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皇后如此多重(穿书) 作者:赵十一月 文案:阮清绮穿书了,穿到了一本继妹重金定制的玛丽苏文里。 女主是首辅家的幼女,娉婷窈窕,美貌温柔。 老谋深算的首辅宠爱她, 博学多才的长兄守护她, 阴鸷冷漠的新帝觊觎她, 温文儒雅的皇叔爱慕她。 他们都爱她,一个个的都把女主宠上了天。 阮清绮则成了女主的嫡姐,一个重达两百斤的“重量级”女配。在嫁给新帝后,她将被冷落,被侮辱,被折磨,最后活生生的饿死在宫里。 ...... 阮清绮:我先减个肥,减完了就送那群渣渣上天。 某个渣渣:...... 人家穿书是穿成绝世大美人,阮清绮穿书则是穿成了个花痴的女胖子。 看着穿越后的两百斤体重,她心态有点崩,直接晕了。 与她一起晕过去的是被她两百斤重量压得快断气的狗皇帝。 励志减肥的两百斤皇后VS有厌食症的瘦竹竿皇帝,本文又名《皇后减肥日记》、《这个皇帝逛后宫就像找饭堂》 本文将于3.7周六入V,当日万更,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赵十一月 阅读指南: 1.架空,傻白甜,请勿深究。 2.双C,HE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清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逛后宫就像找饭堂 第1章 活色生香 自十一月起,京城便陆陆续续的下了几场大雪,冻得人等闲不敢出门,京中的木炭和薪柴也都跟着涨了价。 坤元宫中烧着地龙,暖如春日,摆在架子上的那几盆奇花异草也被这热气烘得花开叶绽,悄然溢香。 帘幔拂动间,迎面而来的熏风都是暖融融的。 殿中正暖,年轻的皇后身上只披了一件大红纱衣,纱衣轻薄如蝉翼,领口极大,松松的敞开来,露出大半香肩,线条圆润,如同咬上一口就能淌出甜汁的蜜桃。 在红衣的衬托下,她这一身肌肤娇嫩细白,几可胜雪。 赤足踩在柔软的猩红长毯上,她的足尖陷入毯中,雪足微丰,脚趾柔软雪白,指甲微粉,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落在长绒毛毯上的玉珠,大珠小珠,粉白相间,若隐若现。 待她缓步行至铜镜前,方才抬起眼,细细的端详起镜中那个模糊又陌生的人影。 镜中的女子脸庞圆润,犹如银盘,原本秀美的五官也因这大而圆的银盘被挤得平淡不少。好在,因她身量高挑,远比寻常女子更高些,哪怕是有些惊人的体重被这高挑的身量分摊开后,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痴肥,只是前凸后翘,对比之下颇有些波澜壮阔,腰肢又有些粗。 远远看去,不仅没有寻常女子的窈窕秀致,反倒显得有些膀大腰圆,白胖壮硕,甚至还带了些低俗的肉感。 直到此时,站在镜前的阮清绮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真的穿书了,还是穿到继妹重金定制的玛丽苏小说《相府娇女》里了。 原本,以阮清绮的品位是不会看这种烂俗的玛丽苏小说的,只是人皆有好奇心,她也一样。自从好友处听说继妹阮樱樱花了大价钱找大神“量身定做”了一部小说后,阮清绮也不免起了些好奇心,闲极无聊时就跟着翻了翻。 果不其然,这《相府娇女》这部小说里就化用了许多阮家现实里的设定。比如说,女主就叫阮樱樱,乃是首辅的庶出幼女,有个处处刁难她的恶毒嫡姐阮清绮......当然,既然是玛丽苏小说,当然是人人都爱女主,人人都宠女主,反正只要是文里出现的优秀男人,全都深深的爱着女主阮樱樱。 至于文里的阮清绮,那就是一个重达两百斤的“重量级”女配,不仅花痴肥胖,还愚蠢恶毒,屡次想要给女主使坏,想抢女主男人,最后当然是被炮灰了。 当然,要问阮清绮为什么能忍着同名女配的恶心,把这本烂俗的玛丽苏小说看下去,那自然是因为这篇文的作者乃是网上大神级人物,功底深厚,文采斐然。虽然这只是一篇定制的玛丽苏小说,但大神就是大神,在苏爽狗血之余,硬是能够在文里埋下大大小小的伏笔,把看似荒诞无稽的剧情还有那些男人对于女主的“爱”都合理化。 至少,阮清绮翻了两遍,就从中挑出了几条不同的暗线,虽然隐晦但确实是暗藏玄机,堪称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阮清绮看完后倒还真有些佩服那位大神的功底,一时兴起便想着找人打听下这位大神,看看对方其他作品口碑人气如何,版权卖出去了没有,有没有合作意图?不过,想想以这位大神的身价,愿意放下身段给阮樱樱写定制文,多半也是想要与阮家搭上关系,合作一二...... 所以,就在阮清绮兴致勃勃的考虑着合作事宜时,起身时一个踉跄,后脑磕在桌前,再然后一闭眼的功夫就穿书了。 她穿过来时,正是文中恶毒女配阮清绮与新帝萧景廷的大婚之夜。当时阮清绮被脑子里那纷乱的记忆一刺激,想到自己居然穿成了个重达两百斤的炮灰女配,心态有点崩了,就这么晕了过去。 可能是才穿书时的情绪有些激动,反正她晕过去时的动作可能有些大,加上她那惊人的体重差点没把当时躺在枕边的萧景廷给压得断了气。 当时的阮清绮还想着自己晕上一晕,或许一觉起来又能穿回去了。结果现下一觉起来,人还在坤元宫里,她也是仍旧是那个两百斤的新皇后。 这么想着,阮清绮忍住抬手摸了摸那张圆脸。 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抬起手,摸了摸脸。 别说,脸上都是肉,摸着还挺软滑的,很有些手感..... 不过,再看看自己眼下这模样,想想《相府娇女》这本书里的那些针对她这个女配的大坑小坑,阮清绮就忍不住的想要叹气。 唉,她好难啊! 难啊! ** 叹过了一回气后,阮清绮还是很快的收拾好心绪,扬声唤人进来。 宫人们早有准备,闻声后便端着各样水盆巾子等鱼贯而入。 阮清绮还有原身的记忆,倒也不慌不忙,由人服侍着盥洗。等到完事后便又展开手臂,自有宫人捧着新衣上来,小心翼翼的替她更衣。 这些宫人皆是训练有素,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便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一丝声响。 更衣毕,阮清绮便扶着人的手在妆镜前坐下,由人服侍着梳发盘髻。 哪怕已经看过一次,此时再看镜子里那张圆团团的脸,阮清绮还是觉着有些不忍直视,索性便微微侧头,看了眼站在一侧的年轻宫女。 那宫女生得身条纤细,眉目姣好,微微垂首,姿态颇是恭谨。 乃是阮清绮在阮家时的贴身侍女,这回阮清绮入宫为后,她也跟了来,便唤端砚。 阮清绮想了想,便先问了一句:“端砚,陛下呢?” 萧景廷人呢?那么大一个男人,昨晚上还躺在枕边,差点被她压得断了气,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她醒来时就挺奇怪的:虽然昨夜里帝后大婚,原主和萧景廷没有圆房却也是同床共枕的,而阮清绮穿书后晕厥时也顺势把对方给压晕了,怎么一觉起来便没见着人影?按理来说帝后大婚,萧景廷这三日里都是不必上朝的,且他又是初登基,也没什么可忙的啊...... 端砚倒是不知阮清绮心里想的这些事,闻言也只抬头看了看阮清绮的神色,嘴上则是老实应道:“陛下寅时就起了,也不让人跟着,奴婢也不知他是去了哪里。” 闻言,阮清绮微一颔首,抿了抿唇,便也没有再追问了。 多说多错,要是问过头了人家还当她是窥视帝踪呢。 而且,阮清绮也就是顺口一问。毕竟,这是大婚头一日,按着规矩,萧景廷是要陪着她一起去慈宁宫给太后问安的。 真要说起来,她心里也并不怎么想要关心萧景廷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毕竟《相府娇女》里的女配阮清绮之所以会被炮灰也都是因为萧景廷这个丈夫——若非萧景廷这个变态的默许和纵容下,原主也不至于惨死深宫。 就在阮清绮坐在妆镜前思考着接下来的剧情,琢磨着自己需要注意的地方时,耳边忽而传来一声隐含讥诮的男声—— “皇后寻朕?” 阮清绮并未立时回头。但是,透过面前的镜子,她还是能够清晰的看着那个从门边一步步走来的年轻男人。 仿佛是冰凉的镊子尖在心头揪了一下,又疼又凉,她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抓着桌角,掌心抵着桌角,手指收拢,指尖微微泛白。 紫檀木的桌角坚硬结实,压得掌心生疼,白嫩的掌心被压出红印来。 疼痛令人更加清醒,阮清绮很快就反应过来,扶着桌案起身,转过身来,姿态端正的与这人行礼:“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阮清绮起身行礼,满殿的人都跟着跪了下去,宫女內侍们都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周遭是一片的寂静,静的能够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在这样的寂静里,只有萧景廷脚步不停,步履轻快的往殿里来,一直行至阮清绮身前方才站定了,投下淡淡的阴影,如无形的山峦,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阮清绮维持着行礼的姿态,没有抬头,只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垂头看着自己曳地的大红裙裾以及裙裾上细密繁复的凤纹。 然后,她便看见了那双停在她正前方的石青绣如意龙纹的靴子。 “起来吧。”萧景廷在她身前站定,声音低沉,如同丝线般的细凉,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轻慢,“把头抬起来。” 阮清绮稍松了口气,这才慢慢起身,抬头往上看去。 哪怕方才大婚,萧景廷身上仍旧只是一件玄黑常服,身形更显得单薄,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再往上看,可以看见萧景廷那张漂亮到毫无瑕疵的脸容。 他的脸色原就有些过分白皙,被身上那件玄黑常服一衬,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然而,苍白的肤色并不会使他容色暗淡,反倒是色冷近乎妖异,令他昳丽的面容更添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画师穷尽毕生的想象力所画出的一副工笔画,五官的大小比例如尺量般的精准,颜色亦是鲜艳秾丽。 乌鬓雪面,细眉高鼻,薄唇如削,轮廓分明。 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眼稍轻挑,似是要与那斜飞入鬓的长眉齐飞。当他挑眉看人时,似笑非笑,那张漂亮沉静的脸容仿佛一下子自画中活了起来。 令人不觉想起一个词:活色生香。 阮清绮犹记得,《相府娇女》这本书里对于萧景廷的描写“单从面容看,比起刚践祚的新帝,他更像是个漂亮的小公子,身量单薄,貌似好女,堪称殊色.......” 此时,这位仿佛漂亮小公子的新帝正站在阮清绮的跟前,眉梢微抬,似笑非笑的与她对视着。 瞳仁墨黑,恰似浸在白水里的黑水晶珠子。 当他看着阮清绮时,犹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按照习惯该双更的,可是存稿有限,今天只能先更一章啦。 为了补偿大家,本章留言送小红包,时间截止到明日中午十二点更新为止~抱抱小天使们,啾咪咪~ 第2章 都是饿死 看着萧景廷,阮清绮难得的出了一会儿神。 事实上,《相府娇女》这本书虽然明面上是玛丽苏狗血小说,但若是仔细剖析就会发现里面很多值得琢磨的部分。 比如说萧景廷与阮清绮这一对帝后。 这两个人一个是先帝庶子,一个是相辅嫡女;一个瘦削而俊美,一个白胖且花痴;一个阴翳深沉,一个恶毒愚蠢......几乎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在各方势力角力下成了夫妻。 按照书里的结局,阮清绮会在萧景廷的冷落漠视下,被人侮辱,被人折磨,堂堂一国之后竟是饿死在了深宫里。 至于萧景廷,他这个男配最后当然也要给男主让位,他的死因书中并未写明,女主阮樱樱怀疑是男主下的手,还为此和男主生过气。然而,男主却没有承认,之后为着这个误会和女主吵来吵去,最后还吵到了榻上....... 而萧景廷的真实死因,根据男主借用宣帝点评武侯的那句“食少事烦,其能久乎”,以及作者此前隐晦的描写与伏笔,阮清绮大胆猜测:萧景廷大概也是饿死的——萧景廷这人是有厌食症的,阮清绮饿死后更加严重了,最后多半就是自己把自己给饿死了。 说起来也真是好笑:一国帝后,居然都是给饿死的,听上去就像是个黑色笑话,荒谬中又带着一种奇特的讥讽意味。 不得不说,作者也是很会写了。 某种程度上,这对帝后也算是另一种殊途同归了。 心下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阮清绮面对萧景廷时的莫名紧张也消散了许多——毕竟同是饿死鬼。甚至,她还主动开口道:“陛下可是用过早膳了?” 萧景廷摇了摇头,简短的应声:“还未。” 阮清绮早便猜着他的答案,微微一笑,接着道:“既如此,陛下便与我一同用吧?待用过早膳,正可同去慈宁宫与太后问安。” 萧景廷并未立时应下,薄唇微抿,犹自沉默,侧脸轮廓分明。 阮清绮心里稍稍有了底,猜测这位厌食症患者多半是不想吃,她也不强求,只扬声吩咐人准备早膳——无论萧景廷吃不吃,她都要吃,适才问一句不过是给人个面子,走个形式罢了。 这个时辰确实也该用早膳了,阮清绮吩咐下来,宫人们立时便端着膳食上桌来。 当然,以阮清绮如今的体量,这一顿早膳摆开来足足摆了满满一桌。 正中是一笼热气腾腾的金丝烧麦,边上摆着样式各异、口味不同的面点糕点,有一寸大的兰花饺,也有雪里一点红的艾窝窝........案边则摆着冰糖燕窝粥和碧梗粥这两样粥点。 香气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 阮清绮本就饥肠辘辘,此时看着这一桌早膳差点移不开眼睛,但还是勉力克制着,矜持的开口请萧景廷先坐。 萧景廷看了阮清绮一眼,又看了看这一桌热腾腾的早膳,只是道:“你先坐。” 阮清绮饿得有些受不了了,索性也不顾什么规矩,依言坐了下来。 等她坐下后,萧景廷便挑了个离她远些的位置坐下。 宫里的宫人最是会看眼色,见此情况,面上不说,心里却各有揣测:昨夜里帝后就没有圆房,新帝还特意挑了这么远的位置坐着,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显然是真的不喜欢这位皇后,甚至还可以说是厌恶.......... 阮清绮却比这些人看得更明白些:萧景廷坐得远,不仅是为了避开她,也是为了避开热粥升腾起来的香气——他看着阮清绮时心下不喜,闻着这些早膳的香味估计更要恶心。 所以,阮清绮心平气和的坐着,也没管坐下就不动的萧景廷,径自开口吩咐侍立在自己一侧的端砚:“给我盛一碗碧梗粥。” 端砚悄悄的看了眼坐在另一侧的萧景廷,见他神色不动,也没有要用膳的意思,这才伸手给阮清绮舀了一大碗的热粥,然后又转目去看阮清绮的神色,似是想要询问她还要吃什么。 然而,阮清绮只是拿起羹匙,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前的碧梗粥,细嚼慢咽,很是珍惜的模样。 待得吃完了这碗粥,她便搁下了羹匙,往桌上看了看。 燕窝粥香甜软糯,兰花饺精致小巧,金丝烧麦形如石榴,露出的顶部还透着一点儿酱色的肉馅儿,只是看着都能看出它的鲜美咸香......不得不说,御厨的手艺确实是好,哪怕是阮清绮这般见过世面的,此时看着这桌上的膳食也觉着这上面的每一样看着都很好吃。然而....... 然而,她这身体都两百斤了,这要是再不知节制的吃下去,怕是连路都走不了了吧? 再穿书之前,阮清绮就是传说中的白富美,高瘦匀称的身材都能上T台。所以,她更无法接受自己目前的体重,减肥是当务之急,而减肥的第一步显然就始于今日的这顿早膳。 所以,阮清绮感觉自己胃里仿佛有根勺子,那根勺子正用力的挖着胃壁,给人以难以忍耐的饥饿感。她不得不把头偏开去,不去看这一桌的膳食,开口道:“都撤下去吧。” 端砚伺候阮清绮这么多年,最是知道阮清绮的胃口,见状反倒更加不放心起来:“娘娘,不若便再用点吧?”以阮清绮以往的胃口,这一桌子能吃下小半桌子,就这一碗粥能抵什么用? 闻言,阮清绮不由又看了眼桌上的膳食,目光里颇有些依依不舍,到底还是狠不下心,不舍得对自己太残忍:毕竟是第一天,哪怕减肥也得要循序渐进才好。这要是一下子就不吃了,身体怕是支撑不住吧?而且,迟些儿就要慈宁宫给陆太后请安,按照小说的剧情,那可是一场硬仗,还真需要一点体力支撑....... 所以,还是再吃一点点? 这么想着,阮清绮咬了咬唇,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抬起眼看了看桌上的那些没怎么动过的粥点。最后,她抬起手中木箸,拣了个金丝烧麦,小心翼翼的吃了。 金丝烧麦的面皮原就极薄,开口处还缠着形如金丝的蛋皮丝,一口咬下,面皮破开,鲜美的肉香溢出热汤的肉汁来,将滑嫩的面皮和细嫩的蛋皮丝浸透了,像是嫩滑的小手般掐着人的舌头,真真是要鲜掉舌头。 阮清绮硬是把这么一个不大的金丝烧麦,分成了三口吃,吃到最后都不舍得咽下,从胃到舌头就想着再吃一个。 但是,减肥的这种事最需要杜绝的就是“再吃一个”这样的想法,等到吃完了金丝烧麦,阮清绮便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立时搁下了木箸,微微侧过脸去,十分残忍的开口吩咐道:“都撤下去吧。” 端砚见她开口也不敢再驳,这就要令人将桌上的饭菜都端了下去。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直坐在一侧没说话的萧景廷忽然开口:“等等。” 众人,连同阮清绮的目光都看向了突然显摆存在感的萧景廷。 萧景廷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搁在扶手上,姿态随意,语调也是慢条斯理的:“朕还未用早膳呢。皇后.......” 说话间,他缓缓抬起眼,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阮清绮,唇角轻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你给朕舀一碗燕窝粥吧?” 阮清绮深刻的怀疑:萧景廷这不是想喝燕窝粥,就是想要欣赏她想喝却不能喝时挣扎乃至于被嫉妒扭曲的脸庞。换而言之:这人分明就是没事找事,寻机逗她玩儿呢! 在心里把这该挨千刀的变态骂了一百遍,阮清绮那张面团般的脸上还是勉强挤出笑来,抬手给舀了一碗燕窝粥。 唉,她也很想喝燕窝粥的,只是这燕窝粥太甜了,她既是要减肥,自然也是要戒糖,太甜的东西也不好多喝。 这么想着,阮清绮忍不住又垂下眼,看了眼手里这碗热腾腾的燕窝粥。 燕窝粥炖的极好,粥米软糯,燕窝也被炖的软软的,透白中泛着清甜。粥米正热,升腾出白茫茫的热气,带来一丝丝的甜味。 阮清绮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咬住唇,差点移不开视线。 也就在此时,萧景廷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阮清绮回过神来,满怀不舍的将这碗热粥递给了萧景廷。 萧景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欣赏她脸上的隐忍、挣扎以及不舍,最后才伸出手,漫不经心的接了这碗粥,用羹匙舀了舀,神色恹恹的。 阮清绮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以及他那只持羹匙的手,简直恨不得替他喝了——这么一碗热腾腾的燕窝粥,又甜又暖,落在萧景廷这种厌食症的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大概是注意到了阮清绮那太过灼热的目光,萧景廷微微扬唇,垂下眼看了看手里的热粥,竟然真就抬起羹匙将一匙的热粥递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然而,当他咽下那一匙热粥后,唇线很快便抿平了。 这粥热且甜,甜到腻味。 就和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一样。 所以,萧景廷只喝了一口便彻底没了胃口,甚至从胃里泛起恶心,恶心欲呕。 他很快便放下了粥碗,冷下了脸,沉声道:“撤下去。” 萧景廷发了话,下头的宫人们再不敢多嘴,立时便将饭菜撤下了,随即就有人端着水盆盂盅等入殿来,轻手轻脚的服侍着萧景廷与阮清绮洗漱,动作熟练,没有一丝的声响。 洗漱过后,阮清绮方才从端砚手里接了一盏热茶来,故作姿态的抿了一口,主动问道:“陛下,可要摆驾慈宁宫?” 萧景廷睨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从椅子上起身,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与衣袖,轻轻耸肩:“走吧。” 阮清绮没想到他真就说走就走,忙搁下茶盏,起身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概是传说中的饿死鬼夫妇23333 抱住小天使们举高高,顺便求个收藏和花花。我先去吃饭,吃完了给上章留言的小天使发红包。 感谢咪的一瓶营养液,爱你么么哒~ 蟹蟹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心胸开阔 不得不说,换了个体重大些的身体,行动上还真是非常的不方便。 阮清绮这才跟着追了几步就觉得头晕腿软,胸闷难受,气喘吁吁的,下玉阶时差点没有头朝下摔个倒栽葱。 倒是萧景廷,他抬步就走,步履轻快且坚定,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追在他身后的阮清绮。 幸好,以他们的身份,自是不用走着去慈宁宫,出了坤元宫后就能看见已备好的御辇。 因着是新婚,帝后二人同乘一辇,萧景廷先上了车,然后便蹙着眉头看着阮清绮被人扶上了车。 原本,这辇车甚是宽敞,便是坐两三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可阮清绮现下身形笨重,一个人便能抵上两个人,一坐上去便占了大半的空间,把这宽敞华贵的辇车都挤得狭窄起来。 萧景廷看了她一眼,自己往边上挪了一下,姿态高洁,仿佛是把坐在自己身侧的阮清绮当做什么肮脏的东西,想要尽量离她远些,避免碰触。 阮清绮自然也能够看出萧景廷目光里的嫌弃,虽有些气却也没没有把这气发出来,反到是沉着口气开始琢磨起自己现下的处境。 按照《相府娇女》的剧情,萧景廷和阮清绮这对帝后纯粹是陆太后与首辅阮修竹彼此妥协出来的结果。 孝成帝与陆太后乃是患难夫妻,一路从东宫走到了皇宫,恩爱情笃,以至于后宫之中竟是皇后独宠,不设妃嫔。也正因此,孝成帝膝下子嗣不丰,只一子一女,皆是陆太后所出,长女为永乐长公主,幼子为明德太子。 然而,明德太子乃是早产而生,自出生起便封了太子,饶是这天家富贵也补不全他命里的福薄,常年里大病小病不断,最后竟是病死了。 当时,孝成帝也正在病中,突闻噩耗,自是痛彻心扉,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几乎立时便要没气了——他膝下只这一个嫡子,平日里爱若珍宝,视作日后的继承人,老来丧子固是大痛,可江山皇位后继无人更是心慌。 幸好,也就在此时,后宫里有人来报,说是当年陆太后初初有孕,孝成帝一时欢喜,喝醉了酒,酒醉时随手拉了个宫女宠幸了。酒醒后,孝成帝怕陆太后为此动怒,动了胎气,索性便把这宫女打发去了冷宫,敲打过身边的人,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谁知,只这么一夜,那宫女竟是珠胎暗结,随后更是生下了一个皇子。 这皇子比永乐长公主小一岁,比明德太子还大两岁,此前一直被养在冷宫里。众人皆知陆太后善妒,明德太子又体弱多病,或是出于怜悯或是为日后考虑,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给瞒了下来,全当不知道。 偏偏,明德太子早逝,眼见着孝成帝后继无人,后宫里就有人大着胆子报了上来。 当时,孝成帝已是气息奄奄,听说自己还有个庶子,来不及庆幸,也没时间挑剔。他匆匆的见过了这个庶子,几番验证,滴血认亲,确定这的确是自己的骨肉,便给取了个大名:萧景廷。 然后,孝成帝便撑着最后一口气,把陆太后与首辅阮修竹这两个最为信任的人唤到了跟前来,把这才认来的儿子托付给这两人,这才咽了气。 陆太后素来善妒,自是不乐意叫个庶子上位的,尤其是这么个忽然冒出来的庶子。只是,燕王在侧虎视眈眈,若是不把这庶子推上位,燕王一党就要啰嗦什么兄终弟及了。比起燕王来,萧景廷自然又更好些。 再者,萧景廷的生母,也就是当初珠胎暗结的宫女早几年就死了,陆太后倒也不必去见这所谓的情敌,勉强也能端出嫡母的架子,暂时容下这突然冒出的庶子。 阮修竹这个首辅与燕王党的关系亦是不睦,也觉得比起燕王这个年富力强的皇叔,还是未及弱冠的皇子更容易操纵。 这两人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也知道这确实是最好的权宜之计,一拍即合,决定把萧景廷给推上皇位。为此,阮修竹还答应把自己的嫡长女嫁给萧景廷这个新帝,送入后宫,权当是交到陆太后手边的人质,以此奠定两方合作的信任基础。 然而,无论是陆太后还是阮修竹,他们心里对于这妥协出来的结果都是不甚满意的。 陆太后不喜欢萧景廷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庶子,也不喜欢阮清绮这个被强塞过来的儿媳妇,时不时的就想着自藩王处挑拣年幼听话的嗣子,另立新君;阮修竹深知陆太后的心结,明白这皇后位置看着风光实则艰难,自然不忍把最疼爱的小女儿嫁进宫,索性便把自己素来厌恶的嫡长女送了出来,全当是一枚用过就丢的弃子。 所以,萧景廷与阮清绮这回去慈宁宫,陆太后八成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甚至还要刻意刁难。 阮清绮记得,《相辅娇女》里对于这一日的事情也有过几句描述,这当然也是为了显示出阮清绮这个恶毒女配在宫中的艰难与可悲,书里写的是“晨起时,阮清绮强打起精神去慈宁宫请安,却被慈宁宫的人们折辱了一番,回去后便病了大半个月。可惜就算这么病着,她也没能瘦下多少,一张圆脸倒是因着水肿比以前更圆了,整个人活似一块过了夜的肥肉,腻腻的,令人恶心.......” 注意:这书里写的还是“人们”——由此可见,这慈宁宫里是一群人等着欺负人啊。 阮清绮不能不提起精神小心对待。 倒是萧景廷,他倒是发挥了一个变态的优秀品质:皮厚心黑。虽然他也不得陆太后的喜欢,这会儿过去多半也要被陆太后刺个几句,但他神色如常,沉默如金,仍旧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待得御辇到了慈宁宫外,萧景廷不必人扶,自己便从御辇上跳了下来,抬步便往慈宁宫里去,脚步仍旧轻快且有力。 阮清绮跟在他的后面,追了几步,寒冬腊月的天里竟也出了一身汗。幸好,她这人素来善于自我安慰,跑得气喘吁吁时,还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快走减肥吧。这么走上一个来回,多半能减些脂肪,对身体好。 一前一后的入了慈宁宫,随着宫人入了内殿,两人便见着已经等在内殿的几人。 只看位次,阮清绮就能分出这殿中人大概的身份:坐在正中的自然是陆太后。 阮清绮倒是对于这个独宠后宫十多年的女人颇感兴趣,只可惜原主以往胆小都不敢多看,记忆不深。她这回便借着行礼的机会,悄悄的抬起眼,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番。 陆太后年近不惑,但她久居高位又保养得宜,看上去仍旧如双十少女。只是她毕竟是太后,先帝驾崩不久,她的装扮倒是更偏庄重,只是哪怕掩住了妙曼的体态,仍可见一张娇面,恰似牡丹含露,艳压群芳,明艳不可方物。 甚至,因着岁月的缘故,陆太后的身上沉淀着岁月带来的雍容与华贵,譬如陈年佳酿,只嗅着那些微香气便不觉沉醉。 陆太后的美貌气势太盛,倒把边上几个华服打扮的女人都给压过了去。 哪怕是坐在陆太后手边的永乐长公主,虽然她的眉目与陆太后相似,年轻正轻,恰是容貌最盛时,远远观之也是个艳光照人的美人。 偏偏,永乐长公主就坐在陆太后身边,不免就被比成了个劣质的仿冒品,多多少少的总能挑出些毛病来,比如说她的眼睛太大,瞪人时显得太过凶蛮;嘴唇又太厚,点过绛唇后,看着未免流于俗艳...... 而永乐长公主往下则是坐着则是三位年轻妃嫔。 燕王势大,阮修竹这个首辅又是个老狐狸,陆太后自然也要为自己拉拢几个帮手,于是便做主给萧景廷选了三位出身名门的妃嫔,也就是德妃、淑妃以及贤妃。按理,哪怕这三妃哪怕已定下,也该等阮清绮这个皇后入了宫,然后再行册封之事。 可陆太后心里堵着口气,有意给人添堵,硬是先把这三位迎进宫,等先帝孝期过后再办帝后大婚。以至于,如今阮清绮与萧景廷入殿给陆太后请过安后,还得看着这三个花容月貌的妃嫔上来见礼,娇怯怯的模样,竟还真有些我见犹怜。 阮清绮适才一路小跑的跟着萧景廷进殿,气还没喘匀又要给陆太后行礼,几番折腾,这会儿方才稍稍缓过气来,只是胸中的闷气还是一阵阵的烧人,脑子也有些迟钝,只垂目看着这三个凑到面前的女人,琢磨着这三个又是哪来的? 阮清绮只是看着,既不应声也不叫起,萧景廷又是个束手旁观,德妃、淑妃以及贤妃几个面上不免显出几分委屈来。 尤其是淑妃,她年纪最小,方才及笄,以往在家里也是娇宠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一时就红了眼睛。 这般情境落在旁人眼里倒成了阮清绮这个皇后刻意刁难人了。 永乐长公主自觉脾气直率,看不惯阮清绮这般做派,当即便要站出来给人做主。她瞥了眼阮清绮那一个抵两的身形,眼里掠过一丝轻蔑厌恶,面上却不露分毫,反倒抬手掩唇,微微一笑:“都说‘心宽体胖’,我原还想着皇后别处差了些,若是心胸开阔,也算是好事。谁知.......” 她的话说得温柔轻巧,虽然没说完,可这里头的嘲讽意味就很清楚了。 殿中皆是心思机敏之人,立时就明白了永乐长公主的言外之意:皇后生得体壮貌丑已是够让人看不上的了,偏她这般德性还不自省,竟还敢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为难三妃,可谓是心胸狭隘又不知进退...... 阮清绮实在没想到,自己只喘口气的功夫就被扣了这么个大黑锅,不由一怔,随即挑眉看过去,反问道:“不知长公主此言何意?” 在阮清绮看来:有话说话,哪怕直接骂“母之”,那也算干脆利落。 像永乐长公主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骂人还要让人自己体会的,还不如哑巴或者结巴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午安安,么么哒~ PS.虽然阮清绮BS萧变态,嫌他皮厚心黑,其实她自己也是这德性哒,彼此彼此 感谢在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表情不配拥有姓名吗 2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有容乃大 永乐长公主实在没想到阮清绮居然还敢梗着脖子反问自己,柳眉一扬,脸色也冷了一些。 在她看来,这就像是路遇野狗乱吠,看不过眼敲一棍子,谁知这野狗竟还有胆子朝她吠! 但是,哪怕心头隐怒,永乐长公主端着茶盏的手仍旧是稳稳的。她用三指托着茶碟,姿态优雅,就连说话时的语声也带着些居高临下的轻蔑与讥诮:“既入了宫就是一家姐妹,便该和和气气的一起伺候陛下。这才是第一回 见面,皇后何必非要这般为难人呢?皇后位居正宫,母仪天下,应当开阔心胸,多多容人才是。” 阮清绮:我看是你为难我胖虎吧? 虽然知道永乐长公主背靠陆太后,自己第一天过来应该低调为主。可阮清绮听着这些话还是微妙的有些不爽,索性也不忍了,眸光一转,笑与永乐长公主道:“公主误会了,我何曾有过为难人的意思?入宫前,家父便时常训导,让我入宫后要谨慎行事,若有不会的只管请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高贵优雅,慈和端庄,处事公道,我这做小辈的还有的学呢......” 永乐长公主原就是个脾气骄横的,听不得旁人反驳,眼见着阮清绮一句接着一句,现下竟还敢拿陆太后压她,一时更是气怒,当即冷笑了一声:“你倒还真是敢说!难不成,你当着我们的面为难德妃她们,也是学的母后?!” 阮清绮看了眼永乐长公主那张怒意勃然的脸,又看了看上首神色不动的陆太后,莞尔一笑:“公主真的是误会了。” 说话间,阮清绮微微抬头,看着陆太后,姿态恭谨,慢条斯理的往下道:“毕竟,太后娘娘位居坤元宫时,宫中可是一个妃嫔都没有的。” 说真的,要论心胸开阔,阮清绮自问是比陆太后强出一百个萧景廷。而且,根据她目测,她的胸围也比陆太后这小身板要大得多,可见:有容乃大啊! 阮清绮这话一出,殿中都静了一瞬,倒是一直在侧看戏的萧景廷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萧景廷的这一声笑打破了殿中的静默,如同落在沸油里的水滴,徒然激起一锅热油。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尤其是永乐长公主,她侧颊微绷,动了动唇,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一张脸红了又白的,仿佛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直到此时,一直不曾出声的陆太后终于开了口,道:“行了。” 又看了眼委屈巴巴的三妃:“都坐吧。” 陆太后开了口,自然是满殿肃然,所有人都闭上嘴,再不作声了,全都依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萧景廷仍旧是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溜溜达达的抬步走过去,在陆太后的另一侧坐下。 阮清绮想了想,巴巴的跟着坐过去。 不过,她这时候坐过去,少不了又要被萧景廷嫌弃的瞥上一眼。阮清绮脸皮厚,只当没看见,还要端出关切模样,开口询问道:“陛下可要用茶?”说话间,她还抬眼瞥了眼侍立在左右的宫人,用眼神使唤对方赶紧上茶。 阮清绮当然不是真的关心萧景廷,她就是自己想喝点热水。 大概是这具身体的消化功能太厉害了又或者说早膳吃的那点根本不够,反正她从坤元宫到了慈宁宫,现下已是饿得胃里抽痛了,这才想着喝点儿热水稍微添点儿饱腹感。偏偏这慈宁宫的宫人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想着借此给她个下马威,竟是连盏热茶都没给她上。 阮清绮也知道自己在这殿里不够讨喜,不想为着这点儿小事惹出非议来,最后只得把萧景廷这个皇帝扯出来做大旗——就算他们不给自己上茶,也得给萧景廷这个皇帝上茶吧?既给萧景廷上了茶,那肯定也少不了她的。 只是,阮清绮这一片苦心,殿中的人没一个能够理解的。 侍立在左右的宫人仍旧站在原处,动也不动,仿佛没听懂阮清绮的话,也没看见她的眼神。 萧景廷更是一声不吭。 阮清绮:“.......”玛德,这萧景廷不会是传说中的贱皮子吧,难不成这种坐冷板凳,连口水都喝不到的日子真就这么快活?! 陆太后端坐在上首,自是把下头人的眉眼官司都看在了眼里,到底没让人这么干坐着,先开了口:“还不赶紧上茶。” 宫人连忙垂首,恭谨应声,不一时便端着热茶上来了。 阮清绮饿得胃抽筋,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端起茶盏便喝了一大口的热茶。 因为喝的太极,茶水太烫,她险些被烫伤舌头,悄悄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又喝了几大口,虽胃里的饥饿仍旧未减,但好歹还是好受了些。 永乐长公主看她这模样都觉伤眼睛,又气她驴嚼牡丹——慈宁宫里喝的茶,放在外头便是一两一金都是有价无市,偏偏阮清绮一点都不懂欣赏,居然就这么喝白水似的喝了!只是,她适才吃了闷亏,此时也不好再多嘴,只得抬眼去看陆太后,盼着陆太后能替她出口气也说阮清绮几句。 陆太后自是注意到了永乐长公主递过来的眼神。只是她自来尊贵,也懒得在这些小节上计较,一开口就直接进入正题,徐徐道:“先时后宫无主,哀家便帮着管了管宫务。如今皇后进了宫,这坤元宫也有了新主人,这些事便要交给皇后了。” 说着,陆太后垂眸看了阮清绮一眼,纡尊降贵般的问道:“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阮清绮还是很尊老爱幼的,长辈主动垂问,她便立时将手上的茶盏放了下来,垂首敛气,低声应道:“妾初入宫,连坤元宫的人也不认得几个,想是还有许多要学的。所以,这宫务之事只怕还要多劳太后上心。” 虽然她也很想要权,只是用脑子想想都知道陆太后能够这么轻易的放权要么就是试探要么就是有坑。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没有所谓的女主光环,自然不能就这么直接跳坑里。 萧景廷听着,不免也看了阮清绮一眼,眉梢微挑,眼里像是掠过一丝兴味,轻嗤了一声。 阮清绮垂着头,闻声便也往他这处斜一眼。 萧景廷坐得纹丝不动,手上端着茶盏,掀了茶盖,一口没喝,只一张冷冰冰的脸被热茶升腾的热气遮了小半,颇有些“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的自闭模样。 事实上,陆太后多少也知道些萧景廷的性格,为了防止这人发疯,自己下不来台还真不想多扯对方。所以,陆太后直接忽略了萧景廷,勉强耐下性子打量起阮清绮,心中暗忖:倒是个知道身份、有分寸的——要是她真就一口答应下来,陆太后少不得要给她个“血的教训”,到时候她肯定还要哭着求着把这宫权还回来。 既然阮清绮知分寸没敢争权,陆太后的神色也好了许多,不免一笑:“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不过你年纪还轻,这些事,慢慢学也还使得。” 阮清绮自觉自己这模样,怎么笑也笑不好看,索性便端出憨厚模样:“妾年少无知,日后还需太后多多教导。” 陆太后微微颔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又道:“话虽如此,你到底是皇后,其他的不懂、不会,那也没什么,学起来就好了.......这最要紧的,还是要把皇帝照顾好了。” 提起萧景廷,陆太后却没看萧景廷一眼,只看着阮清绮,神色如常的往下训话:“你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现下又是什么时节?怎么能让皇帝穿这一身就出来了?!皇帝不懂事,难道你还不懂事?!这天寒地冻的,要有个万一,你要怎么办?” 阮清绮听了这话,立时就提取了陆太后这几句话里的重点:皇帝不懂事。 陆太后这不就是指桑骂槐?换而言之是借着敲打阮清绮来骂萧景廷。 阮清绮先时见着萧景廷就觉着这人变态——新婚第一天就穿一身黑,看着也不厚,这大冷天也不怕冻死。只是她既知道对方是个变态,自然不会用正常人的言行来约束变态,最多就是自己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谁知陆太后还要拎这事出来说事,被敲打的居然是无辜的阮清绮。 简直是奇冤。 阮清绮立刻去看萧景廷,想着这都被骂了总该出声吧? 萧景廷仍旧保持沉默,仿佛是个聋子或者瞎子。 阮清绮心里呸了一声:太监还有几分气性,挨骂也要生气,还会护着自己人呢。萧景廷这狗皇帝真就是连条件都不如! 既萧景廷不开口,阮清绮也只能咬牙把这黑锅背了:“是妾疏忽,竟是没想到这处,万望太后勿怪。” 陆太后敲打了几句,见萧景廷一声不出,阮清绮也只会低头应是,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兴趣,脸色冷淡了些,索性便长话短说:“皇帝登基时,前朝政务繁琐,还要替先帝守孝,这一年来都未进过后宫,倒是叫德妃几个跟着守了大半年。如今先帝孝期已过,也该考虑起子嗣之事,你做皇后的也要管好后宫,照顾好皇帝,平日里也要多劝劝皇帝,让他雨露均沾,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说着,陆太后又看了眼阮清绮:“知道了吗?” 阮清绮则是看了眼萧景廷。 萧景廷仿佛死了一般,一声不吭。 阮清绮觉得这短短半日,她已经体会到了所谓的“丧偶式婚姻”——有些人死了,但还活在人们的心里;有些人活着,就跟死了一般——就萧景廷这样的,呵,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怪《相府娇女》里的阮清绮在慈宁宫里会被欺负,回去后直接就病了......婆媳、姑嫂关系不过关,不都是因为狗男人不作为? 只是,阮清绮现下又饿又累,还真懒得与陆太后这些人争论,索性便直接给认了:“是,妾知道了。” 反正,按照《相府娇女》的剧情,萧景廷就在坤元宫待了三天,大概也是看在新婚的份上。之后就再没在坤元宫留夜,其他妃嫔也是如此,这大概也算是另类的“雨露均沾”了吧。 这般想着,阮清绮又看了眼萧景廷。 萧景廷端坐着,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喜怒。 陆太后自也注意到了阮清绮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萧景廷,一时顿住声。 直到这时候,萧景廷仿佛才注意到了殿中异常的安静,将手上那一口未动的茶盏往边上一丢,转口问道:“都说完了?” 茶盏磕在木案上,只听“砰”的一声,声响清脆,回荡在殿中,余音未绝。 殿中诸人自觉心头莫名一跳,皆抬头看向了萧景廷。 第5章 夫唱妇随 萧景廷却只作不知,转眸去看陆太后,重又问了一遍:“说完了吗?” 说话间,他手肘一推,茶盏自案上推落,只听“啪”的一声,茶盏摔在地上,碎成了数瓣,瓷片映光,如水底莲瓣。 旁人看着,只觉心惊肉跳,萧景廷却只是神色如旧,目光定定的看着陆太后,等着陆太后的回答,仿佛陆太后一点头,他这就要起身离开。 被他这般看着,哪怕城府深沉如陆太后,一时间也觉心头火气,那憋闷了许久的火气滋拉一声又窜了起来,眼神阴沉的看着萧景廷。 殿中光线明亮,微温的晨光落在萧景廷的脸容上,将他一张脸照得分毫毕现,看上去秀美沉静,漂亮的没有一丝瑕疵,浑不似孝成帝,显然就是像他那个早逝的亲娘。 所以,陆太后每回看着他这张脸,便觉心头说不出的火,既厌憎又烦躁,还有深深的怨恨。 她十五岁为东宫妃,十七岁入主坤元宫,十八岁诞下长女,二十一岁诞下幼子,与孝成帝夫妻恩爱二十多年,总以为自己这一生是完美的:她的夫君是天下至尊却愿为她虚六宫,独宠一人,二人便如民间夫妇般一夫一妻,同起同卧,恩爱如若一人,堪称是大周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虽然她与孝成帝膝下子嗣单薄,但也是儿女双全,幼子出生不久便被册为储君。 地位、权利、爱情、亲情,应有尽有,真正的圆满无缺。 然而,她看得如眼珠子般的独子就那样病死了。当她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还在为孝成帝的身体担忧时,孝成帝转瞬间就拉出了个比明德太子还大两岁的庶子,要让这个庶子承继大统——萧景廷就像是落在她完美人生里的一块污渍,几乎颠覆了她的前半生,毁了她所以为的一切。 不过是个贱人生的贱种,是孝成帝背叛她的证据,竟还抢走了本该属于明德太子的皇位! 他怎么配?!怎么配! 然而,哪怕陆太后心里已是把萧景廷恨得滴出血来,为了利益,她还是不得不连同首辅阮修竹将萧景廷推上皇位,抗衡燕王。如今萧景廷既是上了位,她面上自然也不好刁难太过,只能任由理智与情感将她的一颗心如同油煎一般的煎熬着,维持着面上的冷淡,漠视对方。 偏偏,她勉力冷淡着,萧景廷却比她还冷淡,仿佛就没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陆太后一时没忍住,冷斥道:“你摆这脸色是给谁看?我做嫡母的竟还说不得你了?” 萧景廷看了眼陆太后的冷脸,面上却显出笑来:“母后教训,儿臣自是要听的。只是这一大早的,母后却这般大的火气,想是这慈宁宫的宫人伺候不周。” “内务府真是越来越不会调.教人了,竟就挑了这么两个连茶都不会添的宫人,还要劳皇后提点,母后开口。”说着,他还扫了眼侍立在自己与阮清绮左右的宫女,冷淡道,“来人,把这两人拖出去,杖三十。” 三十杖?真要是真打在这两个娇滴滴的宫人身上,只怕立时就要去了半条命。 那两个宫人闻声,脸色当即便白了,连忙跪在地上,一叠声的求道:“皇上饶命!太后饶命!” 陆太后的一张脸更是冷得要掉下冰渣来。 偏偏,萧景廷还要故作姿态的反问道:“这两个宫人实在是不成体统,儿臣越俎代庖替母后教训一二,想必母后不会介意吧?” 陆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介意。” 有了萧景廷的吩咐,又得陆太后点头,便是那两个宫人跪在地上磕得一头血也还是被堵了嘴,拖出去行杖。 阮清绮在侧看得目瞪口呆——她可以确定,这绝对是《相府娇女》里没有的情节。 不过,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她悄悄的抿了抿唇,然后又连忙端起案上还剩小半的茶盏喝了一口,掩住唇边的笑意。 陆太后到底是多活了些年,她并不想立时与萧景廷翻脸,也不是个自己给自己找气受的性子,索性摆摆手:“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走吧。” 此言一出,萧景廷立时便从椅子上起身,玄黑的衣袖拂过扶手,一掠而过。 他的脚步半点停顿,转身就走,显然是忍耐已久。 阮清绮只迟疑了一瞬,立时便跟着起身,匆匆与陆太后行了一礼,小跑着跟了上去——她可不想一个人留这儿装小棉花,由人欺负。 眼见着阮清绮气喘吁吁的跟上来,萧景廷却是蹙起了眉头:“你跟过来做什么?” 阮清绮知道他厌恶自己,索性便恶心人恶心到底:“人家都说‘夫唱妇随’,陛下既是要走,留妾一个在慈宁宫里成什么样子?“ 萧景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顿了一下,才道:“你掐着嗓子做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阮清绮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把脸上的狞笑给压下去,简短的回道:“是,妾知道的。” 萧景廷蹙眉看了她一会儿,还是觉着十分碍眼,索性不说话了,转身抬步,自己上了御辇。 阮清绮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两个被堵了嘴,正受三十杖刑的宫女,心头一颤,但还是大着胆子,厚着脸皮爬上了御辇。 萧景廷看着身边一大坨,简直恨不得把人直接给踹下御辇。 阮清绮想了想,便故意寻了个话题,开口道:“今早的早膳,陛下也就用了一口,想是有些饿了,不若,等回了坤元宫,妾亲自下厨,给陛下做点儿吃的?” 萧景廷冷笑着道:“是你自己想吃吧?” 阮清绮抬手去抚鬓角,羞涩一笑:“怎么会呢,妾也是听从太后教导,‘好好照顾’陛下。” 萧景廷有些后悔——他一开始就该把阮清绮这恶心的女人给踹下去! ** 待回了乾元宫,阮清绮果然卷起袖子去膳房了。 她发现自己以前就是太瘦了,没有减过肥,也有些轻视了这具身体的胃口,早膳就吃了一碗碧梗粥和一个金丝烧麦,适才在慈宁宫的时候就饿得胃里抽疼,要不是灌了大半盏的茶水下腹,她怕是真能饿晕在慈宁宫里。 再想一想原主在《相府娇女》里是饿死的,阮清绮虽然想减肥,还真不敢把自己饿得太厉害。所以,阮清绮在御辇上时就想着回来给自己做点儿吃的,才从御辇下来就直接去了膳房。 当然,这种事吩咐一声也是成的。但她还是想着借口去膳房,避免继续和萧景廷单独相处——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出这一路上萧景廷都在琢磨着如何把她从御辇上踢下去又不脏了他的脚。 反正,说是做吃的,阮清绮也就是负责在边上逼逼,自有御厨照着她的话来做,还很能自我发挥。 阮清绮就在边上看着,甚至还思绪发散的想了下:晋江小说里的皇后妃子动不动就给皇帝送汤送点心,指不定那些汤和点心就是这么来的——毕竟,皇帝那都是吃惯了御厨的,真要叫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下厨,皇帝能吃得下吗?还有以后吗?这不就违反了可持续发展的原则? 因着阮清绮还想减肥,萧景廷又是个厌食症患者,这会儿也没叫人折腾太多东西。 阮清绮就指挥着御厨给做了一大碗的蔬菜沙拉,没有沙拉酱,于是就叫加了点盐和胡椒。想着光吃菜叶子也实在是有些食不下咽,她又叫御厨给做了鸡肉馄饨,原本御厨还要拿鸡汤做汤底,可阮清绮却提前说了要清汤。 待得馄饨出锅,简直看不见半点油星儿,汤清的能看见碗底,素淡得不得了。 御厨自见了皇后过来便觉束手束脚,只敢按着吩咐低头做事,可是眼见着阮清绮就要吩咐宫人把那只加了盐和胡椒的一盆菜以及清汤馄饨端出去,可能还要端去给皇帝,他就觉得心惊肉跳,只得大着胆子问一句:“这,这是不是太简薄了?” 这种连油水也没有的东西,御膳房底下的奴才也不稀罕呢。 阮清绮自然也知道御厨的言下之意,颇觉可惜:要是她还和以前一样的瘦高,不用担心卡路里,那她肯定要放开来吃,好好享受一回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与古代御厨的手艺。可她这都两百斤了,这要再不节制,哪怕不饿死,那也得胖死了。 说来,阮清绮还挺可惜御厨这一身手艺的,上头的主子要不是需要减肥,要不就是有厌食症,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心里可惜了一回自己和御厨,阮清绮便领着人将这一大碗的蔬菜沙拉和两小碗的清汤馄饨端出去。 萧景廷早便在殿中坐得不耐烦了,原是要拂袖离开,可这思绪在心头转了一转,抬步走到殿门口却又转了回来——毕竟是新婚,皇后又是阮家女,无论阮修竹那老狐狸看不看重这个女儿,他总要将这态度摆出来,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故而,萧景廷又留了下来,一直等到阮清绮领着人入殿来,他的一张脸已是如凝寒霜,簌簌的能刮下一层冰霜来。 阮清绮适才在膳房里已调整好了心情,这会儿见着萧景廷也是一脸笑,脸庞圆润:“妾今日亲自下厨,陛下可一定要尝尝才好。” 说话间,她便从宫人手里接过托盘,先将那一碗清汤寡水的鸡肉馄饨递到了萧景廷面前,另一碗则是摆在自己跟前。 都是小小的一碗儿,里头的馄饨甚至不超过十个,若是吃快些,几口怕是就能解决了。 萧景廷在案边坐下,不置可否的垂下眼,看了眼面前的馄饨,有那么一瞬差点就信了这馄饨是阮清绮给做的。毕竟,御膳房里头哪怕是打下手的也不会做出这种清汤馄饨。 不过,再看一眼,萧景廷就收回了这个想法:这馄饨包的极好,大小适中,面皮也薄,煮开后便像是雪白鱼尾,在汤中轻荡着——就阮清绮那十根粗指头,哪怕削成木箸尖,也包不出这么好看的馄饨。 心里连续的转过几个念头,萧景廷面上神色纹丝不动,看着这碗馄饨时依旧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还觉得馄饨那一团馅儿太过多余,只一想那味道就让人犯恶心。 所以,萧景廷很快便将目光从馄饨上移开,转目去看阮清绮摆在馄饨边上的蔬菜沙拉。 阮清绮注意到萧景廷的目光,便端出羞赧模样,开口解释道:“妾怕一碗馄饨不够吃,便叫人随便做了点儿。” 萧景廷其实也是第一次见着人随便拌了拌菜叶子就直接往嘴里送,心里颇觉新奇,口上则是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句:“也是,你是该多吃点儿菜叶子。” 顿了顿,他纡尊降贵的补充道:“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要是再吃肉,那可就补过头了。” 阮清绮:“......” 第6章 阮家旧事 阮清绮虽然也觉得自己现下肉多了点,但是知道归知道,听人这样说还是免不了的生气,索性把自己那碗还未动过的鸡肉馄饨往萧景廷处推了推,含笑道:“是了,妾确实是不好多吃肉,要不,妾这碗的鸡肉馄饨也给您?” 反正,阮清绮被人恶心了,那肯定是要把人恶心回去的。 厌食症不想吃?那好啊,这两碗都给你! 眼见着阮清绮把两碗馄饨都推到了自己面前,萧景廷确实是有些被恶心到了,唇线抿平,神色越发冷峻。 偏偏,阮清绮还十分“温柔体贴”,掐着嗓子接着劝:“您早膳时也没用多少,这会儿更该多吃些才是。原本,我是想着等会儿又要吃午膳,没敢叫做太多,就只这么两小碗,您先吃点儿垫垫肚子也好......” 萧景廷闻言,默默抬眼,冷冷的看着她,目光越发冷凝。 阮清绮的语气却是越发的语重心长:“要陛下不肯吃,妾便去慈宁宫,去与太后她老人家说一说这事——她可是特意交代过了,让妾一定要好好照顾好陛下的身体。这人是铁,饭是钢,哪里能不吃呢。” 阮清绮说着,还要低头挤眼泪。 可惜,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一滴来,她只好抬手掩住眼睛假哭。 萧景廷终于沉下脸,也沉了一口气,应道:“行了,朕吃就是了。也不必折腾午膳了,都这个时辰了,就当是提前用午膳吧。”说着,他抬手一推,又把阮清绮推过来的那碗馄饨推了回去,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就只这么两碗馄饨,朕怎么能抢皇后的吃?你也吃吧........” 你!也!吃!吧! 这四个字,萧景廷咬的轻轻的,仿佛柔情蜜意,可听上去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闻言,阮清绮破涕为笑,仿佛是不胜娇羞,低着头,轻应了一声,露出一段儿藕节般白嫩粗短的脖颈来。 萧景廷没再理她,抬手抬起羹匙,舀了舀,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只舀了一匙的清汤喝了。 别说,这清汤就是比油腻腻的鸡汤更容易入口,至少他喝着也不太恶心,热汤入腹后甚至还觉得有些妥帖。只是,喝完了汤,总还是要吃馄饨的,他低头看着那几个汤中沉浮的小馄饨,仍旧觉得没有胃口,难以下咽,索性便又转眸去看阮清绮。 阮清绮三两下的便解决了那碗小小的鸡肉馄饨,此时正埋头对付她那一大盘的蔬菜沙拉。 说真的,只加了盐和胡椒的蔬菜沙拉自然是好吃不到哪里去,阮清绮就跟吃药似的吃了几口,只能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来回的想着自己以前的模样以及现下照镜子时的模样——说真的,大概是《相府娇女》这书真参考了阮家现实里的部分设定,这具身体虽然胖了些但还是能看出些她原本的轮廓的。 所以,阮清绮也是蛮奇怪:既然身体相似,体质应该也差不多,原主怎么就能胖成这个样子? 这般想着,她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几口蔬菜沙拉,吃得仇大苦深。 不知怎的,看着阮清绮吃得这般艰难,萧景廷心里的不悦竟也稍减了些。他素来喜欢欣赏旁人的挣扎与痛苦,心里厌恶阮清绮,自然更是喜欢欣赏她的挣扎与痛苦,反倒从中得出些微乐趣,甚至还好整以暇的在旁欣赏着。 阮清绮吃得憋屈,还要顶着萧景廷兴致勃勃的目光,越发觉得难以下咽。 偏偏,萧景廷还要笑问一句:“怎么,很难吃?” 阮清绮咬了咬牙,虚伪一笑:“还好吧。” 萧景廷颇是欣赏阮清绮这难看的笑脸,扬了扬唇,难得的好心情,倒是又有了点胃口,竟就真吃了一口馄饨。 只是,囫囵的吞了一只馄饨后,萧景廷胃里那一阵儿的恶心劲便又涌了上来,险些便要吐了。他压住了那呕吐的冲动,像是想要转开注意力,转眸去看阮清绮那一大盘的蔬菜沙,下颔微绷,轻点了点:“这是什么?”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有些好奇,便道:“也给朕来点儿。” 阮清绮吃着蔬菜沙拉吃得嘴里发苦,巴不得有人与她分担一二,立时便叫人拿了个小碗,将自己为碰过的半边拣出来倒碗里,然后便递给萧景廷。 这蔬菜沙拉,就只加了点盐和胡椒,连油水都没有,吃着还有些泛苦,萧景廷居然还真提箸吃了几口,然后才搁下木箸:“还不错。” 阮清绮实在不是很懂萧景廷的品位,只能安慰自己变态的脑回路与众不同,顺嘴又堵了一回萧景廷:“陛下若是喜欢,晚膳便叫人做这个吧?” 萧景廷一听到用膳就觉得头疼,摆摆手,随口道:“到时再说吧。” 