒会收了心。 可傅恒却因侍妾之死,对予璃怨恨在心,这两年竟然连房门都没跨进来一步。 予璃气他宠妾灭妻,两人逐渐离心。 到了今年年初,长子福灵安要入咸安宫官学,傅恒怕他庶出的身份被人轻视,便要予璃收了福灵安和福隆安于膝下,如此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出。 予璃恨极了他与那侍妾,哪里肯替他们养儿子,可奈何傅恒一意孤行,硬是将两个庶出的儿子挂靠在了她的名下。 予璃满腔苦水无从述说,难得此次随驾圆明园,她便趁此机会与太后道出原委,只求太后替她做主。 映芸听了大半天,啧啧道:“傅恒还真是一个痴情种,那侍妾都死了,还这么放不下。予璃怎么说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长相貌美,他就这么干晾着,莫不是眼神不好使吧?” 太后甚为头痛地说道:“我最烦女人哭哭啼啼了,予璃这桩事儿,说来也是傅恒的家事,我可不想去参合一脚。” 映芸道:“那怎么办,人都求到您这儿来了,您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太后眉峰一挑,开始甩锅,道:“改明儿把皇帝叫来,他跟傅恒关系好,让他去劝劝傅恒两口子,肯定比我管用。” 傅恒、皇帝、予璃……这三人凑一块儿…… “等等!”映芸连忙阻止道:“老佛爷,您知道野史上流传着一个说法吗?” “什么说法?”太后眯着眼看她,道:“你知道我不爱看那些历史八卦。” 野史上说,乾隆皇帝与傅恒的福晋有一段暗恋,而且还偷摸生下了一个儿子福康安。虽然无从求证,但如果事态按着现在发展下去,说不定皇帝劝着劝着,还真会心生怜悯,怜而生爱呢? 不行! 绝对不行,这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必须要扼杀在摇篮里。 映芸正色道:“您不知道就算了,只是这事不必惊动皇上。皇上他日理万机,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这种当老娘舅的活儿,老佛爷您就交给我吧。” “你?!”太后凝眸看着她,心生疑窦,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 映芸嘻嘻一笑,道:“臣妾占了皇后的位子,自然要替皇上担起这些操心事。古代这些身处水深火热的妇女同袍,正等着我去营救呢。” 太后见她大包大揽地兜了这事儿,也落一个轻松,道:“好吧,你改日去一趟春和园,跟他俩调解调解。只是,你可别整出什么烂摊子,到时候我才不会替你收拾呢。” 映芸拍拍胸脯说:“老佛爷,您就这么信不过我呀。这事儿包在臣妾身上,准没错,您老就放心吧,我定不负使命。”。 太后无奈地长叹,让映芸前去调和,但愿不会让傅恒两口子越闹越凶吧。 ------------ 第166章 前往春和园 映芸回去后想了几日,夫妻感情失和,该如何调解呢?又见阿奈站在一旁给她添着茶水,便问道:“阿奈,我问你一个问题,两口子要是吵架了,谁也不理谁,该怎么办?” 阿奈糊里糊涂地听着,随意答道:“老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大概自然而然就会好的吧。娘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映芸忽然灵光一现,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阿奈,你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啊?”阿奈迷糊地愣在原地。 映芸已然走到了门口,唤了五顺过来,道:“你今儿出去一趟,替我买一样东西。” 五顺俯首应答:“嗻,不知娘娘想买什么?” 映芸示意他附耳过来,凑在他耳畔一阵私语。 五顺脸色逐渐尴尬了,为难地说道:“啊?娘娘买那玩意儿做什么?宫里可忌讳了,万一损伤了龙体,奴才这小命可都不保了。” 映芸羞赧地红了红脸,往他脑袋上狠狠打了一下,道:“谁跟你说我要给皇上用了,你快去办差,这东西我另有用处。” 五顺听着愈发疑惑,不是给皇帝用,难不成宫里还有其他男人吗? 映芸掏了一个银锭子给他,催促道:“你快去快回,莫让别人发现了。” “嗻。” 五顺这一趟出去,直到傍晚才回来,趁着夜色,将一小包药粉鬼鬼祟祟地塞给了映芸。 映芸见那小小的一包,问道:“用了多少银子?” 五顺道:“十两,这东西走俏得很,一两都不肯便宜。” 映芸咋舌道:“这么贵!要是多用几次,我还不得破产了啊。” 五顺轻声劝了一句,道:“娘娘,这东西可要小心收着,谨慎着用。” “知道了。”映芸贴身藏好,见五顺眉头紧锁,不免叹气道:“唉,你别乱想,我说了不会给皇上用的,这么贵,我还舍不得呢。” 次日一早,映芸便奉了太后的懿旨前往春和园,虽然两处离得近,但还是需要坐马车,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到了春和园门口。 富察府的小厮们见皇后娘娘的凤驾到了,纷纷下跪迎驾,予璃更是亲自出园迎接,奉了映芸入正堂上座。 映芸一路打量着富察府,布置简约,却处处透着别致,想来也花费了予璃不少心思。 “富察大人不在吗?”映芸问道。 予璃默不作声,显然她身为春和园的女主人,却完全不知道傅恒在不在,何时回府,何时出去,许是一概不知的。 倒是府上的管家回道:“禀娘娘,我家大人一早就入宫,商议政事了。” 映芸闲适地端着茶碗,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小口,又问:“那你家大人一般几时回来?” 管家道:“早的话,酉时初刻回府,晚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映芸摆摆手,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今日来是与福晋说说话的。” “是。”管家将堂内的下人都撤了出去。 予璃欠身福了福,道:“娘娘今日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 第167章 驭夫三十六计 映芸不与她绕弯儿了,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听老佛爷说,福晋与富察大人生了龃龉,闹着小别扭。老佛爷本想亲自过来调和一下,可你知道她老人家上了年岁,不易来回折腾。所以就将这跑腿的活儿交给了我。” 予璃有些尴尬,道:“本来这些家务事不该叨扰娘娘,只是傅恒他得寸进尺,如此下去,家宅实在难安。” 映芸浅笑地看了看她,道:“福晋,这儿也没外人,我也不跟你说场面话儿了,只问你一句,是否还想挽回富察大人?” 予璃抿了抿唇,微微点头。 “那就成,”映芸眉目一扬,道:“俗话说,女追男隔成纱,这最是容易了,何况福晋生得花容月貌,只要稍稍用一点小心思,富察大人必定会倾心于你。” “小心思?”予璃空有一副好皮囊,但对男女之事,却过于保守,从未想过要如何去经营这段婚姻。 映芸诡秘地笑了笑,低声说道:“富察大人精通兵法三十六计,可不知福晋是否也闲来涉猎?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驭夫三十六计’……来来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予璃起初还将信将疑地听着,可映芸越说越起劲,将那些技巧说得生动鲜活,倒也是越听越有意思,只差搬张小板凳,好好聆听这番教诲了。 两人聊得投入,浑然不知时光流逝,待映芸说得口干舌燥,才想起来今儿的正主富察傅恒还没回府呢。 予璃望了眼逐渐黯淡的天色,叹道:“娘娘,您说这么多,可傅恒他连我的面儿也不见,即便再有心思,也是徒劳一场。” 想想也对,两军交战,一方唱独角戏,难免寡淡无味。 映芸安抚了她一下,朝外喊道:“五顺!” 五顺恭候在外,听见传唤,立时推门而入,道:“奴才在。” 映芸吩咐道:“你去勤政亲贤殿外候着,见到富察大人出来,你就说本宫让他即刻回府。” “嗻。” 因天色已晚,予璃留了映芸用晚膳,两人相谈甚欢。其实,予璃这人还是挺单纯的,不似纯贵妃她们那么多花花肠子,所以,映芸也乐得与她亲近。 夜幕降临时,门口有脚步声传入,予璃亦是满心欢喜,以为傅恒提早回来了。可定睛一看,只有五顺一人垂头丧气地进来。 映芸往他身后望了望,疑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富察大人呢?你没见到他吗?” 一连串的问题,五顺捋了捋,才道:“回娘娘,奴才见到富察大人,说了娘娘您在府中等他,可富察大人推脱说有要紧的军务在身,又往军机处去了。奴才怕耽误了军政大事,也不敢拦呀……” 映芸气道:“如今四海升平,哪有那么多军政大事,他分明就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五顺犯难地说:“娘娘,那现在……天都黑了,要不,咱改日再来?” 映芸鼓着腮帮子,腹诽着,好你个傅恒,敢在她面前端着架子,她偏就跟他杠上了。 “本宫就在这儿等他了!”映芸再度坐下,道:“五顺,你再去告诉他一句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别像个娘们一样扭扭捏捏的。”。 五顺汗颜地应了一声:“嗻。” ------------ 第168章 你眼瞎啊 映芸放出狠话后,还是有点成效的,傅恒于酉时末刻姗姗来迟,官服都未换下,便直奔了正堂。 彼时,映芸正悠闲地喝着予璃泡的枸杞蜂蜜养生茶,滋润了嗓子,挑眼看他,道:“富察大人真是大忙人,本宫等了一整天,才得以见上一面,唉,您可是比皇上还要日理万机啊。” 傅恒眼角瞥了瞥予璃,沉着脸上前给映芸请安。 映芸指了指左边的座位,道:“富察大人,您家的福晋可贤惠了,您还没到家呢,她已经给您泡好了茶,您请用吧。” 说实话,单看傅恒的相貌,脸颊的线条刚毅,双眸炯然有神,身上既透着文人的雅致,又有武将的魄力,确实挺吸引人的,难怪予璃会芳心暗许了。 傅恒稳稳地坐下,身板挺得直直的,跟在朝堂议政似的,紧绷着一张脸,道:“皇后娘娘传唤臣,可有吩咐?” 映芸道:“老佛爷听闻大人醉心军政,时常冷落福晋,便让本宫来劝劝大人,修身齐家,而后才能治国平天下。本宫见福晋颇为贤德,将府上料理得妥妥帖帖,大人也该善待福晋才是。” 傅恒拱手作揖,道:“是,臣知道,但这是臣的家事,臣自有分寸,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好你个傅恒,一口委婉的拒绝调和,那如何能谈下去? 映芸瞧了眼默默无声的予璃,面对如此冰冷的人,亏她能忍这么多年。 “大人这么与本宫说话,那本宫也就不客气了。”映芸轻声哼笑着,道:“福晋可是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正妻,就这品性,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福晋的美貌你是看不见吗?你眼瞎啊?” 堂内的人,听映芸直面怼他,一个个都愣住了。 傅恒眉头紧拧,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愤愤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哼?”映芸毫不示弱,又道:“你大概不知道吧,以福晋的出身,当年想求娶之人,可以从西直门排到东华门,能嫁入富察家,也是你们富察家的福气。你瞧瞧,福晋多好的一个人呐,你都把持不住,你知道外头有多少男人想把持都把持不住吗!” 予璃痴痴地呆愣了一会儿,见傅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不由地微微一笑,心底暗自窃喜,皇后娘娘,您说得漂亮! 傅恒不能反驳,胡乱抓着手边的茶碗,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映芸眼底浮现一抹狡黠的笑意,但立时又正色说道:“好了,本宫今日就言尽于此,大人你可长点儿心,好好想一想吧。” 说罢,映芸朝予璃挤了挤眼,笑道:“天色太晚,本宫就先走了,剩下的交给福晋了。” 予璃福了福身,道:“恭送皇后娘娘。” 映芸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临出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闷坐着的傅恒,正燥热地松着领口,看来今晚定能一炮泯恩仇了。。 方才,在傅恒回来之前,她就偷偷将药粉洒进了他的茶水里,量你再好的定力,今晚也休想全身而退了。 ------------ 第169章 乌拉那拉?怼怼 从春和园出来,夜色已浓,稀稀落落的星子挂在天空上,唯有夏日的蝉鸣声,不知疲倦地发出嗤嗤声。 五顺扶着映芸上了马车,一脸笑意地说道:“娘娘,您方才说得可痛快极了,奴才听了都一愣一愣的。” 映芸浅浅一笑,她亦是说得过瘾,明儿她可以改名叫乌拉那拉•怼怼! 马车缓缓地驶向圆明园,待一路回到天地一家春时,已然是夜深人静。五顺提着宫灯,仔细替她照亮前方的路。 两人悄然进了院子,却不见玉珀她们出来相迎,五顺不禁诧异道:“今儿人都去哪儿了?也不知给娘娘您留盏灯。” 映芸随意说道:“太晚了,许是等不到咱们回来,都偷摸躲懒呢。五顺,你也回去睡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五顺将手上的宫灯交给她,道:“嗻。” 映芸缓步走至寝殿前的台阶,正要推门而入,却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这么晚回来,上哪儿去了?”皇帝从晚膳后开始等她,等得气性都上来了,这会儿亦绷着脸。 映芸潜身入内,笑道:“臣妾去附近转悠了一下。” 皇帝道:“去春和园了吧。” 他知道了啊! 映芸想着,许是五顺去请傅恒时,亦惊动了皇帝吧。既然他都知晓了,自然也不必瞒着他,点头道:“臣妾奉老佛爷的懿旨,前去给傅恒两口子调解一下。唉,皇上,您那小舅子真是让臣妾费了不少脑筋。” 皇帝隐隐一笑,道:“皇后近日很是清闲,还有空管人家的家务事?” 映芸白了他一眼,道:“要不是因为皇上您,臣妾才懒得管呢。” “为了朕?”皇帝疑惑地看她。 映芸讪讪一笑,总不能告诉他,她是因为怕他看上傅恒的福晋,所以才亲自出马,掐灭那有可能燃起灾祸的星星之火。 “皇上与富察大人感情深厚,要是他们夫妇失合,皇上自然不愿见到,所以臣妾这是勉为其难。”映芸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卸着妆容。 出去逛荡了一天,她哈欠连连,想着早些倒床大睡。 皇帝仍疑道:“哦?不知皇后是如何调解的,也说与朕听听。” 映芸起身往床边走去,道:“臣妾困了,明日再说吧。” 正要脱了衣裳睡觉,一不小心从袖口里掉落了一包药粉。皇帝比她还要眼疾手快,一下捡起了药粉,问:“这什么东西?” “呃……”映芸头乱如麻,刚才怕剂量太大,没有全部放进去,这下要怎么解释呢。 皇帝已然拆开了包纸,里头是白色的粉末,他轻轻闻了闻,一股子魅惑的香气,心底猜到了几分,气道:“皇后!你……你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映芸委屈地说:“臣妾也是没法子,这个东西最见效了,可花了臣妾不少银子呢。” 皇帝铁青着脸,道:“皇后愈发大胆了,朕的臣子都敢愚弄,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映芸赔笑道:“怎是愚弄呢,臣妾可是真心为了富察大人好。” ------------ 第170章 恢复请安礼制 皇帝手上一扬,那粉末便随风而散,瞬间无影无踪。 映芸心疼得想阻止,却已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它散落,气道:“皇上您干什么呀,臣妾花了银子,好不容易买来的。” 皇帝睇了她一眼,道:“你留着还有什么用?” 这药粉已经给傅恒用过了,肯定不能再故技重施,映芸原本也不想留着了,但好歹花了她十两银子,就这么扔掉着实浪费了。 “那个……”映芸轻巧一笑,道:“说不定皇上您用得上呢?” 皇帝脸色一青,不以为然地说道:“朕需要靠这个?” “呃……也许……可能……说不定……需要呢!” 皇帝蓦然将她推到在床上,邪肆地笑道:“皇后是太小瞧了朕……” 于是,深更半夜的,帝后二人又闹腾良久,皇帝非要用实际行动表明,他身体强健,游刃有余。 翌日,映芸伸着懒腰起床,洗漱过后,五顺便在外探头探脑的。 映芸朝他说道:“怎么了?进来说吧。” 五顺入了内,凑在她身侧,小声说道:“娘娘,今儿富察大人一大早就求见皇上,奴才瞧着他脸色不大好,估摸着会不会知道了娘娘您昨儿个给他用了那东西。” “原来为了这事儿啊,”映芸却云淡风轻地说道:“没事儿,知道就知道了,本来就瞒不住的。难不成他还敢跟皇上告我的黑状?空口说白话,他又没有证据是我给他下药了。” 再者说了,皇帝昨晚已经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也已经惩罚了她一晚上了,傅恒再提起这事,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倒是临近晌午时分,太后派人来请她过去一趟。映芸赶到太后寝殿时,还未及请安,就听她说道:“咱的皇后娘娘啊,你可真有能耐。” 屏退了众人,映芸方道:“老佛爷,您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太后老眼一瞪,道:“听不明白是吧?跟我也打哈哈?你说你昨天去春和园都干什么了?” 映芸道:“奉您的旨意,撮合傅恒和他的福晋啊。” 太后哼了哼,道:“你本事大得很,下药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可知傅恒告状都告到皇帝那里去了。” “知道啊,”映芸淡淡地说道:“昨晚我就跟皇上老实交待了,所以,我不怕他告状。” 太后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你知道宫里的流言蜚语都漫天飞了。要不是皇帝一力镇压,今儿大概整个后宫都在谈论你的光荣事迹了。” 映芸尴尬地笑道:“傅恒他一个大男人,没想到嘴巴这么碎,莫不是在给我宣扬吧?” 太后摇头叹气道:“我看你是闲得慌,无所事事总给我惹祸。今日,我已经下令,恢复了后宫请安,从明儿开始,你还是跟纯贵妃她们玩吧,别再去春和园招惹傅恒了。” 映芸商量着,道:“啊?可不可以不要啊?” “不要什么?之前你怀孕生子,才免了请安,现在你都卸货了,当然要恢复礼制了。”太后言辞恳切地说:“就这么着了,没的商量。”。 映芸撇着嘴,逍遥日子没过几天,又要面对那些小二小三小四小五了,真头痛。 ------------ 第171章 改天舒妃你要是没了 时隔一年,后宫的请安礼制又重拾起来。映芸每天的懒觉泡汤了,早早地被阿奈从床上挖起来,一阵捣鼓,便去正殿接受嫔妃们的晨安。 皇帝独宠一人,她们虽然心底甚为介意,但无奈映芸是皇后的身份,也轮不到她们明面儿上来争风吃醋。不过,那些含沙射影,搬弄是非的话,倒也时常能听见。 譬如今儿的舒妃,闲聊地说道:“臣妾听说这几日皇上得了闲,便会去长春仙馆,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知在做什么?长春仙馆是皇上登基前,与孝贤皇后的日常居所,总不过是在缅怀过往的时光吧。” 映芸知道她是故意给自己捻酸呢,便笑笑说道:“皇上长情,那是好事,难不成舒妃想皇上一天爱一个,转身就把人都忘了?” 舒妃用绢子掩了掩唇,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映芸眉目一挑,道:“孝贤皇后薨逝,皇上倒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怀念,改明儿,舒妃你要是没了,还真找不到哪个地方可以去缅怀一下的。” 舒妃霎时脸色难看极了,嘴角蠕动了一下,却也不知该如何接茬。 倒是一侧的颖嫔浅笑道:“皇后娘娘惯会说笑的,臣妾们能伴驾几年,已是荣幸之至,哪有福分让皇上时刻记挂着,也只有皇后娘娘您,能得皇上如此了。” 映芸微微笑道:“多日不见,颖嫔这嘴倒是愈发会哄人了。” 颖嫔腼腆一笑,道:“臣妾不过说几句实话。”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映芸便遣散了她们。阿奈收拾着案几,道:“娘娘,您别把舒妃娘娘的话放心上,她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总说那样的话,非要娘娘您同皇上生了嫌隙才开心,后宫里谁不知道如今皇上心目中唯有娘娘您一人。” 映芸盈盈地起身,道:“我都知道,不过随口应付应付她们。时辰还早,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说罢,映芸耷拉着眼皮子,回寝殿补觉去了。 映芸刚走,阿奈正收拾着茶具,却见舒妃身边的大宫女碧瑶折返回来。 碧瑶往殿内张望了一圈,朝阿奈问道:“皇后娘娘不在吗?” 阿奈紧着酸道:“我家娘娘昨晚服侍皇上累了,趁着白天多睡会儿,等入夜了,还要陪皇上一同用膳呢。” 碧瑶跟了一个不受宠的舒妃,在阿奈面前也矮了一截,心底憋了一肚子的气。 阿奈又问:“你回来做什么?” 碧瑶绷着脸说道:“舒妃娘娘落了一条绢子,我替主子来寻回去。” 阿奈往舒妃的座位扫了一眼,果然见凳子下遗落了一条绢子,便捡起来给她,道:“给你。” 碧瑶接过绢子,暗暗朝她抛去一个白眼,扭头就走。。 阿奈冲她的背影嗤了一声,暗地里呸道:“拽什么拽,舒妃也不过仗着母家的功劳。连着小小的婢子都这般没规矩,有什么可神气的?” ------------ 第172章 烟柳巷的叶青青 舒妃回到寝殿后,正碰见十阿哥在院子里哭闹,乳母来回地哄着,仍不见奏效。本就烦闷的舒妃,更加内火旺盛,斥道:“连个孩子都哄不住,本宫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乳母慌得连连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舒妃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带着十阿哥下去,少在本宫面前碍眼。” “是。”乳母忙不迭地抱起十阿哥,落荒而逃。 碧瑶宽慰道:“娘娘,您别跟她们置气,小阿哥还小,免不得吵闹。” 舒妃气得柳眉倒竖,道:“本宫千辛万苦生个小阿哥又有何用?皇上一年到头都不来看一眼,十阿哥都一岁多了,本宫看皇上压根就忘记还有这个儿子。” 碧瑶想劝,却也无从劝起,皇上确实过分了些,都这么久了,连小阿哥的名字都未曾定下来,俨然是将舒妃母子看轻了。 舒妃说着说着愈发气急败坏,道:“她乌拉那拉氏有什么呀,她父亲不过是正四品的佐领,于朝中无权无势。若不是本宫晚她几年入宫,以本宫母家的地位,哪里轮得上她占了凤位。” 碧瑶知道舒妃是气急了,但这话说得委实大逆不道,好在关起院子来只有她们主仆二人,亦不会将这些叛逆之言传扬出去。 舒妃抱怨了许久,才想起了一桩顶要紧的事儿,忙问道:“对了,我让叔父找的人,可有眉目了?” 碧瑶扶着她入了寝殿,低声回道:“叔老爷让人递了话儿,人是寻到了一位,不过这人出身烟柳巷,虽容貌与先皇后有九分相似,但这出身实在是……” 舒妃早气昏了头,一听有机会搬倒皇后,哪里管那人是什么出身,道:“烟柳巷怎么了?那里的女子不更懂如何取悦男人吗?改明儿将她悄悄带到园子里给本宫瞧一瞧。” “是。”碧瑶恭敬应下。 圆明园虽有侍卫轮守,但终究比不得紫禁城那般严谨,舒妃稍做打点,便将那位烟柳巷的女子带进了天地一家春。 那女子身段娇柔,腰肢盈盈一握,懂了些许宫廷礼数,福身请安道:“叶青青见过舒妃娘娘。” 舒妃听她的声音透着妖媚,似一阵春风,搅得人骨头都快酥软了,道:“你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叶青青缓缓地抬头,眉目弯弯,相视一眼,好似就有万般柔情倾泻而出。 舒妃仔细瞧她,若不是她身上那股子浓郁的脂粉香,光看容貌,确实能以假乱真了。 “你那是什么味儿,这么刺鼻,”舒妃嫌弃地捂了捂鼻子,道:“碧瑶,你带她好好洗一洗这风尘气,穿上宫装,教她宫里的规矩。” “是。” 碧瑶领着叶青青出了寝殿,费心地打扮了几个时辰,再度带回来时,人清爽了许多,发鬓上戴着扁平绒花,素雅得仿佛孝贤皇后重生了。 只是,叶青青只要稍动一动,那股子搔首弄姿的模样又流露出来了,看来,要想彻底改造她,尚且需要一些时日。。 于是,自那日起,舒妃便称染病,连着几日没去给映芸请安,躲在自个儿寝殿里调教叶青青。 ------------ 第173章 等着看好戏 圆明园树荫凉凉,即便身处炎炎夏日,亦不会有热腻之感。转眼间,映芸在园子里度过了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已然入了九月授衣。 圣驾并未有回銮的打算,后妃们亦喜欢在园子里,不似紫禁城那般刻板无趣。 这日,嫔妃们请安后,映芸望了眼闲置的空位,朝阿奈说道:“你可知舒妃她染了什么病,这许多天都不见她来请安?” 阿奈漫不经心地收拾了茶具,道:“不来了正好,省得听些捻酸吃醋的话,娘娘您还惦记她做什么?” 映芸却道:“从前舒妃请安最是积极了,哪里舍得这么多天不来给我倒一倒胃口呢。” 阿奈仔细想了想,确实觉得可疑,遂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道:“娘娘您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奇怪,若说染病,也不见得时常宣太医进来,莫不是关起门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映芸道:“你派人去悄悄打探一下。” 阿奈应了声,立时就安排了人去。 过了晌午,阿奈派出去的人回了口信,她便迫不及待地回了映芸,道:“娘娘,舒妃娘娘那儿有消息了。” “怎么说?” 阿奈俯身附在她耳畔,低声回道:“据说是户部侍郎纳兰永禄献了一个女子入宫,现正由舒妃娘娘调教好了,预备送给皇上呢。” 映芸疑道:“外臣给皇上送美女?这事儿可不会有差错?” 阿奈道:“此事倒也不是没有先例,乾隆三年,江苏织造海保就是进献了两位女子,随戏班子入京,正是现在的怡嫔娘娘和她的亲妹妹柏常在了。舒妃让母家给皇上物色人,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不知道这人是何来历,竟搭上了舒妃的路子。” 映芸暗暗叹气,唉,皇上正是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惹得苍蝇蚊子都想来咬一口,说不定能因此鸡犬升天了。 阿奈又道:“娘娘,虽说皇上现在待娘娘一心,但总经不住她们三天两头地塞人进来。娘娘可要防着她们?” “如何能防?”映芸撇撇嘴,道:“若真要防,只能在皇上身上捆一条链子,关进笼子里,才可高枕无忧了。” 捆上链子?还关进笼子?阿奈连连摇头,皇后娘娘当皇上是牲畜不成?这话要是被皇上听见了,又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了。 映芸想着,又问:“舒妃准备什么时候进献给皇上?” 阿奈道:“这倒不清楚,不过,奴才听闻舒妃时常打听皇上的动向,这几日又频频往长春仙馆去,大概是想悄悄送人进去,也不一定。” 映芸轻轻一笑,道:“让人盯着舒妃,一有动静,即刻来报。我倒要看一看,什么样的女子,需得她这么神神秘秘的。” 阿奈撅嘴道:“娘娘,您还笑呢,不如直接去舒妃娘娘那儿把人赶走不就得了。” “赶走做什么?”映芸满是趣意地说道:“就让她献好了,我也想趁机瞅瞅,咱们的皇上是不是真能坐怀不乱。”。 阿奈甚是不解地叹气,她家皇后娘娘这又是想看好戏了吧。 ------------ 第174章 带着太后去捉奸 映芸等了几日,舒妃那儿终于传来了消息,据说她悄悄将人安插进了长春仙馆,专侍修剪园林。虽说是安排了活儿,但谁都知道,不过是等一个与皇帝相逢的契机罢了。 这日午后,五顺在勤政亲贤殿探得消息,一路跑来禀报,说是眼见着圣驾往长春仙馆去了。 映芸原本打算独自过去的,但转念一想,她这巴巴地跑过去,好似跟去捉奸一样,太明显了。 不成,她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才行。 于是,映芸的主意就打到了太后身上,风风火火地先走了一趟太后寝殿,硬拉着太后去长春仙馆赏花。 太后拗不过她,随她入了馆内,仍费解地说道:“你又闹哪一出?我午觉都没睡醒,就被你挖起来赏花,这个时节,有什么花可赏的?” 映芸一边掺着她走着,一边笑呵呵地说道:“臣妾带老佛爷赏一朵美女花。” “美女花?”太后听得云里雾里,停驻脚步看着她。 映芸略微凑近了些,悄悄说道:“好了,告诉您实话吧,臣妾想跟老佛爷您一起去捉奸。” “捉奸?”太后眉头一皱,满脸的褶子都出来了,疑道:“谁啊?皇帝?” 映芸不耐烦地催促道:“走走走,您可快些吧,总问这问那的,十万个为什么啊?等到了地方,您自然就知晓了。” 太后沉沉地一叹,道:“你慢着些,可考虑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别拽我啊……” 映芸一边哄着,一边加紧了脚步,道:“您再不走快点,好戏就散场了。” 说着,两人就穿梭在馆中的密林里。映芸是足下生风,太后是勉为其难,她们身后则跟了一群没头没脑宫女太监,也不知两位主子究竟想做什么。 彼时的长春仙馆内,李玉正陪着皇帝在牡丹亭歇脚,这儿的秋风习习,拾起一册书卷,正是闲读的好时光。 皇帝端起茶碗喝了几口,吩咐道:“李玉,再去添点茶水。” “嗻。” 李玉正想去添水,但见树影婆娑处,有一道倩影袅娜而来,隔着树枝遮掩,他并未瞧了真切,但这身形却陡然让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模样。 皇帝的余光瞥见他站着不动,不悦地催促道:“怎么还不去?” 李玉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来人的模样,竟吓得咣当一声砸了茶碗,结巴地说道:“皇……皇上……您看那儿……奴才……奴才好似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皇帝眉头一皱,道:“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浑话呢?” 李玉指着近于眼前的女子,颤巍巍地说道:“皇上……皇上……来了……” “什么来了?话都说不清楚!”皇帝卷起手上的书,往他脑袋上敲去,这才顺着李玉指的方向看过去。。 骤然见到一女子立在亭下,长了一张酷似孝贤皇后的脸,又是出现在他们曾经常住的长春仙馆,皇帝一瞬间都恍惚了,不禁呢喃道:“挽斓?!” ------------ 第175章 你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 叶青青穿了一身藕荷色宫装,素颜含笑,两靥浅露,缓缓地走上了牡丹亭。皇帝恍然出神,而李玉更是瞪大了双眼,两条腿好似灌了铅,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皇帝眼看她近在咫尺,那素雅的装束,淡薄的脂粉,简直宛若孝贤皇后重生一般。 “奴才叶青青恭请皇上圣安。”她盈盈地低头福身,翩然动作间,似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飘袭而来。 “叶青青?!”皇帝紧皱眉头,道:“把头抬起来。” 叶青青微抬螓首,灵动的双眸朝他眨了眨,柔柔地唤了一声:“皇上,奴才可以起身了吗?” 一直半蹲着,她又穿着高高的花盆鞋,实在坚持不了多久。 叶青青是汉人出身,此前在舒妃那儿学了些规矩,可唯独这花盆鞋,一时半会儿学不会,稍不留神就东倒西歪了。 皇帝摆了摆手,令她站直了。 叶青青蹲了这么久,身子早就开始左摇右摆了,这会子猛然起身,重心不稳,直直地倒向了皇帝。 皇帝本能地扶了她一把,而叶青青本就是烟柳巷里摸爬滚打起来的,这投怀送抱的技法更是炼得炉火纯青。 这一倒,也倒得正中下怀。 于是,当映芸扶着太后赶到牡丹亭的时候,恰巧见到皇帝与叶青青相拥成团,这角度望过去,当真暧昧得很。 太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重重地咳了两声。 皇帝起初被叶青青的身子遮挡了视线,骤然见到了映芸,竟然心头慌了慌,六神无主地一把推开了叶青青。 叶青青本来就站不稳,被皇帝这么一推,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摔得可不轻,娇滴滴地说:“啊呀,皇上……好疼啊……” 皇帝瞪了她一眼,道:“你给朕闭嘴。” 说罢,他走下台阶,亲自去迎了太后入亭子里歇着。 映芸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哇,皇上好兴致啊,臣妾说呢,皇上老往长春仙馆跑,原来是为了这个呀。” 皇帝脸色一阵泛青,朝太后说道:“老佛爷,这是误会,朕也是刚刚才见到这个……聂青青……” 叶青青还倒在地上,一脸委屈地说道:“皇上,奴才姓叶,叫叶青青。” 映芸走过去,笑眯眯地给她搭了把手,扶她起来,朝皇帝说道:“唉,皇上,您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这么娇弱的小姑娘跌倒了,您也不知道扶一下下。” “皇后!”皇帝满脸都是懊恼之情,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叶青青也是个人物,朝映芸谢道:“谢皇后娘娘。” 映芸浅笑地问道:“能站稳了?不会又一不小心栽倒了吧?” “不会了,奴才站得稳。” “那就好。”映芸撤了身,回到了太后身旁,然后用一种打趣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皇帝。 皇帝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沉声说道:“皇后,你看着朕做什么?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玉!”皇帝有些气急,连带着嗓门都大了一点,道:“你告诉朕这到底怎么回事?” ------------ 第176章 娘娘您做了一桩好事儿 李玉也是摸不着南北,好好的长春仙馆,上哪儿跑出来这么一个大活宝,还偏就被太后和皇后亲眼撞见了,他连连摇头,腹中感慨着,皇上呐,您就自求多福吧,奴才也帮不了您。 太后紧锁的眉头松了一些,仔细看了看叶青青,奇道:“皇帝,这人的容貌跟她真是太像了。” 映芸凑在太后耳侧,轻声地问了一句:“老佛爷,您说她像谁?” 虽说乌拉那拉氏与孝贤皇后从前是有往来的,但映芸却从未跟孝贤皇后谋面过,所以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叶青青,跟先皇后长了一张相似的脸。 太后悄悄回了她一句:“像富察皇后。” 映芸这才恍然,原来舒妃闹出这么大阵仗,是找了一位孝贤皇后的替代品啊。 皇帝冷肃着脸,道:“李玉,你速速去查清楚,朕要知道,这人是打从哪儿来的?” 李玉正准备去查,却被映芸叫住了。 “皇上,臣妾知道她的来历,”映芸神秘地笑了笑,道:“她是舒妃准备送给皇上的女子,皇上若想知道缘由,把舒妃叫来一问便知。” 皇帝朝李玉使了个眼色,李玉便会意,连忙去请了舒妃过来。 舒妃调教了叶青青多日,将皇帝的喜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清楚,本以为叶青青最会勾搭男人了,这事儿定是万无一失的。 当李玉风尘仆仆地赶来寝殿时,舒妃还满脸的笑容,整了整衣衫,问道:“李公公,皇上为何唤我去长春仙馆?您透给信儿给我吧。” 李玉暗自叹气,道:“舒妃娘娘您真是做了一桩好事儿,走吧,皇上急着见您呢。” 好事儿?! 舒妃心头一爽,扶着碧瑶的手背拍了拍,轻笑低语道:“看来,是叶青青她成事儿了。” 碧瑶跟着一脸欣喜,道:“奴才就说,皇上心里还是念着先皇后的,叶青青就凭那一张脸,身子往那儿一站,就没旁人的地儿了。” 舒妃知道她说的‘旁人’就是乌拉那拉氏,顿时心花怒放,心想着皇帝急着召见,定会嘉许她的。 李玉候了半天,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舒妃娘娘,您可紧着些吧,有什么话儿,等见了皇上再说也不迟。” “是,是,有劳李总管亲自跑一趟了。”舒妃步履轻盈地由李玉引着前往长春仙馆。 然而,当舒妃出现在牡丹亭时,却见亭子附近站了乌泱泱的宫女太监,亭内何止皇帝和叶青青两人,还有太后、皇后,一并静静地等着她。 舒妃仿佛从云端跌倒了泥地里,心里顿时沉甸甸的,这……怎么跟她预料的场景完全相反呢?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了牡丹亭,福身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老佛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冷着面孔,道:“舒妃,你可认得此人?” 舒妃抬头看了看颓丧的叶青青,又看了一眼映芸,难道说,是皇后坏了她的好事?? 映芸悄悄地朝她扯了个鬼脸,然后就一副静观好戏的恬淡模样,一声不吭地坐着。 ------------ 第177章 舒妃你真是胸大无脑 舒妃勉强地挤了点笑,这叶青青是她一力领回圆明园的,皇帝只要稍稍一查,就能知道来龙去脉。因此,她也没有必要隐瞒,直言道:“臣妾认得,她叫叶青青,是臣妾预备引荐给皇上的。” 皇帝拍了拍玉石桌子,震得茶碗咣当咣当响,怒道:“舒妃不觉得荒唐吗?” 舒妃一脸委屈,道:“臣妾时常见皇上流连长春仙馆,终日思念孝贤皇后,臣妾是怕皇上您忧思成疾,损伤了龙体,所以才让叔父寻了叶青青入园子,以解皇上的相思之情。” 舒妃这一大串的话,说得她自己真是用心良苦,一片真心呐。 “舒妃你真是自作聪明,妄自揣度朕的心思,”皇帝眼色一凛,又问:“这事儿纳兰永禄也参与了?” 舒妃一听风向不对,连连解释道:“没有,没有,叔父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帮着臣妾寻人,旁的都是臣妾的主意。” 太后幽幽地坐着听了半晌,此时愠怒道:“好一个舒妃,私下与外戚往来,做的都是什么混账事?找一个与孝贤皇后相似之人进来,我看她品性低贱,举止轻浮,哪有半点从前孝贤皇后的影子,你这是在侮辱孝贤皇后吗?” 太后的三言两语正说在点子上,同一桩事情,舒妃自辩那都是出自好意,而太后反过来一说,她就是满满的歹意。 “不是,不是,”舒妃慌得跪倒在地,几乎带着哭腔说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映芸叹了口气,火上浇了点油,道:“舒妃啊,你可真是胸大无脑,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你是想让皇上落一个好色的名头吗?” 舒妃尽失人心,唯有盼着与皇帝的些许情分,跪至他的脚边,扯着他的衣摆哭道:“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是为了皇上着想……” 皇帝沉着面孔,抬脚将她踢倒,道:“舒妃行为乖戾,即日起降为嫔,幽禁寝殿内,反思已过,无诏不得擅出。” “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您看在十阿哥的份上,原谅臣妾这一回吧……”舒妃伏地磕头,咚咚掷地有声。 皇帝恼道:“朕就是看在十阿哥的份上,还有你纳兰家祖上的荫封,才格外开恩,保了你一宫主位的身份,你若再敢放肆,朕也绝不留情面。” 舒妃顿时哑口无声,倒在地上嘤嘤抽泣。 叶青青在皇帝的盛怒下,缩着身子不敢动弹。 皇帝瞟了她一眼,吩咐道:“李玉,将叶青青赶出圆明园,发还原籍。” “嗻。” “至于纳兰永禄……”皇帝转眸看了眼太后,道:“下个月裕陵地宫将建好,朕的意思是让孝贤皇后和两位皇贵妃早日入土为安。纳兰永禄既然这么关心朕之后宫,那就卸去他户部侍郎之职,让他去守着裕陵,老佛爷您意下如何?” 太后淡淡地说道:“朝堂上的事情,皇帝做主就行。” 皇帝点了点头,命李玉即刻去宣了旨意。。 这一次闹剧,以舒妃的败落而告终。 ------------ 第178章 这又是什么招数 处置了舒妃等人,皇帝恭敬地奉了太后回寝殿歇息,直道他御下不严,惊扰到了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顺着他的话,便谈到了作风问题,说:“皇帝一世英名,莫要被舒嫔等人生生给作践了,改天,是该好好肃清后宫的风气。皇帝提到下个月将孝贤皇后的梓宫迁入裕陵,我看就让后妃们都去送一程,也好让她们知道帝后之道,与她们自是尊卑有别的,莫再生出旁的非分之想。” 皇帝点头应允道:“是,遵老佛爷懿旨。” 送回了太后,帝后二人便一同回了天地一家春。刚入寝殿,皇帝就屏退了众人,只与映芸共处一室。 皇帝睨视着她,道:“舒嫔要献女子给朕,皇后一早就知道了吧?” 映芸弯了弯嘴角,道:“比皇上知道得早了那么一丢丢。” 皇帝嗤声道:“你是故意撺掇了老佛爷,来看朕的笑话?” “哪儿能啊,”映芸眼神躲闪而过,嬉笑道:“臣妾约了老佛爷去赏花,正巧路过而已。” “这么巧?”皇帝迫近了她几步,逼得她连连后退。 “无巧不成书嘛!”映芸退到了脚踏边,一不留神后仰,眼看要跌倒了,却被皇帝一把搂住了腰肢,彼此的身体贴得紧紧的。 “呃……”映芸显得有些局促,刻意避开他能吞噬人的眼神,轻轻地扯笑道:“皇上,那个……您不会是在气臣妾坏了您的好事吧?” “哼!”皇帝冷冷一哼哧,愈发将她搂紧了,俯下头去,两人的面孔都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映芸的双手抵在他胸前,赔笑道:“皇上您别生气呀,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臣妾一定当自己是睁眼瞎……” 说罢,她故意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啥也看不见。 皇帝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朕听说皇后有一套驭夫良策,今儿这招,可是隔岸观火?” 映芸挑了一个眼缝看他,见他饶有趣味地笑着,便恼羞地推了他一把,道:“臣妾哪有使什么招数……” 皇帝被她轻轻一推,便松开了她,浅笑道:“这又是什么?欲拒还迎?欲擒故纵?” 映芸噘嘴说道:“臣妾要迎谁擒谁?皇上您吗?臣妾才不费那心思呢,皇上要走就走,出门左拐,谢谢!” 皇帝见她一脸恬淡无争,明明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可偏偏就喜欢吃她这一套。心头一动,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倒在了床上。 出了寝殿,他是天下之主,入了寝殿……他也必须是她的天,她的主。 因此,皇帝的占有欲总能被她激发出来,非要吃干抹净了才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这一日,舒嫔在皇帝面前栽了个大跟头,此事顷刻间传遍了后宫,人人都以此取笑作乐,只道舒嫔她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纯贵妃听闻消息时,朝红莲笑着摇头,道:“舒嫔还真是个蠢货。”。 红莲庆幸道:“还好娘娘您有先见之明,让舒嫔去探一探路,给娘娘您当马前卒,舒嫔也是自个儿晦气,偏就撞在老佛爷的枪口上。” ------------ 第179章 奢华的清裕陵 经此一事,无论是纯贵妃还是其他的嫔妃,人人都知道现在的皇后,比之孝贤皇后,更受皇上的宠爱,轻易不可再生事端。 日子到了十月,修建了多年的裕陵终于完工了,依照太后的懿旨,皇帝命钦天监择了忌日,于十三日迁孝贤皇后的梓宫入裕陵,二十七日正式葬入地宫。 此前,因孝贤皇后骤然薨逝,裕陵尚在建造中,只得将她的梓宫摆放在了静安庄殡宫里,另有慧贤皇贵妃和哲悯皇贵妃的金棺安置在左右两侧。 故而此事迁移梓宫,乃是后宫的大事,皇帝携皇后、嘉贵妃、令妃等人一同前往静安庄。 纯贵妃因咳疾不愈,不能舟车劳顿,便留在了圆明园陪伴太后。 另送孝贤皇后梓宫者云云,如和敬公主、和婉公主、永璜福晋、永璋福晋皆入列随行,皇室成员浩浩荡荡地入了静安庄。 迁梓宫这日,晨起时,阿奈便捧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给映芸,道:“娘娘,这是止吐的药,您趁热先喝了吧。” 映芸闻着那股子苦味,连连摇头,道:“为什么要喝这个?你知道的,我最怕吃药了。” 阿奈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一会儿就要扶梓宫出殡,会有一些气味,您喝了它,才不会在殡礼前失仪。” 映芸愁眉苦脸地看了看她,道:“一定要喝吗?” 阿奈点头道:“皇上和嘉贵妃娘娘她们都喝了,娘娘您也喝了吧。” 虽孝贤皇后薨逝已久,但梓宫一直停放在殡宫的地窖里,尸身腐烂的速度并不快,如今骤然翻腾出来,那一股子尸臭味,任谁都受不了的。 可要是迁梓宫之时,随行的人一个个忍不住呕吐,那场面,估计也挺让人糟心了。 所以,在此之前的准备工作,就有一项是喝这止吐的药,以防到时候控制不住场面。 映芸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喝了干净,将空碗交给阿奈,道:“早知道我也学纯贵妃,抱恙告病,躲园子里多清净啊。” 阿奈甚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殿外的丧钟已然响起,后妃们需去正殿拜别孝贤皇后。于是,一行人整装而出,肃穆持敬,呜咽呜咽的恸哭声绵绵不绝于耳。 皇帝一身鸦青色团龙长袍,外罩一件素衣,神色凝重。一众嫔妃皆肃穆而立,恭迎孝贤皇后的梓宫抬起。 即便映芸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当那股腐臭味扑鼻而来时,仍屏气干呕。阿奈怕她失仪,连忙悄悄替她遮掩了一下。 映芸顺了顺气,朝她点头示意自己无恙。 随后,皇帝等人从静安庄出发,赶在了二十七这日抵达裕陵。 裕陵建在清孝陵以西的胜水峪,始建于乾隆八年,历时九年,耗费两百零三万两白银,修建精美,做工精良,富贵豪华自不必多说。。 陵前设石像生八对,麒麟、骆驼、狻猊等雕刻得栩栩如生,威严肃穆地驻守着整座裕陵。再往里走,便到了陵寝门前的玉带河,河上建有三座单孔拱桥,龙凤柱头栏杆,雕工精细,在众多清陵中极尽奢华。 ------------ 第180章 臣妾就是想吐 映芸等人随皇帝一起进入裕陵地宫,头层门洞两壁上雕刻着四大天王的坐像,头顶盔贯甲,手持法器,威武地守卫着地宫的大门。 之后的八扇石门上雕刻了八尊女身菩萨立像,神态惟妙惟肖。沿途的石壁以及洞顶还分别雕刻了五方佛、三十五佛、狮子进宝、执壶、铃杵、瓶花、宝珠等等佛身和法器,并用梵文和藏文篆刻了经文,乾隆裕陵之华丽,令人叹为观止。 如此豪华的乾隆陵寝,却在民国时期,被孙殿英盗掘得尸骨不全,映芸念及此,不禁暗自唏嘘。 要是她现在告诉皇帝,一百七十多年后,你的陪葬品都会被人盗空,你的尸骨会被挖出来,缺胳膊少腿的,她估计皇帝一定会暴躁地跳起来,然后趁早将全国姓孙的给灭了族吧。 虽然她现在寄宿的身体是属于乌拉那拉氏的,但映芸觉得还是不要跟皇帝死后葬在一起了,这目标太大,她可不想死无全尸。 遐想间,映芸不由地轻叹了一声:“唉!” 皇帝略微停驻了脚步,侧眸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 映芸一脸的尴尬,赶忙收敛的神色,面色沉重地随他到了孝贤皇后的梓宫前。 在祭祀官的指引下,皇帝在梓宫前奠酒三巡,随后履亲王允裪以及和亲王弘昼带着文武官员祭拜了孝贤皇后,再由地宫匠夫们把孝贤皇后的梓宫和两位皇贵妃的金棺先后沿着木轨,送入了地宫的宝床上。 地宫的正中是空置的,将来会安放皇帝的梓宫,孝贤皇后的梓宫被安放在中位左边,其两侧又平放着两位皇贵妃的金棺。中位右边,现在也还是空置的,按照皇帝此时的想法,大概是想百年之后,与乌拉那拉氏同葬吧。 安奉了孝贤皇后的梓宫之后,匠夫们又以重达数百斤的龙山石镇住棺椁的四角,盖棺定论,也算是孝贤皇后真正走完了这一生。 待映芸出了裕陵,方才的那股腐臭味好似还萦绕在衣衫之间,闻之令人作呕。虽说她一路上竭力地克制,但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拉着阿奈往墙根底下去,不及阿奈反应过来,映芸便一股脑儿地吐了个干净。 皇帝等人只能停下脚步,一群人看着映芸吐得脸色苍白,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身后有人交头接耳,细碎的低语声传入皇帝的耳中:“皇后娘娘这也太过失礼了,今日此等大事,怎好将秽物留在裕陵?” “咱们人人都无恙,怎就皇后偏偏受不住呢?” “……” 皇帝铁青着脸,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那些私下低语之声才消匿不闻了。 皇帝走向映芸,见她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皱眉问道:“皇后怎么样了?是否要宣召太医看一看?” “没……没事……”映芸吐得眼冒金星,朝他挥挥手,道:“臣妾就是想吐……” 话还没说完,她又开始下一轮呕吐,大有要掏心掏肺才罢休的势头。阿奈替她顺了顺背,映芸感觉舒服了许多,正想直起身子,眼前却兀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皇后?”皇帝将她搂在怀里,急切地说道:“李玉,快宣太医过来。” ------------ 第181章 不是惊喜是惊吓 李玉从尾随的官员里一眼瞟见黄元御,便拽着他直奔皇帝处,那黄元御一把年纪,跑了几步就开始大喘气,又片刻不敢耽搁,替皇后搭脉看诊。 皇帝见他眉头一皱,切脉的手指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便追问道:“皇后怎么了?” 黄元御退了一步,双手一拱,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身子无虞,之所以呕吐至昏厥,乃因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有……有了?”皇帝愣了愣,旋即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又问了一遍:“确实是喜脉?” 黄元御恭敬再答:“老臣确定是喜脉,断不会有差错。” 皇帝满心欢喜溢于言表,但想到这连日来,为了孝贤皇后迁梓宫一事,映芸陪着他没少颠簸,不由担心了起来,朝阿奈怨道:“你是怎么伺候皇后的,都两个月了,竟浑然不知。” 阿奈窘迫地说道:“娘娘自诞下十二阿哥,葵水仍未恢复,所以奴才们也不知娘娘是又有了身子。” 永璂出生不过百余日,任谁也没想到皇后这么快就怀上了第二胎。 皇帝亦不再追究,将映芸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走向停放着的御车。满朝官员、后宫嫔妃,乃至皇室宗亲面前,皇帝就这样视若无人地抱着皇后一一走过,直至将她轻轻抱上了御车。 庆嫔目视着帝后二人从眼前经过,低声叹道:“皇后娘娘真是福运当头啊。” 令妃抬了抬眼角,睨了她一眼,小声斥道:“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怎可说福运当头的话。庆嫔,你要慎言啊。” 嘉贵妃素来不与她们为伍,此时竟破例地说了一句:“只要皇上看重和欢喜,哪还分什么福运和霉运。在皇上眼里,今儿合该是个大喜的日子。” 嫔妃们不敢再言语,纷纷将视线投向御车,眼底满是嫉妒和羡慕。 能得皇上如此倾心相待,唯有皇后一人了吧。 皇帝生怕路途颠簸,不利于皇后的龙胎,便吩咐御车行驶缓慢一些。其后跟随的文武官员和宗亲们遂只能亦步亦趋,逶迤而行。 映芸在摇摇晃晃的御车里沉沉地睡了一路,直到圆明园附近,她才疲惫地睁开了眼睛,圆圆的眸子滴溜溜地将车内打量了一番。 皇帝笑看着她,道:“你终于睡醒了?朕听了你一路的鼾声。” 映芸从矮榻上坐起来,嗤声说道:“皇上少糊弄臣妾,臣妾睡觉老实着呢,从不打鼾。” 皇帝轻柔地笑了笑,不与她争执。 映芸挑了车帘子往外看去,只见黑压压的密林,瞧着天色,该有戌时了吧。 “臣妾记得在裕陵,这是……”映芸放下了帘子,转眸看向皇帝,问:“这是要到圆明园了吗?” 皇帝点点头,道:“皇后可真是会给朕惊喜,你可知太医说你有两个月身孕了?” “啥?”映芸一下子窜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又有了?” 皇帝笑眯眯地说:“皇后你现在的表情跟朕听说的时候一模一样,是不是喜出望外?” 喜出望外?? 映芸差点又晕过去,这哪是什么惊喜啊,简直是惊吓! ------------ 第182章 三年抱俩 皇帝拉着她坐下,笑道:“别一惊一乍的,这是好事,朕与皇后有了永璂,这胎若能得一位小公主,便是圆满了。” 相比于皇帝的满心期待,映芸却耷拉着脑袋,这意味着,她又要经历一遍怀胎十月,分娩之痛,至今都记忆犹新呢。 皇帝取了案上的糕点,递给她,道:“一天都未进食了,该吐的也吐光了,皇后这会儿该饿了吧?朕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糕点,嗯?” 映芸颓丧着脸,摇头道:“臣妾不想吃。” 皇帝又取了温在热水中的玉盏,端到她跟前,问:“要不喝点牛乳,你之前不是可以连喝两大碗吗?” 映芸仍旧摇头,一点儿食欲也没有,重新躺回了矮榻上,道:“臣妾还是再睡会儿吧。” 说不定她再睡一觉醒来,发现不过是梦一场,那肚子又空空如也了呢! 然而,最后回到了圆明园的寝殿,映芸还是必须面对现实,她又要生娃了! 次日一早,太后听闻映芸带着身孕回来了,忙不迭地过来探视。来时,映芸正垂头丧气地趴在暖炕上,百无聊赖地数着窗格子。 太后屏退了众人,笑道:“啊呀,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屁股大好生养,三年抱俩,哈哈,听说,昨夜还是皇帝一路把你抱回来的?” 映芸噘着嘴,哼了一声,不想理会她。 太后顾自在她对面坐下,道:“你丧什么啊?你该高兴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呃……你爱他就给他生孩子啊!哈哈……” 映芸坐直了身子,拍案道:“这是哪个混蛋王八羔子说的,肯定是自己没生过,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生一个试试看!” 太后笑着摇头,说:“你这话要是被令妃她们听见,可要膈应死人了。唉,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就说你大方点,皇帝雨露均沾,省得你一个接一个地生。” 映芸眉头一紧,道:“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太后疑道:“你想什么办法?我告诉你,这古代的医疗水平有限,你可不能乱来啊。” 映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虽说古代有避子药,但要让我每回都喝一碗苦渣渣的汤药,实在喝不下去。哎,老佛爷,您说太医院会不会有人懂得结扎术?” 太后对于她的异想天开,实在只能充耳不闻了,还好皇帝不在,不然他后背都要涔涔冒寒气了吧。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安心养胎吧,”太后适时打断她的臆想,道:“你怀孕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至少每天嫔妃们的请安,又可以免去了。” 就这么点好处,映芸也提不起兴趣,不过,她倒可以仰仗着身子重,做点别的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嗯,这要好好筹谋一下。 太后见她打消了念头,又道:“你就放宽心吧,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三回你闭着眼睛就能生!” 还三回呢!! 映芸扔了个软垫过去,下了逐客令,道:“走走走,你让我清静一会儿。” ------------ 第183章 不会拐弯的脑子 然而,映芸的二胎之路却特别坎坷。从怀孕伊始,每天吃什么吐什么,连喝口水都能吐,只能雷打不动地在床上躺尸。 不过几日工夫,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皇帝看在眼里,甚为心疼,只能日日传召黄元御入宫请脉。黄元御这御用太医也变成了专侍皇后一人了。 药方子是开了一大堆,保胎药更是一碗接一碗地送入映芸寝殿。可阿奈端着药碗,前脚刚迈进去,映芸闻见气味就开始干呕,连连斥唤她出去。 阿奈满脸愁容,道:“娘娘,您已经好几天没吃了,再这样下去,身子如何熬得住呢?” 映芸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去把黄元御那老头儿叫进来。” “是。” 这年纪大的人几乎都有个通病,太过迂腐,映芸之前就领教过黄元御那不会拐弯的脑子,没想到今儿又落在了他的手上。 再这么折腾下去,她半条命都要被折腾没了。 黄元御听闻召唤,即刻进了寝殿跪拜行礼:“臣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黄太医,免礼,”映芸朝阿奈使了使眼色,道:“赐座。” 黄元御双手拱了拱,落了座。 映芸气血不足,声音亦有气无力,道:“黄太医之前一直是侍奉皇上圣体的,所学的应该是大方脉吧?” 黄元御道:“回娘娘,臣确是擅长大方脉,但其余几科亦有涉及。” 映芸略有不悦,道:“这男科和妇科总有差别的吧,您这天天给我送药,我闻都闻不了那味儿,您怎么还不遗余力地熬药送药,您是嫌我吐得还不够厉害吗?” 黄元御惶恐地起身下跪,道:“娘娘恕罪,臣也是按脉象开药方,娘娘您脉象虚浮,胎儿不稳,固本培元的药必须得用下,还有……” “好了,好了,”映芸摆摆手,道:“您那一套一套的,一说就能说半天,我也不乐意听。我把您叫进来,是正式通知您,您被解雇了,从明儿起,别再给我送药进来了。” “皇上他……”黄元御这差没办好,甚是担心他太医院院判之职。 “皇上那儿,我会替黄太医说清楚的,您就甭担心了,”映芸说着,又朝阿奈说道:“送客,再把院子里的药罐子统统扔了,那气味快熏死我了。” 黄元御没法子,只能怏怏而出,眼见着院子里药炉子被撤下去,暗自感慨着,这……这不是胡闹吗?! 他从医数十年,开的方子整个太医院无人能及,皇后娘娘怎还不待见呢? 黄元御被赶出皇后寝殿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圆明园,众人纷纷感叹,孕中的皇后娘娘,脾气还真大,连太医院耆老的面子都不买账。 令妃将这事儿与顺贵人闲聊了几句,道:“皇上和老佛爷为了皇后这一胎,都寝食难安,现在连黄太医都束手无策。妹妹你擅长膳食,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顺贵人思忖着,道:“在嫔妾的家乡,曾经是有这么一例,比之皇后娘娘还要严重,任何气味都闻不得,后来机缘中得了一道食谱,倒有些健脾开胃的效果。” ------------ 184章 顺贵人的心思 令妃骤然有了兴趣,追问道:“什么食谱?妹妹你若会食谱中的菜色,不妨献给皇后一试?” 顺贵人回忆着,说道:“食谱是嫔妾家乡一位厨子的独家秘方,轻易不外传,嫔妾也只是略知一二,懂了些皮毛罢了。” 令妃微微一笑,道:“懂些皮毛就好,妹妹你且试一试。只要皇后娘娘能进一些膳食,你就是头功一件,皇上和老佛爷定会嘉许。” 顺贵人点头道:“那好吧,嫔妾只能尽力而为。” 两人闲话一阵后,顺贵人便即刻去小膳房专研菜肴,预备今晚就送到皇后寝殿去。而雅琴替令妃拿捏着肩膀,不解地问道:“娘娘,奴才不大明白,您为何要帮着皇后娘娘?而今,皇上一心扑在皇后身上,纯贵妃娘娘她们都没辙。皇后娘娘这一胎,看着就凶险得很,旁的娘娘主子都冷眼看着,横竖即便保不住,也与她们无关。可娘娘您倒好,让顺贵人去送膳,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皇上还不怪罪到咱们头上。” 令妃闭目沉思着,悠悠地说道:“正是因为其他人都无动于衷,咱们才要格外上心。你忘记了,当年孝贤皇后没的时候,永璜和永璋不过脸上无哀悼之色,就被皇上严厉训斥了。现在皇后凤体违和,要是这一胎真保不住,皇上自然会伤心,到时又不知要迁怒于谁。不如咱们事先表达了关切之意,也能博得皇上的一丝好感。” 雅琴暗自点头,却又道:“娘娘您仁慈,为了皇后娘娘,都能费这番心思。可皇上对娘娘您却不管不顾,奴才心里都不是滋味。要是皇后娘娘这次又平安生下一位小阿哥,那还不彻底赢得了皇上的心。” 令妃轻轻长叹,嘴角略微一勾,笑道:“皇后已经有了十二阿哥,再添一个也不稀罕了。我跟你说过,在宫里生存,首要的一个字就是‘忍’。忍他人所不能忍的,方可成大器。你再瞧瞧俪贵人,瞧瞧舒妃,可不就是沉不住气,偏要往皇上的枪口上撞过去,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雅琴豁然开朗,钦佩令妃的隐忍,只为了将来的厚积薄发。 “可是娘娘……”雅琴瞟了眼小膳房方向,轻声说道:“顺贵人与皇后娘娘结着私怨,奴才倒担心她会不会趁机动了歪念?” 毕竟人心隔肚皮,令妃虽然一直与顺贵人朝夕相处,但也不敢保证她不会做出糊涂事来,确实不得不防着点。 想着,令妃又吩咐雅琴道:“我想顺贵人也不至于糊涂至此,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你去小膳房盯着点吧。” “是。”雅琴应声出了寝殿,直奔小膳房而去,只道要替令妃娘娘来瞅一眼,究竟是什么神奇的膳食,能让人顿时食指大动。。 顺贵人从挑选食材,到烹饪装盘,都是亲力亲为,一直忙活到了日暮,才整了三四道菜肴,命月蓉装进了食盒里,主仆二人亲自送去了皇后的寝殿。 ------------ 第185章 由顺贵人负责三餐 入夜后,皇帝照例在酉时二刻从勤政亲贤殿出来,直奔映芸的寝殿,陪她一同用晚膳。 皇帝询问了映芸的用膳情况,今日比之昨日,孕吐反应仍旧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免又生担忧。 膳房新奉了映芸从前最爱吃的牛乳酥饼,但她只尝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皇帝暗自神伤,道:“以朕看,皇后这胎大约是公主了,还在肚子里就这般娇贵。” 映芸与他斗嘴的力气也没了,倚靠在床上,脸上不施脂粉,就显得异常苍白。 皇帝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拢起,问道:“想吃些什么,朕让御膳房去做,若是不合皇后口味,朕再让膳房去全国搜罗美食入宫。” “臣妾想吃……”映芸的口味自有孕后,改变了甚多,连她自己也闹不懂了,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道:“想吃清淡点的。” 皇帝正想命李玉去御膳房,忽闻殿外有脚步声传来,玉珀进殿禀报道:“皇后娘娘,顺贵人来了,说是为娘娘您做了几道开胃的小菜,想请娘娘尝一尝。” 顺贵人?映芸心头一疑,她与顺贵人从未有交集,怎么她巴巴地跑来送菜呢? 皇帝倒是眉目一扬,道:“朕听老佛爷说,顺贵人的手艺比御膳房还要精致,难得她有这份心,就让她进来吧。” 得了帝后二人的应允,玉珀引了顺贵人入殿。 顺贵人行了请安礼,便将食盒内的小菜呈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总共四碟膳食,清水滚豆腐一品,虾仁莼菜汤一品,玉米面疙瘩一品,肉沫滑蛋一品。 说来甚奇,这四道家常小菜一端出来,映芸竟然没有要呕吐的征兆,反而有些胃口了。 顺贵人恭敬地奉上玉箸,道:“皇后娘娘,这是嫔妾专为娘娘您烹制的菜品,娘娘孕中忌油腻,嫔妾想着,娘娘您时常呕吐,其实不在于食材,还在于调料,所以这几道菜,嫔妾特地少盐少糖,未加一点油水,娘娘您且尝尝看。” 映芸接过玉箸,浅尝两口,还真没有反胃的感觉,便多吃了一些,笑道:“此前在老佛爷宫中就尝过顺贵人的手艺,今日这几道,更胜以往啊。” 顺贵人笑盈盈地陪侍着,道:“娘娘若是喜欢,嫔妾以后天天给娘娘您送过来。” 皇帝见映芸终于能进食了,纠结的眉头也松泛了不少,朝顺贵人说道:“难得皇后喜欢你做的东西,改明儿起,就由你负责皇后的三餐饮食。” 顺贵人福身道:“是,嫔妾遵旨。” 等映芸吃得差不多了,顺贵人命月蓉收拾了碗碟,便又福身告退,丝毫未曾流连寝殿。 第二日,顺贵人献菜之事便人尽皆知了,众人只羡慕她又攀上了皇后的高枝,步步高升亦是帝后一句话的事儿。 令妃一早就过去恭喜她,笑道:“妹妹你果然不负所望,待皇后娘娘顺利生子,妹妹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了。” 顺贵人谦和地行礼,道:“嫔妾谢娘娘您的提携和照顾,若没有娘娘您替嫔妾指明道路,嫔妾至今仍是后宫里碌碌无为的一个。”。 令妃扶她起身,眼神中对她满是期许之色。 ------------ 第186章 讨一处京城地产 顺贵人性子恬淡,又长着一张与世无争的脸庞,每天准时将三餐送达映芸寝殿,偶尔闲谈几句,而多半时候,她总是乖恬地伺候映芸进膳后,便起身告辞了。 连着数日,风雨无阻,倒也是一片孝心可嘉。 这日,阿奈送走了顺贵人,满脸心事地回了寝殿,朝映芸说道:“娘娘,您看顺贵人她这是图什么呀?” 映芸懒懒地躺着,道:“身在后宫还能图什么?不就是谋一个好的前程。” 阿奈疑心道:“可昨夜,奴才送顺贵人出门时,恰巧碰见皇上的圣驾远远过来,顺贵人却故意调头走了,似乎有意避开皇上。若说她想借着娘娘您,得皇上青睐,可这样子躲着皇上,倒也不像是要争宠啊?” “有这事儿?”映芸听闻,倒也存了个心眼,道:“明日我找机会试试她看。” 映芸与顺贵人虽然相处不过几天,但这小姑娘看着心思单纯,不像是那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做事又细致牢靠,关键是,她做的菜还真是合胃口。 为了安胎,映芸几乎是在床上度过了整个孕早期,连大门都没迈出去一步,想她这么好动的一个人,着实不容易了。 到了夜里,皇帝过来瞧她时,见她气色一天比一天红润,心情也愉悦不少,抚着她的手,说:“这段时间,辛苦皇后了。” 映芸憋憋嘴,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嗔道:“臣妾为皇上孕育皇儿,皇上就一句‘辛苦了’打发了吗?” 皇帝眉头一挑,问:“怎么?皇后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吧。” 映芸的小心思早就盘算起来了,见他松了口,便道:“皇上,臣妾看中了京城的一块地,您要不赐给臣妾吧。” “地?”皇帝愕然,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问道:“哪块地?” 映芸巴巴地凑上去,笑嘻嘻地说道:“就是前海西街的那一块,有李公桥环水引入,水生财,龙抬头。”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皇后在寝殿里养胎,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你是如何知道有这一处福泽宝地的?” 映芸讪讪一笑,道:“老佛爷昨儿来看臣妾,无意间与臣妾说起来,臣妾一听就欢喜得很,皇上您就给了臣妾,不行吗?” 皇帝疑道:“皇后长期住后宫,平日又没有机会去住,怎想到与朕要一处地产了?” 映芸道:“谁说有地产就一定要去住的,皇上您在全国都有行宫,也不见得您去住啊。臣妾置办点地产,留着以后当地主婆,收租金用。” 皇帝无奈叹气,道:“皇后是掉进钱眼里了吗?” 映芸撅着嘴,道:“您就说您肯不肯吧?一张地契而已,臣妾还预备以后留给腹中的小公主当嫁妆呢。” 皇帝唉声道:“好吧,好吧,给你。”说着,又吩咐李玉将地契取来,存放在映芸处。 李玉乍然听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块福地,皇帝原本是打算留着建造王府的,那怎么说也会赐给一位功勋卓著的亲王,怎被皇后三言两语诓了去?? 唉,皇上呐,您在皇后娘娘面前就没有一点原则了吗? ------------ 第187章 盛世置业 翌日晨间,当太后信步入了映芸寝殿闲聊时,才得知皇帝将前海西街的地给了映芸。 映芸取了地契在她面前得意地晃悠,道:“怎么样,轻轻松松就到手了!” 太后正想伸手扯过来看一眼,映芸却跟宝贝似地藏了起来,道:“老佛爷,这是皇上给我的,您可不能明抢呀。” “你就得瑟吧,”太后不稀罕看了,端坐一旁,道:“我真就奇了怪了,你给皇帝喝什么迷魂汤了,他居然肯割地赔款,真真丧权辱国啊!” 映芸得意地笑道:“老佛爷,您这是羡慕嫉妒恨!” 太后轻轻摇头,道:“我不过随口跟你提了一句,你要那处地产有什么用?古代几乎没有流动人口,京城户籍的人,要不就是穷老百姓,租不起你的院儿,要不就是达官显贵,更不会租你的皇庄。依我看,你留着只能去种地了。” 映芸撇撇嘴,道:“盛世置业,乱世置金,这句老话总不会有错。你管我呢,说不定将来有用,一张地契值千金,携带又方便,要是给我真金白银,我搬也搬不动。” 太后又将目光挪至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你这一胎,皇帝是格外看重,对你更是千依百顺。眼看着马上要入冬了,原该回宫里去的,不过皇帝说你身子重,怕路上颠簸,于是索性等你生完了再回去。” 映芸算着日子,道:“那还要在园子里住大半年呢。” 太后笑道:“这不正合你意。” 说话间,阿奈在外禀报,顺贵人又照常送膳来了。太后听着,不免感慨道:“顺贵人对你倒还算尽心,我瞧着你脸都圆润了一些。” 映芸收好了地契,便让阿奈领着顺贵人进了寝殿。 顺贵人依次行了礼,道:“嫔妾到了门外,才知老佛爷您也在,不然多准备一些膳食。” 太后看着她,笑道:“你最近忙着照顾皇后,我那儿都少去了,前儿祥芝还跟我念叨,说好久没尝到顺贵人你的点心了,肚子的虫儿都馋得直闹腾。” 此话一出,顺贵人与祥芝嬷嬷相视一笑,款款说道:“是嫔妾的疏忽,等嫔妾回去就做些小点心给老佛爷您送去。” “不忙不忙,你有空再做吧,”太后由祥芝扶着起身,道:“好了,皇后要用膳,我就先回去了。” “恭送老佛爷。” 众人送走了太后,才回了座。顺贵人亲侍映芸用了午膳,又收拾起了餐具。 映芸取笑道:“顺贵人快坐着歇会儿吧,这些活交给阿奈她们就成。” 言罢,映芸拉着她往暖炕上坐,房中的金丝炭笼里燃着火红的炭,烘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映芸笑睨着她,道:“这些日子,可让顺贵人费心了。本宫现下身子重,不便服侍皇上,而顺贵人你温婉娴静,也是老佛爷属意之人,不如本宫安排顺贵人侍寝,过后再晋升嫔位,也可名正言顺。”。 这等好事,若是落在旁人身上,大概能乐上好几天,可顺贵人却偏偏皱着眉头,蓦然跪倒在地,道:“嫔妾近日身子不适,恐不能服侍皇上。” ------------ 第188章 福海冰嬉 映芸忙弯身扶她起来,道:“顺贵人这是何故?快起来说话吧。” 顺贵人复又坐定,又道:“不瞒娘娘,嫔妾出身小门小户,每每见到圣颜,都心怵不已,又怎谈及侍寝之事。嫔妾有幸入宫,能得老佛爷和皇后娘娘的赏识,已经感恩不尽了,实不敢再有高攀圣上的心思,望皇后娘娘明鉴。” 映芸浅浅笑道:“你这话说得,本宫倒是愈发糊涂了。后宫里的人,谁不是盼着圣宠临门,可以光宗耀祖,福荫母族。顺贵人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顺贵人道:“嫔妾自知资质愚钝,亦不想卷入是非之中,只想学着婉嫔娘娘的例子,固守本分,安度余生。” “你倒是会选例子,”映芸无奈地笑了笑,道:“罢了,你既然不愿意,本宫也不会勉强你。” 顺贵人诚心俯首道:“谢皇后娘娘。” 这日,送走了顺贵人,阿奈扶着映芸在院子里走了走,叹道:“娘娘,您信顺贵人的话吗?” 映芸想了会儿,说道:“我看她说的像是真心话,对皇上没存半点爱慕之意。人各有志,想后宫这么多人,也不是个个都想争个头破血流的,正如她提及的婉嫔,无欲无求的都快成佛了。” 如此一想,倒也觉得顺贵人是一个通透之人,阿奈便也没再往别处多想了。 圆明园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秋色匆匆而走,冬雪便早早地漫天而来,似乎一夜之间,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园子,连福海的水都结起了薄薄的一层冰。 难得今年冬季,皇帝留在了圆明园,待数九寒天到来时,便让八旗子弟于福海上冰嬉,此等盛况,自是以太后为首,后宫嫔妃皆一同前往欣赏。 传说东海有三座神山,山上有仙人居住,还有长生不老药。秦始皇曾派徐福率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寻仙境、求仙药。 福海之名,由雍正帝钦定,正是取了“徐福海中求”的寓意,以求皇帝长生不老,大清帝国江山永固之意。 此次冰嬉得胜者,皇帝特准备了一块顶级岫玉,这岫玉号称“古玉之光,万年瑰宝”,何况是御赐之物,更是价值连城,皇室宗亲莫不跃跃欲试。 这样的盛况,映芸怎肯缺席,一早寻了一处绝佳的观赏位子,恰巧碰见予璃站在福晋们当中,便邀她一起入了上座。 予璃看上去气色不错,看来傅恒是回心转意了。 映芸凑到她身旁,轻声笑说:“听说富察大人今日也会上场,定会为福晋赢得头筹。” 予璃隐隐一笑,道:“今日几位王爷都会参加,傅恒他未必能得胜,予璃倒是觉得和亲王与果亲王都是夺魁的人选。” 说话时,皇帝已检阅了一众八旗子弟,大步上了阅台,骤然见到映芸与予璃聊得投入,便问了一句:“皇后在聊什么呢?”。 映芸陡然回头,见皇帝笑眼弯弯地瞧着她们,故意挡住在予璃面前,道:“咱们妇人间的悄悄话,皇上您也稀罕听吗?” ------------ 第189章 陷阱题还是送分题 皇帝淡漠一笑,拉着映芸一并坐下,取笑道:“朕知道皇后耐不住性子,憋在房中数月,若非此刻怀有身孕,定要亲自下场去了吧。” 映芸俏皮笑说:“知臣妾者,皇上也。” 一旁的太后听他们俩打情骂俏的,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打断道:“好了,都入座吧,予璃,你坐到我身边来。” “是。”予璃福身走过去,与解意两人一左一右地陪着太后。 冰嬉之前,弘昼和弘曕特地上了阅台,一同向太后和皇帝请安行礼。弘昼一身正黄旗铠甲,帽缨随风而动,飒飒身形,倒与他放浪不羁的个性有了明显的差别,只是那眼底的嬉笑之色,仍不经意流露出来。 当弘昼的目光投向帝后之时,皇帝竟悄悄地握上了映芸的手,只因被宽大的箭袖遮挡着,一般人察觉不出。 映芸甚为无奈地看了皇帝一眼,仿佛在说,人家不过看一眼,皇上您不会连这样也要吃醋在意吧? 皇帝回瞪了她一眼,暗中扣紧了她的手,那眉宇间的霸气,亦回了她一句,朕就是要宣誓主权! 弘昼瞥见映芸隆起的腹间,终究还是将视线挪开了。 而另一边,弘曕不过弱冠之龄,已然承袭了果亲王的爵位,此时穿着正红旗的铠甲,衬得整个人英俊飒爽,卓尔不群。 弘曕与解意虽未成婚,但众人皆知皇上有意替他们二人指婚,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拿他们打趣,直叫解意羞涩地低下头去。 弘曕转了目光,落在太后另一侧的予璃身上,道:“这位格格是哪家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老佛爷您带出来。” 弘曕是雍正帝的幼子,雍正驾崩时,他不过四岁稚龄,因而养在宫中,尤为受到太后等人的偏宠。他素来直言直语,有时连个尊卑都混忘了,亦没人去责备一句。 太后笑叹道:“都建府的人了,还这般没规矩,这是富察傅恒的福晋瓜尔佳氏,你自然是没见过的。” 弘曕拱手向予璃行了礼,以示唐突。 予璃起身福了福,道:“见过果亲王。” 弘曕目光一闪,心底竟有些许的失落,但旋即消失得无隐无踪,与弘昼勾肩搭背地说道:“皇兄,我今日可不会让你的。” 弘昼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谁要你让了!” 冰嬉正式拉开了帷幕,各旗旗主好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离阅台二三里外,树有几面大纛,迎风猎猎作响,八旗兵们就是在此地依次入列,只听一声炮鸣,众人卯足了劲头,滑向阅台。 阅台前,则站了一排御前侍卫,待第一人抵达之时,便由御前侍卫举起手上的红旗,以示胜出。 映芸远远瞧着黑压压一片人,隐约可见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铠甲,却分辨不出人的相貌。 皇帝的头微微倾向她,问道:“皇后想何人会得胜?朕与皇后打个赌,若皇后赢了,朕就免去你之前修园耗费的银子,如何?”。 映芸斜瞅了他一眼,他这道是陷阱题还是送分题? ------------ 第190章 弘曕的非分之想 映芸观望了一下,遥远地瞧见一抹正红色旗铠脱颖而出,嘴角微微一笑,道:“臣妾觉得,果亲王最为年轻,体力更胜旁人,何况,今儿又有他未过门的福晋在场,他更会卯足了劲道表现。所以,臣妾赌果亲王得胜。” 皇帝不予置喙,扬脸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迎面而来的八旗子弟渐渐拉开了距离,冲在最前头的恰是果亲王弘曕和富察傅恒,两人不相上下,正蓄力相较,只等着最后五百米的冲刺。 映芸满心期待地盯着,弘曕已开始发力,足下好似生风一般呼啸而来,凛冽的寒风都无法抵挡。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弘曕能拔得头筹之时,他却忽然身子一偏,倏然跌倒在了冰面上,其后的傅恒瞬间赶超,最终取得了侍卫手上的红旗。 “唉!”映芸顿时泄气地坐着,眼看马上到手的银子,就这么没了。 皇帝小声笑道:“皇后差了点运气啊。” 映芸撇嘴道:“果亲王这一摔,臣妾怎么瞧着像是故意放水。皇上,该不会是您早就内定了胜出者吧?” 皇帝嗤声道:“皇后想多了,朕岂会作弊?确是傅恒技高一筹。” 言罢,皇帝亲自取了那块岫玉,交由了今日的胜者傅恒。 嫔妃福晋们纷纷羡慕予璃,能得如此佳偶,太后更是特意嘱咐傅恒要善待福晋。 弘曕随后慢慢上了阅台,虽败下阵来,但脸上却仍挂着笑容。 太后将他唤到跟前,问:“刚才一下,可摔得不轻吧?” 弘曕摇摇头,道:“老佛爷,我没事。” 太后宠溺地说道:“你那毛躁的性子,是该给你长点记性。要是摔疼了,别硬撑了,让太医给你瞧一瞧。” “是。”弘曕恭敬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往太后身旁瞟过去。 这日夜里,弘曕自回去后,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道明丽的倩影,挥之不去,终究耐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将所想之人绘在了纸上。 近侍太监孙进无意间看到纸上的美人儿,不由一惊,道:“王爷,这……这是富察大人的福晋?” 弘曕的心思也不避讳他,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她……真像是洛河神女啊……” 孙进脸上慌道:“王爷,老佛爷和皇上给您定的福晋是陈氏,您怎能对富察福晋存了心思?” “这有什么?”弘曕却没有觉得半分不妥,反而说道:“世祖的董鄂妃还曾是襄亲王的福晋,最后还不是入宫为妃。我不过看上了一个臣子的福晋,又有何不能呢?” 孙进规劝道:“王爷,富察大人不是普通的外臣,皇上待他亲如手足。” 弘曕一脸傲气,道:“我才是皇兄的亲弟弟,你别搞错了。” “王爷……”孙进担心极了,要是任由弘曕对瓜尔佳氏生出非分之想,以后定会出事。 弘曕嫌他啰嗦,收起了画卷,道:“好了,你话真多,我不想就是了。”。 孙进长吁短叹,希望他家果亲王真的能打消念头吧。 ------------ 第191章 染了风寒 冬雪肆虐,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雪深处能埋过小腿肚了。圆明园不似紫禁城一样铺了地龙,只得日日燃起红罗炭,才得温暖如春。 薪火处成百上千斤的炭源源不断地运入园子里,仍供不应求,内务府克扣用度,见人下菜碟更是屡见不鲜。 尤其是被降了位份的舒嫔,从前仗着母族的功劳,吃穿用度都奢靡惯了的。而今骤然减了例炭,不免捉襟见肘,处处憋闷。 好在有十阿哥傍身,再怎么削减,内务府也不敢怠慢了小阿哥。 于是,舒嫔便将十阿哥接到了自己的寝殿,同吃同住,炭火亦可省下不少。 十阿哥不满两岁,骤然换了环境,又是冷热交替,没两三日就染了风寒,偶尔有几声咳嗽。 舒嫔召了太医院黄斌前来看诊,黄斌诊治过后,回道:“舒嫔娘娘放心,十阿哥症状较轻,待服几日药,便可痊愈的。” 如此一说,舒嫔放心地让碧瑶送走了黄斌。 碧瑶折返之时,正见十阿哥红扑扑的小脸仰起,窝在舒嫔怀里玩着布球,笑嘻嘻地喊着:“额娘。” 舒嫔却沉着脸,将案几上的一盒胭脂水粉扫到了地上,怒道:“内务府的那些狗眼,送这些劣质东西进来,是看准了本宫不会翻身了吗?” 十阿哥被吓了一跳,哇哇大哭起来。 碧瑶将十阿哥揽到怀里哄了哄,才道:“娘娘,您别跟他们置气。娘娘您不过一时失意,您有十阿哥在,总有机会出头的。” 舒嫔听着,才略微消了气,召了十阿哥在膝下玩耍。 碧瑶将地上的残局收拾了一下,又去小膳房取了煎好的药,送至舒嫔寝殿。 十阿哥毕竟年纪小,那般苦涩的药,轻易哪肯喝下去。从前染病时,都是靠着乳母连哄带骗地一点一滴喂进去,可舒嫔却没这个耐心,索性将药悉数倒进了瓮中。 碧瑶疑道:“娘娘,您这是……” 舒嫔淡淡一笑,道:“你说的对,十阿哥就是本宫的筹码,再怎么不受皇上待见,终究是亲生的儿子。本宫相信,若皇上知道十阿哥病了,肯定会来探视。那时,本宫见了圣驾,自然有望重新复了妃位。” 碧瑶脸上略显担忧,道:“可是……娘娘,您倒了十阿哥的药,十阿哥的咳疾如何能治愈?” 舒嫔坦然地说道:“黄太医不是说了吗,十阿哥只是小风寒,又不是什么重病。不过是少喝一两天的药而已,我看十阿哥精神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既然舒嫔这么说了,碧瑶也不敢再反驳,唤了乳母进来哄着十阿哥入睡。 可到了第二天的深夜,十阿哥却忽然发起了高烧,烧得整个人都滚烫了,四肢不安地乱踢乱瞪,闭着眼睛梦呓不断。 这下,舒嫔慌了神,赶紧让人去太医院请黄斌回来诊治。 圆明园中,嫔妃们的寝殿本就一院连着一院,舒嫔这一夜的动静,倒是把整个园子的人都惊醒了。。 纯贵妃听闻十阿哥生病之事,不禁蹙眉朝红莲抱怨了一句:“白天还见十阿哥在园子里玩耍,怎就病了?大半夜的,舒嫔她演什么苦肉计,还让不让人睡了?” ------------ 第192章 十阿哥肺炎病逝 (PS:提前通知,本文下周二要上架了,疯狂存稿中o(^_^)o) 舒嫔的寝殿彻夜透亮,总能断断续续听见十阿哥呜咽呜咽的哭泣声,到了天明时分,就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 十阿哥就好似一只染了瘟疫的小狗儿,蜷在床上,高烧使得他的脸通红,唇上起了一层干皮。 太医院数位擅长小方脉的太医们一齐会诊,却一致摇头叹息。 舒嫔急得拽着黄斌的衣袖,道:“黄太医,你不是说十阿哥只是小风寒吗?你不是他服几帖药就会好的吗?” 黄斌为难地说道:“娘娘,前日微臣诊治时,十阿哥脉象确实无碍,但今日这脉象,乃风寒袭肺,引起高热不退。十阿哥已然出现呼吸不畅的迹象,恐怕……” 舒嫔的身子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幸得碧瑶扶着,才站稳了些。 “庸医!你们这群庸医!”舒嫔忽而咆哮起来,“给本宫出去!统统出去!” “嗻。”太医们惶恐地连忙退了出去。 “碧瑶,”舒嫔抓住了她的胳膊,慌道:“你快去告诉皇上,要皇上请更好的太医过来,十阿哥……十阿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是。”碧瑶连忙吩咐人去勤政亲贤殿。 十阿哥病重的消息传入映芸寝殿时,她正与太后闲坐着,太后关心皇孙儿,便要亲自去看一看,映芸身为皇后,自然也陪着一起去。 太医们都在寝殿外的院子里候着,映芸询问了情况后,朝太后说道:“听太医们的描述,十阿哥该是得了肺炎。” 小儿肺炎在现代是极平常的疾病,住院输液后,一般都不会恶化。但在古代,肺炎却甚是棘手,只能依靠患儿自身抵抗力,中药无非是舒缓症状罢了。 但十阿哥年幼,这一关,怕是难闯了。 映芸虽然不待见舒嫔,但可怜她为人母,眼下已哭成了泪人,心头实在有些不忍。 舒嫔见太后她们到了,连请安的规矩也混忘了,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她们脚边,哭诉道:“老佛爷,皇后娘娘,求你们救救十阿哥,臣妾……臣妾就这么一个孩子……” 太后问道:“去请过皇帝了吗?” 碧瑶回道:“去了,但偏巧今日有准格尔的紧急军情,一众大人们都在,皇上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太后轻声一叹,道:“十阿哥正是高热的时候,你们取一些冰毛巾,在他额头、腋下、后背,多冷敷几块,太医开的药,不论如何,都要给他灌进去。” “是。”寝殿内的宫女纷纷应着,各自忙碌起来。 映芸扶着太后在寝殿内坐了一会儿,但瞧着十阿哥双目紧闭,眉头拧着,看样子是烧得浑身都疼了。 饶是这样,十阿哥的高烧仍旧一直不退,烧了三四日后,人便昏迷不醒了,未熬过乾隆十七年的年关,就因呼吸衰竭而亡了。 皇帝下令,将十阿哥随葬端慧皇太子园寝。。 那一日,舒嫔的哭声响彻天地一家春,凄苦的声音,似梦魇般如影随形,偶尔听她胡言乱语地说着:“小阿哥啊,是额娘对不住你……是额娘的错……” ------------ 第193章 过两天送你一个礼物 因十阿哥的骤逝,让乾隆十八年的正月都充满了悲伤的气氛。太后痛惜又折了一位皇子,顾念舒嫔哀思过甚,遂让皇帝复了她的妃位,以示慰藉。 懿旨传至舒妃寝殿时,舒妃竟凄冷地笑了起来,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道:“儿子都没了,我还要这妃位有什么用?” 碧瑶不敢相劝,跪在她身旁,默默地陪着。 舒妃扬起脸,看了看她,道:“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十阿哥在时,我总嫌他哭闹,哭得人心烦,可现在……我却想听他的哭声,却也听不见了……” “娘娘,”碧瑶悄悄抹去眼角的泪,道:“十阿哥在天之灵,也不想见到娘娘您终日以泪洗面。” “在天之灵?”舒妃冷笑了两声,道:“若十阿哥真的有灵,他肯定在责怪我这个做额娘的,为什么没有早早地给他吃了药,说不定病起的那日吃了药,他就好了呢?他就不会死了呢?” 舒妃瞳孔忽然紧缩,握上碧瑶的手,惶恐地说道:“碧瑶,你说,是不是我亲手害死了他?他一定是怪我,怪我想利用他去争宠,所以他就干脆离我而去了……” “娘娘……” 舒妃骤然扯开碧瑶的手,独自走到了院子里,似疯癫般地刨着积雪,口中念念有词,却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碧瑶担忧地唤道:“娘娘,外头太凉了,仔细身子冻坏了。” 舒妃却充耳不闻,时而哭泣,时而大笑,俨然好似丢了三魂六魄。 圆明园内,时常可听见舒妃的胡言乱语,众人都不堪其扰。太后派了太医给舒妃诊治,大抵是悲伤过度,迷了心智一类的话。 太后与皇帝提及此事,商量后决定先让侍卫们护送舒妃回宫去,一个人在钟粹宫静养些时日,或许能慢慢从十阿哥的病逝中走出来。 舒妃一走,圆明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唯有漫天的大雪密密匝匝地下着,将尘世间的污秽尽数埋葬了。 外头的天气恶劣,映芸挺着肚子,只得躲在寝殿里与十二阿哥玩耍。厚厚的门帘被人挑开了,风雪趁机乱窜,一阵寒风就能令人一哆嗦。 “哎呦,还是你这里最暖和了。”太后忽然驾临,让寝殿内的人顿时手忙脚乱,纷纷规矩地行了礼。 阿奈扶着映芸迎上前去,映芸携着太后坐下,才道:“这大雪天的,老佛爷您怎么来了?” 太后接过玉珀递过来的手炉,烘热了双手,笑道:“过些天,我有个礼物要送你,所以提前来跟你说一声。” 礼物?映芸防备的眸子骨碌碌地转着,记忆里,阎廷仅送过她一次礼物,那是七八岁时,他送了一条宠物蛇,吓得她每晚临睡前先翻一遍被褥,生怕它悄悄爬上床。 此后,映芸就不敢再收他的礼。 映芸面上一僵,道:“什么礼物?老佛爷,我这怀着您的宝贝金孙呢,您可别吓我呀。” 太后一脸轻松,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我是提前来给你打个预防针,以免到时候你又闹起来。”。 呃……这话说的,映芸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第194章 哪来的空降兵 待出了正月,大雪才告一段落,难得一见的阳光终于暖洋洋地照在园子里。雪后初霁,映芸憋在寝殿多日,终耐不住寂寞,拉着阿奈等人出门游逛了。 皇后出行,尾随的人浩浩荡荡,一路行至上下天光的阁楼处歇脚。 这处在雍正年间建成,临后湖建有两层楼阁,两翼又设曲桥架湖,蜿蜒百尺,桥上建有亭、榭。站在阁楼之上,凭栏俯瞰,大有登岳阳楼所见洞庭湖之胜概。 《岳阳楼记》有一句“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此地,便由雍正帝钦定名曰‘上下天光’。 远山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后湖结着薄薄的冰,阳光照射下来,好似一面天然的大镜子,将天色与山色相接壤,果然美妙。 映芸在阁内小坐了一会儿,忽闻楼下有细微的嘈杂声,便走向栏杆处一探究竟。 垂目看去,只见假山处有一位披着墨黑色暗纹紫貂毛的斗篷的娇俏女子,正颐指气使地冲五顺嚷嚷。 映芸看着她十分面生,可这姿态竟这么高,连五顺都敢训斥,也不看看他背后的主子是谁? “阿奈,”映芸扶上她的手,道:“走,我们下去看看。” 待走到阁楼下,映芸仍听见那女子嚷嚷不休。 映芸款步过去,道:“五顺,在吵什么呢?” 众人这才停下来,顿时耳畔清净了不少。五顺躬身回道:“禀皇后娘娘,这位自称忻嫔的姑娘,说是丢了一只叫雪绒的西洋狗,执意要入阁中寻找。奴才已说明了娘娘您在阁内,她却仍执意硬闯。” “忻嫔?”映芸一头雾水,宫里打哪儿冒出来一个忻嫔了? 那女子见皇后凤驾,却也不卑不亢地微微福身行礼,道:“戴佳宜茜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哼笑了一声,朝左右阿奈等人扫了一眼,道:“我这是有多久没出门了,宫里几时多了你这号人物,我还浑然不知呢。” “回娘娘,”忻嫔顾自站起了身,一脸傲气地说道:“臣妾是今儿刚入园子的,皇上册封的启祥宫主位,拟封号为‘忻’。” 今年并非是选秀年,那她应该不是秀女出身。 按说,皇帝要纳嫔妃入宫,倒也不是一件稀罕事。 可她一入宫就定了嫔位,这样高的位份,可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映芸心底纳闷极了,眼前这位戴佳宜茜,究竟是哪来的空降兵? “忻嫔?是吧?”映芸重新打量她,眉目轻扬,神情自若,周身自带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看样子来头还不小。 忻嫔无惧地点点头。 映芸端起了皇后的架子,道:“本宫在这里游赏,未经本宫同意,你不过是初入宫的嫔位,怎可在此大呼小叫,若这般不懂规矩,本宫身旁的荣熙嬷嬷倒是可以好好教一教你。” 忻嫔倒是艺高人胆大,竟没一丝畏惧之心,反而说道:“皇后娘娘,臣妾丢的是皇上所赐西洋狗,尊贵无比呢。”。 “呵,”映芸嗤声笑道:“尊贵无比,知道的是西洋狗丢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丢了呢!” ------------ 第195章 您是忻嫔请来的救兵吗 忻嫔颇有几分迎难而上的劲头,挑眉说道:“皇后娘娘,您怎能把皇上与西洋狗相提并论,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边,可是大大的不敬。” 映芸轻叹了一声,这小丫头,初来乍到,怕是还没听说过她乌拉那拉氏的名号,那些悖逆之言早就车载斗量,不差这一句了。 忻嫔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说道:“臣妾刚入宫,念着后宫和睦一心,皇后娘娘放心,今天这话,臣妾不会告诉皇上的。” 映芸一边笑着,一边摇头,道:“忻嫔,你恐怕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你觉得本宫会怕你去告状吗?你还是先顾一下自己吧,你说的话,本宫一句也不爱听,定你个什么罪比较好呢?以下犯上?” 忻嫔咬了咬唇,道:“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进去寻狗,何时冒犯娘娘您了?倒是娘娘您多番阻止,百般刁难,是故意要与臣妾过不去吗?” 映芸没工夫与她磨嘴皮子,道:“本宫这惩罚嫔妃的手段,已经很久没有用武之地了,新年新气象,就从你忻嫔开始吧。” 忻嫔心底略有胆怯,毕竟她与皇后尊卑之别,若罚起来,她还真不能反抗。 如此想着,忻嫔脸上漏了怯,凝眉唤了一声:“皇后娘娘,臣妾……” “嘘!别吵,”映芸打断了她,冥思苦想地看着她,道:“本宫正在想,罚你什么好呢?这大冬天的,跪在湖边着实太冷了。哎,有了!” 映芸眸光一亮,道:“后湖广阔,绵延数里,忻嫔你就围着湖跑上一圈,总比跪在雪地里强百倍,如何?” 忻嫔望了眼茫茫不着边际的后湖,这要是跑一圈,两条腿可都要残废了。 映芸召了荣熙嬷嬷过来,道:“荣嬷嬷,忻嫔就交给你了。” 荣熙嬷嬷沉寂已久,终于可以重出江湖了,这个年头,扎针啥的太血腥,跑步倒是独树一帜,新颖又别致。 那话怎么说的,加强体育锻炼,增强嫔妃体质! 忻嫔磨磨蹭蹭地不肯跑,一双眸子东瞟瞟,西看看的。就在刚才,她身边的小太监一看风头不好,悄悄地溜出去搬救兵了。 算算时辰,救兵应该要到了。 果然,只听得李玉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忻嫔双眼顿时冒光,娇滴滴地迎上去,道:“臣妾恭迎皇上。” 皇帝朝她摆摆手,令她起了身,便径直走向了映芸,问道:“朕听说皇后在这里赏雪,特意过来瞧一瞧。” 映芸瞪了他一眼,道:“瞧臣妾?不是吧!皇上您来得这么及时,您是忻嫔请来的救兵吗?” 皇帝傍在她身边,细语说道:“什么救兵?皇后先缓缓吃醋,一会儿朕再跟你解释。” 忻嫔那张小脸委屈地皱了起来,道:“皇上,您刚刚赐给臣妾的雪绒跑丢了,就在这附近,您可要帮臣妾找回来啊。” 皇帝甚为头痛脑胀,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只得朝李玉使眼色,道:“没听见狗丢了吗?还不去找?”。 “嗻。”李玉无声地叹息,忙唤了三五成群的太监去帮忙找狗。 ------------ 第196章 狗咬狗一嘴毛 方才一阵吵闹,乱糟糟的也听不见狗叫声,这会儿安静下来,李玉耳朵尖,听假山里有几声呜咽呜咽的小狗叫声,便弯身进去一瞧,果然见一团雪绒似的西洋狗,耷拉着耳朵看热闹呢。 李玉将小狗抱了出去,乐呵呵地说道:“忻嫔娘娘,您的雪绒。” 忻嫔抚摸着小狗长长的毛,欢喜地说:“谢皇上,雪绒找到了,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慢着!”映芸却挡住了她的去路,笑道:“忻嫔年纪轻轻,记性倒是不大好,就这么想走了?” 忻嫔回眸瞧了眼皇帝,噘着嘴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装做没瞧见,低头摩挲着他拇指间的白玉扳指。 映芸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低声说道:“皇上,您的忻嫔在叫您呢,您不准备救她了?您再不言语一声,那就轮到臣妾喽?” 皇帝皱了皱眉,斥道:“忻嫔,你才刚入宫就敢冲撞了皇后,还不请罪?” 忻嫔一听,连皇帝都不帮她,一双美目泫然欲泣。 映芸道:“请罪就不必了,忻嫔就按本宫刚才说的,赶紧开始沿湖跑步吧。” 皇帝点点头,朝忻嫔说道:“听皇后的。” 忻嫔万般不情愿,但抵不住帝后二人监督着,只能摇摇晃晃地连走带跑了几步。 皇帝见她行远了,才轻轻搂了搂映芸,笑道:“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跟她生什么气?小心动了胎气。” 映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这是哪儿来的忻嫔,皇上如今往后宫里塞人,合着都不与臣妾报备一下了吗?” 皇帝赔着笑脸,扶着她往御辇走去,道:“走,朕送你回去,再跟你慢慢说。” 李玉谨小慎微地陪着两位祖宗,心底不免感叹,皇上近两年是越来越惧内了! 待回了寝殿,关起门来,皇帝才与映芸道出了这位忻嫔的来历。 忻嫔是黑龙江将军那苏图之女,圣祖成妃的曾孙女儿。忻嫔的生母虽说是侧室,但出身颇高,乃敬敏皇贵妃的亲侄女。 忻嫔幼年时,其父就早亡,她有一姐为内阁中书钮祜禄福隆阿的嫡福晋,她便自小养在了钮祜禄府上。 钮祜禄福隆阿又是太后的亲眷,所以忻嫔与太后,乃至几位太妃都沾着亲,难怪一入宫就高人一等。 映芸听他将话说完,疑道:“这么说来,忻嫔是走了老佛爷的后门入宫的?” 皇帝微微颔首,道:“老佛爷都跟朕开口了,要给她讨一个嫔位,你说朕能怎么办?” 映芸想起前几日,太后特意过来说是有礼物要送她,原来就是忻嫔啊! 皇帝安抚地说道:“皇后别往心里去,不过是宫中添一张嘴吃饭,朕想朕还是养得起的。” 映芸白了他一眼,道:“皇上您还赏了她一条狗呢,还真叫狗仗人势。哪儿是一张吃饭的嘴,分明就长着一张利嘴,张牙舞爪的。” 皇帝忍不住笑道:“改明儿,朕也送你一只……”。 “臣妾要来做甚?狗咬狗,一嘴毛吗?”映芸鼓着腮帮子,道:“皇上几时也学会拐弯抹角埋汰人了。” ------------ 第197章 我喜欢养肉肉 皇帝好言相劝了大半个时辰,才让映芸消气,总算是不与他计较。不过,映芸饶过了皇帝,却没有饶过太后。 待第二日晨间,映芸便以请安为名,怒气腾腾地冲进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见她沉着面孔,取笑道:“这大冬天的,皇后的内火怎还这般旺盛?来来来,我刚让祥芝泡了一壶莲子茶,你喝点降降火吧。” 映芸径自往炕上一坐,道:“老佛爷,您的礼物,我昨儿个可领受了。” 太后眼角都笑出了褶子,道:“忻嫔是个心直口快的,但你放心,我盯着呢,绝没藏什么坏心思。刚入宫嘛,那股子桀骜劲儿还没消,慢慢养着就好了。” 映芸嗤声道:“老佛爷,您这是怕我孕中无聊,特送了一位忻嫔给我解闷的吧?” “对,你可以这么想,”太后心宽体胖地放下手中的佛串,道:“你瞧瞧现在的后宫,一片死寂沉沉的,谁还敢来惹你?连纯贵妃都关起门来,不相夫,只教子了。难得有这么一位忻嫔,一来就给后宫添了一抹生气。” 映芸啧啧道:“是挺生气的。” 太后笑道:“昨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忻嫔也受了教训,这事儿就翻篇了吧。” 映芸端着茶碗喝了一通,脸上仍透着不悦之色。 太后笑叹道:“你也别以为我是故意整你,我也叫没办法。我母族钮祜禄氏三天两头地递折子进来,我被烦得头也痛了,索性就扔给皇帝吧。” 映芸挑眉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老佛爷您把忻嫔交给我吧,我来调教她,最近吃吃睡睡,正愁上哪儿找个乐子消遣消遣呢。” 太后不安地蹙着眉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忻嫔不论怎么说也算是我的人,你可不要胡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好与族人交待。” 映芸嬉笑地应着:“放心,放心,不会让您为难的。” 从太后寝殿出来后,映芸便算盘起了怎么调教忻嫔,一路走到寝殿门口,却发现李玉笑眯眯地站着,远远就打了个千儿:“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寒暄道:“哟,李公公,您大驾怎么来了?” “不敢,不敢,”李玉谄媚地笑着,道:“皇上说娘娘不喜欢养活物,特要奴才来问一声,娘娘您可有喜欢的花卉,再过一阵子就要入春了,到时让奉宸院给娘娘您培育一些新颖的品种。” 映芸想了想,随口说道:“我喜欢养肉肉,你就让他们送一盆肉肉来吧。” “肉?”李玉一头雾水,挠着头又笑问:“敢问娘娘您说的是猪肉还是牛肉?” 映芸满脸黑线,摇头摆手地往院子走去,丢下一句:“罢了,罢了,当我没说,李公公,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玉呆愣在原地,心里还一直纳闷,皇后娘娘就是与众不同,别的主子娘娘养猫养狗,或是养养植物花草,而皇后娘娘居然要养肉?? 这么个爱好,纵观后宫,也是没谁了。 ------------ 第198章 肉是臣妾捡来的 翌日,晨起时阳光甚好,眼看马上就要立春了,大规模的降雪应该不会再有。一旦天气放晴,映芸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哪里肯乖乖地待在寝殿里。 荣熙嬷嬷天天担惊受怕,屡屡劝诫着:“皇后娘娘,您身子重,外头湿滑得很,还是不要出门了吧。” 映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荣嬷嬷啊,您去看着十二阿哥吧,我就在附近转转,不过一个时辰,铁定回来。” 说罢,映芸左手拉着阿奈,右手拉着玉珀,正欲溜出门出去。 刚到门口,迎面就遇上了李玉,脸上的横肉都笑成一团了,遥远地走过来,说道:“皇后娘娘,奴才给您送肉肉来了。” “送什么?肉肉?”映芸凑着脑袋往他身后一看,差点昏过去,好家伙,李玉命三四个小太监抬了一桶肉放在了她的面前。 李玉自以为办了一件好差事,洋洋笑道:“皇后娘娘,这桶子肉要放在哪里?” 映芸嘴角抽搐着,笑道:“李公公,你还真有能耐,你说这肉能放在院子吗?没几天就发臭了!” “那……”李玉也甚是费解,这肉应该怎么养,原以为他将肉搬来了,皇后娘娘说不定还真有办法养着呢,这会子听她的意思,好像是他理解有误了。 映芸叹了口气,朝五顺说道:“把肉抬后头小膳房去,今儿个晚上大伙儿加餐吃红烧肉。” 五顺等人一听有肉吃,欢天喜地跑过去领了肉,又欢天喜地抬去了小膳房。 映芸朝李玉笑说:“李公公,你今晚要不留这儿一起吃肉?” “……”李玉脸上尴尬一笑,道:“奴才还要侍奉皇上,奴才先行告退了。”说罢,脚底抹油般逃之夭夭了。 到了夜间,皇帝过来用膳时,映芸特意摆了一桌子的全肉宴,盛情款待。 皇帝的目光扫去,疑道:“皇后膳房的厨子是如何采买的?莫非今日猪肉不要钱吗?” 映芸瞟了眼怏怏垂首的李玉,噗嗤笑道:“皇上您说对了,今儿的猪肉是臣妾捡来的。” “园子里捡猪肉?”皇帝愈发疑惑,瞧着映芸和李玉眉来眼去的,似乎藏着猫腻。 李玉只得尴尬地道出了白天送肉之事,直叫人忍俊不禁。 皇帝指着卑躬屈膝的李玉,笑道:“你也有闹笑话的时候,皇后说的是一种植物,在西藏极为常见,尤其是西藏红景天,花样别致。皇后若喜欢,明日朕让奉宸院培育一些送过来。” 李玉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奴才受教了,皇上您真是博学多才。” 映芸轻声一斥,道:“李玉,你就是个马屁精。” 李玉浅笑打趣道:“皇后娘娘,您直接跟奴才说是红景天不就行了,那奴才还略有耳闻,您说肉,奴才只能想到吃的了。” 寝殿内的人听着,都一个个掩唇偷笑,李玉回过头去瞪了他一眼,又朝他们挥了挥手,小声斥道:“一个个都没规矩的。”。 众人这才憋着笑,垂首站定。 ------------ 第199章 别总在朕跟前晃悠 三月春风吹拂而过,映芸隆起的腹部滚圆如球,桂姥姥一早就过来随侍左右,以她专业的眼光一看,打着保票说铁定是一位小公主。 映芸经历过一胎,对她还是相当信任的,于是,平日里缝制的都是女孩子的衣裳。 连日里忙着准备这些东西,映芸倒把调教忻嫔这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一天晨间,映芸坐在院子里逗着永璂玩,忽见蔚蓝的天空上,飘着一只五彩的纸鸢,顺着风儿朝着勤政亲贤殿而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它吸引着,一个个仰着头,忽然牵引纸鸢的绳子断了,它飘飘荡荡地落下,不偏不倚地掉在了殿檐脊背上。 映芸疑道:“宫里是谁在放风筝?” “还能有谁,不就是……”玉珀噘着嘴说,却被阿奈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立时又不说下去了。 映芸看她们有古怪,便问:“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成?阿奈,你如今也学会藏着掖着了?” 阿奈撇了撇嘴,道:“娘娘,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又是忻嫔娘娘的花样。您不知道,最近这些天,忻嫔娘娘想方设法地接近皇上,光就偶遇都不下十次了,好似专程去堵皇上的一样。” 玉珀朝阿奈挤挤眼,小声说道:“阿奈姐姐,你还说让我别告诉娘娘,你怎么一股脑儿都说出来了。” 映芸暗自思忖地说道:“哦?看样子忻嫔的体质不错嘛,沿湖跑了一圈儿,还能有这样的精力,比当初的怡嫔可强多了。” 玉珀揪着眉头又说:“忻嫔娘娘刚入宫,就这般不安分,趁着皇后娘娘您有孕在身,便如此明目张胆地勾搭皇上。老佛爷也不管管她,后宫就真的没人能管了。” 忻嫔怎么说也是太后引荐入宫的,仗着有太后撑腰,忻嫔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而纯贵妃等人,更是乐意见到有人能站出来分宠,因此更不会去管这档子闲事。 映芸轻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她亲自出马了,道:“走吧,随我也去看一看,这回忻嫔又想做什么?” 阿奈甚是斗志满满,应了一声就扶着映芸往勤政亲贤殿赶过去。 彼时,皇帝刚批完成堆的奏章,松了松筋骨,却见殿外有三三两两的小太监围成一团,不知是看什么西洋镜。 “李玉。”皇帝唤了他过来,问道:“外头怎么了?” 李玉回道:“启禀皇上,是忻嫔娘娘的纸鸢掉在了咱们的殿檐上,现下正想办法取下来呢。” 皇帝略微皱眉,今儿个又整什么幺蛾子呢? 搁置了御笔,皇帝起身往院子里走去,只见忻嫔仰着头,指使小太监爬上去取纸鸢。 忻嫔见到皇帝出来,一脸欣喜地奔上来,柔声唤道:“皇上!” 皇帝眼看她整个人扑过来,身子轻巧地一避。 忻嫔扑了个空,险些跌倒,平稳了身子,才撅着嘴说道:“皇上,您怎么老躲着臣妾呀?”。 皇帝无奈道:“忻嫔你若是闲得慌,可去找纯贵妃、令妃她们聊聊,别总在朕跟前晃悠。” ------------ 第200章 皇后不会私下用刑了吧 忻嫔忸怩着又想往皇帝身边贴过去,却听殿门处传来了一声透亮的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皇帝一听,下意识地与忻嫔保持了两三步距离。 映芸慢步走去,笑道:“哟,皇上这儿如此热闹呢。忻嫔,你沿湖跑了一圈,这么快就恢复体力了?还有闲情逸致放风筝,果然是年纪轻,耐力好啊。” 忻嫔不情不愿地朝她福身,道:“臣妾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映芸甚为遗憾地叹道:“自从免去请安礼后,这嫔妃的请安规矩都这么敷衍了吗?” 皇帝亦道:“忻嫔,你这规矩确实需要好好学一学,你既然这么空闲,便日日去皇后那儿聆听教诲,也好学着沉稳一些。” 忻嫔蹙眉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身子颇为贵重,臣妾还是不要去叨扰娘娘清净了吧。” “没事,没事,”映芸却一力揽下,道:“动动嘴皮子的工夫,我还是乐意教教忻嫔的。” “皇上……”忻嫔心里想着,现在要是落入皇后手中,那还有指不定会受什么折磨呢。 映芸却睨了她一眼,道:“别皇上了,跟我走吧。” 忻嫔苦着一张脸,只得跟在映芸后头,随她一起回了天地一家春。 到了寝殿外的院子里,映芸命人搬了一把摇椅出来,悠悠地坐下,水果点心一应俱全地伺候着。 映芸看了眼静静站着的忻嫔,笑道:“五顺,将大门关起来,本宫要仔细调教调教忻嫔。” “嗻。” 连着几天,但凡有嫔妃们从皇后寝殿外经过,便可听见里头有鞭子打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忻嫔时不时地哀嚎声,众人私下纷纷猜疑,莫不是皇后娘娘关起门来,擅自对忻嫔用刑了吧? 这日,颖嫔、怡嫔等人聚在纯贵妃寝殿里说了会儿,谈及忻嫔,不免心生疑惑。 怡嫔感叹道:“唉,忻嫔怎么说也算是老佛爷娘家的人,皇后娘娘当真半点颜面也不留,臣妾每每从皇后娘娘那儿走过,光听那劈啪之声,心里都慌得紧呢。” 纯贵妃沉思地说道:“皇后真会这般大胆鞭笞忻嫔?你们可有派人去瞧过?” 颖嫔疑道:“臣妾昨日倒是见到忻嫔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人瞧着有气无力的,一瘸一拐地被扶着出来。臣妾上前询问了几句,忻嫔却一言不发,只朝臣妾摇了摇头。若说皇后娘娘对她用刑了,可臣妾瞧她身上并没有伤处,但若说没有用刑,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像是残了一样?” 怡嫔道:“臣妾暗地让人去贴着门缝瞧过,但瞧不真切,只看到一条长长的鞭子挥打着,还怪瘆人的。” 颖嫔凝思道:“不管怎么说,忻嫔她在皇后娘娘那儿并不好过,这是铁定的事实。忻嫔是老佛爷一手安排进来的,若是被老佛爷知道,皇后娘娘如此对待忻嫔,于情于理,都不会放任不管吧?”。 怡嫔欣然撺掇道:“是啊,贵妃娘娘,现在也就您在老佛爷那儿说得上话,不如您去提一句?” ------------ 第201章 整个后宫都惊动了 (PS:明天上午上架,会爆更一万,小公主马上要出生了,哈哈,大佬们,首订助皇后娘娘起飞吧(^з^)) 纯贵妃轻声哼笑道:“怡嫔你如何不去?本宫最近乏得很,懒得管忻嫔是享福还是受罪。” 近日里,纯贵妃心里算是通透了很多,从前乌拉那拉氏刚当上皇后,她心里多少有些愤懑不平。 而现在,乌拉那拉氏已然坐稳了凤位,又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要想搬到她,实在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纯贵妃如今儿女绕膝,身为贵妃,再想晋升皇贵妃,难于登天了。不如沉静下来,倒还能替子女谋一个好的前程。 尤其是永瑢,文韬武略皆不输给五阿哥永琪,将来至少也会封个亲王,若是运气好一些,能继承帝位,也是大有希望的。 届时,她完全可以母凭子贵,如当今太后这样,安然地享受儿孙之福。 怡嫔和颖嫔却不同,她们正值年轻,这时候不加把劲往上爬,等来年色衰之后,宫中哪里还能有一席之地。 故而,她二人脸上甚为焦虑。 颖嫔淡然说道:“倒也不必刻意去老佛爷那儿说这事,只待明儿咱们去给老佛爷请安时,闲聊时提上一两句。皇后娘娘那儿闹出的动静不小,别说咱们几个了,就说令妃、愉妃她们都想知道忻嫔究竟受了什么罚。老佛爷架不住人人暗地里揣测,肯定会去一看究竟的,到时也可解了咱们的疑惑。” 怡嫔笑着点头,道:“还是颖嫔妹妹你想的周全。” 几人一合计,便一致决定,明儿个就怂恿太后来天地一家春逛逛,顺便去皇后的院儿里察看一番。 次日,太后的寝殿难得聚集了一众嫔妃,连一向不问俗世的嘉贵妃和婉嫔都破天荒地来了。 众人都有意无意地指向同一件事,太后心里跟明镜一样,今儿肯定要亲自走一趟,才能消了她们的猜疑。 令妃上前请了安,道:“老佛爷,皇后娘娘与忻嫔的事情,臣妾也有所耳闻,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虽说臣妾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动用私刑,但长久下去,终究是人言可畏,传着传着,还不知会怎么添油加醋的。臣妾们身份低微,还盼着老佛爷您能出面,也好制止宫里的谣言。” 众嫔妃纷纷附议。 太后只得起身,手搭在令妃臂弯上,道:“那好吧,你们随我都去看看。” “是。” 于是,几乎整个后宫的嫔妃都出动了,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奔皇后寝殿,那架势连御前的人都惊动了。 李玉收到消息,连忙回禀给皇帝,道:“皇上,老佛爷和宫中的娘娘主子们都赶去皇后宫中了。” 皇帝心底生了疑惑,问:“出什么事儿了?” 李玉便将近日的一些传闻告知了皇帝,说得倒是有模有样,怎么听都像是皇后确实干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今天,竟然能惊动整个后宫,那么一会儿若真有不妥之处,即便太后偏袒,皇后亦会被人在背后诟病。 皇帝不悦地皱眉,这个皇后,总是给他惹麻烦。。 “李玉,摆驾。”皇帝搁置了批阅一半的奏章,亦急匆匆地赶往了天地一家春。 ------------ 第202章 皇上您想歪了吧 当所有人赶到皇后寝殿外,院门依旧紧闭着,一下又一下的鞭笞声,站在外面亦能清晰听见。 令妃等人正欲搀着太后入内,却见另一侧皇帝的御驾也到了,众人只得停下脚步恭迎皇帝。 皇帝恍若惊奇地说道:“老佛爷,今儿这是做甚?怎都来了皇后宫中?” 太后淡然说道:“皇后而今在孕中,嫔妃数月未曾给皇后请安,大概心里都记挂着,便一同过来探视了。” 皇帝扫了众人一眼,道:“那倒是朕赶巧了。” 如此,众人便一齐入了皇后的院子。临到门口,李玉正想敲门,却听里面传来了忻嫔不同寻常的声音,李玉那手便悬空着,臊红了脸,不敢再叩门了。 “啊……啊……皇后娘娘……慢点……慢点……臣妾受不住了……” “不行了……啊……啊……太快了……停下……停一会儿……” “……” 太后身后跟着的一众嫔妃都红了脸,这没羞没臊的话儿,却是从皇后的院子里传出来的,莫不是皇后娘娘行了什么秽乱之事? 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登时难看至极,若非他亲耳所闻,怎么也想不到皇后会这般大胆。 “李玉,把门撞开!”皇帝脸上无光,气急败坏地说着。 李玉得了旨意,正要派人撞门,门却忽然从里头打开了。五顺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傻眼地站着,愣了片刻,才道:“皇上驾到!老佛爷驾到!纯贵妃娘娘驾到!……” 那一串儿的名号还没叫完,皇帝等人早已阔步入内,直奔了庭院之中。 此时的映芸正躺在摇椅上,冷不丁瞧见后宫的人尽数来了,这般兴师动众,倒让她困惑极了。 映芸起身迎道:“臣妾恭迎皇上,老佛爷。” 皇帝迅速地瞟了眼院子里,只见忻嫔累弯了腰,由宫女英怜扶着,气喘吁吁地站着。院中还站着两名小太监,手上提着长长的一条鞭子,一见圣驾,连忙下跪请安。 “皇后刚才在做什么?”皇帝疑问着,院子里看着甚为平静,与刚才所设想的场景完全不同。 映芸道:“臣妾正跟忻嫔玩着跳绳呢!” “跳绳?” 皇帝重新看了眼那根粗粗的麻绳,问:“朕刚才在外头怎么听见忻嫔的哀叫声?” 映芸笑了笑,说:“那肯定是皇上您听岔了,来,忻嫔,你再给皇上他们演示一遍。” 忻嫔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摇着手,有气无力地说:“娘娘……臣妾实在跳不动了……” 映芸撇撇嘴,只得看向五顺,道:“五顺,你来示范一下。” 五顺‘嗻’了一声,命那执绳的小太监开始挥舞起了麻绳,他便应声跳了起来。 麻绳打在青石地上,立时发出犹如鞭笞一样的声音。愉妃骤然一笑,道:“对了,咱们在外面就是听到这个声音,原来是跳绳啊。” 映芸脸上尴尬地笑了笑,反问道:“不然呢?你们以为我们在里面干什么?” 说着,她故意凑近了皇帝,小声耳语道:“皇上,您该不会是想歪了吧?” 皇帝正了脸色,道:“朕没想什么?朕就说皇后肯定跟忻嫔闹着玩呢。”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03章 整个八块腹肌 太后无奈地笑着摇头,道:“皇后,你还真是胡闹!” 映芸不以为意地说道:“怎么是胡闹呢,臣妾自从有孕后,才知道这身子是革命的本钱,这话真真是不错的。身为嫔妃,若是弱不禁风,那还如何能繁衍皇嗣,所以,臣妾才会专门训练忻嫔,都是为了忻嫔呢。” 忻嫔甚是痛苦地愁眉不展,这几日,她被皇后逼着锻炼身子,那运动强度,简直是惨无人道啊! 皇帝瞅了眼忻嫔,见她双腿发软,神情凄凉,便忍笑道:“难为皇后有着身孕,还如此为朕设想,为忻嫔设想,更是为大清的未来设想,实在辛苦皇后了。忻嫔,你就好生留在皇后这儿,一切都听皇后的吧。” “皇上!”忻嫔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见皇帝不为所动,只好转向太后,带着哭腔说道:“老佛爷,臣妾……臣妾不想当这个忻嫔了……” 太后正了脸色,道:“什么叫不当忻嫔了?这儿是皇宫,岂能由着你的性子来,说当就当,说不当就不当。” 忻嫔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小在府里骄纵惯了,这才入宫,就太后不疼,皇帝不爱的,又受了这般委屈,竟当众哇哇地大哭起来。 太后摇了摇头,朝英怜说道:“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扶着你家主子回去歇息吧。” 英怜一边应着,一边扶着忻嫔小心地出了门。 映芸反而若无其事地哼哼着小调儿,见纯贵妃她们看得都愣出了神,便笑道:“你们谁也想留下来试试?” 纯贵妃她们眼见着忻嫔被折磨得剩了半条命,哪里还敢多留,一个个连连福身告辞,一个比一个逃得快。 皇帝还有政事缠身,自然也不能久留,不一会儿就命李玉传了轿子回勤政亲贤殿去了。 太后倒是多待了片刻,趁着无人时,朝她说道:“你差不多得了,要是忻嫔受不了,闹腾着要出宫去,我看你怎么收场?” 映芸两手一摊,道:“走就走呗,又不是我赶她走的。” 太后叹气道:“今儿要不是我和皇帝走一遭,你预备折腾忻嫔到什么时候?” 映芸嘻嘻一笑,道:“怎好说折腾呢?我不过是看忻嫔精力旺盛,日日去缠着皇上,所以帮她消耗一点。我原还想着等跳完了绳,再举个哑铃,仰卧起坐,一项项来,给忻嫔整个八块腹肌出来,哈哈……” 太后打趣道:“按你的设想,改明儿,是不是可以举办后宫运动会了?” 映芸顺杆子往上爬,道:“哎,老佛爷这主意好,要不臣妾预备起来了?” 太后啧啧叹道:“皇帝后宫的这些嫔妃,今儿遇到你,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难怪忻嫔连嫔位都不要了,你非要搞得纯贵妃她们也一个个请辞不成?” 映芸吧唧了一下嘴,抚摸着滚圆的肚子,道:“好了好了,我不再去找忻嫔麻烦了,这总成了吧。反正再过两个月我就又要生了,要管也管不动了。”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04章 不会要生了吧 忻嫔自从受了高强度训练后,连着几日瘫在床上一动不动,跟生了大病一样,浑身东酸西痛的。倒也宣了太医,偏偏太医说忻嫔不过是肌肉酸疼,正是因为平日里缺乏活动,才会如此。 嫔妃们多来探望,各自感叹皇后的手腕之高,尽是这般折磨了忻嫔,却无从可挑剔错处,反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忻嫔好,真真是高明呐。 圆明园的春日便这样悄然而过了,甫一入夏,枝头的蝉鸣声就此起彼伏,到了夜间,更是不知名的昆虫嗤嗤地叫着,一唱一和的,甚为热闹。 算算日子,映芸二胎的预产期也临近了,该准备的衣裳鞋帽都一应俱全,只等着腹中胎儿自己挑一个时辰出世了。 后湖栽种了成片的荷花,待到了六月里,草长莺飞,蜻蜓点水,一片景色甚为迷人。正好这日皇帝得了空闲,知道映芸在寝殿里呆不住,便邀她一同去上下天光赏荷。 站在阁楼上,瞻望着广阔的湖水,百亩荷塘,碧绿田田的叶子一望无垠,一朵朵娇嫩的荷花开得清丽脱俗,好似空气中都裹挟着淡淡的幽香。 皇帝指着湖中的画舫,道:“皇后眼下身子重,不然可与朕一起泛舟湖上,摘些新鲜的莲蓬。” 映芸一听,雀跃极了,道:“臣妾这身子离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呢,皇上说得臣妾都馋了,走吧,咱上船去。” 皇帝频频摇头,道:“朕不过随口一说,皇后真要去?” 映芸点头如捣蒜,道:“去去去,当然去了。” 无奈,皇帝只得依了她,命画舫撑至岸边,带了几个随身的太监宫女,便划着画舫游湖去了。 李玉命人采了莲蓬,笑嘻嘻地奉上,道:“皇上,娘娘,今年莲子的个头比往年都大,莲子莲子,连生贵子,娘娘您正应着景儿呢。” 映芸浅笑说道:“李公公,你这溜须拍马的话,听着果然舒服。” 李玉赔笑道:“奴才哪儿是溜须拍马,奴才说的都是大实话。” 映芸取了一盏莲蓬给他,道:“李公公,这个赏你了。” “谢娘娘。”李玉乐呵呵地接了过去。 映芸顾自剥了一两颗尝尝,又因皇帝说生莲子不宜多食,便不贪嘴了,只端在手上把玩着。眼看着画舫荡起一层层的涟漪,映芸忽然感觉腹部一阵抽搐,胎动得有些厉害。 皇帝见她脸色有异,忙问:“怎么了?” 映芸心头咯噔一下,抓紧了皇帝的手,蹙眉说道:“皇上,臣妾突然有些腹痛,不会……不会是要生了吧?” “啊?要……要生了?”皇帝慌了神,连连追问:“是真的要生了吗?” 阵痛不断地袭来,映芸肯定地点头:“真的。” 皇帝慌得口不择言,道:“李玉,快……快去叫人……” 李玉哪里会懂接生的事情,幸好桂姥姥是一直跟着映芸的,一听呼叫,便从船尾进来了。 皇帝扶着映芸在舫内的软榻上躺下,然后就不知该怎么办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他第一次御门听政都没有今天这般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的。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05章 小公主纯野生的 桂姥姥熟门熟路地检查了一下,目光忽然一紧,道:“皇上,娘娘她……她恐怕一时就要生了。” 李玉慌道:“姥姥,您可撑些时时候吧,总要等船靠了岸才行,这……这不能生船上了吧。” 桂姥姥急道:“娘娘肚子里的阿哥公主要挑这个时辰出来,这老奴也没办法。皇后娘娘两胎离得近,生完十二阿哥后,骨盆原本就未闭合,这一胎,怕是一时三刻就会出来了。” 皇帝听着映芸在耳边哀嚎,心都乱了,吩咐道:“桂姥姥,朕和皇后都信任你,在这船上,没人可指望的了,你就替皇后接生吧。” “是。”桂姥姥只能临危受命,孤身一人替皇后助产。 画舫内,李玉一类的太监都出去回避了,剩下阿奈这般不谙生产的小宫女,皆不懂如何搭把手,全然靠着桂姥姥一个人,瞬间忙得大汗淋漓。 桂姥姥大抵已经看到了胎发,回头看了一眼,阿奈慌乱无神,角落站着的宫女皆是唯唯诺诺,看来无人能帮忙了,再一回眸,只有皇帝尚且镇定地看着。 稍作犹豫,桂姥姥开口道:“皇上,您能帮老奴托一下手吗?” “朕?”皇帝哪里懂接生,按理说,男子不能进产房,若非今儿特殊,他原本是应该回避的。 桂姥姥点头,道:“皇上您就托着这儿,一会儿孩子就落地了,老奴还要剪脐带。” “……”皇帝见惯了大场面,可今日却慌得心口突突直跳,横竖找不到人了,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啊!”随着映芸一声嘶吼,只觉得天旋地转,使劲用力,那婴儿便顺利落地了。 皇帝半蹲着身子守着,托着初生的婴儿,满手满身的血污,却也抵不住眼底的笑意,朝映芸说道:“是个公主!” 桂姥姥娴熟地剪了脐带,阿奈她们兑了温水给婴儿简单地洗了洗,用软布包了起来,这才抱给了映芸瞧。 “恭喜娘娘,得了一位小公主。” 映芸累得抬了抬头,见皇帝满身污秽的一刻,心头竟有汩汩暖流涌过。毕竟,他贵为天子,能做到今日这份上,实属不易了。 曾经听人说,二胎生得快,可像她这样顷刻间生完的,应该也算稀罕了吧。 因此,当画舫靠岸之时,众人迎着皇帝出来,又见添了一位小公主,心底不免感叹,帝后游了一回湖,竟把娃儿都游出来了。 那日的映芸躺在软榻上,被四个小太监连软榻一起抬回了寝殿,这一路上可谓又稀罕又风光,由皇帝亲自接生的公主,大清开国以来,仅有此例了吧。 皇帝换了干净的衣裳,才入了寝殿瞧映芸母女,想起此前的一幕,直道:“你们哪,真是叫朕措手不及。” 映芸此刻又生龙活虎了,笑道:“小公主会挑时辰,偏要第一眼就见到皇上,臣妾也没法子。哎,皇上,您说小公主这应该算是纯野生的了吧?” 纯野生? 皇帝一脸无奈地看了眼她们母女,小公主出生都这般别出心裁,今后估摸着也是个不好管教的主儿。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06章 一子一女人生赢家 映芸生了一位小公主的消息,顷刻间人尽皆知。等她们再知晓,这一胎还是皇帝接生的,一个个都瞠目结舌,愣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次日,太后亲临探视皇后和公主,坐在床边,直呼道:“你还真是个人才,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让你碰到了。在船上生孩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皇帝给你生,你也不怕他有心理阴影。” 映芸云淡风轻地说道:“听说现代有很多一体化产房,就是让男人也看一看怎么生孩子的,不然他们总以为生孩子跟下蛋一样,啪嗒一个就出来了。” 太后取笑道:“你这回不就跟生蛋一样。” 映芸暗暗白了她一眼。 七日后,皇帝拟定了小公主的乳名叫蕴蕙,取蕙质兰心之意。小公主自打出了娘胎,日夜甚为闹腾,不似十二阿哥当初那般吃吃睡睡,好养活。 但不知为何,每每小公主哭闹时,只要皇帝一抱,立马停止了哭声,甚至偶尔会露出笑意。 皇帝越看越欢喜,对小公主自然更加亲昵,抱在怀里便舍不得交还给乳母了。 宫中的小公主原本就不多,和敬公主早已出嫁,和婉公主乃弘昼之女过继而来,三年前也婚配了。之前宫中唯有纯贵妃所出的五公主蕴茵,备受皇帝宠爱,可如今皇后又给他添了一女,可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赏赐之物如流水一般。 映芸的寝殿,更是后宫中首屈一指的圣宠优渥之地。 不过三年的光阴,皇后喜得一子一女,俨然就是人生赢家了。 这日,顺贵人不必再为皇后准备膳食,得了空便去给令妃请安,刚进寝殿,却见令妃正绣着一方小婴儿的红肚兜,便笑道:“令妃娘娘您这是做给小公主的?” 令妃示意她坐下,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看一看,这花色可好看?” 顺贵人瞅了一眼,缜密的线脚,乃是一副百子图,笑道:“娘娘您手艺好,绣的孩童一个个憨态可掬。” 令妃放下手上的活儿,叹道:“而今皇上的心思都在皇后生的小公主身上,我也就这点用处,还能给小公主做个衣裳,终究自己没福气能生养,瞧着皇后的孩儿,心里也只能空欢喜罢了。” 顺贵人暗暗道一句:“娘娘您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 令妃一笑而过,却道:“我倒没什么遗憾的,可惜了顺贵人你。皇后这一胎能平安生下,全靠着你数月来风云不改地送膳。按说你的功劳该是最大的,封个嫔位也实至名归。可眼下横空出了一个忻嫔,占据了一宫主位,东西六宫里,只剩下一个长春宫还空置着。长春宫是孝贤皇后的旧居,轻易不会挪人去住,你这位份怕要落空了。” 顺贵人却淡淡说道:“嫔妾本就无意于位份高低,只求在宫里事事顺遂,已然别无所求了。” 令妃微微颔首,道:“你看得开,有些事情,只能慢慢等待时机,确实急不得。” 顺贵人听着她似乎一语双关的意味,眸色霎时黯淡了几分,心底终究有些虚浮不经意流露出来。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07章 心口不一的动物 整一个夏季,映芸又被逼着坐月子,成天躺在床上。荣熙嬷嬷说了,映芸这连着生育最是伤身体,二胎之后更要多休养一段时日,才不会落下月子病。 待荣熙嬷嬷能放她出门了,便是到了回宫的日子。 御驾回到紫禁城时,已然是秋高气爽了。宫中留守的小主们,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圣驾回京,她们可是足足等了一年,脖子都等长了。 几位贵人常在从天明起梳妆打扮良久,迎着圣驾入太和门,总希望皇帝能青眼相待,可到头来,皇帝连个余光也没留给她们,公然携了皇后回翊坤宫。 入夜后,皇帝自然而然歇在了翊坤宫里。 阿奈将寝殿内的烛火熄灭了大半,唯有床边的落地镂花灯台上,留了一盏小小的烛灯,昏暗的光线打在映芸的脸上,隐隐绰绰好似覆着一方神秘的纱巾。 映芸对镜卸了妆容,取了玉梳梳头,长长的青丝落地,宛若瀑布一般。 皇帝脱了石青色团龙常服,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散漫地走到映芸身旁,亦对镜仔细看着她,道:“朕听人说,女子生养过后,极易老去。但朕见皇后却是生一个,又年轻一些,蕴蕙出生后,皇后丝毫都没变,倒是这肤质,更顺滑了许多。” 说着,他不安分的手趁机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 映芸啪的一声打在他手上,嗔道:“皇上少拿好听的话哄臣妾,诓臣妾再给您生孩子吧?臣妾可不上当了,一个永璂,一个蕴蕙,足够了。” 皇帝被打了手,倒也不生气,讪讪笑道:“朕怎会诓你生孩子呢?蕴蕙生的那日,朕是亲眼见了皇后生育不易,诚如皇后所言,一子一女,朕已心满意足了。” 映芸转眸看他,道:“那皇上的意思是,臣妾往后可以不用生了?” “……”皇帝想了想,道:“皇后若是肯生,那最好不过了,朕怎么会嫌皇子公主多呢,若是不想生,那也随了你吧。” 皇帝话虽这样说,但手上却又开始不老实地四处游走了,唉,这个男人啊,真是心口不一的动物! 映芸按住了他的手,道:“不是说不生了吗?” “嗯,”皇帝埋头在她颈窝,道:“可朕没说不与皇后亲近啊……” “容……容臣妾想想……” “想什么?躺着慢慢想……” “啊,啊,你干什么……” …… 在这个皇权社会里,如何不生孩子这件事,显然皇帝不会花心思去考虑,所以,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映芸的头上。 思前想后,身陷古代落后的医疗技术,映芸万般无奈,第二日晨起时,只能吩咐阿奈悄悄熬了避子汤喝下,虽然有些苦,但总比没完没了生孩子强百倍。 不过,这事儿在阿奈看来,却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皇后娘娘分明这般受宠,为何不趁机多生一些皇子公主,巩固在宫里的地位呢? 即便她百思不解,但还是替映芸保守秘密,对偷偷服用避子药一事,守口如瓶。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08章 木兰秋狝 傲轩部落宰桑恳请皇帝能圣驾御临,震慑那些不安分的人。 于是皇帝拟定农历八月举行木兰秋狝,一来检验八旗将士的骑射本事,二来也是为了加强与蒙古的联系,稳固边陲。 清初之时,为了拉拢蒙古诸部落,满蒙联姻极为普遍。曾经辅助两位幼帝,奠定大清根基的孝庄文皇后,正是出身蒙古科尔沁部。但随着大清入主中原,与蒙古的关系渐渐疏远了,到了雍正乾隆这两代,满蒙联姻不再显得那么重要,蒙军旗的秀女亦甚少选入宫中。 且看皇帝现在的后宫,尚无一人是出自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到是汉军旗的秀女占了大头。 此次秋狝,一众皇室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皆要随行,亦可携带家眷作陪。皇帝特意奉了太后一同前往,这等游山玩水的好去处,映芸自然不肯落于人后的,央着太后捎带上她。 因此,刚回宫没几天,映芸又收拾包袱跟着皇帝去了木兰围场。 坐在稳稳的马车内,皇帝瞧她一脸兴奋的模样,暗自感叹道:“皇后都是两个孩子的额娘了,怎还半点不肯收心。此去木兰围场,少说要十天半月,皇后当真舍得下永璂和蕴茵留在宫里?” 映芸却道:“为何舍不得?难不成臣妾要一辈子被儿女捆绑着,哪儿都去不了吗?那日子过得才无趣呢!” 作为一名现代女性,人生的价值早就不在于生儿育女了。子女自有他们的人生际遇,在这一点上,映芸倒是特别想得开,所以说,好似没什么能羁绊住她的。 恰似此刻,映芸坐在车内,撩开帘子就能见到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仿佛天和地都接壤在一起,心胸瞬间豁达开朗了,怎能与困在紫禁城的四方院子里可比的呢? 远处有牧民驻扎起的蒙古包,牛羊悠闲地吃着草,听见御车琅琅作响的铃铛声,它们纷纷抬头看过来,草原上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皇上,”映芸满脸期盼地说道:“到了木兰围场,臣妾也能学骑马打猎吗?” 皇帝目光一聚,疑道:“皇后此前不是会骑马的吗?” “啊?”映芸差点忘记了,乌拉那拉氏出身满族,不似汉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满人女子皆也与男子一样从小学骑射,她们有专门的马场,平日里福晋们亦会聚着去骑马。不过,近些年来,满人逐渐汉化,女子骑射便越来越少了。 “呃……”映芸打着马虎眼说道:“臣妾的意思是,许久不曾骑马了,怕是早就忘记了……” 为了打消皇帝疑惑,映芸故意转移了视线,趴在窗子口,指着天上低低翱翔的鸟儿,问:“皇上,您看那儿是什么?” “海东青。” 映芸拉着他东看西瞧的,倒是成功地将他的注意力分散了,一路谈笑着,不多时便到了木兰围场。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09章 撞破解意要私奔 木兰围场设置在蒙古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四旗的接壤处,此地林木葱郁,水草茂盛,故而群兽聚以繁殖,孢、鹿、獾等走兽时常出没,甚至还有可能遇到黑熊。 清廷在围场外建有行宫,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会直接在草原上建起临时的蒙古包,游牧打猎更有一番意境。 此次行围,亦是如往常一样,由步兵营在一处广袤的草原上驻营,日夜值守着皇帝和太后的御帐。而御帐之外,还设有各位福晋们的帐篷,大大小小遍布四周。 草原甚为空旷,一望无垠,昼夜温差也格外明显。到了夜间,凉风吹得旌旗霍霍作响,待在帐篷内都能轻易听见。 映芸第一次在野外露营,兴奋得整晚睡不着,硬拉着皇帝夜聊。皇帝不胜其扰,明日还需校验八旗,实在没这么多精力彻夜不眠,不过一会儿工夫,他翻了个身,就顾自己睡着了。 映芸无趣地撇了撇嘴,干脆又起身穿了衣裳,出了御帐去赏月。 阿奈着实佩服映芸的体力,大晚上还不睡觉,但也只能陪着她一路闲逛着。围场不比行宫,各处的帐篷都大同小异,一来二去,两人都有些转晕了。 夜色朦胧,草原上似起了一层云雾,迷得眼睛也看不清。天色黑沉沉如泼墨,映芸渐感无趣,便想折返回去,却见有两个身影往幽暗处一躲。 阿奈警觉地护着映芸,问道:“是谁在那儿?” 没有人出声,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以及远处巡逻侍卫深深浅浅的脚步声。 映芸略微扬了声,道:“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要喊人了,这附近随时都有侍卫经过。” “皇后娘娘别喊,是我。” 终于肯站出来了,借着远处微弱的篝火,映芸惊诧地发现,竟然是解意挎着包袱,面色慌张地走了过来。 “解意?”映芸与阿奈对了对眼,显然她们谁也没想到,深更半夜会在这里遇见彼此。 映芸瞧她轻装打扮,疑道:“你大半夜出门,还随身带着包袱,该不会是要私奔吧?还有一个是谁?一并出来吧。” 自知无路可逃,隐匿之人只得现身,屈膝跪道:“微臣达海叩见皇后娘娘。” 呵!映芸暗自嗟叹,她这是什么运气,出来遛个弯,居然还能撞破解意与人私奔? 达海?这名字映芸有些许印象,好像是御前三等侍卫,看着甚为眼熟。 这两人是几时对上眼的?映芸时常出入太后寝殿,与解意也算是旧相识,大概连太后都蒙在鼓里了吧。 解意扑通跪下,恳求道:“皇后娘娘开恩,您就当做没瞧见咱们,放我们走吧。” “你先起来。”映芸命阿奈将她扶起来,道:“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你们要是一走,明儿肯定被人发现。你是果亲王未过门的福晋,轻易逃得了吗?” 解意看了眼达海,道:“达海他是察哈尔部的,只要我们顺利到了察哈尔,皇上要顾忌部落稳定,兴许不会大张旗鼓地要人。”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10章 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概率 傲轩之前,她以为解意是逆来顺受的人,可今晚倒是对她刮目相看。 能有这壮士断腕的魄力,映芸都有些热血沸腾了,如何能不成全他们。 映芸闷声一叹,扶着阿奈的手,道:“我瞧着草原上怎有了迷障?罢了,罢了,我什么也没看不清,你可看清了?” “奴才也没看清。”阿奈会意,扶着她往明亮处走去。 解意二人冲着映芸磕了头,便继续他们的私奔之路。 阿奈回头看了一眼,见解意消失在茫茫夜幕中,才道:“娘娘,您真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映芸浅笑道:“年轻人,总有冲动的时候,一切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逃得了就逃,逃不出,大不了再被抓回来。你放心,老佛爷宠着解意,就算被抓回来了,也不过雷声大雨点小。” 阿奈听着,不禁感叹了一句:“娘娘,您心可真大。” 映芸打了个哈欠,道:“咱就当自个儿梦游了,走,回去睡觉吧。” 次日一早,天还微微亮,映芸就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就直奔了太后的营帐。彼时,太后还睡着,惺忪睁眼看见映芸趴在床边,着实被吓了一跳。 太后瞪了她一眼,道:“你大清早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映芸嬉皮笑脸地说道:“伺候您老人家洗漱啊,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儿。” 太后被她吵得睡意全无,索性坐了起来,道:“什么事儿,非要这时候来扰人清梦。” 映芸石破天惊地说道:“解意私奔了。” “什么?”太后惊得瞪大了眼睛,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果然,太后是全不知情的。 映芸淡淡说道:“就昨儿夜里,我起来溜达的时候,无意间碰见了。” 太后眉头一皱,问:“人呢?” 映芸耸耸肩,道:“我放他们走了。我看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的,实在不忍心棒打鸳鸯。” “你!”太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思量片刻,疑声说道:“你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的吧?” “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老佛爷您了解我,你且听我慢慢说。”映芸嘿嘿笑了笑,扶着她起身梳头,才娓娓说道:“解意是陈阁老的孙女儿,陈阁老于社稷有功,即便皇上知道解意与人私奔,必不会牵连陈府。二者,与解意私奔的乃是御前侍卫达海,这人出身蒙军旗,皇上正想跟察哈尔部搞好关系,更不会在关键时候与察哈尔交恶。所以么,我觉得解意此次私奔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你那小算盘倒是打得精,”太后嗤了一声,又问:“那还有百分之一的失败是为何?” “剩下的百分之一,就看果亲王了,”映芸凝思道:“要是果亲王执意不肯放手,认准了他和解意的这门婚事,真就闹腾起来,皇上说不定会偏向自己的亲弟弟,那也说不准。不过,我看果亲王也不像是倾心解意,否则都这么久了,怎不见他急着让皇上定亲成婚呢。”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11章 点儿太背了 太后哼笑道:“你想得过于简单了吧,在这里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解意胆敢与人私奔,即使弘曕不追究,皇帝也不会成全了解意。” 映芸讪讪一笑,说:“所以我找你来了啊,我笃定了解意跑不了多远,被抓回来肯定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您老再去皇上那儿替她讨个人情,这事儿就成了。” 太后偏过头来看她,道:“我为何要参合此事?不去!” “唉,”映芸叹了口气,道:“难为解意伺候了您这几年,您倒是半点情分都不讲,真让人心寒啊。” 太后不为所动地说道:“激将法对我没用,解意那丫头居然连我都瞒着,那就让她自己谋出路去吧。哎,我说你这么积极地帮着她私奔,又要我出面去求一根红线,你是图个啥?” 映芸一派正气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势利,我能图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成啊?” “成!成!”太后笑睨道:“那就交给你了。” 映芸没料到她会甩包袱,心里不悦地揪了她一根白头发,轻声哼道:“年纪越大越没良心了。” 太后闷声哼了哼,回头瞪了她一眼,映芸却赔了个笑脸,继续替她梳头。 这厢还再跟太后软磨硬泡呢,营帐外却传来了祥芝嬷嬷的声音:“禀老佛爷,意格格来了。” 啥?解意回来了? 这什么情况,难不成他们才私奔了一晚上,就被人发现了? 太后与映芸对视一眼,便道:“让她进来吧。” 解意撩了帐子入内,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双眼底下清晰可见浓浓的黑眼圈,昨儿个应该是一夜没睡。再看她身上沾了不少尘泥,袖子还撕破了一道口子。 映芸疑道:“解意,你这是怎么了?” 解意行了礼,唤了一声:“老佛爷,皇后娘娘。” 太后让她坐下,才道:“好了,我都听皇后说了,你这一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意咬了咬唇,沉默少许,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昨夜她和达海二人刚出了营地,才行了二三里路就遇见了乌梁海劫掠。达海虽是御前侍卫,但势单力薄,又要顾及解意,束手束脚,眼看就要占了下风。 他们若是被擒,那事情可复杂了。 关键时刻,幸好有准格尔部宰桑根敦率户来归,顺道将解意二人救下,一并送回了御驾驻扎的营地。 提心吊胆,又惊心动魄地折腾了一宿,难怪解意满脸的风霜疲惫。 映芸不禁叹息道:“解意,你们这点儿也太背了,刚出门就被送回来了。” 解意不安地看了看太后,唤了一声:“老佛爷。” 太后虽生着气,但见她狼狈的模样,终是不忍心,说道:“好了,你先去洗一洗,换一身衣裳,这事儿我知道了。” “是。”解意低着头,只得乖乖听从。 映芸遗憾地叹了叹,道:“人也回来了,这会儿皇上应该也知晓了,善后擦屁股的活儿,就留给老佛爷您了。” 一秒记住【傲轩 ------------ 第212章 真是女中豪杰 映芸悠哉悠哉回御帐,一路听五顺着道消息,大意是昨夜率户而归的根敦宰桑来头不,其所辖有九十余户,尽数投诚清廷。 皇帝嘉许根敦忠诚之心,特恩授他为佐领,暂令其族人与丹毕游牧同居,并赐下丰沃的水泽之地。 因国事当先,至于解意私奔的事情,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皇帝虽未置喙一句,但这世上却从不缺少八卦之人,尤其是王亲贵族的那些福晋们,闲来无事就喜欢搬弄是非。 不出半,随驾木兰围场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弘曕当众被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气得躲在帐里不肯出来,嚷嚷着要太后和皇帝给他做主。 太后索性称病是水土不服,亦躲在了营帐里。 皇帝则以国事缠身为由,干晾着弘曕,只待他自个儿冷静几再。 因而,皇帝为根敦宰桑等人设宴款待之夜,唯有映芸能陪皇帝出席了。原该盛大的篝火宴,此时稍显冷清了一些。 根敦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标准蒙古汉子,年纪也有四五十岁了,留着一脸的大黑胡子,皮肤黝黑如炭,要不是他他自己是蒙古人,映芸肯定会觉得他是从非洲跑过来的。 他与皇帝觥筹交错,叽里呱啦着映芸听不懂的蒙古话,好在玉珀懂蒙古语,偶尔给她翻译一下。 根敦豪饮之后,起身行礼,道:“皇上,听满八旗多巴图鲁,臣有一女,想与他们比试比试,皇上意下如何?” 既然根敦有此雅兴,皇帝亦不会扫兴,随即在八旗将士中挑选了十位精壮的勇士出来,道:“蒙古素来出豪杰,朕也想见识见识。” 五顺有一诨号疆百事通’,一早打听了这位根敦宰桑的女儿叫博尔基吉特多兰,乃一神人。据她体态健壮,力大无穷,食量更是惊人,传言她能吞下一整头牛。 当然,这种传言多半有夸大的成分。 所以,当玉珀给映芸翻译之后,映芸顿时也来了兴趣,巴巴地凑着脑袋等着看他们的自由搏击。 多兰穿了一身暗红色蒙古骑装,个头高昂,身形魁梧,那黑漆漆的肤色,活脱脱就是根敦的翻版。 她的双眸细长,眼睛一眯,远远看过去只能见到两条细缝。因长年饱受风沙侵蚀,她肤质极为粗粝,乍一眼看上去,真没有半点女子的姿态。 多兰现年已有二十四岁了,之前嫁过一位部落首领,但她嫌那首领唯唯诺诺,毫无一点男子气概,便主动休夫回了娘家。 此后一直待在根敦身边,四处行猎,几乎是根敦的左膀右臂。 这可真是女中豪杰里的佼佼者了。 映芸尚在感慨之中,忽闻一阵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连忙放眼看去,只见那位多兰姑娘双脚如扎根在地上,臂弯挎住一位八旗男子,奋力一甩,竟将人抛出去五六米远。 另几位男子看着她力大无穷,相互一对眼,竟三四人同时向她攻去。 多兰一个扫腿,一个拉拽,好似秋风扫落叶一般,轻轻松松就把人都打趴下了。 ------------ 第213章 容臣妾先笑一会儿 根敦见状,捧着他圆滚滚的大肚腩,哈哈大笑,道:“皇上,我的这个女儿啊,就像草原上的烈马,没什么能驾驭。” 皇帝客套地道:“的确让朕大开眼界,多兰格格可谓是女巴鲁图了。” 根敦促狭的眼眸一挑,笑道:“多兰如果是男儿身,臣倒不愁了,可她偏偏托了个女儿身,长年跟着臣游牧征讨,实在是耽误了她。臣敬仰皇上您子威风,所以特恳请皇上能带多兰回京,给她一个名分,也好了了臣的一桩心事。” “呃……”映芸正尝着一块手撕羊肉,听了玉珀的转述,差点噎住了。 玉珀赶紧递上一碗牛乳,替她顺了顺背。 映芸偷偷瞄了眼皇帝的神情,他的表情很复杂,大概也被根敦的话给吓着了,愣了半,连笑容都僵在了唇边。 多兰阔步上前,冲皇帝一笑,用甚为蹩脚的中文道:“多兰仰慕皇上颜,愿皇上成全。” 皇帝脸色泛起了青色,眼底尽是阴翳,这多兰性格大大咧咧,举止又粗鲁,若真带回后宫去,实在让他有些为难。 哪怕他一次也不翻她的牌子,可养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可当下,根敦父女都一致恳请,他如果不同意,岂不显得他气。何况,此时正是要与蒙古诸部落交好的时候,满蒙联姻也确实是上上之策。 思前想后,皇帝终究松了口,道:“宰桑盛情,朕却之不恭。朕起驾之日,多兰就随朕一同回宫吧。” 多兰欣喜地行礼:“谢皇上。” 接下去的宴席,皇帝喉咙里好像堵了异物,食难下咽,只一杯杯不停地喝着闷酒,脸上却还要挂着虚情假意的笑容。 毕竟外宾在此,身为子,这点风度还是要有的。 相比皇帝的如鲠在喉,映芸却憋着笑,心情很是愉悦地享用蒙古美食,吃饱喝足,才与皇帝一起回了御帐。 一路上,皇帝黑着一张脸,一声都不吭,看来今晚,他是真的被根敦父女给气到了。 映芸陪了入了御帐,将人都打发下去,见皇帝仍是端了一张郁闷的脸,霎时捧腹大笑。 皇帝气呼呼地:“笑什么笑?朕很可笑吗?” 映芸拍拍他的肩头,笑得四仰八叉的,道:“皇上,臣妾忍了很久了,您……您就容臣妾先笑会儿……” 皇帝白了她一眼,顾自坐在榻上,哼哧道:“皇后就这么喜欢看朕的笑话?” 映芸顺了顺气,道:“臣妾只要一想起,皇上您刚才那副便秘的脸,臣妾……臣妾就忍不住想笑……” 此前根敦提出要联姻的时候,映芸能够深刻地体会到皇帝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因为那位多兰格格,实在是颠覆了他们对女子的定义。 皇帝邪肆的目光往她身上一瞟,趁她猝不及防,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又顺势将她禁锢在身下。 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脸颊,皇帝凝眸看着她,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皇后笑够了吗?” ------------ 第214章 咱也礼尚往来 映芸被他牵掣着不能动弹,只能紧抿双唇,朝他点点头。彼茨姿势暧昧极了,若真惹恼了他,今晚又该折腾个没完没了了。 所以,映芸想了想,还是适可而止吧。 但是,皇帝显然跟她是两条思路的,见识过了多兰格格的粗犷,俯身见映芸娇柔的身姿,简直堪比仙了。 既然仙在怀,又趁着大好夜色,若不干点什么,实在愧对这良辰美人。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映芸见他眼底的促狭之色,还来不及感叹一句,他那带着酒香的双唇便覆了上来。 草原的夜间,尤为寒凉,居于簇的游牧之人常饮烈酒。譬如今日的宴席,所用的皆是高浓度的奶香酒,喝的时候甘冽,喝完的后劲十足。 御帐内仅燃了两盏宫灯,烛光时而窜起,时而息影,欢快地跳跃着,好似顽皮的孩童。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凉风,烛火顿时被熄灭了,化作两缕青烟,缠缠而绕。 翻云覆雨过后,皇帝搂着她入睡,他白陪着根敦骑射,晚上又尽数交待给了映芸,此时已精疲力竭地想大睡一场。 映芸却精神头异常兴奋,窝在他怀里道:“皇上,您这个多兰格格要怎么安排她呢?” 皇帝闭着双目,随口道:“先带回去再,随处找个角落安置了就成,皇后看着办吧。” 映芸微微扬起头,道:“臣妾倒是挺喜欢这位多兰格格的,不如就让她来臣妾的翊坤宫,皇上意下如何?” “不行!朕每日都去翊坤宫,岂不是每回都要看见她?”皇帝一口回绝了,眉头略微纠结起来,挑眸看了她一眼,道:“皇后还有心思提旁人,看来……还想继续……” “继续什么?臣妾才没有呢!”映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被褥整个人都裹得紧紧的。 皇帝见她如此,嘴角勾起了笑意,道:“皇后若是想,大可以跟朕直,这点要求,朕想朕还是能满足你的……” 映芸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不过须臾,映芸想起解意之事,又转身凑过去,道:“皇上,臣妾再问您一个正事儿。解意和达海那桩事儿,该怎么解决?” 皇帝叹了叹,道:“老佛爷要你来问朕的?” 映芸道:“老佛爷她贼精明的人,知道是烫手山芋,她两头都不碰,一味打太极。臣妾估摸着,她是打算拖下去,日子长了,该断的断了,该忘的忘了。”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问:“那皇后你的意思如何?弘曕与解意的婚事,虽都是朕与老佛爷的口头之约,但终究是宫内宫外人人皆知的,朕也需要给弘曕一个交代。” 映芸眸光一亮,道:“臣妾倒有一个主意,达海本就是蒙古部落的人,根敦宰桑不是想联姻吗?他既然有女要入后宫,咱也礼尚往来,送解意入蒙。此番是政治联姻,皇上您都能为了大局,舍身取义,他果亲王还能推脱不成?” ------------ 第215章 皇上您就是一个骗子 映芸吹了一宿的枕边风,皇帝终于答应了她的提议,成全解意和达海二人。根敦宰桑对此并无异议,于是这两桩婚事都水到渠成了。 皇帝封了解意为固山格格,赐于丰厚嫁妆,待双方换了庚帖,便将解意嫁入蒙古为妇。 解意得偿所愿,知道映芸替她出了不少力,自是感激涕零地再三言谢。 只有弘曕憋屈了好几,日日去太后的营帐里诉苦,磨得太后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事儿也无转圜的余地。 圣驾于十日后撤营回京,短短的草原之行,倒是发生了这许多事,尤其是御车后头跟着的多兰格格,皇帝每每见到,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一路上,皇帝翻来覆去想了良久,该给多兰格格定一个什么位份呢? 按理,多兰格格出身蒙军旗,又是博尔基吉特氏的贵女,堪为一宫主位。可眼下唯有长春宫还空着,若是让多兰格格去住,皇帝心里那道坎儿还真过不去。 待车轱辘转入紫禁城,皇帝终于想出了一个妥帖的主意,回宫当日,亲封多兰格格为多答应,先在后宫学一学宫廷礼仪,等过两年有些模样了,再晋升也不迟。 多兰格格出身蒙古,对后妃等级不甚明白,一听封了答应,满心欢喜地问道:“皇上,答应是什么意思?官儿大吗?” 皇帝敷衍地笑了笑,:“答应就是大官的意思。” 多兰格格真地笑了,又跟映芸确认了一遍:“皇后娘娘,是这样的吗?” 映芸不好给皇帝拆台,只能顺着她道:“嗯,这位份已经不了。” 多兰格格听鳞后二人忽悠,愈发喜悦,携着她的陪嫁宫女萨仁,昂首阔步地入了后宫。 映芸无奈地叹气,朝皇帝道:“皇上,您就是一个骗子,面对这么单纯的姑娘,您的谎话张口即来啊。” 皇帝轻巧一笑,道:“多答应就交给皇后了,朕还有积压的政务要处理,等晚上再去瞧你。” 映芸摇头叹气,他这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那多答应又不是一个傻子,终会知道皇帝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位份,到时候不定会气得冲到养心殿,将皇帝撂倒在地。 宫中嫔妃听皇帝从蒙古带回来一位嫁过饶女子,纷纷瞠目结舌,只等着明日一早去翊坤宫请安时,可以见识一番呢。 延禧宫内,顺贵人与令妃闲坐时,甚为困惑地问道:“娘娘,这女子不是该三从四德,都好女不嫁二夫,多答应怎还能入宫侍奉皇上?” 令妃浅笑道:“你我都是汉人出身,汉人讲的是从一而终,看重的是贞洁。但满人不同,太祖太宗的后妃们,很多都是二婚二嫁,有些还与前夫生育过子女呢。只是入关后,这婚嫁的风俗也汉化了,越来越重视后妃的名节。” 顺贵人恍然颔首,又道:“嫔妾听人,新入宫的多答应长得颇为特别。” 令妃微微笑道:“能让皇上带入宫的,想想也是非同一般了。” ------------ 第216章 赏了忻嫔一个过肩摔 翌日,晚秋的凉风于长巷呼呼乱窜,凋零的秋叶随风曼舞,跌落在沉寂的宫道上,却抬着一顶顶肩舆的小太监踩出清脆之声。 皇后从木兰围场回来后的首次请安,各宫嫔妃都赶了个大早,整整齐齐地坐在翊坤宫正殿内恭候。 映芸素来贪睡,尤其是这即将入冬的天气,暖烘烘的被窝简直就像天堂一样。阿奈三催四请,才将她从床上唤起来,洗漱穿戴又费了不少工夫。 多答应暂时住在翊坤宫的偏殿,她听见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甚为好奇地拉上萨仁出去瞧一瞧。 嫔妃们请安,至于末位的答应小主们只能站在殿外,哪儿能有她们的座位。 多答应不谙门路,对这些宫廷规矩更是知之甚少,便在其他小主们惊诧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入了正殿。 甫一入内,多答应就闻到了殿内飘着好几股香气,再瞧那几位端庄雍容的嫔妃们,一个个华衫锦衣,涂脂抹粉的,就好似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一样。 都说当今皇上是文治武功天下第一之人,没想到他后宫的美女数量,也是天下第一啊。 多答应初来乍到,目光扫了眼殿内摆放的桌椅,唯有左边数过来第三次位还有余座,便以为是留给她的,顾自坐了上去,笑嘻嘻地说道:“姐姐们起得真早啊。” 纯贵妃等人打量着她,那黑峻峻的肤色,面阔如盘,眼细如缝,好在牙口尚白,但这相貌……实在不敢恭维。 怡嫔她们更是以绢掩唇,偷摸地取笑着,就多答应这般姿态,若让她侍寝,皇帝他该做一夜的噩梦了吧。 多答应心思纯粹,见她们一个个脸上扬着笑,还以为她们亲切和蔼,甚是好相处呢,便也咧着嘴朝她们笑着。 稍时,殿外响起了小太监的通报声:“启祥宫忻嫔娘娘驾到!” 随之,忻嫔步态轻盈地入了殿内,见多答应坐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脸上顷刻不悦,走至她跟前,道:“你是什么身份?这儿也轮得上你坐?” 多答应学过一阵子的汉语,日常用语大抵能听懂,蓦然站起身来,回道:“我是蒙古格格,皇上封的答应,怎么不能坐这里了?你又是谁?” 忻嫔恍然知晓,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女子,就是新晋的多答应了,不由嗤笑道:“我倒是谁呢?一个小小的答应,在本宫面前以你我相称,如此趾高气扬,也不怕本宫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什么叫趾高气扬?”多答应虽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忻嫔高傲的态度,她还是瞧得出来的。 忻嫔哼哧笑道:“就是说你的脚趾头快长到头顶上了,连句话都听不懂,果然是蛮夷之地出来的……” 多答应脸色难看至极,盯着忻嫔半晌,亏她长得一副人模狗样儿的,却不会说一句人话,那就别怪她不给她脸儿了。 说时迟那时快,多答应蓦然扯住忻嫔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赏了她一个过肩摔,只听嘭的一声,忻嫔已然倒在了地上。 ------------ 第217章 让多答应去住启祥宫 殿内的嫔妃们都呆愣着,忻嫔不论怎么说也是一宫主位,而且她身段尚算丰腴,这百来斤的人,多答应说摔就摔,这力气堪比男子了。 忻嫔被摔得后腚生疼,随身宫女英怜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问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多答应嘴角扯了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掸了掸身上的飞尘,径自又落了座。 “反了天了!”忻嫔一手托着折弯了的腰,怒气冲冲地说道:“多答应,你给本宫跪下。” 多答应朝她耸耸肩,一脸无惧地看着她上蹿下跳。 纯贵妃她们对目无尊卑的多答应亦有指摘,但无论她们说什么,多答应好似半句都听不懂,只顾取着案上摆着的吃食,边吃边看她们。 颖嫔劝着忻嫔暂且坐下,道:“妹妹先消消气,多答应以下犯上,是咱们几个都亲眼看见的,待皇后娘娘来了,自会为妹妹你讨回公道。” 正殿内吵嚷得厉害,五顺凑在门口看了整个经过,赶忙跑去寝殿告知了映芸。 五顺气喘吁吁地候在门外说道:“禀皇后娘娘,忻嫔娘娘与多答应起了争执,还打起来了。” 阿奈惊得瞪大了双眼,问:“怎么会打起来呢?皇后娘娘,这忻嫔娘娘向来跋扈,多答应位份低,该不会吃亏吧?” 映芸慢条斯理地戴着钿子,道:“这你大可放心,多答应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五顺轻笑一声,道:“娘娘您说的是,她们原不过拌了两句嘴,可多答应二话不说,一把将忻嫔娘娘给打趴在了地上。” “什么?”阿奈惊掉了下巴,道:“多答应这是不要命了吗?连忻嫔娘娘都敢打?” 映芸反而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盈盈起身,道:“阿奈,咱们去看看吧。” 彼时的正殿里,一众嫔妃都大眼瞪小眼,只等着映芸来收拾多答应的烂摊子。随着五顺尖细的嗓音响起时,嫔妃们才起身相迎。 映芸落了上座,笑吟吟地说道:“哟,这是怎么了?我在外头听见这里很是热闹,想必诸位都见过了皇上新纳的多答应了吧?” 纯贵妃缓缓说道:“回皇后娘娘,臣妾们真真是大开眼界。多答应胆敢与忻嫔动手,对咱们几个一宫主位更是没有一点恭敬的态度,这般蛮横,还恳请皇后娘娘您替忻嫔做主。” 映芸特地瞧了眼忻嫔,道:“忻嫔,本宫早就教你要加强锻炼,你若同多答应一般健壮,今儿怎会被她撂倒?” 忻嫔生了一肚子的气,忿忿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听您的意思,这是要偏帮多答应了?今日您若不严惩多答应,往后在宫里,是不是人人都可以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了呢?” 映芸浅笑道:“忻嫔你言重了,多答应昨儿刚入宫,规矩生疏,也是难免的。本宫之前还在想,让多答应去哪个宫里住,可巧今儿你与多答应不打不相识。这样吧,就让多答应去你的启祥宫偏殿住着,你也可教教她这后宫的规矩,如何?” ------------ 第218章 你不是蛮夷是什么 忻嫔一听,哪里肯收下多答应这尊活佛,连忙拒绝道:“臣妾不过刚入宫不久,自个儿的规矩还记不全,哪有这本事教多答应?皇后娘娘还是给她另谋住处吧。” 映芸将诸位嫔妃都看了一遍,她们无一人肯站出来收下多答应,想必刚才那一番摔打,她们已然都怕了多答应。 纯贵妃眉目一横,道:“皇后娘娘,分宫室一事,暂且缓缓也不妨事,只是方才所说的多答应以下犯上,皇后娘娘您不能三言两语就遮掩过去了吧?” 多答应总算知道了,她们这群穿着花花绿绿的姣好女子,都是想与她作对的。 “皇后娘娘,”多答应上前行礼,又用手指着忻嫔,道:“事情是这样的,她说我是蛮夷,我才动手的。” 忻嫔轻嗤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一言不合就动手,你这样的不是蛮夷是什么?本宫难道还说错了吗?” 映芸眸光一凝,道:“忻嫔,你这话还真说错了。多答应出身博尔济吉特氏,与孝庄文皇后同出一脉,你说多答应是蛮夷,那岂不是连孝庄文皇后也……” 忻嫔心底咯噔一下,忿忿忸怩道:“皇后娘娘,您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哪个意思?”映芸轻扯笑容,道:“你若说多答应对你不敬,本宫可以从重处罚她,可你对孝庄文皇后不敬,又该如何罚呢?” 多答应静静听了映芸这番话,双眸顿时一亮,心想着,皇后娘娘不愧是后宫之主,这话说得也太漂亮了!暖才文学网 仗着她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份,多答应愈发可以昂首挺胸,谁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时间,纯贵妃等人都缄默不语了,被映芸一说,忻嫔这罪要是落实了,那可不是跪一跪,跑一跑能蒙混过去的。 颖嫔嫣然笑了笑,打破了沉寂的僵局,道:“皇后娘娘,今儿大约都是误会,多答应头一天入宫,又是来自蒙古,与咱们言语上有些分歧亦难免。不如让多答应给忻嫔妹妹赔个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娘娘您觉得怎样?” 再闹下去,彼此都讨不到好处,映芸笑道:“还是颖嫔你识大体,那就这么办吧。” 说罢,映芸朝多答应使了个眼色,终究是多答应占了忻嫔的位子,才挑起的事头,赔个礼也属应当的。 多答应不敢拂逆映芸的意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行礼道一句:“忻嫔娘娘,刚才得罪了。” 忻嫔朝她翻了个白眼,即使心里憋着气,也只能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再说了,随意摆了摆手,命她起了身。 多答应入宫后的第一次阖宫请安,惹了一场闹剧,以不欢而散告终。至于多答应的宫室,映芸还要再慢慢想办法,实在没人肯接收,也只好将她留在翊坤宫里了。 那日,忻嫔由英怜扶着,一瘸一拐地出了翊坤宫,立刻就哭哭啼啼跑去慈宁宫告状了,直嚷嚷着不要当皇帝嫔妃了,满肚子的苦水倒出来,都可以把慈宁宫给淹了。 ------------ 第219章 皇帝那个兔崽子 而另一位苦主多答应,亦是气得眼眸都瞪大了不少,至少从映芸的角度看过去,能看清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了。 散了众人后,多答应就追问映芸:“皇后娘娘,她们说答应不是什么大官,是最低等的小主,皇上他是不是骗了我?” 映芸瞒不下去了,只好道出了实情:“多答应,你刚入宫,这后宫啊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就拿我来说吧,我也不是一来就是皇后的,宫里那么多人,总要慢慢熬上去。你放心,皇上说了,等明年就给你晋封。” 多答应一脸怒气,敢情是被皇帝耍了,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皱眉问道:“皇上他在哪儿?我要当面问他,我们蒙古格格不是随便可以欺负的。” “呃……”映芸瞧她磨拳霍霍的样子,真替皇帝他捏一把汗,家有悍妾,他的日子不好过喽。 多答应懊恼道:“皇后娘娘,我今天一定要见到皇上,你快告诉我。” 映芸安抚道:“多答应,你先别急。皇上这会儿应该在御门听政,那儿都是御前侍卫,里三层外三层,你根本就见不到皇上。这样吧,你先在我宫里歇着,等傍晚时分,皇上自会过来的。” 多答应听了映芸的话,暗暗捏紧了拳头,行吧,那她就在翊坤宫守株待皇帝那个兔崽子了。 初冬时节的紫禁城,寒风打在人身上直哆嗦。外头冷得厉害,映芸也无意出门,在寝殿内歇了午觉,又让乳母抱着永璂和蕴蕙过来玩耍。 永璂已经会跌跌撞撞地走路了,偶尔扑到映芸怀里,咿咿呀呀地叫上一阵子。而蕴蕙睁着滚圆的眸子,躺在暖炕上四肢乱踢乱蹬。 映芸抚着蕴蕙身上的袄子,细密的针脚绣得极好,便问乳母冯氏:“我看公主身上穿的,不像是造办处送进来的东西。” 冯氏道:“回娘娘,这是令妃娘娘送来的。因前阵子,娘娘您不在宫里,令妃娘娘就让奴才先收下了。” 映芸随意问道:“令妃时常过来看小公主吗?” 冯氏笑道:“是,令妃娘娘还有顺贵人,都隔三差五过来。公主晚上闹夜,顺贵人还特意命人打造了一枚金鸡,说是小儿夜间吵闹,多半是受惊,将金器压在枕头底下,可以辟邪。” “她们倒是有心,你收下也无妨,”映芸叹了一句,又道:“只是这东西送进来,你可要看仔细了。” 冯氏点头,道:“奴才知道,但凡阿哥公主近身之物,都是由太医们查验过的,不敢有一丝差错。” 映芸又与冯氏闲话几句,问了阿哥公主的起居饮食,便让冯氏抱着两孩子回配殿歇息了。 殿门轻启,一阵寒风刺骨地袭来,映芸眸光瞥见宫门口似有人站着,便又问阿奈:“这大冷天的,谁还在外头呢?” 阿奈撇撇嘴,道:“还不是多答应,怕皇上来了她没瞧见,偏要在咱门口蹲守着,奴才们劝了也不听。” 映芸浅浅一笑,道:“她倒是个有趣的人。” ------------ 第220章 翊坤宫的门神 冬天的白日短暂,不到酉时就拉开了夜幕。多答应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半明半暗之际,见到皇帝御驾亲临。 御驾才到门口,都未停下轿子,多答应积攒了一天的怒气,便径自冲了出去,拦住了御驾。 “停轿!”李玉高喊一嗓子,笑眯眯地朝多答应说道:“奴才给答应小主请安,小主,宫里的规矩,您可不能拦圣驾,快些让开吧。” 多答应才不买李玉的账,一把推开他,逼近到御驾前,道:“皇上,多兰有话要说。” 皇帝撩开轿帘,见到了翊坤宫,便弯身落轿,睨了眼多答应,道:“你要说什么?” 多答应气呼呼地说道:“皇上不是告诉多兰,答应是后宫里的大官吗?可多兰今天听到的,却跟皇上你说的不一样。” 皇帝被堵在门口,冷风肆意往脖子里钻,又见多答应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当这众多太监宫女的面儿,他实在不愿与她纠缠。 “有什么话,你也让朕进去再说啊。” 皇帝绕过她,正预备往里走,可多答应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皇上为什么不肯把话说清楚?” 五顺见皇帝和多答应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赶紧跑去映芸寝殿,将此事回禀了。 映芸却一脸轻松地笑问:“皇上真的被堵门口进不来了?” 五顺急道:“是啊,娘娘,多答应她跟门神似的站着,奴才瞧着皇上脸色不好,多答应万一触怒龙颜,那可怎么办?” 映芸一个激灵从炕上下来,兴致勃勃地拉上阿奈,道:“走,有好戏看。”搜搜 于是,映芸拉着一帮人去凑热闹,刚到门口,却见多答应被惹急了,竟然与皇帝动起手来。 李玉一看这阵仗,连忙喊人:“来人啊,快护驾!” “护什么驾?”映芸往他头上一敲,道:“皇上要是连多答应都打不过,还要请别人帮忙,那皇上的脸面岂不丢尽了?” 李玉犯难地说道:“可皇上他……” 映芸旁观着,道:“李公公,你先别急,就听我的,咱再等等看。” 映芸跟没事人一样看热闹,可把李玉急得团团转,多答应公然在宫里跟皇帝打起来,这要是磕碰到了皇帝,他这个养心殿大总管可没好日子过了。 再瞧皇帝那边,多答应下手够狠的,丝毫不讲情面,招招直逼他的要害,这……这分明就是要跟皇帝拼命了啊! 他们从门口打到了院子里,配殿的永璂听到动静,硬拽着乳母出来,一看有人打架,那小脸顿时笑开了花,手舞足蹈的。 映芸笑着抱起永璂,将他的小手一下一下地举高,喊道:“永璂,给你阿玛加油!加油!” 皇帝眉头扭成了山路十八弯,他的皇后,这是要鼓动所有人都来看他热闹不成? 无意与多答应纠缠,皇帝使了全力,趁她恍神的一刹那,反手将她按倒在地。 多答应在蒙古难敌对手,今日跟皇帝打得痛快,这满腹的恩怨自然而然就消了,态度温和了许多,偏过头去看他,道:“算了算了,我认输。” ------------ 第221章 多答应踹门了 皇帝松了手,一番搏斗后,身上都捂热了,解开黑狐皮端罩,扔给了惶恐未定的李玉。 映芸将永璂交给乳母后,笑着走过去,道:“皇上,您还真有两把刷子,臣妾对您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啊。” 皇帝睇了她一眼,轻声斥道:“朕一会儿再单独找你算账。” 转而,皇帝又看向多答应,道:“多答应,你既然跟朕入了后宫,这宫里的规矩就要遵守。朕听闻,你白天就冲撞了忻嫔,晚上又与朕比划了拳脚,这些朕都念你初入后宫,不再追究了。你下次若再生事端,朕也绝不会姑息。” 皇帝这番话说得威仪不容侵犯,映芸原以为按多答应的性格,必会跟皇帝较真下去。 可谁知,多答应在听完他所说的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绽露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顺便抛了个媚眼,道:“是,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皇帝禁不住一哆嗦,赶紧拉上映芸往寝殿里去。 映芸回头看了眼多答应,满脸的羞涩和温柔,与她那粗犷的模子反差极大。 “皇上,”映芸一步三回头,又轻巧依在他耳畔,嘿嘿笑道:“多答应她好像看上您了……” 皇帝板着脸,连拉带拽地把映芸赶进了寝殿里,又嘭的一声反手将殿门关上了。 映芸见他脸色不好,谄媚地替他倒了杯茶喝喝,道:“皇上您刚才打累了吧,喝点茶,歇一歇。”豆子书城 皇帝往炕上一坐,道:“朕不是让你给她随处安置个寝殿吗?怎么一整天了,她还在你这儿?” 映芸两手一摊,道:“臣妾倒是想安排,可是您的那些嫔妃们,没一个肯与她同住的。所以,只能臣妾收留她在翊坤宫了。” 皇帝狐疑地看着她,道:“依朕看,你是故意留她在宫里,等着看她与朕发难吧?你预备什么时候送走她?难不成朕每回来,都要跟过五关斩六将似的?” “皇上稍安勿躁,”映芸又殷勤地端茶递水,道:“皇上,您当多答应是草,臣妾可当她是宝呢。以后嫔妃们来请安,臣妾就让多答应在殿内一站,谁若敢造次,一把就给扔出殿外,嘿嘿,想想就过瘾。” 皇帝黑沉着脸,缄默无语。 映芸乐呵呵地又说:“再说了,刚才那一架,臣妾瞧着多答应对皇上甚是钦佩。多答应她承载着满蒙一心的希望,又钟情皇上您,要不您勉为其难,牺牲一点色相?” 皇帝冷冷地干笑了两声,蓦然将她推到在炕上,凝眸反问:“牺牲点色相?嗯?” “……”映芸抿着唇,推了推他宛如泰山般岿然不动的身子,但以她的气力,根本不能与之抗拒。 此时,两人忽闻殿门嘭的一声被人用脚踢开了,皆是吃了一惊。皇帝坐正了身子往门口一看,竟是多答应双手端着膳食,不请自入了。 皇帝躁怒地冲门口吼道:“外头的人呢?李玉!” 能让皇帝如此暴跳如雷,映芸觉得自己只能排第二了,这第一位非多答应莫属啊! 喜欢皇后天天想逃跑请大家收藏:()皇后天天想逃跑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 第222章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以往皇帝若歇在翊坤宫,帝后二人总是耳鬓厮磨,李玉便习惯了早早将人打发下去,免得扰了两位主子的雅兴。 因此,今儿个也就照例散了众人,李玉听着里头动静微弱,便去了耳房,起了炭盆暖身。 这不刚生了炭火,却听见皇帝的怒吼声,顿时没了三魂六魄,赶紧跑去寝殿里候着。 李玉一见多答应愣愣地站在殿内,再瞧皇帝粗重的气息,急得扯着多答应的衣袖,道:“哎呦,姑奶奶啊,您怎么闯进来了?” 多答应懵懂地说道:“我看皇上和皇后娘娘没吃过晚饭,所以给端过来了……我打不开门,就踢了一脚……” 李玉拍了拍自己光洁的脑门,小声怨道:“您真是奴才的祖宗啊!” 皇帝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看了眼李玉,再看了眼多答应,道:“回养心殿。” “嗻!”李玉一丝不敢怠慢,连夜传了轿子回去。 多答应困惑地看着映芸,道:“皇后娘娘,皇上他怎么生气了?” 映芸招呼她过去,笑道:“别管他,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肚子咕噜噜叫着呢,这都是些什么啊?” 多答应将膳盘放在了暖炕的案几上,道:“我从小膳房拿来的,还给娘娘你捎带了我们蒙古的哈达饼。” 映芸邀她一同坐下,尝着她送来的吃食,道:“人生苦短,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12 多答应瞧她吃得欢快,心情也跟着大好,说:“娘娘你喜欢,我那儿还有呢。我吃不惯这儿的米面,很是想念草原上的烤全羊,牛乳糕……” 映芸道:“这有何难,明儿我让皇上送俩蒙古厨子过来,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一声。” 多答应双眸都亮了,乐道:“谢皇后娘娘,进宫这两天,我知道她们都瞧不上我,就皇后娘娘你对我最好了。” 映芸喜欢她的爽直,道:“你就先跟我住着,有什么事儿跟我说,断不会委屈着你。” 多答应点点头,忽而鼻子用力地吸了吸,疑道:“娘娘,我白天就想问了,你这儿怎么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说罢,她也不认生,顾自四下寻着那抹香气。 映芸笑着拉她到了妆奁前,取了点胭脂水粉,凑给她闻,道:“是这个味儿吗?” 多答应使劲闻了闻,道:“对,就是这个。” 映芸让她坐在铜镜前,端看着她的容貌,虽说五官是天生的,但化妆技术的高低,也很大程度上觉得一个人的美丑。 多答应粗放惯了,对女儿家的东西甚是生疏,坐在妆案前,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别动,我给你化个妆试试。”映芸将她按在凳子上,立时就给她描眉施了粉黛。 多答应稳稳地坐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任由映芸在她脸上一阵捣鼓。半晌之后,映芸取了镜子给她瞧,笑道:“铛铛铛铛,好看吗?” 多答应端着镜子细看,淡墨色的双眉,双颊桃红,唇脂描了最时新的点绛唇,乍一看,她都不认识自己了,吓得咣当扔了镜子,道:“这……这是我吗?” ------------ 第223章 后宫都塞不下了 映芸拾起了镜子,道:“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别看白天那些嫔妃们一个个白皙透亮的,等晚上卸了妆,素颜也就那样了。” 多答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映芸又道:“明儿,我让阿奈给你送几盒胭脂过去,什么礼仪啊,打扮啊,你慢慢学,等像些模样了,我再领你去给老佛爷请个安。” “是。” 冬日的寂寥终于拉开了序幕,漫长的数九寒冬如约而至。各宫除了每日去翊坤宫请安,便甚少外出了,毕竟外头时不时扬起漫天大雪,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翊坤宫内,映芸与多答应混熟了,彼此都是不受拘束之人,一味领着永璂和蕴蕙嬉闹,一屋子的人常常笑成一团,比往年可热闹不少。 年关前,映芸带着多答应去了一趟慈宁宫,太后瞧着多答应磕磕绊绊的请安礼,朝映芸淡淡笑道:“你自己都是半吊子,还要教多答应规矩,能有这三分像样已经是难得了。” 映芸撇嘴道:“老佛爷,您也不用当着人的面儿,损我吧。” 太后慵懒地笑了笑,让祥芝嬷嬷领着多答应出去熟悉一下,只留着映芸在寝殿内说了会儿话。 太后道:“多答应入宫也有个把月了,眼看要年底了,我跟皇帝提了一句,她好歹是蒙古格格,这答应的位份实在低了一些,待乾清宫宴时,升她为常在,你看怎么样?” 映芸漫不经心地应道:“可以啊。”舞神电子书 太后顺着话茬又道:“既然升了位份,也让她早日挪宫去住。你到底是中宫皇后,多答应住你那里实在不妥,依我看,就让她去景阳宫,跟婉嫔一起住吧。” 婉嫔是天性寡淡之人,那景阳宫处在内廷东六宫的角落,离映芸的翊坤宫甚远,素来是宫中最冷清的地方。 太后忽然有此安排,不得不令人怀疑她的动机。 映芸狐疑地看着她,问:“依臣妾看,这不是老佛爷您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吧?” “你知道就好,皇帝他要是跟你直说,多半又被你顶回去了。”太后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明年又到了选秀的年份,皇帝的意思是取消了。不过,三年一次的选秀是大事,若贸然取消,满蒙汉八旗的适龄女子可都要耽误了,倒不如走一个流程,真瞧不上眼,一个也不选就是了。” 映芸问道:“皇上为什么要取消选秀?广罗美女,这么难得的机会他都放弃?” 太后嗤声道:“还不是因为怕你吃醋。” 映芸平淡无奇地说道:“要吃醋我早淹死在醋坛子里了,这两年虽说没有选秀,可宫里不还是年年添新人了。一个忻嫔,一个多答应,明年要是再选新人进来,后宫里都要塞不下了。” 太后道:“现在东西六宫只剩下长春宫一处空置着,我也同皇帝说了,孝贤皇后故去都这么多年,梓宫也入了裕陵。明年就将长春宫收拾收拾,也好腾出来住人。” 映芸疑道:“给谁住啊?” “顺贵人!” ------------ 第224章 扶摇直上的顺嫔 乾隆十八年的除夕,乾清宫宴上,皇帝正式下旨,晋封顺贵人为顺嫔,年后迁入长春宫居住。另外,晋封多答应为常在,搬去景阳宫与婉嫔同住。 顺嫔入宫不过三年,就从常在位份一路升至嫔位,这晋升的速度,旁人真是叹为观止。 傍着太后和皇后两棵大树,顺嫔真就扶摇直上了。 嫔妃们羡慕不已,顺嫔如同她的封号一样,顺风顺水,而今连炙手可热的长春宫都赐了她,这风头也是无人可匹敌了。 宫宴之后,令妃和顺嫔一同回了延禧宫。 是夜,顺嫔恰逢晋封之喜,席间饮了不少酒。待回了寝殿,令妃让雅琴熬了碗醒酒汤给她,笑叹道:“我原还以为皇上念着孝贤皇后,轻易不肯将长春宫腾出来。没想到,顺嫔妹妹你竟有这样好的福气。只是,你若搬去了长春宫,往后你我隔着东西两宫,再没有现在这样说话方便了。” 顺嫔感激地说:“不论嫔妾得了怎样的位份,心里永远记得是娘娘您最先拉了嫔妾一把,嫔妾才能有了今天。” 令妃婉和地笑道:“还自称嫔妾呢?过了年,该你我相称了。” 顺嫔腼腆应道:“是。” 昏暗的烛光投影在令妃明媚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晦暗,脚边的鎏金炭盆里,红罗炭正烧得旺,偶尔发出劈啪声,一点一点地花白老去。奇书 令妃凝眸笑了笑,又说:“长春宫挨着皇后娘娘的翊坤宫,你同皇后娘娘投缘,倒也不会寂寞了。” 顺嫔若有所思地应着,眸中的一丝戾气也被暗沉沉的夜色淡去。 稍坐了片刻,顺嫔便回了偏殿歇着了。 雅琴服侍着令妃就寝,不免感叹:“娘娘,您扶持顺嫔成了一宫主位。但奴才看着,娘娘您为了老佛爷,为了皇上,做得不比顺嫔少,可也没得了什么好处。” 令妃缓缓卸去一耳三嵌的翡翠耳坠,笑道:“我已是妃位,上头还有两位贵妃压着,皇上总不能为我破了祖制。我今日所做的一切,只为了皇上和太后能记在心里,将来若贵妃之位有了空缺,便不会落于她人之手。” 雅琴叹道:“纯贵妃娘娘心思深,埋根宫中,轻易动不得。而嘉贵妃娘娘又是万年沉寂的性子,娘娘您这般等,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令妃却淡淡说道:“顺嫔一走,我还真嫌冷清了。雅琴,改日你将库房里的那株红珊瑚取来,咱们去承乾宫嘉贵妃那儿走动走动。” “是,”雅琴应了一声,转念又道:“顺嫔此去长春宫,倒也算是一桩好事。她心里终究是藏着旁人的,留在延禧宫里,奴才也跟着提心吊胆。这下可好,她以后哪怕动错什么心思,也与咱们延禧宫没了干系。” 雅琴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正是如此,令妃才不遗余力地将顺嫔推上了高位。若能借她人之手,达成她心中所想,那才是最高明的手段。 令妃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安然地入寝,等一觉醒来,新的一年似乎又有了盼头。 ------------ 第225章 索绰罗锦绣 年后的第二个月,顺嫔就正式搬入了长春宫,与映芸的翊坤宫仅一墙之隔,她便愈发勤勉地出入映芸的寝殿,与永璂和蕴蕙都混熟了。 顺嫔性格温和,又有一双巧手,常常做些点心入翊坤宫,稍时就一抢而空了。 至于多常在,自迁入景阳宫后,除了每日的请安,偶尔逗留在翊坤宫,便甚少过来了。毕竟两宫隔在东西两边,单单一个来回就要大半天,着实不方便。 乾隆十九年,阳春三月,三年一次的选秀如期在延晖阁内举行。 皇帝一整日都留在养心殿,无心选秀,映芸也懒得管这事儿,便全权交由太后定夺。太后犹如走马观花的逛了一圈儿,巳时初刻就将本届的秀女看完了。 敬事房总管太监赵之高递了话出去,太后一个秀女都没瞧上眼,这可急坏了内务府的人,连忙又送了一批今年的宫女进来。 这宫女是一年一选,大多出身内务府包衣奴才。她们虽无缘秀女之选,但不乏姿色出众,才貌皆备之人。 翊坤宫内,映芸歇了午觉起来时,阿奈服侍她穿戴,在旁说道:“娘娘,敬事房的赵总管在外头候着您呢。” 映芸疑道:“这个时辰,他来干什么?” 阿奈笑了笑,说:“延晖阁传来了消息,本届秀女都被老佛爷撂牌子了。赵总管看着时辰尚早,就将宫女也一并选了。老佛爷说咱们翊坤宫的宫女数不足,特补了一位进来,让娘娘您过目呢。” 自从香寒被打发出宫后,翊坤宫就没添新的宫女进来,映芸本就不喜欢人多,缺了一个宫女也无所谓,倒是太后她记挂着。 映芸浅笑道:“叫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赵之高就领着一位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宫女,亦步亦趋地入了寝殿。 “给皇后娘娘请安。”赵之高笑得谄媚,行了礼数,便道:“回皇后娘娘,奴才奉老佛爷之命,翊坤宫新添宫女一名,奴才给您送过来了。” 既然是太后送来的,映芸自然就收下了,道:“有劳赵公公了。” 赵之高将小宫女留下后,便行了跪安礼,退了出去。 小宫女年岁轻,略显稚嫩地行了跪拜礼,道:“奴才索绰罗锦绣给皇后娘娘请安。” “锦绣前程,名字取得极好,抬起头来,给我瞧瞧。”映芸垂目于她,见她缓缓抬头,一双杏眸水灵灵的,鼻梁小巧,唇红齿白,看着倒是玲珑剔透的小姑娘。 锦绣身量不足,待养两年,个头跟着窜一窜,那就更加标致了。 映芸又问:“我看你模样眉清目秀,像念过书的?” 锦绣答:“奴才阿玛是前礼部尚书观保,奴才在家时,阿玛曾教过奴才认几个字。” 索绰罗观保还是有些名气的,此前因在孝贤皇后丧仪上,祭品之数有误,被摘了顶戴花翎,但他学识不凡,仍命他在阿哥书房行走,照看几位阿哥们的课业。 若非观保被卸了职,以锦绣的出身,今日该是以秀女的身份入宫的,眼下却成了翊坤宫的宫女,不知幸还是不幸。 ------------ 第226章 皇上是女儿奴 锦绣初入翊坤宫,映芸便安排她领了香寒之前的活,于庭院中做些洒扫迎送的事情。小丫头年纪虽小,干活倒是极为利索的,为人又亲和,没几天就跟阿奈等人熟络了,闲来无事,就聚一起嬉闹。 三月伊始,新疆准格尔部落内乱不断,噶尔丹策零去世后,达瓦齐自立为准格尔大汗,不满大贵族阿睦尔撒纳占据伊犁,于是双方展开了争权夺利的内讧。 新疆边境时常燃起战火,准格尔部自清朝开国以来,又时降时叛,反复不定。 皇帝连着几日待在军机处商议军政之事,与傅恒等人言道:“夫开边黩武,朕所不为,而祖宗所有疆宇,不敢少亏尺寸。” 于是,皇帝下旨令傅恒领兵赶赴天山驻守,以示国威,既不强取他国之寸土,亦不无故轻让我国寸土于人。 有傅恒坐镇西北,皇帝的心也稳当了不少。 大军西行之后,皇帝终于得了空闲去翊坤宫稍坐,卸下一身的军国大事,皇帝懒洋洋地躺在暖炕上,与蕴蕙戏耍了一阵儿。 皇帝抚了抚额头,叹道:“日子过得真是快,朕的蕴蕙都快要学走路了。” 蕴蕙素来与皇帝亲昵,哪怕数日不见,亦巴巴地往他怀里钻,肉嘟嘟的小手摸着他的衣裳,大概是喜欢上头绣着金龙,咧着嘴呵呵一笑。 映芸笑道:“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蕴蕙到现在连额娘都不会叫,却会发出‘阿么阿么’的声音,以后第一声肯定叫的是‘阿玛’。” 皇帝听着欢喜,抱着蕴蕙举得老高,逗得她咯咯大笑。他偏头看了眼映芸,笑说:“皇后该不会连公主的醋都吃吧?” 映芸唤了乳母冯氏过来,道:“皇上还是把蕴蕙给乳母抱吧,公主与皇上您亲热得厉害,分开时又要哭闹不休了。”dm 皇帝柔和地冲蕴蕙笑了笑,亲了亲她红扑扑的小脸,终是恋恋不舍地交给了乳母,再三嘱咐她好生照看。 映芸暗叹,朝堂之上雷厉风行的乾隆大帝,原来也是一个女儿奴啊。 两人又稍坐片刻,忽闻殿外有动静,阿奈进殿回禀道:“皇后娘娘,多常在来了,现在正殿候着,问皇上是否来了翊坤宫?” 不等映芸答复,皇帝抢先说道:“去告诉她,就说朕不在,让她去别处找吧。” 阿奈领命去回了话。 映芸疑惑地问:“皇上为什么不见多常在?” 皇帝一脸无奈地说:“这个多常在,天天上养心殿去堵朕,今儿朕好不容易从后门溜出来,特意连李玉都不带,她居然还能找上门来,这是有通天眼了吗?” 映芸噗嗤一笑,低声叹道:“唉,可怜了多常在的一片相思啊。” 皇帝不以为意地说道:“等明儿朕回禀了老佛爷,朕与皇后你去汤泉行宫住一段时日,可好?” 映芸浅笑道:“不过一个多常在,皇上您用得着这么东躲西藏的吗?” 皇帝道:“也不全是因为多常在,此前朕忙于政事,这阵子正好歇一歇,汤泉行宫的桃花开得旺盛,朕曾许诺你一起去看,此趟正赶上了。” ------------ 第227章 血红色的珊瑚 乾隆十九年的春日,帝后二人相携相伴入了汤泉行宫小住,连皇帝一向敬奉的太后都没带,小两口跟度蜜月似的,轻装简行,亦没有让嫔妃们兴师动众送行。 故而,嫔妃们直到圣驾出了紫禁城,才知皇上和皇后又恩爱地出门了。 甚至慈宁宫的太后,朝着祥芝直摇头,道:“皇帝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祥芝嬷嬷笑话道:“鸾凤和鸣,不正是老佛爷您乐于见到的么。” 后宫里,帝后一走,各宫都愈发显得冷清了。嫔妃们不用每天起早去翊坤宫请安,便各自闲散地逛一逛,偶尔串个宫门,彼此坐下来东拉西扯地闲话一阵儿,日子便也打发过去了。 倒是承乾宫连日宣了太医过去,嘉贵妃大抵是染了风寒,咽痛咳嗽了多日不见好转。 嘉贵妃虽说沉寂宫中,但终究占了贵妃之位,其余嫔妃听闻,纷纷前去探望。 这日晨间,令妃乘了步辇往承乾宫去时,正巧半道上遇见了顺嫔,两人便并舆同行。 令妃笑着寒暄道:“妹妹你搬去长春宫后,我们也少见了,今儿倒是赶巧了。” 顺嫔温和地说道:“皇后娘娘去了汤泉行宫,合该我时常去延禧宫给娘娘您请安的。” 令妃嫣然笑道:“没什么该不该的,都是自家姐妹,莫说这生分的话。说起来,皇上待六公主真是不一般,此次连十二阿哥都留在了宫里,偏就把不满一岁的六公主带去了。” 顺嫔淡淡说道:“六公主模样长得像皇后娘娘,皇上爱屋及乌,更加视公主如珍宝。”七界 说话间,步辇已停在承乾宫门口,令妃她们依次下了辇。 承乾一词,乃顺承天意,这里曾经是顺治宠妃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寝宫,富贵荣宠自不必多说。 顺嫔随令妃步入嘉贵妃的寝殿,室内方砖墁地,天花彩绘双凤,正中悬挂着皇帝御题的“德成柔顺”四字匾。 嘉贵妃坐靠在床上,宫女琼芳正服侍她用药,殿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我不过是染了风寒,还劳两位妹妹大老远过来。”嘉贵妃轻咳了两声,蹙了蹙眉,让琼芳将空碗端了下去。 令妃和顺嫔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寝殿内的药味渐渐散去,顺嫔却闻到了一股椒漆香气,不禁朝寝殿内扫了一眼。 殿内的镂花长案上,摆了两个青花瓷宝瓶,案中放置了一株血红色的珊瑚,枝节盘错,造型极为大气。 顺嫔起身走向珊瑚株,凑近了一闻,那香气正是出自珊瑚,不由笑道:“贵妃娘娘的这株珊瑚真是好看,这样繁茂的大型株子,应是价值不菲吧。” “顺嫔你好眼光,这是令妃送来承乾宫的,”嘉贵妃转而朝令妃说道:“我就说它贵重,何必这么破费了。” 令妃浅笑道:“贵重之物,才配得上娘娘您贵妃的身份,不然摆在我那延禧宫,反而不像样子了。” 顺嫔看了眼令妃,微微一笑,便又安然地坐下,没再多说什么了。 ------------ 第228章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顺嫔在承乾宫小坐片刻,便与令妃各自回宫去了。步辇沉稳地抬向长春宫,夕阳的余晖将顺嫔的倩影拉得老长,绵绵的宫道好似看不到尽头了。 一路上,顺嫔仿佛若有所思,沉闷不语,直到入了长春宫,才低声叹了口气。 月蓉随侍在旁,道:“娘娘,您从承乾宫出来后,怎好像有了心事?” 顺嫔抬眸看她,问:“你刚才也在嘉贵妃寝殿,可闻到了那株珊瑚散发出来的气味?” 月蓉回忆着,点头说道:“是有一股香气,还挺特别的。这气味有什么问题吗?” 顺嫔道:“珊瑚是海底捞上来的,见了天日后,会逐渐失去光泽。为了让它保持光鲜亮丽,往往会在它上面涂一层胶漆,你刚才在承乾宫闻到的气味,正是这胶漆散发出来的。” 月蓉疑惑道:“这胶漆有什么特别吗?” 顺嫔又道:“我们用的漆料,一般都是漆树汁提炼出来的,上漆后颜色暗沉,且容易掉漆。而嘉贵妃那株珊瑚正对着日光,却丝毫没有掉漆,显然是调入了朱砂。这东西若存放于阴凉开阔之处,倒也不要紧。可嘉贵妃将它摆在寝殿床边,这气味便散发得厉害,长久下去,对身体不利。” 月蓉眉头一皱,道:“嘉贵妃娘娘她咽痛咳嗽,莫非正是因此而起?” 顺嫔叹道:“这我也说不准,但那株珊瑚终不是什么好东西。” 月蓉困惑道:“娘娘您刚才为什么不说呢?” 顺嫔道:“那珊瑚是令妃送去的,且不说令妃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我将事情说出来,不是让嘉贵妃和令妃都不是滋味吗?宫里人人都明哲保身,我何苦去趟这浑水?”520 月蓉暗自点头,道:“娘娘您说得是,毕竟那东西也算不上毒物,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人命。只是,日积月累下去,嘉贵妃娘娘的身体终究会抵挡不住的。” 顺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呢喃道:“或许……她就是想要一个日积月累的效果……” “她?”月蓉懵懂地问:“娘娘您在说谁?” 顺嫔恍然回神,淡淡说道:“没什么,我随便说说,你去准备晚膳吧。” “是。” 独自沉浸下来,顺嫔缓缓地卸下妆容,聩暗的铜镜里,那柔媚的脸庞,显得有些陌生。她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过往的一幕。 曾经在府邸时,戴家公子就跟她说起过食物相生相克之理。当年县城中,有一富甲人家,妾氏为夺正妻之位,明知正妻患有消渴症,仍每日奉以甜食。 人人皆称赞妾氏贤惠,却不知那甜食就是正妻的催命毒药,不过一两年的光景,便命丧黄泉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不知为何,今日从承乾宫回来后,顺嫔就想起了这个事例,想着想着只觉得脊背发凉,令妃为何会无缘无故送一株珊瑚给嘉贵妃呢? 莫不是令妃亦如富人的妾氏,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外头一阵鸟鸣声,骤然打断了顺嫔的思路,罢了,宫中人际复杂,她也无意牵扯其中,只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 第229章 他这么直接吗 春夏相交的汤泉行宫里,映芸流连在百亩桃林里,过着逍遥如神仙般的日子。明媚的阳光下,映芸寻了一块空旷地,命人铺上毯子,摆了满满一地的吃食,开始了她的郊外野餐。 五顺寻了一辆木牛流马①,让蕴蕙坐在里头,拉着她满林子跑,逗得她咯咯直笑。 不远处,玉珀和锦绣放起了风筝,宛若翱翔九天的凤鸟。 皇帝过来时,正见着映芸懒散地躺在草地上,闭着双眸,嘴角漾着笑痕。清风徐徐而过,几片桃花疏疏飘落,不偏不倚地掉在她的鬓发上。 阿奈等人见了圣驾,欲行礼之际,皇帝却轻轻拂了拂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众人会意地笑了笑,悄然退下,将这片粉白相间的桃花林让给了帝后二人。 映芸本来是闭目养神,感觉到周遭乍然安静了,便睁眸看去,哪里还有阿奈等人的身影,唯有皇帝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脸庞,正与她一起席地而躺。 皇帝微微勾起了笑意,道:“皇后真会寻地方,倒让朕一通好找。” “人呢?都上哪儿去了?”映芸扬起头,正要坐起来,却又被皇帝拉倒在侧。 皇帝笑看她,说:“朕让他们都下去了,朕陪皇后赏会儿桃花。” 赏桃花? 映芸瞧他不怀好意的笑容,怎感觉又要被他套路了呢? 可此时想避,也避不开了。 皇帝与她并肩躺着,睁眼就看见蔚蓝色的天空如水洗一般澄净,深褐色的桃枝肆意横长着,疏疏密密的桃花就这样随意地长在枝头。少女同学网 皇帝握上她的手,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男子有妻谓之室,女子有夫谓之家……” “家只有一个,但室可以有无数个,”映芸轻笑着,掰着手指数道:“什么正室、侧室、偏房、陪房、通房……” 映芸心底感叹,这男权社会,男人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齐人之福啊。 皇帝无奈地轻吁一气,他正预备接下去深情款款地跟她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言,却被她一阵瞎扯抬杠,生生给打断了。 映芸见他叹气,嗔道:“皇上您叹什么气?臣妾说的不对吗?所以说啊,诗经里说的那些痴情热恋,都是骗骗年轻小姑娘的。随便念两句,好似才华横溢的模样,实则都是些风流阵里的急先锋……” 皇帝被顶得哑口无言,面对一番美景,诗情画意,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偏偏就他的皇后这么煞风景,无趣地坐起了身子。 映芸见状,心底偷乐,才不会给他机会吟诗作对呢。 随他坐了起来,映芸一脸挑衅地笑道:“哎,皇上,您不说了啊?” 皇帝睨了她一眼,兀然拉上她的手站了起来,隐隐笑道:“不说了,走,皇后陪朕去泡汤泉。” 呃……他这么直接吗? 果然被她猜对了,之前的那些统统都是铺垫,陪他一起泡澡才是主题吧! 映芸被他拽着往澡雪堂去,不禁噘嘴说道:“皇上,您别老拽臣妾呀……哎哎……臣妾自己会走……” 皇帝白了她一眼,“磨磨蹭蹭的,快些!” ------------ 第230章 享天伦之乐 汤泉之水温热清澈,氤氲的水汽凝结成云雾般缭绕,置身其中仿佛到了天宫的瑶池仙境,洗去一身疲惫,自然而然觉得舒爽许多。 皇帝身在行宫里,不用受敬事房的节制,某方面就愈发肆无忌惮。 映芸不胜其扰,常常夜里折腾一宿,白天就懒洋洋地昏昏欲睡。倒是皇帝,精神矍铄,每日容光焕发的,一脸笑意地出门听政去,连带着李玉脸上也终日乐呵呵地笑着。 阿奈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服侍映芸穿戴,一边笑道:“皇上这般看重娘娘,雨露恩泽不断,奴才瞧着娘娘您愈发年轻了。” 映芸耷拉着眼皮子,听着阿奈喋喋不休说着,左耳进右耳出,刚梳妆好,她又一头栽倒在暖炕上。 到了迟暮时分,映芸忽然听见了蕴蕙如银铃般的笑声,便知又是皇帝来了。 窗子半掩着,映芸探出了脑袋,趴在窗口看着皇帝与蕴蕙嬉闹。院儿里新栽了一棵石榴树,树上零星结了几颗龙眼大的小石榴,宛如一盏盏小灯笼挂在枝头。 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备受宫廷诸人的喜欢,奉宸院便常常栽种此树。 蕴蕙仰着脑袋,一双小眸子看着红通通的石榴,双手胡乱地抓着,嚷着:“阿么阿么……” 皇帝笑着将她抱起,让她跨坐在他肩上,宠溺地说道:“蕴蕙想要石榴吗?去摘吧……” 蕴蕙年幼,手上没有力道,只轻轻碰了碰小石榴,却怎么也摘不下来。快眼123 皇帝伸手帮她摘下一颗,蕴蕙立时乐得手舞足蹈,一不留神小石榴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她又急着从皇帝身上爬下来,由乳母冯氏领着去捡石榴了。 阿奈陪着映芸在寝殿内,眼见了这一幕,笑道:“皇上疼爱公主,也只有六公主可以僭越在皇上之上。” 玉珀亦笑着附和道:“那是,公主不同于阿哥,无论皇上怎么宠着公主,都不为过。” 正说着话,皇帝已然提步入了寝殿,径自坐到了映芸对面,道:“难得皇后躲寝殿里,怎不出去与蕴蕙一块儿玩?” 映芸浅笑道:“怕打扰皇上与公主叙天伦之乐。” 皇帝一笑置之,道:“再过两月,就到了蕴蕙周岁生辰了。蕴蕙深得朕心,这生辰定要好好操办,眼看着天也热起来了,索性挪去圆明园,住着敞亮舒服些。” 映芸问道:“那皇上还回宫吗?” 皇帝闲散地说道:“路上颠簸,带着蕴蕙来回折腾也不方便,你们就随朕直接去园子里。至于老佛爷,朕会另外派人去接,由纯贵妃她们侍奉着去园子,朕也没什么可忧心的。” 次日,避暑圆明园的旨意便传去了紫禁城,仍旧按惯例,一宫主位及阿哥公主皆同行。因皇帝有意为蕴蕙庆生,故除了太后,连带寿康宫的裕贵太妃、谦太妃等人也在随行名册之中。 此外,公主的周岁宴还需六名诰命夫人随侍,这六人都出自宗亲贵胄的嫡福晋,亦奉着太后太妃们乘马车去圆明园,傅恒的嫡福晋瓜尔佳予璃也在此列。 ------------ 第231章 蕴蕙的周岁宴 六月的圆明园,小荷才露尖尖角,碧波荡漾的湖水摇曳着初夏的盛景。皇帝驾临园子的旨意一下,园中的小太监就忙碌地收拾妥帖。 蕴蕙生辰那日,嫔妃们一早齐聚映芸寝殿,纷纷送上了贺礼。 令妃送了一双蜀锦莲花纹小鞋子,笑道:“皇后娘娘,这鞋面儿是臣妾亲手绣的莲花,愿小公主今后步步生莲。” 顺嫔随后奉了一块长命金锁,亦道:“臣妾没有令妃娘娘手巧,只得借了内务府给小公主打了点金器,愿小公主健康平安。” 映芸一一笑纳,道:“你们都有心了。” 之后,予璃等六位福晋们入殿,为小公主盥洗净身,又穿上崭新的衣衫。内务府提前预备下了抓周所用之物,玉扇坠二枚,金匙一件,银盒一圆,犀钟一棒,文房一件,以及彩缎花朵,女工针线等等。 蕴蕙由冯氏领着去抓周,福晋们各执一样小玩意儿,逗着她过去。蕴蕙东瞧西看,目光最终落在了予璃的彩缎牡丹上,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 众人哄然大笑,皆道:“公主将来定是人比花娇,国色天香。” 闹腾了一日,到了晚膳时分,宴席就摆在了圆明园的山高水长楼,皇亲宗室以及福晋们都准时恭候着帝后等人驾临。 皇帝奉太后入了上座,又携映芸母女同坐御桌,在山呼万岁声中开了筵席。 底下嫔妃们的膳桌彼此相连,忻嫔拈酸地说道:“皇上真正是把公主捧在手心里了,怕是连阿哥都没有这般待遇吧。” 颖嫔笑道:“皇后娘娘福气深厚,咱们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纯贵妃睇了她们一眼,愠怒道:“满桌子的菜,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吗?”云轩阁 两人这才默不作声,转眸欣赏着歌舞丝竹。 庆嫔见状,轻声地朝令妃说道:“贵妃娘娘今儿是怎么了?” 令妃掩了掩唇,悄声说道:“贵妃娘娘膝下有六阿哥和五公主,都不及皇后娘娘的六公主受宠,心里能不憋着怨气吗?” 庆嫔道:“自古嫡庶有别,六公主将来必然授封固伦公主,五公主最多也就是和硕公主,谁又能和皇后娘娘相比呢?” 令妃淡笑不语。 筵席过半,蕴蕙渐渐有了困意,映芸便吩咐冯氏抱着小公主先回去。皇帝难得与宗亲贝勒们同饮,自是不会早早散场的。 皇帝与亲王郡王等人举杯畅饮,忽见弘曕缺席,便问:“果亲王人呢?” 弘昼笑说:“刚才大概喝多了,借口要去外头透透风,好一会儿了,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吐呢。” 自从弘曕过继给了允礼,谦太妃就甚少见到他了,难得今晚宫宴,巴巴地伸长脖子望了良久,这会儿听说喝多了,不免又担心起来。 太后见她关切,便朝皇帝说道:“弘曕年少,别喝坏了身子,皇帝你派人去寻寻吧。” “是。”皇帝便让李玉派了太监去附近找一找。 谦太妃感激地朝太后福礼,道:“弘曕这些年若非老佛爷您照拂,就没有现在的出息,这孩子散漫惯了,没个规矩的,不知又跑哪儿去了。” ------------ 第232章 朕要斩了他 筵席依旧如常,殿外燃起了烟花,五彩斑斓地点缀着寂静的夜空,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璀璨。 一名小太监猫着腰,步履急促地走到李玉身旁,两人一阵耳语,李玉脸色霎时难看极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问:“什么事儿?” 李玉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凑到皇帝耳畔低语,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皇帝目光一紧,主仆二人相觑一眼,眉头都紧皱了。 “老佛爷,”皇帝起身拱手作揖,道:“朕有点急事要出去,这儿就劳烦老佛爷和皇后照看了。” 说罢,皇帝匆匆离席,众人心底虽有诧异,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需要皇帝即刻去处理吧。 皇帝命侍卫们驻守各个出入口,不得随意放人出去,才让李玉引路,疾步而行,顷刻间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山高水长楼前环小溪,后拥连岗,唯有中间地势平坦,起了这两层小楼。李玉提了一盏灯笼,领着皇帝朝东边的“十三所”走去。 十三所乃皇子们的寝居,房间左右相连,后头还有几间庑房。今日,诸位阿哥都在赴宴,这里就黑漆漆的,显得格外冷清。 树影婆娑,昏暗的烛光摇曳不定,李玉指了指其中一间燃了灯烛的房子,道:“皇上,人就在那儿找到的。”雨滴书屋 皇帝大步流星地入了房间,只见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弘曕怔怔地站着,双眸游离,而墙边石砌的床上,却有一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在啜泣。 李玉手上的宫灯往墙边一照,皇帝见到那女子正是傅恒的福晋瓜尔佳氏,心头骤然如五雷轰顶一般。 “皇……皇上……”弘曕酒醒了大半,慌张地不知如何自处。 皇帝气恼地甩了一巴掌过去,将他打翻在地,怒道:“你个混账东西!” 弘曕连滚带爬地到了皇帝脚边,拽着他的衣袍,诉道:“皇上,我……我知道错了……但我是真心喜欢富察福晋的……我……我愿意娶她为妻。” 皇帝又一脚将他踢倒,气道:“你也会说她是富察傅恒的福晋,傅恒替朕在西北督战前线,你却与他的福晋有染,你要朕如何向傅恒交待?皇室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弘曕被踢在了胸口,忍痛轻咳了几声,倔强地争辩道:“难道没了傅恒,就没人会领兵打仗了吗?西北就会大乱了吗?陈氏贱婢与御前侍卫私奔,我被人耻笑之时,皇上怎不提皇室颜面?我倾心傅恒的福晋又怎么了?孝献皇后还不是世祖爷从襄亲王府里夺来的……” 如此悖逆之言,李玉吓得双腿都哆嗦了,赶忙弯身凑到弘曕身旁,低声劝道:“王爷哪,您喝多了,快别说了。” 弘曕毫不畏惧地继续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说?皇上,我是您的亲弟弟,难道还比不过傅恒他一个外戚?” 皇帝紧咬着牙关,额上的青筋隐隐可见,积蓄的怒气顷刻迸发出来,道:“李玉,拿剑来,朕要斩了他!” ------------ 第233章 弘曕降为贝勒 皇帝盛怒之下的气话,李玉自然不能当真,苦苦替弘曕求道:“皇上,果亲王虽做下错事,可他终究是先帝留下的幼子,老佛爷和谦太妃捧在手心里的小王爷,可斩不得啊。” 弘曕一阵抱怨后,酒气散去,亦知自己惹了祸事,跌坐在地上抹着泪。 雍正驾崩时,弘曕不过四岁,出继果亲王之前,一直养在深宫里,兄弟间的感情自然深厚。何况,雍正帝子嗣不多,到如今,皇帝手足之亲,也只剩下弘昼和弘曕两人。 雍正朝,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之事,皇帝实不忍心让悲剧重演。 皇帝听了李玉的劝说,冷静下来,渐渐打消了斩杀弘曕的念头。 皇帝沉思片刻,才道:“李玉,明日一早传朕旨意,果亲王弘曕行为乖张,不廉不孝,于皇太后前仪节借妄,遂降为贝勒,罢免所有官职。” “嗻。”李玉应道,又轻声劝着弘曕,道:“贝勒爷,皇上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您谢恩吧。” 弘曕恍惚地磕了头,由李玉扶着出了房。 随侍的小太监孙进知道自家王爷闯下大祸,猫在门口不敢入内,这会儿见他出来了,连忙上前搀扶。 李玉瞪了他一眼,道:“你个猴崽子跑哪里去了?看护王爷不力,回去自个儿领板子去。” 孙进颤颤地应着,道:“奴才就去解手的工夫,回来就找不到王爷了……是……是……奴才该死……” 李玉将弘曕交给他,嘱咐道:“仔细送回府去,可不能再出岔子了。”无忧爱书网 孙进点头道:“嗻。” 送走了弘曕主仆,李玉折返入内,见皇帝解开了身上的石青色夔龙凤暗花纹披风,走至蜷缩在床上的予璃,轻轻将她包裹起来。 予璃双眸泫泪,凄楚地抬头看了眼,颤声唤道:“皇……皇上……” 皇帝幽暗地叹了叹,道:“福晋受了委屈,是朕对弘曕管教无方,亦是朕的过错,朕让人先送福晋回去。” 言罢,皇帝命李玉准备了软轿,由御前侍卫护送着,悄悄将予璃送回了春和园。 这事暂且了结,夜色也深沉如黑洞一般。明月隐在云后,茫茫黑暗不见一枚星子,走在静谧的甬道上,皇帝甚至可以感觉到足下的凉意直逼心尖。 今夜,本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但皇帝搁了心事,便独自回安乐殿歇着了。 山高水长楼的筵席散去,嫔妃们各自回了寝殿。阿奈奉着映芸回去,替她卸下繁冗的头饰,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昏暗的门口。 映芸疑道:“阿奈,你看什么呢?” 阿奈撇撇嘴,道:“今儿这日子,皇上应该会过来吧?也不知刚才有什么大事,能让皇上撇下筵席都不顾,都这个时辰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映芸累了一天,没心思去费神,懒懒地上床歇息去了,道:“深更半夜的,皇上必定不会来了。你也不必守夜了,让五顺下了钥,统统睡觉去吧。” “是。”阿奈服侍她就寝后,便熄灭了殿内的烛火,悄身退了出去。 ------------ 第234章 关于皇帝的宫廷秘闻 翌日一早,关于皇帝的一则宫廷秘闻如秋风横扫,不胫而走,太监宫女私下交头接耳,谈论得绘声绘声。 纯贵妃起身时,连唤了两声红莲,她才捧着洗漱盆姗姗来迟。 红莲替纯贵妃穿戴,低声说道:“娘娘,奴才刚听到一个传闻,也不知真假。” 纯贵妃慵懒地说道:“什么传闻,让你都魂不守舍了。” 红莲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儿夜里,有人见到皇上和一位女子从十三所出来,听说那女子衣衫凌乱,身上还裹着皇上的披风……” “竟有这事?”纯贵妃怔了怔,旋即疑道:“皇上昨儿提前离席,莫不是那个时候……” 红莲思忖着说道:“掐算时辰,正是皇上离席后发生的事情。” 纯贵妃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问:“那女子现在何处?” 红莲道:“据说皇上将人送去了春和园,娘娘您猜,被皇上宠幸的女子是谁?” “春和园?”纯贵妃弯弯的眉头一蹙,惊道:“昨晚傅恒的福晋随宴,难不成是……她?” 红莲点头道:“昨儿散筵席时,奴才无意间还听到定亲王福晋说起,富察福晋出去透透风,怎都要散席了,还不见回来。今儿听他们谈论,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纯贵妃扬起笑意,道:“咱们的皇上是要效法世祖爷了,这事儿,皇后可知晓了?”缘分 红莲道:“或许还蒙在鼓里呢!” 纯贵妃笑得愈发张扬了,催促道:“快给本宫梳妆,咱们这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昨夜睡得晚,映芸起身洗漱后,便由阿奈扶着,直接入了正殿接受嫔妃们的晨安礼。不同以往,今日嫔妃们悉数都到了,两两凑一起低声谈论着,见映芸进来,又纷纷规矩地福身:“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赐她们免礼,各自落座,道:“你们聊什么呢,聊得这般火热?” 纯贵妃笑得诡秘,道:“回皇后娘娘,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听了些流言碎语罢了。” 映芸瞧她们一个个讳莫如深,却又隐忍笑意的模样,心里更加纳闷,听八卦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她呢! 忻嫔之前窝了一肚子怨气,难得有机会可以酸一酸皇后,哪里还憋的住,道:“贵妃娘娘何苦替皇上隐瞒,这若不是大事儿,还有什么是大事儿。” 映芸心中生疑,“怎么,还跟皇上有关?” 忻嫔是个心直口快的,道:“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昨儿个夜里,皇上他偷跑出去,原来是去窃玉偷香了。” 映芸脑子嗡嗡一响,正色说道:“忻嫔,你可不要在此胡言乱语。” 忻嫔言辞凿凿地说道:“臣妾岂敢胡说,臣妾说的都是事实。皇上昨晚在十三所宠幸了富察福晋,今儿就在园子里传遍了,听说两人衣衫不整地出来,皇上的衣裳还披在了富察福晋身上,铁一般的事实,还能有假?” 映芸身子一颤,手边的茶碗咣当一声打翻在地,溅起了滚烫的茶水,慌得阿奈赶紧上前询问:“娘娘,您没事吧?” ------------ 第235章 谣言满天飞 阿奈迅速地收拾了残局,而映芸却木讷地坐着,暗自出神。 野史上一直流传着乾隆和傅恒福晋有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映芸千防万防,避免皇帝和予璃碰面,可没成想,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吗? 令妃见状,宽慰道:“皇后娘娘,这事情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皇上也没认下,或许底下嘴碎的人误会了,也是有可能的。” 忻嫔却道:“令妃娘娘您就别自欺欺人了,若没那事儿,好端端的,皇上的衣裳怎就在富察福晋身上了?富察大人长年在外征战,富察福晋又生得貌美,皇上他难免一时把持不住,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做了那事儿,难道两人还一起在里头谈天论地吗?” 愉妃嗤声笑道:“忻嫔你这话说的,好似昨儿夜里你就边上旁观不成?皇上宠幸何人,都是要有敬事房记档的,忻嫔你仅凭底下奴才们几句闲话,就公然往皇上头上扣帽子,也不怕皇后娘娘定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你……”忻嫔被愉妃几句话顶了回去,忿忿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两位娘娘偏要做个睁眼瞎,我也无话可说了。横竖,皇上愿意宠幸谁,不宠幸谁,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纯贵妃悠悠笑道:“几位妹妹再争论下去,也无意义。皇上若真的对富察福晋心生爱慕,那就将富察福晋收入后宫,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不过是宫里多一位姐妹,你们何苦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住嘴!”映芸瞪了眼煽风点火的纯贵妃,肃然说道:“此事关乎皇上清誉,你们听过也就罢了,若非要闹得谣言满天飞,于谁都没有好处,听到了吗?” 嫔妃们恭敬应道:“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映芸挑眸看了眼忻嫔,道:“忻嫔,尤其是你,管好你的嘴巴,不然,本宫让你再难开口说话。”17 这话说得严厉,显然皇上和富察福晋的事情,无论真假,已然触怒了皇后。 忻嫔不由一震,低头应下:“臣妾知道了。” 散了嫔妃们,映芸仍坐着岿然不动,眸光怔怔地定在某处,阿奈皱着眉头,也不敢轻易劝说,急得满头大汗。 殿内寂静如冰窖一样,过了良久,映芸才看了眼阿奈,道:“去将大门关上,今日我谁也不见了。” 阿奈不安地问道:“那要是皇上来了呢……” 映芸眼神一凛,道:“他要是来了,就给我打出去!” 阿奈犯难地说道:“这奴才们可不敢……” 映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掌拍在楠木小案几上,震得茶碗咣当咣当一阵响动,随后愤然起身回了寝殿。 阿奈和玉珀等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两人一合计,又赶紧唤了五顺过来,吩咐道:“你去一趟勤政亲贤殿,跟李总管通个气,说皇后娘娘今儿正在气头上,就别引皇上过来了。” 五顺点点头,飞奔一般跑去递了信儿。 ------------ 第236章 谁让你翻墙的 阿奈等人都期盼着映芸能早日消气,可到了黄昏时分,院外忽然传来了李玉尖声尖气地通报:“皇上驾到!” 听着声音,皇帝的御驾应该已到了宫门口了,阿奈急得用手肘撞了撞五顺,道:“不是让你跟李总管说今儿别来了吗?怎么反倒来得比以往都早?” 五顺摊摊手,道:“这我哪知道啊,皇上想着去哪儿,谁敢拦着?” 殿内的映芸听闻声响,斥声说道:“阿奈,你们别给他开门,听见没有?” “这……” 阿奈他们急得在院儿里团团转,挡驾的事情,唯有皇后娘娘干得出来,他们可没这个胆子,但若真放了皇帝进门,皇后娘娘的脾气,谁能吃得消? 几人踌躇不定。 李玉俨然到了门口,拍打着宫门说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哪,还不快出来接驾。” 映芸听他嚷嚷着,起身往院子里去,见五顺凑着门缝往外看,正欲给皇帝开门。 “五顺!”映芸厉声喊住了他,道:“你没听我说吗,不许给他开门。” 宫门外的李玉,亦趴在门缝里瞧着,冲五顺说道:“你个兔崽子,敢把皇上拒之门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五顺隔着宫门给他跪下了,一脸愁容地说道:“李总管,您就放过奴才吧,这两头都是主子,奴才是两头都得罪不起啊。” “你!”李玉吃了闭门羹,只得怏怏而回,扶着皇帝下辇,赔笑道:“皇上,这皇后娘娘不让进啊……” 皇帝反而轻轻一笑,道:“皇后真发这么大脾气?” 李玉苦着脸,点头道:“皇上您也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要不等娘娘气消了,您改天再来?” 皇帝置若罔闻,往宫门口走去,沿着墙头扫了两眼,见墙根后栽了一棵歪脖子树,粗壮的树枝蜿蜒入了墙内,顿时脸上扬了笑,朝李玉说道:“随朕翻墙进去。” “嗯!”李玉不过脑子地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又道:“啊?皇上,这墙高着呢,您万圣之尊,可不敢有闪失啊……” 皇帝圣意已决,将衣摆卷入腰带,顺着树干,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吓得李玉连连叫喊:“皇上,您可当心啊。” 院内的映芸听到声响,抬头一看,只见皇帝顺着树枝,已经翻到了墙头上,刹时气恼地随手抡起墙边的木棍子,朝他身上挥打,道:“谁让你翻墙的?下去!下去!” 五顺他们见映芸的棍子结结实实打在皇帝身上,吓得三魂六魄都没了,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她敢跟皇帝动粗了。 皇帝被她打得胳膊生疼,从墙上一跃而下,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道:“皇后这是要谋害亲夫啊!” 映芸与他力量悬殊,被他控在怀里,半点不能动弹,气鼓鼓地瞪着他。 皇帝见她生气的模样,心里竟愈发欢喜,蓦然低头吻住了她,院儿里的人见了,纷纷转身回避。 映芸气恼极了,趁他启唇的瞬间,顺势就咬了他一口。 皇帝吃痛地放开了她,感叹着,这妮子,也太狠了吧。 ------------ 第237章 补偿朕一下下 映芸见他嘴角有点渗血,才知自己刚才那一口咬重了,见他两道眉峰紧皱,竟有些理亏起来,瞪了他一眼,扔了木棍子,转身回了寝殿。 皇帝抹去嘴角的血腥,亦跟着映芸进去了。 这一幕,可把阿奈等人看得呆若木鸡,以皇帝的惧内程度,若说他与富察福晋有染,真真打死他们都不信了。 映芸顾自坐在暖炕上,端着茶碗喝,余光瞥见皇帝随后跟来了,也不拿正眼看他。 皇帝走至她跟前,抢了她的茶碗,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道:“园子里的墙头也太高了,朕起了一身的汗,难为皇后你当初翻墙才入长春仙馆。” 映芸朝他翻了个白眼,仍旧不去理他。 皇帝解了领口的盘扣,缓缓坐在她对面,才道:“宫里的谣言,朕听李玉说了,也不知是打哪儿传出来的无稽之谈。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倒让皇后生了这么大的气。” 映芸回眸看他,问:“无稽之谈?子虚乌有?那皇上如何解释,为什么您的衣裳去了予璃身上?” “朕也没打算瞒你。”皇帝叹了口气,便将昨夜之事,详尽地说与她听了。 映芸纠结的眉目渐渐舒展了,问道:“果亲王他也太荒诞了,那予璃怎么样了?” 皇帝道:“这事不光彩,朕也不能摆到明面上处罚弘曕,只能说他不孝太后,降了他为贝勒。但富察福晋,朕看她此次打击甚大,皇后你若有空,便去春和园看一看她,朕还真担心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映芸点点头,又蹙眉说道:“这事恐怕还没这么简单能了结的。” 按野史上的说法,予璃珠胎暗结,将生下历史上颇具传奇色彩的福康安。第九 没想到福康安果然是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只是,眼下所有人都觉得是皇帝所为,这黑锅皇帝是背定了。 皇帝笑睨她,道:“皇后你信朕吗?” 映芸沉思地看着他,忻嫔她们说皇帝和予璃有染是一面之词,但同样的,皇帝说实则是弘曕所为,也是他的一面之词,真相究竟如何,只有予璃最清楚了,可这事儿也不能问她啊!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映芸从他眼眸中看到的是清澈明亮,俯仰无愧于天地的神色。 这一刻,映芸打心底里信了他,道:“信,臣妾自然相信皇上所言。” 皇帝把脸凑到她面前,撇着嘴用手指了指破损处,朝她挤眉弄眼地说道:“嗯,那这儿呢?” 映芸用指腹轻轻替他擦了擦,道:“皇上您早些告诉臣妾,臣妾也不会咬了您。” 皇帝无奈道:“那你也要给朕机会解释啊……” 映芸撤了手,腹诽着,谁让他在历史上声名狼藉的,这也不能怪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皇帝矫健的身子一倾,蓦然欺身将她压倒在炕上,笑嘻嘻地说道:“皇后轻信谗言,冤枉了朕,还咬伤了朕,是不是该补偿朕一下下……” “又一下下?”映芸忸怩地说道:“大白天的,还是不要了吧……” 皇帝笑了笑,低下头去,两人又沉溺在一室的旖旎里。 ------------ 第238章 皇后娘娘您又有喜了 盛夏的热浪如火如荼而来,园中四处树荫遮蔽,才得些许凉爽。关于皇帝绯闻,沸沸扬扬传了一阵子,但皇帝置之不顾,渐渐的,这些声音也销声匿迹了。 嫔妃们私底下揣测,听说是因为皇后极力反对予璃入宫,逼着皇帝始乱终弃。那些流言就这样调转枪头,尽数指向了映芸。 皇后善妒,名声在外。 映芸虽然懒得理会,但那些风言风语总不经意落于耳畔,反正日子渐渐热起来,她就懒得出门了,在院子里躲清静。 这日,岳齐照例过来请平安脉,恰逢李玉奉皇帝之命,送来了新进贡的葡萄、荔枝等水果。 映芸嘴馋,剥了荔枝就往嘴里放,笑说:“今年皇上怎么这么大方,这荔枝也不是几颗几颗的赐了?” 李玉笑道:“今年福建的荔枝是个大年,有十余筐送进来,奴才特地给娘娘您挑了最好的送来。” 映芸欣然收下了。 岳齐请了脉,却未有离去的迹象,反而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问道:“娘娘近日可有觉得不适?” 映芸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啊,我好得很,能吃能睡,生龙活虎。” 岳齐尬然地笑了笑,又问阿奈:“娘娘的葵水可否准时?” 阿奈愣了愣,说道:“娘娘生下小公主后,葵水便不准了,有时隔两月才至。” 岳齐深究地又问:“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映芸满脸的尴尬,这个岳齐,怎当着众人的面儿问这么具体,让人臊得慌。零零书屋 阿奈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四月末来过,便没有再来了。” 岳齐面露喜色,忽然朝映芸作揖,道:“微臣恭喜皇后娘娘,您又有喜了。” 纳尼???!!! 映芸囫囵咽下了嘴里的荔枝,惊问道:“你会不会搞错了?” 岳齐郑重又道:“微臣不会错断,推算日子,娘娘的身孕已有两个月了。” 李玉在旁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道:“两个月前?正是娘娘您同皇上在汤泉行宫的时候,那儿真是块福泽宝地啊。奴才这就将好消息告诉皇上,奴才告退。” 阿奈等人一个接一个给映芸道喜,听得她耳膜嗡嗡直响。 映芸怔了半晌,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她又又又要生孩子了! 阿奈小心地扶着她入了寝殿,笑道:“皇上待娘娘情深,在行宫之时,几乎日日都与娘娘您共寝,奴才也是糊涂了,早该想到娘娘您会不会有了身子。” 映芸狐疑地看着她,道:“我不是每次都喝避子药了吗?怎还会有孕?阿奈,莫非你做了什么手脚?” 阿奈连连摇头,道:“奴才不敢,奴才都是按娘娘您的吩咐做的。” 映芸瞧她不像会使心眼的人,而且阿哥公主都有了,阿奈确实没必要跟婆婆似的催她生孩子。 之前葵水不准,映芸还以为是避子药的关系,怎会料想到又有了身孕。 何况,这一次怀孕,她一星半点的反应也没有,餐餐油腻吃着,亦没有恶心反胃的迹象,所以谁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 第239章 纸包不住火 时隔一年,皇后再度有孕的消息,顿时在圆明园炸开了锅。皇帝自然是满心欢喜,搁置了成堆的奏章,偷得浮生半日闲,早早地赶去了映芸寝殿。 纯贵妃在寝殿内得到消息时,气得摔了茶碗,道:“本以为皇上会移情她人,这个节骨眼上,皇后娘娘这一胎,来得可真及时,富察福晋的事情大概就这么黄了。” 红莲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叹道:“富察福晋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既然攀上了皇上的大树,怎又没了下文?” 纯贵妃冷笑道:“富察福晋也是个恬不知耻的,趁着傅恒不在,竟勾搭起了皇上。那夜,许是皇上饮醉了酒,做了件糊涂事。而今酒醒了,自然不将她当回事儿了。” 红莲感叹道:“富察福晋也可怜,这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纯贵妃哼了哼,道:“她有什么可怜的,能得皇上一夜恩泽,已够让人羡慕了。你瞧忻嫔她们几个,盼星星盼月亮,皇上连个正眼都不瞧。” 正是如此,那日的天地一家春,总能听见瓷器落地的破碎声,皇后娘娘有孕一事,又能让她们生一场气了。 夜幕降临后,皇帝留在映芸处用膳,见她食欲大涨,欣然地替她布菜,道:“朕想起皇后怀着永璂和蕴蕙时,日日食不下咽,吐得人都瘦了一大圈,这次朕听李玉说你有孕,着实担心你又食欲不振。现在看着,皇后身体无恙,朕也放心了。” 映芸用手按着鼻尖,哼哼道:“皇上您瞧,臣妾再生下去,就要变成老母猪了!” 皇帝被逗乐了,笑道:“朕不会嫌弃你的。” 映芸撇撇嘴,道:“水桶腰,大粗腿,走路屁股一摇一摆的,皇上您也不嫌弃?” 皇帝浅笑地看着她,道:“不嫌弃。” 朦胧的夜,映芸看着他深情款款的双眸,竟不自觉地沦陷其中了。这个原本她最不喜欢的风流皇帝,如今怎么会越看越顺眼了呢?v3书院 大概这就是日久生情了吧! 两人用了晚膳后,便撤了太监宫女们,正窝在寝殿里甜腻腻地谈笑之时,李玉却破天荒地敲了敲门。 皇帝问道:“什么事儿?” 李玉贴着门口,压低了声音说道:“回皇上,老佛爷派人来请皇上过去一趟。” “现在?”皇帝疑心地问道:“老佛爷可说是什么事儿?” 李玉又道:“春和园出事了,富察福晋她……自缢了……” “什么?”皇帝和映芸皆是吃了一惊,映芸忙不迭地问道:“人救回来了吗?” 李玉道:“幸好婢女发现及时,福晋她并无大碍。老佛爷知道后,亦派了太医去看诊,太医回复说,福晋她……她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一个月的身孕?那不正是蕴蕙生辰宴的时候! 皇帝头皮发麻,叹息道:“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这事儿也瞒不下去了。” 映芸握上他的手,道:“皇上,臣妾陪您一起去老佛爷那儿。” 皇帝点点头,即刻命李玉传了轿子,与映芸两人赶去太后的寝殿。 ------------ 第240章 谦太妃的恳请 甫至太后寝殿,映芸随皇帝一起请了安,太后将寝殿内外的人都打发下去,才让他们坐下慢慢说话。 太后端倪的目光看了看他们,道:“富察福晋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吧。傅恒在西北征战,他的福晋留在京城,却有了身子。皇帝,你老实告诉我,前些天,园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可否属实?” 皇帝道:“老佛爷可还记得那晚,弘曕喝多了离席,让朕派人去寻。后来,人是寻到了,弘曕他酒后乱了德行,等朕赶到时,一切为时过晚。” “弘曕?”太后疑惑地看着他,道:“谦太妃这几天总过来问我,皇帝你为何无缘无故削了弘曕的爵位,我还只当你们兄弟间生了嫌隙,原来是这个缘故。” 皇帝叹道:“这事儿牵连复杂,弘曕和傅恒都是朕看重之人,实不想将事情闹开,彼此脸上都无光。可偏偏富察福晋有了弘曕的子嗣,这事情又棘手难办了,不知老佛爷可有应对之法?” 太后目光带着些许锋芒,沉声说道:“予璃这胎实为孽胎,断不可留,依我看,悄悄落了胎,只当没了这回事。不过,倒是可怜了予璃……” “老佛爷,不可!”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谦太妃满脸焦急地闯入内。 太后面色一凝,道:“你怎么来了?” 谦太妃福了福身,道:“老佛爷,我在外面都听见了。弘曕虽然做下这等荒唐事,可予璃腹中怀的,终究是弘曕嫡亲的子嗣,亦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 太后皱眉说道:“如果能保弘曕的子嗣,我又怎会忍心断他的后。予璃是傅恒的福晋,傅恒会容忍他的福晋生下这个孩子吗?”燃文 谦太妃知道这事儿难办,只能舔着脸求皇帝,道:“皇上,您与傅恒情同手足,只要您说一句,傅恒他必定不敢抗旨。等孩子生下来,也不用养在他富察府,只说我与那孩子投缘,将他养在寿康宫。” 皇帝面露难色,若诚如谦太妃所言,外头的谣言怕是要坐实了。 谦太妃见皇帝迟迟不应允,急得骤然跪在了帝后面前,凄楚地说:“弘曕小时候就出继果亲王,我这做额娘的,不能时刻护着他。他的第一个孩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就这么没了,求皇上成全。” 映芸扶着她起身,道:“太妃,您先起来说话。” 谦太妃却执意跪着,给皇帝磕头。 皇帝终是允诺道:“太妃快起来吧,朕答应你就是。” 太后长叹道:“这事儿就咱们几个知道,傅恒那儿是瞒不住的,皇帝大可将实情告知。只是,外头已然传得风风雨雨,皇帝你如何能堵住悠悠之口呢?” 映芸看了眼皇帝幽暗的脸庞,说道:“依臣妾看,这件事情还需傅恒出面澄清,只要傅恒认定予璃所怀的就是富察家的孩子,那旁人就算有怀疑,也只不过是捕风捉影,不能当真。” 太后暗自点头,道:“明儿我再请太医去一趟春和园,公布予璃的身孕实则已满三个月,倒也可糊弄过去。” ------------ 第241章 枉担风流名 次日,太后顾念傅恒为国征战,福晋有了身孕,恐婢女照料不全,特地下了懿旨,接予璃入圆明园养胎。 予璃情绪不佳,虽捡回一条命,但终日愁眉忧虑,郁郁寡欢。而映芸去太后寝殿时,予璃也总是避而不见。 转眼到了初秋的季节,园中的花草渐渐衰败下来,予璃倒是难得出来,在院子里悲秋伤感。 映芸已然显怀,由阿奈扶着,笑盈盈地走去,道:“现在天儿逐渐凉了,福晋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予璃神情淡漠,福身唤了唤:“皇后娘娘。” 她的目光落于映芸微微隆起的腹间,又想起自己所怀之胎,名不正言不顺,不免又懊恼起来。 映芸莞尔笑道:“听说福晋喜欢菊花,眼下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我已让奉宸院准备一些新颖的品种,改明儿给福晋送来。” 予璃淡淡应道:“谢皇后娘娘。” 两人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予璃便称身子不适,又回房歇着了。 映芸则入了太后寝殿,摇头晃脑地径自坐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太后取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你这胎怀得顺利,能吃能睡,还愁什么呢?” 映芸懒懒地说道:“还不是愁予璃吗?我刚才碰见她,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说不上两三句话。”小作文 太后道:“她的心病,还需心药医治。前几日,皇帝给傅恒送去密信,提及了予璃之事,算算日子,傅恒的回信近日就会递进来。” 映芸眼眸微凝,道:“傅恒手握重兵,万一他因此事恼羞成怒,会不会与皇上分庭抗礼?” 太后倒是面色缓和,道:“这还不至于,皇帝待傅恒一向亲厚,傅恒哪怕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做出越矩之事。何况,傅恒对予璃本就不上心,断不会为了予璃跟皇帝翻脸。” 映芸感叹道:“予璃她倾心傅恒,可傅恒偏就不待见她,又遇上这事儿,怕是傅恒更加不会回心转意了,想想予璃也是可怜。” 太后笑了笑,却道:“倒也未必,说不定这件事反而是予璃和傅恒的转机。男人的骨子里就会怜香惜玉,越是柔弱无依,楚楚可怜的女子,越是能激发他们去保护怜悯。予璃受了这般委屈,傅恒身为她的夫君,却什么也做不了,或许会给她一些关爱了。” 映芸暗自摇头,道:“这事儿真复杂,想得头都痛了。” 太后笑道:“你是该头痛,外界可都认为予璃怀的是皇帝的子嗣,纯贵妃她们几个,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好好给你做做文章。” 映芸想起这些,又唉声叹气地说道:“我早就领教过她们了,不过她们现在不用每天过来请安,我可就少听些酸话。至于皇上么,我也想开了,反正他的风流韵事数不胜数,也不差这一桩。” 太后轻轻一笑,道:“皇帝他也委屈,不是风流人,枉担风流名啊!” 说话间,祥芝嬷嬷进殿,递了一封书信,道:“老佛爷,富察大人回信了,皇上命人送过来给福晋。” 太后朝映芸笑道:“予璃的心药到了。” ------------ 第242章 皇上他真不是个东西 傅恒的回信言辞关切,太后转呈给了予璃,据祥芝嬷嬷回禀,予璃看完信笺,哭得泣不成声,只因信中傅恒提到了‘吾儿’二字。 太后感喟道:“傅恒能认下这个孩子,予璃也可安心,应该不会再做傻事了。” 映芸亦松了口气,道:“傅恒他是真汉子,能容下予璃母子,我对他也刮目相看了。” 太后宽了心,道:“一晃眼就要到年关,西北冰冻厉害,战事也会告一段落,届时傅恒回京,等予璃生下孩子,这事儿也算圆满了。” 圣驾定在了九月末回宫,各处提前收拾了行装,予璃的胎象稳固,心情渐渐好起来,太后便提前将她送回了富察府。 纯贵妃等人不知详情,揣测太后的意图,却仍旧是一脸困惑。 颖嫔迷惑地说道:“贵妃娘娘,您说老佛爷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将富察福晋接进园子,大伙儿都以为预备册封她了,可怎么又将人送走了?” 纯贵妃转眸看向忻嫔,道:“忻嫔,你与老佛爷亲近,怎也没探到什么消息吗?” 忻嫔暗恼道:“老佛爷虽待我亲近,但不过浮于人前罢了,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老佛爷总是回避了所有人,只与皇后娘娘一人说话。” 颖嫔感叹道:“老佛爷最信任的人,终究还是皇后娘娘。” 纯贵妃短叹道:“皇上对富察福晋置之不顾,老佛爷又不管这事儿,就咱们几个操心,又有什么用?眼看圣驾就要回銮了,富察福晋的事情,再没人提起了。” 然而,皇帝的绯闻虽说在宫中销声匿迹,但随着圣驾回京,那坊间的话本子可悄悄盛行起来,更有一些不怀好意之人,添油加醋,偏将皇帝的名声搞得一片狼藉。大夏中文网 映芸一回到翊坤宫,多常在就巴巴地跑来吃瓜了,一脸不屑地说道:“皇后娘娘,我在宫里都听说了,皇上他也太不堪了,怎好趁你有孕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 多常在连连摇头,说:“我真是看错他了,啊呸!” 映芸忍着笑,还非得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点头附和:“你说的对,皇上他真不是个东西。” 多常在性子直爽,卷起袖子就说:“皇后娘娘你放心,我替你去出气。” “呃……”映芸不料她气性这么大,拉着她说道:“这就不用了吧……” 多常在一意孤行,立刻就信誓旦旦地跑去养心殿找皇帝算账,映芸再想拦她,却也拦不住了。 映芸怕多常在她闹起来,连忙让五顺跟过去看着。 大约一盏茶的光景,五顺一脸愕然地回来了,朝映芸说道:“娘娘,多常在她闯进了养心殿,对着皇上一阵臭骂,把李总管他们都看呆了。” 映芸噗嗤一笑,能脑补出那个画面,问道:“那皇上什么表情?” 五顺偷笑道:“皇上当然气坏了,问多常在是不是有病,将她给轰了出去。多常在从养心殿出来后,就回景阳宫去了。” 映芸笑了笑,看来这一次,多常在对皇帝是彻底失望了。 ------------ 第243章 召郎佳氏入宫催产 秋风起,蟹脚痒。 江苏巡抚庄有恭进贡了两筐阳澄湖大闸蟹,在中秋佳节奉于乾清宫宴上。映芸馋了半天,却连个蟹壳都没摸到,只因荣熙嬷嬷说了一句蟹寒,孕妇不宜,皇帝就不让她吃了。 映芸见她们一个个吃得起劲,愣是垂涎欲滴,之后的宴席就提不起半分兴趣了。 顺嫔是个心细之人,知道映芸喜欢吃蟹,于是次日就悄悄烹煮了两只肥肥的螃蟹,特意调制了蘸酱,殷勤地送至翊坤宫。 映芸一饱口福,笑道:“还是顺嫔你懂我的心思,做的东西也最合胃口了。” 顺嫔淡然笑道:“皇上要娘娘您忌口,也是为了娘娘您腹中的胎儿着想。螃蟹寒凉,娘娘是该少食一些。” 映芸满足了口腹之欲,又看了眼另一盒糕点,问:“顺嫔还准备了什么?” 顺嫔温婉一笑,说:“这是臣妾给十二阿哥和六公主准备的桂花糕。” 此时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顺嫔做了时令的糕点,闻着甚是沁香。 映芸笑说:“难怪这几日蕴蕙总是念叨着顺娘娘,原来是贪你做的糕点了,你拿去给他们吧。” 顺嫔福了福礼,道:“是,臣妾告退。” 没过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永璂和蕴蕙欢喜地叫喊声,围着顺嫔嘻哈玩闹,映芸透过寝殿的窗子看着,也不自觉地笑了。比比电子书 阿奈添着茶水,道:“顺嫔娘娘亲和,对阿哥公主都好,两位小主子也乐意与她亲近。宫里的人都说,顺嫔娘娘是从延禧宫出来的,与令妃娘娘一样都是温顺之人,今年都猜着她又要晋位份了呢。” 映芸静静地听着,当下倒也没说什么。 待到了年关之时,映芸才与皇帝提及此事,放眼后宫里,对太后至孝,对皇后至顺者,顺嫔首屈一指,按说再升至妃位,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皇帝却以她入宫年限尚短,这事儿缓缓也不急,便暂时搁置下来了。 乾隆十九年末,后宫众人无一人晋封,嫔妃们仍旧一个萝卜一个坑,安安分分地过了个新年。 正月初,皇帝封了玉玺,有了空闲便天天赖在翊坤宫里,瞧着映芸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便抱着蕴蕙问:“你额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蕴蕙咧着嘴,呵呵笑了,口齿不清地重复了一遍:“弟弟……妹妹……” 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搂着蕴蕙越瞧越喜欢,转眸看了眼映芸,说:“皇后这一胎的肚子比从前都大,说不定还真是个双胎呢。” 映芸朝他们父女翻了白眼,不去理会这些。 皇帝与蕴蕙玩了一会儿,又道:“年前讷苏肯上了一道请安折子,提起你已经三胎了,乌拉那拉福晋一次都没进来看望,于理不合。从前这事儿皇后不提,朕也疏忽了。按惯例,后妃生子,可宣召母族亲眷入宫,所以此次朕允了讷苏肯,让你额娘郎佳氏年后入翊坤宫催产。” “啊?!”映芸心底漏了怯,要是郎佳氏入宫了,会不会识破她根本就不是原主皇后呢? ------------ 第244章 又是裙带关系 为了郎佳氏入宫一事,映芸特地去了一趟慈宁宫,将乌拉那拉氏一族的人物关系搞搞清楚,可谓做足了功课。 乌拉那拉姝嫜的阿玛早年已去世,姝嫜有一个同母弟弟,亦短命早亡。姝嫜被封为后之时,由侄儿讷苏肯承袭了一等侯爵位,郎佳氏便奉养在府上。 太后将姝嫜的身家背景一一道明,又说:“你且安心吧,郎佳氏都年过六旬了,耳聋眼花的,怕是你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了。你就将她接到翊坤宫里,好生奉养几天,到了日子再送回去。” 映芸放宽了心,道:“不知讷苏肯安得什么心,郎佳氏一把年纪了,还要她入宫奔波。” 太后无奈笑说:“后宫连着朝堂,谁不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讷苏肯到现在空有一个侯爵,父兄皆没了,于朝中无人,自然仕途不畅。大概是看你这几年深得皇帝宠爱,也想沾个光,便来投靠你这个姑姑了。” 映芸撇撇嘴,道:“裙带关系,真烦人!” 二月初,天气渐渐回暖,偶尔还有几日倒春寒,翊坤宫的花木早早地结了苞,倒是一个极好的兆头。 这日晨间,映芸得了郎佳氏入宫的信儿,便让五顺去神武门将她接入翊坤宫。 一会儿工夫,五顺就领着一老一少进了院子,回复道:“娘娘,福晋到了。” 郎佳氏老态尽显,颤颤巍巍地朝映芸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赶忙将她扶起,生涩地喊了一声:“额娘免礼。” 郎佳氏身旁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亦上前行礼道:“奴才钮祜禄兰若给皇后娘娘请安。”510文学 钮祜禄兰若? 映芸竭力搜索着脑海里的资料库,貌似乌拉那拉氏没有这个亲眷吧?小丫头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映芸笑着打听道:“额娘,这位是……” 郎佳氏回说:“这是娘娘您侄儿媳妇的妹妹,随我一起入宫涨涨见识。” 映芸暗自发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入宫涨见识是假,敢情是想往后宫里塞人进来了吧? 但郎佳氏既不说破,映芸只好装作无知,命阿奈好茶好水伺候着,将郎佳氏和兰若一并安置在翊坤宫的偏殿。 随后,映芸让五顺打听了那位兰若姑娘的家世,其祖上的来头倒是颇大。 兰若的祖父阿尔松阿,乃是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的曾孙,康熙顾命大臣遏必隆的孙子。阿尔松阿在康熙朝官至领侍卫内大臣,荣宠盛极。 但到了雍正朝,阿尔松阿为八爷党的人,被雍正革职,发配盛京,于雍正四年处斩。 钮祜禄一族被抄没家产,族人皆被发配烟瘴之地,或贬入辛者库为奴。直到乾隆即位后,才把阿尔松阿一支从辛者库中赦免,并令其回公爵府居住。 但阿尔松阿一脉,如今只剩下兰芳和兰若两姐妹,再没有往日的风光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阿尔松阿后人已无男丁,于朝堂上再无复起的希望。兰芳早年嫁给讷苏肯,攀上了乌拉那拉皇后的亲眷,自然想替兰若谋一个好前程,盼着她重拾钮祜禄氏的荣耀。 ------------ 第245章 真是个戏精啊 郎佳氏入住翊坤宫后,倒是极懂规矩的,平日里除了给映芸请了安,便安分地待在偏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反而是兰若非常活跃,成日里不见人,在宫里东游西逛的,不过短短几日,就将东西六宫的人都混熟了。 锦绣在偏殿服侍着郎佳氏和兰若,便也时常跟着兰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这日,映芸召了锦绣入寝殿内问话,道:“你平常跟着兰若,她都上哪儿去了?做了什么?” 锦绣据实回道:“兰若姑娘去各位娘娘那儿串个门,陪主子娘娘们说说话,各宫娘娘都喜欢她,还赐了不少好东西。” 映芸哑然失笑,看了看阿奈她们,道:“这个兰若,交际能力一流啊。” 阿奈道:“各宫娘娘还不是看在皇后娘娘您的面儿上,给她几分颜色,表面上亲和友好,可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玉珀亦道:“是啊,娘娘,您也该管管她。兰若姑娘仗着娘娘您皇后的身份,哪里不敢去的,改明儿,奴才看她连养心殿都想去走一遭了。” 映芸挑眸看了她一眼,道:“你也看出来,兰若对皇上有意思?” 玉珀一脸鄙夷,说:“咱们翊坤宫人人都瞧出来了,皇上每回过来,兰若姑娘总是第一个出来迎驾的,那两眼珠子就没从皇上身上挪开过。” 阿奈也是满肚子牢骚,说:“兰若姑娘进了翊坤宫,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昨儿夜深了,还让小厨房给她做宵夜吃。连顺嫔娘娘送来的糕点,她都占了一份儿。” 映芸浅笑道:“听你们这么一说,她倒还是个难缠的人。” 阿奈和玉珀都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说话间,院外传来五顺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映芸见阿奈她们要出去迎驾,却拦住了她们,道:“你们先别出去,咱们看看再说。”爱我 阿奈微微撑开了窗子,透过缝隙正好可以看到院儿里的情景。果不其然,兰若听到圣驾来了,忙不迭出门相迎。 “兰若恭请皇上圣安,”兰若盈盈一拜,笑道:“皇上您今儿这么早就来了?” 皇帝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问:“怎不见人?皇后可在寝殿里?” 兰若娇滴滴地说道:“皇后娘娘刚歇下,吩咐人不要打扰。娘娘她身子重,夜里不得安枕,难得现在睡下了,皇上要不先去偏殿坐一会儿?” 寝殿内的阿奈听她如此说,气道:“兰若姑娘分明是想找机会与皇上独处,娘娘您这还由着她?” “嘘,别吵,”映芸怕她闹出动静,悄声说道:“再看下去。” 皇帝却无视她,提步往寝殿走去,道:“不妨,朕进去看看皇后。” “皇上……”兰若刚唤了一声,脚下不知怎的一滑,一下扑在了皇帝身上。 皇帝扶了她一把,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兰若楚楚地说道:“奴才……好似崴了脚……” 映芸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叹道:“兰若她还真是个戏精啊!” 皇帝被她拖着抽不开身,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得唤了李玉,道:“李玉,扶兰若去偏殿,宣个太医给她瞧瞧。” “嗻。” 说罢,皇帝扯开了她,逃一般地进了映芸寝殿。 ------------ 第246章 香喷喷的唐僧肉 皇帝刚入寝殿,就听映芸歪靠在暖炕上,笑得合不拢嘴。他沉着脸走过去,径自坐到了她面对,道:“皇后又在笑什么?” 映芸一脸轻松地说:“臣妾在想一个问题,唐僧西天取经,一路上那么多妖精喜欢他,怎他就没一个动心的呢?” 皇帝黑着脸说:“皇后刚才都看见了?” 映芸笑嘻嘻地点头,说:“看得一清二楚!皇上,您真是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 皇帝叹气道:“多常在近日倒是不来烦朕了,朕才清净了没几天,这又来了一个兰若。早知如此,朕就不允讷苏肯的探视恳请了。” 映芸笑侃道:“没有兰若,还会别人冒出来,皇上您想修成正果,还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呢。” 那日之后,皇帝刻意回避兰若,不想与她有过多纠缠,即便是来翊坤宫,也大多深夜里悄然而至,连御驾也不用,早出晚归,自然与兰若没了交集。 映芸原以为,神女有意,襄王无梦,这事儿就成不了。 然而,隔了六七日,郎佳氏却单独找上了映芸,屏退了一众宫女,母女俩坐在寝殿内聊了一会儿。 郎佳氏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皆是姝嫜在闺阁内的过往。596 对于这些,映芸毫无印象,只得安静地听着。不过,从郎佳氏的描述来看,她们母女在乌拉那拉府上过得并不顺遂。 郎佳氏一生颇为坎坷,夫君那尔布早逝,她中年丧偶,凭一己之力,拉扯一儿一女长大成人。 女儿姝嫜嫁入宝亲王府,又一路扶摇而上,坐上了皇后之位,也算是她的骄傲了。 可这份骄傲,她却半点也没沾上光,寄希望于儿子讷里能飞黄腾达,她亦可安享晚年。谁料讷里却英年早逝,郎佳氏又经历了老来丧子,而今只能由孙子讷苏肯奉养着。 映芸体恤她的不易,道:“额娘放心,等额娘出宫的时候,我会让皇上赐您一些金银,足以让您衣食无忧了。” 郎佳氏却道:“我一把年纪了,手上有金银,也无处可使,还不是都落在讷苏肯媳妇的手里。娘娘您侄儿媳妇是个厉害的,虽不至于苛待我,但同住一个屋檐下,总想着和睦一些。姝嫜,额娘有件事情想求您,就让兰若入宫为妃,全了讷苏肯媳妇的愿想,可以吗?” 映芸含糊其辞地说道:“额娘,这事儿需得跟皇上商量,兰若非正经秀女出身,要想入宫怕是不易。我虽说是皇后,但也不能明着开后门,不然今后嫔妃们人人效仿,都要将姻亲家眷收到宫中,岂不乱套了?” 郎佳氏听出了映芸不允的意思,又老泪纵横地哭诉着:“姝嫜,额娘二十多年来没有求过你,就这么一桩事情,额娘知道只要你肯跟皇上提,兰若入宫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你若是不肯,额娘……额娘给你跪下了……” “额娘,您这是做什么?”映芸想搀扶她起身,但郎佳氏是个倔强的人,硬是不肯起来,映芸没法子,只好先应下,道:“好吧,我与皇上说说看。” ------------ 第247章 十三阿哥出生了 入夜后,映芸就兰若入宫的事情与皇帝提了一句,皇帝倒是爽快地应允了,称皇后娘家的面子总要给的。 至于位份么,一宫主位皆无空缺,兰若她又是罪臣之后,便先封她为常在,养在宫里也就罢了。 映芸对此并无异议,便安排兰若去愉妃的景仁宫住着,愉妃明着与映芸交好,顺便可以帮忙看着兰若,少出一些幺蛾子。 这日,太后送来了几件谦太妃绣的小衣衫,在翊坤宫小坐片刻,无奈笑道:“当初我让忻嫔入宫的时候,你还跟我急。现在知道我的不容易了吧,身在高位,就怕这些个亲眷来投奔,动不动跟你哭哭啼啼,你却拿她们一点办法没有。” 映芸挑着衣裳,随意说道:“后宫就是个围城,外面的人挤破脑袋想进来,进来了呢,也不过这样,一日一日地熬着,等哪天熬出了头,人也老了,真真没意思。兰若既然一门心思要入宫,我就成全了她,省得她们出去了,说我这个当姑姑的铁石心肠,不顾额娘苦苦哀求,不顾娘家的人。” 太后颔首道:“兰常在是个活络的人,愉妃却是个死板的人,这两人同住一宫,也亏你能想出来。” “不说她们了,”映芸想起皇帝那些嫔妃,不胜其烦,转念抚摸着小衣裳的针线,笑道:“谦太妃这岁数了,绣活倒不差,瞧着比令妃之前送来的还要精致。” 太后笑说:“年纪大了,也就儿孙这点寄托。予璃怀着她的宝贝金孙,她做这些东西干劲十足,还悄悄托人送去富察府上,再过两月,就等着麟儿落地了。” 提起予璃,映芸问道:“予璃比我晚两个月,也不知她最近情绪如何了。” 太后说道:“前几日我还派太医去看过,予璃的肚子跟你差不多大了,听说胎儿入盆早,或许会提前几天生。”和顺 到了三月中旬,映芸的肚子终于发动了,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翊坤宫没再出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声,映芸照着桂姥姥的指引,养精蓄锐,一鼓作气。 皇帝等候在翊坤宫的正殿,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不停地催促李玉去打听情况。 李玉双腿都快跑断了,抹着额间的汗,道:“皇上,寝殿里传来消息,胎儿大了些,怕是要耗费些时辰。” 皇帝不安地搓着手,道:“皇后这都第三胎了,怎还会这么慢?朕记得她生蕴蕙时,半个时辰就下来了,李玉,你去把太医院的太医统统宣进来,朕这心里才踏实点。” “嗻。” 翊坤宫人满为患,皇帝见嫔妃们总在他跟前晃悠,烦恼地将人都打发回去了,独自在殿内守了一宿。 次日天明时,皇帝连早朝都贻误了,等至辰时二刻,终于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心中的大石得以落地。 李玉眉开眼笑地说道:“恭喜皇上又得一位嫡子,皇后娘娘和小阿哥都平安。” 皇帝意气风发犹如少年,足下生风地往寝殿走去,道:“李玉,随朕去看十三阿哥。” ------------ 第248章 出了什么大事 寝殿内,映芸生了一天一夜,虚脱地躺在床上,瞧着嬷嬷们忙前忙后,小阿哥洗干净了才抱到她的床头。 削尖的小脑袋,长了稀稀疏疏的胎发,脸上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似的,双眼闭着成了两条细长的缝隙。 皇帝赶来探视时,恰恰听到映芸嫌弃地啧啧道:“这小家伙也太丑了吧。” 阿奈却笑嘻嘻地说:“初生的婴儿都长得差不多,待养一两个月,模样长开了就好。奴才瞧着小阿哥天庭饱满,眉宇好似皇上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皇帝这才笑了笑,大步走至床帏,朝映芸说道:“哪有母嫌子丑的?” 映芸见他甚为娴熟地抱起了小阿哥,疑道:“皇上您怎么还在翊坤宫?臣妾以为您已经去御门听政了呢?” 皇帝道:“反正误了时辰,不差这一会儿,朕先来看看十三阿哥。” 小阿哥听见人声颇杂,微微睁开了眼睛,双眸清澈有神,乌黑的眼眸甚为明亮。 皇帝笑道:“十三阿哥刚出生,竟有这般神韵的眸光,犹如玉之光彩。小阿哥名字从玉,便取永璟二字,皇后觉得如何?” 映芸含笑点头。 皇帝稍稍逗留片刻,便又匆匆地赶去御门,今儿因皇后产子,他生生让满朝文武干等了两个时辰,朝臣纷纷议论,皇帝待皇后之心,堪比世祖待孝献皇后了。 翊坤宫里,荣熙嬷嬷领着永璂入了寝殿,永璂欢喜地跑到床头,摸摸永璟的小手,乐呵呵地叫他:“弟弟。” 映芸瞧着荣熙嬷嬷,问:“今儿怎么是你带永璂过来?蕴蕙怎么没跟着一起来?”126中文网 荣熙嬷嬷回道:“十二阿哥听说娘娘您生了小阿哥,一溜烟地跑来了。小公主大概昨儿夜里受了凉,晨起时精神不大好,乳母哄着她再睡会儿,晚些再来看娘娘您。” 映芸听着,吩咐道:“请太医过来看看。” “是。” 当日,偏殿的郎佳氏收拾了行装,由五顺从神武门送了回去。郎佳氏得了些赏赐,又达成了孙媳妇的愿望,回到乌拉那拉府上,阖府都欢喜地迎她进了家门。 太后则是过了晌午,才来翊坤宫看小阿哥,道:“我见偏殿空荡荡的,郎佳氏今儿走了?” 映芸道:“都几十年没见了,说什么母女情深有一半是虚情假意。她走了也好,我感觉舒坦一些,省得整日端着架子,生怕引人怀疑。” 太后笑叹道:“你好生坐月子吧,我听说十三阿哥个头大,你生他费了不少力气,精气神该好好养一养了。” 映芸百无聊赖地躺床上,只得听从,看来还要熬一个月呢。 彼时,祥芝嬷嬷步履匆匆地进了寝殿,眉头紧锁地凑在太后耳畔低语了几句。映芸狐疑地看着她们,祥芝嬷嬷最懂规矩了,若非出了大事,断不会冒然进来打扰她和太后叙话的。 “怎么了?”映芸问了一句。 太后却敷衍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你且养着吧,我回头再来看你。” 说罢,太后便急忙跟祥芝嬷嬷一起出了寝殿。 ------------ 第249章 急性肾衰竭 太后从寝殿出来,就随祥芝嬷嬷穿廊而去,疾步赶到了翊坤宫配殿,那里人头攒动,宫女太监进进出出,还未踏足寝殿,便已闻到一阵阵的苦药气味。 太医院副院判黄斌,领着一众擅长小方脉的太医们,齐齐给太后请了安。 “公主得了什么急症?”太后一面走向蕴蕙的床榻,一面焦急地询问着。 黄斌拱手回说:“回老佛爷,公主食欲不振,面容倦怠,伴有恶心呕吐,臣等触脉探之,公主脉象孱弱,血脉阻滞,腹水积压,乃臌胀之症。臌胀水肿又分十类,公主此症为黑水水肿,由腹部起始。” 太后听他的描述,大概能猜到,应该就是急性肾衰竭了。 若搁在现代,急性肾衰竭都是凶险万分,只能靠透析维持性命,要想彻底根治,唯有换肾一条路。 但他们现处在古代,这就是不治之症,仅靠太医院熬得那些瓶瓶罐罐,抵不了半点作用。 太后瞧了眼惊慌未定的乳母冯氏,问道:“公主之前还好好的,怎会忽然得此重病?你是如何照看的?” 冯氏扑通跪倒在地,颤声回道:“昨日公主还去院子里玩,胃口也好,吃了不少糕点,但今日晨起时,公主就没了精神,奴才……奴才实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太后又问:“公主的起居录可否给太医察看过,之前吃的,用的,可否一一查验?” 