阮清绮也没揪着不放,只是觉着这顿午膳虽是稍微提前了些,但是既用过了午膳,总还是要出门走一走,熟悉熟悉坤元宫周遭的环境和布局,重要的也是饭后消食,省得回头又增个几斤。 萧景廷实在不想在这坤元宫里留着,见她起身,便也跟着站了起来:“朕也还有事,正要出去。” 于是,帝后两人一同出了门,然后再殿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去逛园子熟悉环境,一个出门“办事”。 阮清绮逛园子逛得也挺轻松,想着哪怕为了晚膳萧景廷也不会太早回来,她也算是暂时得了些清净。唯一可惜的是,这会儿正值寒冬,放眼望去只几枝红梅凌霜傲雪。 阮清绮不免讶异,顺嘴问了几句:“怎么不多种点儿梅花,只这么几株,瞧着却也不成林。” 端砚自是不知这个,另有一个宫人垂眉敛目,细声回禀:“娘娘才入宫,怕是不知道——这几株梅树都是先帝给太后娘娘种下的。因是实在难得,太后娘娘也十分喜欢,觉着其余凡花皆不入眼,就没叫人再栽种,只人把这几株给照看好了。” 阮清绮多看了眼那个宫人。 宫人把头低得更低了,轻声道:“奴婢绿荷。” 阮清绮点点头,重又去看那几株梅花,心下暗道:若陆太后真的喜欢,大可把这几株梅花一起带去慈宁宫了。当然,也可能是突然冒出个萧景廷,陆太后觉着心里受了伤害,爱情也不可信了,所以连这孝成帝亲手给种的花都见不得了....... 就在阮清绮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畅想当年帝后一二事时,忽而听得身侧一个嬷嬷低声道:“娘娘,这天寒地冻的,您身子也不好,不若还是早些回殿吧?” 阮清绮闻声看了过去,这说话的乃是陈嬷嬷,也是如端砚一般从阮家带进宫里的。 这陈嬷嬷乃是原身的奶嬷嬷,她年纪稍长些,发髻和衣衫都理得整整齐齐,可见是个仔细人。尤其是生得眉目慈和,仍可看出年轻时的清秀轮廓,看着便十分和善。 此时,她正满面关切的看着阮清绮,悄悄的给人递了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阮清绮看着人,眯了眯眼睛,一时没有开口。 《相府娇女》作为玛丽苏狗血文,女主的玛丽苏光环还是很强大的,尤其是阮家,上下几个主子都是偏着阮樱樱,就连同底下的奴才也是向着阮樱樱。对比之下,阮清绮这个嫡小姐简直连地里的草芥都不如。 当然,为了给女主套上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光环,作者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这些事还得从上一辈,也就是阮清绮生母林氏说起。 林氏乃是安国公的庶女,当初阮修竹高中状元,安国公看他人物俊秀、才华出众便起了笼络之意,有意将家中女儿许配给他。阮家寒门出身,自是乐得攀上这高门贵女,好叫阮修竹仕途走得更顺利。故而,两家父母一说既合,很快便定下了亲事。 林氏虽是出身高门却是庶出,眼见着阮修竹这般出众,自不敢端架子,入门后更是贤淑温柔,处处体贴,头一年便给阮修竹生了长子,颇得阮家长辈的欢心,夫妻也还算不错。 没多久,阮修竹外放为官,他顾虑幼子尚幼,便留林氏在家照看,自己出门任官,三年方归。 林氏在家日盼夜盼,好容易把夫君盼了回来,自是喜不自胜。但是,当最初的狂喜过去了,林氏也渐渐的发现了阮修竹归家后的种种异样,疑心他在外有了人。 偏巧,林氏很快又有了身孕,顾忌着腹中的孩子,她也不敢闹得太厉害,只派人悄悄去查。 谁知,竟是查出了阮修竹养在外头的外室,那外室居然也有了孕,比她还大一个多月。林氏听了消息,又羞又恼,直接挺着七个月的身孕找上了门。 可惜,这一番闹腾,最后却是两败俱伤——林氏自己早产,元气大伤,连带着阮清绮这个早产生下来的女儿也是病恹恹的;那外室忧愤交加,勉强支撑着过了两个月,生产时偏又难产,生下了阮樱樱后就过世了。 许多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外室乃是阮修竹的白月光,原本这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有意,已是要说亲事了。偏偏,阮修竹高中状元被安国公看中,两人之事只得作罢。 后来,阮修竹外放又遇见了这白月光,知她遇人不淑、境遇不佳,索性便把人收到了身边,只不忍对方到家里低林氏一头,方才把人养到外头。 谁知被林氏这么一闹,他的白月光就这么去了。 阮修竹痛失所爱,就此恨上了林氏和林氏早产生下的阮清绮。他把阮樱樱给带回了阮家,亲自照看着,对林氏与阮清绮却是不冷不淡,不假辞色。在阮修竹的冷暴力下,林氏没几年便过世了,只留下已经才懂事的长子阮行止和尚且懵懂的幼女阮清绮。 彼时,阮修竹已得了孝成帝的看重,前途无量,多得是人愿意来做他的继室。可他却谁都没选,反倒选了白月光的亲妹作为继室,也就是徐氏。 徐氏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高嫁到阮家,大小事都要看阮修竹的脸色,只把阮樱樱看成自己的立身之本,眼珠子一般的宠着,生怕有一点疏忽。因她一直未能有孕,对阮行止这个阮家长子也是有意笼络,颇是看重。只有阮清绮这个嫡女,徐氏始终只有面儿情,时不时还要折腾下人,以此来讨阮修竹的欢心。 下人最是会看眼色的,见阮修竹与徐氏这两个主子都宠爱阮樱樱冷待阮清绮,自然各个都有样学样,踩一个捧一个。这种情况下,跟着阮清绮从阮家入宫的下人,还真是未必可靠。 端砚也就罢了,从晨起时,端砚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虽也会说上几句,但看着还规矩,不会自己给自己加戏,不过是个不算太出众的丫头罢了。 倒是这个陈嬷嬷……这就有点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阮清绮不是原身,对这陈嬷嬷没多少信任。没了信任的滤镜,回顾原主的记忆,她对陈嬷嬷反倒多了些怀疑,看着这对方的眼神就有些幽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等等我,我先吃个饭,回来就给上章留言的小天使发红包~ 大家午安,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冬天 4瓶;林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大坑小坑 陈嬷嬷也觉得阮清绮今日的目光尤其深沉,她竟也被看得有些心虚起来,连忙垂下头,试探着又唤了一声:“.......娘娘?” 阮清绮这才收回目光,“唔”了一声,徐徐的应了一声:“行吧,回殿里吧。” 一行人便拥着阮清绮往坤元宫的方向走去。 待到了内殿,阮清绮放眼在殿中看了一圈,抬步在临窗的长榻边坐下。 窗台边摆着一对儿红底皮描金龙凤花盆,载的是红茶花。 阮清绮对花草没什么研究,却也知道这些花都是宁州特意培育好了,用快船送到京里头,专为着这一回的帝后大婚。因船上装了暖炉炭盆,一路小心烘着,这会儿花开正盛,枝直叶翠花红,重瓣明丽,远远看着便十分的赏心悦目。 阮清绮坐在榻边,漫不经心的赏了一会儿花,直到陈嬷嬷的脸色越发急迫,她才抬手挥退了左右的宫人,只留了个陈嬷嬷。 因着林氏早逝,徐氏又刻意冷待人,阮清绮自小便亲近陈嬷嬷这个一手带大自己的奶嬷嬷,只把她看作是半个母亲。故而,陈嬷嬷在阮清绮身边素来便极有体面,私下里说起话来也都是用“我”,而不是“老奴”。 这会儿,见着殿中侍候的宫人都退下了,陈嬷嬷便大着胆子在榻边坐下,就挨着阮清绮。然后,她伸手握住了阮清绮的手,低低的叹了口气:“娘娘,您受委屈了......” 语声未尽,已是几分哽咽,很是心疼的模样。 阮清绮其实不大适应和人这般亲近的接触,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脸色肃然,正色道:“这般的话,嬷嬷万不可再说了——我能入宫为后,是太后亲下的懿旨,也是我的福气。嬷嬷这般说,要是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被怀疑对太后旨意心怀怨愤?” 此言一出,陈嬷嬷脸色立时就白了,一时都顾不得计较阮清绮把手抽回去的事,只慌忙的往自己脸上打了个巴掌:“是是是,都是我就是心疼娘娘,一时嘴快,竟是说错了话。娘娘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阮清绮这才显出些笑容来:“嬷嬷明白道理就好,我自不会往外说的。” 闻言,陈嬷嬷心头稍宽,随即又觉得有些古怪:她是看着阮清绮长大的,这么些年下来,阮清绮对她虽称不上言听计从但也十分亲近信任。故而,陈嬷嬷也一直都很有信心,觉着自己是可以拿捏住阮清绮的。只是,这回也不知怎的,她才开了口,阮清绮三言两语的便把两人对话的主导权拿到了手里,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原本要说的话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不过,陈嬷嬷到底是个有心计的,很快便稳住了心神,转口关心起阮清绮的身体来:“我瞧娘娘早膳和午膳都用得不多,可是身子哪里不好?没胃口?” 看了眼陈嬷嬷脸上那恰如其分的关心,阮清绮便也敷衍了两句:“嬷嬷也是瞧见了的,宫里上上下下便是边上服侍的宫女都是个窈窕秀致的。我这样的,哪里还敢吃太多,要是再胖些,只怕就更要讨陛下嫌弃了。” 陈嬷嬷原就有意要说一说萧景廷与阮清绮的事情,此时听着这话,忙就着这话往下道:“说起陛下。倘娘娘不嫌我多嘴,我这儿倒是有句话想问一问娘娘。” 阮清绮眉尖一挑,心知这会儿应是说到重点了,便道:“母亲去得早,是嬷嬷看着我长大的......我与嬷嬷这些年的情分,信不过谁都不会不信嬷嬷。若嬷嬷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就是了。” “既娘娘这般说,我现下少不得要大着胆子与娘娘说几句........”陈嬷嬷总算找回了熟悉的节奏,神色稍稍轻松,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您与陛下,昨夜里真没圆房?” 闻言,阮清绮抬起眼,深深的看着陈嬷嬷。 陈嬷嬷原就有些心虚,现下被她看着更觉难受,但还是要强打起精神,温声劝道:“娘娘,这事是瞒不过人的——今晨起来,那些收拾寝殿的宫人就能瞧出来,只怕早就传开了。要不,慈宁宫里那些人怎么敢这般待您?” 其实,陈嬷嬷也是知道情况的,只是这帝后圆房不是小事,她肯定还是要从阮清绮处得了确认,这才好把话说下去。故而,陈嬷嬷耐下性子,端出推心置腹的模样,接着道:“这不是小事,我也不是外人,您这儿总要给我说句准话,我心下有个底,也好帮着您参详着日后的安排。” 阮清绮已是猜着了点陈嬷嬷的意思,眸光一动,垂下眼,顺着她的话摇了摇头,咬着唇细声道:“没有。” 陈嬷嬷早便有了底,得了阮清绮这话也算是得了确认,面上显出几分心痛,心里却暗自鄙夷:就阮清绮这般模样,也难怪皇帝瞧她不上——她要是男人,肯定也更喜欢德妃淑妃这样窈窕娇嫩的美人儿,哪里能瞧得上阮清绮? 不过,陈嬷嬷入宫前便已得了阮家的吩咐,该劝的还是要劝:“我瞧着,陛下性子虽冷了些,人却是极好的。既然陛下不主动,不如您主动些?如今先帝孝期已过,您和陛下又已成了婚,何不趁着新婚之时多多亲近?” 见阮清绮只是坐着听她说,一声不应。陈嬷嬷只得大着胆子又加了一句:“陛下如今未有子嗣,您若能早些为陛下诞下嫡子,不仅能稳固后位,于国于民也都是好事。” 阮清绮听了,心下只有冷笑:狗屁的“于国于民也是好事”,怕是对阮家是好事吧? 话说到这里,阮清绮也差不多明白了陈嬷嬷或者说阮家背后的打算:这是打算让自己生个有阮家血脉的皇子,这可是嫡长子,若是萧景廷能坐稳皇位,这孩子在阮家扶持下还是很有可能继承大位的;若是萧景廷坐不稳位置,有了这个孩子,阮家进退之间也能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虽说阮修竹把阮清绮送入宫里就已经把人当做弃子,可他素来都是人尽其用,哪怕是不要了的弃子那也是要试着从中榨出更大的利益来。至于阮清绮会不会因此惹萧景廷或是太后厌恶,以及阮清绮在后宫中的处境与未来,阮修竹是决不会费神去考虑的。 阮清绮自觉已是足够了解阮修竹的冷血冷情,此时仍旧不免心寒。 她自然不愿意热脸去贴萧景廷的冷屁股,更不想去做阮家争权夺利的工具人。只是,她如今根基不稳,实在不好立时就与代表阮家的陈嬷嬷撕破脸,只是故作委屈模样,小声道:“我自也想要主动些,好讨陛下欢心。可......您也瞧见了的,我从慈宁宫回来便忙着给陛下做膳食,不就是盼着陛下能念我的好?偏偏,陛下他却......” 陈嬷嬷听着,心下也有些急,胡乱的给出主意:“那,要不晚上您再试试?” 阮清绮眨巴下眼睛,故作无知模样:“嬷嬷这是......让我给陛下做晚膳?” 陈嬷嬷心里把不开窍的阮清绮骂了一百遍,面上却还是要端着笑,耐下性子道:“不是,我是想说。娘娘今晚服侍陛下就寝时,可以主动些。这夫妻间拢共也就这点儿事,早些成了事,事情就定了一半.......” “嬷嬷怎能这般说?!”阮清绮故作羞恼模样,用力的推了一把陈嬷嬷。 她是故意的,没留力气,只一推差点没把陈嬷嬷给了个仰倒。 陈嬷嬷慌张的抓着扶手,好容易才坐稳了,一张脸却吓得透白,后背都是冷汗——这要是摔下去,头朝地的,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吧? 偏她的话还未说完,还不能怪阮清绮的推搡,只得强做镇定模样,口上辩解道:“我这也都是为了娘娘考虑。” 阮清绮并不直言拒绝,也不肯应下,敷衍道:“这不是小事,容我再想一想。” 陈嬷嬷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大婚就三日,哪还有时间给您想一想?不过,她虽心急却也不敢逼迫的太紧,口上还是要道:“好,您再想一想。” 阮清绮抿着唇,假假一笑,道:“嬷嬷您放心吧,您待我的心,我心里知道。” 陈嬷嬷一口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闷得很。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了一件要事,一拍大腿:“对了,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给娘娘您泡安神茶......” 阮清绮神色一顿:“......安神茶?” 陈嬷嬷不疑有他,笑着解释道:“是啊,原是早上要喝的。偏这一早的要赶去慈宁宫,我就没来得及准备。不过,这会儿再喝也是好的。” 说来,阮清绮虽有原主的记忆,但这些记忆太多太杂,她自然也不可能全盘接受。所以,现在的她更像是得了个存储资料的硬盘,只看了里面的大概内容以及最近的一部分资料,那些更具体或是更久远的记忆还是需要人提醒,慢慢的回忆才能想起来。 这会儿陈嬷嬷提起“安神茶”,阮清绮仔细翻了翻原主的回忆,这才想起来所谓的“安神茶”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氏当年早产生女,所以阮清绮自小就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徐氏虽是不喜欢这个她却也不想弄出人命来,先后不知给换了多少大夫,后来不知怎的来了个游方道士,给了个药茶方子说是能治阮清绮的病。 若换做是阮家的宝贝蛋阮樱樱,阮家肯定是不会用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道士的药方。只是,这是给阮清绮用,徐氏问过阮修竹的意思,考虑过后,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让阮清绮照方子每日喝一盏药茶。没成想,这般喝着,阮清绮的身体真就渐渐好了。也正因此,这每日一盏的药茶,阮清绮是自小就没断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只是她这身体一好,胃口自然也就开了,人也更是越长越胖,越发的不堪入目...... 想着想着,阮清绮心里忽的一突,疑惑就如游丝一般的系在心头:这所谓的药茶,听上去怎么就这么像是容易致肥的激素药物? 既有了此念,阮清绮自是心生疑惑,开始考虑起要来这药茶方子仔细看看。 只是,未等她开口,陈嬷嬷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而又道:“对了,这安神茶要用的‘药引’也快用完了。您看,是不是要找个时候,召夫人入宫来‘说说话’。要不,这一日一盏的安神茶都要没了。” 阮清绮把话咽了回去,面无表情:哦,每天喝这来历不明的药茶还不算,药引什么的居然还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原主能活到现在,多半也要谢谢作者给的炮灰光环? 阮清绮越想越觉这个身份大坑小坑太多,前景更是不容乐观,只得强压下追问安神茶药方的念头,含糊道:“我知道了。” 不一时,陈嬷嬷端着才泡好的安神茶过来,笑容满面:“来,娘娘您趁热喝吧。” 阮清绮心里存着疑惑,再看陈嬷嬷那张笑脸以及她手里端着的这盏热茶,还真不敢喝。 作者有话要说:阮清绮:感觉穿成了武大郎,迎面就有人端着药来说“大郎,该吃药了”... PS.和编编商量后改了个名字,改成《皇后如此多重(穿书)》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短腿小胖子的3个地雷,开文第一雷,好感动(#^.^#) 也谢谢吉祥菩提fo 10瓶营养液,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香煎牛肉 阮清绮有心要弄清安神茶的事情,却不想太早惊动陈嬷嬷与她背后的人。所以,她抬手掩唇,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只是:“先放一边吧。晾一晾,等凉了再喝。” 陈嬷嬷仍旧笑着,满面关切,软声劝着:“娘娘,这药茶还是要趁热喝。” 阮清绮一顿,忽而挑眉,看向陈嬷嬷的身后,轻唤了一声:“陛下。” 闻言,陈嬷嬷果是变了神色,当即便转过身去,准备起身去迎驾。 趁着陈嬷嬷转身之际,阮清绮端起茶盏,干脆利落的把这盏茶直接浇到了窗边的红底皮描金龙凤花盆里——幸好,她坐在窗边,这种事做起来也方便,就是这一盏茶浇下去,花盆里的红茶花多半是活不了....... 陈嬷嬷转头没瞧见人,心下奇怪,重又回过头来。 阮清绮心里可惜了一回茶花,面上神色不变,随口敷衍道:“大概是适才说起陛下,我心下有些急,一时看花了眼。”怕陈嬷嬷看见那冒着热气的花盆,阮清绮语声一顿,当即便将已经空了的茶盏推给陈嬷嬷,“我喝完了,你先下去吧。” 大约是以往的阮清绮太好糊弄太配合,陈嬷嬷竟也没有生疑,应了一声便要将这茶盏端下去。 阮清绮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些累了,要回榻上歇一会儿。这样,你让人在外头守着,无事不要打搅。” 陈嬷嬷应了下来,端着已经空了的茶盏起身出殿,临出门时又多说了一句:“老奴适才说的那些话,您也仔细想想。” 阮清绮点点头,脸上笑嘻嘻,心里MMP:你这么想给萧景廷生孩子,怎么不自己上?嫌我不讨萧景廷喜欢,你这样的怕是更不行吧? 心里把陈嬷嬷连同阮家上下的人都骂了一通,阮清绮才算是稍稍消气,转头去看适才浇了药茶的花盆。想了想,她从袖中抽了一条帕子将盆上的药渣都拣了起来——这些药渣没有如茶水般渗下去,还留了点在土上,要是不收起来容易惹人怀疑。 而且,是该收拾些药渣,回头拿给太医看看,也不知能不能看出什么。 因着花泥和药渣都是湿的,帕子很快便被弄湿了。 阮清绮倒是不介意,甚至还低头嗅了嗅味道。 只可惜,她不是这方面的料,除了茶香和泥腥味外什么也没嗅出来。 阮清绮叹了口气,重又抽了条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重新将那些药渣包好,悄悄的收了起来。 然后,她起身往床榻上去,趁着这会儿殿中无人,自己伸手将外衣脱了下来,只着宽松的寝衣。 虽说殿中烧着地龙,暖如春日,可阮清绮突然褪下外衣,到底还是有些冷的。但她也不在意,很快便摆好了姿势开始做瑜伽——现在有些冷,做一会儿瑜伽肯定就要热得出汗了。 瑜伽的减肥效果算不上出众,可阮清绮却很享受这么个放空思绪、平静心情的过程,就连那些复杂且磨人的烦恼与压力也都随之消散许多。她也终于能够稍稍的冷静一些,考虑起接下来的事情,以及自己以后的事情。 如果可以,她当然更希望能够穿回去。可穿书这种事实在是不科学不可控,而且她穿越前一下子磕倒在书桌前,指不定那一磕就已经没命了,或许是回不去了...... 幸好,现实里的阮父并不像《相府娇女》里那样偏心,长兄阮行止也不像小说里的那样脑残,他们都是理智且心念坚定之人,哪怕会为她的事情伤心难过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用不着她太过担忧。 所以,她现在更该考虑的是自己,要想一想如何在这本玛丽苏小说里活下去,至少不能落到饿死宫中这种悲惨结局。 陆太后和永乐长公主都不是好相与的;德妃淑妃贤妃这三位妃子也都是出身显赫且又比她更早入宫,也就面上柔顺,心里指不定正骂她德不配位,想着谋夺后位;阮家上下则是冷血无情,只看利益,一心想着利用她;至于女主和男主,这就更是需要注意了...... 哦,差点忘了,还有萧景廷这个变态——他也是需要重点注意的防范对象。 真是内忧外患,举步维艰啊。 ......... 以阮清绮现在的体型与体力,几乎无法做完一整套的瑜伽,做了几个动作便觉得手脚酸疼,气喘吁吁的。但她却没有停下来,硬是忍着疼,勉强做足了两刻钟,浑身都是汗津津的,几乎浸透身上那件轻薄的寝衣,身上的每一块肉仿佛都错了位,筋骨都是又酸又疼....... 不过,那些纷乱情绪也似乎都随着汗水自她心头涌出,她虽然还未完全想好事情,但心里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待得她仰头躺下,放松身体时,疲惫与困倦如潮水一般的涌了上来。 才闭上眼睛,人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阮清绮睡得极沉,一直到日暮时分才被胃里那灼烧般的饥饿感给逼醒过来。 所以说:所谓的睡着了就不饿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反正,她是睡着了都能给饿醒过来。 大抵是因为睡前做过瑜伽,阮清绮才睡醒时,手脚都是酸软的,加上她饿得有些头晕,独自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撑着床榻坐起来,唤人进来服侍起身。 端砚领着人进来服侍,先替阮清绮披上外衣,然后才半跪在地上替她穿上软底绣鞋。 阮清绮穿好绣鞋,下了床榻,这才想起来吩咐人去给自己准备晚膳。 就和午间做的一样,蔬菜叶子加盐和胡椒,先给做一碗蔬菜沙拉。考虑到这会儿实在饿得厉害,阮清绮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能稍微吃点好的,还特意吩咐了要再加一碟子的煎牛肉,不用太多调料,就只加胡椒和盐。 虽然阮清绮的要求对于膳房来说有些奇怪,但御厨是给阮清绮做过蔬菜沙拉和清汤馄饨的,听了这吩咐后倒还真没敢自作主张,老老实实的照着午间的法子给做了一大碗的蔬菜沙拉,又给煎了一小碟的煎牛肉。 阮清绮是真的饿得狠了,吃着那绿油油的蔬菜沙拉竟也觉得不错,一口气吃了小半碗,这才提起木箸去吃煎牛肉。 御厨是将牛肉切成反正的小块,一小块一小块的煎的,牛肉的肉质极好,御厨煎牛肉时的火候把握更好,虽然然只加了盐和胡椒,吃着却有一种质朴天然的口感,鲜嫩的咬一口都能溢出满嘴的肉汁,真正的鲜嫩多汁,简直回味无穷。 阮清绮吃着吃着,简直都快吃哭了——太好吃了,她这总算是吃到了人吃的东西。 只可惜,牛肉就这么一小碟,阮清绮虽然一口分做好几口,珍惜无比,可这几口吃下来就快没了。 就在阮清绮考虑着明天要不要继续吃牛肉,或者换做虾肉和鱼肉时,殿外忽而传来通禀声—— “陛下驾到”。 是萧景廷来了。 阮清绮顾不得考虑明日的食谱,立时放下了手中的木箸,起身出门去迎。然而,没等她走出殿门,萧景廷已是阔步自殿外进来,朝着她摆摆手:“不必多礼。” 阮清绮也懒得与他做戏,重又站起身来。 萧景廷抬起眼,环顾内殿,最后将目光落在桌案上,随口道:“皇后这是在用晚膳?” 阮清绮点点头,笑了笑,解释道:“原是想要等陛下来了一起用的。只是妾胃口一向有些大,实在有些等不了,只得先吃了。”说着,她又看了眼萧景廷那近乎苍白的脸色,状似关切的问道,“不知陛下可用过晚膳了?” 其实,萧景廷虽然有厌食症,但他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难受的,而且他这人算得上是心志坚定,有时候碍着外人在场,或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也会逼着自己吃一点,只是吃多了就要恶心,恶心就会吐,吐多了厌食症自然也就更严重了。 久而久之,萧景廷更不习惯与人一同用膳,只自己私下里会勉强吃点东西——无人看着,他的心理压力也能小心,东西也更容易入口。所以,虽然早膳和午膳都没怎么用,但是萧景廷在乾元宫时还是强迫自己略用了几块点心与一小碗的姜米汤。 这姜米汤也是太医根据他的情况给出的方子,说是有开胃暖胃的功效,虽然他吃着也觉恶心,但还是比其他要好接受一些的。 不过,这会儿萧景廷看着桌案上剩下的小半碗蔬菜沙拉,倒是又想起了午间尝过的味道,心念一动便道:“已是用过,不过倒能陪你再用点儿。” 阮清绮立时便听出了萧景廷的言外之意,笑着吩咐下去:“叫膳房给陛下也准备一份。” 想了想,她又侧过头,压低声音与端砚吩咐了一句。 萧景廷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不免挑眉:“说什么呢?” 阮清绮眨眨眼,抿唇一笑:“陛下等等就知道了。” 她不肯说,萧景廷也懒得多问,抬步在桌案另一边坐下。 阮清绮则是坐在令一边,牛肉吃完了,她便只得愁眉苦脸吃碗里剩下的蔬菜沙拉。 她看着那碗蔬菜沙拉的眼神十分沉痛,吃一口就要皱皱眉头,又或是鼻子,好容易咽下去了,她还要撇撇嘴,表情多变,神态鲜活。 而她那张面团儿似的小脸,仿佛被人用手揉来揉去,变了又变,竟还有些莫名的可爱。 萧景廷一向喜欢看人挣扎痛苦,尤擅以此为乐,此时看着阮清绮挣扎蔬菜的苦恼模样,竟觉着还有些下饭,不免多看了几眼,心下暗忖:这大概是阮清绮这人唯一的优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减肥菜单》 第一日 早:碧梗粥,金丝烧麦(一个) 午:鸡肉馄饨,蔬菜沙拉 晚:蔬菜沙拉,香煎牛肉 (注意,配合少量运动) PS.因为原文名有点普通,所以我和编编商量了下,换了个文名《皇后如此多重(穿书)》,特意和小天使们说一声。 感谢sliwe的5瓶的营养液,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互相试探 阮清绮自是不知萧景廷不知不觉间竟还给她想了个优点。 她勉强着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只得又把木箸给放下了。 恰在此时,萧景廷那一碗沙拉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因着有阮清绮的特别吩咐,萧景廷这碗沙拉里不仅有蔬菜叶子,还加了煎好的小块牛肉,拌在一起,红绿相间,看着便十分的诱人。 只是,萧景廷看见碗里的牛肉,眉心不由一蹙,脸色也有些不好——他不喜食荤,尤其是恶心红肉,牛肉便在其列。 阮清绮却是自觉好心:光啃菜叶子又有什么意思?牛肉可不比绿油油的菜叶子好吃? 这般想着,阮清绮便又侧头对着萧景廷笑了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就看着他用膳。 萧景廷与她对视片刻,终于还是抬手拾起木箸,先从碗里拣了一片菜叶送入口里。 阮清绮托腮坐在一侧,一面看,一面故作体贴的劝着:“陛下要不要尝一尝牛肉,妾才吃过,御厨煎得很是不错,鲜嫩可口。” 萧景廷吃了一口,终是忍无可忍,放下木箸,转目看她。 他的一双眼睛生得极是漂亮,眼尾微挑,瞳仁墨黑,凝目看人时似是十分情深。 只是,阮清绮却从中看出了几分渗人的冷意来。她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怕了,连忙低了头,避开了萧景廷看过来的目光。 然后,她主动服输:“要是陛下不吃,妾替陛下吃了?” 萧景廷扫她一眼。 阮清绮主动伸手要去把那一碗沙拉推到自己面前。 然而,也就在此时,萧景廷伸出手,正正好的覆在了阮清绮的手背上,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她的手按在了桌案上。 阮清绮试探着想要把手收回来,萧景廷却按得更用力了,她也只得沉下气,试探着问道:“陛下这是......?” 萧景廷眉梢微挑,眼里似是掠过一丝什么,按在阮清绮手背上的手却动了动,饶有兴致的捏了捏阮清绮肉嘟嘟的手,笑着道:“朕什么时候说不吃了?盛情难却,皇后这般体贴,朕又怎好不给皇后面子?” 顿了顿,萧景廷扬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气淡淡的:“不如,你来喂朕?” 阮清绮的手被他捏着,又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头咯噔了一下,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萧景廷的声调仍是慢条斯理,仿佛试探:“怎么,皇后不愿意?!” 如寒雪灌顶,阮清绮只觉心头一凛,反应过来:萧景廷一反常态,八成是因为她穿书之后适才太浪,尤其是今日还先后借萧景廷厌食这事恶心对方,多半是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萧景廷原就是城府深沉、极擅隐忍之人,他虽厌食但还是掩饰得不错。 毕竟,这种病在古代是少有人知的,陆太后那些稍稍有些了解的人不过是觉得萧景廷胃口小吃得少,哪怕萧景廷后来厌食症严重到了饿死,到了男主女主口里也不过是一句“食少事繁,岂能久乎”......真正了解重视的人也不多。 正因如此,阮清绮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戳人家痛处,多半已经引起了萧景廷的怀疑。 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太浪了,浪翻了船,怕是就得被沉湖! 想起《相府娇女》里萧景廷的种种变态之举,想起原主的最后结局,阮清绮终于收起了轻忽之心,勉强镇定下来,抬手拾起木箸。 见她不应声,萧景廷的薄唇微微抿起,看人的目光里含着笑,那笑意里又仿佛另有深意。 阮清绮并未回避萧景廷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将木箸探入碗里。 她并没有避重就轻的去夹蔬菜叶子,反到是替萧景廷夹了一块牛肉——她适才说的是牛肉,自然就得给萧景廷夹牛肉,最好是能表现得不知道他的厌食症,只当寻常。 不过,哪怕如此,阮清绮多少也有些后悔了:以萧景廷适才的反应,多半是有些恶心牛肉,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叫加牛肉……现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咽得下去。 谁知,当阮清绮状若无意的夹着牛肉递到萧景廷的唇边时,萧景廷竟然真就薄唇微张的将这块肉咬了进去。 他的唇瓣虽有些薄但形状极好,颜色亦是极鲜亮的,露出牙齿细白如珠贝,真正的唇红齿白。 当他微微启唇,细齿咬着牛肉块,轻轻的咬着,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隐约间便透出了几分莫名的诱惑来。 像是口腹之欲,又仿佛是另一种更复杂、更难言的肉.欲。 阮清绮却顾不得这些,她想得更深些,自己先把自己吓得后背泛凉:她是看过《相府娇女》这本书的人,又经过早膳和午膳,自然已经十分确定萧景廷的厌食症,多少能够猜着萧景廷吃肉时该有多恶心多难受。可,萧景廷此时却是含笑吃着这块肉,脸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异色。 这已经不是善于掩饰可以形容的了,他是隐忍到了近乎可怕,令人想起了伏在暗中的毒蛇,为了一击必杀可以久久的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就为了等待机会。 好在,阮清绮虽然比不上萧景廷,但她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见过些世面的,很快就克制住了心中的凉意,握着木箸的手仍旧稳得很。 她很快又给萧景廷夹了一片蔬菜叶子递到他唇边,抿唇笑问道:“陛下可还要吃?” 萧景廷扫她一眼,不动声色:“那就再吃口吧。” 阮清绮笑着把蔬菜叶子塞到了他嘴边。 萧景廷慢慢咀嚼,慢慢的吃了,神色自若,全然看不出一丝异色。 吃完后,他才徐徐道:“朕少时长在冷宫,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倒是养小了胃口,也不大习惯与人同食。所以,皇后以后也不必特意等朕一起用膳,这点小事,朕自有分寸,皇后不必操心。” 阮清绮怀疑他还在试探,不好立时答应下来,便大着胆子把陆太后拎出来说:“可,太后特意吩咐妾要好好照顾陛下.......” 萧景廷深深看她,缓缓道:“皇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你想必是知道的吧?“ 阮清绮垂头,低声应道:“是,妾明白了。” 与此同时,她心头稍宽,猜着自己应是过了这关,同时又暗暗的警告自己——以后对着萧景廷可不能再这么轻忽了。 一语毕,殿中仿佛都静了下来,没有一丝声响。 阮清绮在心里数了一二三也没等到萧景廷重新开口,只得主动提起话题:“才用过晚膳,妾正想去外头走一走,陛下可愿同行?” 寒冬腊月,夜里尤其的冷。 萧景廷对于这种寒夜冒风出门闲逛之事没有半点的兴趣,随口道:“你去吧。” 阮清绮:我就知道! 起身前,她还特意问了一句:“妾便让人给陛下备水?” 既然不想出门走,您老人家就趁早洗洗睡吧? 萧景廷颔首,语气却是可有可无的:“也好。” 阮清绮立时便吩咐了下去,叫人给自己取了件斗篷披上,这便出门溜达消食去了。 不过,夜里确实是比白日里更冷了许多,阮清绮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冷风直往脖子里钻。 但是,想到自己回殿后又得与萧景廷同处一室,她还是硬着头皮多走了一圈,顺道在坤元宫边那几株据说是孝成帝亲手所植的梅花树边赏了赏梅花,亲手折了几枝。 这毕竟是孝成帝给陆太后亲手手植的,宫人原还想要劝上几句,结果阮清绮便直接道:“叫人拿个瓶来,把这几枝梅花插好,送去慈宁宫——太后娘娘才去慈宁宫不久,必是十分想念这几株梅花。如此,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了。” 这般一说,宫人们倒不好再劝了。 阮清绮还特意点了今日午间为她解说梅花树来历的绿荷去送梅花。 绿荷恭敬应下,回头又给寻了个美女耸肩瓶来,先给阮清绮过目。 阮清绮看过,点了头,绿荷才在瓶中蓄了水,插了几枝梅花进去,领着人往慈宁宫去送梅花。 阮清绮面上不显,心里倒是暗暗点头:这绿荷确是不错——午间,她出门散步问起梅花时,就是绿荷主动应声,可见是个有意表现且又了解宫中之事的。 此时再看,这宫女模样寻常,人却十分聪明,表现之余也甚是有胆子——她想必也知道这时候去慈宁宫送这梅花约莫不是好差事,指不定就要因此被陆太后迁怒,可她还是眉头也不皱的应了下来。 回头再试一试,若是可以,这倒是个可用之才。 她毕竟初入宫,根基不稳,内忧外患,总还是要有几个可用之人才是。至于阮家带来的人,如陈嬷嬷这等的是绝不可信的,端砚看着不错却也只是中规中矩,只怕也不怎么了解宫中那些事。 所以,还是要从身边的宫女里挑几个得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午安安,么么哒~ PS. 陛下已经洗白白,准备暖被窝了呢 感谢在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liwe 10瓶;林更新的女朋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灯下美人 慈宁宫。 陆太后很快便看见了阮清绮派绿荷送去的那瓶梅花。 时候尚早,陆太后还未歇下,乌发挽了个松松的髻儿,身着杏黄常服,体态妙曼,看着倒是比白日里还素净了许多,远望之却仍旧光艳逼人,灼若太阳升朝霞,令人不敢直视。 更难得的是,她久居高位,手握权柄,这么些年下来,更是养出了一身比美貌更盛的气势。 听说是坤宁宫里来了人,陆太后略有讶异,但还是点头让人进来了。 绿荷双手捧着一瓶梅花,领着人上来行礼,然后才细声将来意说了:“娘娘今日赏梅,听说了坤元宫那几株梅花的来历,心下很是感动,便亲手折了几枝梅花来,特意令奴婢跑一趟,将这瓶儿梅花送来慈宁宫,聊尽孝心。” 陆太后半倚在黄花梨嵌大理石椅上,将手搁在扶手上,姿态慵懒且随意。 听着绿荷的话,看着那瓶梅花,她握着扶手上的手掌慢慢的收紧了些,过了一会儿才颔首,笑应道:“难得她竟有这般孝心,也不枉我对她与皇帝的一番苦心。” 顿了顿,陆太后又看了身边大宫女逢秋一眼。 逢秋会意,抬步下去,将那瓶梅花接了来,就搁在陆太后手边的紫檀小几上。 陆太后侧过头去看那几枝梅花。 殿中的烛火犹自跳动着,带来跃动的烛光,映照在陆太后的侧颜上。 光和影都是流动着的,可陆太后的侧颜却是沉静的,映出的是比烛火更灼人的艳色。只见她眼睫浓长,目光专注,像是在仔细的欣赏案几上的这几枝梅花,又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神色静默。 宫人们皆是垂首屏息,殿中一时静到了极点,落针可闻,只有寝殿一角的香炉中烧着檀香,香雾袅袅,香远益清。 过了一会儿,陆太后方才开口:“行了,你起来吧。” 这话是与仍旧跪在下首的绿荷说的。 顿了顿,陆太后又补充道:“回去后,你和你家娘娘说一声。就说她的孝心我明白了,我一向喜静,不爱旁人打搅,她和皇帝明日就不必再来慈宁宫请安了。她毕竟是皇后,我会派人去各宫传话,明儿就让三妃去坤元宫给她请安。她们姐妹几个,到时也能说一说话........” 绿荷一一记下,轻声应了。 陆太后便又叹道:“下去吧。” 绿荷起身,恭谨行礼,这才领着人起身离开。 等坤元宫这一行人走了,逢秋方才试探着道:“娘娘,您说坤元宫那位......这大晚上的送这一瓶儿梅花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太后淡淡道:“她既说了是孝心,那便当她是孝敬我吧。” “哪有这样的道理......”逢秋想着那几株孝成帝为陆太后亲手种下的梅花树,再看看瓶里的梅花,终究还是觉得不大舒服,小声嘟囔道,“她这不是借花献佛?” 这般一想,逢秋越发觉得这位新皇后实在不算高明,甚至有些傻——连讨好人都不会,送礼都能送成这样子,若非陆太后涵养非常,只怕已经立时发作出来了。 陆太后待身边心腹倒是一向宽纵,或者说她秉性倨傲,实在是懒得计较这些。所以,逢秋这话虽然已是有些逾越,陆太后却仍旧不以为意,只是道:“行了,借花献佛又有什么不好——她这会儿还不得把我当佛供着?再说了,她这个身份,这个位置,真要太聪明了,太低调隐忍了,我反倒不放心.......这般倒是正好。” 逢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凑趣般的应声:“所以,您让三妃明儿去坤元宫请安,这是......?” 陆太后道:“先叫她们小姑娘们闹一闹吧。先时皇后未入宫,宫里静得如一潭死水,如今皇后入了宫,少不得要闹起来。就是要这么多闹一闹,宫里才有人气呢。” 逢秋想了想,不由又有些想笑,笑过了倒是又生出些莫名的怜悯:人人都艳羡皇后尊位,可这位新皇后就算位居坤元宫又如何?她那般模样做派,真正的德不配位,只怕宫里头就没有真心服她的,底下三妃多半都是野心正炽,磨刀霍霍的想拉她下来呢...... ******* 绿荷从慈宁宫回来后便直接去与阮清绮回话。 彼时,阮清绮方才沐浴过,躺在软榻上歇着。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真正的宫廷SPA。 泡在加了花露和花瓣的温汤浴池里,自有宫人替她按揉擦洗。待她从浴池起来,便有宫人拿着干净的棉布巾子给她裹着,一点点的擦拭身上的水珠,最后才扶着她在浴池一边的软榻上躺下。 另有四个宫人手里捧着香膏、熏炉、棉巾、发油等物上来。 一个替她绞发,前前后后足用了三条干棉巾才好些,然后再抹了发油,一面用梳子梳理乌发,一面用熏炉将那一头绸缎般的乌发慢慢烘干了。 一个替她涂抹香膏,润肤增香。 另外两个则是跪坐在软榻便,配合默契、一左一右的替她涂按摩放松。 说真的,阮清绮在现代时也算是个高级白富美,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没有享受过的人,可这一回仍旧免不了的感慨:别说,这宫女的手是真的手如柔荑,娇嫩柔软,按摩手法也是真的精准,确实是舒服。 她午间因为做瑜伽而有些酸疼的手脚也被按揉得舒展开来,一时间疼痛全消。 所以说,封建主义真的害人啊,这才三两下的功夫,她这都要被腐蚀了...... 就在阮清绮舒服的都要睡着时,端砚轻手轻脚的上来跪坐在榻边,凑到她的耳边通禀:“娘娘,绿荷回来了。” 阮清绮一下子醒过神来,睁开眼,开口道:“让她进来回话吧。” 端砚应声出去,不一时便引了绿荷入内。 绿荷上前行礼,这便仔仔细细的将自己在慈宁宫里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 阮清绮还趴着,听绿荷的回禀,忍不住的把陆太后的话做了个阅读理解,分析了下陆太后字里行间蕴藏的深意。 说起来,陆太后提起三妃,应该不仅仅是给她添堵吧?说不定还是故意借此讽刺她这个新后——要知道,孝成帝那会儿,陆太后这个皇后可是没有见过一个妃嫔的,难怪她这么有优越感.......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月悬中天,阮清绮也没再拖着,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则是披了外袍,趿着软底绣鞋回了内殿。 萧景廷早已沐浴更衣,正靠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就着榻边案几上的灯光漫不经心的看着,握着书卷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他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乌发披散而下,微敞的领口遮了大半,隐约可以看见单薄瘦削的肩头。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萧景廷这人原就生得昳丽,堪称绝艳,此时新浴后,灯下看去真就是美得如同一卷画,令人不敢久视。 阮清绮的脚步都顿了顿,随即便又镇定下来,上前去与萧景廷见礼。 萧景廷头也不抬,手上握着那卷书,慢悠悠的又翻了一页,口上道:“行了,时候不早了,不必这般讲究.......” 说话间,他便将手上的那卷书往边上一搁,有些不耐的补充道:“早些安置吧。” 阮清绮才被萧景廷敲打过,这会儿自然也乖顺的很,立时点头,起身上榻。 坤元宫的床榻自是十分华贵宽敞,榻上摆了两床被子,一里一外,连大红绣金龙凤枕也是一边一个,泾渭分明。萧景廷便靠在外头,阮清绮不敢惊动他,尽量的轻手轻脚,猫似的钻进了里头那床被子里。 见她躺下,萧景廷也没有说话的心思,令人将殿中的灯都熄了,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 不一时,殿外的灯火便被人一一吹灭了,就连榻边的几盏灯也都慢慢的熄了,殿中立时便暗了下来。 另有宫人轻手轻脚的上前来,小心的将床帐放下,然后又轻手轻脚的退下。 床帐放下后,榻中又暗了几分,仿佛是一个独立的、黑暗的密闭空间一般。阮清绮躺在榻上,无论是闭眼还是睁眼都是一片黑暗,万籁俱寂,只有榻边人的细微的呼吸声,像是后背渗出的细汗,有些凉又有些痒。 她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道:“陛下,妾有一事想求陛下......” 说罢,阮清绮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周遭还是一片沉静——萧景廷根本没理她。 阮清绮几乎想要就这么算了。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挣扎既想要拉着萧景廷把事情说了,又怕自己这样扰人清梦会触怒对方。 犹豫再三,阮清绮还是僵着脖子侧头,悄声将手从被子里探出,轻轻的揪了下萧景廷靠着的软枕一角,重又小小声的叫了一下:“陛下.....” 萧景廷仍旧是闭着眼睛,充耳不闻,不想理她——因着要做戏,他今晚还忍着恶心吃了块肉和菜,虽是把那阵儿的恶心强行压下了,可总觉得胃里难受,更是提不起兴致,懒得理会对方。 他想着,阮清绮至少也该懂点眼色,知难而退,早点闭嘴。 可阮清绮偏在这时候显出了她持之以恒的耐力——他揪完了枕头,又去抓他洒落在枕边的乌发。 只小小一缕,握在掌中。 黑暗里,她再一次叫:“陛下。” 大概是周遭太.安静了,她又离得太近,近的能够感觉到被褥翻动间传递来的热度以及香气。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又轻又软,隐隐的又有些甜,那一丝的甜意就像是细长的棉线,微不可察却又确实存在,不松不紧的系在心头…… 说不出的感觉。 萧景廷没有睁眼,但还是打破沉默,冷定的开口:“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liwe 9瓶营养液,么么哒~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安排一二 阮清绮本还想着:若是萧景廷再不应声,她就先老实睡觉,回头再寻机会与人商量。 没想到,萧景廷真就应声了,她既意外又惊喜,当即便抱着被子翻个身,一面半撑着身体去看人,一面在心里斟酌着说辞。 因着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发丝自枕边掠过,无声间摩挲过萧景廷的侧颊。 发尾微湿,犹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少女清香,衬得人侧颊肌肤紧绷,隐隐的有些痒。 锦衾间一时静默,时间仿佛都在黑暗与静默中被拉长了。 萧景廷闭着眼,隐约生出些燥意,但他却没去理会落在自己侧颊的那一缕发丝,不耐出声:“到底什么事?” 开口的同时,萧景廷心下也有些复杂:这种时候,阮清绮偏要依他身边,歪缠半日还不开口,还能有什么事? 帝后大婚,同床却不圆房,确实是不合规矩。若是阮清绮因此不安,生出些旁的心思,萧景廷其实也能够理解。 但是,理解却不等同认可。他登基不久,前朝有首辅阮修竹和燕王,后宫有陆太后.......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是不能出一点纰漏,自不会去碰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毕竟,若因此出了个“意外”,只会让他处境更是艰难。 阮清绮全然不知萧景廷的心思,听出他语声里的不耐,也不敢再耽搁,立时便将自己的事情给说了:“适才太后令人传了话,说是让明日不必去慈宁宫请安,让我留在坤元宫里,等三妃过来请安。” 闻言,萧景廷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熄灯后有一段时间,双眸已经适应了黑暗,又或者是萧景廷的眼眸实在明亮,在这一片黑暗中,阮清绮依旧可以清晰的看见他那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 像是映着月光的深海,粼粼的波光下藏着暗流。 黑暗里,他的脸容在有些模糊,看不清神色,但仍可勾勒出精致绝伦的轮廓。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一点情绪:“你是皇后,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了。” 阮清绮便试探着说起自己的想法:“我是想着,按照规矩,大婚这三日,陛下是要歇在坤元宫的。可陛下身为天子总是要雨露均沾,总还是要去德妃她们几个的宫里坐一坐........虽说德妃、贤妃还有淑妃三人论起身份都在伯仲之间,但这事还是得分个先后,不知陛下可想好了要先去哪宫?” 话声未落,阮清绮便听到了萧景廷的冷笑声。 她知道对方多半是猜到了她的用意,但话已至此,她索性把心一横,把话说完了:“陛下也说了,我是皇后,这些事原该我来管着。要不,就由我替陛下安排一二?” 阮清绮将话说得很是漂亮,仿佛一腔苦心,全然是为萧景廷着想。 然而,萧景廷却没给她面子,反倒直言便戳破了她的小心思:“难得皇后总能把这把话说得这般漂亮……你厚着脸皮与朕说这个,不就是想拿朕去三妃面前做人情?” 阮清绮:“……” 沉默总是最令人尴尬。 过了一会儿,阮清绮干笑:“......陛下说笑了。” 若是可以,阮清绮自然不想去惹萧景廷。 只是,她这个皇后原就根基不深,德妃、淑妃、贤妃三个出身高贵,还比她早一年进宫,肯定都不会心服,同仇敌忾之下说不得已经打算结盟对付她。 所以,明日三妃来请安时,她不仅得设法挫一挫这三人的锐气,还得设法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 对于如今一穷二白的阮清绮来说,萧景廷显然是性价比最高的“工具人”——三妃肯定都盼着萧景廷离开坤元宫后先去自己宫里,肯定也都愿意去争取。 小姑娘间的友谊本就十分脆弱,尤其禁不起嫉妒和挑拨。只要方法得当,这三个人自己就能闹起来。而阮清绮这个皇后也能暂时维持住自己的地位以及后宫脆弱的平和。 至于萧景廷? 反正他就是纯盖被子纯睡觉,不就是换张床的事情?去哪睡又有什么区别? 阮清绮自觉,自己替他安排还能免了他的选择困难症呢。 只是,想归想,真被萧景廷一语道破,阮清绮不免也有些心虚,不敢多说。 萧景廷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与她计较的心思,声音冷硬:“睡吧。” 阮清绮动了动唇,到底不敢再说,乖乖的拉起被子,然后又翻过身,背对着萧景廷闭上了眼睛——既然萧景廷没有直言拒绝,她就当对方是默许了吧。 反正,三妃明儿就要来,她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 虽说这身体的确实是大坑小坑多得很,但睡眠质量还真的是非常的好。 阮清绮夜里闭上眼后不一时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待得醒来时外头的天都已经亮了。 明亮的晨光透过床帐照在枕边,枕边那用金线绣出的凤纹在光下越发耀目,明光流转。 阮清绮不必睁眼都能猜着萧景廷肯定已经走了。 她初醒时还是睡眼惺忪,并没有立刻起身,反到是伸展开了手脚,呈大字型躺在榻上,感受了下一人躺一张大床的无拘无束。 然后,她便开始试着做了几个瑜伽舒展拉伸的动作,因为身体还不习惯,她一开始做着的时候动作也不达标准。但是,做了半套后,睡意很快便消散了去,人也精神了许多,只是腹中的饥饿感也像小爪子般的挠起了胃壁。 阮清绮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好些了,这才抬手拢了拢自己一头乱蓬蓬的乌发,这才扬声唤了端砚上来。 端砚闻声入殿来,先在幔帐外行礼,然后又轻声请示道:“娘娘,可是要起了?” 阮清绮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的点头:“嗯。” 随即,她又像是才想起似的,紧接着便又问了一句:“陛下何时起的?可用过早膳,可有给我留了什么话?” 端砚候在榻边,细声应道:“陛下是寅时就起了,盥洗更衣后便出门了,也没用早膳,倒是给娘娘留了几句话.......陛下他,他说......” 不知怎的,一说到这里,端砚的声音便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阮清绮猜着萧景廷这变态多半不会有好话,冷笑了一声,道:“你直说就是,吞吞吐吐做什么?” 端砚到底是心向着阮清绮这边的,犹豫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把话给说完了:“陛下他说,娘娘昨夜里又是磨牙又是说梦话,搅得人夜不能寐。以后还得注意些,若再有下次,他就直接拿帕子把您的嘴给堵了,省得叫您再作怪。” 阮清绮一听就知道萧景廷这是故意诋毁人。 真的,要不是萧景廷已经走了,阮清绮真能拿起枕头去和他干一架——反正,以她现下这体重,再对比下萧景廷那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身板,要家暴也是她家暴对方,大不了就是个同归于尽...... 只可惜,萧景廷不在这里,阮清绮也只能深吸了一口,平心静气的为自己解释;“你是伺候过我的,想必也知道我磨不磨牙,说不说梦话吧?” 端砚顿了顿,不敢抬眼,只小声道:“知,知道。” 她在阮清绮身边伺候了许多年,自然也是知道阮清绮睡觉一般都不磨牙不说梦话的,可,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陛下在说谎? 端砚都不敢再想下去,哪里还敢再应声? 好在,阮清绮自觉没脸,也没打算多说什么。她被萧景廷留下的话一气,心情也不大好,一手将身上的被子掀开,这便起身下榻:“行了,我要起了,叫人端东西进来吧。” 端砚回过神来,忙伸手替阮清绮穿鞋。 候在门外的宫人也都掀了帘子,端着水盆巾子等鱼贯而入,小心的服侍阮清绮盥洗和更衣。 作者有话要说:萧景廷:我怀疑她是想睡我? 阮清绮:其实我是想让你去睡她...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liw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liwe 5瓶;林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利益同盟 因着萧景廷天不亮就走了,还是一去不回,阮清绮是一人用的早膳。 不知怎的,看着面前这一桌子的早膳,她心里不觉间竟升出了诡异的念头:萧景廷一大早的跑出去,连早膳都没回来用,看这样子倒还真像是个为了逃避早膳而离家出走的厌食儿童。 大抵是把“厌食大龄儿童”这几个字套到萧景廷那张脸带来的反差感太大,阮清绮竟还有些被萌到了。她不禁被自己的想象逗得一乐,抿了抿唇,神色稍缓,侧头与端砚吩咐道:“舀碗五谷粥。” 端砚轻应了一声,端着碗去舀粥。 昨日晨起,阮清绮照过镜子才算是确认自己穿成了玛丽苏小说里的炮灰女配,之后又忙着与萧景廷用膳,忙着去慈宁宫问安,虽面上不显可到底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许多事情都没能顾上......时至今日,阮清绮的心态已差不多调整好了,甚至能够一边看着端砚动作,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看了眼已经侍立在自己身侧的绿荷,阮清绮心念一动,便又吩咐了几句:“我胃口不大,一桌子也吃不了许多,这般摆着未免浪费。” 但阮清绮说到“我胃口不大”时,正舀粥的端砚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粥碗,眼神飘忽,更不敢去看阮清绮那银盘般又圆又大的脸庞。 绿荷倒是面不改色。 阮清绮看在眼里,不免高看了些,接着往下说:“我既是皇后,更该以身作则,俭以养德......这样,你替我吩咐下去,让膳房以后做早膳时少做些,每日里看着上两样热粥,三四样糕点,其余的看着做些儿就好。” 其实,两样热粥和三四样糕点对于正在减肥的阮清绮来说还是太多了。但阮清绮昨夜里仔细想了想,还是回过神来了:她是皇后,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被人琢磨着,倘若她真要减到每天一碗粥,只怕整个后宫都要过不下去了——皇后就喝一碗粥,那皇后之下的三妃怎么办?伺候主子的宫女太监呢? 她总不能为了自己减肥,逼着整个后宫不吃饭吧?那真就是得罪了一后宫,说不得就连陆太后都得出面找她谈心。 所以,阮清绮只能拿节俭做借口,先试着减一些。甚至,如同昨日午膳和晚膳那样搞特殊,只吃蔬菜沙拉估计也是不成的,还是要另外再想法子。 绿荷一一应下。 阮清绮想了想,又道:“像燕窝粥牛乳粥这样的太甜腻了,鸭肉粥鸡肉粥也有些油腻,这些就都不用了.......” 绿荷听了,心下一忖,倒也有些为难:这不要,那不要的,御膳房那头怕是又有的愁了。 阮清绮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又说了一些诸如玉米粥、薏米莲子粥、碧梗粥等口味清淡、热量少、利于减肥的粥点。 绿荷颔首,记下后准备回头说与膳房听。 正说着,端砚已是舀了一碗的五谷粥,轻轻的放在阮清绮的跟前。 阮清绮抬手拿起羹匙,喝了几口热粥,胃里那阵饥渴稍减,总算是舒服了许多,心情自然也跟着好了起来。 等她用完了早膳,准备出门走动消食时,端砚又上前来,轻轻的提醒了一句:“娘娘,今儿德妃、淑妃还有贤妃三位娘娘是要过来请安的。” 阮清绮自是记得这个的,但她脚步不停,神态仍旧沉稳,不疾不徐的道:“不急。” 确实不急,一直等到阮清绮慢悠悠的用完了早膳,溜溜达达的逛完了园子.......眼见着都快要用午膳了,三妃那头都还没有动静。 端砚几乎以为是自己记岔了时间,悄悄去看阮清绮的神色,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也许,今日不是请安的日子,是明儿? 倒是绿荷倒是既不怀疑也不多想,就只侍立在阮清绮的身边,恭谨沉静。 阮清绮将身侧两个宫女的动静看在眼里,心下倒是有些计较:端砚倒是个知根知底,看着也比陈嬷嬷这些人忠心许多,就是少些城府心机,还需要调.教一二;绿荷倒是个聪明仔细的,也沉得住气,但毕竟不及端砚等人知根知底,虽昨夜里试过一次,若说要重用倒还要再看看......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便听外头有人通禀—— “德妃娘娘到。” “淑妃娘娘到。” “贤妃娘娘到。” 果然,这一来就是三人联袂而来,倒还真有些三人结盟,同进同出的架势。阮清绮看在眼里不免暗自腹诽:说不定她们联盟的名字都已经定好了,就叫倒阮联盟。 想着这个,阮清绮心情倒是轻松稍许,转目去看进殿来的三人。 昨日慈宁宫里,陆太后乃是真正的主角,就连永乐大长公主都被压过了一头,德妃几个自然也都不大起眼,也不好细看。如今,阮清绮倒是能够坐在主位上,好好的端详起这三人。 德妃是吏部尚书的嫡孙女,出身清贵,年纪又是最长,故而走在三人最前头。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宫装,越发衬得她肤白胜雪,立在殿中时,清丽秀雅,温柔婉转,恰如春日里的一枝绿玉兰,令人见之忘俗。 贤妃出身英国公府,较之其他女子却又多了几分女儿家少有的英气,眉目飞扬,神采内蕴,身着淡紫色的宫装,体态匀称,纤秾合度,只是站在那里便透出一股勃然英气,竟比德妃还要引人注目。 淑妃乃是襄阳侯家的嫡幼女,她年纪年纪最小,方才及笄,就连身量也还未长开,稚气未脱。只见她穿一件粉色宫装,雪白娇嫩的小脸似是染着薄霞,乌溜溜的眸子水汪汪的,如小鹿般的天真无辜,神态娇憨,很是惹人怜爱。 阮清绮一个个的看过去,一时间竟有点嫉妒萧景廷这变态——虽然阮清绮这个皇后生得白胖普通,可德妃、贤妃、淑妃三人却是真正的美人儿,千娇百媚,各有春秋。 她若是穿成萧景廷,且不提女穿男后的种种不便,她这一来就能坐拥后宫,赏看群芳........只可惜,她没能穿成坐拥后宫的皇帝,反到是穿成了皇后,如今更是堪称是后宫公敌,怎一个惨字了得? 阮清绮一向善于欣赏美,连带着对美人也十分宽宏,见三妃进殿便先免了她们的礼,又令赐座。 德妃先抬步,走到位置边却没坐下,反到是又对着阮清绮行了一礼,柔声请罪道:“今日乃是臣妾等第一日来坤元宫请安,原是该早早过来,没成想竟是来迟了,反倒累得娘娘久候,实是臣妾等的不是,还请娘娘恕罪。” 既德妃开了口,贤妃与淑妃两人对视一眼,也都跟着垂首行礼,道:“臣妾有错,还请娘娘恕罪。” 三人一气同声,仿佛是生怕阮清绮不知道她们三人已是连成一线,可不就是仗着法不责众? 阮清绮还真不至于为着这点事责备三妃,落下话柄。她面上含笑,嗔怪般的道:“这有什么?如今天寒地冻,雪地路滑,少不得要在路上多耽搁些时间。来晚了便来晚了吧,三位妹妹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德妃三人这才抬首,曼声道:“多谢娘娘体谅。” 阮清绮抬抬手,道:“都坐下吧。” 又侧首吩咐宫人:“还不快给三位娘娘上茶。” 几人这才落座,然后谢了阮清绮的茶。 如此寒暄几句,眼见着要把场面话都给说完了,阮清绮方才进入正题:“几位妹妹来得正巧,我这儿正有一桩烦心事......既妹妹们来了,正好一起商量。” “为娘娘分忧,实是妾等的荣幸。”贤妃笑着应了一声。 阮清绮看她一眼,不疾不徐道:“先时太后便教导我,令我好生劝劝陛下,务必要让陛下‘雨露均沾,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太后教导,我是万万不敢忘的。正巧,陛下明儿便要往各宫去......” 说到这里,阮清绮的语声微微一顿,把人的胃口吊起,目光却在三妃的面上梭巡而过。 眼见着下首三人都跟着看了过来,阮清绮方才莞尔一笑,温声道:“我是想着,要不我们姐妹间先商量出个章程,然后再报予陛下,也省了忙乱。” 三妃听到这里,果然皆是神色微变。 阮清绮只当不知,转目去看德妃,主动提议:“你们三人里,德妃年长,不若便叫德妃排在前头?” 此言一出,德妃还未应声,坐在最末的淑妃已是不依,委屈的看过来,泫然欲泣。 阮清绮端出公正模样,看过去:“淑妃可有话说。” 淑妃扬起脸,小脸娇嫩,下巴微尖,可怜巴巴的模样,说起话来也像是风中摇曳的小白莲:“妾,妾没什么要说的......都听娘娘的。” 比起欲言又止的淑妃,贤妃倒是先主动开口了:“娘娘,这般大事若是单以年纪论,只怕是不大好吧?依妾之见,还是要看看其他方面......” 比如说,看看各人的身体情况。 贤妃自觉侍寝这种事不仅看年纪,还是要看身体健康与否。比起文弱的德妃以及连身量都没长开的淑妃,贤妃的身体最是康健,就连癸水都比其余两人来得早。所以,她思来想去都觉得该把自己排在最前面。 德妃作为既得利益者,自然不愿落于人后,瞥了眼贤妃,忙道:“既皇后娘娘有了主意,我们还是听娘娘的吧。” 贤妃闻言,侧头看了眼德妃,第一次觉着德妃那故作端庄的脸容不大顺眼,声调微沉:“皇后娘娘这不是让我们一起商量嘛,该说就还是要说。怎能敷衍了事?” 淑妃看看德妃,又看看贤妃,抿了抿唇。她不说话,眼眶却慢慢的红了,眼巴巴的看向上首的阮清绮,显然是盼着阮清绮开口为她做主。 阮清绮坐在上首,眼见着这三人彼此争论,心下亦是十分感慨:果然,为着利益结成的同盟就不可靠,一有了新的利益就能反目成仇。 就在阮清绮准备起身安抚一二,树立自己这个皇后的威严时,忽而听得外头来报—— “皇上驾到。” 阮清绮:妈的,萧景廷早不来迟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来了? 此时的阮清绮就像是个想要利用信息不对称赚取差价的奸商,偏偏她这价格还没谈妥,正主就来了…… 所以,她这戏还怎么唱下去?她还怎么空手套白狼?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撒花求么么哒,小天使们么么哒,爱你们mua! (*╯3╰) 第13章 这么恶毒 有那么一瞬,阮清绮耳边响起了一句耳熟能详的广告词—— “XX二手车直卖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车主多卖钱,买家少花钱”。 虽有点词不对题,但此情此景,阮清绮还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这个。随即,她状若无事的垂下眼,看了看坐在下首的三人。 果然,一听说萧景廷来了,下首三妃的眼睛都亮了,面上满是羞赧与期待之色,目光灼灼的看着阮清绮,就等她开口。 阮清绮暗暗的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要笑着,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笑着与三人道:“既陛下来了,几位妹妹便随我一起去迎陛下吧。” 说着,阮清绮便领着人起身,一齐出殿去迎萧景廷。 这般的冷天,萧景廷身上仍旧只有一件玄黑色常服,他身形单薄,苍白且瘦削,但那张脸依旧精致漂亮。当他缓步走来,漫不经心的抬眸看来时,就如夜空中的星河倒灌而下,万千的星辰在其间熠熠生辉,刹那间点亮了众人的眼眸。 只是,与萧景廷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容相比,他脸上的神色实在太过冷淡,甚至稍显冷漠。只见他淡淡的扫了诸人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平静的道:“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跟在萧景廷身后回了内殿。 阮清绮将主位让给了萧景廷,自己在另一边坐着,三妃则是按着先时位次坐下。 萧景廷落了座,这才开口问了一句:“怎么都在这?” 阮清绮昨夜里才与萧景廷说过事,此时听着萧景廷这故作姿态的询问,不禁在心里鄙夷了一番他的作态,暗骂一句“明知故问”。 只是,下首的德妃几人不知内情,又有些小姑娘家的羞赧,自不好当着萧景廷的面自是不好在说什么侍寝之事,一时儿脸上都有些红。如淑妃这般的,还大着胆子,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睇着萧景廷,欲语还休。 殿中坐着的几个女人里,独阮清绮脸皮最厚,哪怕被这么问着也还是神色自若,反倒笑着接过话来:“几位妹妹是来与我请安的。这般冷天儿,她们难得过来,少不得要留她们喝盏茶,略说几句话。我们正说陛下呢,说曹操曹操就到,陛下可不就来了,真真是巧了.......” 萧景廷多少能猜着阮清绮与德妃等人说些什么,故而才挑了这么个时候过来,此时听着阮清绮这冠冕堂皇的话,倒是扬了扬唇,似笑非笑:“朕就知道,无论什么事,到了皇后嘴里都能给说的漂漂亮亮。” 阮清绮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过誉,妾愧不敢当。” 萧景廷伸出手,拍了拍阮清绮放在扶手上的手,顺势又捏了捏她的手背,力道不轻不重,语调则是耐人寻味:“皇后自是担得起。” 萧景廷穿得单薄,脸色苍白,看上去凛然若冰雪。然而,他的掌心却烫得很,贴着阮清绮手背时就像是一块烙铁,慢慢的压下来,热烫惊人。 阮清绮也被他炙热的掌心烫得很不自在——她还是不大适应与人这般亲近,又担心自己与萧景廷这般亲近的姿态会令下首的三妃抵触。故而,她匆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掩饰般的撇过头,语气嗔怪:“陛下就爱捉弄我,看我出丑。几位妹妹都在,总要给我留些颜面才是.......”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萧景廷这般做派是故意“捉弄”人,故意让人丢脸。 可惜,德妃等人却都没心情去琢磨阮清绮话里的意思——眼见着帝后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下首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萧景廷与阮清绮说完了话,才像是想起了殿中还有其他人,轻飘飘的扫她们一眼,开口道:“行了,既是来请安的,请过安了就都回去吧。” 这话说得生硬,简直是故意赶人,火上添油一般。 德妃和贤妃还算稳得住气,依言起身告退,行礼如仪。 淑妃却差点被委屈哭了,红着眼睛行了礼,跟在德妃和贤妃身后,一步一顿的,就连背影里都透着浓浓的怨气。 阮清绮看着,只觉得那一步步的就像是重锤敲在自己的心上——这三人,只怕是真恨上她了,说不得出了坤元宫后就能组个“复仇者联盟”。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一场,眼见着就到收获的时候了,结果萧景廷一来,三言两语间就火上添油的给她拉足了仇恨...... 如果可以,阮清绮真想直接卷袖子和坐在自己身边的萧景廷结结实实的干上一架——反正,她现在这体量干架也不亏!只是,她才卷起袖子角,侧头便对上了萧景廷那双墨黑的眼睛。 于是,阮清绮又默默地把自己的袖子角给抚平了。 看着萧景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阮清绮是真怂了。 阮清绮:算了算了,反正只要她坐这皇后位置,这仇恨值肯定是拉得稳稳的,也不差这一下两下的.......这种把人当花魁,由着人去竞价的事,确实是不太道德...... 就当是响应上级号召,反黄反黑吧。 不一时,阮清绮自己就把自己给说服了——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 正如阮清绮所料,德妃三人出了坤宁宫,虽然没有直接就拉了个“复仇者联盟”,但还是十分默契的走到了一起,一齐去了德妃的长青宫。 淑妃脾气娇惯,再没受过这些委屈,等到了长青宫内,屏退了伺候的宫人,她这忍了一路的眼泪便簌簌的掉了下来。 不一时,殿中铺着的长毯便染上了深色的水痕。 德妃心里也有些情绪,只是憋了一路,反倒冷静下来。眼见着淑妃落泪,她既觉好笑又觉好气,伸手自袖中抽了一条素白绢帕,小心的替淑妃拭泪,姿态温柔。 她轻声细语的安慰淑妃:“可别哭了,你这会儿哭,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话一出,淑妃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手里绞着帕子,气道:“......我,我就是忍不住!” 德妃心里骂了一句:真是只会哭,一点用都没有!襄阳侯府的人是眼瞎了还是死光了,淑妃这样的竟也敢送进宫? 话虽如此,顾忌着淑妃的身份,德妃还是关怀备至的替淑妃拭泪,然后又侧头与贤妃道:“今日,皇上待皇后的态度你也是看见了的,你是怎么想的?” 贤妃也冷静了些,想了想,才道:“虽说陛下今日待皇后确实是亲近了些,可若说真的亲近,帝后圆房这事也不至于一直拖到现在......其实,皇后那模样,要说皇上真对她有什么,那不仅是侮辱我们,也是侮辱皇上的眼光。” 话到最后,贤妃话里到底还是显出了些微酸意。 德妃闻言也点了点头:“也是,陛下虽年少却是英明睿智,若他真的看重皇后,必不会当着我们的面这般亲近皇后,由着皇后惹人嫉恨。” 说话间,德妃与贤妃对视了一眼,倒是想到了一处去,心头皆是松了口气。 只有淑妃,她哭着哭着倒是精神了,嘟囔着道:“我看,就是皇后故意给我们下马威——她就是借着要和我们商量侍寝的事,拖着我们,故意在我们面前显摆她和皇上的感情.......她,她怎么这么恶毒啊!” 此言一出,德妃和贤妃才缓和下来的神色又紧绷了起来。 贤妃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意难平:“也是,皇后这般做派,我们总不能干看着。平白叫人得意了去!” 德妃抬手在鬓角轻轻的捋了捋,鬓发如鸦羽,越发衬得十指纤纤,细白如珍珠。 过了一会儿,德妃才轻声道:“先等等。” 淑妃还在嘤嘤嘤,听到德妃这话,不禁反问道:“等什么等?!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别急,还要再等等。”德妃温声安慰道,“过些日子,阮家肯定是要来人的.......” 德妃没把话说完,只抬手按了按淑妃的肩头,以作安慰。 淑妃一头雾水,只抽抽搭搭的哭着。 德妃充耳不闻,反到是慢慢的抬起眼去看贤妃。 两人目光相接,都不说话,心里却已有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淑妃:嘤嘤嘤,她怎么这么恶毒啊? 阮清绮:......是啊,他怎么这么恶毒啊?! 萧景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我! 阮清绮:......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纾、sliw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青瓷茶盏 说真的,阮清绮都不知道萧景廷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为了拆她的台,为了给她拉仇恨,萧景廷这个厌食症患者居然能顶着午膳的威胁,特意挑了这么个时候过来。 真是感天动地、舍己为人的夫妻情。 换而言之:什么仇什么怨啊?! 为了不辜负萧景廷这一番深情厚谊,阮清绮犹豫过后还是主动开口:“陛下这会儿过来,想必还未用过午膳。不若便与妾一起用吧?” 闻言,萧景廷停顿了一秒,随即扬唇,微微颔首。 阮清绮重又看了他一眼,再一次的在心里感慨了一番萧景廷这扭曲且变态的心理,这才侧头吩咐人去准备午膳。 于是,两人很快的便坐回了桌案前,面对面坐着,一起用午膳。 为了不引人侧目,阮清绮已是想好了,并不打算把自己午膳、晚膳的份例减得太多。不过,她还是特意给列了单子给膳房,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情况给做点儿能入口饭菜。 比如鱼肉、虾肉、鸡肉以及牛肉这几样肉都是低热量,只要把握做法和份量,还是能够稍微吃一些的。所以,今日的桌案上便有好几样菜肴都是膳房根据阮清绮的吩咐给做的,如鱼头豆腐汤,芹菜虾仁,香煎鱼肉,烤鸡肉等。 当然,哪怕这些都是低热量的,阮清绮也不敢吃太多,大多都只略用了三筷子,吃得最多的还是摆在她面前那一盘清炒时蔬。 约莫吃得半饱,阮清绮便见好就收,搁下手中的木箸,托腮凝神的去看坐在对面的萧景廷。 比起有条不紊的阮清绮,萧景廷显然也是真的没什么胃口、 不过,大约是经过昨日晚膳的试探,萧景廷虽是厌烦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木箸,目光随意的在桌上转了一圈,最后也只让人给舀一碗鱼头豆腐汤,略喝了几口热汤,然后又吃了点芹菜虾仁,还是只吃芹菜不吃虾仁。 他用膳时姿态从容,慢条斯理,只是真要入口时又挑挑拣拣的。若真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其实也没吃多少下去。 阮清绮看着也十分感慨:果然,当皇帝也不容易啊,厌食症都得遮着掩着...... 萧景廷吃了一会儿,还是搁下了木箸,转眸看过来:“怎么了?” 阮清绮托腮看他,眨巴下眼睛,诚恳道:“妾有事想与陛下商量。” 萧景廷隐约觉着这话耳熟,随即便想起昨夜里阮清绮抓着他枕头与他说那些话时的模样。他神色微沉,看向阮清绮的目光也冷了下去。 阮清绮忙为自己解释:“不是昨夜说的那事。” 三妃都被萧景廷给赶走了,就连仇恨值都拉得这么高,哪怕她再想要借着安排侍寝表挑拨她们,她们估计也不会上当。阮清绮自不会再为这事去惹萧景廷。 既然不是安排侍寝这事,萧景廷倒是又有了些兴趣,不过,他也没有立时应声,只摆了摆手让人将这一桌子的膳食都撤下去。然后,他才下颔微抬的看向阮清绮,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阮清绮眼角余光瞥了眼侍立在不远处的陈嬷嬷,眸光一闪,口上却道:“说来,妾入宫也有几日了,实是有些想念家里.......” 萧景廷原还以为她又要动什么歪脑子,没想到却是说这个,不免兴趣索然,不以为意的道:“你是皇后,可以召见命妇。若是真想家里了,把人召进宫说话便是了。哪怕是请人来宫里小住也都随你......” 说着,萧景廷瞥她一眼,语气不耐:“这种小事,不必特意来问朕。” 阮清绮垂首应下:“是妾愚钝。”心里还是没忍住,又暗搓搓的把萧景廷给骂了一顿。 萧景廷自是能够看出她的口是心非,不过也懒得揭穿。他原就只是一时兴起,来坤元宫看一看,只可惜那点儿兴趣已被午膳消耗殆尽,索性便拂袖起身道:“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阮清绮只得跟着起身,又亲自拿了件大氅递上去:“如今天寒,陛下也该保重自身才是。” 阮清绮有意示好,萧景廷却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应声,只垂下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阮清绮的手递到一半便僵在了半空中,不免尴尬。 还是萧景廷身边的王公公机灵,连忙接了大氅来,又自打巴掌,告罪道:“是奴才等不省事,反劳娘娘费心。” 有王公公这一打岔,尴尬也稍减了些,阮清绮也没理会萧景廷到底要不要穿着大氅,只一路把人送到殿门口。然后,她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开口问道:“陛下,妾这几日胃口不大好,正想寻个太医过来问问。只是,妾初入宫,也不知太医院里哪位太医更擅调理胃脾?” 闻言,萧景廷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打量。 那眼神锋利的就像是磨过的刀刃,只一瞬,几乎要割开她的面皮,看清更深处。 阮清绮由他打量着,仍旧微笑。 好在,萧景廷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重又恢复了倦怠不耐的神情,随口道:“胡太医为人忠心,颇擅此道。你若有意,派人去太医院跑一趟,让他给你看一看。” 阮清绮笑着应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是,妾记下了。陛下也把大氅披上吧。” 萧景廷没有应声,只看了眼身侧拿着大氅的王公公。 王公公会意,连忙上来给萧景廷披上大氅,又道:“还是皇后娘娘仔细。”然后,他又扶着萧景廷上了御辇。 阮清绮就安静的立在殿门口看着,眼见着一行人愈行愈远,慢慢的收敛起脸上笑容,转身往回走。 等回了内殿,陈嬷嬷便急忙忙的泡了安神茶来,奉到了阮清绮的手边,提醒道:“娘娘,您今儿的安神茶还没用呢。” 阮清绮已是打定主意不想再喝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故而接了这青瓷茶盏却并未立时用茶,反到将之递给了立在一侧的绿荷。 陈嬷嬷见了,心下更是忐忑,眸光一闪,正欲开口。 阮清绮却忽而一笑,状若无意的岔开话题:“先时我与陛下说的话,嬷嬷也听见了吧?” 陈嬷嬷闻言,连忙应声道:“听见了。” 阮清绮心知陈嬷嬷怕也惦记着这事,打量着她的神色,转口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召夫人入宫比较好?” 果然,说起这个,陈嬷嬷一时儿也顾不得安神茶什么的,连忙道:“自是越快越好......” 顿了顿,陈嬷嬷又反应过来,怕自己这表现太露骨,忙咳嗽了一声,掩饰道:“您如今才入宫,正是要树威的时候。可不就得请夫人来一趟,说说话,出出主意。还有那安神茶的药引......” 因着还有绿荷等人在侧,陈嬷嬷倒没有把话说的太透,只颇有深意的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抿了抿唇,微微颔首。 陈嬷嬷倒底心虚,见阮清绮不应声,她也不敢多说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嬷嬷总觉着阮清绮近来待她冷淡许多。偏偏如今又在宫里,她这些个担忧忐忑也无人可说,心里更是安定不了。故而,她是早便盼着阮夫人徐氏能够入宫,到时候陈嬷嬷也能自徐氏处讨个主意,也好安排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就在陈嬷嬷心里想着这些事,阮清绮莞尔一笑,重又伸手从绿荷手里接了青瓷茶盏来,低头喝了口,然后一口饮下,直接将喝完了的青瓷茶盏递回给陈嬷嬷,口上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陈嬷嬷忙行礼告退,眼角余光瞥了眼手里的青瓷茶盏,见里头果是已经空了,只剩下几样眼熟的药材,悄悄松了口气,抬步退下了。 待得陈嬷嬷退下后,阮清绮便又看了眼绿荷。 绿荷会意,默默的转过身,然后又将自己身后的一盏热茶端起,递到了阮清绮的手中。 一式的青瓷茶盏,看着倒和先时的安神茶一般模样。 阮清绮掀开茶盖看了眼,茶汤尚热,升腾起白茫茫的热气,茶香氤氲——这就是陈嬷嬷亲手给泡的安神茶。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午安安,么么哒mua! (*╯3╰) 第15章 药茶之用 之前,阮清绮将青瓷茶盏递给绿荷,故意提起徐氏引开陈嬷嬷的注意力,绿荷则是趁机用早已备好的药茶将安神茶换了下来——而绿荷提前备下的热茶喝剩下的药渣能瞒过陈嬷嬷,也是因为阮清绮昨日将安神茶倒入花盆后又从中捡了些药渣出来,洗净后又给用上了。 考虑到这安神茶还用了陈嬷嬷说的“药引”,阮清绮猜测若只看着泡茶的药渣怕是看不出什么。所以,最好还是将这一整盏茶交给太医去看。 阮清绮思忖片刻,抬手将青瓷茶盏放回了案上,吩咐绿荷:“你去一趟太医院,去请胡太医来。” 宫中势力盘根交错,便是太医院也有各方安插的人手和眼线。阮清绮想请太医,却不想惊动阮家的人,更不想引起太后、德妃等人的怀疑,思来想去还是先问了萧景廷——他这厌食症能瞒这么久,多半也是太医院有人。 若这胡太医真是萧景廷的人,查出了这安神茶的问题,肯定不会瞒着萧景廷的。 阮清绮还能借此和萧景廷卖个惨,彼此交个底,或许还有合作的机会——事实上,根据《相府娇女》的剧情,要不是萧景廷自己把自己饿死了,后头的男主和女主未必能够成功登位.......阮清绮如今这般身份,靠不着阮家,更靠不了女主和男主,倒不如先试着与萧景廷合作。 因着这事涉及阮家,阮清绮这次并未使唤端砚,一应事宜皆是吩咐绿荷去办的。 绿荷心思机敏,多少也能猜着阮清绮为何要避着陈嬷嬷以及端砚等人,领命后便借口娘娘近来胃口不好,亲去太医院请了胡太医来。 胡太医很快便来了。 他年近五旬,约莫是保养得宜,驻颜有术,望之如三十许人,斯文儒雅,恭谨有礼。他先与阮清绮行过礼,问过病情后方才拿了帕子覆在人的手腕上,仔细看过脉象,这才道:“臣观娘娘脉象,近来确是用得少了些,倒也没什么大碍。是药三分毒,与其用药,倒不如让膳房做些开胃调养的药膳.....” 阮清绮还是很关心自己身体的,顺嘴又问了几句。 待得两人说得差不多了,阮清绮才使了个眼色给绿荷。 绿荷会意,忙将那盏安神茶端了上来,细声道:“还请太医看看,这药茶究竟是什么用的?” 胡太医有些疑惑,但还是接了那盏安神茶到手里。 此时茶水已冷,茶香也淡了许多,胡太医先是嗅了嗅味道,然后又从茶盏底拣了些药材到手里,一样样的看过去。看到最后,他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重又低头,用指尖沾了沾茶水送入口中。 过了一会儿,胡太医才重又抬起头去看阮清绮。 阮清绮一直在注意着胡太医的神色,自然也能够看出胡太医脸上的郑重与小心,主动问道:“太医可是看出什么了? 胡太医犹豫片刻才道:“这药茶的方子倒是难得,堪称精妙,用料也十分讲究.......除了底下的药材外似乎还用了些特别的东西,只是用量太少,臣一时也难以确定。不过,若臣所料不差,这药茶应是用于开胃健体的。” “适才太医也说了‘是药三分毒’,这药茶若是每日服用,可是有妨碍?”阮清绮抬起眼,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胡太医一面想,一面道:“若每日服用,药量累积,只怕有碍身体......” 话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阮清绮白胖的身形,胡太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徒然顿住语声,一时竟是有些说不下去。 阮清绮却神色自若,顺着他的话,接着问道:“若是每日服用,长年累月,是不是就会使得体型发胖,甚至由此引发脏腑等问题?”哪怕是在现代,肥胖也是个头疼的问题,很容易会引起高血压、高血脂等问题,古代估计也是如此。而且,这因为用药而导致的肥胖,只怕对身体更加有害...... 果然,胡太医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阮清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胡太医与绿荷也都垂下头,屏息敛神。 殿中就这么沉默了下去,一时间竟是只余下呼吸之声。 有那么一瞬,哪怕是见惯了宫中风云的胡太医都有些同情起这位皇后娘娘:以皇后这体型,多半是幼时便已服用此茶,初时或许只作开胃健体,可常年累月下来,积攒的药性只会成为身体的沉重负担——先是慢慢长胖,毁坏女子最为看重的形体与容貌,再是肥胖导致的各种病症,这些都会一点点的压垮一个人的身体。 这样的事情,若没有阮家人暗中默许,肯定是不会如此顺利的.......可见,能伤人至深的除了仇敌,还能是至亲。 阮清绮本人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这药方子是游方道士给的,一开始也确实是为了给因为早产而体弱多病的原主治病。可这些年下来,难道阮家的人真就一点也不怀疑? 如徐氏这般把药引攥在手心里,暗令陈嬷嬷盯着阮清绮每日喝安神茶的,真不知药茶喝多了的后果? 如阮修竹这般精明的,真就一点也没察觉? ....... 有些事,真的是不能多想,哪怕阮清绮此时已经对阮家死心,仍旧还是觉得心寒。不过,她到底不是原主,很快压下了心头种种情绪,抬手吩咐绿荷将胡太医送出去。 顺便,阮清绮还让绿荷把那盏安神茶给胡太医捎上,特意道:“太医不妨将这药茶带回去仔细研究,琢磨一二——虽是多用无益,这药茶也未必没有他用......” 胡太医久在宫中当差,尤擅揣测贵人话中深意,闻言后便又在心里思量了一回。只是,一直走到坤元宫殿门口,他方才反应过来:是了,这是开胃健体的方子,皇上如今这情况可不就是正合适?皇后适才所言,不就是暗示他...... 胡太医心念纷乱,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一不留神竟是一脚踏空,平地摔了一个跟斗。 绿荷原是奉命送人回去,见状也是目瞪口呆,连忙要去扶人。 不等绿荷伸手扶人,胡太医却已经手脚利落的爬了起来。他一边揉搓着磕红的额头,一边拍打着身上沾着的灰尘,连忙道:“没事,我没事。” 绿荷:“......” 胡太医正急着要将这事回禀萧景廷,甚至都来不及多说,急忙忙的从绿荷处夺了那盏安神茶,步履如飞的跑走了。 绿荷不由也看呆了,等人跑远了方才反应过来,重又回殿去禀阮清绮。 阮清绮倒是没有别的吩咐了,只是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歇一歇。你叫人候在外头,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殿。” 绿荷垂首应下,心中不免有些揣测:如今出了这般的事情,娘娘心中只怕是极难受吧?要不也不会想着屏退诸人一人独处。 这般想着,绿荷退下时,脚步不免放的更轻了些,生怕无意间伤害了阮清绮那颗“幼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心灵”。 然而,阮清绮让人退下还真不是想着独自伤心——事实上,她伤心也是有的,不过更重要的是每日午后的瑜伽运动。 等到殿中无人,阮清绮便又回了榻上,褪了外衣,身上只着单薄寝衣,一板一眼的做起了瑜伽。 虽然昨日已经做过一次,可这回仍旧算不得轻松,中途手脚酸疼,几乎是全靠毅力坚持着。好容易做完了一整套瑜伽,阮清绮已是出了一身的汗。 不过,她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困乏交加,到头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颇沉,醒来时,天色已是有些昏沉,将至暮时。 然而,也就在这昏沉的光线里,阮清绮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了萧景廷。 哪怕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榻边,他的脸容也能在这一瞬间照亮眼前一片空间。 如天光乍现,似星河流淌。 令人目眩神迷,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要说:阮清绮:一觉起来看见个饿死鬼,吓死我了... 第16章 合则两利 阮清绮正睡眼朦胧,忽的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色镇住,待反应过来,便如冷水浇头,一时睡意全消,忙用手肘撑着身体从榻上坐了起来,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因是才睡醒,阮清绮的一头乌发蓬松凌乱,双眸湿润,颊边微晕,就连说话的声音听着也微微有些沙哑,看着倒与往日大不相同。 萧景廷不免多看了一眼,然后才淡淡道:“自是来看皇后的。” 他的目光直白坦然,并无一丝绮念,平淡的就像是在看路边的一株树又或一朵花。但是,被他这样看着,阮清绮还是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垂下眼。 眼睫垂落时,眼角余光瞥见自己敞开的领口以及袒露出的滑腻雪肤,阮清绮脸上一僵,颊上晕色更胜。 大约是之前瑜伽做得太认真,寝衣领口不知何时竟是被扯开了大半。偏偏,她做完瑜伽后也没注意这些,倒头就睡,竟是直到此时方才看见。 幸而乌发如瀑,自肩头披撒而下,虽是有些蓬松凌乱却能稍作遮掩,方才不至令胸前的春.光显露太过。只是,也不知萧景廷来了多久,又看了多少去...... 直到此时,阮清绮方才在萧景廷的目光下,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羞赧,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忙不迭的伸手拢起领口,细白的指尖则是紧攥着衣襟。 萧景廷坐在榻边,看着她这一连串防贼一般的动作,倒觉好笑,微一挑眉:“朕早便来了,该看的也都看了。” 言下之意是:阮清绮这般实是有些欲盖弥彰。 阮清绮抓着衣襟的手指紧绷着,手都僵住了,双颊烧得滚热,火辣辣的。只是,她实不欲在此事上多说,侧头避过萧景廷的目光,状若随意的转开话题:“陛下既是早便来了,怎么也不叫妾?”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萧景廷转开目光,缓缓道:“朕过来,也是想看看皇后睡得好不好,自不好叫你起来。” 闻言,阮清绮倒是有些莫名,试探着道:“妾一向有些贪睡,倒叫陛下看了笑话。” 萧景廷摇了摇头:“笑话倒不至于。朕是没想到,你把那样的事情捅到朕的面前,回过头来还能睡得这么好......” 阮清绮总觉得萧景廷话里有话,似乎是在嘲讽自己,可惜没有证据,只好闭嘴等他把话说完。 萧景廷却并未把话说完,反到是转口问起另一个问题:“所以,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萧景廷的话简单且直接,却将阮清绮适才那些无措以及恼羞都压了下去。 就连她砰砰乱跳的心也沉静下来,如同浸在温水中一般,慢慢的沉了下去。 自她穿书那日起,就一直没能真正安心过,始终都在为自己的处境与结局而彷徨犹豫,担忧茫然...... 然而,事到临头,面对萧景廷的问题,她反到冷静了下来。她抬眼与萧景廷对视,下颌微抬,反问了一句:“陛下想必也知道我的事情吧?” 萧景廷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所谓的‘安神茶’不过是我在阮家经历过的事情里微不足道的一件。” 阮清绮移开脸,没有看他,低头摩挲着被褥上华丽繁复的纹路,慢慢的回想着原主的记忆。那些字字句句大概是早已含在舌尖,只是一直无人可诉,此时说起来,舌尖有些苦,又有些涩。 “自我记事起便是家里最不讨喜的一个人。生母早逝,父亲又因生母的缘故不喜我,甚至厌恶我;兄长乃是父亲一手教养长大,所思所想皆是深受父亲影响,故而他虽与我一母同胞却也不喜我;至于继母,她与我不过是面子情,平日里为了奉迎父亲更是要刻意冷待我.......” 从上到下的漠视固然令人痛苦,可更令原主难受的是,家里上下对她和阮樱樱的区别对待。 阮樱樱是足月而生,自小康泰,偶尔小病,哪怕只咳嗽一声,全家上下都要提心吊胆,围着她团团转——阮修竹哪怕政事繁忙也要提前下衙回来瞧她;徐氏会将家事都推了,整日里守着阮樱樱,陪她说话,哄她吃药,看着她睡;阮行止这做兄长的也要担忧不已,出门替幼妹去京里各处铺子里买她喜欢的糖和点心,或是满京城的搜罗新奇的小玩意,逗她展颜。 阮清绮早产而生,自小病恹恹的,时常生病。家人却只当寻常,阮修竹和阮行止视若无睹,徐氏倒是关心,时不时的敲打她:“你病着的时候就别出来了,好好在自己屋里养病。要不然,过了病气给樱樱,那可怎么好?” 所以,阮清绮小时候多是被关在屋子里“养病”,偶尔身子好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也和隐形人一般...... “因我是早产,幼时总是多病,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总怕自己忽然就这么病死了,整日里担忧惶恐,怕黑怕痛怕苦,什么都怕,最怕孤单。那时候小,他们越是漠视我,我便越想讨得他们注意,越想讨好他们,只是我傻,总是用错法子。” “有一回,我在家宴上故意学二妹妹咳嗽,想要引起他们注意,谁知反倒被他们嫌弃了一回,父亲直言训斥,说我自小就麻烦,吃顿饭也不消停.......好在,后来来了个游方道士,给了那药茶方子,我吃了药,这身子方才渐渐的好了.......” “只是,身子好了,人却慢慢的胖了丑了,越发的讨人嫌。”回想起那些,说起那些,阮清绮仿佛也沉浸在了原主的那些情绪中,难免怅惘伤怀,也不想多说,只是道,“我那会儿已是认命,不想再与二妹妹争,也不想再讨他们欢心,就想着早些嫁出门,离他们远远的。谁知,先帝山陵崩,陛下即位,父亲便与太后说好,一纸赐婚诏书便将我嫁入了宫中。” 说到这里,阮清绮终于抬起去看萧景廷。 萧景廷眼眸乌黑,眸中神色深深,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可阮清绮却仰着头,抬眼与他对视着,一点点的看入他的眼底,轻声道:“我与陛下说这些,是想叫陛下知道:从我入宫起,我便没有亲人也没有依仗,只有陛下而已。” “我与陛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陛下或许可以试着信任我。” 阮清绮凄凄惨惨戚戚的回顾了一番原主的悲惨童年,堪称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可惜,萧景廷郎心如铁,半点不为所动,反问道:“你如今只是阮家弃子,在宫中更是孤立无援,又能为朕做些什么,这又算什么‘合则两利’?” 这话问的冷硬,简直是冷血无情。 可阮清绮听着这话却不生气:萧景廷能这般直白的问上一句,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足够的认真了。 所以,阮清绮立时便坐直了身子,仿佛是过了笔试准备面试的考生一般,一面想一面认真回答:“我现下是皇后,初一十五要受命妇请安,还能召见命妇——有些事情,前朝不方便做的,从后宫入手未必不是一种法子,还不引人注意。” 萧景廷沉吟片刻,还是道:“不够。” 阮清绮没想到萧景廷这般斤斤计较,不由也有些苦恼,蹙眉想了想《相府娇女》里的剧情进度,心念不由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抱住小天使们么么哒~(^з^)-☆ 第17章 很好欺负 按照《相府娇女》里的剧情进度,女主和男主此时已经见过面,互有好感了。 而玛丽苏小说的一贯套路都是:始终坚持一个男主一个女主原则,所有男配女配都是纸老虎,只能一拨一拨的送助攻,前仆后继的送人头。 如原主这样的女配,每每为难女主,总会被男主或是男配看见,自己被啪啪啪反打脸不说,反倒给人提供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如萧景廷这样的男配,不仅能够衬托出女主的万人迷属性,死了后还会引发女主和男主的误会,作者可以借此水个十几二十章,在一连串“你听我解释”“我不听”的折腾后,床头吵架床尾和...... 为了不成为别人家感情路上的踏脚石,阮清绮十分没有心理负担的给萧景廷透露剧情:“陛下许是不知,燕王与我家二妹妹颇有渊源。只是碍着二妹妹尚在闺中,阮家与燕王积怨已久,这事才没传出来。” 说到这里,阮清绮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萧景廷:“可,为人父母的总是拗不过儿女,以父亲对二妹妹的宠爱,若二妹妹一意要嫁燕王,父亲也是拦不了的。待二妹妹成了燕王妃,哪怕是父亲心有隔阂但多半还是会转而投向燕王。到那时,陛下处境只会比如今更加艰难.......” 其实,萧景廷这皇帝就做得挺没意思——后宫有陆太后,前朝又有阮修竹和燕王,倘若阮修竹和燕王真就联姻成功,萧景廷估计也离下台三鞠躬没多久了。 阮清绮当初看书时,心里还暗暗的怀疑过:《相府娇女》里萧景廷这个恶毒男配看上去对阮樱樱一片痴情,甚至还暗中使坏挑拨男女主关系,不仅是因为他对女主的痴情,更可能是为了破坏燕王府与阮家的联姻..... 毕竟,萧景廷铁石心肠,狗的清新脱俗,感情这种废料在他心里的分量多半等于他现下的饭量——约等于零。也正因此,阮清绮觉着自己提供的消息还是很有用,肯定能借着信息不对称从萧景廷处讨些好处的。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萧景廷不由挑眉,若有所思:“你是说真的?” “是。”阮清绮见他神色便猜着自己没说错,越发有底气,“若陛下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萧景廷闻言,薄唇微抿,一时没有应声。 稍顷,他眉梢微抬,深深的看了阮清绮一眼,语调已有几分缓和:“朕会派人去查。若此事当真......” 他没把话说完。 阮清绮看着他的神色,便试探道:“若陛下不愿看阮家与燕王府联姻,妾倒是能设法将事情拖一拖......” 萧景廷闻言反倒笑了:“何必这样麻烦?” 说话间,萧景廷紧绷的肩头稍稍放松,懒洋洋的靠坐在榻边,姿态随意,只漫不经心的道:“你那二妹妹与你一般年纪,你既已经嫁入宫中,她的婚事自然也该考虑起来了。实在不行,直接赐婚便是。” 闻言,阮清绮只觉豁然开朗:是了,只要阮樱樱嫁给别人,就算是拆散了男女主......眼下这两人还未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以燕王的身份与性格,肯定不会放下身段去强抢臣妻。 不过,阮清绮很快便又冷静下来,蹙了蹙眉,摇头道:“这法子虽好,只怕也不好办——父亲甚是疼爱二妹妹,必是不舍得就这么将二妹妹嫁出去。” 闻言,萧景廷微微蹙眉,探究的看着她,目中似有怀疑。 阮清绮只得再次强调:“二妹妹婚事至今未定,就是因为父亲太过看重她,不肯轻易许人。” 要知道,京中闺秀多是五六岁开始读书习字,学习琴棋书画,十岁起便可出门见客,门当户对的人家见了人后也能有个底,有意相看的也都了然于心,到了十五六岁时一般都便已定下亲事。 如阮清绮这般迟迟没定亲的,主要也是因为阮修竹和徐氏这对父母实在不上心。直到阮修竹与陆太后合作,讲条件时才想起这个十六岁都没定亲的嫡长女,把人塞进了宫里。 至于阮樱樱,阮修竹是真心宠爱这个女儿,一意要为她相看良人。约莫是太过在意,反倒求全责备。 哪怕萧景廷这个皇帝,阮修竹也没看中,不舍得叫阮樱樱入宫受陆太后磋磨,更不忍看她夹在阮家、陆太后以及皇帝之间。至于京中那些青年才俊,阮修竹更看不上,直到现下也没寻到一个十全十美又合心意的好女婿。 所以,阮樱樱的婚事迟迟没定下来。 《相府娇女》里,阮修竹最后能够同意阮樱樱和燕王的婚事,向燕王这个多年来的死对头低头和解,虽有许多原因,但也是因为阮樱樱的坚持。由此可见,阮修竹对阮樱樱的看重——当真是可与阮修竹此生挚爱的权势地位相提并论。 所以,若宫里直接赐婚,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只会激发矛盾,让阮修竹彻底的站到萧景廷的对面。 大概是阮清绮的神色太过郑重,萧景廷倒是没再说下去——阮清绮今日说了这么多,他也需要时间去求证,不可能被阮清绮牵着鼻子走。所以,他只是微微颔首:“也好,过些日子,阮夫人入宫时,你先问一问情况,再做打算。” 阮清绮见他没有坚持赐婚之事,不由也松了口气,忙道:“我知道了。” 说着,她又看了眼萧景廷,目中隐有深意。 萧景廷有些莫名的看回来。 阮清绮不得不坦白直言:“陛下,我想换身衣衫。” 萧景廷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她连抓衣襟的手都放不下去,那还怎么换衣服啊?! 闻言,萧景廷仿佛才反应过来,重又挑眉,看了看她涨红的脸以及抓着衣襟的手掌,从上到下的打量着。 阮清绮脸上涨得更红,咬了咬唇,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想!换!身!衣!衫!” 萧景廷看了看她,到底还是从榻上起身,转身往殿外去。 转身离开的同时,他薄唇微抿着,发出轻轻的嗤笑声,哪怕未置一词,声调里依旧含着些微讥讽的意味。 阮清绮气得仰头,眼里冒火的瞪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羞愤交加——事实上,哪怕晚上她与萧景廷同床共枕,她都不曾体会过这样的羞愤与窘迫。 萧景廷自然也能看阮清绮那灼灼的目光,心下却不为所动,面色如旧,只心里不免掠过了几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说来,后宫中的女人大多都是美貌出众、身形匀称妙曼,萧景廷还是第一次见着阮清绮这样....这样胖的。 记得他适才转身出门时,眼角余光正好瞥见阮清绮榻上的动作——她一面用手抓着衣襟,一面伸长小腿去够榻上的薄毯。 正值暮时,殿中光线昏沉,可她腿上的肌肤雪白细腻,白得晃眼。她人生得胖,就连脚也是肉乎乎的,白里透粉,脚趾蜷缩着,然后动了动。 那不安分的雪足看上去像是悄悄的从窝里探出头的兔子,正试探着伸长雪白的长耳朵,耳尖悄悄动着。 大概是以为萧景廷看不见,阮清绮她先是悄悄的伸长小腿,然后又悄悄的用脚趾尖去够榻上的薄毯。只可惜那薄毯离她有些远,她只能使劲的伸长小腿,绷紧脚尖去够,好容易够着了,她忙用脚趾将毯子勾到手边,然后伸手一拉,将之把拉倒自己身上。 萧景廷对此并无兴趣,心里转过适才所见,脚步仍旧不停,抬步就出了殿门。 只是,抬步跨过朱红门槛时,他心里忽然掠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果然,人胖,就连脚都是胖的。 看着就笨笨的,很好欺负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萧景廷:有点想欺负,想动手怎么办... 第18章 堵不如疏 萧景廷难得会生出这般的念头,待得回神细思,竟是微微有些心痒。 因这念头实在荒谬无稽,萧景廷很快便将之压了下去,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这日晚间,帝后二人先后沐浴更衣,榻上就寝。 萧景廷仍旧卧在凤榻靠外一侧,阮清绮睡在里侧。 殿中已熄了灯,萧景廷靠在枕上,闭着眼,鼻尖仿佛被虫蚁蛰了一下,微微有些麻,又有些痒。 隐约间,他嗅到来自枕边的一缕幽香。 那香气仿佛是绵长断续的香线,不断的拉伸开来,若有若无。 嗅得久了,白日里那中微妙而又不可明言的痒意竟是又从心头冒出了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仍旧闭着眼,没有动作,安静得仿佛在睡。 一直等到凤榻里侧的呼吸声绵长匀称,阮清绮真正睡沉了去,萧景廷方才稍稍的偏过头,睁开眼看了看枕边的人。 正是夜深时,黑暗如同静谧且永不止息的河流,默默的将所有人都淹没在平静的水底。 黑暗里,萧景廷看不清阮清绮此刻的模样,只能隐约勾勒她那张圆润如满月的脸庞以及五官的大致轮廓。 他并不是放纵的人,但也十分清楚堵不如疏的道理。人这一世总是会因种种莫名的原因滋生出不可理喻的欲望,倘若强自压抑忍耐,只会令欲望野蛮生长,心瘾滋生。与其如此,倒不如上手一试——无论何物,触碰或是得到后,打破了想象,最后也多半也只是寻常。 所以,萧景廷思忖再三,还是半坐起身,朝着阮清绮伸出手。 当然,他是不可能去掐阮清绮白胖的脚丫,只是轻轻的在阮清绮的颊边捏了一下。 都是肉,掐上去软绵绵的,触感极好。 肌肤如同奶油,细滑得仿佛要从指尖滑下去。 因着阮清绮时不时的就要出门逛园子,快走锻炼,午后又总要做一整套瑜伽,难免疲乏,又累又困的,夜里一靠着枕头便不觉睡了过去,便是被人捏着脸颊也都没有醒来,只嘴里含糊的呓语了一声,动也不动,仍旧是接着睡。 萧景廷研究般的掐了一把,稍稍感受了一会儿,很快便收回了手。然后,他伸手拉了拉锦被,重又躺了下去。 果然,不过如此。 这般想着,萧景廷忽而又翻了个身,瘦削的后背正对着阮清绮。 ...... 第二日一早,阮清绮醒来时,萧景廷已经不见踪影。 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对着这空落落的枕边,阮清绮倒是没有半点惊讶。甚至,她都有些怀疑:若是以后一觉起来看见萧景廷躺在自己枕边,她是不是反倒要怀疑自己是没睡醒在做梦——至于是噩梦还是美梦,那就另当别说了。 不过,这想法才冒出头,阮清绮自己倒是先被自己给逗笑了。 笑过后,阮清绮方才考虑起更实际的事情来:昨日说的那些事,萧景廷多半还要再派人暗查。而帝后大婚这三日已经过了,从今日起,萧景廷多半是要轮流着往三妃处去一趟,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坤元宫...... 想到这里,阮清绮抱着被子眨了下眼,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大婚三日,她和萧景廷一直没有圆房,不少人背地里瞧她笑话,觉着是她这个皇后生得又胖又丑,皇帝不愿意委屈自己才没圆房。可萧景廷不碰她,也不会碰三妃,这轮流着过去,那些宫人八成是要转而怀疑萧景廷了..... 想到宫里那些人背地里暗搓搓的怀疑萧景廷不行,阮清绮没忍住,抱着被子又笑了一回。直笑得肚子疼,她方才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便又开始了每日晨起时的拉伸舒展运动。 ........ 年底事忙,虽说朝廷中,文有阮修竹,武有燕王,真正能到萧景廷手边的事情不多。可萧景廷仍旧还是忙了大半日,一直到午间腹中饥渴再压不住,连带着头上微晕,方才将手中的御笔搁下。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想到自己今日早膳未用,午膳肯定还是要用一点,想了想,口上便吩咐道:“叫人备辇,去坤.........” 坤元宫三字还未出口,萧景廷自己倒是先顿住口,微微一怔。 事实上,萧景廷第一眼见到阮清绮时便不大喜欢她,或者说是厌恶。 并不是因为她是阮家女,也不是因为她比其他女人更丑,而是因为她生得白胖,体型太过丰满,极具肉感,偏皮肤又格外的白皙,一眼望去白生生的,总是很容易令人联想起某种低俗而又不可言说的欲.望,牵扯出萧景廷那些不甚愉快的旧时记忆。 圣人曰,食色性也。萧景廷既厌恶食也厌恶色,更厌恶令他想起这食欲与色.欲的阮清绮。 这厌恶太过微妙也有些不可理喻,萧景廷懒得深思细究,只是暗暗的压在心里,偶尔表现在言行上。可是,这才过了几日,阮清绮连消带打,竟是莫名的将他压在心上的厌恶都减去了不少,连带着去坤元宫都快成习惯了。 萧景廷抬手在案上轻轻一叩,很快便回过神来,改了主意:“去长青宫。” 长青宫,乃是德妃寝宫。 王公公垂首应声,转身便去准备,只眼中悄然的掠过一丝深色:这几日,皇上与皇后虽未圆房,相处却是颇是和睦。他原以为皇帝是满意皇后的,或许要在坤元宫中多留几日,给皇后些体面。没想到,三日一过,皇上便又要往三妃处去.......果然,天子多薄幸,如孝成帝那般一生只得一后的终究是少见,更何况专情如孝成帝不也有了萧景廷这么个宫人所出的庶子? 做奴才的最要紧的就是忠心嘴严,王公公心下虽有许多心思,面上却是一句没有。待得御辇备好,他方转身回禀了萧景廷,服侍着人上了御辇,一路儿的往长青宫去。 萧景廷这一来,长青宫里的德妃不由也吃了一惊:萧景廷待她们这些妃嫔太过冷淡,那日在坤元宫遇上时还受了些冷遇,德妃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再忍耐一段时日的心理准备。 谁知,惊喜说来就来,皇帝也是说来就来。 德妃心下欢喜,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鸦黑的鬓发,然后垂首抚了抚衣襟与袖口,最后方才往宫人处使了个眼色。 贴身大宫女慧文会意,笑着奉承道:“娘娘仙姿玉貌,淡妆浓抹总相宜,陛下见了必是喜欢。” 德妃挑眉,斜睨了她一眼,嘴上道:“就你多嘴。”话虽如此,她面上却含着笑,步履匆匆的出殿接驾去了。 萧景廷才从辇车上下来,便看见了立在殿门口的德妃。 她身着豆绿色宫装,鸦黑的髻上只戴了一对儿的翡翠珠花,立在殿门口,尤显得窈窕纤秀。当她对着萧景廷盈盈一礼时,腰肢微压,宛若新柳,盈盈不足一握。 大概是看惯了阮清绮那张白胖圆润的脸,此时再看德妃,对比还真是太过鲜明了些,萧景廷不免又多看了一眼。 德妃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含羞带怯的垂下眼,口上道:“妾接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萧景廷抬了抬手,道:“起来吧,进殿说话。” 德妃起身谢恩,眼角余光不由又悄悄的在萧景廷的脸上转了转,笑着道:“陛下来得正巧。妾正令人准备午膳,倘陛下不嫌,还请陛下尝一尝。” 萧景廷薄唇微抿,看她一眼,顿了顿,才道:“也好。” 事实上,若非德妃有个做吏部尚书的亲爹,萧景廷真想直接掉头就走——难不成,后宫这些女人除了吃吃吃就没其他话题了? 这般想着,萧景廷不免又想起阮清绮:阮清绮生得胖,吃得也多。德妃这般纤秀的,午膳多半也吃不了许多,忍一忍便也能过去了吧? 然而,想法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待萧景廷在长青宫坐下,看见宫人们摆上桌案的一桌子菜,喉中隐隐有些恶心,再一次生出了拂袖就走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萧景廷:堵不如疏,朕就想着掐一把,不掐一下就总想着,掐完了就不惦记了.....就,掐一下? 第19章 宫中宣召 若说阮清绮为了减肥特意吩咐准备的清淡饮食看着有点恶心,那么德妃这一整桌的大鱼大肉就不是有点恶心,而是非常恶心了。 只是,萧景廷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便是当真觉着恶心,他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情绪:“朕没什么胃口,你先用吧。” 闻言,德妃抬眼看了看萧景廷的脸色,见他脸色苍白,不由蹙眉,显出几分担忧关切之色。 随即,她亲自起身,抬手执勺为萧景廷舀了一碗的胡麻全鸭汤,低声劝道:“既如此,陛下便喝点儿鸭汤吧。冬日寒凉,原就是要喝热汤时,这胡麻全鸭汤本就滋补,补虚养身,很是开胃.......陛下多少喝点儿,妾才能放心呢。” 说着,德妃手持羹匙,舀了一匙,小心的递到萧景廷的薄唇边。 这胡麻全鸭汤确实是滋补温热,里头加了人参、当归等药材,鸭肉也都炖得软烂,只是汤上还浮着一层油花,看着油腻腻的。 萧景廷尤其闻不得这味道,凑近了些便觉得恶心,胃里翻涌着什么,险些便要呕出来。亏得他自晨起便没进水米,便是要呕吐也呕不出什么来。他有心推拒,只是德妃一派殷切,他又不愿表现得太过突兀,只勉强低头喝了口。 德妃见他喝了,这才放心了些,将汤碗放在萧景廷的手边,重又坐了下来。 萧景廷神色不易察觉的冷淡了些,道:“你吃吧,朕看着你吃。” 德妃闻言,心下一软,颊边也浮起些微晕色来。 然而,萧景廷紧接着的一句话便是:“朕迟些儿还有事,再坐会儿就要走了。” 德妃一张脸立时便僵住了。 然而,萧景廷却全无怜香惜玉之心,只作不知,侧头吩咐左右:“倒盏热茶来。” 宫人不敢耽搁,这便起身斟茶去了。 萧景廷果真言出必行,就这样端坐在一侧,一面看着德妃用膳,一面品茶。待德妃搁下木箸,他便也将自己手里的茶盏搁下,淡淡道:“好好歇着,朕就先走了。” 德妃勉强挤出笑来,亲自送了萧景廷出殿。