高斌回道:“臣等已将公主所食之物逐一验过,都是寻常的膳食,贴身衣物用品皆仔细查了,亦无不妥。”爱我电子书 太后心头惴惴不安,拨动着腕上的佛串,又道:“再验一遍,可有相生相克之物?” “嗻。”高斌恭敬一揖,即时安排药膳监再细查一次,希望能查出公主生病的起源,才可对症下药。 公主寝殿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阿奈等人闻讯,纷纷过来看望,焦急不已。 太后看了看她们,道:“你们一个个都跑过来,必会惹皇后起疑,统统回去照看皇后和小阿哥,皇后刚生了十三阿哥,正是体弱的时候,这事儿先瞒着她,你们别耷拉着脸,让皇后瞧出了端倪。” “是。”阿奈等人领了懿旨,心头焦急如焚,脸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各自回去当差了。 太后又朝祥芝嬷嬷说道:“公主是皇帝的心头肉,这事瞒着皇后一人就罢了,你去一趟养心殿,将公主的情况告知皇帝。” “是。”祥芝嬷嬷以最快的脚程赶去养心殿。 太后步入寝殿内,走至蕴蕙的床头,慈目地望着她苍白的小脸,暗然神殇。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这一关,蕴蕙恐怕是闯不过去了。 公主患病的消息,暂时封锁在翊坤宫内,嫔妃们只瞧见太医们连番被宣入宫中,却不知里头的情况,揣测着或许是初生的小阿哥有什么疑难杂症? 翊坤宫又大门紧闭,底下的奴才们一个个守口如瓶,纯贵妃她们连一点风声都探不到,直到皇帝步履杂乱地独自奔向翊坤宫,她们隐约觉得,这宫里要发生大事了。 ------------ 第250章 蕴蕙夭折 皇帝赶到蕴蕙寝殿时,昏暗的烛光隐隐绰绰地覆盖在床帏上,蕴蕙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闭着双眸,好似沉睡一般。 太后眸光粼粼,轻声低叹道:“蕴蕙的病情急转直下,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皇帝心上犹如被利器钝击之痛,一阵阵的麻木蔓延至四肢,他的脚步软绵地踏在方砖之上,身子像被掏空了一样。 一点一点凑近床帏,蕴蕙苍白如纸的脸逐渐清晰,而皇帝的每一步却像是踩在刀尖上,步步生疼。 皇帝坐到了床沿,轻轻地抱起了她,喉结翻动了一下,却哽咽无声,瞧着怀里软绵无力的人儿,连一声轻唤都是那么艰难。 蕴蕙已经陷入了昏迷,气若游丝,随时可能断了那仅存的一点鼻息。 皇帝空洞的眼神看向太后,问:“告诉皇后了吗?” 太后道:“皇后产后体虚,我让人都瞒下了。但今儿一整天,翊坤宫的人进进出出,皇后那儿也瞒不了多久了。” 皇帝点点头,目光呆滞地坐着。墙角燃着红烛,一滴一滴化作蜡泪,待到了后半夜,彻底地耗尽了。 黄斌颤抖着上前,触了触蕴蕙的脉息,已然摸不到了,便骤然跪倒在地,道:“皇上节哀,公主已经殁了。” 皇帝置若罔闻,紧咬的牙关却在那一刻彻底松垮了,任太后和李玉他们如何劝慰,他都仿佛行尸走肉一样,失去了灵魂。新乐文 “蕴蕙是朕亲手带她到世上来的,也是在朕怀里殁的,从前永琏和永琮没的时候,朕也伤心,可都不及蕴蕙,”皇帝眼神空落落地投在太后身上,道:“老佛爷,朕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样。” 皇帝子嗣虽不少,但多数早夭,这种痛楚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无休止地折磨着。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了蕴蕙毫无知觉的手背上,隐匿在茫茫无尽的深夜里。 太后叹道:“皇帝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别拖垮了身子。公主的丧仪还需筹备,李玉,你先扶皇帝去歇一会儿吧。” “嗻。”李玉搀着皇帝起身,皇帝几乎半身重量压在他的臂弯上。 李玉心底忽然有一种大厦颓倾的错觉,主仆二人相携出了翊坤宫,走在漆黑一片的宫道上,耳畔唯有簌簌清风,吹动着他鬓角的碎发,眼眸迷蒙好似起了一层水雾,依稀见到蕴蕙的幻影,用柔嫩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甫至养心殿的门口,皇帝抬头看了眼描金的门匾,满文的乾清门字样让他眼前一花,抬脚还未跨过乾清宫的门槛,人便昏了过去。 李玉慌得连忙喊人:“快来人啊。” 胡钟等人听见响动,纷纷赶了过来,一瞧皇帝昏死过去,顿时慌乱起来,忙着传太医,忙着将皇帝抬回寝殿。 这一夜,养心殿和翊坤宫都是晦暗不清,愁云惨雾笼罩着。白天还沉浸在十三阿哥出生的喜悦里,到了后半夜,却只剩下无尽无止的悲恸。 ------------ 第251章 怡嫔的揣测 太后虽然有意隐瞒蕴蕙病逝的消息,但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皇帝骤然病倒,辍朝三日之久,嫔妃猜也猜到了其中的缘故。 待她们暗地里知晓是蕴蕙殁了,倒是舒了一口恶气,尤其是咸福宫的纯贵妃、钟粹宫的舒妃以及永和宫的怡嫔,关起门来偷着乐,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怡嫔一大早就跑去咸福宫给纯贵妃请安,进了寝殿,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了,道:“贵妃娘娘,翊坤宫这是要走下坡路了。” 纯贵妃笑睨了她一眼,心情颇好,赐她坐下,道:“皇后又得一位十三阿哥,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可真是乐极生悲了。” “可不是么,”怡嫔合不拢嘴地说道:“宫里有谁不想看着皇后跌倒,我刚才从钟粹宫门口经过,就连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舒妃,都在宫里唱起了小曲儿。” 纯贵妃笑了笑,说:“太后秘不发丧,是怕皇后月子里受不住丧女之痛。这几天太后日日去翊坤宫,没有闲心管旁人,皇上又在养心殿调养身子,后宫就更没人管了。” 怡嫔掩唇一笑,眉峰忽然蹙起,疑惑道:“娘娘,您说,这六公主怎么会突然暴毙了呢?会不会是遭人算计了?” 纯贵妃道:“这事儿没证据,不可乱说,太后必定不会让六公主不明不白地没了,可太医院连着几天也查不出个究竟。若说是有人做下的,那这人的手段真是太高明了。” 来咸福宫之前,怡嫔甚至怀疑是纯贵妃暗下毒手,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倒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想也对,纯贵妃有子有女,即使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儿女留着后路。 那么,除了纯贵妃,还有谁那么大胆子,敢往皇上心尖上扎刀子?求书寨中文 启祥宫的忻嫔? 忻嫔不过是色厉内荏的人,又是初入宫闱,量她没这个细密的心思。 令妃、愉妃、顺嫔等人又与皇后交好,锦绣前程唾手可得,应该也不会自毁前程的。 如此一番思量,这事儿还真的只剩下天意如此了。 咸福宫前的交道上,似有急促的脚步声隐约传来。 纯贵妃唤了红莲进来,问道:“外头是什么声音?” 红莲俯首回道:“回娘娘,是延禧宫令妃娘娘请了太后的懿旨,前往养心殿侍疾了。” 怡嫔鄙夷地嗤声道:“翊坤宫出了事儿,倒是便宜了她。令妃她看着温顺贤德,我却觉得她心思不简单。从前娘娘您得势时,她来咸福宫可勤快了。后来,皇上看重翊坤宫,她又带着顺嫔跑去献媚讨好,亏娘娘您以前待她那么好。” 纯贵妃听着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倒也不恼,淡淡地说道:“令妃这时候请旨侍疾,怕是棋差一招了。皇上正是伤心的时候,失了他与皇后的爱女,满心惦念的只有皇后一人。令妃这时候过去,只会成了皇上的出气筒。” 怡嫔将信将疑地听着,有些不以为然。 从咸福宫出来后,怡嫔还未回到永和宫,半道上就听说令妃被皇帝从养心殿轰了出来,顿时笑开了花,自语道:“真被贵妃娘娘一语中的了。” ------------ 第252章 福康安真是皇帝的亲儿子 翊坤宫内,映芸躺了半月之久,虽见阿奈等人露着笑靥,但这种强颜欢笑的样子,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况且,十三阿哥出生不过几天,皇帝怎会一改常态,数日不来探视呢? 事出反常,必然出了大事。 映芸身子稍稍恢复了一些,便迫不及待地让阿奈去请太后过来。 太后深知瞒不下去,便将实情都说了出来。 映芸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戚,偶尔询问几句当日的情况,随后遗憾发作一声叹息。 太后悠声说道:“你在月子里,不宜伤心,所以我擅自做主,这事一直瞒着你。蕴蕙的棺椁已经运去了静安庄暂存,等皇帝好些了,再另行安置。” 映芸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其实,我猜也猜到了一些。这么多天,蕴蕙都不来看永璟,院子里也听不见她的声音,肯定是出了事。老佛爷,我听到蕴蕙殁的时候,心底是遗憾,不是伤心,您说我是不是有些铁石心肠?” 太后叹道:“这也正常,你我都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我们知道历史会往哪个方向走。所以在我们的认知里,包括皇帝,都已经是作古之人。既然知道了结局,就不会太过悲伤了。” 映芸瞧了眼摇篮里安睡的永璟,还没满月的他,一睡能睡上一天,睡着睡着嘴角会露出笑意,可若按历史发展下去,永璟他并不能长到成年。 太后亦瞧向永璟,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蕴蕙的事情,是我的疏忽。我一直以为她身体康健,或许可以安然长成。可到头来,历史的结局是什么,我们谁也无法改变。”19楼文学 “那么永璟他……” 太后的眸光覆上一层晦暗,道:“永璟也是!除非我们给他换一个身份,让别人来替代他……” 映芸屏气凝神地问:“老佛爷已经选好了人?” 太后道:“予璃三日前也生下了一个儿子,傅恒给孩子取名叫福康安。我已做主将孩子接来寿康宫,由谦太妃抚养。永璟和福康安相继出生,本就是堂兄弟,容貌自然相似。何况他们现在都是婴儿,本就难以分辨,若将他们二人互换身份,没人会发现。” 映芸呢喃道:“这样一来,福康安还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了。” 历史上的福康安一生戎马倥偬,深得皇帝信任,并破例封他为贝子,后又追封他为郡王,若是有了这一层关系,倒是解释得通了。 太后又道:“这事儿还需瞒着皇帝,省得他问起来,你我都解释不清楚,为何要换了两人的身份。” 映芸微微颔首,道:“让予璃的儿子走了永璟的路,我心里倒有些不忍。” 太后惋惜道:“福康安终是要养在宫里的,予璃应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都是命中注定。” 那日,太后与映芸相谈良久,而后就将永璟抱去了慈宁宫养几日,只道让皇后好生静养。映芸心里明白,等永璟再回到翊坤宫时,实则已是予璃的儿子福康安了。 ------------ 第253章 随朕去盛京祭祖 皇帝生了一场大病,辍朝时日之久,登基以来独独这一回。久未临朝,可每天的奏折却源源不断地递进来,养心殿里已堆满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 朝堂上,官员们也议论纷纷,再这么耗下去,难保不会出现顺治朝晚期的情景。皇帝无心朝政,便只能改朱批为蓝批①,届时将影响整个朝局。 太后也去养心殿劝过,但皇帝像是钻进了牛角尖,怎么也听不进去。 李玉急得打转,思来想去,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得已之下,待映芸刚出了月子,他就着急忙慌地跑去翊坤宫搬救兵了。 映芸听着李玉的述说,连日里皇帝如何寝食不安,日渐消瘦,又不肯让嫔妃们侍疾,一个人闷在暖阁里,人都不成样子了。 李玉眼眶湿润着,说:“皇后娘娘,奴才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求您走一趟养心殿。” 映芸一直知道皇帝喜欢蕴蕙,将她捧在手心里,却不知他早已将蕴蕙放在了心尖上,而今骤然失去,竟像是被掏空了心肝一样。 “好,我去劝劝皇上。”映芸叹了叹。 李玉眉目一喜,赶忙替她传了软轿,护送她一路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的暖阁里,皇帝歪躺在暖炕上,身上披了件鸦青色暗花缎常服袍,眼眶深陷,面容削减,见映芸行至他跟前,微微抬眸看去,嗔道:“皇后产后虚弱,怎跑来了?又是李玉自作主张了?” 映芸顾自在他面对坐下,道:“臣妾瞧着皇上您比臣妾还虚弱,太医可有看过,如何说的?”言情 皇帝挺直了身子,轻咳道:“不过是那日漏夜回养心殿,受了点凉,吃了几帖药,已好得差不多了。” 映芸替他倒了杯水,润润嗓子,道:“蕴蕙的事情,老佛爷都告诉臣妾了。逝者已矣,皇上莫要太过伤心了。” “朕知道,”皇帝的声音沙哑,目光空远地说道:“朕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想起那些个早夭的孩子,朕连自己的家都顾不好,如何谈论治国?” 映芸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颓废,下颌的胡茬已有寸许,黑峻峻的模样,丝毫没有一朝天子的威仪。 皇帝闷声长叹,道:“这几天,朕想了很多,是不是朕仁德有亏,所以祖宗不佑。” 映芸不知该如何劝慰,帝王的深沉与无奈,直到此刻,她才切身地感受到了。 前有康熙帝打造的盛世,皇帝他有心延续,论吏治,论政绩,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仍会被后世冠上奢靡之风,淫秽之行,他却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映芸坐至他身旁,握着他的手,说:“皇上若觉得累了,不如出宫去走一走,心情自然会好很多。” 皇帝紧扣着她的手,点头道:“朕正有此意,下个月你随朕去一趟盛京,朕想去祭祖。” 映芸点头应允。 能走出去就好,外面有大好河山,辽东又是清朝的发源地,这一趟下来,皇帝应该可以放下蕴蕙,真正释怀了。 ------------ 第254章 给臣妾壮壮胆子 启程盛京之前,皇帝将蕴蕙以固伦公主仪制安葬于端慧皇太子园陵。按清朝惯例,夭折的公主不会有封号,陵寝也是单独安置。 但皇帝此次破例,蕴蕙的丧仪堪比皇子了。 五月初,帝后二人并百官随行,步兵营开道,带着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等皇室宗亲,由侍卫沿途鸣锣开道,浩浩荡荡前往辽宁盛京。 顺治元年,清军入关,正式定都北京。 盛京则做为了留都,奉为大清兴起之城。 圣驾抵达盛京皇宫,映芸随皇帝一起从大清门进去,视线所及之处,宽阔的广场上整齐地跪满了迎驾的官员,随着一声盖过一声的山呼万岁,两人先后经过了崇政殿。 这座皇宫凝聚了清太祖太宗两代人的心血,尤其在清太宗皇太极时期,达到了盛鼎巅峰。 映芸一步一印地走着,仿佛曾经的盛况依稀可见,耳边好似听见八旗的铁蹄翻踏征讨,那是一个铁血戎马的时代。 穿过崇政殿,其后是左右两座阁楼,名为飞龙阁和翔凤阁,再过中院一楼二斋,便到了帝后安寝的清宁宫。 清宁宫位于中轴之北,左右建有关雎宫、麟趾宫、衍庆宫、永福宫等宫殿,此处现在空荡冷清,但在皇太极那会儿,这里是后妃们聚集热闹的地方。 正殿五开间前后廊硬山式,殿顶铺黄琉璃瓦镶缘剪边,前后皆方形檐柱,柱头饰兽面,檀枋施彩绘,宫门还竖立着祭天用的“索伦竿”。 满人信奉萨满教,尤其是清初之时,寝宫与宗教祭祀连在一起,神鼓、铜镜、鼓槌等法器逐一有序摆放着。 偌大的宫殿,入夜后静谧无比,甚至有些阴森森的感觉,烛光投在那些法器面具之上,看着甚是吓人。燃文 如果要映芸单独住这里,她肯定是不依的。 好在有皇帝作陪,漫漫长夜就挨着他睡,便不会去想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 两人躺在床上,皇帝察觉到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凑过来,道:“皇后里边空着,却过来挤着朕,是因为害怕吗?” 映芸壮着胆子说道:“臣妾才不怕呢,那是因为里面的床板太硬了。” “哦!”皇帝应了一声,坐起了身子,道:“那这儿让给皇后睡,朕去隔壁……” 映芸一把拉住他,道:“睡都睡了,别起来折腾了。” 皇帝忍俊不禁,道:“皇后怕就承认,朕又不会取笑你。” 映芸挽着他的胳膊睡下,无奈道:“好吧,臣妾就觉得躺这里慌兮兮的,皇上您一身的浩然正气,给臣妾壮壮胆子呗。” 皇帝笑了笑,与她十指紧扣地躺着。 其实,满人甚为看重宗教,紫禁城的坤宁宫就是仿照清宁宫格局改建的,祭祀与寝殿相连,康熙朝仍是作为皇后的寝殿,但到了雍正时期,才渐渐分离出来,成了专门用来祭神的地方。 而皇后的寝殿,挪去了东西六宫之中。 映芸暗自庆幸,不用去住坤宁宫,否则每晚面对这些神叨叨的东西,肯定要夜夜失眠了。 ------------ 第255章 你付钱去 来到盛京后,皇帝白天忙于祭祖之事,又要接见地方官员,考察民情,忙得不可开交。他深知皇后是个不安分的,没有人管束,必定想着法子要出去游逛。 于是,白天便让永琪替他看着映芸。 这日,永琪奉了皇命,刚赶到清宁宫时,果然见了映芸一身便装,与锦绣两人预备悄悄溜出去逛大街。 永琪将她们二人堵在门口,恭敬地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映芸疑道:“永琪?你怎么来了?” 永琪道:“皇阿玛让儿臣过来看护皇额娘。” 映芸撇撇嘴,说得好听是看护,说得不好听就是监督,反正就是不想让她出门。皇帝如果指了四阿哥、六阿哥来,她倒真没什么法子,不过五阿哥么,怕是看不住她的。 想着,映芸朝他说道:“永琪,你皇阿玛近日气虚咳嗽,而辽宁盛产人参,补气易肾最好了,走,你随皇额娘一起上街买人参去。” 永琪拦着路,说:“皇额娘想买人参,让底下奴才们去便可……” “这怎么能一样呢?”映芸打断了他,瞧了眼跟随的锦绣,又道:“奴才们去买,那是一份差事。我们去买,那就是一份孝心。锦绣她祖籍辽宁,对盛京附近的情况非常了解,哪儿的东西好,她一看就知道了。” “这……”永琪眉头一皱。 “这什么这……”映芸拉了他一把,笑道:“这就一起走吧。” 三人顺利地出了盛京皇宫,由锦绣领着进了城。锦绣对盛京城熟门熟路,一边走在冗长的大街上,一边向映芸和永琪介绍起这座城池。 盛京是按照太极八卦而建,城内的有一座中心庙,是为太极,钟楼鼓楼为两仪。 东有永光寺,取义“慧灯普照,五福斯来”,西有延寿寺,取义“虔祝圣寿,万民安康”,南有广慈寺,取义“风调雨顺,普安众庶”,北有**寺,取义“流通正法,护国安民”。四塔即为四象。139读书网 井字形的城池,共有八处城门,正合了八卦之意。 映芸心底感慨,盛京是清朝的发祥地,也是曾经的首都,军政中心,果然岿然大气啊。 逛了城中最大的药材铺,替皇帝买的人参自然是上上之品,锦绣这姑娘看着腼腆,倒是很会还价,帮着映芸省下不少银子。 出了药材铺,映芸瞧见街边的首饰摊子,便笑道:“今儿,锦绣功劳最大,喜欢什么挑一样吧。” 锦绣开心地谢了恩,凑在摊子前精挑细选。 映芸见永琪一路少语,笑道:“老五,别跟你阿玛一样,出来了还绷着脸。” 永琪尬然地笑了笑。 锦绣挑了一支碧玉簪子,转眸看向映芸,问:“主子,这个好看吗?” “好看,”映芸应了一声,又朝永琪戏谑地问:“老五,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永琪点点头,道:“有。” 映芸便趁机将他往摊子前推了一把,笑呵呵地说:“正好,你付钱去。” “为什么?”永琪不解地回头问道。 映芸瞪了他一眼,说:“什么为什么?不然带你出来做甚?” 永琪面色又尴尬了一些,从怀里掏了一块碎银付给了店家。 锦绣生涩一笑,道:“谢五爷,谢主子。” ------------ 第256章 皇后连永琪的钱都坑 永琪这两年个头窜得快,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比映芸高出半个头了,身形英挺,一身正气,只是脸上时不时流露出一丝稚嫩。 映芸那插科打诨的伎俩,永琪自然是招架不住的,于是,他逐渐沦为了映芸她们的小跟班,就负责两件事情,一是付钱,二是提东西。 锦绣看他身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东西,主动替他分担了一些,道:“五爷,奴才替您拿吧。” 永琪淡淡一笑,把轻便的小物什给了她,两人跟在映芸后头,渐渐话多了起来。 直到日落西垂,映芸才领着他俩回了宫,临到清宁宫门口,永琪才卸下了一身的小玩意儿,正预备行礼告退。 映芸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五阿哥,你明儿多带些银两,咱们再去城西逛一圈儿。” 永琪瞪大了眸子,问:“皇额娘,您还没买够吗?” 映芸道:“这才到哪儿呀,明天延寿寺附近有庙会,咱们去凑凑热闹。后天,咱去永光寺,那儿祈福运最灵验了,大后天……大后天还没想好,明儿再说吧。” 永琪一脸的生无可恋,弱弱地喊了一声:“皇额娘……” “好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咱明儿见。”映芸意兴阑珊地看了看他。 永琪拱手作揖,道:“儿臣告退。” 映芸笑脸送他,不忘高声嘱咐一句:“明天带银子,别忘了。” 永琪应了一声,跑得比兔子还快。天神 于是,此后三天,映芸拉着永琪满城乱跑,城西城东的馆子都走遍了,那银子更是流水般地花着。 映芸甚是开心,永琪则掂量着空荡荡的腰间,再这么下去,他藏了几年的私房钱都要被掏空了。 这日回了宫,永琪便在崇政殿外徘徊良久,看护皇额娘这差事,他必须跟皇帝请辞,让四阿哥六阿哥去吧,反正他是吃不消了。 皇帝理政一天,日渐黄昏了,才往门口瞥了一眼,但见永琪流连在外,便让李玉将他传唤进来。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永琪行了礼。 皇帝看了他一眼,问:“朕不是让你去清宁宫吗?可是你皇额娘有事?” 永琪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据实回禀了,苦着脸说道:“皇阿玛,儿臣实在是囊中羞涩了。” 皇帝暗暗摇头叹气,道:“明儿起,你不用去清宁宫了,这几天用了多少银子,跟内务府报个数目,从皇帑里支取吧。” 永琪脸色一扬,道:“谢皇阿玛。” 待永琪走后,皇帝长叹一声,朝李玉说道:“这个皇后啊,连永琪的钱都坑,你说朕该拿她怎么办?” 李玉偷着乐,心中想着,还不是皇上您纵容着,嘴上却道:“连皇上您都拿皇后娘娘没辙,您指了五阿哥去看着皇后娘娘,那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羊入虎口?!”皇帝饶有趣味地重复了一遍,轻笑道:“你去传驾,朕现在就去清宁宫,看看朕的这只母老虎这几天究竟买了什么东西,能让永琪跑到朕跟前来哭穷!” “嗻。” ------------ 第257章 第一次送他东西 皇帝銮驾落在了清宁宫,李玉正要扬着嗓子通报,却被皇帝打住了,两人悄然进了院子。 清宁宫的殿门敞开着,断断续续的笑声从殿内传出来,不用猜也知道,一屋子主仆定然没了大笑,凑一块儿玩笑呢。 映芸将这几天采买的东西摆了满满一大桌子,有一半是辽东特产,另一半是民间小玩意儿。 皇帝往她们人堆里一凑,不禁啧啧道:“皇后这里比市集还热闹?” 众人骤然抬头看去,一见圣驾到了,纷纷俯首问安,恭敬地散开,退至一旁。 “皇上您来得正好,”映芸笑脸相迎,顺手取了个如意平安结,道:“这是臣妾从永光寺求来的福结,特地送给皇上您的。” 皇帝进门之前还绷着脸,听她如此说,眸光瞥了眼那枚细绸编成的福结,脸色顿时柔和下来,问:“给朕的?” 映芸莞尔点头,弯身替他佩戴在腰带上,道:“永光寺的福运结最灵验了,皇上您可别看它小小的一枚,不怎么起眼,可花了臣妾一百两银子呢。” 说起银两,皇帝才想起来,浅笑道:“银子是皇后付的?” 映芸一双圆圆的眸子看了看他,想来他是心知肚明了,也就没必要瞒他,便笑道:“是咱儿子付的,永琪的一片孝心,臣妾是拦也拦不住。反正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是臣妾付钱还是永琪付钱,皇上您说对吧?” 咱儿子?! 这句话说得,皇帝甚是爱听,能视永琪如亲子,皇后堪为母仪天下的典范。 可是,她分明是占了永琪的便宜,倒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他一句也不能反驳。皇帝想起永琪苦丧着脸的模样,不由嘴角上扬了,暗自摇头一笑。暧昧43 映芸笑道:“皇上您戴上这个啊,人瞧着更精神了,潇洒,帅气。” 皇帝又受了一通夸赞,内心早就飘飘然起来,何况,这是皇后第一次送他东西,虽然是用了永琪的钱,但这份心却是真情实意的。 如此一想,他原先想责怪她的话,一股脑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李玉陪侍一侧,见皇帝又一次败下阵来,不免偷笑着,咱的万岁爷啊,您这是被皇后牢牢地拿捏了啊! 这日夜里,用了晚膳后,映芸又吩咐阿奈炖了人参,给皇帝提气补神。 映芸陪他看着书卷,问道:“皇上,咱们来盛京有段时日了,什么时候回去啊?” 皇帝淡然说道:“怎么?你这么快玩腻了?” “那倒没有……”映芸轻然笑说:“盛京臣妾都逛完了,听说长白山天池风景秀丽,皇上可以带臣妾去吗?” 皇帝笑叹道:“皇后再缓几天吧,祭祖的日子钦天监已经择选出,定于五日后。待事毕,朕可与皇后多住几天,等入秋后再回宫里去。” 映芸撇了撇嘴,等他有空,她可有的等了。 皇帝又道:“这两天,皇后你别到处乱跑了,朕会让教习嬷嬷过来,给皇后讲一讲祭祖那日的仪式,到时不会失了礼仪。” 映芸幽暗一叹,应允点了点头。 ------------ 第258章 兰常在攀附令妃 紫禁城艳阳高照,晒得人热辣难受。兰常在住在景仁宫的东偏殿,太阳直直地照射进来,过了晌午就酷暑难耐了。 大宫女春杏替她打着扇儿,颈边仍旧腻着一层汗,甚是难受。 天气热了,人也跟着烦躁。 兰常在拭着汗,烦闷地说道:“春杏,你再去添一瓮冰。” 春杏踟躇不动,为难道:“小主,内务府的冰都是按份例发的,这会儿要是用完了,待夜间,小主寝殿不放冰,怕是不能安然入睡。” 兰常在憋闷地喝了两口凉水,牢骚道:“这偏殿像是置身在火坑里炙烤一样,如何住得下去?哎,我看西偏殿还空着,要不搬那里去?” 春杏犯难地说:“怕是也不行,愉妃娘娘最是刻板了,指了小主您住这儿,轻易不肯让您挪寝殿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兰常在气恼地捶着案几,道:“我算是瞧出来了,愉妃她就跟皇上赐的封号一样,就是一个榆木疙瘩,我若陪她耗在景仁宫,怕是永远出不了头。” 春杏劝慰道:“小主您是皇后娘娘的亲眷,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肯定会高看小主一眼的。” “你懂什么?”兰常在听她提起皇后,心里愈发窝火,皇后如果真想提携,她岂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 春杏不明白其中的缘故,缄默不语了。 兰常在静下心来,入宫已有数月,是该替自己好好谋划一下前程了。妙笔阁 “我问你,”兰常在挑眸看向她,道:“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还有哪几位主子受宠?” 春杏想着,回道:“从前当属咸福宫纯贵妃娘娘,可这两年,皇上不入后宫,纯贵妃娘娘也消沉下来了。嘉贵妃娘娘近一两年又多病,几乎不理后宫事务。要说宫里哪位娘娘得势些,怕是只剩下延禧宫令妃娘娘和长春宫顺嫔娘娘了。” 兰常在思忖着说道:“令妃和顺嫔她们倒是亲和,许是看在皇后的面儿,待我端着三分客气。” 春杏点头道:“两位娘娘都是性情极好的人,老佛爷和皇后娘娘都喜欢她们,小主倒是可与她们亲近。” 兰常在眼眸一亮,又问:“我听说,顺嫔就是令妃一手扶持起来的,可有这事儿?” 春杏道:“扶不扶持,奴才倒不清楚,不过,顺嫔娘娘确实是从延禧宫出去的。顺嫔娘娘刚入宫那会儿,与小主您一样封了常在,后来慢慢得了皇后娘娘的信任,一路坐稳了长春宫的主位娘娘。” 兰常在思量了一番,吩咐道:“春杏,你带上我那颗蓝色的猫眼石,咱们去延禧宫给令妃娘娘请个安。” “是。” 钮钴禄阿尔松阿一支没落后,从前的富贵如烟云飘散,府里的奇珍异宝也尽数充了国库,只剩下了这枚猫眼石。 兰常在入宫前,姐姐特地给了她,身在后宫,需要打点的地方多,这猫眼石或许就是她步步高升的踏脚石,所以兰常在一直小心珍藏着。 眼下,要想攀附上令妃,她不得不抛下血本了。 ------------ 第259章 嘉贵妃病重沉疴 延禧宫与景仁宫毗邻,不过一墙之隔,但待遇却大不相同。兰常在一入寝殿,就感觉丝丝凉意迎面而来,浑身的毛孔都仿佛活络起来,身心皆是凉爽。 令妃款款一笑,给她赐了座,道:“妹妹自搬到景仁宫,恰逢炎热酷暑,咱们两宫也甚少走动,今儿妹妹怎想起来我宫中坐坐了?” 兰常在嫣然笑道:“嫔妾早该来给娘娘您请安的,只是愉妃娘娘嫌嫔妾太过活跃,总叫嫔妾留在景仁宫,少出去走动,故而嫔妾到今日才得了机会与娘娘您亲近。” 令妃淡然笑说:“愉妃本就是不爱闹腾的人,近年年岁渐长,愈发喜欢图个清净了。好在你我宫门相邻,你若烦闷了,尽管到我这儿来说说话。自从顺嫔搬去了长春宫,我这延禧宫也怪冷清的。” 兰常在听她如此说,心头骤然欢喜,忙将随身带着的猫眼石奉了上去,道:“嫔妾家道中落,娘娘您又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这猫眼石是嫔妾祖上流传下来的,还算剔透,望娘娘您莫要嫌弃。” 令妃瞧了眼,沁蓝色的猫眼石打磨得极为光滑,日光透过层层窗牖照射进来,投在这弹丸之上,折射出五彩斑斓之光,甚是透亮。 “这既然是妹妹你祖上的宝贝,我怎好收下呢?”令妃浅浅一笑,优雅地挪开了视线。 兰常在怕她拒绝,急道:“嫔妾久仰娘娘您的贤明,娘娘您若不肯收下,便是瞧不上嫔妾了。” “妹妹这话儿说的,我还只能收下了,”令妃轻笑摇了摇头,朝雅琴说道:“既然是兰常在的一片心意,那这东西就暂存在延禧宫吧。” 雅琴小心地从兰常在手上接过猫眼石,妥善地收了起来。读书网 令妃又吩咐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雅琴,去把库房的那套冰丝枕席取来,一会儿给兰常在带回去。” “是。”雅琴福身而出。 令妃朝兰常在说道:“这冰丝枕席还是我晋封妃位时,皇上赐下来的,由冰蚕丝织就而成,比咱们普通的竹席还要凉爽。” 兰常在一听,赶忙起身行礼,道:“谢令妃娘娘。”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雅琴取了冰丝枕席,交给了春杏,这才送了她们主仆出门去。 炎炎烈日下的宫墙夹道,蒸腾着白晃晃的热浪,雅琴忽见三四成群的太医步履匆匆地往承乾宫赶去,当即向随行的小太监打听过后,连忙折返回寝殿。 令妃见她面色急匆匆,问道:“怎么了?” 雅琴道:“承乾宫连着宣了好几个太医入宫,嘉贵妃娘娘病重沉疴,怕是要不好了。听说已经回禀了老佛爷,老佛爷也下了懿旨,命人快马赶去盛京,让四阿哥永珹即刻回宫。” 令妃瞧了瞧外头毒辣的太阳,叹道:“皇上和四阿哥此刻都在盛京,又逢大暑天,能否赶回来见最后一面,都是未知之数。嘉贵妃也是命途不济,拖了这么多日子,偏就熬不过一个夏天了。” ------------ 第260章 淑嘉皇贵妃 太后派去捎口信的侍卫连夜出城,骑上快马,直奔盛京而去。当他赶到盛京皇宫时,正值皇帝祭祖仪式,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祭祖乃国之大事,他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托了门口的小太监,一级级通报上去。 等传到李玉耳中时,皇帝正携皇后跪拜先祖,便又搁置了下来。 皇帝一身五色云纹十二章朝服,外罩一件石青色正团龙衮服,神情肃穆地行了跪拜大礼。映芸亦按祀官的指引,随他一起祭拜磕头。 配殿里,萨满太太们还在跳着祭祀舞,各种法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陆陆续续传到正殿内。 映芸头顶着三四斤重的朝冠,身上又挂着两串东珠,举止格外留神,生怕在众人面前出了丑。煎熬了整个上午,终于完成了一整套流程,暗自舒了一口气。 李玉趁着间隙,附到皇帝耳畔,低语了几句。 皇帝眼眸一紧,眉头微皱地往身后的四阿哥永珹看去,召了他到跟前。 永珹俯身作揖,唤道:“皇阿玛。” 皇帝沉声说道:“宫里传来口信,你额娘她不大好,你即刻回去看看吧。” 永珹脸色骤然凝重了,虽然皇帝没有直说,但在祭祖如此重要的时候,下旨让他速回京城,必定是嘉贵妃的大限到了。163 嘉贵妃膝下有三子,永珹居长,其余二子皆年幼,尚且不懂母妃若离世,意味着什么。但永珹心里清楚,嘉贵妃在后宫虽说碌碌无为,但终究占着贵妃位,他们亦可子凭母贵。 大阿哥永璜、三阿哥永璋早两年都出宫建府去了,留在阿哥所的永珹、永琪、永瑢三人年岁相当,眼瞅着明后年,皇帝就要给他指婚开府了,永琪和永瑢都有他们的额娘帮扶,而永珹若没了嘉贵妃这个额娘,未来的路必定比两位皇弟走得艰难。 如此一想,永珹愈发伤感,心头焦灼如火烧,拱手哽咽地应了一声:“是,皇阿玛。” 因嘉贵妃病重,皇帝在盛京结束了祭祖仪式后,短短停留了两三日,便也起銮回宫去了。 御车的轱辘一圈圈地飞快翻转着,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映芸原本还想北上游玩,但眼下计划赶不上变化,横空出了嘉贵妃一事,她总不能阻着皇帝回去奔丧吧。 圣驾未到京城,半道上就遇见宫里出来报信的,说是嘉贵妃已于八月初五午时,病逝于承乾宫。 因天气炎热,嘉贵妃的遗体不易存放,便由太后做主,当日入殓,金棺移送至静安庄暂存。皇帝远在盛京,此刻急忙回京,可直接前往静安庄吊唁。 故而,当帝后二人赶到静安庄时,那里满目白幡,烈日下甚是晃眼。地宫的正殿内,永珹披麻戴孝跪在灵柩前,纯贵妃等人亦在此迎候皇帝,亦是一身缟素,面色悲戚。 乾隆二十年八月二十三日,皇帝于嘉贵妃灵前下旨,追封嘉贵妃为皇贵妃,赐谥号淑嘉,择日入葬裕陵。 ------------ 第261章 永珹过继履亲王为嗣 淑嘉皇贵妃病逝后,太后年迈不宜操持,帝后又远在盛京,因此一切丧仪皆是由纯贵妃料理,里里外外都安排得妥帖,不出丝毫纰漏。 待丧事毕,太后和皇帝对纯贵妃多有嘉许。 从前,后宫有两位贵妃并存,嫔妃们虽略有倾向纯贵妃,但好歹这驾天平还算平稳。 这淑嘉皇贵妃一走,皇后之下,便是纯贵妃一人独大了,宫中的风向便又吹往了咸福宫。 平日里,前来咸福宫献媚讨好的嫔妃不在少数,纯贵妃渐渐感觉又重拾了往日的风光,心情自然大好。 红莲替她揉着肩,脸上亦常常挂着笑,道:“在宫中,论才干,娘娘您都是第一位的。别瞧皇后位主中宫,若是由皇后娘娘处理皇贵妃的丧仪,恐怕不及娘娘您万分之一呢。” 纯贵妃闭目养神,心情愉悦,笑道:“淑嘉皇贵妃是个福薄的,眼看着永珹长大成人,是该她享福的时候了,偏偏这时候去了。” 红莲叹道:“四阿哥没了额娘,奴才听六阿哥说,他连日在阿哥所都跟没了魂一样,也是可怜。” 纯贵妃道:“本宫的永璋不受皇上待见,跟大阿哥永璜都失了继承大统的希望,本宫只能寄希望于永瑢了。皇后虽说连生两子,但能不能长成还是未知之数。眼前挡了永瑢路的,唯有永珹和永琪二人。” 红莲疑声道:“娘娘您是要……” 纯贵妃挑眸看了她一眼,浅笑道:“永琪有皇后和愉妃护着,本宫不能做什么,不过永珹么……咱是该想一想办法,总要一个个为永瑢扫清障碍的。”110电子书 红莲眉头皱了皱,道:“娘娘,四阿哥虽说没了额娘,但还有老佛爷照看着,轻易可动不得啊。” 纯贵妃眼色一凝,嗤声道:“你想哪儿去了?本宫要永珹的性命的做什么?本宫不过是要他别挡路,自有其他的办法。” 红莲迷惑不解地看了看她。 纯贵妃笑道:“履亲王的独子弘昆没了五年了,老亲王如今都七旬高寿了,再想有子嗣难于登天。早年,老佛爷就曾提起过,想从宗亲子嗣里过继一个给他。这事儿一直搁置着,本宫看现在正是时候,让永珹过继给履亲王为孙儿,岂不两全其美?” 红莲释然一笑,道:“四阿哥出继履亲王,自然就失去了继承帝位的可能,娘娘您真是高明。” 那天过后,偶有一日纯贵妃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时,便多嘴提了这么一句。原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可谁知太后一口就应承下了,只等回禀了皇帝,永珹出继之事就这么定下了。 对此,皇帝并没有异议,亲自下了恩旨,命永珹搬去了履亲王府。 映芸听闻此事,问及了太后,道:“老佛爷您怎么轻易准了纯贵妃的恳请,她摆明了没安好心。” 太后却淡笑道:“永珹本就与皇位无缘,出继过去也好,至少能一生平安顺遂,省得争来夺去,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说的也是,”映芸想起她的永璂,感叹道:“永璂要不是皇上的嫡子,我看也可以找个王爷过继,将来当个闲散王爷,游山玩水,倒也快活。” ------------ 第262章 重点培养对象 太后摇头叹气,无奈笑道:“永璂跟着你,成日里学的都是浑水摸鱼,皇帝跟我提了好几次,嫡皇子的教养,还是要有些规矩的。” 映芸撇撇嘴,道:“皇上他就会拿规矩说事儿,我看永璂他挺好的,等他再大一点,我可以带他上山下海,四处游历去。” “别是刀山火海了!”太后狠狠给她泼了盆冷水,道:“不管怎么说,永璂有他的路要走,眼下皇帝将满满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你要是想荒废永璂,他肯定跟你急。” 映芸不服气地说道:“我怎么就是荒废永璂了?他现在才三岁多,正是应该享受童年的美好时光。” 太后道:“这事儿你也甭跟皇帝争了,听我的,永璂年纪到了,该上学就上学去。难道你真想他以后游手好闲的?先不论他继不继承皇位,哪怕做一个闲散宗室,要是没点才能,也会被别的皇子看不起,那你才是真正耽误了永璂。” 映芸唉声叹气地说道:“我可算明白了,是皇上他又要老佛爷您给我当说客了吧?” 太后甚为自嘲地说道:“唉,我现在也就这点用处了。” 映芸起身掸了掸衣裳,道:“罢,我在这儿全靠老佛爷您照着,您都开口了,我岂有不遵之理,过两天,我就送永璂去尚书房。” 太后精明地看着她,道:“你既然答应了,就别想着帮永璂偷懒,跟你那时候一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映芸烦恼地应下,道:“得得得,我还是赶紧滚蛋吧,再待下去,您又该揭我老底了。”126中文网 太后见她一溜烟地出门,哼哧地笑了笑。 尚书房位于乾清门内东侧南庑,建于雍正初,面阔五间,由满汉大学士各一人任总谙达,另有内谙达教授满蒙汉文,外谙达教授骑马射箭。 清朝规定,但凡皇子虚岁满六岁,就要入书房读书,正儿八经地学习经史子集。每日寅时入书房,午时过后才可放学。 永璂现年虚岁还不到五岁,但谁让他顶着嫡长子的名头呢,愣是被皇帝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入学之前,映芸专门挑了一名叫小福子的太监跟着,每日再由锦绣早晚接送。锦绣的阿玛索绰罗观保时任尚书房行走,有他们的关照,永璂便开始了他漫长的学习生涯。 自从永璂入了尚书房,皇帝几乎每天都去转一转,察看各位皇子们的课业。不过三四天的工夫,永璂已经会背一小段《三字经》了,还认得了几个字。 皇帝甚为得意,私下与映芸夸赞,说:“永璂这孩子聪慧过人,真正是可造之材。” 不过屁大点孩子,他就看出来是可造之材了? 映芸无力反驳,懒懒地说:“永璂还在臣妾肚子里的时候,皇上就让大学士们天天教授,就算永璂生下来就会之乎者也,臣妾肯定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皇帝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那段时日,她被那群老学士折磨得够呛。为避免她旧账重翻,皇帝置之一笑,不再多言了。 ------------ 第263章 觊觎贵妃之位 紫禁城的第一场秋风袭来,瞬间赶跑了滚滚热浪,早晚日渐寒凉,便到了秋高气爽的日子。 偶有一夜,下了整晚的秋雨,雨点落在宫殿的黄琉璃瓦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待天明时分,雨水暂歇,各宫才没误了去翊坤宫请安的时辰。 映芸受了嫔妃们的请安,亦如往常一样扯了几句闲话。 愉妃不经意提了一句,道:“皇后娘娘,昨儿夜里的雨下得大,晨起时满院子都是枯叶,臣妾从承乾宫门口经过,见里头一片狼藉,着实像是荒废的宫殿一样。淑嘉皇贵妃生前是最爱干净的,今儿这般,臣妾倒有些人走茶凉的感觉了。” 映芸看向阿奈,问道:“承乾宫现在没了主位,偏殿都住着哪几个小主?” 对于后宫的布局,映芸压根就记不住谁谁住在哪里,不过,阿奈她记性好,有事儿问她准没错。 阿奈道:“回娘娘,承乾宫东偏殿住着揆常在和平答应,西偏殿住着林贵人。” “林贵人?”映芸的记性,搜罗脑海,都想不起这号人物。 阿奈倒是对答如流,道:“就是十五年除夕,与庆嫔娘娘和颖嫔娘娘同时晋封的小主。” 映芸恍然想起,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不过还是没多少印象。 “那就由林贵人暂时掌承乾宫事务吧,”映芸想着,又吩咐下去,道:“明儿起,给林贵人也设个座,许她入殿请安。”兔兔飞 阿奈应道:“是。” 令妃嗟叹道:“淑嘉皇贵妃一走,主殿的遗物都未曾动过,服侍过皇贵妃起居的宫女琼芳,也让臣妾代为问一句,不知皇贵妃留下的东西要如何处置?” 映芸想了想,道:“那些都是皇贵妃生前的私物,得空时,是该拾掇拾掇。皇贵妃之子永珹已出继,便将他额娘的遗物送去履亲王府吧,也好给他一个念想。” 令妃感喟道:“还是皇后娘娘您想得周全。” 映芸又道“皇贵妃留下的都是贵重之物,底下的奴才粗手笨脚,若有损伤就不好了。愉妃、令妃,你二人办事稳妥些,又紧挨着承乾宫,就由你们去看着,莫遗漏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愉妃和令妃一齐应承下了此事。 散了众人后,雅琴扶着令妃上了肩舆,眼角瞟了瞟不远处的愉妃,小声说道:“娘娘,愉妃娘娘向来不理后宫事,今儿怎好像改了性子,独独她提起了承乾宫?” 令妃浅笑道:“愉妃沉寂多年,怕是起了旁的心思了。” 雅琴不解地问:“皇上又不待见愉妃娘娘,她还能起什么心思呢?” 令妃浅笑道:“为了永琪!你想啊,大阿哥三阿哥都没了指望,四阿哥又出继了,可不就剩下五阿哥永琪成了皇上心目中的皇长子。永琪又是个文武皆备的,老佛爷和皇上都寄予了厚望,愉妃可不要加把劲儿,替自己谋一个好位份,给永琪争一份体面。” 雅琴骤然解惑,道:“愉妃她这是觊觎贵妃之位了?” ------------ 第264章 清点淑嘉皇贵妃遗物 令妃悄然一笑,又道:“淑嘉皇贵妃没了,留下的可不是什么遗物,而是那空悬的贵妃之位。眼下的后宫里,舒妃算是彻底失去了晋封的可能,妃位里,只剩下我和愉妃了。” 雅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安地说:“五阿哥深受皇上和皇后的喜爱,若皇后娘娘看在永琪的面儿上,属意愉妃娘娘晋封贵妃,那皇上必定会听从。届时,娘娘您做了那么多,岂不白白给愉妃做了嫁衣裳?” “那倒也未必,”令妃明眸一闪,道:“愉妃想往上爬,没这么容易,纯贵妃一定会想法设法将她打压下去。愉妃若升为贵妃,就可与纯贵妃平起平坐,那么纯贵妃的六阿哥愈发不能越过永琪了。” 雅琴倏然松了口气,笑道:“奴才怎没想到这一层关系?还是娘娘您想的长远。” 主仆二人低语了一阵儿,却见愉妃笑盈盈地朝她们走来,相互间行了礼。 愉妃笑道:“皇后娘娘要我同妹妹你一起去承乾宫,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儿就去把差事办了,省得心里总记挂着,妹妹你可有空?” 令妃客气说道:“我自是听愉妃姐姐的,都是同路回宫,便先去承乾宫看一看吧。” 愉妃颔首,由玉锦扶着上了肩舆,稳稳地走在了令妃的前头。 令妃面色淡然,亦跟在了后头。 另一侧,顺嫔见她们朝着承乾宫方向去了,心念一动,命月蓉调转了步辇,道:“走,咱们也去承乾宫吧。”16k中文 彼时的承乾宫,亦如秋日寂寥,残风枯叶,失去了往日的风光。淑嘉皇贵妃病逝后,从前服侍的宫女太监都分配去了别处,只有琼芳领着两三人还守在主殿内。 潇潇秋雨,凭栏独望,满目的萧索,甚为凄凉。 此情此景,任谁都不由会发出感慨,年年岁岁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相信过不了多久,承乾宫也会有它新的主人,便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曾经这里还住过谁谁了。 愉妃和令妃的肩舆落在了宫门口,一前一后地入了院子,林贵人携其他两位小主恭敬地行了礼:“嫔妾恭迎愉妃娘娘、令妃娘娘。” “免礼,起来吧,”愉妃看向林贵人,道:“皇后娘娘命你代掌承乾宫,我与令妃一起处置淑嘉皇贵妃的遗物,你曾与皇贵妃同住一宫,便也跟进来看一看吧。” “是。”林贵人谨慎地跟在她们后面,几人皆入了正殿内。 虽然淑嘉皇贵妃不在了,但琼芳将她寝殿内的东西收拾得一尘不染,每一件物什都归置如从前一模一样。 琼芳将一样样的东西取给愉妃她们过目,再由小太监登记入册,而后装点起来,等清理好了,将东西和册子一起送去履亲王府,四阿哥永珹便可按册子记载的物品清点即可。 殿内的太监宫女进出搬运着,愉妃和令妃在暖炕上并排而坐,悠悠地喝茶聊天,忽闻门口有小太监通报了一声:“顺嫔娘娘驾到!” ------------ 第265章 摔碎了珊瑚 顺嫔径自走向愉妃和令妃,福身行了礼,道:“听说两位娘娘来承乾宫清理遗物,我也来看看,能否帮上忙?” 愉妃笑道:“还要帮什么忙?陪着一起过目就行,顺嫔难道还要帮着搬?” 顺嫔掩唇笑道:“愉妃娘娘惯会取笑的,我哪儿有力气搬得动,一不留神碎了东西,反而给两位娘娘添乱了。” 令妃命人给她赐了座,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坐着闲话几句吧。” “是。”顺嫔乖顺地应着。 琼芳捧了一柄金镶玉如意给愉妃等人瞧了瞧,一旁的小太监便记了下来。 愉妃回想道:“令妃你记得吗?这柄如意,还是乾隆十三年,淑嘉皇贵妃刚晋封为贵妃时,老佛爷赐下的,说嘉贵妃她姓金,愿她一生如意。” 令妃轻声短叹,说:“我怎会忘记,那一年我受封为妃,与嘉贵妃一道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就赐了嘉贵妃金如意,赐了我万年吉祥玉佩,都有极好的寓意。不过七年时光,玉器犹在,人面已无处寻了。” 两人在宫中已然度过了千百个日日夜夜,即便没多少往来,但终究存下许多共同的回忆。 不似一旁的顺嫔,入宫年月尚短,这些事情,她是浑然不知的。 顺嫔的目光落在了那株珊瑚上,琼芳显然搬不动它,正想唤个帮手,顺嫔便让月蓉过去,道:“去给琼芳搭把手。” “是。” 琼芳和月蓉一起抬起了那株珊瑚,愉妃眼前一亮,道:“这珊瑚长得真真是好,我倒没留意,淑嘉皇贵妃几时得了这么件好东西。”600 顺嫔起身走至琼芳身边,笑道:“愉妃娘娘您有所不知,这是令妃娘娘赠于淑嘉皇贵妃的。皇贵妃生前可喜欢它了,视若珍宝呢。” 愉妃转眸看向令妃,道:“哦?这是妹妹你的东西?” 令妃微微颔首。 愉妃浅笑道:“既然是令妃妹妹你送的,那如何处置它?这是送往履亲王府吗?还是再运回延禧宫去?” 令妃笑容瞬间凝了凝,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一并记下来,送去四阿哥那儿吧。” 琼芳应了一声,正要交给等候在外的小太监,忽然手上的珊瑚一倾,来不及反应,整株珊瑚就掉落在了地上,嘭的一声砸碎了。 顺嫔看向月蓉,斥责道:“怎么这么不当心?” 月蓉和琼芳一齐跪下,惶恐地说:“娘娘恕罪,奴才一时失了手。” 刚才那一下,两人都分不清究竟是谁没拿稳,反正结果就是珊瑚已然摔烂了,自然是她们二人的责任。 愉妃看向令妃,道:“琼芳她们搬了这许多东西,一时手滑也难免。这终究是令妃你的东西,你看如何处置她们吧?” 令妃最为宽和,道:“她们也是无心之失,或许是淑嘉皇贵妃在天之灵,想要这株珊瑚陪着,既然摔碎了,便让人运去裕陵附近埋了吧。” 听令妃如此一说,顺嫔促声说道:“月蓉,你还不谢过令妃娘娘不罚之恩。” 月蓉和琼芳皆磕头道:“谢令妃娘娘。” ------------ 第266章 永琪他说谎了 待清点了淑嘉皇贵妃的遗物,愉妃等人各自散去。令妃撤了肩舆,搭着雅琴的手,闲步回了延禧宫。 雅琴悠然提了一句,说:“娘娘,奴才瞧着,刚才顺嫔似乎是有意要月蓉摔了那株珊瑚,莫非她……” 令妃莞尔笑道:“顺嫔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做糊涂事。她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说了有人信,什么话说了没人信。” 雅琴会意地点点头,脚步跟着轻松了不少。 再说愉妃回到了景仁宫,午膳后又小憩了片刻,临近黄昏时分,玉锦入殿禀了一声:“娘娘,五阿哥来给娘娘您请安,知道娘娘您歇着,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呢。” 愉妃一听永琪来了,脸上顿时漾起了笑意,道:“快让他进来吧。” 永琪随玉锦入了寝殿,屈膝一跪,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愉妃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跟前,笑道:“今儿这么早下书房了?” 永琪恭敬说道:“皇阿玛今儿过来问了我和六弟的功课,时辰尚早,便让谙达早些散了。” 愉妃问道:“皇上问你功课,你答得可比六阿哥要好?” 不等永琪回复,玉锦上了三四碟永琪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放在了案几上,笑盈盈地说道:“娘娘您这还用问?五阿哥的功课,几时落于人后了?” 愉妃听着,心头愈发欢喜,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将糕点递给永琪,道:“额娘知道你喜欢吃这些,一直给你备着,快尝尝吧。” “谢额娘。”飞扬 “傻孩子,跟额娘客气什么?”愉妃笑看着他,忽而又问:“对了,听说十二阿哥也跟你们一起去书房了?他年岁小,谙达教的,他都听得懂吗?” 永琪笑了笑,说:“小十二学得快,已经认得不少字了,会背三四首唐诗,皇阿玛也夸他聪明。” 愉妃若有所思地出了神,转念又道:“十二阿哥还小,你是他的兄长,一同上书房,要多帮衬着他。” 永琪点头道:“儿子知道。” 愉妃看着永琪已然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论容貌,论品性,论学识,都是阿哥里的翘楚,自是越看越自豪。 愉妃的目光始终落在永琪身上,忽然瞥见他腰间挂着一枚月白色的香袋,上头绣着兰草,绣工极为别致。 “你身上的香袋倒做得精巧,以前未见你戴过?”愉妃淡淡一问。 永琪眼神一闪,笑说:“儿子随皇额娘去盛京时,是皇额娘送的,儿子瞧着花纹雅致,便戴身上了。” 愉妃笑了笑,说:“既是你皇额娘送的,你就好生收着吧。”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永琪便起身告辞了。 玉锦送了永琪出门,折回寝殿时,却见愉妃面色不豫,沉着脸说道:“永琪真是长大了,当着我的面儿都能说谎了!” 玉锦不解地问:“娘娘为何说五阿哥说谎?” 愉妃眼眸一紧,道:“他香袋上的兰草,分明是用了宫里的双凤线,皇后娘娘不擅女工,你说这个香袋究竟会是何人给他的?” ------------ 第267章 请皇上指婚 玉锦思量片刻,道:“五阿哥一直对娘娘您孝顺有加,奴才觉得他不会诓骗娘娘的,会不会是娘娘您想错了?” 愉妃懊恼道:“我的直觉不会有错,永琪是我生的,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有事瞒着我。” 玉锦疑道:“香袋若不是皇后娘娘送的,那就是宫中的宫女了?” 愉妃沉思道:“永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又得皇上赏识,难保宫里有些不懂尊卑的人,打起了他的主意,妄图攀龙附凤。” 玉锦点头道:“娘娘顾虑的是,五阿哥能随身携带香袋,看来是十分看重此物。” “这正是我担心的,”愉妃叹了口气,说:“眼瞅着明后年,皇上就要给永琪指婚了,若是大婚之前,永琪惹出什么事儿来,咱们面上也挂不住。永琪的嫡福晋,怎么说也要是上三旗出身的名门望族之后,这事儿我这个做额娘的不上心,还能指望谁呢?” 玉锦会意地说道:“娘娘既有此担忧,奴才派人悄悄盯着五阿哥,看他与何人来往过甚?” 愉妃允道:“这事儿你去办,但不要让永琪察觉了。永琪跟他皇阿玛一个性子,认定了一个人,就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你越是阻挠他,他越是要反其道而行。” “奴才知道了。” 此后一段时日,玉锦派出去的人暗中观察着永琪,可一直没有收获。永琪每天都照常去尚书房,下了课就回阿哥所。乐乐文学 后宫里,除了景仁宫,永琪去得最勤快的就是翊坤宫了,几乎隔一两日就会去给皇后请个安,待上半个时辰就走,并无不妥。 玉锦揣测了半晌,才回禀了愉妃,道:“娘娘,您说这人是不是藏得太深了?” 愉妃心底有一个直觉,说:“这人不在景仁宫,不在阿哥所,那就只剩下翊坤宫,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了!” 玉锦道:“若牵扯到皇后娘娘身侧,这事儿又难办了,也不知皇后娘娘是否知情。翊坤宫的宫女有十人,咱们总不能一个个去问吧。” 愉妃想了会儿,说:“与其咱们猜来猜去,不如早日请皇上指个婚事给永琪,既立了嫡福晋,凭旁人如何花心思,顶天了不过一个侧福晋,谁的府里还没个三妻四妾。” “娘娘说的是。” 抱着这样的心思,愉妃便开始替永琪物色人了,虽说永琪的婚事要由帝后二人决定,但愉妃心想着,凭她和皇后近几年的关系,只要她开口跟皇后娘娘提,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吧。 于是,趁有一日去翊坤宫请安,愉妃便借口多留了些时辰,与映芸单独说了会儿话。 三言两语,愉妃就扯到了永琪身上,道:“皇后娘娘,永琪他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臣妾想请皇后娘娘做主,给永琪指一门亲事。” 映芸奇道:“真是巧了,昨儿我听皇上说,纯贵妃也想给六阿哥请一门婚事。皇上说了,永琪和永瑢年岁相当,原本定于后年的秀女大选索性提前一年,明年开春时,从应届秀女里选两位品貌皆备的,给他们一并指个婚。” ------------ 第268章 我从未觉得你卑贱 愉妃听映芸如此一说,心底的盘算自然要先放一放,皇帝既然有心替永琪指婚,那就等明年再说了。 回了景仁宫,玉锦奉了清热去火的金银花茶,道:“娘娘,奴才刚才听着,皇后娘娘对五阿哥之事,似乎并不知情,会不会咱们都想错了方向。” 愉妃乏力地坐靠着,道:“这么些日子,我也懒得想了,眼看就要入冬,一晃眼开了新年,永琪的事情也要尘埃落定,我就没什么可顾虑的。” 玉锦道:“奴才倒有一点不大明白,按说咱们五阿哥正当年,皇上指婚也是理所当然。可六阿哥比五阿哥小了三岁呢,纯贵妃怎么也急着给他求一门亲事?” “这事儿是有些蹊跷,”愉妃想不通纯贵妃存了什么心思,便吩咐玉锦道:“你去打听了一下,明年的秀女里,是否有身家出挑的,需得纯贵妃出面,替永瑢抢一个嫡福晋。” “是。” 冬日的大雪如期而至,如撕了口的盐袋子,洋洋洒洒下了好几天,逼得各宫嫔妃们都躲在寝宫里,不得外出。 宫道上,寂静无声。 永琪从尚书房出来后,照例往翊坤宫去了。风雪肆虐,雪粒子打在他的脸上,有些冰凉的刺痛。 五顺守在宫门,听一阵踏雪声传来,定睛一看,忙上前打了千儿,道:“啊呦,五阿哥,这样的大雪天,您怎还过来给娘娘请安呢?仔细冻坏了身子。” 永琪掸了掸身上染着的积雪,道:“小十二染了风寒,这几天都没来尚书房,我过来看看他,你小声些,别惊动了旁人。” “嗻。”炫书文学网 翊坤宫的格局,永琪自然是熟门熟路的,一溜烟就拐去了后头的配殿。漫天的大雪,能将人都冻僵了,太监宫女亦躲在耳房里烤火偷懒。 永琪一路走去,连一个人影也没瞧见,直到在配殿庑房外逗留了片刻,才见一个熟悉的倩影从廊庑处经过。 永琪一个箭步上去,挡住了她的去路,唤了她一声:“锦绣!” 锦绣闷头疾走,哪成想会有人忽然冒出来,吓得险些打翻了给十二阿哥的羹汤,晃荡出来的汤汁洒在手腕上,吃痛地叫了一声:“哎呦。” 永琪接过了她手上的漆盘,搁置在了廊下,低头看她素白的腕上,已然浮现斑斑红点,不由皱眉问道:“烫着了?” 锦绣局促地摇了摇头,福身道:“没事,奴才给五爷请安。” 永琪拉着她往幽暗处避了避,问:“这几日,你为何总是躲着我?” 锦绣抿着唇,轻声说道:“奴才没躲着五爷,只因十二阿哥抱恙,奴才要照顾他,便不去尚书房了。” 永琪不信,问:“是不是你阿玛同你说了什么?” 锦绣紧咬着唇,微微有些泛白,须臾,才道:“奴才阿玛说的对,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皇上很快就要给五爷指婚了,五爷有着大好前程,奴才卑贱,不该与您走得太近。” 永琪气恼道:“你阿玛当了一辈子的礼部尚书,礼义廉耻看得比什么都重,可我不在乎这些,我从未觉得你卑贱。” ------------ 第269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锦绣双眸盈盈泛光,纵然身在冰冷刺骨的雪天,在听了永琪的这番话后,她的心头骤然温暖如春。 若她的阿玛不曾获罪,她尚且可以参加选秀,凭着礼部尚书之女的身份,总不至于会自轻自贱。 可现在,家门已没落,她的出身就成了横亘在彼此之间最大的障碍。 锦绣再三想过,终究狠下心来,道:“奴才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实不敢心存妄想。奴才在翊坤宫服侍皇后娘娘,宫里的规矩,不满二十五岁不得出宫婚配。奴才……奴才会祝福五爷和嫡福晋百年好合,也请五爷别再来找奴才了。” 一番话说得寒彻,亦如肆意往衣领缝隙乱钻的雪霰子,将一腔热情瞬间灭了个彻头彻尾。 锦绣说完该说的,便弯身想去端起凉透的羹汤,却不料永琪也是个倔强的,倏然控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正殿走去。 “五爷,您做什么?”锦绣压低着声音,亦不敢挣扎,怕引人注目,一边拖延着脚步,道:“五爷,您放开奴才,被人瞧见了不好。” 永琪侧眸看了她一眼,道:“瞧见便瞧见,我就是要你去见皇额娘,我要皇额娘给我们做主。” “你……你疯了……”锦绣吓得慌了神,顾不得什么规矩,另一只手连忙抱住廊下的红柱子,死活不肯撒手了,道:“奴才不去!” 永琪眉头一皱,放开了她,道:“好吧,你不去,我自己去。” 锦绣眼见他足下生风一般往寝殿走去,慌忙追了上去,连连唤道:“五爷,您再想想清楚。” 永琪执拗地说:“我想得很清楚了。” 两人拉拉扯扯地到了映芸寝殿门口,倒把阿奈她们吓了一跳,朝永琪福身行了礼,又小声问锦绣:“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天天书吧 锦绣臊红了脸,扭头看了眼永琪。 永琪径自问道:“皇额娘在吗?” “在。”阿奈点点头,引着他便入了殿。 锦绣没法子,只得跟了进去,横竖是生是死,今儿就交待出去了,也不枉费了永琪待她的一片心。 寝殿内,映芸正闲得无聊,见永琪握着锦绣的手,一并到了跟前,便已经猜到个大概了。 永琪这人挺直接的,开门见山就说:“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儿臣今日前来,是想请皇额娘做主,儿臣倾心索绰罗锦绣,想让她做儿臣的嫡福晋,请皇后娘娘成全。” 映芸瞧他义正言辞的表情,跟皇帝颇有几分相似,真正是虎父无犬子,面对感情,认真起来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想着,映芸不禁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你们若情投意合,我就替皇上做主,准了。” 永琪和锦绣脸上一喜,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么开明,她们顿时跟吃了定心丸一样。 映芸细瞅着锦绣,笑叹道:“我竟不知道,翊坤宫里藏了一只小燕子。” 锦绣愣了愣,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映芸浅笑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永琪,这事儿包在皇额娘身上,你皇阿玛最听我的话了,一定让你们如愿。” “谢皇额娘。”永琪领着锦绣,立时给她磕了头。 ------------ 第270章 给皇帝吹枕边风 映芸留着他俩说了好一阵子话,提起他们相识相交的过往,原来是始于盛京,这么一说,还是映芸给他们创造了机会,也算得上半个红娘了。 于是,撮合永琪小两口的事情,映芸愈发上心了。 待傍晚时分,皇帝照旧入夜后驾临翊坤宫,一同用过晚膳,映芸便打起了腹稿,怎么跟皇帝开这个口呢? 阿奈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轻声说道:“娘娘,五阿哥的事情,要不您再想想,缓两天再说?” 映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打铁要趁热,为何你还要我缓几天?” 阿奈道:“娘娘虽有心替五阿哥做媒,可锦绣她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秀女,这宫女配于阿哥做嫡福晋,奴才怕皇上他不会轻易答应的。” 阿奈说的不无道理,但白天里,映芸热血上头,满口答应了永琪,这会子哪里还能打退堂鼓。 映芸心想着,实在不行,就给皇帝吹枕边风。 一宿吹不成,就吹两宿,慢慢来,不着急。 殿内的烛光暗了暗,皇帝闭了闭眼,搁置了书卷从暖炕下来。映芸见状,屁颠屁颠地走过去,殷勤地问道:“皇上,您可是要歇着了?臣妾伺候您更衣?” 皇帝见她笑嘻嘻的模样,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映芸也不恼,笑脸相迎,顾自替他脱下了宝蓝色团蝠常服,又将寝殿内的灯烛灭了大半,遣散了宫女,殿内霎时有些昏聩的暧昧。 皇帝被她挽着胳膊,往床榻走去,双目警觉地瞅了眼映芸,今晚她甚是反常啊,怎感觉像是被人掉包了一样?老友书屋 这样温情款款的样子,他倒有些不习惯了。 皇帝半推半就地躺到了床上,正着脸色,道:“皇后又有什么事情要跟朕说?没钱了?捅篓子了?” 映芸黑了黑脸,转而笑眯眯地说:“皇上,臣妾在您眼里就这么不济啊,臣妾就不能跟您谈谈感情吗?” 谈感情? 皇帝有种不好的预感,姑且听听再说,便道:“好吧,谈吧。” 映芸趴在他的枕边,道:“皇上,您说这世上什么样的感情最令人羡慕?” “情投意合,生死相许?!” 映芸又凑近他几分,宛若春风地笑说:“皇上您说的真好,不过呢,臣妾近来翻看《纳兰词》,最喜欢其中的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若能像寻常百姓家,一茶、一粥、与一人相守,那才是羡煞旁人了。” 皇帝沉着脸色,低叹道:“皇后是嫌弃朕后宫人多了?” “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这不是重点,”映芸可没想扯他身上去,反而说道:“臣妾的意思是,皇上您身为帝王,嫔妃几何非您所愿。咱们虽不能达成的愿想,但永琪可以啊……” “永琪?!” 映芸巴巴地又凑到他耳畔,道:“对啊,今儿永琪来跟臣妾讨一桩婚事,臣妾看他情深似海,便替皇上您应允了,就等皇上您金口开一开,成全了他们。” ------------ 第271章 朕觉得有点冷 皇帝总算是明白了,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是为了永琪啊。 既然清楚了她的意图,皇帝便从容了几分,问道:“永琪瞧上哪家姑娘了?” 映芸瞧着有戏,趁热说道:“就是臣妾宫里的锦绣,前礼部尚书观保家的女儿。” 皇帝略微有些印象,抚了抚光洁的额头,道:“既然永琪喜欢,就收了她为侧福晋。不过,还要等朕给永琪指了婚,待他大婚后,再行收入府中。” 映芸微嗔地睇了他一眼,道:“侧福晋?可臣妾许诺他们的是嫡福晋。” 皇帝道:“观保不过是尚书房行走,他的女儿配给永琪做侧福晋,起点已经不低了。永琪的嫡福晋,朕还要给他好好挑一挑。” 映芸看着他,问:“真的不行?” “不行!” “那没的聊了,睡觉。”映芸瞪了他一眼,将他身上的被子一股脑儿卷走,背对着他睡去。 皇帝尬然冲她笑了笑,往她身旁挤过去,道:“皇后?生气了?给朕一点被褥,朕觉得有点冷……” 映芸头也不回地说道:“柜子里有被褥,嫌冷您自个儿拿来盖。” 皇帝暗自摇头叹气,皇后这态度还真是大拐弯啊,她就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主儿! 映芸虽说闭上眼睛睡着,但耳朵却竖起,听见他起身下了床,去柜子里抱了被褥回来躺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摘书吧 过了好久,映芸以为皇帝睡着了,缓缓转过身去。 皇帝趁机利索地钻进她的被褥,将她搂在怀里,笑道:“还是皇后身上暖和一些,那被褥实在是太冷了。” 映芸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得由他抱着。 青青的胡渣抵在她的额头,微微有些痒。 皇帝想了一会儿,道:“永琪毕竟是愉妃所出,他的婚事,朕也要问了愉妃的意见。你和永琪的心思,朕知道了,明年的秀女里,若没有瞧得上眼的,朕便允了你,让锦绣给永琪做嫡福晋吧。” 映芸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埋首在他怀里安然入睡,她的枕边风至少吹成功了一半。 乾隆二十年的大雪,一直断断续续下过了年关,仍没有停歇的迹象。京城的多处民房被积雪压垮,连日里,皇帝频频下旨,命各府各部排查危房,以免再发生坍塌之事。 都说瑞雪兆丰年,后宫里自是一团和气,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新年。 然而,永琪和锦绣一事,最终还是传到了愉妃耳中。 新年的头一天,愉妃便跟永琪闹了个不欢而散,永琪性子倔强,饶是愉妃苦口婆心劝说了大半天,仍旧一意孤行,母子俩十多年来,第一次翻了脸。 玉锦替她顺着背,劝道:“娘娘,您莫跟五阿哥生气,他年纪轻,不懂利弊,一味凭着喜好看人,待过两年,娶了嫡福晋,慢慢就会好的。” 愉妃道:“永琪这孩子从没让我操过心,偏就娶妻这事上,怎就要跟我对着干?对了,我让你打听今年的秀女,可有消息了?” 玉锦回道:“奴才打听到了,今年富察家有一女到了选秀的年纪,纯贵妃娘娘正是属意她做六阿哥的嫡福晋。” ------------ 第272章 强扭的瓜不甜 放眼朝堂上,皇帝偏宠富察氏一族,这是有目共睹的。富察家的女儿更是炙手可热,京城里有多少名门望族的子弟想求一门亲事。 若能跟富察家结亲,永琪的未来可期啊! 想到这些,愉妃精神都为之一振,问道:“可知是富察家的哪位姑娘?” 玉锦回道:“傅谦的嫡女,富察文缇。” 愉妃暗自记下了,开春后的选秀就在眼前,她必须赶在纯贵妃前头,将这桩婚事敲定下来,否则夜长梦多,追悔莫及啊。 今年的选秀,由帝后二人亲选,皇帝那儿,愉妃比不过纯贵妃说话有分量,她只能依靠皇后了,只要皇后全了她的心思,那纯贵妃就是徒劳一场。 如斯一想,愉妃命玉锦备了厚礼,特地往翊坤宫走了一趟。 彼时,映芸正召了锦绣询问十二阿哥的起居,阿奈进殿禀报说:“娘娘,愉妃娘娘来了。” 映芸与锦绣相觑一眼,疑道:“她怎么来了?” 阿奈猜测道:“奴才见愉妃娘娘带了许多东西,像是有事儿要托付娘娘。” “让她进来吧,”映芸正襟入座,命锦绣退至一旁,道:“你也甭回避了,在旁听着吧。” 锦绣垂首站着,应了一声:“是。”吧 愉妃一身暗紫色蝶绣斜襟氅衣,衬着她的肤色都亮了几分,笑容晏晏地进了门,朝映芸福了礼。 映芸赐了座,瞧着玉锦捧着一叠厚礼,笑道:“愉妃,你今儿这是做什么?” 愉妃笑道:“臣妾不会绕弯子,就跟娘娘您直说了。臣妾今儿来,是想替永琪求一门亲事。臣妾襄中了本届的一位秀女,特恳请皇后娘娘为永琪定亲。” “秀女?” 愉妃津津乐道:“正是!臣妾瞧上了傅谦的嫡女富察文缇,她比永琪小了两岁,郎才女貌,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映芸眼角瞥过锦绣,见她不安地扣着手,自惭形秽地将头埋得低低的。 “这是永琪的意思?” 愉妃亦睇了眼锦绣,道:“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永琪出身帝王家,嫡福晋的位置不是一般人可以觊觎的。即便永琪被人迷惑,存错了心思,但臣妾相信,皇后娘娘必不会让永琪走了弯路,是吧?” 映芸却不买账,直言道:“我不这么认为,永琪从小就有主见,学识修养不俗,他有自己的喜好,咱们作为长辈,就该尊重他的意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愉妃,你也不想见到永琪娶了不喜欢的人,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吧?” 愉妃的笑容僵在脸上,问:“皇后娘娘您这样说,难不成是想护着那些个眼高于顶,痴心妄想的人吧?” 映芸淡淡一笑,道:“愉妃,你说错了,我这是护着永琪,想他未来的日子过得快活。” 愉妃问道:“皇后娘娘您说是为了永琪,那臣妾今日就斗胆问一句,若这事搁在十二阿哥身上,皇后娘娘您是否也肯让十二阿哥娶一位罪臣之女?” ------------ 第273章 买猪看圈 映芸不假思索地说道:“永璂喜欢做的事情,我必全力支持,永璂喜欢的姑娘,我必为他求娶。” 愉妃听她这般说,气鼓鼓地坐着,瞪了眼罪魁祸首的锦绣,心底更加厌恶了。 映芸叹了叹,道:“愉妃,我也劝你一句,永琪他一生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在婚姻这件事儿上,咱们还是不要插手了。” 愉妃憋着一口气,沉着脸说道:“皇后娘娘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臣妾今日就撂下一句话,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锦绣进门的。” “你……”映芸还想说什么,却也无从开口了,愉妃的刻板是名声在外的,今儿她可真真是领教了。 愉妃没有达成目的,闷声叹气地跪安了,领着玉锦又往慈宁宫去了。 映芸瞧了眼锦绣,见她眼底泛红,便道:“你刚才也都亲耳听到了,虽说我不反对你和永琪,但买猪看圈,你有愉妃这样的婆婆,以后哪怕跟永琪成婚了,日子也不好过,你可要想清楚了。” 锦绣却暗下决心,道:“奴才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想让皇后娘娘您为难,只要能陪在五阿哥左右,奴才不求名分。” 映芸长长地叹气,满满的无可奈何。 为了永琪之事,映芸随后也跑一趟慈宁宫,与太后商量了半天。 太后悠闲地喝着茶,说:“愉妃在你翊坤宫闹了一场,宫里都传遍了,你一句‘买猪看圈’可把愉妃她气得不轻啊。”快 映芸撇撇嘴,道:“在古代跟他们讲婚姻自由,还真是天方夜谭。我是真得可怜永琪,他满腹文韬武略,却落一个英年早逝。既然人生苦短,能活得洒脱快乐,何必让封建思想束缚了他呢。” 太后笑着摇头,说:“那是因为你我知晓永琪的未来,以上帝的视角看待问题,自然觉得你做得一切,都是对永琪最好的选择。但愉妃她不一样,在她眼里永琪有着大好的未来,而你却要横加阻拦,她能不跟你闹翻吗?” 映芸颓丧地趴在案上,问:“愉妃也来求过您了吧?您答应她了?” 太后道:“我没答应她,但让她宽心,皇帝不会随随便便给永琪指婚的。我看这事儿,你和愉妃都不要管了,让皇帝去定夺,再闹下去,宫里可都等着看你们的笑话了。” 映芸长吁短叹,道:“好好一桩媒,却惹了一身骚。永琪摊上愉妃这个额娘,也够他头痛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啊,少管些闲事吧。” 那日之后,宫里悄悄流传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大抵是说映芸利用身边的宫女,意图魅惑拉拢永琪,结果被愉妃识破,两人的关系彻底闹僵了。 也不知此等谣言从何而起,等映芸听闻时,已传遍了宫闱上下。 映芸私下跟太后感慨说:“我都成了个拉皮条的了,这臭名声跟皇上比起来,看来也是半斤八两,好不到哪儿去了。” 太后问一句:“你还在乎名声?” 映芸耸耸肩,道:“虽说不在乎,但听着还是挺糟心的。” ------------ 第274章 臣妾手滑,不行吗 乾隆二十一年三月,丁酉日。 皇帝拟定于明年正月启程第二次南巡,故而将三年一次的选秀提前了。这日,艳阳正浓,春光正好,延晖阁聚集了一批批年轻貌美的秀女,等候帝后遴选。 一轮轮的秀女满怀期待地鱼贯而入,又一个不留地怏怏而归,周而复始。 映芸有些不耐烦了,低声朝皇帝说道:“皇上,您就一个也没瞧上眼?” 皇帝略微将头凑过去,戏谑中带着三分认真,说道:“看上了!但没敢留牌子。” 映芸不以为意地说道:“皇上喜欢,选便是了。” “朕就等皇后这句话,那朕就开选了!”皇帝一脸的兴奋,简直是眉飞色舞。 映芸白了他一眼,瞧吧,色君本性,一下子就暴露了! 皇帝抿唇一笑,悄悄往映芸身旁挪过去,道:“皇后你看,左起第三个,身姿修长,面容姣好,此人如何?” 映芸沉着脸,道:“瘦得跟竹竿子似的,皇上您晚上想抱着骷髅睡?” 皇帝不动声色地又道:“那……倒数第二个……这个甚是丰腴,体态圆润,是个富贵相,如何?” 映芸撇着嘴,道:“一看就是脾胃不调,虚胖,吃得多,口气重,一股味儿皇上您能下得了口?” 皇帝忍着笑意,又换了一排秀女,忽而眼前一亮,道:“皇后看中间那个,不胖不瘦,五官端正,这应该没得挑剔了吧?” 映芸闷声不语,端了茶碗喝了一口,顺手搁在案桌上,却不料没放稳,咣当一声碎了个稀巴烂。炫书文学网 阿奈等人忙着弯身捡拾碎片。 皇帝促狭一笑,悄声说道:“皇后不喜欢,朕不选就是,何苦摔茶碗呢?” 映芸这才发觉他在戏弄她,淡淡说道:“臣妾手滑,不行吗?” “皇后的手确实挺柔滑的……”皇帝顺势握上了她的手,朝李玉猛使眼色,道:“换下一批!叫他们速度快一点,这么看下去,得选到什么时候了。” “嗻。” 内监又扬着嗓子报起了名籍:“满洲镶黄旗富察文缇,年十三……满洲镶蓝旗西林觉罗秋婵,年十四……” 听到富察文缇名讳时,映芸收敛了坐姿,定睛看去,这就是愉妃意欲给永琪做嫡福晋的姑娘,瞧着模样水灵,清爽脱俗,不愧是富察氏的出身,真正的名门闺秀呢。 映芸瞧向皇帝,他的目光在秀女间逡巡,指尖轻轻叩着案桌,发出一声声有规律的叩击声。 此时,皇帝应该在权衡思量吧! 皇子的嫡福晋,不仅仅是皇帝的儿媳,更是牵动着朝堂的风向,不得不慎重。 映芸答应了太后,这事儿全权交由皇帝,她便不好再去多加置喙。 稍时,皇帝召了李玉过来,道:“传旨,西林觉罗氏,品貌端正,特指婚于五阿哥永琪,为嫡福晋。富察氏,秀外慧中,特指婚于六阿哥永瑢,为嫡福晋。” 皇帝金口玉言,此事便尘埃落定。 两位秀女齐齐上前,磕头谢了恩典,暂返母家,择日再行六聘之礼,离真正大婚礼成,大概还要等上大半年,甚至一年呢。 ------------ 第275章 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延晖阁外焦灼等候的小太监,一听圣旨下了,飞奔一般跑去景仁宫报了信。玉锦得了消息,立时入了寝殿向愉妃回禀。 愉妃急切地问道:“皇上选了谁?” 玉锦道:“皇上旨意,富察氏许给了六阿哥,咱们五阿哥的嫡福晋是西林觉罗氏。” 愉妃追问道:“西林觉罗氏?哪一家的?” 玉锦回道:“襄勤伯鄂尔泰的孙女儿,三等侍卫鄂弼之女。” 愉妃一个踉跄,跌坐在暖炕上,忿忿道:“鄂尔泰受其侄儿鄂昌所累,连牌位都撤出了贤良祠,而鄂弼不过是御前三等侍卫,哪能跟富察家相比?我终究还是争不过纯贵妃!” “事已至此,娘娘您莫气坏了身子。” 愉妃一掌拍在案上,气道:“这都因锦绣那个贱婢而起!” 玉锦好言劝道:“皇上替五阿哥选了福晋,五阿哥大婚后就要择府而居了,留在宫里的时日终究不多了,娘娘您若为了一个宫女,而与五阿哥母子间生了嫌隙,不值得啊!” 愉妃想到近段时日,永琪虽然天天来请安,可坐下来根本聊不上几句,彼此情分生疏,心里怎能不介怀。 冷了大半个月后,愉妃终究拗不过永琪,松了口,答应锦绣入府,但名分上,只能是府邸格格。 翊坤宫内,映芸特意唤了永琪和锦绣一同过去,谈及愉妃的妥协,只能各退一步,反正以后出宫独居,愉妃也管不了永琪的房中事,小两口大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零零书屋 永琪看了眼锦绣,朝映芸说道:“以格格的身份,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映芸道:“你额娘是个死心眼,但心肠不坏,这事儿慢慢跟她磨,日子久了,你额娘终会想通的。” 说着,映芸又从衣襟处解下那枚翡翠玉扳指,交到了锦绣手中,道:“你虽说入翊坤宫时日不长,但你做事细致妥帖,我与你也甚是投缘。这枚扳指,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了。” 永琪一眼就看出了它的来历,惶恐道:“皇额娘,这个是皇阿玛赠于您的贴身之物,锦绣她怎好收您这份大礼?” 锦绣听闻,也连连推脱。 “拿着吧,”映芸塞给了她,道:“这东西于我没什么用处,不如给了锦绣,有了它,将来没人敢欺负你。” 锦绣感激地跪下,双手小心地捧着,叩谢道:“谢皇后娘娘恩赏。” 映芸摆摆手,让她起身,转念朝阿奈笑道:“我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还真舍不得锦绣。” 阿奈笑道:“娘娘您待咱们这些奴才宽厚,您瞧咱们翊坤宫上下,人心多齐啊,奴才说句不分尊卑的话,咱们可不就像一家子一样吗?” “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映芸浅浅一笑,转眸又朝永琪说道:“好了,你们抽个空,也去景仁宫给愉妃磕个头吧。等锦绣正式入府的时候,我再给她添一份嫁妆,虽说不能风光大嫁,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永琪与锦绣再次谢了恩,一起退出门去。 ------------ 第276章 你有什么是擅长的 乾隆二十一年七月,喀尔喀蒙古地区发生了撤驿站、弃哨等反清事件,史称“撤驿之变”。一时间,喀尔喀境内十六至二十九驿站尽撤,羽书尽断,形势骤然严峻。 皇帝命成衮扎布为定边左副将军,尚书纳延泰、侍郎阿桂等从旁协助,调兵进讨。边境不宁,皇帝终日寝食不安,白天待在军机处,夜里便独自宿在养心殿。 盛夏烈日炎热,帝后本该奉太后去圆明园避暑,却不得不搁置了。 无独有偶,江南又发生了大规模的鼠疫,从湖州北上蔓延,苏州、娄县、崇明、武进、泰州递呈的折子如雪花般涌入养心殿。 北战南疫,搅得皇帝焦头烂额,户部的款子一笔笔拨下去,甚至动用了内务府的皇帑赈灾,以安抚民心。 为此,后宫皆缩减用度,骤然减了花销,各宫都是捉襟见肘。 纯贵妃请了太后懿旨,携怡嫔、颖嫔等人,每天前往佛堂抄录经文,以求国泰民安。 太后与映芸提及此事,感慨道:“你这做皇后的,有时候也要做做样子,倒让纯贵妃抢了你的风头。” 映芸无所谓地说:“抄经念佛这种事情,我实在没这个耐心,既没有诚心,反而亵渎了神明。纯贵妃她爱出风头,便给她这个机会好了。” 这日夜里,纯贵妃等人在佛堂内抄至戌时,天已黑透,唯有案前的烛光摇曳着。 怡嫔将笔搁置了,捧着誊完的一卷佛经,放到纯贵妃的案边,问道:“贵妃娘娘,咱们还要在这儿抄到几时啊?”vp 纯贵妃眼角抬了抬,道:“不过抄了五天,你就嫌累了?你不瞧瞧颖嫔,她可有抱怨一句?” 怡嫔忸怩道:“嫔妾本就不擅笔墨……” “那你有什么是擅长的?”纯贵妃斥声说道:“若我没记错,你在嫔位上已有十五年了吧?比你入宫晚的人都封嫔封妃了,何以就你原地不动?” 怡嫔懊恼道:“这不是嫔妾没有机会……” “机会?”纯贵妃冷冷一笑,道:“今儿不就是给你机会了?动动笔杆子的事情,撑个十天半月,便可得了老佛爷的欢心,晋封之事指日可待,你还不乐意了?” 怡嫔一听可得晋封,自然面露喜色,道:“嫔妾是怕白费了工夫,既有贵妃娘娘的话,嫔妾可放心了,嫔妾这就去抄经文。” “罢了,”纯贵妃轻叹一声,道:“今儿也晚了,你们都回去吧,明天早些过来。” “是。” 从佛堂出来时,一轮明月姣好,清风徐来,倒没有半点暑气。怡嫔得了纯贵妃的许诺,料想着今年年末必会晋封为妃,心情固然大好,搭着宫女飞燕的手,道:“不必传轿子了,咱们穿过御花园的小路,便到永和宫了。” “是,”飞燕笑着陪她一起走,道:“娘娘您有贵妃娘娘的提携,定会得一个好位份的。” 怡嫔越听越欢喜,道:“等我封了妃,就可与令妃平起平坐了。哼,这些年,她处处压我一头,也该轮到我扬眉吐气了。” ------------ 第277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飞燕识趣地福了福身,道:“奴才提前给怡妃娘娘请个安。” “数你嘴甜,”怡嫔笑得张扬,道:“怡妃娘娘!这名头听着就舒心,也不枉我手酸了这些天。” 飞燕巴结道:“等回了宫,奴才用玫瑰汁给娘娘您泡泡手,再捏一捏胳膊,明儿就不会酸了。” 怡嫔欣然一笑,提到她的双手,不由地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忽而说道:“啊呀,我的镯子落在佛堂了。” 刚才要抄写经文,玉镯戴着极为不便,怡嫔就取下来,用娟子包裹着,放在案牍旁了。这会子才想起来,不免急道:“那镯子贵重,飞燕,你快去帮我寻回来,别让那些个手脚不干净的阉人顺了去。” “是,”飞燕应了一声,但想到留怡嫔一人在此,不由担忧道:“那娘娘您一个人……” 怡嫔一心惦记着玉镯,道:“没事儿,我沿着小路走回去,你快去快回吧。” “是。”飞燕特意将宫灯留给了怡嫔,这才疾步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御花园夜阑人静,树影绰绰,似鬼魅般张牙舞爪。偶然一阵阴风吹过,骤然熄灭了怡嫔手上的宫灯,顿时间,周遭漆黑一片。 怡嫔有些胆怯,依在一处假山后不敢前行,心想着等一等,飞燕定会过来寻她的。 稍时,有一抹暗光若隐若现,由远及近,怡嫔以为是飞燕过来了,正想叫唤之时,却隐约瞧见是令妃独自提着宫灯,朝她这边走来。 深更半夜的,令妃一个人出现在御花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89文学网 怡嫔如斯一想,便大胆地跟了过去。 两人隔着百余步,一前一后穿过幽暗的小径,便到了御池边。 怡嫔陡然见到熹微的火光,似有一人蹲在假山附近烧着冥纸,窜动的火苗像是要将整个黑夜吞噬了。 “顺嫔!”令妃忽然开口喊了一声。 顺嫔惊讶地站起了身子,促声道:“令妃娘娘?您为何会来这儿?” 令妃慢慢走过去,道:“江南鼠疫泛滥,病死者无数,白天得了信儿,听说你母家的人近乎染了鼠疫而亡,我便想去长春宫问候一声。可月蓉说晚膳后你就独自出去了,我便知道你大概会到这儿来祭奠。” 顺嫔目光一紧,道:“紫禁城这般大,娘娘为何会知道我来了御花园?” 令妃的笑意隐没在黑夜里,道:“此地正对着南三所膳房,又逢鬼节前后,你既是为了母家亲人,也是为了……戴家满门!” “戴家?”顺嫔的瞳仁紧缩,脸色紧迫起来,道:“娘娘您都知道了?” 令妃清冷地站着,并未出声。 顺嫔恍然道:“娘娘您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一步步扶持我坐上顺嫔的位置!您是想借我的手,对付皇后,报复皇上,我没说错吧?” 令妃柔和的目光看着她,道:“我是真的怜惜你,欣赏你的聪慧,不想你埋没在宫中,籍籍无名。我知道你今日闻得家信,已心如死灰,没了母族的牵挂。我怕你做下什么傻事,才过来寻你的。” ------------ 第278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傻事?”顺嫔苦笑着,道:“从前我不信什么因果循环,坏人做尽了坏事,却依然可以过得心安理得。戴家老小都是良善之人,却遭了灭门之祸。我眼看着皇上他那么喜欢六公主,我想要是六公主没了,定会让他们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呵呵……” “六公主忽然暴毙而亡,真的是你所为?”令妃惊愕地看着她,道:“那时,老佛爷查遍了公主的衣食住行,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你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顺嫔道:“公主喜欢吃我做的糕点,我便日日送去,祸从口入。” 令妃震惊道:“你是说糕点里有毒?” 顺嫔凄冷笑道:“糕点没毒,否则太医早就验出来了。食物因人而异,就好似皇上忌食花生,可旁人却食之无碍。” 令妃疑道:“如此,公主是亡于忌口之物?” 顺嫔道:“我自幼居于江南,每年春季,都是蚕豆盛产的时候。那会儿,我们都会做蚕豆糕吃,软糯清甜,小儿尤其喜欢。可偏有人食不得蚕豆,小儿因误食蚕豆而亡,时有发生。镇上的大夫都查不出这是何故,有人说,那是蚕豆娘娘想要童男童女了。” 夜风掠过平静的湖面,挟着一抹沁凉,在这夏日里,竟有些阴风习习的错觉,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令妃凝眸看她,道:“这些事儿,你为何都告诉了我?” 顺嫔道:“我在宫外的家没了,宫里,也从不是我的家。普天之下,已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对娘娘您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令妃见她心如死灰般的面容,问道:“今晚,我若不来寻你,你预备做什么?” “祭故人,再投湖。”请网 顺嫔说得淡漠,心存着厌世的想法,整个人都了无生气了。 轻生之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度,却是异常的决绝。 令妃抚上她的肩头,道:“顺嫔,你是这宫里为数不多的聪明人,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没了母家的牵挂,你更不会束手束脚,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顺嫔的声音略有沙哑,道:“我以为公主死了,没人发觉是我做的。我也报复了皇上,心底应该痛快了。可我待在这如死牢般的皇宫,终日想起公主对我的信任,好几个夜里,我甚至听见她的笑声……我现在才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过一年,报应就落在了我们卢家,倾族之祸,天意如此。” 令妃见她去意已决,终究有些惋惜,此前仍想着,若得顺嫔在宫中助益,定会事半功倍。 顺嫔望着令妃,道:“我能得今日地位,全赖娘娘您帮扶,所以,我知道娘娘您的抱负,自会全了您的愿想。淑嘉皇贵妃的事儿,只当我回报了娘娘您提携之恩。” 令妃目光坚韧道:“你果然是知晓的。” 顺嫔清冷一笑。 躲在幽暗处的怡嫔听得两人对话,心口噗噗直跳,惊天的秘密,这两人可都是杀头灭族的大罪啊! 怡嫔心念一动,脚下不留神踩到了枯枝,发出一声脆响。 “谁?”令妃警觉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 第279章 怡嫔溺毙御池 御池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月色朦胧覆盖着,池面上弯弯的月亮时而隐匿,时而浮现,逐渐西落,趋于平静。 飞燕寻回了怡嫔的玉镯,沿路寻了半晌,却始终不见怡嫔的踪影,直至到了永和宫,问了守门的小太监,得知怡嫔未回宫,顿时焦急起来。 永和宫出动了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顺着御花园的小道寻了一夜,仍旧没有消息。 天明时分,西偏殿的柏常在听闻怡嫔彻夜不归,心焦地召了飞燕问道:“姐姐她怎会失踪的?” 飞燕一夜不眠,心生担忧地说:“昨夜奴才不该留了娘娘一人回宫,天黑路远,那儿又是一条少有人经过的小路,怡嫔娘娘她会不会出了事儿?” 柏常在彷徨良久,道:“你们找了一夜都找不到,姐姐一定是身陷囹圄,现在唯有去翊坤宫,请皇后娘娘出面了。” 说罢,柏常在嫌轿子慢,带上飞燕就直奔翊坤宫。 彼时的翊坤宫,正是嫔妃们请安的时辰,各宫都聚集在一起,唯少了怡嫔一人。 映芸看了眼怡嫔的空位,道:“怡嫔是越发没规矩了,既不来请安,也没个音讯。” 令妃与顺嫔对了对眼,回道:“怡嫔她连着几天都在佛堂抄经,或许是累了贪睡,误了时辰吧。” 正说话间,五顺撩了帘子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柏常在求见娘娘。” “她来做什么?”映芸心底狐疑,道:“让她进来吧。”微书吧 柏常在携着飞燕疾步入内,朝映芸行了礼,急道:“皇后娘娘,怡嫔娘娘昨夜从佛堂出来后,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嫔妾觉得怡嫔娘娘定是受困在宫中某处,特恳请皇后娘娘彻底巡查后宫。” 映芸疑道:“你是说怡嫔不见了?” “飞燕,”柏常在唤了她到跟前,道:“你是最后见过怡嫔娘娘的,你快告诉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飞燕就将当晚的情形又说了一遍,听得在座的诸嫔妃都疑云重重。 嫔妃们私下议论着,好端端的一个人,难不成凭空消失了不成? 忻嫔不以为然地说道:“怡嫔贵为一宫主位,有谁敢对她不轨?而今不见了,定是她自己有心躲起来,或是……做了什么不合规矩之事……” 纯贵妃淡淡说道:“怡嫔无论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岂能任由她凭空消失?” 众嫔妃纷纷附议寻找,映芸便下了懿旨,命人在东西六宫搜寻怡嫔下落。 从清晨寻至傍晚,几乎将宫中大小房间都寻遍了,可哪里有怡嫔的踪影,随着天色渐暗,众人隐隐觉得,怡嫔的失踪怕是另有蹊跷了。 过了两天,御池边负责拔杂草的小太监偶然发现池面上浮着一个人,慌忙划了小船过去,待将人捞上来一瞧,竟然是怡嫔,早就没了气息,身子都泡涨了,顿时吓得如丢了魂一样。 怡嫔溺毙御池的消息传来时,映芸正在太后处说着此事,两人面上皆是吃了一惊,先让人将怡嫔抬回永和宫去。 ------------ 第280章 仵作入宫验尸 太后拨动着玛瑙佛串子,面色凝重,瞧了眼映芸,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映芸思量着说道:“怡嫔从佛堂出来,若想回永和宫,按说不会途径御池,她为何会舍近取远?她入宫将近二十年,闭着眼睛也知道路怎么走,若说她失足落水,这也说不过去。可要是被人谋害的,又是为什么呢?” 太后幽暗叹气,道:“此番闹出了人命,不能轻易揭过去,宫里有包藏祸心之人,也断不可留着。依我看,传了刑部的仵作,入宫验尸,一查究竟。” 映芸点点头,道:“我正是这么想的。” 永和宫里,怡嫔被安置在正殿,因太后懿旨,无一人可擅自入内吊唁,只等了刑部的仵作到了,详细查了怡嫔的死因。 柏常在哭得凄惨,又见仵作要在怡嫔身上动刀子,哭天抢地地拦着,道:“姐姐都没了,身体发肤岂容人亵渎?” 五顺代映芸督看着,劝道:“小主,这是老佛爷的意思,您就莫拖延时辰了,只有查明了真相,才能还怡嫔娘娘一个公道,小主也不想怡嫔娘娘死不瞑目吧。” 柏常在凄厉地哭着,倾倒在飞燕身上,好似生了一场大病,怡嫔一死,就像夺走了她的半条命。 仵作挎着箱子,赶紧入内验尸,从头到脚仔细勘查了大半日。 过了晌午,仵作便入慈宁宫复了命。无错 刑部的仵作,手下验过的命案不计其数,经验颇丰,倒是查出了许多不寻常之处。 太后屏退了众人,只留了映芸在正殿,问道:“你验出什么结果了?” 仵作拱手回道:“怡嫔娘娘应该事发于三天前,娘娘手腕上有淤痕,轻微出血,有黄色结痂,乃是生前伤,应该是死前与人起过争执。娘娘腹中有肺水积压,是生前溺水,挣扎时灌入的。再者,小人在娘娘喉部发现了纸灰,想必是临死前吸入的。” “纸灰?”映芸打断道:“怡嫔之前就在佛堂抄经,会不会是那时候吸进去的?” 仵作回道:“小人提取了一点纸灰,发现有银白色的锡纸,应该是祭祀用的银锭锡箔。” 太后道:“宫里明令禁止私下烧纸,佛堂里只有红烛香。现在可以看出,怡嫔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谋害的。既然查到了银锭锡箔,便可再追查下去,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是何宫所用?” 映芸道:“银锭锡箔若是经内务府入宫,必定有档可查。但如果是太监宫女携带入宫,后宫这么多人,查起来怕是困难了。” 太后目光坚定,道:“这事儿再艰难,也要一查到底。皇帝近日忙于国事,恐怕不能分身过问后宫之事,只能由我们揽下了。等咱们放出消息,有谁举报接触过银锭锡箔的人,赏银十两,瞒报者,若查实,已谋害罪论。如此一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太后想着,又道:“怡嫔是枉死,戾气重,宫里也要做几场法事,求个安心。” 映芸点点头,一并应下。 ------------ 第281章 事不必具奏 怡嫔的彩棺在宫中搁了一日,便运往了静安庄。因在夏季,尸身又泡过水,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 后宫嫔妃们,无一人前去送别,唯有柏常在一人顶着烈日,送了彩棺出紫禁城。 一般嫔妃亡故,几乎都会晋升一级,以示厚葬恩宠。 但怡嫔死相难堪,犯了宫中的忌讳,太后和映芸都不提追封一事,皇帝忙着政务,亦没有闲心管此事。 倒是柏常在于怡嫔出殡后的一日,特地往养心殿去,想为她嫡亲的姐姐求一个妃位。 但皇上召了军机大臣商量了一整天的国事,柏常在只得在殿外候了一整天。烈日当头,人都快晒中暑了,仍不可离去。 李玉好言劝道:“柏小主,您还是回去吧,皇上这几日心情不好,哪有工夫管这些事情?” 柏常在悄悄地塞了银子给他,央求道:“我知道这事儿为难李总管了,但怡嫔娘娘一走,宫中我无人可求,只能仰仗总管您了。您知道,怡嫔娘娘在宫中付出了一生,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得一个妃位,光耀门楣。如今,她走得冤屈,我是她的亲妹妹,不能为她做什么,只有拼尽全力,达成她生前的心愿。” 李玉推脱着,实在不想收她的银子,这银子揣在怀里,滚烫如烙铁一般。 柏常在却死死地按着他的手,苦苦求道:“总管大人,您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李玉叹了叹气,想她曾经在怡嫔风光的时候,哪会想到沦落到今日,需要低三下四地来求他? “好吧,奴才给小主您去试试看。”李玉可怜她孤苦无依,道:“不过,奴才只能帮小主您去通报一声,至于皇上做何决定,奴才可不能保证了。” 柏常在感激地说:“我知道,有劳总管大人了,总管大人肯跑这一趟,就是对我们姐妹最大的恩惠了。”人人 李玉安抚了她几句,便悄声入了养心殿。 飞燕陪着柏常在焦急地等在外面,一刻钟、两刻钟,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半个时辰后,李玉从殿内出来,柏常在立时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皇上他怎么说?” 李玉朝她们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柏常在便知,此事应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李玉清了清嗓子,道:“柏常在听旨,皇上口谕‘嫔等内事出,若生有阿哥、格格者,奏派王等穿孝,若无,是不必具奏’。” 柏常在听闻,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幸得飞燕扶着,才没有跌倒。 “嫔妾……遵旨。” 李玉将方才的银子还给了柏常在,轻声说道:“小主,事到如今,皇上对娘娘是没了情分,还是小主您拿着银两,打点一下入殓的匠人,给怡嫔娘娘多添一份陪葬吧。” 柏常在脑袋嗡嗡直响,如丢了魂一样离开了养心殿。 飞燕抹着泪,唤了她一声:“小主,咱们该怎么办?” 柏常在哼笑着,道:“在宫里生存,没有圣宠,只能被人踩在脚下,慢慢等死罢了。” 日暮西垂,两人寂寞地行走在宫道上,身影被扭曲得狭长,似枯木老去一样。 ------------ 第282章 太后召顺嫔入慈宁宫 这日晨起,神鸦宿在枝头喳喳叫着,吵得人脑仁直疼。卯时初刻,太后便派人请了映芸往慈宁宫去,映芸猜想着必然是怡嫔之事有了端倪。 甫入慈宁宫,映芸见太后和祥芝嬷嬷皆是一脸穆然,心底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映芸入了座,问道:“老佛爷大清早召臣妾过来,是怡嫔的事情有眉目了?” 太后双眸微眯,道:“顺着银锭锡箔这条线,有神武门当值的内监指认,前几日见过长春宫的月蓉托人带了一些入宫。昨儿夜里,我已命慎刑司悄悄扣下月蓉查问,得出了口供,怡嫔溺水当晚,顺嫔带了银锭锡箔独自出去,到了后半夜才回长春宫。” 映芸疑心道:“老佛爷是怀疑这事儿与顺嫔有关?” 太后道:“平日里,顺嫔像只温顺的兔子,人畜无害,侍奉你我又尽心尽力。若说是她与怡嫔起了争执,还推她入御池,我实在有些不信。但证据摆在面前,事实究竟是什么,只有传召顺嫔问一问了。” 说罢,太后又看向祥芝嬷嬷,道:“你亲自去一趟长春宫,传我懿旨,即刻召顺嫔入慈宁宫问话。” “是。”祥芝嬷嬷躬身退了出去。 长春宫内,顺嫔连着几夜未曾安睡,哪怕浅浅地睡下,到了午夜时分,总会被梦魇惊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今儿一早,不见月蓉进殿服侍,顺嫔问了当值的小宫女,才知月蓉夜里就不见了。 顺嫔心里像是搁了大石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脸上淡白如纸,不见半点红润气色。她将殿内的人通通打发下去,只一个人对镜梳妆。 镜中的人儿,眉目清秀,螺子黛描摩着细长的柳叶眉,扑了淡淡百合香的胭脂,整个人看上去美艳动人。悦电子书 祥芝嬷嬷只身入了寝殿,瞧着顺嫔静默的身影,自认为陪着太后一路走来,阅人无数,可眼前的顺嫔却还是让她有些发怵。 祥芝嬷嬷正了正嗓子,道:“顺嫔娘娘,老佛爷传您去一趟慈宁宫。” 顺嫔轻轻转眸,嘴角勾起浅浅的笑痕,道:“劳嬷嬷等一会儿,我穿戴齐整了就去。” “好。” 素日里的交情在,祥芝嬷嬷并未再催促,而是候在一旁,看着她画了一个细致的妆容。 离开长春宫之时,顺嫔回眸看了看华贵而空旷的寝殿,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后毅然地跟祥芝嬷嬷去了慈宁宫。 此去,荣华富贵皆是过眼烟云,如风,如雾,尽数飘散。 顺嫔并未传轿,徒步走在悠长的宫道上,倒让她想起了初入宫闱的那一日,背负着卢氏一族的荣耀,即便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在宫中苟延残喘。 五年过去了,她虽在嫔位,却没有一日是快活的。 或许,今日她便可与卢氏亡人和心中挚念之人相逢于九泉,故而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轻快。 途径翊坤宫时,前来请安的嫔妃已陆续到了,顺嫔远远地瞧见令妃的肩舆落地,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汇,便又匆匆别过。 ------------ 第283章 六公主的死因 慈宁宫内,太后和映芸等了许久,终于见到顺嫔姗姗来迟。顺嫔与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静候在侧。 映芸瞧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底思量着,若果真是她沾染了人命,此刻却还能这般镇定,顺嫔这人可就不简单了。 太后瞅着她,道:“今天我和皇后把你叫来,有一些话想问你,怡嫔出事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顺嫔抬眸看了看她们,缓缓地跪下,俯首磕了个头,道:“臣妾知道老佛爷要问什么,不瞒老佛爷,怡嫔是臣妾推入御池里的。” 映芸惊愕地看着她,又与太后对了对眼,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太后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顺嫔咬了咬唇,道:“臣妾家人都染了鼠疫而亡,当夜,臣妾于御池边祭奠,怡嫔她碰巧路过,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她以此要挟,与臣妾撕扯时落水,不治而亡。” 映芸问道:“什么是怡嫔不该听到的事情?” 顺嫔停顿了一下,眸光一层一层深邃起来,道:“关于六公主的死因。” 提到六公主,太后和映芸似被揪心了一样。映芸直直地盯着她,手心已冒出了细密的汗,问:“蕴蕙的死,是你有关?”第一文学 “是。”顺嫔毫无顾忌地说道:“在臣妾的家乡,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蚕豆娘娘喜欢童男童女,所以每年都会挑两三岁的幼童入阴司。六公主喜欢吃臣妾做的蚕豆糕,便是天意要收了她去地府。” 太后气愤地捏紧了拳头,回想起当日之事,道:“六公主的起居录我都细细查看过,据乳母说,她白天的确食用过蚕豆糕,但糕点并无毒,所有人都吃了,为何偏偏是蕴蕙……” “吃蚕豆会死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映芸看了眼太后,显然她们都不知道,小儿不宜食用蚕豆。 映芸又看向顺嫔,道:“蕴蕙自出生起,你一直待她亲昵,你为何要害她?” 顺嫔道:“皇后娘娘,您还记得御膳房的戴御厨吗?就因娘娘您食用了他做的花生酱,腹泻呕吐,所以皇上认定了他意图不轨,灭了他三族。三族人,娘娘您身上背负着百余口人命,毁了多少个家庭的希望,臣妾不过是想要娘娘您和皇上尝一尝,挚爱之人离世,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映芸郁结于胸,道:“戴家之事,我并不知情。若我知道皇上会灭他三族,当时就会规劝。可蕴蕙何其无辜,她那么信赖你,常常唤你顺娘娘,你怎忍心对她下手?” 顺嫔凄冷笑了笑,说:“天道轮回,臣妾一生只做过这样一件错事,便上天不佑,要我卢家满门陪葬……哈哈……” 太后瞧着顺嫔几乎疯魔的样子,朝祥芝嬷嬷说道:“你写一份供词,让顺嫔画押,呈给皇帝过目。顺嫔暂且压入慎刑司,如何处置她,还要皇帝最终定夺。” “是。”祥芝嬷嬷即刻命了两名太监,将顺嫔押走,只闻顺嫔那一声声凄厉的惨笑,如魑魅般萦绕在慈宁宫,挥之不去。 ------------ 第284章 入辛者库为奴 当祥芝嬷嬷将顺嫔的口供呈至养心殿时,皇帝气得浑身都颤抖了,紧攥的拳头挥在御案上,指上的关节一阵泛白。 稍许,皇帝才稳住了气性,沉声问道:“老佛爷和皇后怎么说?” 祥芝嬷嬷道:“老佛爷说这事儿请皇上做主即可。” 皇帝目光中的戾气一层层汇聚,又逐渐淡去,道:“褫夺顺嫔封号,贬为庶人,入辛者库终生为奴。” 祥芝嬷嬷领旨回去复命。 李玉见皇帝又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焦虑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没事,”皇帝长舒一口气,在国厄之际,他不仅仅是蕴蕙的阿玛,更是天下苍生的主宰,此时的他强撑着心底的悲恸,正了脸色,道:“宣傅恒等人入殿议事。” “嗻。”李玉深为感触地退了出去。 待祥芝嬷嬷将皇帝的旨意传达至慈宁宫,太后亦感叹道:“皇帝终究是留了她一条命,为逝者积福了。对顺嫔来说,活着或许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映芸缄默不语,想起她怀着蕴蕙时,顺嫔日日变着花样给她做膳食,陪她谈笑。曾经,她以为顺嫔是后宫中为数不多可以相交之人,可到头来,人心隔肚皮,防不胜防啊。 太后以手支颐,道:“你起了个大早,这会儿也累了,早点回翊坤宫去吧。” 阿奈扶着映芸起身告辞。 彼时,翊坤宫内聚集着嫔妃们,面面相觑了大半天,空等许多,终于等来了皇后回来的消息。135中文 映芸乏累地回了寝殿,只命阿奈传了个话儿,散了她们。 顺嫔戕害怡嫔之事,亦传到了她们的耳中,虽不知其中还涉及到六公主,但光是一项谋害罪,足以让顺嫔九死难赎。 忻嫔后怕道:“顺嫔看着那么温顺的一个人,倒也有发狠的时候,连杀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颖嫔亦道:“眼下正是鼠疫泛滥的时候,各省的刑狱都暂缓了死刑,倒是便宜了顺嫔,还能留一条残命。想想怡嫔,真是死的有些冤枉了。” 纯贵妃睇了她们一眼,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怡嫔、顺嫔都是犯忌讳的人,你们都少议论几句。” “是。”众人低头应着,天色已近晌午,便各自回宫去了。 到了夜里,梆子声已过了三更,映芸起初念着蕴蕙,不得入眠。之后,混混沌沌犯起了迷糊,忽然感觉有人躺到了她的身侧,顿时又被惊醒了。 “朕吵醒你了?”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木棒敲击在瓮中的沉绵之声。 映芸借着床头的月光,见他连常服都未脱,合衣躺着,便问:“皇上怎这时候来了?” 皇帝道:“刚批完折子,本想歇在养心殿,但怎么也睡不着,眼看快要天亮了,索性过来看看你。” 算算日子,皇帝已有大半月没有踏足后宫了,而今再瞧见他时,眼窝凹陷,颧骨微起,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听闻皇帝常常熬夜,对政务甚为勤勉,但也确实太过伤身了。 ------------ 第285章 顺嫔自缢 皇帝往里侧挪了挪,腰上忽然膈到了异物,伸手取来一看,竟是蕴蕙最喜欢玩的一只布偶,心头顿时酸楚,眼波粼粼。 映芸叹道:“卢氏她虽说罪大恶极,但追溯缘由,还是臣妾种下的恶因,终尝恶果,只是可怜了蕴蕙……” 皇帝将她搂在怀中,下颌抵在她的额间,道:“蕴蕙是朕与皇后的掌上明珠,若她泉下有知,再托生于你我,做一回咱们的小公主。” “会吗?” “会!”皇帝坚信道:“朕若与皇后再得一女,必视之如宝,朕会用尽一生来宠她,弥补对她的愧疚。” 这一年的鼠疫,直至秋后才渐渐销声匿迹。随着天气逐渐转凉,喀尔喀地区的战事亦告一段落,各驿站逐个恢复通信,叛贼青滚杂卜逃至中俄边界处,由侍郎阿桂带领小队人马继续追击拿获,伏诛。 皇帝多了空闲,便时常歇在翊坤宫,或查问永璂的功课,或问一问永璟的起居。 面对这两个儿子,皇帝是一位严父,不似当初对待蕴蕙那般宠溺至极。这大概就是父子与父女间的相处差异吧。 所谓穷养儿子,富养女。 这日秋雨绵绵不绝,淅淅沥沥下了很久,皇帝正与映芸闲坐聊着,李玉踏着雨声而来,躬身入殿,俯首回道:“启禀皇上,辛者库来报,卢氏今儿凌晨时分,殁了。” 李玉说得淡漠,轻轻缓缓,好似窗外的雨滴,啪嗒啪嗒落下,击在水坑里,掷出清脆的声音。 映芸眉头一紧,问:“殁了?为何这么突然?” 李玉答:“卢氏在辛者库每天做着最低贱的活儿,入了那地界儿,日日夜夜,哪有舒坦日子了。熬了这么多天,昨儿夜里在房中自缢了。”最新 映芸听他说着,心里却是一个说不出来的滋味,好似如鲠在喉。 李玉又朝皇帝说道:“底下的奴才来请示皇上,卢氏该如何安置?” 皇帝想了想,道:“她已是庶人,就按庶人办。” “嗻。” 辛者库的人,都是奴籍出身,人命本就是不值钱的。若有亡者,一般都派两个小太监推出宫去,随处找一块空地埋了。 说得好听是埋了,但若没有人打点银子,小太监也不愿做那刨坑挖土的活儿,大多是扔在了城郊的乱葬岗里,与贱民无异。 神武门旁的角楼上,雅琴替令妃撑着油伞,雨滴沿着伞面落在栏杆处,似嘤嘤哭泣的泪珠。 一辆简单的手推车从角门而出,车上仅盖了一块白布,雨水打在车上,零落了一片狼藉。 令妃望着远去的推车,问道:“都打点好了吗?” 雅琴道:“按娘娘您的吩咐,宫外已备下了薄棺,奴才派人寻好了山头,今日便可入土为安。” 令妃目光幽远而深长,叹道:“可惜不能运回她的家乡,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葬了,连个墓碑都写不得。” 雅琴感喟道:“卢氏犯了忌讳,宫里人人都避之不及,娘娘您能赐下一口薄棺,已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宫里的世态炎凉,咱们还见得少吗?”令妃蘧然一笑,道:“走吧,回宫去。” ------------ 第286章 除夕封赏后宫 近两年,宫中多丧事,搅得众人都心神不安,几处宫殿都缺了主位,每每路过时,总能让人想起那些过往日子。 于是,到了年底的时候,太后与皇帝一商量,决定封赏后宫。 多常在的阿玛根敦宰桑在喀尔喀一役上出力颇多,皇帝要拉拢蒙古诸部,多常在必然要晋封为贵人。 兰常在攀附上令妃,又是皇后的亲眷,太后的意思,一并晋为贵人。 至于嫔位里,皇帝称颖嫔和庆嫔年岁尚轻,此事缓一缓再说,便将两人都搁置了。 倒是贵妃一位,皇帝特意与映芸私下交流了一番,愉妃这人不够通达,人情世故淡薄,不宜占贵妃位。 那就只剩下令妃了,不过映芸多少还是忌惮着她,想过两年再议。 皇帝便也依她了。 乾隆二十一年的除夕,皇帝于乾清宫宴上,正式晋封了多常在为贵人,特赐封号为‘豫’,择日挪至永和宫居住,暂掌一宫事务。兰常在晋封为兰贵人,仍居景仁宫。 虽然两人同时晋封,但一尊一卑,显而易见。 待散了宴席,兰贵人仍旧一脸闷闷不乐,奉着令妃回了延禧宫,满腹牢骚道:“嫔妾与豫贵人同为贵人,她却可以独居一宫,嫔妾却还要跟愉妃挤在一个屋檐下,嫔妾真是不甘心!” 令妃命人醒酒汤,淡淡说道:“豫贵人与皇后亲昵,交情不浅,听说还是皇后一力坚持,才让她去了永和宫。”04 兰贵人气恼道:“嫔妾还是皇后娘娘母家的人呢,竟也不肯帮嫔妾说一句。反而是令妃娘娘您,对嫔妾多有帮扶,嫔妾感恩在心。” 令妃淡笑道:“你别总羡慕旁人,永和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儿还住着怡嫔的亲妹妹,柏常在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皇后娘娘此举,不过是想豫贵人去镇压着,少些兴风作浪罢了。” 兰贵人听着,才道:“娘娘您说的是,嫔妾正想着呢,这豫贵人五大三粗的,哪会管理宫务,原来还有这一层深意。” 令妃喝了醒酒汤,揉着额头,道:“好了,你也回景仁宫去吧,省得愉妃又惦记着你,说你不安分,总往我这儿跑。” 兰贵人福了福身,道:“是。” 雅琴送走了兰贵人,折返回寝殿,服侍着令妃入寝,道:“娘娘,兰贵人性子活络,又是个沉不住气的,与当初的顺嫔娘娘真是没法比,娘娘您真要扶持她吗?” 令妃睨了她一眼,道:“顺嫔是犯了大忌的人,以后就算私底下,你也莫提起她,知道吗?” “是。”雅琴闷声应了应。 令妃拢了拢蓬松的黑发,道:“现在宫中,与咱们走得近的,唯有庆嫔一人。庆嫔是个心思深沉的,不好把握,一不留神,反而被她越过头去。兰贵人有皇后压着,不会让她太过出挑,她性子又直,留着她,指不定有用到的时候。” 雅琴扶着她歇下,叹道:“可惜,今夜娘娘您未能如愿晋升。” 令妃从容说道:“此前我是太过性急了,现在想想,这事儿宜缓不宜急,等等再说吧。” ------------ 第287章 拜访一个个坟墓 过了正月,帝后二人奉着太后,开启了第二次南巡。时隔六年,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难得有了游山玩水的契机,正好出去散散心。 此趟出行,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亦随驾,故而皇帝特下恩旨,准许他们的生母愉妃、纯贵妃同行。 另外,由庆嫔、颖嫔、忻嫔一路上侍奉太后,亦在伴驾之列。 而令妃则被留在紫禁城,暂理后宫事务。 临行前,映芸笑盈盈地跟皇帝商量:“皇上,臣妾想再添一个人同行,可否?” “谁?” “豫贵人。” 皇帝脸上浮现一层阴翳,问:“你带她做什么?” 映芸有自己的打算,道:“臣妾有了上一次南巡经验,出门在外,随身带一个保镖比较安全。皇上若不肯让豫贵人同行,那派一个侍卫给臣妾也可以。只是……这男女授受不清,皇上您会不会吃醋呢?” 皇帝一脸鄙夷,道:“皇后你一只脚都没迈出紫禁城,就又盘算着怎么溜出去了?此次南巡意义特殊,皇后需陪着朕登泰山,祭孔林,拜明孝陵,应该没机会单独出门了。” 这两年,南北多动荡,早就听闻皇帝此行是为了安抚民心。孔子是汉文化的鼻祖,自然要拜。江南白莲教教徒众,多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帜,拜谒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当然也是为了安抚汉人。 故而,皇帝南巡还带上了两位成年阿哥。 只是,映芸没想到,连她也要跟着一路祭拜过去吗? 这游山玩水,转念成了拜访一个个坟墓,心里还真是有些膈应。1234 “呃……”映芸撇了撇嘴,道:“不管用不用得上,多带一个豫贵人而已,皇上您莫小气嘛,最多她的费用由臣妾出。” 皇帝嗤笑道:“你身上背负着债务少吗?还得清吗?” 映芸两手一摊,云淡风轻地说:“皇上您说的,慢慢还,不着急。” 皇帝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她。 映芸急道:“皇上您到底说一声,是允还是不允,您若不允,臣妾就另想办法了……” 皇帝被她缠得没法子,怕她又想起一出出的,反正豫贵人不会入御船,跟着也就跟着吧。 如此一想,皇帝允道:“罢,就让豫贵人一同去吧。” “谢皇上。”映芸脸上扬起笑意,立时跪安,跑去永和宫告诉豫贵人这个好消息了。 皇帝望着映芸轻快的背影,不由笑出了声。 豫贵人常年居住蒙古草原,早就想去江南水乡见识一番了,这会儿听说皇后娘娘圆了她的念想,欢喜雀跃地跟个小姑娘似的,连忙命人收拾起行囊。 宫中的小主们,个个都羡慕极了,巴巴地往永和宫跑,都想着与豫贵人亲近,或许往后也能沾一沾她的光。 至于那兰贵人,眼瞅着愉妃日日脸上喜气洋洋,而今连豫贵人都能伴驾南巡,可把她气得在景仁宫偏殿捶胸顿足,同样是新晋的贵人,她这是被豫贵人狠狠踩在了脚下。 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 第288章 好在臣妾听不懂 御驾南巡的第一站,就是五岳之首的泰山。 行了几日的旱路,銮驾驻跸在灵岩寺行宫。直隶总督、山东巡抚等官员早已将此地安排妥当,供奉着太后歇脚,扫去连日来的风尘仆仆。 次日一早,帝后二人又陪着太后游览岱庙。 岱庙始建于汉代,历经了千年,是历代帝王举行封禅大典和祭拜泰山神的地方。皇帝等人在礼官的指引下,在遥参亭处,先拜山川日月,再祭祖先社稷。 而后才奉着太后观赏景致,岱庙内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唐槐院和汉柏院两处了。一棵槐树,一棵柏树,参天而起,遮蔽着日月星辰,给华夏子孙带去福荫。 尤其是那株槐树,高大茂盛,蔽荫亩许。在春夏之际,满院可闻飘香,又有百碑墙、古槐荫山、槐香池环绕,再加上各色盆景点缀,自是别有一番情境。 太后被皇帝和映芸一左一右挽着,眉眼都笑弯了,朝皇帝说道:“见此盛景,皇帝可否要作诗一首?” 映芸揶揄道:“皇上您才华横溢,留个诗,刻个碑,后世必会万分敬仰。” 皇帝兴致骤起,吩咐李玉备笔墨,身后跟着的一群文官大学士更是欣然围了过来,一睹皇帝的文采。 两名小太监抬了长案置于槐树下,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春风浮动,裹着淡淡的幽香,得此佳境,皇帝自然是才思翻涌,当即写下一首七言诗:“兔目当年李氏槐,枒槎老干倚春阶。何当绿叶生齐日,高枕羲皇梦亦佳。” 大学士们纷纷拍手恭维,马屁一个接着一个地拍,几乎要将皇帝追捧到天上去。 皇帝很是自傲地瞅了眼映芸,眉目间满满的傲气,道:“皇后觉得如何?” 映芸干笑了两声,道:“好,惊为天人。”59书库 皇帝饶有趣味地问:“好在哪儿?” 映芸莞尔一笑:“好在……臣妾听不懂……” 皇帝嗤声笑了笑,将他的墨宝交给了李玉,道:“依皇后的意思,刻个碑,就立在……皇后现在站的地方。” 李玉笑眯眯地应道:“嗻。” 几人又游逛了一会儿,入东御座歇脚用膳,御膳房特地备下了山东特色面食。 对于美食,映芸从不抗拒,殿内的嫔妃都举止优雅,浅尝辄止,唯有映芸不管这些礼数,既然搁在她面前,她便大快朵颐。 皇帝轻声笑道:“皇后趁现在多吃点,一会儿陪朕去爬泰山。” 映芸一块埋头噎着,轻声咳了咳,问:“爬泰山?臣妾一把年纪了,爬不动啊……可不可以不去啊……” 皇帝趣味一笑,道:“慢慢爬,朕陪你。” “呵呵,”映芸扯了点笑,道:“干爬啊?有索道吗?” “索道?” 映芸点头,道:“就是在两座山峰间架起一个钢索,钢索下挂一个筐子,臣妾就坐那筐儿里,嗖地一下就到山顶了。” 皇帝笑叹道:“皇后真是异想天开,怎不说朕给你安上一对翅膀,你直接飞上去就成了。” ------------ 第289章 走不动朕背你 映芸虽喜欢游玩,但懒散惯了,爬个小山坡都能喘上几口,何况是东岳泰山。古代的泰山还没有台阶,要想上去,想想就手脚哆嗦了。 映芸往太后那儿投去求救的信号,太后却怡然自得地说:“爬爬也好,我若年轻几岁,也想登一回泰山顶,皇后正好替我去一去。” 说罢,太后将她手腕上的那串檀木佛珠取下来,交给映芸道:“这佛珠随我二十余年,此趟就由皇后代为供奉于泰山顶碧霞灵应宫吧。” 映芸接过了佛珠,却仍苦着脸,朝皇帝说道:“皇上,臣妾爬不动怎么办?可以坐轿子吗?” 皇帝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说呢?” 应该是不可以吧! 映芸又瞧了眼座下的诸位嫔妃,朝皇帝打着商量,道:“要不……臣妾也派个代表,这么艰巨而有意义的任务,就交给……纯贵妃好了。” 皇帝置若往闻,瞥了她一眼,见她面前几个空空的餐盘,道:“皇后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跟朕走,没的商量。” “啊?!” 映芸逃脱不了,只得换了轻便的衣裳和鞋子,被皇帝硬拽着去爬泰山了。皇帝登泰山,与平民百姓不同,那得前呼后拥,做足了安保措施。 于是,当映芸站在泰山脚下时,遥望巍巍山峦,只见山间的小路上,已有步兵营的人蜿蜒而上,远处看过去,一个个人头攒动。 山上的碎石提前被清理干净,确保皇帝不会踩到碎石跌倒。但饶是这样,那崎岖的山路还是难以成行。 就连李玉在仰望漫漫山道时,都不经感慨了一声:“这真正是山岳之最啊。”七彩中文 映芸打起了退堂鼓,道:“皇上,臣妾要不在山脚下等您?” 皇帝却拉上她的手,道:“朕已三次登过泰山顶,顶上风景独好,皇后相信朕,必然不会后悔此行。” 映芸没办法,跟着他行了一小段,双腿却已经开始泛酸,便打起了皇帝主意,道:“皇上,您是习武之人,真是健步如飞,臣妾自愧不如……要不……臣妾还是……” 话没说完,皇帝端看着她,微微蹲下了身子,道:“皇后实在走不动,朕背你!” “什么?”映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要背她? 众目睽睽之下? “这不大好吧,”映芸话虽这么说,但身子却往他靠过去,眉目促狭一扬,又道:“那……皇上您小心点。” 皇帝身强力壮,常年练习骑射围猎,体力自然不比寻常。但映芸一趴上来,他还是不免皱了皱眉,道:“皇后是不是重了点?” 映芸脸一沉,道:“瞎说,臣妾轻着呢。” 的确,前两年她还在意体重,身材苗条着,可近几年来,她食欲渐长,又没有节制,体重稍稍增长了那么一点点。 皇帝背着她,脚步没有之前轻快了,不过仍旧平稳,想来是游刃有余的。 李玉见帝后二人举止亲昵,便暗暗朝身后跟随的人使了眼色,命他们远远跟着就成,省得打扰了皇上和皇后的闲情逸致。 ------------ 第290章 臣妾没有心理准备 山路崎岖难行,有好几处陡峭之处,映芸看着都心慌慌,但皇帝脚步却稳重扎实,有习武底子的人,果然不一般。 刚刚入春的泰山,寒气仍旧逼人,山风冷飕飕地吹过,恍惚好似仍身处冬季。 映芸趴在皇帝的肩头,看他两侧的发鬓处略微起了汗意,着实难为他背了一段路程。 “呃……皇上,您要不放臣妾下来吧……”映芸心底有些过意不去,挣扎着动了动。 皇帝只得放下了她,拉着她的手,道:“慢慢走,朕牵着你。” 映芸遥望泰山顶,问:“以臣妾的脚速,等上了山顶,大概要天黑了。” 皇帝浅浅一笑,道:“今晚朕与皇后宿在碧霞灵应宫,待明儿再下山。” 映芸脸上惊愕地问:“皇上说今晚要夜宿山寺?” 皇帝笑笑:“怎么了?这般吃惊吗?” 映芸讪讪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臣妾没有心理准备……” 皇帝道:“准备什么?山上朕已吩咐好了,给皇后你寻了一处幽静的禅房。” 呵,映芸心底暗自一笑,原本以为他是兴之所至,而今看来,他是有备而来的。 既是如此,映芸便走走停停,时而感受迎面而来的山风,时而采撷路过不知名的野花,全然将此趟作为游山玩水之意。 待两人达到碧霞灵应宫时,天已擦黑,稀稀疏疏的星子逐渐挂在了天空。古代的天空真真是一尘不染,站在泰山顶上,仿佛手可摘星辰。22文学网 碧霞灵应宫的住持方丈叫法净,领着一众小沙弥恭迎圣驾,两排红红的灯笼将山寺照得透亮。 黑夜里,唯有这一处宛若星辰般耀眼。 因长年居于山顶,山上的沙弥一年到头几乎不会下山,在寺院后头另辟了一块田园,种些蔬菜,自给自足。 故而看到如此多人莅临山寺,又是圣驾降临,一个个脸上都露着欣喜。 皇帝向法净禅师行了佛礼,道:“朕与禅师数年不见,别来无恙吧?” 法净禅师口念佛号,迎着帝后二人进了寺中,道:“贫僧时常想起与皇上秉烛论禅,不可为不快。这些年,又日日与僧众念经参禅,以求国泰民安,皇上您万寿无疆。” 映芸听着两人的对话,瞧着他们彼此间甚为熟络,心底不免感叹,皇帝他还真是什么路子都搭得上,佛理禅道都懂一二了。 想起他之前说自己会看面相,莫不是从这儿学去的吧? 两人步入寺中,因在夜间,只简单地进了几支香,便先回了禅房歇息。 小沙弥随后送来了白馒头、一碟酱菜和一碟酱瓜,倒是符合山门中人的朴素了。 映芸不挑食,再说爬了一下午的山,肚子早就咕噜噜叫了好几回,抓起馒头就啃了起来,扭头却见皇帝一边摇头,一边笑叹。 “皇上,您不饿?”映芸将白馒头往他面前一递。 皇帝笑着拒绝道:“你吃吧,吃快些,朕一会儿带你出去。” “还出去?”映芸连忙咽下了馒头,她还以为可以直接睡觉了呢。 ------------ 第291章 今夜有流星 皇帝从怀里掏出一只掐丝珐琅怀表,瞧了眼时辰,道:“马上戌时了,你先停一停,这些等回来了再吃。” “啊?去哪儿?”映芸问着,目光却落在他手上的怀表,笑盈盈地说:“皇上,您这东西哪儿来的?” “朕带你去看星辰,”皇帝隐秘地笑了笑,又将怀表递给她看,说:“这是英吉利使臣朝见时赠予朕的,跟咱们的十二时辰可不同,皇后你也看不懂。” 映芸满脸黑线,在现代,五六岁的小儿都能看懂的手表,她会看不懂? 她惊讶的是,这表甚为值钱吧! 映芸打起了歪主意,道:“皇上,您太小瞧臣妾了,若臣妾能看懂这块表,那皇上就送于臣妾,如何?” 皇帝饶有趣味地看她,道:“可以。” 映芸取过怀表,只瞟了一眼,便道:“六点四十五分。” 皇帝惊诧地看着她,疑道:“皇后会看西洋的时辰?”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映芸朝他挤眉弄眼地笑着,一把将怀表揣好,道:“皇上您可是自己说的,只要臣妾看得懂,这东西就归臣妾了。” 皇帝无奈地叹了叹,又被她顺走了一样宝贝。 这下,映芸心底欢喜极了,这么值钱的东西,要是能带回现代去就好了,稀世古董,价值不菲啊。 映芸拉起皇帝,又道:“走吧,现在臣妾可以陪皇上去看星星了。” 皇帝屏退了随行的太监,只带着映芸一人往出了禅房,往后山最高峰走去。那儿提前有侍卫驻守,腾出了一片空旷之地,供帝后二人观赏夜景。第一抓机 泰山顶上的夜景迷人,尤其是今晚月色朦胧,斑斑点点的星子尤为夺目。山中空气清新,闻之令人心肺都舒展了。 不过,这样的夜色极为普通,便是京城的几处山,亦可见这般景致,不足为奇。 映芸疑道:“皇上说的就是带臣妾来看这些星星吗?” 皇帝眉目微紧,道:“皇后再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了?” 映芸看了看怀表,道:“戌时二刻。” “快了,”皇帝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忽而眼前一亮,道:“皇后,你看那儿!” 映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远的西南方,有一颗流星划过,似一道闪电般迅速藏匿于山间。 “流星?”映芸惊喜地说道:“今夜居然有流星,皇上您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道:“钦天监夜观星象,推演数月,才测出今晚有此奇景。” 映芸疑惑道:“臣妾听说,流星陨落,似乎是不好的兆头?” 古代帝王最是忌讳星象了,所以把流星称之为扫把星,又说它是灾星,但映芸瞧皇帝的神情,却一点儿也不避讳。 皇帝笑了笑,说:“星子落地并非一定是凶相,恰如此次,钦天监回禀说,此乃吉星陨落,恰逢南方疫情消除,北方战乱稳定,乃是国泰民安的祥瑞。” 映芸笑着叹气,唉,钦天监的那帮人,全靠一张嘴,是非黑白一阵瞎编,哄得皇帝高兴就万事大吉了。 ------------ 第292章 臣妾想登上服不服榜 夜色浓郁,静谧深沉如巨大的黑幕,显得流星格外清晰。映芸微微抬头,骤然见那流星如雨般密集而下,瞬间划过天空。 不止一颗流星,今夜,居然有流星雨。 映芸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如此浩大的场景,她只看见过电视特效,现实中还是头一回见。 从这方面来说,钦天监的人还是有点本事的,能测算出今夜的天象。 登泰山顶,赏流星雨,这就是皇帝非拉着她上山的原因了吧。 映芸沉浸在美妙的夜色中,直到那些流星即将落尽之时,才忽然想起来,叫道:“糟了,忘记许愿了。” 趁着流星的尾巴,映芸赶紧煞有介事地闭目起愿。 愿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皇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问:“你在做什么?” 映芸一阵嘀咕后,才道:“臣妾将心底的愿想托付给星辰,希望它们能实现臣妾心中所想。” 皇帝嘴角轻轻一勾,道:“皇后有心愿,还不如告诉朕,朕替你达成。” 流星已落尽,天空恢复了宁静,映芸侧眸看了看他,意气风发的年岁,双眸灿若星子,唇边漾着淡淡的微笑。 映芸促狭地笑道:“皇上,您猜,臣妾许了个什么愿望?” 皇帝道:“国强民富,四海升平?” “呵呵,那应该是皇上您的愿望,”映芸笑凝着他,道:“臣妾一个小女子,没那么宏伟的胸怀,臣妾的愿望就是……挣很多很多钱,成为全国女首富,登上服不服榜第一名。” 皇帝笑出了声,道:“皇后的愿望很现实。”狗狗 映芸仰头问道:“皇上可以替臣妾实现吗?” 皇帝玩笑地说道:“这倒也容易,不如朕将户部和内务府尽归皇后管,公钱私钱都交给皇后,如何?” 映芸一口应承下,道:“可以啊,臣妾当仁不让。皇上交了财政大权,臣妾的理财手段,自然能让钱财滚起来。” 皇帝往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道:“皇后这顺杆子爬的本事,倒是一流的。” 映芸嘿嘿一笑,其实她还想告诉他,现代很多家庭,都是男人负责赚钱,女人负责管钱,每月给他零花钱,这样才有利于家庭和谐。 那句话说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映芸想着,若皇帝没钱了,哪还养得起后宫那群烧钱的小妾们,还不得乖乖解散了。 入夜后的山风,冷得有些刺骨,尤其是他们所处的地方,又高又空旷,一阵寒风袭来,映芸不禁打了个喷嚏,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皇帝摸了摸她的手,微凉,才道:“回去吧,冻坏了身子,让人心疼。” 