待得御驾走远了,她才咬了咬牙,吩咐下人:“派人问问,陛下这是去哪里?” 不一时,被派去打听的宫人便回来了—— “陛下去了坤元宫。” 德妃气得咬牙,将适才御前对应想了一回,仍旧不知自己今日做错了什么,竟惹得皇帝起身就走,还直接去了坤元宫...... 她越想越觉惶然,待回了殿中更是坐立不安,只得安慰自己:帝后大婚三日也都过了,今日怎么也该轮到她了,等到晚间,皇上必是要来的。 然而,皇帝这一去竟是就没再回来。 德妃自觉丢脸,气了一夜,第二日直接告了病,卧床养着。 虽只是塑料姐妹花,但德妃这一病,贤妃与淑妃也不好装不知道,只得过来探病,眼见着德妃面容憔悴,少不得安慰几句,劝她好生养病,莫要气坏了身子。 德妃品性温柔,这回病中却少了几分耐性,见这两人貌似关切实则幸灾乐祸,索性便冷笑道:“两位妹妹也不必着急。如今皇后圣眷正盛,我今日所尝的滋味,两位妹妹过几日想必也能尝着。”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难听,贤妃与淑妃闻言,皆是怫然:明明是德妃自己没本事,皇帝亲自来了长青宫,她也留不住人,反把人推去坤元宫,怎的还迁怒到她们身上?竟还咒起人来了? 贤妃与淑妃心下不悦,也懒得多说,只敷衍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只有德妃躺在榻上,连连冷笑。 果然,没过几日,德妃的话便应验了——接下来几日,皇帝不过是去贤妃与淑妃处坐了一会儿,回头又去坤元宫歇着了。 这下子,不仅德妃,贤妃和淑妃都想病一病——都说人活一口气,皇帝这样,她们要是不病都没脸见人。 幸好,德妃几人比阮清绮早入宫,宫里各处也都打点过了,事后也都悄悄的问过敬事房,知道帝后二人至今还未圆房,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要是帝后真就圆房了,她们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品味特殊。 若皇帝喜欢琴棋书画骑射歌舞,德妃等人还能努力配合着,若皇帝真就品位古怪到专爱阮清绮这般又丑又胖的,让德妃她们把自己折腾成阮清绮那样,那她们也......也只能来个臣妾做不到了。 不过,哪怕知道帝后没有圆房,眼见着皇帝连续几日都歇在坤元宫里,诸人气闷之余还是有些疑惑:就阮清绮那模样,皇帝究竟是看中了她哪儿? 这真是当今后宫的不解之谜。 阮清绮作为当事人都不大明白,她现下还在努力减肥,当然不觉得萧景廷跑来坤元宫陪她困觉是馋她身体,反倒怀疑萧景廷这是故意给自己拉仇恨。 只是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她也只能跟着胆战心惊的观察着,就怕萧景廷某天忽然发疯。 这般过了几日,到了腊月里,天气渐冷,萧景廷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醒她一句:“你先时说要请阮夫人和你二妹妹入宫说话,可是准备好了?” 阮清绮心知他这般说应是把燕王与阮樱樱的事情查的差不多了,心下稍定,便道:“是,我正想着派人去阮家传个话,叫她们明儿过来一趟。” 萧景廷闻言,倒也没再多说了。 阮清绮得了他的话,当即便派人往阮家跑了一趟,让阮夫人徐氏明日带上阮樱樱,一起入宫请安。 ....... 自阮清绮入宫后,徐氏就一直等着宫里的宣召。可真等宫里来了人,宣了皇后口谕,徐氏这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她到底当家理事许多年,很快便稳住了心神,转头便问了內侍几句话,又叫人给了赏,客气的将人送走了。 比起心情复杂的徐氏,阮樱樱倒是一派的欢喜。 虽说阮樱樱只比阮清绮小几个月,但她自小受宠,很是娇惯,看着也还是一团孩子气。这会儿听说自己明日要同徐氏一起入宫,欢喜之下,双颊生晕,不禁笑道:“我都好久没见着大姐姐了。” 看着阮樱樱的模样,徐氏倒不好说什么败兴的话,反倒笑着哄了她几句。 因阮修竹还未归家,徐氏哄好了阮樱樱后,先寻了阮行止。 对着阮行止,徐氏又是另一番的说辞:“大姑娘那性子,你是知道的。这会儿宫里来了人,特特指明了要我把樱樱带上......我倒没什么,就怕樱樱那孩子单纯,入宫后要受委屈。” 阮行止听了,果是蹙眉。 虽说他与阮清绮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他自懂事起便养在前院,由阮修竹这父亲亲自教养。虽阮修竹并不多言,可言传身教下难免有些影响。尤其是阮行止为人子,自幼便极敬爱父亲,脾气秉性上都随了阮修竹,有样学样之下,连带着对两个妹妹有了态度区别。 再者,阮清绮自幼多病总在屋里养病,阮行止也不是那等常在内宅与女眷厮混的,兄妹间见得少,自然也有些生疏。另有徐氏这继母在一边敲边鼓,时不时的说些阮清绮的坏话。久而久之,阮行止对阮清绮的印象就更差了,颇有些偏见,反是更疼阮樱樱这个异母妹妹。 如今听徐氏这般说,阮行止自也有些担心阮樱樱的,只是他一贯沉稳,说起话来还是不疾不徐:“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皇后虽已位居坤元宫,可上有太后,下有三妃,势单力薄,少不得要倚重家里。现下请夫人入宫去,多半也是要与夫人讨个主意。这种时候,她总不至于不智到怠慢樱樱这个亲妹妹。” 见徐氏仍是愁眉深锁,阮行止略一沉吟,便主动道:“若夫人还是不放心,我去与父亲说一声。” 徐氏本就只是觉着一向捏在手心里的继女入宫为后,似是要跳出自己的掌握,心下有些不是滋味,这才特意来阮行止处试探对方态度。 如今见了阮行止的态度,听了他的分析,徐氏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弯弯的柳眉舒展开来,徐氏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笑叹道:“想是我关心则乱了,倒叫你跟着我一起担心。如今朝里事忙,哪里好为这点儿事打搅你父亲........罢了,我晚间再与他说罢。” 第20章 一入宫廷 因是要入宫,第二日一早,徐氏便从榻上其实很,提前收拾起来。 四更天,外头天光犹未亮,仍旧是黑漆漆的,又黑又冷。屋里却已悄悄的点了灯,照亮里屋,侍女们端着东西轻手轻脚的进出着。 今日休沐,阮修竹不必早起上朝,索性便靠坐在榻上,一面翻书,一面看着徐氏坐在梳妆台前折腾——徐氏作为命妇,入宫时少不得要穿戴整齐,上命妇大妆,一整套下来确实是好一阵儿的折腾。 徐氏出身乡野,家境也只寻常,虽模样生得好,在村里也算不得什么。幸而,她有个与阮修竹青梅竹马的长姐,虽婚事未成却是真有感情。长姐难产过世后,阮修竹心存愧疚,私下颇是照顾徐家。一时间,徐家仿佛也成了体面人家,徐氏跟着沾光,这才开始识字学读书..... 后来,林氏病逝,阮修竹有意续弦,最要紧的一点是要寻个人照顾好阮樱樱,徐氏这个亲小姨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所以,阮修竹便推拒了京中无数贵女,力排众议的娶了徐氏,而徐氏也妻凭夫贵,从当初的乡野丫头一步步的成为了如今的一品夫人,风光无限。 以往,徐氏也是时常入宫的,称得上是熟门熟路,甚至还颇为自己这一身命妇行头而得意。可这一回却不同以往,这一回是去坤元宫,去见阮清绮。 一想到这个,从昨日见着宫中来人时便萦绕在心头的烦躁与忐忑便不觉又冒出了头。 徐氏从来不喜欢阮清绮,而她不喜欢阮清绮的理由也有许多。 比如说,就是阮清绮的生母林氏惊动了徐氏的长姐,这才害得她生下阮樱樱后便早早过世。 比如说,阮清绮自小便病恹恹的,性子也不讨喜。 比如说,阮清绮嫡长女的身份某种程度上妨碍到了阮樱樱的前程。 .......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阮修竹不喜欢阮清绮这个女儿,她嫁进阮家自然要夫唱妇随,跟着不喜欢。甚至,因为长姐是因林氏而难产早逝,她这个做妹妹的还要表现得比阮修竹更加明显,更加厌恶。 无论是何理由,十多年下来,岁月如刀,徐氏对阮清绮的轻蔑仿佛也被一刀刀的刻入了她骨里,鄙夷与厌恶更是沉淀到了心里。 本来,她以为阮清绮这辈子也就如此了,至多就是在阮修竹的漠视下,在自己的怜悯下嫁个新科进士,在底层苦苦熬着,一直熬到老,熬到死....... 然而,也不知阮修竹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把阮清绮送进了宫,还是送进坤元宫中去做皇后。 对此,徐氏原本还没有太确实的真实感,不以为意,可真等到宫里来了人,她这一大早的起来准备入宫,她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了:她一直厌恶着的、鄙夷着的继女已是一国之后,她这个一品夫人甚至还要与她低头行礼。 想到这里,徐氏抓着扳指的手微微一颤,翡翠扳指顺势滚到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昏沉的内室里荡出一抹浓翠来。 隔着帘幔,阮修竹闻声,朝她投来一眼。 他生就鬓如刀裁,面如冠玉,哪怕年过四十,看上去依旧是当初那个金殿上令天子侧目的状元郎——君子如玉,如切如磋。此时,他靠坐在榻上看书,眉目却无初醒时的柔和,仍旧是凌厉锋锐,抬眼看来,眉眼如刀。 徐氏自是能够感觉到阮修竹的视线,竭力稳住心神,试着转开话题:“樱樱昨儿还吵着要随我入宫,欢喜得不得了,说是许久未见她大姐姐。这会儿也不知起没起来......” 果然,提起阮樱樱,阮修竹冷如凝霜的脸庞似也缓和下来,语调乃是难得的柔和:“她还小呢,正是贪睡的时候。再叫她睡一会儿吧。”对于长女却是只字不提,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 徐氏笑应了下来,一边低头挑拣着首饰,一边与阮修竹说起阮樱樱近来的几件趣事。 阮修竹也是难得轻松,随手将手里的书卷往边上一放,脸色稍缓,偶尔还会问上几句。 此时,倒也算是夫妻二人难得的融洽和谐时候。 徐氏心下不由暗松了口气,随即又抬眼端详镜中的自己。 雪肤花貌,一如往昔。 待装扮完毕,徐氏扶着侍女的手起身,正欲抬步,忽又被阮修竹叫住了—— “既清绮已入了宫,那安神茶什么的,该停就停了吧。”阮修竹漫不经心的说着话,语调已无提起阮樱樱时的轻缓柔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淡漠的道,“你入宫后也多说说她。如今最要紧的是早些诞下皇嗣,其余的都可以放一放。” 徐氏脸色微僵,掩在大袖下的手掌不由握紧,随即便抿着唇笑应了:“是,我知道了。” 阮修竹没再多说,神色如常的将适才搁在枕边的书卷重又拾起,握着书卷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 说是要去坤元宫,可徐氏与阮樱樱入宫后还是要先去一趟慈宁宫,去给陆太后请安。 陆太后与阮修竹只能算是表面合作,堪称是塑料盟友情。 所以,陆太后对徐氏既算不得太热络也没有太冷淡,想了想,还是让宫人将之请进殿来,赐座说话。 思及近日后宫情况,陆太后额外说几句:“难得阮夫人这般温柔贤淑,这才教导出了皇后这般的好孩子。别说是我,就连皇帝也都极喜欢——这些日子一直都留在坤元宫里。按理,帝后和乐乃是国之幸事,便是我也该跟着欢喜。只是.......” 陆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氏,拖长声调,语声极淡,不疾不徐。 徐氏坐在下首听着,不知怎的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陆太后很快便又笑了,接口道:“只是,皇帝如今膝下尚空,更该雨露均沾。你既是要去坤元宫,便代我与皇后多说几句,让她多多规劝皇帝,要雨露均沾,可别委屈了德妃几个。” 徐氏连忙应下,姿态恭谨。 一侧的阮樱樱闻言却是吃了一惊:按太后的说法,大姐姐入宫后竟是压下了德妃等人,独占圣宠?这,这怎么可能呢? 三妃入宫前也都是京中出名闺秀,阮樱樱也是见过的,知道她们都是难得的美人儿,且又各有风情,远胜阮清绮.......所以,她更难以想象皇帝会为了阮清绮而冷落这三人。 阮樱樱年纪尚小,还不擅掩饰神色,想着想着,面上难免显出几分讶异。 陆太后坐在上首,垂目看去,自是看出了阮樱樱神色有异,眸光一转便又笑道:“这是你家二姑娘吧?” 适才入殿时,阮樱樱便已行礼说了身份,只是陆太后这般一问,她还是不得不起身,垂首见礼,细声应道:“正是臣女。” 陆太后细细端详着她的模样,笑着道:“果真是好模样,是个可人疼的,我见了都喜欢,也难怪你父亲这样疼你,视若掌珠。” 当初,陆太后正是听说阮修竹格外疼惜这个幼女,方提出要选阮家女入宫。虽然,她不觉得阮修竹会为了个女儿手软,但有这么个人质在手,总还是能令阮修竹投鼠忌器。偏阮修竹口上应得干脆,一回头就给她玩文字游戏,反把长女塞了过来,还口口声声说“一者,没有长女未出嫁就先嫁幼女的;二者,国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庶女为后的,皇后尊位,便该先选嫡女”。 陆太后当时差点没有回他一句:国朝开国以来难道就有两百斤的皇后? 只是,当时连赐婚懿旨都发了,事到临头,陆太后也只得吃了个哑巴亏,捏着鼻子将事情认了下来。也正因此,她待阮清绮再没有什么好神色,此时见着阮樱樱自也没好气。 作者有话要说:陆太后:货不对板,我要退货! 阮修竹:谢谢,我又不是tb,没有七日无理由退货的条例。 第21章 坤元宫前 看过了人,陆太后虽也不甚喜欢阮樱樱,但面上还是该有所表示,便笑道:“难得见着这般讨喜的孩子,我这儿正好有东西给她。” 说着,叫人看赏。 陆太后的贴身大宫女逢秋亲自端着个漆木托盘上来,托盘上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红宝石流光溢彩,明艳澄亮若鸽血,当真是成色极好的东西。 徐氏有些吃惊,神色微顿,随即便又回过神来,忙拉了阮樱樱起身谢了陆太后的赏:“小女顽劣,承蒙太后厚爱,实是惭愧,担不起娘娘这般厚赐。”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套头面罢了。”陆太后不以为然,抬手摩挲着凤椅扶手,姿态从容,随口问道,“还是说,阮夫人是嫌我赏赐太薄?看不上这些小东西?” 徐氏神色惶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 阮樱樱却嘟起嘴,心有不服,梗着脖子想要辩驳。 陆太后倒是抿唇一笑。 她生得美艳,笑起来的样子更是美得令人惊心动魄,明艳的颜色甚至压过了宝光熠熠的红宝石。 只是,陆太后的笑容很淡,还带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早便听说阮家富贵,宫里宫外多的是人想要孝敬首辅。阮家府中更是珍藏无数,便是比之宫中内库亦是不虚。想必是阮夫人见惯了好东西,看不上这个吧?” 徐氏闻言,心下更是忐忑,好在她反应快,立时起身跪下,姿态恭谨,面色凛然:“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听来这般谣言?!实乃无稽之谈!夫君乃是寒门出身,深知百姓艰难,自为官以来便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逾越。家中现下所住也不过是三进的院子,实称不上富贵二字,更不敢与天家相提并论。” 陆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徐氏。 徐氏竭力保持镇定,压下了蠢蠢欲动的阮樱樱,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陆太后才笑着抬了抬手:“行了,不过是几句话罢了。首辅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夫人也不必这般,起来吧。” 徐氏也不好推辞,只得应声起来,心下却想着回头再与阮修竹说一声。 这般说了几句,陆太后面上便有倦意,随口道:“行了,我也不留你们了。皇后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是早就想着家里了,这会儿多半已是在等你们了,赶紧去吧......” 徐氏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眼阮樱樱。 母女两人一同起身,行礼如仪,这才从慈宁宫中退下。 待人出殿后,逢秋方才上来替陆太后上茶。她想了想,倒是多问一句:“娘娘,德妃那里.......” 逢秋没把话说完,陆太后却是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只是,陆太后对此却是不甚在意,只淡淡道:“且由她们去吧......这些日子,皇帝一直歇在坤元宫,她们几个心里自是不好过,借此出个气也是好事。” 陆太后如此说,逢秋便也不再多说,沉静立在一侧。 陆太后抬手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不知想起什么,扶额一笑:“说来也是好笑。谁能想到:徐氏这么个乡野村妇竟也能登堂入室,成了一品夫人,皇后之母。看着她在那装模作样,也是无趣,若能叫她出个丑,多少算是个乐子吧.......” 世人对男女的要求总是不尽相同。 如阮修竹,他乡野出身,高中状元,步步高升,直至现今的首辅之位,可谓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与理想;如徐氏,她也是乡野出身,因着阮修竹的抬举而做了继室,妻凭夫贵的成了一品夫人,自有许多人奉承讨好,但也少不了有人背地里鄙夷她的出身。 陆太后出身高贵,一路从太子妃到皇后,自然是目下无尘,更加瞧不起徐氏这般的。 ....... 自慈宁宫出来后,徐氏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去看阮樱樱。 阮樱樱自幼受宠,家中上下皆是爱她若珍宝,因此更能察觉到外人的恶意,自然也能够察觉到陆太后的冷淡与轻蔑。虽陆太后适才赏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可她还是觉着受到了冷遇,难免有些委屈,粉嫩的小脸板着,撅起小嘴。 见徐氏看过来,阮樱樱更觉难受,眼眶都要红了:“娘,我想回家。” 徐氏压下不耐,轻声细语的哄她:“你不是说要见你大姐姐的吗?总得见过了人才好回去。” 阮樱樱蹙着淡眉,仔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她眼里还是含着两包泪,可怜巴巴的模样,简直是委屈的快要哭了。 徐氏忙又哄了几句,这才把人哄好了,一起起身往坤元宫去。 ******** 阮清绮确实是一早就等着徐氏和阮樱樱了,为此还把想要一起看戏的萧景廷给赶走了。 好容易把人等到了,阮清绮立时敛起面上的神色,抬手整了整衣冠。确定自己今日仪容完美,她才慢悠悠的从榻上起来,抬步出殿,亲自迎人。 当然,阮清绮倒还真不是故意殷勤,主要是想要出来欣赏徐氏和阮樱樱给她行礼——阮清绮毕竟是皇后,无论是徐氏又或者阮樱樱,此时见了她,自是要行礼问安的。 甚至,阮清绮这位皇后,今日亲自走出坤元宫来迎人,已算是足够的厚待与看重了。 好在,徐氏来之前便已做了心理建树。她知道自己此回入宫,免不了要给那个曾经被她拿捏在手心里,厌恶不喜的继女行礼,虽心里不愿意,但到底还是有了准备。 故而,此时见着被宫人內侍们簇拥着的阮清绮,徐氏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动作虽有些生硬,脸色又不甚好看,但总的来说还是优雅得体的。 倒是阮樱樱,她仍旧是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处,没有行礼,仿佛是一时都忘了动作,只仰起头,呆呆的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站在玉阶上,云鬓高挽,耳垂明珠,衣裙华如云霞裁成,正被一群的宫人內侍们簇拥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而阮樱樱却站在阶下,被她看着。 不知怎的,阮樱樱心里徒然生出一股的不甘与委屈来。 激烈的情绪就像是锋利至极的刃尖,几乎在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将她的心肝脾肺肾都搅了一遍,搅的心血淋漓。适才在慈宁宫好容易憋下的气也跟着直冲心肺,令她那张雪玉般的小脸都给憋红了。 阮樱樱本就是家中无聊,一时兴起,方才想来看看许久未见的阮清绮。然而,直到此时,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阮清绮已经嫁入宫里了,已是皇后了,她这个臣女是该给皇后见礼。 先时在慈宁宫里,她已是受了一回委屈,现下到了坤元宫竟还要再受委屈吗? 明明是一家姐妹,在家时父亲母亲还有长兄也都更疼自己,凭什么现在反倒要自己向对方行礼? 大姐姐怎么能这样欺负自己这个妹妹? 第22章 玉瓷盏碎 阮清绮站在阶上,很轻易的就能看见阮樱樱与徐氏此时的神色,多少也能从中猜出她们此刻的心情。 不得不说,这样的徐氏和阮樱樱倒还真和阮清绮预想中的相差不大。 毕竟,无论大神如何的妙笔生花,《相府娇女》都只是一本参考部分现实设定而产生的玛丽苏小说。 女主的确苏,剧情的确是够狗血够苏爽。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阮樱樱这个女主看起来也确实是和她那个继妹一样的蠢,多半也只是一个被剧情推到浪尖的人。 剧情底下的暗潮汹涌谁又能知道?说到底,阮樱樱也不过是个工具人。 这般一想,阮清绮对着这两人倒还真有了些微难得的宽容,款款自玉阶上下来,亲自伸手扶了徐氏起来,笑着道:“夫人不必多礼.......”这般说着,她又微微偏过头,看了眼一侧的阮樱樱。 阮樱樱仍旧呆站着,定定的看着她,小脸雪白,眼眶微红,既委屈又愤恨的模样。 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好在,徐氏到底比阮樱樱年长,也比阮樱樱知世事,立时便觉出阮樱樱的失礼来。她伸手拉了拉阮樱樱以作提醒,然后又笑着打圆场:“瞧这孩子,在家时总念叨着娘娘这个姐姐,这会儿见着人,竟是欢喜傻了,都忘了行礼。” 阮清绮倒也是一副温和模样,眉梢微抬,似笑非笑的转眸去看阮樱樱。 被她这般一看,阮樱樱心口那团火烧得更厉害了,一双含泪的眸子都要被那团火烧红了。她心里既烧着火,自不愿就此低头,哪怕衣袖被徐氏拉了几下,她也仍旧是绷紧下颔,梗着脖子,脊背挺直,脚底生根一般的站着。 看上去就像是无意间落在人群中的白鹤,扬着长颈,与人格格不入,固执不驯,始终不肯与人低头。 徐氏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了,但她还是要厚着脸皮为阮樱樱打圆场,低声与阮清绮道:“娘娘是知道的,樱樱这孩子与你父亲一个脾气,素来有些个别扭........还请娘娘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饶她一回。这样,我们先去殿里说话,也省得叫别宫的人看了笑话。” 徐氏语声柔和且恳切,咬字却是极清晰的,尤其是把“你父亲”“一家人”“别宫”这几个字咬得重重的,显是意有所指,既是求恳也是催逼。 阮清绮不为所动,反看了眼一侧的绿荷。 绿荷立时出来,睨了徐氏一眼,冷声开口道:“阮夫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家有家法,国有国法’,便是一家人也该守礼,岂可因私废礼?” 徐氏看了眼沉默着的阮清绮,又看了眼拿腔作势的绿荷,几乎咬碎一嘴银牙。 待她勉强忍下口气,再看仍旧梗着脖子的阮樱樱时,不免的也生出了些微的气火:她也不求阮樱樱多懂事,大面上糊弄过去不就成了?偏她这时候还要耍小孩脾气! 有脾气,有傲骨,不肯低头,自然是好的。可若是看不清形势,一味地发脾气、讲傲骨、不肯低头,那就是不合时宜,甚至是愚蠢了。 一时的低头有什么?忍字头上一把刀,真正的能人总是能够忍常人所不能忍,只有这样才能笑到最后,把人家割在自己身上的刀,十倍还之。 这般想着,徐氏也不再纵着阮樱樱,很是干脆的抬手拍了拍阮樱樱的背,半是哄劝半是催促的道:“樱樱,还不快给你大姐姐行礼?” 阮樱樱闻声抬起眼,濡湿的眼睫轻颤着,下颌微尖,显得楚楚可怜。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徐氏:以往在家里,徐氏总是向着她的。若她与大姐姐起了争执,无论谁对谁错,最后被罚的必是大姐姐。怎么今日,连徐氏都向着大姐姐了? 徐氏只是以严厉的目光催促着阮樱樱。 阮樱樱几乎要崩溃了,再也支撑不住,眼里簌簌地掉下泪来,险些抽噎出声。 但是,她如今是在宫里而不是阮家,徐氏也不向着她,孤立无援之下,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委委屈屈的与阮清绮行了一礼。 直到此时,阮清绮方才端出宽宏模样,嗔怪般的开口道:“都是一家人,夫人怎的真就计较起来了?” 她嘴里这样说,可手上动作却是故意慢了一拍,直等到阮樱樱行完了礼方才去扶人,扶了人起来后又顺嘴说了绿荷一句:“哪有你这样多话的,还不赶紧下去?!” 绿荷告罪退下,心如明镜:阮清绮不过是说她几句,借此堵了徐氏和阮樱樱事后追究的口子——阮清绮做主子的都已经开口训过了,难道徐氏等人还想再追究?那也太斤斤计较了。 果然,待得绿荷退下后,徐氏果是不再多言。 阮清绮一手扶着阮夫人,一手挽着阮樱樱,拉着人入了殿,口上笑着道:“好叫夫人和妹妹知道,我先时已叫人煮了茶,就等着你们呢。” 三人入了殿,自是又要按着位次坐下,阮清绮这个皇后自然是要坐在上首的,落座后便端正坐好,垂下眼,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下首的两人。 她自然知道徐氏和阮樱樱最忍不了的是什么,这才要时时刻刻的强调并且彰显自己眼下的地位,以此来刺激徐氏和阮樱樱的心情与情绪。 看吧,阮修竹不舍得把阮樱樱塞进后宫这虎狼窝,反把她这个不讨喜的长女当成弃子塞进来,叫她进了坤元宫。如今,倒是轮着阮修竹宝贝的妻女来给她行礼问安,坐她的下首了。 这般一想,阮修竹这回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阮清绮不由抿唇,隐有笑意。 与此同时,徐氏亦是暗暗的打量起已有一段时日未见的阮清绮。 适才没留神,如今再仔细一看,倒真是暗暗地吃了一惊——大半个月不见,阮清绮竟是瘦了些,只是身形与脸庞仍旧是圆润的,精神和仪容倒比以往更好了些。 徐氏看在眼里,想到临出门前阮修竹额外的那句叮嘱,心中不觉便闷了口气,看着阮清绮的目光也微微泛冷。 阮清绮却是心情颇好,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又侧头看了绿荷一眼。 绿荷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阮清绮的心情就更好了,含笑看着徐氏和阮樱樱,吩咐下头的宫人:“还不上茶?!” 宫人诺诺应声,不一时便有人端了热茶上来。 阮樱樱才掉了几滴泪,这会儿眼眶微红,情绪也不好。宫人递了茶来,她没甚精神,只随意的伸出手去接。 正好,她也确实是有些口渴了,漫不经心的掀了茶盖,看也不看,便要喝一口缓缓神。 也就在此时,坐在一侧的徐氏眼角余光掠过,瞥见茶盏底下那几样眼熟的泡茶药材,墨黑的瞳仁微缩,只觉得心跳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开口拦道:“别喝!” 与此同时,徐氏有些仓皇的伸出手去,竟是直接阮樱樱手里的那盏茶都给打翻了。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殿中上下一时都这声响被惊动,注目过去。 随即便见着那茶盏被打翻在地,砸落在猩红的长毯上。 玉青色的茶盏立时便碎成了几瓣,带着水光,映出了徐氏略有些苍白的脸容以及阮樱樱惊诧且莫名的神情。 阮清绮神色不变,眉目含笑,看着下首的两人。 仿佛是在看一出好戏。 第23章 有恃无恐 随着茶盏摔落,满殿人的目光都跟着落在了徐氏的身上。 阮樱樱更是茫然无措,只委委屈屈的轻声叫了一声:“娘......” 徐氏却已顾不得身侧的阮樱樱,不觉间对上了阮清绮自上首投来的目光。便如冷水浇头,她一个激灵,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心绪稍定,不由得便浮出无数念头。 第一个浮上来的念头是:安神茶的事情,她必定是知道了。 第二个念头则是:真是大意了,适才就不该出手打翻那盏茶。 若非阮清绮心有怀疑,有意试探,坤元宫的宫人不可能就这么端着两盏安神茶上来的。而此时最好的反应该是故作不知的把这两盏茶喝下去,以不变应万变。 反正,药茶原就只是健身开胃的,便是叫阮樱樱喝上一盏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了,反到是不打自招,惹人笑话了。 若非徐氏之前吃惊过度,慌了神,伸手打翻那盏茶,她大可以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回头若是阮清绮真想要追究起来,徐氏也可以一推六二五。 然而,这两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徐氏心中百感交集但还是不得不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考虑起目下的处境:她现在要如何把这事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徐氏自觉脊背发凉,冷汗更是顺着脊骨滚落而下,几乎要汗湿内衫。好在,她到底还是年长些,经过不少事,勉强镇定下来,开口先是告罪:“臣妇失仪,万望娘娘恕罪。” 阮清绮却并未立时应声,只定定的看着徐【公/众/号:xnttaa】氏,目光里带着了然,也带着讥诮。 徐氏原就有些心虚,被她这般看着,脸色越发的白了。她用手掌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因为用力过度,骨节几乎泛青,心下再无侥幸:她果然知道了! 停顿片刻,阮清绮方才端出宽慰对方的模样,开口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一盏茶罢了,夫人不必介怀。” 说着,她轻轻的拍了拍手。 不一时,便有宫人轻手轻脚的上前来,先是适才摔落在地的茶盏给收拾起来,然后又那被茶水打湿了的地毯卷起,重又换了一块。 殿中一时静的出奇,两边都是默然。 待宫人们收拾好了一切,重又退下时,阮清绮又吩咐人重新给阮樱樱上一盏热茶。 阮樱樱本就心情不好,偏适才又被徐氏突兀的打翻了茶盏,更是委屈难受,只因着诸人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她也忽然不好发作。此时见着阮清绮看过来,阮樱樱莫名的就觉得心酸难受,一股子酸意涌上眼睛,忙伸手去擦眼睛,这才没有哭出来。 瞧她这模样,阮清绮仿佛很是心疼般的叹了口气:“二妹妹的裙摆都被茶水打湿了......要不,还是叫端砚带二妹妹下去,给换身干净衣裳吧?” 阮樱樱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又竭力表现得识大体。她委曲求全的表示:“我没事的。”话虽如此,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阮清绮早便知道她这德性,神色不变,心里倒是十分感慨:果然,假白莲到了哪里都是假白莲。不过,今日的戏要是没有阮樱樱哪里又能唱的下去? 所以,阮清绮还是端着大姐姐的模样,直接拍板了:“端砚,还不赶紧带二姑娘去偏殿换身衣衫?” 端砚连忙应声下去扶阮樱樱去换衣衫。 虽只是湿了裙摆一角,可阮樱樱确实是委屈难受的,这会儿见着阮清绮的做派反倒让她觉得自己收到了重视,心下不由也觉妥帖。所以,她口上说着不必,倒也没有真的推拒,只半推半就着扶了端砚的手起身往偏殿去了。 等到阮樱樱几人出了内殿,阮清绮这才嗔怪似的说了徐氏一句:“夫人适才怎的忽然发作,看把二妹妹吓得!瞧她这模样,真是怪委屈的......” 以往,阮樱樱掉眼泪,徐氏肯定是要心疼焦急的,此时她却已经没有心情去心疼焦急掉眼泪的阮樱樱的,只能勉强一笑:“是啊,适才是我失态了。只是,那毕竟是娘娘以往喝惯了的安神茶,我忽的瞧见了,只当是宫人上错了茶,一时惊诧,这才失手给打翻了。” 徐氏这话说得不甚高明,阮清绮也没有揪着不放。 她微微颔首,施施然的反问道:“确实是我喝惯了的安神茶。怎么,我能喝,二妹妹不能喝吗?” 徐氏心知,安神茶的事情两边此时已是心知肚明,无论什么说辞都只是掩饰,反到是平添笑料。所以,她索性也不多说,先抬手端起自己那盏安神茶,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自然是能喝的。” 反正,这茶原就是开胃健体的,喝个几盏也没什么......她越想越觉得后悔,不禁再一次的懊悔起来:她适才真的是反应过度了,不仅不打自招,还落人口实。 心下这般想着,徐氏抬手又喝了几口,定了定神,这才道:“只是,这药茶方子,原是特特为娘娘配好的。还记得娘娘您自幼体弱,大病小病的总也不断,时常需要吃药。那会儿,我与您父亲,可真是为着娘娘的身体愁白了头发。” 说着,徐氏还很应景的擦了擦眼泪。 阮清绮只觉得恶心,想吐。 徐氏却还是满面慈和的往下道:“也是多亏娘娘有福气,道士上门送了这药茶方子,娘娘这才能无病无灾的到了现今,才有了如今的凤仪之福。虽只是一盏茶,到底是那道士给娘娘配的方子,一应药材也都十分名贵,我等如何敢多用?” 阮清绮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这有什么,若夫人喜欢,我再叫人赏些药材去府里,夫人只管天天用便是了。” 徐氏脸色微白,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夫人养我教我十多年,如此深恩,怎能不报?”阮清绮却笑出了声,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这样吧,便叫陈嬷嬷随夫人回去,她是做惯了泡茶的活计,正好回去,天天泡茶,服侍夫人和二妹妹。” 徐氏险些被阮清绮的话给噎死。 不过,初时那点儿被人忽然揭短而产生的慌乱与气急过后,她反倒更加冷静了,想了想,还是道:“陈嬷嬷乃是娘娘的奶嬷嬷,如今娘娘就在宫里,孤立无援,正缺个得力的帮手。若是我真为着自己这点儿的小事便叫娘娘割爱,岂不是我的不是,回头老爷必要说我不知规矩的.......” 顿了顿,徐氏又道:“对了,娘娘许是不知,我入宫前,老爷便已特意叮咛我,让娘娘现下也少用些茶——如今陛下膝下犹空,娘娘还是要寻个太医调理好身子,早日为皇家绵延子嗣。” 这左一句“孤立无援,正缺个得力的帮手”,右一句“回头老爷必要说我不知规矩”,最后来一句“老爷便已特意叮咛我,让娘娘现下也少用些茶”——简直是打两棍子再给个甜枣。 显然,徐氏现在已是缓过神来,说话的语声虽是柔和,内里却已显露出几分强硬的胁迫意味来——阮清绮本就是靠着阮修竹才坐上了后位的,如今宫里宫外,内忧外患,她本就根基不稳,若是再不与娘家处好关系,只怕这后位立时便要不稳。 有阮家在,徐氏还是很有底气的,甚至称得上是有恃无恐:哪怕阮清绮是皇后又怎么样?不过是个纸糊的皇后。若真就惹急了她,回头告了阮修竹,惹得阮修竹动怒,那么阮清绮当初是怎么坐上这个后位的,以后就得怎么从后位上滚下来。 对上徐氏微凉的目光,阮清绮也不生气,唇角微扬,正欲说话,忽而偏殿处传来一声尖叫—— “啊!救命!” 是阮樱樱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3 11:52:11~2020-03-04 11: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点点、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偏殿意外 听到阮樱樱尖叫的那一刻,徐氏简直比适才看见安神茶端上来时更加的悚然。 徐氏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心里十分明白:她在阮家的立身之本是阮修竹,而她在阮修竹处的立身之本便是阮樱樱。若是阮樱樱这回真出了什么事,不仅是阮清绮,就连徐氏本人怕也逃不过阮修竹的事后责难。 这般想着,徐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火烧屁股般的自椅子上跳了起来,不顾一品夫人的仪态,拔腿就往传来声音的偏殿跑了过去。 阮清绮自然不好不管,只得跟着起身,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心下暗暗感慨:果然是“母女情深”,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啊。不过,阮清绮倒是不急,慢悠悠的跟在后头,待得走到偏殿时便见着了正候在门外的端砚等人,殿里的呼救声倒是已经停了下来。 徐氏急得想要直接推门,偏偏里头的阮樱樱一边哭一边道:“别,别过来!你们先别进来!” “我衣服还没换好。”过了一会儿,才听阮樱樱接着道。 阮樱樱哭得抽抽噎噎,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只声调却是拔尖的,简直像是把人一颗心掉在半空里,不上不下的折磨着。 徐氏急得想推门又顾忌着阮樱樱小姑娘家脸皮薄,这时候推门进去反倒引她哭闹,只得迁怒到端砚等人身上,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因着阮樱樱自小受宠,自小就爱讲究,不爱叫贴身侍女之外的人贴身伺候,端砚等人都被嫌弃了一遍,最后只得把衣物送进去,留在殿外等着。谁知,阮樱樱更衣更到了一半,就在殿中一叠声的叫救命,她们有心进去,阮樱樱又因着没换好衣裳,怕羞不肯叫人进去。 所以,所有人都只好胆战心惊的在殿门口等着。 此时听得徐氏开口,端砚也只得白着脸,小声道:“好似,是二姑娘她在殿里撞见了蛇。” “蛇?”徐氏蓦然抬起眼,目光有如刀刃,一点点的剐过阮清绮的脸容,目光复杂,一字一句的道,“坤元宫里怎么会有蛇?” 阮清绮也端出吃惊模样,顺着徐氏的话,重又问了一遍:“是啊,坤元宫里怎么会有蛇?” 两人对视着片刻,便如刀刃相接,几乎要听见那金戈之声。 左右的宫人们更是不敢出声,皆是屏息敛声的立在一侧,只有门里的阮樱樱小声抽噎着,一面叫救命一面又不许人进来——她是既怕死又怕丢脸。 顿了顿,还是阮清绮主动开口道:“这样拖下去不行。虽说我们都不知道殿里的情况,可要是再拖下去,若真有了什么意外,就是悔之晚矣了。正所谓事急从权,依我看:还是先叫人开了门,叫几个手脚伶俐的宫女去把那条蛇给抓着。” 徐氏一顿,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阮樱樱被娇宠着长大的,面薄爱羞,若是真是直接推门进去,叫她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脸,徐氏真正继母说不得也要被她迁怒。 故而,徐氏适才虽心急还是碍着她没闯进去,如今阮清绮开了口,她自然乐得点头,反正到头来被迁怒的肯定是阮清绮。 既徐氏也点了头,阮清绮便往后看了眼,点了两个会武的宫女去推门。 这一推门,便见着了只着寝衣的阮樱樱,她手里抱着衣衫,正欲换上,只手脚因为紧张害怕不停的抖着,反倒更加手忙脚乱,几乎要换不上了。 听见开门声,阮樱樱下意识的抱住衣服遮住身子,然后又想要后退,避开门外众人的目光。可是,她后路却被几条蛇堵住了——显而易见,她是更衣时被殿中的蛇惊动,一路逃窜到门边,偏偏衣服又没换上,不敢开门,只得胆战心惊的站在门边换衣服。 此时,殿门忽的被推开,阮樱樱撞见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时便僵立在原处。随即,她便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半是惊惧半是羞恼。 徐氏此时真真是拿出了一个母亲的伟大胸怀,甚至顾不得阮樱樱身后的那几条蛇,直接便上前去把阮樱樱抱住了,把人护在怀里,借此避开了诸人的目光。 阮樱樱的哭声更大了,惊得她身后那几条蛇都跟着窜了起来,吐着蛇信子。 好在,那几个会武的宫女已是有了准备,当下便上前去,一个人一条,正好抓着蛇的七寸将之抓了起来。 阮清绮给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宫女便抓着蛇推了下去。 阮樱樱哭得声音都要哑了,雪腮凝泪,小声道:“娘,我,我要更衣。” 徐氏搂着她往殿里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与阮清绮道:“娘娘,我先带樱樱去换衣服。” 阮清绮自然不拦着,反倒叫人把殿门合上了,好叫人家母女更自在些。 有了徐氏帮忙,阮樱樱很快便换好了一身的衣衫,只是出殿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掉眼泪,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徐氏便代替阮樱樱将话说完了:“娘娘,坤元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樱樱又受了这一番惊吓。我们实是不好再在坤元宫久留.......” “夫人考虑得极是,不过。”阮清绮并未强留,微一沉吟,又道,“二妹妹毕竟是受了一番惊吓,适才又遇着了蛇,还是叫太医来,先给她仔细看看。若是无事,我再令人备车轿送你们出宫吧。” 徐氏脸色泛白,长眉紧锁,面容看上去却如同铁石一般的冷硬,直截了当的拒绝道:“不必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家里的情况,娘娘必也是知道的:家里几个孩子,樱樱她年纪最小,又是自幼失母,老爷难免偏疼了些.......” 说着,她侧头看了阮樱樱一眼,神色稍稍软了一些,就如同她握着阮樱樱的柔荑一般的软。 “唉,这孩子素日里被我们惯坏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瞧她现在这样子,我这心里也怪不好受的,还不知如何去与老爷交代呢.......”说着,徐氏又叹了口气。 阮樱樱原已是渐渐止住了泪水,听着徐氏的话,忍不住又抿紧嘴唇,小声抽噎起来:“娘.....” 徐氏一手搂着人,一手抚着她的发顶,哄着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回去。回去见了你爹,他总是要给你做主的。” 阮樱樱闻言,终于稍觉宽慰,点了点头,便道:“嗯。” 母女两个一派情深,阮清绮却只觉得腻歪,淡淡道:“夫人怕是想岔了,既然妹妹是在坤元宫受了委屈,我这做姐姐的自是要为她做主的,何必非要舍近求远,打搅父亲呢?不若还是再等等,先看过太医,也叫我仔细将这事查一查?” 阮樱樱咬着唇,泪眼朦胧的看了眼阮清绮,然后又转过头去,眼巴巴的去看徐氏。 徐氏脸色越发的冷,但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冷定:“娘娘!若我没有记错,适才就是您提议让人带樱樱来偏殿更衣。而这里也正是您的坤元宫。这是坤元宫,是大周皇后的寝宫——偏偏,这样的地方,居然也能有蛇!还不止一条!” 说到这里,徐氏简直想要冷笑出声,但她还是竭力稳住声调,缓缓道:“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敢在此久留,得要先带樱樱回去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PS.放蛇这事不是阮清绮做的,不过... 第25章 蛇与雄黄 阮清绮听着徐氏这一连串的话,忽而挑眉,抚掌一笑。 看着阮清绮这不加掩饰的模样,阮樱樱一时呆住,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气恨羞恼。徐氏看着阮清绮的眼神里更是恨得要滴出血来。 然而,阮清绮笑过后,脸上神色却是一凛,脸容便如同霜雪凝成,语声冷冰冰的:“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和二妹妹以为我会在自己殿中放蛇,就为了吓一吓二妹妹?” 阮樱樱闻言,咬着唇没应声,只静静的垂下眼,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有时候,沉默也代表着默认,更是无声的指控。 徐氏倒是应声了,只十分敷衍,或者说是讽刺:“娘娘多虑了....虽说以往在家时,我与你父亲待你们姐妹有些不同,可你们到底是亲姐妹,血脉相连,便有什么应也不至如此。” 在她想来:以往在家时,自己和阮修竹偏疼阮樱樱,阮清绮多半是嫉妒得很。如今,她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自然就要掉过头来为难阮樱樱......真真是小人嘴脸,心胸狭隘,恶心至极。 等回了阮家,她必要将今日入宫之事原原本本的与阮修竹说,叫他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得意忘形的长女! 徐氏本就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想法与神色,阮清绮如何看不出来? 阮清绮眉梢轻挑,眼中掠过一丝讥诮,语声却仍旧冷定:“既如此,还请夫人与二妹妹稍等片刻。” 徐氏半惊半疑的看着她,几乎以为阮清绮这是疯了,是要破罐子破摔,想要彻底撕破脸了。 然而,紧接着,阮清绮抬起下颔,一字一句的道:“至少,也要等我把这事查个清楚,才好安排车轿送夫人和二妹妹出宫。端砚,你去太医院一趟,请太医过来给二姑娘看脉。另外,其余的人也都先留在殿里,在事情查清之前不可胡乱走动——此回偏殿之事暂不可外泄。” 在场的宫人要么就是被端砚领着过来服侍阮樱樱更衣的,要么就是跟着阮清绮过来的,多少也算是阮清绮身边的人,此时听到吩咐,也都十分恭谨,齐齐的起身行礼,垂首应是。 阮清绮神色不变,侧头看了眼绿荷,接着吩咐道:“绿荷你亲自跑一趟,问一问今日进出偏殿的宫人都有谁,一个个的审问清楚——坤元宫里不曾养蛇,这蛇也不至于自己长了腿偷溜进来,多半是有人心存不轨,故意夹带进来的。” 绿荷自是领命下去。 阮清绮一句句吩咐下去,适才因着在偏殿撞见蛇以及徐氏颇具暗示意味的言语而显得有些混乱的场面也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就连徐氏和阮樱樱的脸色都变了变,一时十分复杂。 阮清绮却没有去管她们的神色,反倒一笑:“这样,夫人与二妹妹先随我去正殿等一会儿吧。太医一会儿就来,绿荷那里应该也很快就能将这事查个清楚。” 阮樱樱还有些不大愿意,攥着徐氏的衣角不放,小声叫了一声:“娘?” 徐氏深吸了一口气,心知此时怕是不好轻易就走,只得点了点头,拉上阮樱樱,跟着阮清绮一起回了正殿。 几人在殿里等了一会儿,果真便等到了端砚拉着太医气喘吁吁的过来。 太医先给阮清绮行过礼,然后才在阮清绮的吩咐下上前给阮樱樱看脉。 徐氏多少也有些担心阮樱樱的身子,这会儿倒是不端架子了,关切的问道:“可是无碍?” “应无大碍。”太医顿了顿,才道:“只是二姑娘受了些惊吓,还是要喝点儿安神静心的汤药。” 徐氏连忙点头:“也好,还请太医给开个方子。” 太医倒不推脱,斟酌着开了个方子。等到这方子开完后,绿荷处也有了消息。 只见绿荷手里攥着条丝帕,身后跟着两个宫人,快步进殿来,对着阮清绮行了一礼:“娘娘,奴婢适才已问过管事嬷嬷,今日负责偏殿的乃是春柳、夏枝、秋禾等人,而奴婢过去时,秋禾已服药自尽........” 说着,绿荷摊开了手里攥着的一条帕子,帕子上是浓黄色的粉末,气味也略有些刺激。 太医就在边上,只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雄黄!” “是,”绿荷姿态恭谨,不疾不徐的道,“这是秋禾榻上搜罗出来的。若奴婢猜测的没错:秋禾她多半也是怕蛇的,这才不得不备些雄黄在身边,以备万一。而她私下放了蛇后,也害怕娘娘追责,索性便用这些雄黄服药自尽。故而,奴婢令人搜了她整间屋子,也只剩下这么点雄黄了。” 太医在侧,跟着点头:“雄黄有毒,虽然偶尔是有入药,但用量一向非常小心。若是服用大量,必是要中毒的,严重的还可能会危及生命。” 有了太医作证,绿荷的话也就显得很有些道理了。 可徐氏心里仍旧存着些怀疑,不禁开口:“樱樱此前从未入宫,更是不曾与这宫女结怨,她何至于要拼了自己的性命来谋害樱樱?” 阮樱樱闻言也觉委屈,垂着头,眼眶微红,模样无辜且又可怜。 阮清绮并不说话,只看了眼绿荷。 绿荷又行了一礼,将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宫人拉上前来,道:“这两人乃是秋禾的同屋宫女,也就是春柳和夏枝。你们且与娘娘说一说,秋禾近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春柳和夏枝两个宫女想必是在来路上便被绿荷叮咛过了,此时虽有些慌乱,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挨个儿的回话。 春柳先开口:“奴婢与秋禾同屋,关系也还好,近日里见秋禾总是神思不属,显是有些心事,难免担心,问了几句她也不说,反倒怪奴婢多事。奴婢便也不多说了。昨儿,秋禾傍晚出了一趟门,回来时脸色更不好了,只手里攥着包雄黄,问她做什么也不说.....其余的,奴婢真就不知道了。” 夏枝倒是知道的更多些,说得却更加简短:“奴婢与秋禾一向不睦,昨儿见秋禾一个人偷偷出去,便也悄悄跟了上去。便看见,看见......” 像是有些害怕,夏枝脸色微白,过了一会儿才把心一横,道:“便看见秋禾和长青宫的人说话,这雄黄也是那人给秋禾的。” 此言一出,殿中都安静了下来。 长青宫乃是德妃寝宫。德妃乃是吏部尚书之女,或许吏部尚书在前朝的势力不及阮修竹这个首辅,可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更是号称天官,也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徐氏听到这里,抓着扶手的手越发的紧了,心下更是懊恼:早知道还是应该直接走。现下事情牵扯到了德妃,一个不好,阮修竹与吏部尚书若是生了嫌隙,那可怎么好?家事她还能说个几句,若是涉及前朝,她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 阮清绮只瞥一眼就能猜着徐氏的想法:以往在阮家,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是阮清绮的错——徐氏早就习惯了捏软柿子,这次换成德妃这个吏部尚书之女,徐氏反倒有些畏手畏脚了。 不过,阮清绮可没有点到即止的想法,要是真就息事宁人,岂不枉费了她这些天对德妃的纵容与忍耐?也浪费了她为了今日而做出的种种准备。 既然阮家这么看重阮樱樱,阮樱樱此回有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那她这个做姐姐的肯定是要为阮樱樱出这一口气的啊! 阮清绮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说的,端的是正气凛然:“夫人放心,樱樱乃是我的妹妹,我自会与她做主。” 说着,不顾徐氏面上的担忧懊恼,阮清绮直接道:“去请德妃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事背后还有些其他的用意,暂时先不说了,尽量下章说完吧..... PS.昨天和编编商量了些,大概明天入V,也就是周六。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入V当天会万更,V章留言也会送红包哒,爱你们,么么哒mua! (*╯3╰) 第26章 大戏收尾 徐氏有心阻拦, 偏又寻不出说辞,最后也只能看着绿荷领着人出门往长青宫去, 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抬眼去看阮清绮,眼里含着失望与怒火。 阮清绮只当没看见,依旧好整以暇的坐等着德妃等人过来。 事实上, 自上回萧景廷去了一趟长青宫, 只陪坐着用了一顿午膳就又来了坤元宫后,德妃自觉没脸,病了一场, 之后便以养病为借口, 再没有来过坤元宫请安。阮清绮心知德妃心里必是憋了口气,憋得越久就越是厉害, 倒也不揪着不放,反倒颇有些纵容。 如今,坤元宫派了人去请德妃过来,德妃也不以为然,甚至还想借此给阮清绮这个皇后一个难堪。 故而,德妃迟迟不起,以病情未愈的借口让坤元宫的人在殿外等了一刻钟,然后又叫头疼又要喝药, 好容易喝完了药起身更衣自是还要折腾一番........待得她终于坐着车轿,扶着宫女的手到了坤元宫时,殿里的人已是等了小半个时辰。 德妃入殿后便去了御寒的斗篷, 露出里面那件水绿色的衣裙,窈窕秀致,行动之间当真带了些弱柳扶风的柔弱姿态。 只见她款款上前来,对着阮清绮行了一礼,柔声道:“妾来迟,累娘娘久等,还请娘娘恕罪。” 阮清绮抬手在凤椅扶手上轻轻拍了拍,笑着道:“等得是有些久,这都快要半个时辰了。” 因着阮清绮没叫起,德妃只得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只身子微微一晃,仿佛是体弱难支,随时都要晕过去一般。 阮清绮不开口,一侧的徐氏到底不愿因此结怨,还是开口解围道:“近来天寒,听说德妃娘娘病了许久,今日姗姗来迟,想必也是病体难支。皇后娘娘素来德厚宽仁,想必是不会介意这些的,是吧?” 徐氏直接扣了一定“德厚宽仁”的大帽子下来,阮清绮也不气,反倒一笑,摆摆手:“也是,今儿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是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这样吧,德妃你先坐下吧,我们坐下说。” 德妃这才起身,低低的道:“谢娘娘赐座。” 这才在徐氏与阮樱樱对面的位置坐下。 阮清绮看了眼下首的三人,开口问了德妃一句:“德妃可是知道我为何特意唤你过来?” 德妃微微垂首,语声轻轻:“妾不知。” 阮清绮甚有耐心,主动开口与德妃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儿坤元宫里出了些事,事关重大,二妹妹还因此受了一番惊吓。我做姐姐的实在不好不管,便特意令人查了查。这才发现,背后行事的宫人已是畏罪自尽了,根据她同屋宫女的指认,那宫女昨日里似是与长青宫的人有所往来.......” 说到这里,阮清绮顿了顿,端详着德妃的神色。 德妃依旧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姿态柔弱,神色茫然,看起来无辜得很。 阮清绮便笑了:“自然,我是相信德妃你的——毕竟德妃你未入宫前便是京中闻名已久的才女,幼受庭训,才德兼备,如何会暗中使人再坤元宫中作怪呢?所以,我这才派人请德妃你过来问一问,问清楚了,也省得旁人疑心德妃你。” 德妃闻言叹了口气:“娘娘明鉴,妾近来一直病着,缠绵病榻,一日里大半时候都是昏沉沉的,实是无暇顾及其他。若是底下宫人真做了什么,妾自也是不知的.......再者,那宫女虽开口指认了我长青宫下人,却也未必真就可信。” 说到这里,德妃抬起头,深深的看了眼阮清绮,意有所指的道:“宫人的那些话听自然是要听的,可也不能全信啊,毕竟口说无凭。娘娘也是知道的:宫里的宫人也都忠心的很,一向都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时候她们说的话,还真不一定就是实话。” 三言两语间,德妃已是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暗指阮清绮这是故意贼喊捉贼,借着那宫人来构陷她。 阮清绮也不与她兜圈子,直接冷笑着道:“怎么,你是怀疑此事乃是我这个皇后自导自演,借此污蔑你?” 德妃垂下头:“妾不敢。” 阮清绮似讥似讽道:“你是不敢直说,倒还真敢想。” 德妃脸色微冷,没有说话。 阮清绮便又接着道:“你倒是说说,我一个深受圣宠的皇后真有这么闲,还要特意支使自己的宫人来污蔑你一个至今无宠的妃子?德妃,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阮清绮这话实在是有些刻薄了——宫中说话多是婉转含蓄的,还真没有阮清绮这么不给人脸的。 