映芸愣了愣,“谁心疼了?” 皇帝道:“老佛爷。” 映芸的眼皮子垂下来,暗自白了他一眼。 皇帝顺势将她搂在怀中,戏谑地笑了笑,道:“还有朕。” 映芸绷不住地笑了笑,这还差不多,顺势就将冰凉的手往他怀里一伸,真是温暖啊。 皇帝呲的一声,她是把他当成暖手的炉子了吗? ------------ 第293章 拴住女娃娃 回到了禅院里,已经是深夜了。 因御驾驻跸此地,禅房所在院子已经腾空了,小沙弥都临时安置在了别处,故而映芸一路过去,不见一个人影。 李玉留了帝后二人独处,自是早早地回避了。 夜阑人静,禅房内只有一盏油灯亮着,窜动的小火苗甚是兴奋,一扬一熄地跳动着。 这一夜,皇帝拥她入眠,在天地一体的山巅,如并蒂莲花,遗世而独立。 待次日的阳光撒进房中,映芸才懒懒地起了身,床边空荡荡的,不见皇帝身影。正疑惑间,只听禅房外有霍霍之声传来。 她披了一件素色氅衣,凑到窗口一看,见皇帝穿着单薄的长衫,在一株梅树下练着剑。 山上气温低,哪怕是初春的时节,寺中的梅花仍开得明艳动人,粉白相间的花瓣迎着他的剑风,纷纷扬扬地洒落。 他的剑,与禅院的景,仿佛融为了一体。 映芸痴痴地看了许多,这画面就好似电视中放映的唯美镜头,必须给一个特写,才能凸显出他的英姿卓群。 皇帝剑走偏锋,忽而抹过眼前,剑尖上撷了片片花蕊,递到了映芸的窗前。 “皇后醒了?”他的嘴角噙着笑,额头有细微的汗。 映芸伸手就能触到那几片梅花,随手挑了一朵在手中把玩,闻着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皇上好兴致,大清早就练剑了。”映芸拢了拢衣领,开着窗子,感觉有些冷。 皇帝收了剑,缓步从她跟前经过,入了房中,笑道:“皇后快梳妆,寺院的钟声已响起,朕带你去转转。”追文 映芸草草抹了把脸,素面朝天,问道:“今儿皇上又要带臣妾去什么地方?” 皇帝瞅了她一眼,虽然不施脂粉,但她面容细腻白皙,没有一丝瑕疵,宛若瑰丽的白玉,好看极了。 岁月,好似格外优待她,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去大殿。” 映芸麻利地先走一步,道:“那走吧。”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追了上去。 碧霞灵应宫的大殿五楹,共用三百六十片瓦铺就,象征着一年之天数,正殿供奉着碧霞元君,东西有两处配殿,分别供奉着眼光娘娘和送子娘娘。 皇帝特意带她入送子娘娘殿参拜,殿中的僧人送了她一个泥塑的女娃娃,用红色的绢布包着,模样憨态可掬。 等出了殿中,皇帝才悄悄告诉她,这娃娃是当地极为有名,叫栓住娃娃,得此女娃娃,挂在床头,便可如愿得一个女儿。 映芸腆然笑了笑,他这点小心思,都用在这里了。 收下了娃娃,映芸往寺中看了一圈,问道:“都说名山出名僧,如仙人会掐算,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呢?” 僧人指引道:“大殿之后,有一处问禅间,可替人解惑。” 映芸谢过僧人,拉着皇帝一脸雀跃,道:“走,臣妾还是对此比较感兴趣,早就想让人看看面相了。”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随她而去,却不知她为何热衷于占卜命数之说。 ------------ 第294章 咱们是夫妻相 殿后的问禅间住着一位高僧,听说擅长看面相,能断吉凶,所以很多人慕名而来,他却很少给人看一看。 映芸这次拉着皇帝过来,他肯定不会拒绝了。 虽然映芸知道乌拉那拉氏一生的走向,但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会如何,好在她和乌拉那拉氏长着同一副面孔,若高僧真有外界宣传的那么神乎其神,说不定会看出些端倪。 怀着这样的心思,映芸的脚步急切了一些。 皇帝却慢悠悠地闲步,道:“皇后想看面相,朕略知一二,倒也可以给你看。” 映芸扭头嗤笑道:“那皇上您看出什么了?” 皇帝玩笑道:“朕看出咱们是夫妻相。” 映芸睇了他一眼,不跟他闲扯了,还是去找那高僧吧。 问禅室建在大殿后头,东北方向的一间独立禅房,与映芸他们住的并无差异。或许是心理作用,映芸却觉得此地仙气缭绕,一般这种大山大庙里,住的都是快成神仙的人了。 禅门半掩着,映芸轻轻叩响了木门,见没人回应,便又把头凑进去,只见昏聩的房内,墙角处坐着一位老僧,正念着经。 映芸正想进去,却见皇帝滞留在原地,便问:“走啊,皇上您怎么不进去了?” 皇帝道:“天子面相不宜相看,皇后若要去,只能一个人进去了。” 天子面相?他的规矩还一套一套的。 罢了,本来就是她想来看的,他不进去也随他。 想着,映芸道:“那就请皇上稍等臣妾片刻,臣妾去去就回。” 映芸推开门,不请自入,走至老僧跟前,行了佛礼,道:“大师,我听说大师可以给人看面相,可否有空看一下?” 老僧慢慢地转过头,双眸一眯,看了眼映芸。金庸中文 映芸暗暗有些后悔,这老僧一看年纪,大约有八九十岁了,样子倒颇有几分老神仙的模样。 可不是说他擅长看面相吗,以他现在的状态,眼神似乎不济啊! 而且很可能有老花眼。 说不定还有白内障? 这……能看得准吗? 不过,既然都进来了,权当闲话听着吧。 老僧就这样简单地刮了她一眼,便道:“公子仕途顺遂,步步高升,若勤勉,可位及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阿弥陀佛。” 说罢,老僧又开始念他的经。 映芸愣愣地站着,等了一会儿,他没再吐露一个字。 “呃……”映芸脸上尴尬了,小声提醒他:“大师,我不是来问仕途的,我是女的!女的!您看清楚了。” 老僧置若罔闻,没有理会她。 映芸等了半晌,见都是无用功了,只能怏怏而出。 这老僧是老眼昏花?还是老年痴呆了吧? 说不定本就不想给她看,所以才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拿他之前敷衍旁人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到了她的面前,连她是男是女,都没有搞清楚。 既然他不想看,那就算了,强人所难,从来都不是她苏映芸的作风。 还好皇帝没跟着她一起进来,不然肯定笑话她了。 ------------ 第295章 皇后仕途高升 皇帝站于庭院中,负手而立松柏之下,翩翩背影看着格外养眼。映芸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一句:“皇上,臣妾好了。” 皇帝转眸笑睨她,道:“高僧怎么说?” 映芸故作神秘道:“臣妾不告诉皇上,谁让皇上不陪臣妾一起进去的。” 皇帝轻然一笑,道:“他定然是说皇后仕途高升,位极人臣。” 映芸惊诧地看着他,道:“皇上,您怎么知道的?” “掐指一算,”皇帝故作神棍状,道:“朕早说过了,皇后要看面相,不如来问朕,尚且靠谱一些。” 映芸拿拳头捶打在他身上,嗔道:“皇上您早就知道了?您也不跟臣妾通个气,若知道他没什么本事,臣妾才不会屁颠屁颠地跑来。” 皇帝笑道:“这位高僧一般轻易是不会开口的,能与皇后说了这几句话,已经是高看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见了谁都是这么几句,皇后随便听听,莫放在心上。” 仕途?呵呵! 她未来或许有千百种可能,但唯独这一项,似乎是绝无可能的。 映芸扯了扯嘴角,留下一抹淡若云霞的笑容。 皇帝与她一边说笑,一边离开了。 身后的禅室里,窗子微微开启,山风忽然俏皮地窜入,卷起了高僧香案上的几张佛纸,似有俏皮。61 高僧紧眯着双眸,如老树皮般的嘴角轻轻一笑,用一串佛珠压住了纸张,瞬间又恢复了宁静。 再说映芸她回了大殿,将刚才高僧的话统统抛之脑后,该干太后交代的正事了。 皇帝召了住持法净到跟前,将太后交付的佛珠手串交给他,吩咐他供奉于庙中。帝后又是一阵烧香拜佛,直至晌午,用了寺中的斋菜,才由侍卫护送着下山去。 下山虽比上山难,但脚程却快了许多。 不及黄昏,映芸便回到了太后落脚的行宫。 帝后二人共处了一天一夜,而今又恩恩爱爱地回来了,迎驾的纯贵妃脸上都写满了忿忿,这把狗粮撒的,映芸心底在偷笑,纯贵妃能够气上好几天了吧。 而对于庆嫔、颖嫔她们来说,上一次南巡就见惯了帝后的相处日常,这回自然是见怪不怪了,连醋都懒得吃,笑盈盈地奉着他们回行宫。 倒是太后趁着无人的间隙,取笑道:“我看你气色红润,看来泰山爬得不错啊。” 映芸皮笑肉不笑地说:“感谢老佛爷给臣妾创造机会啊。” 太后悄然说道:“你甭谢我,这路上的机会多的是,不用我给你们创造了。” 皇帝众人在行宫歇了两日脚,便动身继续南巡,行了五六日的旱路,就可在宿迁上了御船,沿着京杭大运河继续南下。 此趟出行之重在江苏江宁府,一为祭拜明孝陵,二为开恩科取仕,所以,御船会直达江宁府,所有人一路上不再下船,如此算一算,他们要在船上待好几日。 船上没什么好吃食,映芸还特地吩咐五顺采买了一大袋零食,路上可以填补肚子。 ------------ 第296章 富庶的江宁府 江南的富饶人尽皆知,江宁府更是历朝历代的肥缺,清廷在江南设置了苏州、江宁、杭州三个织造处。 尤其是江宁织造,乃三大织造之首,负责办理绸缎服饰并采买各种御用物品,是名副其实的皇商。 正如康熙朝,时任江宁织造的曹寅,地位甚至高过两江总督。 能胜任皇商的,大抵都是皇帝的亲信,毕竟,他们做着只赚不亏的买卖,可以坐着数钱。 此次,皇帝下了御船,正是下榻在江宁织造府。 两江总督尹继善领着一帮乌泱泱的官员恭敬地接驾,第一次南巡时,映芸就与尹继善有数面之缘,如今又见面,客气朝他笑了笑。 尹继善心底有些发怵,这位皇后娘娘的做派,他可实实在在领教过的,而今还是小心伺候着,泛泛之交即可。 映芸扶着太后入了江宁府,左顾右盼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至于那些官员,都簇拥在皇帝身旁,谈论着他们的丰功伟绩。 太后笑着调侃道:“经过上一次南巡,我看这些地方官员都有些怕你了。” “怕我?”映芸撇撇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能把他们怎么样?” 太后暗戳戳地笑说:“怕得罪了你,你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他们的官帽就要抖三抖了。” 映芸叹了口气,道:“老佛爷,您也太抬举臣妾了,臣妾可不敢干预朝政。”61 正说话间,忽闻小池塘的假山处有低鸣叫声,婉转清丽,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假山上立着一只红嘴的鹦鹉,见太后等人到此,清晰地开了口:“老佛爷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跟在身后的颖嫔笑呵呵地说道:“这儿还藏着一只宝贝呢,小家伙倒是眼尖,识得老佛爷和皇后娘娘。” 江苏巡抚庄有恭躬身上前,笑道:“回老佛爷,这只鹦鹉是江宁府特地训练了半年多,想孝敬老佛爷的。” 太后笑了笑,道:“你们有心了,如此有灵气的鹦鹉,那就将它养在我院儿里吧。” “是。”庄有恭拱手一揖,吹了个口哨,那鹦鹉便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庄有恭的臂弯上,一声声地叫着:“谢老佛爷,谢老佛爷。” 鹦鹉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皇帝最是孝顺了,捧得太后高兴,他们的仕途就顺遂多了。 映芸继续奉着太后往寝殿去,小声嘟囔道:“老佛爷,臣妾瞧着这儿的庭院堪比圆明园了,处处雕梁画栋,彩漆涂绘,现在他们又献上一只灵鸟,这可是赤果果的行贿啊,看来平时捞的油水不少。” 太后亦道:“你说对了,江苏浙江两省地处沿海,内通腹地,素来是大清的钱粮仓库。这儿的富商数不胜数,他们吃的用的,很多都比皇宫里还要讲究,排场还要大。” 映芸疑道:“皇上他不管管吗?” 太后轻扯了笑,道:“管不过来,哪怕知道他们捞了油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罢了他们,新上任的官员还是老一套,如何管?” ------------ 第297章 入住江宁府 映芸微微点头,道:“老佛爷说的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 太后瞅了眼皇帝,又悄声说道:“你别看皇帝是九五之尊,其实到了江南这地界,他说话的分量可比不过皇商、盐商。若真跟他们对着干,漕运一停,全国的水陆都要瘫痪了,老百姓岂不要造反?所以说,各环利益都环环相扣,轻易不能打破,官场上的事情,比你想得复杂着呢。” 映芸淡然一笑,道:“知道皇帝难当,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要被骂狗皇帝。那些官员都是满肚子花花肠子,是挺头疼的,还好我是女人,不用管这些子糟心事儿。” 太后眸光亮了几分,道:“哟,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怎么有七分心疼皇帝了?” 映芸嘴硬道:“我实话实说罢了,有功就褒,有过就罚,朝堂上他是可赞可颂,可……”她的目光瞟了眼身后跟着一帮莺莺燕燕,朝太后挤了个眉眼,又道:“可那群人,臣妾整日应对着,也挺头痛的。” 太后笑了笑,不再言语。 一行人到了江宁府的后院,此地是一处三进的院子,一道门入内为思贤堂,而今腾空了给皇帝,做为临时办公之地。 二道门之后,便是随行后妃们的寝室。 三道门外是给皇室宗亲休息之地,一般由侍卫把守,将后妃们与外臣隔离开来,毕竟在古代,男女之间要设防,皇帝家眷轻易不单独见外臣。 五阿哥永琪和六阿哥永瑢就宿在三道门外,南巡以来,愉妃与永琪之间仍旧生疏着,只因永琪将锦绣带在了身边,两人同进同出,甚是恩爱。第二中文网 玉锦安顿好行李后,见愉妃坐在软榻上,面容沉闷,便劝道:“娘娘,五阿哥的事情已至此,难得出来同游,您何苦总板着一张脸,叫五阿哥看了也不好与您亲近。” 愉妃是一根筋的人,心底恼了锦绣,便怎么也打不开心结,气道:“从前我在宫里,眼不见心不烦,现在出来了,你看看他,为了一个锦绣,永琪连我这个额娘都不要了,既然翅膀硬了,那就由他飞去。” “娘娘……”玉锦叹了叹,欲言又止。 愉妃越想越气,又道:“之前都在赶路,锦绣她不来请安也就罢了。现在咱们要在江宁府住一段时日,你去后头说一声,我无论怎么说也是永琪的额娘,锦绣既然入了永琪的门,就该行孝道。叫锦绣从明日起,天天卯时过来请安。” 玉锦服侍愉妃多年,知道她的脾性,一旦打定主意的事情,便是认了个死理,再说也无益。 “是,奴才这就去。” 玉锦奉命去了三道门外的文澜苑,将愉妃的意思传达给了永琪他们。 永琪担心愉妃为难锦绣,原想找个托词搪塞过去,但玉锦却道:“五爷,您就放心吧,奴才会照看好锦绣格格的,您就别跟娘娘对着了。” 锦绣亦不想他们母子失和,永琪只能央着玉锦道:“那就谢姑姑照顾锦绣了。” ------------ 第298章 您儿子他不解风情 翌日,皇帝率领了文武百官,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随行,与一众伴驾南巡的皇室宗亲前往明孝陵拜谒。 皇帝起初是想让映芸也随他去的,但映芸刚好来了葵水,只能留在江宁府里静养着。 对此,映芸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年纪轻轻,总往坟墓里跑。再说了,皇帝拜谒明孝陵,一套繁琐的礼仪下来,她根本就是去当摆设的,实在无趣得很。 清廷为了维系满汉一心,对明孝陵甚为重视,从康熙朝起,就经常前来拜谒,皇帝与众大臣都是要行三跪九叩大礼的。 如此,没个大半天,皇帝是回不来的。 映芸闲来无事,便携着阿奈去游园子,两人刚到撷兰亭附近,就见太后已然倚着栏杆,正兴致勃勃地喂着池鱼。 “老佛爷早啊。”映芸笑着走过去。 太后扭头看了看她,道:“你怎么没跟着皇帝一起出去?” “臣妾请假了。”映芸随意地说着,又从太后手上抓了一把鱼食,投入湖水中,引得那群锦鲤纷纷朝她游过来,争相抢食。 太后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命她们都退下,才笑侃道:“拜谒这种大事,皇帝也由着你请假?” 映芸笑笑,道:“老佛爷,您儿子有些不解风情,总拉着臣妾拜陵墓,阴森森的,谁喜欢?”dm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道:“要是搁在咱们那个年代,你想进去,那都得收门票的,你现在白去去,还诸多想法了?” “那是当然,”映芸扬了扬手上的鱼食,随性地说道:“若在现代,为了赚钱,古代的一个小土堆都能当个景点收门票。臣妾现在有钱又有闲,当然要选择高大上的地方去了。” 太后摇头道:“你的高大上,无非就是秦楼楚馆之流吧。” 映芸讪讪一笑,道:“泛舟湖上,美人在前,这才诗情画意呢。” 太后提了一句,道:“不过,我劝你别独自溜出去。这两年江南不太平,哪里都有反清复明的人,一不小心落他们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映芸疑道:“如今太平盛世,皇帝吏治尚且严明,百姓日子应该不难过啊。再说,皇帝此趟南巡,格外优待汉人,又尊重前明皇帝,为何还有人要反清复明?明朝宦官当权,奸臣当道,这些他们都忘记了吗?” 太后道:“这大概就是排外心理,满人不管怎么说,都被当成是外夷。你想啊,一个村子,若来了外姓人,尚且还被欺负赶逐,何况是一个国家呢。” 映芸撇撇嘴,道:“老佛爷说的是,不得已还真的只能靠武力镇压。” 太后轻笑一声,道:“现在盘踞在江南的反清人士,大部分也不是为了匡复明朝,只是打着这个旗帜,为自己谋私利,想捞一点好处罢了。” 映芸点点头,笑道:“臣妾知道了,这几日暂时不出门,若真要出去,臣妾便叫上豫贵人,她身手好,以一挡百都不成问题。” ------------ 第299章 翊坤宫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映芸正暗自盘算着,忽见玉珀站在不远处与阿奈低语几句,面色有些难看。 “阿奈!”映芸唤了一声。 阿奈匆匆走来,问:“娘娘您有何吩咐?” 映芸问道:“你跟玉珀两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阿奈眼角瞟了眼太后,缓了缓,才道:“玉珀说,愉妃娘娘今早唤了锦绣去院儿里,不知因为何事,让锦绣跪在门前两个多时辰了,还不让起身。” 太后听着,轻轻摇头叹气,道:“愉妃这人也过于小气了些,都跟皇帝出门了,还使劲作吧。” 映芸掸了掸手心里的鱼食,朝阿奈说道:“走,随我去看看。” “哎,你跟去凑什么热闹?”太后叫住了她,又道:“没有婆媳缘,那两人就跟情敌一样,你何必去参合一脚?” 映芸却道:“锦绣好歹是我宫里出去的人,我若明知道她受着委屈,却不挺身而出,以后阿奈她们几个,如何仰仗着我?” 太后深知她的性子,拦不住她,只得吩咐道:“愉妃是个认死理的,你去了别跟她起冲突,免得皇帝和永琪回来,还得给你们收拾残局。” 映芸撇撇嘴,道:“好,臣妾知道了,臣妾委婉着来,总成了吧。” 说罢,映芸便领着阿奈和玉珀二人,风风火火地赶往愉妃的院子。 等她们赶到时,锦绣仍旧直挺挺地跪着,虽说不是炎热酷暑,但阳光照在身上久了,仍旧热出了一层汗。读读 玉锦为人还算忠厚,悄悄地给锦绣拭汗,眼见映芸等人来了,忙躬身相迎:“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瞧了眼锦绣,问道:“愉妃呢?” 玉锦回道:“娘娘她在房中。” 映芸吩咐阿奈道:“你们把锦绣扶起来,随我进来。” “这……”锦绣被折腾地冷汗涔涔,却仍犹豫着不敢起身。 倒是阿奈劝了一句:“有皇后娘娘给咱们撑腰,翊坤宫的人都能挺着身板说话,你还怕什么?” 锦绣跪久了,膝盖都麻木了,幸得阿奈和玉珀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才勉强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跟在了映芸后头。 “娘娘,”锦绣柔弱地说道:“愉妃娘娘她是五爷的额娘,教训奴才也是情理之中的。奴才早就出了翊坤宫,娘娘您莫要为了奴才,伤了与愉妃娘娘的和气。” 映芸叹道:“这时候了,你还为她说话。愉妃她是永琪的额娘,但不是永琪的天,她说的对,你们自然要孝顺,她若有意刁难,那也要让她知道,我们翊坤宫的人不是吃素的。” 这话说的,令阿奈和玉珀非常震撼,跟了一个硬气的主子,真是奴才们的福气! 映芸挑了帘子入内,愉妃起初还歪靠着打盹,一听皇后驾到,忙整了整衣衫,起身迎候:“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坐吧。”映芸见面三分笑,道:“我信步过来遛个弯,见愉妃你这儿甚是热闹,一眼就看见锦绣跪着,她这是犯了什么事儿,惹得愉妃你要罚她呢?” ------------ 第300章 皇上的宝贝孙儿 愉妃眉目一挑,睨了眼锦绣,道:“皇后娘娘您不知,这锦绣身为永琪的侍妾,理应于臣妾膝前晨昏定省。但她不仅来得晚,而且对臣妾没有半点恭敬之心,臣妾如何不能罚她?” 她那‘侍妾’二字咬字极重,故意要在众人面前给锦绣难堪,哪怕明知映芸是来给锦绣出头的。她依旧半分颜面也不给。 映芸倒也不生气,轻笑着接过玉锦递上来的茶,用茶盖子扫了扫茶面,慢悠悠地说道:“愉妃,你趁永琪跟皇上出门拜谒之际,如此对待锦绣,就不担心永琪知道了,与你又心生嫌隙吗?” 愉妃哼了哼,道:“永琪被她教唆着,对臣妾这个额娘越来越不放在眼里,他若还敢为了锦绣与臣妾顶撞,臣妾也权当没生养过他!” 映芸见她冥顽不灵,若非她答应了太后不生事,这会儿早就翻脸了。 但她转念一想,忽而莞尔笑道:“愉妃你可以不顾永琪的感受,但不能不顾及你的长孙吧。” “长孙?”愉妃怔住了,半晌,才怀疑的目光投向锦绣,问:“皇后娘娘,您是说锦绣她有了?” “嗯,”映芸暗自朝锦绣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又道:“皇上看重永琪,自然也盼着永琪一脉能开枝散叶,愉妃你罚锦绣,自然无人能指摘,但若伤及皇上的宝贝孙儿,老佛爷的宝贝曾孙儿,这怕是麻烦了吧?” 愉妃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定定地看着锦绣,逼问道:“是真的吗?” 锦绣骑虎难下,只能顺着映芸的话,点了点头,又不安地看了眼映芸。 愉妃显然有些露怯,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锦绣含糊地低头说道:“奴才一来就惹了娘娘您不豫,所以未来得及说。” 映芸扬脸一笑,道:“好了,话说开了,那我就带锦绣回去了。”六号 说罢,映芸正想起身带走锦绣,愉妃却抢先一步说道:“慢着,锦绣怀了永琪的孩子,跪了这么久,还是请太医过来诊一诊,别动了胎气。” 锦绣顿时心虚地说道:“奴才……” 映芸一把按住她的手,替她说道:“愉妃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连我的话也质疑?” 愉妃笑看着她们,道:“臣妾说了,只是担心锦绣动了胎气,皇后娘娘何必紧张呢?”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映芸重新坐下,道:“愉妃要宣就宣吧,阿奈,你去请岳齐过来一趟。” “是。” 愉妃却道:“锦绣不过是一个侍妾,怎好动用专侍皇后娘娘您的太医,玉锦,去请黄斌太医……” 映芸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愉妃你这防人之心太重,罢了,阿奈,你就去请黄斌过来吧,玉锦就不必去了,让人瞧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需劳师动众的。” 愉妃见映芸让步,她也不争了,让玉锦留下,静候黄斌过来。 不过须臾,阿奈便领着黄斌过来请了安。 黄斌搭上了锦绣的脉,诊了片刻,便躬身回道:“锦绣格格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愉妃冷笑一声:“锦绣,你不是说有孕了吗?你胆敢诓骗我与皇后娘娘?” 愉妃正想发作之时,黄斌却道:“禀愉妃娘娘,锦绣格格确有了一个身孕!” ------------ 第301章 皇后肚子怎还不见动静 愉妃轻蔑的笑僵在了唇边,双眸牢牢地落在黄斌身上,问:“真的有了?你可诊仔细了?” 黄斌俯首作揖,道:“涉及皇室血脉,微臣岂敢妄言?” 映芸笑盈盈地看向愉妃,道:“愉妃,现在我可否带锦绣回去了?” 愉妃冷着面孔,万般无奈地起身相送:“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走吧。”映芸瞧了眼锦绣,便堂而皇之地领她回了房。 待到无人处,锦绣才感激地福身道:“奴才谢皇后娘娘相助。” 映芸看向阿奈,道:“你要谢就谢阿奈吧,我都不知道阿奈你这般机灵,能说服黄斌确诊了锦绣喜脉,才让愉妃没机会借题发挥。” 锦绣正要谢阿奈,阿奈却扶着她,连连摆手道:“锦绣格格,可使不得。其实,黄太医并没有被奴才说动,他是真的诊出了你的喜脉,你自己却不知吧!” 锦绣旋即就愣住了,惊讶地问:“你是说我……真的有喜了?” 阿奈有些迷糊地看了眼映芸,道:“奴才只是这般猜想的。” 映芸听着,随即又命阿奈去请岳齐过来,若连他也诊出锦绣是喜脉,那就确认无疑了。 不稍一会儿,岳齐大步而来,为锦绣诊断过后,说法与黄斌一致。 众人大喜过望,连连恭喜锦绣。 映芸更是喜上眉梢,唤了五顺过来,吩咐道:“你快去明孝陵外等着,若见到永琪,快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嗻。”五顺也跟着欢喜,飞奔一般跑去递了消息。去听书网 映芸抚上锦绣的手,笑道:“这还真是歪打正着,你的福气深厚,这孩子来得正及时。” 锦绣糊里糊涂地应着,头一回怀孕,惊愕胜于喜悦,整个人仿佛都飘飘然的,如在梦境,不似真实。 临近黄昏的时候,皇帝和永琪一并回来了,两人脸上都扬着笑,径自奔向了映芸的寝室。 在一阵请安声里,皇帝带着风尘,笑着进屋,道:“皇后,真有喜事了?” 映芸暗自扶额,瞄了眼猫在门口的五顺,呃……瞧着皇帝的兴奋劲儿,别是五顺他传错了意思,皇帝误以为是她有了身孕吧? 皇帝见她闷头不语,才看向锦绣,道:“怎么?不是说永琪有了后嗣吗?” 映芸恍然如醒,松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说:“是啊,锦绣有了身子。永琪要当阿玛了,可臣妾瞧着,皇上您怎么比永琪还高兴?” “朕自然高兴,”皇帝看向永琪,道:“刚祭了明祖,回头就传来好消息,可不就说明我大清子嗣绵绵不绝,永世永昌吗?” 映芸笑了笑,见永琪和锦绣都有些羞涩,便道:“好了,这样的喜事,永琪你快领着锦绣回去吧,别在我这儿拘谨着了。” 永琪携锦绣拜别道:“是,儿臣告退。” 等送走了他俩,皇帝才端下了架子,松着领口,道:“箍了一整日,朕刚才听五顺报喜的时候,恍惚还以为是皇后你有喜了。” 映芸干笑了两声,不搭话。 皇帝瞧着她,感觉有些手足无措,想了半日才道:“等皇后葵水走了,朕看让太医开些坐胎药……” 他盯着她的肚子,暗自嘀咕:“怎这些月了,还不见动静呢?” ------------ 第302章 今年卷子的题目 皇帝的孙子辈里,现在只有永璜的两个遗子,皇长孙绵德三岁时就继承了其父的爵位,封了定亲王。 但相比于皇长孙,皇帝更为喜欢皇次孙绵恩,而今十岁的绵恩,亦入了尚书房念书,皇帝时常夸他谨慎勤奋,颇是看重。 自打永珹过继出去后,皇帝膝下儿孙不多,永琪如今实际上已是皇帝的长子,若锦绣能生下一个男丁,对皇帝,对愉妃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故而,愉妃也不再刻意刁难锦绣了。 皇帝仍惦记着映芸给他生一个小公主,不仅宣召了太医给她问诊,而且还迷信起了占星问卜,悄悄命钦天监测算命理。 一碗碗的坐胎药流水般地送进去,却被映芸又当成流水般地倒了,两人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待映芸身子略活络一些,哪儿还肯老老实实留在江宁府,趁着皇帝忙于政事,她便带上豫贵人,换了两身男装,堂而皇之地逛大街去了。 豫贵人本就生得粗犷,穿上一身宝蓝色绸缎长袍,甚是魁梧。 两人行至江宁最有名的步行街上,琳琅满目的摊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小吃和手工玩意儿,比之京城都丝毫不会逊色。 豫贵人长年待在北方,头一回见到江南水乡的精致,宛如脱缰的野马,肆意地在街上乱逛,购物能力与映芸可有的一拼呢。 尝在江宁街上有名的糖画,两人口中都有些腻了,豫贵人眼尖,指着前头的一家茶馆,道:“长兄,咱们去那里坐坐吧。” 映芸抬眸看去,只见这家茶馆挨着贡院,来往的仕子络绎不绝,嘈嘈杂杂,很是热闹。 映芸最喜欢看热闹了,一拍即合,一溜烟儿地窜进了茶馆里。爱我 茶馆的小二见她们穿戴不俗,非富即贵,自然不敢怠慢,引着她们占了一个雅座,好茶好水地伺候着。 小二抹着桌子,笑问道:“两位公子可是赶着今年的恩科而来?” 豫贵人不懂科举之事,满脸的迷惑,倒是映芸偶然听皇帝提起过,此趟江宁之行,除了祭明孝陵,还有一桩顶要紧的事情,便是开恩科取仕。 因此,映芸环顾茶馆,基本上都是学子们三五成群的吟诗作对,谈古论今。 “是啊,”映芸顺着他的话,笑道:“我们才疏学浅,不过是来凑个热闹。” 小二讪讪笑道:“能入恩科的,都是过了乡试的举子,公子您谦虚了。” 映芸笑了笑,命他快些上茶上点心,便不再多言了。 清初时就有规定,旗人不占鼎甲,每年的殿试三甲都是出自汉人,所以参加科举是汉人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饱学之士能遇上皇帝开恩科,真正是可以喜极而泣的。 正如现在,映芸放眼过去,大部分都是汉人在切磋交流,对此次恩科跃跃欲试。 皇帝此举,便是拉拢汉人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了。 映芸品着茶水,正与豫贵人解释这科举之事,忽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隐秘地凑到她们跟前,问道:“两位公子是来应考的?” “嗯。”映芸点头。 那人诡秘地笑了笑,小声说道:“我这儿有今年卷子的题目,两位公子要不要买一份?” ------------ 第303章 作弊套餐 映芸与豫贵人相视一眼,再打量这位凑上来的男子,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 “哦?你怎么个卖法?”映芸饶有兴趣地问道。 男子看准了这档子生意,笑眯眯地说道:“公子可交一点点定金,临开考之前,我自会将题目送到公子手上。” 映芸继续追问:“什么价钱?” 男子鼠目一眯,道:“临考前两天给题,纹银六百两,临考前一天给题,纹银三百两。” “临考前?”映芸轻嗤笑道:“这时间也太紧了,临时抱佛脚,想写出一篇好文章,怕也不够时间啊。” 男子又凑拢了一些,道:“我这儿还可为公子安排替考、代考,这个么……价钱稍稍贵一点……” 映芸故作冥思,闷头不语地看着他。 男子又道:“公子要想便宜点,可找人写好文章,再夹带入场……” 映芸笑睨着他,说:“你这业务项目还挺丰富的呀,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个骗子呢?恩科取仕,试题都是皇上御定的。现在离开考还有好几日,你若卷了银子跑路,我岂不白白赔了银子?” 男子打着保票道:“公子若信不过我,大可找一家典当行作保,银子存在典当行里,等公子出了考场,若与我给的题目一致,再行交易即可。” 呵,映芸心底暗自佩服,第三方担保的套路都玩得这么顺溜了,看来这一条利益链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如此一想,映芸便道:“兄台贵姓?我如何找你呢?”读书楼 男子道:“我姓李,暂住在贡院后的喇叭胡同里。” 映芸想了想,朝豫贵人说道:“今儿这等好事,让我们给撞上了,贤弟,咱付个定金看看吧。” 豫贵人点头,掏了一锭银子给他。 李姓男子乐呵呵地收下银子,又仔细地罗列了作弊套餐,大约有五六种方案,价格不一,任君选择。 映芸选好了套餐,便又随他到了一家名叫正兴的典当行,双方已典当古董花瓶为说辞,办理了第三方担保。 当然了,所为古董花瓶,不过是大街上随手买的,根本不值几个钱。 但是,映芸却看到了一条娴熟的利益链,能这般明目张胆的舞弊,这背后肯定有监考官员参与其中的,而这家正兴典当行,更像是一个地下交易的钱庄,里头的猫腻何止一星半点。 待办妥了一切手续,映芸与那男子告别,带着豫贵人回了江宁府。 一路上,映芸特别吩咐豫贵人留意着,别被人盯梢了,识破了她们的身份。因而,她们绕了一条远路,七拐八绕地回到江宁府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豫贵人感叹道:“怪不得路上总听人抱怨世道,原来考试都能代替,皇上他岂不是个睁眼瞎了。” 映芸嘘了一声,道:“今天这事儿,你暂时不要说不出去,说不定江宁府的官员也有参与的,咱们要从长计议。” 豫贵人点点头,带着她买的一堆吃食,往她自个儿院里去了。 ------------ 第304章 臣妾跟皇上打个赌 映芸抹黑回了房,不出意外,皇帝换了一身石青色暗纹团龙常服,以手支案,借着烛光翻看书卷。 李玉随侍在侧,见了映芸进来,微微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抬了抬眼角,看她一身男子的装扮,不猜也知道她定然是在外头逍遥了这一日。 “回来了?”皇帝低头顾自看着书,淡淡地问了一句。 映芸信步走去,朝李玉使了使眼色,李玉便识趣地退下了。 皇帝瞧她笑得古怪,搁置了书卷,道:“今儿出去,得了什么新鲜事儿?” “皇上您真是神机妙算,看一眼臣妾,就知道臣妾有事儿了,”映芸拍了一阵子马屁,趴到他的案边,又道:“臣妾这桩事儿,跟皇上您开恩科有关。” 皇帝双目微眯,好整以暇地问:“你倒说说看。” 映芸悄然说道:“今儿臣妾在茶馆遇见一人,他说有小道消息,可以将今年恩科的试题提前透露给臣妾。” 皇帝不以为意地说道:“皇后该不会是遇上了骗子吧?趁着朝廷有动作,宵小之人借机捞财,这种事儿也屡见不鲜了。” 映芸却道:“可臣妾瞧着,他不像是骗子。皇上,您就没有想过,会不会有朝廷官员涉及?科场舞弊案,历朝历代都有,花样也是层出穷。” 皇帝甚是自信地说道:“三年一次的科举,或有地方官员泄题的可能。但此次是朕亲自坐镇,试题皆是朕所出,监考官员亦是朕钦点,断不可能出现舞弊之事。”三k 映芸没趣道:“皇上非亲眼所见,必然不相信臣妾。这样吧,臣妾跟皇上打一个赌,要是臣妾可以在开考前说出考题,就算臣妾赢,如何?” 皇帝道:“好,朕跟皇后赌。” 映芸与他敲定了此事,便起身要走,皇帝拉住了她的手腕,问道:“大半夜的,你还要上哪儿?” 映芸道:“既然臣妾要与皇上打赌,那臣妾自然要避嫌啊。皇上您是出题人,臣妾若与您太亲近,万一被臣妾说中了,皇上您还以为臣妾是窥测出来的呢。” 皇帝笑着摇头,叹道:“你这点小心思啊!” 映芸一脸轻松地道:“好了,这两天咱就暂时分居吧,您睡您的,臣妾睡臣妾的,这样就算皇上说梦话,臣妾都听不到了。”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却也由着她了。 恩科的日子定在月底,各省的仕子赶考而来,江宁一带就更加热闹了,街上人头攒动,遇见熟人,时不时来一句之乎者也,倒是书卷味浓郁。 未免被人起疑,映芸和豫贵人这些天便不再出门了,只约了豫贵人到开考前两日,才一起出了门。 贡院后的喇叭胡同就一条路,狭小的路走到尽头,便是李姓男子暂居的地方了。 银子已经存放在典当行里,李姓男子如约将试题给了映芸,并嘱咐她,今日过后,他便不住在喇叭胡同,只等到恩科散场之时,他自会去贡院门口等着收尾款。 ------------ 第305章 果然泄题了 映芸揣好了试题,回到府中,直奔皇帝的思贤堂,由李玉引着入内。 皇帝屏退了左右,才问道:“取到试题了?” 映芸扬了扬手上的小纸卷,笑容可掬地说:“正是,试题已经到手了,臣妾还没来得及打开看,想着还是皇上亲自过目比较好。” 皇帝神色凝重了一些,毕竟距离开考还有两日,若他出的题目果真泄露出去了,那这事态就严重了。 “拿来!”皇帝朝她伸手过去。 “哎,”映芸却把手缩了回去,打着小算盘说道:“臣妾为了这试题,可花了大价钱呢,皇上得给臣妾报销。” 皇帝脸色沉了沉,道:“说吧,要多少银子?” 映芸伸出一根手指,讪笑道:“不多,就一千两。” “一千两?”皇帝啧了一声,道:“你打劫啊?” 映芸笑道:“这可关系到皇上您的吏治是否廉明,莘莘学子,那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皇上您的左膀右臂,若得到非公平的考试,影响的可是咱大清百年的基业。所以么,臣妾收皇上您一点小钱,对皇上来说,都是物有所值的。” “你!”皇帝听她说得一套一套的,句句都在点子上,还真的无力反驳。 皇帝睇了她一眼,道:“好,回头你出去时,让李玉领你去内务府报销。” 映芸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将手上的纸卷交给了他,不过一个转手,她就赚了四百两银子,这买卖她真不亏啊。 皇帝打开了纸卷,精聚的目光霎时覆上一层阴霾,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好似夏日的雷雨,乌压压地逼迫人心。我爱搜读网 科举取仕,需要考两日,共四场,涉及史论、政治、艺学、四书五经,以及一篇策论文。 就以本次恩科来说,策论文的题目便是由皇帝亲自拟定,其余各科则有内阁学士们引经据典命题。 而此刻,皇帝看到纸卷上赫然写着“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八个字,正是他之前拟定的题目,并吩咐钦查大臣将蜡封的密卷下发给地方监考官员。 如此看来,这其中必定有人动了手脚。 虽然映芸到手的试题并不全,但仅此一道题,足以说明时下吏治出了蠹虫。 皇帝抬眸问道:“你还能找到那个李某吗?” 映芸摇头,说:“他给了臣妾试题,便说要等恩科结束后再露面了。现在想找他,怕是要惊动了整个江宁。” 皇帝将纸卷拍在了案上,道:“这事朕要一查到底,究竟有多少人涉及其中。” 映芸想着,说道:“皇上仅凭手上的纸卷,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能给官员治罪?若摆到明面儿上来查,必然会惊动仕子们,那就有违了皇上您开恩科取仕的初衷了。” 皇帝问道:“皇后你有什么主意?” 映芸悄然说道:“不如先隐忍不发,暗中观察,派人深入考场,或许能发现端倪,再顺藤摸瓜,岂不神不知鬼不觉。” 皇帝自问道:“朕如今还能信任谁?” 映芸自告奋勇地说:“臣妾愿替皇上去探一探贡院考场。” ------------ 第306章 皇后就知道瞎蹦跶 “你去?”皇帝略有些不放心,道:“你一个女子,如何在贡院里住上两日?” 映芸却道:“臣妾换上男装不就行了吗?只要皇上给臣妾编个考生名字,臣妾就能去应考了,这对皇上来说,并不是难事。” 皇帝迟疑着,之前映芸她溜出去,不过是逛个大街,买买东西,倒也无伤大雅。但若是涉足了政事,不出事则矣,出了事,恐怕会被言官口诛笔伐了。 再者说,让映芸去考场当卧底,这事儿本就冒着风险,他如何能放心。 映芸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道:“皇上,您就安心让臣妾去吧。况且,臣妾也不是一个人,带着豫贵人一起,就算遇到什么麻烦,以豫贵人那身手,皇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帝思量一番,终是点头应允了:“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莫与人正面起了冲突,一切等朕来做裁夺。” 映芸一口应下,道:“臣妾知道了,定不负使命。” 皇帝看她没个正形的模样,暗自叹息,但愿不会给他捅个篓子回来吧。 映芸福身跪安,又道:“皇上您忙您的,那臣妾就跟李玉领银子去了……” 皇帝长叹一声,朝她摆了摆手。 映芸喜上眉梢,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出了门,拉上李玉就去内务府支取了银两。k 因要连着出门两天,未免引人怀疑,映芸还要请太后帮忙圆个谎,对外称皇后携豫贵人为大清国运闭关祈福,不见外人。 太后听闻了整个经过,感慨道:“你啊,在后宫闹腾还不够,现在连朝堂都要去瞎蹦跶一圈儿,前世是属猴子的吧,这么静不下来。” 映芸撇撇嘴,道:“有老佛爷您这么埋汰人的吗?臣妾这是替皇上分忧,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怎么叫瞎蹦跶了?” 太后不吃这一套,道:“你这番说辞,也就糊弄糊弄皇帝,跟我讲利国利民?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后宫困不住你,大街你也逛腻了,所以才想着去贡院溜一圈,顺便做皇帝的眼线罢了。” “知臣妾者,老佛爷啊!”映芸被戳穿了,索性直言道:“臣妾本就是闲不住的人,要不是投在了乌拉那拉氏身上,这走南闯北,上至官场,下至商海,臣妾都想尝试呢。” 太后无奈地摇头,嘱咐道:“罢了,我其他也说不过你,就跟皇帝一样,仅一点,你要注意安全,看苗头不对,就跟豫贵人赶紧回来吧。” “好。”映芸在皇帝和太后两边都许诺了,这次定要干一件漂漂亮亮的事情,省得总被太后他们认为她不务正业。 太后眼神里透着三分担忧,但也没再多加评论,只道:“进了贡院,吃喝拉撒都要在里头,这两日你就悄悄准备起来吧。” “嗯。” 之后的两天,映芸和豫贵人一起将行头都备齐了,皇帝安排了一个考生名额,豫贵人便做为随行的侍从,陪着映芸同入考场。 而阿奈等人则留守府中,这几天停了嫔妃们的每日请安。 ------------ 第307章 贡院号舍 在江南,金陵素来被称之为文化之城,自明代开始,出过八百位状元,万余名进士,举人更是数不胜数,乃出朝入仕官员的摇篮。 恰似此次恩科,应考之人近千,在贡院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富裕子弟,进城赶考还会带上家仆,以便在之后的两日里照顾仕子的起居。而出身贫苦的学子,只能自己挎着考篮,带着干粮入内,若要生火做饭,也只能由自己动手。 映芸和豫贵人排在队伍里,放眼前后的人潮,宛若游龙一般不见首尾,真真是壮观。 豫贵人手上提着考篮,里头备了干粮,也有一些生食,等着入考场后再行烹煮。 门口有监考的官员在逐一排查,哪怕是带入场的白馒头,都要求被切成两半,以防有夹带作弊之物。 映芸见队伍行进缓慢,不由皱眉叹了一句:“怎么这么慢?这般下去,要排到中午了。” 排在她身后的一位考生说道:“兄台别抱怨了,今日算是快的了,你没瞧见乡试的时候,监考官还要搜身,光是入场就要耗费一天时间。” 映芸一听要搜身,忙问:“还要搜身吗?” 考生点头道:“我们那儿的乡试规定是要搜身的,这里就说不准了。” 另一考生回头说:“听说这次参加恩科的人多,门口盘查不严,等到了号舍里,还会有第二轮排查。” 映芸松了一口气,不用搜身就好。 相邻的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便轮到了映芸。监考的官员只是上下打量了映芸,又粗略地翻了翻她随身的考篮,便让她进去了。求魔TXT 豫贵人跟着她进了贡院,轻声说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走吧,”映芸端看着手上的号牌,道:“咱们在359号舍。” 号舍在明远楼东部和西部,为士子考试食宿的地方。号舍左右两壁砖墙在离地一二尺之间,砌出上、下两道砖托,以便在上面放置上、下层木板。 号舍口子上,每一排都站着两名监考官员,查看了映芸的号牌,问:“叫什么名字?” “赵阿三。” 映芸提及她这个化名,真是一头的黑线,皇帝他应该是故意调侃,才给她起了这么一个随便又毫无文化气息的名字。 阿三阿四,跟阿猫阿狗也差不了多少。 监考官将翻看了手上的名籍,在赵阿三的名字上打了勾,就放她们进去了。 映芸寻到了属于她的号舍,豫贵人就将随带的东西安置好,与左右相邻的号舍打了个照面,便安心等着考试了。 闲来,豫贵人问道:“我看好多人都着家仆进来,他们就不怕混进来替考的?” 映芸道:“家仆若是能考得过主人,他自己就去参加科举了,所以跟进来的家仆不太可能会是替考。” 豫贵人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看着陆陆续续的人占满了号舍间。 映芸轻声又道:“咱们刚进来,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等明日开考了之后,就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一个流程了。” ------------ 第308章 我要举报 恩科开考之时,每一间号舍都是全封闭的,与监禁无异。但等到考完一科后,号舍门会打开,应考者可以出来走动,亦可生火做饭。 次日一早,明远楼的开考钟声响起,厚重深远的钟声如潮水般传来,受卷官捧着厚厚一叠考卷,逐一发放下来。 映芸赴考纯粹是来打酱油的,粗略地扫了眼题目,打起了哈欠。 豫贵人在旁看了一眼,愈发觉得如同天书一样,咋舌道:“笔墨上的东西,真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 映芸深以为意,道:“你说的对,八股文就跟裹脚布一样,确实没意思。” 反正她也不是来夺魁的,映芸鬼画符地胡乱涂鸦了几笔,便取了半个馕吃起来,道:“你这手艺不错,口味地道。” 豫贵人从号舍里看出去,只能看见一小片天空,灰蒙蒙的,不甚明朗。 泥瓦之上,偶尔停了两三只信鸽,咕咕叫唤几声。这些鸽子看着挺肥的,豫贵人一时兴起,随手抓了地上的小石子,弹指一挥间,那石子精准地打中了其中一只鸽子。 鸽子扑棱着翅膀,却应声落了地。其余的鸽子听闻动静,尽数飞远了。 映芸夸赞道:“你身手真好,没有弹弓都能打中它。” 豫贵人讪讪笑道:“总是吃干粮,嘴巴没味道,等晚上我给娘娘您炖汤喝。” 映芸听着兴奋极了,见鸽子落在号舍二米开外,便找了一根竹条去捞。刚一拨弄那鸽子,却见鸽子腿上绑着竹签子。 两人皆是一愣,映芸疑道:“该不会是有人在考场里飞鸽传书吧?” 豫贵人道:“等抓过来看一看就知道了。”来 两人正商量着抓鸽子,忽闻号舍外有铁门打开的声音,铁锈的摩擦声,听着格外刺耳。豫贵人凑着脑袋看一眼,道:“娘娘,好像是巡考官来了。” 映芸催促道:“够到了吗?” “还差一点。” “来不及了,”映芸叹息一声,让她先收起了竹条,道:“等会儿再说。” 巡考官大约人到中年,腆着滚圆的肚子,整个人看起来油腻腻的。随他而来的,则是两个小兵卒,一左一右地阿谀奉承着。 “哈大人,这边请……” 映芸听见脚步声,抬头看着热闹。 小兵卒呵了一声,道:“看什么看?写你的卷子!这是哈世齐,哈大人来巡考了!” “哈士奇?”映芸忍不住笑出了声,轻声自语道:“我看应该改名叫沙皮,就差不多了。” “嘀咕什么呢?”小兵卒敲了敲铁栏杆,鄙夷地看了眼映芸。 那位哈世齐大人瞄了眼映芸的白卷,连连摇头道:“才疏浅陋,半天就憋了这么几个字!” 映芸目光落在他脚边的鸽子上,起身道:“哈大人,我要举报!” “举报?”哈世齐瞥了她一眼,道:“你要举报什么?” 映芸道:“回大人,我发现贡院上空时常有鸽子飞来飞去,我怀疑有人利用鸽子作弊。您瞧,您脚边就落下一只,它腿上绑着竹签子,取下来一看便知。” ------------ 第309章 睡觉前记得洗脚 哈世齐低头看了眼歪倒在地上的信鸽,懒懒地踢了它一脚,道:“金陵一带擅养信鸽,贡院内外飞过几只,实属正常。信鸽传书,能传几个字?若要它传一篇文章,怕是它要飞断翅膀了。” 身旁的小兵卒忙着恭维:“就是,就是,哈大人说得太对了。” 哈世齐回头瞪了眼映芸,道:“老老实实写你的卷子,再说些无稽之谈,我就命人将你扔出考场去!” 映芸只得闭嘴,看着他将信鸽捡起来,还与小兵卒笑语:“拿给厨房,今晚加菜了。” “啊呸!”豫贵人见人都走远,鄙夷地啐了一声,才道:“娘娘,他一看就不是好人,你怎么还跟他说这么多?” 映芸托着腮帮子,道:“我就是想试试他,看他究竟重不重视舞弊之事。现在我知道了,他即便不参与舞弊,也是玩忽职守,从他这里审下去,兴许会有所发现。” 明远楼的钟声又响起时,弥封官将一份份考卷收拢,贴上竖封,再统一送去阅卷。 为了防止阅卷官以字体识人,所以在阅卷之前,还有誊录的官员重新抄一份,正本存档,副本供阅卷管察看。 朝廷对科举取仕的措施虽然屡屡更新,严格程度堪比高考,但仍旧有人想出各种办法钻空子。 入夜后,号舍的仕子们考了一天,纷纷出来舒展身子,或谈论白天的试题,或猜测明日的试题。 映芸拉上豫贵人,道:“咱们出去走走。” 豫贵人还在遗憾那只鸽子,边走边说:“这个时辰,想来那只鸽子已经入了哈大人的肚子了。” 映芸笑了笑,说:“咱们回去也炖鸽子汤喝。”梦岛书库 豫贵人扫了眼成片的瓦房,疑道:“白天还能见到那么多鸽子,现在怎么一只都没了。” 映芸顾自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偶尔停驻一会儿。 豫贵人不解地问:“你看什么呢?” 映芸笑笑说:“怕踩到鸽子屎。” 豫贵人噗嗤一笑,说:“鸽子屎有什么,我以前在草原的时候,马屎羊屎,不知道踩过多少回了。” “呃……”映芸一头黑线,她才刚吃完饭,提这个屎,那个屎的,略有些倒胃口。 映芸见她满不在乎地走着,忽然拉住了她,道:“你小心点,你看,这一滩明显屎多了。” 豫贵人大大咧咧惯了,一脚就踩了下去,道:“那几只鸽子吃得肥肥的,屎也拉得多。” 映芸咦了一声,心想着,还好皇帝没瞧见这一幕,不然又该嫌弃豫贵人了。她顺着鸽子屎的路线,迅速地瞄了眼对应的号舍,暗自记下了编号。 虽然鸽子的证据被哈世齐带走了,但鸽子经常落脚的号舍周围,必定会留下很多鸽子屎。映芸一圈儿逛下来,心里大致有了数。 “走了,我们回去了。”映芸扯了扯豫贵人的袖子,摇头叹气道:“太臭,睡觉前记得洗脚。” 豫贵人抬了抬脚,低头闻了闻,嘀咕着:“哪里臭了?我怎么没闻出来?” ------------ 第310章 豫贵人的身手 贡院飞虹桥外的一间平房里,哈世奇领着一帮小兵卒吃酒,高声谈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到了酒馆里。 一小兵卒掀了门帘进来,俯身在他耳侧,道:“大人,白天那人已回了号舍。” 哈世奇眯了眯眼,眼色乍现一抹狠厉,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头,明天等他出了贡院就动手……” 小兵卒见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立时会意地点头,道:“小的知道了。” 次日,临近晌午时分,此次恩科便以明远楼的九声撞钟而结束。 考生们相继出了考场,为避免拥挤,散场亦是按号舍顺序,逐排出了贡院。 映芸排在后面,等她出了贡院大门,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了。 豫贵人朝周围巡视了一番,低声说道:“娘娘,那天的那个人怎么没有来?” 映芸等了一会儿,原本还想从那李姓男子追查下去,但现在却连个人影也没有,莫不是察觉了风吹草动,提前跑路了吧? “我们先回去再说,”映芸警觉地看了看附近,道:“此地不宜久留。” 豫贵人点头,与她一起拐进了贡院后的胡同里。胡同呈喇叭形,映芸之前就来过,入口大,出口小,就像一只倒置的喇叭。 穿过喇叭胡同,再拐两个弯,便可最快到达江宁府。 两人刚入胡同不久,忽然有七八人横冲而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这些人虽然穿着便服,但映芸看出来,其中有一人就是之前跟着哈世奇的小兵卒。 映芸问道:“你们要干什么?”89文学网 为首的小兵卒轻扯一缕不屑的笑容,道:“你们得罪了哈大人,就想这么轻易地离开吗?” 映芸不惧地笑道:“哈世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考官,而今江宁是天子脚下,他还敢做出悖逆天理之事吗?” 小兵卒一脸曼笑,道:“死到临头,我不妨告诉你,咱们哈大人跟宫里的大娘娘是亲戚,那就是跟皇上是亲戚,谁敢拂逆哈大人,就是拂逆皇上和大娘娘。” “大娘娘?”映芸与豫贵人对了对眼,道:“宫里的大娘娘,你是说皇后?” 小兵卒笑得诡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朝左右说道:“动手吧。” 豫贵人见他们冲过来,挺身挡在了映芸面前,笑说:“很久没动过拳脚,身上痒得很,今儿可算能打一架了。” 豫贵人的身手,映芸是亲眼见识过的,曾经在草原上一帮侍卫都被打趴下了,何况现在区区几个小兵卒,不过是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你轻着点,断胳膊断腿就行了,别要了他们的命。”映芸已经提前替他们请命了。 豫贵人笑了笑,道:“是。” 小兵卒们想着,豫贵人虽然长得魁梧,但他们仗着人多,难道还会制不住他? 一时间,群起而攻…… 豫贵人如山岳般站着不动,只待他们近到眼前了,才一手一撩,如疾风过境一样,瞬间将他们撂倒在地。 三五成群的人,跟收割稻子一样,一个个被压制在脚下,丝毫不是豫贵人的对手。 为首的兵卒见状,一面叫人冲上来,一面赶紧开溜,预备再去寻了人手。 ------------ 第311章 皇帝也记仇 映芸见豫贵人暂时占了上风,怕他们卷土重来,趁着混乱的空隙,拉着豫贵人就跑,道:“好女不跟恶男斗,我们回去要紧。” 豫贵人拍拍手,道:“就他们几个,再来十个也不是我对手……” 映芸道:“明着拳脚是不用怕,就怕他们狗急了跳墙,再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我们走为上。” 豫贵人虽然听不太懂,但想着映芸说的话,几时有错了,便护着她往江宁府奔去。 刚拐了个弯,不知从哪儿飞来三四个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招招直奔要害,朝映芸她们刺来。 豫贵人自己尚且可以脱身,但要护着映芸,却甚为吃力,打得连连败退。 豫贵人自出了草原,头一回遇到劲敌,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映芸听不懂的蒙古话,然后如出鞘的利剑一样冲了出去。 “多兰!”映芸想拉,已经拉不住了。 眼看一个刺客提着大刀向她冲来,映芸随手抡起街边一根捣衣棍抵挡。他抬刀砍来,儿臂粗的捣衣棍瞬时被砍成了两段。 映芸瞪大眼睛,明晃晃的刀离她只差分毫之际,眼前忽然有一道电光火石闪过,他的大刀偏了偏,削去了她的一缕碎发。 映芸心惊地噗通噗通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刚才那一下,若落在她的头上,她的脑袋都要被砍成两半了。 一侧的身影如风般吹来,映芸定睛一看,竟是皇帝领着御前侍卫赶来了。 “没事吧?”皇帝迅速将她浑身打量了一番,除了有些狼狈,其余一切安好。 “皇上,您还真是及时雨啊,”映芸又指向了豫贵人的那边,道:“还有多兰……”2020 皇帝瞟了一眼,神色淡然地说:“他们打不过豫贵人。” 呃……打不过您就不管了吗? 映芸满脸黑线,道:“话是这么说,但皇上您好歹去搭把手,站着看热闹,似乎不太好吧……” “不太好?”皇帝挑了挑唇角,笑道:“朕看好着呢。” 映芸幽幽地叹气,他这个腹黑的皇帝,她想起了豫贵人曾经在紫禁城里与他动过手,所以,他现在是挟此机会报复呢。 人都说莫得罪女子,女子心眼小,看来皇帝这人也甚是记仇啊。 映芸倒不担心豫贵人会吃亏,毕竟御前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了,就算皇帝不出手,御前侍卫也会护了豫贵人周全的。 一番打斗之后,豫贵人如秋风扫落叶,一个个将那几个黑衣人都收拾了,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看得映芸真想鼓掌叫好。 黑衣人眼见败局已定,伏倒在地,咬碎了藏于口中的毒囊,霎时一个个耳鼻冒着黑血,顷刻毙命了。 豫贵人探了探他们颈部的动脉,朝映芸他们摇头道:“都没气了。” 皇帝吩咐道:“将这些人的身份好好查一查。” “嗻。”御前侍卫应声道。 皇帝看了眼映芸和豫贵人,道:“跟朕回去再说。” 映芸和豫贵人相觑一眼,能派出身手如此敏捷的黑衣人,不像是哈世齐那个级别的官员所为,他的背后,定然还藏着一个大BOSS! ------------ 第312章 黑白通吃 待回了府中,皇帝单独留了映芸回话,映芸将这两日在贡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她怀疑信鸽参与了舞弊,还有可疑的号舍。 映芸想起贡院外之事,又道:“只是,今天说好了要收尾款的,那姓李的却没有出现,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皇帝洞若观火地说道:“这人已被朕拿下,还有你说的那家典当行,已经交给了刑部严刑逼供,刚刚得知他们跟乌衣帮有关系,朕就料到了你和豫贵人必定会涉险。” “原来如此,所以皇上才会及时出现,”映芸恍然如悟,问道:“这个乌衣帮是什么来头?” “江湖帮派,”皇帝面有忧色,道:“金陵有一条乌衣巷,东晋时繁华鼎盛,后来逐渐没落,子弟有不少落草为寇,但仍自诩豪门大族的出身,便给自己取了一个雅号,成了一个帮派,叫乌衣帮。” 乌衣巷的诗,映芸是耳熟能详的,只是江南地界的帮派,怎么会与朝廷科举舞弊牵扯到了一块儿? 皇帝见她迷惑,道:“江浙一带,帮派繁多,朝廷官员私下结交亦不胜枚举,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治理一方百姓,官员不便直接插手的事情,就是由这些帮派出头……算了,这些真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映芸却道:“臣妾怎么不懂,不就是官员既占着白道,又占着黑道,黑白通吃嘛!” 皇帝有些刮目相看,她一句话,正中点子。 “还有一事,”映芸顿了顿,又道:“在黑衣人之前,臣妾和豫贵人还碰见哈世奇的人,据他们说,哈世奇是仗着宫里的什么娘娘,才有恃无恐的。” 皇帝眉目一皱:“后宫嫔妃也有参与其中的?”七彩中文 映芸耸耸肩,道:“这臣妾就不知道了,他们说是宫里的什么大娘娘。”她嘻嘻一笑,再道:“宫里的大娘娘?除了老佛爷,那就是臣妾了吧?” 皇帝苦笑道:“宫外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就算是跟常在、答应沾了点亲,落到他们嘴里,也是宫里的大娘娘。” “那倒是,”映芸释然一笑,道:“名声大,好吓唬人嘛!” 皇帝道:“哈世齐这人肯定有问题,朕已经派人去擒拿,很快就能知道他的背景了。” 映芸颔首道:“这些臣妾不担心,不过,这场恩科却被硬生生搞砸了,真是可惜。” 皇帝轻松笑道:“皇后不必担心,朕已经命人传了旨,本次恩科加试一场,待舞弊案查得差不多了,再行开考。” 映芸恭维道:“还是皇上您考虑周全。” 舞弊一案,皇帝尤为重视,任命弘昼和傅恒为钦差,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辅助,彻查此事。事关国之命途,弘昼他们丝毫不懈怠,连日里跟车轮战似的,审了一众人犯。 顺着哈世奇这条线,顺藤摸瓜一路排查了涉案官员数十人,当然,还有哈世奇口中,那位沾亲带故的大娘娘。 当弘昼将这份名册呈送给皇帝时,皇帝凝眉思虑良久,才下了旨意,但凡涉及此事舞弊案的人,一律严惩。 ------------ 第313章 六阿哥通风报信 江宁府的后花园摆满了各式新颖的花卉,一盆盆开得娇艳,地方官员更是殷勤,知道纯贵妃喜欢杜鹃,特别辟了一处空地,放上了粉红妖艳的杜鹃花。 红莲扶着纯贵妃赏花而归,遥远就看见永瑢在院外徘徊,看着像遇到了什么难事。 永瑢见了纯贵妃,上前请安,唤了一声:“额娘。” 纯贵妃疑道:“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永瑢奉着纯贵妃入了房,道:“额娘,您可知道此次恩科舞弊案?” 纯贵妃诧异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的遗训,所以朝堂之事,我从不过问,怎么了?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永瑢面色凝重,道:“额娘有所不知,此次的监考官是哈世齐,与额娘您沾着姻亲。哈世齐犯了事,牵扯到了额娘您身上。” “哈世齐?”纯贵妃努力地搜索着记忆,恍然道:“那是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房表亲,多少年没来往了,他犯了事,与我有何干系?” 永瑢捶手在案上,道:“儿子知道额娘您不会与他同流合污,可他仗着与额娘的亲眷关系,四处招摇。树大招风,这次又是碰巧落在了皇额娘手上,皇阿玛动了大怒。” 纯贵妃听得如陷云雾,问:“这事儿,皇后怎插了一脚?” 永瑢便将暗地里打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与纯贵妃说了一遍。 纯贵妃气得柳眉倒竖,道:“皇后一直以来就想抓我的痛处,这次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你皇阿玛真是被迷昏了头,居然信她的?” 永瑢急道:“额娘,您莫说气话了,快想想应对之法吧。” “……”飞扬 南巡以来,纯贵妃憋了一肚子的气,看着帝后二人同进同出的恩爱也就罢了,现在瞅着,皇帝偏宠皇后过甚,连朝堂之事都让她参与了,简直匪夷所思。 看样子,若是皇后要天上的星星,皇帝会把整个天空都捧给她了吧! 正说话时,院外响起了李玉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纯贵妃一惊,看了眼永瑢,问:“你到我这儿来,皇上他可知道?” 永瑢摇了摇头。 纯贵妃连忙吩咐红莲道:“带着六阿哥躲一躲,若是被皇上知道六阿哥通风报信,怕是要迁怒于他。” 永瑢迟疑着,道:“额娘,儿子要帮额娘在皇阿玛面前陈情。” “陈什么情?”纯贵妃催促道:“快走,如今你皇阿玛与咱们还有几分情面可讲?你听话,别让额娘的事情,连累了你的仕途。只要你争气,额娘就永远不会倒下。” 永瑢没法子,只得听纯贵妃的话,与红莲一起去后头避了避。 此时,皇帝已足下生风般入了房,脸色不愠,径自走向了纯贵妃。 纯贵妃行了礼,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许久不来了,今儿来得早,不如在臣妾这儿用膳?” 皇帝不与她客套,直奔主题道:“朕过来,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纯贵妃佯若无知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 第314章 纯贵妃遣返回宫 皇帝凝了她一眼,道:“你可认识哈世齐?” 纯贵妃迟疑一会儿,才道:“那是臣妾舅佬家的姻亲,名字听着有些熟悉,但好多年不曾见过,若是见了,也不认识了。” 皇帝摩挲着指尖,须臾说道:“哈世齐参与科场舞弊案,朕已判了他斩立决。朕记得,开考之前,你来过思贤堂……” 纯贵妃心思聪敏,瞬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忙跪地说道:“皇上明鉴,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心里只想着相夫教子,朝堂之事断然不敢沾染。那日,臣妾是给皇上您送银耳汤去的,并未逗留啊!” 皇帝静默片刻,垂视着她,道:“你先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纯贵妃心中暗喜,数十年的情分,皇帝心底还是信任自己的吧。 甫一起身,喜色露在脸上,尚未褪去,却听皇帝沉闷的声音响起:“此事影响甚大,不论你是否参与,名声传扬出去,终是朕御妃不严。朕已决定,让永瑢和傅恒护送你先行回宫去,不必再陪朕南巡了。” “皇上!”纯贵妃面色阴郁,道:“皇上要将臣妾遣返回宫,这对臣妾来说,就是奇耻大辱。臣妾身为贵妃,伴驾南巡,而今行至途中,皇上却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臣妾头上吗?臣妾若是这样回宫了,颜面何在?后宫嫔妃,如何再敬重臣妾?” 皇帝决绝地说道:“朕意已决,你让人收拾一下,这两日就动身回京去。” “皇上!” 任由纯贵妃苦苦哀求,皇帝仍旧不为所动,一意孤行地传了旨。117 待目视皇帝远去的背影,纯贵妃刹那颓倒,捶拳恨恨道:“乌拉那拉氏!” 永瑢悄然出来,劝道:“额娘,皇阿玛在气头上,您莫与他生气。皇阿玛心里是信额娘的,才保全着您贵妃之位……” 纯贵妃抬眼看了看永瑢,心底嗟叹,永瑢虽然才华卓越,但性子过于软弱,将来能否有指望都是未知之数了。 此时,她有些心灰意冷,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先回去了。 两日后,纯贵妃便由永瑢陪同,傅恒领着一队兵马,先行回了京城。这一路,纯贵妃郁郁寡欢,直至马车驶入紫禁城,她才又端起了贵妃的架子。 哪怕她的颜面荡然无存,但身在贵妃一日,便无人可以轻视她。 咸福宫内,蕴茵等候良久,见了纯贵妃回来,赶忙迎上去,道:“额娘,六哥给我传了信儿,额娘真真是受了委屈。” 纯贵妃抚摸着她的手,安慰道:“额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情,还打不倒额娘。” 蕴茵乖巧地扶着她回房,哄着纯贵妃又露了笑脸,她才放心地离去。 春风横溢,浮在她的脸上,蕴茵却一脸阴翳,暗自捏紧了拳头,她是睚眦必报的性格,皇后身为嫡母,处处与她额娘作对,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终有一日,她会羽翼丰满,只等着那一天,她必将今日之苦楚,如数奉还给皇后! ------------ 第315章 后宫一霸 江南恩科又加试了一场,朝廷的说法是重视此次科举,务必考取贤能之士。当然,舞弊案亦不能摆在明面上惩处,否则只会让江南仕子感叹官场黑暗,皇帝识人不明。 待江宁之行了结后,映芸乘着御船,仍与太后提起此事,道:“贡院的事情,臣妾总觉得皇上有些不了了之,光靠一个哈世齐,怎么撑得起这么大的案子?” 太后品着新进贡的碧螺春,看着微卷的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道:“再查下去,牵扯的人会更多,影响也更大,皇帝只能点到为止,那些聪明人自然会收敛。” 映芸百无聊赖地听着,喝了口太后泡给她的茶,碧螺春的茶香浓郁,初尝一口有些苦涩。 “论品茶,臣妾还是喜欢杭州的明前龙井,闻着就是一股子茶香扑鼻。” 太后淡淡一笑,道:“下一站就是杭州府了,你提到龙井,倒让我想起了解意那丫头,也不知她远嫁蒙古,日子过得如何了。” 映芸笑道:“早前臣妾还收到过解意的来信,说是喜欢草原的辽阔,牧马放羊,那小两口恩爱着呢。” 太后取笑道:“你们现在关系倒是亲密,我还记得那时你住海宁陈府,吃醋吃得要掀人家屋顶呢!”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老佛爷您还提这些做什么?”映芸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忽然又眼光一亮,道:“咱们这回应该还是住隅园吧?为了给陈家修葺园子,可花了臣妾不少银子,正好趁此机会巡视巡视,可有背着咱们偷工减料,骗臣妾的钱。” 太后问道:“你欠皇帝的银子,还完了吗?” “没有,”映芸托着腮帮子,朝她靠拢过去,坏笑道:“老佛爷想赞助臣妾一点?”我看书 太后干脆利落地回了她两个字:“没有!” 映芸摇头叹气,道:“唉,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臣妾就说呢,皇上这人忒小气了点,这么一点点银子,还要从臣妾的俸禄里扣,原来是遗传了老佛爷您的抠门啊。” 太后波澜不兴地笑了笑,道:“我就是抠了,养不起你这只蠹虫啊。” 映芸又依在船舱的窗口,船身所经之处,荡起了碧波,御船之后,还跟着几条小船,像珠子一样被运河串连着。 太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纯贵妃这么一走,感觉瞬间安静了许多,又有愉妃压着,颖嫔她们几个知道你的厉害,都不敢惹你了。” 映芸傲娇地说:“以前她们也不敢惹我啊。” 太后嗤声一笑,道:“对,你是后宫一霸!” 两日后,御船停在了杭州码头,皇帝卸下了一身国事,真正陪着太后和映芸游了一回西湖,曲院风荷,柳浪闻莺,沉浸在江南水乡的绵柔之中。 映芸陪着太后闲步柳树林,叹道:“西湖四季景色皆美,其实,论起居住的舒适度,臣妾还是喜欢江南,风景独好。” “皇后说的是,”皇帝笑着看了看她们,转头朝李玉说道:“命画师将此处风景绘下,朕要把它搬去圆明园。” ------------ 第316章 千金博一笑 映芸听了,微红着脸,说:“皇上,您别呀,臣妾只是随便说说。这要是一模一样搬去圆明园,得花不少钱吧。” 皇帝浅笑道:“朕是认真的,难得皇后喜欢。” 太后夹在中间,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 映芸睇了她一眼,轻声问道:“老佛爷,您干嘛呢?” “冷!”太后搓了搓胳膊,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还是跟在你们后面吧。” 颖嫔等人正愁没机会侍奉太后,见太后慢了几步,她们就像乱蜂扑花一样拥上来,抢着陪太后游赏。 太后乐在其中,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赏景观花,好不惬意。 映芸暗自笑了笑,能得如花美眷相伴,难怪太后乐此不疲了。 皇帝恍若无视,只拉着映芸漫步苏堤,倾身映芸耳侧,又道:“朕瞧着平湖秋月一景甚好,皇后可还欢喜,一并挪去园子吧。福海西北侧尚且空着,建此处景致,正合适。” “好倒是好……”映芸在脑海里描绘出一派碧海蓝天的景象,只是,心底仍有些感慨,圆明园如此恢弘的皇家园林,终将付之一炬,难免唏嘘。 一大把银子砸下去,刚听了个响声,马上就要变成断壁残垣了。 心疼,相当心疼! 皇帝见她没有异议,立时命如意馆的画师准备起来,再三吩咐,务必将一景一物详实地画出来,以便回宫后,命工部照样画虎地建造起来。比比电子书 旁人没有说嘴,倒是忻嫔小声酸道:“皇后娘娘长了一双金手指,这随便指一指,皇上就要把西湖都搬去京城了,真是千金搏一笑啊。” 庆嫔微微掩唇,轻而有力地说:“忻嫔这话说的,是将皇上比喻成无道昏君了吗?” “我……”忻嫔自觉失言,恼羞地瞟了眼庆嫔,忿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庆嫔你莫要乱扣到我头上。” 庆嫔淡淡的笑靥,犹如远山的云雾,轻柔迷蒙,不再与她辩驳争论。 幸好愉妃和颖嫔扶着太后走在前面,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她们两人的对话,只一味随性地玩笑着,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 庆嫔慢悠悠地跟了上去,偶尔见了好景致,与太后指点一二,倒是极为融洽的。 忻嫔气闷地跟着,搅动着一方罗帕,朝着宫女英怜说道:“宫里的人,就属庆嫔自命清高,神气什么?不一样是坐冷板凳的人!” 英怜小心地服侍着,低头说道:“娘娘您别动气,庆嫔娘娘只是随口说说。” 忻嫔瞪了她一眼,道:“她傍着令妃那棵大树,天真地以为大树底下好乘凉了?哼,哪天树倒猢狲散,看她落一个什么下场?” 英怜心头惴惴,知道自家主子脾气大,一时半会儿不敢再多说一句。 忻嫔仍气鼓鼓地走着,说得好听是陪皇帝出来南巡散心,可分明就是来糟心的,若有下一次,她还不如留在宫里,尚且还可自由来去。 英怜瞧着她们落下了一大截,忙道:“娘娘,奴才扶您走快些,一会儿该跟不上了。” 忻嫔闷声哼了哼,不情不愿地加紧了脚步。 ------------ 第317章 郎佳氏的噩耗 两次游西湖,都是烟雨朦胧,空气里迷蒙着水气,才走了一半路程,身上的皮肤都好像喝饱了水,薄薄的氅衣都有些湿润了。 因湿气太重,皇帝等人赏了几个景点后,便奉着太后前往了海宁隅园。 隅园对映芸来说,好似半个私宅,毕竟是花了她不少银子修建的,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高耸的屋脊已然翻新,镇宅的吻兽雕刻得栩栩如生,檐角挂着铜铃,清风一扫,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好似雨滴打在铃铛上,清脆而空灵。 海宁的官员拥着皇帝,汇报河塘堤坝的修筑情况,钱塘江潮水凶猛,每年七八月的时候,都有堤坝被毁的情况发生,一旦决口,殃及沿江的百姓,故而,皇帝格外重视此事,必然要亲临勘察。 入住隅园后,皇帝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大早出去巡视河工,到了深夜才回来。 这几日雨水就没有停歇的迹象,映芸被困在隅园里不得出门,只能去找太后东拉西扯地闲聊。 映芸趴在亭间的青云石桌上,没精打采地说道:“这雨水下得,人都快发霉了。” 太后笑睨她,道:“现在是梅雨季,正适合你修身养性。” 映芸撇撇嘴,望着亭子一角啪嗒啪嗒滴落的雨水,她幽暗地长叹一口气。 假山旁,忽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映芸顺势看去,只见李玉踏着雨水而来,步履急促,脚下溅起了水花。 李玉径自上了亭台,打个千儿道:“给老佛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爱书屋 太后疑道:“你今儿没跟着皇帝去巡视河道吗?” 李玉沉稳地回道:“原已到了塘口,皇上接到了京城的奏报,便吩咐奴才们摆驾回来了。” “京城的奏报?”太后愈发疑惑,问:“京城出了什么事儿,能让皇帝都改变了行程?”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李玉恭敬地俯身,道:“不过,奴才瞧着皇上脸色不大好,像是有紧急的事情,特命奴才来请皇后娘娘走一趟。” “找我?”映芸亦是满脸疑云地看了看太后,京城来的奏报,又是与她相关的,莫非是永璂和永璟出了什么事儿? 这样一想,映芸哪里还坐得住,唤着李玉立时就赶去了皇帝那儿。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嘈嘈切切如杂乱的琵琶声,听得人更加心焦了。映芸脚步飞快,行至皇帝的堂间,一双鞋袜都湿透了。 不及通传,映芸就直接闯了进去,见着皇帝,便急道:“皇上,李玉他说得不清不楚的,京城里究竟怎么了?” 皇帝凝眸看着她,道:“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京城急报,你额娘她病重不治,怕是不行了。” 映芸怔了怔,郎佳氏虽说是乌拉那拉氏的额娘,但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并没有过多的情感交流,骤然听到她的噩耗,心里只是微微有些异样。 皇帝却以为她心伤不已,安抚道:“朕知晓你们母女情深,已吩咐下去,提早结束南巡回宫。京城那边,朕已命兰贵人替你先去料理后事,你可安心一些。” ------------ 第318章 抱紧皇后的大粗腿 乾隆二十二年的南巡,因郎佳氏的骤逝,就这样匆匆而止了。当帝后等人沿水路抵达京城时,郎佳氏已然入殓安葬。 皇帝陪着映芸去坟前上了一株香,聊表哀悼。 乌拉那拉氏皇后这一脉,只剩下侄儿讷苏肯一人,再无旁的至亲了。讷苏肯与他的福晋钮钴禄氏披麻戴孝,再三叩谢帝后亲临。 讷苏肯更是一口一声‘皇后姑姑’,唤得格外殷勤。 映芸是他们乌拉那拉氏最后的大粗腿,当然要抱得紧紧的。 钮祜禄氏嘤嘤泣声,提起郎佳氏的丧仪,只道多亏了兰贵人从旁协助,出了颇多的力,才事事都顺当圆满了。 映芸心里似明镜一样,他们夫妻一唱一和,就是为了给兰贵人铺路搭桥,但又不能说破。 皇帝作为乌拉那拉家的女婿,妻族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回宫后就下了旨,命讷苏肯去工部历练历练,也算是对他的照拂了。 至于兰贵人,那日回宫后,皇帝与映芸提了一句,道:“皇后母家人丁稀少,兰贵人虽说与你是姻亲,但到底与你额娘住了多年,比旁支都要亲一些。现在宫里尚有主位空缺,皇后若是想晋一晋兰贵人的位份,倒也无妨。” 映芸却道:“臣妾身为皇后,更要以身作则,怎么能给母家亲眷开后门呢?再说这兰贵人入宫时间尚短,性子也不大沉稳,如何能镇住一宫之人,还是缓缓再说吧。” 皇帝轻抚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并无异议,对映芸的大公无私,甚为赞赏。 既然打消了晋封兰贵人一事,那就另赐了玉镯一对,耳坠四件,以示对她的恩赏。八一中文网 次日,李玉便捧着首饰,走了一趟景仁宫,笑呵呵地宣了皇帝的旨意。 兰贵人谢了恩,瞧了眼翠绿的玉石,笑问道:“李总管,皇上可还说了什么?” 李玉躬身笑道:“小主这几日辛苦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记在心里呢,自不会忘了小主的。” 不过是一些场面话,兰贵人脸上僵硬地笑了笑,吩咐春杏送了李玉出门。 春杏折回偏殿时,小心地托着漆盘,笑道:“皇上已经好久没有赏赐宫中小主了,贵人您看,这些珠宝甚是光彩透人,尤其是这对翡翠玉镯,衬着小主肤色更白皙了。” 兰贵人却一脸阴郁,烦闷地摆摆手,道:“都是些冷冰冰的东西,顶多戴出去显摆显摆,能有什么用处?” 春杏怏怏不语,将首饰都收放妥帖了。 兰贵人仍恼道:“为了亲家奶奶的丧事,我连着好几天不眠不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还以为皇后娘娘能念着这份情谊,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晋封嫔位,才得些风光,而不是如今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春杏见她在气头上,也不敢相劝,静静地站着相陪。 兰贵人越想越气,忿忿道:“皇后她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反倒与豫贵人那些不入流的人亲近,实在可恨可气。” 一通抱怨,仍旧要面对事实,除了继续依附令妃,皇后那儿看来是毫无出路可言了。 ------------ 第319章 福康安送养翊坤宫 夏秋相交之际,紫禁城一夜疾风劲雨,电闪雷鸣,直至后半夜,仍旧雷声阵阵,搅得各宫都不能安枕。 翊坤宫内,永璂在两个月前挪去了阿哥所居住,因而配殿仅住着永璟与一众宫女嬷嬷。 永璟夜里受了惊,一直啼哭不止,乳母嬷嬷们轮流抱了一宿,他还是哭到精疲力竭,声音都嘶哑了才无力地睡去。 次日,映芸听说永璟有些微恙,便去他的寝殿探视。 映芸来时,永璟吃了点米糊,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他的胃口一直不大好,整个人瘦精精的,与养在寿康宫的福康安相比,个头都差了好多。 永璟的容貌渐渐长开了,眉宇依稀可见予璃的神韵,但他身上毕竟流着爱新觉罗家族的血液,再仔细瞧瞧,倒也有三分像皇帝,因而也没人对他的真实身份起疑。 倒是寿康宫的福康安,模样越长越像皇帝,私下惹得众人颇为议论,更加相信皇帝与予璃之间的绯闻。 瞧瞧福康安的相貌,那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映芸勾回了思绪,摸了摸永璟的额头,并没有发热,放下心来,吩咐乳母道:“我看十三阿哥精神不济,一会儿传太医看看吧。” “是,”乳母冯氏点头应道:“十三阿哥昨夜没怎么睡,白天就没精神了。” 冯氏是太后和映芸精挑细选出来的,身家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自是牢靠的。她也一直在翊坤宫照料阿哥公主,为人甚为尽心。 映芸又询问了一些永璟的起居,便又往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了。139中文 今儿倒是赶了个巧,映芸甫至慈宁宫,见谦太妃领着福康安正陪太后玩笑,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合不拢嘴。 映芸向太后和谦太妃请了安,落座看着福康安玩拨浪鼓,笑道:“福康安长得壮实,太妃您养得真好。” “康儿,过来。”太后向他招招手,拿了糕点逗他,他便乐呵呵地跑来了,脑后扎的小辫儿一摇一摆的,有趣极了。 福康安依在太后怀里,一口口咬着糕点,扑闪着一双大眸子,滴溜溜地望着映芸。 太后默了一会儿,朝谦太妃说道:“福康安渐渐大起来,该学习教养了,总不好跟着你持斋念佛的,白白耽误了他。” 谦太妃听出太后的弦外之音,忙道:“老佛爷,康儿一直是跟着我的,他离不开我,我也舍不得他……” 太后笑道:“这就是浑话了,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哪能一辈子跟着你?再说,你自己身子骨也不好,听说前几日,你抱了抱他,还闪到了腰,躺了大半夜的硬板床。” “老佛爷……”谦太妃有些焦急,额上的皱纹都凸显出来了。 按说,谦太妃比太后年轻,可眼下瞧着,气色却是不如太后,平日里更是谈不上保养了。 太后打断道:“正好今儿皇后也在,我看就让福康安去翊坤宫养一段时日,与永璟也有一个玩伴儿。” 谦太妃听太后下了决断,自知无法挽回,只得恋恋不舍地抱了回福康安,悄悄抹着眼泪。 ------------ 第320章 臣妾与豫贵人志同道合 太后见她舐犊情深,叹道:“又不是将福康安送出宫,你这是做什么呢?横竖不过是隔了两扇宫门,你若想他了,翊坤宫离得又近,常去串个门吧。” 谦太妃这才收了泪,强挤了一丝笑,道:“是我失态了。” 太后又正色说道:“都是做太妃的人了,倒还像从前那样感性,让晚辈看了都笑话。” 映芸见谦太妃有些羞赧之色,笑道:“太妃是性情中人,又是真心疼爱福康安,才会流露出真情实感。” 太后微叹,又道:“还有弘曕,削了爵位后,整个人颓废了这两年。去年刚给他娶了嫡福晋,我看他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你身为他的额娘,也该多提点提点他。” 谦太妃越发低下头去,诺诺地应答:“弘曕这孩子倔强,如今没了事儿做,成日待在府里闲养着,人也更加没精神了。” 太后幽幽一叹,道:“皇帝要扩建圆明园,改明儿我跟皇帝说,让弘曕去管着圆明园八旗护卫军,也算是份差事。” 谦太妃起身谢道:“谢老佛爷。” 临近晌午时分,太后本想留谦太妃用了午膳,但谦太妃执意回了寿康宫,怕是见不得与福康安生离的场面,悄悄地离开了。 映芸却乐于在慈宁宫蹭饭吃,一点儿不客气地点了好几道膳食,慈宁宫的小膳房,比之御膳房并无逊色,难得太后留饭,她自是敞开肚子,享受饕餮美食。 席间,映芸疑道:“老佛爷,您怎么突然把福康安送去臣妾那儿了?其实,臣妾并不介意由谦太妃抚养。”综艺文学 太后睨了她一眼,道:“你这当额娘的人,心比谁都大。福康安养在寿康宫这么些日子,你总共探视过几回?” 映芸讪讪笑道:“这不,臣妾要是老往寿康宫跑,不是惹人起疑吗?而且,臣妾看谦太妃是真心宠着福康安,那臣妾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太后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吗?谦太妃的心肠是好,但太过宠溺福康安,不见得是一桩好事儿,你看看弘曕就知道了,从前我和她都宠着,反而将他宠成了不敬长辈,我行我素的个性。这两年来,他跟我们置气,一年到头都不来请个安,更别提孝道二字了。” 映芸听她长篇大论的说教,只得静静应下,道:“还是老佛爷您深谋远虑,那就听您的。” 太后想起一事儿,又道:“今年的木兰秋狝又要开始了,皇帝已拟定了随行的名单,你和我同去吧。” 映芸问道:“带上豫贵人吗?” 太后疑道:“你跟她走得有点近啊?” 映芸笑嘻嘻地说道:“臣妾跟豫贵人是志同道合,这宫里难得有她陪着解闷,木兰秋狝又是豫贵人的强项,老佛爷您行行好,就一并带上她呗。” 太后沉默一笑,算是默许了。 映芸喜闻乐见,谢了恩,吃饱喝足,又顺手牵羊地揣走两只大虾包子,心满意足地领着福康安回了翊坤宫。 ------------ 第321章 兆惠进献西域美女 木兰秋狝一直是八旗子弟的大事,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皆要同行。近两年,西北边陲经常动荡,皇帝此行除了举办一年一度的狩猎外,还要接见驻守的封疆大吏。 这些事情,映芸都是漠不关心的,她满脑子想着如何浪啊浪。 豫贵人出身蒙古部落,骑射本事不在话下,两人一拍即合,抵达草原的第二天,便来无影去无踪了。 太后望着天地接壤的远方,偶尔笑叹:“祥芝,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让豫贵人跟皇后一道儿出来?” 祥芝嬷嬷笑道:“皇后年纪轻,还是爱玩的性子。奴才还记得二十几年前的老佛爷,不也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总让奴才一通好找。” 太后笑眯眯地指着她,道:“多少年了,你还记得!” 祥芝嬷嬷微微一笑,道:“奴才想起那些事儿,好像还是昨天一样。” 太后感慨道:“不管记忆是否清晰,老了终究是老了,这身子骨骗不了人,动辄就腰酸背痛。” 闻言,祥芝嬷嬷扶着太后回了帐篷,道:“奴才新学了推拿手法,老佛爷要不要一试?” 太后欣然应允,主仆二人相携相伴而去。 再说映芸这些天跟着豫贵人东奔西走,甚是尽兴,打了好几只野货,堆满了马背。有了豫贵人的指点,映芸的骑射本事突飞猛进,蒙古话都学得似模似样了。肥猫文学网 这日黄昏,映芸手气不错,活捉了一只野兔,回营时尚早,就想着去跟皇帝显摆显摆,拎着战利品就往御帐走去。 御帐里空无一人,帐外的李玉歪靠在帐篷架子上与小太监闲话着,见了映芸过来,打个千儿,笑迎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奇道:“皇上去哪儿了?你怎么没跟着?” 李玉说道:“皇上与兆惠将军说会儿话,打发奴才先回来了。” 草原渐渐起风了,站在帐篷外怪冷的,映芸也没多想,提着野兔笼子就进了御帐,道:“那我去里面等他。” 李玉恭敬地迎她入内,又将毡帐子放下来,阻挡了外头的冷风。 映芸将野兔笼子放在了案上,坐在皇帝的龙椅上,金丝楠木为底,紫檀木为扶手,又雕刻有活灵活现的金龙,这椅子坐着,也忒舒服了点。 略微过了一刻钟,映芸忽然听到帐外有皇帝的声音传来,正想起身相迎,却又听另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想起李玉提到的兆惠将军,这会子要是迎面撞上,实在尴尬。 如斯一想,映芸轻盈地往屏风后躲了躲,只听皇帝二人前后脚进了帐篷。 映芸透过屏风的缝隙,看了眼饱含风霜的兆惠,身形魁梧黝黑,浑身透着军营的雷厉风行,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站在皇帝面前,兆惠的姿态还是放低的,拱手说道:“皇上,臣与成衮扎布追讨叛贼霍集占,攻占库车城后,俘虏了叛贼家眷数人,其中有一位霍集占的休妻巴特玛,风华绝代无双,特进献给皇上为妃,望皇上恩准。” ------------ 第322章 体有异香 新疆天山动荡已有数年,一直都是由兆惠将军领兵镇压,而今霍集占败逃天山北路,正是一统天山的大好时机,皇帝自是要笼络嘉奖兆惠的。 清初之时,努尔哈赤东奔西走,征战收复一个部落,就会纳该部落首领的福晋为妃,已成了惯例。 但入关之后,以这种途径入宫的女子少之又少,现在兆惠忽然有了这个提议,倒让皇帝微微一怔。 躲在屏风后的映芸更是忿忿地冷哼,兆惠这个大老爷们,怎也当起了红娘牵线的活儿,管得也太宽了吧。 皇帝瞅了眼案上搁置的野兔笼子,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意,回神看着兆惠,道:“这事儿让朕再想想。” 映芸嘟囔着嘴,腹诽着:皇帝想什么想?欲擒故纵,欲盖弥彰,心里指不定已经乐得跟只兔子一样了。 兔子?! 映芸忽然想起来,她把那只野兔忘记在了案上,不由地轻叹出声:“呀!” 兆惠那双耳朵历经沙场,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心底陡然起疑,今儿御帐之内还有旁人啊?! 瞧皇帝不动声色的模样,兆惠也不好挑破,只得作揖道:“是,臣已命人将其家眷押解入宫,大概可于年底进京。” 皇帝‘唔’地应了一声,又讲起了客套话,道:“待爱卿替朕平定了西北的叛乱,朕一定大摆庆功宴,与百官同庆,届时,爱卿是我大清的第一功臣,朕自当论功行赏。” 兆惠跪首道:“臣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君臣二人话别后,兆惠躬身退出了御帐,皇帝才缓缓起身,取了跟笔杆子逗弄着笼中的野兔,轻然笑道:“躲着兔子,现在可以出来了。”无忧文学网 映芸知道他在说她,本也没打算再藏了,摇头晃脑地从屏风后面出来,笑讽道:“臣妾煞风景了,打扰了皇上您与兆惠将军讲私话儿。” “什么私话儿?”皇帝逗趣地笑了笑,说:“听见就听见了,朕又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映芸噘着嘴,瞪了他一眼。 皇帝愈发觉得好笑,转移视线,道:“这是皇后今儿打的兔子?短短两三日,身手是与日俱增啊。” 映芸仍气鼓鼓地说道:“皇上别岔开话题,兆惠将军进献的那个什么马,皇上是打算笑纳了?” 皇帝一脸愁容,圈着她,说道:“兆惠要献女子入宫,朕也不能当面驳回吧?皇后放心,若你不喜欢,朕推了就是,京城的皇室宗亲多如牛毛,随便就塞出去了。” 映芸狐疑的目光瞥向他。 皇帝差点就向天起誓了,决然地说道:“朕保证,绝不让巴特玛入宫,管她是什么战败俘虏,管她什么体有异香……” 听闻‘体有异香’四字时,映芸脑中陡然开窍了一般,双眸一凝,问道:“皇上说的体有异香,就是那个什么什么马?” “巴特玛!” 映芸忽然来了兴致,野史上都说这位来自回族的女子,天赋异禀,生而带香,这等奇闻,她怎可错失呢? 如此一想,映芸又笑道:“皇上,臣妾对这位巴特玛甚为感兴趣,让她来翊坤宫陪臣妾住吧。” ------------ 第323章 宫里出事了 皇帝的瞳仁一层层深邃起来,眯着眼看她,道:“皇后怎么突然对她感兴趣了?” 映芸滴溜溜的眸子一转,揽着他笑道:“皇上不是说她体有异香吗,臣妾就想她在翊坤宫熏熏屋子,臣妾可省下一大笔香料钱。” “……”皇帝哑口无言,他的皇后真抠门,抠到家了! 不过么,映芸暗地里有自己的盘算,乾隆后宫大名鼎鼎的‘香妃’,就像蒙在历史上的一层细纱,莫说是皇帝了,她都有些蠢蠢欲动,想亲手揭开她神秘的面纱。 再者,巴特玛入宫后安置在翊坤宫,映芸的眼皮子底下,应该不会出岔子了。 草原之夜,星空璀璨,一弯明月浅浅地斜挂在天上,仿佛离得很近,唾手可摘。皇帝留了映芸在御帐内用了晚膳,便一起赏星赏月,计划着明日的行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静谧的夜,却被慌乱的脚步声惊醒,曼天繁星都好似在一刹那间,被黑龙所吞噬地无迹可寻。 李玉在帐外启了声,颤抖得厉害,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宫里……出事了。” 帝后二人心头一紧,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出事’二字。 皇帝立即召他进来回话。 李玉额间沁着汗,颤巍巍地上前,道:“宫里来报,十三阿哥他……不好了……” 说罢,李玉慌地扑通跪倒在地,等候差遣。 皇帝急道:“说清楚,永璟他怎么了?” 李玉磕头说道:“十三阿哥起初染了风寒,服用了太医开的药,已有好转的迹象。但前儿夜里,谦太妃见十三阿哥咳嗽气喘,便擅自给他服用了一剂偏方……昨儿晨起时,十三阿哥就病情加重了……” 皇帝疑道:“谦太妃为何会去翊坤宫?” 映芸解释道:“老佛爷将福康安交由臣妾抚养,谦太妃大概是去探视福康安的。” 此前忙着木兰行围之事,福康安挪宫居住一事,太后和映芸都忘记跟他提起,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皇帝哪有心情搞清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想着永璟不过两岁稚龄,便心酸不已。 越想越焦急,皇帝促声吩咐道:“准备快马,朕与皇后连夜回宫。此事暂时不要惊动老佛爷,待明儿天亮了,再缓缓告诉老佛爷,让侍卫们护送老佛爷回宫。” “嗻。”李玉领命,疾步退出营帐,即刻就备好了两匹骏马,以及随驾回宫的御前侍卫。 皇帝轻装简行,扶着映芸上马之前,问:“路上颠簸,皇后可受得住?不若朕先行一步,皇后明日与老佛爷同行?” 永璟虽不是映芸亲生,但养在翊坤宫两年多,感情深厚,与亲子无异,这会儿听说他病危,哪里还坐得住,蹬上马背,便道:“臣妾随皇上一起回去。” 皇帝面色沉重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一行人悄然出了营地,披星戴月地赶往紫禁城。 御马飞驰而过,彻夜狂奔,直至次日天明,才抵达紫禁城。神武门的侍卫见皇帝回宫,连忙打开中门,皇帝随之策马入内。 ------------ 第324章 谦太妃出宫奉养 翊坤宫的大门敞开着,帝后二人下了马,直奔配殿而去。殿外站着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叩头,再入殿内,谦太妃双眸红肿,脸上仍旧淌着泪,一旁的随侍嬷嬷不停地劝慰着。 几位太医一夜未合眼,骤然跪在皇帝面前,道:“皇上节哀。” 皇帝不忍去看一眼永璟,只觉得天旋地转,如山崩一般。加之连夜赶路,早已经不起打击,宛若大厦倾颓,跌坐在梨花木椅上。 映芸瞧向谦太妃,问道:“太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谦太妃的眸子布满了血丝,瞧着格外瘆人,一提此事,又是两行清泪滚落,用绢子拭去,才道:“方子是法源寺的老方丈给的,治咳嗽风寒最是见效了,我……我也是好心给十三阿哥试一试……” “试一试?”皇帝铁青着脸,道:“永璟是猫还是狗,你竟拿他的性命开玩笑吗?” 谦太妃浑身哆嗦了一下,泣声道:“是一道老方子了,我之前风寒就是服药后治好的,我怎敢胡乱给十三阿哥服用?” 映芸顺着皇帝起伏的背脊,安抚道:“皇上,先听听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黄斌精通小方脉,叩首回道:“禀皇上,十三阿哥是因服用了朱砂一味,才导致病情急转直下。朱砂虽可入药,一星半点的计量,于成年人是无碍的,但十三阿哥年幼,不宜服用。臣察看了药渣,其中含有大量的朱砂,即使是成年人,亦不可长期服用。” 皇帝脸上布满了阴翳,神色幽暗难辨,法源寺的老方丈已经圆寂多年,这方子的来源已经无从考据。博士 谦太妃的一面之词,是否可信呢? 皇帝心底存了个疑虑,谦太妃一直对太后恭敬有加,对他们晚辈更是疼爱,如此慈眉善目之人,皇帝却也不信她会故意做出丧天害理之事。 谦太妃连连摇头,道:“皇上,我是看十三阿哥咳喘厉害,才用了此方。” 瞧谦太妃此时言辞恳切,懊悔不已的样子,皇帝渐渐打消了疑云。谦太妃是先帝遗孀,又是弘曕的额娘。弘曕被削爵,颓废了两年,皇帝心底终有些许愧意。 永璟已殁,再如何责怪谦太妃,都是于事无补了。 皇帝紧攥着拳头,指间的关节泛白,心中的悲恸被强行压制着,须臾才道:“圣祖驾崩后,先帝曾有旨,嫔妃有子所出,皆可由子奉养。太妃已近不惑之龄,朕特许太妃出宫,由弘曕赡养。” “皇上!”谦太妃凄楚地唤了唤,见他决绝的眼神,只得抹泪领旨。 皇帝的旨意委婉,说好听点是出宫奉养,可谦太妃这般出去,明眼人都清楚,这是被驱逐出宫了。 没了太妃的头衔,流落到贝勒府,谦太妃往后余生皆要靠着弘曕。凭着弘曕的俸禄,这日子过得自然没有宫里舒服了。 想到出了宫后,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福康安,谦太妃心里更是难受至极。但大祸已经闯下,已然无处求情了。 ------------ 第325章 隐瞒了实情 永璟骤然病逝,令整个紫禁城都起来一层阴霾。太后于两日后回到宫中,映芸领着福康安前去神武门迎候,碰巧与出宫的谦太妃相遇。 谦太妃执意下了马车,到太后跟前拜别,道:“老佛爷,是我糊涂,酿下错事,我自知是百死难辞其咎,但我这一走,最舍不得是您……还有康儿……” 福康安红着眼眶,忽地撒开了映芸的手,扑到谦太妃怀里大哭起来,惹得旁观者都纷纷落泪。 太后抚着福康安的小脑袋,轻叹一声,道:“弘曕虽说过继出去了,但终究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能跟着他一起住,以后定也能再享天伦之乐。至于福康安,由我和皇后看着,你大可放心。” 谦太妃抹了抹眼泪,望向映芸,蓦然福下身去,道:“我愧对十三阿哥,愧对皇后,这几日,我恨了自己千百回,若我事前向太医多问一句,也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映芸扶住了她,道:“太妃,您快起身吧,臣妾怎能受您一拜?” 两人相携而站,谦太妃仍旧行了礼,道:“我这一拜,不光为了十三阿哥,还是为了皇后娘娘您能不计前嫌。” 说罢,谦太妃蹲下身子,替福康安擦了擦小脸,道:“康儿,以后跟着皇后娘娘,你要听话,知道吗?” 福康安懂事地点点头,抿着嘴,一双明眸在她们几人之间看了看。 映芸感慨道:“太妃安心,我会将福康安视如己出,以后逢年过节,太妃进宫赴宴,也可入宫探视他。” 谦太妃再次谢过,毅然地上了马车,不敢再回头看一眼,独自躲在马车里哭泣。第六书吧 待送走了谦太妃的马车,映芸吩咐阿奈她们先送福康安回翊坤宫,自己陪着太后去了慈宁宫。 悠长的宫道上,太后与她并肩而行,道:“你知道谦太妃今儿要离宫,所以特地带了福康安过来送她?” 映芸淡然地说道:“都说隔代亲,谦太妃一走,以后想见一面福康安都难了,岂不是生生剜了她的肉一样。” 太后感喟道:“谁也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局,若是让她知晓,死去的永璟才是她嫡亲的孙子,恐怕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命运真是捉弄人,阴差阳错,因缘际会,好像冥冥之中都注定了一样,任谁也无法改变。 两人走了一段儿,太后又问:“皇帝那儿,你没告诉他实情吧?” 映芸长叹摇头道:“正想跟老佛爷您商量呢,皇上他这几日郁郁寡欢的,连着丧女丧子之痛,我瞧他头发都白了几根,要不……把真相告诉他?” 太后凝眸想了想,按捺住她的手,道:“先不说吧,这事儿捅了出来,皇帝若问起来缘由,咱们也不能解释当初为何要将两人的身份互换了?皇帝的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会好起来的。” 映芸无奈地点了点头。 太后又道:“福康安这孩子,绕了一大圈子,终还是留在了你身边抚养,他和永璟年纪相当,也算是一个慰藉了。” ------------ 第326章 纯贵妃替蕴茵选额驸 秋日萧索,咸福宫门庭冷落,偌大的宫殿,被秋风肆意一扫,顿时有种日落残阳的颓败之感。纯贵妃虽然顶着贵妃的头衔,但在宫中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了,平日都不见前来巴结讨好的嫔妃。 红莲派了两个小太监去内务府领了初冬的例炭,薪火处按位份给了两筐红罗炭,以及三四筐果木炭。 清点完数量,红莲疑道:“今年的炭火少了这么多?” 小太监尴尬地说道:“薪火处的总管说,贵妃娘娘的例炭就是这些了,往年……”他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往年他们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儿上,都是额外多给的,今年就……” 纯贵妃如今失了势,南巡之后已有数月,仍旧不得圣宠。内务府的人,自然要去捧着那些得宠的嫔妃,能按着份例发下炭火,没有缺斤少两,已经是对纯贵妃格外优厚了。 话虽如此,但红莲想到之前他们的谄媚劲儿,不由忿忿地低咒道:“都是些势利眼!” “红莲!”纯贵妃在寝殿内唤了一声。 红莲平复了脸色,躬身入内,服侍着纯贵妃小憩起身。 纯贵妃瞅了她一眼,见她愁眉不展,便问:“刚才在外头说什么呢?” 红莲便将领炭之事说与她听,道:“内务府那帮兔崽子,回头奴才自己跑一趟,定要好好骂他们一顿。”315中文网 纯贵妃慵懒地梳妆,倒不生气,说:“骂他们有何用?不过平白给自己添恼,今年没几个月了,且瞧着明年,本宫不愁没有翻身的机会。” 红莲脸上扬起笑意,道:“娘娘您有法子了?” 纯贵妃细细地描着眉目,道:“后妃们的福气,要么是皇上给的,要么就是子女给的。皇后霸占着皇上,防嫔妃如防豺狼,哪有机会留给旁人去亲近。可惜,皇后的子女缘太浅,一个公主,一个阿哥,相继折损了,就剩下十二阿哥,也不知能不能养成。” 红莲顺着她的意,悠悠地说道:“娘娘说的极是,好事儿岂能让皇后娘娘一人独占了?说到阿哥公主,五公主待娘娘您是极孝顺的,日日承欢膝下,自是皇后娘娘比不过您的。” 想起蕴茵,纯贵妃心底燃起了希望,笑道:“现在留在宫里的公主,也就剩下了蕴茵一人。皇上他再怎么不待见本宫,总不会要蕴茵跟着受委屈。待明年,蕴茵年满了十三岁,本宫也该为她寻一门亲事了。” 红莲问道:“娘娘您想选谁做额驸?” 纯贵妃灵眸一转,笑说:“永瑢娶了富察傅谦的女儿,蕴茵她自然也要招一位富察家的额驸。富察傅恒的长子福灵安和次子福隆安,虽说是庶出,但挂靠在了福晋膝下,都上了咸安宫官学,将来都是有大出息的人。” 红莲恍然,笑道:“那娘娘您是瞧上福灵安还是福隆安?” 纯贵妃淡笑不语,扶着她的手起身,道:“那就要看蕴茵喜欢哪一个了?天山战事平定,皇上要摆庆功宴,傅恒一家都会应邀入宫,到时就让蕴茵她自个儿挑吧。” ------------ 第327章 真是不知羞耻 隆冬时节的紫禁城,是一年之中最静谧的时候,懒懒地歪躺在暖炕上,一天的时光都能消磨殆尽。 待年关之后,便迎来了乾隆二十三年的春天,万物复苏,春心荡漾。 驻守天山的兆惠将军大胜而归,边疆稳定,国泰民安,自是皇帝所乐见的。论功行赏之外,皇帝特命如意馆绘了一幅兆惠将军征战图,悬挂于紫光阁内,以示荣宠。 北疆平复后,剩下的回部叛乱已不成气候,一统天山南北,指日可待。 为犒劳三军将士,皇帝在太极殿摆了国宴,一众将士列坐入席。太和殿的广场上,亦摆了百余桌的席面,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头。 福晋们则入了后宫,陪着太后言语几句,皆是莫大的荣耀了。 予璃亦在应邀之列。 长子福灵安随傅恒入了太极殿,仅有次子福隆安陪着从御花园穿过,前往翊坤宫给皇后请安。 自福康安出生后,予璃就与他母子分离,难得能入宫探视,自是疾步如飞,一解思念之情。到是福隆安故意磨磨蹭蹭,私心里偏要她误了时辰。 予璃微恼地斥道:“都是习武之人了,走路还如此拖沓,入宫失仪,丢的可是富察家的脸面。” 福隆安性子倔强,对这位嫡母更是冷眼,道:“福晋走得这么急,不就是想去看福康安那个孽种吗?” 予璃恼羞成怒,扬手就想打去,却被福隆安挡去。 福隆安个头虽不及予璃,但终究是男儿身,力气又大,这一挡差点就推到了她。奇书网 “我可不是哥哥,在你那儿忍气吞声,”福隆安双眸锋利,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背着阿玛做下那事儿,还在这里掩耳盗铃,真是不知羞耻。” “你!” 予璃气得脸都青了,若非此刻在宫中,她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随行的老嬷嬷劝着予璃,道:“二公子口无遮拦,福晋莫放心上,还是紧着去翊坤宫吧。” 予璃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愿去,就留在这里好了,我没这本事管你了。” 说罢,予璃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了福隆安一人在御花园。 福隆安朝着她的背影哼哧一声,随手捡了颗小石子,忿忿地扔进了御池里,溅起了一层层的水花。 “啪啪啪!”身后忽闻击掌声,福隆安转头看去,但见一位身着淡青色绣蝶恋花斜襟氅衣的少女,伶俐的模样,一双水润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福隆安警觉地问道:“你是何人?” “爱新觉罗蕴茵。”蕴茵嘴角露着笑,轻柔地好似春日的那一缕清风,吹得人心都荡漾起来了。 姓爱新觉罗,又是在宫中,唯有五公主一人。 福隆安旋即拱手一揖,道:“福隆安见过公主。” 蕴茵摆摆手,许他免礼,笑道:“真是凑巧,你刚才的那番话,悉数被我听见了。你胆子可不小,在宫里,还敢跟你嫡母如此说话,你不怕她告诉了老佛爷或是皇后,再治你一个不敬长辈之罪吗?” ------------ 第328章 和硕和嘉公主 福隆安丝毫没有畏惧,道:“嫡母又如何?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临终前落下的泪,我母亲就是受了她的迫害,抑郁而亡。她对我和哥哥极尽苛责,若非阿玛坚持,我们连咸安宫都进不去。而她呢,对我阿玛不忠,恬不知耻,我有哪一句说错了?” 蕴茵似有感慨地说道:“谁让你我都是庶出呢?一出生就低人一等,名分永远都是矮人一头。” “公主……”福隆安怔了怔,陡然想起她也是庶女的身份,彼此倒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蕴茵瞬间扫去眉宇间的阴霾,笑了笑,问道:“对了,你怎么不跟着富察大人去太极殿?” 福隆安提起这事儿,又眉头蹙紧,道:“福晋说我年幼,阿玛带着哥哥去前朝,让我随她入后宫。我心里明白,她无非是想阻着我的路子。我哥哥可以敬她如生母,我却偏要与她作对,若要我在她的屋檐下,受着嗟来之食,我宁可如街头饿殍。” 蕴茵笑赞道:“二公子有气节!” 在府中时,福隆安满身的菱角,无人敢跟他亲近,更没有人像蕴茵这般夸赞过他。人人都说他不及福灵安识时务,懂大体。 今儿,甫一入宫,他竟受了蕴茵公主的欣赏,心头雀喜,对她骤然升出钦慕之感。 豆蔻的年华,两人年纪又相仿,瞬间如知音般相见恨晚。 蕴茵脸上泛起了红晕,忙转移了视线,道:“待在后宫有什么意思?男儿就应该像兆惠将军一样,驰骋沙场,志在四方!走,我带你去太极殿找富察大人。” 福隆安脸上扬起了笑,道:“谢公主。”14 蕴茵领着福隆安七拐八绕的,直到太极殿的偏门外,她才停了下来,道:“我不能进去,你进了门后往右拐,直走就是太极殿了。” 福隆安甚为感激,朝她拜了拜,再三言谢,才就此别过。 那日之后,福隆安时常会想起蕴茵,忆起御花园偶遇的种种,总是将笑意流淌在了脸上。他仍想着,哪一天可以随父入宫,或许还能见一见公主。 谁知,一个月后,天大的喜事便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这日,傅恒下了朝回府,将福灵安和福隆安都唤到了书房听训,道:“皇上今儿下了指婚的圣旨,给你们二人都定了亲事。” 福隆安一听这话,心里惴惴不安,暗自瞧了眼一旁的福灵安。 皇帝赐婚,定是从公主、郡主中挑选。蕴茵公主正是到了指婚的年纪,若要指婚,必定是指给长子福灵安的。 一想到这里,福隆安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站着,悠自懊恼着。 傅恒看了看他们,道:“皇上恩旨,封了愉郡王之女为多罗郡主,指婚给福灵安,又封五公主为和硕和嘉公主,下嫁福隆安。” 福隆安脑袋嗡嗡直响,不可置信地追问道:“阿玛,您没说错吗?皇上真将公主指给了我?” 傅恒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听说也是征询了和嘉公主的意见。” ------------ 第329章 皇上他惧内 福隆安欣喜过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得不像是做梦,旋即笑道:“谢阿玛,谢皇上。” 傅恒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指了婚的人,合该稳重一点了。皇上看重你,已授你三等侍卫,在乾清门行走。往后在御前当差,可不能跟在府里一样毛躁了。” “是。”福隆安拱手作揖。 傅恒又看向福灵安,见他神色落寞,便道:“男儿一生起起伏伏极为正常,你是福隆安的兄长,更要以身作则。我已替你向皇上请旨,许你跟从兆惠将军,于军中效力。回疆仍有小股叛军作乱,正是你建功立业的机会。若能像兆惠将军一样,有军功在身,那就没人能看轻你。” 福灵安恭敬地应下:“是,儿子知道。” 两人从傅恒的书房出来,顷刻间,彼此的身份就有了云泥之别。兄弟二人虽说没有嫌隙,但长年以往,福隆安都不满哥哥依附予璃,气他的哥哥没有风骨。 如今的一道圣旨,福隆安转瞬成了和硕额驸,地位如水涨船高,更不必将予璃放在眼里了。 而此时的后宫,嫔妃们亦备下厚礼,相邀着往咸福宫去道喜。傅恒一家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蕴茵能许下这门婚事,更是给纯贵妃脸上添光。 为筹备蕴茵的婚事,皇帝亦赏下珍宝首饰无数,咸福宫再度门庭若市,喧嚣鼎沸起来了。 令妃将珍藏多年的一串金镶玉手钏都送了出去,一串共十二粒鸽子蛋大小的玉珠子,每一颗珠子上都刻了一个字,连着便是‘富贵长安,芳龄永继,隽华不离’,极好的寓意。 雅琴不舍地说道:“不过是和嘉公主订婚,娘娘您怎送了这么好的东西?”乐 令妃笑了笑,说:“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纯贵妃仰仗着一子一女,如她的双脚,让她能在后宫屹立不倒,这是咱们永远无法逾越的。” 雅琴撇撇嘴,道:“和嘉公主指了婚,左右不过这两年就要出嫁了。等公主去了额驸府,贵妃娘娘岂不像是断了一条腿?” 令妃叹道:“总还有两年风光的日子,六阿哥若争气,纯贵妃在宫里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雅琴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令妃忽又想起一事儿,道:“对了,听说兆惠将军此次回京,还带回了一位貌美的女子,你可有去打听过?” 雅琴回道:“奴才去问过了,兆惠将军带回的女子眼下都安顿在驿站里,只等皇上准许后,择日送入宫。” 令妃狐疑地看了看她,问:“不止一个?” 雅琴点头,说:“有三位呢,都是回疆人,只是皇上久久没有册封的旨意,他们也不敢贸然将人送进来。” 令妃啧啧笑道:“大臣倒关心起皇上的房事来了,一送还送仨。” 雅琴附在她身旁,低声说道:“奴才听说,宫外传着风声,说皇上他惧内,不敢大肆选秀,所以那些大臣们才想着法子送人进来。” 令妃笑道:“真是难为他们了。” ------------ 第330章 朕只对皇后一人感兴趣 提到皇帝惧内的名声,不知从何而起,倒也贴切。诚如巴特玛入宫一事,因路上水土不服,一并入京的三人都染了疾病,耽搁了数月,映芸就将此事给忘记了。 映芸不提,皇帝也不过问,这三人就养在了驿站里。 直到偶有一日,嫔妃们上翊坤宫请安时,忻嫔无意间提到这事儿,映芸才恍然想起来。 入夜后,映芸故意跟皇帝揶揄,道:“啊呀,皇上,您怎么不提醒臣妾一句,白白让几个美人儿流落在外呢?今儿要不是忻嫔说起来,臣妾可浑然全忘了呢。” 皇帝假意看着书卷,眼角瞥了瞥她,道:“忘了就忘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当然是大事儿了,这关乎着皇上您的身心健康,”映芸凑到他跟前,道:“臣妾可都听说了,外头说臣妾是河东狮,又说皇上您惧内。” 皇帝放下书卷,一本正经地眯眼看她,反问道:“朕惧内?” 映芸浅笑道:“这世上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皇上,您说对吗?” 皇帝的指尖轻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难听的话,好听的话,都是你说的,朕可什么都没说。” 映芸嘻嘻一笑,挽着他入寝,道:“那好,改明儿皇上就将人送到臣妾宫里吧,臣妾对几位美人颇为感兴趣。” 皇帝促狭地笑了笑,忽而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床帏走去,道:“朕只对皇后一人感兴趣!” 映芸捶着他的胸膛,嗔道:“老夫老妻的,皇上您先放下臣妾再说。”2020 皇帝将她放倒在床上,立时又覆身上去,仔细凝视着她,道:“皇后面色红润,丝毫不见老态,朕甚为好奇,皇后平日里都是怎么保养的?” 映芸被他压得不能动弹,只能一点点往里蹭,笑道:“皇上想要保养秘方,臣妾可以倾囊传授……哎……臣妾要不先给皇上敷个面膜?” 皇帝被她蹭得燥热起来,戏谑地笑说:“不急,还是先办了正事儿再说。” 对于所谓的‘正事儿’,皇帝真真是不遗余力,一直闹腾到了深夜,才吃饱喝足一般沉沉地睡去,哪里还管什么保养不保养的问题。 隔了两三日,兆惠将军进献的三名女子便从神武门入了宫,由敬事房总管赵之高领至翊坤宫,以尖细的嗓音,报了她们的名籍。 “和卓氏,巴特玛拜见皇后娘娘……” “霍硕特氏,赛罕拜见皇后娘娘……” “拜尔噶斯氏,塔娜拜见皇后娘娘……” 三人成一行,朝映芸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而后垂首站立,等候映芸的训导。 映芸看了眼赵之高,问:“皇上可有说如何安置她们?” 赵之高谄媚地笑着,说道:“禀皇后娘娘,皇上口谕,让和卓氏、拜尔噶斯氏留在翊坤宫皇后娘娘您这儿学规矩,让霍硕特氏去咸福宫纯贵妃娘娘那儿学规矩,至于位份,皇上说了,先将规矩学好了再说。”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映芸随意将他打发了。 ------------ 第331章 偷偷穿了汉服 映芸仔细打量着三人,皆是来自外邦,尤其是巴特玛最为显眼,高耸的鼻梁,细腻白皙的脸庞,一双蓝瞳格外吸引人,嘴角微微一勾,就像是画中的美人走了出来。 至于赛罕和塔娜,则平平无奇,与巴特玛一比,这二人就是萤火之光。 映芸让玉珀领着赛罕去了咸福宫,巴特玛和塔娜则安顿在了翊坤宫的东西偏殿。 巴特玛的汉语说得很好,日常的交流都不是问题。据说是兆惠将军特意请了汉人夫子教了她数月,真是煞费苦心了。 待几人都混熟了,映芸时常邀巴特玛一同用膳,特别命小膳房做了几道回疆菜,一解她的思乡之情。 豫贵人自从搬入永和宫后,总往翊坤宫跑,一天里有大半天都是待在映芸这儿。 翊坤宫又是回疆人,又是蒙古人,一起玩乐,好不热闹,哪还记得皇帝交待的学什么规矩可言。 春末夏交之际,紫禁城的热浪初见端倪,待在寝殿内总感觉闷热厉害,索性将膳桌摆在了院子里。 满人的氅衣将整个人都包裹得密不透风,巴特玛皱着眉头叹道:“还是回族衣裳穿得舒服。” 豫贵人亦道:“我都来好几年了,吃食尚且习惯了,这衣裳也穿不惯,不如我们蒙古衣裳利索。” 映芸笑了笑,道:“出了翊坤宫,你们都要守宫规,但在我的翊坤宫,特许你们可以穿自己想穿的衣裳。” 豫贵人和巴特玛等人都双眸放光,欣喜地说道:“谢皇后娘娘。”139中文 秉承着民族大团结的初衷,映芸放任她们穿着民族特色的衣裳,再往翊坤宫院子里一站,还真是独树一帜,眼前一亮。 其实,映芸也想穿汉服,精细的做工,穿着定然是飘飘欲仙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映芸筹备了两天,命内务府送来了上好的丝绸,亲手做了两件汉服。 清初时就定下了宫规,后妃们一律穿戴满人的服饰,这汉服就像是忌讳一样,万一被人瞧见了,按上一个反清复明的帽子,任谁也吃不消。 所以,映芸的这两套衣裳藏在柜子里好几天,才趁着一日黄昏时分,早早关了翊坤宫的大门,换上衣裳,与巴特玛一起在院子里学着回疆舞。 巴特玛一身月牙白斜襟回服,头戴着回帽,身姿轻盈一动,便散发了一阵阵淡淡的幽香。 映芸奇道:“你身上的香气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巴特玛笑着说道:“这不是我身上的香气,而是以十七种回疆的花草,制成了香胰,每日用它沐浴,自有一缕香气在身。” “原来是这样,”映芸终于是解开了一个迷惑,使劲闻了闻,道:“这香气还听特别的。” 巴特玛含笑说道:“皇后娘娘若是喜欢,我明儿送您一块试试。” 映芸乐呵呵地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巴特玛瞧着映芸穿着飘逸的汉服,忽道:“皇后娘娘,我给您弹一曲,您舞一段儿,这衣裳舞起来一定好看极了。” ------------ 第332章 皇上不请自入 巴特玛性格如同豫贵人一样直爽,说完就抱起了她的弹布尔琴,一拨一弄之间,悠扬绵长的琴音如涓涓细流般,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塔娜亦在旁打起了手鼓,抑扬顿挫地唱合着。 院中独留了阿奈和玉珀二人,不停地怂恿映芸舞一个。 拗不过她们的殷勤,映芸半推半就地跳起了自创的回疆舞,这舞蹈颇有几分肚皮舞的扮相,看得众人一阵接一阵的欢喜鼓掌。 月色胧明,寂寞的宫道上,皇帝的御驾正往翊坤宫行去,抬轿的小太监刚拐至通往翊坤宫的巷子,忽闻一阵琴音飘然入耳,断断续续的笑声似从远处传来。 皇帝朝李玉看了一眼,问:“今晚,皇后又召了南府的人?” 李玉满脸的疑惑,回道:“没有啊,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宫中添了两人,聚一起玩闹呢,奴才听说,近日翊坤宫有些热闹。” 皇帝催促道:“走快点,随朕去看看。” 到了翊坤宫门口,仍有模糊空远的乐声传出,听着像是从内院传来了。李玉上前敲开了门,见五顺蹲守着,便问:“关着门做什么?” 五顺低头回道:“娘娘让关上,奴才也不知。” 李玉敲了敲他的脑袋,折返回皇帝身旁,引着他入内,笑道:“皇后娘娘关起来门,不知又在整什么新鲜事儿。” 皇帝阔步入内,直奔内庭院子,刚穿过影壁,只见朦胧的月光下,映芸袭一身浅蓝色束腰汉服,正翩然起舞。 宽阔的罗汉袖一摇一曳,好似蹁跹的蝴蝶,在夜空下飞舞着。乳白色的月光一泻而下,如幻纱般温柔地覆在她的身上。无忧爱书网 再看她所跳之舞,摆动如水蛇般的腰肢,盈盈一握,皇帝不禁看痴了。 映芸所做的是改版汉服,飘逸至极,领口又刻意缝低了一些,露出细腻的冰肌,从颈部一直顺滑至胸前,放眼看去,一览无余。 就连李玉都看呆了,瞠圆了眸子,微微张着嘴,却连通报声都忘记了。 反倒是阿奈等人见到皇帝驾临,骤然伏地唤了一声:“皇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停了乐声,一个个恭敬地起身相迎。 映芸提着裙摆上前,道:“啊呀,皇上,您怎么不请自入了?” 皇帝看着她胸前裸露的肌肤,心头砰砰直跳,蓦然扯下自己身上的九龙夔纹披风,将她的身子包裹了起来,侧眸又瞪了眼李玉。 李玉连忙埋首,转身朝后头跟着小太监轻轻打去,斥道:“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回避?” 小太监们哆嗦着身子,赶忙随着李玉退出了院子。 皇帝眼中都没了旁人,只将映芸下颌处的双绦带子系上,搂着她往寝殿里去了,一边走,仍一边嗔道:“穿成这样,被奴才们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映芸随他进了殿内,撇撇嘴,道:“臣妾以后不穿了就是……” 皇帝眸色宛若星辰,俯身在她耳畔,道:“可以穿……穿给朕一个人看就行……” 映芸白了他一眼,皇帝却促狭地一笑,伸手扯开了她身上的披风,饶有趣味地望着她。 ------------ 第333章 皇上要建宝月楼 方才在院子里,空气流通也不觉得热,这会儿在寝殿里静下来,身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映芸索性将汉服的外袍脱了,随手扔在了炕几上。 皇帝的目光又深邃了几分,看着那黄昏的烛光投影在她双臂之上,光洁顺滑的肌肤,宛若白玉一般。 寝殿的角落里放着两只冰瓮,散着袅袅的白气,即便如此,依旧抵挡不住初夏的热腻。何况,美人如斯,只叹何不早入怀。 映芸回眸见他怔怔的目光,噗嗤一笑,心想着,若是让他穿越到了现代,一看夏天满大街的吊带短裤,他岂不要石化了? 皇帝急着喝了两口茶,才道:“巴特玛住在翊坤宫,与你相处如何?朕瞧着东西偏殿都亮着灯,翊坤宫会不会太挤了?” 映芸在他对面坐下,道:“不挤,臣妾喜欢热闹,这几日翊坤宫天天夜生活,吹拉弹唱,歌舞升平,不似从前那么冷清了。” 皇帝摇头叹气道:“让巴特玛跟着你学规矩,一年半载都学不了皮毛。” “不是臣妾教她,是她教臣妾,”映芸说起来,眉飞色舞,又道:“臣妾最近跟着她学回疆舞,吃大碗牛肉拉面,还有烤串儿,这日子相当充实了。” 皇帝却道:“到底是在宫中,你们莫要出格了,要是传扬出去,于你的名声不好。” 映芸两手一摊,道:“臣妾的名声,跟皇上您半斤八两,哪还在乎这么多。”读书祠 皇帝黑了黑脸,又想起一事儿,道:“朕有一统天山之心愿,对回民格外礼遇,故而这几年京城多了不少回民落户。回民与满汉百姓生活习性大不相同,久久不能融合。所以朕想着在京城建一处回民营,拨给那些俘虏回民居住。” 映芸微微颔首,道:“这是好事儿,臣妾听闻回民生性暴戾,散居在京城,时常会与汉人起冲突。皇上此举,可将回民统一管理,以他们的生活习性造一些民族特色的建筑,这样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区,自然可以减少矛盾。” 皇帝亦道:“皇后与朕想的一样,朕已经命工部选取合适的地方,建一座清真寺,供他们朝拜。” 映芸笑道:“等皇上造好了,臣妾也想去逛一逛回民营,不出京城,就能体验不同的风俗民情,这主意不错吧。” 皇帝浅浅一笑,知道她耐不住寂寞,道:“西苑三海尚有一处空旷之地,毗邻紫禁城之西,朕看皇后如此喜欢异域风情,朕便在此建一楼宇,皇后喜欢奇装异服,也有一个僻静地方可去。” “建楼宇?”映芸双眸望着他,心底存了疑惑。 皇帝倏然笑道:“朕刚才见皇后在月下跳舞,惊为天人,颇有几分广寒仙子的韵味。西苑三海相连,若高起一楼,宛若月宫,朕连楼宇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宝月楼!” 映芸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问道:“皇上您要建宝月楼?居然是为了臣妾?” 皇帝不明所以,点头道:“不过是建一处楼宇,皇后为何如此吃惊?” ------------ 第334章 升级版迷魂汤 传说,这宝月楼是乾隆为他的一位维吾尔族妃子所建,直到百年之后,仍被人津津乐道。可现在,这女主人公,怎么变成了她呢? 映芸能不吃惊吗? 简直是惊掉了下巴! 映芸谄笑道:“臣妾这不是受宠若惊嘛!皇上待臣妾情深义重,您要臣妾如何相报呢?” 皇帝露着迷之笑容,将她拉入怀中,低沉的磁性嗓音在她头顶响起:“皇后以身相许就行……” 一夜的缱绻,唯有床帏的纱帐起起伏伏,柔谧地掩去了一室春风。不知为何,映芸迷离的双眸好似见到了如梦如幻的仙境。 如露,亦如电,骤然而至,瞬间而逝。 此后之事,映芸已记不大清楚了,疲累地倒在他怀中呼呼大睡。 在夏季即将来临的前两日,皇帝依惯例,携皇后,奉太后等人又住进了圆明园里。而皇帝所说的宝月楼,亦在这一日开工兴建,大概年底就能建成了。 为此,太后与映芸碰面时,特意酸了一把,道:“你是不是给皇帝喝了升级版的迷魂汤,迷得他三魂六魄都丢了。” 映芸撇撇嘴,道:“老佛爷,您儿子要建宝月楼,这臣妾想拦也拦不住啊。” 太后狐疑地看着她,说:“可我怎么听小道消息说,是因为你在皇帝面前表演了一段脱衣舞,那是相当奔放啊。” “瞎说!”映芸瞪了她一眼,道:“老佛爷,您慧眼如炬,看臣妾像是那种红颜祸水吗?那肯定是有人刻意污蔑臣妾!”天神 “像!”太后却道:“我看你何止是红颜祸水啊,你这段位,堪比妲己褒姒了。” 映芸叹道:“老佛爷,您这可就说错了。卿本佳人,怀璧其罪,不怪亡国之君昏庸,却把罪名安在女子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后感叹道:“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胡扯了。” 映芸掸掸衣裳,那正好,就此别过。其实,她又岂会不知道,太后忙着跟颖嫔庆嫔她们游湖游园,也是不亦乐乎。 巴特玛和塔娜跟着映芸,日子过得滋润极了,而另一位跟了纯贵妃的赛罕却好似落在了水深火热里。 纯贵妃端着贵妃的架子,赛罕说是在她跟前学规矩,却过着奴才般的日子,端茶递水,打扇捶腿,没一样落下的。 美其名曰,宫中处处是规矩,这些小事儿里都有着大文章。 哪怕赛罕随纯贵妃进了圆明园,仍旧天天不得空歇,只有纯贵妃歇了午觉,她才有些自由的时光,可以在天地一家春附近逛一逛。 这日,赛罕在园子的小径处,碰巧迎面遇见了令妃,忙福身道:“奴才给令妃娘娘请安。” 令妃为人客气些,扶她起身,笑道:“皇上虽说没有给你们几个定下名分,但大伙儿心里清楚,迟早要给你们一个位份的,你怎好自称奴才呢?” 赛罕汗颜道:“贵妃娘娘说了,一日没册封,就要做一日奴才,宫中的尊卑不可忘。” 令妃温婉地笑说:“贵妃领了教导你的差事,自是尽心尽力,不过,到了我面前,你不必如此多礼。” ------------ 第335章 神神秘秘的 赛罕对这位令妃娘娘早有耳闻,是后宫中有口皆碑的主子,或与她亲近交好,或对她礼敬三分,而今忽然在此偶遇,赛罕亦觉得令妃比纯贵妃亲切多了。 令妃邀她一并赏着园子,笑道:“这座园子可大着呢,十天半月都逛不完。你刚入宫,以后日子长着,慢慢就熟悉了。” “是。”赛罕谦和地应着,没有摸顺令妃的门路,她也不敢多说。 令妃见她仍有戒备,与她话起了家常,道:“我听说你在回疆时,也是贵族之后,难为你长途跋涉,又是背井离乡,路上甚是辛苦吧?” 赛罕道:“京城繁荣,不似奴才家乡,绿洲少,有大半都是荒漠。奴才族人这次都来了京城,受皇上优待,安排在了回营里。” 令妃浅笑道:“这就好,有家人在京,心里总能有些慰藉的。你在宫里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可上我那儿去坐坐,有个人谈谈心,好过一个人把苦闷塞在肚子里,你说是不是?” 赛罕行了行礼,道:“谢令妃娘娘。” 两人又行了一段儿,赛罕见时辰不早了,便道:“贵妃娘娘该小憩起身了,奴才先行告退了。” 令妃温婉地点头,道:“你去吧。” 目送着赛罕离去,雅琴上前扶着令妃继续漫步河堤,问道:“娘娘,您为何对她这般客气?” 令妃目光深远,望着河边翠绿的枝叶,笑道:“她们来自回疆,皇上要想安定人心,必定会对她们有所册封。最迟不过今年年关,你且瞧着吧,有她们出人头地的日子。” 雅琴疑道:“奴才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一口一个奴才的叫着,能有出息吗?”好易 令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三人同一天入宫,巴特玛她们有幸跟了皇后娘娘,日子过得舒坦,而赛罕却要在咸福宫听贵妃训斥,你说,她的心态能平和吗?” “这倒是,”雅琴不由感慨道:“人和人,经不起比较,更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令妃云淡风轻地说道:“何况,赛罕的家人都在京城,以后指不定有用的时候。” 雅琴暗暗点头,想着令妃心思缜密,眼光自然不会有错。 嫔妃们在圆明园避暑两个多月,到了这一年的秋末,才浩浩荡荡地回了紫禁城。 回宫后的一日傍晚,映芸正坐在院子的秋千架上,听着巴特玛她们弹琴作乐,忽闻殿外响起了皇帝驾临的通报声。 众人起身迎驾,映芸笑脸相迎,问道:“皇上,您今儿这么难得,天都没黑就来了?” 皇帝穿了一身暖黄色九龙十二章箭袖行服,看了眼映芸,道:“你去换身轻便的衣裳,朕带你出宫去。” “出宫?”映芸存疑地问道:“这刚回宫,皇上又要带臣妾去哪儿?” 皇帝却笑得神秘,道:“你先去换衣裳,路上朕再跟你说。”见映芸杵着不动,又笑着催促了两声:“快去,快去。” 映芸小声嘟囔道:“神神秘秘的……” 阿奈和玉珀比她心急,赶紧笑着扶她入寝殿,替她更了衣裳。 ------------ 第336章 宝月楼北面就是瀛台 马车从神武门出去时,天已经擦黑,这次出宫,并没有很大的排场,只是由御前侍卫护送着,缓缓地行驶在京城的石板路上。 映芸撩起帘子的一角,瞧着街旁的人来人往,闻着店铺飘过来的包子香,高扬的吆喝声,顿时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跟着皇帝出巡,很多时候都是要清场的,街上安静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哪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亲民。 马车行至京城最热闹的长安街,又行了一刻钟,终于停了下来。 皇帝走在前头,回身又给她搭了把手,两人依次下了马车。 映芸抬头时,只见一座面阔七间,重檐琉璃瓦卷的棚歇山顶式的两层小楼,门楣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宝月楼’三个御笔大字。 皇帝趣味地朝她笑了笑,引她进去,道:“去看看。” 映芸诧异地随他入内,道:“皇上,工部真是神速啊,这么快就建好了宝月楼?” 皇帝笑说:“朕亲自监工,他们当然一刻不会懈怠。” 登上宝月楼,可以北眺三海,南观街市、东看紫禁、西望远山,四面皆是风景独到。映芸俯在栏杆处,望着长安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万家灯火如繁星一样,尽收眼底。 宝月楼内有殿宇十二间,皇帝摆设了满、蒙、汉、回等等民族特色的物品,从各种乐器到民族服饰,一应俱全。 皇帝依次带她参观了一遍,道:“皇后喜欢歌舞声色,这儿离紫禁城近,可时常过来小住。”520 映芸轻轻地抚摸着这些物什,每一样都极其精致,不由笑赞道:“皇上,您太给力了。” 皇帝脸上扬着笑,牵起她的手,往北面看台走去,用手指了指南海远处,道:“皇后你再看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映芸远眺看去,只见夜幕下的南海沉寂如玉,四周挂着彩灯闪烁着微茫,南海正中有一处岛屿,就在皇帝指手的瞬间,岛屿上空骤然放起了烟花。 五彩斑斓的烟花,好似星辰散落,将天空都照亮了,斑斑点点落在南海之上,映衬着南海愈发华美。 映芸虽说跟着皇帝走过不少地方,但却从未好好逛一回京城,没想到在紫禁城之西,竟有这样一处绝美的胜地。 “那儿是什么地方?”映芸凝眸看了看皇帝。 皇帝道:“瀛台。” “瀛台?!”映芸一惊,瞠圆了眸子,激动地又问了一遍:“这个小岛屿就是瀛台?” 皇帝见她神情怪异,便道:“嗯,怎么了?明朝称它为南台,咱们满人入关后,世祖将它改名为瀛台,朕幼年之龄,时常陪圣祖到此处垂钓,只是圆明园建成后,这儿来得少了。” 映芸对瀛台的认知,可不是什么康熙乾隆时期,而是晚清慈禧年间,瀛台就是光绪被囚禁了十年的地方。 如此著名的历史遗迹,映芸顿时雀跃起来,既来之,怎可不去走走逛逛。 想着,映芸拉上皇帝,道:“臣妾对瀛台甚为感兴趣,皇上陪臣妾去走走吧。” ------------ 第337章 帝后住在了瀛台 瀛台四面环水,独立南海之上,宛若海中仙岛,故而又被称之为仙岛皇宫。北面以石桥相连,通过仁曜门,便到了瀛台的主殿——涵元殿。 夜色如泼墨,晚风习习,从湖面上吹来,裹了湖水的冰凉,映芸不由哆嗦了一下,肚子也咕噜噜地叫唤起来。 皇帝嘴角噙着笑,吩咐李玉道:“去准备晚膳,摆在蓬莱阁。” “嗻。” 李玉即刻传了皇帝的口谕,瀛台的小太监便忙碌起来了,疾步穿梭在亭台楼阁之间,不稍片刻,就备下了一桌御膳。 皇帝引着映芸上了蓬莱阁,临海用膳,远眺可见新建的宝月楼。 瀛台素来是皇家胜地,数百年来从不对外开放,映芸有幸能在此一边用膳,一边赏景,真是托了皇帝的福。 难怪嫔妃们挤破头皮,都想争一点圣宠,这贵宾级的享福日子,谁不欢喜呢? 皇帝见她出神,笑说:“今儿夜深了,看不清瀛台的美景,等明儿天亮,皇后再可细细欣赏。” 映芸转眸看他,问:“皇上的意思是,今晚要住在瀛台了?” 皇帝微微点头。 这一夜,两人伴着瀛台四周的碧波荡漾声,安然入眠,直至天明。 次日,紫禁城内的嫔妃们照常入翊坤宫请安,可左等右等都不见映芸,又不好提前散去,只得闷坐着,凉了一杯又一杯的茶盏。 颖嫔最先起了疑,道:“这都快晌午了,皇后娘娘是不是不在翊坤宫?” 嫔妃们交头接耳,左顾右盼起来。020 庆嫔亦道:“是啊,翊坤宫的几个奴才也都没瞧见,会不会出宫去了?” 在座的嫔妃们,皆以纯贵妃为尊,便由纯贵妃命人去各个宫门口打听消息。须臾,众人才从神武门的侍卫处听到了风声。 原来昨夜,帝后二人悄悄出宫去了,直到今晨都没有回宫。 翊坤宫正殿,顿时炸开了锅,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忻嫔双眉拧着,恼道:“皇后娘娘出宫了,怎也不说一声,让咱们平白在这儿等着。” 愉妃睨了她一眼,道:“皇后娘娘来去自由,难不成还要跟你报备?” 忻嫔噤声,挑眸看了看愉妃,两人本就不对付,不想多说一句。 纯贵妃冷着脸,道:“既然皇后娘娘出宫了,今儿就散了吧。” 嫔妃们这才起身送别了纯贵妃,随后也各自出了翊坤宫。 令妃刚迈出翊坤宫的门槛,却见赛罕跟在几个小主之末,在日头下亦站了这两三个时辰,双腿都有些泛酸了。 赛罕见令妃出来,福身道:“奴才给令妃娘娘请安。” 令妃和婉地问道:“你未曾受封,按理是不必站在这儿的,怎也白白站了这许久呢?” 赛罕低垂着脸,并不言语。 令妃知道她在纯贵妃那儿并不好过,取了随身的绢子给她拭去额间的汗,道:“你是回疆的贵女,莫要自轻了,瞧那巴特玛和塔娜,哪有你的礼数周全?纯贵妃虽待你苛责,但入了宫的人,自有命数,慢慢熬着,总有出头的日子。” 赛罕埋头更低了,诺声应答:“奴才谢令妃娘娘提点。” ------------ 第338章 商议乾清宫宴 映芸在瀛台小住了几天,将周围的景致都逛遍了,才随皇帝回了紫禁城。回宫那日起,隆冬的雪就下个不停,只能躲在暖和的寝殿里。 年关的前几日,映芸才去了趟慈宁宫,与太后商量着除夕乾清宫宴之事。 太后怀揣着手炉,仍觉得有些冷,叹道:“这两年,我越来越觉得上了年纪,手脚凉得厉害。” 映芸凝眸看了看她,干笑道:“老佛爷,您不会是要挂了吧?” 太后抬手敲了一下她脑袋,道:“大过年的,能说点吉利话吗?” 映芸撇嘴一笑,道:“这不跟您开玩笑嘛,老佛爷您要长命百岁,这样才能罩着臣妾,对吧?”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我看你这岁数都不知长在了那儿?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副老样子,能有些长进吗?” 映芸不甘地嘟嘴,道:“臣妾哪儿差了?您瞧,宫里不是被臣妾管得井井有条吗?一派祥和,老佛爷您就安享晚年好了。” 太后悠悠地说道:“不提后宫也就罢了,你瞧瞧那些个嫔妃们,被你一个个打压成什么样子了,自纯贵妃以下,连大气都不敢透一个。” “那是臣妾驭下有方!”187 太后叹了口气,道:“淑嘉皇贵妃走后,东西六宫相继没了好几个主位,总是不成样子的。依我看,今年可定一两个主位,后宫也可齐全些。” 映芸疑道:“若要晋升主位,那就要从贵人里头挑。眼下的几个贵人里,就属豫贵人、兰贵人、林贵人最为出挑些,老佛爷您这又是瞧中了谁?” 太后道:“林贵人出身低了点,代掌承乾宫已是格外看重了,不宜再晋。倒是豫贵人和兰贵人,一个是与你志趣相投的,一个是你母族的亲眷,趁着年底,一并升了位份,你看如何?” 映芸思忖着,道:“晋封豫贵人,臣妾倒是没意见。至于兰贵人,臣妾总觉得她心思太多,还是防范着比较好,过两年再说吧。” 太后依了她,道:“你是后宫之主,那就听你的。不过,贵妃之位,这两年一直都是纯贵妃一人独大,难免生出傲慢之心。不若再晋一位贵妃,两人制衡着,宫中也可少些风浪。” 纯贵妃仗着一人之下的地位,碾压嫔妃们,亦无人敢吭声。一子一女又许了极好的婚事,势头确实太猛了些,给她树一个劲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映芸想着,道:“妃位里,舒妃是全然不必考虑了,愉妃的魄力不够,也就剩下了令妃,能与纯贵妃一较高下。” 太后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宫里有了两位贵妃,天平才不会倾斜。另外,巴特玛也学了一年的规矩,皇帝要笼络回疆,就趁着年关,一起册封了吧。” 映芸对此并无异议,反正后宫人多,不差这几个了。 两人商议之后,又回禀了皇帝,并将晋封的名册递了上去。宫中已有数年没有晋封了,众人对今年的乾清宫宴,更是翘首以盼。 ------------ 第339章 大封后宫 这一年的乾清宫宴上,李玉喜气洋洋地宣了皇帝的圣谕,大封后宫嫔妃。他往丹陛前一站,尖声尖气地说道:“仰承皇太后慈谕,朕惟赞化宫闱,晋封令妃为贵妃,赐贵妃册宝;晋庆嫔为庆妃、颖嫔为颖妃,晋豫贵人为豫嫔。册封和卓氏为和贵人;册封拜尔葛斯氏为伊贵人;册封霍硕特氏为郭常在,钦此。” 李玉宣旨,一气呵成,架势端得十足。 嫔妃们自令贵妃起,纷纷上前叩谢圣恩,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唯有郭常在强颜欢笑,埋没在人群里,草草地磕了个头。 同一天入宫,巴特玛她们都封了贵人,只有她得了一个常在的位份,心里的落差如一泻而下的江河,在她心底骤然崩塌。 纯贵妃与令贵妃对面而坐,映芸在她们彼此柔和的目光,甚至看到了杀气,明年开始,兴许就有好戏看了。 映芸忙着煽风点火,特意敬了令贵妃一樽水酒,笑道:“令贵妃素娴女诫,勤慎居心,实在是后宫贤德的典范,诸位当以令贵妃为楷模,持敬宫闱。” 众嫔妃听映芸这般说,齐声说道:“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这一夜,令贵妃被捧至高位,势头强劲,让纯贵妃如坐针毡。从前,她虽说与嘉贵妃并立为贵妃,但嘉贵妃慵懦,后宫之事都是把持在纯贵妃的手上。 而今的令贵妃则不同了,着实是一个心头大患啊。 待散了乾清宫宴,映芸体贴地命人送了醒酒汤去延禧宫,又送了安宁茶去咸福宫,声称从今往后,她们就是中宫的左膀右臂,自要和谐相处。爱书屋 纯贵妃看了眼乌漆漆的安宁茶,冷漠地一笑,朝红莲说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怕本宫今夜睡不着吗?” 红莲替她揉着肩膀,道:“皇后娘娘的那点心思,娘娘您还不知道吗?无非就想隔岸观火,在旁瞧热闹罢了。” 纯贵妃嗤声笑说:“本宫算是瞧出来了,皇后想要本宫动怒,可本宫偏不如她的愿。呵,令贵妃?想当初,她刚入宫时,只配给本宫提鞋的小小贵人,即使她现在占了贵妃位,又能如何?” 红莲笑着应道:“是,娘娘您是陪着皇上从潜邸出来的,您在宫里的地位,没人能撼动。” 纯贵妃瞧了眼漆黑的偏殿,忽问:“郭常在还未回来吗?” 红莲回道:“奴才没瞧见她,散宴席后,就不知她上哪儿去了?” 纯贵妃不屑地说道:“郭常在也是个无用的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还说是回疆贵族出身,本宫瞧她封了一个常在,也就到尽头了。” 红莲听纯贵妃的意思,并不想扶持郭常在,她自然也不把郭常在放在心上,命人下了宫门的钥,便侍候着纯贵妃入寝。 奈何数九寒冬的,郭常在误了些时辰,回到咸福宫时,已然大门紧闭。太监们怕冷,都早早躲懒去了,任郭常在敲了半天的门,依旧没人给她开。 郭常在依靠在冰凉的门外,愣是站了一宿,身子都冻僵了。 ------------ 第340章 纯贵妃咯血了 皇帝大封后宫,让乾隆二十四年的春节格外喜庆,各宫都挂起了滚圆的红灯笼,一目望去,成片的大红色,在冬雪的映衬下,尤为瞩目。 翊坤宫乃中宫之所,东西偏殿住满了人也不成样子,在皇帝再三要求下,映芸答应让伊贵人搬去永和宫,同豫嫔一块儿住。 至于和贵人,仍旧留在翊坤宫里,继续受着皇后娘娘特殊的德育熏陶。 虽说走了一个伊贵人,但翊坤宫的热闹不减,每天的娱乐活动丰富极了。 冬尽春来,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一切都该欣欣向荣才是。但立春过后的一日,纯贵妃却缺席了翊坤宫的请安礼。 起初,嫔妃们以为纯贵妃端着架子,故意延迟了请安的时辰,可到了辰时末刻,咸福宫的小太监匆忙来报。 五顺进殿转述道:“启禀娘娘,咸福宫来人说,纯贵妃娘娘咳血了。” “咳血?”映芸心中生疑,问:“请了太医吗?” 五顺回道:“太医正往咸福宫赶去,据说贵妃娘娘晨起喉咙不舒服,以为是旧疾犯了,正漱口之时,陡然吐了好几口血,把咸福宫的人都吓坏了。” 众人听到这话,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若五顺所言不虚,那纯贵妃应该是染了重病了。 令贵妃侧身说道:“皇后娘娘,纯贵妃抱恙在身,咱们合该去咸福宫探视,娘娘您说呢?” 映芸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几乎整个后宫倾囊而出,涌向了咸福宫。映芸携令贵妃等人走在前头,刚到咸福宫时,与前来问诊的太医迎面相逢。52 贵妃咯血,这么大的事儿,太医院甚为重视,派了三四个太医,又带着药监房的小太监,队伍亦是浩浩荡荡。 为首的太医岳齐俯首一揖,道:“给皇后娘娘请安,众位娘娘请安。” 映芸摆摆手,道:“无需多礼,先给纯贵妃看诊要紧。” 说罢,一群人进了宫门,将咸福宫挤得水泄不通。 入了寝殿,红莲引着映芸等人直奔床边,双眼泛着泪光,向太医们简单地说了说纯贵妃的症状。 映芸瞧了眼躺在床上的纯贵妃,床边依稀可见鲜红的血迹,斑斑点点,甚为触目惊心。 纯贵妃因咯血的缘故,脸色苍白,双唇更是不见半点血气,病恹恹地躺着,真是病得不轻啊。 岳齐等人轮番上阵,切脉看诊,又相互间低声交流了片刻,才行至映芸跟前,回道:“皇后娘娘,臣等探脉之后,贵妃娘娘的症状应该是中毒了。” “中毒?”映芸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会中毒?可知贵妃中了什么毒?” 岳齐恭敬地说道:“贵妃娘娘胸闷气结,肺有阻滞,所呕之血微微有暗红之色,故而臣猜测,毒物是贵妃娘娘呼吸所入,经肺气蔓延全身,且时日不短,乃长期接触所致。” 听他的意思,纯贵妃是被人下毒了? 众人脸上顿时惊恐不已,后宫竟然出现了下毒构陷之事,便恳请映芸回禀了皇帝,彻查此事。 ------------ 第341章 皇后送的脸谱有毒 纯贵妃中毒一事,震惊的不仅是后宫,顷刻间就传得沸沸扬扬。皇帝奉着太后一并入了咸福宫,定要查清其中的原委。 皇帝来时,岳齐正带着一众太医们查验着纯贵妃的寝殿,大到桌椅茶几,小到纸张手绢,统统仔细排查,不敢有半分疏漏。 映芸向皇帝和太后转述了之前太医的话,随后陪着他们静静等着结果。 太后召了岳齐到跟前,问道:“纯贵妃中毒要紧吗?可有性命之忧?” 岳齐道:“贵妃娘娘中毒不深,臣已经开了解毒的汤药,待贵妃娘娘服用一两个月,便能将身上的毒物排干净了。只不过……”他的话锋一转,躬身低头,又道:“虽说贵妃娘娘中毒尚浅,但这毒性却强,随着娘娘的呼吸,蔓延至全身,即便排清了毒素,五脏六腑皆有损伤,日后还需静静调养。” 太后‘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岳齐说的隐晦,但太后和皇帝等人大约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纯贵妃经此一劫,身子总也不会恢复如初了。 何况,纯贵妃此前的一场大病,缠绵了大半年才见好,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如何还能调养得好呢? 众人静静地等了些时候,岳齐等人终于在纯贵妃的寝殿里找到了病因。 岳齐奉着一张白色脸谱上前,双膝一跪,呈给了皇帝,道:“皇上,臣等在这张脸谱上,验出了有一种叫‘忽地笑’的毒物。” “忽地笑?” 岳齐点头道:“忽地笑是一种耐寒耐旱的花,全株都有剧毒,一般生长在潮湿之地。尤其是山间农户,有时被野兽咬伤了,也是寻了此物镇痛。但若长期闻此花香,毒素亦会由鼻子蔓延至全身,就像贵妃娘娘一样身中剧毒。”看 皇帝目光深邃了几分,问着咸福宫的人,“这脸谱是哪儿来的?” 不等红莲她们回答,映芸却石破天惊般地站出来,直言道:“是臣妾送给纯贵妃的。” 在场的人,莫不惊诧,皇后娘娘居然承认了吗? 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皇后娘娘忌惮纯贵妃,尽使出如此阴毒的手段,实在是让人生怵。 皇帝眉头紧锁,看向映芸,问:“你何时送的?” 映芸不卑不亢地说:“就是第一次南巡回来,臣妾在江南的小摊上买的,觉得挺适合纯贵妃的,就赠给了她。不过,我送给她的时候,这脸谱肯定没有毒,这都好几年了,之后发生过什么,臣妾就不知道了。” 皇帝又看向红莲,问:“贵妃一直将它挂在寝殿的墙上吗?” 红莲回道:“回皇上,贵妃娘娘说脸谱是皇后娘娘所赠,定要妥善保管,所以此前一直收在库房里,并没有挂出来。去年,因和嘉公主指了婚,奴才们翻库房时,才将它挂了出来。” 太后起疑道:“既然贵妃都让你们收在库房了,为何忽然又翻出来?” 红莲眼神有些闪烁,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太后拍案怒道:“还不如实说出来?” ------------ 第342章 你儿子人缘不错 红莲战战兢兢地哆嗦着身子,眼见瞒不下去,才道:“是……是之前贵妃娘娘请了一位高僧作法,说……说是要一件皇后娘娘的东西……可以……可以给贵妃娘娘转运……”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原来,纯贵妃想借着怪力乱神,压制皇后娘娘,可惜,反而自己遭了罪。 红莲狠狠地磕头说道:“老佛爷,贵妃娘娘就是误信了高僧的话,可娘娘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害皇后娘娘之事啊。反而……反而是皇后所赠的脸谱,却有藏毒的事实。” 纯贵妃请高僧作法,固然有错,但与脸谱藏毒比起来,却也不足一提了。 皇帝看向了太后,问:“老佛爷,您怎么看?”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映芸身上。 映芸尴尬地回看过去,扯了扯嘴角,道:“老佛爷,您该不会怀疑臣妾吧?臣妾可什么也没干!” 皇帝偏帮着映芸,道:“老佛爷,朕相信,这事儿与皇后无关。” 说罢,令贵妃亦附言道:“老佛爷,臣妾也相信皇后娘娘。” 愉妃道:“臣妾相信皇后娘娘!” “臣妾相信皇后娘娘!” “臣妾相信皇后娘娘!” ……齐齐中文网 殿内的嫔妃们,一个个跪地请命似的,保持队形整齐。 连皇帝都说相信皇后了,她们忙不迭表心迹,自然要跟皇帝站在一个队伍里的。 映芸瞧着这一帮趁机拍马屁的人,心底感叹着,不管纯贵妃是遭了何人陷害,这口怨气怕是吐不出来了。 太后眼角不露痕迹地看了看映芸,凑在她耳侧,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看看,你的人缘不错嘛。” 映芸干巴巴地陪了个笑脸,道:“应该是你儿子的人缘不错。” 太后又正了神色,淡淡地说道:“这事儿透着许多疑点,皇帝还是交给慎刑司查一查为妥。今儿这么多人挤在咸福宫,也不利于纯贵妃养病,都各自回宫去吧。” “是。”令贵妃等嫔妃们听了懿旨,纷纷起身跪安。 待人都散去了,太后才与皇帝说道:“今儿这事,虽说中毒的人是纯贵妃,但我看着更像是针对皇后来的。脸谱自入了咸福宫,宫中太监宫女都有可能接触,还是让他们仔细查一查咸福宫的人吧。” 皇帝点头道:“是,朕知道。不论查到什么结果,这宫里终究不太平,也该趁着慎刑司查案的工夫,好好肃一肃宫闱。” 太后微微颔首,由祥芝嬷嬷扶着出了寝殿,临出门时,又独独叫了映芸过去,道:“树大招风,这损招不知打哪儿起的。你自个儿回翊坤宫,还是小心为上。” 映芸何其无辜地叹了口气。 皇帝走至映芸身旁,亦道:“皇后平白受了委屈,依朕看,宫里人多口杂,多添事端。这几日,皇后还是随朕去西苑住吧。” “那也好,”太后居然也同意了,道:“远离是非之地,也好出去透透气。” 不容映芸反对,太后和皇帝就这么意见一致,愉快地替她决定了。 ------------ 第343章 晋皇贵妃的念想 有着太后和皇帝的双双护航,映芸安然无恙地去瀛台度假了,纯贵妃之事全然无需她去费心。 映芸一走,纯贵妃病重在床,后宫的担子自然而然落在了令贵妃的身上。 众嫔妃闲来无事,便聚在延禧宫里,探听一些宫中的动向,顺便也想知道纯贵妃究竟是受了谁的暗算。 这日,庆妃、颖妃、忻嫔等人齐聚一堂,给令贵妃请了早安。 忻嫔嘴快,刚坐下没多久,就抱怨起来,道:“纯贵妃娘娘中毒之事,摆明了是皇后娘娘的嫌疑最大,可现在皇上愣是把皇后护在了瀛台,倒有些金屋藏娇的味道了。” 颖妃哼哧一声,道:“你觉得皇后娘娘嫌疑大,那日在咸福宫怎么不说呢?” “我……”忻嫔暗恼道:“皇上的偏袒之心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我可不是个瞎子。” 庆妃无意她们之间的斗嘴,问道:“贵妃娘娘,慎刑司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令妃悠悠地喝了口茶水,道:“咸福宫上下的人都被盘问了一遍,但还是没有可疑的人。” 颖妃想着,说道:“脸谱藏在咸福宫多年,人进人出的,是不是咸福宫的人做下的,那还两说呢。” 庆妃思忖着说道:“要是再查不出头绪,我看这事儿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忻嫔哼笑道:“说不定皇上就想不了了之呢!” 庆妃感叹道:“若真是这样,纯贵妃娘娘可就受委屈了。” 颖妃一唱一和地说道:“纯贵妃娘娘在这事儿受委屈,皇上自然会在旁的事情给她脸面。”139 令妃双眸一凝,淡淡地问道:“你说的旁事儿是什么?” 颖妃迟疑了一下,才道:“我那日碰巧听见李玉跟人私话儿,说纯贵妃病情颇重,皇上想给贵妃娘娘冲喜,晋贵妃娘娘为皇贵妃。” “咣当”一声,令贵妃不留神打翻了茶碗,惹得宫女们纷纷伏地擦拭。 颖妃继续说道:“皇贵妃位同副后,若纯贵妃娘娘真能冲喜,将养好身子,中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忻嫔亦羡慕道:“这样说来,要是换做我,也宁可中毒了呢,谁不想一步登天啊。”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令贵妃耳聒嗡嗡作响,烦恼地揉了揉头。 庆妃适时打断了她们,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也早些散了吧。” 令贵妃也不留她们,让雅琴送她们出门去。 雅琴折回寝殿时,令贵妃仍头痛地凝眉苦思。 皇贵妃虽说只比贵妃升了一级,但在后宫的意义却有着天壤之别。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贵妃之为,眼看着已经可以跟纯贵妃平起平坐了,不成想纯贵妃还有当皇贵妃的命数? 雅琴知晓令贵妃在忧心什么,低声劝道:“娘娘,颖妃娘娘素来与纯贵妃交好,今儿这话,兴许是有意在您面前胡言乱语,扰乱人心呢。” 令贵妃皱眉说道:“后宫既然有了这样的风声,即使皇上没有这个心思,也会听进去三分,晋不晋封,不过是皇上的一念之间。” ------------ 第344章 心中的怨气 咸福宫内,太医岳齐正在给纯贵妃银针排毒,长长的针尖没入手上的穴位,一连扎了四五针。纯贵妃昔日白皙的手腕,顷刻间像成了筛子一样。 和嘉公主侍奉在侧,心疼纯贵妃所受之痛楚,恨不能以身相替,暗自唏嘘着。 稍时,岳齐收了银针包,躬身说道:“贵妃娘娘要多饮水,有助于排出身上的毒素,臣明早再来给娘娘施针。” 纯贵妃朝红莲使了使眼色,虚弱地说道:“送太医出去。” “是。”红莲客气地引着岳齐出门。 和嘉公主倒了杯温水,服侍纯贵妃喝下,顺着她的背脊,说道:“额娘,您要快些好起来。” 纯贵妃背靠着床头,咬牙坚持道:“你放心,额娘不会轻易倒下的,额娘还要看着你成婚出嫁呢。” 和嘉公主强忍着眼泪,勉强地笑了笑,说:“这个时候,额娘您怎提起了女儿的婚事。” 纯贵妃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红莲折返回寝殿时,端了熬好的汤药,又服侍纯贵妃咕噜咕噜灌下去。 纯贵妃将空碗交还给她,问道:“外头近日可有什么动静?”缘分 红莲回道:“皇后娘娘自打去了瀛台,几位娘娘们就去延禧宫请安了。奴才按着娘娘您的吩咐,让颖妃娘娘悄悄传了风声出去,只说晋封皇贵妃一事,不过是道听途说。令贵妃多少听进去了,但延禧宫还不见动静。” “晋封皇贵妃?”和嘉公主脸上一喜,道:“皇阿玛真的要封额娘您为皇贵妃了吗?” 纯贵妃浅浅一笑,道:“这是额娘能给你和永瑢铺得最后一条路子,额娘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顶着皇贵妃的身份,你们也不会被人轻视了去。” 和嘉公主感慨地说:“女儿只想额娘能身体康健,额娘替女儿铺的路,女儿心里都明白,自不会辜负额娘的一份心。” “这就好,”纯贵妃欣慰地说道:“福隆安是一个可托付的人,对你也痴情,他阿玛在前朝得力,他以后在你皇阿玛身边,自然能有大出息。” 和嘉公主点了点头,却又凝眉说道:“只是……女儿心里记挂着额娘您,皇后娘娘处处针对额娘,这次又对额娘下了毒手,若女儿离开了皇宫,必定日日夜夜想着额娘。” 纯贵妃神色一凝,道:“皇后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蕴茵,你要答应额娘,在自己羽翼尚浅的时候,千万不可动错了心思。你和额驸未来的路还长,不要因为额娘之事,让你们日子不好过,知道吗?” 和嘉公主忿忿地说道:“额娘,难道就让皇后娘娘如此欺凌,我们却什么也不能做吗?皇阿玛私心偏袒,若我和额驸出面直谏,说不定……” “不行!”纯贵妃却笃定地说道:“你听额娘的,额娘太了解你皇阿玛了,犯忌讳的事情,你不能做。额娘虽然吃了点小亏,但若能换一个皇贵妃之位,倒也值了。” 和嘉公主沉沉叹了口气,只得暂时压下了心中对皇后的怨气。 ------------ 第345章 皇后与皇贵妃并存 宫中的日子,如流水般淌过,自发现纯贵妃中毒之后,已有了月余。此案涉及到翊坤宫的皇后,慎刑司哪敢彻查,不过打着查案的幌子,一日日地耗费着光阴,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起初,映芸不过带了两三个宫女太监住在瀛台,但渐渐的,她嫌冷清,又叫了和贵人过去与她同住。 瀛台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这日,皇帝御门听政出来,恰见太后派了祥芝嬷嬷过来请他入慈宁宫,便吩咐李玉摆驾前去。 母子俩关起门来闲话了一阵儿。 太后悠悠地问道:“纯贵妃的事情,慎刑司一直没有个定论,长久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皇帝可有什么打算?” 皇帝恭敬地说道:“朕正想与老佛爷回了这事儿。朕想着,既然查无实证,便先搁置着,闹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于宫中并不是件好事。” 太后点头道:“宫中倒也罢了,我听说皇后在瀛台住着,似乎不大安分。” 念及映芸,皇帝心中是清楚的,一个小小的瀛台,如何能困住她?太后说得隐晦,但瀛台的声色犬马,多半也已经传到了宫中。 自从和贵人住进了宝月楼,与映芸所居的瀛台遥遥相望,两人就时常在宝月楼里歌舞升平。 近日,听闻映芸恋上了西洋舞蹈,穿着一身蓬蓬的所谓公主裙,跳得倒是极为新颖的舞步。然文吧 “皇帝!”太后骤然打断了他的臆想,道:“皇后今儿要和贵人去陪她,明儿就该叫豫嫔去了,再往后,瀛台快成了半个后宫了。依我看,皇帝还是早日将她接回来,免得流落在外,多被人口舌。” 皇帝顺着太后之意,点头道:“是,朕知道了。” 太后又道:“今儿,我问了太医院的人,纯贵妃的病情好像不容乐观,皇帝可到了宫里的传闻?” “什么传闻?”皇帝抬眸看了看她,恍然说道:“老佛爷是说晋封皇贵妃之事?” 太后懒懒地靠着,说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不会无缘无故地刮起了风向,我看,这多半是从咸福宫吹出来的。” 皇帝心知肚明,道:“纯贵妃的这点心思,朕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不与理会罢了。册封皇贵妃乃大事,大多是追封,除了孝献皇后生前就已是皇贵妃,我朝就再没有皇后与皇贵妃并存的例子了。纯贵妃此举,是暗地里将了朕一军,朕只能当什么也没听见。” 太后叹气道:“宫里的人对你袒护皇后都有怨言,虽说你我相信这事儿不是皇后做下的,但也堵不住悠悠之口。要想平息此事,也唯有给纯贵妃一个高一等的名分了。” “老佛爷……”皇帝仍想辩驳。 太后却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道:“纯贵妃时日不会多的,皇帝就允了她的愿想,先将此事了了,以后再慢慢商议吧。” 既然太后都这般说了,皇帝也没有再反对,淡淡地应下,道:“是,朕听老佛爷的。” ------------ 第346章 皇后也当腻了 皇帝与太后商定了此事,并在接映芸回宫的次日,正式颁下了晋封皇贵妃的圣旨。李玉捧着明黄色的卷褶,于咸福宫纯贵妃的病榻前,宣读了皇上的旨意。 纯贵妃歪靠在床头,硬是要红莲扶她起身,双眸满是泪水地接过了册宝,叩谢了皇恩。 李玉惶恐地笑说:“皇贵妃,您快躺好吧,皇上说了,让皇贵妃您养好了身子,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纯贵妃一脸笑意,吩咐红莲送了李玉出门。 咸福宫的宫女随后向她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一声声地唤着:“皇贵妃娘娘吉祥,奴才们叩见皇贵妃。” 如山岳起伏的声音,哄得她甚为开怀,当日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后宫嫔妃们闻讯,纷纷前来贺喜,咸福宫的门槛都快被她们踏破了。 翊坤宫的映芸躺在摇椅上嗑瓜子,对皇贵妃一事,并不上心。倒是阿奈和玉珀二人,低声交流了一阵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玉珀懊恼地说着:“咸福宫的主子娘娘虽说受了委屈,可咱们皇后娘娘还冤着呢,平白无故的脏水就泼到咱们翊坤宫来了。” 阿奈怕映芸介意,忙说道:“听说皇上也是没办法,才封了皇贵妃的……” 映芸凑了一把的瓜子,一股脑儿吃了进去,掸了掸手,一脸轻松地说道:“不过是个皇贵妃,你们俩至于没完没了的吗?名分与我如浮云,她若喜欢,我还想把皇后的位子让给她呢,我这皇后也当腻了……” 阿奈赶紧捂了捂她的嘴,慌道:“嘘!娘娘,您这话也可乱说的吗?被人听见了,可如何是好?”123看书网 映芸淡淡一笑,道:“不说了,谁都不许再说了。” 阿奈和玉珀噤了声,互相看了一眼,拿她们的皇后娘娘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册封皇贵妃之事,丝毫没有刺激到映芸,倒是延禧宫的令贵妃,耿耿于怀了良久,却又不得不带着贺礼,亲赴咸福宫。 不过一晃眼的工夫,令贵妃又要低声下气地屈居皇贵妃之下,心里能不憋闷吗? 这两日,纯贵妃都让红莲给她描了淡妆,胭脂水粉之下,整个人看着精气神好多了,人人都说她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令贵妃给她行了礼,稍坐片刻,便打寝殿里出来了。 正要回延禧宫时,却见郭常在独自依在廊下,面色平静,骤然瞥见,令贵妃心头竟有些森冷之感。 郭常在瞧见令贵妃后,缓和了脸色,上前福身,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令贵妃赐她起身,道:“你如今是皇贵妃宫里的人了,多少也长了脸面,别的宫中的小主,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可以跟皇贵妃日日亲近,待他日,皇贵妃病愈了,你自然也有出头的时候。” 郭常在脸色如常,淡淡地应着:“嫔妾谨记贵妃娘娘之意,定好好服侍皇贵妃周全。” 令贵妃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微地叹了叹,道:“我原还想着挪你去我的延禧宫住,但皇贵妃如今这样,你且还是留在咸福宫吧。” 郭常在亦是神情淡漠,诺声应着:“是,嫔妾明白。” ------------ 第347章 皇贵妃大限将至 雅琴扶着令贵妃出了咸福宫,仍遇见不少嫔妃前来献殷勤,满脸堆笑,亦如当初她晋封为贵妃时,延禧宫门口的景象无二。 令贵妃回望着咸福宫的门楣,清冷地一笑。 雅琴愁着眉头,唤了一声:“娘娘。” 令贵妃搭在她的臂弯上,缓步走在宫道上,道:“今年的锦衣华服,岂知是来年的棺椁寿衣,咱不与她争一时之长短。” 雅琴身上的毛孔微微一缩,不安地小声说道:“娘娘,奴才瞧着皇贵妃气色好多了,听说太医将她体内的毒都逼了出来,而今只要调养身子即可。” 令贵妃目视着绵长的宫墙夹道,远远地好似没有尽头,说:“她这皇贵妃的位子,怕是坐不长久的。” 雅琴问道:“娘娘您何以见得?” “一则,皇上不过是碍于悠悠之口,迫不得已才晋了她的位份。二则……”令贵妃转眸看了看雅琴,道:“你刚才可瞧见郭常在眼里的杀气吗?” 雅琴摇了摇头,道:“郭常在寡言少语,看着唯唯诺诺,谁都可以上去欺负一下,她眼底会有杀气吗?” 令贵妃笑了笑,说:“不叫唤的狗,咬起人来才凶狠。郭常在越是忍气吞声,心里的怨气就越大。她与皇贵妃同在一个屋檐下,看着皇贵妃风光无限,如何能坐得住?” 雅琴恍然如悟,道:“奴才明白了,所以娘娘刚才故意提了一句,不能收她入延禧宫,就是想让她在咸福宫积攒恨意?” 令贵妃神秘地笑着,不与回答。 郭常在于延禧宫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人,但若将她安置在咸福宫,那就是在皇贵妃身边埋了一个隐患,终会有一点用处的。来 这一年的秋分,皇贵妃再度咯血,乌黑的血伴着浓浓的痰液,一盆的秽物恶臭无比。 太医院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太医,联合会诊,得出的结论却让人震惊。 皇贵妃再一次中毒了,继上一次中毒不过三四个月,原本已经耗尽的身子,哪里经受的住连番折腾,彻底倾颓了。 至于毒从何来,他们寻遍了整个咸福宫也毫无头绪。 只能猜测是上一回余毒未清,又卷土而至了吧。 太医院将皇贵妃的病情回禀了皇帝,称皇贵妃时日不长了,多则大半年,少则三四个月,就看能不能熬过这个年关了。 冬日的雪密密匝匝地下起来,皇贵妃素来怕冷,寝殿内处处都燃着红罗炭,熏得人脸都红扑扑的。 这天,皇帝听闻皇贵妃一天都不能进食,便前往咸福宫探视。 病危的床榻边,皇贵妃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但见皇帝驾临,欣喜地露了一点笑意。 皇帝暗自叹了叹,道:“太医说只要你安心养着,等明年春天,你的病就该大好了。” 皇贵妃无力地抬了抬手,却又颓败下去,道:“臣妾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皇上不必宽慰臣妾。只是,臣妾还有一个心愿,望皇上能成全。” 人之将死,心有怜悯,皇帝沉声说道:“你说就是。” ------------ 第348章 六阿哥可以催命 皇贵妃轻轻咳了咳,顺了口气,才缓缓地说道:“臣妾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永瑢和蕴茵了。臣妾恳请皇上答应,一定护着永瑢一生平安,还有蕴茵……臣妾……臣妾还想看着她出嫁……” 皇帝动容地点头,道:“蕴茵的婚事,也是朕关心的。朕正要跟你说这事儿,礼部已经选好了日子,明年三月初八,是婚嫁的大好日子。朕已下旨,那一日和嘉公主出阁,下嫁富察福隆安。” “真的?”皇贵妃艰难地露了笑,道:“谢皇上。” 皇帝叹气,拍了拍她的手,道:“所以,你要好生养着,亲眼看着蕴茵出嫁。” “是,臣妾知道。” 说来甚奇,自那日皇帝去了一趟咸福宫探视皇贵妃,原本江河日下的皇贵妃,居然有了好转的迹象。嫔妃们皆暗自揣测,莫不是冲喜真奏效了? 延禧宫内,雅琴折了几支腊梅,挑着花苞开得好的,交给令贵妃插瓶。 雅琴闲话说着:“奴才刚从咸福宫门口经过,听说皇贵妃今儿已经能进食了,早膳用了一碗小米粥,可把咸福宫的人开心坏了。” 令贵妃插着花,漫不经心地说道:“别是回光返照吧,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华佗在世,怕也医不好了吧。” 雅琴道:“这倒未必,奴才家乡就有一例子,人都放进棺材了,一听儿子登科的消息,愣是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吓得前来吊唁的人都昏了过去。” 令贵妃的眼角微抬,手上的动作一滞,疑道:“还能有这事儿?” 雅琴点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免有个万一呢?”33听书 令贵妃看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手中的剪刀忽然一用力,将花苞剪断了根茎,彻底枯死了去。 “若真是这样,那咱们就去送皇贵妃最后一程!” 雅琴惶恐地说:“如今人人都盯着咸福宫,皇贵妃所食所用之物,都要再三查验,娘娘您……” 令贵妃嗤声笑道:“打蛇要打七寸,你说,皇贵妃的七寸在哪儿?” 雅琴想了想,问:“娘娘您是说六阿哥?” 令贵妃淡然一笑,道:“你刚才也说了,母亲最在意的终究是子女,子女可以冲喜,也可以催命。” “催命?” 令贵妃瞧了眼断枝,道:“淑嘉皇贵妃薨逝后,皇贵妃将四阿哥过继出去,安的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到了此时此刻,我们何不如法炮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雅琴眉头一蹙,道:“娘娘您想让六阿哥也出继?一连两位阿哥出继,这老佛爷和皇上能同意吗?” 令贵妃思忖了一会儿,说:“老佛爷和皇上未必会同意,但咱们去跟皇后娘娘提,由皇后娘娘去说,老佛爷和皇上就一定会同意。” 雅琴没有十足的把握,疑道:“这能成吗?” “成不成,都无妨,”令贵妃淡淡说道:“即便不成,这消息传到皇贵妃那儿,也够她气上一阵儿了。人就怕没了念想,一旦生无可恋,堤坝溃倒,不过眨眼之间。” ------------ 第349章 永瑢出继慎郡王 翌日,冬日难得有雪后初晴的天气,各宫嫔妃聚在翊坤宫请了安,便多留了些时辰闲话。 提及咸福宫的皇贵妃,庆妃莞尔说道:“今儿这天,倒有些初春的感觉了,臣妾听说皇贵妃身子好转许多,太医说熬过明年春天,皇贵妃许是会慢慢好起来了。” 忻嫔亦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看就是和嘉公主成婚的日子,皇贵妃自然要看着她风光大嫁的。” 令贵妃眼神一闪,笑说:“皇贵妃的一子一女都是出挑的,心里看着也欢喜。和嘉公主出了阁,若是六阿哥能封了王,皇贵妃该更顺心了。” 庆妃疑道:“封王?这五阿哥都还没封王,皇上怎会给六阿哥封王?” 愉妃听着,心里极为不痛快,她的永琪眼瞅着被永瑢越过头去,岂能甘心? 映芸瞧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只懒懒地听着。 愉妃不屑地说道:“阿哥们年幼,于朝堂毫无建树,如何能封王?” 令贵妃笑了笑,说:“五阿哥六阿哥都成婚两年了,哪儿还年幼?不过,要想封王,也不一定要在朝堂有建树,承袭爵位不是一样吗?” “承袭爵位?”嫔妃们面面相觑,所谓承袭爵位,必定是要过继给亲王,正如永珹出继后便封了郡王。 令贵妃顿了顿,又说:“慎郡王无子,这一脉断了香火,老郡王在世时,颇受皇上敬重,六阿哥若能承袭老郡王的爵位,岂不两全其美。” 映芸不置可否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心里想着,这个令贵妃,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皇贵妃还没咽气呢,她就开始打她儿子的主意了。吧 不过,这招要是使出去,即便皇贵妃无恙,也会气个半死吧。 可这话从令贵妃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替永瑢寻了一个极好的出路,丝毫不让人怀疑她的居心。 愉妃一听这话,心底的欢喜劲儿都跃然于脸上了,笑道:“贵妃娘娘这个主意极好,六阿哥若能封王,皇贵妃说不定能欢喜地下了病榻。” 难得她们意见一致,映芸暗自发笑,若皇贵妃真能下了病榻,那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映芸搁置了茶碗,微微一笑,道:“这封王乃国事,咱们后宫的妇道人家,不过关起门来说嘴两句,终究还是皇上的主意。” 令贵妃谦和地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失言了。” 映芸瞟了她一眼,道:“令贵妃甚是关心皇贵妃的身子,不如这些天多去咸福宫陪陪,也是一份心意。” 令贵妃脸色微变,但也不敢过言,颔首应允了。 待散了她们,阿奈才一脸鄙夷,道:“皇后娘娘,六阿哥之事,令贵妃娘娘分明是想娘娘您去撺掇皇上和老佛爷,您可不能上当啊。” “上当?不至于!”映芸轻松一笑,道:“不过,令贵妃的提议,倒是值得考虑的。” 映芸思忖了一会儿,道:“走,跟我去慈宁宫。” “啊?”阿奈满脸疑惑地站在原地。 ------------ 第350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映芸嘻嘻一笑,道:“令贵妃来撺掇我,我就是撺掇老佛爷,让老佛爷出这个头去。” 阿奈不安地说道:“几位阿哥都是老佛爷的心头肉,尤其是六阿哥,小时候还在慈宁宫抚养过一阵儿,与老佛爷最是亲密了。老佛爷怎肯将他给了慎郡王?娘娘,您要不再想想,不能贸然行动啊。” 映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以她跟太后的交情,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直到凤驾停在了慈宁宫的门口,阿奈劝了一路,仍在映芸耳边聒噪,在她看来,这无异于火中取栗,弄不好就要引火烧身的。 映芸直接无视她,步履轻快地入了慈宁宫。 太后见她笑眯眯地进来,取笑道:“这个时辰过来,又带着坏笑,你打什么主意呢?” 映芸径自坐下,朝她扮鬼脸,道:“这哪儿是坏笑啊,分明是如沐春风的笑啊。” “说吧,什么事儿?”太后开门见山地问。 映芸也不绕弯子,道:“皇贵妃的病反反复复,臣妾看她极为痛苦,所以想送她一程。” 太后脸一黑,道:“你想干什么?” 映芸凑到她跟前,道:“给她加一根稻草。” “稻草?” 映芸点头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启银 太后双眸一凝,问:“这话怎么说?” 映芸道:“就在刚才,令贵妃她们在臣妾宫里商量了一件大事儿,咱们一致决定将六阿哥永瑢过继给慎郡王,承袭慎郡王的爵位,老佛爷,您觉得这主意如何?” 太后白了她一眼,道:“亏你们想得出这损招,是怕她死得不够快吧?” 映芸耸耸肩,道:“老佛爷,您可别忘了,当初淑嘉皇贵妃尸骨未寒,可是她纯贵妃跑您这儿,愣是将四阿哥过继了。现在不过是让她尝尝个中滋味而已。”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真要做得这么绝?” 映芸哼了哼,笑说:“老佛爷,您该不会以为咱们来这儿做善男信女的吧?她都坐到皇贵妃的位子了,是该到头了。臣妾还记得,四阿哥出继的时候,是老佛爷您说的,既然知道他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不如早早留好出路,也算是一桩美事。” 太后想了一会儿,说:“你我是这样想的,但皇贵妃怕是要想不通了。你说的也是,她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永瑢的出路是该好好想一想。” 映芸笑了笑,道:“那臣妾就当您答应了。” “哎,”太后还想再说两句,映芸却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太后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嘴角淡淡一笑,就她这性子,若没有太后这个身份罩着,早就在宫斗里挂了吧? 谁让她们的交情非浅呢? 永瑢过继慎郡王一事,终是由太后向皇帝提议,皇帝思量一番,倒也没有迟疑,当即同意了。毕竟,永瑢不是他心目中的皇位继承人,出继与否,并不是特别在意。 暗地里的小道消息传了出去,除了延禧宫的令贵妃欣然于心,景仁宫的愉妃差点弹冠相庆,没了永瑢,永琪就是阿哥里最出挑的了。 ------------ 第351章 致命的一击 宫中本就是一道道透风的墙,永瑢之事,嫔妃们巴不得第一时间传到咸福宫去,皇贵妃听闻此事时,犹如当头棒喝,当即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后的傍晚了。 冬日的夜,尤其寒凉,冻彻心扉。 和嘉公主守在皇贵妃的床头,困了就趴在床边打个盹儿。 “蕴茵……”皇贵妃醒来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底一酸,眼眶微微泛红了。 和嘉公主骤然醒来,一脸惊喜地唤道:“额娘,您终于醒来,红莲,快去宣太医。” “是。”红莲喜出望外,咸福宫的人仿佛一瞬间跟着皇贵妃苏醒了。 皇贵妃艰难地撑着眼皮子,却又无力地合上了眼。 和嘉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额娘。” 皇贵妃养了养神,再度睁开了眸子,朝四周逡巡了一圈儿,道:“额娘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了你小时候,梦见了额娘在宫中最风光的时候,这一睁眼,从前的种种,都像是过往烟云,瞧不见,抓不住。” 和嘉公主宽慰道:“额娘,您刚醒来,别多想了,女儿服侍额娘进一些小米粥可好?” 皇贵妃点头都费力,只能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和嘉公主细心地扶她坐起来,一点点喂了她几口。 皇贵妃勉强地吃着,却味同嚼蜡,皱了皱眉头,问道:“永瑢这两日可有入宫?” 和嘉公主神色一顿,道:“哥哥昨日才来过,额娘您睡着,他来请了安就回府了。”天平 皇贵妃轻声咳了咳,满目的遗憾,道:“即便我到了今时的地位,仍旧屈居一人之下,就永无翻身的机会。我的永瑢啊……” 原还指望着永瑢能有出息,若是争得皇储,她就可母凭子贵,哪怕是死后,亦能追封为后。 但此时,这样的念想,都没有了! 人生好似顿时了所有的希望,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和嘉公主端着汤匙的手颤了颤,金汤匙撞击在碗口,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尤为扎心。 皇后,她实在是太狠了,这一刀狠狠扎在了心上,致命的一击! “额娘!”和嘉公主强忍着心头的酸楚,正想劝一劝皇贵妃,却见皇贵妃忽然剧烈咳嗽,腹中的秽物陡然吐了出来,喷得满床皆是。 和嘉公主猝不及防,身上亦沾染了污血,血腥味裹着之前进食的小米粥,那气味能令人作呕。 等和嘉公主反应过来时,皇贵妃已然歪倒在了床上,双目紧闭,没了声响。 “额娘?”和嘉公主唤了唤,却没有回应。 “额娘!” 随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寝殿传出来,众人皆清楚,皇贵妃怕是不行了。随之赶来的太医初略搭脉,已然跪地磕头,道:“皇贵妃薨了。” 寂寞的夜,漫长的黄泉路,临终前,也唯有和嘉公主送了她最后一程,即便是皇贵妃的高位,依旧是走得凄凉无比。 皇贵妃终究没有熬到春节,没有看见和嘉公主出嫁,带着遗憾而逝。 ------------ 第352章 郭贵人执掌咸福宫 乾隆二十五年的春节,本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却因咸福宫皇贵妃薨逝,宫中停止了一切新年活动。 白幡、白灯笼、白蜡烛,成了开年的主旋律一样。 皇帝定了皇贵妃的谥号,“纯惠”二字。 这一年的选秀,也因纯惠皇贵妃薨逝,而取消了,宫中沉寂了数月,直到和嘉公主完婚,入了额驸府,宫里才有了一点喜气。 令贵妃及以下嫔妃们为纯惠皇贵妃穿了一阵儿素服,终于随着她入殓,金棺迁入陵寝而告终。 后宫是一个忘性最大的地方,亦如当初淑嘉皇贵妃一样,逝者如斯,转瞬即忘。 这一日,春暖花开,百鸟鸣叫,映芸与后宫嫔妃们陪着太后游了会儿园子,正坐在抱厦长廊里闲聊。 令贵妃感叹说:“皇上取消了今年的选秀,咱们宫里又不能添新颜了。” 愉妃叹了一句,说:“咱们年纪越来越大,一个个都要去的……”说着,忽然觉得失言了,又掩唇咳了咳,不说下去了。 太后脸色凝重,道:“咸福宫如今没了主位,我听说都散成一锅粥了……”说着,她看向映芸,道:“皇后可有什么安排?” 映芸道:“留在咸福宫的都是几个常在、答应,也就鄂常在入宫年份久一点。一宫之事繁琐,鄂常在怕没有这个能力胜任,臣妾想着,要不从别的宫里挪一位小主过去主事儿,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想了想,说:“挪宫不是个小事儿,一时我看也没有合适的人。”123文学网 “老佛爷说的是,”令贵妃忽然笑了笑,说:“臣妾倒觉得有一人可以暂理咸福宫,也省得从旁的宫里挪人去。” 太后看向了她,问:“哦?令贵妃意指何人?” 令贵妃娓娓说道:“就是咸福宫的郭常在,她虽说入宫时间短,但人瞧着极为尽心,又是纯惠皇贵妃一手调教出来的,定不会差。何况,纯惠皇贵妃病重之时,都是郭常在时常伺候在床侧,实在是难得之人。” 映芸略微有些诧异,明白无故的,令贵妃怎么替郭常在说起话来了,看来,她们此前有些交情啊。 太后凝眉想了会儿,道:“郭常在倒是沉稳的,虽然话不多,但办事还算牢靠。若要她代理咸福宫事务,常在的位分就太低了一点,如何也要封为贵人,皇后你觉得呢?” 映芸对郭常在并没有过多的印象,抱着中肯的态度,反正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便应允了这事儿。 太后见她们都没有异议,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改明儿让皇上晋封她为贵人,先掌着咸福看看吧。” 令贵妃点头道:“新人添新貌,咸福宫也该有新气象了。” 几日之后,皇上便下了旨,晋郭常在为郭贵人,成了咸福宫的话语人,地位陡然比和贵人与伊贵人高出一筹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的格局,从乾隆二十五年起,就渐渐步入了令贵妃崛起的时代了。 令贵妃为人和顺,待嫔妃亲和,依附她的人也多,大有当年纯惠皇贵妃之势。 ------------ 第353章 忽然昏倒了 入夏后,映芸携太后住进了圆明园避暑,这两年园子扩建,福海之外又建起了西湖之境,平湖秋月,柳浪闻莺,随处可见江南的景致。 湖面荷叶连成片,锦鲤嬉戏于绿油油的荷叶之间,乘坐着画舫内,凉凉清风好似恍然间仍身在春日。 太后悠哉悠哉地赏景,道:“令贵妃倒是挺能干的,听说你将宫里的琐事都交给了她?” 映芸搁着腿,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点头道:“所以臣妾才这么有闲,陪老佛爷您游山玩水啊。” 太后笑了笑,说:“令贵妃端庄贤能,宫中从嫔妃到宫女,都对她敬服有加。你就不怕她势力做大,凌驾到你头上去?” 映芸懒散地说道:“臣妾不怕,老佛爷您会让臣妾受欺负吗?肯定不会呀!” 太后摇了摇头,笑说:“前儿皇帝还跟我说,自从晋了令贵妃,皇后可以轻松一些,正筹划着明年开启第三次南巡呢。” “又南巡?”映芸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道:“皇上他该不会是南巡上瘾了吧?” “这一次不一样。”太后淡淡一说。 “怎么不一样了?”映芸狐疑地看了看她。 太后笑道:“皇帝说了,这回不带嫔妃了,就带你一个,大概要带你度蜜月去。” 映芸干笑了两声,道:“老佛爷莫打趣了,一把年纪,度什么蜜月?”转念一想,又问:“老佛爷,您也不去吗?” 太后轻笑道:“皇帝倒是想撇下我,不过么……我乐意跟去给你们当电灯泡。” 映芸耸耸肩,道:“老佛爷,您一去,不就又要找两个赏心悦目的嫔妃伺候着?” 太后白了她一眼。 说话间,画舫慢慢驶到了岸边,停驻下来。 映芸扶着太后下了画舫,又道:“明年南巡,还有大半年时间准备,兴许还有变数也不一定呢。” 太后亦道:“是该再仔细想想。” 两人在岸边刚走了几步,却见郭贵人迎面而来,几个人不期而遇。 郭贵人行了礼,道:“嫔妾给老佛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映芸赐她免礼,朝她左右看了看,道:“郭贵人怎独自游园子?连个人都不带吗?” 郭贵人回道:“嫔妾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觉得自在。” 映芸笑说:“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见了,你就陪咱们一起走走吧。” 郭贵人恭谨地应下,陪在她们身后,偶尔谈论几句,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地走了一两个时辰。 随后,她们又奉着太后回了寝殿,正要回天地一家春,临别之时,郭贵人却眼前一黑,往映芸身上栽了过去。 郭贵人出身回部,身材较为魁梧,映芸猝不及防,哪里能支撑住她,双双跌倒在了地上。 阿奈等人都围了上来,扶着映芸起身,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映芸回头看了眼不省人事的郭贵人,吩咐道:“还是先请太医给郭贵人瞧一瞧,怎么会忽然昏倒了?” “是。” 阿奈叫了太监将郭贵人抬回了寝殿,又请了岳齐前来诊治。 ------------ 第354章 郭贵人也中毒了 岳齐仔细地替郭贵人诊脉,映芸在房中等了一会儿,阿奈在旁疑道:“郭贵人看着身强力壮的,游个园子也能晕倒,不知她这么弱不禁风?” 映芸不与置评,道:“等太医看过再说吧。” 床帏慢慢掀起,岳齐躬身到了映芸面前,屈膝说道:“回皇后娘娘,郭贵人她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她也有中毒的迹象!” “又是中毒?”映芸心头突突一跳,问道:“是跟纯惠皇贵妃中了一样的毒吗?” 岳齐眉头皱起,道:“这个……微臣不敢肯定。但郭贵人中毒尚浅,不会危及性命。微臣发现,郭贵人指尖略微发黑,且指尖有小针孔,微臣猜测,郭贵人有自行施针排毒的可能。” “自行排毒?”映芸喃喃了几句,道:“这么看来,她自己是知道中毒的了。” 岳齐又道:“微臣会开一些解毒的汤药,服用几帖,应该就会无恙了。” 映芸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阿奈望了眼沉睡的郭贵人,心中疑窦重重,轻声说道:“娘娘,郭贵人身上的毒从哪儿来?难道纯惠皇贵妃那事儿,还没了吗?” 映芸仔细思考着,道:“这事儿确实透着蹊跷,我要好好想一想。” 阿奈问道:“要不要告诉老佛爷和皇上?” 映芸却阻止道:“暂时先不说,省得把事情闹大。等郭贵人醒过来,我问过她之后,再做定夺。” 阿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迅读网 大概到了傍晚的时候,郭贵人终于清醒了,睁开眸子看见映芸坐在床头,显然吃了一惊,缓缓坐起了身子。 阿奈端了汤药给她,道:“小主,这是太医开的药,您趁热喝吧。” 郭贵人眼神有些闪烁,看着映芸,不知如何解释,“皇后娘娘,嫔妾……” 映芸开门见山地说:“太医说你中毒了,跟之前皇贵妃一样,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郭贵人咬着唇,愣了半天,才道:“可能……嫔妾此前一直服侍皇贵妃,不小心沾染了……” “真是不小心?”映芸的目光牢牢落在她身上,看着就像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郭贵人低下头,闷声应了应。 映芸起身道:“既然这样,你就好生休养着……”她搭上阿奈的手离去,临到门口时,又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才道:“莫要赴了纯惠皇贵妃的覆辙。” 郭贵人不安地搅着褥子,道:“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待出了寝殿,阿奈疑问道:“娘娘,您为什么不追问下去,奴才看着都觉得郭贵人她可疑,您说,纯惠皇贵妃的薨逝,会不会与她有关?” 映芸凝滞了脚步,道:“咱们没有证据,不好妄下定论,但你说得对,我也觉得郭贵人有事隐瞒。既然她不肯说,我们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阿奈问道:“娘娘,下一步该做什么?不如交给慎刑司吧,若真是郭贵人所为,也可洗刷了娘娘您的冤屈。” 映芸神色一转,道:“不急,我另有主意。” ------------ 第355章 缺席礼拜 映芸回到寝殿后,沉寂了几天,思前想后,对于郭贵人之事,她到底要不要插手去管?若是因此而牵扯出更多的麻烦,反而有违她的初衷。 郭贵人看着牲畜无害,但若真是她毒害了纯惠皇贵妃,又嫁祸给自己,那就不得不防了。 纯惠皇贵妃病重时,郭贵人虽然常在寝殿服侍,但论贴身之人,怎么也是红莲最近,如何能轮到郭贵人沾染了毒物? 这般一想,映芸也坐不住了,吩咐阿奈道:“你去把和贵人请过来叙话。” 阿奈道:“娘娘寻和贵人可有急事?奴才一早看见和贵人出了门,好像是约了伊贵人一起去清真寺了,要不,奴才派人去请她们回来?” “那不急,等她回来再说吧,”映芸想了想,问道:“和贵人她们是不是到了固定日子,就要去做礼拜?” 阿奈点头,道:“和贵人信奉回回教,尤其是城中建起了回回营和清真寺,她们就每隔一段时间,要去朝拜她们信奉的真主。” “她们倒是虔诚,”映芸忽然灵光一现,又追问道:“郭贵人跟她们都来自回疆,她们三人是不是经常一起出门?” 阿奈道:“奴才看到过一回,和贵人、伊贵人,还有郭贵人一起出门去。不过,自从郭贵人掌了一宫事务,便少出门了。这几天又在病中,不曾出门。” 映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待和贵人回来时,已过了晌午,听闻映芸召见,衣裳也没换,就直奔寝殿而来了。 和贵人行了礼,问:“皇后娘娘召见嫔妾,可有事儿吩咐?” “你先坐吧。”映芸命阿奈给她赐了座,又朝阿奈抛了个眼神,阿奈会意地关上了房门。520 映芸看着她,问道:“你与郭贵人走得近吗?” 和贵人疑惑道:“嫔妾与她都来自回部,有些乡情,平日里走动多一些。娘娘,您为何这么问?” 映芸不答反问道:“那你可知郭贵人她中毒了?” “中毒?”和贵人一脸诧异,道:“嫔妾没有留意,她也没跟嫔妾说起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和贵人回忆着,说道:“前段时间,嫔妾曾去咸福宫邀她参加礼拜,她却推脱不去,倒是有些反常。嫔妾们信奉回回教,最注重的是礼拜和教义,轻易不会缺席的。” 映芸越发怀疑,问道:“那她的说辞呢?” 和贵人道:“她说是宫中事务繁忙,但是除非病重之人和叛教之人,否则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会不去的。” 映芸又问:“什么是叛教?” 和贵人道:“就是背叛真主阿拉,做了有违教义的事情,比如食猪肉,动妄念,起恶心……破戒之人,就没有资格再入清真寺了。” 映芸恍然思忖着,道:“这跟咱们的佛教倒有些相似,对了,你说郭贵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跟你们一起去朝拜了?” 和贵人肯定地说:“就是纯惠皇贵妃薨逝之后,她就没有去过了。” ------------ 第356章 攻破心理防线 与和贵人聊了一会儿,大概能将时间轴串联起来了,郭贵人就是那个对纯惠皇贵妃暗下毒手之人,但是,映芸仍有一个疑问在心头,她是如何做到避人耳目的呢? 当初,慎刑司排查了咸福宫上下,人人都被带去问了话,怎就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呢? 或许,这个疑团也只能由郭贵人自己说出来了。 这样一想,映芸又道:“你明儿跟我一起去看看郭贵人,你跟她相熟一点,好说话。” 和贵人点头应允了。 次日,映芸她们打着探视郭贵人的幌子,一并入了寝殿。郭贵人身子已然恢复了,从气色上看,丝毫不会发觉她是中毒之人。 郭贵人奉了映芸上座,道:“嫔妾身体好多了,劳皇后娘娘记挂,嫔妾惭愧。” 映芸悠闲地喝着茶,淡淡地笑说:“没什么好惭愧的,生着病的人,缺点礼数,亦没什么好责怪的,又不是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和贵人,你说是不是?” 和贵人附议道:“是啊,昨儿我和伊贵人还在真主阿拉面前给你祈祷,愿真主保佑你身体康健。” 听闻此,郭贵人却浑身一颤,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和贵人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没有……” 和贵人笑了笑,说:“再过两天,清真寺有一个大节日,我再来邀姐姐同去,可好?”202电子书 “我……”郭贵人面有难色,双眸游离不定。 映芸心底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倒不想再跟她绕圈子了,直言说道:“郭贵人这般推脱,是不是因为做下罪恶之事,所以没脸再见你的真主阿拉了?” 郭贵人眸子里的惊恐之色一闪而过,躲闪地说道:“嫔妾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映芸云淡风轻地说道:“好,那我就说得再清楚一点。郭贵人,是你毒害了纯惠皇贵妃,对不对?” 郭贵人妄图狡辩道:“嫔妾没有……” “没有?”映芸与和贵人对了对眼,道:“你若坚持说没有,我自然信你。这样吧,今天和贵人也在这儿,听说你们对真主坦诚,那郭贵人就在真主面前说一句,这事儿与你无关,我们这就走了。” 说罢,和贵人已抱胸祝祷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映芸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宗教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和贵人此时代表着真主阿拉,用回疆话问着郭贵人,而映芸只能在她们对话的脸色里,分辨着彼此的心态。 忽然,和贵人厉声问了一句,神情极为肃穆,目光紧紧地聚在郭贵人身上,真有七分神明附体的感觉。 郭贵人蓦然跪倒在地,脸上一片慌乱,叽里呱啦地不知说着什么,但瞅着她的心理防线似乎已经被攻破了。 映芸暗自窃喜,看来,今儿多亏把和贵人带来了。平时看着和贵人柔柔弱弱的,只会跳跳回疆舞,没想到,关键时刻,她还挺能扛事儿的。 此番,映芸对和贵人骤然刮目相看,暗自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小声笑道:“厉害!” ------------ 第357章 和贵人愿做担保 郭贵人颓废地跪坐在地上,目光深远而无神,像是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和贵人走至映芸身旁,低声说道:“娘娘,她都招认了。” 映芸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和贵人低眸看了眼郭贵人,才缓缓说道:“郭贵人说,她是一念之差,才犯下了错事。她承认了脸谱上的毒,是她偷偷抹上去的。事情被察觉后,她又将毒抹在了自己的手上,趁服侍皇贵妃的时候,再一次毒沾染给了皇贵妃。” 映芸恍然明白了,难怪皇贵妃会第二次中毒,太医们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没想到郭贵人敢以身试毒。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皇贵妃薨逝后,郭贵人身上也会有中毒的迹象了。 映芸眉头一锁,又问:“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郭贵人非要皇贵妃死不成?” 和贵人摇了摇头,又用回疆话问了郭贵人。 映芸瞧着郭贵人双眸泫泪,嘤嘤啜泣起来,似乎有着万般委屈。 待问清楚了缘由,和贵人感慨地回说:“娘娘,其实无非是宫中相处的小事儿,皇贵妃待郭贵人严苛,纵容底下的奴才们嗤笑,虽说她以前是常在小主,但日子过得却比奴才还不如。郭贵人是回部贵族出身,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积怨在心,就起了歹念。” 说罢,和贵人蓦然跪下,替郭贵人求情道:“皇后娘娘,郭贵人的错事已经做下,她心有悔意,所以才在真主阿拉面前说出一切,想得到宽恕。嫔妾恳请皇后娘娘,可不可以饶郭贵人这一次,嫔妾愿意替她作保,郭贵人以后不会再犯了。”阅读书吧 郭贵人凄楚的目光看向了和贵人,她没想到,在自己落魄的时候,和贵人居然肯帮她一把,这是她入宫以来,唯一一次感觉到人心的温暖。 映芸迟疑地看了看她们,问道:“郭贵人涉及的人命,你如何能替她作保?你就这么相信她吗?” 和贵人信誓旦旦地说:“皇后娘娘,嫔妾和郭贵人都是信教之人,郭贵人刚才已经在真主阿拉面前发了誓,那就绝对不会再背叛真主,嫔妾相信真主,也相信郭贵人。” 宗教信仰可以劝人为善,从郭贵人肯吐露实情来看,她应该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或许是可以信她一回的。 何况,映芸与和贵人长期相处,彼此情义不浅,这份人情,似乎不得不给她的。 想了会儿,映芸才道:“好吧,这事儿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郭贵人要是再做错事,我不会坐视不管了。” 和贵人感激地拉着郭贵人一起,双双给映芸磕头谢恩。 待出了郭贵人的寝殿,阿奈扶着映芸回房时,映芸才略驻足,叹道:“阿奈,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好像我的私心里,好像也想包庇郭贵人……” 阿奈道:“娘娘莫多想了,若不放心,奴才派人盯着郭贵人就是。” 映芸点点头,说:“我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罢了,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 第358章 追封恂嫔 郭贵人之事,渐渐淡了下来,人人都相安无事地住在圆明园,直到入秋时分,銮驾预备回宫的前夕,纷杂的脚步声踏破了黎明的宁静。 彼时,皇帝亦在映芸寝殿内,两人刚起身洗漱过后,李玉慌忙地进来了,俯首说道:“禀皇上,郭贵人她殁了。” 映芸吃惊地瞪着双眸,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玉回道:“昨儿夜里,郭贵人睡下后,就将人都打发出去了,今儿一早,宫女进去服侍,却发现郭贵人她服毒了。” 映芸看了眼皇帝,道:“嫔妃自戕,乃是大罪,郭贵人她何以这般想不开?” 李玉双手呈上了一张素笺纸,道:“皇上,这是在郭贵人床头发现的。” 映芸凑在皇帝旁边看了看,写的都是回文,她看不懂,只得问皇帝:“郭贵人她写了什么?” 皇帝道:“这是她写的遗书,称自从离乡背井后,一直不能融入宫中的生活,心神俱疲,不想再苦撑下去。” 映芸喃喃道:“这么看来,她还真是自戕了。” 皇帝缄默不语,将郭贵人的遗书凑近漏夜的烛台,引火焚毁了。 “皇上?”映芸疑惑地望着他。 皇帝沉声说道:“郭贵人自戕,终不利于笼络回民,朕只能当她是抱病而亡。” 映芸心底感叹,入了后宫的人,不再是她孤身一人,背地里的利益、家族、乃至一个民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一旦香消玉殒了,也要保全皇族的体面,权衡个中的利弊。 所以,郭贵人必定要厚葬的。 果不其然,皇帝思忖片刻,朝李玉说道:“传旨,郭贵人随驾圆明园时,突发疾病,薨于园中,特追封其为恂嫔,随葬纯惠皇贵妃陵寝。” “嗻。” 郭贵人的死讯,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涟漪,一切看上去都是顺理成章的。皇帝也给了回部足够的脸面,将郭贵人的遗物送往回部,还建了一座衣冠冢,以供祭拜凭吊。 倒是和贵人,偶与映芸聊起,唏嘘不已,说:“郭贵人生前就与纯惠皇贵妃暗生怨怼,如今人没了,却还要与纯惠皇贵妃日夜相对。” 阿奈亦道:“可不是嘛,恂嫔之前跟着纯惠皇贵妃,也没享什么福,现在又这么去了,想想也是可怜的。” 和贵人感慨道:“当初我们三人一起入宫,若她也能跟在皇后娘娘您身边,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映芸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情。” 和贵人微微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嫔妾不过是庆幸,能遇见娘娘您,待嫔妾如亲人,处处宽厚,嫔妾打心底里感激娘娘。” 映芸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笑了笑,道:“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倒生分了。” 和贵人腼腆地笑说:“不止嫔妾,豫嫔娘娘和伊贵人私底下都说过,咱们来自外邦,若不是得了皇后娘娘您的照拂,还不知要被欺凌成什么样儿呢。” 映芸笑说:“只要你们心齐,就没人敢欺凌你们。” ------------ 第358章 搭上延禧宫的路子 御驾回宫后的次日,太后夜里受了凉,感染了风寒,缠绵病榻数月。又逢隆冬将至,映芸及后宫嫔妃轮番侍疾,人人都疲惫不堪。 因太后尚在病中,原定于乾隆二十六年的南巡,亦延后了一年。 甚至往年热闹的乾清宫宴,亦是冷冷清清,阖宫吃了一顿饭,便各自散去了。 皇帝为着太后的风寒而忧心,去慈宁宫探视过后,吩咐了宫人们好生照看,才回了养心殿歇下。 李玉服侍皇帝就寝,熄了殿内的烛火,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外头的风雪肆虐,一不留神就迷了眼,恍惚却见两个幽暗的人影在廊下窃窃私语。 “什么人?”李玉喝了一声,朝他们走去。 “给总管大人请安。”胡钟上前打了个千儿,另一个人影已消逝在风雪里。 李玉只瞟见一个背影,睨了眼胡钟,问:“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哪个宫的?” 胡钟扯着谎说道:“不过是路过的一个小公公……” 李玉侧眸哼了哼,道:“你肚子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你还想瞒着我?” “李总管……”胡钟有些怯弱。 李玉笑叹道:“怎么?纯惠皇贵妃薨了,你这又是攀上了哪个高枝?” 胡钟诧异道:“您……都知道了?” 李玉打量着他,说:“御前当差,眼睛就要放亮一点。皇上最恨私下传递圣意的人,若被皇上知晓了,你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胡钟吓得腿软,道:“总管大人,您可别呀,奴才就是捞了一点点好处,并没有把养心殿的事情都告诉旁人。”启银 李玉嗤笑道:“那你还不说刚才的究竟是何人?” 胡钟这才实话说道:“是延禧宫的小凌子。” “令贵妃?”李玉双眸一眯,转而笑看他,道:“你的门路还挺广的,这么快就搭上了延禧宫的路子?” 胡钟俯首惭愧道:“奴才知错了,求总管大人饶了奴才这一回。” 李玉思量着,耳边唯有呼呼的风声,稍时,才道:“平日里看你是个机灵的,现在脑子怎么拐不了弯了?若我要告发你,早在你与咸福宫暗通之时就说了,还用等到今天?” 胡钟一愣,旋即欣喜地说:“谢总管大人。” “不过……”李玉顿了顿,又说:“你想攀附延禧宫,怕是一条断头路,你可要自己想清楚了。” 胡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道:“奴才恳请总管大人提点。” 李玉笑了笑,说:“我年纪大了,养心殿以后总要有一个得力的人,你可想跟着我?” 胡钟眼眸子骨碌碌一转,李玉是皇帝的心腹,能跟着他,自然比看延禧宫的脸色要强百倍。 如此一想,胡钟赶忙跪地磕头:“奴才拜见师傅。” “起来吧,”李玉满意地笑了笑,说:“胡钟……不忠,你此前对皇上没有半点忠心,白耽误了你的名字。以后跟了我,这名字倒是要改一改……” 胡钟又是一愣,道:“但凭师傅做主。” 李玉想了想,说:“就叫……胡世杰。” 胡钟机灵地立时跪拜,道:“胡世杰拜见师傅。” ------------ 第360章 捞银子的方法 太后上了年岁,病情反复无常,喝了大半年的中药,才渐渐好转。后宫稍稍安定不过数月,朝堂上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起因是海宁的海塘修筑工程坍塌,堤坝被潮水冲垮,整个县城几乎毁于一旦,百姓流离失所,哀嚎声不断。 皇帝向来重视海塘工程,几次南巡都亲临堤坝察看,而今闹出这么一场风波,瞬间龙颜震怒,问责官员数十人,亦派了钦差大臣前去调查。 但是,查而无果。 映芸扶着太后散步时,偶尔提起这事儿,叹道:“这几年灾祸多,海宁出了事儿,看来,又要发动咱们后宫募捐了。” 太后身体渐愈,步履迟缓,道:“后宫能有几个钱,内务府都入不敷出了,皇帝想要赈灾银子,还是要在外头动脑筋。靠着后宫募捐,无非是做给人看看的。” “这倒是,”映芸点点头,说:“要不是跟着皇上南巡了二次,臣妾还不知道,原来江南的皇商盐商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太后笑说:“明年的南巡,皇帝就是要从他们身上薅羊毛了。” 说起南巡,映芸疑问道:“臣妾听皇上说,老佛爷您这一次真不打算一同去江南了?” 太后叹气道:“不去了,一把老骨头了,生了场大病,还是在宫里养一养为好。况且,国库空虚,我若出门,皇帝必定要撑个排场,何必给他雪上加霜呢。” 映芸撇撇嘴,道:“您不去,这南巡也没什么意思了。”17 太后拍拍她的手,道:“你陪皇帝去吧,他眼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你陪着,也算是个安慰。至于宫中,你大可放心,由我给你看着呢。” 映芸勉强地点头道:“唉,那好吧。” 乾隆二十七年的正月,未过元宵节,皇帝就开启了第三次南巡之旅。此次出行,皇帝只带了映芸一人,随驾的队伍亦是寥寥,没有之前那两次的恢弘场面了。 待帝后二人上了运河的御船,才思量起了如何从江宁富商身上捞银子。 映芸趴在案上,瞧着一口西洋自鸣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抬头看了皇帝,叹道:“唉,这趟跟您出来,还真是穷游了。谁也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也有囊中羞涩的时候,说出来都没人信。” 皇帝无奈地哼笑道:“马上就要到江宁府了,皇后可有什么想法?” 映芸干笑着,说:“想法倒是有,只是臣妾不知道皇上您的意图,究竟想怎么对付那些富商们?强取豪夺呢?还是委婉温和呢?” 皇帝眉峰一挑,问:“什么是强取豪夺?什么是委婉温和?” 映芸直言道:“强取豪夺,就是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一个个勒索过去,看他们是要钱还是要命。至于委婉温和么……法子就多了去了。” 皇帝意兴阑珊地说:“朕愿闻其详。” 映芸道:“一种,皇上可以问富商们借款,许他们利息,也就是放皇贷。另一种,皇上可借赈灾为由,举行慈善拍卖会,若他们能得一件御用之物,臣妾猜想,那些富商们肯定趋之若鹜。” ------------ 第361章 您真把恭桶卖了吗 皇帝施施然一笑,道:“皇后的主意挺多的,朕对你说的慈善拍卖会甚为感兴趣,何为拍卖?” 映芸解释道:“就是拿出一件皇上您用过或是没用过的东西,让富商们竞价购买,价高者得。” 皇帝饶有趣味地说:“听着有点意思。” “何止有意思,简直不要太划算,”映芸有些心血来潮,笑呵呵地说道:“臣妾以前听说过一场拍卖会,卖的是一块用过的旧手帕,最后竟然拍出了一个天价。” “手帕也能拍出天价?”皇帝抱着怀疑的态度,问道:“那手帕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映芸神秘地笑了笑,那是一名有钱又有闲的富二代,为了追求心仪的女明星,用钱死命砸出来的呗。 那块手帕自然远远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 映芸顿了顿,谄媚地笑了笑,凑到他身旁,说:“皇上,您把您的恭桶洗一洗,也能拿出来卖,说不定还能卖一个好价钱呢。” 皇帝冷眼瞪了瞪她。 映芸不惧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头,道:“其实吧,皇上您也不必大费周章,干脆贴一张皇榜,赈灾有功的富商,许他们的女儿入宫为妃,臣妾相信,他们恨不得把整个家当都交付给您这个女婿了。” 在古代,讲究的是门第,仕农工商,入仕是光耀门楣的事,而从商,则是社会的末流,尽管他们可能会拥有大量的财富,但依旧会被人鄙视满身的铜臭味。 所以,大部分有钱的商人都会想着去捐个官,改变他们末流的身份。67 何况,若这个身份是与皇帝结亲,那更是一步登天了,在清朝尤其是跟做梦一样,因为她们都是汉人,根本就没有选秀的资格。 皇帝见她越说越起劲,脸色幽暗了许多,哼道:“朕听皇后的意思,怎么总想把朕卖了,打朕的主意。” 映芸讪讪一笑,道:“臣妾这不是在给皇上您想办法嘛……” 皇帝忽然戏谑地笑了,一把揽她入怀,道:“朕看,先把你办了,再慢慢想……” “呃……” 御船在运河上行进,摇曳出一阵阵碧波荡漾,帝后二人连日独处,这感情自然而然愈发浓郁,直至下了御船,映芸仍感觉晕乎乎的,相反,皇帝倒是满面春风,怡然自得。 等到了江宁府,皇帝即刻忙于应酬地方乡绅,捞银子的进程相当不错,听说短短两三天,就募集到了上万两白银。 这日黄昏,皇帝早早地回了府,笑呵呵地说:“皇后,赈灾的银两凑齐了。” “这么快?”映芸惊讶于他的神速,却也没问他用了什么法子,打趣道:“这下皇上可以安心了吧,不用每天都绷着一张脸,为钱发愁了。” 皇帝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这还要多亏了皇后的点子,朕的拍卖会才能如此顺利。” 映芸怔了怔,才惊讶地问道:“皇上,您真把您的恭桶卖了吗?” 皇帝听闻,捧腹大笑,引得一旁的太监宫女都忍俊不禁。 ------------ 第362章 海宁的灾情 解决了赈灾银子的问题,皇帝不在江宁府逗留,带着映芸直奔海宁县。虽然,他们此前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踏入县城的那一刻,依然被满目疮痍所震撼。 皇帝特意下了马车,徒步走在城内的街道上,处处可见倒塌的民房。木头被潮水浸泡过,透着腐烂的气息,随时可能发生第二次坍塌。 这还是当地的官员清理了街道后的景象,可想而知,前几个月的海宁县还要一片狼藉。 皇帝将映芸安顿在了隅园,便一刻不停地赶往江堤,察看修复工程。 幸好隅园所在的位置地势高,房屋并没有明显的损毁,不然就白费了映芸的银子修园了。 阿奈收拾完行囊,感叹道:“娘娘,刚才一路过来,奴才见那些灾民挺可怜的。奴才这几年存了点银子,想捐给他们。” 说着,阿奈取了一包用绢帕裹着的碎银子,交给了映芸。 玉珀等人亦效仿,将私底都掏了出来。 映芸推脱道:“你们的俸禄微薄,跟着我,平时也得不了什么赏赐,这些你们就自己收着吧。我听说城外设了粥棚,咱们明儿去看一看,能帮就帮一点,也算你们都尽了一份心意。” 阿奈等人却执意要映芸收下,道:“奴才们吃住都在宫里,用银子的地方不多,娘娘您就先收着吧,等灾情过去了,再赏奴才们就是了。” 映芸笑了笑,说:“好吧,等回宫了,我给你们重重的厚赏。” 阿奈等人笑道:“谢皇后娘娘。”搜搜 次日,映芸便领着他们一起去城外看了看,粥棚摆在了郊外,一天早晚两顿,灾民排着队,蜿蜒绵长,一眼看不到尽头。 映芸刚走到粥棚旁,那些施粥的兵卒便纷纷跪地请安,临近粥棚的几个灾民亦口口声声地喊着:“谢皇后娘娘。” 映芸取了锅勺,亲自给他们施了粥,瞧着一锅锅热腾腾的白米粥,甚为浓稠,倒是没有掺杂太多的水分。 不过,眼见不一定为实,映芸深知官场的套路,今儿怕是知道她要来,都做足了门面工夫。或许,等她转身一走,他们又会不会换一副面孔呢? 如斯想着,映芸悄悄吩咐五顺乔装成难民,暗地里去打听一下情况。 走了一个过程,到了黄昏时分,映芸才回了隅园。 直到天都黑透了,五顺才步履急促地回来了。 映芸问道:“可打听到什么吗?” 五顺回道:“奴才混在难民堆里,听了一些情况。据说,粥棚一天两次,尚能裹腹,但城中房屋被毁,他们大多宿在野外,每天都有冻死的人。” 映芸叹道:“房屋重建,尚需时日,城中也没有这么多地方收容难民,这确实是棘手的问题。” 五顺眼角微挑,迟疑地说道:“娘娘,奴才还听说了一件事,有难民抱怨说,海宁县令明着修筑江堤,暗地里却将好工好料都用在了自家门前,还有人说他是个贪官,贪墨修堤的银子。” ------------ 第363章 臣妾帮皇上搓澡 五顺口中的海宁县令,映芸有些印象,名叫王海德,犹然记得第一次南巡时,他随当地知府、巡抚、总督等人接驾,皇帝特召他到跟前,问了江堤修筑之事。 时隔十年,他居然还在知县任上,未得升迁,倒是有些奇怪。 映芸问道:“他们说县令是贪官,手上可有证据?” 五顺摇摇头,说:“都是空口说白话,不知可否取信。奴才留了个心眼,回来时,特地去看了知县的府邸,并没有违规扩建,不过比一般民房稍稍体面了一些。奴才倒觉得是难民们受了灾,将怒气撒在了知县大人头上。” 映芸问:“为什么这么说?” 五顺道:“知县大人的口碑一直不错,没有发生江堤坍塌之前,百姓们并没有此等怨言。相反,城中人人都说知县清廉,一件粗布麻衣能穿五六年,平日吃的也是清水豆腐,又不出入青楼红馆,若说他贪墨银两,着实不像啊。” 映芸有些纳闷,暗自喃喃道:“既然这么廉洁,应该是个清官,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升迁呢?” 五顺也不甚明朗。 “好了,你先下去吧。”映芸见他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像极了从难民堆里出来的。 阿奈趁机取笑他,捏着鼻子说道:“娘娘都嫌你味儿大了,还不快去洗一洗。” 五顺凑着袖子闻了闻,的确是一股酸腐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退下:“嗻。” 入夜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地方官员担心雨水冲刷堤坝,或存在危险,便恳请皇帝等雨停了再巡视河工。千度中文网 因而这一夜,皇帝早早地回了隅园歇息。 房中备好了一桶温热的洗澡水,李玉等人正服侍着皇帝沐浴,映芸却忽然闯了进来。 皇帝一怔,人还泡在水中,警觉地问道:“皇后,你进来做什么?” 映芸朝李玉他们摆摆手,命他们退了出去,然后笑嘻嘻地走至浴桶旁,道:“臣妾特地过来帮皇上您沐浴啊。” 皇帝伸手取了一块浴巾,覆在身上,正欲起身,却又被映芸按到在桶里。 映芸挑眉笑了笑,说:“皇上,您多泡会儿,害什么臊啊。” 皇帝略有窘态,氤氲的热气,泡得他脸色微微有些红润,凝眉看着她,道:“皇后真想替朕搓澡?” 映芸笑着点点头,搬了个凳子坐在浴桶旁,抬起他的胳膊,轻轻地搓了搓,问:“怎么样,这个力度还行吗?” 皇帝难得见她这般温柔,便放松了戒心,主动伸了另一条胳膊,说:“太行了,还有这只……” 皇帝十分享受,悠哉地又问:“对了,朕听说今儿皇后去了城外的粥棚考察民情,结果如何?” 映芸道:“臣妾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皇上,您觉得海宁县令可否称职?臣妾听说,百姓们对他的褒贬不一啊,有说他清廉的,也有说他贪污的。” 皇帝道:“王德海的县令当了十余年,政绩一直不错,吏部考核,他年年都在升迁的名单上。不过,他却自请留在海宁,说一心要修筑江堤,还将自己的俸禄减半,尽数拿出来造福百姓,是个不可多得的父母官。” ------------ 第364章 多年刷剧的经验 映芸呢喃道:“皇上您对他的评价还挺高的,您就这么相信他吗?” 皇帝侧眸看了她一眼,道:“皇后怎会对他有疑问?此次乃是天灾,钦天监亦测算出,冲毁江堤的潮水实为百年一遇的大潮,人力不敌万分之一。朕这几天巡视堤坝,几处坍塌之地,都没有偷工减料,灾情自然也不能怪在江海德的身上。” 映芸沉思不语,虽说钦天监的话,多半不可信,但吏部历年都在考核官员,应该不会存在猫腻吧。 皇帝松垮地依靠在浴桶上,又道:“等这次灾情过后,朕会破格擢升王海德,重赏褒奖。” 对这位王海德,映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啊!”皇帝忽然叫了一声,勾回了映芸的思绪。 皇帝皱着眉头,说:“皇后,这是朕的胳膊!” 映芸低头一看,才知自己太过用力,将他的胳膊都搓起皮了,连忙赔笑道:“好好,臣妾轻一点就是了。” 翌日,天朗气清,雨后的隅园处处透着青草气息。映芸等皇帝出了门,亦换了一身男装,召了五顺想偷偷溜出去。 阿奈在旁劝道:“娘娘,海宁县到处都是难民,街上也不太平,要不还是在园子里逛逛吧。” 映芸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道:“我不是出去闲逛的,我想去县令家看一看。” 阿奈问道:“娘娘,您还觉得县令大人可疑吗?” 映芸思忖着说:“以我多年刷剧的经验来看,王海德确实很值得人怀疑。” “刷剧?”阿奈一脸迷惑。壹号 映芸解释道:“就是看戏……” “哪出戏有说县令可疑?”阿奈低声喃喃,又道:“可是,娘娘,您若觉得他可疑,告诉皇上不就行了吗,何必要自己去涉险。” 映芸道:“空口无凭的,谁会信,我若说了,岂不是同那些难民一样,无非是随口说说,皇上也不会放在心上。” 阿奈的眉头纠结如麻花一样。 映芸笑了笑,道:“你就安心在园子里,我和五顺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必早去早回。” 阿奈撇着嘴,说:“娘娘您不提五顺也就罢了,您忘了,第一次南巡的时候,他不就没护好您,奴才最不放心他了。” 五顺静立在侧,听她这般说,争辩道:“阿奈,你别小瞧了我,我这两年学了点拳脚工夫,要不给你打一套拳看看?” 阿奈嘟着嘴道:“我才不看耍猴呢。” 映芸打着圆场,笑道:“好了,你俩别贫嘴了,我有分寸。” 说罢,映芸就带着五顺从后门出去了。 阿奈和玉珀目送她们离去,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玉珀满面愁容地说道:“阿奈姐姐,我这眼皮子怎么老是跳,真不会出事吗?” 阿奈急道:“你越说我心里越不安,这样吧,你悄悄跟上去,沿途做上记号,我去寻李总管,告诉他娘娘乔装出门了,他见多识广,定有办法。” 玉珀点点头,连忙出门去寻他们。 ------------ 第365章 如墙的酒坛子 五顺之前去踩过点,县令的家宅就在西直胡同里,一眼就看到了。宅子嵌在民房之中,三间砖瓦房围成一个院子,简单朴素。 两人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儿,映芸问道:“他家中都住了什么人?” 五顺道:“就只有一个老母。” 映芸疑道:“他没有妻儿吗?” 五顺道:“听说县令娶过一位发妻,也有过两个儿子,只是相继染病殁了,现在就剩下一个七旬老母住在宅子里。” 如此说来,这位王县令还挺可怜的,光棍一枚,还要奉养年迈的母亲。 映芸问道:“虽说县令的俸禄不多,但好歹是地方上的父母官,应该不愁找不到对象,王县令怎么没有续弦呢?” 五顺被问倒了,摇头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兴许是县令大人对亡妻有感情,不想续弦吧。” 映芸胆大,见宅门半掩着,便推门而入,道:“走,咱们进去看一看。” 宅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动,院中坐着一位老妇人,听见声音,侧耳问道:“德生,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映芸脚下一顿,见老妇人双眸不明,腿脚也不利索,便道:“婆婆,我们是过路的商人,不知道县城闹了灾,街上的馆子都关门了,可否借您这儿讨碗水喝?” 老妇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或许她正满心期待着儿子归来,但随即便客气地笑说:“有有,灶台上刚烧了热水,老婆婆我眼睛不好使,你们自己倒吧。”000文学 映芸侧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五顺,笑说:“婆婆您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人?” 老妇人笑说:“眼睛不好,耳朵就当眼睛使了,几个脚步声,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映芸笑了笑,顺着老妇人指的方向,往灶台走去,道:“谢婆婆了。” 五顺跟着映芸到了厨房,打量着四周灰暗的墙壁,应该是长年没有修缮过,四周都被柴火熏黑了,几处还有斑驳掉落的痕迹。 “主子,”五顺感叹道:“一个县令家的厨房,破败成这样,可见他为官清廉了。” 映芸没有搭话,顾自倒了水,端到院子里,陪老妇人坐了一会儿。 老妇人慈眉善目的,笑呵呵地说:“你们从老远的地方过来吧?正好在我这儿歇歇脚,我儿子平日里早出晚归,我正没个说话的人呢。” 映芸环顾院子,简单质朴,两三间屋子敞开着门,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摆设,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当。 倒是院子的一角,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摞起来足足有两人高,可以抵得上一面墙了。 映芸疑问道:“婆婆,您儿子是酿酒的吗?怎么这么多酒坛子呀?” 老妇人摇头说:“我儿子在衙门里做事,这些酒坛子都是陈年留下的。从前家里人多,逢年过节喝点小酒,后来,家里的人相继没了,酒也戒了。我儿子念旧,这些东西一直舍不得扔,就堆在一起放着了。” 映芸惊道:“原来婆婆您还是官家太太啊?” ------------ 第366章 沉沉的酒坛子 老妇人苦笑道:“哪儿是什么享福的官太太,不过得些温饱。我那儿子一心为民,得些俸禄,都救济给老百姓了。若不是他,我那两个孙儿……” 说到此处,老妇人眼眶微微泛红,不愿再说下去了。 映芸给她也倒了碗水,道:“现在这世道,像您儿子这样的好官实在不多了,婆婆您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我刚入城,就听说这里的县令一心造福百姓,是不可多得的清官,莫不就是婆婆您的儿子吧?” 老妇人有些欣慰,又有些恨恼,以至于映芸一时也看不穿她的心思。 映芸见她不答,说道:“果真是婆婆您的儿子啊!这是您教子有方……” 老妇人长叹一声,道:“有什么好的,他连家都护不了,护着百姓又有什么用?” “您为什么这么说?” 老妇人苦于没人可倾诉,这会儿勾起了她的回忆,凄然地说道:“那年,我两个孙子染了恶疾,就因为他把家里银子都救济贫苦人家了,一时筹不到钱,才耽搁了病情。还是我那儿媳妇跟乡亲借了点碎银子,才去城里的药铺买了药,可我那苦命的孙子们,还是没救回来……” 看着老妇人满脸的遗憾和凄楚,映芸都有些不忍了,不能说县令因公忘私不对,但毕竟这个家是毁在他手上,难怪老妇人会一直耿耿于怀了。 老妇人暗自抹泪,道:“我知道自己就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义,我就想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两个孙子走了,儿媳妇也怪他不顾家,一时想不开,投了河……” 映芸心底唏嘘,没想到背后是这样一个故事,安慰道:“婆婆,您别伤心了,您儿子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听说皇上都亲临海宁县了,一定会嘉许他,你们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老妇人抹了泪,勉强笑道:“谢您的吉言了。”202电子书 映芸起身,道:“婆婆,我们还要赶路,就不打扰您了。” “好,你们慢走啊。”老妇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映芸正想与她道别,却听见墙角有野猫叫唤,一纵身爬上了酒坛子,喵喵地乱叫。 老妇人道:“城里被水泡了,最近胡同里来了很多野猫,你们小心些。” “谢婆婆提醒。”映芸看了眼那只灰黑色的野猫,两只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圆鼓鼓的,有些吓人。它在酒坛子附近跳跃,大概在觅食,但酒坛子都是空的,它几次都怏怏而归。 上头安置的酒坛子,差点被它撞下来,摇摇晃晃地发出碰撞之声。 “五顺,你去将猫儿赶走,”映芸担忧地看了眼老妇人,道:“万一猫撞破了酒坛子,婆婆眼脚不好,别让满院子的碎片割伤了脚。” “嗻。”五顺领命,即刻去赶猫了。 老妇人感激地说道:“你们好心了,这些酒坛子摆那儿都好多年了,都是没人要的东西,德生还不让卖。” 映芸笑道:“那是您儿子节俭。” 正说话间,五顺弯腰想搬起酒坛子,却险些闪了腰,直叹道:“唉,这空坛子倒比装满了酒还沉呢!” ------------ 第367章 天大的秘密 酒坛子一般都是用土烧制的,目测五顺手边的这只,不过一两斤重,怎会提不动呢? 映芸起了疑,走至他身边,笑道:“别是你午饭没吃饱,提个酒坛子都没力气了吧。” 说着,她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酒坛子边缘,发出几声坚实沉重的声音,不像是空坛子的清脆声。 映芸与五顺对视一眼,转头看向老妇人,道:“婆婆,这里的酒坛子能卖我一个吗?” 老妇人显然不知道酒坛子的怪异,乐呵呵地说:“酒坛子多的是,你要就拿去,不用给钱。” 映芸立刻示意五顺搬走,道:“那就谢过婆婆了。” 五顺费了大气力,才怀抱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酒坛子,急忙跟着映芸出了胡同。 待到了街上,五顺见四处无人,才问道:“主子,这酒坛子为何这么怪异?奴才抱着死沉死沉的。” “先回去再说,”映芸拉了他一把,加紧了脚步,余光却见似乎有人跟着他们,轻声说道:“五顺,走快点,别回头。” 五顺抱紧了酒坛子,心里咯噔一下,慌道:“主子,该不会又跟上次那样,被人盯上了吧?” 映芸不理会他,足下生风地大步回了隅园,心想着,只要到了皇家地界,就不用再怕任何人了。可怜了五顺,那坛子少说有二三十斤重,一路上紧赶慢赶,提心吊胆。 直至隅园门口,映芸见到了门口驻守的侍卫,才忽然来了底气,斥唤道:“来人,你们将跟在本宫后面的贼人给拿下!” 侍卫们一见是皇后凤驾,齐声一应,便提刀赶过去,双方一对眼,尾随映芸的人才连忙下跪道:“皇后娘娘,我等是奉命保护娘娘您周全的。”下手吧 映芸看了他们一眼,问:“奉命?你们奉谁的命?” 此时,玉珀姗姗赶来,奔至映芸身旁,道:“娘娘,他们是李总管的人,怕娘娘您独自出门有危险,才暗中跟着的。” 映芸松了口气,小声说道:“是你你主意?还是阿奈的?你们可吓死我了,我以为又被人跟踪,要被灭口了呢。” “灭口?”玉珀不解地一问。 映芸扬声道:“既然是误会,那没你们的事儿了,该干嘛干嘛去。” “嗻。”几人纷纷散去。 映芸朝五顺使了个眼色,捧着酒坛子就回了房。 阿奈见映芸他们回来,一颗心才安然地躺在肚子里,又见五顺捧着酒坛子,疑问道:“你陪娘娘出门,怎么还带回一个坛子?” 映芸侧眸看了看五顺,道:“你把它砸了。” “嗻。”五顺举起酒坛子,狠狠地往地上砸去,阿奈等人都做好了碎片乱飞的准备,但当酒坛子落地时,只有一声沉重的撞击声,酒坛子居然完好无损。 阿奈惊奇地瞪着双眸,道:“娘娘,这什么东西?摔不坏?”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映芸不答,吩咐五顺道:“把它放桌上,再去找一把锋利的小刀,这坛子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呢!” ------------ 第368章 登基以来最大的贪腐案 映芸取过五顺递来的小刀,顺着酒坛子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刮了几下,外头的漆被蹭掉了,露出斑斑点点的金色。 阿奈等人惊道:“呀,这不会是金子做的吧?” 五顺恍然说道:“难怪这么沉。” “嘘!”映芸抬眸看了看他们,道:“这事儿你们先别声张,等我回了皇上再说。” “嗻。” 入夜后,映芸等到了亥时初刻,人趴在案上打了好几个盹儿,才等来了皇帝推门而入的声音。 皇帝见她衣衫齐整,还抱着个酒坛子,笑道:“皇后这么晚还不睡,这是等朕共饮呢?” 映芸顿时清醒了,道:“皇上,这坛子是臣妾从县令家拿来的,您看,它是用什么做的?” 皇帝凑着烛光仔细一看,又用手抠了抠,掂量了一下,疑道:“黄金做的酒坛子?这真是王海德家的?” “嗯。”映芸点头,说:“他家的酒坛子垒起,可抵一面墙了,如果都折换成黄金的话,臣妾算算,这得值多少银子?” 皇帝忿忿地说:“朕不惜花费重金,也要治理江堤,王海德身为父母官,竟敢中饱私囊,还掩藏得这么深,岂不是愚弄朕于股掌之间。”小飞电子书 “来人!”皇帝斥声一唤,见李玉躬身入内,便道:“传旨,命阿桂即刻抄了海宁县令王海德的家宅,一砖一瓦都给朕验仔细了,朕要看一看,他能贪墨多少?” “嗻。”李玉领命,随后可听见侍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映芸叹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令,也能贪这么多。” 皇帝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坐着,望着案上的烛火一点一滴地微弱下去。 过了丑时,阿桂入园禀报,已将王海德关押至县衙大牢,抄没的家产粗略估算了数目,递了折子给皇帝。 同时,阿桂连夜审问了王海德,于天明时分,将供词呈上。 次日的阳光熹微,映芸抵不住昨夜的困意,躺床上睡了一晚,而今醒来时,见皇帝仍伏案批阅奏章,便披了件衣裳出来,轻轻地走到他身旁。 “皇上,您该不会是一夜没睡吧?”映芸见他深深凹陷的眼眶,浓浓的黑眼圈,连胡茬子都长出来了。 “你醒了?”皇帝愤愤地指着供词,道:“朕是做梦也没想到,王海德竟是国之蠹虫,朕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还如何能安枕?皇后,你可知,阿桂抄没他家时,竟然发现他用金砖砌墙。难怪他不愿做京官,原来是掉入了米袋子,贪婪如硕鼠!” 映芸道:“不过,臣妾看王海德虽然贪墨了银子,但不像是一般的贪官,肆意挥霍享受,反而日子过得节俭,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皇帝沉思道:“此案若揭发,是朕登基以来最大的贪腐案。今日,朕要亲自去见一见王海德,但无论他有什么隐情,此风不可涨,否则国将不国,祖宗的基业都要被掏空了。” ------------ 第369章 朕眼瞎心盲吗 王海德一案,由军机大臣阿桂挑梁,会同吏部、户部、工部官员一起审理,将他如何贪墨的事实查了个一清二楚。 待此事尘埃落定,皇帝才将经过都说与了映芸听。 原来,王海德早年为官的确清廉,甚至家中有揭不开锅的时候。尽管妻儿多有抱怨,他依旧不改初衷,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可天有不测,妻儿相继罹难,顷刻间,他成了孤家寡人,母亲怨怼他不顾骨肉至亲,生生哭瞎了双眼。 王海德忠孝不能两全,又长期沉浸在对妻儿的自责中,久而久之,便心生了贪念。 但他过惯了节衣缩食的日子,即便骤然拥有了一笔天大的财富,他也不敢乱花,只能将银子折换成黄金,藏于家宅中。 有了这些黄金,他心里仿佛就能好受一些,对妻儿的愧疚也逐渐淡去。 在外人眼中,他是奉公执法的知县,但他知道,自己若升迁入京,这些黄金却无法长途运往京城,必定会被人发现。 于是,他宁可年年不要升迁,也要守着一方家宅,年年从治理江堤的皇银中,一点点贪墨。 当然,从王海德身上,还牵扯出涉案的官员十余人,都从重惩处了。 映芸听着皇帝的述说,直叹道:“王海德是个可怜人,不是因贪而贪,或许,现在对他才是真正的解脱。到头来,他成了一个不忠不孝的人。”乐视 皇帝感慨道:“圣祖以仁和治天下,对老臣重臣过于宽宥,以至晚年国库亏损。先帝登基后,若非使了铁腕,扼令官员填补任期上的亏空,哪有朕之太平江山。治国,当以刚柔并济,先帝虽说充盈了国库,却也搅得人心惶惶。所以,朕登基之后,秉承的是圣祖的怀柔之策,可没想到,还是有贪腐成风之象。” 映芸想起后世对乾隆的评价,除了他前期的丰功伟绩,更有人说他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典型。 现在,她亲眼见识了他的难处,一人的决策,无论是刚是柔,终究会被世人诟病。 但王海德的案子,在他从政的数十年里,却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一起贪污案。若说乾隆朝的贪官,首屈一指的肯定是和珅了。 映芸试探性地问道:“皇上,臣妾想问皇上您一个问题,您说,您会不会有可能纵容一个官员肆无忌惮的敛财,明知他是个大贪官,却不处罚,甚至还包庇他?” 皇帝挑眸看了她一眼,道:“皇后以为,朕会眼瞎心盲到这个地步吗?” 映芸僵硬地笑了笑,道:“说不定会呢?” 皇帝白了她一眼,她这什么意思,又是拐着弯儿说他的昏君吗?皇帝暗自摇摇头,笑道:“朕觉得,朕是太过纵容皇后了,让你什么话儿都敢说,改日要好好治一治你。” “改日!改日!”映芸扶着他往床榻走去,道:“皇上连日查案,一天就睡了一两个时辰,还是好生歇一觉吧。” 皇帝笑而不语,为何面对她时,真真使不出一点办法,任由她牵着鼻子走,他却仍甘之如饴。 ------------ 第370章 双胎喜事 结束南巡,映芸回宫之时,已然是春末了。 映芸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时,给了太后一个大大的拥抱,笑道:“老佛爷,臣妾可想死您了。” “想你个棒槌!我可不信,”太后嫌弃地扯开她,道:“你侬我侬的回来了,跟皇帝的蜜月之行还算愉快?” 映芸啧啧笑道:“哪有什么蜜月,三天两头见不到他,您儿子他就是个工作狂。”她随手剥了个桌上的乳橘,又道:“对了,宫里没啥事儿吧。” “有我在,安耽着呢,”太后见惯了她的懒散样子,也不与她计较,说:“令贵妃管着后宫,条理清晰,没什么好操心的。倒是宫外,有一桩喜事。” 映芸囫囵地咽下橘瓣,问:“什么喜事儿?” 太后道:“永琪府里的锦绣,又有喜了,太医还说怀的是双胎。愉妃来跟我告假,要出宫去看锦绣,后来又赐了一堆补品过去,看来,愉妃她是接受锦绣了。” 映芸心宽道:“那可不,主要是锦绣能生,三年抱俩,今次又一炮双响,愉妃可不就合不拢嘴了。” 太后淡淡一叹,道:“皇帝这一脉,子嗣单薄,皇子皇孙夭折得多。锦绣前两个儿子都没满月就殁了,所以,愉妃这次恳请能将锦绣接到景仁宫养胎,等孩子生下来,也先在宫中养着。” 映芸思忖着,说道:“愉妃有顾虑也是对的,永琪偏宠锦绣,长期冷落着福晋,也不知锦绣前两个儿子的死,有没有人为的因素。”比比电子书 太后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替你答应了愉妃,就等你回来,正式将锦绣接进宫来。” 两日后,锦绣以府邸格格的身份,入住景仁宫安胎。 映芸特意带着阿奈她们去探视,锦绣不过三四个月的身子,肚子却滚圆如球,想想在古代生个一胎都费劲,锦绣这回虽说是喜事,但不免让人担忧。 只稍坐一会儿,锦绣便腰酸了,映芸吩咐宫女扶她去歇着,又在景仁宫里闲坐,与愉妃说了一阵子话。 愉妃泡了今年的新茶,奉于映芸道:“皇后娘娘,锦绣在臣妾这儿,您尽可放心。从前,臣妾是糊涂了,总瞧不上她,觉得是她耽误了永琪的前途。这几年,臣妾的两个孙儿相继殁了,臣妾才知道,没什么比骨肉亲情更重要的了。难得锦绣这孩子通透,同意这一胎生下来给臣妾抚养,臣妾对她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映芸笑了笑,说:“早跟你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做长辈的,不要插手他们的事情。过几天,我让桂姥姥过来,她经验丰富,有她照看锦绣准没错。” 愉妃感激地谢道:“桂姥姥是老佛爷给娘娘您挑的,锦绣她一个府邸格格,能受娘娘您的看重,臣妾替她谢过皇后娘娘了。” 映芸道:“我跟锦绣有着主仆之谊,这些都是应该的。” 愉妃仍是再三言谢,絮了会儿话,才亲自送了映芸出门去。 ------------ 第371章 乾清宫生子 景仁宫多了一位待产的格格,即便长久没有圣驾的亲临,也让后宫艳羡了很久,毕竟,嫔妃之中,能有愉妃这样福气的,确实不多。 有人看着欢喜,自然也有人看着嫉妒。 尤其是同住景仁宫的兰贵人,日日瞧着流水般的吃食送去对门的偏殿,热闹至极。再瞧瞧自己住的地方,简直跟冷宫一样。 这日,兰贵人嫌待在景仁宫憋闷,一早就入了延禧宫,给令贵妃请安去了。 令贵妃瞧她苦着脸,笑道:“你总是这副模样,该来的喜气都不来了。你且多笑笑,可是人比花娇呢。” 兰贵人被逗得露了一丝笑容,但转瞬却道:“贵妃娘娘,您就打趣嫔妾吧,嫔妾都似那落日黄花了,连瞧一眼的人都没有。” 令贵妃让雅琴取了一瓶玫瑰露,递给兰贵人,道:“这东西极能养颜,我这儿备多了,你拿去用吧,人最怕自轻自贱,若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指望旁人能看得起你?” “谢贵妃娘娘,”兰贵人欣喜地接过,又道:“嫔妾跟着愉妃,没有一点出路,实在憋屈。现在那个锦绣入了景仁宫,愉妃更是不看嫔妾一眼,把嫔妾当奴才使,嫔妾心里就是气不过。” 令贵妃淡然笑说:“你入宫也有些年了,这脾气怎还不改一改?跟忻嫔那样沉不住气,什么话都随口荡出来,你瞧她,入宫就是嫔,到现在了,还是个嫔。” 兰贵人隐忍地点头,道:“是,嫔妾知道了。” 得了令贵妃的教诲,兰贵人逼着自己沉下心来,回到景仁宫,与愉妃和锦绣虚情假意一番,也不过骗骗自己。梦岛书库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介意的,景仁宫的喜事,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年是宫中少有的平静,无风无浪地熬过炎炎夏日,转眼就到了金桂飘香的季节,距离锦绣临盆,也越来越近了。 中秋之夜,乾清宫摆了宴席,永琪亦携福晋西林觉罗氏入宫,而锦绣随愉妃一同入座,占尽了风头。 永琪数日未见锦绣,目光极为柔和,落于她高耸的腹间,整个宴席都带着笑意。 而西林觉罗氏却强挤着笑靥,忙于应酬各宫娘娘们,心底只恨永琪和锦绣当众眉来眼去。 宴席过半时,锦绣忽然捧腹哀嚎一声,玉锦眼亮,一看她座下流了一滩水,慌道:“娘娘,锦绣格格这是破水了。” 皇帝和映芸都看向锦绣,见她眉目紧锁,怕是要临盆了。 映芸走过去察看了情况,道:“锦绣已经破水了,不宜走动,去乾清宫的偏殿躺着,即刻让太医和桂姥姥过来。” “是。”阿奈她们警觉地命人去传话。 永琪更是一心扑在锦绣身上,与愉妃等人护着锦绣去偏殿,其余嫔妃则留在正殿内,皇帝不说散去,她们也不能先走,一个个都静候着消息。 西林觉罗氏心中憋着气,悄悄告假出了大殿,在院中的梧桐下透透气,目光瞥见明亮的偏殿,人影攒动,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儿。 ------------ 第372章 锦绣的双生子 听着断断续续的哀嚎声,西林觉罗氏手上的罗帕都被搅动成皱巴巴的一团了,嫉妒、愤恨仿佛从头顶蔓延至脚底。 原以为,永琪是阿哥里的翘楚,能嫁与他为嫡福晋,该是一件风光的事情。 可谁能知道,永琪心里有了人,她这个嫡福晋就如同摆设一样,被他视而不见。 明明,她有让人羡慕的夫君,却过着如丧偶般的生活,如何能甘心。 “五福晋!” 骤然一声叫唤,让西林觉罗氏浑身一震,蓦地转眸看去,见一位穿着鸦青色鹤纹氅衣的女子从殿内出来,倒是有些面熟,一时却叫不出名头来。 宫中的主位娘娘,她是见过的,至于小主们,素日里并无交道。 西林觉罗氏恭谨地问道:“不知您是哪位小主?” “我是景仁宫的兰贵人。” 西林觉罗氏恍然,曾经随永琪去景仁宫请安时,偶尔有过一面之缘,因兰贵人寂寂无名,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兰贵人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向偏殿,笑道:“马上就要恭喜福晋,又要做嫡母了。” 西林觉罗氏的尴尬掩藏在黑夜里,淡淡说道:“谢小主。” 兰贵人拢了拢衣衫,叹了一声。 西林觉罗氏疑道:“小主为何叹气?”雨滴书屋 兰贵人说:“我是感叹,这宫里宫外都一样,有子万事足,像我这种不受宠,又无子嗣的,注定要孤独终老了。每每看到妇人生子,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西林觉罗氏寒暄道:“小主还年轻,不必丧气。” 兰贵人转念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个妾,没子没女,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倒是福晋你,可得加把劲儿了,分明是嫡福晋的份儿,却生生活成一个妾,何必呢。五阿哥深受皇上器重,福晋若能得一子,将来可是前途无量了。” “小主的意思是……” 兰贵人悠悠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福晋多为自个儿想一想。我与愉妃娘娘同住景仁宫,福晋改日若得了闲,也可上我那儿坐坐,聊聊。” 两人在殿外聊了一会儿,今夜算是浅交了,彼此都心怀不满,自然能说到一处去。 吹了一阵子凉风,兰贵人与西林觉罗氏先后回了正殿,令贵妃抬了抬眼角,恰见兰贵人微微一笑,朝她颔首。 令贵妃恬淡地饮了一盅水酒,笑而不语。 戌时初刻,乾清宫的偏殿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先是一声,间隔不过五六分钟,又是一声,此起彼伏。 皇帝和映芸都欣喜不已,玉锦满脸笑意地踏门而入,道:“禀皇上,皇后娘娘,锦绣格格刚生下两位小阿哥,母子三人平安。” 令贵妃笑得合不拢嘴,道喜说:“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两位小皇孙会挑日子,赶着今儿的花好月圆,给皇上和娘娘添喜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迫不及待地连声贺喜,整个乾清宫都喜气洋洋了。 皇帝笑道:“锦绣于爱新觉罗家有功,择日升为永琪侧福晋,皇后,你随朕去看看小皇孙。” 映芸欢喜地跟他去了,西林觉罗氏跟在后面,双拳紧紧地握住,竭力地按压着心头的怒气。 ------------ 第373章 秘密立储 双生子未足月,个头小,约莫三四斤重,躺在乳母怀里呜咽呜咽的哭泣,活生生就像两只小猫儿一样。 因一胎双生,两位小阿哥的模样长得极像,眉宇颇有几分皇帝的神韵。皇帝对新生的小皇孙愈发欢喜,直言要皇孙以后留在他身边,仔细教养。 皇帝的孙儿中,这般受青睐,又能入宫养在皇帝身边的,仅此一例。 私下里,宫人多有议论,这一幕像极了当年圣祖爷将皇帝留在宫里,说不定皇帝已属意永琪为储君了。 景仁宫添了小婴儿,平日里总要热闹许多。 然而,未及满月,双生子的老大却因呛了口奶,原本就先天不足,一时缓不过气,便夭折了。 消息传出时,帝后二人携太后一同去景仁宫探视,莫不扼腕叹息。在古代,双生子能养成的,实属不多,难为锦绣顺产下他们,到底还是留不住。 皇帝抱了抱剩下的一个小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哭成了一团,叹道:“这孩子一定要健康长大,替你哥哥看一看咱大清的江山。” 愉妃抹了抹泪,道:“皇上,您给小阿哥起个名儿吧,有皇上您的盛威护佑,小阿哥定能平平安安。” 皇帝端看着他,想了想,道:“小阿哥从绵字,承载着亿万人的希望,就叫绵亿。” “绵亿!”愉妃微微一笑,道:“谢皇上给小阿哥赐名。”69书包 秋叶落,北风起,簌簌寒意笼罩着紫禁城,转眼又要入冬了。愉妃悉心照料着绵亿,小家伙也争气,越长越壮实,皇帝也看着欢喜,隔三差五就去景仁宫。 兰贵人集了些露水,送去延禧宫时,不免又抱怨了两句,说:“皇上虽说时常来景仁宫,却好像看嫔妾是透明的一样。” 令贵妃吩咐雅琴将露水收起来,笑道:“景仁宫沉寂多年,今年算是风光透了,你多少总能沾一点光。” 兰贵人忽而放低了声音,道:“贵妃娘娘,嫔妾听宫人说,皇上要秘密立储了,所以对景仁宫格外高看,您常在老佛爷和皇上身边,皇上是不是真的看中了五阿哥?” 令贵妃道:“五阿哥德才兼备,前头几个阿哥不是出继就是早亡,他如今是皇上的长子,自然有立储的希望。” 兰贵人暗思,道:“若五阿哥真被立储了,那愉妃岂不母凭子贵?” 令贵妃悠悠地说道:“皇上身子健朗,即便此时立储,这继任之君还要等漫长的日子呢。当年,圣祖爷那会儿,正是长子与太子夺嫡,闹出多少风浪。眼下,十二阿哥才是皇上的嫡皇子,你说,皇后会不顾亲生儿子,同意皇上另立新君吗?” 兰贵人心直口快,道:“要是换做嫔妾,誓死也要替儿子守着储君的位子。” 令贵妃淡淡一笑,道:“这就是了,你着什么急。宫里有这样的风声,自然能传到皇后那儿,皇后应该比你急,不是吗?” 兰贵人掩唇笑了笑,道:“贵妃娘娘一席话,点醒嫔妾这个梦中人啊。” ------------ 第374章 恨铁不成钢 宫中对于立储之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甚至有人说,皇帝已拟好了诏书,藏于了正大光明匾后了。 或许,换成别人,一定坐不住了。 但映芸却悠哉悠哉过得滋润,丝毫不受舆论的影响,甚至带永璂和福康安一起翘课,于御花园中嬉闹了大半日。 永璂和福康安不过差了两岁,成日里玩在一起,比之旁人,更为亲热。 映芸瞧着他们追逐,笑道:“阿奈,一转眼,福康安都快追上永璂的个头了。” 阿奈乐呵呵地说:“小公子大起来,跟咱们十二阿哥还真像,跟皇上一个模子……”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阿奈连忙噤声。 映芸转眸看了看她,说:“你也没说错,福康安的神情确实像皇上。这人啊,相处久了,自然会有些相像,不然怎么会有夫妻相一说。” 阿奈讪讪一笑,道:“是。” 两人正说话间,忽见不远处,皇帝圣驾缓缓而至,永璂和福康安连忙停下嬉闹,乖顺地站在一侧。 “给皇阿玛请安。” “给皇上请安。” 皇帝看着他们,轻叹一声,道:“太傅说你们抱恙,没去尚书房,怎到了园中玩耍?” 映芸走上前去,淡笑道:“皇上,您别说他们,是臣妾看他们终日学习功课,偶尔也要放松放松嘛,所以就……” 皇帝瞪了她一眼,又训起永璂他们,道:“既然没病,今儿太傅的课业都要补起来。” “是。”两人低着头,恭敬作揖,便告退了。酷文 映芸笑着挽着他的胳膊,道:“皇上,这弓弦崩得太紧,会断的,臣妾想他们劳逸结合。”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荒废了福康安也就算了,永璂是朕的嫡子,你也教他不思进取?” 什么叫荒废福康安就算了? 这人明显偏袒自己儿子,双标啊! 映芸想着永璟顶着福康安的身份,分明与永璂一样,都是嫡出,却不能得到公平对待,真想把事实一股脑儿说出来。 冷静地想了想,她终究还是咽下了。 映芸左耳进,右耳出地点点头,道:“知道了,臣妾下回不带他们翘课了。” 皇帝无奈地说:“宫里的流言,你别不当一回事。” 映芸疑道:“皇上是说立储的事情?” 皇帝脚步凝滞了。 映芸忙道:“论长,永璂排行十二呢,论贤,永璂不过十岁的小孩子,更谈不上。皇上,您还是不要打永璂的主意了。” “嗬,”皇帝冷清笑了笑,说:“哪个做额娘的像你,人都巴不得儿子出人头地,你却要朕放弃永璂?” 映芸道:“正因为臣妾是永璂的额娘,才希望他未来的路走得平顺,皇上,这事儿您就听臣妾的,趁早打消念头,让永璂做一个自由人,以自己的意愿生活,不受皇权的羁绊,不用整日里察言观色,才是对他真的好。” 在教育永璂的事情上,他们的分歧太大,皇帝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皇帝长叹道:“罢了,这事儿以后再议。” ------------ 第375章 天干物燥 立储的风声,渐渐被冬雪所掩埋,就连令贵妃都私下感慨,皇后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到底是稳坐凤位多年,见惯风浪的人。 如此,后宫嫔妃们更不敢贸然有行动,暗戳戳地观望着。 到了乾隆二十八年春,永琪出入朝堂议政,渐渐被委以重任,时常跟在皇帝身边,俨然成了皇帝是左膀右臂。 五月间,后宫嫔妃们奉太后入圆明园避暑,没有了高墙的阻隔,彼此间方便了串门儿。 这夜,月明星稀,连着好几日放晴了,瞅着明天又是艳阳高照。 雅琴服侍令贵妃换上单薄的寝衣,令贵妃望了眼九州清晏的方向,道:“听说,最近五阿哥议政晚了,皇上都留他歇在九州清晏?” 雅琴点头道:“皇上越发器重五阿哥,现在不论是后宫还是朝堂,都有立五阿哥为太子的苗头。若五阿哥真成了储君,皇后作为嫡母,与愉妃将来皆是太后,奴才看皇后娘娘,似乎放弃了十二阿哥,亦属意五阿哥了。” 令贵妃沉下脸色,道:“没想到,今时今日,我们忌惮的不是皇后,而是愉妃了。诚如你说的,五阿哥若登基,于皇后几乎无碍,而于咱们,却是天壤之别。现在的贵妃,以后也不过是一个太妃!” 雅琴道:“娘娘您原还想着皇后会阻挠立储,可现在的形势下,娘娘,您不得不为自己想一想了。” 令贵妃沉思片刻,道:“胡世杰那狗腿子不中用,皇上身边还是要留一个自己人。” 雅琴低声说道:“奴才早就想到了,小路子是御前伺候茶水的,平时喜欢赌个小钱,前阵子输了些,奴才就趁机拉拢了他。” 令贵妃多问了一句:“可靠得住?”兔兔飞 雅琴自信地说:“奴才办事,娘娘您放心。” 令贵妃冲她一笑,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今儿早些睡,有些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是。”雅琴扶她歇下,才关了寝殿的门。 这一年的酷暑袭来,比往年都要猛烈,京城连着一个月没有下过雨,空气异常干燥。钦天监奉命祈雨,可夜夜观星象,都是万里无云,哪有雨水的迹象。 近郊河流干涸,农田龟裂,各府的奏折一道道地递进园子里,皇帝又是一顿焦头烂额,好在有永琪帮衬着,倒宽慰许多。 九州清晏的烛光夜夜燃至天明,皇帝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熬了两三个夜,便头昏沉沉的。 永琪担忧地说:“皇阿玛,您保重龙体啊,这里所剩的奏章不多了,不如就交给儿臣,儿臣拣了重要的,再请皇阿玛批复。” “也好,”皇帝揉着额头,见殿内两三个太监歪在梁柱旁打盹,轻叹道:“永琪,你就坐朕的位子上,虽说你年轻,也别太晚了。” “谢皇阿玛。”永琪恭送皇帝出去。 李玉靠在门口眯了会儿,见皇帝出来,忙上前问道:“皇上您这是去天地一家春吗?” 皇帝瞧了眼天色,道:“马上就天亮了,不去扰皇后了,朕就在偏殿歇一会儿。” “嗻。”李玉奉着他去往偏殿。 ------------ 第376章 九州清晏走水了 寂静的圆明园中,唯有九州清晏如众星拱月一般璀璨,彻夜烛光通明,如明珠镶嵌,熠熠生辉。 梆子声已敲过四下,永琪揉了揉双眸,扫了眼案上所剩无几的奏章,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正想起身舒展一下筋骨,忽闻一股子焦灼气息,心头的弦又崩紧了。 不及他反应过来,院子里传来了杂乱的呼喊声:“不好了,偏殿走水了!” 永琪立刻出门察看情况,呼喊声引来了不少围观的,救火的,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偏殿的火势异常凶猛,尤其是门窗处,已然被火龙吞噬了。 胡世杰提了水桶灭火,陡然见永琪从正殿里出来,忙道:“五爷?您没在偏殿?那……那里头的人是谁?” 永琪恍然一惊,心头突突直跳,大喊道:“不好,皇阿玛在里面呢!来人,快救驾!” 说罢,永琪抢过胡世杰手上的水桶,从头浇下,浑身都湿透后,毅然地闯进了火海里。 “五爷!”胡世杰傻愣了一会儿,才急得叫人,道:“五爷进去了,快救人呐!” 永琪之前偶尔住在偏殿,对里面的布局清楚,他直奔床帏,火光中,只见李玉拼劲全力扶着皇帝往外走。 大概是吸入了过多的烟雾,皇帝的意识有些迷离,直到永琪到了他们眼前,才恍惚地喊了一声:“永琪?” 李玉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五爷,快带皇上走。”三九中文网 殿内的梁柱不断往下掉火粒子,永琪来不及犹豫,背起皇帝就往外冲。门口的侍卫们,轮着洒水灭火,护着永琪他们逃出来。 后宫的人都被惊动了,听说皇帝和永琪深陷火海,哪里还坐得住。自太后以下,悉数赶来救驾,将院子挤了满满当当。 映芸她们见永琪出来,连忙上前询问,“皇上,您没事儿吧。” 皇帝咳得厉害,握着映芸的手,摇头道:“朕没事,皇后放心。” 愉妃更是拉着永琪浑身上下打量,急道:“你这孩子要急死额娘,你一个人冲进去救驾,万一有个损伤,你要额娘哭瞎眼睛吗?” 永琪事后才心有余悸,道:“额娘,儿子不是好好的吗,何况,儿子听说皇阿玛在里面,哪里还想那么多,只想着赶紧救皇阿玛出来。” 映芸扶着皇帝,道:“人都没事就好,今儿都受了惊,先找一处地方歇着,让太医好好看一看。” 皇帝和永琪都被带到了天地一家春暂歇,幸好太医诊治过后,两人都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大碍。 倒是一同在偏殿的李玉,吸入了不少烟气,灼伤了喉咙,需要休养一段时日,暂时就由胡世杰随侍在皇帝身侧。 九州清晏的火,燃至天明,才彻底熄灭了,偏殿遭此一劫,几乎彻底焚毁,只能待来年重新翻建了。 映芸煮了压惊茶,给永琪送了一份,另一份递给皇帝喝下。 皇帝蹙着眉头,朝胡世杰说道:“去把弘曕叫过来,朕要问一问,他是如何管着园子的?” ------------ 第377章 额驸福隆安 弘曕一直管着圆明园,听闻夜间起火之事,急忙赶来请罪。奈何,皇帝正在气头上,劈头盖脸将他一顿臭骂,又灰头土脸地跪在了院子里。 映芸搅了热毛巾,替皇帝擦了把脸,才道:“皇上,您消消气,这事儿不能怪果贝勒。这些天,虽说天气干燥,但九州清晏是皇上住的地方,怎会这么容易起火?臣妾觉得事有蹊跷。” 皇帝渐渐平复了心情,深想整个过程,不由也起疑了。 映芸道:“人人都知道,五阿哥最近住在九州清晏的偏殿,却不知,今夜这么凑巧,五阿哥被皇上您留下来批阅奏章,皇上您却歇在偏殿里。” 皇帝目光一紧,道:“皇后的意思是,有人想对永琪不利,却阴差阳错,让朕历了一劫?” 映芸点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前阵子大伙儿都流传着,皇上您要立五阿哥为储,又让他入朝听政,说不定就有人想谋害五阿哥呢?” 皇帝双眉紧皱,道:“这次,要不是永琪冒险救朕,朕现在已经葬身火海了。今夜,在这园中有朕之手足,有朕之阿哥,却只有永琪一人有忠君之心。” 想起永琪冲进火海的刹那,皇帝仍历历在目,对永琪也就格外看重了。 “胡世杰,”皇帝喊了一声,吩咐道:“传朕口谕,命御前侍卫福隆安彻查九州清晏走水一事,尤其是御前的人,朕要知道,究竟是不是人为?” “嗻。” 闹腾的一夜,后宫的嫔妃皆不得安枕,尤其是令贵妃,完全没有想到事态会演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关起寝殿的大门,令贵妃压低了声音斥责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不是说小路子靠得住吗?他……差点就弑君了!”飞库 雅琴慌得直哆嗦,道:“娘娘您息怒,小路子也没料到,今夜皇上和五阿哥换了寝殿。” “荒唐!”令贵妃气急道:“他都没搞清楚屋子里的人是谁,就敢放火?这下好了,是要引火上身吗?” 令贵妃目光中露出一丝狠厉,道:“这事儿,皇上必定起疑,很快就会查到小路子,他不能留活口了。” 雅琴怯怯地说道:“知道是灭九族的大罪,出事后,小路子就趁乱逃跑了……奴才……奴才正派人暗中查找。” 令贵妃气得一拳捶在案上,道:“你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儿,要是被人提前抓到小路子,他再一通胡说,咱们谁都逃不了干系。” “这……”雅琴六神无主了。 令贵妃沉着冷静下来,问道:“你可知道,皇上派了谁来查此事?” 雅琴道:“额驸福隆安。” “福隆安?!”令贵妃沉吟片刻,脸上渐渐松懈下来,缓和地说道:“若是落在别人手中,或许我们还要费一番周折。皇上托付给了福隆安,真正是天要助我。” 雅琴不解地问:“娘娘这是何意?” 令贵妃瞅了眼明亮的晨光,道:“你替我更衣,咱们去会一会额驸大人。” ------------ 第378章 小路子有了下落 福隆安奉命调查九州清晏走水一事,自然要从御前伺候的人入手,失踪的小路子,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圆明园占地辽阔,他料想一时半会儿,小路子根本不可能离开园子,只要守住各个出口,再细搜圆明园,必定有收获。 御前侍卫几乎都被派出去搜寻了,福隆安在值房静候消息。 门口的帘子忽然被人掀起,福隆安抬眼看去,忙起身相迎,道:“令贵妃娘娘。” 令贵妃淡然地环顾了一圈儿,见四下无人,才道:“园子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听说皇上将此事交给了额驸,所以特来问一问,可有什么进展?” 福隆安作揖回道:“回娘娘,御前的太监宫女已逐个排查,尚没有定论。” 令贵妃眼神一掩,道:“是啊,这事儿不容易查,处处透着蹊跷。眼下,后宫也是议论纷纷,都说此次是冲着五阿哥去的。这五阿哥为人敦厚,也没跟人结怨,怎平白地招惹了杀人之祸呢?” 福隆安目光矍铄,低声喃喃道:“或许是五阿哥挡了谁的路……” 挡路?任谁都明白,五阿哥若是葬身火海,剩下的阿哥里,唯有十二阿哥可为储君了。所以,福隆安此话一出,令贵妃心知肚明,他也是怀疑皇后所为的。 如此,倒可省去她不少口舌了。 令贵妃转了话题,又道:“对了,听说和嘉公主有了身子,我那儿留着上好的阿胶,一会儿劳烦额驸带给公主。”作 福隆安脸色柔和了一些,道:“谢令贵妃。” 令贵妃淡淡一笑,道:“没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自家人。当年,我初入宫时,受了纯惠皇贵妃的照拂,现在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她略微一叹,又道:“说起和嘉公主,倒让人怜惜,她额娘走得也蹊跷,若非皇上袒护着翊坤宫,纯惠皇贵妃中毒一事,合该仔细查下去的。” 福隆安脸色微变,缄默不语。 令贵妃笑了笑,说:“你瞧瞧我,年纪大起来,嘴也跟着啰嗦,平白跟额驸说这些做什么。和嘉公主如今有额驸疼惜,往后的日子一定顺遂安康的。” 福隆安谦和地说道:“我时常听公主说起,令贵妃是后宫第一和善之人,又是看着公主长大的,也是我和公主的半个额娘,难得今儿有机会跟娘娘您聊上几句,怎敢嫌弃呢?” 令贵妃莞尔道:“额驸和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也说些掏心窝的话,公主虽说出身高贵,但终究是庶出,这一点,额驸应该是感同身受的。今后,你们相互扶持,有什么难事,也可让公主进宫来找我说说。” 福隆安颔首道:“是,我代公主谢过令贵妃娘娘。” 此时,门外有侍卫回禀,说:“禀大人,找到人了。” 令贵妃知道定然是小路子有了下落,忙道:“那我就不打扰额驸了。” 福隆安再次作揖:“恭送令贵妃娘娘。” 令贵妃微微低头,由雅琴相携着,离开了值房。 ------------ 第379章 莫须有的事情 雅琴扶着令贵妃从廊下穿过,碰巧遇见小路子被押解过来,彼此对了个眼神,便擦身而过了。 待到了僻静之处,雅琴才道:“娘娘,额驸他会帮您吗?” 令贵妃从容地说道:“他帮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还有和嘉公主。额驸是庶出,对他的那个嫡母心怀怨怼,但瓜尔佳氏却与皇后有交情,他与皇后本就无好感。