左一个“至今无宠的妃子”,右一个“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简直就像是两个巴掌,左右开弓打在德妃的脸上,令她一时间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真真是羞恼交加。 德妃一时间甚至忘了仪态,拍案而起:“娘娘慎言!” 阮清绮却不出声,只是端正的坐在上首,以轻蔑而又倨傲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德妃对上她的视线,只觉得胸中怒火烧得更加厉害,直往上窜,脑中也跟着轰隆了一声,仿佛是被怒火烧成了空白,只剩下本能,咬牙切齿的接口道:“妾这身份或许不值得娘娘特特设局,那阮二姑娘呢?京中谁不知道阮首辅最是疼爱幼女,娘娘虽居嫡长却时受冷落。此回出事的正是阮二姑娘,还是在坤元宫中出的事......或许,就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泄愤,以解旧怨,再用宫人的‘证词’将此事推到妾的身上,一石二鸟呢?” 说到最后,德妃渐渐地冷静下来,转过身来,重又与阮清绮行了一礼,姿态郑重,神色端正,一字一句的道:“妾幼受庭训,也是知道礼义廉耻之人,实是做不出使人放蛇这般会害人性命之事,还请娘娘明鉴,还妾一个清白!” 此言一出,徐氏和阮樱樱心下竟也有些信了——她们本就觉得这事是阮清绮嫉妒阮樱樱,借此出气的。只是,阮清绮面上正气凛然,还一本正经的让人去查,之后又是宫人服药自尽,又是同屋之人指认长青宫........ 阮樱樱的反应最是直接,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阮清绮,目中满是怀疑。 徐氏倒是想得深了一些,不免暗道:难道,阮清绮是想借此陷害德妃,借阮家的手拉下德妃?要知道,德妃身为吏部尚书之女,深得太后看重,可谓是阮清绮这后位的有力竞争人。别看阮清绮适才说得刻薄,可她心里肯定还是忌讳德妃的身份地位的....... 这般想着,徐氏的神色越发的复杂起来,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以往这个从不被她放在眼里的继女如今真是陌生得可怕,心机更是深沉,还不知道以往她在府里的愚蠢无知是不是故意装出来麻痹自己的? 然而,阮清绮听着德妃那一连串义正言辞的话却只是一笑,反问道:“我从未说过,幕后之人使人放蛇。你若真是清白,又是如何知道的?” 此言一出,殿中的人目光都落在了德妃的身上。 德妃脸色微白,只觉得额上不觉渗出汗来,咬着唇辩解道:“是来路上,坤元宫的宫人.......” “不可能。”阮清绮断然打断了德妃的话,“事发后,目睹偏殿之事的宫人都已被看管起来,自是没能往外泄露过半点消息,而派去请你的宫人更是不会多嘴——德妃你入殿时,我已特意问过你知不知道‘为何特意唤你过来’,你可是说了不知的。” 阮清绮一字一句,便如刀剑一般的锋利,已是不知不觉间将德妃逼到了墙角,令她再无退路。 德妃越听越是不知从何辩起,脸色渐渐泛白,忽而抬手抚胸,蹙起黛眉,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眼见着德妃晕厥,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画屏连忙上前去扶,又一叠声的道:“快,快扶娘娘起来。娘娘这是旧疾复发了,还是要先回长青宫才好........” 一时间,殿中又有些慌乱起来——德妃身份毕竟不一般,真要出了事,那可不就不好了。 然而,阮清绮却是不慌不忙,反倒笑了笑:“不必急,太医还在这儿呢。若真是旧疾复发,叫太医先看看才好,何必这样急忙忙的回去?” 此言一出,画屏脸色也有些变了。 阮清绮却给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只得上来看脉。 过了一会儿,太医才犹豫着道:“德妃娘娘是一时惊怒,缓过来就好.......” 阮清绮笑了笑,语声里还带这些好奇意味:“这要怎么缓?要不,给她浇盏热茶?” 太医:“......” 正在装晕的德妃:“.......” 就在德妃不知如何是好时,不知是不是要“醒转”时,忽而听得殿外传来一声通禀—— “娘娘!慈宁宫来人了。” 阮清绮眉梢微挑,心里已是有了些计较,淡淡道:“叫人进来吧。” 进来的乃是陆太后身边伺候的程公公,他缓步上前行礼,然后才慢悠悠的道:“听说坤元宫里出了事,太后娘娘很是担心,特意令奴才过来问一声,不知事情如何了?” 阮清绮便看了眼绿荷。 绿荷出面将事情简略的说了。 程公公听罢,不由摇头,掐着尖细的嗓子道:“依奴才所见,德妃娘娘久病,难免有些疲乏,有时候说错了话也不一定。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何必非要这般斤斤计较,为着这点小事闹得阖宫上下不得安宁,若是惊扰了太后娘娘,岂不是大不孝?” 阮清绮深深的看着那程公公。 程公公却笑了笑,不为所动,反倒说:“既事情也都解决了,奴才也得回慈宁宫回禀太后娘娘。”说着,又看了眼还在装晕的德妃,“对了,太后娘娘还有事想要问一问德妃,你们扶着德妃,也一起走吧?” 德妃身边伺候的几个宫人正不知如何收场,忽闻此言,也是如蒙大赦,自然立时就应了下来。 不一时,便由程公公领头,画屏等人扶着“晕厥”的德妃出了坤元宫。 待得一行人都出了殿,殿中也静了许多。 阮清绮径自从椅子上起来,抬步走到阮樱樱身前,握着她的手叹道:“原是想为妹妹你出口气,没想到.....” 说着,阮清绮又摇了摇头,满是怜惜的看着阮樱樱,很是怜惜的模样。 阮樱樱今日在阮清绮处收了不少委屈,也觉察到了两人忽然倒转的巨大落差,对着阮清绮总有些不是滋味——哪怕适才阮清绮一番话下来,几乎已把德妃说得辩无可辩,明眼人都知道,多半是德妃使人放的蛇。既然这不是阮清绮做的事,阮清绮又是有心要为她做主,她原本是不该怀疑阮清绮,更不该生阮清绮气的,可....... 一时间,阮樱樱也说不出自己此时究竟是什么滋味,只能小声道:“没事的。” 阮清绮又侧头去看徐氏,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夫人也是瞧见了的,德妃乃是吏部尚书之女,又有太后撑腰,仗着自己的背景,在后宫里一直都是横冲直撞,从未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今儿,夫人与妹妹难得入宫,她竟也是说动手就动手,明知父亲视妹妹如掌珠,爱若性命,竟还敢对妹妹动手,甚至还想借此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 说着,阮清绮长长的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看着徐氏:“不知道的,还以为吏部尚书比父亲这个首辅还要来的威风呢.......” 徐氏原就是内宅妇人,阮修竹也不许她过问前朝政事,此时听阮清绮一口一个吏部尚书,实是有些坐不住了,连忙道:“娘娘!娘娘万不可妄言国事!” 阮清绮只得又顿了顿,然后接着叹气:“算了,不说这个。我送夫人和妹妹出宫吧。” 听到这里,徐氏和阮樱樱不觉对视了一眼,倒是暗暗的松了口气。 阮清绮一路把人送到了坤元宫的门口,先是叫阮樱樱上了轿,然后又握着徐氏的手,道:“对了,明儿我就叫陈嬷嬷收拾收拾,回府里伺候夫人。” 徐氏下意识的想要推拒,可如今马上就要出宫,实在是懒得与阮清绮歪缠,再者,阮清绮今日实在是有些难缠,到底还是叫她觉得棘手了。徐氏素来欺软怕硬,一时犹豫,也就没有拒绝。 阮清绮笑了笑,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又垂首在徐氏耳边低语了一句。 徐氏闻言,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去看阮清绮,然后又想要回头去看阮樱樱。只是,阮樱樱已是上了车轿,徐氏只见着那鸦青色的帘子,顿了顿,才咬牙道:“不可能,你父亲他......” 阮清绮握着徐氏的手将她送到车轿前,步履轻缓,神态从容:“父亲素来明达睿智,自然是瞒不过他的。可,若是他也心知肚明呢?” 徐氏脸色立时就全白了下来,毫无半点血色的嘴唇下意识的嗫喏了下,竟是说不出话来。 阮清绮反倒扶着徐氏的手,把人送到了车轿里。她手里抓着轿帘子没放,先时垂首与徐氏对视着,然后才淡淡道:“这话我也只与夫人你说,夫人自己想一想吧。” 徐氏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一言不发的伸手将轿帘子从阮清绮手里一点点的扯回来,然后放下了帘子。 阮清绮轻笑了声,站在远处,目送着车轿往外去,然后抬步回了内殿。 徐氏与阮樱樱坐着车轿,一路上都不曾言语,一直等出了宫门,坐上了阮家的马车,方才觉得身上紧绷着的弦跟着松动了些,只是两人此时皆是五味交杂,竟是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直等到了半路上,阮樱樱才稍稍回过神来。想起宫里那些事,她心里又委屈又难受,还有些不平,含着眼泪,哽咽道:“娘,我以后再不要去宫里了。” 徐氏见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也觉心疼,连忙哄她道:“好好好,以后再不去了。” 阮樱樱被她这样一哄,更觉委屈,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徐氏便抽了帕子替她拭泪,温声道:“好孩子,娘知道你受委屈,回头娘与你爹爹说,叫他给你出气,再不叫人欺负你了。” 顿了顿,徐氏到底不愿就为着这点儿事就扯上德妃乃至于德妃背后的吏部尚书——她虽不知官场中事却也知道轻重,更是看重阮修竹如今的权位,实不愿为着内宅这点事就累及前朝,与人结怨。正所谓柿子捡软的捏,终究还是阮清绮这个“自家人”更容易拿捏些。 所以,徐氏思忖片刻,开口与阮樱樱说起话时也不多提德妃,只是叹气:“德妃如此,多半也是想要借此设计皇后娘娘。樱樱你此回实是不巧,竟是乱入其中,倒是替皇后娘娘受过了。” 徐氏这般说辞,倒还真合了阮樱樱的胃口,她一面掉眼泪,一面哽咽着道:“我原只是想去瞧一瞧大姐姐,倒是没想到大姐姐她冷着我不说,反倒叫我,叫我........” 她一时有些说不下去,想起偏殿里遇着蛇时的惊恐与惶然,雪白的小脸更白了,几无一丝血色。 徐氏忙又抚着她的后背,低低的安慰起来。 阮樱樱却是再忍不住,越哭越觉委屈,越委屈越是哭得厉害。 待马车到了阮家,阮樱樱已是哭得一抽一抽,险些要背过气去,还是徐氏扶着人下了马车。 阮修竹是知道今日阮樱樱要随徐氏一同入宫的,本就惦记着,听说阮樱樱是哭着回来的,他也坐不住了,当下便从书房出来,直往后院去。 待得阮修竹赶到时,徐氏已叫人端了热水来,亲自替阮樱樱净面。 阮樱樱听着声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是肿的如同核桃儿,泪汪汪的看着阮修竹,只软软的叫了一声:“爹爹!” 阮修竹瞧着她这模样,再听她这一声“爹爹”,一颗心又酸又软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语声不觉缓和下来,低声道:“怎么哭成这样了?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叫你受委屈了?” 阮樱樱被他这话触动愁肠,眼泪又跟着往下掉,顺着脸颊往下掉,下颔尖尖的,看上去更是楚楚。 阮修竹瞧她这样,眼里微软,到底没有再追问,只侧过头去看徐氏,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早上时还是高高兴兴的,怎的一回来就哭成这样子了?” 徐氏早便习惯了阮修竹的差别待遇,只是此时见着了,不免又想起临出宫时阮清绮与她说的那事,不由晃了晃神。 阮修竹见她没应,有些不耐,咳嗽了一声。 徐氏这才回过神来,忙将手上那块湿帕子递给边上的侍女,这才柔声道:“樱樱今儿实是受了大委屈,她在坤元宫更衣时,竟是在偏殿里撞着了三条蛇,吓得不行。太医都说了,这是受了大惊,还得喝上几日的安神汤才好。” 说着,徐氏又从怀里取了太医给开的安神汤方子。 事关阮樱樱,阮修竹确实是十分上心,伸手接了那张方子仔细看了看,才道:“先叫人去煮吧。她这样子,还是要先喝了汤药才好......” 徐氏轻声应下,这才又将那张方子递给身后的侍女,开口吩咐:“你亲自去盯着厨房,待得汤药煮好了就送来。” 侍女连忙应下。 阮修竹顺势挥手让左右伺候的人都退下了,这才又接着问道:“坤元宫里怎么会有蛇?” 徐氏看了眼阮樱樱。 阮樱樱只一径儿的低头哭着,委屈又可怜,无辜又茫然。 徐氏只得又把话说了一遍:“听太后娘娘说,陛下近来常在坤元宫中歇息,德妃等人心下难免不喜。也是不巧,德妃与皇后相争,樱樱正撞上这事,倒是受了牵连.......” 原本,这是德妃故意设计阮樱樱,想要借此挑拨阮清绮这个皇后与阮家的关系,以此动摇阮清绮的后位。然而,到了徐氏这里就是后妃相争,阮樱樱平白受罪,这罪过倒是德妃与阮清绮一人一半了。 阮修竹蹙着眉头又问了几句,以及德妃的处置等等。 徐氏自是一一的说了。 阮修竹听罢,重又垂首去看阮樱樱,询问道:“是这样吗?” 阮樱樱擦着眼泪,哽咽着点头。 阮修竹长叹了口气,伸手在阮樱樱的后背处轻轻的抚了抚:“樱樱勿忧,有爹爹在呢。此回必不叫你平白受了委屈。” 阮樱樱素来敬爱父亲,听他这般说,自然也就信了,只觉得胸口闷着的气也散了大半,终于渐渐止了眼泪。 阮修竹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瞧着阮樱樱满是泪痕的小脸,冷峻的脸容不觉也显出几分怜爱的笑意来,亲自从一边的水盆里拧了快温热的湿巾子,仔细的替阮樱樱擦泪,说她:“哭得像是小花猫似的。” 阮樱樱多少有些羞,脸上更红了,伸手去扯阮修竹的袖子:“爹爹!” 阮修竹不禁笑了,替她擦好脸后又细声哄了她一会儿。 阮樱樱忍不住又与阮修竹说了些自己在宫里的委屈:“.......我原是想着,许久没见大姐姐,想要与她好好说说话的。可她看起来和在家时不大一样,也不怎么理我,还........” 说着说着,阮樱樱险些又要哭了。 提起阮清绮这个长女,阮修竹的脸色也稍稍冷了些,只是道:“你大姐姐一向任性,你素来懂事,就别与她计较了。” 阮樱樱眼巴巴的看着阮修竹。 阮修竹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吧,爹爹会想法说一说她,给她个教训,不会叫你白受委屈的。” 阮樱樱这才觉着心下舒服了,更有一种隐秘的欢喜与得意:果然,无论是娘还是爹爹,他们都是向着自己而不是大姐姐的——这才是阮樱樱熟悉的待遇。 父女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徐氏在边上偶尔也搭上几句,气氛渐渐缓和了下去。 待得厨房将煎好的安神汤端上来,阮修竹难得耐下性子,亲自哄着阮樱樱喝药。 这汤药原就有安神助眠的功效,阮樱樱今日又哭了许久,实是有些疲乏了,这会儿到底撑不住,很快便有些困了。 阮修竹这才与徐氏道:“你先扶樱樱去房里睡吧。” 徐氏温声应了,小心的扶着阮樱樱回了她的房间,把人送上她,替她盖好被子,哄着人睡。好容易等到阮樱樱睡了,徐氏这才扶着额角起身,终于也觉出几分困倦,但她还记着阮修竹,回头问了一声:“老爷可还在?” 侍女回禀道:“夫人与姑娘出门后,老爷便回了书房。” 徐氏不觉蹙眉,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哪怕早已习惯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泛起些微的酸来:阮修竹会温声细语的哄着阮樱樱,会耐下性子,亲手给阮樱樱喂药......可,他就是没想到稍微关心下她,哪怕只是问一句也没有。 好在,这些年过去,这样的事情徐氏已经见过太多,经过太多。故而,哪怕心下泛酸,她还是很快便能稳住心神,有条不紊的吩咐着让人准备午膳,然后便去自己屋里歇一会儿了。 待得午膳时,阮行止也回来了。 一家人一起用过了午膳,阮修竹便将长子唤到了书房里,与他说了今日宫中发生的那些事。当然,他也不全都是听徐氏与阮樱樱的讲述,还将宫中内线传递来的消息也都一并说了。 阮行止听着听着,神色也跟着冷峻了下来,开口先道:“没想到德妃竟是如此大胆,明知父亲疼爱樱樱,竟还想要从中下手,以此挑拨家里与皇后的关系。” 阮修竹坐在书桌后,闻言微微颔首,抬目看着阮行止,淡淡道:“还有呢?” 阮行止沉默片刻,才道:“虽说此时乃是德妃幕后设计,可若是没有皇后在暗中纵容甚至引导,只怕此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若说德妃是想要借此挑拨皇后与我们的关系,令皇后失去阮家助力,以此动摇后位。那么,你觉得皇后纵容德妃,折腾出这么一出大戏又是为了什么呢?” 阮修竹抬目注视着阮行止,不紧不慢的问道。 与此同时,坤元宫里,方才用过午膳的帝后二人在殿中对坐着,萧景廷手里端着盏安神茶,并不喝,只好整以暇的看着阮清绮,缓缓的问了一句:“你纵容德妃,折腾出这么一出大戏又是为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速度太慢了,一下子写不完,后面还有有个小短更,小天使们稍等下,也可以明早起来看。 本章和下章留言送红包,时间截止到明日凌晨。 第27章 苹果味儿 阮清绮现在不喝安神茶了, 手边摆着个水晶果盘,里面上盛着各样瓜果, 带着淡淡的果香。 而阮清绮的手上正好抓了个苹果,一口咬下,“咔嚓”一声,淡色的果汁跟着溢出。 萧景廷看着, 不由蹙了蹙眉头, 但还是耐下性子等着她的回答。 阮清绮咽下了口中的苹果,忍下了再咬一口的冲动,慢悠悠的道:“其一, 正好借此整顿下坤元宫, 把那些有外心的人都清出去,这样以后睡觉才能安稳些;其二, 自然是借此让我父亲与吏部尚书之间生出嫌隙——虽说他们都是城府深沉之人,不至于为着这点小事闹翻,可若是因此心下有了嫌隙,总是更加容易入手的;其三,我也是想要借此告诉我父亲他们:我人都已经被他们送进宫了,他们就别总想着废物利用,就算真想了我也不一定会配合;其四呢........” 说到这里,阮清绮又咬了一口苹果, 口中满是清甜的果汁,红唇也被饱满的汁水染得微微泛红,亮晶晶的。 萧景廷终于有些失了耐心, 眉梢微抬,淡淡道:“才用过午膳就吃这些,你就不怕功亏一篑?”这些日子下来,他也多少能猜到,阮清绮吃得少动得多就是为了减肥,故而才这般说。 阮清绮听他这样说也不生气,反倒是从椅子上起来,凑去他跟前转了一圈,裙裾跟着她的动作铺展开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卉。阮清绮喜孜孜的道:“你别说,我觉得我最近真的瘦了许多,说不定等到一月里,就能减到一百五........” 虽然一百五十斤也是个令人不敢直视的重量,可阮清绮也知道减肥这事急不来,得要一步步的慢慢来,所以才定了两个月减五十斤,一月里减到一百五十斤的目标。毕竟,两百斤的体重实在是有些大,她又已经断了安神茶,刚开始减肥肯定还是能多减一些的,一个月二十五斤瞧着多应该也算是可行.....的吧? 萧景廷却懒得听她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只是看她一眼,提醒道:“你的其四呢?” 阮清绮讪讪的又坐了回去,重又咬了一大口的苹果,果汁清甜,果肉脆嫩,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故而,阮清绮方才慢悠悠的将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其四呢,自然是为了陛下您。” 萧景廷并不接话,只定定的看着她,瞳仁墨黑,眼神深深。 阮清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坐好了,认真道:“陛下总不肯信我,我如今也算是断了后路,只能依靠陛下您了。如此,您总算是能够信我了吗?” 萧景廷抬了抬眉梢:“这也算是为了朕?” 阮清绮:“......”真的是好欠抽,好想要抽他一顿! 话虽如此,萧景廷就坐在她跟前,阮清绮还真不好去抽他,只得道:“另外,我这也是给您一个拉拢吏部尚书的机会嘛——德妃这回可算是吃了个大亏,您这会儿过去哄一哄人,肯定能把人给哄好了,等您把德妃哄好了,到时候再叫德妃回头去坑她爹,哦不,是劝她爹。” 萧景廷听着她的话,唇角微扬,倒是露出个笑容来,似是赞许的道:“朕还真没想到,皇后能想得这般长远。一石二鸟算什么,皇后这都一石四鸟了,真可谓是算无遗策。” 他本就生得极是漂亮,是一种毫无瑕疵的漂亮,一眼望去便叫人移不开目光。此时,他笑起来,长眉似是飞入鬓中,桃花眼的眼尾微挑着,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那张看上去过分苍白的脸容似乎也因着这一个笑而变得鲜活明亮了起来。 就仿佛是画上的人忽然活了过来,那种鲜艳秾丽的美一下子也变得生动起来,像是直直的撞进的人里,容不得半点忽视。 阮清绮一边欣赏着这难得的美人一笑,一边吃着苹果,心下也有些欢喜与得意:萧景廷都笑成这样了,肯定是很满意了吧?说不定还要赏一赏她吧?毕竟,萧景廷现在也才刚登基,手里也没多少人,自己这么个一心一意为着他的帮手可是很难得的!为人君上者肯定是要赏罚分明! 然而,阮清绮正想着事,心里美滋滋的,一直坐着的萧景廷却忽而从位子上起身,扶着扶手站了起来。 阮清绮一怔,下意识的抬眼去看他。 萧景廷仍旧穿着玄黑常服,笔挺的站在哪里,肩背挺直着,只是仍旧十分瘦削,看上去有些像是裹了一层黑布的瘦竹竿。他站了片刻,忽然抬步朝阮清绮走来,一步步,步履极是沉稳轻缓。 阮清绮不知怎的,看着他这么走过来,心下也有些紧张起来,试探着道:“又,又怎么了?” 萧景廷走到她身前,垂眼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她手里那咬了大半的苹果,忽而问道:“好吃吗?” 阮清绮盯着他那张已没了笑容的脸,谨慎而又小心的回答:“一般吧。” 其实,对于阮清绮来说这些水果都挺好吃的,毕竟,她为了减肥整天吃些个没滋没味的东西,如今便是吃个苹果都觉得很是好吃。 萧景廷大约是看出了她的警惕,忽而挑眉,猝不及防的低头在她唇边咬了一口,顺势用舌尖在她唇上掠过,尝了尝她唇上的苹果汁。 阮清绮:“........” 阮清绮简直被萧景廷这不按理出牌的动作吓了一跳,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正要伸手去推人,萧景廷却已经快她一步,慢慢的站直了身体,补充般的点评道:“确实是一般。” 阮清绮羞恼交加,忍着胸中那团火,冷笑着道:“那还真是委屈陛下您了!” 古代居然也有耍流氓的!而且她都这副德行了,她自己照镜子都觉得辣眼睛,萧景廷怎么就能低着头咬下来?还是该说:不愧是《相府娇女》里天字第一号的变态? 萧景廷却深深的看她一眼,反问道:“生气了?” 阮清绮不知怎的更生气了,咬了咬唇,一字一句的道:“没有!”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咬了算了!反正,她这个样子,萧景廷这个样子,对比一下其实吃亏的怕还是萧景廷这个狗皇帝吧? 不过,阮清绮心下还是有些奇怪:萧景廷他怎么就忽然......忽然就咬人了? 这般想着,阮清绮忍不住又抬眼去看萧景廷。 萧景廷正看着她,此时对上她那满是疑惑的目光,倒是又弯了弯唇,似笑非笑:“看样子,皇后也不是算无遗策......”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好了,下一更应该是周日零点,到时候再见~ 本章接着送红包,时间截止到下章更新,也就是周日零点,(*  ̄3)(ε ̄ *) 第28章 想咬回去 莫名其妙的被萧景廷损了这么一句, 阮清绮气得咬牙,偏又不好为着这事与他吵——萧景廷看着也不是很在意咬人这事, 她若是计较起来,岂不显得她很在意? 所以,阮清绮深吸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发作, 只睁大眼睛, 气鼓鼓的瞪向萧景廷。 她憋着气不说话,心里却忍不住的暗暗腹诽着:呵呵,就萧景廷这神鬼莫测的脑回路, 要是真有人能够跟上他的思路, 岂不是也成了和他一样的变态?! 阮清绮自觉自己是个正常人,自然是不会与这等变态同流合污的。 虽说阮清绮这些时日确实是瘦了些, 脸庞却还是圆圆的,这会儿因着生气鼓起雪腮,看上去就更圆了,像是河豚,仿佛戳一下就要炸开来,看着竟是有种莫名的可爱来。 尤其是她正仰着头,睁大眼睛瞪着萧景廷,眼眸亮晶晶的, 目光是后宫中少见的明亮直白,直白到连她眼里的羞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萧景廷的心情忽然便好了许多,神色稍缓, 这才道:“朕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先走了。” 按理,萧景廷要走,阮清绮这个皇后是要起身相送,一路儿把人送到殿门口才行。然而,阮清绮这会儿正生气,又觉着自己这回是是给萧景廷打了白工,实是不想理他,第一次耍脾气没起来,就这么坐着没动。 萧景廷心情正好,也不计较阮清绮的失礼,反到是抬手在她的头上抚了抚,像是安抚一般,然后才抬步往外走。 眼见着萧景廷一声不响,这都走到殿门边,阮清绮最后还是没忍住,出声叫住了人,问道:“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萧景廷顿了顿步子,倒也没有瞒她:“长青宫。” 正如阮清绮先时打趣萧景廷的那样,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会儿确实是萧景廷拉拢吏部尚书的机会——德妃之前在凤仪宫里被阮清绮揭了面皮,虽说之后有陆太后为她解围,阮清绮也不想再做追究,可德妃到底是丢了大脸的。再者,德妃此人还算是后宫称病的开派祖师级别人物,这会儿已经是“病”上了。 所以,这种时候萧景廷此时过去,只需稍作抚慰,便是雪中送炭,德妃少不得要感激涕零,两边的关系也能来个□□....... 不过,眼见着萧景廷说走就走,阮清绮又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抿了抿唇,侧头看了萧景廷一眼,“哦”了一声,颇有些意味深长。 两人目光相接,神色各异却都没有说话,殿中竟也是静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萧景廷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补充道:“朕今晚在坤元宫用晚膳,你记得令人提前准备。” 说罢,不等阮清绮应声,萧景廷已是轻一拂袖,抬腿出了殿门。 阮清绮没来得及应声,只得坐在位置上看他走远,气鼓鼓的想着:就萧景廷那种数米粒般的吃法,这还得“提前准备”?不过,萧景廷既是说了,阮清绮腹诽完了后,还是不得不唤了端砚来,特意叮咛了一声。 端砚老老实实的应了。 阮清绮吩咐完了晚膳的事情,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没吃完的苹果,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适才萧景廷咬人时那在她唇上蹭过的水红色的柔软舌尖,以及后面那句点评般的“确实是一般”。 约莫是阮清绮这人在这方面反应太慢,适才又光顾着生气,直到此时想起来,她方才慢半拍的觉着耳颊烧热,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亏得端砚正垂首立着,并未抬头去看阮清绮,自不曾注意到阮清绮的神色变化。 阮清绮脸上烧得厉害,再看看自己手里那吃了小半的苹果,实是有些食不下咽了,索性便将这苹果往案上一放,随口吩咐道:“你让人进来,把这里收拾收拾。我迟些儿便要歇了。” 因着阮清绮近来努力减肥,生活称得上是十分规律:早起时先作一会儿伸展运动,然后起身用早膳,用过早膳后逛一会儿园子消食,接下来或是与前来请安的嫔妃说话,或是去小书房消遣;待得午时,用过午膳再去园里散步消食,回来后便借口歇息在殿里做瑜伽,做完瑜伽补个眠便又是将近暮时;待得用过晚膳再去园里散步消食,回来沐浴更衣,做个全身按摩后便可以就寝了。 所以,这个时辰,阮清绮口上说“我迟些儿便要歇了”,端砚也都已经习惯,当下便应了下来,很快唤了宫人上来把案上的果盘以及未吃完的苹果都给收拾了。然后,她才领着人轻手轻脚的退出殿去,如往常一般,只留阮清绮一人在殿中。 边上没了人,阮清绮紧绷的肩头放松下来,心情也轻松许多。她索性也不想萧景廷的事情了,爬上床榻,褪去外衣后便做了一整套的瑜伽。 比起一开始做瑜伽时的吃力,阮清绮现在已是好多了,许多动作甚至已经渐渐标准起来。但是,这一整套坐下来仍旧是汗湿寝衣,气喘吁吁,累得她倒头就睡。 只是,就在她靠在枕上,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过去时,脑中忽而便又想起了萧景廷那张脸。 说起来,他的鼻子是真的很挺,当他低下头,凑到她唇边咬人时,鼻尖还在阮清绮脸上戳了一下。 阮清绮打了个哈欠,在临近梦乡时,做梦般的想着:要是他下回再敢咬人,她一定要咬回去——到时候就咬在萧景廷的鼻子上,看他还有什么脸出门见人?! ******** 萧景廷浑然不知阮清绮正在做梦想着咬回来,他正在长青宫里与德妃说话。 德妃之前在坤元宫里装了一回晕,虽有陆太后解围,但也不得不跟着去了一趟慈宁宫。 陆太后秉性倨傲,虽说碍着德妃的背景,出手护住了她,到底还是嫌弃德妃手段不够。原本,陆太后本是想着,德妃比阮清绮这个皇后早入宫,又有吏部尚书给她的人手,在后宫里经营颇深,憋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气,这会儿动起手来肯定是能叫阮清绮或是阮家丢个大脸的。陆太后也没拦着,甚至不想去管,只等着看一出好戏,杀一杀皇后的威风。 然而,哪里知道,德妃这般的不中用,最后竟还要陆太后亲自出手救人。 陆太后不免失望,把人唤来慈宁宫后也没给德妃留脸面,又训了德妃几句。 德妃先是在坤元宫被皇后言语刻薄,揭了脸皮,好容易装晕躲了过去,到了慈宁宫又被陆太后一通训。她到底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便是有些心机也不过如此,到底还是没撑住,出了慈宁宫便真的气急攻心,真的病倒了。 这会儿,萧景廷过来瞧她,德妃病中方才稍稍有些宽慰,一颗心又酸又软的。 萧景廷早便知道德妃气病了的事情,这会儿坐在她榻边却又端出才知道的模样,反倒冷着脸说她:“你都病成这样了,怎的不早些派人来与朕说一声?朕还是午膳后,听皇后说起的。” 从萧景廷口里听到“皇后”二字,德妃下意识的便攥紧了被角,咬住了毫无血色的唇瓣,几乎是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她本就正在病中,靠坐在榻上时脸色仍有些苍白,忍了口气,仰头去看萧景廷,乌黑的眸中落下泪来,苍白病弱里更添了几分楚楚姿态:“妾这些日子总是病着,病中神思不属,倒是在坤元宫里说了错话,倒叫皇后娘娘见笑了。此时,太后娘娘都已教训过妾了。此皆是妾一人之错,实不敢因此打搅陛下......” 无论此事究竟如何,陆太后先时已派了程公公去坤元宫说话,将德妃的不打自招说成是“德妃娘娘久病,难免有些疲乏,有时候说错了话也不一定”。至于坤元宫有蛇惊到了阮樱樱这事,也就成了个“意外”。 有陆太后定基调,德妃便也顺着话说是自己病里说错了话,萧景廷也就这么听了。 反正事情究竟如何,宫中有脑子的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要给德妃又或者说是德妃背后的陆太后以及吏部尚书面子,替她圆话罢了。 萧景廷也随口应了一句,没什么诚意的安慰她道:“这也没什么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是些小事罢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得了这话,德妃眼眶微红,心里却是稍稍安定了些。 正好,宫人端了德妃今日要用的汤药上来。 德妃瞧着萧景廷的脸色,可怜巴巴的叫着苦,想要让萧景廷给喂药。 萧景廷却避开了她看过来的眼神,侧头去问宫人,太医是怎么说的,脉案与药方子又是如何。 宫人一一说了,一边的德妃总算消停了些。 萧景廷问完了事,这才又安慰了几句:“太医院里那些太医用药都是讲究一个‘稳’,虽是见效不快,可都是为身子好。你也别总嫌苦,要好好喝药。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养好身子,无论什么事都及不上你的身子重要,还是要早些把身子养好才是。” 萧景廷说得敷衍,德妃听着却觉心头火热,总觉着萧景廷话中有话,那句“无论什么事都及不上你的身子重要,还是要早些把身子养好才是”仿佛是在暗示她什么似的。 虽然萧景廷至今也没在长青宫里留夜,可他也并未在贤妃、淑妃两人的宫里留夜。至于坤元宫,萧景廷确实是时常留夜,可是按着敬事房的消息,皇帝是从未碰过皇后的——想也知道,以皇后这般的仪容,皇帝又哪里能够看得上? 故而,德妃想着想着,想得深了,脸上便不由烧红起来,含羞道:“妾,妾知道了。” 萧景廷只看一眼便看出了德妃是想歪了,可他却也没有理会,反倒是神色淡淡的说起另一件正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了点事,更新稍微晚了点。不说啦,我先去给上两章的小天使们发红包~ PS. 求留言求撒花求抱抱~ 感谢carol的潜水炸弹,真的是破费了,抱抱~也谢谢林纾的1瓶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们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晚安安,爱你们~ 第29章 回忆剧情 说完了自己要说的正事, 萧景廷也没立时便要德妃的回应,只是轻声点了她一句:“朕说的事, 你也仔细仔细想一想。。” 德妃并非真就是那等儿只会使小性子的女人,家里既是将她送入宫里,该教的东西还是都教了的。故而,萧景廷说的事, 她倒还真就听入了心里。 她靠在榻上, 仔细的想了一会儿,怔怔的有些出神,闻言方才回过神来, 连忙颔首, 笑应道:“陛下说的是好事,妾回头会派人去家里说一声的。只是, 此乃国事,妾也做不得主.......” 说到底,萧景廷这事还是得要吏部尚书点头去做,德妃为人女的只能帮着说话却不好直接就做了亲爹的主。 萧景廷听她这般说,便知她是听入心里了,神色稍缓,反倒安慰了她一句:“你也不必太操心了,要紧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闻言, 德妃心下一软,抬眼看去看萧景廷,眼波流转, 脉脉含情。 奈何,郎心如铁,不为所动。 萧景廷说完了正事,自然不打算在长青宫久留,略说了几句后便起身出门去了。 德妃一直坐在榻上,眼见着萧景廷走远了,这才长叹了口气,开口唤了自己贴身的大宫女画屏上来,低声吩咐道:“叫人准备笔墨,我要给家里去信。” 画屏见德妃脸容苍白,难免担忧她的身体,便劝她道:“娘娘,太医也说了,让您一定静养,不可劳心费神。便是要写信也不急一时。” 德妃却是不以为然,反倒冷笑:“你懂什么!” 她也算是看透了,这宫里做什么都得讲究个出身背景——要不是阮清绮好命,有个首辅爹,就她那般德性,哪里能做皇后?哪怕德妃自己,此回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哪怕被揭露了,到头来太后不还要出手护她?皇帝不还是要来看她?德妃也不至于自作多情的以为陆太后与皇帝这般仅仅是为了她,她知道这些人不过是看重她的出身背景罢了。 所以,这信肯定是要写的。 若是事成,再有皇帝暗中扶持,她父亲这个吏部尚书未必真就永远都比不上阮修竹。 德妃心里想了一回,重又叫备笔墨。 画屏眼见着劝她不住,只得叫人在榻上设了小几,又亲自给送了笔墨,小心的服侍着德妃将那封信写完了。 德妃本在病中,费神写完了信,面色已是十分不好,险些吓得长青宫里又叫了一回太医。不过,饶是没严重到要叫太医,德妃这日的药算是白喝了。 ******** 萧景廷从长青宫出来后便回乾元宫里理了一会儿事。 虽说如今内阁里头有阮修竹这个首辅兼顾命大臣在,萧景廷也做不了什么,但他还是把那些折子都给看了。等到时候差不多了,他方才抬手揉了揉额角,起身往坤元宫去。 正是要用晚膳的时候。 阮清绮与萧景廷现下倒也习惯了一起用,主要是这两人口味与胃口上一向十分接近。 不过,阮清绮主要是为了减肥,许多东西都是想吃又不能吃,能吃的也都是尽量少吃,一般就是吃菜叶子或是啃果子。 萧景廷则是见着一桌饭菜便犯恶心,哪怕他这几日试着用了用据说健体开胃的安神茶也没能好多少,太油太腻的更是受不得,反倒是清汤寡水和只加了盐与胡椒的菜叶子更易入口。 一个是想吃不能吃。 一个是不想吃勉强吃。 一桌吃饭,瞧见对方神色,心情总是十分复杂的。 萧景廷用得少,甚至比阮清绮还少些,只略动了动面前几样便搁了手中的木箸。 阮清绮也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叫人将东西收拾收拾,开口询问萧景廷:“陛下可要与我一同去园子里走一走?权当是消食也好.......” 这话,阮清绮之前也问过几次,萧景廷一向都懒得理她。他是标准的利己主义者,这种出门吹冷风又没什么好处的事情肯定是不做的——有这时间和力气,还不如回乾元宫看折子呢。所以,阮清绮问了也是白问,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随便问一句,就算是看在两人这塑料夫妻情上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景廷今日竟是一口便应了下来:“也好。” 阮清绮正打算撇开萧景廷转身就走,闻言不由呆了呆,一下子顿住了。 萧景廷瞥了眼她这呆模样,倒是挑了挑眉梢,缓缓起身。见阮清绮站着没动,他便逗弄般的伸出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阮清绮生得胖,脸庞圆润,侧颊掐着时肉乎乎、软绵绵的,手感极好。 萧景廷掐着人,不觉想起前不久夜里偷掐的那次,心下微动,面上神色如旧,很快收回手,道:“走吧。” 说罢,他首先抬步出去了,身形高大,英挺瘦削。 阮清绮慢半拍的回过神来,来不及说话,忙追了上去。 此时天色将晚,天边只余下淡淡的一抹晚霞,似灰烬里的火,明亮而又即将熄灭,将一缕明光映照在人眼底。 宫人內侍们跟在后头却也十分知趣,悄悄的落后几步,好叫帝后二人并肩而行,彼此也能说说话。 走了一段路,阮清绮方才想起问萧景廷:“你特意去了趟长青宫,应该不只是为了安慰德妃吧?” “自然。”萧景廷随口应了一声,略作沉吟,也没有瞒她,直言道,“我与她说了京察之事。” 官员考核主要分做京察与外察,一个是考察京官,一个是考察地方官员。 按照本朝的规矩,四品以下的官员的考察多是由吏部与都察院考核,吏部尚书若是强势些直接就能决定四品以下官员的升迁任免。故而,吏部尚书多称天官或是太宰,权势盛时可与内阁大学士比肩。而四品以上的官员考核则是需要官员自己上书自陈,由内阁以及皇帝裁定。 如此,在官员的考核任免上,吏部与内阁实际上是互相监督制衡的。正因如此,本朝以来便甚少有内阁首辅能兼任吏部尚书的——毕竟,若两者兼具,岂不真就总管天下官员任免? 只是阮修竹这个内阁首辅深得孝成帝的看重,在内阁里一手遮天。孝成帝过世后,阮修竹又临终托孤的顾命大臣,权重不可一世,便是吏部尚书少不得也要看阮修竹的眼色行事。 ....... 阮清绮并不是傻子,先是顺着萧景廷的话想了一回,然后便又抬眼去看萧景廷,试探着道:“你是想借刀杀人——借着京察,让吏部尚书出手替你剪除阮家党羽,扶持他抗衡阮修竹?” 萧景廷神色如常,随口“嗯”了一声,想了想,补充道:“京察原是六年一次,去岁就该办了。只是那会儿朕初登基,首辅为了安稳朝局便一力将京察给推后了。如今也是该准备起来了,若真是一直拖着,吏部这六部之首岂不成了吃干饭的?” 阮清绮却不觉后背生汗:之前,阮清绮纵容德妃对阮樱樱下手,为的也是让吏部尚书与阮修竹两人生出嫌隙。萧景廷夸她“一石四鸟”时,她心下其实也是得意的,如今想来却觉得自己的手段比起萧景廷来,简直就像是小孩过家家。 萧景廷用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他用权利去诱惑吏部尚书——毕竟,吏部尚书不可能真就甘心一辈子屈居阮修竹之下。只要吏部尚书起了这个念头,想要与阮修竹争斗,那他少不得要往萧景廷这头靠一靠....... 想到这里,阮清绮忍不住又回忆了一下《相府娇女》里的剧情发展。这毕竟只是玛丽苏狗血小说,说来说去都是你爱我我爱你的,自然不会细写里面的朝堂动向和权利争斗,但阮清绮根据小说剧情,对于书里的朝局走向也有个大概且又模糊的概念。 小说前期,陆太后、燕王以及阮修竹三方对立,萧景廷这个新帝其实也没什么存在感,只能算是傀儡一般的存在。阮樱樱这个女主自然也卷入了三人之中,阮修竹宠爱她,陆太后厌烦她,燕王又与她互生好感; 小说中期,随着阮樱樱与燕王暗中往来,两人好感渐深,而阮修竹终于发现女儿看上了自己的死对头,断然出手阻拦,而阮樱樱作为玛丽苏女主自然是“痛苦又无奈”的在父亲与爱人之间摇摆着。也就在此时,萧景廷这个新帝作为变态级男配终于异军突起,开始破坏男女主的感情,男配女配一齐搞事情; 小说后期,阮清绮这个恶毒女配被饿死在宫里,萧景廷则是厌食症加重,自己把自己饿死了。而阮修竹终于点头答应了阮樱樱与燕王的婚事,男女主终成眷侣,燕王登基称帝,阮樱樱也成了皇后。 如今细想,到了中期的时候,萧景廷肯定已经不是最开始的傀儡皇帝,手里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否则也动不了手。说不得萧景廷这回真就成了事,就此拉拢了吏部尚书...... 阮清绮越想越觉得心情复杂,重又抬头去看萧景廷时,乌黑明亮的眸子里也不免生出了些微的警惕和怀疑,试探着道:“这种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还是说,你又想我做什么?” 萧景廷:“......” 行叭,我不和你说,你嫌我不信任你,几次三番的让我信任你。 我和你说了吧,你又怀疑我另有居心。 所以说,做男人真的真的是很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萧景廷:做男人好难,做阮清绮的男人更难。 阮清绮:要不,你别做男人,去做...太监? PS.我好像是周二上夹子,所以周二的更新可能要晚一点了,具体到时候再说~最后,抱抱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炒鸡爱你们哒~ 第30章 夜深难眠 有些事情真的是禁不起想, 至少阮清绮是越想越觉得萧景廷这么个心机深沉之人忽然与她推心置腹,肯定是别有居心, 另有图谋。 所以,她看着萧景廷的眼神也越发警惕。 被人这样看着,萧景廷自也没什么好心情。只是,他素来厌烦解释, 哪怕被阮清绮这般怀疑, 也不过是冷睨了人一眼,淡淡的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你先问的朕?” 虽萧景廷语声平淡,阮清绮还是很敏锐的觉察出了其中隐隐的不悦。她回过神来, 连忙收回目光, 反应极快的转开话题:“前面那几株梅花树乃是先帝为太后亲手手植,陛下可要去看看?” 说着, 阮清绮上前几步,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几株梅花树。 因着这几株梅花树乃是孝成帝为陆太后手植的,意义不凡,尤显特别,以至于坤元宫周近也只有这么几株的梅花树。这么看着,那几株梅花树多少还是有些孤单的。不过梅花品行高洁冷傲,就只这么几株, 倒也别有意境。 因已是将近正月,枝头的梅花已不复盛时,只有零星的几朵红梅正开在枝头, 仍旧如胭脂般的明艳,凌霜傲雪。 萧景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眼,神色如常,语气里却带了些微的讥诮:“这样的物件,你要喜欢看,宫里到处都是。” 阮清绮立时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事实上,如陆太后与孝成帝这般的帝后,实是大周开国以来的独一份。 孝成帝还是太子时,身边就只这么个太子妃。登基后,百官请孝成帝为子嗣计,广开后宫,选秀纳妃,孝成帝却不肯应。他为着陆太后虚六宫,独宠一人,当真是如民间夫妇一般一夫一妻,同起同卧。 虽说朝臣一开始也因着子嗣之事多有微词,可陆太后先后生下一儿一女,帝后二人更是恩恩爱爱二十年,从未有改。 时日一久,宫内宫外也都默认了这个事实。而宫外更是爱用帝后恩爱这一典范来编写话本故事,传颂帝后的爱情,一时间当真有几分“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意味。 以孝成帝待陆太后这心,在坤元宫边上为爱妻手植梅花树不过是小事罢了,这宫里头必是还有许多的“帝后爱情结晶”,正如萧景廷所说的那样“你要喜欢看,宫里到处都是”。 只是,这帝后恩爱的爱情故事传颂了二十余年,偏偏在孝成帝死前又冒出个萧景廷。 萧景廷的存在就像是打在陆太后脸上的巴掌,陆太后满心的憋闷,气恨难言,便是外头自然也少不了议论。 至于萧景廷,他作为当事人,心里多半也是不好受。 毕竟,萧景廷的出生本就是始于孝成帝酒后的一次意外,出生后又被养在冷宫里。那时候,上有恩爱如一人的帝后,下有明德太子,萧景廷纯粹就是个多余的存在,哪怕活着也得瞒着帝后,更见不得人。 作为这么个见不得人的庶子,萧景廷多半是从懂事起便要学着提心吊胆,艰难求生。他的厌食症说不得也是因此而来的..... 想到这里,阮清绮不知怎的也有些莫名的情绪,心下微软,重又回头去看萧景廷。 斜阳悄悄地落下,天边最后一缕暮色似也跟着沉了下去,一时间天地都跟着暗了下来。 昏沉而又模糊的光线里,萧景廷的侧脸线条也柔和了许多,他凝视着不远处的几株红梅,薄唇轻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清绮主动开口道:“毕竟是先帝待太后的一片心意,要不,还是叫人把这几株梅花树移去慈宁宫吧?” 萧景廷回头看她一眼,眼中神色微深。 不知怎的,阮清绮隐约能从他那张冷淡的面容里看出纵容的意味,想了想,便试探着道:“我本就觉着,这里这么几株梅花树,看着未免孤单。等这几株梅花树移去慈宁宫,陛下不若也给我种几株桃花树?反正,马上就要开春了,想必很快就能看见桃花开了。” 萧景廷并未立时应下,反倒先问了一句:“怎么是桃花?” 顿了顿,又点评道:“俗气。” 自来,梅兰竹菊便并称花中四君子,分别象征着傲、幽、坚、淡这四种君子品性。陆太后容貌明艳照人,脾气却很有些倨傲冷淡,孝成帝为她种梅花,自然是暗赞她如梅花般高洁冷傲,人却如梅花般明艳。 与之相较,阮清绮选桃花,自然就显得有些俗气了。 阮清绮却不管这个,只顺着话道:“这有什么,我就喜欢俗的、热闹些的。” 萧景廷只垂眸看她,一时未言。 阮清绮便伸手拉着他的袖子,拉着人往前走了几步,抬手往边上一挥,颇有些挥斥方遒的豪迈气势:“而且,我还想种多种一些呢。若是只有几株桃花的话,未免也太冷清了。还是要成片成林,这样等花开了,才是如云如霞,云蒸霞蔚一般。” 萧景廷在侧看着她挥手示意,不免也扬了扬唇。 不过,萧景廷很快便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孝成帝只种几株自然没什么。阮清绮雄心壮志要种个桃花林,若真是要萧景廷自己动手,只怕种树种到明年开春也种不完吧? 所以,萧景廷铁石心肠的拒绝了阮清绮的美好设想,淡淡道:“行了,回去吧。” 阮清绮被他打断思绪,多少有些不乐意,回头瞪他一眼。 萧景廷神色如常:“你要做梦,还是先回殿里,沐浴更衣,把被子盖上再做吧。” 阮清绮:“.......”真的是太过分了,就不许人有点儿梦想?! 虽然知道你是狗皇帝,可你未免也太狗了一点吧?! ...... 大概是阮清绮心里骂的太厉害,又或者说萧景廷这人真的是太狗了,反遭了报应。这日夜里,阮清绮沾着枕头便睡了,萧景廷倒是久违的失眠了。 事实上,因为厌食症的缘故,萧景廷的睡眠一直不大好,太医暗地里也给他开过一段时间的安眠汤药,只是这种药喝多了后效果便越来越差,而且萧景廷也很讨厌自己喝过药后那种迟钝且又困顿的反应,熬过初登基时那一段最难熬的时间后,他很少再用那个汤药了。 所以,有时候,他是真的很讨厌阮清绮。 她这人看上去又白又胖,本就不大符合萧景廷的审美,浑身上下几乎是戳着他厌恶的点长的。偏她胃口也好,吃吃喝喝,没心没肺,这就更让萧景廷讨厌了。 哪怕因为减肥的缘故,阮清绮有许多东西都不能吃,可她仍旧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给她自己张罗吃的,时不时的还要想着吃个苹果或是点心奖励自己,每天都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萧景廷在侧看着,真的很难不讨厌她。 可是,偏偏是在他讨厌的阮清绮身边,他偶尔也能看着她用膳时那挣扎气苦的模样动个几筷子。偶尔,躺在她身侧,闭着眼睛听着她绵长的呼吸,感觉着温热的体温与淡淡的幽香,他也能够得到些微的安眠。 所以,哪怕后宫上下议论纷纷,他也依旧时常往坤元宫来。只是,不知怎的,今日他竟是有些睡不着,闭着眼睛酝酿了许久的睡意,到了最后依旧是睡不着。久违的失眠令他的心情也有些烦躁起来,再侧头去看边上那睡得正香的阮清绮便又觉着更加不喜了。 于是,萧景廷伸出手,掐了掐阮清绮的脸颊。 肉乎乎的,又热又软。 萧景廷下意识的收了收指甲,只用指腹掐着,稍稍用了点力气。 然而,阮清绮的睡眠一向好,这会儿实在是睡得沉了,哪怕被人这么掐着脸颊,她也不过是皱了皱鼻子,然后便接着睡。 萧景廷心情就更不好了,想了想,松开了掐着阮清绮脸颊的手,反倒去掐她的鼻子。 这一下子,阮清绮终于被折腾得睁开了眼睛,她脑子还是一团迷糊,只下意识的去推萧景廷的手,含糊问道:“怎么了?” 萧景廷没有半分睡意,声调也十分冷定:“朕睡不着。” 阮清绮:“......你睡不着,掐我做什么?”她初醒,此时的意识本就十分迷糊,听着萧景廷这没头没尾的话,更是理不出半点的逻辑来。 然而,萧景廷沉默着没有应声。 阮清绮也终于清醒了几分,在他的沉默里读出了他的潜台词: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真的,阮清绮虽然偷偷地在心里骂过萧景廷好几次的狗皇帝,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又骂了一声:狗皇帝去死! 骂过后,阮清绮还是不得不打着哈气转过身来去看他,困倦的哄道:“要不,你闭着眼睛数一二三四.......数着数着就能睡着了........” 说着,阮清绮睡眼蓬松,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眸子含着水汽,雾蒙蒙的,亮晶晶的。 萧景廷却不应声,只摇了摇头。 阮清绮耐下性子,忍着气问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萧景廷想了想,才道:“朕头有些疼。” 阮清绮:“给你叫太医?” 萧景廷:“你替朕按一按。” 阮清绮心里再一次的骂了一声狗皇帝,嘴上则是道:“我不懂这个,要不还是叫宫人过来吧。” 说着,阮清绮的语气也真心实意了些,特意道:“我沐浴后也爱叫人给我按一按,坤元宫里还是有几个宫人手法不错的。” 萧景廷不为所动,只是道:“你来。” 阮清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揣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半坐起来,伸手给他按揉头部。 正所谓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阮清绮好歹也是享受过皇家SPA的人,虽然不大懂这些但还是有几下子的。 尤其是阮清绮人生得胖,手也是肉嘟嘟的,指腹柔软温热,按在额角时确实是舒服。 萧景廷闭着眼睛,感受到那温热而又柔软的触感,先是下意识的紧绷,然后又放松下来,暗暗的舒了口气。 只不过,阮清绮心不甘情不愿,给人按摩时也不大上心,反倒是开小差想着萧景廷的厌食症:说起来,厌食症虽然只是不怎么吃东西但还是很伤身体的,还会附带上许多负面症状,比如说失眠,比如说某方面兴趣减少....... 想到这里,阮清绮手上动作一顿,眼角余光不知怎的就往萧景廷的某处瞥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到现在,真的是非常对不起,明天尽量给大家双更~ 大家晚安安~ 感谢在2020-03-08 21:58:32~2020-03-10 22:4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闪啊闪 25瓶;ameyamahei 3瓶;bianxiaoxi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燕王将归 这一刻, 阮清绮心念一动,福至心灵般的想到了困扰自己已久的后宫不解之谜:德妃贤妃淑妃几个皆是难得的美人儿, 偏偏萧景廷这做皇帝的不知哪根筋不对,竟是一个都不碰,反倒日日跑来坤元宫。 原本,阮清绮怀疑这人是故意给她拉仇恨, 现在想想反倒又想通了:肯定是萧景廷因为厌食症, 那方面不行了,偏偏他又要面子,不想对着德妃那几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后也只能往她这边躲啊! 毕竟, 就阮清绮自己这样,她照镜子都看不下去, 萧景廷不碰她也在情理之中,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就连阮清绮本人,虽然之前也在心里腹诽过他是不是有病,可心里还真没认真想过这种可能。 如今这般一想,之前的反常似乎也都成了有迹可循的证据。 阮清绮看着萧景廷的目光都带了些同情意味:看样子,男主光环虽然不及女主光环那么光芒万丈,但也是的确存在的——萧景廷不行,没有子嗣, 哪怕他以后饿不死,这皇位最后也是要传给燕王这个皇叔的。 唉,看样子, 她以后真的可以放心和萧景廷做“姐妹”了。 阮清绮盯着萧景廷的那处,心下浮想联翩,手上动作不免便慢了许多。就连一直闭眼躺着酝酿睡意的萧景廷都察觉到了她那灼灼的目光以及心不在焉的态度,不由蹙眉看她,沉声道:“你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阮清绮回过神来,连忙收回目光,义正言辞的应了一声。 萧景廷却抬眼看她,目中带这些怀疑与探究。 阮清绮努力维持着镇定,一面替他按揉额角,一面故作不耐的说他:“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的疑神疑鬼,才会半夜里睡不着的。既然要睡,那你就赶紧闭上眼睛啊!” 闻言,萧景廷不仅没有闭眼,反到是重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冷笑,直呼她的名字:“阮清绮。” 他的眼神仿佛如有实质,灼灼如火烧,就这样落在阮清绮的脸上。与此同时,他的语声却是冷若冰霜,冷到了极点。 冷热交替间,给人以一种冰火交加的感觉。 哪怕是在黑暗里,阮清绮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一点点烧起来的脸颊。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来,本来就有些不耐的情绪也像是被火点起来一般,抬起下班,小声的哼了一声。 萧景廷自然听出她声调里的不耐与不以为然。他拧起长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的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适才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阮清绮眨了下眼睛,没说话,只在心里想:略略略~你要真知道我在想什么,怕不是要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掐死我了吧? 想着想着,阮清绮不知怎的又觉好笑起来,只觉得萧景廷似乎也不是很可怕了。她目光在萧景廷的脸上以及某处游移片刻,很快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与他道:“行了行了,我不想了。你赶紧闭眼,我再给你按一下,按完了我们就睡。” 萧景廷眉梢仍旧拧着,不大相信一般的看着她。 阮清绮抿着唇忍住笑,朝他眨眨眼:“你明日还要上早朝呢,总不想因为我,来个‘从此君王不早朝’吧?” 