何况,公主对皇后更是恨之入骨,有她吹着枕边风,额驸必然不会站在皇后那边。” 雅琴担忧地说道:“可是,小路子那儿……会不会供出什么……” 令贵妃脚步一凝,道:“额驸认定了这事与皇后脱不了干系,他肯定会朝这个方向引导小路子,岂会容他胡乱攀扯。咱们这事儿做得毫无凭证,小路子空口白话,额驸也不会相信。” 雅琴听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令贵妃不忘嘱咐说:“你往后做事还需谨慎,这次是侥幸,案子落在额驸手上,如若不然,咱们的处境就被动了。” “奴才知道了。” 再说福隆安抓获小路子后,即刻严刑审问,难得有机会能扳倒皇后,替公主出一口恶气,他岂能放弃。 小路子起初还谎称失手打翻了烛台,后来知道酿成大祸,才心生逃跑的念头。 可福隆安哪肯就此轻松了结,强行逼供,偏要他承认,此事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想要除掉五阿哥永琪。 有动机,有预谋,还有一张按了手印的供词,似乎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福隆安将供词呈给皇帝,道:“禀皇阿玛,小路子都招认了。” 皇帝看着供词,整件事情交待的完完整整,丝毫没有错漏,分明就是说皇后是这件事情的主脑。书荒啦书屋 皇帝却不信,道:“你将小路子带过来,朕要亲自审一遍。” “是。”福隆安应下,心底却惴惴不安,他知道这是在自己的引导下,才得来了供词,万一小路子在御前翻供,那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识破。 诬陷皇后,这罪名比弑君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在去牢房的途中,福隆安已暗下杀心,只有死无对证,才能一了百了。 皇帝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终见福隆安独自回来复命,道:“皇阿玛,是儿臣的疏忽,小路子他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皇帝眉头深锁地看着他。 福隆安惶恐又道:“皇阿玛,小路子都认罪了,这事又牵扯到皇后娘娘,是不是要问一问皇后娘娘……” “问什么?”皇帝目光一聚,沉声说道:“问皇后这莫须有的事情吗?” “皇阿玛!”福隆安蓦然跪下一唤,皇帝偏袒皇后之心,昭然若揭,哪怕他将证据都摆在皇帝面前,皇帝也不愿去相信。 看来,皇后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福隆安暗自觉得,自己这次是否有些草率,被令贵妃的一席话,乱了思绪。若皇帝怀疑他针对皇后,对他极为不利啊。 想着,福隆安俯首说道:“皇阿玛,儿臣相信皇额娘不会做此事,是儿臣糊涂了,被小路子迷惑。” 皇帝沉闷一叹,道:“罢了,你退下吧。” ------------ 第380章 皇后娘娘究竟哪里好了 随着小路子的自尽,九州清晏走水就成了一个谜团,已然查不下去了。好在,五阿哥永琪休养了一阵子,身子并无大碍,没有人员伤亡,此事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关起门来,雅琴却心有不甘地说道:“娘娘,皇上这也太偏心了,凡是涉及到皇后娘娘的案子,都不闻不问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也扳不倒皇后。” 令贵妃幽幽一叹,道:“经过这件事,你也看到了,皇上对皇后不是一般的信任,往后咱们不可再轻举妄动,只有找到皇后的软肋,一击即中,否则,只会后患无穷。” 雅琴撇着嘴,道:“也不知皇后娘娘究竟哪里好了?惹得皇上这么喜欢!都说男人是喜新厌旧的,哪个不喜欢年轻漂亮的,皇后娘娘都快半百的年纪了,皇上竟还这么痴迷。” “年过半百?!”令贵妃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铜镜里的自己,上了年岁,容貌渐渐走了下坡路,若非靠着粉黛修饰,怕是见不了人了。 令贵妃理了理云鬓,陡然拔下一根白发,道:“我这年纪,都已经开始长白发了。” 雅琴宽慰道:“娘娘您天生丽质,最近思虑多,才长了一两根白发,等会儿奴才用黑芝麻油给您梳一梳,保管娘娘您发亮如墨。” 令贵妃疑心道:“论保养,皇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些年,你可有见她添了白发?多了皱纹?” 雅琴摇头道:“好像……没有……” 令贵妃凝思着说道:“改天,你派人跟翊坤宫的人套套话儿,看皇后娘娘每日都用些什么脂粉?若连年轻的容貌都没了,可真就输了个彻底。” “是。” 到了乾隆二十八年的年尾,鹅毛大雪下个不停,都说瑞雪兆丰年,皇帝特命五阿哥永琪代为前往天坛祭天,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家 皇帝自封玉玺后,一天里有大半天待在翊坤宫里,看着映芸与宫女们一起剪窗花,只觉得这样静谧安详的日子,真是极为舒坦。 映芸端着剪好的窗花给他看,笑道:“皇上,您先挑,喜欢哪个,臣妾给您贴养心殿去。” 皇帝佯装挑来拣去,蓦然将她拉入怀中,指尖点了点她的鼻端,戏谑道:“朕最喜欢这个!” 阿奈她们在不远处捂嘴偷笑。 映芸推搡着他,腼腆道:“这么多人看着呢,皇上您近日是愈发没正形了,臣妾这翊坤宫可不要留您了。” “留不留,朕说了算。”皇帝宠溺地笑了笑。 阿奈等人识趣,蹑手蹑脚地出了寝殿,不敢打扰帝后二人的温存。 皇帝圈着她,道:“对了,有件事想问一问你的意见。” “什么?”映芸玩着剪纸,漫不经心地听着。 皇帝道:“这一年多来,永琪跟着朕参政议政,颇有建树。圆明园起火时,对朕又父子情深,救朕于危难。所以明年,朕想封永琪为亲王,皇后觉得如何?” “好事儿,”映芸仍旧随意地听着,说:“永琪他受之无愧。” ------------ 第381章 活捉三郎 皇帝抢走了她手上的剪纸,正色道:“朕给你说正经的,皇后,你真没有意见?” 映芸摊摊手,道:“父慈子孝,臣妾能有什么意见?永琪对臣妾孝敬,臣妾待永琪如亲子,皇上想封就封,臣妾等着给永琪庆贺呢。” 皇帝凝眸看着她,这般大度的皇后,怎会在九州清晏纵火呢? 绝对不会。 曾几何时,皇帝心里也有过一丝怀疑的念头,可与皇后多年的相处,他又马上打消了疑虑。如连他的枕边人都信不过,这天下,可真就是他孤家寡人一个了。 皇帝搂着她的胳膊,又温柔了几分,倏然将她推到在暖炕上,俯身欺下,轻吻着她的唇角,道:“能得皇后一人,朕觉得甚为满足,明年,皇后给朕再生一个公主,就圆满了。” 在生公主这件事情上,这些年他总是不遗余力。 可是,上天注定的子女缘分,哪怕他是天之骄子,也无力改变吧。 房中的炭火烧得旺,温暖如春的寝殿里,两人一味沉溺其中,有文化的人说是饱暖思**,田间地头的人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还真是一样的道理,话糙理不糙。 这一年的除夕,宫宴改了惯例,特邀五阿哥一家入宫赴宴,在畅音阁摆了几大桌子,又传了南府的戏班子,比往年更为热闹。 本着与嫔妃们同乐的宗旨,太后特许,一宫主位可以点一出喜欢的戏,图个喜庆。 南府早前就呈了戏目给各宫,到了宫宴这日,便按单子排演。 台子上,连番几出折子戏,都可圈可点。酒过三巡后,戏台上忽然唱腔一变,不知是谁点了出昆曲。 水磨调的嗓音,听着凄凄厉厉的,与今夜的佳节不大相称。庙街 太后脸上有些不悦,传了祥芝嬷嬷,问道:“这唱的都是什么?” 祥芝嬷嬷忙让人取了曲目单子过来一看,道:“是一出《活捉三郎》。” 《活捉三郎》取自《水浒传》中的节选,讲的是宋江的外室阎惜姣与张文远私通,宋江怒杀阎惜姣。阎惜姣死后心有不甘,鬼魂不甘寂寞,要勾三郎张文远的魂魄到阴间与她玩乐。三郎不从,被阎惜娇鬼魂活捉。 这出曲目,在民间甚为流行,但终登不上大雅之堂,故而宫中几乎从未点过此剧。 太后侧眸看了看她,又问:“是哪宫点的?” 祥芝嬷嬷道:“启祥宫,忻嫔娘娘。” 忻嫔听见被点名了,一脸错愕,起身回道:“老佛爷,臣妾点的不是这出啊,臣妾点的分明是……是《四郎探母》……” 祥芝嬷嬷低声说道:“老佛爷,会不会是南府搞错了?” 太后恼怒地看了眼忻嫔,吩咐祥芝嬷嬷说:“去撤了这出,换个别的。” “是。” 南府的人,倒也圆滑,迅速换了一出琵琶独奏,将此事掩盖过去,没受什么训斥。 忻嫔还想争辩,但今儿这节日里,实在不便多说,心里却咕哝着,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她难堪,陷害她。 一顿宴席,吃得憋闷极了。 ------------ 第382章 长生不老 辞旧迎新,春雨绵绵不绝,使得乾隆二十九年的春季格外漫长,有一两个月都浸泡在雨水里,大有江南水乡之意境。 过了芒种,日子才渐渐放晴。 这天,映芸正在翊坤宫的院儿里捣鼓几盆兰花,祥芝嬷嬷却来传了太后口谕,说:“皇后娘娘,老佛爷请您去一趟。” 太后很少主动找她,这让映芸有些疑惑,放下了手上的蓬壶,传了凤舆,立刻赶去了慈宁宫。 甫一入寝殿,祥芝嬷嬷便将众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了映芸与太后单独说话。 映芸径自坐到她对面,问:“老佛爷这么急找臣妾,有大事儿?” 太后看她懒散,叹道:“你知道明年是什么日子吗?” 映芸剥着核桃吃,漫不经心地说:“明年?呃……乾隆三十年?!”蓦然,她放下了核桃,一拍大腿,道:“老佛爷,您不提,臣妾还真忘了。乾隆三十年,我就要被废了!” 太后道:“你这日子过得真是浑浑噩噩,自个儿的事情,都要我给你记着。” 映芸疑道:“不过,臣妾现在跟皇上相处极为融洽,压根就没有冲突,总不会平白无故被废了吧?” “怎是平白无故?”太后摇头叹息,道:“你忘记了,除夕家宴,南府唱了一首什么曲子?” 映芸摸不着头脑,问:“什么什么曲子?老佛爷是说……《活捉三郎》?” 太后唉声叹道:“光怪陆离之事,本也不足为信。但既然有人暗中偷换了曲目,倒给我提了个醒儿,你看看你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三月中文 “不妥?”映芸脊背有些寒意,问道:“老佛爷,您该不会是说臣妾被鬼附身了吧?” “你个榆木疙瘩!”太后差点敲她的头,直言道:“我问你,你是哪一年来的?” “呃……乾隆……十五年。” 太后又问:“距今几年了?” “正巧十五年。” 太后瞅着她,说:“不多不少十五年了,你看看你的脸,你的手,跟你来的时候,可有两样?” 映芸这才走至铜镜前,仔细端看自己的容貌,摇了摇头,说:“好像没怎么老……” 太后目光深邃许多,道:“你几乎一点儿都未变,连忻嫔、兰贵人她们这些晚入宫的,我瞧着眼角都起了皱纹,你却看着比她们还年轻,你不觉得怪异吗?” 映芸怔忡地说道:“我……以为是保养得好,难道说……我的身体状态一直停留在乾隆十五年?” 映芸一拍脑门,惊呼道:“哇咔咔,这脑洞太大了点吧,我这是……长生不老了?你、你、你当初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不会要一直留在清朝了吧?” 太后白了她一眼,道:“别指望我用科学给你解释,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你要是选择自杀,总能成功的,不然你就成神仙了。” 映芸嘴角抽搐了一下,说:“老佛爷,您要我自杀?” 太后瞪了她一眼,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若有人拿你容貌的事情做文章,说你是祸国的妖精,你可连反驳的能力都没有。” ------------ 第383章 臣妾有点想皇上了 细想这个问题,倒是严重了,古代的人最是迷信,真把她当成异类,那她岂不完蛋了。 映芸头皮阵阵发麻,道:“老佛爷,您可得替臣妾想想办法啊。” 太后却缓和了一些,道:“你也别急,这一两年还看不出什么,你照旧做你的皇后。等到了明年,顺应历史,我给你换一个身份,就没人会起疑。” 映芸吃了颗定心丸,笑说:“有老佛爷在,我就知道不会看着我出事的。老佛爷邀我来,是不是连我的新身份也想好了?” 太后道:“此事要慎之又慎,哪有这么快决定的。好在我们时日尚多,慢慢谋划,总能找到合适你身份的人。” 映芸点点头,道:“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该吃吃,该睡睡,继续你没心没肺的生活,”太后撇嘴看了看她,道:“你皇后的身份终究所剩日子不多了,趁现在享受享受吧。” 映芸颓在炕上,又问:“皇上那儿……” 太后道:“瞒着皇帝吧,你我都不能打保票,万一皇帝知晓真相,会不会视你为异类?沉住气,别弄巧成拙了。” “哦。”映芸闷声应着。 从慈宁宫出来,映芸恍若重生一样,望着巍巍的紫禁城,熟悉又陌生。按照太后的计划,她终究要离开这里,最后终究也要回到这里。 “唉。”映芸不由地长叹。 阿奈疑道:“娘娘,您见过老佛爷后就闷声叹息的,是不是老佛爷跟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映芸心里藏着秘密,不可轻易对人言,道:“去养心殿。”优阅读书 五顺即刻摆了凤舆,抬着她前往养心殿。 待到了养心殿,正值午膳时分,皇帝见她难得来一趟,便邀她一同进膳。若是从前,面对着御膳,映芸定能一扫而空,但今儿却有些食之无味。 撤了御膳,皇帝摸摸她的额头,问:“皇后身子不适?” 映芸顺势抱住他,窝在他怀里蹭了蹭,道:“没有,只是……臣妾有点想皇上了……” 与太后一席谈话后,映芸一想到不久的将来,那个要变成蝴蝶飞走的人成了自己,心里竟有些不舍。 其实……皇帝待她挺好的,宠着,信着,她要什么,他都会送到她的面前来。 虽然有时候要斗个嘴,但也乐在其中。 皇帝被她抱得有些手足无措,在印象中,皇后几乎没有跟他这般撒娇,就像一个依恋的孩子似的。 “……”皇帝轻微地推开了她,细声说道:“午后,朕召了军机大臣议政,脱不开身……朕……晚上去你的翊坤宫。” 映芸摇了摇头。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说:“朕想不到,皇后也有粘着朕的时候。” 养心殿外,陆续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大臣们等候在外了。映芸眼角瞥见李玉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自己总不能耽误了国家大事,只得放开了他,绯红着脸离开了。 皇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明媚的笑痕,儿时念着《诗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彼时,不过有口无心,而今,才是深入他心。 ------------ 第384章 老佛爷给的新身份 午后起,众大臣留在养心殿议政,直至黄昏才散去。李玉候在门外,恭送各位大人回府,见军机大臣阿桂的脚步停在跟前,便微微抬起头来。 阿桂瞧了他一眼,低声笑问:“李公公,今儿皇上是有什么喜事吗?” 李玉眼角瞄了瞄殿内,见皇帝嘴角仍噙着笑,隐晦地笑道:“此前,皇后娘娘刚走。” “原来是这样。”阿桂会意地点点头,阔步地离开了养心殿。 帝后相处了几十年,还能有这种小儿女的情怀,倒是难得了。 “李玉!”皇帝在殿内喊了一声。 李玉忙不迭地进去,只见皇帝轻快地放下御笔,笑着吩咐他:“摆驾,朕要去翊坤宫。” “嗻。” 彼时的翊坤宫里,映芸托着腮帮子,正想着未来的安排,冷不丁地被人从后面抱住,淡淡的龙涎香传来,不用猜就知道是皇帝了。 皇帝笑睨着她,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朕进来了你都不知道。” 映芸傍着他坐下,道:“没什么,臣妾在想明年的事儿。” “明年?皇后想得倒长远,”皇帝喝了口茶,道:“听说你今儿一早,老佛爷把你叫去了,都说了什么?” 映芸眼角一隐,道:“闲话几句罢了,臣妾听老佛爷说,皇上明年又要南巡了?” 皇帝道:“老佛爷年纪渐长,这两年身子骨不大硬朗,朕想趁着她老人家还能走两步,多带她出去逛一逛,尽一尽孝道。”12 映芸点点头,皇帝的孝顺人尽皆知,但凡太后开口的事情,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满足,从不拂逆太后的意思。 家国天下,他都以仁孝为先。 是夜,皇帝自是留宿在翊坤宫,起初,李玉和阿奈在寝殿外守了会儿,时而听见里头隐约有谈笑声传出,帝后相处甚为融洽。 到了后半夜,李玉才将人都打发下去,各自回耳房歇息。 静静一夜,月满西楼。 这一整年,宫中甚为太平,皇帝时不时赐下一些新奇的西洋玩意儿,供映芸赏玩。翊坤宫依旧是圣眷优渥的地方,阿奈偶尔打趣,说皇上待映芸数十年如一日,真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映芸听之任之,心里却想着,等明年她一走,翊坤宫的宫女太监该何去何从?不若留给他们一些银子,也有个傍身。 于是,一直有点抠门的皇后娘娘,近日格外大方,隔几日就赐下一笔银两,足足是她们例银的十倍。 翊坤宫上下,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转眼已是秋末,曾经是数着月过,现在是数着天过。南巡的日子正式定在了正月十五后,宫中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了。 眼看年关将近,映芸几乎日日去慈宁宫报道。 这天,太后留了她一人说话,道:“人,我替你选好了。” 映芸问道:“老佛爷给我的新身份是……” 太后低声说道:“正白旗都统汪四格之女!汪四格是我母族的部下,为人敦厚,话不多,你就以他幼女的身份,待选秀之年,我已许诺他的女儿入宫为妃。” ------------ 第385章 皇后娘娘准备跑路 映芸对新身份并没有异议,反正是走一个过场,只是,她偶尔会想,能重获一次选择身份的机会,她真的还要再回到宫中吗? 太后似乎察觉到她内心的想法,哼道:“你可别打其他的主意,流落在外头,可不像在紫禁城,还有我罩着你。” 映芸挤了个苍白无力的笑容,道:“知道了,我定按照老佛爷的吩咐,老老实实,按部就班。” 太后道:“你知道就好!具体的计划,我再跟你细说说,等南巡至杭州,你断发触怒皇帝,然后先行回宫,途中,我会安排人去劫你,再将你送去汪四格的府中。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自会替你搞定。” “计划倒是很好,”映芸听着,说道:“可是,老佛爷,我有一个疑问,我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在皇上面前断发吧?他以为我失心疯呢!” 太后诡秘地一笑,道:“理由我都给你想好了,足够你发飙了。” 映芸有种不祥的预感,问:“什么理由?” 太后笑看着她,悠悠地说道:“行至杭州,我会让皇帝破例晋封令贵妃为皇贵妃,我的懿旨,皇帝不会违背,到时你就可借题发挥,看你演技了。” 映芸郁结于胸,用手指着她,气得哆嗦了,道:“你、你……你够狠啊!” 太后亲自端了茶水给她,笑道:“消消气,这不都为了你好。天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映芸白了她了一眼,道:“我一走,令贵妃又升了皇贵妃,这后宫不就改姓魏了吗?我可不能这么便宜了她……”乐乐文学 太后反问道:“那你有更好的借口?” 映芸道:“那倒没有,不过,在我走之前,我要安排好我的人,今年除夕,我要给豫嫔她们讨几个位份。” 太后哼笑道:“小丫头,暗戳戳的点子倒是多,随你吧。” “这还差不多。” 这一年的乾清宫宴,皇帝奉太后懿旨,晋封永和宫豫嫔为豫妃,晋封和贵人为容嫔,年后搬入长春宫,晋封伊贵人为慎嫔,年后搬入咸福宫。 后宫的路子,映芸算是铺好了,即便让令贵妃当上了皇贵妃,总也有人会制衡她。 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剩下永璂和福康安,映芸只能托付给了太后,这一系列的事情办下来,映芸觉得自己像是把后事都办完了。 南巡在即,她的一颗心突突直跳,既然要选择跑路,总要带些金银,以防不备。 所以,阿奈她们忙着收拾行囊,映芸则忙着翻箱倒柜,寝殿里私藏的都是沉甸甸的银子,带在身上实在不方便,如果现在折换成银票,就太过引人怀疑了。 一顿思量过后,映芸在抽屉的小匣子里,找到了一张地契和一张房契。仔细回想,还是当年随口跟皇帝讨来的京城房产,这两张纸倒是可以随身携带,如果有个万一,还可以将它们典当些银子救急。 如此一想,映芸偷偷将契约贴身收好,现在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 第386章 双鱼结 乾隆三十年,正月。 第四次南巡拉开了序幕,随驾人员空前浩大,后宫自太后起,一宫主位皆同行。另外,和亲王弘昼、荣亲王永琪、额驸福隆安等皇亲国戚一并前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京城出发。 此趟的主旨是陪太后游赏,故而一路上诗情画意,走得都是风景名胜。 待沿着运河南下,风景一处赛过一处,尤其是六朝古都金陵城,真正是一步一景。 皇帝卸下繁重的国事,陪着太后和映芸好好游历了一番,泛舟玄武湖上,满湖的红莲未当时,只有满目绿油油的叶子,若再多等几个月,这儿的红莲一开,便可见到莲动下渔舟之景了。 入夜后,皇帝悄悄约了映芸去逛夜市,两人换了一身普通百姓的便装,混入街市闹腾的人海中。 映芸自是如鱼得水般快活,拉着皇帝东瞧细看,道:“跟您出来那么多趟了,唯有这次玩得尽兴。走,那边人多,我们过去看看。” 皇帝暖暖一笑,任由她拉着,挤进了人群里,也凑了回热闹。 街市的中央,摆起了舞龙舞狮,演得活灵活现的,引得围观的小孩子跑来跑去,险些撞到了映芸。 皇帝顺势将她护在怀里,宠溺地笑说:“我看你跟那些顽童也差不多大。” 映芸嗔笑地推开了他,见一处屋檐下坐着一位老婆婆,摆了个小摊子,手上用一根根红绳编着各种动物花样。 “这是什么呀?”映芸蹲下身子问道。 老婆婆笑说:“小手艺,公子姑娘喜欢什么动物?老舍都能编,要不要买一个。” 映芸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问道:“婆婆,我看这条鱼挺好看的,不如我跟您买绳子,您教我怎么编,行吗?”华夏中文 “行。”老婆婆眯眼一笑,取了两条红绳给她,乐于教她这门手艺。 皇帝皱着眉头,凑在她身边,说:“咱们是出来玩的,你怎么还坐下了?” “很快就好了,你别催嘛……”映芸正在兴头上,双眼牢牢地看着老婆婆的手,朝皇帝说道:“我刚才看到前面有卖臭豆腐的,你帮我去打包一份。” “你叫我去?给你买臭豆腐?”皇帝对他这个皇后的口味,真是捉摸不透。 映芸催促道:“嗯,快去!快去!” 皇帝一走,老婆婆嘴角噙着笑,说:“刚才那个是姑娘你的心上人吧?相貌长得好,跟姑娘你很登对儿。” 映芸腼腆地笑了笑。 老婆婆端着她的手,看她打的鱼形络子,道:“我教你打双鱼结,你看好了……” “双鱼结?” 老婆婆笑笑说:“同心结,鱼水欢,祝你们百年好合,如鱼得水的好兆头。” 映芸又是一笑,学着编好了一枚双鱼结。 等付了钱,与皇帝汇合后,映芸悄悄将双鱼结挂在了他的腰佩上,轻松笑说:“这个……送你了。” 皇帝啧啧道:“真难看!” 堂堂一国之君,身上挂着小女儿的玩意儿,岂不被人耻笑,但嫌弃归嫌弃,他偷摸还是漾起了笑意。 ------------ 第387章 太后借机找茬 两人从迟暮时分一直逛到夜阑人静,金陵的青石板路上,初升的月光将他们影子拉得老长,依偎交织。 映芸走得腿酸了,靠在他肩头打着哈欠,道:“太困了。” 皇帝微微俯身,拍了拍自己的肩头,道:“上来,我背你。” 映芸乐呵呵地上去,埋首在他的颈窝处,笑道:“我想起咱们爬泰山那会儿,您也是这样背着我上去。” 皇帝稳稳地走着,彼此凑得近,似闻到淡淡的暗香从她身上漫出来,熟悉又安心的气息。 漫步走了一段儿,皇帝轻轻勾起唇角,道:“等你老了,我还背你去看风景,可好?” “……” 没有回应,背上的人儿传来轻微的鼾声,皇帝扭头一看,她已然歪倒着睡熟了。 皇帝笑了笑,足下又平稳了许多。 次日,御驾离开金陵,乘翔凤艇南下杭州,临上船前,太后染了风寒,偶有几声咳嗽,便让令贵妃随行侍疾。 皇帝见太后抱恙,询问道:“老佛爷几时受了凉,可有宣太医看过?” 太后斜睨了眼映芸,低声嗔道:“皇帝忙着花前月下,还记得我何时受凉?!” 皇帝一怔,听太后略有不满,恭谨地说道:“是儿子的疏忽。” 映芸暗自叹气,唉,咱们的太后老佛爷已经开始借机找茬了,眼看就要到杭州府,怕是要掀起惊涛骇浪了。59书库 御船行了几日,甫入杭州地界,众人安顿在西湖边的孤山行宫。 孤山行宫背依青山,前临西湖,居于楠木寝殿内,便可一览西湖美景。映芸曾多次游览过西湖,但在现代,这里早就被夷为平地,后来建起了西泠印社,只有残留的汉白玉台基,隐隐向人透露着此地曾经的辉煌。 走过万菊亭,拾级而上,便可到了西厢房,皆以楠木建造,房中布置婉约雅致,真正如小家碧玉,隐世独立。 入住行宫的第二天,熹微的日光刚刚照射在寝殿内,一阵叩门声打破了帝后之间的宁静。 皇帝随意地穿了件宝蓝色团龙常服,朝外问了一声:“何事?” 外头,却是响起了祥芝嬷嬷的声音:“禀皇上,老佛爷请皇上您过去一趟。” “现在?”皇帝有些疑惑,太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这个时辰过去? “是。” 皇帝向来不会拂逆太后,既是太后召见,他回头看了眼映芸,道:“朕去去就来。” 映芸心里明白太后此次召见的意图,朝他轻轻颔首,见他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看来,今日,就该是他们之间的分水岭了。 太后的厢房古朴,房中设有香案,袅袅的檀香令人心神清明。令贵妃正替她捏着肩,忽闻皇帝驾临的通报声,静静地站到了一旁,恭迎圣驾。 皇帝向太后请了安,寒暄道:“老佛爷身子可好些了?” 太后绷着脸不答,转眸看了眼令贵妃,道:“你先下去吧。” “是,臣妾告退。”令贵妃跪安,关起了房门,留了他们母子单独叙话。 ------------ 第388章 皇帝抗懿旨 屏退了左右,太后才道:“皇帝觉得令贵妃如何?” 皇帝道:“令贵妃娴静温婉,伺候老佛爷尽心,是宫中难得可挡一面的嫔妃了。” 太后摩挲着手上的佛珠,点头道:“这几日我病着,令贵妃侍奉在侧,任劳任怨,皇后都不及她用心。既然皇帝对她也有这么高的期许,不如就晋封她为皇贵妃……” “老佛爷!”皇帝却打断了她,道:“令贵妃虽说性子温和,与老佛爷又投缘,但晋封皇贵妃实在不妥,况且她是汉人出身,正黄旗的包衣奴才,怎可位及副后?老佛爷若想嘉许她,朕可赐她金银……” 太后目光如炬,道:“汉人又如何?皇帝给她抬旗,入满八旗就是了。今时不同往日,入关已有百年,早已不分满汉了,皇帝说的不过是推脱之词。我看,皇帝阻挠令贵妃晋封,是另有原因吧?为了皇后?” 皇帝沉声道:“是!令贵妃若晋封皇贵妃,老佛爷要皇后如何自处?我大清开朝以来,除了死后追封,就是大病临终前的授封,不过是给她们一个宽慰。而今,令贵妃无病无痛,身体康健,怎可位列副后,与皇后同日而语。” 太后道:“孝献皇后也曾生前位居皇贵妃,令贵妃怎就不可以?” 皇帝正色道:“世祖钟情孝献皇后,但朕心中只有皇后一人。” 太后脸上起了怒色,目光逼视着他,道:“说来说去,皇帝是执意不肯了?” 皇帝骤然起身,跪于太后面前,道:“请老佛爷三思,朕不愿皇后受一丝委屈,求老佛爷成全儿子的一片心。” 太后苦笑道:“数十年来,你孝顺至极,从不违逆我的意思,没想到,今天,你为了皇后,竟然与我对着干,你还当我是你的额娘吗?”千千吧 皇帝垂着头,道:“皇后也曾是老佛爷您一力荐给儿子的,朕以为,老佛爷跟朕一样,是疼惜皇后的。” 太后眼神隐晦,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些年过去了,皇后可有长进?终日混闹,哪有母仪天下的样子,令贵妃后起之秀,都比她要稳重。皇帝,你先是一国之君,再是一个丈夫,不可为了一个女子,不顾祖宗的基业。” 皇帝的手扣紧了双膝,咬牙说道:“老佛爷,恕儿子不能遵懿旨。” 说罢,皇帝顾自起来,欲转身离去,再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增冲突。 太后眼见他要走,不曾想他如此维护皇后,此前的计划岂不要泡汤了,而今只剩下一个苦肉计了。 思罢,太后亦站起来,气血上涌,一阵头晕眼花,怒喊道:“皇帝!” 皇帝蓦然回头,见太后脸色难看极了,赶忙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慌道:“老佛爷,您怎么了?” 太后紧紧拽着他的胳膊,道:“皇帝是要生生气死我吗?” “儿子不敢。”皇帝扶她坐下,又朝外喊道:“来人,宣太医。” 太后眸光深沉,看着他,道:“忠孝难两全,皇帝为了皇后,不惜违背孝道。你走吧,不用宣太医,我死了,自然没人再管着你……咳咳……” ------------ 第389章 等不到的白发齐眉 太后尚在病中,皇帝自然是寸步不移地守着,太医诊治过后,嘱咐说太后上了岁数的人,不可再动怒。 皇帝听了,自不敢再拂逆她,亲尝汤药,侍奉在侧,直至太后歇下,他才一脸凝重地从寝殿里出来。 胡世杰恭敬地上前候着,只听皇帝说道:“传旨,晓谕后宫,令贵妃于太后病榻前侍疾有功,擢晋封为皇贵妃,待回宫后,再行册封之礼。” “啊?”胡世杰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困惑地抬头看了看皇帝。 皇帝微怒道:“听不懂朕说什么吗?” 胡世杰赶忙卑躬屈膝地说:“嗻,奴才领旨。” 一道晋封的旨意,飞快地传遍了行宫上下,令贵妃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忽然间成了皇贵妃,就像是天上掉了馅饼一样。 雅琴笑着巴结道:“恭喜皇贵妃娘娘。” 稍时,庆妃、颖妃等人闻讯前来贺喜,哄得皇贵妃如在梦境,稀里糊涂就一步登天了。 而映芸寝殿里,阿奈她们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众人都惊愕于骤然降下的圣旨,简直不可置信。 阿奈朝玉珀说道:“你去御前打听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珀点头,正要出门,却被映芸叫住了。 “不用去了,”映芸淡然地坐着,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就是皇上的意思,难道还有人敢假传圣旨不成?” “这……” 映芸朝她们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静一静。”来看书吧 阿奈担忧地看了眼映芸,终是愁眉苦脸地离开了。 坐在妆台前,铜镜略微泛黄,瞧着镜子的人,有种久远的年代感。映芸取了玉梳子,一下下梳理着头发。 年近五旬的人了,竟没有一根白发,脸颊也没有松弛,仍旧是妙龄的年纪。这两年还能糊弄过去,等五六年后,她若还是这副容貌,岂不被人当做妖精了。 没想到,断发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映芸无奈地笑了笑。 不得不说,这位皇后原主的头发生得极顺滑,放落下来,长发及腰,宛若瀑布一样。恍惚想起,曾几何时,皇帝抚摸着她的长发,深情地说:“朕愿与皇后白发齐眉。” 白发齐眉,终是一场空了。 映芸的目光移至妆案上,摆着一把精致的金剪刀,这样好的头发,剪掉真是有些可惜。 寝殿外,似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五顺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没时间了! 映芸心一横,眼睛一闭,只听咔嚓一声,一缕青丝顺着她的手腕滑下去,落在了冰凉的地砖上,无声无息。 手起刀落,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已然是满地头发。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入,聩暗的光线下,皇帝步履沉缓地走来,却在看清映芸的刹那,凝滞在了原地。 “皇……皇后?”皇帝惊恐地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你在做什么?” 映芸没有理会他,手上的剪刀仍落在发鬓处。皇帝兀然冲过去,夺下了她的剪刀,压制着怒气,闷声说道:“皇后,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第390章 不小心剪到了头发 映芸幽幽地转眸,双脚踩着零落在地的长发,道:“臣妾当然知道在做什么,是皇上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皇帝脸上覆着一层阴翳,低声下气地说道:“朕知道突然晋封皇贵妃对你意味着什么,但是,你相信朕,你在朕心中的地位不会动摇,朕的皇后,只有你一人。” 映芸不屑地嗤笑,道:“到了现在,皇上还想诓骗臣妾吗?是不是背着臣妾,与您的皇贵妃关起门来,也是这一套说词?皇上您若不是有心要封她,谁还能逼您不成?” 皇帝被逼急了,沉声道:“皇后,你竟是这样想朕的?长久以来,朕究竟对你怎样,朕以为你心里是清楚的……为何……你为何会突然变得不可理喻了。” 映芸冷声笑道:“皇上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嫌弃臣妾不可理喻了?想起还是您的皇贵妃善解人意,是不是?” “你!”皇帝压制着起伏的胸膛,竭力保持着冷静。 他在太后面前如此维护皇后,而她却丝毫没有信任过他吗?那他为她所做的种种,难道一直就是一个笑话? 映芸见他不说话了,趁机去抢他手上的剪刀:“把它还给我……” 皇帝哪里肯依,两人撕扯起来,闹出不小的动静。 胡世杰趴在门缝里瞧着,看着胆战心惊,与阿奈说道:“这……这……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要是伤了谁,咱们都小命不保啊。” 阿奈也是六神无主,慌作一团。 胡世杰抱怨说:“我师傅这两日身子不爽,将御前的差事托付给了我,怎就遇上这档子事儿,唉!”文学大 玉珀焦灼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想想办法才是正经。” 阿奈想了想,说:“要不告诉老佛爷,请老佛爷来劝架,娘娘同老佛爷亲近,定会听她老人家的。” 三人一合计,事不宜迟,胡世杰脚程快,立马跑去给太后通风报信了。 太后闻讯赶来时,帝后二人仍吵得火热,但皇帝一见太后驾临,下意识地将映芸护在了身后,上前行礼道:“给老佛爷请安。” “请什么安?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吵架了,我如何能安?”太后眉头紧锁,瞪了他一眼。 皇帝气恼地看了看底下的奴才,斥道:“哪个没眼力的,惊动了老佛爷!” 太后维护道:“皇帝别怪他们,他们也是一心为了你。” 皇帝赔笑道:“是,儿子不过跟皇后拌了几句嘴,没什么大事儿,儿子送老佛爷回去。” 太后却挡开了他的手,绕开他往里走去,见满地的狼藉,气愤地浑身颤抖,看着映芸,道:“皇后,你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祖宗规矩,没有国丧,不得剪发,你此举是在诅咒皇帝,还是诅咒我?” 映芸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不得不说,太后的演技真正是如火纯情啊,由衷的佩服。 皇帝扶住了太后,道:“老佛爷,是朕与皇后争辩时,不小心剪到了头发……” “皇帝!”太后深深地看着他,道:“摆在眼前的事实,皇帝还想维护皇后吗?” ------------ 第391章 皇帝你闹够了没有 映芸冷笑了两声,丝毫不顾皇帝朝她使的眼色,冲太后说道:“臣妾知道,老佛爷看不上臣妾,总说臣妾没有国母的样子,是后悔当初扶持臣妾坐上后位了吧?这后位,臣妾早就坐腻了,不坐也罢。” 太后气得瞥向皇帝,道:“皇帝,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皇后既然不想做,废后另立一句话的事儿。” 听到废后两字,皇帝隐隐不安起来,扯着映芸迫使她跪下,轻声说道:“皇后别再说了。” 映芸却执意不肯下跪,直挺挺地站着,不为所动。 皇帝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只得勉强笑着,与太后说道:“皇后在气头上,民间婆媳还要拌几句,老佛爷您宽宏大量,怎说到废后的份儿上了。” 太后眉目横竖,道:“皇后入了皇家的门,就不能再随便使个小性子了。皇帝不用替她说话,我看她毫无改意,当从重处罚。皇帝心软,顾念旧情,就由我下懿旨,即日遣返皇后回宫,幽禁于翊坤宫反省。” “老佛爷,不可!”皇帝慌促道:“皇后今儿举止怪异,一改常态,让朕想起当年皇后被俪贵人镇魇,甚至要弑君,何等相似。故朕以为,还是要查清事实,再做定夺。” 不等太后回绝,皇帝已唤了胡世杰进来,道:“传旨,命额驸福隆安领着御前侍卫即刻搜查各处,看是何人要镇魇皇后?!” “嗻。”胡世杰立刻领命传旨。 行宫上下,顿时戒备森严,无故不得随意走动。御前侍卫将整个行宫围得水泄不通,如扫荡一般搜查各处,甚至不惜刨地三尺。 寝殿内,皇帝仍与太后周旋着,映芸则呆呆地站着,偶尔与太后对个眼。腐书网 从傍晚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一切都不过是太后和映芸自导自演的,福隆安自然搜不到任何东西。 胡世杰颤巍巍地进殿,回复道:“禀皇上,老佛爷,行宫内外已搜过,没有发现。” 皇帝脸色一凝,道:“不在行宫,那就是在皇宫,在圆明园,在瀛台……传朕旨意,所有皇后居住过的地方,仔细搜查,不得遗漏……” “够了!”太后厉声喝止,道:“皇帝,你闹够了没有?还要在这里自欺欺人吗?” 太后朝外看了一眼,朝祥芝嬷嬷说道:“叫福隆安进来。” 福隆安本就候在殿外,听见召唤,疾步入内,道:“臣恭请老佛爷金安。” 太后神色威严,道:“皇后违背祖制,于南巡途中,擅自断发,即日遣返回宫,闭门思过。福隆安,你即刻安排侍卫,待皇后收拾妥当,护送她回宫去吧。” “嗻。”福隆安领命,心中暗自窃喜,皇后娘娘终于倒台了! 太后悠长地叹气,朝皇帝说道:“今日的闹剧,你我都累了,皇帝你送我回去歇下。” 皇帝回头看了眼映芸,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终是扶着太后先行回了房。 映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戏,实在演得太糟心了。 ------------ 第392章 出了杭州府就动手 曲终人散,胡世杰提溜着脑袋,畏畏缩缩地回了耳房。帝后之间的争执,被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落在了李玉的耳中。 胡世杰擦了把脑门的汗,心有余悸地说道:“师傅,这差事太难了。” 李玉撑着病躯,叹道:“我都听说了,你的错处有二。” 胡世杰扶他起来,问:“我错了?” 李玉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道:“其一,皇上和皇后起了争执,那都是小两口的事情,夫妻吵架,哪有把婆婆扯进来的道理?岂不是火上浇油?其二,皇上要你去查镇魇皇后之物,无非是想借一个台阶下,你随便找一个布偶应付着,皇上面子挂住了,自然不会送皇后回宫了。你说,你有哪一样做对了?” “师傅。”胡世杰暗恼着低头。 李玉缓了缓,叹道:“罢了,皇上也没工夫跟你算账,以后御前当差,眼、心都要放亮了。” “是。” 另一面,阿奈连夜收拾着行李,动作却磨磨蹭蹭的,心里期盼着,等明儿天亮了,太后说不定会消了气,兴许不会把皇后娘娘遣返回宫了。 映芸见她忙碌着,道:“别收拾了,带点换洗的衣裳就可以了,其他的都用不上。” 阿奈焦虑地说:“娘娘,都这时候了,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急。不如明儿一早去求求老佛爷,老佛爷不是一向最疼娘娘您了吗?” “不去!”映芸噘着嘴,将阿奈她们推搡了出去,道:“明天还要赶路呢,你们早点去睡。” 阿奈她们没法子,只能听之任之。 次日,福隆安准时候在了寝殿外,另有十余名侍卫同行,催着映芸上了回宫的马车。61文库 太后并未赶来相送,皇帝亦不见人影。 映芸孤零零地走了,心头隐隐有些眷恋,这一别,不知何日可以再见了。 马车缓缓地行进在官道上,此趟走的是陆路,按正常的速度来说,大半个月后可抵达京城。 映芸一头短发披散着,被风儿吹得凌乱了,还是阿奈的手艺好,给她编了个小马尾,倒有些男子的模样了。 阿奈安慰地说道:“娘娘您的头发生得极好,等养几个月,又可长起来了。” “没事儿,我看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映芸喜欢扎个马尾,干净利落,不像此前,梳个头都能耗费大半个时辰,实在有些繁琐。 走了一天的路,终于在一处驿站落脚,福隆安吩咐侍卫们轮流守护,便也回房休息了。 映芸将阿奈她们打发下去,一个人早早地躺下,可辗转反侧都睡不着,正想起来坐一会儿时,却见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趁机溜了进来,直奔映芸而来。 映芸有些诧异,迎上去,问道:“刚出了杭州府就动手吗?老佛爷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黑衣人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映芸推着他出门,道:“外头的侍卫你都搞定了吧?趁没被人发现,动作快一点。” 回头看了眼黑衣人呆呆地站着,映芸低声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走啊!” ------------ 第393章 黑衣人的真面目 黑衣人眸光一凛,透着森冷的杀气,映芸此刻才隐隐感觉不对劲,来不及呼喊,他一掌击打在她颈后。 映芸一阵晕眩,立时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映芸被颠簸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迷迷糊糊醒来时,她居然被人像货物一样搁在马背上,飞快地奔走在无尽的黑夜里。 手脚被捆绑着,映芸瞄了眼驭马之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此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黑衣人发现她醒来,缓缓停下来,将她抛下马背,他随之纵身而下,拔出了佩剑,朝倒在地上的映芸一步步走去。 映芸双脚被束缚着,只能一点点挪动着,道:“你将我虏劫到这里,就是要杀我吗?” 黑衣人并没有言语,一柄长剑锃亮,在月光下散发着白晃晃的光。 映芸与他的目光对视,恍然说道:“额驸?你是福隆安?” 黑衣人身形一滞,慢慢扯下了脸上的黑布,冷笑道:“你是如何知道是我?” 月光下,福隆安的脸格外阴森,仿佛是来自地狱索命的鬼卒。 映芸道:“和嘉公主喜欢芙蓉花,与你成婚后,亦送你芙蓉香囊,长年佩戴,你身上自然有一股芙蓉花香。还有……驿站戒备森严,除了你,还有谁能在不动声色之下,就将我劫走。” 福隆安笑了笑,道:“皇后娘娘,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儿。”炫书文学网 映芸不屑地笑道:“横竖都是死,也该让我做个明白鬼,只是,我不知道几时得罪的额驸大人,竟要我的性命?” 福隆安目光促起,道:“皇后做过什么,还需我多说吗?我阿玛一生钟情于我额娘,若不是你怂恿瓜尔佳氏,以下三滥的手段,逼着阿玛与她亲近,阿玛何以会渐渐把我额娘忘记?” 映芸趁着夜幕深沉,悄悄摸索了一颗尖锐的石子,磨着手上的绳子,一边拖延着,说:“富察大人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怎是我能左右的?你额娘去世这么多年,府里都是予璃在打理,富察大人对她日久生情,这个账,额驸怎好算在我的头上?” 福隆安眉头紧锁,被她激发了心中的愤懑,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或者说,他根本不怕她会跑掉,即便她松了双手双脚,他依然不会让她逃脱。 福隆安冷笑道:“皇后真会为自己开脱,那公主的额娘呢?纯惠皇贵妃中毒身亡,都是受皇后你所害……” 映芸反问道:“这是谁跟你说的?和嘉公主?” 福隆安道:“纯惠皇贵妃生前就告诉和嘉公主,皇后心肠歹毒,终是千防万防,还是被你谋害了。” 映芸叹气道:“你已认定了是我做的,就算我现在说破了嘴,你也不会相信。” 福隆安不想与她多说,提着剑朝她逼近。 映芸已成功解开了绳子,随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洒向了他的双眼。 福隆安本能地护住了双眼,再睁眼时,只见映芸往林子里跑去。 ------------ 第394章 皇后落水了 林子不大,根本无处躲藏,穿过小树林,眼前的道路便戛然而止了,只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水击打在岩石上,发出咚咚之声。 夜色深沉,不知水深几许。 福隆安不疾不徐地追来,仿佛是捕获着一只困兽,无需耗费太多的心力。 映芸扭头瞪着他,道:“额驸奉老佛爷之命,遣送我回宫,若中途我遇到不测,额驸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福隆安再度拔剑,哼道:“这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我知道娘娘在想什么,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你后面的这条河直通海上,暗流汹涌,即便你水性再好的人,落入水中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等等!”映芸无奈叹气,道:“那额驸给我留个全尸总行吧?我……怕疼……要不换成勒死,也比砍死强……” 福隆安冷冷一笑,提剑向她刺来。 前有利剑,后有河道,映芸一咬牙,纵身跳入了水中,但一入水,她就被河流冲击,呛了好几口水,河底深不可测,她只感觉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推动,推着她不知往何处去。 再往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福隆安站在岸边,听着水花的拍打声,似热烈的鼓掌。他静静地站了会儿,蓦然持剑,朝自己的胳膊划去,呲得倒吸一口凉气。 次日黎明,驿站的人都苏醒了,阿奈等人发现映芸失踪,慌得六神无主。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见福隆安负伤而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个侍卫被迷晕了,这会儿头还昏沉沉,赶忙询问情况。美丽 福隆安捂着伤口,道:“速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被人劫持,我追赶至大岩河,被歹人所伤,娘娘不慎落水,至今下落不明。” 侍卫快马加鞭地赶往孤山行宫,皇帝得知映芸失踪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立时御马飞驰,赶往驿站,亲自找寻皇后的下落。 福隆安的手臂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无力,见到圣驾时,惊恐地跪地,道:“皇阿玛,儿臣失职,没能保护皇额娘周全,请皇阿玛降罪。” 皇帝看他气血有亏,未多加指责,只道:“你皇额娘是在何处落水?” 福隆安撑起身子,道:“儿臣带皇阿玛过去。” 说罢,御前侍卫扶着福隆安,一并前往映芸的落水点。大沿河是长江的分支,受潮汐的影响,这里的河水格外凶猛,浪潮虽不及钱塘江大潮,但人若掉下去,几乎不会存活了。 皇帝的心被揪起,道:“来人,沿着河给朕仔细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福隆安愧疚道:“皇额娘落水的那一刻,儿臣原想让县衙的人参与搜救,但儿臣又担心,江南叛逆多,大张旗鼓之下,若皇额娘落入逆贼之手,怕对皇额娘不利。所以,儿臣等皇阿玛定夺,是否要明目张胆地找寻?” 皇帝亦是担心这一点,当初被白莲教盯上,亦是死里逃生,这次不可再冒险了。 皇帝想了想,说:“告诉地方官员,就说皇后的侍女不见了,命各府各县沿河搜找。” “嗻。” ------------ 第395章 动用粘杆处 皇帝在驿站待了三四天,日夜等候着有好消息传来,可每每都是希望落空。时间拖得越久,遭遇不测的机会就越大,这些天,他更是寝食难安。 李玉病未痊愈,担心别人伺候不好,强撑着身子,服侍在侧,劝道:“皇上,您要保全身子啊,不能再这样熬着了。” 皇帝托着沉重的额头,目光呆滞,道:“这都怪朕,若朕跟老佛爷力争,不让皇后先行回宫,她就不会出事。” 李玉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定会吉人天相的。皇上,您离开行宫已有多日,若再不回去,引人怀疑,于皇后娘娘也不利啊。各府都在找人,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娘娘已经被人救起了。” 皇帝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哪怕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渺茫的希望,但仍愿意去相信,皇后尚在人间。 阿奈和玉珀端了洗漱盆进来,伺候着皇帝盥洗,两人都红着眼眶,满目的愁容。 皇帝看了她们一眼,朝玉珀说道:“朕听皇后说过,你擅长口技,能学皇后说话,且有七八分相似。明儿,就由你代替皇后,守着凤位,按原定计划回宫。待朕寻到皇后,你才可功成身退。” 这些天,玉珀她们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皇后失踪之事,不能广而告之,只能暗度陈仓。 皇帝此举,也是万般无奈。 至少,先保全着皇后的身份,再谋他策吧。 玉珀颔首磕头,道:“是,奴才遵旨。” 孤山行宫内,太后暗中知晓了映芸失踪的消息,心焦不已,怎么也没想中途会出这样的变故。120 祥芝嬷嬷一脸愁容地说道:“皇上在江南有忌惮,不敢公然寻人,长久下去,皇后娘娘怕是更加难寻了。” 太后不安地拨动着手上的佛串儿,道:“事到如今,只能动用粘杆处的人了。你去传我的密旨,令粘杆处秘密查找皇后的下落。” 祥芝嬷嬷疑虑道:“老佛爷,真的要动用先帝留给您的粘杆处吗?皇上那儿……” 粘杆处又称之为尚虞备用处,由世宗一手创立的清朝特务机构,遍布全国,为皇帝搜查各地的情报,刺杀政敌,铲除异己,素来被人忌惮。 自乾隆登基后,曾严令解散粘杆处,但事实上,太后仍掌控着一小股粘杆处的人,这些人都被称之为“粘杆拜唐”,皆是誓死效忠之士。 太后叹道:“不必让皇帝知道,若是连粘杆处的人都找不到皇后,那她……就是真的不在了……” “是。”祥芝嬷嬷知道太后打定了主意,便不会再更改。 太后顺着开启的窗台,望着朦胧的月色,心中冥想着,若是按照历史的发展,乌拉那拉氏被废,一年后薨逝,难道,这一切都要成真了。 非人力可以扭转? 她所做的安排,都要成了一场空吗? 太后目光深远,暗暗地扣紧手上的念珠,沉吟着:“苏映芸,现在的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 第396章 诈尸了 初春的夜里,凉风飕飕乱窜,荒凉的郊外,树影憧憧如鬼魅,乌鸦嘶哑地叫喊着,啃咬着遍地腐烂的尸身。 一股子恶臭,熏得人都快窒息了。 这是安吉县城外的一处乱葬岗,但凡无名尸身,都会被扔到这里,任野兽撕咬。 其间,一个约莫十岁的男童提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游走在尸身之间,似在翻找着什么。可茫茫黑夜,又能看清什么呢? 他有些崩溃,声嘶力竭地喊着:“哥!你在哪里?阿琳来带你回家了,哥……” 忽然,他感觉脚踝处被人拽住了,吓得跌坐在地上,一盏灯被风吹灭了。 “什……什么人?还是……鬼啊?”他哆嗦着身子,用提灯的木棍戳了戳那只手。 “救……救救我……” 幸好身上还有打火石,他迅速点燃了灯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诈尸了?! 他从身上掏出一小口烙饼,道:“你……你是什么人?我……我就这么点吃的了,你吃吧,放开我!” 诈尸将他的烙饼都吃了,似乎有了力气,问:“这是哪里?” “这是乱葬岗,你既然没死,再往东走十里,就是安吉县城了。”男童急于寻找兄长,又道:“你别缠着我了,我还有事情。” “我叫苏映芸,”映芸感叹自己居然没有去见阎王,稍恢复了一点体力,便撑起身子,道:“是你救了我,我定当相报。”56 男童警觉地说:“我……不用你报答。” 映芸抓着他的小手,道:“我刚才隐约听见你在找人,是你的哥哥?或许,我可以帮忙。” 男童忙不迭地问道:“这位兄长,你见过我哥哥吗?” “兄长?”映芸有些迷惑,这小子的眼神不济吗?她一摸自己的脑袋,才恍然想起来,她把头发都剪了,可不就像是个男人了吗。 映芸道:“我没见过,但这几天,我好像感觉陆续有人被扔过来,你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或许我可以知道他大致被扔到什么地方了。” “两天前。” 映芸回想了一下,有些迷迷糊糊的印象,她指了指左边的小土坑,道:“你去那里找找看……” 男童像得了希望一样,奔向小土坑,不顾那些尸臭味,一个个翻找着。映芸跟在他后头,看他毅然的模样,真正是兄弟情深啊。 直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过来,山间的野鸡发出第一声鸣叫,男童终于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哥哥,不过,他哥哥已然断气了。 “哥!”男童哭喊着,用尽全力将他拖上来。 映芸见他力气小,帮他一起,把他故去哥哥的遗体搬到了地上。男童跪在地上,哭了很久,声声自责,说:“是我害了哥哥。” 映芸有些动容,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给你哥哥找个地方安葬了吧。” 男童抹了眼泪,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刨起了土坑。映芸受了他的点滴恩惠,这入土为安的事情,她自然要去帮一把,两人一起挖了一个大坑。 ------------ 第397章 这小子的命真硬 两人合力埋了他的哥哥,男童在坟前磕了个头,说:“哥哥,等我飞黄腾达后,定会回来给哥哥迁坟。” 相识一场,映芸亦随他拜了拜,问道:“唉,小孩儿,你不给你哥哥立个墓碑吗?” “我不是小孩儿了,我有名字,我叫阿琳。”阿琳目光坚毅,寻了一些碎石,拢在坟前做了记号,说:“你不知道民间盗墓猖獗吗?” 不过是平头老百姓的墓地,又没有贵重物品,盗墓的人刨坟还嫌累呢! 这小屁孩,也太多虑了。 不立就不立,反正是他的亲哥哥,跟映芸她没什么干系。 阿琳掸了掸身上的泥巴,又打量着映芸,见她衣衫残破不堪,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叹道:“你帮我埋了我哥,算是对我们兄弟有恩,我看你流浪至此,无依无靠的,不如随我去客栈,再做打算。” 映芸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臭味,只得点了点头。 “小孩儿,你人还挺好的啊。” 阿琳斜睨了她一眼,道:“别叫我小孩儿小孩儿的,我说了,我叫阿琳。” 映芸双手一揖,道:“好,阿琳兄弟。” 两人行了一天的路,终于到了安吉县城。阿琳他暂住在一家客栈的通铺里,跟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同住,那房中的酸爽,不亚于映芸身上的味道。 看来,这位阿琳小朋友,也是个穷人家的孩子。186中文网 阿琳在床铺的柜子里找了一会儿,拿了一套男子的衣衫出来,塞给映芸,道:“这件是我哥的,给你穿了。” “谢了。”映芸接过衣衫,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身上的臭味终于散去。 待出了澡堂子,只见阿琳坐在石板上,拿着一粒玉珠子发呆,看上去可怜极了。 映芸走到他身旁坐下,唤了他一声:“阿琳。” 阿琳抬眸看去,一瞬间有些恍惚,稍时才道:“你穿我哥哥的衣衫,很合身。” 映芸知道他是想他哥哥了,问道:“对了,你这么小年纪,怎么会跟你哥哥流落在外?你的家人呢?” “没了哥哥,我就没有家人了。”阿琳咬着唇说道。 映芸不想提他的伤心事,转移话题,笑说:“阿琳阿琳,这个名字是你爹取的吗?怎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 阿琳握紧了玉珠子,道:“琳字是我娘的名字,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夫说只能保一个,我娘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我娘叫琳岚,于是我爹就把我娘名字里的‘琳’字给了我,希望我能延续我娘的人生。” 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映芸有些不好意思,又问:“那你爹呢?听你所说,你爹应该很爱你娘,也很疼你。” 阿琳脸色又深沉了,说:“五年前,我爹他在福建病逝。” “哦……”映芸都不敢问下去了。 先是他娘难产,再是他爹病逝,现在他哥又早亡,阿琳这小子的命还真硬。不过,想想他也是可怜人,小小年纪,举家皆亡故。 ------------ 第398章 真是世态炎凉 阿琳凝眸看着她,问:“你呢?我听你的口音,像是北面过来的。” 其实,映芸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只是在京城生活了十多年,乡音早就不见了,成了她现在一出口就是京片子。 映芸笑了笑,说:“我?居无定所,随遇而安罢了。你呢,现在有什么打算?” 阿琳对映芸有些同为天涯沦落人之感,想了想,说:“我要去京城,上学堂,考科举,出人头地。” 这小子的志向远大啊。 映芸无处可去,天下之大,唯有皇城脚下可安身立命,何况,她怀揣着地契和房契也在京城,只能先去京城落脚,再盘算以后的事情了。 福隆安对她暗下杀手,皇帝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她不见了,但她不能以皇后的身份回去,否则此前的计划全部落空了。 但是,她若自己找到汪四格的府中,没有太后的引荐,谁会接受她这个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女儿呢? 横竖都是走不通的死胡同。 幸好她之前将两张契约放在竹条子里,虽然泡过水,但丝毫没有损毁,依靠着这点家当,日子总能过下去。 如此一想,映芸道:“正好,我也要去京城,咱们可以一路同行,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两人一拍即合,相约一同北上。 然而次日,还未成行,阿琳却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地说着浑话,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身子滚烫如烙铁。火热电子书 通铺的人瞧他这模样,议论纷纷,都说他是不是惹了瘟大头,逼着客栈小二将阿琳赶了出去。 映芸气不过,跟他们辩道:“你们有没有人性,他就一个小孩子,你们这么对他?” 小二将他们的东西丢了出去,道:“你们还是赶紧走人吧,要真是瘟大头,我奉劝你一句,别管他了,小心被他传染了,你自己的命都不保。” “你们……”映芸眼睁睁看着他们无情地关上门,恨恨地感慨道:“真是世态炎凉!” 冷风吹得阿琳直打哆嗦,映芸取了些厚实的衣裳将他裹起来,搓着他的手,问:“还冷吗?” 阿琳缩在映芸的怀里,微微睁眼,说:“他们说的对,你别管我了,我大概要去见哥哥了。” “胡说!”映芸厉声说道:“不过是发个烧,你脑子烧糊涂了吗?你娘为了让你活下去,不惜牺牲自己,还有你爹,你哥,你不是还有宏图大志吗?怎可轻易放弃?” 阿琳望着她,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映芸道:“难道我要见死不救吗?我可做不出来,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阿琳虽说只有十岁稚龄,但生得壮实,映芸抱不动他,只能找了一个破席子,让他坐上去,拖着他去医馆找大夫。 县城不大,最近的城东医馆只有一家,映芸拖着阿琳找到了大夫。 大夫倒是仁心,见他们清贫,把了脉后,说:“这位小兄弟是痰热淤积,受了严重的风寒,需连服半个月的药,方可见效。这是药方子,你们去抓药吧,诊金就免了,药费你们还需自己想办法。” ------------ 第399章 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映芸带着阿琳从医馆出来,站在人烟稀少的县城里,不知该往哪里走。 阿琳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玉珠子,说:“苏兄,把它当了吧。” 玉珠子是阿琳对他哥哥唯一的念想,宝贝得要命,当了它,实在有些残忍。映芸想了想,说:“你的珠子值不了几个钱,你现在需要抓药,也需要好一点的休养环境。钱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阿琳狐疑地看了看她,能被扔到乱葬岗的人,她还能变出银子不成? 黎明的大街,格外寂寥,几处商铺刚开了张,还没什么生意。映芸寻了半条街,才找到一家和顺当铺,她只身入内,往柜台边一站,道:“掌柜的,当东西。” 当铺掌柜年逾五十,瞅了眼映芸,问:“当什么?一般的东西我们可不收。” 映芸掏出了她的两张契约,道:“您看,这个能当多少?” 掌柜的接过契约,双眸瞬间瞪得滚圆,反复验证了它们的真假,不可置信地瞟了眼映芸。这可是京城的一处房产,就在皇城脚下,怎么说也值个几千两。 他的当铺开业数十年,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买卖。 偷偷瞄了她几眼,掌柜的双眼一白,问:“死当还是活当?” “活当。” 掌柜的朝她伸出了五根手指。 映芸知道这房产的价值不菲,至少能当个千两,但瞧他小铺子生意,怕是卖了他的铺子都拿不出几千两吧。 “五百就五百,写当票吧……”映芸让了步。百晓 掌柜的却眯眼一笑,说:“五十两!” “五十两?”映芸几乎跳起来,道:“哇靠,你明抢啊。” 掌柜的一听,不乐意了,绷着脸说:“不当就还你,你另找门路吧。” 小小的县城,哪里还有其他的当铺,映芸别无他选,一挥手,道:“好好好,五十就五十。” 掌柜的偷着乐,立时写好了当票,又取了五十两银子给她。 从当铺出来,映芸啐了一口,叹道:“资本家果然都是吸血鬼。” 阿琳问道:“苏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映芸朝他笑了笑,扬了扬手上的银子,道:“我们有银子了,住客栈,单人间,再给你抓药。剩下的钱,足够我们回到京城了。” 阿琳瞠目地看着她,还以为她是个不起眼的叫花子,没想到她身上还藏着宝贝。虽然不知道她用什么东西当了这么多钱,但阿琳暗自记下了这间当铺,等来年他有钱了,定会替她赎回的。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真一点儿也不假。 映芸掏出一锭银子,往客栈掌柜的面前一摆,立刻就安排了两间上好的厢房给他们。 阿琳感慨她花钱大手大脚,暗地说道:“苏兄,其实定一间房就可以了。” 虽然阿琳只是一个孩子,但映芸终究是女儿身,一起住实在不方便。而且出门在外,她也不能告知他真相,只能笑笑说道:“我习惯了一个人睡。” 阿琳不说了,左右她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 第400章 阿琳的身世 阿琳在客栈静养了小半个月,身子终于大好了,白天还能在院子里练练身手,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的。 两人之间的情谊与日俱增,阿琳偶尔会有错觉,好似他哥哥并没有离开他,眼前的苏兄就如同他哥哥一样,照顾他,爱护他。 这日,映芸特地买了一只荷叶鸡,扯了鸡腿给阿琳,道:“前几日你病着,只能吃清淡的。今儿,终于可以补补身子了。” 阿琳推脱道:“我自幼习武,身体恢复得快,不需进补。苏兄你这几天给我抓药煎药,比我辛苦,还是苏兄你吃吧。” 映芸硬塞给他,道:“拿着,都说习武之人了,磨叽什么。你一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吃十个鸡腿都长不了个儿了,没用。” 阿琳笑了笑,盛情难却,接过鸡腿啃了起来。 映芸撕着鸡肉吃,问道:“对了,你说你爹是福建人,可我听你怎么没有福建口音。” 阿琳手上顿了顿,道:“其实,我是在京城长大的。我爹是一名武将,长年在外,福建是他最后镇守过的地方。” “武将?”映芸恍然说道:“难怪我瞧你身手不错,原来是遗传你爹的基因啊。” “基因是什么?”阿琳不解地问。人人 “呃……”映芸搪塞道:“我是说,你跟你爹一样厉害。” 阿琳脸上难得一见的温和,说:“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习文,我习武,我们曾说要一起考科举,入官场,跟爹一样当官为民。” 映芸又问:“既然你们住在京城,为什么会来了江南?” 阿琳沉默了一下,说:“其实,我娘去世后,我爹担心他长年不在家,没人照顾我们兄弟,所以另娶了一位继室。爹在世时,继母对我们还算客气,但爹过世后,继母一有不如意的,就对我们打骂。要不有老管家护着我们,我们早就被打死了。” 映芸听着他的身世,童年实在过得辛酸。 阿琳又道:“老管家说,我们要出人头地,必须要靠自己。只有入了咸安宫官学,才会有出息。可咸安宫不是这么容易进的,需朝中二品以上官员举荐,我和我哥哪里有门路,继母也不会为我们奔波。所以,我和我哥就一起来了福建,爹在福建任上十几年,有交好的高官,我们已经拿到了举荐书,可是……回京城的途中,哥哥却……” 映芸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原来如此,我就想呢,你一个小孩子,如何会流落在外。等你回了京城,好好念书,相信你哥哥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次日,两人就动身前往京城,路上听说皇帝也结束了南巡,御驾亦在返京的途中。不过,映芸他们走得是民道山路,跟皇帝虽然目的地相同,却没有机会能碰面。 一路上,阿琳真是视映芸如兄长,虽路途遥远,但两人说说笑笑,跋山涉水都不觉得累了。 映芸隐隐觉得,阿琳这小子,今后应该会有大出息的。 ------------ 第401章 不废而废 御驾抵达紫禁城时,天气已渐渐回暖,御花园的柳枝都冒出了细细的碎芽,春风拂面,对皇帝来说,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雅琴扶着皇贵妃回到延禧宫,后宫的嫔妃们整齐地恭候着,殷勤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皇贵妃虚扶她们一把,道:“快起来,宫中仍以皇后为尊,你们怎可对我行这般大礼?” 庆妃笑道:“皇后娘娘南巡途中被遣返回宫,而今一直幽禁在翊坤宫,老佛爷更说过要废后,现在宫中,咱们自然以皇贵妃娘娘您为尊了。” 豫妃哼哧一声,说:“庆妃,以前总听不见你的声音,没想到皇后娘娘出了事儿,你的嘴巴一下子伶俐了不少啊。” 庆妃睨了她一眼,说:“我说的是实话,皇上和老佛爷若没有废后的打算,何以会立皇贵妃?豫妃,我知道你同皇后交好,但事实如此,也要认清了形势才行。” 豫妃素来无视规矩,懒得与她们口舌,福了福身,道:“南巡刚回来,我乏了,先行回宫了。” 说罢,便顾自离开了延禧宫。 豫妃一走,愉妃、容嫔、慎嫔等人也跟着告辞,连带着几个依附她们的小主,一并离去。延禧宫的正殿内,顿时显得冷清了许多。 庆妃微嗔地说道:“皇贵妃娘娘,您看看豫妃,半点规矩都没有……” 皇贵妃却笑笑,说:“随她去,不得圣宠的人,无非仗着母家的地位,能在宫中横行几时?我也累了,咱们改日再去翊坤宫瞧一瞧皇后吧。” “是,臣妾告退。” 雅琴送走了众人,替皇贵妃拿捏着肩头,笑道:“庆妃娘娘有一句说对了,现在的宫中,该以娘娘您为尊了。”好中文吧 皇贵妃嘴角噙着笑,问道:“我让你打听翊坤宫的情况,如何了?” 雅琴回道:“皇后娘娘自从回宫后,就在翊坤宫闭门不出。不过……皇后并没有住在一贯的寝殿里,而是挪去了翊坤宫后头的配殿。” 皇贵妃笑道:“皇后断发,触怒了老佛爷,这次是永无翻身的机会了。皇上那儿呢,可有去翊坤宫看过她?” 雅琴摇头说:“没有,自打咱们回来,皇上就一直住在养心殿,夜里也未传嫔妃侍寝,好似都是一个人睡下了。” 皇贵妃淡笑道:“慢慢来,只要皇上对皇后断了念想,不愁没有咱们的机会。” 雅琴莞尔笑着,说:“娘娘说的极是。” 宫中人人知道,皇后一夕之间没了地位,皇帝虽久久没有废后的旨意,可一步也没踏足过翊坤宫。 翊坤宫从昔日的宠冠至极,到如今的门庭冷落,俨然成了一座冷宫。 豫妃等人曾多次前去探望,都被拒之门外,甚至,连十二阿哥永璂都不能入内见一见他的亲额娘。 翊坤宫,就是那密不透风的牢笼。 皇后形同被废,由皇贵妃掌后宫事,渐渐地,嫔妃们巴结讨好皇贵妃,依附延禧宫的人占了大半。 皇后乌拉那拉氏,不废而废。 ------------ 第402章 钮祜禄和珅 靠着脚程,足足走了月余,映芸才重新呼吸到京城的空气,论繁庶,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全国之首。 入了京城,阿琳显然兴奋多了。 一路上跟映芸讲着咸安宫官学是何等的威风,当年雍正帝在宫内设学,为上三旗子弟及景山官学中的佼佼者而开设。 直到乾隆十六年,咸安宫改建为寿安宫,供太妃们居住。咸安宫官学则移至西华门内,乃原尚衣监的旧址。 映芸依稀记得,当年傅恒的两个庶出儿子,就是为了上咸安宫官学,挂靠在了予璃名下。而今,福灵安和福隆安都出朝入仕,游刃官场了。 阿琳见映芸面色有些忧郁,笑道:“苏兄,你不是一直想进京吗?怎么进了京城,反而不开心了呢?” 映芸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人和事。” 阿琳问道:“苏兄,你在何处落脚,等我在咸安宫安顿好了,过去找你。” 映芸疑道:“你不回家吗?” 阿琳道:“那早已不是我的家,我何必回去看继母眼色。入了咸安宫,可以寄食宿,每年出束脩的银子即可。你呢,你家中还有何人?” 映芸面有难色,唯一的家当,就是被她抵押的那处房产了,如今,她也想不到能去什么地方落脚。 “我……还是住客栈去吧……” 阿琳抿了抿唇,道:“我们进京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客栈还能住几天啊?这样吧,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咸安宫。” 映芸诧异地问:“我也能去咸安宫?”天天 阿琳点点头,说:“我有两张举荐书,咸安宫的人不认识我哥哥,你就以我哥哥的名义住进去,不是可以省下一笔开销吗?” “道理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可是……”映芸有些犹豫。 “别可是了,跟我走吧,”阿琳拉着映芸就往咸安宫走,说道:“咸安宫的空房多着呢,入学的都是京城八旗子弟,一般都不会住宿,你跟着我去就是了。” 阿琳不由分说,直奔了咸安宫而去。 映芸不喜欢学那些八股文,对学堂更是望而生畏,不过阿琳有句话说对了,去蹭个食宿,总比睡大街强。 如斯一想,映芸就跟在了他后头,直到入了咸安门。 而今,执掌咸安宫官学的乃是内阁中书吴省钦和吴省兰两兄弟,门口的兵役见了阿琳手上的举荐书,便引着他们去了内堂。 教习师傅吴省兰打量着他们,或许在他眼里,官家子弟如阿琳他们的,也是落魄至极了。 阿琳上前一步,递上举荐书,说:“师傅,这是两江总督尹大人的举荐书,保举我和哥哥入学。” 映芸怔了怔,阿琳能得两江总督尹继善的举荐书,这来头可不小啊。 果然,又听阿琳报起了家门:“我阿玛是前福建副都统常保。” 吴省兰抬眼看了看他,“钮祜禄和琳?!”又转眸看向映芸,道:“那他是……” 阿琳推搡着映芸,忙不迭说道:“他是我的哥哥,钮钴禄和珅!” ------------ 第403章 我养你啊 映芸瞪大了眼珠子,脑袋仿佛瞬间被闪电击中,这真的是天雷滚滚而来啊。转眸看了眼眉飞色舞的阿琳,他正如数家珍般地说着家族曾经的辉煌。 原来,他是满洲正红旗出身,根正苗红的八旗子弟。 可这统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成了钮祜禄和珅,清朝最大的贪官?! 这个瓜,实在太难消化了,卡在喉咙口,半天不能言语。 吴省兰翻看了他们的名籍,对映芸的身份并没有起疑,毕竟,阿琳手上有着两江总督的举荐书,这分量堪比黄金了。 “来人,”吴省兰登记了他们的学籍,便唤了兵卒进来,吩咐说道:“带和珅、和琳去东厢房住下。” “嗻。” 直到出了内堂,重见了白晃晃的天空,映芸才有些回过神来。在东厢房安顿之后,她便找上了阿琳,道:“你怎么不说你姓钮祜禄?瞒了我一路啊!” 阿琳无奈地说:“出门在外,还是以汉人自居,比较方便,这是我哥教我的。” 映芸撇撇嘴,道:“我不要做你哥。” 阿琳狐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做我哥不好吗?这一个月来,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一样……” “可我不是你哥哥!”映芸只要一想到和珅的声名狼藉,头皮都发麻了,道:“总之,我不要做你哥,我也不要当官!” “当官?!”阿琳忽然哈哈大笑,说:“你想多了,你以为入了咸安宫就一定能当官吗?当官只有两条路,一是科举,二是保举,哪有那么容易的?”零久文学网 映芸黑着脸,是他不知道才对,历史上的和珅位极人臣,权倾朝野,那可是有名的‘二皇帝’,乾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呐。 可是,映芸想到真正的和珅已经死在了安吉县,如果她不冒名顶替,那么,历史上会不会少了一个大贪官呢? 映芸狠狠地摇头,这些关她什么事情?! 阿琳笑着安抚说:“哥,你先别想这么多了,在咸安宫住下再慢慢打算吧。” 映芸用手指戳了戳阿琳的小脑袋,忿忿地说道:“这下,我可被你坑惨了!” 阿琳嬉皮笑脸地说:“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哥哥,你不想入仕为官,这不还要我嘛,等我考了科举,有了俸禄,我养你啊。” 这话从阿琳嘴里说出来,映芸居然有些脸红,瞪了他一眼,说:“小屁孩,谁要你养了。” 说罢,映芸又气又恼地落荒而逃了。 阿琳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嚷着:“哥,明儿一早我去叫你一起上学堂!” 映芸差点抓狂,一是为了和珅的身份,二是为了她又将开始念书的日子了,想想当年被大学士们逼着学习,至今都如梦魇一般。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跟阿琳来咸安宫,这下可好,栽里头了吧。 这一夜,阿琳睡得无比香甜,而映芸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到了这一刻,也别无他法了,只能顶着和珅的身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第404章 附骨疮 咸安宫所授的是满蒙汉三种语言,以及四书五经,古代圣贤之言。每日卯时授课,午时一刻下课,下午未时至申时则是练习骑射布库。 映芸跟着一帮八旗小孩子们念书,如小和尚有口无心,日子倒也慢慢混过去了。 学堂里都是亲贵之子,时而有皇宫里的小道消息传出来,都说翊坤宫没落后,皇帝在外倚重荣亲王永琪,在内倚重延禧宫皇贵妃,或有废后另立的打算。 愉妃虽然仅在妃位,但永琪格外争气,母凭子贵,封后的可能性也极大。 映芸闲来听他们谈论,暗叹,这群小孩子对皇帝的私生活还是挺关心的,一个个谈得有鼻子有眼儿。 到了九月末,天气逐渐转凉,紫禁城里的风声却渐渐消匿了,毕竟,皇储和后位,这两者都是敏感的话题。 延禧宫内,皇贵妃以栀子水浸泡着双手,白皙的手腕自然留下一股淡淡的花香。雅琴递了手巾,替她擦拭了双手。 皇贵妃慢悠悠地套上一个个红绿宝石镶嵌的护甲,问道:“兰贵人的差事,办得怎样了?” 雅琴回道:“差不多了,荣亲王的病,拖不了多少日子了。” 荣亲王永琪允文允武,尤其擅长骑射,几乎隔一两个月就要去围场练一练身手。骑射之事,无论多么小心,总有负伤的时候。 数月前,永琪不慎伤了腿脚,有些溃烂。妙笔阁 西林觉罗氏于宫中请了太医前去问诊,暗中却将太医开得药方减轻了剂量,以至于永琪腿上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皇贵妃冷清地说道:“这几年,兰贵人同西林觉罗氏走得近,没少撺掇她和荣亲王的关系。这也要怪荣亲王偏宠侧室,冷落了西林觉罗氏,她才会真正的心灰意冷。” 雅琴道:“是啊,没有盼头的日子,天天数着日子过,有几个人能有这份耐心?西林觉罗氏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兰贵人一唆使,她便听从了。” 皇贵妃又问:“给永琪看诊的太医,可都打点妥当了?不能再出小路子那样的差错了!” “娘娘放心,”雅琴笑说:“已经安排那位太医告老返乡了,即便事后查起来,也只是他医术不精,扯不出什么花样来。” 皇贵妃宽了心,说:“这就好,你盯着些。” “是。” 过了几日,荣亲王永琪在上朝时,忽然腿瘸歪倒,疼痛不已。皇帝派了侍卫将他抬回了王府,又请了太医岳齐前去诊治。 岳齐诊后面圣,回复说荣亲王三阴不足,外邪过盛,以至大腿通肿,溃烂深入股肱,乃是附骨疮。 附骨疮起初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但皆因寒邪入体,而没有得到重视,日积月累所致。皇帝想起了曾经的怡亲王弘暾亦是得了此症而亡,心头不由悸动,此病到了末期,钻心般的疼痛,能让人生不如死。 愉妃听闻永琪病重,哪里还坐得住,直奔养心殿,哭哭啼啼地恳请带着绵亿出宫探视,皇帝亦应允了。 ------------ 第405章 殉葬 永琪的附骨疮已然到了末期,尽管太医院倾囊而出,也不过保了他几个月的残喘日子,于乾隆三十一年的三月,陷入了临终的迷离。 锦绣侍候在床榻边,衣不解带,知道永琪时日无多了,亦是偷偷以泪洗面,人都苍老了许多。 三月初八的午时,永琪病逝于王府,终年不过二十六岁。 王府内外挂起了白幡,悲恸的哭声此起彼伏,皇帝携愉妃亲临府中缅怀,而治丧之事全由嫡福晋西林觉罗氏一手操持。 愉妃哭得肝肠寸断,一度昏厥过去,但永琪已逝,曾经的希冀,都成了泡影。 三岁的绵亿是永琪唯一的儿子,永琪身后的爵位自然要由他来继承,便不能再由愉妃养在宫里了,交还给了锦绣。 日落之后,皇帝才带着愉妃回宫,丧子之痛,如锥心一般。 寒鸦呱呱乱叫,锦绣抱着绵亿在永琪灵前尽孝,白色的蜡烛如刺般扎眼,放眼看去,只有这一片冰凉之地。 西林觉罗氏沉步走来,将灵前的人都打发了下去,看着锦绣母子,说道:“王爷生前待你最亲厚,如今,王爷骤然薨逝,也该由你去黄泉路上伺候着。” 锦绣搂紧了绵亿,道:“王爷尸骨未寒,福晋就要如此逼迫我们母子吗?” “是我逼你?还是你们逼的我?”西林觉罗氏森冷地笑了笑,说:“王爷生前,你跟他是何等的恩爱,怎么?现在王爷去了,你却贪恋尘世了?我看王爷是看错了你,你不过是一个贪慕虚荣,妄图从王爷身上讨得好处的宵小之人罢了。”110电子书 锦绣愤然说道:“福晋别污蔑我,王爷刚走,绵亿尚且年幼,我怎可追随王爷而去?” 西林觉罗氏缓缓蹲下身子,指尖抚摸着绵亿的小脸,笑道:“正是因为绵亿年幼,不谙世事,所以,你替王爷殉葬后,绵亿只会记得我一个额娘,他会忘记你的!” 锦绣将绵亿护在怀里,哭着摇头,说:“不,我不殉葬,我要守着绵亿,守着王府。” 西林觉罗氏冷冷笑道:“这就轮不得你做主了。” 锦绣目光骤然精锐几分,道:“这……这都是你的诡计?!王爷的腿症一直都是你请了宫中太医看的,是你对王爷的腿伤做了手脚,是不是?王爷一走,你就能夺走绵亿,独占你的荣华富贵。” 灵前的烛火窜动着,映衬在西林觉罗氏的脸上,落下斑驳之色,亦如鬼魅般瘆人。 “来人!”西林觉罗氏傲然地下了命令,府中的家丁便扯了一道白绫进来,一步步如死神般走向锦绣。 锦绣骤然推开他,欲夺门而出,却被家丁勒住了脖子。 耳畔仿佛都是来自地狱般的笑声,锦绣的身子一点一点软弱下去,终如那被风吹灭的白烛,只留下一道白烟,萦绕如灵前。 西林觉罗氏抱着绵亿离开了灵堂,幽暗地吩咐家丁,说:“明日一早入宫报信,侧福晋索绰罗氏,对王爷情深义重,伤心欲绝,自缢于灵前。” ------------ 第406章 一本有头无尾的小说 荣亲王的棺椁出殡这日,京城沿路都挂起了白灯笼,遍地的纸钱随风飘扬。昔日,与永琪交好的朝臣们,亦自发前往送别,一路上哭嚎声不断。 映芸亦听说了永琪薨逝的消息,不免扼腕叹息,站在咸安宫外的墙角,对着棺椁行走的方向,于不起眼的角落里上了一株清香。 即便一早就知道永琪的命数,但真到了这一刻,映芸心底的悲怆仍是无限地放大。 与她相识相交的,皆是作古之人,或许他们只是历史书本上的一个名字,可对她来说,却是真真实实一起生活过的人。 临风站了一会儿,映芸似有陈子昂的感慨,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哥!”阿琳忽然在身后叫她。 映芸抹了泪,转过头去,见他捧着厚厚的一摞书卷,疑道:“今儿是荣亲王的哀日,师傅们不是说休息一日吗?你这是做什么?” 阿琳抱着的书卷足足有他半人高,晃晃悠悠地走来,说:“哥,给我搭把手,我接了一个好活儿。” “什么活儿?”映芸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阿琳笑嘻嘻地说:“京城书局有了抄书的活儿,一册一贯钱,抄完这些,我们明年的束脩银子就有了。” “这么多?”映芸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说:“你该不会把我也算在内吧?” “当然了,”阿琳将书卷四六分,多的给了映芸,说:“你是我哥,就多分担一点。” “……”映芸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法子,帮着他把书卷搬到了房中。 阿琳铺好了纸,立时就开始抄书了,抬眸看了看映芸,说:“哥,你快点。”好易 映芸无奈,只得翻了翻那摞书卷,想找一本字数最少的,刚翻了两册,忽见封面上写着《风月宝鉴》四字,署名为——曹雪芹! 哇塞,阿琳居然把《红楼梦》的原著给搬来了?! 映芸瞠目结舌地问道:“你……你这书都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跟你说了,京城书局啊!”阿琳一边抄着,一边说:“这活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你可知道曹雪芹是谁?” 映芸嘴角抽动了两下。 后世鼎鼎有名的曹雪芹,在此时,并没有被人熟知,毕竟现在的《红楼梦》不过是小范围传阅的本子。 阿琳神秘地笑了笑,说:“他以前是两江总督尹大人的幕僚,听说,有人出了重金,大规模抄印,所以这本书的价钱最高,我可是通过关系,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映芸问:“有人出重金?谁啊?” 谁这么有头脑,独具慧眼,等此书畅销的时候,万人空巷,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阿琳耸耸肩,说:“不知道,只听说此人化名叫‘脂砚斋’。” 脂砚斋!红楼梦! 映芸捧着阿琳光洁的脑门,吧唧亲了一口,笑说:“你真是个宝藏男孩儿啊!来来来,多抄几本,这些手抄本以后可是很值钱的!” 阿琳将信将疑,嘀咕着:“一本有头无尾的,会值钱吗?” ------------ 第407章 人生的第一桶金 两人齐心协力,每天下了学,就窝在房中抄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日下来,映芸的字倒是练得老成了许多。 原本抄够了份数,阿琳就可以去兑换银子了,可映芸偏偏将赚来的银子又买了笔墨纸张,继续抄。 抄他个天昏地暗。 阿琳诧异于她的转变,挑灯夜战时,松了松手腕,指着墙角高高垒起的书卷,问:“哥,真的还要抄吗?万一卖不出去,我们屯的这些,可都成了废纸了!” 映芸打着保票,说:“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这些书会很值钱,多抄一份,我们就能多赚一笔银子。我们人生的第一桶金,就靠它了。” 阿琳叹了口气,摇头说:“哥,你这是哪儿来的自信啊?” 映芸朝他挑挑眉毛,笑说:“这是来自三百年后的自信。” “三百年后?”阿琳愈发质疑了,道:“要是它三百年后才值钱,我们抄的这些早就被虫蛀掉了!” 阿琳说来说去,就是不相信,这么一本太监,能有什么前途? 映芸鞭策道:“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少废话,快抄。”她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刚才提醒了我,我们的房间湿气大,万一被虫蛀了怎么办,明儿起,若开太阳,你就拿去院子晒书吧。” “啊?!”阿琳如泄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嘀咕道:“早知道,我就不去揽这个活儿了。” 随着第一波《风月宝鉴》的发行,京城的书摊上销量与日俱增,不少文人都说,此书乃界的新秀。 据阿琳打听,此书还要靠脂砚斋的渲染,推波助澜之下,已经有戏班子连夜排上了戏文,一旦流传起来,大有风靡一时的征兆。 正巧,宫中几次设宴,都是陈旧的曲目,南府为巴结太后,便将《红楼梦》的选段编排成了戏曲,于宫宴上演出。千千吧 太后对《红楼梦》亦有浓厚的兴趣,命南府将话本子递上来。 当太后翻阅着手上的书卷时,眉头渐渐锁了起来,因为其中的一册,她隐约瞧着像是出自映芸的笔迹。 难道她还活着? 《红楼梦》刚刚才在京城流传起来,推算时日,映芸应该就在京城了。 可是,为何她动用了粘杆处,还是无法找到她的下落? “祥芝,”太后唤了她进来,将手上的书册交给她,道:“吩咐下去,遍寻京城,我要知道这册抄本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 有了太后的青睐,京城中的《红楼梦》格外畅销,更有小道消息说,此书中藏了一个对太后来说很重要的人。 此书,又骤然覆盖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令京城人士趋势若骛,纷纷购买传阅,想要一探究竟。 一时间,此书的价格水涨船高,短短半月,已涨到了五六两银子一册了。 阿琳欢喜地跑回咸安宫,拎着满满一个钱袋子,说:“哥,我们赚了好多钱!” 映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我就说会赚钱。” 阿琳叹了口气,遗憾地说:“早知道再多抄一点。” 映芸笑着说道:“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 第408章 情字最伤人 高高的宫墙,仿佛将太后和映芸阻隔在了两个世界里,谁也无法联系到彼此。京城中的《红楼梦》泛滥,又有大量的翻印,手抄本更是随处可见,价钱也逐渐回落了。 如此,太后想找到那个抄写之人,犹如大海捞针,书册经过多人转手,哪里还寻的到出处。 寻了几日,依旧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太后悠悠地叹道:“或许,天意如此。” 殿外,忽闻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太后收起了手上的书卷,正襟坐着,见皇帝掀了帘子进来,行至她跟前请安。 “给老佛爷请安。”自从皇后失踪,皇帝的脸上再难看到笑容,脸色也蜡黄了。 “坐吧。”太后指了指暖炕边。 “不了,”皇帝淡淡地说道:“朕是来请示老佛爷,今年朕不想去园子里了,老佛爷若嫌宫中闷热,朕可安排您去圆明园。” 太后叹息道:“过了这么久,你还在怨我,是不是?” “儿子不敢。”皇帝恭敬地俯首。 “不敢?”太后苦笑,道:“都一年了,若皇后有消息,也早该有了。皇帝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翊坤宫里的那位,终究是瞒不长久的。” 皇帝目光寂寥,道:“朕一直觉得,皇后还活着,在一个朕不知道的地方。朕要替她守着翊坤宫,等皇后回来。皇后……一定会回到朕身边的。”鱼鱼 太后看着他落寞而无助的神情,心底感触良多,眼眶也跟着湿润了,道:“罢了,今年就不去园子里了,我陪着皇帝,留在宫里守着翊坤宫,等着皇后!” “老佛爷?!”皇帝抬头,见太后眼角的泪痕未干,诧异地问:“老佛爷,您这是……” 太后轻轻扯了个笑容,擦拭着眼角,说:“没什么,刚看了个话本子,被里头的故事感动了。”说着,她将书卷递给皇帝,又道:“这故事写得极好,皇帝有空可看一看解闷。” “是,”皇帝接过书卷,躬身作揖,道:“儿子政务繁忙,老佛爷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儿子先行告退了。” “去吧。”太后摆了摆手,化作低声的叹息。 祥芝嬷嬷送走了皇帝,收拾了那盏未凉的茶水,叹道:“皇上这一年,虽说天天过来,可从没有坐下喝一口茶,皇后娘娘一走,皇上像是没了魂儿一样,奴才瞧着都心疼。” 太后感慨道:“痴男怨女,这世间里,唯有一个情字最伤人。” 祥芝嬷嬷又道:“今年的选秀,皇上迟迟没有批示,八旗的秀女都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或许,有了新人入宫,添几个容貌好的,皇上慢慢会放下了。” 太后疑道:“你怎突然提到这事儿?” 祥芝嬷嬷低声说道:“老佛爷,您允诺了汪四格之女入宫,可现在迟迟没有消息递出去,他们自然要来问一声。” 太后恍然道:“我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皇帝他无心选秀,你去一趟延禧宫,让皇贵妃代为选秀。既然我答应了汪四格,也不能失信于他。” “是。” ------------ 第409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因今年的选秀一拖再拖,直至八月初,才匆匆在延晖阁内举行,由皇贵妃代为遴选。太后虽说全权交由了皇贵妃,但私底下的名单,却早已拟定了,皇贵妃不过是替她走一个过场。 夏日的热浪席卷而来,延晖阁在烈日的暴晒下,格外酷热,秀女们又穿着繁琐的旗装,一个个闷得妆容都要花了。 诸位秀女们乖乖地站在院儿里,等候着皇贵妃的大驾,偏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秀女,手持纨扇,朝敬事房的赵之高抱怨着:“公公,这都要午时了,皇贵妃娘娘怎么还没来?偏要咱们曝晒着,您瞧瞧,一个个都快赶上红脸的关公了。” 赵之高讪讪地安抚道:“小主儿莫急,再等等……” 皇贵妃刚下了肩舆,便听见了里头的对话,脸上微微不悦,搭着雅琴的手,缓步走了过去。 雅琴睨了眼说话的秀女,嗤声道:“你是哪家的秀女?这么多人都安静等着,偏你话最多。” 赵之高一看是皇贵妃,笑着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秀女们这才纷纷福身,道:“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方才说话的秀女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道:“正白旗都统汪四格之女,汪永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皇贵妃笑着打量了她一下,摆了摆手,命她起身,并未撂下一句话,搭着雅琴的手,便入了延晖阁内。 永馥一脸傲慢,性子又耿直,她入宫,走得可是太后的门路,自然不用对皇贵妃巧言令色。 皇贵妃坐上了楠木椅,两旁的冰瓮吐着白袅袅的凉风,尚且能解一解暑气。姐姐文学网 雅琴暗恼着,低声说道:“娘娘,您听刚才那秀女说的是什么话,对您没有一丝尊重,您为何不罚她?” 皇贵妃悠悠地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一届的秀女,个个有来头,刚才的汪氏,就是老佛爷要留下的人。” 雅琴气恼道:“那也不能任由她骑到娘娘您的头上撒野啊!” “任她撒野?”皇贵妃轻巧地一笑,说:“等她入了宫,我自会教她怎么做人的。” 雅琴这才诡秘地笑了笑。 一轮轮的殿选,用了大半日的工夫,终于选定了人,由赵之高呈给太后过目,再送去养心殿,由皇帝拟定位份。 永馥被留了牌子,一心以为攀附着太后的大树,如同有了靠山,至少也会封为贵人,或许还能像此前的忻嫔一样,一入宫就成一宫主位。 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皇帝对新入选的秀女丝毫没有兴趣,草草定了常在两人、答应一人,便算了了事。 赵之高满脸喜气地前来传旨,笑着朝永馥说道:“恭喜小主,皇上封了您为永常在。” 永常在连连追问:“常在?只是常在吗?公公,您没传错?” “哎呦,小主儿您这说的,奴才传了十多年的圣旨,哪敢出错啊。”赵之高笑了笑,说:“小主儿安排妥当了,等明儿一早入延禧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届时定下宫室,您就是正经的主儿了。” 赵之高见她愣着出神,只得躬身道:“小主儿先歇着,奴才告退了。” ------------ 第410章 试试水深的小卒子 次日,新晋的秀女三人由赵之高领着,一起入了延禧宫,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静默地站着,等着皇贵妃训诫。 皇贵妃面容可掬,朝底下的几位嫔妃说道:“宫里好多年没添新人了,今儿是个好日子,各位都熟络熟络,往后同在宫中侍奉,定要和睦相处。” 庆妃端看着她们,笑道:“这一个个的,模样清秀,臣妾看着都欢喜呢。” 三人朝庆妃福了福身,见了礼。 皇贵妃明眸一闪,笑道:“庆妃既然投缘,那就让永常在和明常在都去你的储秀宫住下。至于采答应,就去景阳宫吧。” “谢皇贵妃娘娘。”三人整齐叩谢。 皇贵妃赐她们平身,又问一旁的赵之高:“她们三人的绿头牌可做好了?” 赵之高回道:“回娘娘,都安排好了,随时可递牌子上去。” 皇贵妃隐隐一笑,道:“捡日不如撞日,都说打铁要趁热,我看今儿你就送人去养心殿侍寝,皇上看了自然欢喜。” 皇帝久居养心殿,敬事房的差事做得如履薄冰,赵之高迟疑地说道:“可……这似乎不合规矩呐……” 庆妃敲着边鼓,说道:“赵总管,我说你这脑子怎不会开窍?规矩是死的,人可是鲜活的,这一朵朵跟娇花似的,摆在皇上面前,岂有不摘的道理?”酷爱电子书 皇贵妃亦道:“庆妃说的是,我看,今晚就安排……”她的目光在三人之间逡巡,终落在了永常在身上,道:“安排永常在于养心殿侍寝。” 永常在一愣,原还以为昨日得罪了皇贵妃,定会将她雪藏的,可哪知,一入宫就能侍寝,这样的好事儿,真正是从天而降了。 “娘娘,您瞧瞧,永常在都欢喜坏了,”庆妃笑着,朝永常在使了使眼色,道:“还不谢娘娘大恩。” 永常在恍恍惚惚地行了礼:“谢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摆了摆手,道:“好了,今儿都散去吧,永常在,你也早些回去准备,莫要辜负了这次机会。” “是。”永常在心花怒放地应着。 待众人退出了延禧宫,雅琴替皇贵妃换了盏茶,道:“娘娘,您擅自做主,让永常在去养心殿侍寝,万一触怒了龙颜,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怪罪谁?”皇贵妃用茶盖徐徐地拂着茶面儿,笑道:“就算皇上有怒气,也只会撒在永常在的身上。本宫不过是多关心了皇上一点点,再说了,本宫身为副后,安排嫔妃侍寝,本就是份内之事。” “可万一……”雅琴蹙着眉头,低声说道:“万一皇上真就让永常在侍寝了,那娘娘您岂不是替她做嫁衣裳了?” 皇贵妃淡然地说道:“若真如你所说,那就是永常在的福气。永常在不过是一个小卒子,替本宫试试水深罢了,不足为患,咱们的隐患始终都是皇后会不会东山再起?至于永常在,本宫闲来与她玩玩而已,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雅琴恭维道:“娘娘您深谋远虑,奴才钦佩不已。” ------------ 第411章 奇耻大辱 夏夜的养心殿,虫鸣声不绝于耳,躺在偏殿的床上,入目的皆是龙飞凤舞的幔帐。殿内,虽然空无一人,但永常在仍是将明黄色的被褥盖了个严严实实。 毕竟是第一次侍寝,手心里都开始出汗了。 一个时辰前,她沐浴后,就被两名小太监包裹着毯子,抬到了这里,心里如小鹿乱撞,静静地等了良久。 床前的落地烛台上,新点的蜡烛已燃尽了大半,远远地听见梆子声敲了三下,却仍旧没有皇帝的身影。 困意一阵接一阵地袭来,永常在强打着精神,终于在过了子时,听见了脚步声传来。 皇帝一边走至床帏,一边松着衣衫,昏黄的烛光下,他并未留意到寝殿的床上多了一人,待撩开了纱幔,见了一张陌生而明艳的笑脸,刹那间愣住了。 “嫔妾永馥,见过皇上。”永常在莞尔地看着他,之前一直惴惴不安,毕竟她跟皇帝年龄悬殊,私以为他定然有了老态。 可此时一睹龙颜,虽不是那戏文里的绝美小生,却也是仪表堂堂,天之骄子,果然是卓然出群的。 皇帝蓦然看向了李玉,嗔怒道:“李玉,这是怎么回事?” 李玉一脸茫然,道:“奴才……奴才一直跟着皇上您,奴才也不知道永常在何时入了养心殿?” 皇帝咬着牙,气得怒喊道:“把敬事房的人叫来!” 须臾,赵之高颤抖着身子,跪地请安,哆嗦着说道:“皇上,这……这是皇贵妃娘娘的意思……今儿是新晋的秀女侍寝,皇上您刚封的永常在……” 皇帝气道:“好你个赵之高,什么时候做起了朕的主?!” 赵之高打着颤儿,道:“奴才不敢,奴才该死。”飞渡 “你是该死!”皇帝一脚踹在他身上,道:“自己去领五十板子。” “嗻。”赵之高起身,正要领罚去,却听皇帝又恼怒地说道:“等等,把人带走,哪儿来的,抬回哪儿去!” 赵之高连连称是,命了刚才的小太监,再将永常在抬回储秀宫去。 永常在满脸的委屈,今夜可是她的奇耻大辱!难怪皇贵妃会这么好心,让她来侍寝,分明就是想借机羞辱她! 一场闹剧后,皇帝睡意全无,出了寝殿,望着高挂枝头的月亮,圆圆的一轮,好似团圆之夜。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皇帝又想起了曾经与皇后相处的点滴,赏月嬉闹,彼时是何等的快活。衬着今夜孤零零的悲伤,他默默地走在了寂静的宫道上。 离开了养心殿,他似乎不知前路在何方? 李玉小心翼翼地替他照亮脚下的路,不敢多问,只静静地陪着他。 不知走了多久,再抬头时,却见已然到了翊坤宫的门口。皇帝苦笑着,冥冥之中,似有一根绳,捆绑着他和皇后,总会有不期而遇的一天吧。 “皇上?!”李玉看着他孤清的背影,心有不忍地唤了一声。 皇帝取过他手上的宫灯,落寞地说道:“今儿朕歇在翊坤宫,你不必守夜了。” “嗻。” ------------ 第412章 无毒不丈夫 次日的延禧宫里,颇为热闹,永常在昨夜被抬回储秀宫的事情,已然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那种轻蔑的笑容,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头。 永常在人微言轻,虽在皇贵妃面前不敢再造次,但心里的不满却堆砌如山,若有朝一日,她可翻身做主,必不会忘记今日之辱。 散了嫔妃们,雅琴的脸上仍露着笑意,道:“娘娘,您瞧今天的永常在,哪儿还有当日选秀时候的跋扈样子?经此一事,她该知晓这宫里是谁最大,还不夹着尾巴过日子了。” 皇贵妃笑了笑,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把戏罢了。 雅琴正得意时,忽见门口的小太监朝她使眼色,她悄悄退了出去,与他一阵交头接耳,随后又附在皇贵妃耳侧,说道:“娘娘,翊坤宫传来的消息,昨夜,皇上宿在了皇后娘娘宫中。” 皇贵妃笑意骤然消失地无影无踪,蹙着眉头说道:“真有此事?看来,皇上对她还是余情未了。” 雅琴不甘心地说道:“老佛爷虽然说过要废后,可这一年多了,都没个动静,怕是皇上有意搁置着。奴才想着,皇上对皇后娘娘未必真的那么狠心。现在,皇后幽禁在翊坤宫,难保不是皇上的缓兵之计,有意与老佛爷耗下去。否则,皇后已经失势,就不该再忝居后位,早早让贤才是。” 皇贵妃脸色阴沉,道:“本宫离后位,不过一步之遥。只要皇后活着,就永远都是本宫面前的那磕绊脚石,咱们得想办法,把这绊脚石给除掉了。” 雅琴为难地说道:“可翊坤宫如今跟个铁桶似的,谁也不让进出,皇上又日日留在宫里,连圆明园都没去了。” 皇贵妃凝眸深思,道:“办法倒不是没有,每年的木兰秋狝都是一桩大事儿,皇上可以不去圆明园,却一定要去安抚蒙古诸部落,咱们就趁此时机动手。”快眼123 雅琴沉声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贵妃冷冷一笑,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做了十六年的皇后,也该到头了。” 雅琴倒吸一口凉气,迟疑道:“可她终究是皇后之尊……” 皇贵妃不屑地笑了笑,抬眸看她,道:“这事儿我亲自来办,你无需担心。” 雅琴默然不语,第一次见识到皇贵妃的狠厉,心底竟有些慌乱无措。 平风浪静的宫中,暗流异常汹涌,入后宫者,谁不是在追名逐利中迷失了自己。尤其是在年岁渐长后,容颜不在之时,心底的那份不安会被无限地放大。 宫中每三年就要添新人,论姿色,皇贵妃永远都比不过那些豆蔻少女了,唯有占据了后宫至高的地位,才能稍稍安心。 这一点,雅琴心里最清楚了,自从她晋封为皇贵妃后,对自己的容貌愈发在意,就连夜间就寝时,都不曾卸下妆容,只怕让人瞧见她脂粉之下,那逐渐松弛的脸庞。 所以,之前那个人人口中温婉待人的皇贵妃,才会以此手段,羞辱永常在。 ------------ 第413章 安耽做一只燕雀 一夜秋风萧索过后,遍地都是枯败的落叶,每每走在宫墙夹道上,莫名刮起的冷风,卷起零落的枝叶,满目皆是枯黄的荒凉。 皇帝的御驾定在九月中旬离开紫禁城,临行前,特地去慈宁宫请了安。 案几上的茶,蒸腾着沁人的茶香,微卷的茶叶,慢慢地沉入碗底,静默不动。 坐了良久,皇帝终究轻叹道:“朕此去木兰围场十余日,翊坤宫还请老佛爷照看。” 太后虽然不愿看他总是沉迷于过往,但也不忍心拒绝他,只缓缓拨动着佛串儿,淡淡地说道:“皇帝,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有些人注定跟秋天的叶子一样,终有凋零的一日。若真到了这一天,皇帝莫要强留,与天争命。” “老佛爷!”皇帝满脸愁容。 太后乏累地靠在暖炕上,道:“罢了,你去吧。” 望着皇帝孤清的背影,淹没在深秋的忧伤中,太后亦如大石顶着胸口,沉闷到无法窒息。她知道,乌拉那拉皇后将要薨逝,不管是以何种方式,没人可以阻止事情的发生。 她始终觉得,自己不过是身处在古代的一个看客。 圣驾以及八旗精锐如约前往木兰围场,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京城出去,满城的人皆知皇帝又出门了,映芸自然也听说了。 京城的街道早已清过场,映芸只能隔了两条街,在一处茶楼的高处,看着明黄色的华盖由远及近,再渐行渐远。 一年多的时光,不知宫中景象翻新几何了。 对于她的失踪,还有多少人想念着?火热电子书 阿琳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取笑道:“哥,你还说不想做官,我看你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圣驾。” 映芸撇撇嘴,转移了视线,取了茶碗悠闲地喝着。 阿琳巴巴地凑上来,说:“哥,跟你说一个正事儿,我无意间听到教习师傅说,过两天东阁大学士要来咸安宫查看咱们的课业。若能被大学士看上,那说不定以后能做个笔帖式。” “大学士?”映芸眉头一皱,不会是旧相识吧?想着,连忙追问道:“姓啥名谁?” 阿琳想了想,说:“我没听仔细,好像姓冯。” “姓冯?”映芸努力地回想着,实在记不得当初给她授课的大学士里,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 不过时隔这么久了,就算彼此面对面见到,应该也认不出来了吧。 阿琳以为她急于表现,笑道:“哥,你的才学在咸安宫都是数一数二的,必定会给冯大学士留下好印象。” 咸安宫的那群小孩子,乳臭未干的,她若连他们都比不过,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饭,何况,她师从内阁大学士们,还从豫妃和容嫔那儿学了不少蒙语、藏语,也算得上半个学究了。 不过,映芸可没想去出风头,笑了笑,说:“我最近身子不适,你帮我跟师傅请假吧。” “哪儿不适了?”阿琳狐疑地打量她,道:“这么好的机会,哥,你真要放弃?” 映芸轻松地敲着他的脑袋,道:“你是鸿鹄不懂燕雀……其实,它就只想安耽做一只燕雀。” ------------ 第414章 臣妾想皇后娘娘退位让贤 太后年迈,一入秋咳疾就要犯,故而圣驾离开紫禁城后,后宫诸事皆由延禧宫皇贵妃做主。 这日夜深后,雅琴扶着皇贵妃悄悄从翊坤宫后门进去,因夜黑风高,沿途并没有遇见宫人,一路畅行。 雅琴低声说道:“娘娘,翊坤宫上下,奴才都打点妥当了,今夜不会有人过来。” 皇贵妃点了点头,拢了拢身上的绛红色彩凤暗纹披风,临到配殿外,才道:“你在门口候着吧。” “是。”雅琴警觉地守着门口。 皇贵妃推门而入,古老的木漆菱花双开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殿内的烛火被窜入的风儿吹得左右摇摆。 步入殿中,层层纱幔随风而扬,张牙舞爪。 一道水墨纱屏风内,隐约可见形似皇后的女子冷清地坐着,单薄的影子投在屏风之上,如一憧森冷的黑影。 皇贵妃慢步上前,微微福了福身,道:“臣妾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屏风内的人盈盈开口,道:“皇贵妃深夜到翊坤宫,所为何事?” 皇贵妃悠悠地站着,两人的目光透过屏风交汇着,道:“臣妾替皇后娘娘您打理后宫一年有余,近日愈发觉得不在其位,不谋其职,而今,臣妾这般名不正言不顺,实在心里憋屈得厉害。” “皇贵妃是皇上亲封的,位同副后,怎是名不正言不顺呢?” 皇贵妃笑了笑,说:“皇后就是皇后,副后就是副后,对娘娘您来说是一字之差,而对臣妾来说,您如君,我如臣,君臣终有别,不是吗?” 屏风内的人静默了,稍时,才道:“那皇贵妃您想怎样?”读书祠 皇贵妃缓缓往前走了两步,道:“臣妾今夜想同皇后娘娘您讨一样东西。” “你……你别过来!”屏风内的人慌了神,朝外喊道:“来人!” 然而,殿外安静无声。 到了此时此刻,皇贵妃哪里还会听她的指令,一边朝她走去,一边说道:“臣妾想要皇后娘娘您退位让贤!” 说罢,她蓦然将屏风掀倒在地,只听得嘣的一声,如钝器撞击在心头。 没有了屏风的遮挡,两人直视的刹那,皇贵妃脸上一愣,疑道:“玉珀?怎么是你?” 玉珀被识破了身份,慌乱地下跪,道:“奴才……奴才拜见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震惊之余,想着南巡回来后的种种,顿时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原来,久居翊坤宫的人,一直都不过是皇后的替身。 真正的皇后,如今身在何处,怕是连太后和皇帝,都不知道吧。 所以,皇帝才会将这个假皇后禁锢在翊坤宫,不让任何人探视,原来竟是藏着这样的秘密。 既是这样,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皇贵妃嘴角噙着笑,俯视着她,道:“大胆奴才,假扮皇后,就是对皇后娘娘不敬,乃是死罪!” 玉珀心中有种不好预感,为何今夜的翊坤宫空无一人,这种不祥的感觉如蚂蚁啃咬着周身,阴冷而诡异,让她冷不丁地打着颤儿。 ------------ 第415章 替皇后驾鹤西去 内务府的耳房外,阿奈和五顺等人候了半天,冷风从颈边一直窜到了心窝里。五顺搓着手,抱怨了一句:“大半夜的,叫人来领例银,却让咱们都干等着,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阿奈等人聚在一起说话,环顾了一圈儿,疑道:“五顺,我怎么瞧着都是咱们翊坤宫的人,不见其他宫里的人来呢?” 五顺啧啧说道:“听说是额外的赏银,就给了咱们翊坤宫,自然没有旁人的份儿了。咱们怎么说也是中宫的人,好处当然是头一份的。” “不对,”阿奈留了个心眼,道:“咱们都出来了,皇后娘娘那儿,谁看着?” 五顺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么晚了,皇后娘娘都歇下了,再说了,门口还有侍卫守着,你就甭操心了。” 阿奈仍旧觉得不妥,朝他轻声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看看。” 说罢,她让五顺打着掩护,悄然地从一旁的小径拐了出去,直奔翊坤宫而去。 翊坤宫的后门虚掩着,阿奈只身入内,宫中的路她最为熟悉了,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此时的夜空乌云笼罩,不见星月,她摸黑行至配殿外,忽见一盏微弱的宫灯在殿门前晃悠。 阿奈猫着身子,躲在暗处一看,竟是延禧宫的雅琴,心中顿时产生了怀疑。 配殿燃着灯烛,忽明忽暗,隐约可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莫非是皇贵妃在里面? 阿奈心底咯噔一下,不知再慌什么,颤着身子在殿后窥视着,只见玉珀伏倒在地,面容甚为痛苦,匍匐地爬到皇贵妃的脚边,目光凄厉地看着她。可乐文学 皇贵妃轻声地一笑,道:“你既做了皇后的替身,那就算你倒霉,替皇后娘娘驾鹤西去吧。你放心,能顶着皇后的身份死去,死后哀荣必是享用不尽的。” “皇……贵妃!”玉珀紧紧拽着她的衣摆,竭尽全力地嘶喊,却又无力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阿奈清楚地看见玉珀睁着一双眸子,满脸的惊恐,她们曾经一起服侍皇后,私交甚好,犹如亲姊妹一样,如今,她要眼睁睁看着玉珀死在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 皇贵妃,她竟敢深夜赐死玉珀?! 阿奈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如珠子一般淌落下来,翊坤宫没了皇后,竟落到了任人欺凌的地步! 皇贵妃轻蔑地笑着,缓缓地出了配殿。 阿奈不能在此久留,趁被发现之前,赶紧从后门溜了出去,一路上捂紧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现在的后宫,还有谁能为皇后做主,为玉珀做主?! 阿奈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宫道上,她能想到的唯一出路就是慈宁宫的太后了。虽然太后曾经说过要废后,可阿奈觉得,太后心底应该还是疼惜皇后的。 如今,也只有太后,能护着翊坤宫上下,不被人鱼肉了。 这样一想,她一个劲儿地朝慈宁宫跑去,临到门口的时候,终于抵不住内心的崩溃,喊了一声:“祥芝嬷嬷!” 骤然昏倒在了门外。 ------------ 第416章 敲响了丧钟 阿奈昏睡了大半日,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慈宁宫的耳房内。祥芝嬷嬷端了黑漆漆的汤药进来,搁在了床头,道:“阿奈,这是压惊汤,趁热喝了吧。” “压惊汤?”阿奈忽地想起翊坤宫的一幕,拉着祥芝嬷嬷的手,急促地说道:“嬷嬷,皇贵妃她杀了玉珀!玉珀死了,她的眼睛睁得那么大……” 阿奈越说越激动,眼泪扑簌而来,央求道:“嬷嬷,您带我去见老佛爷,我要请老佛爷做主。” 祥芝嬷嬷却从容地坐在床边,抚了抚她的手,说:“翊坤宫没有玉珀,只有幽禁在配殿的皇后娘娘。” 阿奈恍了恍神,又道:“是,是皇贵妃她……杀了皇后娘娘……” 祥芝嬷嬷默了默,道:“太医已经去过翊坤宫,皇后娘娘是心悸之症引起的猝亡,老佛爷已命人前往木兰围场去告知皇上。” “心悸之症?”阿奈怔忡着,蓦然摇头,说:“不对,不对,我亲眼看见是皇贵妃在配殿内……” 祥芝嬷嬷叹道:“老佛爷已经查过此事,并没有可疑。你说的皇贵妃,昨夜一直与庆妃在佛堂祈福,庆妃及其宫女可以作证。” 阿奈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分明看到了……” 祥芝嬷嬷端了汤药给她,又嘱咐道:“好了,别想了,快喝了药,再好好睡一觉。老佛爷格外恩准,今后你就留在慈宁宫里服侍,不必再回翊坤宫了。” 阿奈有些迷糊,难道昨夜是她做的一场梦? 祥芝嬷嬷看着她将药喝完,替她盖好了被褥,见她安稳地睡下,才去了正殿回复太后。 彼时,宫中已经敲响了丧钟,一记一记的,仿佛敲打在心头,听着那沉重的钟声,心如死灰般沉寂。 太后瞧了眼祥芝嬷嬷,问:“人睡了?” 祥芝嬷嬷点点头,道:“这孩子被吓坏了,拉着老奴一直说胡话,她口口声声都说是皇贵妃对翊坤宫下了毒手,老佛爷,您看此事要不要再彻查一遍?” 太后拨动着佛珠,望着西方茫茫天际,道:“如何查?皇贵妃有庆妃做人证,仅凭阿奈的话,就能定了皇贵妃的罪?阿奈还是太年轻了,不知此事关系重大。再说了,事情闹开来,假皇后之事就瞒不住了,丢的可是皇家的颜面,到时谁来收场?” 祥芝嬷嬷感叹道:“或许,皇贵妃就是想到这一层,所以才无所顾忌……” 太后道:“皇贵妃有皇贵妃的用处,若离了皇贵妃,你且瞧瞧现在的后宫,还有谁能替皇帝掌后宫事儿?” 祥芝嬷嬷轻叹一声,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要是皇后娘娘在就好了……” 太后似想到了什么,又吩咐说:“阿奈留在了我这儿,至于翊坤宫剩下的几个奴才,差不多到了出宫年纪的,就都放出去吧。若不愿出宫的,暂且安置到寿康宫去。这事,你也不必支会皇贵妃,直接去内务府报备一声即可。我也要让延禧宫知道,这宫里还不是她一人说了算的时候。” “是。”祥芝嬷嬷领命。 ------------ 第417章 给皇额娘最后的体面 翊坤宫挂起了白幡,正殿内摆着香烛纸马,皇后的梓宫安然地停放着,静默地接受着嫔妃们的祭奠。 这两日,嫔妃们一身缟素,天天在翊坤宫守灵,哭嚎声一浪一浪而起,好似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感。 大多数人不过是做做样子,强挤几滴眼泪,倒是豫妃、容嫔等人,夜夜轮番守在灵前,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儿。 皇后薨逝,是后宫,乃至天下的大事。 众人都在等皇帝的旨意,究竟如何处理皇后的身后事。 太后派去报丧的小太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到木兰围场之时,皇帝正与十二阿哥在行围,寻了良久,才在一处山林间见到了圣驾。 永璂的骑射工夫见涨,拉起长弓,一箭击中了一只獐子,脸上难得一见有了笑容。 恍惚间,皇帝好似从他身上看到了皇后的影子。自从皇后被圈禁在翊坤宫后,他们父子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融洽了。 小太监奔下马来,慌步上前,道:“启禀皇上,翊坤宫皇后娘娘薨了。” 皇帝握着缰绳的手逐渐捏紧,指间的关节都微微泛白了,脸上的神情骤然凝固,周遭的一切好像在顷刻间静止了。 永璂不信地追问:“你说什么?皇额娘为什么忽然薨了?不可能,皇额娘她身体一直很好,平时连个小病小痛都没有,怎么会……” 小太监道:“回主子,皇后娘娘前夜突发心悸,不治而亡。奴才奉老佛爷之命,恳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安置皇后娘娘?” 永璂目光泫然,看着皇帝,轻唤一声:“皇阿玛。” 皇后,薨了。 简单的几个字,如巨石掷在心尖,皇帝身上的麻木感从四肢蔓延到心窝。他知道,死的,不过是翊坤宫里,皇后的替身。 可是,即便是一个替身,那也是他最后的念想。 总以为,翊坤宫里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在呼吸着,占据着皇后之位,他就可以不断欺骗自己,告诉自己皇后还活着,只不过不得相见罢了。 如今,最后一丝幻想,都如泡影,在阳光下破灭得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了。 从此,浩渺的天地间,独独留了他一人。 山风吹得他脑仁生疼,皇帝沉着脸,望了眼永璂,道:“你速速回宫,替你皇额娘治丧。传朕口谕,皇后骤然薨逝,以皇贵妃礼葬,不行国孝。” 到了此时,他仍不愿相信他的皇后已经不在了。 “皇阿玛!”永璂跌下马,跪倒在他面前,哭道:“皇额娘已经西去了,皇阿玛您还不肯原谅皇额娘吗?您以皇贵妃礼下葬皇额娘,与废了她有何两样?儿臣恳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皇帝又气又恼,道:“永璂,那死的不是你的皇额娘!” 这话,在旁人听来,不过是皇帝气愤之下的话,浑然以为皇帝恨极了皇后,才会口不择言。 永璂的头重重地磕在山石间,道:“皇阿玛,儿臣求您了,儿臣求皇阿玛回宫,给皇额娘最后的一个体面吧。” ------------ 第418章 连末等的答应都不如 皇帝的视线略微有些模糊,眼前似有雾气迷了双眸,俯视永璂清瘦的身子跪倒在面前,他的心底岂有不动容的道理。 为什么他们要一个个都逼着他去面对现实,那是他千方百计想逃离的现实啊!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或许,能支撑他度过余生的,唯有不闻不问,唯有不断逃避。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转了马头,重重得挥打了一鞭,驭马飞驰入林,将众人统统抛在了身后。 眼角的泪滴,迅速地被风干了,没人可以察觉。 只有他知道,自己被孤零零地抛在了荒野里,仿佛被恶狼撕咬着身上的每一寸,血肉模糊不堪。 永璂眼看着皇帝扬长而去,一拳狠狠地砸在地上,哭嚎道:“皇阿玛,您真的不顾皇额娘和儿臣了吗?” 李玉瞧着,亦偷偷抹泪,上前搀着永璂起身,劝道:“十二阿哥,您节哀,还是回去料理皇后娘娘的丧仪为重啊。” 永璂木然地望着远方,道:“李公公,请您转告皇阿玛,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今,无父何怙?无母何恃?①” 说罢,永璂纵身上马,任眼泪肆意横流,扬鞭卷起一路的尘土。 永璂带着皇帝的口谕回了紫禁城,至始至终,皇帝都没有说过要废后,可皇后的身后事,却办得寒酸至极。 延禧宫内,庆妃一身月牙白暗纹秋菊氅衣,脸上鞠着笑,盈盈地拜道:“恭请皇贵妃娘娘金安。” 皇贵妃与她相视一眼,道:“何事这么开心?” 庆妃笑道:“皇上的口谕一到,宫里都知道皇后彻底倒了,现在连哭丧的人都寥寥,谁还往翊坤宫里跑?今儿,皇上的第二道口谕又到了,说了丧仪从简,又免去大臣、公主、命妇们举哀行礼一项,就连陵寝都未提及,说说是以皇贵妃礼安葬,可臣妾瞧着,怎连末等的答应都不如?” 对此,皇贵妃是心知肚明的,太后和皇帝都急于安葬这个假皇后,自然是越少人看见越好,草草了事罢了。 皇贵妃翻了翻内务府新递进来的丧仪清单,笑道:“既是皇上的心意,咱们也不妨顺一顺皇上的意。”说着,她提笔在清单上改动了一下,又递给庆妃过目。 庆妃逐一翻看,道:“改梓棺为杉棺,随葬纯惠皇贵妃陵寝,不设神牌,无享祭……”她微微一怔,疑道:“娘娘,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即便皇上和老佛爷没意见,还有那帮子御史言官……” 皇贵妃却淡淡一笑,说:“就是这些,已经是抬举了她。” 庆妃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皇贵妃这是有心要作践皇后,必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如此,内务府定下了三日后,送皇后的杉棺出殡,而送灵之人,唯有十二阿哥永璂一人,凄凄凉凉地从宫门出去,沿途只有洒了些纸钱,再无其他的祭享。 ------------ 第419章 躺赢了 皇后的棺椁沿着石板路缓慢地出城,映芸依旧坐在茶馆内,远远地看着一行白衣素裹的人出了城门。 她虽然不知道躺在里头的究竟是什么人,但她知道今日过后,宫中再没有乌拉那拉皇后了。 心底一阵感慨,历史的车轮有它的轨迹,终是沿着它该有的样子,一步步推进着。 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映芸回头一看,原来是阿琳过来寻她了。 “哥,你可让我好找啊。”阿琳额头都冒汗了,顾自坐下,咕噜咕噜灌了一壶凉茶,才道:“你又在这儿看什么呢?” 映芸站在窗口,淡漠不语。 阿琳伸长脖子望外头瞄了一眼,叹道:“我以为你看什么好玩意儿呢,原来是皇后出殡。唉,这位皇后也是可怜,听说生前还受尽圣宠,没想到死后凄凉到这般田地。你知道吗,前一日御史李玉鸣还上奏,说内务府操办皇后丧仪太过简陋,谁知第二日就被皇上贬谪,铐着九龙锁发配伊犁去了。” 映芸斜睨了他一眼,道:“朝堂的事情,你消息挺灵通的嘛。” “那可不,”阿琳鸣鸣得意,说:“你这两天没去学堂,所以不知道,他们对这事儿的议论可多了。” 映芸问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阿琳耸耸肩,道:“也没什么,就是伴君如伴虎之类的,想她乌拉那拉皇后还是皇上的枕边人,皇上说翻脸就翻脸,咱们若有幸出朝入仕,可不得仔细又仔细,一不小心,说不定就步了李御史的后尘了。” 映芸兴趣乏乏,道:“你们就说这些啊?” 阿琳点点头,又道:“天子薄情,我算是见识了,还不如民间百姓呢。我以后若娶妻,定会一心一意,就像我阿玛和额娘一样恩爱。” 映芸嗤了一声,道:“小屁孩,你才多大,就想着娶妻了?” 阿琳昂着头,道:“我不是小孩儿了,齐家治国平天下,成家而后才能一心立业,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对对。”映芸敷衍地笑了笑,窗外的戏台子上,正唱着《木兰从军》的段子,咿咿呀呀的唱腔。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映芸微微勾起了唇角,阿琳连她是女儿身都分辨不出,还想着男女之事,这孩子还挺可爱的。 关上了窗子,映芸坐到了他旁边,问:“对了,你刚才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 阿琳一拍脑门,啊呀一声,说:“差点忘了正事儿!哥,冯大学士看上你了,要收你为门生!” “啥?”映芸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阿琳笑嘻嘻地说:“冯大学士一来,学堂的人打着十二分的精神,都急着表现,唯有哥你独树一帜,不为权贵所动,所以,冯大学士说,能有此澹泊名利之人,将来在学识上必有出息。” 映芸只剩了苍白的笑容,一脸颓废,道:“这都行?大学士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阿琳拍了拍她的肩头,道:“恭喜,恭喜,哥,你躺赢了。” ------------ 第420章 登门拜师 映芸万般勉强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说:“然后呢?我是不是该登门拜师去?” 阿琳好似捡了个天大的便宜,点头说:“这是自然了,刚才来的路上,我把拜师礼都给你买好了,明儿,你就可以去学士府行见面礼了。” 映芸狐疑地看着他,道:“你这么积极做甚?” “打铁需趁热,”阿琳脸上扬着笑,说:“你不知道,这个大学士门生的名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的。” 映芸哼哧道:“他连我的面儿都没见过,就选我做门生,这还不随便?” 阿琳却道:“这怎么叫随便呢,冯大学士当然问过了师傅们,两位吴师傅都说你的课业是顶尖的,大学士再瞧我小小年纪,出类拔萃,想我哥肯定不会差了。” 映芸朝他白白眼,就知道其中有他推波助澜的份儿了。 “哥,明儿你可不许再推脱了,”阿琳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道:“不行,明天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啊!你放过我吧!”映芸抓狂地叫了一声。 阿琳一副语重心长地说:“哥,机会难得,不可错失啊。” 为避免阿琳再给她洗脑,映芸逃一般地去结了账,然后飞快地跑回了咸安宫,任由阿琳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教育她。 次日一早,天都没有亮透,阿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硬生生地把映芸从床上吵醒,捎上拜师礼,拉着映芸往学士府去了。 映芸没法子,只得闷着头皮去,路上问了几句这位冯大学士的来头。 大学士姓冯,名英廉,隶属内务府汉军镶黄旗。雍正十年考取的举人,初授笔帖式,后入内务府主事,外放十余年,因治理河工不力,被罢黜,直到乾隆十七年复起,时任东阁大学士兼钱法堂事务。 冯英廉并无家世背景,能从诸多汉人中考取功名,已属难得。现年逾不惑,又经历过大起大落,必是不一般的人物。 映芸屡屡想打退堂鼓,要不是阿琳连拖带拽地拉她进门,她真想扭头就跑。 冯府门楣敞亮,管家引着他们直入正堂。 映芸在堂内稍坐了一会儿,只见一位韶华少女,扶着冯英廉从内室过来,高坐于堂上的太师椅。 在古代,年过半百的人,真是显了老态,不像现代的大爷大妈们,五十多岁正是夕阳红的年纪,广场舞跳起来那叫一个风风火火。 阿琳用胳膊肘撞了撞映芸,而后规矩地行了礼:“学生和琳拜见冯大学士。” 映芸恍然回神,依着阿琳的模样,照样画虎地拜了拜:“学生和珅拜见冯大学士。” 冯英廉朝他们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坐吧。” “谢大人。”两人这才入了次座。 映芸暗自打量着冯英廉,似乎有些面熟,大概曾经在宫中谋过几面,不过记不清楚了。想必冯英廉亦有此感觉,盯着映芸看了半晌,笑道:“钮祜禄和珅,果然长得一表人才,虽第一次见,却好像旧相识一般。” 映芸讪讪一笑,道:“学生能拜入大人门下,实乃学生之幸。” ------------ 第421章 还要给她加戏 冯英廉甚为健谈,天南地北都能聊,与映芸他们相谈甚欢,尤其是阿琳,这股子亲热劲儿,还真有些忘年交的味道。 直到出了学士府,阿琳仍然津津乐道,说:“冯大学士一点儿官架子都没有,能入他的门,咱们可是交了大运了。” 映芸淡淡说道:“我看你跟他挺投缘的,要不你当他门生得了。” 阿琳撇撇嘴,道:“哥,我怎么瞧着你还不情愿的样子?我要是年长几岁,一定当仁不让了。” 映芸凝住了脚步,问:“我怎么听你话外有话啊?” “哥,你还没瞧明白吗?”阿琳深深地一叹,说:“今儿在堂上,站在冯大学士身边的那位姑娘,我可一直看在眼里呢,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你,大概是看上你了。” 映芸咽了口唾沫,往他头上一敲,道:“你别乱说,毁人家姑娘的名节,都是初次见面,哪儿就看上谁了。” 阿琳揉了揉被她敲痛的脑门,争辩道:“你别不信,学堂里的人私底下都传开了,说大学士早年家落,子嗣早夭,只留下了一个孙女儿,从小就养在身边。现在到了婚嫁的年纪,大学士出身不高,也不想攀附权贵,所以才想在学堂里看一看,是否有青年才俊者可招为婿。” 映芸脑仁嗡嗡直响,这演一出木兰从军,已经让她黔驴技穷了,难不成还要给她加戏?再上演一出女驸马? 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阿琳眉飞色舞地说道:“哥,你看你往那儿一站,论相貌,那是貌若潘安,论才学,那是学富五车,换做我是那官家千金,我也看上你了。再说了,我看冯家小姐长得挺不错的,眉清目秀,跟哥你又有夫妻相,这事儿准能成。” “成你个头!”映芸这儿都火烧眉毛了,哪有心思听他的编排,要是被人识破她是女儿身,势必会追查她的出身,到时她就算浑身长满了嘴巴,也说不清楚了。 映芸郑重地警告他,说:“这事儿,你就此打住吧。我是不会同意娶妻的,要娶你自己娶去,别算上我,不然,我跟你翻脸的!” 阿琳被唬了一跳,喃喃道:“此等美事儿,别人盼都盼不来,你怎还往外推呢?再说了,这事儿也不是我说了算,是冯大学士看上的你……” 映芸板着脸,说:“我执意不肯,难道他还能硬按着牛头喝水吗?还能绑着我入洞房吗?” 阿琳啧啧道:“哥,你这个比喻说对了,你就是一头倔牛,臭脾气!” 映芸揪着他的耳朵,道:“你个没大没小的,究竟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 “你是,你是,”阿琳疼得直叫唤,道:“哥,你放手,快放手,我听你的就是了。” 映芸这才收了手,回头瞧了眼冯府,此等是非之地,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至于刚才那位冯姑娘,映芸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以为那不过是惊鸿一瞥,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 ------------ 第422章 你这心眼也忒大了点 在映芸的强烈反对下,阿琳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打消了撮合他们的念头。渐渐到了年关,京城扬起漫天飞雪,咸安宫停了学,平日里的同窗皆回家过年,唯有映芸和阿琳二人,只能相依为命地窝在一起。 阿琳在院子后头的空地里,种了些蔬菜,映芸便包了饺子,热腾腾地过了个年。 待回了房,映芸烧了一桶子热水,正好趁学堂没什么人,好好洗一个热水澡。自从女扮男装后,如厕和沐浴,成了两件最头痛的事情。 尤其是沐浴,阿琳几次喊她一起去澡堂,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只能一个人躲房里,用温水擦拭身子,还怕被人撞破了。 房中的炭火燃得正旺,映芸脱下衣裳,扯开了长长的发辫,对镜照了照,这才有了七分女子的柔媚。 相比两年前的一头短发,她现在的头发又黑又长,大约已及腰了。 好在现在不是清朝初年,不会强迫男子剃半月头,百姓们留发已经极为普遍了。毕竟,一个锃光瓦亮的脑门,需隔三差五就剃头,一般人哪有这么多闲情和闲钱。 所以,映芸理所当然地续着发,亦无人会说嘴。 泡在大大的浴桶里,氤氲的热气熏得她的脸红扑扑的,舒服极了,也就只有过年的那些日子,她才能关起门来如此享受。 映芸正靠在浴桶边哼着小曲儿,忽而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连忙警觉地朝外头看去,似乎是阿琳过来了。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阿琳,你先别进来……”映芸朝外喊了一声,说着,她起身去取衣衫。 然而,阿琳并未理会她,径自推门而入,边走边说道:“哥,你瞧我给你带宵夜……” “啊!”映芸失声大叫起来,慌乱地喊道:“出去!出去,我……我不是锁门了吗……你……你怎么进来的?” 难道,她刚才忘记锁门了? 阿琳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脚下如灌铅一样,寸步难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映芸瞧,手上的荷叶鸡瞬间掉落在地。 映芸迅速将身子包裹起来,趿了鞋子,恼羞道:“你……你还看?” 阿琳骤然回过神,立马背过身去,脸上的红晕泛至耳根,手足无措地说道:“哥……不是……姐……不是……不是……你究竟是男是女啊?” 映芸麻利地穿好了衣衫,涨红着脸,道:“好了,你转过来吧。” 阿琳小心翼翼地回头瞧了一眼,一颗心还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借着昏黄的烛光,仔细打量着她,疑道:“你……是个女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映芸道:“我本来就是个女的,是你把我当成男的……所以我就顺水推舟……你自己还不是一样,隐瞒你满人的身份,是你说的,出门在外,总要留一个心眼的。” 阿琳又恼又气,道:“可你这心眼也忒大了点吧。” 现在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吧,虽说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是古代的人都早熟,他跟成年男子也差不了多少。 ------------ 第423章 阿琳有恋兄情结 阿琳想起了什么,忽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冯大学士收了你做门生,将来很可能会出朝入仕,你分明就是个女子,万一被人识破了,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映芸冷哼了一声,说:“所以我才躲着大学士,不愿娶妻,是你非要给我安排的,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啊?”阿琳红着脸,咬着唇,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乾隆三十二年的正月,眨眼而逝,自从阿琳知晓了映芸的秘密,便刻意保持起了距离。待春风席卷而来,大地回春之时,咸安宫开启了新一年的课业。 学堂里的八旗子弟都是玩笑惯了的,平日里嘻嘻哈哈,勾肩搭背亦随处可见。 但凡有人想靠近映芸,阿琳总是最先跳起来,将他们一个个都挡在三尺之外,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让他们白白占了映芸的便宜。 对此,有人私底下常常取笑阿琳,说他有恋兄情结。 映芸甚为无奈,但也只得接受了阿琳的好意。 这一年,阿琳的个头窜得极快,仿佛几夜的工夫,就长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年轻了。 映芸暗自感慨,阿琳的青春期就这么懵懂地来了。 学堂的日子,悠闲而自在,映芸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光,活力满满。至于宫中,自从乌拉那拉皇后薨逝后,好似一切太平,关于皇帝私生活的传闻也少之又少。 立秋过后,偶有一日,映芸刚下了学堂,便听舍管的杂役说,有一位姑娘在东厢房等了她大半日了。 映芸心底生疑,便速速回了房,刚入房门,果真见了一位身着藕荷色斜襟氅衣的女子,竟然就是年前在学士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冯姑娘。 “霁雯见过公子。”冯霁雯迎上前来,微微行了礼。 映芸奇道:“冯姑娘?你来咸安宫找在下,是否是老师有何吩咐?” 冯霁雯双颊泛红,道:“不不不,我来找公子,我祖父并不知情。” 映芸见她含糊其辞,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将房门关了起来,引她入内坐下,才问:“姑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要在下帮忙吗?” 冯霁雯抿了抿唇,稍时才说:“不瞒公子,霁雯虽说是官宦家的女子,自小受祖父疼爱,可婚嫁大事,却容不得我做主。户部尚书前两日来府上提亲,想要我嫁给他的次子……” 映芸笑了笑,说:“这是好事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的祖父是大学士,对方又是尚书之子,门当户对。” 冯霁雯泫然欲泣,道:“可他小时候高烧坏了脑子,如今二十有三的年纪,却还似一个顽童,我若嫁于他,一生便已经毁了。所以,霁雯才……” 映芸默然不语。 冯霁雯泪光盈盈,道:“我知道公子看不上霁雯的蒲柳之姿,但霁雯自从上次见过公子,心中就再无旁人了,所以,今儿才会瞒着祖父,不知耻地来找公子。霁雯只愿跟在公子身旁,不求名分……望公子成全霁雯的一片心……” ------------ 第424章 谁来渡佛 此等英雄救美的情节,换做旁人,大概欣然受之了。但对映芸来说,这却是一个极大的包袱,不可一时心软,否则,往后愈发难以收场。 想着,映芸婉拒道:“冯姑娘你年轻貌美,即便不嫁于尚书之子,仍有选择的余地。在下家道中落,温饱都成问题,如何能谈娶妻之事?” 冯霁雯却固执地说道:“以公子之才华,明年的科举必能高中,霁雯愿助公子考取功名……” 映芸又急又恼地说道:“你怎么还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冯姑娘,在下是不会娶你的!” 冯霁雯目光凄楚,说:“我看公子第一眼就知道公子面善,在霁雯心目中如神佛一般,公子慈目佛心,都不愿渡一渡霁雯吗?” 映芸长叹一声,道:“冯姑娘莫要给在下戴高帽,在下那敢自称为佛。再说了,佛若渡你,谁来渡佛呢?” 说罢,映芸起身开启了房门,下了逐客令,道:“冯姑娘,这事儿我真帮不了你,你还是回去吧。” 冯霁雯抹了抹泪,只得暗恼地离开了厢房。 这一幕,碰巧被经过的阿琳看见,三人都略显尴尬,匆忙回避了。阿琳指了指她远去的背影,问道:“这怎么了?哥,你把她弄哭了?” 映芸焦头烂额地说道:“还不是你惹回来的好事儿,被你说对了,她看上了我,要我娶她!” 阿琳憋着笑,未免又遭数落,忙转移话题说道:“哥,明晚街上有庙会,要不要一起去?” 映芸回绝道:“不去,我烦着呢。” “那我自己去了……” 再说那冯霁雯回了学士府后,一时想不通,竟寻了短见,好在被家中的丫环发现,才没有酿成祸事。 但也因此,外人多有传言,关于冯霁雯与咸安宫生员之间的绯闻,日嚣尘上。 阿琳连庙会都没逛完,早早就回了厢房,与映芸唉声叹气地说:“我看这两天还是不要出门了,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映芸懒懒地趴着,说:“我看这事儿不容易摆平了。” 阿琳亦点头,说:“哥,你我不过是两个穷生员,没门没路的,我可听说户部尚书为了这事儿怼上了冯大学士,他们同在官场,虽不敢做什么过激之事。但要对付咱们,却犹如捏死一个小蚂蚁……我看,你还是娶了冯姑娘吧,至少,咱们能得了大学士的庇护。” 阿琳的顾虑不无道理,眼下能护着他们的,也只剩下冯大学士了。 如此一想,映芸眉头更加纠结了,难不成真要被逼着迎娶冯霁雯?! 阿琳却一派天真地说道:“哥,你就娶回来放在那儿,反正也不吃亏。” “我想静静!”映芸长叹一声,见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又问:“你还有事儿?” 阿琳腼腆地挠挠头,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子,笑说:“刚才逛庙会的时候,看它样式挺好看的就买了,但……不知道送谁……给你了吧!” “给我?”映芸疑惑道:“我现在又戴不了这东西。” “那随便你送谁,或者给未来嫂子……”阿琳红着脸,硬塞给映芸,便落荒而逃了。 ------------ 第425章 我有断袖之癖 映芸端看着手上的簪子,以香樟木所制,外漆乳白色,簪身上雕刻着一朵吉祥如意云,淡雅别致,细细闻之,带着一股幽香。 簪子不值几个钱,却是阿琳的一片的心意,映芸笑着感慨,这小子开始留意女孩子穿戴之物,看来是情窦初开了。 长兄为父,映芸想着,过两年是不是该给他物色相亲了。 至于冯霁雯一事,映芸原本又想打太极,以怀柔之策,消耗光阴,或许拖着拖着,人家姑娘自己想明白了呢。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不容她拖延。 内阁中书吴省钦大人隔三差五过来游说,又有户部尚书在外施压,仍映芸铜头铁臂也经不住他们轮番夹击。 最终,映芸认输了。 罢罢罢,正如阿琳所说,将来要后悔的人是她冯霁雯,可不是她苏映芸。 于是,在咸安宫两位吴大人的撮合下,两人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定下了明年正月成婚的日子。 鉴于映芸和阿琳父母皆亡,这父母之命,皆由吴省兰大人代劳了。 映芸当起了甩手掌柜,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反而不见了起初的慌乱不安。 阿琳偶尔与她打趣说:“哥,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两日,我见你甚是轻松,马上就要洞房花烛夜了,怎么,你想到对策了?” 映芸悠闲地品着茶,替他也倒了一盏,笑说:“你尝尝这壶云雾茶,吴大人的私藏呢。” 阿琳一口喝完,追问道:“好茶好茶,哥,你还没说呢,到时可要我帮你演一演?” “你真真是如牛饮水,这茶都被你糟蹋了。”映芸暗暗摇头,阿琳重武轻文,这等文艺之事,对他来说,不过是繁缛之节。 “哥!” 映芸睨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急,你比我还急。好了,告诉你吧,当日我已想好了,一入洞房,我就告诉冯姑娘……”她眼色隐晦了些,示意阿琳附耳过来,才轻声说道:“我有断袖之癖,不喜女色。” 说罢,映芸翘起了兰花指,依着花旦的唱腔,尖声尖气地唱了一小段儿。 阿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擞着身子,咦道:“哥,你可悠着点儿,别吓着了冯姑娘。” 映芸朝他挤眉弄眼,笑道:“放心,我知道分寸。” 阿琳又是撇嘴又是摇头,总是信不过她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又道:“你成婚在即,我没什么可送的,这个……就当我给你的贺礼了。” “什么东西?”映芸接过匣子,缓缓地打开了,里头竟然是她的房契和地契,一时震惊无语。 阿琳说道:“我托人去了一趟安吉县,把那日你典当的东西都赎回来了。” 映芸疑问:“这要不少银子呢,你哪儿来的钱?” 阿琳微微一笑,说:“上回抄书,还剩下一点银子。前不久不是有庙会嘛,我去耍了会儿刀剑,得了点赏银,正好凑够了数目。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处京城房产,但我知道这对你肯定很重要,还是早点赎回来的好。” ------------ 第426章 上门女婿 难怪那几日总不见阿琳,竟是这个缘故,街市上的杂耍都是些跑江湖混饭吃的,要阿琳抛头露面,哗众取宠,才换得这些,映芸心中莫名有些酸楚。 阿琳又笑说:“哥,你要成婚,咸安宫不能住了,总不能去住学士府吧。这下好了,你的婚房问题解决了。” 前海西街的这块地,太过引人注目了,若贸然搬进去,必定会惊动紫禁城里的人。 既然她在京城隐姓埋名,那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如此一想,映芸收起了匣子,道:“不,我觉得还是住学士府比较好。” 阿琳甚为疑惑,问:“你有房子不住,要上门去吗?” 映芸嘻嘻一笑,说:“上门女婿好,不花钱。要是咱们自己住,衣食住行,开销这么大,哪儿负担得起?” 阿琳撇撇嘴,咕哝道:“你这跟蹭吃蹭喝有什么区别?” 映芸拍拍他的肩头,淡然说道:“你就安心在咸安宫住着,不必担心我。” 说是不担心,但过了年关后,眼看着婚期临近,阿琳连着几天没有睡安稳觉了,不知为何,心里总好似搁着一块大石,一夜夜的辗转反侧,脑海里却都是映芸的一颦一笑。 这几年他们所经历的种种,犹如梦一场。 到了成婚的正日,仪式极为简单,映芸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入了学士府。冯英廉在学士府的后院辟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儿,给他们二人做为新婚的住所。 冯家的亲眷不多,正堂的宴席,也仅开了五六桌。 映芸怕喝酒误事,推说不胜酒力,早早地就由阿琳扶着回了房。 阿琳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一会儿我在外头等着,你若有事,喊我一声。” 映芸点点头,推门而入。 房中燃着一对龙凤烛,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入目皆是正红色的大喜之景。霁雯见映芸进门,忙上前扶着他坐到床边,道:“夫君酒多了吗?我备了醒酒茶。” 映芸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小口,迟疑了片刻,才道:“今日是咱们大喜的日子,从今往后,我与你必坦诚相待,所以,我有话想跟你说……” 霁雯抿了抿唇,两道秀丽的眉头蹙起,道:“其实,我……有事隐瞒了夫君……” 映芸见她面有难色,便道:“那你先说吧。” 霁雯咬着唇,即便是浓脂之下,脸色亦有些发白,她幽幽一叹,说:“我自幼就有心疾,需长年服用人参养容丸。祖父替我请过太医诊治,太医说我此生离不了丸药,无法诞育子嗣……” 古代对于子嗣极为看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霁雯若嫁入高堂人家,此事必然会被诟病,所以,她才选了父母皆亡的钮祜禄和珅! 映芸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还以为她真看上自己了呢,暗自苦笑着摇了摇头。 霁雯握上她的手,又说:“祖父在朝中有些许地位,我不愿因为我的事情,令祖父难堪。所以,还请夫君替我保守此事,以后,夫君若有倾心之人,亦可收入房中,霁雯并无二话。” ------------ 第427章 乾清门行走 映芸心中一喜,这正好,他们可做一对表面夫妻,省得终日想着如何应对她。 “夫人言重了,”映芸客气地说道:“你我今后相敬如宾,我自会善待夫人。今儿一整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我喝了点酒,出去透透气。” 霁雯默默地点头。 映芸从房中出去,陡然舒了一口气,真正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阿琳猫着身子,躲在暗处,一见映芸出来,满脸地诧异,凑到跟前问道:“哥,你怎么出来了?” 映芸轻松地说道:“咱们杞人忧天了这么久,走,陪我再出去喝两杯。” “啊?”阿琳不明所以,被映芸拽着出府去了。 待一路上,映芸将事情的真相说与他听时,阿琳啧啧称奇,道:“你这运气可真好,遇水搭桥,遇难成祥啊。” 为此,两人特地下了一趟馆子,映芸性子直爽,与阿琳又投缘,直到天明时分,才各自分别离去。 映芸搬入学士府后,消除了咸安宫的学籍,安心留在冯英廉身边,等着即将到来的科举。 冯英廉对映芸期许颇高,只等着她一举登科,给他们冯家光耀门楣。 不过,映芸却根本无心科举,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地混日子。好在霁雯性子温婉,在冯英廉面前替她说好话,两人相处也极为融洽。 可想而知,这一年的科举,映芸名落孙山。 科举每三年一次,这意味着,映芸又要混吃混喝,蹉跎三年的光阴,才有第二次的机会。 冯英廉怎肯让她耽误三年,托了点关系,让她早早承袭了常保的三等轻车都尉。虽说承袭了爵位,但没有一官半职,只不过说说好听,与闲散宗室无异。 可想谋一个官职,哪有这么容易。 冯英廉时刻留意在朝中的空缺,足足等了两年,才于乾隆三十五年有了一个乾清门行走的名额。 不得不说,冯英廉对她这位唯一的孙女婿可谓用尽了心思,将映芸推至了侍卫处任职。 于是,这一年的初春,映芸再度踏入了宫廷的大门,此时,已换上了一身暖黄色的侍卫服侍。 宫中的侍卫名目繁多,又分一、二、三等,光是乾清门的侍卫,就不下百人,负责内廷警卫。 映芸担了一个乾清门行走的名儿,连三等侍卫都排不上,不过是在乾清门附近昼司门禁、夜守扃钥。 正值早春时节,入夜后的紫禁城,寒风阵阵,直往她衣领缝儿里面钻,浑身冷得直打哆嗦,这守夜的活儿,委实不是一份好差事。 这日黎明,映芸值了一夜,正松着筋骨走在宫道上,迎面瞧见几个太监挥着净鞭,低声斥着:“都回避着……赶紧的……圣驾马上过来了……” 太监宫女们听着,忙退至墙角,映芸避无可避,只得压低了帽沿,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里。 稍时,远远地瞧见几个小太监抬着圣驾往御门走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眼前经过。 入宫当值已有小半月了,还是头一回撞见皇帝,映芸心底竟有一些紧张,握着佩刀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 第428章 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御辇稳稳地走来,映芸稍稍抬起眼角,偷瞄了一眼,只见皇帝一脸肃穆,眉头不自觉地深锁着,相比与五年前,他似乎略显老态。 五年的光阴,终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不似映芸,自始至终都是年少的模样,一点儿也未变。 当圣驾即将拐弯之际,皇帝忽然眉峰皱起,道:“停下。” “落辇。”胡世杰随侍在侧,连忙吩咐抬辇的小太监停驻脚步,一边卑躬屈膝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沉默不语,双手在腰际处摸了一圈儿,顾自下了御辇,朝映芸的方向走去。 映芸心头咯噔一下,不是吧,她都这般低调了,他该不会还能认出她来吧? 眼看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映芸屏住了呼吸,握着佩刀的手愈发收紧了,仿佛都能听见指间的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就在皇帝离她咫尺之间时,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从另一侧响起:“嫔妾永馥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的脚步终是偏离了,看向了永常在,问:“你来做什么?” 永常在轻柔一笑,掏出一只藏青色绣蝠锦袋,双手奉于他,道:“嫔妾刚路过乾清宫附近,捡到了这个,知道是御用之物,所以赶紧给皇上您送来了。” 皇帝小心地端看着他的配饰,并无明显的损毁,眉头才舒展了一些,交由胡世杰挂在了腰际。 “皇上!”永常在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皇帝眼皮子也没抬一下,问:“还有什么事儿?” 永常在嫣然笑道:“没有,只是嫔妾近日新习了一首琵琶曲,不知皇上您几时得空,嫔妾想……” 皇帝冷着脸,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道:“朕没空。” 说罢,皇帝匆匆上了御辇,赶去御门听政了。 永常在眼瞅着圣驾远走,气得直跺脚,埋怨身边的宫女,说:“跟你说了走快些,不然,我还可跟皇上多说几句话。” 那小宫女也很冤枉,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奴才知错了。” 永常在气得往她胳膊上掐了一把,忿忿地说道:“知错,知错,光会说知错有什么用?我在储秀宫受尽庆妃的欺负还不够,连你也来气我?还不回宫去,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是。” 映芸松了一口气,看着永常在骂骂咧咧地远去,嘴角不由勾起了一弯弧度,她离宫数载,宫里添的新人,她都不认识了。 瞧永常在这性子,倒是泼辣得可爱啊。 映芸好奇地朝一旁的宫女打听,问:“刚才那位小主是什么来头?” 小宫女道:“大人是说永常在吗?她是储秀宫的常在小主,入宫有四五年了,一直不得圣宠,听说当初还是老佛爷选她入宫的。” 映芸又问:“哦?她跟老佛爷沾着亲吗?” 小宫女摇摇头,说:“这就不大清楚了。” 映芸值守乾清门,不得出入后宫,更别提见一见太后了,看来,还是要想一想办法,怎么跟太后通上消息。 或许,这个永常在就是一个门路。 ------------ 第429章 你就是一个娘炮 映芸尾随永常在而去,在她即将步入内廷之时,映芸蓦然窜上前去,单膝一跪,道:“奴才钮钴禄和珅恭请常在小主金安。” 永常在被吓了一跳,抚了抚胸脯,低头看了看映芸,恼道:“你是哪儿跑出来的侍卫?没规没矩的,仔细我治你一个冲撞之罪。” “小主息怒,且听奴才言语一二。”映芸顾自起了身,引她往幽暗处避了避,道:“小主借一步说话。” 永常在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两步,没好气地说道:“什么话,快说吧。” 映芸施施然一笑,道:“奴才听说小主在宫中郁郁不得志,所以想帮小主一把,奴才这儿有一个法子,可让小主步步高升。” 永常在狐疑地看了看她,反问道:“我们素昧平生,又不曾往来,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又为什么要信你?” 映芸淡然说道:“奴才是帮小主,也是想借小主之手,帮一帮奴才。奴才跟小主一样,入宫已久,却不得重用,成日守着一扇宫门,几时才能有出息。所以,互惠互利之事,奴才想着,小主没有理由拒绝吧。” 永常在听着心底有些动摇了,问道:“你要怎么帮我?” 映芸笑了笑,说:“后宫之中,虽说由皇贵妃掌事,但实际上权力都在慈宁宫老佛爷手上。小主要想更进一步,只需得了老佛爷的欢心,自然事半功倍。” 永常在嗤之以鼻,道:“这个道理还用你教?宫中谁不想跟老佛爷亲近,可也要她老人家肯与你亲近不是?你有什么主意,直说吧。” 映芸莞尔笑道:“小主莫急,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则和口诀,奴才这儿刚好知晓了一个老佛爷的心事,只要小主代奴才捎一个口信,老佛爷的夙愿得意实现,小主还愁没有晋升的机会吗?” “口信?”永常在凝眸看着她。 映芸道:“小主改日去慈宁宫请安时,顺道说上这么一句,奴才保证,小主必能得偿所愿。” 永常在顿了顿,问:“什么话?” 映芸戏谑地一笑,说:“阎廷,你就是一个娘炮!” 永常在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娘炮是什么意思?阎廷又是谁?” 映芸微微一叹,道:“小主若要问得一清二楚,那奴才只能另寻他人代话了。小主若就此错过机会,可别怨奴才啊。” 说罢,映芸躬身作揖,佯装要走。 永常在连忙将她叫住了,道:“等等,你让我想想。” 映芸推波助澜地说道:“小主还想什么?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小主若信不过奴才,大可在老佛爷面前,将此事推脱给奴才,与小主无关。” 永常在入宫后憋屈了五年,处处受到皇贵妃和庆妃的打压,早已急得团团转,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如今,似有机会摆在面前,她自然愿意一试。 想着,永常在说道:“好吧,我试试看,你要是骗我,看我不剥你一层皮。” 映芸诡秘地一笑,说:“好,若此事不成,奴才任由小主处置。” ------------ 第430章 太后又喜又怒 永常在轻轻扯了抹笑,斜睨了她一眼,便携着宫女秋荷步入了后宫内苑。映芸目送她们主仆离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可以想象到太后听到此话时的反应,那一定会是排山倒海,龙腾虎啸的场面了。 秋荷小心地伺候着,不安地说道:“小主,奴才觉得刚才那位侍卫奇奇怪怪的,瞧着不像好人,您真要替她传话吗?” 永常在暗恼道:“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助我脱困?我现在若不放手一搏,哪里还有我翻身的机会?再说了,他有句话说对了,要是出了事,我就推到他身上,老佛爷要找人算账,自然也与我无关。” 秋荷缄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两日,永常在特地挑了个好日子,前往慈宁宫请安。自她入宫以来,太后对她一直是寡淡如水,就好似萍水之交,乏善可陈。 请安过后,永常在的眼角瞄了瞄左右,福身道:“老佛爷,嫔妾有一句话,想私下与老佛爷说。” 太后看她神秘兮兮的,朝祥芝嬷嬷使了使眼色,将房中的小宫女都打发了下去,唯有祥芝嬷嬷一人伺候在侧。 永常在抬了抬眼,看了眼祥芝嬷嬷。 太后慵懒地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祥芝不是外人。” “是。”永常在应了一声,暗中搅动着一方手绢,腹稿酝酿了一会儿,才学着映芸教给她的腔调,阴阳怪气地说道:“阎廷,你就是一个娘炮!” 太后脸色乍变,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永常在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太后逼问之下,只得唯唯诺诺地又说了一次:“阎……阎廷,你……你就是一个娘炮。” “放肆!”太后骤然拍案而起,那一掌下去,花梨木的案几都快被震散架了。 永常在忙不迭地跪下,战战兢兢地说道:“老佛爷息怒,嫔妾……不,这话不是嫔妾说的……” 太后脸色铁青难看,松弛的脸颊都在瞬间紧绷起来,森冷地问道:“谁让你来说的?” “是乾清门的侍卫,叫……钮祜禄和珅。”永常在哪里还敢藏着掖着,一股脑儿全吐露了出来。 “钮祜禄和珅?!”太后一听这个名字,嘴角竟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令永常在愈发不安起来。 老佛爷究竟是喜还是怒呢? 永常在纠结着眉头,暗自懊恼,自己是不是被那个乾清门的侍卫给坑了? 太后深思良久,脸色逐渐缓和了。就在永常在以为平安过关之时,却听她冷冷地说道:“永常在,你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对我不敬,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禁足储秀宫,无诏不得外出!” 永常在蓦然瘫倒在地,哀求道:“老佛爷,嫔妾知错了,以后不敢胡言乱语了,可……可这话真是那个侍卫说的,嫔妾是无辜的,求老佛爷开恩啊……” 太后恼怒地看了眼祥芝嬷嬷,催促道:“把她带下去!” 永常在哭得妆容都花了,被人连拖带拽地从慈宁宫轰了出去,颜面尽失。 ------------ 第431章 打个巴掌给颗糖 待永常在鬼哭狼嚎地被拖走,太后立时召唤祥芝嬷嬷近身说话,道:“你去一趟乾清门值房,传钮祜禄和珅来见我。” “是。”祥芝嬷嬷跟在太后数十年,深知太后的脾性,想必太后多年寻找的人,终于回来了。 太后在慈宁宫等得心绪不宁,独自在寝殿内来回踱步,直到黄昏时分,祥芝嬷嬷才领着映芸悄悄地入了寝殿。 祥芝嬷嬷微微一笑,回复说:“老佛爷,人带来了,老奴去外面守着。” 太后朝她摆摆手,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眼映芸。 映芸待祥芝嬷嬷关上了房门,才取下了顶戴,绽露一个大大的笑脸,道:“surprise!老佛爷,我苏映芸又回来了,哈哈!” 太后激动得老泪纵横,拉着她左看右看,生怕她哪里少了一块肉似的,笑说:“你这个可恨的东西,我以为你死外头了呢!” 映芸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搀着她一同坐下,道:“我也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没想到,福大命大,只是没寻到门路给你捎个信儿。机缘巧合,被我遇到了永常在,这不就给你带话来了嘛。” 太后眼角白了白她,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让永常在说的话,直扎人心窝子,够狠啊!” “不狠您不信啊,”映芸吊儿郎当的模样,道:“我来的路上,听说你打了她二十个板子,还不解气吗?” “哼!”太后一想到刚才永常在那副鄙夷之色,瞪了眼映芸,说:“我知道,都是你使的鬼主意。” 映芸嘻嘻一笑,说:“好久不见,您老人家气量大一点,跟小辈计较什么啊。永常在也算是替我受过,您大人大量,人都打了,给她晋个位份,安慰安慰。要不是有她,咱还指不定哪天能见上一面呢。” 太后嗤声说道:“看来都是你算计好了的。” 映芸赔笑道:“我哪敢算计老佛爷您啊,我在外头九死一生,一个泥菩萨,自身难保。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后,那才是真正的活菩萨。” 太后往她脑门上戳了戳,道:“打个巴掌给颗糖,你啊,把人当三岁小儿戏弄呢。” 映芸听她的语气,已然消气了,顺便替她斟了茶水,恭敬地奉上,说:“我这厢给您赔个不是了。” 太后接过茶碗,喝了口顺顺气,道:“罢了,给你个面子,回头晋她为贵人。” “谢老佛爷。” 太后又端看她一副侍卫的打扮,眉头蹙起来,说:“你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顶上了和珅的身份?还入宫当上了侍卫?” 映芸长叹一声,说:“一言难尽啊,总之这一切都非我所愿,我也是被一路逼上梁山的。” 慈宁宫幽静,便于二人一起叙话,映芸便将整个经过都说与她听了,包括被福隆安刺杀,到她遇见阿琳,入咸安宫官学,再至被冯英廉安排入了宫廷任职。 太后听着她说的,啧啧称奇,其中的曲折经过,真真叫人匪夷所思。 ------------ 第432章 一回来就吃醋 映芸与太后聊得口干舌燥,才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说了清楚,道:“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与咱们当初的设想截然相反。” 太后幽幽一叹,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冒用和珅的身份?” 映芸两手一摊,说:“我也没其他法子了,总不能让和珅平白无故在历史上消失吧?或许,冥冥之中,就是要我顶替他呢?” 太后嗤之以鼻地说道:“你这都是借口,我看你是外头逍遥日子过惯了,不想回后宫这个牢笼了吧。” 映芸笑了笑,说:“知我者,老佛爷也。我现在来去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正合我的心意。” 太后摇了摇头,说:“可你别忘了,和珅不是什么好鸟,你要走他的路,仔细以后不得善终。” “呸呸呸,”映芸啐了几口,道:“老佛爷,您别咒我呀。大名鼎鼎的和珅,我当然知道了,虽然顶了一身的骂名,不过至少乾隆在世时,他的日子过得挺滋润。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呗。” “你心真大!”太后无奈地感叹一句,想了一会儿,又问:“皇帝那边,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坦白?” “坦白?”映芸眨眨眼,反问道:“为什么要坦白?” 太后哼笑道:“经历了这么多,你不会天真地以为,皇帝认不出你吧?既然你做了和珅的位置,迟早都要跟他有交集的,你预备怎么跟他说?” 映芸苦闷地撇撇嘴,道:“我就是头痛这个,所以先躲着他再说。” 太后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个问题了。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你走了之后,皇帝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我想,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 映芸语气平平,说道:“是吗?我看他气色挺好的,这几年宫里没少添新人吧,就那个永常在,我看就长得挺好的……” 太后暗自叹息,说:“一回来就吃醋,唉,你知道永常在是什么人吗?” 映芸摇摇头。 太后道:“她就是你原本要顶替的人,汪四格之女汪永馥!” 映芸恍然说道:“原来是她啊,看来我跟她还挺有缘分的,改天再会会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如墨般一点点晕开,待彻底黑透之时,各处宫门都要下钥了,映芸在宫中当值,自然知道关门的时辰。 映芸戴上了顶戴,握好了佩刀,起身说道:“老佛爷,我先走了,再晚一会儿就出不去了。万一被人瞧见我深夜从慈宁宫出来,有损您老人家的声誉啊。” 太后也不留她,道:“宫里戒备森严,你我不能时常见面,你在乾清门当差,自个儿留心。待过些日子,去园子里住,就方便多了。” 映芸点了点头,压低了帽沿,别过太后,匆匆地离开了慈宁宫,能跟太后对接上,她顿时安心了许多,脚步也跟着轻快了。 ------------ 第433章 和珅还算有些能耐 储秀宫的偏殿内,永常在挨了二十板子,慎刑司的执刑太监丝毫没有手软,打得她皮开肉绽的。 伤在私处,又不方便宣太医诊治,永常在只得让秋荷抓了几帖清热解毒的药内服,再以去腐生肌膏外涂,余后的一个月里,她只能躺在床上了。 秋荷每回给她上药,那叫一个酸爽,永常在忿忿不平,简直想把那个叫钮祜禄和珅的人千刀万剐了。 “小主,您忍忍。”秋荷小心翼翼地替她抹药,道:“太医院的这个外伤药是番邦进贡的,还是老佛爷恩旨所赐,小主再过几日就可下床了。” 永常在一拳捶打在床板上,道:“老佛爷这算什么意思?打了人,又赐了药,存心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秋荷抿着唇,道:“奴才看着也甚为可疑,听说那日小主被带去慎刑司受罚,老佛爷回头就将那侍卫召入慈宁宫说话,待了好一阵子才出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永常在冷哼道:“我算是瞧明白了,那个侍卫跟老佛爷肯定是旧相识,而且情分不小,不然,老佛爷为何独独对我动怒,对他却宽宥有加呢。” 秋荷暗暗点头,说:“小主说得极是,奴才就说那个侍卫很是滑头,不像什么好人。” 永常在白了她一眼,道:“你知道怎么不劝着我一点,我也不至于讨了一顿打,却没捞到半点好处。” 秋荷憋屈地嘀咕了两声:“奴才不是一直在劝小主别轻信他吗?” 永常在又愤懑又懊恼,现在,大概整个后宫都在看她的笑话了。 主仆正说话间,门口响起了小太监的通报声,胡世杰随后撩了帘子进殿,笑眯眯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常在小主请安。” 自从李玉年迈,退养在内侍监后,胡世杰可是皇帝身边第一大红人,御前的人,总是受人追捧的。 平日里,永常在要想与他套个近乎都不容易,今儿他怎么巴巴地跑来了? “公公不必多礼。”永常在换了一副笑脸,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胡世杰笑着说道:“小主身上带着伤,还是休养着吧,奴才是替皇上来宣旨的,皇上说了,小主躺着接旨就成。” 永常在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秋荷,再看看胡世杰。 胡世杰笑了笑,清着嗓子说道:“传皇上口谕,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常在汪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淑德含章,特晋封为贵人,钦此。” “贵人?”永常在如在梦中,愣了一会儿,才喜上眉梢,趴在床上磕了个头,道:“谢皇上恩典。” 胡世杰躬身作揖,道:“贵人好生养着,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永贵人沉浸在晋升的喜悦中,忙吩咐秋荷说:“快送送胡公公。” 秋荷从匣子里取了一点碎银子,悄悄塞给他,谢了礼,又亲自送他出了储秀宫。 折返回寝殿时,秋荷脸上露着笑,道:“奴才恭喜贵人小主。” 永贵人这才略微宽了心,嗤道:“那个和珅还算有些能耐,我这一顿板子没有白挨。” ------------ 第434章 不知尊卑的贱人 后宫已经好几年没有晋封嫔妃了,之前的一次晋封还是四年前,皇帝在灜台住了大半年,容嫔住在宝月楼伴驾,回来后才升了容妃。 宫中有些资历的嫔妃心里都明白,容妃是沾了先皇后的光,才让皇上高看一眼。 不论怎么说,容妃是从先皇后的翊坤宫出来的人,与先皇后关系甚密,才有了格外的恩遇。 而今,永贵人骤然崛起,待身上的伤痊愈了,风头竟如春日的绿草,长势喜人。 永贵人的性子本就桀骜,此番仗着太后和皇帝的偏宠,愈发目中无人了,竟连延禧宫的请安礼数都要看她的心情。 这日晨安过后,庆妃在延禧宫多留了片刻,与皇贵妃抱怨说:“娘娘,那个永贵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一个小小的贵人,还以为自己是宫里的主子,莫说对臣妾无敬重之心,连娘娘您都不放在眼里,简直可恶。” 皇贵妃拾掇着一盆养在墙角的兰花,手指沾了一点天山的雪水,轻轻抛洒在叶面上,笑道:“都说天山的雪水养人,我看也养花,你瞧瞧,我这盆兰花,是不是比奉宸院的颜色要纯正许多?” 庆妃脸上有些尴尬,强挤了一点笑容,说:“那是,娘娘手巧,这盆花能得娘娘您的青睐,也是它的福分,若是养在别处,哪有娘娘您这般呵护的。” 皇贵妃轻蔑地笑了笑,说:“养花不过是闲情,它的好坏,可不都在养花人手中拿捏着。有时候啊,这养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永贵人养在你的储秀宫,自然要听你的,你要她怎么活,她就只能怎么活,不是吗?” 庆妃讪讪一笑,道:“是,臣妾明白,只是她最近跟老佛爷走得近,臣妾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皇贵妃悠悠地坐下,道:“永贵人入宫数年,老佛爷一直对她爱搭不理的,那你可知,她为何突然受老佛爷欢心了呢?” “这……”庆妃迟疑着,说:“臣妾不甚清楚。” 皇贵妃道:“与其发牢骚,不如静下来想想缘由。我可听说,她的晋封跟一个乾清门的侍卫有关。” 庆妃狐疑道:“侍卫?” 皇贵妃缓缓地说道:“咱们都是后宫的人,不论受宠与否,都是皇上的人。嫔妃若与侍卫搅合在一起,甚至还私相授受,你说,这要是被抓一个现行,该如何处置啊?” 庆妃恍然笑道:“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皇贵妃笑容灿烂,道:“所以我说,这花儿养着,你看着欢喜,那就摆在跟前看看。可哪一日你觉得碍眼了,便一刀剪了它,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庆妃笑道:“臣妾受教了。” 皇贵妃又道:“今年天热得早,老佛爷说了,要早些入园子里去避暑。圆明园不似紫禁城这般森严,多的是曲径通幽的小路,你要想除了永贵人,还愁没有机会吗?” 庆妃盈盈一拜,暗自发了狠心,道:“臣妾定要好好教训永贵人这个不知尊卑的贱人!” ------------ 第435章 那个侍卫不见了 几日后,皇帝携太后及宫中妃嫔一起摆驾圆明园,按往年例,宫中小主除非有格外的恩旨,是不得随行的。 但皇贵妃拟呈名单时,特意将永贵人也列在了其中,交由太后过目。 太后并无异议,这事儿也就敲定了。 秋荷奉着永贵人坐在马车内,瞧着帘子外肃清的街道,笑道:“宫里那么多的小主,能随驾圆明园的,独独您一人呢!” 永贵人倨傲地睨了她一眼,笑容灿烂如花儿一般。 宫里的尊卑,从不看位份的大小,只要她能圣宠永固,皇贵妃亦要忌惮她三分。 此次圆明园之行,映芸也在随行名单中,曾经每年都要入一次园子,现在却是以侍卫的身份回去,一路上颇为感慨。 与在紫禁城一样,她又被安排守了一扇宫门,离勤政亲贤殿不过百米。 入住圆明园后的一日,映芸值了一天的守卫,到了夜间,刚回到值房休息时,却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前来传话,说:“禀大人,奴才奉永贵人之命,请大人入园子一叙。” 映芸看了他一眼,疑道:“永贵人请我入园子?” 小太监躬着身子,道:“是,永贵人说承蒙大人指点,得以晋了位份,此番进了园子,正想与大人道谢。” 映芸听着,心底起了疑惑,又见他眼神有异,便知此事并非如他所言这般简单。 入夜后,侍卫擅自进园子,还是与嫔妃相约,这明摆着是一个陷阱,她岂会上当? 不知这位永贵人得罪了什么人,竟有人能想着以此法算计? 既然派了小太监来传话,怕是不容她推却的,映芸笑了笑,顺水推舟地说道:“好,有劳公公了,我换一身衣裳就去。” 小太监应了一声,去门口等着映芸更衣。 “公公,园子里的路我不熟,还是你走前面吧。”映芸换了一身侍卫的便服,便由小太监引路,一前一后地往园子里去了。 小太监并未起疑,打了一盏微弱的宫灯,给映芸领着路。 对映芸来说,这园子里大大小小的路,她最熟悉不过了,哪里有近路,哪里有岔路,哪里能躲避,她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趁着小太监不留意,她在一处竹影婆娑处悄悄一隐,便顺着石甬小路,往另一侧折返回去。 映芸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喃喃道:“跟我耍心眼,你们还嫩了些。” 再说那小太监偶然一回头,却见没了映芸的踪影,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敢高声叫喊,只得小心地寻着:“和大人?和大人?” 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汗,今晚这差事,他眼看着就要办砸了,如何能与他的主子交待? 天色越来越暗,小太监在找下去,怕要惊动了旁人,只得先回去给他的主子复命。 庆妃正在寝殿内等着消息,忽见小太监回来,忙问:“事情怎么样了?” 小太监回道:“永贵人并未生疑,已经前往水天一色,只是……只是那个侍卫……不见了……” ------------ 第436章 何人冲撞圣驾 “不见了?”庆妃恼怒地皱紧了眉头,低声斥责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 小太监一味讨饶,道:“娘娘息怒,奴才……奴才再派人去寻。” “甭寻了,”庆妃眉目一挑,道:“他能躲着你,就是知道了你打了什么心思,哪怕被你寻到了,他能轻易跟你走?” 小太监颤巍巍地站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庆妃想了一会儿,说:“今晚之事已经成了大半,永贵人这贱蹄子心眼多,一击不成,她必然要起疑。哼,那个侍卫想躲,我就偏要拽他出来,即便是捕风捉影之事,只要闹腾开了,他们也别想全身而退。” 小太监双眸一动,道:“娘娘的意思是,一切照计划行事?” 庆妃笑了笑,说:“是,你叫上人,随我去水天一色拿下永贵人。” “嗻。” 天色越来越暗,一弯镰刀般的月牙儿时而隐匿在浮云里,让今夜的圆明园,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庆妃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赶赴水天一色,果然见了永贵人独自一人在园内徘徊,不等她反应过来,庆妃就喝令太监们将她擒拿了。 永贵人挣扎着,怒道:“庆妃娘娘,请问嫔妾犯了何事,要您亲自来拿我?” 庆妃肆意笑道:“永贵人你真是不甘寂寞,刚入园子,就与乾清门的侍卫私通,趁着夜深人静幽会,被本宫当场擒获,按罪当诛。” “你!”永贵人这才恍然,今晚就是一个骗局,忽而又轻曼笑说:“娘娘,你说的甚为可笑,嫔妾不过是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透气,哪有什么私会?若说私会,那为何娘娘您就只抓了嫔妾一人?” 庆妃淡淡地说道:“还有一个在逃,来人,给本宫仔细搜查园子,定要将那奸夫找出来。” “嗻。”几个太监分头行动。 庆妃又睨了眼永贵人,吩咐道:“先将永贵人押往皇贵妃处,待抓到了另一个,再交由皇贵妃娘娘处置。” 永贵人孤身一人,哪里敌得过她们人多,一路骂骂咧咧地叫嚣着,却也无济于事。 再说另一头,映芸摆脱了小太监后,正准备打道回去,行经翠竹林附近时,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些只言片语入耳。 “与永贵人私会之人跑了,是一个身穿宝蓝色侍卫衣衫的人……你们几个……都仔细去找……” 映芸心底嗤了一声,看来她要被无中生有了,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不如将事情闹得更大,捅到太后跟前去,她也不至于会吃亏。 如此一想,映芸绕了一条小路,反其道而行,往着天地一家春疾步跑去。 脚下的路晦暗难辨,虽说是映芸曾经走惯的路,但毕竟五年没来了,园中的小岔路又多,还有几处貌似又是新建起来的,一时不知绕到了什么地方。 映芸闷头疾走,心里只想摆脱那些太监,一不留神,竟与人迎面相撞。 “大胆!何人冲撞圣驾?”胡世杰厉声一说,映芸顿时愣住了。 ------------ 第437章 永贵人与侍卫私会 映芸脑补过千百种与皇帝再度相逢的场景,但唯独没有这般突兀的,激烈的,让人措手不及的方式,这一撞,差点将她整个人都撞懵了。 皇帝被迎面一撞,脸色并不好看,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映芸正了正衣帽,俯身一跪,道:“奴才乾清门守卫钮祜禄和珅恭请皇上圣安。”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皇帝的眉目渐渐收敛起来,不知为何,心口跳动得厉害,“乾清门守卫?怎会入了内廷?” 胡世杰打着宫灯,往映芸脸上照过去,促声说道:“皇上问你话呢,愣着做什么?” 映芸将头埋得更低了,支支吾吾地说:“奴才……奴才是受老佛爷传召,正要去面见老佛爷……” 隐隐绰绰的烛光下,皇帝瞥见她的容貌,瞬间怔住了,紧绷的脸颊瞬间一松,又微微有些僵硬。 “胡世杰,灯!”皇帝的声音飘渺,接过胡世杰手上的宫灯,亲自往她跟前一照,又道:“你把头抬起来。” 映芸缓缓地抬头,昏黄的烛光下,两人的视线骤然相对。 皇帝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映芸并无多余的表情,道:“奴才钮祜禄和珅。” 两人才言语了几句,身后已传来了脚步声,隐约还听见有人在喊:“那边有亮光,别让人跑了。” 皇帝往远处望去,又问:“他们是在追你?” 映芸恍若无知地说道:“奴才不知道。” 皇帝沉了一口气,道:“你先起来说话。” “嗻。” 此时,那些太监已经围拢过来,打着明晃晃的灯,一看居然是皇帝,吓得连忙下跪磕头,道:“奴才该死,惊扰了圣驾。” 皇帝问道:“你们在园子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回皇上,有一个侍卫漏夜溜进了园子与永贵人私会,正巧被庆妃娘娘撞见,奴才们奉娘娘之命,一路寻找到这里……” “永贵人与侍卫私会?”皇帝斜睨了眼映芸。 映芸一副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这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事实上,确实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皇帝的眸光转向那些太监,又问:“永贵人现在何处?” “庆妃娘娘带着永贵人去了皇贵妃的寝殿,等候皇贵妃处置。” “朕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冷着面孔,瞟了眼映芸,道:“你也跟着去。” “嗻。” 映芸心不甘情不愿地撇撇嘴,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一同前往天地一家春。 彼时,皇贵妃的寝殿里,两排宫灯将正殿照得宛若白昼,随着一声盖过一声的通报声,皇帝款步入内,倒让皇贵妃等人甚为惊愕。 皇贵妃领着庆妃等人起身恭迎,奉他入了上座,才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帝幽幽地坐定,道:“朕听说皇贵妃深夜拿人,宫中竟出了私会之事,特意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刚才的小太监朝庆妃使了使眼色,庆妃瞅了眼垂头站着的映芸,道:“皇上,臣妾也是不敢相信,永贵人竟敢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 第438章 占皇上的便宜 跪在地上的永贵人连连否认,道:“皇上,嫔妾没有,您要相信嫔妾啊。” 庆妃嗤之以鼻,道:“你没有,那你说为何深夜还会在园子里闲逛?如今可是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吗?” “嫔妾……”永贵人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倒是映芸缓缓地抬起头,嘴角含笑地看向庆妃,道:“奴才听娘娘您的意思,是说奴才与永贵人有私情了?这捉贼拿赃,捉奸在床,奴才不过走在园子里,怎可莫名其妙被娘娘您扣上帽子?” 皇贵妃与庆妃在看到映芸的容貌时,双双呆愣住了,若非她穿着侍卫的服饰,单从容貌看,简直与乌拉那拉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人! 皇贵妃悄悄看了眼皇帝的神色,见他处之泰然,一双眼眸落于映芸身上,一刻不曾移开。他轻轻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静静无声。 稍时,皇贵妃才道:“夜都深了,园中各处宫门都落了钥,你一个外廷侍卫,为何还会在园子里徘徊,说没有隐情,我想任谁都不会相信吧?” 映芸微微一笑,道:“奴才跟皇上已经解释过了,奴才是应老佛爷召唤,前去回话的。” 庆妃抢着说道:“皇上,您莫要信他,这一听就是谎话。老佛爷早已歇下,岂会这个时候传唤他?况且,早在紫禁城的时候,就有人看见你与永贵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若非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要躲躲闪闪?” 映芸唉声一叹,道:“娘娘,您这就冤枉人了。奴才与永贵人可是清清白白的,那日,奴才不过是托永贵人替奴才去慈宁宫传个话儿,故而多说了两句。” 永贵人亦道:“皇上,嫔妾与这位大人也只有那一面之缘……” “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庆妃瞪了她一眼,又朝映芸说道:“你一个小小的侍卫,老佛爷与你非亲非故,你三番四次扯到老佛爷身上,是妄想以此脱罪吗?” 映芸笑着勾起了唇角,道:“这位娘娘,您还真说对了,奴才跟老佛爷沾了点亲,所以才得老佛爷高看两眼。” 皇帝目光一紧,问道:“你与老佛爷沾亲?朕如何不知?” 映芸拱手作揖,眉目挑起一丝戏谑,俯首说道:“回皇上,是远亲!老佛爷是奴才七舅姥爷的孙女婿的侄女儿。” 皇帝眉头皱得难看。 皇贵妃冷哼道:“你这奴才,满口胡言,按你所说,你还是老佛爷的远房表叔,是皇上的表叔公了?” 映芸一脸赞许地看了看她,笑说:“娘娘果然聪慧,这辈份奴才都要搞半天,娘娘您一语中的,奴才实在是佩服啊。” 底下的奴才闷头忍着笑,这个侍卫的胆子真大,竟敢公然编排起皇帝和皇贵妃了,不怕小命不保吗? “你!”皇贵妃一时语塞,蹙眉看向皇帝,道:“皇上,他分明是占皇上您的便宜,以臣妾看,他居心叵测,一味诡辩,断不可轻饶。” ------------ 第439章 当然是你的不是了 皇帝缄默坐着,仿佛对皇贵妃的话置若罔闻,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映芸瞧。 眼前的这个侍卫,无论是说话的神情,还是举手抬足之间,活脱脱就是一个翻版的皇后。 皇帝总有一丝错觉,好似他的皇后终于回来了。 可是,宫中选拔侍卫极为严苛,必须是满军旗上三旗的仕家子弟才有资格,入宫前的身家背景更是追溯至祖上三代,断不可能出现冒名顶替的情况。 他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还牵扯到了太后? 皇帝对映芸的身份充满了探究的眼神,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皇上?!”皇贵妃隐隐觉得不安,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压迫,而这压迫感居然来自于一个侍卫,这种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皇帝陡然回神,不及置喙,忽闻殿外响起了通报声:“老佛爷驾到!” 众人齐刷刷地起身恭迎,奉着太后入了上座,一阵请安问候之后,皇帝才惭愧地说道:“不过是一场误会,怎还惊动了老佛爷?” 太后眼角捎带过映芸,悠悠一叹,道:“一场误会?我若再不出面,明儿一早,园子里恐怕遍地都是流言碎语了!” 皇贵妃谦卑地行了礼,道:“深夜惊扰了老佛爷,是臣妾的不是。” “当然是你的不是了!”太后没好脸色地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们的对话,我在外头都听见了。怎么,你们是在我慈宁宫都安插了眼线吗?我几时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儿,说过什么话儿,是不是都要向你们报备?” 皇贵妃和庆妃相视一眼,蓦然跪下请罪,道:“臣妾惶恐,老佛爷息怒。” 太后冷嗤一声,道:“钮祜禄和珅确实是我的远亲,两家祖上都是相熟相交的亲眷,和珅入宫领了侍卫的差事,于我闲话几句家常,至于永贵人,不过是碰巧给我们传了个话儿。怎么,在你们眼里看着,竟是藏了苟且不堪之事吗?” 太后几句话说得干脆利落,轻重得当,只唬得皇贵妃她们大气不敢出,乖乖跪着听训。 皇帝奉了茶水,劝道:“今夜都怪庆妃莽撞,闹下了笑话。朕罚她一年的俸银,闭门思过三个月,还请老佛爷别动怒。” 太后显然不肯罢休,挑眼看了看他,说:“皇帝,你的板子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会不会太偏心了一点?女子最看重的就是名节,庆妃污蔑永贵人的清誉,岂能不知,无端的指责,是要人命的!” 皇帝恭敬地说道:“那依老佛爷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庆妃?” 太后眉目一转,淡然说道:“就让庆妃当众给永贵人道个歉,这一点不过分吧?” “皇上……”庆妃目光楚楚地看了看皇帝,虽说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可要她一宫主位与一位贵人低头认错,无异于当众扇她的耳光,颜面尽失,往后又让她如何掌管储秀宫事务呢。 皇帝睇了她一眼,沉声说道:“还不照老佛爷说的做?” ------------ 第440章 咋不说你是我祖宗呢 今夜,庆妃的跟头算是栽大了,即使百般不情愿,但有太后和皇帝两座大山压着,不容她说一个不字。 而皇贵妃自身难保,更是不会替她说一句好话。 无奈之下,庆妃终是松了牙关,朝永贵人低声下气地说道:“今夜是我错怪了妹妹,望妹妹大人大量,恕我鲁莽之罪。” 永贵人到了此刻,仍是一脸懵逼,原以为今晚皇贵妃和庆妃联手做下的局,她是百口莫辩了。 可谁料,事情峰回路转,这个小小的侍卫,居然能让太后出面,不仅平息了此事,还给彼此涨了脸面。 永贵人淡淡说道:“娘娘您言重了。” 太后由祥芝嬷嬷扶着起身,说道:“好了,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都散了吧。” 皇贵妃和庆妃起身相送,道:“恭送老佛爷。” 随后,皇帝亦奉着老佛爷出了寝殿,到了院中,他的脚步忽然凝滞了一下,侧眸看了看跟随在后的映芸,问:“你如今任什么职?” 映芸道:“奴才任乾清门行走。” “明儿起,擢升为御前三等侍卫。”皇帝淡然地说着,脸上被黑夜笼着一层神秘之色,瞧不真切。 “谢皇上。”映芸跪谢圣恩,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她一下子从一个守门的小兵卒,变成了御前的人,这升迁速度,是不是快了点? 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但皇帝只是撂下这么一句话,再无其他,便大步款款地离开了。 映芸望着他被夜幕掩盖的背影,竟有一些恍惚之色,怔怔地站了一会儿。 太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戏谑地说:“人都走远了,表叔!” 映芸收敛了神色,冲她莞尔笑道:“老佛爷,您莫打趣奴才了。” 太后睇了她一眼,道:“是我打趣你,还是你打趣我啊?你是我表叔,你咋不说你是我祖宗呢!” 映芸嘻嘻笑道:“这不是被逼的嘛……您知道奴才的性子,一时刹不住车,就这么信口拈来了。” 太后摇头叹息,道:“你呀满嘴跑火车,今晚我要是不来,你预备怎么收场?” 映芸笑着作揖,道:“奴才知道老佛爷不会见死不救,谢老佛爷搭救之恩。” 太后无奈地看看她,漫步在园中的小径,道:“我瞧着,皇帝对你起了兴趣,往后在御前当差,你自个儿留神些,别总是脑门一热,顾头不顾尾,到时又要我给你擦屁股。皇帝可不是庆妃她们,容易被糊弄住的。” “哦,”映芸是有恃无恐,傍着太后这棵大树,哪儿还用忌讳,笑眯眯地说道:“奴才尽量不给老佛爷添麻烦。” 映芸送了太后回寝殿,回到值房时,已然过了三更,躺在床上思前想后,明儿去了御前,岂不是时时刻刻要跟在皇帝身边? 不行,得想个法子,让她缓缓,透口气想想清楚了。 于是,映芸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请了病假,直道昨夜受了风寒,不能在御前当差,自以为能歇上两天再说。 ------------ 第441章 真的只是错觉吗 次日,皇帝在勤政亲贤殿内批阅各部的奏章,偶尔想起一人,眼角往门口瞟了瞟,不由眉头微皱,搁置了御笔。 胡世杰趁空隙换了一杯茶,恭谨地站在一旁。 皇帝似无意地打听道:“怎么没见和珅到御前任职?” 胡世杰回道:“听说是染了风寒,告假了。” 皇帝思忖着,翻看着领侍卫内大臣阿桂递上来的折子,上头清楚地写明了和珅的身世,既然能通过了侍卫处层层审核,应该不会有假。 皇帝依靠在龙椅上,端着茶碗喝了两口,抬眸看了看胡世杰,道:“朕问你,你觉得和珅像不像朕的皇后?” 胡世杰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和大人与皇后娘娘何止相似,奴才觉得简直一模一样,就像孪生子。” “孪生子?”皇帝呢喃片刻,异想天开地说道:“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胡世杰愣了愣,道:“和大人还未到弱冠之龄,而皇后娘娘若在世,到如今也该年逾五十了,这年龄上……似乎就对不上啊。” 皇帝脸上略显尴尬,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呢? 的确,不大可能。 皇帝凝眸想了想,又道:“或者,他们有什么亲缘关系,朕觉得他们不仅容貌相似,行为举止也颇为相似。” 胡世杰笑了笑,说:“皇上您是太过思念皇后娘娘了,才会有错觉吧。” “是吗?”皇帝挑眸看他,反问了一句,“真的,只是错觉?” 想着,皇帝起身吩咐道:“替朕更衣,随朕去侍卫处的值房转一转。” “嗻。” 此时的映芸,谎称感染了风寒,可她连个喷嚏都没有,又见外头阳光甚好,哪里舍得闷在房中,没一会儿工夫,已在值房附近遛了个弯儿。 值房外的庭院里,栽了一棵百年老松,枝繁叶茂,松果累累,引得几只松鼠在枝头窜动,极为可爱。 一时间,她站在院中看呆了,嘴角噙着笑。 “哎,你就是新来的三等侍卫和珅吗?”回廊的尽头,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映芸的遐想。 映芸转过头去,只见一位长相清隽的翩翩少年,如遗世独立般负手而立,离她不过数步之遥。 彼此见到对方的容貌时,皆有一瞬间的恍惚。 映芸疑道:“你是……” “御前一等侍卫,福康安。”他英姿风发地说道。 映芸却在刹那间沉思在外,眼前的少年,竟然就是她的儿子?数年不见,他都长这么大了! 想起当年将他接到翊坤宫抚养时,他连说话都不利索呢,如今瞧着,他眉目气宇之间,活脱脱就是皇帝的翻版。 福康安缓缓地朝她走来,脸上扬着笑,道:“我怎么瞧你面熟得很?” 映芸撇撇嘴,五年前她离开皇宫,福康安尚在幼年,大概对她的记忆不深,她可是他如假包换的老娘呐! 但这些话,她只能咽在肚子里,深深作揖道:“你我初次见面,往后同在御前当差,还请福大人多多关照。” ------------ 第442章 福大人的盛情难却 福康安甚是随和,笑说:“都是同僚,以后相互照顾。对了,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映芸仰起头,目光重新落在树梢上,道:“松鼠身形小巧而灵活,我在想,如何才能逮住它?” “这有何难?”福康安瞄了一眼,问道:“有弹弓吗?” “有!”映芸立马回房取了弹弓出来,交给福康安,疑道:“光靠弹弓,就能抓住它?” 福康安自信地笑了笑,说:“你瞧好了。” 那些松鼠好似知道要被逮了,慌乱得上蹿下跳的,甚为活跃,一不留神就会没了踪影。 福康安拉紧了弹弓,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准时机,只听吱吱几声叫唤,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摔到了地上。 拎起它的小尾巴,福康安双眸一亮,问:“有笼子吗?” “有鸟笼,我去拿。”映芸又屁颠屁颠地取了笼子,将这小家伙关了起来。 映芸住在园子里甚是无聊,养一只小松鼠当宠物,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闲来可以解闷。她一边逗弄着松鼠,一边敬佩地说道:“福大人小小年纪,身手倒是挺好的。” 福康安笑说:“抓一只松鼠就是身手好?你刚来不知道,咱们御前当差的人,个个骑射工夫了得。” 映芸心虚地笑说:“福大人是凭真才实学,不似我,走得是裙带关系……” 福康安暖暖一笑,蓦然往她肩膀上一搭,道:“今儿你我不当值,走,一起去校场切磋切磋。” “啊?”映芸勉为其难地干笑着,道:“改……改天吧……” 福康安的力气颇大,搂着她直奔校场,哪里还容她婆婆妈妈的。两人刚出了侍卫处,迎面却与皇帝撞见。 皇帝见他俩关系亲密,心头竟有一丝嫉妒,沉着脸问道:“你们上哪儿去?” 福康安放开了映芸,两人跪地行礼道:“奴才叩见皇上,回皇上,奴才们正想去校场练习骑射。” “哦?”皇帝饶有趣味地盯着映芸,问:“你不是病着吗?” “呃……”映芸绞尽脑汁想了想,说:“多运动,有助于身体健康……这不……福大人热情相邀,奴才是盛情难却。” 皇帝轻松一笑,道:“朕也好久没活络筋骨了,你俩陪朕去比比。” 能与皇帝切磋,福康安是一脸的期待,忙不迭地领命,倒是映芸苦着一张脸,在心底抱怨,这父子俩,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福康安自小在皇帝跟前长大,虽说名义上是外戚之子,但宫里都当他是半个主子,如今又在皇帝身边当差,自然没人敢怠慢,日子过得还算顺风顺水。 而十二阿哥永璂自从皇后薨逝后,与皇帝父子间有了隔阂,一年到头都说不了几句话。 若论亲疏关系,反倒是福康安与皇帝更为亲厚了。 一路上,映芸瞧着他们父子间谈笑,心中宽慰许多,血脉亲情,即便她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冥冥之中,他们还是会相互靠拢的吧。 思忖间,已然到了校场内。 ------------ 第443章 皇上您老当益壮 校场内树着一座座箭靶子,三四个侍卫正驭马射箭,每发必中,引得一阵欢呼声。满人入关前过着游牧生活,尤为注重骑射,到了清朝中期,这马上的工夫还没落下。 众人见到皇帝驾临,纷纷下马,跪地请安。 皇帝径自走向弓箭架子,随手挑了一把柘木弓,扔给了福康安,笑道:“你先来。” “嗻。” 福康安接过弓箭,缓缓地拉开弓弦,目光如鹰一般盯着远处的红心,只听咻的一声,正中靶心。 周遭一片喝彩声。 皇帝赞许地看了看他,又取了一柄犀角弓,递给映芸,道:“你也试试看。” 这柄犀角弓甚是笨重,映芸双手托着掂量了一下,比她之前用的木弓要重两倍,皇帝该不会是存心刁难她吧? 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容她临阵退缩,只得咬牙托起弓箭,尝试着拉开弓弦。 弓弦以双股牛筋所制,任映芸使出吃奶的力气,都只能拉开一点点,双手抖得厉害,搭着的箭咣当落地,引来一阵哄笑声。 几个侍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工夫如此不济的人,怎能胜任御前侍卫呢? 皇帝不露痕迹地笑了笑,拾起她的弓箭,拉了一个满弓,磨得发亮的箭头横空而出,深深地插入箭靶,将之前福康安的箭劈成了两半。 那些侍卫唯恐落于人后,一个个拍着马屁说道:“皇上威武!皇上威武!” 皇帝带有挑衅的目光扫了眼映芸,嘴角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映芸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夸他一下,脱口就说道:“嗯,皇上您老当益壮!”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道:“你说朕老了?” “呃……”映芸尴尬地笑道:“奴才的意思是……皇上您比福大人厉害……老骥伏枥?老而弥坚?……” 难道她的成语都用错了?怎么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福康安打着圆场道:“皇上武功盖世,天下无双。” 映芸暗自吐了一口气,这阿谀奉承的话,她改天要好好学一学。 皇帝轻蔑地笑了笑,又道:“身为八旗子弟,骑射工夫不可荒废一日。自大清入关后,老祖宗马背上的本事,还是要一代代继承的。” “谨遵皇上教诲。” 皇帝又看了看福康安她们,道:“去挑一匹马,随朕去林子里!” 还要骑马?这一天下来,她岂不要瘫在床上了? 映芸拖拖拉拉得跟在后头,心生一计,忽然扭了扭脚,惨叫了一声:“啊呀!” 皇帝回头看她,不悦道:“又怎么了?” 映芸一脸痛苦地说道:“皇上,奴才不慎崴了脚,恐怕不能陪皇上您骑马了。” 正想借此告假,却听皇帝淡淡说道:“朕幼年时打猎,经常崴脚,对跌打扭伤有经验,来,朕给你瞧瞧。” “啊……不用了……”映芸整个人往福康安身上靠过去,道:“奴才惶恐,不敢劳烦皇上,还是……麻烦福大人送奴才回去即可。” “奴才告退!”不等皇帝说话,映芸便怂恿着福康安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 第444章 皇帝赐药浴 福康安扶着她回了值房,临到门口时,他松开了她的胳膊,道:“你胆子不小,连皇上都敢诓骗,你知不知道,欺君之罪可大可小。” 映芸神色怏怏,道:“连你都看出来了,那皇上肯定也看出来了,既然皇上放我走了,就说明他不跟我计较。” 说着,映芸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放轻松,没事的。” 福康安无奈地叹息。 入夜后,映芸正趴在桌上逗弄着福康安抓到的小松鼠,忽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眸看去,只见胡世杰面带笑容,疾步走来。 映芸起身相迎,笑道:“胡公公,大晚上的,您怎么跑来了?” 自从胡世杰跟了李玉这个师傅,御前伺候的本事学得像模像样,为人圆滑了不少,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胡世杰谄媚地笑了笑,说:“和大人,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的,皇上说白日里大人扭伤了脚,所以特赐您太医院的药浴,可解大人的伤痛。” 药浴?! 映芸存了几分疑惑,皇帝明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还赐了药浴,这就甚为可疑了。 “谢皇上恩典,”映芸叩谢,又道:“劳公公转述皇上,奴才抹了跌打药,脚伤已然好了,无需再劳烦太医院的药浴了。” 胡世杰杵着不动,笑说:“大人,皇上赏赐,哪有回绝的道理?大人即便伤好了,泡泡药浴,也能强身健骨,有益无害。大人,您还是请吧。” 映芸推脱不掉,只得说道:“那好吧,容我换一身衣裳。” 胡世杰在外等候了一会儿,待映芸出来,才引着她往浴池去。 一路上,胡世杰小心地伺候着,映芸趁机向他打听皇帝的消息。据胡世杰说,皇上今儿夜里忙得很,刚刚连夜宣了几位军机大臣入园,怕是又要熬到三更半夜了。 如此,映芸略微放松了戒备。 圆明园幅员辽阔,就连太医院都是三进的院子,还单独辟了几间浴池。映芸站在门外,已然能闻到一股股浓郁的药香。 太医们精心挑选了十二种药材,皆是活血化瘀的良药,配上浴池常年的恒温,有舒筋活络之效。 朝中不少军功赫赫的武官,都曾享受过皇帝所赐的药浴,据说还能延年益寿,被臣子们视为莫大的荣宠。 映芸不过是一个御前三等侍卫,能有此殊荣,必为人所艳羡。 胡世杰打了个千儿,笑道:“大人慢慢泡,奴才先行告退了。” 映芸回礼,目视他离开了太医院,才放宽了心。 浴池泛着袅袅的白气,氤氲在脸颊上,那股子药香便无孔不入。从前,映芸是最不喜欢喝那些苦渣渣的药了,但这药浴却闻着极为舒服,她褪去了鞋袜,缓缓走进了浴池内。 靠在浴池壁上,映芸浑身的毛孔好似都会呼吸了,温热的池水像极了很多年前的汤泉,她略微有些恍惚,渐渐起了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凝结在发鬓上的水珠滴答一声落入池中,映芸才陡然醒过来,睁眸的一刹那,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 ------------ 第445章 还是朕帮你脱 皇帝半蹲在浴池边,伸手撩拨着一汪池水,漾起的涟漪在她身边绕着圈儿。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任谁瞧了都会浮想联翩。 映芸隐在水中,道:“奴才觉得浑身血脉舒展,谢皇上赐药浴。” 皇帝从容地笑了笑,说:“你泡了大半个时辰了,再不起来,身上可都要起皮了。” “有这么久了吗?”映芸感慨时光匆匆,道:“皇上,您让一让,一会儿奴才站起来,怕有水渍溅到您身上。” 皇帝往后退了两步,负手站着,并没有回避的打算。 映芸看了看他,问:“奴才有些惶恐,请问皇上,能得皇上药浴者无数,皇上您都是这样看臣子们出浴吗?” 皇帝好整以暇地眯眼看她,道:“朕没那闲工夫,你是头一个。” “奴才受宠若惊……”映芸微微一笑,道:“只是……明儿若有人不慎将此事传扬出去,会不会有人觉得皇上您有某方面的特殊癖好呢?为了皇上您的清誉,奴才不敢在皇上面前出浴。” 皇帝并未搭理她,目光扫了眼浴池周围,又退了几步,坐在了矮榻之上,道:“朕等你。” 映芸长舒一口气,看样子,他是跟她耗上了。 幸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可是有备而来的。 踩在隐入池内的台阶,映芸缓步走出了浴池,皇帝的目光盯着她,却在这一瞬稍稍起了惊愕的笑意。 皇帝瞥了她一眼,道:“你穿着衣裳泡药浴?” 映芸平淡无奇地说道:“不行吗?奴才想着,皇上所赐的药浴,那定然用了顶好的药材,不如将衣裳也泡一泡,留了药材的余香,说不定这衣裳也有了药效。” 皇帝轻声嗤笑,抬眸说道:“脱衣服!” 映芸如石化般站着不动,他这么简单明了,干脆利落吗? 皇帝又道:“自己脱,还是朕帮你脱?” “……” 皇帝慢慢起身,朝她走了过来,目光如炽热的火焰,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身上。他站了她的面前,伸手想去解她的腰带。 “啪!”映芸还不犹豫地打在他的手上,双眸瞪着他。 皇帝不恼,反而笑了,道:“你不必再掩饰了,你说你跟老佛爷有亲缘关系,但朕查了你祖上五代,与老佛爷并无血脉之亲,也无姻亲。所以,在来之前,朕已经去见过老佛爷,你的底细,朕都摸清楚了。” 太后都招认了? 虽然映芸知道迟早会被拆穿的,那没想到皇帝这么神速,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皇帝浅笑中透着魅惑,道:“你以为穿着衣裳泡浴,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或许,你不知道,你颈后天柱穴一寸旁,长有一颗痣,不巧,朕刚才已经看到了。” 映芸下意识地往后脑勺摸了摸。 皇帝兀然控住她的素腕,将她反手制住,抵在墙边,笑道:“朕等了你五年,朕知道你会回来的,朕的皇后!” 映芸的脑仁嗡嗡直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泡了药浴的关系,此刻她的气血都往头顶涌去,似有窒息之感。 ------------ 第446章 我是山中的妖狐 在皇帝有进一步举动之前,映芸非常争气地晕倒了,之后的事情就浑然不知了,再次醒来,已然躺在了勤政亲贤殿的大床之上。 床边的檀木案几上,燃着龙涎香,甚是安眠,映芸泡过药浴,再闻一闻这淡雅的气息,身心皆松泛了许多。 “醒了?”皇帝坐在床边,双眸微亮地望着她。 映芸打了个哈欠,托着下颌趴在了床上,笑道:“还是皇上您的床睡得舒服,侍卫处值房的床板太硬了,硌得人骨头疼。” 皇帝嘴角噙着笑,那笑容宛若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温柔极了。 “你是不是该告诉朕,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成了钮祜禄和珅?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会容颜不改?”皇帝接连问了一大串的问题。 映芸叹气道:“唉,说来话长啊。” 殿外的人已被打发远了,周围一片安宁,静得好似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墙角的灯台上,红通通的龙凤烛芯偶尔跳动一下,房中忽明忽暗。 映芸将这几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只说落水后发生的事情,却隐瞒了福隆安对她暗下杀手之事。 倒不是她仁慈,想放过福隆安,而是她知道皇帝器重富察家,福隆安又是额驸,与清缅之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她不想让皇帝为难。 皇帝并未起疑,道:“既然你活着,为何不知朕派了大量的人找寻你的下落?若不是你阴差阳错地入宫,你是不是要朕空等你一辈子?” “谁……谁叫你等了?”映芸在他炙热的目光下,微微红了脸颊。 皇帝蓦然将她压在身下,四目相对,道:“过惯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你就这么不情愿回到朕身边吗?” 映芸如困兽一般,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望着他,道:“皇上,您让我起来说话,可以吗?” “不可以!”皇帝不容置喙地说。 这个小妮子,她根本不知道,这几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他的心,好似被剜去了一块,多年来,只要一想起过往的种种,心疼如绞,直到此时此刻,那失去的一块肉,才好似归了位。 皇帝压抑多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如山洪骤泄,俯身吻住了她。 映芸感觉天旋地转起来,趁着一丝头脑清明,推了推他,道:“皇上,您看过《聊斋》吧?” “嗯?”皇帝微微抬头,目光含春地看着她。 映芸戏谑地笑了笑,说:“其实……我就是山中的妖狐,专吸人的阳气……”说着,她缩着手指,装作妖狐的模样,啊呜地叫了一声,仰着头说道:“皇上,您怕了吧?” 皇帝浅笑地说道:“朕乃天子,阳气重,专镇妖狐,不过……”皇帝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动着她的发丝,暖暖地笑道:“朕觉得,你应该是天上的仙子,朕愿与你一起飞渡成仙。” 当他再度俯身而下时,映芸知道她已无路可退,只能跟着他一起沉沦。 至于为何她能容颜不老,这对皇帝来说,似乎不成问题了,也无需多解释什么了。 ------------ 第447章 生死契阔 这一夜,对皇帝来说,是五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任外头如何风雨潇潇,电闪雷鸣,他都无所畏惧,再不会一觉醒来,摸着空荡荡的枕边,暗自神殇了。 直到天明时分,熹微的阳光从窗牗照进来,唤醒了沉睡的人儿。 映芸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皇帝侧在她身旁,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睫毛,有一种酥麻感蔓延至全身。 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映芸轻声软语地问道:“皇上,您是不是该起身上朝了?” 皇帝却从容地笑说:“朕已罢了今日的朝会。” “……”映芸默了默,才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皇上真想我做那祸国的妖姬不成?” 皇帝紧握着她的手,笑说:“就今儿一天,朕不想与你分离,一刻也不。” 映芸脸上的红晕泛起,推搡着他,道:“那……也不能一天都躺在床上啊……” 皇帝轻柔地笑看着她,那目光柔和得让人沉迷。 映芸撤出了身子,撩开床幔,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侍卫马褂,正欲穿戴,却听皇帝略有沙哑的嗓音响起,说:“你还穿那衣裳做什么?你既已回到朕身边,朕会给你名分……” “名分?”映芸愕然地抬了抬头,道:“皇上要给我什么名分?我也不要做你的妾!” 皇帝眉头一皱,道:“朕怎会让你做妾?你是朕的皇后,不会有其他的身份。” 映芸撇了撇嘴,坐到了他的身边,道:“若我想继续做御前侍卫呢?皇上您肯答应吗?” “为什么?” 映芸思忖着说道:“一来,皇后已入葬地宫,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若皇上您忽然恢复了我的身份,岂不让人浮想联翩?一个长相酷似皇后的人,又毫无背景的人,怎可一跃成为后宫之主?” 皇帝沉默了,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映芸又道:“二来么,我当了十五年的皇后,实在不想困在后宫的四方天地里,整天跟您的那些嫔妃们争风吃醋,想想就头痛。皇上,您就让我自由一点,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行吗?” 皇帝搂她入怀,沉声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皇后,你可知道个中滋味?朕不想午夜梦回之时,又剩了朕孤零零的一个!” 映芸抬头,看着他眼眸中泛着湿润,心头微酸,捧着他的双颊,轻轻献上了一吻,道:“我答应皇上,不会再离开皇上,也请皇上能信任我,可以吗?” 不知为何,面对她的时候,他好似忘记了自己是九五之尊,忘记自己是一言九鼎的一国之君,心甘情愿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好,朕答应你。”皇帝终究妥协了,沉溺在温柔乡里,不愿清醒,哪怕只是一场梦,只是昙花一现,他只想把握住当下的一刻。 人到中年,才知道‘生死契阔’四个字,分量何其重。 ------------ 第448章 海晏堂 圆明园里的日子清闲安逸,自从皇帝知晓映芸的身份后,几乎日夜宣召她随侍左右。即便是与军机大臣商量军国大事,亦不回避她。 映芸俨然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有人追捧,自然有人贬低她。 更有甚者,偶尔会听闻侍卫处的人议论她,说她一个堂堂御前侍卫,七尺男儿,怎成了御前谄媚的阉人。 对此,映芸心颇大,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当回事。 倒是福康安训斥了他们几句,耳根才稍稍清净了一些。 这日难得放了一天的假,映芸正给小松鼠喂食,却见福康安捧了一套冬日的侍卫值服进来,与她取笑道:“这松鼠竟被你养得如此肥硕,怕是放生后,连树都要爬不上了。” 映芸起身迎他入房,接过他手上的衣裳,道:“我总忘记去领衣裳,还要劳烦福大人亲自送过来,实在惭愧啊。” 福康安顾自取了桌上的一根枯枝,逗了逗那只松鼠,只听它发出吱吱叫声,两只爪子胡乱地拍着,甚为活跃。 “举手之劳,顺道过来而已。”他平淡无奇地说道。 不过,映芸心里知道,他特地来一趟,不过是不想她与值房的人打交道,省得听些闲言碎语的话。 映芸收好了衣裳,道一句:“谢了。” 福康安稍坐了一会儿,又道:“海晏堂的水法已建好,只是还有一些扫尾的事情,皇上命我与西洋画师贺清泰再商讨一下细节布局。但我对西洋话不甚明了,听说你会一点西洋话,可否帮忙一起去看看?” 当初,冯英廉为了给她寻一份宫中的差事,费劲了心思,四处夸赞他这个孙女婿,加上咸安宫的两位吴大人力荐,说映芸她精通多种语言,这才让她领了乾清门的差事。 想必,福康安也是由此听说的。 映芸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会那么一点点,怕给大人您丢脸吧。” “没事,那就帮我参谋参谋。”福康安又是这般盛情,让映芸无从拒绝,只能跟他一起前往海晏堂。 两人边走边聊,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海晏堂。 对于海晏堂,映芸早有耳闻,当初还是郎世宁亲自设计的一处大型西洋水法,彼时兴建之处,她曾在皇帝那里看过郎世宁手绘的效果图。 遗憾的是,郎世宁终究没有亲眼看到他设计的这处园林,足以撼动世界的宏伟之作,遗憾离世。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终于见到了这座浩大的工程,而不是那数百年后被烧成残垣的废址。 在园中行了一段儿,两人聊得正火热,忽见皇帝由西洋画师贺清泰引着,与他们迎面相遇。 “奴才叩见皇上。”两人一起行了礼。 皇帝微微皱眉,问:“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映芸抢着说道:“闲逛,碰巧遇见的。” 福康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当即却也没拆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皇帝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跟朕一道儿看看吧。” “嗻。” ------------ 第449章 皇上您吃醋了吧 映芸与福康安跟在皇帝身后,慢慢地走着,偶尔交头接耳地低声说几句。皇帝蓦然回首,见他二人甚为亲密,脸上扬起了不悦之色。 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映芸冲他勉强地笑了笑。 皇帝瞪了她一眼,依旧与贺清泰走在前头。 海晏堂最著名的就是十二生肖的报时水法,每个时辰都会开启,水从动物的口中喷入中央的池子里,几乎是分毫不差的。 在这一点上,映芸甚为佩服这些古人的智慧,丝毫不逊色于现代的电子科技。 贺清泰一边走着,一边替皇帝介绍着水法的机关,作为西洋传教士,他入宫不久,口音带着蹩脚的乡音,有时候还冒出几个单词,鸡同鸭讲地说一通。 福康安不谙西洋话,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时问映芸几句。 映芸虽然听不大懂,但她在三百年后游览过,听过导游介绍此地当年的盛况。不过,那时候,她面对的是一片断壁,只能依靠想象描绘出它原有的样子。 “什么时辰了?”映芸悄悄问了问福康安。 福康安掏出怀表一看,道:“就快要巳时了。” 映芸笑了笑,说:“一会儿你就看那个蛇头,时辰一到,自动会喷水。” 果然,此话刚落,蛇头便喷出了一股清泉,与福康安手上的怀表分厘不差。他直呼神奇,悄声问着映芸其中的缘故。 映芸正想跟他细讲,忽闻皇帝重重地咳了一声,抬眸看去,他的脸色似乎又不好了。 于是,映芸他们只好噤声,乖乖地跟着,不再窃窃私语了。 待赏完了海晏堂的水法景观,皇帝沉着一张难看的脸,道:“和珅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嗻。”福康安俯首作揖,低头的瞬间,眼角微微瞥向映芸。 映芸朝他轻松地笑了笑,示意他先行回去。 等四处都无人了,映芸才明知无问地说道:“皇上,您今儿喉咙不舒服吗?怎一直在咳嗽?要不请太医来看看?” 皇帝朝她哼了哼,望着福康安远去的方向,道:“福康安正值年轻,血气方刚,你离他远点儿!” 映芸笑睨着他,道:“皇上,您该不会吃他的醋吧?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怎会打他的主意?皇上,您想多了。” 皇帝嗤声说道:“你敢保证,他对你没有想法?御前这么多人,朕看他对谁都没有对你这么上心。” 映芸云淡风轻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们投缘!再说了,他又不知道我的身份,岂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或许……有龙阳癖呢?”皇帝的嫉妒心一上来,想象力还是蛮丰富的。 映芸干笑了两声,道:“皇上,您总是留我单独相处,单独说话,旁人看来,似乎您更像是那什么什么癖吧?” 皇帝抬手在她帽沿上敲了一记,低声道:“福康安年纪也不小了,改明儿朕给他许一门亲事,省得你们日子混久了,胡思乱想。” “我们可没胡思乱想……”映芸啧啧嘴,又道:“说起婚事,皇上您是不是应该先把永璂的婚事给办了?” ------------ 第450章 封后的时机 永璂的婚事前些年就定下了,乃蒙古郡王之女博尔基吉特氏,但因服丧而耽搁至今。三年的丧期已满,原本去年就该成婚了,但他们父子间隔阂太深,两人都冷着对方。 这样熬下去,那博尔基吉特氏可不要成老姑娘了。 提及永璂,皇帝脸色又沉下来,道:“自从永璂出生后,朕都是亲自授他课业,在诸多阿哥里,朕以为与他的父子情分是最深的。但那日在木兰围场,他让李玉告诉朕一句话,说他从那时起,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既然他不想认朕这个阿玛,他的事情,自不用朕来操心。” 映芸无奈地叹息,道:“四年前,永璂正是叛逆期的年纪,又受了打击,难免一时把话说重了。可皇上您不是小孩子了,怎还跟他一般见识呢?父子哪有隔夜仇的?” 皇帝感叹道:“圣祖爷在世时,每每提及二废太子,都伤心泣泪。朕到了今时今日,才能体会到圣祖爷的心情,明明对他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为什么他却不能回报朕之一二?” 映芸缄默了,须臾才说:“永璂不是太子,皇上何不待他如民间父子一般,是至亲,不是君臣。永璂本质淳朴,学问天赋又高,不如给他一个喜欢的差事,自然与皇上您会有往来,慢慢修补父子间的感情,岂不比现在冷着彼此强百倍?” 皇帝听了她一阵子的劝,心头倒也舒服了一些,道:“你说的是,成婚后,就让他负责编纂《御制满蒙文鉴》吧。” 对于永璂,映芸心底多少有些愧疚,即便她现在回来了,却不能跟他相认,甚至还要躲着他。 毕竟,她真实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日之后,皇帝有意与永璂重拾父子情,屡屡召他入园子里说话,并定下了他成婚的日子,待回了宫,就操办此事。 皇帝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着许多人的目光,尤其是对待皇子们的态度。 这日,庆妃留在皇贵妃寝殿小坐,提到十二阿哥,眉头深锁地说道:“娘娘,您说皇上这是在想什么呢?十二阿哥打入冷宫数年,怎就突然冒出了头?” 皇贵妃面色忧郁,道:“不论怎么说,十二阿哥都是皇上的嫡子,皇上如今剩下的这些阿哥里,也只有永璂能入眼了。” 庆妃叹道:“朝堂的事情,瞬息万变,咱们身在后宫,真正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说着,庆妃忽然眸光一闪,又道:“乌拉那拉氏薨逝四年了,皇上既然能与十二阿哥破冰,是不是说明皇上已经放下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娘娘您在皇贵妃之位上已有多年,是时候该更进一步了。” 皇贵妃知道,庆妃的意思是,眼下或许是她封后最好的时机了。 能名正言顺地位主中宫,这是她入宫数十载期盼之事,可似乎又不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老佛爷并没有封后的意思,她想要一步登天,恐怕还要另辟蹊径了。 ------------ 第451章 搬去前海西街的豪宅 庆妃看出了她的疑虑,问道:“后宫皆以娘娘您为尊,皇上迟迟没有立后,不过是少了一个挑头的人,依臣妾看,只需朝中有人抛砖,必能引玉。” 皇贵妃却神情淡漠,道:“后位固然吸引人,但本宫也有自知之明!我不过是汉军旗出身,大清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汉人皇后,况且,本宫母族于朝中无人,谁会替本宫去出谋划策?” 庆妃恭维道:“娘娘您怎可妄自菲薄,若要说祖宗规矩,也没有出过一位汉人副后,不是吗?当年孝贤皇后不过薨逝三年,皇上就另立皇后,今日同往昔何曾相似,娘娘怎能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皇贵妃甚为谨慎,思虑一番,道:“本宫占着皇贵妃之位,已是如履薄冰,断不可再行差踏错。此前为了永贵人之事,你我已惹恼了老佛爷,这次要慎之又慎。” “娘娘的顾虑不无道理,”庆妃暗自思忖着,说道:“臣妾愿献上一策,娘娘您看是否妥当。” “你且说来听听。” 庆妃缓缓说道:“皇上向来重视京中的生员,咱们可从中寻一位仕子,通过他的嘴去说,不论成功与否,都不会牵连到娘娘您,就当是扔一个小石子出去,给娘娘您探一探路子。” 皇贵妃思量着说道:“这倒是可行,不过,你行事还需谨慎,不可给人落下把柄。” “是,娘娘您放心,”庆妃信心满满地说道:“此次无需我们出面,京城里的好事者那么多,自会有几个不怕死的。” 皇贵妃暗自点了点头,关键是自身要撇干净,不可与永贵人之事一样,成事不足,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骚。 再说庆妃这人一直低调,自从抚养永琰后,她跟皇贵妃如一条绳上的蚂蚱,对立后之事格外上心,一切都暗戳戳地进行着。 过了炎热的酷暑,圣驾于初秋时分,浩浩荡荡起銮回京。 映芸随驾圆明园后,还未回过学士府,这一回到京城,阿琳早早地听闻了风声,在府中等候着她。 一入家门,府门前就燃起了两串鞭炮,噼里啪啦地震耳欲聋。 映芸捂着耳朵,一溜烟跑进了门,扯着嗓子问着阿琳,道:“你做什么呢?” 阿琳笑嘻嘻地说道:“恭喜哥哥,你荣升御前侍卫,怎么也该庆贺一下吧?” 映芸不屑地笑了笑,说:“不过是个三等侍卫,就要放鞭炮,那改天我若成了当朝首辅,你岂不要放火箭了?” 阿琳涨红了脸,伸手捂了捂她是嘴,小声说道:“哥,你嚷嚷什么?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了,你不怕朝中有人忌才吗?” 映芸扯了扯嘴角,不与他深究,说道:“对了,你去咸安宫收拾一下,我们准备搬家了,结束寄人篱下的生活。” “搬家?”阿琳摸了摸脑门,呢喃道:“这又是哪一出啊?你不住学士府了吗?要搬去哪儿?” 映芸扬了扬头,笑说:“搬去前海西街的豪宅啊!” ------------ 第452章 贪官的标配 阿琳双眸如星辰般亮了亮,兴奋地说道:“好,我这就去收拾。” 映芸朝他跑远的背影笑了笑,数月不见,阿琳的个头又窜高了,只是这个性子还是如孩童一般无二。 前海西街的那处宅子,此前担心太过引人注目,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既然跟皇帝和太后相认了,自然可以毫无忌惮地搬去宅子里住着。 至于冯霁雯,亦随映芸去了新的宅邸。 这是一间三进的院子,门楣敞亮,宅前的两尊石狮子甚为威武,镇着整座宅子,极为大气。 映芸也是头一回来看她的房产,跟阿琳他们一样,也是看得目瞪口呆。此处比之学士府,足足有三倍之大,从门口走至正堂,就好似穿过了一个小宅子。 阿琳东瞧西看,惊叹道:“哥,你这儿也太大了点吧。” “是……大了点……”映芸啧啧地叹了叹,这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她不过是一个三等御前侍卫,却住在这样的宅子里,难免会被人猜疑。这种不明来路的一夜暴富,的确是贪官的标配啊。 但是,既然搬来了,哪有再搬回去的道理,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冯霁雯望着偌大的庭院,疑道:“夫君,宅子这么大,就我们几个住吗?” 映芸思忖着,朝阿琳说道:“改明儿你在门口贴一张招工启事,招几个长工短工,再买几个小丫环,至于管家么,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阿琳点点头,说:“这个容易,哥,你就交给我吧。不过,我看还需要招一位账房。” “账房?”映芸盘算了一下,笑睨着冯霁雯,道:“这儿不就正好有一个吗?就劳烦夫人当家了。” “我?”冯霁雯虽说有些学识,但深居闺阁,哪有接触过这些,脸上有些迟疑。 映芸却拍拍她的肩头,道:“当然是你了,我时常要在宫中值夜,不能回来。以后这宅子里的人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阿琳笑道:“哥,你现在是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 映芸戏谑地笑道:“嗯,红得发紫了。” 三人聊了一会儿,映芸又吩咐阿琳说道:“过两天我要随皇上去盛京祭祖,家中的事情,要你多多上心了。还有你的学业,断不可荒废了。” “知道了,哥。” 冯霁雯有些担忧地说道:“夫君,你刚回来,又要走了?” 映芸笑笑,说道:“御前的差事,自然要跟着皇上走,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阿琳道:“皇上要去盛京祭祖的事情,我在咸安宫也听说了。皇上重视生员,咸安宫里好些八旗子弟都会随行,还有京城各个书院的翘首,都是科举夺魁的热门人选。” “哦?”映芸倒没打听的这么细致,听阿琳说来,此次是声势浩大啊,“能在御前露一露脸,两位吴大人没有举荐你去吗?” 阿琳却道:“是我回绝了两位大人,溜须拍马的事情,不适合我。” 映芸朝他点赞,道:“有志气!” ------------ 第453章 给自己挖坑了吗 此次皇帝盛京祭祖,祈求国运昌隆,以告慰先祖。圣驾临行前,京城选拔出来的生员已先行一步,于盛京中迎候皇帝。 十月初,皇帝领着文武百官前往盛京,离宫之时,皇贵妃携后宫嫔妃们在太极殿前送别。 庆妃挨在她身边,望着明黄色的华盖缓缓驶出紫禁城,轻声说道:“娘娘,那事儿都办妥了。” 皇贵妃的目光深远,道:“要做得不留痕迹,免得惹皇上疑心。” 庆妃微微垂首一笑,说:“娘娘放心,臣妾吃过一回亏,特意留了个心眼,这事儿断断不会牵扯到娘娘您。” “嗯。”皇贵妃满意地笑了笑。 御驾朝着东北方向行进了五六日,方到了盛京行宫,沿途舟车劳顿,皇帝特下旨让他们休整一日,再行祭祀大典。 因此次出行,皇帝并未带嫔妃随驾,故而御前侍卫少了些拘束,不必时时回避后宫的人。 映芸自然而然跟着他穿过勤政殿,直入内廷的清宁宫。 遥想当年随皇帝来盛京,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儿的宫殿楼宇,却仍旧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皇帝安顿在清宁宫,便将随侍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了映芸一人在身边。 映芸在殿内闲逛,时而摸摸各种摆设,道:“一点儿都没变,与我上回陪皇上来此地散心时,连物品摆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皇帝陪她走着,笑说:“何止此地不曾动过,就连翊坤宫,你用过的东西,喜欢的东西,朕都让人维持原样。” 映芸侧眸看了看他,道:“我不会再回翊坤宫,皇上您嫔妃多,改日让人搬进去住吧,总空在那里,招些蛇虫鼠蚁。” 皇帝轻轻哼笑一声,将她箍在怀中,道:“几年不见,你不但容貌不改,连损朕的毛病,也是一点没变啊。” 映芸有恃无恐地说道:“皇上不就喜欢我损您几句吗?” 皇帝澹泊笑说:“那倒是,换做旁人,这脑袋不知道被朕揪下来几回了!” 映芸轻巧地从他怀中绕出去,道:“这次神明之地,皇上您不要动不动就说揪人脑袋的话,怪瘆人的。今晚,皇上您就好生歇着,奴才我去外头值夜了。” 皇帝岂容她出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值夜?这儿又没外人,你到朕床上值夜好了。” 这……这是赤果果的引诱啊! 映芸白了他一眼,道:“明儿一早还要祭祖呢,万一被人看见我从清宁宫出来,那可说不清楚了。” 皇帝邪魅地笑了笑,圈着她的肩膀,径自往床榻走去,道:“说不清楚就说不清楚,朕还需要跟人解释吗?” 这话,也就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霸气。 “呵……呵呵……”映芸无力地笑了笑,道:“皇上,您一把年纪的,可悠着点吧。” 皇帝嗤笑着,道:“不是你说的吗,朕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骥伏枥?!” 映芸一脸黑线,这坑是她给自己挖的吗? ------------ 第454章 龙颜大怒 次日的祭祖,声势浩大,文武百官站列于宽阔的广场上,随着皇帝沉稳走向祭坛,众人俯首磕头,万岁声响彻天地之间。 映芸跟在皇帝身后,与他一起走上月台。礼部官员展开了手上的轴卷,声如洪钟地念着祭文。 一通跪拜下来,大概耗费了半日光景。 待结束了祭天祭祖大典,皇帝退下月台,走在汉白玉铺就的御道之上,目光扫过俯首帖耳的众人,感受着皇权带给他的无上荣耀。 御前侍卫站在御道的两侧,挎着刀,一动不动。 忽然,俯首的人群里窜出一个身影,令人猝不及防地奔至皇帝跟前,跪地,双手奉上呈词:“锦州生员金从善有事启奏。” 皇帝对骤然冒出来的人,并未多加斥责,垂视着他,道:“准奏。” 映芸对这个敢于公然挡住圣驾的人颇为感兴趣,抬头看了看他,见他身形消瘦,皮肤黝黑,脸上的线条如东北的冰雪,极为刚毅。 不知他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在皇帝祭祖的时候站出来? 金从善道:“皇上御政三十有五,励精图治,福泽苍生,然,国之根本在于代代传承,故草民恳请皇上立后立储、纳谏施德。” 皇帝的眸光骤然缩紧,牢牢地盯着他,沉声说道:“立后立储?朕一生得两位皇后,而今已到耳顺之年,如何还能立后?朕之嫡子尚在,庶子年幼,又如何立储?” 金从善拜了拜,道:“皇上废后有四年,逢今日祭祖,实该立下国母,以正人心。” 皇帝忍着怒气,又道:“孝贤皇后崩逝后,乌拉那拉氏系皇考所赐之侧室福晋,朕乃遵圣母皇太后之懿,册为皇贵妃、摄六宫事。三年,乃册立为后。其后自行剪发,犯国俗所忌,然朕犹曲予包含,不行废斥。后因病薨逝,只令减其仪文,并未降明旨削其位号。何来废后之说?” 金从善也是个硬骨气的,居然跟皇帝杠上了,直面谏言道:“皇上虽未降下明旨废后,但减其仪文,与废后有何异?” “你!放肆!”皇帝勃然大怒,几乎咬牙切齿地斥责,道:“朕如何待乌拉那拉氏,还要你来置喙?” “皇上……”金从善是个不怕死的,面对皇帝的盛怒之下,仍想再进言。 皇帝岂容他在此胡言乱语,厉声说道:“此人狂诞悖逆,妄论不敬,来人,将他拿下,关押刑部大牢,听候处置!” “嗻。”两名御前侍卫应声,架起金从善,不由分说地拖了下去。 即便如此,皇帝仍旧气得脸色都发青了,目光不经意间与映芸交汇,竟透着几分复杂难辨。毋庸置疑,金从善的一番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为人所见的一面。 皇帝睨了眼胡世杰,冷冷地说道:“回宫。” “嗻。” 这初冬的风儿吹在脸上,胡世杰仍冒出了一头的汗,触怒龙颜,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战战兢兢地扯了一嗓子:“皇上起驾!” ------------ 第455章 是爱还是恨 映芸从未见过皇帝发如此大的脾气,地动山摇,雷霆震怒,对金从善几乎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皇帝召了内阁大臣以及刑部官员,商议如何处置此人。 盛怒之下,人人自危,官员们更是顺着皇帝的意,皆道金从善狂妄悖逆,当处以凌迟,三日后执行。 待散了众人,皇帝疲惫地依靠在崇政殿的龙椅上,以手支额,暗自神思。 映芸接过胡世杰递上来的茶盏,打发了他下去,才缓缓走至皇帝身旁,轻轻搁置在了案上,道:“一介书生,皇上何苦与他置气,平白给自己添恼。” 皇帝抬眸看了看她,道:“你都听见了,他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对朕多加指责,让朕当众颜面扫地,简直可恨!” 映芸沉默地站在一旁,不敢再多劝,世上的男子都好面子,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金从善说的那些话,好似狠狠地当众甩了皇帝一个耳光,令他难堪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金从善说的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他们只看到皇帝对乌拉那拉氏的绝情,却不知其中的真实缘故,对皇帝有所误解也是难免的。 只能说,金从善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过了良久,皇帝缓过神来,缓缓牵起她的手,问:“在世人眼里,朕是不是一个凉薄之人?一个贪恋女色的无道昏君?” 映芸深深叹了口气,说:“我记得昨儿夜里,皇上说过,您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无需跟外人解释。身为一个帝王,万众瞩目,有人褒奖,自然有人贬低,您是人,不是神。是非功过,就让后人去评判。” 皇帝一脸的疲惫,身上的明黄色缎绣五彩云金龙十二章纹夹吉服如枷锁般困住了他,好似压抑得无法呼吸。 这一身衣裳下,他只能做一国之君,不能做他自己。 皇帝叹了叹,道:“你说的对,做在朕这个位置上,万般皆是身不由己。朕此前一直想培养永璂,继承朕的皇位,可到了今日,朕才体会到你说的那些话。让永璂做一个平凡的人,比什么功名利禄都重要。” 映芸微微一笑,道:“皇上您能想通就好了,听说永璂成婚后,夫妇和睦,相敬如宾,闲来翻阅古籍,以文会友,很是洒脱呢。” 皇帝欣慰地点头,道:“朕不愿让爵位束缚了他,就让他做他自己,过朕一直想过又不能过的生活,对你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弥补了。” 那日,映芸跟皇帝聊了许多,才慢慢平复了他的心绪。 第二天,皇帝改了旨意,命刑部撤了金从善的凌迟之刑,改为斩立决,未牵扯其家人。 金从善事件,告一段落,没人再敢提及此事。 众人心底都明白,前皇后乌拉那拉氏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是龙尾上的逆鳞。但凡有人重提废后之事,必然要惹怒皇帝。 诚如此前被流放的李玉鸣,而今被斩首的金从善。 皇帝对乌拉那拉氏到底是爱还是恨,世人皆看不透了,如一个谜团。 ------------ 第456章 连入土的人都斗不过 皇帝在盛京怒斩金从善的消息传至紫禁城,对皇贵妃和庆妃来说,如同当头棒喝,众人皆知,自乌拉那拉皇后薨逝,皇上心目中再无皇后的人选。 且,永不立后! 这日,嫔妃们于延禧宫请安之时,豫妃等人聊起此事,道:“金从善一个小小的生员,就敢妄议立后立储之事,真是自不量力。” 容妃亦道:“皇上虽说薄葬了先皇后,但未必就对皇后娘娘无情,如今看来,咱们说不定都误会了皇上。瞧那翊坤宫自皇后娘娘薨逝,皇上就再没让人住进去,不正是抱着缅怀之心吗?今儿,皇上又明确说了,从未有过废后之念,可见,皇上对先皇后情深不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劲儿的追述乌拉那拉氏生前的荣宠,不胜枚举。 皇贵妃听得脸色都发绿了,睨了她们一眼,道:“豫妃、容妃,你二人如此感怀先皇后,不如去她陵前好好叙一叙旧。” 庆妃冷眼看了看她们,道:“已是入土的人了,我可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乌拉那拉氏是犯了皇上忌讳的人,谁要在皇上面前重提旧事,金从善就是一个榜样。” “你!”豫妃那火爆的脾气,差点就被点燃了,真想上去撕碎庆妃那张谄媚的嘴。 容妃尚且沉稳一些,暗中扣住了豫妃的手腕,朝她们说道:“臣妾们谨记皇贵妃娘娘的话,明年祭陵时,定要跟先皇后好好说一说宫里的笑话。” 说罢,容妃拉着豫妃福了福身,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们就告退了。” 直到嫔妃们都散去,皇贵妃才气急地端起茶盏,猛然摔向了门口,砸了个稀巴烂。 庆妃慌得身子一抖,劝道:“娘娘,您跟那两个蛮夷置什么气?她们再嚣张,难不成还能让乌拉那拉氏从坟墓里爬出来,替她们做主吗?” 皇贵妃苦笑了几声,道:“讽刺,真是讽刺!咱们几个大活人,竟连入土的人都斗不过了吗?” 庆妃低下头去,道:“臣妾也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将金从善处斩了。” 皇贵妃目光深邃几分,道:“立后没了希望,你我只能寄希望于立储了,断不能让十二阿哥东山再起了。” 庆妃道:“这一点,娘娘您放心,十二阿哥至今连个贝勒的爵位都抓不住,不似当年的五阿哥,在朝堂上说话有分量,娘娘您无需忌惮。” 皇贵妃渐渐平和下来,道:“经此一事,你该知道,于朝中无人,在皇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若有机会,你要在前朝动动心思了。” 庆妃恨恨地说道:“听说皇上现在十分宠信和珅,可惜,他是永贵人那边的人,处处跟咱们作对,这次的事情,不知他有没有搅合在其中。” 皇贵妃沉思片刻,道:“你去查一查和珅的来历,若是能拉拢他,咱们往后做事都会顺遂许多。世人皆有短处,和珅能为永贵人所用,必然也能为我们所用。” “是。”庆妃暗自点了点头。 ------------ 第457章 和府的老管家 映芸随御驾从盛京返回时,已然到了隆冬时节,鹅毛般的大雪密密匝匝地下着,和府门口的两尊石狮子披上了厚厚的冬衣,如同两个雪墩子一样。 甫踏入家门,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问道:“这儿是和府,你找哪位?” 映芸不认识他,被堵在门口,瞅了眼空荡荡的院子,道:“你是阿琳新招的长工?阿琳人呢?” 这个时节,咸安宫都已经闭门了,不知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两人正在门口周旋着,阿琳猛然在映芸身后拍了拍,笑道:“哥,这么快回来了,我在咸安宫听说皇上回銮的消息,还以为要过两天才能到呢。” 方才的中年男子愣了愣,道:“二少爷……这……这就是大少爷?” 阿琳看了看他们,道:“走,进去再说。” 待到了正堂,续上一杯暖暖的茶水,屋内的炭火一烤,整个人的血脉才渐渐活络起来。阿琳朝映芸引荐道:“哥,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和府老管家,姓刘,名全。小时候,要不是他护着我们哥俩,我们早就饿死冻死了。” 说着,阿琳又看向刘全,说道:“这就是我哥,钮祜禄和珅。” 刘全是自小看着阿琳兄弟长大的,对和珅的模样自然是一清二楚,显然,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生并非和珅本人。 “奴才刘全,见过大少爷,刚才一时眼花,没瞧清楚,让大少爷恕罪。”刘全屈膝一跪,当场认了她这个主子。 映芸朝阿琳挤眉弄眼地看了看。 阿琳朝她点点头,朝刘全说道:“好了,全叔,你先下去吧,我跟我哥想单独聊一聊。” “是。”刘全朝他们兄弟作揖,躬身出了门。 映芸见四下无人了,才疑问道:“这……怎么回事?” 阿琳坐了下来,才缓缓说道:“哥,你不是要我找一个管家吗?你走后,我无意间在巷子里遇见了全叔,他听说我回到了京城,便想来投奔我。正好,我就让他来府里做管家了。” 映芸道:“我是说,他喊我大少爷,没有穿帮吗?” 阿琳浅浅一笑,道:“哥,你放心,全叔是自己人。我已经跟他说了你的身份,你现在就是我如假包换的亲哥哥,他一直向着我们兄弟俩,当然会按我说的做。” “难怪他不戳穿我……”映芸呢喃着。 阿琳又道:“我想过了,与其从外面招些不熟悉的人进来,还不如留用全叔,毕竟知根知底的,与咱们亲叔叔是一样的。” 映芸并不反对,便让刘全留下了,又道:“你年纪不小了,若要通过科举取仕,还要等上一年半载,我给你在宫里谋了一份差事,等过了年,就可入宫为吏部的笔帖式。你为人聪明,未来的仕途定会平步青云。” 虽然,阿琳一直想通过自己的本事出朝入仕,但官场的关系何其复杂,没人帮衬,便处处都是坎坷。何况,映芸在朝中也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阿琳自然是不二人选。 阿琳点点头,道:“谢谢哥。” ------------ 第458章 有人在监视 这一年的除夕,和府格外热闹,一众主仆聚着欢度新年,映芸又给了他们一些赏银,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 夜深后,冯霁雯仍在看着账本,朝映芸说道:“夫君,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说?” 映芸慵懒地松了松箭袖,道:“你问。” 冯霁雯道:“府里的开销一日比一日大,夫君你不过是御前侍卫,哪儿一下子有那么多银子?祖父为官数十载,积蓄也只是那一处老宅。祖父时常教导霁雯,不义之财不可取,我无惧粗布麻衣的生活,夫君断断不要有贪墨之心啊。” 映芸平静地听她把话说完,心想,果然在群众的眼睛里,她这些都是不明来历的钱财。 “你别担心,我这些银子来路正得很。”映芸暗叹,其实,她不过是从太后那里取回了当皇后时的俸禄,外加一些从慈宁宫搜刮来的赏赐,日子就能过得很滋润了。 她用的都是自己存了十多年的私房钱,可没半个铜板是贪污来的。 映芸瞧她仍有顾虑,道:“你还是不信我吗?” 冯霁雯道:“不是不信,而是……”她顿了顿,才道:“这两日,我时常瞧见有人在咱们府门口鬼鬼祟祟地张望,等我出去看时,她又转身就走。今儿早上,我特意去门口蹲守,正好被我抓了个正着。” 映芸疑惑地问道:“你是说有人在监视我们?是什么人?” 冯霁雯点头说:“是一个妇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我问她为何要鬼鬼祟祟的,她说,她是奉了宫里大娘娘的命,想与夫君您谈谈生财之道。” 四五十岁的妇人? 映芸陡然生疑,问:“你既然撞破了她,怎没将她拿住?” 冯霁雯眉头一拧,道:“那妇人瞧着贼眉鼠眼的,不像是个好人,当时院儿里也没人,我不敢与她正面起冲突。后来,我想唤全叔的,可妇人一听我喊人,就趁机跑了。” 映芸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听冯霁雯的描述,这人应该是冲着她来的。又与宫中的大娘娘有往来,难道是皇贵妃在派人悄悄打探她的消息? 目的又是什么呢? 映芸想了会儿,道:“她既然是来找我的,定然还有下一次,到时先别打草惊蛇,悄悄让全叔把人擒拿住再说。” “嗯。”冯霁雯点点头。 然而,直到春节过完,那妇人都没有出现过了。映芸让冯霁雯回想一下妇人的容貌,照着她说的绘出了一张画像,阿琳和刘全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妇人的身份。 阿琳与刘全对视一眼,惊道:“这……这是喜塔拉氏!” 映芸不解地问:“喜塔拉氏是谁啊?” 阿琳微微皱眉地说道:“就是阿玛的继室,我们的继母。” 映芸心底慌了慌,好似漏跳了一拍,道:“阿琳,你不说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吗?她来做什么?” 阿琳亦眉头紧缩,道:“喜塔拉氏贪财,心眼坏,她偷偷过来,准没好事儿。哥,我看最近你还是别回府了,免得被她瞧见,生出事端来。” 映芸正是担心这一点,点头道:“只怕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 第459章 原来是一个冒牌货 春风拂过,御花园的春色迷人,几处早莺婉转地鸣叫着,从一个枝头飞掠到另一个枝头,时常引得嫔妃们驻足赏玩。 庆妃刚入园子,一眼就看见皇贵妃临湖而立,正端了些鱼食投到湖中。 “臣妾恭请皇贵妃娘娘金安。”庆妃的脸上扬着难以抑制的笑容,轻快地给她请了个安。 皇贵妃笑了笑,道:“哟,今儿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消息了吗?” 庆妃掩唇一笑,朝左右的人使了使眼色,待屏退了众人,才轻声软语地说道:“娘娘,派去和府的人有消息了。” “哦?”皇贵妃眸光一亮,问:“他肯为咱们所用?” 庆妃双眸一眯,道:“这倒不是,不过,臣妾知道了一个关于他的秘密。只要咱们手上握着他的把柄,不怕他就范。”她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说:“娘娘,其实我们见到的和珅,并非和珅本人,他是冒用了和珅的身份。” 皇贵妃眉头微微皱起,道:“官员考察何等严谨,况且和珅是御前当差的人,身家背景更是查得仔仔细细的,你这消息准不准确?” 庆妃道:“臣妾本来也有怀疑,所以特地派人去了一趟钮祜禄氏的老宅,和珅他们兄弟跟继母闹翻后,就一直没回去过。前不久,这个继母喜塔拉氏去和府门口蹲守了几日,才确认了现在的和珅,并不是常保的长子。” 皇贵妃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和珅,原来是一个冒牌货。若是被人揭发了,这就是死罪!” 庆妃挑眸看了看她,说:“娘娘,您原想招他为己用,可他若连身份都是假的,迟早会被人戳穿,倒是与他有干系的人,都难逃一劫。” 皇贵妃沉思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有理,和珅不能留!但是,光靠喜塔拉氏的一面之词,恐不能将他入罪。和珅虽然父母双亡,但钮祜禄氏族人尚在,必然有认识和珅的人。这几日,你再费心去找一找,务必要多找一些人指证,如此才可保万无一失。” 庆妃点点头,说:“喜塔拉氏与和珅兄弟交恶,臣妾也怕到时候被和珅他们反咬一口,所以已经派人去办这事儿了,臣妾已经寻到一位常保的堂兄弟,现任职吏部侍郎,若他肯出面举报和珅,届时大理寺必定会受理,量他和珅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天罗地网。” 皇贵妃骤然心情甚好,莞尔一笑,道:“等解决了和珅,断了永贵人和老佛爷之间的联系,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护着她!” 庆妃亦是恨极了永贵人,道:“那贱蹄子眼高于顶,还以为自个儿马上能封嫔了,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且让她嚣张几日,将来有她好果子吃。” 皇贵妃目光微沉,又道:“和珅是一个精明的人,这事儿莫要打草惊蛇,让他有了防备。找人之事,一定要秘之又秘,等时机成熟,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庆妃颔首道:“是,臣妾知道。” ------------ 第460章 指鹿为马 年后,阿琳在映芸的安排下,于吏部任职笔帖式,无非是写一些吏部的文书,平日里甚少接触到达官显贵。 这一日,阿琳将一摞文书送去吏部正堂,在回廊处碰巧遇见了吏部侍郎钮祜禄常禄,本能地低头避开了。 待回了和府,阿琳悄悄托人捎信入宫,请映芸回府一趟。 映芸已有大半月没有回去,听说阿琳有要事相商,便于黄昏早早换下侍卫服侍,赶去了和府。 一入家门,阿琳便引着映芸到了书房密谈。 “哥,我觉得要出大事了。”阿琳内心甚为不安,不停摩挲着双手,道:“我今儿在吏部见到了堂叔叔常禄,我心一直跳的厉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常禄?吏部侍郎常禄?”映芸跟在皇帝身边,自然也有所耳闻,却不知道原来和珅兄弟跟他沾了亲。 “嗯,”阿琳点头,说道:“我们离家的时候,常禄他还只是吏部的小吏,没想到短短几年工夫,他已成了从二品侍郎了。阿玛在世时,与他多有往来,所以他认得我和我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到此处,阿琳皱起了眉头。 映芸已然猜到了大半,道:“你的意思是,他会识破我的身份?” 阿琳咬唇思忖着,道:“喜塔拉氏,还有常禄……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哥,如果你的身份被人告发了,牵连甚广,咱们要想好后路啊。” 映芸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阿玛为官多年,人脉广泛,朝中认识你们兄弟的人,或许不止常禄一人,咱们要防,怕是防不胜防的。” 阿琳急道:“那怎么办?当初是我拉你入了咸安宫,顶替了我哥哥,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 映芸见他急得满脸通红,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你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阿琳狐疑地看了看她,问:“哥,你有办法了?” 映芸恬淡地说道:“与其费心防这个,防那个,不如任由事情闹大,总会有人来收场的。” “有人收场?”阿琳愈发不明白了。 映芸缓缓地说道:“秦二世时,赵高权倾朝野,曾牵了一头鹿到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说这是一匹马,朝臣们纷纷附议。你应该听过这个故事吧?” 阿琳道:“指鹿为马的故事,我自然听过,哥,你的意思是……” 映芸戏谑地笑了笑,说:“我会恳请皇上给我正名,只要皇上金口玉言,当着满朝官员说我是和珅,你说,还有人敢怀疑我的身份吗?” “可是……”阿琳眉目紧锁,道:“皇上若知道你的身份是假的,那就是欺君之罪,又怎会帮你圆谎呢?” “呃……”映芸欲言又止,她的真实身份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以免将来说不定给他惹祸上身。 如斯一想,映芸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皇上站在我这一边。” 阿琳隐隐觉得映芸的来历颇大,但她不说,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 第461章 皇帝有心包庇 七日后的朝堂上,映芸随皇帝御门听政,大约过半之时,阶下的官员中,忽而有一人出列,俯首说道:“臣钮祜禄常禄有事启奏。” “准奏。”皇帝目光不偏不倚地看着他。 常禄递上奏章,道:“臣要弹劾一人,他冒名顶替咸安宫生员,后借此身份入朝为官……”他停顿了一下,引起官员的一片哗然。 众人低头窃窃,朝中竟出现舞弊之事,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皇帝处变不惊,稳稳地坐在龙椅上,闲然地看着他们,道:“说下去。” 常禄躬身扬言道:“臣要弹劾的就是御前三等侍卫钮祜禄和珅!” 阶下又是一阵哗然。 皇帝矍铄的目光落于他身上,道:“你说和珅身份有假,有何凭据?” 常禄道:“和珅乃臣的堂侄儿,为臣所熟识,臣发觉他身份存疑后,便翻看卷宗,发现诸多疑点,并逐一列在奏章之上,请皇上过目。” 皇帝假意地翻了翻,便随手搁在了案上,道:“你说你认得和珅,可据朕所知,你与和珅有近十年未曾谋面。人之面相,三五年一变,凭你一己眼力,如何能断言?” 此事涉及映芸,她必然要站出来,跪于御前,道:“皇上,臣确实是钮祜禄和珅,身份并无作假,请皇上明鉴。” 皇帝睨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放远,道:“两江总督尹继善!” 尹继善颤巍巍地出列,道:“臣在。” 映芸悄悄抬起眼角,瞅了眼苍老昏聩的尹继善,不知皇上是何意? 只听,皇帝沉稳的声音响起:“和珅能入咸安宫,乃是持有你的引荐书,你定然认得和珅,你说说看,眼前这个和珅,是否是你熟识之人?” 尹继善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映芸身上,呆愣了良久,才躬身作揖,道:“回皇上,他确实就是钮祜禄和珅。” 常禄惊恐地睁大了眸子,望了眼尹继善,低声说道:“这……尹老……您可看仔细了?他分明不是……” “不是什么?”尹继善微眯着双眸,眸光中带着一丝戾气,道:“老夫看你年纪不大,眼神却连老夫都不如,你说他不是和珅,那他是谁?” “这……”常禄被问倒了,可之前,他私底下与尹继善交流过,他也愿意出首指证和珅的,为何会临场倒戈? “够了!”皇帝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御门议政,论的是国家大事。常禄,你身为吏部侍郎,目光应该放在官员的考核升迁上,而不是妄议朕身边的人。御前侍卫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若和珅的身份有假,你可知你的矛头直指领侍卫内大臣阿桂,是他失察之过了?” 皇帝的一番话,常禄听出了一头的冷汗,他不过是上了一道弹劾和珅的折子,但经过皇帝的三言两语,怎就要得罪当朝权臣了呢?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军机大臣阿桂啊! 此时,常禄才知晓皇帝的心思,分明就是有心包庇,只得认栽,磕头说道:“微臣不敢。” ------------ 第462章 会不会真的有前世今生 皇帝睥睨着卑微如尘的常禄,悠悠地说道:“常禄,你这吏部侍郎做得庸碌,三五年来,政绩平平。朕的朝堂,需要的是君臣一心,勤政为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既无才,还是做回员外郎吧。” 常禄磕头谢恩。 待散了朝会,常禄仍懵然不知,皇帝为何要这般包庇和珅,早知如此,他又岂会去触霉头,反而害得丢了官职。 皇帝由胡世杰引着下了朝,眼角瞥了瞥映芸,见她还杵着不动,低声问了一句:“还不走?” 映芸眉目一扬,笑了笑,说:“皇上您先请,奴才想跟故人说几句话。”