话声未落,萧景廷已经直截了当的闭上了眼睛。 阮清绮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很快便又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认认真真的在萧景廷的额上按揉起来。 ......... 待得第二日天亮,阮清绮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萧景廷的身影了。 阮清绮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抬起手在自己的眼角揉了揉。 说起来,她现在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昨晚上究竟是和萧景廷折腾到了什么时候,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的。她只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按着按着便打起哈欠,险些便靠在萧景廷身上睡着了,偏又被萧景廷那狗皇帝推醒过来接着按摩,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现在想来,萧景廷行不行这事暂时与她无关,倒是萧景廷的失眠就是真的很要命了——要是萧景廷三天两头的搞失眠,还非要拉着阮清绮一起失眠,那她肯定要被折腾死! 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下萧景廷的失眠问题啊。 想着想着,阮清绮习惯性的掀开身上的锦被,顺势摆好姿势,开始做起了每日早起时要做的伸展运动,一边动着一边考虑起如何解决失眠问题。 要不,下次给萧景廷准备睡前牛奶? 或者睡前拉着他多走动走动?毕竟睡前运动有利于睡眠.......当然,此运动非彼运动。 ........ 阮清绮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先给萧景廷准备睡前牛奶,顺便再找太医了解下有没有助眠的香料或是按摩手法,双管齐下,下次若是萧景廷真的又失眠了肯定也能比昨晚更好些。 等到做完一整套的伸展运动,阮清绮额上已有一层晶莹的薄汗,雪白的小脸也显出健康的红晕来。她整个人却因此精神了许多,不必人扶便自己掀被下了榻,扬声唤了人进来服侍。 端砚与绿荷领着人上来,服侍着阮清绮更衣盥洗。 待得收拾得差不多了,端砚方才上前来,低声禀道:“娘娘,慈宁宫那头传了话,令您用过早膳后去一趟慈宁宫。” 阮清绮一怔,下意识的道:“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陆太后深恨萧景廷,也不喜欢阮清绮这个阮家女,早就免了萧景廷与阮清绮的请安礼,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所以,这一大早的派人来请她过去,实在是有些奇怪。 端砚摇摇头:“想是太后有什么事要交代娘娘吧。” 阮清绮又看了眼绿荷。 绿荷也是摇头,她也没听到什么消息。 阮清绮一时也寻不着思路,索性便也不多想了,梳洗打扮后便先去前头用了早膳。 待用过了早膳,阮清绮出了坤元宫的殿门,这才瞧见坤元宫园子里那几个醒目的土坑。她不由一怔,随即便指着那几个土坑,不可思议的问道:“那几株梅花树呢?” 端砚悄悄的瞥了眼阮清绮的神色,大着胆子道:“今日陛下晨起,忽然便想起了娘娘昨夜里的话,特意吩咐将那几株梅花树都挖了出来,移到盆中,然后令人送去慈宁宫。” 顿了顿,端砚又补充道:“陛下还吩咐了,让下面的人将这几个树坑都给留下。待他下朝回来,便为娘娘您种几株桃花树。” 阮清绮:“.......” 难怪陆太后一早的派人来叫她!原来是萧景廷一早的就给她挖了坑! 阮清绮没忍住,特意绕路走过去偷偷往那坑里呸了一下:听说过有人坑爹坑娘,就没听过坑老婆的。萧景廷可真是天下独一份的奇特品种啊! ******* 有了梅花树这事,阮清绮到了慈宁宫时,心里还有些不自在。 然而,陆太后端坐在凤位上,头挽乌髻,身着杏黄常服,面容如旧时一般的光艳照人,神色也如旧时一般的冷淡倨傲。她看上去似乎并未因着萧景廷一早派人送梅花这事生恼,只是淡淡的提了一句:“倒是不知皇后对那几株梅树这般上心,上次特意折了梅花枝,令宫人漏液送来慈宁宫;今儿又说动陛下,直接将那几株梅树都移了来......” 阮清绮忍不住又在心里骂狗皇帝。 骂完了狗皇帝,她还是不得不为自己说上几句:“是妾想得不周全,原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陛下竟是当了真,一早儿的便遣人送了梅树来慈宁宫。想来,也是陛下一片孝心,虽是打搅了娘娘的清净,万望娘娘勿怪。” 陆太后垂眼看了阮清绮一眼,虽然觉着阮清绮瘦了些看着也顺眼了些,可依旧觉着这模样实在是不堪入目,很快便又收回了目光,淡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皇帝肯听你的话,那是你的本事。” 阮清绮听着这话音,越发觉得不自在了。 果然,陆太后紧接着一句话便是:“不过,先帝只陛下一子,皇家子嗣单薄,你为皇后更该多多上心。既然皇帝肯听你的话,你便多劝劝皇帝,让他也去三妃那里看看,趁着如今朝中不算太忙,早些为皇室开枝散叶才好。” 顿了顿,陆太后语声稍缓,似是感慨:“德妃贤妃还有淑妃,她们一个个的都是花朵儿般的人,也是家里娇宠着长大的。若真是一昧的冷淡她们,便是我这母后的也不忍心。就说德妃,这些日子总是病着,整个人也是昏沉沉的,不知吃了多少的汤药也没见着好。唉,宫中后妃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做皇后的也该多上些心才是。” “是,”阮清绮垂首便应了,“娘娘教训,妾都记下了。” 陆太后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要真记下才好。可别那那些个话敷衍我。” 阮清绮连忙道:“妾不敢。” 陆太后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她说完了梅花的事情,敲打完了阮清绮,很快便说起了正事:“马上就要开春了,你也准备准备,一月里在宫里办个赏花宴,请些京中闺秀入宫来。” 阮清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试探着道:“娘娘是想再为陛下选几位名门淑秀?” 陆太后挑眉,似笑非笑:“你若想为皇帝选人,自是可以的。” 阮清绮一顿,不知该如何应声。 陆太后这才道:“燕王很快就要回来了。燕王妃早年病逝,先帝在时便总念叨着要为燕王选个新王妃,只是一直没能定下。如今燕王这就要回来了,我这做嫂子的自也是想要为他挑个王妃,省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听到“燕王”二字,阮清绮心下不由也是一跳:虽说男女有别,可阮清绮既是入宫为后,燕王算起来也是她的皇叔,按说也是长辈,两人早该见上一面的,只是,阮清绮穿书以来就一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不过,这也不是很奇怪,阮清绮毕竟还记着剧情。 根据《相府娇女》小说里的发展:帝后大婚那会儿,地方上正好有人作乱,燕王尤擅兵事,便领兵离京平乱去了。只是,书里写了这段时间燕王不在京城,却也没写燕王具体回来的时间。阮清绮此时从陆太后口中听说燕王马上就要回来,心下还多少有些吃惊。 因此,阮清绮不免又暗暗的在心里将燕王回京前后的一段剧情仔细的梳理了一遍:因为燕王是在帝后大婚之前走了的,所以帝后大婚后,阮樱樱随徐氏入宫,没有燕王这个男主护着,才会被阮清绮这个恶毒女配刁难。阮樱樱因此而倍觉委屈,回去后还生了一场小病,简直是惨的催人泪下。 等到燕王回来,阮樱樱大病初愈,出门散心时又与燕王撞上了。因着燕王对她颇有好感,见她消瘦许多,便不免多问了几句。阮樱樱作为玛丽苏女主,当然是如白莲花一样的出淤泥而不染,她不肯说阮清绮的坏话,只对着燕王欲语还休,婊里婊气的红了红眼睛。燕王心生怜惜,这才派人暗中去查.......也正因此,小说里,燕王还未见到阮清绮这个恶毒女配就已经对她没了好感。等到两人见面,燕王还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略施小计,也刁难了一回阮清绮,可算是替阮樱樱出了一回气。 别说,小说这么写的时候,看的时候还是很苏很爽的——毕竟,女主受了委屈,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她出气,这种英雄救美一般的桥段总是百看不厌的。 可是,阮清绮一想到自己现在就是这里头被人拿来出气的恶毒女配,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虽然之前阮樱樱入宫时,她并未如《相府娇女》里那样故意刁难对方,可她还是暗中纵容着德妃在偏殿放蛇,还主动把阮樱樱支去了偏殿。如今想来,虽然心里想的不一样,可从结果论,从阮樱樱的角度,肯定还是自己这个恶毒女配刁难对方了.......所以,燕王这一回来,一见着阮樱樱,多半又要对她印象不好,等见了面肯定又要故意设计她。 至于赏花宴选王妃这事——书里根本没提,多半是黄了的。毕竟燕王眼光极高,这才在燕王妃早逝后做了这么久的鳏夫,此时他已对阮樱樱这个玛丽苏女主有了好感,自然不会再将就其他人。 想到对方对自己不安好心,自己却要给人办赏花宴选老婆,还是无用功的那种......阮清绮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颇有些憋闷,偏此时对着陆太后还不得不委婉些:“娘娘,既是为燕王选妃,总还是要看燕王自己的意思。” 陆太后却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且先准备着,待选出合心意的人选来,我自会亲自去与燕王说的。” 阮清绮见陆太后心意已定,不好推脱,只得又额外问了几句:“不知燕王叔更偏好什么样的闺秀?妾也好按着燕王叔的偏好,仔细的挑选相看起来.......” 陆太后毕竟是做人嫂子的,而且孝成帝在的时候还真是提过好几次要给燕王选王妃,甚至有几次差点就要赐婚了,只是最后被燕王给力辞了。 所以,此时阮清绮问起燕王喜好,陆太后略作沉吟,还是能说上几句:“都说缺什么补什么。燕王为人杀伐果决,手段厉害,可偏偏却又格外喜欢性子柔软,天真单纯的姑娘......” 早逝的燕王妃便是个单纯柔弱的女子。她出身不算显赫,不知在何处被燕王给撞见了,燕王对她竟是一见钟情,特意去求了赐婚,把人娶进了王府。不过,也因着这位燕王妃实在是太过柔弱了些,燕王早年在藩地时先后打过几次仗,有几次叫燕王妃撞见他甲衣染血的模样,竟是把燕王妃吓得不轻,不知怎的就病倒了,病了几年便去了。 阮清绮倒是不知道这些前情,听陆太后一一说了,她也便一一记下,想着回头一定要挑几个符合要求的给燕王,到时候也好把自己身上恶毒女配的戏份都给移交出去,省得男女主都来盯自己。 这般考虑着,阮清绮心下倒也安定了许多,耐下心来又与陆太后商量了些赏花宴的事情,待得快要午膳时,阮清绮瞧着时候不早,方才起身告辞。 陆太后本就不喜欢她,自不会留她在慈宁宫用午膳,摆摆手便叫人送了阮清绮出去了。 等人出去了,逢秋上来替陆太后捏肩,却听得陆太后长长一声叹息。 陆太后抿着红唇,唇线紧绷着。只听她低声叹道:“一晃眼的功夫,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逢秋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今日皇帝派人将那几株梅花树送来慈宁宫,太后面上虽是没说什么,可心下到底还是感慨的。 逢秋就站在陆太后的身后,看着她鸦黑的鬓发与雪白的肌肤,心下竟是有些酸软,很是为自家主子不平:那些人一个个的都说陆太后贪恋权势,不肯放手,哪怕皇后入宫仍旧攥着宫权不放,还总想着参预朝政......可,那些人哪里知道陆太后的苦?陆太后她还这样年轻,先帝和明德太子却是已经去了。这深宫寂寂,要是不寻些事情做,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熬下去呢? ********* 阮清绮回了坤元宫后,很快便见着已经等在宫里的萧景廷。 萧景廷已下了朝,另换了一身玄黑常服,此时正坐在临窗的榻上翻书,隔着窗扇,遥遥的看见了阮清绮一行人回来。 他手里仍旧握着一卷书,微微侧头,抬眼往阮清绮的方向看了过来。 隔了一段距离,午日的暖光映照在萧景廷的脸上,他的面容近乎无暇,昳丽非常,乌黑的眉睫处像是染了一层淡金色的薄光,看上去便如珠玉一般的熠熠生辉。 然而,阮清绮此时见着他,首先想起的就是他一早上故意给自己挖坑,心下也没好气,只口上还要关切一句:“陛下可是用过午膳了?” 萧景廷随手搁下书卷,语声沉静:“朕等皇后一起用。” 闻言,阮清绮心下那口气不知怎的又消了许多。她想了想,还是先挥手让左右宫人先退下,然后才抬目去看萧景廷,问道:“燕王要回来的事情,你知道吗?” 萧景廷神色不变,只点了点头:“嗯,知道。” 阮清绮看着他这漫不经心的神色,想到自己愁了一上午,心下多少有些不平,不禁蹙眉,问道:“先时我与陛下说过,我那二妹妹与燕王有旧,陛下也是派人查过的。如今,燕王回京,太后又令我在宫中办赏花宴,宴请宫中闺秀为燕王选妃.........不知陛下可有什么想法?” 萧景廷顿了顿,才道:“你放心,你二妹妹那里,朕已经派人盯着了。如今燕王回京,他们若是私下真有往来,朕自会派人去通知首辅一声。到时候,首辅少不得要张罗着选婿了。” 说到底,阮修竹与燕王朝中争斗已久,称得上是死对头,若是他知道爱女与燕王私下见面,无论如何都是要把人拦下,给爱女另寻佳婿的。而阮樱樱与燕王如今感情不深,还真不到非卿不嫁的地步,若是阮修竹这做父亲的一意要拦,说不定还真能把这两人给拆了。 阮清绮心下一思量,倒也没了先时的担忧与急切,只是道:“既陛下心里已有主意,那我就放心了。” “真放心了?”萧景廷挑眉看她。 阮清绮被他这般看着,不知怎的又觉得耳颊微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萧景廷耸耸肩,语声揶揄:“皇后既然已经放心了,那现在可以用膳了吧?” 阮清绮脸上一红,扬起下颔瞥他一眼,索性也不多说了,这才扬声吩咐人赶紧把午膳摆上来。 萧景廷看着那桌午膳,其实也没什么胃口,想了想,又道:“对了,朕上朝前特意让人去准备几株桃树来。今早上梅花树移去后的树坑都还在,若是皇后喜欢,等用过午膳,倒是可以直接去园子里,把那几株桃树种下了。” 不得不说,萧景廷也确实是很会省力气了——他都懒得挖坑,直接废坑利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差不多六千字,算是双更了~ 抱抱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 感谢在2020-03-10 22:40:36~2020-03-11 22:0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472362 10瓶;Storyends 6瓶;ameyamahei 5瓶;黄泉路上彼岸花开 3瓶;四九 2瓶;垂杨紫陌^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桃花栽成 对于萧景廷的废坑利用, 阮清绮也只能挤出个笑容,言不由衷待的赞叹道:“不愧是陛下, 想得就是周全。” 萧景廷看了眼她脸上的虚伪笑容,本就不甚好的胃口更不好了。 不过,萧景廷用膳时的情绪一向都不大好,此时板着张脸, 阮清绮也并不十分在意, 反到是饶有兴致的吃着自己面前的煎鸡肉。 虽然煎的是鸡肉里口感最不好的鸡胸肉,不过御膳房一向用心,这段时日也算是明白了阮清绮的口感, 鸡肉腌得入味, 火候掌握得更好,吃入口里也是鲜嫩多汁, 对于甚少吃肉的阮清绮来说实在称得上美味。 所以,阮清绮吃了一口,忍不住又吃一口。 在她兴致勃勃的想吃第三口时,萧景廷抬手把她看重的那块煎鸡肉给夹走了。 阮清绮不禁抬眼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目中神色里不觉便带上了讶异之色:要知道,萧景廷这人厌食,哪怕偶尔勉强着吃一些也不过是吃些清淡的蔬果之类, 一向最是讨厌吃肉。之前,她盯着御厨给做了清汤的鸡肉小馄饨,萧景廷也都吃的十分勉强, ......这会儿,萧景廷怎么又上赶着和她抢肉了? 萧景廷的脸色仍旧不大好,注意到阮清绮看来的目光后,眉头轻蹙着。他先是看了看木箸上的那块鸡肉,再看看阮清绮,手上一顿,随即便将那块煎鸡肉送入嘴中。不过,他显然也有点恶心到了,脸上微白,几乎都没有嚼一口,竟是就这么囫囵得吞了下去。 待得吞下了鸡肉后,萧景廷方才抬起眉梢,重又看了阮清绮一眼,悠悠然的反问了一句道:“怎么,这鸡肉就只你吃得?朕吃不得?” 阮清绮:“......” 阮清绮沉默片刻,看着萧景廷那张脸,心念不觉一动,忽然就很想要皮一下。于是,她很快抬起手,主动给萧景廷夹了一块鸡肉到他手边的碟子里。 然后,她对着萧景廷眨了眨眼睛,眼波流转,笑容甜美:“陛下若是喜欢,与妾说一声便是了,不过是块鸡肉而已。” 有那么一刻,萧景廷的脸色都是绿的。 绿油油,和桌子上的那一盆清炒时蔬似的。 阮清绮:我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变态般的爽! 最爽的是,萧景廷居然也挤出笑来,淡淡应了一声道:“是啊,‘不过是块鸡肉而已’。” 他语声极淡,也不知是不是阮清绮的错觉,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尤其是,萧景廷说罢,竟是真的将阮清绮夹过去的那块鸡肉给吃了——他居然还嚼了嚼,仿佛品尝一般,然后才慢慢给咽下去了。 看着对方那微微动着的喉结,阮清绮背后有点凉,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萧景廷是个心机深沉的变态男配,当即便打消了给人接着夹鸡肉的想法,反倒十分殷勤的给倒了杯温水:“陛下喝口水吧。” 萧景廷扫她一眼,并未去接她手上的茶盏。 阮清绮脸上像是刀刮一般的疼,仍旧维持着递水的动作,嘴上还要道:“就当漱漱口。” 萧景廷深深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接了那盏水去。 阮清绮暗暗的松了口气,难免又在心里腹诽:抢人鸡肉,打肿脸充胖子的明明是萧景廷,为什么最后心虚的反到是她? 不说,阮清绮到底还是心虚的,等到用过饭后,阮清绮便主动提议要给萧景廷打下手——他来种树,自己来填土。 萧景廷并未应声只径自往园里去了。 见他并未一口否决,阮清绮也只当他是默许了,当即便快步跟着一起去了。 因着萧景廷上朝时特意吩咐了,下头的人早便准备了几株桃花树苗,就摆在那几个空着的树坑边上。不过,这几株树苗看着虽然是比一般的粗壮许多,显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可这到底是树苗,比阮清绮想象中的高大桃树瘦小许多。 阮清绮不禁多看了几眼,口上道:“这得长几年才能开花啊?” 萧景廷也没想到这树苗比桃树小这么多,不过还是看了阮清绮一眼。 阮清绮立时便不多话了,主动上去扶起一株树苗,道:“当然,这都是陛下的心意,无论等几年,我都能等的。” 萧景廷本还为着午膳的事情有些恼火。 只是,此时见着阮清绮仰脸看他,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生怕他不快一般。那模样,就像是雪白滚圆的兔子用毛绒绒的耳朵蹭着人,依稀带了些讨好般的意味,叫人实在是生不起气来......萧景廷那点儿的气一时也都不见了,停了片刻,最后还是道:“罢了。既然是朕答应过你的,还是你扶树苗,朕来填土吧。” 阮清绮其实也不想干什么体力活,也不逞强,当下便十分干脆的应了下来。 于是,萧景廷便亲自拿了铁锹,先是往树坑里又填了些熟土,然后才让阮清绮将树苗放入坑中,扶着树苗,自己则是慢悠悠的往里头树坑里填土。 因着早上下人挖坑移走梅树时十分的小心,树坑挖得大,萧景廷填起土来也是不紧不慢的,阮清绮扶着树苗站了约莫半刻钟竟是还没填好一个坑。想到后头还有五个树坑,阮清绮实在是有些站不住了,当下便道:“陛下,要不妾帮您一起吧?您这样一个个的填过来,也太辛苦了......” 一个坑就要一刻钟,六个坑就要六刻钟。 她要有这时间,回去睡午觉不好嘛?为什么要在这里晒太阳?她都已经胖成这样了,唯一的优点就只剩下白了,要是再被晒黑了怎么办? 其实,萧景廷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之前是觉得孝成帝当年既是能给陆太后种梅花树,他自然也能为阮清绮种桃花树。然而,真上了手,他才觉出几分吃力来,尤其是阮清绮一张小嘴还叭叭叭个不停。 萧景廷权当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一门心思的往坑里填土。 阮清绮只好苦巴巴的站着等他填完坑。 好容易填完一个坑,阮清绮立时便抢先上去,左右跳了跳。她现下虽已减了不少体重,但这体重依旧称得上惊人,这么跳了几下,裙裾跟着轻轻飘动起来,好似空中绽开的花瓣。 只听得“砰砰砰”的几声,才填上的树坑便都被阮清绮给踩得严严实实了,那株才种下的树苗也立稳了。 阮清绮还有点儿小得意,转过身来,与萧景廷笑了笑:“陛下,好了!” 萧景廷看着她脸上微红,满面含笑的模样,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手痒。但是,他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来,握紧了手中的铁锹。 铁锹的木质手柄微微坚硬微凉,抵在掌心,带来一种细微的疼痛。 萧景廷压下了心中莫名的情绪,抬步走到另一个树坑边上:“嗯,接着再来。” 阮清绮:“......” 有萧景廷这个铁石心肠的监工在,阮清绮便是心里不甘不愿,最后还是不得不跟着站了将近六刻钟,一个个的树坑踩过去,踩到最后简直是有气无力,一张雪色的小脸都已涨得通红,乌眸更是蒙了一层水雾般的水汪汪。 萧景廷却没什么怜惜之心。他沉着口气,一气儿的种完了这几株桃花树,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之前答应阮清绮的事情,当下便将铁锹往一边一丢,转身往净室走去:“朕先去沐浴更衣。” 简直就是传说中拔X就走的渣男。 站了这么久,阮清绮也出了一身的汗,当然也想沐浴更衣,偏被萧景廷抢了个先,又不好为这事生气,最后只得恹恹的先回了内殿。 想着自己每日午后都要做一套瑜伽,虽说今日被萧景廷耽误了不少时间,但阮清绮也不想半途而废——无论什么事,最需要的就是持之以恒的毅力,要是总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放弃早就定好的计划,那事情肯定是不成的。 减肥就更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了。 所以,阮清绮虽也有些累,这会儿还是咬了咬牙,挥手让殿中伺候的宫人都下去了,自己褪了外衣,上榻开始做瑜伽。 因着今日在外站了许久,阮清绮手脚都有些僵硬酸疼,这会儿做起瑜伽来也没了往日里的得心应手,反倒有些吃力,方才做了一会儿便觉得有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乌黑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一侧,微微的有些湿痒。 阮清绮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是慢慢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做着。 做了一半,阮清绮便越发有些头晕,也就在此时,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冽的男声—— “你在做什么?” 阮清绮正头晕着,听到这声音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待得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口的心脏几乎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是萧景廷的声音。 意识到是萧景廷进了内殿,而且还看到了自己在做瑜伽,阮清绮下意识的想要转头看过去。然而,她这一转头,本就没有稳住的身体也跟着歪了歪,整个人都跟着往外歪了去。 她人生得胖,重心不稳的时候尤其容易栽倒,此时身体一歪,整个人就像是个圆滚滚的球,仿佛马上就要从榻上滚下来。 幸好,萧景廷反应及时,快上前去,半俯下身,伸手捞住了人。 阮清绮一头栽倒萧景廷的怀里,半靠在他胸口处,一睁眼就能看见他条冷硬的下颔。 她本就生得白,肌肤似雪,此时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脸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不过还是很甜的啦~ 今天就这么多了,明天尽量多更点,晚安(#^.^#) 感谢在2020-03-11 22:07:57~2020-03-12 23: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节操与狗 10瓶;Z 2瓶;粥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终于瘦了 然而, 此时此刻,阮清绮甚至顾不得自己羞红的脸, 手脚并用的从萧景廷的怀里爬回榻上,然后有些心虚的看着萧景廷适才捞着她的那双手,期期艾艾的试探道:“你的手.......”没断吧? 说真的,阮清绮自己知道自己体重, 虽然现在减了许多, 但仍然快有一百七十斤,或者还有多。所以,她还真怕自己这么一下子栽下去, 要把萧景廷两只手给压断了。 萧景廷看她一眼, 自然能听出阮清绮未尽之意。他轻嗤了一声,收回目光, 抬起左手来揉了揉自己承重更多的右手,简短的回应了一句:“放心,没断。” 阮清绮松了口气:幸好,没断就好! 若是萧景廷真因为这种乌龙的原因断了手,回头太医问起来:皇上这手是怎么断的?答曰:皇后压断的。 那,阮清绮这个做皇后的就真成了全后宫的笑话了。 就在阮清绮松气的同时,萧景廷揉完了右手手肘,方才一脸冷淡的问了一遍适才的问题:“你在做什么?” 那一阵子的惊恐与后怕过去后, 阮清绮直到此时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羞耻,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才好。 但是, 她还是不得不强作镇定,红着脸解释道:“也没什么......就只是做一下运动,稍微出个汗,这样午睡时也能睡得沉些,还能........稍微减些体重。” 萧景廷闻言,重又看了她一眼。 她身上只穿着寝衣,又白又胖,因为是半跪在榻上的,胸前看着更是鼓鼓囊囊,像极了要满溢出来的牛乳。 萧景廷看着,有些厌烦这样的白胖,可厌烦中又添了几分莫名的燥意,仿佛是有些恼火般的。他心里不自在,面上更加冷淡了下来,便颔首道:“你确实是该多减些重量。” 阮清绮本就有些不好意思,他这般一说,更是恼羞成怒起来,脸上泛起两团嫣红来,悄悄的抬起眼瞪了他一眼。 她一张脸汗津津的,雪颊边粘着几缕被汗水打湿的乌黑碎发,眼睫也是湿漉漉的,只一双乌眸仍旧好似备水洗过一般,看人时亮莹莹的。 像极了才从水里捞出来的锦鲤,脾气还不小,甩甩尾巴就能甩人一头的水。 萧景廷想要移开目光,忍不住的又多看了几眼,淡色的薄唇抿成一线,脸色更是冷厉。片刻后,他方才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下次小心些——你是皇后,这般模样若是被人撞见了,到底不雅,实是不成体统。” 阮清绮闻言,心里更气了,抬眼瞪着萧景廷,咬了咬红唇,嘴上强自辩道:“我先时都已经让人候在殿外了,若非陛下忽然闯进来,哪里会‘被人撞见’.......圣人都说非礼勿视,陛下自己做不了君子,反倒迁怒起他人来了?” 萧景廷也没与她多辩,摆摆手便道:“既如此,你接着做吧,朕先出去了。” 说罢,萧景廷一拂袖,转身就走。 阮清绮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随即便又忍不住捡起榻上的软枕朝他丢了过去:走得倒快!有本事,他倒是别进来啊?! 搞不懂古古怪怪的萧景廷,阮清绮索性便抬手擦了把脸,然后接着做起了瑜伽——她这都做了一半了,哪里能够因为个萧景廷就半途而废了?钥匙十块钱三把,他配吗? ....... 大概是断了安神茶,加上阮清绮每日里用的少有减脂的膳食,还时常走动、时常做瑜伽。这般坚持了两个多月,阮清绮的体重果然减的很快。待得一月中旬的时候,她的体重已经如目标一般减到了一百五十多斤,虽然仍旧很胖,但因她身量高挑,全然没了两百斤时的壮硕痴肥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就连那张圆团团的脸蛋仿佛也小了一圈,终于能够看出秀美的五官轮廓来。 左右的人都是时常见着她,虽然也惊讶阮清绮这瘦下来的速度,但也并不十分吃惊——毕竟这也是一日日、一点点减下来的,并不突兀。 倒是永乐长公主,陆太后有心帮衬自己这个长女,早早叮咛过了,让她帮着阮清绮一起将赏花宴办起来,到时候也能帮着燕王相看一二,哪怕只是结个善缘也好。只是,永乐长公主心下记着阮清绮当初的冒犯,硬是拖了一个多月,一直等到燕王人都回京了,赏花宴近在眼前,她才施施然的往坤元宫来了一趟。 永乐长公主足有两个多月没见着阮清绮,此时见着突然瘦下来的阮清绮,险些没能维持住面上的神色,一时都是说不出话来。 倒是阮清绮,她待永乐长公主很是客气,仿佛全然不曾记恨大婚后第一日被为难的事情,反到是笑盈盈的拉着人入座,忙不迭的叫人上茶。 永乐长公主喝了口茶,压下了心中的讶异,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不得不说,永乐长公主作为陆太后与孝成帝的长女,从出生起便是被宠着长大的,哪怕经历了孝成帝与明德太子的早逝,哪怕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萧景廷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弟,她仍旧是活得轻松惬意,自在无比。也正因此,她较之宫中大多数的人更加天真直接些。若非如此,当初帝后大婚第一日,阮清绮去慈宁宫给陆太后请安,永乐长公主这般身份也不至于头一个跳出来挑她的不是。 也正因此,永乐长公主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奇怪什么便问什么。 阮清绮闻言,心下不禁也有些小得意,只觉得这两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一切的成果真真是肉眼可见的。不过,她心下得意,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虚伪的道:“自入了宫来,我这心里便总是安定不了,又有许多事......唉,我都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知不觉就瘦下来了。” 这话说的,阮清绮自己都觉得婊里婊气。 哪怕永乐长公主这样单纯直接的,听着这话都有些不大相信,只怀疑的看着她。 阮清绮压下心头那冒泡的喜悦,顺口转开话题:“对了,长公主此来,应是为了赏花宴的事情吧。” 提起正事,永乐长公主倒也不再揪着阮清绮胖瘦这样的问题了,只微微颔首,问道:“这都快有一个多月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阮清绮这些日子在宫中也没什么大事,全当拿这事练练手,自是早就准备好了,闻言便道:“已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前几日,我去慈宁宫与太后说了一声,太后素来不爱管这些小事,只叫我与长公主商量着来办。” “不过,我到底年纪轻,也不大懂这些,这回又是事关燕王,”阮清绮看着永乐长公主,模样认真,一派恳切,“到底还是要长公主您来帮把手,替我掌掌眼才是。” 永乐长公主闻言,神色稍缓,便道:“也罢,你便先与我说一说吧。” 阮清绮侧头看了眼绿荷。 绿荷抬手将几分小册子递了上来。 阮清绮先将最上面的一本递给永乐长公主:“这是此回赏花宴要请入宫的闺秀名册,长公主先看看吧。” 永乐长公主颔首接了册子,随手翻了翻,上面记了闺秀的名字、出身、年纪以及容貌品性等,倒也算是仔细。不过,永乐长公主一边翻一边看,看完后不觉蹙眉:“我记得你家二妹妹也是到了年纪,怎么上面没有她的名字?” 阮清绮正想着拆散男主女主,自然不会把阮樱樱请进宫来拉红线,也就没把人的名字记进去。对此,她早有准备,此时永乐长公主问起来,她也只是一笑,口上道:“我与二妹妹毕竟是姐妹,燕王叔又是长辈,这辈分总是不对的,索性就不请她了......” “这有什么。”永乐长公主瞥了阮清绮一眼,目中有些轻蔑和不耐,但还是多提点了几句,“虽说你我都知道这是要给燕王选妃,可名义上毕竟还是‘赏花宴’,明面上还是要有所掩饰的。既如此,你那二妹妹年纪、身份都是相当,就没有理由不请她来的。你是皇后,怎的还这般小家子气?” 被指小家子气的阮清绮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心头的火气。 阮清绮心知:永乐长公主既然都说了,自己在这事上确实是不好做得太明显。她想了想,只得先应了下来,吩咐绿荷将阮樱樱的名字记入册子里。 就在永乐长公主与阮清绮谈及阮樱樱时,阮樱樱已是先于赏花宴名册上的其余闺秀见到了归京不久的燕王。 说来也是极巧。 燕王生母易贵太妃笃信佛事,早逝的燕王妃也信这个,连带着燕王也有些信这个。此回他出京平叛,归京后便先将朝里与府里的事情理了一遍,然后起身去京郊的慈恩寺,准备在寺里住上一段时日,既是为了清净,也是洗一洗他身上的兵戈杀伐之气。 也就在燕王来慈恩寺的第一日,他便撞见了前来上香的阮樱樱。 若是其他姑娘,燕王便是看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只当没看见。只是他与阮樱樱颇有些前缘,对这小姑娘很有些好感。 此时见阮樱樱在寺中上香,面容苍白,颊边的婴儿肥都消了下去。她身上只穿了身素衫素裙,山寺轻风吹过,裙衫微动,身形更显单薄消瘦。 实是可怜可爱。 燕王乃是战场历练过来的,素来心如铁石,阮樱樱却有些特别。此时见着对方这模样,燕王难得的有些心软。 于是,他略作思忖,便暗使自己的暗卫将阮樱樱身边的人都支开了,引了阮樱樱到后院见面。 阮樱樱自宫中回来后便因着惊吓过度小病了一场,病好后又一直心情郁郁,一直闷在家里不肯出门。为此,阮修竹和阮行止都十分的心疼,千方百计的想要哄她开怀。就连这回出门,也是阮行止担心妹妹在家中闷久了对身子不好,特意抽了时间,主动提议带妹妹来慈恩寺里上香,去去晦气,也散散心。 只是,哪怕出了门,阮樱樱的心情也不大好。她从大殿出来,一人在寺庙后院信步走着,忽而看见了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脸上下意识的显出笑容来,开口唤了一声:“燕公子!” 燕王与她方才见过几次面,又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虽然不至于利用她来对付阮修竹,但也不会告知自己的真名。故而,他便假称姓燕,只以“燕公子”的身份与阮樱樱相交,亏得阮樱樱天真烂漫,几番下来竟也不曾起疑。 想到此处,燕王看着阮樱樱的目光不觉也带了些温和意味,难得的露出了笑容,笑道:“阮姑娘。” 看着他英俊的脸容,阮樱樱只觉得心口砰砰跳着,颊边染霞,片刻后方才想起见礼,忙对着人礼了礼,柔声问道:“燕公子一向可好?” “还好。”燕王凝目看她,顿了顿,才道,“只是,阮姑娘你好似瘦了许多,可是出了什么事?若阮姑娘不嫌我言语冒犯,可否与我一说?” 想起自己在宫里出的那些事,阮樱樱心下又是委屈又是难受,眼眶都有些红了。只是,她又觉着不好与人说自家姐妹的坏话,含着眼泪,委委屈屈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没什么的。” 燕王看她这模样却不大信,只是也没再追问,反倒笑道:“是我唐突了,还望姑娘莫怪。” 阮樱樱自是摇头,连连道:“燕公子一片好心,我又怎么会怪你?” 燕王看着她,神色温和,忽而又转口问起其他来:“阮姑娘怎的来了慈恩寺?” 闻言,阮樱樱不觉叹了口气,细声细气的道:“自我从宫里出来,便病了一场,一直有些闷闷的。家兄为此十分担心,这才带了我来寺中上香。” 燕王听得“宫里”二字,心里已是有了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终于瘦了点,接下来可以慢慢减了;另外,原男主与原女主终于见到了~ 大家晚安,明天再见(#^.^#) 第34章 狗嘴象牙 话才出口, 阮樱樱仿佛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伸手掩住红唇, 下意识的抬眼去看燕王。 她生了一双极美的水眸,又黑又亮,仿佛含着一脉水,看人时眼波盈盈, 尤其动人。 燕王朝她一笑, 神色如常,只是笑着与她说道:“出来走走也好。眼见着就要开春了,多走走, 踏青赏景, 你的心情也能轻松些。” 阮樱樱勉强一笑,稍作停顿, 方才柔声问道:“对了,燕公子你怎么也来了慈恩寺?” 燕王斟酌片刻,温声与她道:“我与慈恩寺的慧平方丈有些交情,这几日正好得闲,便来寺中小住几日,正好躲个清净。” 阮樱樱点点头:“原来如此。” 说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又抬眼去看燕王, 悄悄的看着人,颊边显出些微的晕色来,有些羞赧的问道:“那, 我过几日再来慈恩寺,也许还能再见燕公子?” 闻言,燕王脚步微顿,垂眸去看阮樱樱。 阮樱樱咬着唇,仰起头,娇怯怯的看回去。 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燕王方才缓缓言道:“若是阮姑娘来时,我还在慈恩寺,自是会见面的。” 阮樱樱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甜又有些羞,心口砰砰乱跳,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偏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容易,她方才鼓起勇气,正要说话,忽又听见不远处传来自己贴身侍女西秀的声音—— “......姑娘?姑娘你在哪里?” 阮樱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闻声回头看了眼,忙又咬着唇去看燕王。 燕王自是知道避嫌的,立时便道:“既姑娘家人找来了,我也不好在此多留,免得误了姑娘名声。” 说罢,他与阮樱樱摆了摆手,转身便走了。 阮樱樱呆站在原地,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燕王的背影,一直等到人走远了,她紧咬着的唇方才松开了些。 直到此时,来回转悠着寻人的西秀也终于瞧见了她,快步跑上来,一面打量着阮樱樱,一面担忧焦急的说道:“......适才姑娘打发奴婢去问一问厢房在何处。奴婢一回头,就瞧不见姑娘了,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顿了顿,她才想起来问一句:“姑娘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阮樱樱瞥了西秀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怨她打搅了自己与燕公子见面说话,只面上不好表露太过,只冷了脸,淡淡反问了一句:“行了,你怎么倒还问起我来了?” 西秀这才觉出阮樱樱脸色不对,反应过来,连声告罪。 阮樱樱自不会在外头训斥贴身侍女,忍了忍,还是压下了心头烦躁,道:“行了,走吧。” 西秀暗送口气,扶着阮樱樱往厢房的方向去,口上道:“我们耽搁了这么久,大公子想必也已经在厢房等着了,肯定也正担心姑娘呢......” 阮樱樱扫了她一眼,声调微冷:“就你话多。” 西秀再不敢多话,低着头闭上了嘴。 待得阮樱樱与西秀主仆两人到了厢房时,阮行止果是等在了门边。 他显然已在门边等了一会儿,见着阮樱樱与西秀回来方才略松了口气。随即,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长眉微蹙,关切问道:“怎么这样晚,可是路上遇见什么人了?” 阮樱樱不擅掩饰,一向都是喜怒形于色,闻言脸色不由一变,只嘴上勉强解释了一句:“我与西秀适才在路上走岔了路,在后院转了一圈才过来,耽搁了些时候。” “原是如此。”阮行止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阮樱樱面上的神情,心念一动,不经意般的提了一句,“听说慈恩寺近日有贵人在。你今日也别到处乱走了,若是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闻言,阮樱樱眼神微微闪了闪,很快又笑着上前去,伸手拉了拉阮行止的胳膊,娇声与他撒娇道:“知道啦!难得出来一趟,大哥你就别总说这些了.......” 阮行止不过是试探几句,此时见着阮樱樱这般的形容,心头微微一沉:她适才肯定说谎了,也许真在后院遇见了什么人。 阮行止心里既是起了疑,自然想要多问几句。可他一抬眼便瞧见了阮樱樱那张笑盈盈的小脸,到底还是偏心这个妹妹,不忍当面戳破她的谎话。 顿了顿,阮行止便又将自己心头的那点儿怀疑压了回去,只暗暗的思忖:罢了,等回府将事情禀了父亲,由父亲处置便是。樱樱这般年纪,婚事确实是该考虑起来了,不能再拖了。 心下主意一定,阮行止倒也没再这个问题上多说,反是仔细的端详起阮樱樱笑盈盈的脸蛋儿,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果真还是该带你出来走一走。瞧你今日这精神劲儿,倒是比前些日子更好了。” 阮樱樱颊边微粉,呶呶嘴,小声嗔道:“大哥哥又拿我说笑!其实,我前些日子那样,也是因为大姐姐她......” “樱樱!”阮行止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 阮樱樱一向都是喜怒皆出于胸臆,素来都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家里人也都是由着她的,倒常说她这是天真烂漫,单纯可爱。 偏偏,阮行止这时候出声打断她的话,直叫她的话硬生生的哽在了喉中,一时间竟是有些恼了,当即松开了抱着阮行止胳膊的手,气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向偏心大姐姐,一向护着她,连说都不许我说一声........” 说着说着,阮樱樱的眼眶不觉便红了起来,又是委屈又是气苦,难堪与羞恼之下几乎要掉下泪来,声音都哽咽了:“我知道,她是嫡女,是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自然比我这个庶妹更亲近、更矜贵些!自是容不得我多说的!” 说着,她哼了一声,将脸一扭,一副生气不理人的模样。 阮行止神色微肃,扫了眼左右,以目光示意西秀等人退下。待左右无人了,他又伸手拉了阮樱樱到了厢房里,这才轻声与她解释起来:“我打断你的话,不让你说下去,是因着这毕竟是外头,她如今又是皇后之尊,你这些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少不得要落人口实。” 阮樱樱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蹙着秀眉,雪腮鼓鼓,还是不肯理他。 阮行止解释了两句,见她仍旧气鼓鼓的,难得的放下身段,神色稍缓,温声哄道:“至于感情,这虽是要看血缘,但也都是处出来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十多年来,我如何待你,如何待她,难道你不知道?虽说她与我乃是一母同胞,可我与她见得少,也不喜欢她的脾气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偏着她的.......” 阮樱樱闻言,这才好受了些,扭扭捏捏的转头去看阮行止。 阮行止朝她一笑,眉目舒展开来,目光和煦如暖阳:“在我心里,她自然是万万及不上你的。” 阮樱樱果是被他哄得没了脾气。 她心里的闷气一散,自己倒先觉着不好意思起来。她心知自己适才那一通脾气实在是好没道理,忙又接口道:“大哥哥,是我不对。我适才不该那样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也别生我的气......” 顿了顿,她有些不好意思,没把话说下去,只吐了吐舌头,红着脸道:“我知道,我这样很小气,很不好.....可,我一想到大哥哥你再不疼我便觉得心里又慌又急的,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阮行止倒还真没生她的气,只抬手叩了叩她的额角:“下回可别再这样说了。” 说着,阮行止又瞥了眼阮樱樱微红的眼眶,故意叹了口气:“你看看你.......才说几句话就要红眼睛。这样子回去,父亲必是要生气,回头又要说我了!” 阮樱樱羞得很,连忙擦了擦眼睛,上来与阮行止撒娇:“我去与爹爹说就是了,只要大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就好了.......” 话声落下,兄妹两人对视一眼,倒是都笑了。 只是,阮行止另有心事,面上虽是笑着,心里仍旧免不了的多想了一回儿。 ******** 阮清绮与永乐长公主为着赏花宴的事情又商量了小半日,一直等到晚膳时,慈宁宫来人请永乐长公主过去用膳,永乐长公主方才施施然的起身走了。 待得永乐长公主离开后,阮清绮也松了口气,正要叫人摆膳,又听外头有人通禀—— “皇上驾到。” 真是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阮清绮深觉自己这日子紧张的堪比996的社畜,但也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起身迎驾。 不过,萧景廷这回来倒也不是单单来蹭饭的,他阔步从殿来进来,抬手免了阮清绮的礼,拉着人在案边坐下,屏退左右,直入正题:“燕王与你那二妹妹在慈恩寺见面了。” 阮清绮才松下的气不由的又提了起来,忙转目去看萧景廷的神色,然后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便是今日午后。”萧景廷既是说了,自不会瞒着她,随口便说了,“不过也就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朕让人暗里捅给了你大哥,虽没说透,可燕王在慈恩寺这事,京中不少人都是知道的,你大哥回头只一琢磨必是要怀疑的。等他回头告诉首辅,首辅那里自然会有旁的手段,也不必我们去管了。” 萧景廷这般干脆利落,阮清绮倒是觉得放心了些。不过,想到自己在永乐长公主的要求下将阮樱樱的名字加到了赏花宴的名册上,阮清绮又有些不放心起来,开口道:“长公主让我把二妹妹的名字加到赏花宴的名册上。她说的有理,我也不好推脱,只得加上了........” “这事你也不必太放心上。”萧景廷倒是满不在意,“为着给燕王选妃,宫里前后也办了好几次宴,燕王没有一次到场的。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宫里一厢情愿罢了......记得先帝在时,有几次都已相看好了人,就差一道赐婚圣旨了,到头来还是被燕王拒了。” 阮清绮倒是不知道这个,闻言忍不住抱怨:“既如此,太后何必非要般什么赏花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萧景廷看她一眼,缓缓道:“自然是为了给你找事。这毕竟是你入坤元宫后第一次住持的宫宴,还是要仔细些,别出了事。” 阮清绮倒是没想到萧景廷能有这样贴心的话,不由有些感动,看了他一眼。 谁知,萧景廷紧接着一句话就是:“真要是出了事,丢的还是朕的脸。” 阮清绮:“......”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知道萧景廷这狗皇帝嘴里头就没有一句好话! 作者有话要说:PS.我真傻,真的......——出自鲁迅《祝福》 感谢在2020-03-13 22:11:23~2020-03-14 23: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点点、麻辣烫@晤 2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豆腐鱼汤 阮清绮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着, 有些想要发火却又强行压了下来,只好有些生硬的转开话题:“要不, 我们还是先用晚膳吧?” 说起晚膳,阮清绮也稍微精神了一些,她抬眼往窗外看了眼,提醒道:“时候也不早了。” 萧景廷闻言, 眉心微蹙, 一时没有说话。 阮樱樱看他一眼,也没等着他应声,自己便敲定了这事, 扬声唤人进来, 传晚膳。 比起在减肥这事上进步神速,已见功效的阮清绮, 萧景廷的厌食症哪怕过了两个多月也未见多少起效。甚至,他暗中用了阮清绮用过的安神茶也没太大见效,至多就是跟着阮清绮一日三顿的吃上几口。 他吃得这样少,每日里还要起早贪黑的上朝、理事、看折子,那身形瘦削单薄的仿佛就只剩下一把骨头,风一吹就没了。 有时候,阮清绮看了他这样子都要觉得心惊肉跳,生怕哪天他真就像是剧情里那样——自己把自己饿死了。只是, 以她的了解与猜测,萧景廷的厌食症多半是有原由的,只是这个原由估计也就只有萧景廷自己心知。 从某种程度来说, 她和萧景廷现在确实是合作伙伴,还算有些信任基础,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多的顾忌。所以,他们可以随意的谈论阮樱樱和燕王的事情,甚至,阮清绮还可以问上几句萧景廷与吏部尚书近来进行的京察....... 但是,阮清绮一直都很清楚两人间的界限在哪里——萧景廷厌食症的由来显然就是埋在地下的地雷,无论是谁踩上一脚都要炸开。 这就好比是龙之逆鳞,乃是外人不可触及之处,是萧景廷不愿诉之与人的秘密。 阮清绮没敢多问,甚至不敢多想,至多就是在用膳的时候尽量叫他稍微的多吃点儿,希望萧景廷尽量熬得久点,至少也要熬过阮樱樱和燕王这对狗男女才好!要不然,萧景廷前脚饿死自己,阮清绮说不定后脚就要“被陪葬”了。 晚膳上了桌后,萧景廷看起来有些不悦,微微蹙着眉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膳食,淡淡道:“......今日的晚膳看起来有些不大一样。” 阮清绮眨巴下眼睛,朝他笑了笑。 她瘦了一些,脸蛋几乎小了一圈,但看着还是圆团团的。只是,比起以前那涨开的大面团,现下的小面团儿看起来倒是有些可爱。 尤其是她五官本就生得好,脸蛋小了一圈后,眼睛看着都大了许多,眨巴着眼时,眉眼明亮,看起来俏生生的,有一种很生动很鲜活的美。 萧景廷心里的不悦仿佛也被她的笑容冲淡了许多,但还是没有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她,等她的话。 阮清绮便笑与他道:“陛下今日是没瞧见永乐长公主见着我时的模样——她看见我现在的模样,简直吃惊得都忘了眨眼睛,就只怔怔的看着。” 说着,阮清绮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指尖微拢,仍旧可以感觉到脸颊软绵丰盈,摸着还是有些肉乎乎的。 不过,她仍旧是忍不住的欢喜,偏偏这样的欢喜无人可说,只得抓着机会与萧景廷略说几句。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笑,像是偷到了鸡的小狐狸,得意得要翘尾巴:“我就知道,我这两个月真的瘦了很多........” 萧景廷却没能明白阮清绮这一腔欢喜得意,扫了她一眼,随口道:“也没瘦多少吧?” 阮清绮:“.......” 忍住!千万忍住!掐死了他的话,自己也是要陪葬的!萧景廷这狗皇帝配吗? 也就在阮清绮强忍着满腔怒火的同时,萧景廷重又问了一遍:“所以,这和今日的晚膳又有什么关系?” 阮清绮耸耸肩,尽量用轻松的声调,坦然应道:“最开始的五十斤已经减了,剩下的二三十斤肯定是最难减的,需要我加倍的运动和努力。所以,我决定在进行下一步之前,先吃顿好的,犒劳一下我自己这两个多月以来的辛苦和坚持。” 说着,阮清绮也不必人服侍,自己伸手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 萧景廷冷着脸看她,神色冷淡,也不说话。 阮清绮想了想,从位置上起身,主动伸手给萧景廷舀了一碗豆腐鱼汤,亲手递到他面前:“这汤炖得不错,陛下您也尝尝味道。” 鱼汤炖了许久,呈乳白色,鱼肉鲜嫩,就连豆腐也是嫩白软滑,热腾腾的冒着香气,只一闻着这味便觉鲜香扑鼻。 萧景廷却十分勉强的模样,犹豫的看了眼汤碗里盛着的鱼汤,顿了顿,还是伸手接了来。但是,他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反到是握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碗里的热汤,看着汤碗的目光谨慎得出奇。 阮清绮自己倒是先喝了两口,见他仍旧不动,便开口劝道:“陛下,您尝尝这味道,真的不错。” 萧景廷重又看了她一眼。 她嘴唇本就很红,被热汤一烫就更红了,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丰润且红嫩,张合间很是诱人。 鲜嫩欲滴的红唇,乳白色的鱼汤.......这样的组合不知怎的,总会令人联想到一些隐晦且肮脏的东西。 其实,阮清绮这阵子瘦了这么多,萧景廷自然也是能够看出来的。只是,阮清绮白胖的时候,他嫌弃阮清绮看起来太具肉感,容易令人联想到低俗的肉、欲,难免的心生厌恶。以至于他一开始对阮清绮的态度就不大好,甚至觉得她看起来很恶心。 可现在,阮清绮瘦了许多,模样看着也更顺眼了,萧景廷仍旧不大喜欢,总觉得她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不经意间便会给人一种欲.望上的暗示。 这很不好。 这令萧景廷对她的耐心不知不觉的又少了几分,很烦,也很火。 萧景廷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收回目光,像是逼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面前的汤碗里一般,竟是不用汤匙,反到是直接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 阮清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他。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又仿佛别有意味,被人这般注目的感觉令萧景廷更加难受,像是尖刀戳在脸上一般。 这种难受与热汤下腹时的那阵子恶心糅杂在了一起,胃里下意识的涌起一股酸水来。 没等萧景廷反应过来,酸水逆流而上,他方才侧过头,呕了一声,直接将那口才喝下的鱼汤呕了出来。 呕吐的感觉总是一时难消的,萧景廷方才呕了一口,接着便又呕了几次。 因为他的早膳与午膳都用得极少,胃里也没什么东西,接下来的几次也就是呕出了些白沫和酸水,最后也只剩下干呕。 阮清绮都被吓了一跳,再坐不住,连忙起身跑到萧景廷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连声道:“快!快去叫胡太医来!” 萧景廷呕了几口没吐出什么,已是好多了,本是伸手要拦她,可一抬眼便看见阮清绮急切而又担忧的目光,心中一顿,动作也慢了一拍,也就只能眼见着端砚领命跑了出去。 事已至此,萧景廷也没好在说什么,只是看了眼阮清绮,道:“水。” 宫人早有准备,连忙端了盏热茶来。 阮清绮递到萧景廷的嘴边。 萧景廷抿了口,倒是没咽下去,只漱了漱口,然后便就着宫人捧着的金盂吐了出来。 一连漱了几口,萧景廷总算是觉着口里舒服了,好受了些。 