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她所指的是尹继善,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他年纪大了,你别吓着他。” “奴才知道。”映芸躬身作揖,送走了皇帝。 群臣恭送皇帝后,才三三两两地散去,映芸径自走到尹继善跟前,行了个大礼,唤了一声:“尹老,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尹继善一把年纪了,花白的胡须都有些颤抖,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双手一拱,简单地回了礼。 常禄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袍,仍心有不甘地说道:“尹老,您认得和珅,为何刚才不指证他?” 尹继善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常禄纠结着眉头,灰溜溜地站在了一旁,看了眼映芸,终是忿忿地拂袖离去。 映芸瞧他气得步履都乱了,笑眯眯地说道:“尹老,这小人可比女子难养多了。” “是……是……”尹继善手足无措地点点头,道:“下官年事已高,回去后就会上折子,卸官归田。” 映芸始终笑睨着他,道:“方才,多谢尹老替我周旋,我在此预祝您晚年生活愉快。” 尹继善微微一拜,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工夫,朝会上的事情就传至了后宫,庆妃在延禧宫里百般纠结,搅着绢子都皱成了一团,恨恨地说道:“和珅是什么来头,竟连皇上都护着他?” 皇贵妃默不作声地坐着,思绪飞远了,过了许久,才道:“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前世今生?不然,那和珅跟先皇后怎么如此相像……或许,皇上他自己都迷惑了……” 庆妃眉头都快打结了,道:“幸亏和珅是个男人,要是个女人,皇上定会收在宫里,岂不是第二个先皇后了?” 皇贵妃叹了一口气,道:“和珅的事,慢慢来,只是他顶了一张酷似先皇后的脸,本宫心里就不舒服!” 庆妃想了想,忽而一笑,说:“娘娘,朝堂上搬不到和珅,私底下还愁没机会吗?” “你什么意思?” 庆妃俯身过去,轻轻地说道:“臣妾去查和珅的身世,才知他的继母喜塔拉氏是个贪财难缠的人。常保死后,她嫌和珅兄弟拖累了她,将他们赶出家门。可转眼,和珅已经飞黄腾达,又住在京城的大宅子里,自然要奉养他的继母……” 皇贵妃骤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淡笑道:“那就让喜塔拉氏去和府折腾折腾,给咱们解解气。” 庆妃含笑道:“臣妾正是这个意思。” ------------ 第463章 公然行贿 映芸在宫中值了几个日夜,回到和府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一个个硕大的樟木箱子摆满了整个院子,连个下脚的地儿也没有。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要搬家?”映芸看了眼院儿里的人,一脸诧异。 阿琳和刘全迎了上来,摊摊手,说道:“哥,现在朝中人人都知道你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所以都赶着巴结你。你看,这是户部尚书送来的阿胶鹿茸,这是礼部尚书送来的苏绣缎子……还有那些……直隶总督刚派人送来的……” 刘全满脸的焦头烂额,说:“还有好些古玩字画,少夫人在书房整理归置呢。” 映芸冷冷一笑,朝阿琳说道:“他们这是公然行贿啊?” 阿琳颇有些为难,说:“哥,我知道收下这些东西,便会落人口舌,被他们拿捏着把柄。可他们将东西送到就走,这一个个死沉死沉的箱子,就我和全叔两个也搬不动,还有那些字画,放在院子里,万一下个雨,就全毁了。所以……所以我才擅自做主,让嫂子把一部分东西先收拾起来……” 映芸随手翻开几个箱子看了看,啧啧道:“都是上好的东西,难为他们破费了。” 阿琳道:“哥,我这心里不安稳,要不,明儿我叫几个苦力,将东西再送返原处?” 映芸轻巧一笑,道:“你就照单全收吧,没事儿。” 阿琳呆若木鸡地站着。 映芸解释道:“若送回去,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你将这些东西罗列成清单,改日我入宫跟皇上说一声即可。” “那……好吧。” 三人正在院子里忙碌,门口却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哟,善保啊,你如今出息了,可还记得我这个额娘……” 善保是和珅的乳名,自他离开家门后,再没有人喊过他这个名字。 几人骤然放眼看去,只见喜塔拉氏挎了个行囊,不请自入地走到他们面前,笑嘻嘻地说道:“人人都说我福气好,有你们俩个大出息的儿子,这不,我跟着来享清福了。” 说着,喜塔拉氏半分没有客气,将行囊扔给了刘全,道:“全子,去给我收拾一间房,我以后就在这儿住下了。” 刘全愣在原地,看了看映芸他们的意思。 不等映芸发话,阿琳气恼地推了她一把,斥道:“你脸皮还真厚,这儿是我哥哥的地方,我们跟你断了关系,为什么要奉养你?你最好自己走,不然我让人把你赶出去!” 喜塔拉氏嘴角轻蔑地笑了笑,道:“阿琳,你这是对嫡母该有的态度吗?要是没有我,你们兄弟俩早饿死了,还能有今天?现在你们出息了,就不想认我这个嫡母,你今儿要是把我赶出去,我就在门口坐着,让过往的人都给评评理,看看你们这两个不孝子啊……” “你!”阿琳气得额上的青筋暴起,还想与她推搡,却被映芸拦住了。 映芸一脸和气地说道:“这儿是和府,您是我和珅的嫡母,自然能住。全叔,把后院收拾一间空房出来,让她住下吧。” ------------ 第464章 随军出征 喜塔拉氏愣了愣,全然没有想到映芸会如此痛快,一时勉强地挤了点笑容,欣然跟着刘全去挑选她的住处了。 阿琳一脸懊恼地说道:“哥,你怎么能让她住下呢?” 映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妇道人家,与其让她在外头吵吵嚷嚷,不如收在自己院子里。到了咱们的地盘,难道还能由着她不成?” “可是……”阿琳仍是别扭极了,说道:“你不知道她有多讨厌,我看见她就浑身不自在。” 映芸拍拍他的肩头,道:“喜塔拉氏就交给霁雯去看管着,你是做大事的人,跟一个妇人较什么劲儿呢。” 阿琳撇撇嘴,望了眼远去的喜塔拉氏,满脸的嫌弃。 要不是映芸好言相劝,他定会将喜塔拉氏像垃圾一样扔到大街上,再毫不留情地关上大门。 阿琳沉闷地叹了口气。 映芸扫了眼院子里的诸多箱子,又道:“喜塔拉氏不足为患,倒是朝堂上党系纷争,你初出茅庐,我甚为担心。” 阿琳稳了心绪,说道:“哥说的是,这两日总有官员与我示好,新上任的吏部侍郎还邀我去他府上小坐,我推说近日不得空,婉拒了。” 映芸想了想,说:“你是我的亲弟弟,他们自然想拉拢你,但有些人可以结交,有些人不可以结交,你喜欢舞刀弄枪,在人情世故上少了些圆滑,吏部其实也不适合你长久发展。” 阿琳亦点头说道:“成日里看吏部的文书,我头都大了,知我者,哥哥也。” 映芸睇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文官升迁慢,找个机会,你还是从军去吧,在战场上历练历练,也算合你的心意。” 阿琳微微颔首应下。 乾隆三十六年秋,金川发生了叛乱,内乱的战火烧到了四川,四川总督桂林八百里加急递上奏折,恳请皇帝出兵增援。 皇帝连夜召集了军机处商议,火速罢免了督战不力的四川提督董天弼,由领侍卫内大臣阿桂代理其职,即日赶赴金川。 得此契机,映芸正好安排了阿琳随军出征,临行前又叮嘱了许多。 映芸知道阿桂在历史上的地位,便想方设法让阿琳与他亲近,于他今后的仕途大有助益。阿琳虽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但他相信映芸为他安排的一切,信誓旦旦地要立下军功回来。 阿琳穿上正红旗的铠甲,骑上高头大马,红色的帽缨在秋风中轻轻飘扬,看上去格外意气风发。 映芸亲送他出了城门,偶然瞥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亦在大军之中,不由地愣住了。 “福康安?!”映芸满脸的意外。 福康安策马而来,瞧了眼阿琳,又看向映芸,浅浅一笑,道:“事出突然,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请旨出征,皇上已同意了。” 映芸沉默无语,皇帝事前可是半点风声都没露出来,战场上刀剑无眼,福康安身为皇子,实在没有必要去冒险立军功。 可如今木已成舟,映芸也不好多说,只让阿琳与福康安相互扶持,望他们平安归来了。 ------------ 第465章 薅羊毛 阿琳远赴四川后,和府顿时感觉清冷了不少,映芸长年宿在宫中,只在逢年过节回来一趟,这府中就愈发显得萧条了。 这日,映芸听闻霁雯染了病,便早早跟皇帝告了假,专程回去看一看。 甫入房门,便听见霁雯咳嗽得厉害,瞧着风寒也非一日两日了。 霁雯披了件黑狐外罩,一面咳着,一面翻看着府中的账目。 映芸卸下官帽,双手往炭火边烤了烤,道:“我让你管着府中的账目,原不过是想给你点事情做做,打发打发时间,你倒好,这般劳心劳力,身子抱恙了还看那劳什子做甚?” 说着,映芸抢过了她手中的账本,递给她一碗茶水润嗓子。 霁雯抿了一口,顺了顺喉咙,笑道:“都是自己家的银子,我不管谁管?” 映芸随手翻了翻繁琐的账本,道:“府中的账目细碎,难为你一笔笔记得如此详实……”目光一眼扫下去,她忽然皱起了眉头,又道:“为何喜塔拉氏的开销如此之大?” 霁雯秀眉微微一蹙,道:“她日日要进食燕窝、人参,若不依她,她便到我跟前闹。我念她是长辈,不愿与她起冲突,能依的便都依她了。” 映芸一页页地翻下去,疑道:“就这两天,她要了一斤燕窝?这是当饭吃呢?” 霁雯默了默,道:“她也不是自己吃,我派人跟着她,发现她时常将府中的名贵吃食带回老宅去。我后来让人打听了,她是带回去给了儿媳妇补身子的。” “儿媳妇?”映芸很少听阿琳谈起喜塔拉氏,故而不知道她哪里还有一个儿媳妇? 霁雯点头说道:“喜塔拉氏跟前夫有一个儿子,前夫亡故后才改嫁了你阿玛。她的亲儿子不成器,成日里混在京城,去年看上了一个楚馆的女子,还有了身孕,便执意要娶她过门。喜塔拉氏不肯,两人僵持了很久,后来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了一大笔银子,替那女子赎了身,便私下成亲了。” 映芸猜想着,喜塔拉氏儿子的那一笔横财,或许是与宫中的人有关,推算日子,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喜塔拉氏不时地出现在府门口。 霁雯又道:“喜塔拉氏虽不喜欢那女子,但那女子的肚子里好歹怀着她的孙儿,所以也就默认了。” 映芸哼笑一声,道:“她倒是会薅羊毛,拿和府的东西去贴补她的儿子,你也这样由着她?” 霁雯无奈地说道:“我是瞧那孕妇可怜,老宅早就被掏空了,她夫君又日夜流连烟花之地,要不是喜塔拉氏给她捎点东西去,怕是早就揭不开锅了。” 映芸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心太善,殊不知就是喜塔拉氏惯着她儿子,才有了今日的破事儿。”想着,映芸又问:“你可知她儿子叫什么?常去哪儿?” 霁雯道:“全名不清楚,只听喜塔拉氏唤他喜宝儿,常出现在河坊街一带。” 映芸一一记下了,道:“好了,这事儿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 第466章 嗜赌如命 河坊街龙蛇混杂,沿街皆是赌坊烟馆,相隔不远还有青楼楚馆,哪怕隔了一条街,依然可以听见那酥软的揽客声。 映芸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此地在京城甚为繁荣,尤其是夜间,纸醉金迷的好地方,故而衍生出几间当铺,亦是生意兴隆。 街尾的一处赌坊忽然闹出了一点动静,几个粗壮的打手将一人扔到了街上,横眉怒目地嚷着:“没钱就滚出去!” 男子摔了一身的泥,爬起来掸了掸灰白色的大棉袄,啐了一口:“呸!狗眼看人低,爷有的是钱,不稀罕你的小场子!” 借着昏暗的灯光,映芸仔细看了看那男子的容貌,据霁雯所说,喜塔拉氏的儿子脸上有一颗大痦子,而此人相貌与喜塔拉氏颇有几分相似。 映芸低声一笑,出门就遇上了,真是巧了。 “喜宝儿?!” 男子愣了愣,转眸看向映芸,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疑道:“你是谁?认得我?” 映芸负手走去,笑道:“喜塔拉氏是我的继母,我与你虽不曾谋面,但名义上也算是你的哥哥了。” “你……你是……钮祜禄和珅?”喜宝儿的身子微微一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畏惧。 映芸脸上露着笑,道:“你别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怎么,赌输了?”见他泄了气,映芸掏了一袋银子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赌场的运气轮流转,如何,想不想连本带利赢回来?” “想,想,想……”喜宝儿看见钱袋子,两个眼球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伸手就想来抢。 映芸一手挡住了他,道:“慢!想要银子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 “你快问。”喜宝儿有些不耐烦了,完全就是一个赌徒的心理。 映芸轻松地笑了笑,说:“去年差不多这时候,是不是也有人给了你一笔银子?是宫里的人?” 喜宝儿警惕地看着她,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不过是发了一笔横财……” 映芸将钱袋子拿在手上掂量着,说道:“你跟我绕圈圈儿,那我可不管你了。” “好……好,我说……”喜宝儿焦急地扯住了她的衣袖,眼神闪烁了一下,道:“不错,是宫里的人,那人给了我银子,让我额娘去和府做眼线。” “哪个宫?是后宫的娘娘?” 喜宝儿脱口而出地说道:“是翊坤宫。” “哼!”映芸挡去他拉扯的手,冷笑道:“你说谎是不打草稿吗?翊坤宫多少年没人住了,给你银子的难不成是鬼啊?你既然不是成心与我合作,我也懒得管你……” 说罢,映芸佯装要走。 喜宝儿急切地追上去,道:“是……是储秀宫……我这回真没骗你……” 储秀宫?庆妃? 映芸恍了恍神,喜宝儿趁机抢过她手上的钱袋子,笑道:“谢谢哥!” 这声哥哥叫得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呢,不过在一个赌徒的眼里,能给钱的人,叫祖宗都不成问题。 喜宝儿转头又扑进了赌坊,真真是嗜赌如命了。 ------------ 第467章 不是个省油的灯 从河坊街回府的次日,映芸正准备入宫当值之时,刘全却在门外禀报说:“大少爷,喜塔拉氏的儿媳妇求见,奴才引她在正堂坐着,您见不见?” 映芸与霁雯相觑一眼,问:“她有什么事要见我?” 刘全摇头道:“奴才不知,不过看她红着眼眶,像是遇到了难事。”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过来,”映芸看了看霁雯,又道:“我最怕女子哭哭啼啼了,你随我一起去,能劝就劝一劝她。” 霁雯点点头。 两人相伴入了正堂,见了喜塔拉氏的儿媳妇,挺着硕大的肚子,瞧着即将临盆了,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臃肿。 “卿怜拜见大人。”那女子撑着身子起来,屈膝就要下跪。 霁雯扶了她一把,道:“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映芸示意她坐下,彼此打量了一番,见她面容姣好,脸上的泪痕未干,更透了三分楚楚可怜之相。 听说她出身不好,如今虽嫁为人妇,但依然被邻里瞧不起。 映芸淡淡地问道:“你今儿过来,是有何事?” 卿怜抹了抹泪,道:“夫君昨夜一直未归,妾身担心他出事,便上街去寻他,却听人说,夫君昨夜在河坊街与人起了冲突,一时不慎,伤了刑部侍郎的公子,如今,人被刑部扣下了,关在大牢里。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没有门路,实在是万般无奈,才来恳请大人,能否通融一下,让妾身入刑部见一见夫君?” “昨夜,他与人打架了?”映芸疑问道,与他分开时,他还一心扑在赌坊里,难不成后来又赌输了? 喜塔拉氏的这个儿子,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想着,映芸平淡地说道:“他伤了人,自有律法约束,我虽为御前侍卫,但刑部之事,我也不能干预,恕我无能为力。” 卿怜听着,眉头一蹙,道:“大人,您不帮他,就没肯帮了。刑部那地界,一旦进去了,那都是要脱一层皮的……”她低头抚了抚隆起的腹间,又道:“求大人怜悯,妾身不想孩儿出世就没了父亲。” 映芸素不爱关闲事,何况是喜塔拉氏的闲事。 霁雯却叹道:“她夫君虽然有些荒唐,但可怜妻儿无辜,夫君,您要不就帮一帮她,去一趟刑部,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霁雯都开口了,映芸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只得点头应下,道:“好吧,你让她先在府里歇着,我去看了再说。” “谢大人,谢大人……”卿怜止不住地感谢。 映芸轻叹一声,古代的女子当真可怜,凡事都以夫为天,没了夫君,犹如天塌了一般。 离了府邸,映芸往刑部去了,一入刑部的大牢,哀嚎声宛若人间炼狱,一个个凄惨无比,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哆嗦着缩在牢房的墙角,身上还带着伤。 映芸在狱卒的带领下,才在一间泛着恶臭的牢房外见到了喜宝儿,披头散发下的人,身上已然受了鞭刑,触目的伤痕,昏沉沉地躺在茅草地上。 ------------ 第468章 入宫耍嘴皮子 喜宝儿眯眼看了看,好似见到救星一样,眼神都泛起了光亮,连摸带爬地趴到牢门口,哭喊道:“哥,你救救我……” 映芸转眸看向狱卒,问道:“不过是打架滋事,需要用刑吗?是谁让你们用刑的?” 狱卒躬身说道:“这……这是上差的意思,小的也不敢多问。” 刑部关押的都是犯了重罪的人,一般的小打小闹该有衙门审讯,如此一想,喜宝儿得罪的绝非是刑部侍郎公子这么简单了。 喜宝儿一边哭着,一边说道:“哥,他们冤枉我……说我是反清复明的人……” 反清复明?这帽子扣得还挺大! 映芸睇了狱卒一眼,道:“你们既然怀疑他反清复明,这事儿可大了,皇上素来忌讳煽动百姓之人,此人你们可要好生看着,莫要让他咽了气,等我回禀了皇上,再行处置。” “是,大人。”狱卒随口答应着。 映芸心底亦明白,等她前脚出了刑部大牢,说不定他们手上的鞭子就又挥起来了。 “哥……哥……你别走啊……”喜宝儿害怕地死死拽紧牢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映芸并未理会他,自始至终,喜宝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之所以劳人如此兴师动众,只因他是和珅的弟弟。 能使唤的动刑部,除了皇帝,便只剩下了那位宫中的大娘娘了吧。 数年未曾跟皇贵妃打交道,看来,还是要逼她出手了。 从刑部出来的一路,映芸想了许多,直到入了神武门,才暗暗下了决心。既然避无可避,那索性敞开门来说话。 凭着皇帝对她的宠信,即便她堂而皇之地入了内廷后宫,亦无人敢多加置喙。 后宫的路,数年不变,红墙黄瓦之上,还残留着冬日的积雪,在明媚的阳光下,泛起晶莹的光泽。 穿过一条长巷,便是皇贵妃所居的延禧宫,映芸自是熟门熟路。 门口的小太监见映芸冷着面孔到访,连忙打了个千儿,道:“大人,您稍候,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映芸勾了勾嘴角,不屑地说道:“通报个屁!” 说罢,她一把扯开小太监,顾自大摇大摆地入了延禧宫,吓得宫中的太监宫女退避三舍。 当映芸闯入寝殿时,皇贵妃与庆妃正坐着说话,想必是早已闻讯,两人脸上都没有惊愕之色,反而甚为从容。 皇贵妃拨着长长的护甲,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道:“和大人真真是恃宠而骄,青天白日就敢直闯我的延禧宫?” 映芸嗤笑一声,轻曼地说道:“不是青天白日,难道皇贵妃希望我三更半夜来?” 庆妃秀眉一蹙,道:“你!放肆!出言不逊,见了皇贵妃,为何不行礼?” 映芸懒洋洋地又说:“我是外臣,又不是奴才,要行礼,也只对皇上一人。我叫你们一声娘娘,已经很有礼数了。” “你?!”庆妃被气得脸都揪成了一团。 皇贵妃暗中压住了庆妃的手,转而朝映芸笑了笑,道:“和大人今儿如此有空,特意入宫跟本宫耍嘴皮子的吗?” ------------ 第469章 苍蝇不叮无缝蛋 映芸瞟了她们一眼,道:“有些大头苍蝇总是围着我和府打转,甚是扰人,我原也不想理会,但不代表我会忍气吞声。我今儿是来奉劝那只苍蝇,别惹恼了我,否则我一巴掌就能拍死她。” 庆妃的眼神陡然一慌,不安地看向了皇贵妃。 皇贵妃的笑容僵在脸上,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和大人是否也该反思,为何会招惹苍蝇呢?” 映芸淡笑道:“有缝儿也好,没缝儿也罢,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咱们最好相安无事,不然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说罢,映芸转身要走。 “慢着,”皇贵妃盈盈开口,挑眸看她,道:“后宫住的都是皇上的家眷,和大人不经传召就擅闯宫闱,可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映芸冷勾着嘴角,侧眸睇了她一眼,道:“怎么,皇贵妃是听不懂我说什么吗?” 皇贵妃眸色一凛,厉声说道:“来人,将和珅给本宫拿下!” 话刚出,门外候着的一干太监就蜂拥入内,朝着映芸龇牙咧嘴地冲过来。映芸挽了挽袖子,不屑地笑了笑,不过是几个阉人,她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映芸从前跟着豫妃学了不少拳脚工夫,后又在咸安宫练习骑射,虽然都是半吊子,但对付这几个人绰绰有余。 能成为御前侍卫,她自然有两把刷子,也不知皇贵妃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以为靠着几个太监就能将她擒拿了? 三两下的工夫,映芸便将他们都打趴下了,一个个抱头倒在了地上。 此时,宫外响起了一道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皇贵妃冲映芸狡黠地笑了笑,蓦然拔下了发髻的碧玉簪子,一头青丝顿时散落,凌乱而狼狈。 庆妃更是慌乱地叫喊着:“来人啊,保护皇贵妃娘娘……” 因而,当皇帝大步流星地进来时,眼前的这一幕甚是糟心,寝殿里乱哄哄地闹成了一团,入目皆是哀嚎阵阵的太监,以及满地的瓷器打破的碎片。 皇帝皱紧了眉头,朝映芸看了一眼。 映芸利索地拍了拍手,一脸看热闹的神情,笑着耸了耸肩。 庆妃扶着皇贵妃跌跌撞撞地奔向皇帝,凄楚可怜地说道:“皇上,和珅他公然以下犯上,对皇贵妃娘娘不敬,要不是皇上您及时赶到,臣妾……臣妾同皇贵妃娘娘险些遭了他的毒手……” 皇帝轻叹一声,睨了她们一眼,问:“你是说和珅意图对你们不轨?” 皇贵妃衣襟的盘扣不知几时解开了口子,露出素白的中衣,又是在外臣面前,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和珅有悖君臣之道。 “皇上……”皇贵妃并不多言,目光粼粼的模样已然让人心疼不已。 皇帝的目光偏向映芸,低声问道:“你擅闯延禧宫为了何事?” 映芸笑眯眯地看了眼皇贵妃,道:“奴才与皇贵妃娘娘相识于圆明园,娘娘对奴才三笑留情,与奴才情根深种,奴才自知有违礼制,特恳请皇上赐奴才一死。” 皇贵妃听得脸色煞白难看,怒目地瞪着映芸,差点爆粗口,放你娘的P! ------------ 第470章 杀人灭口 “皇上……”皇贵妃刚要开口,却被皇帝一个厉眼给瞪回去了。 皇帝的目光在她俩之间逡巡片刻,沉着脸说道:“从即日起,由容妃协理后宫之事,皇贵妃你就在延禧宫好好反省,学一学妇德妇容。” 皇贵妃身子微微一颤,由庆妃扶着才站稳了脚跟。 映芸趁机朝她们诡秘地笑了笑,正嘚瑟着,无意间瞥见皇帝移眸看过来,连忙又低下头去。 皇帝睨了眼映芸,道:“你胆子也不小,擅闯宫禁,跟朕回养心殿去领罚吧。” “嗻。” 映芸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一路上默默无语,直到入了养心殿,屏退了旁人,彼此才卸下各自端着的身份。 暖炕的案几上摆了三四碟果盘,映芸不跟他客气,顾自爬上炕去,双手在金丝镂空暖炉上烘了烘,便挑着果子吃。 皇帝换下了一身黑狐皮端罩,缓步走至她身旁,道:“你还真会给朕出难题,今儿要不是朕得了信儿,你如何能从延禧宫出来?” 映芸一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您也太小看我了,就您那个皇贵妃能困住我?要是您晚来一步,我能把您皇贵妃的胳膊卸下来一只,您信不?”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你换了一身男装,这性子也愈发张狂了,皇贵妃她又怎么得罪你了?” 映芸无趣地扔了果壳,仔细说道:“皇上您日理万机,有太多事情不知道了,皇贵妃专干那些阴险小事,昨儿把我那异父异母的弟弟给抓进了刑部,诬陷他反清复明,还有我那个继母,成日在府里监视着我,您说我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岂不是太好欺负了。” 皇帝微微一叹,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待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皇帝将胡世杰传唤入内,吩咐道:“你去一趟刑部,传朕的旨意,喜宝儿之事查无实证,便要刑部即刻放人。” “嗻。” 胡世杰即刻前往刑部,大概半个时辰后,又急匆匆地回了养心殿禀报道:“皇上,奴才到刑部的时候,喜宝儿他……已经咽气了……” “死了?”映芸跳了起来,疑道:“我早上从刑部出来的时候,他虽然受了点刑,但神志清醒,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时辰里就命陨了?” 胡世杰回道:“据仵作说,喜宝儿是外寒入侵,气血臃于咽喉,引发的窒息而亡。” 映芸眉头紧蹙,道:“这也太巧了,肯定是她干的。” 皇帝道:“你还在怀疑是皇贵妃……” 映芸起身说道:“不是她还能有谁,我们前脚刚出了延禧宫,她后脚就杀人灭口了。” 皇帝见她一脸怒目,又怕她惹出事儿来,问道:“你干嘛去?” 映芸俯身一跪,道:“皇上放心,奴才不是去延禧宫找皇贵妃麻烦。只是事出突然,这消息要是传到和府,喜塔拉氏必定会闹腾,奴才必须赶回去才行,奴才告退。” 皇帝没有拦她,道:“你去吧,这几日就不必入宫了,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 第471章 一死一生 映芸赶回和府之时,喜塔拉氏已然在府中闹腾开了,撒泼一般地赖在前厅打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丧。 霁雯和刘全也不敢轻易动她,任由她哭喊了好几个时辰。 “夫君,您总算回来了,”霁雯像看就救星一样迎上来,道:“刚刚有消息从刑部传出来……” “我都知道了。”映芸打断了她的话,径自走到喜塔拉氏的身边,道:“起来了,闹什么闹?眼下该置办棺椁,入土为安是首要之事,哭哭啼啼留到坟前去吧。” 喜塔拉氏猩红着双眼,抬眸盯着映芸,瞬间如发狂的野兽,扑到映芸跟前,一把扯着她的衣襟,道:“把我儿子还给我,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喜宝儿……” 映芸恼怒地扯开了她,厉声说道:“是我害死了喜宝儿,还是你害死了喜宝儿,你可仔细想清楚了。你以为你们母子干了什么,我全然不知吗?是你们勾结了皇贵妃和庆妃,想让吏部侍郎弹劾我,如今事情败露,皇贵妃只是清理善后了。” “你……”喜塔拉氏的眼皮哆嗦了一下,哑口无言。 映芸逼迫地走近了一步,道:“你们以为皇贵妃是什么善类?殊不知,你们不过是与虎谋皮,反被猛虎一口吞了,连骨头渣渣都不剩。怎么?到了这一步,你还要跟我闹?此刻,若我把你丢出和府,你立马就横尸街头了。你要是不信,大可试一试。” 映芸几句狠话放下去,又与她道明了事情的轻重,喜塔拉氏就算再糊涂,也听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吓得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啜泣着。 堂内终于安静下来了,映芸转眸看向刘全,道:“全叔,你去一趟刑部,将喜宝儿接回来吧,再让人置办一口上好的棺材,择日出殡。” “是。”刘全前脚刚要走,却听下人来禀报,说是喜宝儿的媳妇儿卿怜见红了,估摸着马上要生了。 顿时,刚平静了一会儿的府邸,再一次沸腾起来。 刘全折返回来,询问映芸的意思。 映芸直言道:“死人哪有活人重要,先去请了大夫和接生婆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一死一生,大悲大喜,喜塔拉氏反应过来,脸上却没有半丝喜悦,皱着眉头说道:“偏挑这个时候生孩子,定是这个孩子命硬,克死了我的喜宝儿。” 映芸对这个妇人是恼怒极了,一味偏袒亲生儿子,也不瞧瞧他儿子只是一个流连烟花之地的赌徒。 “你给我闭嘴,少在这儿聒噪。”映芸厉声怒道,转而朝刘全说道:“全叔,把喜塔拉氏捆起来,先关到柴房去,堵住她的嘴,我不想再听见她胡言乱语。” “是。”刘全迅速地控制住喜塔拉氏,命了下人将她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没了喜塔拉氏在耳边烦躁,映芸与霁雯一起去了厢房,等在门外,看着丫环嬷嬷们进进出出,听着房中卿怜的声声哀嚎。 终于,在日落时分,卿怜生下了一个男婴,哭啼声格外响亮。 ------------ 第472章 阿琳归来 丫环和嬷嬷们将厢房收拾了干净,才迎着映芸她们进去,卿怜刚生完孩子,整个人虚脱地躺在床上,眼角还在淌着泪。 房中点燃了一盏一盏的灯烛,如一枚枚的星子,渐渐敞亮起来。 霁雯抱起初生的婴儿,脸上扬起了璀璨如星辰的笑容,许是她自己无法生育,故而对孩子格外的欢喜。 映芸走至床榻旁,朝卿怜说道:“别哭了,伤眼睛。今儿是初生之喜,也是你重生之喜,往后余生,好好教养孩子长大,你享福的日子就还长着呢。” 卿怜勉强地撑起了身子,眼泪汪汪地说道:“大人,妾身不是为了夫君枉死而哭,而是为了……为了我那刚出生的孩儿。若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赌徒混混,他的母亲出身烟柳巷,定然会被人瞧不起……” 霁雯抱着孩子,与映芸相觑一眼。 卿怜又道:“妾身有一恳求,妾身这几日住在府上,全靠着夫人精心照料,知道夫人心慈人善,所以妾身想把孩子过继给夫人养育,求大人和夫人成全。” 霁雯低头看了看乖恬的婴孩,道:“夫君,不如就让她们母子在府中住下,免得流落在外,无人照顾。至于过继之事,咱们在从长计议。” “夫人所言甚是,”映芸宽慰地看着卿怜,道:“你别多想了,先休养身子要紧。不论怎么说,你都是孩子的生母,血脉至亲不容更改。你与霁雯投缘,往后就在府中住着,一起照看孩子长大吧。” 卿怜感激地磕头道:“谢大人,谢夫人。” 次日,刘全一大早去刑部外候着,领了喜宝儿的尸身回府,置于杉木棺材内,停丧两日,于年关之时出殡入葬。 喜塔拉氏被关在柴房数日,只听得阵阵超度之声,映芸却连送别都没让她去,终是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病恹恹地说起了胡话。 许是受了打击,喜塔拉氏时而疯疯癫癫地笑着,时而骂骂咧咧地叫嚣,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到底是年迈寿终了。 乾隆三十九年暮春,远赴四川的领侍卫内大臣阿桂递上折子,请旨搬师回朝,金川一役打了三年,以清军完胜而告终。 尤其是阿琳和福康安身先士卒,受到了阿桂的重用,在此役中立下赫赫军功。两人长年在外风餐露宿,待回到京城时,皆成熟稳重了许多。 阿琳卸下一身戎装,就直奔和府去了,昔日的翩翩少年,已然是铮铮铁骨的男儿了。 映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道:“你远走三年,我在朝中时刻等着你归来的消息,你终于实现了抱负,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了。” 阿琳腼腆地说道:“哥,我听全叔说了,我刚走,府里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些年,要你独自面对这些,我实在是惭愧。” 映芸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都过去了,往后你我都会顺风顺水的,你既已回来,我让全叔给你接风洗尘。”她笑睨着他,戏谑又道:“一表人才,是时候给你相亲了。” ------------ 第473章 一起相亲去 阿琳眼眸中的星芒黯淡了几分,或许他对于娶妻生子并没有抱太多的想法,只闷头应着,任凭映芸做主了。 金川之役的庆功宴,自然是摆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一众将士都受到了嘉奖。 待皇帝的国宴之后,映芸在和府摆了一桌家宴,请的都是朝中交好的同僚。和府的后院,霁雯也摆了一桌吃食,宴请各位福晋家眷。 酒过三巡,映芸特意揽着阿琳,附在他耳边说道:“趁今儿,你随我去后院廊外瞧一眼,喜欢哪个大家闺秀,哥替你提亲去。” “哥……不用了吧……”阿琳打起了退堂鼓。 映芸一把将他拉回来,笑道:“什么不用了,你之前说要先立功,后成家,我可都依你了,今儿啊,你就依我一回,走,别磨磨唧唧的了。” 两人亦步亦趋地走了几步,却被福康安瞧见,追了过来,问道:“酒未过半,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映芸脸上扬起了笑意,道:“福康安,你来得正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走,跟阿琳一起相亲去吧。” “相亲?”福康安荞麦色的脸庞微微有些红润,磨蹭地说道:“你有所不知,我的婚事是要皇上指定的……” 映芸长叹一声,道:“你们两个,怎么都一个性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你看中了,我去跟皇上说,包你们满意,皆大欢喜!” 福康安把阿琳往映芸跟前一推,自个儿一蹦七八丈远,笑说:“和琳,你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阿琳看着他逃一般的背影,暗自叹气,低声嗔道:“没义气。” 映芸牢牢地拽着阿琳,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可别想法子跑了,你的婚事迟早要定下的。” 说罢,映芸推搡着他往廊下走去。 阿琳即便百般不情愿,但映芸的意思,他从不当面反驳,只得陪她在廊下站了一会儿。 不远处灯火通明,几位福晋和格格们正在闲话家常,其中有一位身穿鹅黄色对襟旗装的少女尤为显眼,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一颦一笑之间,依稀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阿琳目光停滞了,呆愣地看了许久。 映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打断了他的遐想,笑道:“看来是不枉费我一番心意啊,你眼光不错,那是内阁中书苏凌阿的长女他他拉氏。苏凌阿膝下就两个女儿,皆生得国色天香,尤其是他的这个长女,红妆中带着丝丝巾帼飒爽,与你很是般配。” 阿琳侧眸看着映芸,反问道:“是吗?” “当然了,我还能诓你不成?”映芸笑了笑,又道:“凭她的姿色,京城中难觅第二人了,她原本是今年待选的秀女,我特意跟内务府打了招呼,免了她的秀女之选,你若看中了,择日就可提亲去了。” “哥……”阿琳迟疑地喊了她一声,问:“你真想我成家吗?” 映芸笑道:“不成家,难不成你想在我这儿住一辈子?” ------------ 第474章 跟御膳八字不合 阿琳默然地笑了笑,深沉的眸光隐匿在茫茫夜色里,过了许久,才道:“哥,后院延伸出去有一处空地,若我成婚后,可否将那里留给我建一处小宅,既能独门独户,也不会离你远了。你若有事,我一呼即应。” 回想这些年,阿琳如同她前行路上的一盏明灯,一个默默的守护者,只要有他在,映芸会觉得无比的安心和踏实。 在她心目中,一直将阿琳视作亲弟弟,胜似血脉至亲的手足。 映芸淡笑颔首,道:“好吧,都依你。” 过了几日,映芸便托霁雯去他他拉氏的府上提了亲,阿琳的婚事水到渠成,定在了明年年初,后院的建府工程亦提上了日程。 春暖花开的时候,皇帝不知怎的想去瀛台小住几日,映芸身为御前侍卫,便是时时刻刻陪在他左右。 一日,映芸随皇帝登上蓬莱阁,远眺南海的广阔,以及不远处的宝月楼,恍如隔世。宝月楼经历了数年的风霜雪雨,正红的外墙微微有些斑驳脱落的印迹。 皇帝侧眸看了眼她,道:“这几年都没怎么来住过,今儿瞧着有些陈旧,朕明年要工部修缮一下,如何?” 映芸一脸恬淡地说道:“皇上您的私宅,您说了算。” 皇帝眼色一眯,笑道:“朕听说你在前海西街的那处私宅,近日又扩建了?是为了给你弟弟做婚房?” 映芸微微一愣,旋即叹道:“唉,我才刚刚动工呢,就有人给皇上您打小报告了吧?” “你知道就好,”皇帝嗤笑一声,说:“一个御前侍卫,住的房子比中堂的都大,能不引起言官御史的注意吗?” 映芸撇撇嘴,道:“皇上您是知道的,我那些都是以前存的私房钱,皇上,您不会是想抄我的家吧?”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哑语。 映芸眸光一闪,忽而说道:“御史们的悠悠之口确实难堵,皇上您也确实难办,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如您升我的官儿,顺便赐点金银,这样不就名正言顺了?”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浅浅笑道:“朕觉得你御前侍卫的身份极好,朕走哪儿,你跟哪儿,免得一不留神,你又跑丢了。” 映芸干涩地陪了个笑脸,天天腻在一起,他怎么也不会审美疲劳的呢? 说话间,胡世杰领着两三个小太监捧着八碟点心进来了,逐一摆在了四方小案上,又恭谨地鱼贯而出。 映芸瞅了眼那些吃食,笑嘻嘻地说道:“皇上您记性真好,还记得我最爱吃的点心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然动手取了一块芙蓉糕,顾自吃了起来。 才吃了两口,映芸眉头忽然皱起来,道:“这……这味道怪怪的……” “怪?”皇帝心生疑惑,挑了一块尝了尝,道:“就是这个味儿……” 映芸来不及解释,便将刚吃的芙蓉糕尽数吐了出来,待喝了口水,顺了顺气,她才一脸苦巴巴地说道:“我跟御膳大概八字不合,不会又食物中毒了吧?” ------------ 第475章 威胁他 皇帝忆起当年在汤泉行宫之事,她因误食花生,卧床多日不起,那苍白的脸色与今日大同小异,一颗心不免又揪了起来。 “来人,宣太医。”皇帝面色幽沉,往阁外喊了一声。 胡世杰候在门外,一听传唤,立时就去请了新上任的太医院院判岳齐应诊。 自从黄元御年迈返乡后,太医院就由岳齐一人执掌了。岳齐以前专侍翊坤宫,映芸知晓他虽然为人圆滑一些,但起码的医德还是有的,能升至院判,也是情理之中。 不稍一会儿,岳齐便躬身入了阁内,给皇帝请了个安,便替映芸搭起了脉。 岳齐切脉片刻,稍稍抬起眼角,睨了眼静默而坐的映芸。他素来跟宫中内外的人打交道,自然也听说了,皇帝身边有一个御前侍卫名叫和珅,长相酷似前皇后。 可今日一见,他后背忽然感到了一层凉飕飕的寒气。 何止是酷似,简直一模一样。 或许,人有相似,但他从前一直服侍皇后,这脉象自然是熟悉不过了。他心底大约有一个念头冒出来,这和珅似乎可能是一个女子。 岳齐眉梢一动,道:“劳烦大人换一只手。” 映芸目光微敛,换了右手给他,依旧是不吱一声。 又过了半刻钟的工夫,岳齐收起了脉案,眼神往左右两侧瞟了瞟,朝皇帝作揖道:“微臣恳请皇上屏退左右。” 皇帝依他所言,朝胡世杰摆了摆手,将人都打发了下去,才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不妥?” 岳齐眸光一凛,后退了一步,屈膝跪下,道:“启禀皇上,和大人身子无虞,以微臣诊断,乃是……喜脉……” “喜……喜脉?”皇帝一脸懵,这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旋即嘴角又微微一笑,追问道:“真是喜脉,没错吗?” 岳齐叩首说道:“微臣从医数十载,确实是喜脉,且已有两月了。” 映芸怔怔地坐着,自她返回皇帝身边也有数年了,从未往这方面去想过,今日更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咋就忽然有喜了呢? 皇帝缓过神来,吩咐道:“此事,你不可与第三人说,否则,你该知道厉害关系。” 岳齐是个聪明人,忙俯首称是。 皇帝又道:“既是由你诊出的喜脉,往后的请脉保胎,便一并交由你了,你先下去吧。” “嗻。”岳齐恭敬地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 皇帝握上映芸的手,惊喜望外,道:“朕感激上苍,让朕在垂暮之年,还能得一儿。朕知你不愿困在后宫,但此时此刻,乃是天意,你既有了朕的骨肉,朕就不会再让人流落在外。明日一早,朕就恢复你的身份……” “皇上!”映芸蓦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过惯了宫外的日子,不想回到老路上,皇上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皇后!” 映芸抿着唇,道:“皇上若不肯答应我的请求,那……我就不生了……” 普天之下,能这样威胁他的,也只有她一人了。 皇帝无可奈何地说:“好,你说吧。” ------------ 第476章 跟皇上借个人 映芸明眸一转,淡然说道:“我想跟皇上您借一个人使使。” 皇帝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道:“谁?” “永贵人!”映芸莞尔一笑,道:“皇上,您就将人借我十个月,十个月后完璧奉还。” 皇帝隐约已知她在打什么主意,为了一个自由身,她还真真是煞费苦心了。思量一番后,他终是默许了她的请求。 过了两日,皇帝从瀛台摆驾回宫,一道晋封的旨意便迅速地传到了储秀宫。 胡世杰手捧着描龙的谕旨卷轴,笑吟吟地步入正殿,庆妃领着宫中的诸位小主,恭敬地聆听圣谕。 胡世杰清了清嗓子,道:“朕惟备六宫而修内职,恩纶式焕,宠锡斯彰。尔贵人汪氏,毓质柔嘉,禔躬端淑。迓百祥于椒殿,芳范无违。庆多福于萱庭,慈颜有喜。兹奉皇太后慈谕,封尔为惇嫔,钦此。” 谕旨一出,众人都未缓过神来,久久站着不知何故。 胡世杰轻声一咳,朝惇嫔说道:“奴才恭喜惇嫔娘娘,请娘娘接旨。” 惇嫔这才回过神,朝庆妃傲慢地睨了一眼,接过胡世杰手上的谕旨,含笑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胡世杰恭敬地回了礼,又道:“皇上还有口谕,惇嫔娘娘您赐住翊坤宫,即刻收拾东西,今儿就搬过去吧。” “翊坤宫?”惇嫔一脸懵,今儿她这是鸿运当头了吗?这运气砸得她都有些蒙圈了。 胡世杰笑了笑,放低了声音与她耳语道:“皇上厚爱娘娘您,既已封了主位,再不能与庆妃娘娘挤在一处了。翊坤宫那可是先皇后的居所,封了十年,皇上可从未让哪一位娘娘搬进去,这皇上是什么意思,娘娘您还要奴才说得更明白吗?” 惇嫔脸上难掩的笑意,道:“谢公公提点。” 胡世杰打了个千儿,朝庆妃作揖道:“两位娘娘,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庆妃冷沉着一张脸,待送走了胡世杰,才虚情假意地笑了笑,道:“恭喜惇嫔,得偿所愿了。” 惇嫔得意地昂起头,道:“谢庆妃娘娘,今日一别,往后娘娘您可常来翊坤宫串门儿。” 庆妃冷笑了一声,道:“出了储秀宫的门儿,本宫祝愿妹妹你步步高升了。但也警醒妹妹一句,莫要登高跌重了。” “谢娘娘提醒。”惇嫔福了福身,不与她废话,转身傲然地回了偏殿收拾细软,这储秀宫,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晋封的旨意晓传后宫,不多时,众人又见惇嫔坐在步辇之上,带着她的一众太监宫女,声势浩大地搬往了翊坤宫。 一路上故意颐指气使地说道:“你们可都仔细着些,手上捧的都是本宫心爱之物,要是碎了哪个,仔细你们的皮。” “嗻。”底下的奴才们战战兢兢地应着,一步一步走得万分小心。 如此兴师动众,惇嫔就是想让后宫的人都知道,如今她可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了,再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主了。 ------------ 第477章 滚回你的偏殿去 步辇在翊坤宫的门口稳稳地停下,明媚的阳光照在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仿佛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巍巍宫殿甚为华贵。 惇嫔仰头望了眼湛蓝的天空,以及飞檐上栩栩如生的吻兽,一砖一瓦,无不透露着这座宫殿曾经的辉煌。 曾经,此地乃是中宫的象征,圣眷最为优渥之地。 只要想到这些,惇嫔脸上就扬起难以自抑的笑容,一脚踏入翊坤宫的地界,往后便可睥睨天下了。 惇嫔扶着宫女青陌的手,趾高气昂地漫步入了翊坤宫,绕过影壁,便可见翊坤宫的主殿。 青陌朝左右的太监宫女说道:“你们将院子收拾一下,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妥帖了,往后跟在娘娘身边,一个个都给我警醒着些,知道了吗?” “嗻。”太监宫女们纷纷散去忙碌起来。 青陌低头一笑,又道:“娘娘,奴才先扶您去寝殿歇一歇。” 惇嫔‘唔’地应了一声,携着青陌便打开了寝殿的门。 翊坤宫久未住人,殿门刚开启,便有一股子腐木的气息,不过,随着惇嫔步入寝殿后,却又闻到一股袅袅的沉水香。 青陌含笑说道:“奴才听说翊坤宫十多年没住人了,气味重,皇上定然是让人提前拾掇了,还燃上了娘娘您最喜欢的香料,可见皇上待娘娘您不同一般了。” 惇嫔听了这些话,简直是心花怒放,放眼偌大的翊坤宫,比之庆妃的储秀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心情自然格外愉悦。 寝殿内的纱幔轻轻飘动,里头的摆设若隐若现。 “大白天的,怎将纱幔都放下了?”惇嫔一边说着,一边走去将纱幔撩开了。 蓦然,惇嫔主仆二人皆愣住了,寝殿的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惺忪着睡眼朝她们看过来。 青陌皱眉上前,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这是惇嫔娘娘的寝殿,岂容你这等下作之人躺上去?” 映芸昨夜歇在翊坤宫,一大早就被她们主仆给吵醒了,定眸一看,才恍然想起来,笑盈盈地说道:“还不到巳时吧?你们来得还挺快!” 青陌气不打一出来,嚷道:“你是哪个奴才?还不快给惇嫔娘娘跪下,求娘娘开恩饶过你一回。” “饶我?”映芸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惇嫔看着眼前的映芸,一头长发及腰,杏眸皓齿,双颊嫣红,这容貌像极了一个人了,可那人分明是御前的侍卫,怎会成了一个女子? 难道说,和珅本就是一个女子?! 惇嫔心口砰砰直跳,她又为何会出现在翊坤宫? 映芸走下了床,径自朝惇嫔走去,笑道:“惇嫔娘娘,别来无恙吧。” “你……”惇嫔瞬间证实了心中的猜想,难怪皇帝会处处优待和珅,原来是这个缘故。 惇嫔端着主位的架子,沉着脸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怎么攀附的皇上,既然皇上有意让你留在翊坤宫,也算是你的福气。本宫身为翊坤宫的主位,有句话当提醒你,你最好本本分分做你的小主,滚回你的偏殿去,否则,本宫当以犯上之罪将你论处!” ------------ 第478章 我跟你投缘呀 映芸懒散地站着,听她将这番话说完,竟然失笑出声,道:“惇嫔,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这儿是我住的地方,你的住所是后头的配殿。” 一旁的青陌都听不下去了,厉声呵斥道:“你放肆!惇嫔娘娘才是翊坤宫的主位,理当住在主殿,你一个小主,也敢口出狂言?” 惇嫔脸色难看至极,问:“你还未说,皇上封你为何?贵人?” 映芸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常在?” 映芸继续摇头。 “答应?” 映芸耸耸肩,双手一摊,不置可否。 惇嫔睨了她一眼,连一个末等的答应都不是,那她在这里狂傲什么?险些还以为皇上有多看重她呢,闹了半天,不过是一个官女子啊。 惇嫔立时蛮横起来,逼迫地走到她跟前,瞪着她说道:“给本宫滚出去!” 映芸眸锋扫去,兀然抬手一把控住了她的咽喉,手腕微微一用力,便让惇嫔涨红了脸。 “来……”青陌被吓得慌了神,刚想呼救,却被映芸一个厉眼顶回去了。 映芸睇了她一眼,道:“你最好别喊人,否则,你家主子立马就香消玉殒了。” 惇嫔被扼着咽喉,沙哑地说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映芸笑了笑,道:“我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让惇嫔你配合一下。今后的一年,我住主殿,你住配殿,出了翊坤宫,你就是风光的惇嫔,入了翊坤宫,还请你收起你那傲慢的主子嘴脸。” “凭……凭什么……” 映芸笑叹道:“惇嫔,你长着一张聪明脸,怎么总问这种蠢问题?你也不想想,皇上为何要封你为嫔?图你漂亮,还是图你家世好?你能有今天,靠的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运气,而是……因为我!” 惇嫔眉头紧蹙,后宫的女子皆是依附皇帝一人,得圣宠者风光无限,失圣宠者如入冷宫,这些年,后宫的冷暖,她是看得透透的了。 惇嫔艰难地点了点头。 映芸手劲儿一松,便放开了她,笑道:“你能想清楚就好,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可你但凡要是有一点歪念,将翊坤宫的事情传递给旁人知晓,那么,我要的可不止你一个人的命,还有你母族亲眷的性命了。” 惇嫔揉着脖子,轻声咳了咳,到了此时此刻,她心底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特殊,可以保她青云直上,亦可让她万劫不复。 映芸松了松肩膀,朝她们主仆说道:“好了,今儿就先到这里,晚上皇上要过来,你们回去准备准备。还有,你回去告诉你那些奴才,以后就只在配殿待着,不可踏入主殿半步,你,也一样。” 惇嫔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满心以为自己可以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可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一个扯线木偶罢了。 惇嫔沉了一口气,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要选我,让我替你抛头露面?” 映芸淡笑地看着她,道:“因为……我跟你投缘呀。” ------------ 第479章 傲慢的惇嫔 待惇嫔出了寝殿,回首望了眼静谧的殿宇,兀自啐了一口,谁想跟她投缘了?原以为离开了储秀宫庆妃,自己便可独当一面,谁料,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落入到了另一个牢笼里。 而且,惇嫔隐隐觉得,眼前这个谈笑晏晏的女子,比庆妃更为厉害,轻易惹不得。 身旁的青陌亦收起了她的趾高气扬,耷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惇嫔冷哼了一声,道:“还不让人快去把配殿收拾出来,再有,跟本宫找一套最鲜亮的衣裳出来。” 青陌不解地问道:“娘娘,您这是要……” 惇嫔骄傲地抬着头,道:“皇上封了本宫为嫔,按例,本宫该去延禧宫拜见皇贵妃。本宫在翊坤宫抬不起头,难不成在皇贵妃面前还要屈尊?” 青陌扶着她慢慢走着,说:“娘娘,皇贵妃这几年虽说失了势,但终究是占了副后之名,您若公然与她相争,奴才怕……” 惇嫔一个厉眼瞪过去,道:“怕什么?你若跟秋荷一个样,这也怕,那也怕,本宫要你在身边何用?” 青陌陡然不吱声了。 惇嫔脚步凝住了,又道:“你还没瞧出来吗?正殿的那位主儿跟延禧宫有过节,所以才选了本宫替她出面,难不成,你真以为像她说的,跟本宫投缘吗?” “是,奴才愚钝。” 惇嫔冷冷一笑,道:“皇上护着她,自然要护着本宫。所以,不论本宫在后宫里怎么闹,怎么折腾,皇上都会偏帮于本宫,那本宫还怕什么皇贵妃?” 青陌听着颇有道理,脸上也重新扬起了笑意,道:“娘娘一语,奴才顿悟了,奴才们只需顺着正殿那位主儿,娘娘您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惇嫔眉目轻轻一扬,浑身透着一股高傲的气息。 在配殿安顿之后,惇嫔便换了一身藕荷色苏绣芙蕖斜襟氅衣,墨黑的青丝梳得油光水滑,饰以一支凤凰点翠金步摇,略施淡妆,那水灵的模样,真真是后宫的翘楚了。 乘着四人抬的大轿子,惇嫔一行人便声势浩大地赶往了延禧宫。 自从皇贵妃被削了权,容妃协理后宫,这权柄便有大半落入了长春宫。但不管怎么说,皇贵妃仍是这后宫位份最高之人,无人敢藐视。 除了……惇嫔。 门口的小太监见了惇嫔这副架势,尖声尖气地喊了一嗓子:“惇嫔娘娘驾到!” 惇嫔下了轿子,睨了眼那低头的小太监,轻曼地跨进了门槛。而今,她是宫中正经的主子,沿路的太监宫女,无不例外,一一与她俯首行礼。 甫至正殿外,雅琴候在门口,却拦住了惇嫔的去路,道:“奴才给惇嫔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正在更衣,还请惇嫔娘娘在外稍候。” 惇嫔看了眼门窗紧闭的宫殿,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延禧宫冷清至此,连个请安的人都没有,大概都去了长春宫了吧。难怪这都日上三竿了,皇贵妃娘娘才刚刚起身呢。” ------------ 第480章 惹了一群蜜蜂 如今惇嫔正得势,雅琴也不与她争辩,朝她福了福身,便回了寝殿伺候皇贵妃起身。惇嫔的傲慢之语悉数传入皇贵妃耳中,却也任由她在殿外放肆。 雅琴恭谨地替她戴上双盘东珠,低声说道:“惇嫔她小人得志,娘娘您若不严厉惩处,今后只怕这宫中人人都要效仿她了。” 皇贵妃淡然对镜相看,道:“那今儿就不见她了,让她回吧。” 一个闭门羹,对于一位新晋的嫔妃来说,也算是当头棒喝了。不过,惇嫔向来不把皇贵妃看在眼里,能否当面拜见,也不当一回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雅琴客客气气地送了惇嫔出门,只说皇贵妃身子不适,让她改日再来。 待回了寝殿,皇贵妃正饮着一小碗牛初乳,眼角瞅见雅琴进来,便笑看着她,道:“惇嫔这人脑子简单,性子又张扬,方才肯定又是骂骂咧咧出去的。” 雅琴道:“娘娘您都说中了,惇嫔她阿玛是武将出身,教的惇嫔也是一身草莽气,哪有一宫主位娘娘的样子。” 皇贵妃懒懒地说道:“这许多年来,慎嫔、忻妃相继殁了,东西六宫几处都缺了主位,后宫冷冷清清如冰窖一般,几个贵人削尖了脑袋都挤不上一处主位,这惇嫔能脱颖而出,凭借的是什么本事,咱们不得而知。但看不惯她的人,却不止延禧宫一处。” 雅琴疑道:“娘娘您是指储秀宫的庆妃娘娘?” 皇贵妃默然一笑,摇头说道:“庆妃身在高位,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不然,怎连自己宫里的人都看管不住?庆妃有她自己的顾虑,永琰养在她的膝下,她就不会跟皇上硬碰硬。” “那娘娘您的意思是……” 皇贵妃诡秘一笑,道:“你别忘了,还有景仁宫那位兰贵人,她做了近二十年的贵人,一心盼着晋封,如今反而让惇嫔捷足先登,后来者居上,她会肯吗?” 雅琴会意地笑了笑。 皇贵妃又道:“庆妃拉不下这个脸去闹,你便去撺掇兰贵人,我倒想等着看一出好戏了。” “是。” 景仁宫与延禧宫毗邻,雅琴不过去兰贵人那里闲话了几句,那兰贵人便沉不住气了,性子又跟年节的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立时信誓旦旦地去翊坤宫闹事了。 惇嫔锦衣华服地让人抬着她,游荡了大半个东西六宫,这才姗姗而归,前脚刚进了翊坤宫的门,那兰贵人后脚也跟了上来。 彼时,映芸正躺在院子的摇椅上闭目养神,忽闻翊坤宫门口传来阵阵脚步声,来的人似乎还不少。 惇嫔刚进了院子,与映芸对视一眼,便静候一旁,两两相对。 映芸不耐烦地睨视着她,问:“外头的人,是你招惹来的?” “不是……”惇嫔撇撇嘴,道:“我就按规矩去延禧宫请了个安,哪有工夫招惹旁人?” 映芸打量着她,道:“你这一身花枝摇颤的,还说不是你招惹的。我看你是吸引不了蝴蝶,反倒惹了一群蜜蜂回来,仔细蜇得你满头包。” ------------ 第481章 选了一个猪队友 惇嫔小声嘟囔着:“她们要跟来,我也拦不住啊。” 这一点,映芸早就料到了,既然住了翊坤宫,自然少不了有人闹事,一个兰贵人还不足为患,未免以后有更多的人来翊坤宫寻衅,今儿正好杀鸡儆猴了。 如此一想,映芸便吩咐道:“你也不必出面了,让底下的太监拿着棍子去门口守着,今儿无论是谁敢擅自踏入宫门一步,直接打断她的腿。” 惇嫔惊诧地咽了咽口水,才道:“打断她的腿?这……” 映芸哼笑道:“她的腿,或者是你的命,你可以选择的。” 惇嫔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连连应下,唤了几个太监,按映芸的意思照做。 太监抡着足足有一人高的棍子出门,兰贵人不过是纸做的老虎,瞧着这严阵以待的架势,双腿都快哆嗦了,哪里还能踏进门槛半步。 但要是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于是乎,兰贵人索性站在翊坤宫门口,泼妇骂街似的咆哮了一阵儿,难听的话说了个遍儿,口都说干了,里头的人却纹丝不动。 身旁跟着春杏胆子小,无论如何,翊坤宫里的是嫔,而她家小主是贵人,官高一阶能压死人,何况是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 兰贵人今日之举若传扬出去,她是贵人,顶多受得小惩处,可春杏她一个宫女,若被按一个劝诫不力的罪名,那轻则要挨一顿皮肉板子,重则性命都不保了。 这般想着,春杏劝道:“小主,咱还是回去吧。” 兰贵人正愁没处撒气,见春杏这般唯唯诺诺,便一脸厉色,往她胳膊上死命一掐,骂道:“你个贱蹄子,专涨她人的志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春杏吃痛地哀嚎着,左右躲闪,却又不敢争辩,主仆二人在翊坤宫门口撕扯起来。 远处,忽然有一顶软轿由远及近,扶轿的乃是慈宁宫的祥芝嬷嬷,兰贵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收拾了衣襟,躬身静候。 “老佛爷驾到!” 轿子稳稳停在了门口,祥芝嬷嬷扶着太后下了轿,虽然太后年迈,但眼神依旧犀利,仅睇了一眼兰贵人,便叫那兰贵人浑身颤抖了。 太后的脚步停在她面前,冷冷地开口说道:“一个贵人,跟市井泼皮无二,丢的都是皇帝的脸,自个儿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若有下一次,我看你的贵人也不必做了,去辛者库学学怎么当个奴才更好一点。” 兰贵人连连称是,不敢再造次。 翊坤宫内,惇嫔时刻留意着外头的动静,这会子听见太后驾临了,心里一慌,问道:“这……老佛爷都来了,他们可拦不住……也不敢……打老佛爷……” 映芸朝她投去一个白眼,叹气道:“谁让你打老佛爷了?” 惇嫔心直口快,喃喃说道:“不是你说的么,无论谁来了,都给打出去。” “你……”映芸有些后悔了,她是不是选了一个猪队友啊?这脑子跟她的肠子一样直,一根通到底的吗? 映芸懒得搭理她,道:“好了,没你事情了,回你的配殿待着吧。” ------------ 第482章 阿奈回翊坤宫 太后款款步入翊坤宫,未到跟前,已笑着啧啧道:“我就猜到是你住进来了,这宫里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 映芸起身相迎,笑道:“老佛爷,您这是夸我,还是挖苦我呢?” 时光如逝水,几年不曾谋面,太后鬓发尽数花白了,脸上的褶皱如山丘一般肆意横亘,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迹。 不似映芸,从始至终都是妙龄之年。 尤其是近一两年,太后身子每况愈下,有大半年是泡在药罐子里,成了太医院的熟客。 在清史上,这位太后是最长寿最享福的一位,可终究无法躲避死亡的脚步。 这些,太后和映芸都心知肚明。 映芸扶着太后入了寝殿,特意在暖炕上铺了厚厚的软垫,才道:“要老佛爷您亲自过来看我,实在过意不去。” 太后轻声咳了咳,笑道:“你既然决定回宫里住,我这把老骨头自然要来给你撑腰的。不过,我这年纪大了,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话匣子说得有些沉重,彼此都静默了一会儿。 太后环顾着寝殿内的陈设,亦如当初一模一样,道:“今日再回到这里,总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听说你又有了身子,今后有何打算?” 映芸从容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呗,皇上答应我了,等孩子生下来,仍旧还我自由身。” 太后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道:“你的身份特殊,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但你身边也不能少了服侍的人。若重新从内务府给你安排人进来,彼此不熟悉,我也不放心。你离宫后,阿奈就一直留在慈宁宫,不如让她回到你这儿,用惯了的人,你我都放心一些。” 提起阿奈,映芸确有几分想念,毕竟从前与她在翊坤宫朝夕相处,感情比旁人都要亲厚。 映芸点点头,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谢老佛爷替我照看着她。” 太后淡笑道:“那你是该好好谢我,翊坤宫的那些老人,可花了我一大笔的遣散费。甘愿留在宫里的,除了阿奈,还有一个五顺,如今在寿康宫领着差事,趁这次,一并给你送过来吧。” 说着,太后眼色一隐,又道:“只是,他们若见了你的模样,该有一番说词才行。” “说词?”映芸眉头微微皱起,如何能撒一个大谎,跟他们解释天底下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想了半天,映芸说道:“我看就直说好了,若连身边的人都要隐瞒,这做人也太累了。而且,他们这么多年都愿守在宫里,足可见对我的忠心不二,即便知道了我的秘密,我相信他们仍旧会效忠于我。” 太后轻轻颔首,也只能这么办了。 次日,太后就让祥芝嬷嬷亲自送了五顺和阿奈入翊坤宫,阿奈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众人皆知她是继祥芝嬷嬷之后,太后的另外一个心腹,如今赐给了惇嫔,可见惇嫔在太后心目中的分量。 不过,名义上说是赐给惇嫔差遣,实则他二人一入翊坤宫,便去正殿拜见了映芸。 ------------ 第483章 披着羊皮的狼 主仆三人相见的一刻,皆痴痴地愣住了,阿奈和五顺惊讶于映芸的容颜未改,而映芸则感叹岁月爬上了他们的脸庞。 昔日跳脱活跃的阿奈,变得沉敛稳重了,在宫中,小宫女们都尊称她一声姑姑。 “娘娘……”阿奈哭喊了一声,身子便倾倒要跪拜。 映芸搀了她一把,心中凄然,道:“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快起来跟我好好说会儿话。” “是。”阿奈抹了把眼泪,笑了笑,彼此扶着坐下,才道:“娘娘您是天上的仙人,有娘娘您在,奴才可什么都不怕了。” 五顺亦悄悄拭泪,打了个千儿,说道:“娘娘,您和阿奈聊着,奴才还跟以前一样,替娘娘您守着翊坤宫的门。” 映芸感喟地点头,道:“去吧。” 殿内静默了一会儿,从前热闹的翊坤宫,到了此时此刻,也就剩了她们二人。故人重逢,自是唏嘘良久。 聊起宫中的旧人,阿奈细细说道:“娘娘您走后,皇上要玉珀代替你住在配殿里,后来玉珀殁了,翊坤宫的人也就散了。秀珠她们年满后都出了宫,前几年还嫁了人,托人捎了喜糖给我。荣熙嬷嬷起初在寿康宫服侍,年迈后去了善堂养着,三年前因病去世了。” 映芸轻叹了一声,问:“你为何不出宫去?寻一户好人家,求一段好姻缘才是,反而傻傻地留在宫里做甚?” 阿奈道:“奴才心里头总觉得翊坤宫才是家,即便娘娘您不在,奴才也想守在宫里。还有……” 说到此时,阿奈目光凝滞了,停顿了下来,缓缓才说:“还有就是为了玉珀……” “玉珀?”映芸想起当年在咸安宫时,亲眼看着皇后的棺椁运出城去,那时,她还未知棺椁里躺着的人就是玉珀。 映芸疑道:“玉珀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也问过老佛爷,她似乎对我有所隐瞒,这事儿是否跟延禧宫有关?” 当年,玉珀的存在,严重威胁了皇贵妃的地位,映芸是一个聪明人,亦能猜到一个大概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阿奈忆起当年之事,仍心有余悸,眉头紧锁地说道:“玉珀是被皇贵妃亲手害死的,那一夜,奴才躲在配殿外,一切都是亲眼目睹的。但皇贵妃有庆妃做人证,奴才又无实证,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珀含恨九泉。所以,奴才要留在宫里,亲眼看着皇贵妃遭到报应。” 映芸死死攥紧拳头,皇贵妃温婉得体,任谁瞧着都是人畜无害的,没想到竟是披着羊皮的狼,杀了人,还能安心当了那么多年的皇贵妃。 阿奈顿了顿,才道:“此前,奴才一直迷惑,玉珀为何会死的那么快,太医验过,她并未中毒,身上也无明显伤口,都说她是心悸而亡。这些年,奴才打听了许多人,才知,若皇贵妃用银针扎入玉珀的胸口,刺破心膜,死状跟心悸是一样的。要证实奴才的猜想,只有开棺查验,但玉珀她已葬入纯惠皇贵妃园寝,再无可能开棺了。” ------------ 第484章 惇嫔你有喜了 此前,皇帝和太后急于将玉珀入葬,自有他们的顾虑,人既已安葬,也绝无开棺材重验的可能了。 即便无法查证,也不代表映芸会就此放过皇贵妃。 既入宫门,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算清楚的。 如此想着,映芸安抚道:“你别急,这事儿我知道了,等时候到了,我自会还给玉珀一个公道。” 阿奈双目泫泪,道:“奴才替玉珀叩谢娘娘了。” 自映芸搬入翊坤宫后,皇帝几乎夜夜翻了惇嫔的绿头牌,按宫规,贵妃以下的嫔妃侍寝,皆由敬事房的太监抬着嫔妃入养心殿暖阁,待侍寝后再送回各自的寝宫。 然而,对于惇嫔,这一项规矩却生生给破了。 皇帝每回都是御驾亲临翊坤宫,这待遇堪比皇后礼制了。 渐渐地,宫中细碎的谈论声时而传出,皇帝沉迷于惇嫔之貌,大肆恩宠,照着这势头,来年惇嫔封妃,乃至封贵妃都大有可能。 各宫的人,纷纷投向翊坤宫巴结着。 可令人寻味的是,无一人可入翊坤宫的门,惇嫔眼高于顶,竟不愿与任何一人交好,如那傲然孤立的腊梅,高寒得难以亲近。 唯独惇嫔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门面,一个傀儡罢了。 那一个个静谧又美好的夜晚,她倚靠在配殿的门口,望着正殿内的灯烛通明,夜夜圣驾的眷顾,羡煞旁人。 但她什么也不能说,不能争,不能算计,因为她今日所有的荣耀,皆是来自正殿的神秘女子。 这日,春风熏得人心荡漾,柔和的阳光轻轻地洒在院子里,青陌服侍惇嫔起身后,便传了一个消息,道:“娘娘,正殿的主儿派人来传话,请娘娘您过去一趟。” “她?找我何事?”惇嫔与映芸同住一个屋檐下已有月余了,谋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青陌摇摇头,说:“那主儿神秘得很,探不出一丝风声。” 惇嫔拢了拢发鬓,道:“好吧,你随我去看看。” 主仆二人沿着廊庑走去,恰巧瞥见皇帝起驾的背影,不用说也知道,昨夜皇帝又歇在了她那里。 惇嫔略迟疑了一下,抬步入了寝殿,殿内有清甜的沉水香,还有皇帝身上残留的丝丝龙涎香,沁入心头,似可见昨夜的缠绵。 花梨木的餐桌上,还摆着一盅燕窝粥,冒着缕缕热气,八碟小菜略有些浅,大约是皇帝已在此用了早膳。 惇嫔恭敬地站在一旁,直等着映芸穿戴整齐,缓缓地从寝殿内出来。 或许,惇嫔深知她同太后的关系不一般,同皇帝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心中有些惧惮她,那蛮横的性子在她面前一点儿也使不出来了,乖顺地如同她圈养的一只宠物。 阿奈扶着映芸入了上座,惇嫔别扭地朝她福了福身。 这没名没分的,惇嫔却要矮上她一截,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 映芸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又朝阿奈说道:“阿奈,把东西给她吧。” “是。” 惇嫔茫然地接过阿奈递过来的一个小枕头,疑道:“这是……” 映芸笑看着她,朝她努努嘴,道:“恭喜惇嫔,你有喜了。” ------------ 第485章 皇贵妃的密谋 惇嫔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上的小枕头被她扭成了一团,忿忿地说道:“你……太过分了!” “过分?”映芸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道:“这孩子可以让你母凭子贵,稳坐一宫之主,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你若觉得我过分了,那行,你大可以拒绝,我再另觅她人就是。” “你……我……”惇嫔内心纠结,一时不能应对。 映芸从容淡笑,道:“别你啊我啊的了,要知道,你,包括你家族所有的功名利禄,都将因为这个孩子而步步高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惇嫔慢慢泄了气,在她面前,再一次低下头去,道:“是,我懂了。” 映芸满意地冲她一笑,道:“懂了就好,往后每隔一个月,阿奈都会给你新的枕头,等十月期满,你仍做你的宠妃,做这孩子的额娘,我可以跟你保证,宫中再无人能与你并肩。” 惇嫔苦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我该多谢你的美意安排了。” 当日,翊坤宫便宣了太医院院判岳齐入宫请脉,随之,惇嫔有喜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惹得整个后宫都要沸腾了。 庆妃和兰贵人不约而同地聚到了延禧宫里,对于惇嫔的身孕,一阵牢骚怨怼,尤其是兰贵人,想到自己的臀伤刚刚痊愈,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庆妃睨了眼兰贵人,叹道:“惇嫔的福气来了,是挡都挡不住,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宫里多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兰贵人听她的话里拈着酸劲儿,两人又向来看不上彼此,话中有话的意思,兰贵人还是听出了几分深意的。 “是啊,”兰贵人侧眸睇了她一眼,道:“嫔妾总羡慕庆妃娘娘您,即便自己不能生育,还是能有阿哥抚养在身边。不过,惇嫔这一胎可是皇上的老来子,皇上格外疼惜呢,嫔妾刚过来时,还见了胡世杰捧了一堆稀罕物去了翊坤宫,这两日,怕是赏赐之物会源源不断,怕那翊坤宫都要塞不下了。” 皇贵妃被她们一言一语说得脑仁直疼,微愠地蹙眉说道:“都是一门心思上的人,自个儿在我面前斗什么嘴,耍什么心思?你们该仔细想一想,惇嫔这一胎若能顺利生下来,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能将她碰上妃位,你们争来争去,又有何用?” 庆妃和兰贵人相觑一眼,彼此不再做声了。 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她们各自怀揣着心事,思量着各自的出路。 良久,庆妃眼色闪过一丝狠厉,低声说道:“皇贵妃娘娘,臣妾不为自己,就为了永琰,惇嫔这一胎也不能生下来。” 兰贵人心头慌了慌,指尖的护甲被扣下一颗米粒大的东珠,神情略恍惚了一下。 皇贵妃端看着她,问:“怎么?你怕了?” 兰贵人摇头道:“嫔妾……没有……” “没有最好,”皇贵妃轻嗤笑了笑,道:“你当年对五阿哥和他的侧福晋都下得去手,没道理遇到惇嫔就不敢了吧?” ------------ 第486章 弃暗投明 兰贵人脸色霎时一阵青白,五阿哥永琪之死终究是因她的挑唆,这事儿压在她的心头,成了一生的梦魇。 皇贵妃淡淡一笑,道:“十月漫漫之久,惇嫔的事儿,亦可缓缓办,总能找到机会的。” 庆妃亦道:“惇嫔成日里躲在翊坤宫里,跟谁也不来往,这有了身子,总要出来走动的。兰贵人你机敏,相信也自有办法全了娘娘的心思,是吧?” 兰贵人骑虎难下,明知庆妃是推她出去,亦推脱不了,只得闷声应着。 待回了景仁宫,兰贵人仍旧一脸愁容,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春杏在眼前晃悠,愈发没好气地说道:“都是拿我当枪使的东西,若没有我,哪有你们的今天。” 春杏跟在兰贵人身边多年,多多少少总知道她一些秘密,听了这话,禁不住浑身一颤。 若主子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她这做奴才的,亦要受到牵连。 春杏壮着胆子凑过去,低声说道:“小主,奴才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兰贵人挑眸看了看她,道:“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春杏道:“奴才觉得,皇贵妃娘娘并非真心帮小主,不然,这么多年了,她总有机会在皇上面前举荐小主,何至于小主到现在都不得晋封。” 兰贵人烦闷地说道:“这还用你说。” 春杏顿了顿,才进言道:“小主可想过另投她人?” 兰贵人眸色一沉,道:“宫中,除了皇贵妃,还有谁愿与我相交?平白无故的,你让谁能与我亲近?” 春杏放低了声音,说:“长春宫,容妃娘娘。” “她?”兰贵人从未想过要投靠容妃,毕竟,容妃只是一个外邦女子,皇上是绝不会让一个外邦女子凌驾皇贵妃之上的。 春杏细细说道:“容妃娘娘协理后宫这么久,宫里的人心亦聚了不少。容妃娘娘又是先皇后一手栽培起来的,小主您想,皇上若真不待见先皇后,为何要让惇嫔去住翊坤宫?奴才猜想,皇上心中,必定对先皇后还有情义,所以,宫中,也只有容妃娘娘能与皇贵妃娘娘相提并论。” “这又如何?”兰贵人不可否认,春杏的分析有几分道理,但又道:“容妃她向来瞧不上我,我何必巴巴地跑去惹人嫌呢?” 春杏眼色一敛,道:“现在的处境不同了,容妃娘娘与皇贵妃娘娘不合,小主您若真心投奔,奴才觉得,小主若弃暗投明,容妃娘娘定会帮小主。” “好一句弃暗投明!”兰贵人笑得隐秘,眸色覆上一层阴翳,抬眸看着她,道:“你是要我背叛皇贵妃?” “奴……奴才……”春杏不知她的喜怒,手足无措地站着。 兰贵人笑道:“平日里,我总觉得你没头脑,做事又畏畏缩缩,没想到,你还包藏着这般心思?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春杏蓦然跪倒在地,慌道:“奴才一心为小主着想,所进之言,皆是发自肺腑,望小主……” 兰贵人打断她,道:“你急什么,起来吧,这事儿,我要从长计议。” ------------ 第487章 出去放个风 惇嫔有孕后,颇为低调,终日待在那四方天地里,连翊坤宫的大门都一日未出。众人只看见太后和皇帝的赏赐如流水般涌入翊坤宫,以及太医岳齐每日按时请脉。 除此之外,鲜少有消息从翊坤宫传出来。 惇嫔的性子是张扬惯了的,如今一天到晚地窝在寝殿里,实在是憋闷极了。 但在映芸面前又格外畏惧,不敢提一句出门之事。 这日,趁着初夏的阳光尚且温柔,惇嫔在正殿的院儿里徘徊了良久,直到映芸从殿内缓步出来,才迎了上去。 映芸早瞧出她耐不住寂寞了,瞅了瞅晃眼的日头,道:“难为你这些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天气好了,你若想着出去逛逛,亦可。” 惇嫔脸上一喜,反问道:“我真的能出门?” 映芸冲她点点头,道:“你是皇上的嫔妃,又不是我的囚徒,我难道还不让你出门散心了?” 惇嫔立马眉眼一开,笑盈盈地朝映芸福了福身,携着青陌说道:“走,随我去园子里。” 映芸瞧着她欢喜雀跃的模样,倒与她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那时,她亦受不了整日待在这个牢笼里。 一旦有机会出去放风,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阿奈扶着映芸在廊下坐着,道:“娘娘,惇嫔她口无遮拦,性子又直接,这样出门,您不怕她露出马脚吗?” “我就是要她露出马脚,”映芸望着院子里新栽种的花卉,一朵朵粉的,白的,格外清新脱俗,她缓缓又道:“顺便让她去挫一挫皇贵妃的锐气。” 为了惇嫔这一胎,皇帝连今年的圆明园之行都早早取消了,只道是长途奔波,怕伤了惇嫔的胎气。 于是,后宫嫔妃们只能在紫禁城的御花园里,偶尔小聚饮茶,不似在圆明园里空旷,众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避也无可避。 兰贵人位份低,依在一处树影婆娑处,看着惇嫔前呼后拥而过,那一身鲜亮的淡粉色百蝶斜襟氅衣,宛若一只翩跹的蝴蝶,吸引了所有的光泽。 “兰贵人!” 身后响起了一个轻蔑的唤声,兰贵人不回头亦听出来,那声音的主人便是储秀宫的庆妃。 收拾了心境,兰贵人回眸,福身相迎道:“嫔妾见过庆妃娘娘。” 庆妃笑了笑,道:“倒是巧了,本宫选了一条僻静的路,也能与兰贵人你遇见。” 兰贵人淡淡地说道:“庆妃娘娘何以要择这一条路?只因它僻静吗?” “不然呢?兰贵人以为本宫为何?” 兰贵人的目光投向远处,道:“嫔妾以为庆妃是刻意避着惇嫔,这几日,只要天气晴好,惇嫔便会出现在御花园,走得都是开阔的大路。惇嫔是从娘娘您的储秀宫出来的,这要是彼此撞见了,恐怕今时的惇嫔,大可与庆妃娘娘您平起平坐了。” “凭她?也配?”庆妃冷哼了一声,懒得磨嘴皮子,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细颈青釉瓶,道:“这是一个好东西,皇贵妃娘娘特地要我交给你的,只需一点点,就能让惇嫔的那股傲气顷刻散去。” ------------ 第488章 螳螂捕蝉 兰贵人将青釉瓶子掂量在手中,问:“庆妃娘娘,您说这是皇贵妃娘娘的意思?” 庆妃道:“当然是皇贵妃的口谕了,你若不信,可去延禧宫亲自问一问。” 兰贵人听她言之凿凿,自不再质疑,只道:“惇嫔她连我的面儿都不见,我哪有机会近她的身?” 庆妃悠悠地说道:“你若坐着等机会,怕是她惇嫔把孩子生下来了,你还找不着机会。你若连这点头脑都没有,也不配留在皇贵妃娘娘身边做事。” “你……”兰贵人被她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收起了瓶子,道:“请娘娘转告皇贵妃娘娘,我必不会让两位娘娘失望的。” 庆妃优雅地笑了笑,道:“这就好。” 望着庆妃袅挪而去的背影,兰贵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庆妃她想螳螂捕蝉,可不知黄雀在后! 此后两三日,惇嫔照旧天天出来闲逛,奉宸院为了巴结皇上的这位新宠,特地移植了几株木槿,重叠的白色花瓣纯洁无暇,宛若白玉一般。 惇嫔站在木槿树下,偶有淡淡的花香飘入鼻端,一阵清风吹来,扫落零散的花瓣,以一道道优美的弧度,落在地上。 “给惇嫔娘娘请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惇嫔回眸一看,只见永瑆福晋挺着七个月大的身子,笑容嫣然,便扶了她一把,道:“福晋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十一阿哥永瑆擅于画工,在书画方面的造诣颇高,深得皇帝的喜爱,成年后,皇帝将重华宫赐于他居住,并于同年迎娶了大学士富察傅恒的嫡女。 富察氏出身高贵,模样长得与孝贤皇后颇有几分相似,又养得知书达理,真正的大家闺秀,故而时常入宫,陪伴太后左右。 富察氏的目光落在惇嫔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说:“听闻惇嫔娘娘大喜,一直未有机会去恭贺,还望娘娘恕我失礼。” 惇嫔笑道:“福晋你是老佛爷跟前儿的红人,又怀着老佛爷的重孙儿,该我多与福晋亲近才是。今儿凑巧,不如结伴游一游这园子,我也好像福晋讨教讨教养儿之道。” 富察氏乐于相陪,便点头应允了,两人沿着小径,步步小心地走了一会儿。 稍时,两人才在一处亭台歇脚,富察氏望着满目的花红柳绿,笑道:“皇阿玛待娘娘您真真是极好的,知道娘娘您日日来园子解闷,便栽了这许多鲜艳的花儿。” 惇嫔若有所思地看着满眼的葳蕤之色,淡淡地说:“是挺好的。” 正说着话,忽见远处走来几个人,富察氏缓缓地站起身,迎候着,待她们走到跟前了,才行了个虚礼,道:“给庆妃娘娘请安。” 庆妃含笑地说道:“哟,这么巧,福晋也在游园呢。” 富察氏淡淡一笑,与庆妃身旁跟着的兰贵人打了个照面,因兰贵人不过是小主的位份,并不用行大礼。 惇嫔仗着圣宠,顾自坐着,傲然地说道:“庆妃娘娘,我身子重,就不起来给你行虚礼了,娘娘你自便吧。” ------------ 第489章 见红了 庆妃笑着睇了她一眼,道:“惇嫔这肚子才刚刚显怀,就连起身都嫌累了,这往后几个月,岂不要日日瘫在床上了?” 惇嫔掩唇笑道:“庆妃娘娘您不曾生养过,自然不知道这十月怀胎的辛苦,福晋,你说是不是?” 富察氏尴尬地笑了笑,无意牵扯到两位娘娘的口舌之争中,瞅了眼庆妃一身月牙白暗纹团蝠氅衣,忙将话题转移了,道:“庆妃娘娘这身衣裳极好,这料子,我还是在慈宁宫老佛爷那儿看到过,听说是江宁织造进贡的,总共得了两匹,一匹赐给了十二阿哥的福晋,原来另一匹赐给了庆妃娘娘您啊。” 庆妃脸上这才微微有了傲气,道:“福晋长年在老佛爷身边,眼光一点儿也错不了,这正是老佛爷年前赏下的。” 富察氏莞尔笑说:“庆妃娘娘您肤白,穿这浅色的衣裳正合适。” 庆妃被她三言两语,哄得甚为愉悦,笑道:“福晋会说话,难怪深得老佛爷的欢心。” “娘娘谬赞,我不过说几句实话。”富察氏谦和地笑了笑,忽闻亭中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禁诧异地问道:“两位娘娘可闻到一股清香?” 闻言,庆妃和惇嫔都仔细嗅了嗅,似乎确有一股香气,但随之又消散了。 几人不以为意,正想彼此散去时,富察氏却忽然面色苍白,捧着硕大的肚子,哀嚎了起来:“啊……痛……” 宫女们纷纷上前去搀扶,而富察氏脸上冷汗涔涔,面容狰狞痛苦。 兰贵人慌道:“呀,福晋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惇嫔冷嗤道:“兰贵人,你有脑子吗?福晋才七个月的身子,如何生产?莫不是站久了,动了胎气?” 庆妃一听,也急道:“你们都杵那里做什么,还不宣太医?” “嗻。”一旁的小太监腿脚利索,飞奔地跑向了太医院。 众人中,不知是谁叫喊了一声:“快看,福晋她……她见红了……” 鲜红的血水,顺着富察氏的裤管流下来,触目惊心,一股子血腥味充斥着整座亭台。富察氏疼得站不住了,几乎晕厥地倚靠在宫女身上。 看这形势,富察氏这是凶多吉少了,她的身份尊贵,一旦有何闪失,就算富察家不追究,太后和皇帝也必然要怪罪下来。 如此一想,众人都心慌起来。 庆妃唤了太监过来,道:“快把福晋抬回重华宫……” 兰贵人却道:“娘娘,重华宫太远了,福晋一刻都耽误不起,不如就近先去延晖阁安顿一下,等太医看过再说。” 惇嫔亦道:“兰贵人说的是,人命关天,应该就近安顿。” 既然她二人坚持,庆妃并未多想,便让人先抬了富察氏去了延晖阁,一群人杂乱的脚步跟在了后头。 兰贵人悄悄地唤了春杏过来,低声说道:“将福晋动胎气的事情传到慈宁宫去。” 春杏会意地点头,趁人不备,潜身从小径溜走,飞快地奔向慈宁宫报信去了。 ------------ 第490章 挨个儿搜身 富察氏动了胎气之事,传到慈宁宫后,太后甚为忧心,携了祥芝嬷嬷,亲自赶往延晖阁,可终究还是回天乏术。 太医院副院判黄斌竭尽毕生医术,也没有保住富察氏腹中的胎儿,七个月大的婴孩,生生被打了下来。 婴孩仅有巴掌大小,浑身透明如胶,连一点儿哭声都没发出来,便撒手而亡了。 太后命人用柔软的白布包着,悄悄送出宫外去安葬了。 富察氏因失血过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好在黄斌救治及时,至少是保住了她的一条命。但瞧着她枯槁的面容,怕是要休养个三五年,才能缓过来了吧。 宫中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太后自然要彻查到底,召了黄斌到跟前问话。 黄斌俯首说道:“禀老佛爷,福晋骤然小产,乃是附子粉之故。微臣在福晋鼻翼处,发现了少量白色的附子粉粉末,此物乃是落胎活血的猛药。” 太后眉头紧皱,道:“宫中怎会有此虎狼之物?偏又被福晋吸食了呢?” 祥芝嬷嬷凑在她身旁,低声说道:“老佛爷,老奴看此事颇有蹊跷,定要查一查今日园中的一景一物,以及与福晋同行之人,才可还福晋一个公道。” 太后点了点头,即刻吩咐道:“就按你说的办,务必仔仔细细给我查清楚了。未查明原因前,今日游园之人,谁都不能擅自离开延晖阁。” “是。” 得了太后的口令,底下的人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半个时辰,祥芝嬷嬷便入殿回禀道:“老佛爷,查到源头了。福晋方才歇脚的亭子旁,一株木槿树的枝叶上,太医发现了大量的白色粉末。今儿吹得的东南风,风向便是朝着亭子的。” 太后怒得拍案,道:“宫中竟有人要谋害皇家血脉,此人若不揪出来,如何告慰逝去的爱新觉罗子孙?祥芝,你让人去请皇帝过来,我要让这个恶人在朗朗乾坤下,现出她的原形!” 此事彻底惹怒了太后,皇帝听闻消息,亦放下了政务,火速地赶来延晖阁。 待知晓了前因后果,皇帝暗思了片刻,道:“老佛爷,今儿的风大,药粉极易吹散,若是有人早早地涂抹于枝叶上,等福晋她们过来时,怕早已不知去向了。所以,能下药之人,必在今日游园的人之中,事出突然,朕相信,她还来不及销毁证据。” 太后转眸看了他一眼,问:“那皇帝的意思是,要挨个儿搜身?” 皇帝颔首,道:“在场所有人,都需搜查。” 太后想了想,道:“就按皇帝的意思办吧。” 于是,上至庆妃,下至随行的宫女太监,皆被召集到了延晖阁正殿内,由祥芝嬷嬷亲自搜查了庆妃、惇嫔,以及兰贵人。 庆妃和惇嫔身上并无携带藏私,倒是在兰贵人的身上,搜到了一个青釉细颈瓶,打开瓶盖子,里头是白色的未知粉末。 皇帝双眸紧促,沉声说道:“兰贵人,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 第491章 瓶子里的是面粉 兰贵人双膝一软,伏倒在地,慌道:“皇上明鉴,这事不是嫔妾做下的,是……是……”她眉梢略微抬了抬,眼角的眸光落在了庆妃身上。 到了此时,庆妃岂会为她说话,忙着撇清自己都来不及呢。 见庆妃无动于衷,兰贵人复又正襟跪倒,既然庆妃绝情绝义,那就休怪她反咬一口了。 略想了想,兰贵人便直言道:“老佛爷,皇上,是庆妃娘娘指使嫔妾,要嫔妾加害惇嫔娘娘腹中皇嗣的,这瓶药,也是庆妃娘娘亲手交给嫔妾的。” 不等皇帝他们质疑,庆妃便横眉冷对,道:“兰贵人,你胡说什么?我几时要你加害惇嫔了?又几时给你什么药了?东西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平白无故怎要拖我下水?”转而又看向太后,道:“老佛爷,您莫要被兰贵人欺骗了,这事儿最明显不过了,就是兰贵人包藏祸心,意欲加害惇嫔,不料误中副车,伤了福晋。” 太后的目光在她二人间徘徊,垂眸看着兰贵人,问:“你既然说是庆妃主使,可有凭据?” 庆妃浸淫后宫多年,能成为皇贵妃的左膀右臂,自然做事滴水不漏,药是当面给的,话是当面说的,没有第二个人证。 兰贵人瞬间明白了,惇嫔的皇嗣是皇贵妃和庆妃的心头大患,必除之而后快,但若东窗事发,总要找一个替死鬼的。 而自己,便成了这个替死鬼。 自她从庆妃手中接过那瓶子药末,即便她什么也不做,依然会成为下毒之人,做一个不可辩白的替罪羊。 兰贵人嘴角勾起一道隐秘的笑容,道:“嫔妾有证据。” 或许,庆妃压根儿就没想到,做事冲动,又一根筋的兰贵人,居然给自己留了后招,且是一个足以给庆妃带来杀身之祸的狠招。 兰贵人缓缓抬头,道:“皇上,您手中的药瓶子里,装的不是什么附子粉,而是……面粉。” “面粉?”众人脸上皆是惊讶之色。 兰贵人又道:“皇上您若不信,可召太医查验,就能证明嫔妾所言不虚。” 皇帝朝一旁的黄斌使了使眼色,黄斌躬身上前,接过药瓶子仔细查验了一番,回道:“回皇上,确实是面粉。” 皇帝的脸色并没有舒缓多少,反问道:“平白无故,你怀揣着一小瓶面粉做什么?” 兰贵人道:“嫔妾自入宫以来,与宫中各位娘娘都一心交好,对庆妃娘娘亦然。但前几日,庆妃娘娘却找到嫔妾,要嫔妾为她除掉惇嫔和她腹中的皇嗣。嫔妾胆子小,不敢拂逆庆妃娘娘,但又不想加害惇嫔,终日心头难安。后有一日,容妃娘娘瞧出了嫔妾有心事,几番追问之下,嫔妾便将此事告知了容妃娘娘。” 太后目光如炬,喃喃道:“此事还牵扯到了容妃?” 兰贵人点头,说:“容妃娘娘说,若那时告发庆妃娘娘,并无实证,自然没人会相信。于是,容妃娘娘销毁了那瓶附子粉,只嘱咐嫔妾千万不要做糊涂事。” ------------ 第492章 满盘皆输 听了兰贵人的一番话,太后自然要向容妃求证,便派人去请了容妃过来,一并彻查此事。据容妃的证词,与兰贵人所言无异,这就证明了兰贵人并没有说假话。 那么,兰贵人撇清了嫌疑,此事的矛头就落到了庆妃的头上。 庆妃显然急促起来,恳切地说道:“皇上,这都是兰贵人的一面之词,容妃她并未亲眼看见臣妾将瓶子给兰贵人,又如何能作为兰贵人的证人?” 兰贵人却道:“皇上,容妃娘娘确实不能做嫔妾的证人,但如果今儿的附子粉不是嫔妾所撒,那么就剩下庆妃娘娘的嫌疑最大。庆妃娘娘撒了药粉,又意图嫁祸给嫔妾,就顺理成章了。” “你……”庆妃双眸怒目地瞪着她,道:“你满口胡言,妄自揣测,都是无中生有之事。” 兰贵人昂着头,道:“娘娘说嫔妾无中生有,可娘娘您指控嫔妾是否有理有据呢?” 一时间,这场审讯似乎陷入了僵局。 惇嫔听了半晌,终于想起了一事儿,恍然说道:“臣妾想起来了,福晋出事之前,曾提过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气,福晋误吸附子粉,会不会与此有关?” 黄斌在旁插了一句,说:“附子粉无色无味,易溶于水,应该是没有任何香气的。” 惇嫔眉头一皱,道:“这就奇怪了。” “一点儿也不奇怪!”兰贵人忽然抬头说道:“附子粉虽然没有气味,但人的身上是有气味的,尤其是庆妃娘娘,嫔妾听说娘娘常以香料熏衣,所以娘娘的衣裳上总是留有一股香气。附子粉若是经由庆妃娘娘的手,撒落在枝叶上,必然也留有了娘娘身上的味道。只要仔细查一查那些附子粉,应该可以找到证据。” 庆妃蓦然一个踉跄,心尖仿若被大石击倒,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皇帝愠怒地看向她,喊了她一声:“庆妃!” 庆妃屈膝跪地,哭道:“皇上,臣妾百口莫辩,但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与惇嫔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她?” 兰贵人道:“虽无冤仇,但私底下就没有争风吃醋吗?惇嫔娘娘曾与庆妃娘娘您同住储秀宫,宫里可一直有传闻,说两位娘娘不合。如今,惇嫔娘娘又怀了皇嗣,对庆妃娘娘来说,就构成了最大的威胁,不是吗?可是,嫔妾怎么也想不到,娘娘您竟然这般心狠手辣,不然,早在当初娘娘给嫔妾药瓶子之时,嫔妾就算落一个诬陷之罪,也要将此事告知老佛爷,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老佛爷,是嫔妾的胆怯,害了福晋,求老佛爷惩罚。” 庆妃恶狠狠地瞪着兰贵人,怒从心中来,忽然扑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道:“是你……是你要害我……” 兰贵人被掐得透不过气,脸都涨红了。 太后连忙说道:“来人,快将庆妃擒住!” 两三个小太监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两人分开,架着庆妃听候处置。 皇帝叹道:“下毒之事过于阴险,但庆妃始终是永琰的养母,老佛爷,不如先将庆妃关押在储秀宫,待朕斟酌后再行处置,如何?” ------------ 第493章 储秀宫要变天了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众人皆是始料未及,眼前似乎是铁证如山了,但庆妃却始终矢口否认,太后亦要避讳永琰,何况,这些事情若搬上台面,终究是有损皇室清誉的。 思量过后,太后亦点头说道:“就先按皇帝说的办吧。” 庆妃被押往了储秀宫,其余人也各自散去,此事很快就传至东西六宫,背后的流言如暗涌一般。 当然,映芸也从阿奈口中,听说了这桩事,特意守在宫门口,等着惇嫔回来。 惇嫔刚入翊坤宫,就被映芸叫去了正殿问话。 映芸瞧她脸色平静,笑道:“惇嫔你这是刚刚历劫归来,怎么,我倒见你没有丝毫的害怕。” “怕,当然怕了!”惇嫔端起了摆在手边的茶碗,喝了口茶压惊,道:“你是没瞧见十一福晋的惨状,还好我肚子里空空,不然,今儿也落了跟她一个下场。” “呵,你还知道你怀着孕呢!”映芸嗤笑一声,说:“你心还真大,把整场好戏看完了,才舍得回来。殊不知,你自己成了别人的戏中人。” 惇嫔后知后觉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映芸微微摇头,说:“你怎么不想想,十一福晋都七个月了,吸了一丁点儿的附子粉,就落了个小产,你不过三个月的身子,正是胎象不稳之时,反而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这不让人觉得奇怪吗?” “呀!”惇嫔骤然回过神,慌张地说道:“那怎么办,是不是我假孕被人识破了?” 映芸幽暗地叹息,真是应了那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让她说什么好呢! 见映芸脸色不好,惇嫔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个……要不我现在就宣岳齐入宫,就说我也肚子痛了?” 映芸暗自扶额,道:“你是想东施效颦,还是弄巧成拙?现在宣太医,岂不是明着告诉所有人,你这一胎有问题吗?” 惇嫔略低下头去,闷声应了应,道:“哦!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映芸长叹一声,道:“你什么也不用做,继续该吃吃,该睡睡。假作真时真亦假,即便有人对你起疑,也不敢公然质疑,这事儿还得慢慢来。” “哦!”惇嫔听不懂她的意思,反正不会穿帮就好,她起身福了福,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映芸点头默许。 阿奈送走了惇嫔,才道:“娘娘,惇嫔她心思简单,可皇贵妃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说不定一会儿就想明白了,娘娘您有什么打算吗?” 映芸淡然地坐着,说:“庆妃失势,皇贵妃要忙着善后,一时半会儿无暇顾及惇嫔。等她回过神来,再想追究,就要找到新的铁证了。话说回来,惇嫔这个马脚露得,倒不是一无是处,或许,是恰到好处呢。” 阿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想着,咱们皇后娘娘盘算着的,总不会有差。 映芸望了眼黄昏的晚霞落在储秀宫的上方,陡然一叹,道:“这两日的储秀宫,怕是要变天了。” ------------ 第494章 生死未定输赢 兰贵人从延晖阁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去延禧宫请了个安,可刚到皇贵妃跟前,却被她狠狠甩了个耳掴子,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 皇贵妃怒气腾腾,道:“好你个兰贵人,你敢擅作主张嫁祸庆妃,谁给你的胆子?以你的心思,怎能想出如此周密的布局,说,是不是容妃给你出的主意?” 兰贵人爬到皇贵妃脚边,恳切地说道:“娘娘息怒,嫔妾也是迫不得已,若嫔妾不这样做,那今日被关押的就是嫔妾了。” 皇贵妃一脚踢在她的臂弯上,道:“庆妃跟随本宫多年,你与本宫相交时日也不短,本宫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联合外人,断本宫之臂膀。” 兰贵人微微抬起头来,道:“嫔妾没有联合任何人,只是为自己谋求一个出路罢了。娘娘您视庆妃如臂膀,但这臂膀却甚是无用,否则,也不会被嫔妾所断!” 皇贵妃冷蔑地笑了笑,俯身捏住她的下颌,轻轻地抬起来,逼迫她彼此对视,才道:“本宫不知,你何时如此擅辩了。庆妃她是无用,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可本宫也要想一想,是不是同样养虎为患呢?” 兰贵人目光诚恳,道:“娘娘,嫔妾对娘娘您忠心不二,绝不敢背弃娘娘您。” 皇贵妃松了手,睇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罢了,你起来吧。” “谢娘娘。”兰贵人整了整衣衫,乖顺地站在了一旁。 皇贵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轻轻然地说道:“庆妃知道本宫太多的事情,如今看来,她证据确凿,已无翻案的可能。兰贵人,你说,该如何安置庆妃呢?” 兰贵人想了想,说:“嫔妾以为,庆妃娘娘是时候该去纯惠皇贵妃园寝陪伴左右了……” 皇贵妃眼梢看了看她,顿了须臾,道:“该怎么做,你就去做吧。” “是。” 入夜后的储秀宫,树影摇曳,灯烛忽明忽暗,走在寂静无声的廊庑间,阵阵阴风直往人的脖子里钻。 分明即将入夏了,可兰贵人还是禁不住拢了拢衣衫。 庆妃失势了,储秀宫的小主们避之不及,甚至开始想起了自个儿的出路。故而,兰贵人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殿门推开了,发出一丝沉闷的声响。 庆妃披散的头发,坐在晦暗的角落里,侧眸看了看兰贵人,说:“我等你很久了,现在才来?” 兰贵人一步一步轻轻地走过去,说:“娘娘你好谋算,想拉我入地狱,却偏偏自己先掉了下去。” 庆妃哼笑一声,说:“螳螂捕蝉,却没算到还有你这只小黄雀!” 兰贵人浅浅一笑,道:“娘娘既然想清楚了,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嫔妾恭送娘娘您早些上路。” 庆妃无所畏惧,反而笑说:“我有永琰,即便是死如灰烬,未来也还有指望,可你兰贵人孤身一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兰贵人转身离去,背后的寝殿里,一根白绫高高挂起,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人生如赌局,生死未定输赢,世事如赌债,早晚终须偿还。” ------------ 第495章 储秀宫诚嫔 庆妃的自缢,将一切过错都拦下了,因涉及宫廷秘闻,皇帝并未大肆宣扬,只说庆妃染病暴亡,在宫中停柩两日,便将棺椁运往了妃陵安葬。 延禧宫内,皇贵妃行事愈发低调,即便有嫔妃前来请安问候,她都以身子不适推脱了,安心待在寝殿里,闭门不出。 这日一早,雅琴候着皇贵妃起身,服侍她梳妆穿戴,轻声说道:“娘娘,景仁宫刚传来消息,皇上晋了兰贵人的位份,想着过会儿,她就该来给您请安了。” 皇贵妃似乎早已洞悉了,淡淡地说道:“该罚的罚了,该奖的自然要褒奖。兰贵人踩着庆妃上位,那是她的本事。” 正说着话,门口已有小太监禀报,说是诚嫔娘娘在外候着。 皇贵妃携着雅琴去正殿,便让她进殿请安了。 “臣妾恭请皇贵妃娘娘金安。”诚嫔一身枣红色福禄双喜氅衣,衬着她今日的鸿运当头。 皇贵妃朝她摆摆手,给她赐了座,问:“诚嫔?” “回娘娘的话,今儿胡公公亲自上景仁宫宣的旨,晋封臣妾为嫔,赐封号为‘诚’。”诚嫔声音婉转动人,满脸的喜气。 皇贵妃微微一笑,说:“皇上给了你一个好封号,诚之一字,为忠诚,为诚实。诚嫔你可不要辜负皇上对你的期望啊。” 诚嫔巧笑嫣然,颔首道:“臣妾谨遵皇贵妃娘娘教诲。” 皇贵妃又问:“既已晋了位份,可有定下宫室?” 诚嫔摇头说道:“皇上并未有明旨,还要皇贵妃娘娘您给臣妾安置宫室。” 皇贵妃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道:“旁的宫室都荒废多年,几处都有了破损,修复尚需时日。倒是储秀宫,刚失了主位,宫殿空置了,你正好搬过去。” 诚嫔淡笑着,心中却明了,皇贵妃是故意要膈应她,住在庆妃自缢的寝殿内,是要她日夜不得安生啊。 但皇贵妃的安排,诚嫔不能公然回绝,只得笑着应下,说:“臣妾谢娘娘费心安排。” 皇贵妃优雅地喝着茶,望着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恰如她们这些身在后宫的女子,终将被氤氲的热气吞噬,沉入碗底,终被弃之。 “诚嫔,你刚晋了位份,我就不多留你了,你也该上长春宫去给容妃请个安。”皇贵妃并未直视她,轻飘飘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诚嫔起身福了福,道:“是,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雅琴收拾着茶碗,瞧了眼诚嫔那杯泛黄的茶水,道:“娘娘,咱们延禧宫的茶,诚嫔娘娘她是一口都没喝啊。” 皇贵妃目光一敛,说:“或许,是我延禧宫的茶,比不过长春宫。一个惇嫔,一个诚嫔,一个比一个有能耐,真正是后生可畏啊。” “娘娘……”雅琴幽暗地一唤。 皇贵妃目光沉了沉,道:“你替本宫盯着翊坤宫和储秀宫,本宫隐隐有些担心,这两人会在宫中掀起惊涛骇浪,咱们不能跟庆妃一样,成了宫中的炮灰。” “是。” ------------ 第496章 拉出去遛遛 夏日的热浪席卷紫禁城,白晃晃的日光尤为刺眼,宫中甚少有遮掩,这气温就愈发高涨了。然而,翊坤宫却格外凉爽,几乎隔一日,内务府就会送来大量的消暑冰块。 映芸的寝殿自然是凉滋滋的,顺带着惇嫔居住的配殿也比外头凉爽不少。 时令的果蔬,翊坤宫更是头一份的。 惇嫔虽说偶有抱怨,但那日子过得滋润,倒也甘心安分地留在翊坤宫‘养胎’。 平时不出门也就罢了,不过转眼就是中秋佳节,一惯是要在乾清宫设宴的,惇嫔当然也要出席。 中秋之夜,虽已不似酷夏般炎热,但惇嫔怀揣着一个抱枕,再走上几步,身上就是大汗淋漓了。 阿奈将新制的抱枕交给青陌时,青陌满脸的愁容,说:“阿奈姑姑,怎么又大了许多,这毒辣的天气,娘娘都不愿戴着。” 阿奈轻笑道:“明儿就是中秋了,我家主子说了,让惇嫔娘娘绑上新的,看着才不会干瘪瘪的,惹人怀疑。” 青陌撇撇嘴,只能闷头接过,谁让她们人在屋檐下呢,事事都得听着正殿那位主儿的吩咐。 阿奈办完了差,回寝殿复了命,见映芸捧着碗冰镇的葡萄,肆无忌惮地吃着,连忙上前夺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娘娘,岳太医不是说了吗,让您少吃甜食,不然这肚子愈发大了。” 映芸咬了咬唇,眼巴巴地看着阿奈将葡萄都藏了起来,苦着脸说道:“快半年了,我门儿也出不去,你就让我吃点,解解馋嘛。” 阿奈坚决地摇头,对于太医的话,她可是奉如圣旨一般。 映芸无奈地说道:“好吧,不吃了。惇嫔的东西,你送过去了吗?她怎么说?” 阿奈回道:“刚给她送去,旁的也没说什么,就是嫌绑着那东西太热了,说身上都快捂出疹子了。” 映芸暗自点头,道:“确实怪热的。” 阿奈又道:“娘娘,明儿中秋了,不如对外称身子不适,避开不去就罢了。奴才是担心惇嫔她不知轻重,又给人抓住把柄。” 映芸却说:“总躲藏在翊坤宫,就不惹人怀疑了?是骡子是马,还是拉出去遛遛,省得有人惦记着。” 阿奈淡淡一笑。 待到了中秋夜,惇嫔坐着六人抬的大轿,一路又有宫女打扇,浩浩荡荡地去乾清宫赴宴了。饶是这样,等入了席,惇嫔后背已是一层粘腻感了。 诚嫔挨着她坐,取笑地说道:“都说孕中怕热,惇嫔妹妹不过走了几步,就热成这样,你们还不快将冰瓮多备一些?” 底下的太监听了,连忙搬着重重的冰瓮,挪至惇嫔的身侧,汩汩凉风袭来,身上确实舒爽了许多。 几个嫔妃凑到一起,总是问长问短,好在惇嫔有备而来,倒是一一打发了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席,惇嫔暗自长吁一口气,终于可以畅快地吃一顿了。 秋风起,当以螃蟹最为肥美,惇嫔本就不忌口,立时大快朵颐起来。 ------------ 第497章 惇嫔假孕 皇贵妃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嘴角隐隐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倒是诚嫔稍稍劝了一句,说:“惇嫔妹妹,这螃蟹是极为寒凉之物,你在孕中,还是少食为好。” 惇嫔骤然愣了愣,对于这些孕妇忌口的东西,她是浑然不知的,当即微微有些露怯,但旋即又正襟坐好,道:“谢姐姐提醒。” 殿内歌舞升平,众嫔妃偶尔瞟一眼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见他目不斜视,又一脸神魂不在的模样,暗自诧异,不知今夜圣心如何。 待到了曲终人散之事,皇帝吩咐胡世杰说:“去翊坤宫。” 旁人莫不艳羡地看向惇嫔,窃窃私语着:“若能得惇嫔娘娘这般的福气,便是要我折寿也认了。” “可不是嘛,现在连皇贵妃都不敢得罪她,宫里就属她最得宠。” “年前她若生下一位小阿哥,说不定还能赶在年关时封妃呢。” “何止封妃,贵妃都有可能……” “……” 那些低碎的声音传入皇贵妃的耳中,如蚊蝇般惹人厌烦,她稍稍回头看了看,那些声音瞬间消失了。 恭送皇帝和惇嫔一前一后的离去,诚嫔奉着皇贵妃离开乾清宫,今夜的宫廷里,花好月圆,如银盘的明月将她们足下的路照亮了。 诚嫔幽幽地说道:“娘娘,您觉不觉得惇嫔这胎透着一些古怪?” 皇贵妃不动声色地问道:“哪里怪了?” 诚嫔道:“一则,惇嫔有孕至今,深居简出,每每都是召了岳齐入翊坤宫请脉,太医院的口风甚言,关于惇嫔的孕事,连只言片语都未流传出来。二则,今日她惇嫔看似对孕中之事了如指掌,可臣妾觉得又像背书似的,有点假。” 皇贵妃脚步一凝,侧眸看她,道:“然后呢?你想告诉本宫,惇嫔她是假孕吗?” 诚嫔脸色微微有变,道:“臣妾不敢断言,不过,当日十一福晋小产之时,惇嫔亦在亭中,为何丝毫未伤胎儿,实在让人有些怀疑。” 皇贵妃淡淡一笑,道:“惇嫔怀的是龙子,身份贵重,自有黄天护佑。” 诚嫔略有尴尬地笑了笑,道:“娘娘说的是。” 皇贵妃睨了她一眼,又说:“不过,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明朝时,后宫妃子为了争宠,狸猫换太子也是有的。只是,我近年来身子乏力,许多事情不愿管,也不想管。今夜你这番话,何不去长春宫告诉容妃,如今她协理后宫,正是树立威严之时,要是证实了惇嫔弄虚作假,那可是大功一件呢。” 说罢,皇贵妃携着雅琴上了步辇,丝毫没有将诚嫔的话放在心上。 雅琴随身在侧,道:“娘娘,惇嫔之事……” 皇贵妃稳稳地坐着,说:“连诚嫔那蠢货都看出来了,本宫又怎会看不出来?不仅惇嫔这胎透着古怪,皇上他也透着古怪,按说,皇上他夜夜留宿翊坤宫,难道会不知道惇嫔是真孕还是假孕吗?” 雅琴霍然惊道:“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默许惇嫔娘娘假孕?” ------------ 第498章 单独召见容妃 皇贵妃闭口不答,缄默好似被黑暗吞噬的一粒尘埃,过了良久,她才悠悠地说道:“皇上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不论惇嫔的肚子是真是假,这趟子浑水就让容妃去试试水深,不用咱们着急。” 雅琴恍然说道:“难怪娘娘您刚才要诚嫔去长春宫,若皇上有意隐瞒惇嫔之事,而容妃她偏要去揭开谜底,到头来反而惹得圣怒。” 皇贵妃似想起了什么,侧眸问了一句:“我让你盯着翊坤宫,可有什么发现?” 雅琴苦着脸摇头,说:“翊坤宫似个铁桶,密不透风,什么事儿也探不到。” 皇贵妃哼笑一声,说:“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这样,越惹人怀疑。翊坤宫一定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当初,老佛爷将阿奈和五顺送回翊坤宫,我就觉得不对劲。” “娘娘您是怀疑……”雅琴心中惴惴不安起来,阿奈和五顺都是先皇后身边的旧人,这番调动,该是藏了玄机的。 皇贵妃缓缓地说道:“先皇后落水失踪,至今都没有寻到遗体,这事儿始终是心头大患。看皇上宠着惇嫔的势头,大有当年先皇后之模样。翊坤宫里究竟有没有藏着人,犹未可知啊。” 雅琴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皇贵妃所料不差,先皇后悄悄回宫了,又被皇帝金屋藏娇,那么,许多事情似乎都说得通了。 可是,若先皇后真的回来了,那么,她们在宫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主仆二人怀揣着心事,一步一印地回了延禧宫。在事情明朗之前,还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吧。 中秋之后的一日,映芸召了惇嫔于殿中说话,谈及中秋的乾清宫宴,惇嫔只道自己隐藏得甚好,没有人对她起疑。 但两人刚说了几句话,阿奈却匆匆入殿,附在映芸耳边说道:“主子,容妃娘娘朝咱们翊坤宫来了。” 映芸怔了怔,问:“怎么是她?就她一人,还是有其他人随行?” 阿奈回道:“孤身一人,并未有随从。主子,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映芸料到了惇嫔是瞒不住事情的,只是她以为今日来翊坤宫的会是皇贵妃,没成想竟是容妃。 看来,这些年在宫中的历练,皇贵妃的性子是愈发沉得住气了。 映芸想了想,说:“让容妃进来吧。” “是。”阿奈转身去了门外,亲自引着容妃入了翊坤宫。 在容妃踏入正殿之前,映芸朝惇嫔看了一眼,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先退下吧。” 惇嫔颔首起身,心中却另有盘算,映芸单独召见容妃,定有重要的事情,故而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了转。 映芸已识破了她的心思,多说了一句:“惇嫔,你要记着,翊坤宫的墙角不是轻易可以听的。有些事你该听,有些事你不该听,要是听了不该听的事情,仔细我也救不了你。” 惇嫔心中又惊又诧,难道她会读心术,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惇嫔不禁缩了缩身子,福身说道:“是,我知道了。” ------------ 第499章 小心有诈 容妃与惇嫔一进一出,擦身而过,脚步略迟疑了一下,方在阿奈的引领下,踏足翊坤宫的正殿。 殿中的一切,与当年一般无二。 一景一物,都勾起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容妃望着坐在堂前的映芸,那一刻,好似骤然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还是皇后膝下学规矩的女子,一个初入宫闱,受了皇后庇护的幸运儿。 “皇后……娘娘?”容妃的声音有些颤抖。 映芸笑了笑,给她指了座,说:“阔别多年,咱们还是又见面了。” 容妃心绪起伏,激动地说道:“宫中人人都以为娘娘您已经……”按捺着一丝悸动,她才道:“娘娘您是寻得了长生不老的秘术吗?” 在西域,一直流传着世间有长生不老的秘术,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人能亲眼目睹,今日容妃得以见到容颜不改的映芸,便深信不疑了。 容妃起身礼拜,道:“感谢真主保佑皇后娘娘您平安归来。” 映芸尴尬一笑,说:“这事儿说来话长,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你今日独自前来翊坤宫,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回宫之事,你莫要张扬出去。” 容妃的目光落在她硕大的腹间,顷刻就明白了,惇嫔之孕为假,皇后之孕为真,一假一真中藏着莫大的乾坤。 “是。” 映芸抚了抚腹,又道:“后宫非我长久所居之地,等这孩儿降世,来年还要容妃你悉心照看了。” 容妃感喟地说道:“娘娘,臣妾唯盼娘娘您回来主持后宫……” 映芸却道:“后宫的事务,会慢慢交到你手上,由你替我看着,我才放心。” 容妃只得点头,不敢拂逆了她的意思。 两人在殿内絮絮地说了许多,容妃才起身告辞,回了她的长春宫。 翊坤宫本是密不透风的,但容妃的到来,好似给这个铁桶打开了一个口子,宫中的嫔妃愈发好奇,无数双眼睛巴巴地盯着,想要一探究竟。 原本淡定的皇贵妃,亦开始焦虑起来,连容妃在翊坤宫都要纡尊降贵,那么,翊坤宫里定然是有一个大人物了。 这大人物,如巨石,搁在皇贵妃心里,连着几夜都不能成眠。 好不容易得来的后宫之主,难道又要拱手相让了? 反复思量了几日,还没等她想出一个周全之法,翊坤宫的五顺找上门来了。 五顺给皇贵妃打了个千儿,冷声冷气地说道:“皇贵妃娘娘,我家娘娘请您去翊坤宫。” 皇贵妃目光一聚,道:“你家娘娘?是你的新主儿惇嫔,还是你的旧主儿呢?” 旧主儿,指的就是先皇后了,五顺心里跟明镜似的,笑了笑,说:“不论新主儿还是旧主儿,奴才领了这份差,就来跑个腿儿,至于娘娘您去与不去,那就是娘娘您的事儿了。” 雅琴略有不安地看了眼皇贵妃,低声说道:“娘娘,小心有诈。” 皇贵妃冷蔑地笑说:“光天化日,本宫害怕翊坤宫有鬼不成?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宫如她所愿,必登门小坐。” 五顺俯身一拜,道:“那奴才就在翊坤宫恭候娘娘您了。” ------------ 第500章 猫抓老鼠的戏 五顺回翊坤宫复命,将皇贵妃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映芸。阿奈在旁听着,甚是担忧地说道:“娘娘,您真要单独见皇贵妃吗?” 映芸凝眸看着她,问:“你想不想给玉珀报仇?” “想,奴才这几年日夜都梦见玉珀临死前的惨状,无时无刻不想替她讨回公道。”阿奈几乎咬牙切齿,不假思索地说道。 但转瞬又将目光落于映芸的身上,说:“可娘娘您如今身子重,奴才担心您伤了胎气。” 映芸瞧了眼五顺,笑说:“这不有你们的吗,到时找些身手敏捷的,埋伏在配殿周围,咱们就效仿圣祖爷擒鳌拜,趁她不备,一举将她拿下。” 五顺点头道:“娘娘放心,奴才拼死也会护着娘娘您的。” 映芸浅笑道:“好了,我自有分寸,这还没动手呢,你们可别先泄气了。这场猫抓老鼠的戏,我演乏了,既然这只老鼠不肯主动出手,我也懒得给它周旋,何不给它一个痛快的呢。” 阿奈默默不语。 映芸又想了想,说:“去跟惇嫔说一声,这几天就委屈她挪去偏殿暂住吧。” “嗻。” 五顺将映芸的话带到配殿,那惇嫔不免牢骚了几句,想她一个主位娘娘,连住个宫殿都要挪来挪去,甚是憋屈。 如此,翊坤宫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东风在两日后,终于吹来了。 皇贵妃携着雅琴入了翊坤宫,五顺低眉顺眼地引着她们入内,道:“我家娘娘在配殿等候多时了。” “配殿?”皇贵妃心头疑道:“堂堂一宫主位,不住正殿,却要去配殿吗?” 五顺冷声笑了笑,说:“这倒不是,我家娘娘说了,皇贵妃娘娘您对于配殿更熟悉一些,所以就安排在配殿小聚。” 皇贵妃睇了他一眼,既已踏入翊坤宫的门,她就没什么可怕的,到底要看一看,这翊坤宫里究竟藏着何方神圣。 待到了配殿外,皇贵妃朝雅琴使了眼色,低声说道:“你在外头候着。” 雅琴会意,心想着此刻是白日,又是在后宫之中,就算殿内的人想对皇贵妃不轨,只要她叫喊起来,必能引人注意的。 皇贵妃此番安排之下,便壮着胆子推门而入了。 配殿不似主殿那么敞亮,殿内仿佛覆着一层阴翳,她的花盆底鞋子踩在地砖之上,发出咚咚之声,直击人心。 “皇贵妃好胆色,再次踏足此地,还能如此镇定,真是佩服啊。”映芸高坐堂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皇贵妃迷了迷眼,恍然才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亦如当年一样,分毫不差,心头不由一触,颤声说道:“你……是人是鬼?” 映芸稳稳地说道:“我当然是人了,不过,对皇贵妃你来说,我就是来给你催命的鬼差了。” 日光透过窗户,照在映芸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印迹,瞧着恰如那魑魅的模样。但她又绝非是什么鬼差,否则,如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她闲坐说话。 ------------ 第501章 祖坟冒青烟 分阴是晚秋的季节,可殿内的阴风好似有初冬之感,令人浑身的毛孔都紧缩了起来。皇贵妃轻笑道:“我不信鬼神之说,我能让‘乌拉那拉氏’躺在妃陵里,就一样也能让你消失!”。 映芸嗤了一声,说:“放狠话谁不会啊,我倒想听一听,皇贵妃如何让我消失?” 皇贵妃眸光透着自信,说:“先皇后借尸还魂,数十年容颜常驻,实乃妖孽化身。仅这几句话,若传扬到宫外,悠悠之口如决堤的黄河,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映芸啪啪啪地鼓掌,笑道:“说得好,皇贵妃的脑瓜子果然灵光,顷刻间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惜啊,你这番话只能留着去阴曹地府,跟判官阎王去说了。” 说罢,映芸端起手边的茶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刹那间,潜伏在配殿外的太监一拥而上,不等皇贵妃反应过来,便将她擒拿,强行按压住,迫使她跪在了地上。 皇贵妃气恼地瞪着他们,怒道:“放肆,你们这些阉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跟本宫动手?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位同副后,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阿奈急忙进殿,护着映芸起身,慢慢地走向皇贵妃。 映芸看了她一眼,说:“皇贵妃就是皇贵妃,副后就是副后,再怎么折腾,也成不了这后宫的主人。” 皇贵妃扬着头,道:“本宫今日来翊坤宫是诸多眼睛看见的,若本宫在你宫中出了事儿,你也难逃干系!私自处置后妃,你真以为你自己是紫禁城的天了吗?” 映芸低头看着她,笑道:“你还真说对了,母仪天下的,从来都是乌拉那拉氏,永远不会是你姓魏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翊坤宫的配殿见你吗?” 映芸目光紧凑,说:“你错就错在不该将心思动到了我的头上,我素来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你如何迫害玉珀,我就如何对付你。” 皇贵妃嗤笑道:“为了一个奴才?!玉珀能顶着皇后的头衔安葬,那是祖上冒了青烟,她在九泉之下也该对本宫千恩万谢。” 阿奈又气又急,插嘴说道:“玉珀她是无辜的,皇贵妃娘娘,到了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皇贵妃瞪了眼阿奈,道:“这里没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儿!” 映芸安抚地拍了拍阿奈的手,说:“废话不多说了,五顺,阿奈,你们恭送皇贵妃上路吧。” 当五顺从针包里取出一根明晃晃的长针时,皇贵妃才急促又惊恐地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映芸道:“放心,你给了玉珀体面,我也会给你一个体面。能以皇贵妃的身份薨逝,相信你们魏家的祖坟也会冒青烟的。” 皇贵妃扭动着身子挣扎,呼喊道:“雅琴!雅琴!” 可殿外空无一人。 映芸哼道:“别喊了,你现在喊天王老子也没用,今儿,你的命我要定了。五顺,动手。” “嗻。” ------------ 第502章 小公主叫蕴荟 阿奈原想亲眼看着皇贵妃伏法的,但念及映芸有孕在身,还是规避为上,便劝着映芸去殿外。 两人在皇贵妃的叫骂声中,慢慢退出了配殿,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无迹可寻。 甫一出门,却见惇嫔趴在墙角偷看,碰巧与映芸四目相对,赶紧转身想溜。 “站住!”映芸喊住了她。 惇嫔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道:“我……我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 “慌什么?”映芸瞅着她,说道:“我跟你说过,翊坤宫的墙角不是那么好听的,你似乎对于我说过的话,没什么记性啊?” 惇嫔吓得双腿打颤,想她对付皇贵妃,说赐死就赐死,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何况是她一个小小的嫔妃。 “没……不……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不不不,没以后了。”惇嫔吓得语无伦次。 映芸拍了拍她的肩头,说:“你别怕,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这听墙角的习惯实在是不好,我帮你长长记性,如何?” “啊?”惇嫔还没反应过来。 映芸便道:“这样吧,你找两个小太监抬着皇贵妃,由你亲自护送着回延禧宫去。” “这……” 在外人眼中,惇嫔才是翊坤宫的主位,而皇贵妃在她宫中骤然暴毙,还是由她送回延禧宫的,岂不明明白白告诉别人,皇贵妃的死因蹊跷,且与她有关。 映芸睇了她一眼,问:“怎么?对我的安排不满意?那也行,就再换一种方式……” 惇嫔哪敢拂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道:“我送我送,我这就去叫人。” 乾隆三十九年初冬,皇贵妃因心悸之症,于延禧宫薨逝。对于死因,宫中多有猜测,传得最多的就是翊坤宫不干净,先皇后前来索命,不然,为何皇贵妃的死状与先皇后一模一样。 对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总会被人添油加醋,但也消逝得最快。 当隆冬的大雪纷纷扬扬而起之时,再没有人谈及延禧宫了。 大寒这日,乃一年中最冷的节气,紫禁城接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放眼望去,已瞧不见那尊贵的黄琉璃瓦歇山顶了,与京城的民房无异。 太医岳齐脚步匆匆地赶往翊坤宫,一阵密集的踩雪声,让各处宫门都为之一惊。几处打听过后,才知是翊坤宫的惇嫔要临盆了。 众嫔妃赶往翊坤宫一探究竟,却被皇帝挡在了门外,只得改道去了毗邻的长春宫容妃那儿等候消息。 直到了黄昏时分,翊坤宫才传来了洪亮的婴儿哭声。 报喜的小太监满脸笑容地奔入长春宫,打了个千儿说道:“禀容妃娘娘,惇嫔娘娘生了一位小公主。” 诚嫔略松了口气,搞这么大阵仗,还以为是一位小阿哥呢! 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 那小太监继续说道:“皇上欢喜极了,给小公主赐了乳名为蕴荟。” “蕴……荟……”宫里但凡有些资历的嫔妃皆知,皇上曾经最疼爱的六公主就是这个乳名,同音不同字。 ------------ 第503章 大结局 蕴荟的出生,让紫禁城的新年格外喜庆,皇帝对小公主的喜爱程度,胜过任何一位阿哥。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自打蕴荟满月后,皇帝虽说夜夜都要去翊坤宫探视小公主,却再也没有在翊坤宫留宿了。 白日里,容妃时常入翊坤宫,与阿奈一起照看蕴荟,瞧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肉嘟嘟的小手,越瞧越欢喜。 蕴荟长得酷似皇帝,与曾经的六公主也极为相似,故而,每每见到她,总能让她们想起一些人和事。 阿奈将蕴荟安置在了暖炕上,取了拨浪鼓逗她,咚咚咚的声音,好听极了。 容妃轻声一叹,说:“娘娘她还是不肯留下来……” 阿奈的手微微一滞,叹息说:“娘娘走时说,宫里有容妃娘娘您在,她甚为放心。小公主有皇上疼着,有娘娘您看护着,必不会受一点委屈。” 容妃感喟地说道:“娘娘的性子洒脱,不受尘世的牵绊,可以过她自己想过的日子。有时,我挺羡慕她的,她就是草原上那自有翱翔的海东青,而我们的一生,注定只能困守在四方天地里,无处可去。” 两人默了默,各自感慨着同一个人。 稍时,容妃才道:“对了,惇嫔她还住在配殿吗?” 阿奈摇摇头,说:“她看见过皇贵妃是在配殿殁的,所以她不敢住,一直留在偏殿里不肯再挪寝殿了。近日,她的性子也愈发桀骜了,皇上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便拿底下的奴才撒气,动辄打骂。” 容妃叹了口气,说:“她若对你苛刻了,你便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谢容妃娘娘,”阿奈福了福身,道:“惇嫔她虽说蛮横,但在奴才这儿倒是客客气气的。毕竟,她现在的地位和荣耀,都是仰仗着小公主。” 容妃颔首道:“那就好,前几日我去慈宁宫请安,老佛爷提起了她,待过了年头,该给她晋一晋位份了,得了妃位,希望能稍稍平复一下她内心的不满吧。” 乾隆四十年初春,翊坤宫惇嫔因生育蕴荟公主有功,特晋封为惇嫔,后宫同庆。 而朝堂上,最令人瞩目的当属钮祜禄和珅了。 此前,和珅名义上替皇帝去江南暗访一年,查处贪腐案,再次归来后,深得皇帝信任。 乾隆四十一年正月,授户部右侍郎。 乾隆四十一年三月,任命军机大臣。 乾隆四十一年四月,任命总管内务府大臣。 乾隆四十一年八月,任镶黄旗满洲副都统。 乾隆四十一年十一月,任国史馆副总裁,赏一品朝冠。 乾隆四十一年十二月,任总管内务府三旗官兵事务,赐紫禁城骑马。 …… 至此,一年之中,钮祜禄和珅好似坐火箭一样,一路疯狂晋升,跃至当朝数一数二的权臣,掌管了整个大清的钱粮,甚至连皇帝的内务府小金库,皆是由他一人掌管。 和珅与皇帝同进同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私下有人称他为“二皇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