坤元宫的宫人皆是训练有素,不必吩咐,这便轻手轻脚的上前来将地上那条沾了呕吐物的地毯卷起,换了条崭新的,内殿一角的紫金香炉中又被丢了一块香饼。香雾袅袅升起,冲淡了殿中的异味,一切仿佛又恢复如常了。 但阮清绮还有些不大放心,她耐下心来,一直等到萧景廷神色平静下来,这才接着问道:“陛下现在觉着如何?” 萧景廷摇了摇头:“无事。” 阮清绮听了却并未全信,只怀疑的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萧景廷在她面前呕吐......她又是知道萧景廷的厌食症以及他小说里的结局的,想着想着倒是先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该不会是萧景廷的厌食症又加剧了吧? 他该不会真就要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自己把自己给饿死了? 若这就是剧情的不可抗力,那么她呢?她真能摆脱剧情,这能改变原主这个恶毒女配的结局吗? 阮清绮越想越觉不安,脸色微微的有些发白。 也就在此时,萧景廷仿佛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微微侧过头来,然后伸手按住了她微微发颤的手臂。 他的手宽大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感与控制力。哪怕,他方才呕吐过,精神看起来也不大好,但是他的手却仍旧是稳得出奇。 这样的沉稳与坚定仿佛也透过萧景廷掌心炙热的温度传递到了阮清绮的身上,无声中抚平了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同时也安抚住了她内心的惶然。 只听萧景廷简洁扼要的安慰她道:“放心。” 不知怎的,听了他这话,阮清绮竟是真就莫名的放心了一些。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殿中静的出奇。 过了一会儿,阮清绮方才缓过神来,指了指桌上那些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开口道:“叫人将这些都撤下去吧。” 本来,阮清绮还因着减肥成功,在永乐长公主跟前扬眉吐气的缘故,兴致勃勃的叫人拟了食单,想着在自己下一段减肥计划之前好好吃上一顿。因此,这一桌子的菜差不多都是她这些日子日思夜想的美食,只想一想就要流口水。然而,此时出了这么一遭事,阮清绮也没了用膳的心思,只随意的摆手叫人撤了饭菜,自己则是坐在萧景廷的身边,陪着他沉默。 很快的,便听得外头通禀,说是端砚请了胡太医来。 阮清绮看了眼萧景廷,见他不作声,便点头让传胡太医。 不一时,胡太医便步履匆匆的从殿外小跑着进来了。 胡太医乃是萧景廷当初指给阮清绮的人,自也是萧景廷的心腹,多少知道些萧景廷厌食症的情况。故而,他听说了消息后也被吓得不轻,这一路上差不多就是跑过来的。只他年纪也不轻了,这会儿入了殿,看着都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眼见着胡太医气喘吁吁的起身行礼,阮清绮连忙抬手免了他的礼,开口道:“不必多礼。你先看看陛下的情况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主要是这章比较难写。 有小天使问皇帝的厌食症什么时候好,只能说这个会比减肥难些,要慢慢来吧。 感谢在2020-03-14 23:09:31~2020-03-15 23:4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黄桔 2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一盏蜜水 胡太医也确实是担心萧景廷的身体状况, 只是也不敢轻易上前去,只大着胆子看了眼萧景廷的神色。 萧景廷神色淡淡, 几乎看不出情绪,但还是在胡太医抬眼看来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胡太医得了许可,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快步上前去探他的脉象, 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方才松了口气:“陛下身体并无大碍, 大概是用膳时用得急了些,加之心情不佳,这才起了反应, 只要缓缓便好.......” 萧景廷此时已是缓过神来了, 他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自是有些了解的,闻言又点了点头, 抬眼示意胡太医退下。 胡太医思忖再三,到底还是不放心,低声补充了几句:“自用了安神茶后,陛下如今用膳情况确实是有些改善。只是,这改善只是相较于以往的,以陛下的身体还是应当徐徐图之,不宜太过冒进........” 萧景廷抬手打断了胡太医的话,然后又看了眼左右侍立的宫人们, 道:“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胡太医到底不敢再说下去,立时便起身退了下去。左右服侍的宫人也都跟着一起退了下去。 殿中一时只剩下阮清绮和萧景廷。 阮清绮看了眼萧景廷苍白的面色,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不禁开口试探道:“要不,我扶陛下您去里间躺一会儿?” 萧景廷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靠坐在椅子上,微微阖眼,缓了口气才道:“先等等。” 阮清绮有意要问他这是要等什么,想了想还是没问,又道:“那,我给您倒杯水?” 萧景廷适才吐了个干净,哪怕再有厌食症,这会儿胃里空着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然而,萧景廷却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阮清绮见他这般神色,也跟着闭了嘴,只是心里还是免不了的忐忑,犹豫过后,她心里对于萧景廷的同情和担忧到底还是占了上风,默默地伸手将自己的椅子往萧景廷身边移了移,挨着他坐着。 萧景廷听见椅子移动的声响,侧过头,看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肤色苍白的出奇,带着一种极淡的冷意。在过于苍白的肤色衬托下,他乌黑的眉睫与幽深的墨眸都显出了过于纯粹的浓黑色。但他侧眼看过来时,瞳仁墨黑,眼里神色微微有些复杂,仿佛是带了些讶异的意味。 阮清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的抿了抿唇,然后便主动的靠过去,伸手替萧景廷按揉额角,低声道:“我替陛下按一按吧,这样也能舒服些.......” 因为萧景廷的失眠问题,为了不因为萧景廷“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这种幼稚理由跟着失眠,阮清绮还是跟着胡太医学了点按摩手法的,虽然比不了胡太医乃至于精通按摩的宫女,但偶尔还是能给萧景廷按摩一二的。 才碰到萧景廷的额角太阳穴,阮清绮便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紧绷。 但是,很快的,萧景廷便刻意的放松了自己的情绪,配合着闭上了眼睛,显然是默许了阮清绮的动作。 大概是过了半刻钟,萧景廷一直紧绷着的肩头方才轻松了些,他睁开眼,看了眼一直不作声的阮清绮,忽而道:“给朕倒盏水。” 阮清绮连忙起身准备给他倒水,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问道:“要不还是加点蜂蜜吧?也容易入口。” 阮清绮这样说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按照她生物课本上的常识“人体的主要的能量来源就是糖类,如葡萄糖,其在人体内发生化学反应,从而产生能量来维持人体的正常生理功能和活动”,所以一般情况下,给人喂点糖还是能够补充糖分,缓和对方的饥饿感,对萧景廷这种情况也能有所改善。 萧景廷抬起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阮清绮这才伸手去给萧景廷到了一盏蜜水来。 萧景廷靠坐在椅子上,没有伸手,就只是就着阮清绮的手喝了几口。蜜水微微是温热的,萧景廷喝了几口,本还有些苍白的嘴唇仿佛也被温热的蜜水浸出了些微甜蜜的薄红来,那张过于苍白冷寂的脸仿佛也稍微的添了些微的鲜活生气。 阮清绮不由的松了口气。 然而,萧景廷这人仿佛就是专门来找事的,他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喝了大半盏,这才慢慢的抬起浓长的眼睫,扫了阮清绮一眼。 阮清绮正端着琉璃盏递在他唇边,两人凑得很近,被他这般一看多少有些不自在。 然而,萧景廷有些嫌弃的说了一句:“太甜了。” 阮清绮:“.......” 真的,萧景廷这人真的是很讨厌很讨厌! 就在阮清绮气得想打人的时候,殿外忽而便传来內侍掐尖了嗓子喊出的通传声—— “太后驾到。“ “永乐长公主到。” 阮清绮脸色微变,下意识的道:“太后怎么这时候来了?” 自然,阮清绮也知道陆太后住管宫务,在后宫中积威甚深,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可阮清绮自穿书来便先后清理过几回身边的人,自觉还算是干净的。可,从来都甚少出慈宁宫的陆太后今日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明显就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只是不知是坤元宫还是太医院走漏了消息...... 萧景廷却极淡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说罢,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弹,连喝水都要阮清绮给递到嘴边的萧景廷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仿佛没事人一般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阮清绮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萧景廷却道:“好了,母后既是到了。我们也该出去接个驾。” 阮清绮这才反应过来:“你适才不去里头歇着,说是要‘先等等’,就是要等太后过来?” 萧景廷不置可否,只是朝仍旧坐着的阮清绮伸出了手,道:“走吧。” 他的手掌递到了阮清绮的面前,修长宽大,骨节分明,只手背处因为皮肤过分苍白而显露出皮肤下的淡青色经络,看上去和他的脸容一般的漂亮,漂亮得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艺术品,近乎无暇。 阮清绮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然后,萧景廷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看上去很随意,姿态也十分从容。 但是,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手指自指缝间隙摩挲而过,手心相抵着,指尖碰到了一起,然后握紧了。 阮清绮甚至都能感觉到萧景廷粗粝而又滚热的掌心。 她有些不大适应这样的亲近,起身的同时忍不住又看了萧景廷一眼。 然而,萧景廷神色如常,牵着她的手阔步往外去,一路走到殿外,便看见了正从辇车上下来的陆太后以及永乐长公主。 永乐长公主正扶着陆太后下来,见着萧景廷与阮清绮两人时,眉梢微微抬了抬,露出个关切的笑容来:“听说皇帝身子不大好,还传了太医来。我与母后实在是担心的很,连晚膳都没顾上,这就赶了过来。现下没事了吧?” 永乐长公主打量着萧景廷,神色关切,语声温温,仿佛真就是担心对方一般。 然而,她这般连殿门都没进就急着当众说什么“皇帝身体不大好”显然就没安好心,是存心给萧景廷难堪,俨然一派幸灾乐祸要看热闹的姿势。 听着永乐长公主的话,萧景廷仍是神色如常,牵着阮清绮的手上前来,应声道:“胡太医已是看过,并无大碍,也不必用药。朕也已叫他退下了.......”顿了顿,他拉着阮清绮与陆太后行了一礼,笑着道,“没成想这点小事竟是惊动了太后与长公主,实是朕的过错。” 永乐长公主就看不惯萧景廷这从容不迫的嘴脸,想着自己那因病早逝的兄弟便觉不乐,当即便道:“都说‘天子无小事’。皇帝的身体可不是小事,依我看,胡太医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好事,到底还是不大中用。陛下不若多叫几个太医过来,仔细的看看,这样才能放心不是?” 虽说太医院多是陆太后的人,可萧景廷这人颇有些心机,胡太医又很有些机伶,以至于陆太后有时候都摸不清萧景廷的身体状况。若是能够借机让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过来看看,自然也有利于陆太后掌握萧景廷的具体身体状况。 萧景廷却没理会永乐长公主的话,转目去看陆太后:“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陆太后神色淡淡的,先是抬手拍了拍永乐长公主扶着自己的手臂,示意对方闭嘴,然后才施施然的扫了萧景廷与阮清绮一眼,像是打量他们两人的神色一般。 萧景廷神色沉静,看不出半点喜怒。 反倒是阮清绮有些紧张,只是萧景廷还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平稳出奇,仿佛也将那种镇定传递给了她,令她也能在陆太后的目光下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很快,陆太后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开口道:“进去说话吧。都站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萧景廷闻言一笑,终于松开了一直牵着阮清绮的手,伸手扶住了陆太后。 在被他碰到的那一刻,陆太后整根手臂都是僵硬的,像是被蛇蚁蛰了一般。她有些反感的扫了萧景廷一眼,目光极冷,极具威胁力。 萧景廷却只是状若孝顺的道:“儿臣扶您进去吧。” 陆太后到底要脸,不好当众甩开萧景廷的手,只能绷紧了一张冷艳端肃的脸容,勉强就着他的搀扶往殿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其实犹豫了一下要给萧景廷喂盐水还是甜水。最后还是决定先给他点甜头吧23333 感谢在2020-03-15 23:41:11~2020-03-17 00: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澄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一顿晚膳 待入了内殿, 陆太后自是坐在上首,萧景廷在侧陪坐, 阮清绮与永乐长公主则是往下坐了。 殿中没了外人,陆太后也懒得多话,坐下后便直言问道:“皇帝,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景廷神色如常, 开口应道:“劳太后担心了, 朕真没什么事,就是一时犯恶心,有些反胃罢了。太后也是知道的, 朕一向挑嘴的, 偏皇后不肯信,非逼着朕喝那鱼汤, 喝得多了自然反胃。” 顿了顿,萧景廷抬了抬眉梢,漫不经心的扫了眼陆太后以及永乐长公主,语声仍旧是淡淡的:“朕还是那句话,不过些许小事,实在不值得太后与长公主跑这一趟。” 陆太后也不知信了没有,只看他一眼,重新问了一句:“不再请太医过来看看?” 萧景廷神色不动, 语声沉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胡太医已经看过,也说了无事。朕也不想再为着这点小事接着折腾......更何况, 如今燕王也已归京,朝里朝外都盯着宫里动静,实是不好闹出什么来。今日,太后与长公主来这一趟已是足够夸张,若是再三的召见太医,只怕外头爱看热闹的人,都要传出朕病重垂危的谣言了.......” 萧景廷这话,既提到了燕王,也暗暗的刺了永乐长公主这些个“爱看热闹的人”,半点也不客气,态度也如以往一般的强硬冷淡。 陆太后见状,果然没有追究,微微颔首,从容应和:“既然皇帝觉得不必请太医,那就不必请了吧。” 说着,陆太后忽而像是想起什么,翠眉微蹙,扫了眼阮清绮,责怪般的道:“你也是,皇帝挑嘴,你这做皇后的怎还跟着胡闹?” 从天而降一顶黑锅,又大又圆,压得阮清绮都要驼背了。她一时间辩无可辩,最后只能认了:“是,妾下回一定小心。” “没有下回了。”陆太后淡淡道,忽而话锋一转,又问道,“出了这么一桩事,你和皇帝的晚膳想必也没怎么用吧?” 阮清绮正低头反省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闻言也只是本能的应了一声:“也是用了些的,太后来之前,妾就让人给撤了。” 陆太后微微颔首,语声是少有的和煦:“为着皇帝的事,我和永乐急忙忙的过来,晚膳也没来得及用就过来了。既如此,正好一起用吧。” 不等阮清绮应声,陆太后又扫了眼萧景廷,直接拍板定了,拿捏着腔调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慈宁宫里,倒是少见皇帝,如今瞧着,皇帝竟是越发的瘦了.....这可不成!便是再挑嘴,也得注意龙体,宫里宫外都指着皇帝你呢,万不可任性行事。” 萧景廷薄唇抿着,神色冷淡,仿佛漫不经心,只应了一声:“那就依太后的吧。” 只阮清绮心里慌得不行,免不了的担心起来:就萧景廷这厌食症,看起来就有点儿精神上的原因,这会儿被陆太后盯着用膳的时候肯定是加倍的折磨。他本来就才吐过一次,这要是再吐一次,这么来回折腾着,那可怎么办? 只是,陆太后与萧景廷敲定了的事,阮清绮也不好开口驳了——这只会令她显得心虚,反倒拖了萧景廷的后腿。 所以,阮清绮只能配合着笑了笑,起身道:“太后和长公主肯赏脸,倒是妾的福分。这样,妾下去交代一声,让膳房里多做几样太后和长公主喜欢的。” 永乐长公主好整以暇的坐着,素手搁在扶手上,姿态闲适而从容。只是,她的眼里却透出几分看热闹时的兴味来,直到阮清绮起身方才笑着补充道:“皇后也不必太麻烦了。我原就不是爱挑拣的,就来一道琵琶大虾和一道奶香鱼片好了。” 顿了顿,永乐长公主又往陆太后处看了眼,端出孝顺好女儿的姿态:“记得母后倒是爱用鸡汤,记得叫上一道云腿山鸡汤。” 阮清绮看了眼陆太后,见陆太后点头,便也应了下来,下去叫人准备了。 膳房那头倒也机灵,很快便将东西准备了起来,摆上了桌子。 陆太后果是十分喜欢那道云腿山鸡汤,自己喝了几口,便赞道:“这山鸡汤原就是讲究个鲜字,吃着果是鲜美。”说着,又叫人给萧景廷舀一碗去,劝道,“先是皇帝是喝多了鱼汤方才反胃的,这鸡汤也就不必多喝了,只略尝尝味道便是了。” 陆太后说话间都主动退了一步,若是萧景廷一口拒绝那就有些不给人面子了。 所以,萧景廷神色不动,抬手接了汤碗来,拿着汤匙,低头喝了两口。 淡色的薄唇被热汤烫得微红,他苍白的颊边仿佛也被热腾腾的热气烘出了两团晕色。只见他抿了抿唇,唇角微扬着,似乎是笑,语声却还是很淡:“确实是鲜,但也有些油腻了。” 这话倒是萧景廷会说的话,挑剔又冷淡。 陆太后笑嗔了一句:“唉,先帝都没你这样的挑嘴。” 说着,又叫人给萧景廷布了几筷子菜,陆太后倒是难得的慈爱神色:“总喝汤吃菜叶子哪里成,还是要多吃点儿补一补的。” 萧景廷倒是没有全吃,只略动了几筷子,看着倒是如往常一般,如往常一般的挑嘴。 阮清绮多少能够猜到萧景廷此时忍得多辛苦,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便故意转开话题,笑与永乐长公主道:“太后时常与我说起子嗣之事,让我多劝劝陛下。想来,太后也不仅想要个皇孙,心下必也是盼着有外孙的。长公主一向孝顺,最是体贴太后,这些年又与驸马夫妻恩爱,想必这喜讯也快了吧?” 永乐长公主本还笑盈盈的在旁看戏,闻言立时便沉了脸,冷得要掉冰渣子。 就连一侧的陆太后脸色也都不大好,微微有些冷。 不得不说,阮清绮这话算是戳着了陆太后和永乐长公主的肺管子。 永乐长公主是孝成帝与陆太后的爱女,从生下来起便是万千宠爱,虽说后来陆太后又生了明德太子,难免偏宠幼子些,可对永乐长公主这个女儿也是看重的。所以,永乐长公主一直都是予取予求,万事如意的,只在婚事上跌了一大跟斗。 因她是帝后爱女,帝后也是早早的便想着给爱女定下婚事。只是,挑来挑去,要么是永乐长公主自己不喜欢,要么就是孝成帝和陆太后看不上......这般折腾了几年下来,眼见着孝成帝身体越发不好,永乐长公主也要及笄了,最后还是陆太后快刀斩乱麻的拍板给定了婚事——把女儿嫁回了娘家,表兄妹做亲,亲上加亲。 一是,公主下嫁,自是给陆家的体面和恩宠;二是,永乐长公主实是被惯坏了,这性子若是嫁去旁的人家只怕少不了折腾,陆太后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自家娘家最是放心。 然而,陆太后定下的事情,孝成帝也点了头,永乐长公主本人却很不愿意——她是瞧不上哪个陆家表兄的,为此还闹腾了许久。只陆太后素来就是个你强她更强的,永乐长公主越是闹,她越是强硬,硬是压着女儿把这婚事给定了。 后来孝成帝病重,心下也盼着能够在自己闭眼之前看着爱女出嫁。于是,永乐长公主十六岁便出嫁了。 只是,哪怕永乐长公主与驸马成了婚,夫妻关系也一向不睦,平日里更是一见面就要吵起来的。没多久,山陵崩,永乐长公主这做女儿的更是借口要守孝,甚至都不大愿意见驸马,只暗地里在公主府里养了几个男宠取乐。 阮清绮此时问起永乐长公主和驸马的子嗣之事,无论是永乐长公主还是陆太后的心情都好不了。 偏永乐长公主一向心高气傲,被人这般一问,便觉着十分丢脸,脸色涨红,索性便不说话了,更没心情接着看戏凑热闹了。 于是,这顿晚膳便在你恶心我,我也恶心你的来回博弈中结束了。 陆太后略有倦色,萧景廷与阮清绮便亲自送了她与永乐长公主出殿。 待得送走了人,萧景廷快步回了内殿,屏退众人,甚至顾不得与阮清绮说上一句,这才低了头,这顿晚膳里勉强用下的饭菜也都被吐了出来。 阮清绮下意识的上前去,口上道:“你这样吐下去,真的不行。你这究竟......” 话未出口,阮清绮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过界,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把自己即将出口的问题给咽了回去,只用手搀着萧景廷,扶住对方。 萧景廷一日里连着呕吐了两次,脸色更是惨白,但还犹有余力,抬手指了指地上那一片狼藉,低声与阮清绮道:“你叫几个人来收拾收拾。这次小心些,别走漏了风声.......” 阮清绮深吸了一口气,颔首应下。 萧景廷还想再说几句,阮清绮已是连忙到了一盏热水递到他嘴边:“先别说了,你先漱口吧?” 萧景廷侧过头,看着她。 他面色苍白,眼眸却是黑亮的,是纯粹的黑,也是纯粹的亮,如同幽潭,看不出半点的情绪变动。 然而,阮清绮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见他没喝便又将热水往他唇边递了递,哄人般的劝道:“漱口后嘴里也能舒服些。” 萧景廷顿了顿,还是依言低头喝了口热水,漱了漱口。 阮清绮还想再给他喂几口。 萧景廷却抬手按住了她的肩头,止住了她的动作。他看上去仿佛放松了一些,脸容不再紧绷,主动开口道:“不喝了。朕去里间歇会儿,这里的事,你来处理吧........” 阮清绮闻言,不由一怔,一时忘了说话。 虽说这剩下的不过是收尾的小事,可这到底涉及萧景廷的身体问题,萧景廷居然就这么直接放手交给了她? 这种情况,是阮清绮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毕竟,她自问两人之间还没有那种可以托付后背的信任。 然而,萧景廷没再说些什么。他像是很满意阮清绮此刻浮在脸上的怔然,长眉微抬,眼尾也跟着挑起,似是有笑意从眉梢眼底流了出来。 他看着阮清绮,露出了个极淡的笑容。 淡的像是清晨第一缕熹光穿透初春的薄雾,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 阮清绮本就心情复杂,此时被他这么一笑,胸口鼓噪的心跳声仿佛也要跟着跳了出来。她有点说不出原因的欢喜却又有些不大高兴。 最后的最后,阮清绮只能气鼓鼓的在心里骂萧景廷:狗皇帝,居然还会美人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应该就是赏花宴了~感谢在2020-03-17 00:22:10~2020-03-17 23:4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闪啊闪 19瓶;延湄 10瓶;花点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关心则乱 说是收尾小事, 但真收拾起来也是麻烦。 阮清绮先唤了绿荷来,吩咐她寻几个嘴紧的心腹将殿中收拾收拾, 不要漏了痕迹。随后,阮清绮又吩咐端砚去膳房一趟,让下头熬一锅姜丝粥,迟些儿备用。 鲜姜辛温, 可以暖胃驱寒, 粥米也容易克化,对于萧景廷这情况应该是有些用处的。只是,萧景廷这德性, 能喝多少粥又是不好说了....... 就在阮清绮思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一心一意的为萧景廷的身体发愁时,忽而又见宫人快步入殿来, 恭谨通禀道:“娘娘,德妃、贤妃还有淑妃娘娘求见。” 阮清绮下意识的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头疼,现在就是感觉头很疼。 不给过,这种情况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陆太后特意来了一趟,又有永乐长公主在殿门口说的那一通话,后宫里但凡有些心思的肯定都会被惊动,自然也会注意到坤元宫里的事情。偏偏萧景廷因为厌食症的缘故, 那方面不行,一直没宠幸后宫,三妃对他的动静十分敏感, 此时得了消息,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作态,多半是要一起过来探探情况的...... 所以说,萧景廷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倒是潇洒得很。他做下的孽以及他落下的小老婆最后还都得阮清绮这倒霉鬼来应付。 这么一想,阮清绮都觉得自己今天都要愁掉五斤了——天啊,她这过得是什么鬼日子?不过,虽然头疼,阮清绮还是十分坚强的开了口:“让她们进来吧。” 宫人应声退下,不一时便引了德妃、贤妃以及淑妃三人进殿来。 几人上前来,见着阮清绮,皆是行礼如仪。 阮清绮此时已是调整好了心情,做好了心理建树,主动上前去,免了三人的礼,还伸手握住了德妃的细手,温声道:“德妃妹妹病了这么些时日,今儿怎的到来了?” 德妃面上尚有几分病容,垂首时尤显得我见犹怜,楚楚堪怜。 她有些不大适应阮清绮这般故作亲近,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从阮清绮的掌中抽了回来,眼睫低垂着,模样温柔,语调更如棉絮般的低柔:“听闻陛下有恙,妾等不胜惶恐,实不敢安坐,只得亲来坤元宫问个究竟。” “是呀,”贤妃下意识的抬眼往殿中扫了扫,没有见到萧景廷时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跟着问了一句,“不知陛下可在坤元宫中,圣体可安?妾等既是来了,还望娘娘通禀一声,容妾等觐见天颜,问候圣躬。” 淑妃倒是不说话,但她有一双大大的杏眼,此时正满怀期待的看着阮清绮,等着回答。 阮清绮虽然心里骂萧景廷却也是真心可怜萧景廷这一天连着吐两回的人,自不会就这么把人放进去打搅才歇下的萧景廷。 故而,她端起架子,微微抬起下颔,目光在三人那堪称美丽的面孔中掠过,终还是道:“陛下已是歇下了,若你们是来给陛下问安的,我回头会转告陛下。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这样的话,三妃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依了的。 德妃有些不甘心,咬了咬唇,姿态楚楚,语声轻柔,可言语之中却是绵里藏针,暗含质问:“不知,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阮清绮大概还会稍微安抚几句,省得这几个人闹出事来。只是她今日也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头疼,心情烦闷,再看面前胡搅蛮缠个没完的德妃,不免也没了耐性,直接冷下脸来,直言道:“我与陛下乃是夫妻,夫妻一体。这既是我的意思,自然也是陛下的意思。怎么,德妃你是在质疑我,质疑陛下?” 德妃还欲再说,阮清绮却抬眼,用冷厉的目光看住了她。 阮清绮的目光如刀,锋利至极,一刀一刀都剐在德妃那张清丽娇嫩的脸容上,仿佛是被刺痛了,德妃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阮清绮警告般的敲打德妃,道:“德妃,你要记住:我是皇后,我平日里不与你们计较,但你们也得记着自己的身份和尊卑规矩。记得不要逾矩。” 这话,既是敲打德妃,也是敲打边上的贤妃和淑妃。 所以,此言一出,不仅德妃变了脸色,就连贤妃与淑妃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仿佛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又白又红的,虽是神色各异但都带了几分的难堪。 但是,在阮清绮的逼视下,三妃还是不得不行礼应声,齐齐应声:“是,妾记下了。” 阮清绮微微颔首,接着道:“过两日,宫中就要办赏花宴。这是太后特意交代下来的事情,为的是什么,你们心下也都明白。你们也要有个准备,不要到时又出岔子,给陛下丢脸。” 说着,她扫了德妃一眼,缓下声调,关切般的表示道:“尤其是德妃你,一会儿病,一会儿不病的。虽说女人多变,可也不是你这样变来变去的啊!要我说,有病还是要吃药的。” 德妃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出声,胸脯却跟着微微起伏。她紧攥着手掌,修剪得宜的指甲抵着掌心,用力的仿佛要抠出血肉来。 她一向看不起阮清绮,觉着阮清绮这个皇后一无是处,不过是个仗着阮家权势上位的废物罢了。她自觉比起阮家,自己的娘家对皇帝更是忠心,等到阮家败落,阮清绮必是要被废了的,到时候这后位自然也就轮到她了。 正因如此,被她一向看不起的阮清绮这般敲打和羞辱,德妃更觉难以忍受,她几乎是强忍着才能维持住自己的理智,没有直接晕过去。 阮清绮只当没看见德妃那张忍辱负重的脸,随意的摆摆手:“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正好也得进去看看陛下了。” 德妃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声“是”,这才与贤妃淑妃两人一起行礼退下。 待出了坤元宫,德妃也顾不得身侧的贤妃与淑妃,冷哼了一声,竟是直接拂袖转身,上了坐辇,这就走了,甚至连话都没与贤妃淑妃说一声。 淑妃在家也是娇惯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般冷脸,不禁把一肚子的气都迁怒到了德妃身上,小声哼哼道:“我看皇后说得很对,有病的人就该吃药,成日里阴阳怪气的,这是和谁摆脸色呢?” 贤妃却是定定的看着德妃一行人走远,目光深沉,神色里也带了些思忖之意。过了一会儿,她抬手在淑妃肩头拍了拍,叹息着提醒道:“这话在我跟前说便也罢了,可别去和德妃说。如今吏部尚书奉命京察,朝中人人都要敬他几分,德妃底气十足,自然也要有些脾气。” 若是换做以往,德妃便是再气也不至于直接就当着她们的面甩脸走人。也就是如今吏部尚书得了圣意,似乎要起来了,德妃自觉娘家得力,有了底气,这才敢当着她们的面这般甩脸。 淑妃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闻言神色微变,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不过,[なつめ獨]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忿忿:“一个个的,就是仗势欺人。” 这话既是说德妃,也是说阮清绮。 贤妃想着自己入宫后的种种,一向神采飞扬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复杂来。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只是道:“算了,我们先回去吧。”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德妃自视甚高,又有吏部尚书撑腰,此时负气而去,指不定又要折腾出什么来,且先叫她去与皇后斗吧,她和淑妃未必不能渔翁得利。 二妃对视一眼,皆是不再多言,相携而去。 ******* 虽说阮樱樱的名字是后来补进名册里的,但阮家还是很快得到了消息。 比起对于赏花宴的目的而懵懵懂懂的阮樱樱,阮家其余人对于这场赏花宴的用意都是了然于心的。 徐氏心知这事涉及燕王,自己不好多嘴,便瞧了瞧阮修竹和阮行止这对父子的脸色,见他们似是有话要说,自是立时会意。 于是,徐氏便伸手拉了阮樱樱起身,温声道:“虽说时间紧了些,但这入宫赴宴乃是大事,衣衫首饰都得提前准备好。迟些儿,我就派人去把八针阁的裁缝叫来,给你赶制几套新衣裳。至于首饰......我这儿正好有新的要给你。樱樱,你且随我来,挑几样你喜欢的。” 阮樱樱本还因着上次入宫之事心有抵触,不愿再入宫。但她秉性天真,此时听了徐氏的话不免又对新衣裳新首饰生出几分其带来。她皱了皱鼻尖,想了想,最后还是矜持的点了点头:“好吧。” 徐氏笑睨了她一眼,这就拉着阮樱樱去屋里挑新首饰了。 等到徐氏与阮樱樱起身离开了,阮行止方才开口,语声里带了几分担忧:“父亲,此事怕是不妥。樱樱她和燕王......” 阮行止说到一半便顿住声,但话中的意思却是极明白的。 之前在慈恩寺里,他便察觉到了阮樱樱与人私下见面,虽不曾戳破却还是很快禀了阮修竹。阮修竹只派人一查便查出了阮樱樱与燕王私下往来之事。 因着阮家与燕王一向都是势同水火,阮行止知道这事后,难免想得深了些,只怕阮樱樱单纯天真,遭了燕王算计......若燕王有心借着阮樱樱设计阮家,这时候还让阮樱樱参加什么赏花宴,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他是真心疼爱阮樱樱这个妹妹,自不想看着对方卷入阮家与燕王的纷争里。 阮修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宫里既是递了话,若是不去总是不好,容易落人口实。” 阮行止却顾不得什么,仍旧坚持道:“自上回从宫里回来后,樱樱便病了许久,索性这次便借口病情未愈,直接避过这次赏花宴?” 阮修竹闻言,神色冷肃的瞥了眼阮行止,目光如炬,语气却冷了下来:“我是怎么教你的?临大事静气为先。不过些许小事也值得这般?” 如同冰水浇头,阮行止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自省道:“是儿子关心则乱,自乱阵脚,倒叫父亲失望了。” 见他认错认得干脆,又是因为关心妹妹方才如此,阮修竹到底也没有再训斥,反到是提点了一句道:“燕王并非那等阴谋小人,不至于为着前朝那些事而迁怒樱樱。” 阮行止还有些担心,但还是受教的点了点头。 阮修竹一面思忖着,一面接着道:“此回赏花宴虽算不得好事,倒也不必太担心了。一则,樱樱既有个做皇后的长姐,论起辈分,与燕王不大相称;二则,宫中怕也不会乐见樱樱为燕王妃,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会力阻此事......” “所以,我们实在不必在这事上白做恶人。樱樱她还小,还是小孩脾气——这种时候,越是拦着越要出事。至于燕王,”阮修竹语声一顿,神色不动,缓声往下道,“燕王贵人事忙,自不会有太多时间与樱樱往来。我也会交代下去,让樱樱身边的人多看着点,让夫人多给她寻些事情,少叫她出门。只要这见不了面,慢慢的也就淡了。” 阮行止闻言,终于还是点了头:“是,儿子知道了。” 阮修竹不再说话,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如冠玉的面上略有疲惫之色。 阮行止见状,不免想起如今朝中正闹得厉害的京察,心知阮修竹这些日子怕也忙得很,此时还要为阮樱樱之事烦扰,实是辛苦。他为人子,有心要问上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阮修竹没看他却仿佛能察觉到他的想法,微微阖眼,接着说了几句:“行了,这事就先这样吧,你也别操多余的心。再有别的事,也不是你一个没入朝的人可以置喙的。很快就是今科春闱了,你该准备起来了,万不可在这时候马前失蹄,丢了阮家的脸面。” 阮行止心头微凛,又应了一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感谢在2020-03-17 23:42:51~2020-03-18 23: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738118 3瓶;锦衣春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又来一个 比起阮修竹和阮行止的思虑, 徐氏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日晚间,徐氏独坐在妆镜前, 不必侍女服侍,亲自抬手将乌鬓上的金簪玉钗一一摘下。不知怎的,她忽而想起了那日从宫中出来时,阮清绮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心里不由一顿, 菱花铜镜上映出的那张娇面上似也微微的变了变。 但是,徐氏的动作仍旧是不紧不慢,只随手将手中的金簪搁到了一边。 金簪簪头磕在沉香木案上, 发出细微的声响, 便如徐氏心头那细微的动摇一般。 她很快便收敛起了面上的异色,仿佛是不经意, 随口与阮修竹说道:“说起来,樱樱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考虑婚事的时候了。虽说这回赏花宴不过是走个过场,可若是不将她的婚事定下,便是没有这回也会有下回......与其如此,倒不如提前相看起来,日后也能有个准备。” 阮修竹闻言却是不以为意:“急什么?她还小呢,我本就想要叫她在家多留几年, 很不必这样着急。” 徐氏正抬手取下耳饰,闻言指尖微动,牵动耳垂上的耳洞, 竟是一阵钻心的疼。但是,徐氏那张娇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异色,甚至连声音都是依旧含笑,只听温温柔柔:“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爷这心,我如何不知道?樱樱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做娘的只把她看作眼珠子心肝肉,自也舍不得她这么早出嫁。只是,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对姑娘家来说,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这婚事最是要紧不过,便是一千一万个小心也不为过。我们做父母的便是想要多留她几年,也该早早相看起来,慢慢挑拣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反倒耽误了孩子的姻缘......” 徐氏说得恳切,阮修竹也听进去了些。只是,他沉吟了片刻,仍旧没有松口,反倒顺势转开了话声:“行了,这事先放一放......马上就要春闱了,依着行止的成绩必是要金榜题名,你若得闲倒是可以先替他看看各家的姑娘,先把行止的婚事定下再说。” 徐氏与阮修竹多年夫妻,多少也知道些他的脾气,听他这般言语便知道阮樱樱的婚事是不好再提了。不知怎的,她心里堵了口气,不上不下,梗着难受。而阮清绮当初那话就像是一根细针,时不时的便要在她心上扎一扎,说不出的疼。 不过,阮行止的婚事确实也是要紧事。当初阮行止中举时,便有许多人家便爱惜他的人才,有意结亲。只是,阮修竹对自己的独子寄望颇深,言传身教。因他本人就是科举晋身,心下也盼着阮行止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得个好成绩。所以,阮修竹当初便放了话,说是阮行止不中进士就不许提婚事。如今,眼见着就要春闱,以阮行止的成绩,这婚事确实是需要考虑起来了...... 徐氏膝下无子,平日里多要笼络倚重这个继子。正因如此,阮行止的婚事就更需要注意了,必要挑个能与她站在一起的儿媳妇。 毕竟事关自己的以后,徐氏上了心,很快便压下了心头各色思绪,笑着叹了口气:“亏得老爷提醒,要不我都忘了这桩大事。” 叹罢,徐氏微微侧过头去,顺口问了问阮修竹可是看中了那几家的姑娘? 这说亲不仅是要挑姑娘本人,还得挑姑娘的娘家。虽说阮修竹口口声声让徐氏去相看,可徐氏心知自己也只能在阮修竹划定的范围内选人罢了。 果然,阮修竹早有成算,徐氏这般问,他便开口说了几个人家。顿了顿,他又额外补充道:“娶妻娶贤,这几家的家风便很好,宜家宜室。” 徐氏点头应下,心下琢磨着这几家的适龄姑娘,倒也顾不得计较阮樱樱的事情了。 转瞬间,便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这回,徐氏不好陪着阮樱樱一起入宫,只得握着她的手,细细的与她叮咛道:“此回赏花宴有皇后在,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有什么事,只管去与皇后说,到底是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只你一个妹妹,自是会照顾好你的。” 今次可不同上回。上回是在坤元宫,边上多是皇后的人,真出了什么事也闹不到外头去,多少也算是自家事,肉烂在锅里,阮清绮自然是有恃无恐。可这回的赏花宴却是把京中适龄闺秀都请了去,若是阮清绮真就不管阮樱樱,放在外人眼里就是她冷淡庶妹,少不得要生出许多非议,说不定就有人要借此大做文章,令阮清绮难堪。 所以,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阮清绮当着众人的面也要维护住阮樱樱这个妹妹。若阮樱樱真在宴里出了事,第一个丢脸的就是阮清绮这个做姐姐、做皇后的脸。 正因如此,阮家上下虽担心阮樱樱因着这回赏花宴与燕王扯上关系却也不担心阮樱樱会在宴上出事——有阮清绮这做姐姐的看着呢。 只是,阮樱樱想起上回的事,还有些后怕,吐了吐舌头,抱着徐氏的胳膊,小声抱怨起来:“大姐姐那样子,哪里会管我?可别再叫我遇着蛇,我就谢天谢地了.....” 徐氏抬手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嗔她一句:“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你们是姐妹,她又怎么会不管你。” 阮樱樱还欲再说,徐氏已经把她推进了车里,笑着道:“好了好了,小祖宗,可别再耽搁了。赶紧上车吧,千万别误了时辰。” 阮樱樱雪腮鼓鼓的,噘着嘴,依依不舍的拉着徐氏的手,想要接着撒娇。 若是换做往日,徐氏对阮樱樱自然是很有耐心的,很愿意慢慢哄着她的。只是,不知是想到了阮清绮当初的那句话还是介意阮修竹那含糊的态度,又或者真就是年纪渐长少了些耐心,徐氏如今也懒得与阮樱樱多说了,该说的都说了,她敷衍着把人哄上马车后便与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车夫驾车,口上则是道:“你乖些,娘在家里等你呢。” 不等阮樱樱应声,马车便载着车厢里的阮樱樱,往宫里去了。 ...... 因有徐氏这一番的交代,阮樱樱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提前入了宫,先去坤元宫与阮清绮请安。 虽说阮樱樱上回入宫时,阮清绮便瘦了许多,但还是比不得如今明显。阮樱樱见着阮清绮现下的模样,整个人都看呆了,险些忘了行礼,还是边上的宫人咳嗽了一声,她才委委屈屈的上前行礼。 今日赏花宴乃是阮清绮这个皇后入宫后的第一次亮相,阮清绮自不想在这种时候折腾出什么来,便也伸手扶了阮樱樱一把:“自家姐妹,很不必多礼。” 阮樱樱听着这话倒是觉得舒服了些,只是仍旧不免抬眼去看阮清绮瘦了一圈的脸庞,一时忘了路上打好的腹稿,不禁开口问道:“大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话才出口,阮樱樱便忙掩住唇,神色羞怯,心情也有些复杂难免:阮清绮入宫后便好似变了个人,越发的陌生起来,每每见面,都令她心中五味交杂,不知该如何面对...... 阮清绮倒是神色自若,抬眉斜睨了她一眼,反问道:“瘦了不好吗?听你口气,你倒像是盼着我一直胖下去?” “没,没有。”阮樱樱连忙为自己解释道,“我就是有些吃惊。”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你自己不也瘦了许多?”阮清绮扬了扬唇角,嗔怪般的看她一眼,眼里似有深意。 毕竟,阮樱樱之所以会瘦,也是因着上回在坤元宫遇蛇,出宫后惊吓过度加之心情郁郁,病了一场,这才瘦了下来的。 阮樱樱有些心虚,被阮清绮这般一看,面上的无辜险些要撑不住,只得讪讪然的低了头,小声辩解道:“我,我......” 阮清绮挑了挑眉,等着她说下去。 然而,阮樱樱却难堪的顿住了声,眼眶微红,低垂着浓长的眼睫,泫然欲泣,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阮清绮颇是腻味,不过也没再说下去,顺势便道:“行了,马上就要开宴了。走吧。” 阮樱樱点点头。她得了徐氏的话,索性便厚着脸跟在阮清绮身边,一意要与阮清绮这个姐姐亲近。 阮清绮这几日本就不大舒服,一见着阮樱樱更是头疼不已。 偏阮樱樱不仅时时黏在她身边,见人时,雪白娇嫩的脸上神情楚楚,仿佛是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一般。旁人自是不知就里,难免要多看几眼,少不得又要往阮清绮处瞄上几眼,怀疑她把自己妹妹怎么了。 阮清绮越发觉着自己风评被害,都要怀疑阮樱樱是借机报复上回坤元宫遇蛇之事。也正因此,当阮清绮见着易国公府上的两位姑娘上前请安时,不由眼前一亮,紧蹙着的眉心都松了许多:她这个《相府娇女》里的恶毒女配,在宫里苦熬这么久,可算是碰到同行了。 要知道,如《相府娇女》这样的玛丽苏狗血小说,肯定是少不了恶毒女配的。虽说阮清绮这个恶毒女配前期在阮家时颇给阮樱樱添了些堵,到底不成气候,且中期还入了宫,自己挨饿受虐不说,戏份也是锐减,颇有些后继无力。故而,阮清绮入宫不久后,《相府娇女》里又冒了个恶毒女配,主要是负责给阮樱樱与燕王的感情路找麻烦。 而这个身负重任的恶毒女配就是易国公府上的六姑娘易尔蓉。 比起阮清绮这个重达两百斤的重量级恶毒女配,易尔蓉却是个硬件软件都不输人的厉害角色。她出身易国公府,乃是易国公的嫡幼女,易贵太妃是她的嫡亲姑姑,燕王是她的嫡亲表哥。 当年,燕王迟迟不婚,易贵太妃便起意过要给娘家侄女牵个线儿。当然,这里的侄女指的是易尔蓉的长姐易芳菲。只可惜,燕王品位特殊,没瞧上易芳菲,倒叫当时陪着易芳菲一起去见燕王的易尔蓉对这个大表兄有了印象。 之后,燕王看中了燕王妃,燕王成婚时,易尔蓉还未满十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跟着去王府凑了一回热闹,心下很是羡慕这个燕王妃这个表嫂。再后来,燕王妃早逝,易尔蓉渐渐长大,不知怎的竟是对燕王这个表兄起了些心思,芳心暗许。 正因如此,易尔蓉一直都十分注意燕王身边的动静,又因她与燕王有一层表兄妹关系,一向颇是亲近,反倒比其他人更早的注意到燕王与阮樱樱之间的往来,后来更是给这对男女主添了不少的麻烦。 阮清绮此时见着易尔蓉,忽而心念一动,心下暗道:按照萧景廷的说法,前不久阮樱樱就在慈恩寺与燕王碰了一次面,两人私底下还说了不少话,多半是互有好感,说不定已经磨磨蹭蹭的想要要戳破中间那层窗户纸了.......就是不知道,易尔蓉现下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些了? 这般想着,阮清绮看着易尔蓉的目光里也带了些打量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女配见女配,两眼泪汪汪233333感谢在2020-03-18 23:45:07~2020-03-19 23: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闪啊闪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心生动摇 然而, 很可惜的是:阮清绮并未从易尔蓉的脸上看出异样神色。 看样子,易尔蓉现在或许还不知道阮樱樱与燕王之事。 根据阮清绮对于《相府娇女》剧情的回忆, 原剧情中并未提过这场赏花宴。对此,阮清绮大致有两个猜测:一是因为原主此时处境堪忧,后宫内斗厉害,陆太后自然就没空去操心燕王的婚事, 打消了办宴的想法;二是因为原主这个恶毒女配对阮樱樱的厌恶, 可能就是因为原主坚持不请阮樱樱,这赏花宴里没了女主,自然也就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 阮清绮索性便伸出手, 将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阮樱樱往前推了一把。 阮樱樱小脸雪白,瞪大眼睛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却神色不动, 只侧头去看易家姐妹,徐徐解释道:“我只樱樱一个妹妹,这孩子生性腼腆,平日里不爱出门,家里又十分娇惯她,故而她也不认得几个人,更是难得进宫。今儿一早就黏在我身边,跟进跟出的, 都不肯去和那些小姑娘一起玩........” “只是,我原就是想叫你们小姑娘家进宫赏花玩乐的,哪里能把人拘在自己身边?”阮清绮不过只比在场几个姑娘略大些, 这会儿说起话来却是端着长辈的架子,姿态雍容,含笑说着话,“正好,你们姐妹来了,你们小姑娘家原就年纪相近,兴趣相投,便一起说说话,在御花园里说笑玩闹着,我也就能把心放下了......” 易尔蓉与堂姐易丹芙对视了一眼,略有犹豫,起身行礼,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 阮清绮又推了推阮樱樱。 阮樱樱被她推出了一肚子的气,自是很不情愿——本来,她入宫前徐氏便特意叮咛过,让她入宫后跟着阮清绮。因此,她入宫后便一直跟着阮清绮,她自觉自己已经将姿态放得很低了,很委屈了。哪知道,阮清绮竟这样狠心,到现在还要赶她走! 甚至都不和她商量一声,一点也不尊重她本人的意见,就直接把她往那两个没见过的姑娘身边推! 阮清绮怎么能这样呢?! 果真是当上了皇后就看不上她这个妹妹,变本加厉的欺负起人来了! 阮樱樱心下委屈,咬了咬唇,声音听上去竟还有些哽咽起来:“我,我只想陪着大姐姐。大姐姐,你别嫌弃我,别赶我走......” 阮清绮险些要被阮樱樱这可怜巴巴的声调给恶心到了。她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开口劝道:“你啊,这是什么话?这都快是十七岁大姑娘了,怎么还能这样黏人?” 阮清绮这般说,易家姐妹看着阮樱樱的目光也略有些变化了:本来,她们听着阮樱樱这声调还觉得她有些可怜,如今想着阮樱樱的身份和年纪,倒是慢慢的反应过来了,觉着阮樱樱现下这一副可怜无辜又无助的模样,未免有些矫揉造作了。 只是,碍着阮清绮这个皇后,易家姐妹虽心里这般想,面上倒不好多说什么。 倒是阮清绮,见阮樱樱仍旧站着不动又推了一把,接着劝道:“这两位易姑娘出身成国公府,乃是燕王的嫡亲表妹,最是可信没有。你跟着她们,我才能放心呢。” 阮樱樱本还有心还要再说,只是抬眼触及阮清绮那张脸,听她提及燕王,眼神便闪了闪,心下暗暗思忖着:阮清绮如今这般嚣张,不过是仗着皇后这个身份罢了。若是她能与燕王成事,阮清绮只怕还要叫她一声“皇叔母”。 这般一想,阮樱樱不免也有些心动,动摇起来。只是,她很快又想起了与她几次相见的燕公子。 她与燕公子几番相见,极有缘分,又很是投缘,她自然是有些喜欢的.......可如燕王这般位高权重,身份尊贵,能帮着她压过阮清绮的人又实是少之又少。 阮樱樱心中纠结,面上也难免显露出了一二迷茫与犹豫来。 易家姐妹见状便来挽阮樱樱的手,笑着要拉她一起告退。 阮樱樱心中动摇,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的随着易家两位姑娘走了。 待得这三人一齐下去后,阮清绮稍稍松了口气,抬眼看着阮樱樱的背影,忽而便是心念一动,升出了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可惜的是,这念头只是一掠而过,不等阮清绮再仔细思量,宴上又出了个意外——有宫人无意间路过浮碧亭,恰好这浮碧亭立在水池之上,她在亭上看见有人在水池中呼救,连忙下水中将人救了上来。待把人救上后,她方才发现这落水的正是今日入宫参加赏花宴的姑娘,也就是黄御史的千金黄明悦。 这是大事,宫人也是吓了一跳,一面儿赶着叫太医,一面儿赶着来禀阮清绮这个皇后。 直到此时,宴上的其余人方才知道了这事,又听说黄明悦至今还晕厥未醒,都跟着变了脸色,心下更添几分惶然:她们这些人各个都是养尊处优,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娇小姐,虽也知道不少宫中密事,但总觉着这些事牵连不到她们,自然也想不到今日赏花宴上会出现这么一桩“意外”。一想到若非有人恰好路过,黄明悦指不定就要因此落水身亡,她们便觉银牙微寒,说不出的惊恐。 更有那几个与黄明悦亲近的几个闺秀,她们听说了消息,更是吓得瑟瑟发抖,难免要想得深些:若是当时她们和黄明悦在一起,说不定也要跟着出事......这般一想,简直就像是捡了半条命一般。 众人满心惶恐,神色各异,还有私底下悄声议论的,一时儿场面也有些混乱起来。 阮清绮却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行了,都静一静!在座的皆是京中闻名的贵女,各个都是幼受庭训,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此时更该保持冷静才是,怎能一惊一乍的?此事颇多疑点,还需细查才是。” 那些交织在一起的私语声仿佛都被阮清绮的话给压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了阮清绮的身上。 阮清绮心知,这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这是她这个皇后入宫以来主持的第一件大事,还是陆太后特意交代下来,为的是给燕王选妃。这样的场合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不查个清楚,她这个皇后岂不要没脸见人了? 所以,阮清绮先问了几句黄明悦的情况,从太医口中得知黄明悦一时醒不来,这便又缓缓开口道:“且不提黄姑娘落水之事是被人谋害,还是意外。单从这里到浮碧亭还是有一段路的,偏黄姑娘却避开了在场众人,出现在了那里。想来,这也是有些缘故的,不知你们总可有人发现了什么异常,又或者是注意到了黄姑娘今日情绪特别之处?” 众人一时都没了声,互相打量着彼此,心思各异。 过了一会儿,才有几个与黄明悦交好的姑娘上前来,行过礼后,一个个的回话。 一个道:“黄妹妹今日心情很好,她一向仰慕燕王殿下,还与我说了些燕王殿下的事情,倒是瞧不出什么异常........” 一个说:“我们几个人正说话,她说自己喝多了茶要解手,起身出去了。我问她要不要陪着,她拒绝后我便没管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走到了浮碧亭。” ........ 今日赏花宴的目的本就是众所周知,大多的姑娘都在竭尽全力的表现自己,黄明悦当初提出要解手,其余人心思都还在宴上,自然不会太在意这么个“对手”的离开。正因如此,直到黄明悦落水被救的消息传来后,她们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之前还少了个黄明悦。 阮清绮一个个的问过去,大多都是一头雾水。 倒是易尔蓉,她发挥了一个恶毒女配特有的心机,仔细想了想,额外补充道:“娘娘容禀,臣女等有幸赴宴,心下自是十分忐忑,宴上也不敢多用茶,为的就是避免解手之事。故而,以臣女之见:黄姑娘所谓的‘喝多了茶要解手’,不过是起身离开的借口罢了。” 有了易尔蓉的开口,很快便也有人跟着开口应声:“是了,我看她就只抿了口茶水。” 这般说来,黄明悦所谓的“喝多了茶要解手”就真的很像是个借口了,那么她很可能就是故意借口起身,独自去了浮碧亭边的水池边。只是,不知这中间又出了什么意外,这才导致黄明悦落水,险些丧命。 阮清绮仔细想了想,正欲再询问伺候左右的宫人,眼角余光便又瞥见个青衣宫人上前来。 那宫人恭谨的行过礼,方才开口道:“娘娘,黄姑娘醒了。” 闻言,阮清绮倒是略松了口气:人醒了就好。只要问过黄明悦本人,想必这事就能水落石出了....... 不知怎的,阮清绮总觉得黄明悦落水之事不太简单,尤其是思及黄御史在朝中的刚硬名声以及朝中近来的种种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阮樱樱:我是选燕公子呢,还是燕王? 阮清绮:闭着眼睛选吧,反正都一样。 第41章 又贪又蠢 考虑到黄明悦此时的情况, 阮清绮倒是没有直接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去,只领了端砚与绿荷两个贴身大宫女进去说话。 黄明悦落水时在水中挣扎良久, 险些被溺死,亏得好运碰着了个会水的宫人路过,将她救了上来。饶是如此,她也是险些去了半条命, 好容易才在太医的救治下悠悠醒转。 因是初醒时, 她此时披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靠在榻上,脸色苍白, 面上似还带着一丝恍惚与惊惶。直到阮清绮抬步进来, 黄明悦仿佛才从生死一线的后怕中回过神来,又慌又忙的掀开被子, 便要下榻行礼。 阮清绮抬手按住了她的肩头,态度宽宏,先安抚了一句:“行了,不必多礼。你方才醒转,身子也未好全,就坐着说话吧。” 黄明悦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仓促的坐了回去。只是, 她方才经了一回生死,此时看着阮清绮的眼里仍旧还带着忐忑与不安,嘴唇动了动, 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今日宴上除了这般的事情,确是本宫这个皇后安排不周,倒叫黄姑娘受委屈了。”阮清绮有心想要将此事查个清楚,索性就不与她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只是,此事颇多疑点,黄姑娘更是险些因此遭了大难,险些出事。无论是否意外,本宫都是要来问一句的,还望黄姑娘能够坦诚相告。” 黄明悦似乎也仔细的思量过了,闻言抿了抿唇,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但是很快,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微微垂首,轻声应道:“娘娘言重了,此事皆乃臣女一时糊涂,轻信他人,听信宫人言语,随之去了水池边,毫无防备之下竟是被之推下了水,险些丧命......” 说到此处,黄明悦仿佛是想起了自己落水时的绝望与挣扎,纤细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仿佛支撑不住便要晕厥过去一般,就连声音跟着低了下去:“幸而得人相救,否则只怕真就性命不保。” 阮清绮看着她这娇弱模样,倒是有些同情,但声调仍旧是冷静的,甚至很快便抓着了重点:“那宫人究竟与你说了什么,你竟敢借口解手,撇开身边之人,独自前去水池边?” 黄明悦的脸色更白了,白得几乎透出青色来。她用力咬住唇,带着几分难堪,好一会儿才道:“那宫人私下告诉臣女,今日的赏花宴乃是为燕王选妃,燕王会暗中前来,察看诸女容貌品行。她劝过臣女,与其在那里苦等,不若去水池边与燕王来一场‘偶遇’,如此才能真正的脱颖而出.......臣女仰慕燕王殿下久矣,一时鬼迷心窍,竟是信了她的话,还摘了自己的镯子赏她......” 说到最后,黄明悦又羞又愧,抬手捂住了脸,竟是哭了出来。 在黄明悦羞愧的哭声中,阮清绮神色不变,心下倒是慢慢的捋顺了思路:黄明悦说的应该是实话——她就是听信了宫人的话,有心要与‘燕王’偶遇,又不愿将这事告诉别人,这才故意借口解手撇开了身边的人,独自一人去了水池边。谁知那宫人却是没安好心,把人骗出来后就直接对她动手了...... 阮清绮理顺了思路,心情稍宽,耐心得等着黄明悦哭声渐止,方才接着问道:“那对你动手的宫人,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黄明悦哽咽着道:“她自称是坤元宫中人,还告诉我,她是无意间从娘娘处听说了燕王之事的。”正因如此,黄明悦方才信了——毕竟,此回赏花宴乃是阮清绮这个皇后住持的,若说阮清绮私下知晓燕王心思,倒还真有几分可信。 大概是平日里背锅背多了,此时忽然天降一口大锅,阮清绮也是不惊不慌。她眉心轻轻蹙了蹙,语调仍旧是沉静的,接着问道:“那,她的名字呢?大概是什么模样?” 黄明悦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总算是想到了些:“她并未告诉我名字......长相清秀,细眉细眼.....” 黄明悦越说越觉沮丧,更觉自己愚蠢之极。 好在,阮清绮依旧还保持着耐心,等她接着往下说。 忽而,黄明悦脑中思绪一转,终于想起了一个较为重要的线索:“对了!她耳垂处有一颗红痣!” 阮清绮微微颔首,侧头看了绿荷一眼。 绿荷思忖片刻,倒是很快有了思绪,在阮清绮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阮清绮先是蹙眉,然后又松开了,道:“先去长青宫把人带来,仔细审一审。” “是。”绿荷领命而去。 黄明悦则是有些期待的看着阮清绮:“娘娘可是知道动手的是谁?” 阮清绮淡淡道:“现下还不好直接下定论。先等等吧,总要抓着人,找到了证据才行。要不然,说不得便要有人来坤元宫喊冤了。”说着,她又安慰黄明悦,“你放心,此事本宫必是要给你做主的。” 黄明悦多少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谢恩。 阮清绮摆摆手,见黄明悦此时精神好了许多,这才扬声让那些候在外头的姑娘们进来看人说话,也算是安了那些姑娘们的心。 这头黄明悦与诸位闺秀的心情稍稍好了些,阮清绮先时说的话果真就应验了——还真有人来坤元宫喊冤了。 来的正是德妃。 因着上回被阮清绮直接说了一句“有病还是要吃药”,德妃这回也不装病弱了,她急忙忙的从长青宫赶过来,哭得梨花带雨:“娘娘容禀。妾今日好端端的在宫中作画,那绿荷便领着人过来,直接将妾身边的宫女月心给抓了去!不管不顾的搜起了长青宫,竟说月心谋害他人.........” 说着,德妃便扬起一张雪白的小脸,泪水凝在雪腮上,模样楚楚,只听她哽咽着道:“妾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妾。可此回赏花宴乃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如今黄姑娘也是在宴上出的事情......这,怎么无端端的就牵扯上了妾?” 阮清绮扶她坐下,叹道:“有话说话就是,怎的哭成这样?” 德妃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此事必是有人想要借此污蔑妾,还望娘娘为妾做主!还妾一个公道才好!” 德妃这一番哭诉,楚楚可怜,倒是哭得满殿的人都有些心软了。 而德妃先是强调“此回赏花宴乃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又说“有人想要借此污蔑妾”,言语之间暗指是阮清绮这个皇后贼喊捉贼,想要借此污蔑她,难免引人多想。 在场的闺秀们不少都是后宅中历练出来的,最是不缺疑心,许多人听着这话,心下果然也都生出些怀疑来:也是,今儿这赏花宴乃是皇后安排的,德妃真能插进个人来?可别是皇后贼喊捉贼,借此设局陷害德妃吧? 还有姑娘联系上朝中近来动静,想得更深了:近来,吏部尚书住持京察,因为有皇帝默许,他此回也是动了真格,下了大力气,先后以贪、酷、浮躁、不谨、年老、有疾等诸多理由将许多依附阮首辅的官员们弹劾、罢免。黄御史这等清流也是看不惯,为此连番上书,弹劾吏部尚书是“以权谋私,党同伐异”......若是皇后借此设局陷害德妃,不仅能够除去因为吏部尚书得用而渐渐有了威胁的德妃,更是能够借此火上浇油,令黄御史等人更恨吏部尚书。 许多事就是不能多想,她们越想越觉得这事说不定真就是皇后动的手,再看德妃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容便又生出些同情来。 阮清绮自然能够察觉到殿中人各异的目光,她不为所动,看着德妃的眼神仍旧是淡淡的:“若真是有人想要借此陷害你,那么就必须保证能把黄姑娘救上来,然后再借黄姑娘之口扯出你宫中宫人。而此回救下黄姑娘的宫人乃是永和宫淑妃的人。你的意思是:是淑妃设局欲要陷害你?” 德妃不过是想要辩驳一二,顺势将污水泼到阮清绮身上,将这一池水给搅混了。谁知阮清绮并不上当,反到是理顺思路反问回来,倒叫德妃一时失语,几乎都不知该如何应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此事,妾实是不敢妄言,只求娘娘相信妾的清白。” “德妃,你要知道:清白这东西,不是空口白牙说出来的。”阮清绮意味深长的看着德妃,缓缓道,“你是不是清白的,只等绿荷审过你宫里那个月心,自然就知道了。” 德妃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又红着眼睛,掉下泪来:“娘娘!月心不过是个普通宫人,年轻也没见过事,慌乱之下屈打成招也是可能的,岂可这般轻易的就下定论......” 阮清绮听她这般说,微微挑眉,淡淡道:“放心,我自不会轻易就下定论,人证物证自是都会有的。” 德妃本是想要借口指责阮清绮派人拘走月心,想要屈打成招陷害自己。谁知她哭得眼睛都要肿了,阮清绮竟还这般气定神闲。此时此刻,德妃心下终于生出了些微的不安来:难道,阮清绮手里还握着什么证据不成? 就在德妃想着要不要再哭诉几句,索性就把淑妃也给拖下了,将水搅浑时,眼角余光微动,便瞥见了从殿外进来的绿荷。 绿荷手里好似拿着什么东西,先是上前来与阮清绮行礼,然后又将手中包裹着手镯的帕子慢慢打开,将帕子里的东西呈到众人眼前,轻声回禀道:“娘娘,这是在月心房里搜到的东西。” 只见绿荷手中捧着一对翠玉镯子,玉色如水,浓翠欲滴。 阮清绮慢悠悠的道:“先时,黄姑娘已是与我说过,她当时被那引路害人的宫人蒙骗,一时糊涂,竟还摘了自己手中的镯子赏给那个宫人。我便想着,那宫人既能做出害人性命之事,多半是个又贪又蠢的,指不定就瞒着自己主子,悄悄将镯子昧下了......” 说到这里,阮清绮抬起眼,有意无意的扫了德妃一眼。然后,她轻轻勾唇,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果然,真就是个又贪又蠢的,一搜就搜出来了。” 阮清绮的语声冷淡而又轻蔑,尤其是她有意无意咬重了的“又贪又蠢”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在德妃的脸上。 仿佛,阮清绮口中那个“又贪又蠢”的不是月心,而是德妃。 德妃坐在椅子上,咬紧了后牙槽,几乎能够听到牙齿咯吱的声音。她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方才能够维持住面上神情。但是,她的身子还是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脸色更是白得仿佛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第42章 重得希望 然而, 直到此时,德妃也没有就这样晕过去——此回殿中还有诸多闺秀听着看着, 倘她就这么晕过去,岂不是把主场让给皇后,由着皇后去说?那么,她这个德妃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她这辈子都无望后位了! 所以, 哪怕被阮清绮这般当面羞辱,德妃也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绞尽脑汁的思量着整件事。 她自然是有心想要为自己辩解, 却又不知从何处辩起:若是黄明悦就这么死了, 死无对证,哪怕事后从月心屋里搜出那个镯子, 德妃也能咬紧了牙关说是皇后栽赃陷害。可,黄明悦还活着,既能站出来指认月心就是那个引路推她的宫人,还有玉镯为证,人证物证具在,实在是辩无可辩。 德妃到底不是真傻子,她很快就强自冷静下来,调整好心态, 一脸的不可置信:“妾实在没想到月心竟会背着妾做出这样的事情!” 阮清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德妃。 德妃原就生得清丽秀美,此时秀眉微蹙, 墨眸含泪,堪称是楚楚动人。 哪怕阮清绮只看戏一般的看着她,并不应声,德妃也依旧能够一个人将这出戏给唱下去。只见她端出了大义灭亲的模样,又仿佛带着一丝愧疚与痛色,一字一句的道:“既月心胆敢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妾自是再容不得她,全由皇后娘娘做主便是,妾绝不阻拦.......说来,也是妾管教不力,没成想竟出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恶奴,反令黄姑娘因此受罪,实是过意不去,回头必是要好好弥补黄姑娘才是。” 德妃一面说一面哭得泪水涟涟,这便要起身去里间与黄明悦说话。 然而,阮清绮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上前几步又把德妃给按回了椅子上,温声宽慰她:“德妃不必如此。虽说你也有管教不力之过,可你这整日里病着的哪里能管得了一宫的人。” 德妃隐隐觉得阮清绮话中有话,怀疑她是暗讽自己,只是此时实在不宜多嘴,只得低着头一径儿的哭着,似是又痛又愧,还有一点儿被冤枉后的委屈。 阮清绮按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紧接着话锋一转便道:“当务之极还是要寻出那个站在月心背后的幕后之人。” 德妃哭声一顿,喉中仿佛哽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不过是月心胆大包天,为着点儿财物,背着人暗下杀手罢了,何来的‘幕后之人’?妾也知道自己手下出了这等人,确是妾的过错,皇后娘娘要骂要罚,妾都再无二话。只是,事已至此,皇后娘娘又何必要这般咄咄逼人,非要揪着这么个莫须有的‘幕后之人’,仿佛一定要将这事栽倒什么人身上似的.......” 说着,德妃忽的从位置上起来,跪倒在地上:“娘娘,妾自知论身份、论圣宠,皆是不如娘娘。自妾入宫来,便一直小心侍奉娘娘与陛下,从无二心。还望娘娘看在妾一片忠心的份上,还妾一个公道吧。” 德妃这般一跪,形容可怜,倒还真叫殿中不少人跟着同情了一回。 说到底,殿中闺秀也多是女子,年纪又轻,心肠更软些,眼见着德妃这般不顾仪态的跪倒在地,满面泪水的哭求皇后,再联想起德妃尚在闺中时的风采与才名,两相对比之下更是不忍多少也是有些不忍。——说到底,那月心不过是德妃宫中的一个宫人罢了,哪怕真是月心做的事,如何就能肯定是德妃指使的? 再有人多是同情弱者,德妃自承痛处,直言自己是“论身份、论圣宠,皆是不如娘娘”,这些闺秀听着更不是滋味。 再看看仍旧是神色不动的皇后,不少人已在心中同情德妃,觉着皇后这态度实在是太过强硬,仿佛非要用个小小宫人定了德妃的罪。皇后如今面上端得正义凛然,还不是存了私心? 阮清绮多少能够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复杂目光,心下冷笑:德妃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般想着,阮清绮也没伸手去扶德妃,只是淡淡道:“德妃这是什么话?若月心背后无人,她怎能这般轻而易举的潜入宫宴,在宴上哄骗谋害黄姑娘,此后甚至还安然无恙的回了长青宫?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穿针引线。若德妃真觉得月心这么个小宫人能有这般本事,那么只怕后宫上下今后无人再能安眠了——她今日可以潜入宫宴,来日指不定就要潜入坤元宫、潜入慈宁宫,潜入乾元宫,这般出入宫闱如入无人之境,岂非置太后与陛下于险地?” 德妃浑身都在发颤,眼泪砸在手上,滚烫湿润,可她的心却是凉的。 阮清绮把话说到这里,倘若不查下去,岂不是“置太后与陛下于险地”?可若是查了,那她....... 直到此刻,德妃终于觉着怕了。她自然不会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恨老天爷偏要站在阮清绮身边——明明都已安排好了,若是黄明悦好好的淹死在水池里,死无对证,不仅能够让搞砸这场赏花宴,还能皇后在人前丢个大脸,甚至可能会引得黄御史等人对阮家不满........到时候,皇后失了颜面,惹得太后不快,阮家又势弱,她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 无论德妃想几次都觉着自己的安排完美无缺,堪称是一石三鸟。 谁知,谁知黄明悦居然没死,而阮清绮又揪着这么点儿事咄咄逼人,非要揪出她。 德妃茫然片刻,只是哭着,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在此时,殿外忽而传来太监掐尖了嗓子的通禀声—— “皇上驾到。” 众人神色都变了变。 德妃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了最后一根稻草,她脸上显出一丝希冀之色:是了,皇帝还要用她的娘家,如今吏部京察正在关键时候,皇帝肯定不会叫她出事的。就如上次,哪怕她在坤元宫里动了手脚,太后不还是出面保了她?最后不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这般想着,德妃满是泪水的脸容仿佛是被人用希望点亮了,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像是更有精神了。 阮清绮角余光瞥见了德妃那张忽而被希望点亮的脸容,不由暗叹:德妃真是对自己太自信,也太相信萧景廷了。与其盼着萧景廷,还不如盼着陆太后呢!就萧景廷那铁石心肠的狗皇帝,这时候过来,还能有什么好事? 不过,想归想,阮清绮还是领着人起身出殿接驾。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明天尽量双更补上吧感谢在2020-03-22 00:26:25~2020-03-23 00: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节操与狗 2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举重若轻 萧景廷身份特殊, 在明德太子未出事,甚至连总掌内廷的陆太后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外头那些闺秀自然是从未见过他的。之后,他意外登基,又是忙于处理前朝事务,又要给孝成帝守孝一年, 直到如今京中也没几个闺秀真正见过他。 正因如此, 此时忽而听闻皇帝驾到,诸位闺秀随着皇后起身迎驾时,心下都是既忐忑又好奇。还有胆大的人, 借着行礼的动作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看那正穿着玄黑常服的天子, 霞飞双颊,险些失了神。 有句话叫做“望之不似人君”, 萧景廷看着也不大像是个权掌天下的皇帝。他头上没戴十二旒冕冠,身上也无明黄龙袍,身形高挺单薄,腰背笔直,非常的瘦。而他的脸容更是难以想象的漂亮,毫无瑕疵,难描难绘。 大多数的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多会被他的容貌所摄, 昏昏然不知所以,直到想起他的身份方才回神。 倒是阮清绮,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看着人的时候只习惯性的估量了下他的体重:真是难得,厌食到他这样的地步,居然还能保持人样。真是太难得了。 萧景廷从御辇上下来,抬眼看了看,第一眼便看见了正领着人在最前头行礼的阮清绮,上前几步,抬手扶了人一把:“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他现下在人前也愿意给阮清绮这个皇后一些脸面了,还能说几句人话,扶着阮清绮的手,温声道:“听说赏花宴上出了事,朕想着这到底是太后特意吩咐下来的,也是你入宫后第一次住持宫宴,少不得要过来看看。” 阮清绮忍不住在心里呸呸呸:狗皇帝!先前出事的时候不来,现在事情查的差不多了,眼见着就要收拾德妃了,他倒是屁颠颠的跑过来了。还把话讲的这么好听,一副体贴自己的样子,当谁不知道他就是故意来摘人果子的? 然而,萧景廷这般作态,居然还真哄了不少人去。 尤其是阮樱樱,眼见着皇帝这般体贴阮清绮,不知怎的,她心里竟是又酸又涩,仿佛是咬着个极酸的橘子,酸的牙都软了,情不自禁的便想起了当初赐婚之事。 当初宫中下旨赐婚,陆太后本就属意阮樱樱,这事阮樱樱也是知道的。只是,阮修竹心疼阮樱樱,寻了借口改换成了长女。那会儿,阮修竹担心阮樱樱多想,还特意抽了时间与她分说厉害。 阮樱樱自然也知道父亲是为她好——陆太后性子厉害,又在后宫掌权多年,实不是个好相与的;新帝在冷宫长大,到底是根基不稳;更有燕王虎视眈眈.......若她真入了宫,到时候必是要夹在父亲与太后之间,百般为难。 所以,阮樱樱默默的接受了这个安排,虽觉着有些愧疚,可正如父亲所言,长幼有序,有些事本就该做姐姐的去承担。 大概也是因为那点儿的愧疚,宫中来人,让徐氏携阮樱樱入宫时,阮樱樱是真的欢喜,她心里甚至带了一点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优越感,很是天真的想着:是该入宫见见长姐,若姐姐过得不好,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也能安慰一二,尽量弥补对方。谁知,阮清绮不仅没有过得不好,反到是仗着地位肆意的欺负她这个妹妹........ 现下,再看皇帝那张漂亮到毫无瑕疵的脸容以及他待阮清绮的温和体贴,哪怕阮樱樱素来敬爱阮修竹,心知阮修竹当初的决定更多的是为了她,仍旧免不了的生出些怨恨来,忍不住的想着当初的事情,生出些不好言说的想法:若阮修竹当初不拦着她,阮清绮如今所有的东西本该都是她的啊!接赐婚懿旨的人是她,端坐在坤元宫的人是她,被至尊天子这般温柔体贴着的也该是她! 想到阮清绮如今成了皇后,自己以后无论嫁给何人总是要低人一头,阮樱樱便更觉委屈起来:她自小便在家中受宠,予取予求,从未将阮樱樱这个长姐放在眼里,现下难道要反过来不成? 阮樱樱自来天真,委屈起来,便有些顾不得身边的场合,眼眶都跟着红了。 站在阮樱樱身侧的易尔蓉见状倒是有些好奇,趁着众人起身入殿,低声问了一句:“阮姑娘这是怎么了? 阮樱樱连忙抬手擦拭眼角,慌乱道:“我,我是太高兴了,没想到陛下与姐姐能够这般和睦。”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浮出些痛色,有些出神,语声低了些,“你不知道,姐姐她在家里时不是这样的,她......唉,我实在是没想到姐姐她竟会变得这么快.......” 若是换做心思浅一些的,眼见着阮樱樱这般模样,听着她这意有所指的模样,只怕都要怀疑阮清绮未入宫时怎么欺负阮樱樱了,说不得还要追问几句。然而,易尔蓉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眼见着阮樱樱这般,反倒有些鄙夷:眼见着帝后恩爱,阮樱樱这做妹妹的不仅没有跟着高兴,反倒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眼睛红红的,还要与她说些个有的没的,做派也是怪叫人恶心的——谁不知道阮首辅最是疼爱她这个幼女,阮皇后未入宫前又能怎么她? 易尔蓉心下自有计较,虽觉此人不可深交,但也要顾及阮家以及皇后的颜面,故而她面上还是笑,随口敷衍道:“人总是会变的,阮姑娘不必多虑。” 说着,易尔蓉伸手拉了阮樱樱入了内殿。 阮樱樱本还等着易尔蓉追问,到时候她就能将阮清绮当初在家欺负她的那些事告诉对方。谁知,易尔蓉问也不问,抬手就将她拉入了殿中。阮樱樱憋了一肚子的话无处诉说,只得咬牙忍了下来,转目去看殿中情景。 而入殿后的萧景廷仿佛才发现哭得满脸是泪的德妃,主动开口问道:“德妃这是怎么了?” 德妃仿佛终于见着了靠山,抬手拭泪,身子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只听她哽咽着:“妾冤枉,还望陛下还妾一个清白。” 萧景廷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转目去看阮清绮,淡淡道:“怎么回事?” 阮清绮与萧景廷礼了礼,这便将事情的前后一一道明,最后方才一叹:“虽说黄姑娘并未出事,可这般的事却不能不查。若不揪出月心背后之人,如何能还德妃一个清白?后宫上下只要想到有这么个暗中搅弄风雨之人,只怕都要食不下咽,夜不能寝了。” 阮清绮说的郑重,一派的义正言辞,可她抬眼看过来时,萧景廷总觉得她这是意有所指——那句“食不下咽”,怕不就是暗搓搓的说他吧? 萧景廷暗暗嗤笑了一声,警告般的瞥了眼阮清绮,面上仍旧是淡淡的:“那就查吧,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还德妃一个清白。” 德妃身子微颤,脸色苍白的唤了一声,凄然唤了一声:“陛下!” 萧景廷抬手扶了她起来,道:“你放心,你父亲乃是朕的股肱之臣,一向忠心。便是看在他的份上,朕也是要为你做主的。” 德妃脸色清白,身子发颤,仿佛是力不能支,整个人摇摇欲坠,只依依的看着萧景廷,实是楚楚堪怜。 然而,萧景廷却不为所动,扶了她起来后便收回了手,一副旁观模样。他的姿态沉静,言语却仍旧是冷淡的:“行了,你身子不好,动辄发病,还是找早些回长青宫养吧?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虽说你也受了委屈,可那月心到底是你宫里的人,事情不查清楚,你就在长青宫里养病,也别出来了。” 这是直接禁了德妃的足。 德妃这一下子真是想要晕了,偏偏她一口气堵着,一时间竟是晕不了,只觉得胸口闷痛,喘不上起来,只睁大了眼睛看着萧景廷,仿佛是不相信帝王会无情至此。 萧景廷却神色肃冷,厉声训斥起左右:“都站着做什么?德妃都病成这样了,怎的还不扶她回去?” 不一时,便有宫人一左一右的搀着摇摇欲坠的德妃,把人给扶了回去。 三言两语的解决了德妃,萧景廷才摆摆手,给今日之事定调:“行了,今日的事情就到这里吧。” 阮清绮试探着道:“那,黄姑娘那里?” 萧景廷看了她一眼,也没遮着掩着,随口道:“朕已与黄御史说过了。这回确实是黄姑娘受了委屈。不过,马上就是春闱,多得是年轻士子,朕必是会给黄御史挑个合心意的佳婿。” 说到底,黄御史寒门出身,一向清正,乃是清流一派中坚人物。他心里肯定是不乐意叫女儿嫁给燕王的,如今出了这事肯定就更不愿意了——事实上,从这次的事情也能看出黄明悦这脑子多半是担不起燕王妃这个位置的。所以,与其想着高攀权贵高门,倒不如从新科进士中挑个青年才俊,也算是与黄明悦般配。 萧景廷这般举重若轻的处置,堪称体贴周道,必是能令黄御史满心感激,清流上下多少也要因此对新君生出些好感来。 至于吏部尚书那里,德妃虽是被禁足,可他这做父亲的却不敢不忠心——开弓没有回头箭,京察之事既已经开了头就再容不得他三心两意,肯定要更加卖力的给萧景廷做事。而德妃现下已被禁足,到时候究竟要如何处置,多半得看吏部尚书这个亲爹事情办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0-03-23 00:34:38~2020-03-23 16: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花似锦丶写不尽伱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乌鸦看猪 萧景廷特意发了话, 这闹剧般的赏花宴似乎也终于临近尾声,将要结束了。 阮清绮陪坐在在萧景廷的身旁, 没有起身,只抬了抬眼,示意端砚与绿荷将殿中那些闺秀送出去。 阮樱樱就立在下头,满脸委屈, 欲言又止的看着阮清绮, 似是有话要说。 只是,阮清绮却不想理她——这又不是阮家,她也不是阮修竹或是阮行止, 自然不会把阮樱樱当成小公举似的供着, 纵着她那矫情性子。 所以,哪怕阮樱樱望眼欲穿, 憋了一肚子的话,最后也只能红着眼睛,被端砚等人送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殿中只余下阮清绮和萧景廷,一时便静了下来。阮清绮其实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如今吏部京察正在关键时,这时候责罚德妃,只怕吏部尚书又要分心他事。朝中也要有人因此攻讦于他。旁的不要紧, 就怕误了陛下大事。” 萧景廷瞥她一眼:“事情自是到月心为止,还扯不到德妃身上。朕不过是让德妃在长青宫好好养病罢了。” 阮清绮还欲再说:“可,也不能叫德妃这么一直养病, 总要有个说法,要不然.......” “行了,”萧景廷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总这么提德妃,朕是要以为你在吃醋的。” 阮清绮:“......”吃你妈的醋?!总有一天我给你灌一缸的醋,让你吃到饱! 阮清绮又羞又恼,心下不免也生出些逆反心理来,索性便将话说得跟直白些:“若是没有个说法,太后那里怕是交代不了——也是今日事出突然,太后来不及插手,这才由着陛下做主。等到明日,太后缓过劲来,少不得要说几句的。毕竟,太后主管宫务,这些事原就该由太后管着。若是因此让德妃被太后收拢了去,只怕得不偿失。” 萧景廷看了她一眼,倒是挑眉,反问道:“所以,你这是暗示朕,用这事作为由头去慈宁宫让太后交些宫务给你?” 阮清绮脸上一烫——她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心思,毕竟这回出了事,一方面是德妃居心叵测,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这个皇后只是个空头皇后,手头没有实权,管不了什么,底下人也不肯心服,德妃方才这般轻易的就能在她住持的宫宴上动手。 只是,想是这么想的,真被萧景廷直接说了出来,阮清绮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萧景廷便也没再多说,只是道:“太后那里你不必管,朕自有打算,倒是淑妃.......” 顿了顿,萧景廷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是若有所思,缓声道:“淑妃那里,你平日里也多留意些。” 闻言,阮清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确实,这回的事情实在是太巧了——淑妃的宫人居然正巧的路过浮碧亭,正巧看见了落水的黄明悦,正巧把人救了上来......有时候,太巧了反倒惹人怀疑。 德妃、贤妃、淑妃三人里,阮清绮最提防的就是德妃,德妃这人看着清丽脱俗,好似温柔解语的才女,可实际上却是心机颇深,最要紧的是她出身也好,有个吏部尚书的爹,自然野心勃勃要抢后位。 阮清绮其次提防的是贤妃,贤妃出身英国公府,虽是将门虎女却也算得上是心思缜密,更何况还有英国公府累年积攒下来的人脉财富,自然不可小觑。 有了德妃、贤妃这两个不容忽视的在前头,阮清绮很多时候都把淑妃给忽视了。虽说淑妃也是出身显贵,是襄阳侯家的嫡幼女,但因她年纪最小,又被襄阳侯府上下娇惯着,看起来仍旧是一团孩子气,平日里说起话也是天真烂漫,任性娇蛮.......所以,阮清绮并未似提防德妃、贤妃那般的提防她,就连德妃、贤妃两人都有些嫌她,许多事都不与她商量。 正因如此,一开始听说是淑妃宫里的宫人救了黄明悦,阮清绮也都本能的忽视了这个细节,直到萧景廷特意提起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也许,她这次是真的看走了眼。 后宫里头,看人确实是不能单看表面——如德妃看似有心计的,实际上不过是自以为聪明的傻子罢了,若不是她还有个正得重用的亲爹,只怕早就没命了;如淑妃那般天真没有心机的也未必是真的没有心机,说不定她的心机才是最深的。 想到这里,阮清绮神色微凛,郑重点头:“是,臣妾记下了。” 萧景廷一向都是点到即止,既阮清绮点了头,他也不再多说,反倒是有些突然的转开话题:“你今日做那事儿了吗?” 阮清绮正思量着淑妃的事,忽而被他这般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事?” 萧景廷眉心微动,但还是道:”你不是每日午间都要做一次床上运动的?今日要办赏花宴,只怕没来得及做吧?” 阮清绮脑中好似是被炸了一边,只剩下轰隆隆的四个字“床上运动”。 真是见鬼了的床上运动! 不过,阮清绮还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萧景廷说的是她每日午后都要做的瑜伽运动——自从被萧景廷无意撞见后,萧景廷也多少知道了些阮清绮为了减肥所做的种种努力,也知道了她每日午后的瑜伽运动。 当然,萧景廷这厌食症患者属于过瘦类别,他当然不可能跟着减肥,也就是跟着看看笑话,拿来取笑阮清绮。比如现下,他随口一问,见阮清绮不应声,便好似抓着了什么,懒洋洋的说她:“常言道‘为之须恒,不恒则不成’,无论何事皆需恒心。似你这般做一日歇一日的可不成,这怎么能瘦的下来?” “还是说,你觉着你现在就很瘦了,不准备努力了?”说着,萧景廷还瞥了眼阮清绮圆润的脸蛋,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阮清绮:玛德,好气好气,好想打死这狗皇帝。 阮清绮羞恼交加,强忍下来萧景廷的羞辱,哼哼着起身:“臣妾蒲柳之姿,如何比得上陛下您——都说楚腰盈盈,单看陛下这身段,只怕是冠绝后宫。” 真是乌鸦站在猪身上,看得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就知道说她胖,怎么就不照照镜子,萧景廷自己都瘦成这样了,怎么有脸说别人?!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可惜她这穿书没金手指,要是能带个系统,自己减三斤补萧景廷一斤,那就是真的做梦式减肥了....... 阮清绮不禁想了些有的没的,但还是很快认命的爬上了床榻,拉下帐子,没去理会坐在外头的萧景廷,径自褪下外衣,准备做瑜伽——虽然萧景廷嘴贱,但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事确实是要坚持。 毕竟,她还有三十斤要减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构思这文的时候,我就想过给女主送个系统,她减三斤,补给皇帝一斤。后来想想这太简单了,反倒没了他们各自努力的空间,所以就还是走简单朴实路线了23333 感谢在2020-03-23 16:58:45~2020-03-24 00:1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奈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口是心非 萧景廷略坐了一会儿, 眼见着阮清绮真就是说做就做的人,也就没有在坤元宫多留, 起身便要往外去。 阮清绮才在榻上摆好动作准备做瑜伽,见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还是有些没忍住, 偷偷的在心里呸了一口:虽然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德妃和黄明悦的事情来的, 虽然知道事情解决后他留这里也没什么事......可,他这一声不吭就抬脚走人的态度也太气人了! 阮清绮气鼓鼓的在心里骂了几句狗皇帝,忽而又想起一事, 忙不迭又开口唤了一声:“等等!” 萧景廷闻声顿住步子, 回头看她。 阮清绮此时的姿态有点怪,是标准的骆驼式, 跪立在榻上,双手扶在腰上,身体向后伸展,仰头朝上。 萧景廷看了一会儿,没法与阮清绮对视,只得默默的收回了目光,问道:“什么事?” 阮清绮吸气呼气,调整呼吸, 也调整了下自己的动作,这才将自己先时看见阮樱樱时起的念头给说了:“我觉得,我那二妹妹与燕王的事情, 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萧景廷站在原地,没有应声,等着她把话说完。 阮清绮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我观二妹妹她甚是羡慕我如今尊位,只怕心里也正想着去做燕王妃。当然,她并不知道燕王与燕公子是同一个人.......所以,若将她的心思戳破了,到了燕王跟前,她又与那些贪慕虚荣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玛丽苏小说里的男主女主之间那是有着天然的吸引力的,千难万险总能在一起。虽然她和萧景廷已是提前有了准备,想法子拦上一拦,可这种男配女配给添堵的事情书里又不是没有,到了最后也只能成为促进人家感情的小插曲——《相府娇女》里,萧景廷这恶毒男配最后不久自己饿死成全人家了? 所以,阮清绮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一直有些放心不下。直到今日眼见着阮樱樱为地位荣华心动,她才心念一动,换了个思路:与其这样千方百计的拦着,倒不如直接对症下药,趁着这两人感情不深,直接从他们之间的感情下手,彻底了结后患。 燕王如今对阮樱樱是有些好感,但那是因为他是以燕公子的身份与她相交,阮樱樱对他的善意与情意都是出自真心,是单为他这个人,而不是看重他的身份地位。因此,阮樱樱才会显得特别,燕王才会对她另眼相看。 可若是将一心想做燕王妃的阮樱樱引到了燕王跟前,燕王少不得要怀疑阮樱樱此前做派,那些好感也都要打个折扣。 萧景廷闻言倒是一怔:他倒还真没想过这个。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并未将燕王与阮樱樱这点儿儿女情长看在眼里,若非要防着燕王与阮家联姻,他都懒得去管。正因如此,他对此并不似阮清绮那般的战战兢兢。 便是听了阮清绮的主意,萧景廷也不在意,随口道:“不至于此。如今你家中既已得了消息,自有手段,倒还不必这般费神费事。” 说罢,不等阮清绮应声,萧景廷负手于后,就这样阔步往殿外去。 阮清绮未出口的话又给堵了回去,气得不行,只憋得一张雪面涨红。激动之下,她险些没维持着自己的动作,身子后仰,差点就要摔下榻去。 最后,还是只能默默的在心里骂皇帝——谁叫他这么狗?! 与此同时,阮樱樱也在阮家里拉着徐氏抱怨阮清绮对她的轻慢与羞辱。 阮樱樱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没在宫里闹开了,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回了家里。一直等到见着徐氏满含慈和宠溺的眼神,阮樱樱才觉得一直梗在胸口的闷气稍减了些:果然,无论外头怎么变,无论阮清绮怎样,家里人也还和以往一样的爱着她,宠着她,永远向着她...... 像是终于回到了自己舒适并且熟悉的环境中,阮樱樱松气的同时,心下加倍委屈起来。她先是怯怯的抬起眼去看徐氏,然后又垂下眼睫,眼眶微红,泪珠簌簌的往下落。 她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立在徐氏跟前,只默默的掉着眼泪。 徐氏见状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搀住了阮樱樱,忙不迭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阮樱樱径自哭着,见徐氏问起也就只是摇了摇头,哭得脸都要红了,简直都要背过气去。 徐氏到底是看着阮樱樱长大的,见她这般模样,心下多少也能猜着些什么,一面儿低声哄劝着,一面转目扫了眼左右侍立的丫头婆子们。 这些丫头婆子也都甚是乖觉,立时便会过意来,行过礼后便默默的推了出去。 等人都退下了,徐氏方才扶着阮樱樱坐下,低声道:“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阮樱樱连忙摇头,抽抽噎噎的道:“没,没有。” 话虽如此,阮樱樱那双泪盈盈的眸子里却分明含着欲语还休的委屈,就等着人来问。 徐氏自是十分了解阮樱樱的性子,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外头那些市井村夫总爱揶揄女人口是心非,徐氏对此不置可否,但也觉得阮樱樱自小便一点儿口是心非的小毛病。 记得阮樱樱小时候,但凡阮修竹或是徐氏给她些好东西,她便爱端出孔融让梨的模样,一面推拒,一面说“长幼有序,还是先给姐姐吧”。自然,阮修竹和徐氏这做父母的是不会依的,只得接着劝她,如是再三,阮樱樱最后才会半推半就的收了下来。回过头来,阮修竹还要赞她懂事乖巧,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便如现下,阮樱樱显然就是要告状的,可徐氏问起来,她口上还要说没有,面上眼泪不止,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分明就是等着徐氏接着往下问。 以往,徐氏看着阮樱樱多少总带了些滤镜,便是知道阮樱樱这些口是心非的毛病也只觉得她这是娇惯出来的别扭脾气,小姑娘家脸面薄,心口不一的,便是有些口是心非但心还是好的。所以,徐氏一直都是看破不说破,带着些纵容意味的配合。 有时候,她仔细回想,多少也能察觉到阮修竹也是这么个类似的心态——以阮修竹的眼力和城府,自然不可能看不出阮樱樱的小心思,可这到底是自己宠出来的女儿,自是怎么看都觉着好,也就惯性般的接着宠。 只是,大概是上回阮清绮与她说的那句话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徐氏的耐心不知不觉便少了许多,此时再看阮樱樱这模样,心下竟有几分腻歪。但是,考虑到家里另外两人对阮樱樱的看重,徐氏还是不得不耐下性子,温声问道:“可别哭了,你这眼泪掉得我心肝都要碎了。小祖宗嗳,你倒是说句话,说说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是皇后为难你了?” 这后头一句话,可算是徐氏特意递到了阮樱樱脚下的台阶。 阮樱樱抬手擦着眼泪,抽抽搭搭的,但总算还知道借着台阶下来,便小声的将宫里的事情说了。 当然,阮樱樱着重要说的不是黄明悦落水这事,而是阮清绮忽视她,冷淡她,不仅没把她这个妹妹待在身边,宴上出了意外也都没理会她...... 然而,徐氏听着这事却微微的蹙了蹙眉头,仔细的问了黄明悦的事情。 阮樱樱有些不快,但还是强忍着不快与徐氏说了。 徐氏思忖片刻,眼角余光瞥见阮樱樱的脸色,连忙安抚她:“你放心,这事我会与你父亲说的。皇后这回确实是太过分了些......” 这话可算是说进了阮樱樱的心里,她低着头抽噎了几下,没有说话。 徐氏安抚住了阮樱樱,这才哄着她回屋梳洗,笑着道:“这都是大姑娘了,都要说亲嫁人了,还哭成个小花猫似的,丢不丢人呀?” 阮樱樱有些羞,雪面微红,低了头去捻自己的袖角,小声嗔道:“娘你就会拿我说笑!什么‘说亲嫁人’的!我,我才不嫁人,我就要留在家里,一辈子都留在家里,就陪着爹娘还有哥哥。” 徐氏听着这话,再看阮樱樱这神色,便知道她又口是心非了——不过,她本就只是随口说上一句,借此试探阮樱樱的态度,既阮樱樱自己也有此心,她的婚事也确实是该准备起来了。 徐氏心头稍宽,不免又多了几分耐心,面色稍缓,笑着哄了她几句,把人哄了出去。 这日晚间,阮修竹从外头回来,徐氏不假人手,亲自上来服侍着他换下外衣,小心的将这事与他说了。 只是,徐氏这话才起了个头,阮修竹便抬手做了个手势止住了她的话,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徐氏抬眼去看阮修竹。 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仍旧是面如冠玉,翩翩君子。灯光之下,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异色,显然是胸有成竹。 徐氏心知:阮修竹宫里宫外都有眼线,如今宫里出了事,他说不得早就得了消息,确实是不需要她多说。所以,徐氏顿了顿,很快便转开话题,与他说起阮樱樱来:“今儿樱樱也去了宫里,受了些惊吓,倒是与我说了许多。” “哦?”阮修竹倒是提起了些兴趣,转眸看着徐氏,语声里终于带了些关切的意味,“没事吧?” 徐氏叹了口气:“我听樱樱的意思,皇后待她很是不好......一家子姐妹,闹成这样,樱樱她这心里肯定也是难受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瞧她进宫两回,两回都不安宁,也是怪可怜的。要不,过几日去慈恩寺,捐些香火,好叫佛祖保佑一二?” 提起慈恩寺,少不了便要想起燕王,阮修竹眯了眯眼睛,便道:“燕王归京,吏部又要京察,朝中如今正多事,你们这几日也少出门,别去什么慈恩寺了。省得出事。” “出事?”徐氏有些不明所以,追问道,“出什么事?” 此回京察,皇帝在后看着,吏部磨刀霍霍,自然是其意在他。阮修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自家党羽一个个的被拔出,就这么引颈就戮。所以,他便是没事也要安排些事情出来。只是,这都是朝中大事,阮修竹也不便与许氏这等内宅妇人多说,至于燕王与阮樱樱之事更是不好直接说。 故而,阮修竹只是瞥了徐氏一眼:“不该问的就别问。” 想了想,他到底不放心阮樱樱,换下外衣后便要往外去,口上道:“罢了,我先去看看樱樱。” 徐氏气得咬牙,心知劝不住,只得随他一起去了,心下更堵着一口气,暗道:果然,还是要早些将阮樱樱的婚事给定下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更心,么么哒,爱你们~感谢在2020-03-24 00:13:03~2020-03-24 17:3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去找小贝壳 20瓶;林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你要吃吗 因为萧景廷特意提醒了一句, 阮清绮对淑妃不免就起了点疑心。 第二日,贤妃与淑妃来坤元宫请安。大概是少了个德妃, 殿中气氛较之往日倒是冷凝不少。 贤妃将门出身,生得高挑明丽,眉宇间神采飞扬,为人却是十分谨慎。大约是因为知道了德妃被罚禁足之事, 她这回见着阮清绮这个皇后便显出了几分恭谨, 一言一行都十分小心。 倒是淑妃,看上去还和以往一般,一身粉色长裙, 小脸雪白, 杏眸水亮,娇嫩鲜妍如莲瓣。她在坤元宫落座后便抬手去端茶盏, 懒洋洋的喝了口热茶,一面儿品茶一面儿细声抱怨道:“亏得是在坤元宫,妾才能喝点儿好茶。只是,茶虽好茶,这泡茶的水却.......” 话声未落,淑妃像是忽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伸手掩住唇,神态天真, 赶忙为自己的话找补,道:“妾这几日便常吩咐宫人晨起采撷露水,用于泡茶, 味儿也还算好。娘娘若是喜欢,妾回头让人给您送一瓮来?” 阮清绮也正坐在上首喝茶,听着淑妃这话,热茶入口,险些没被呛死。 不过,比起初穿书时的不适,如今的阮清绮已经能装出些样子来了,收敛起面上神色,看着淑妃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被人这般拒绝,淑妃仿佛也有些恼了,杏眸圆瞪,雪腮微鼓,看着气鼓鼓的,也不说话了。 阮清绮看着,不由心生感慨:若淑妃这般模样真就是装出来的,单凭她这演技就可以角逐奥斯卡影后,真是欠她一座小金人。 不过,无论淑妃这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该说的话也还是要说的。阮清绮想了想,便先开口问了一句:“德妃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吧?” 说话间,她将手上的茶盏随手搁到了案上。 玉瓷磕在木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贤妃与淑妃闻声抬眼,看着正端坐在上首的皇后。 事实上,自三妃入宫起就没想过要安于妃位——她们入宫,自然是盼着能够取得后位的。毕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阮氏白胖丑陋,无才无德,不过是仗着阮家的势方才得了后位,实是德不配位。在她们想来,后位也该有德者居之,阮皇后这后位必是坐不稳的,总有一日要把这位置让出来的。 所以,她们从来都没将阮清绮这个皇后看在眼里。 只是,皇后入宫以来,虽宫中没少过事,皇后却仍旧安坐后位,三妃中最有野心的德妃反倒先被禁足了。 ....... 哪怕贤妃与淑妃再怎样的自欺欺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皇后确实是变了许多。 她是真的瘦了,虽然脸庞依旧圆润,身形也过于丰腴,但已经隐约能够看出些美貌的影子。此时,她端坐在上首,姿态从容闲适,神情淡定,竟还真像是个皇后。 一念及此,贤妃与淑妃都有些不是滋味,只是面上不显,微微垂首,低声应了一声。 阮清绮没看她们,漫不经心的接着往下道:“既是知道德妃的事,你们平日里也都上些心,好生管束自己宫里的奴才。后宫之中,万不能再出个‘月心’这般的恶奴。” 贤妃与淑妃皆是齐齐应是。 阮清绮转目去看淑妃,姿态随意,语声倒是带了些赞扬:“说来,这事儿,贤妃也得与淑妃多学一学,这回也是多亏了淑妃——幸而永和宫的宫人路过浮碧亭,恰好救了黄姑娘,否则真要出了人命,这事还不知该如何收场呢。” 哪怕是淑妃,忽然听得阮清绮提起此事,脸上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只小心应道:“娘娘谬赞了,那宫人不过是赶了个巧,哪里当得了娘娘这般说。” 阮清绮凝目看着淑妃,像是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又仿佛是故意逗她:“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宫里那么多人偏就淑妃永和宫里的人赶了这个巧,可见是淑妃你平日里用了心。你且放心,你这份心,我与陛下都是看在眼里,也都记着呢。” 这话听着像是夸赞淑妃,可贤妃听着却颇不是滋味,脸色也是微微变了变——她看不上阮清绮这个德不配位的皇后,自然也不怎么看得上淑妃这么个天真单纯到可以称之为单蠢的女人。只是,如今听着阮清绮的话,再回想以往之事,贤妃不免也对淑妃生出了些疑惑来:淑妃她到底是真蠢还是装出的蠢? 不知怎的,贤妃便想起三妃第一日来坤元宫请安,那日三人负气回去后的对话。 当时,她们三人里,德妃隐隐为首,便一齐去了长青宫议事。 那时候,她和德妃都觉着皇帝对皇后的看重亲近不过是故意为之,暗松了口气,偏淑妃在边上哭闹,口口声声说是“就是皇后故意给我们下马威——她就是借着要和我们商量侍寝的事,拖着我们,故意在我们面前显摆她和皇上的感情.......她,她怎么这么恶毒啊!” 那会儿,贤妃与德妃虽心里嫌弃淑妃哭闹聒噪,但到底还是将淑妃的话听了进去,不免有些意难平,之后才有了德妃在坤元宫动手之事。现下想想:若说淑妃那做派都是装出来的,是装出来糊弄自己和德妃替她去当前锋的....... 一时间,贤妃竟是有些不寒而栗,看着淑妃的眼神都变了。 淑妃有意要解释几句,可有些话出了口便是越抹越黑。所以,她最后也只能咬咬牙,当做什么也没听懂,只笑着道:“娘娘这般说,妾回头可要好好赏一赏那宫人。” “应该的。”阮清绮的目光掠过贤妃微微变色的脸容以及淑妃含笑带嗔的娇面,心下微叹,面上还是笑了笑,微微颔首。 这般略说几句,阮清绮便显出疲色来。 贤妃与淑妃自是识得眼色,当即便起身告辞。 阮清绮虚情假意的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就拍了拍手,令人送这两人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阮清绮的错觉:这一次,贤妃与淑妃已没了往日里携手同行的亲近。甚至,贤妃有意无意的加快了步子,倒是将淑妃甩到了自己身后。 阮清绮看在眼里,松了口气,暗道:德妃被禁足、贤妃有了警惕、淑妃被戳破,这后宫应该能够安稳几日了。 这般一想,阮清绮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后真是做得太辛苦了——萧景廷这狗皇帝都不知道给她加个工资!早知如此,穿书前就该努力996,多修福报,才有好未来啊! 阮清绮颇有些悔之晚矣,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感慨了一番。等她回过神来,忍不住又抬手按了按胃,倒是觉出饿来了。 她现在还在和最后的三十斤做殊死搏斗,而减肥也如世间大部分的事情一样,总是越到后面越是艰难,半点也松懈不得。所以,她在饮食上并未又太大的变化,仍旧是以清淡减脂为主,这会儿虽是饿了也没打算提早用午膳,只吩咐人去给自己切个苹果,先吃个饭前水果。 只是,阮清绮拿着银签吃了两三块的苹果,萧景廷便来了。 他显然是心情不大好,一张脸冷得能掉出冰屑来。他阔步从殿外进来,步履如飞,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阮清绮就险些被自己才入口的苹果给噎死,好容易才咽了下去,连忙起身与他行礼。 然而,萧景廷却是一言不发,抬眼扫了眼殿中侍立的宫人內侍,目光如刀,宫人內侍们似也能察觉到皇帝引而不发的怒火,皆是屏息敛声,更加恭谨起来。 萧景廷只停顿了片刻,很快便抬手摆了摆,冷然道:“都下去吧,朕有话要与皇后说。” 宫人內侍们一一退下。 见状,阮清绮索性也跟着起来,大着胆子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问道:“怎么了?” 萧景廷并未应声,只转眸看着她。 他那张漂亮的脸如凝霜雪,冷得出奇,因他正抿着薄唇,五官轮廓也不似往日那般柔和,看上去竟是透出几分凌厉之色。尤其是他那双乌黑的眸子,眸中似是烧着火,怒火勃然。 就像是冰冷白净的霜雪上点燃明亮炽烈的火焰,有一种矛盾奇异的美感。 阮清绮眼也不眨的看着,片刻后方才找回理智,小声道:“要不,你先别生气,坐下再说?” 说着,她又用银签扎了一块苹果,挑起来,试探着道,“你要吃吗?”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人家正生气,她还问什么“你要吃吗”,这也太傻了吧?尤其是,她问的人还是个资深厌食症患者。 阮清绮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蠢了,霞飞双颊,脸都红透了。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一直沉默的萧景廷竟然回答她了。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抬步上前来,走到阮清绮的身前,俯身低头,就这样就着阮清绮的手,张嘴含住了那块银签扎中的苹果。 果肉粉白,含着果肉的双唇却带着薄红。 其实,萧景廷的嘴唇很薄,抿着的时候总显得线条紧绷,不觉间便带了些肃冷的意味。只是,他人生得太过漂亮,哪怕此时面有薄怒,当他低着头用唇含住那块苹果时,唇红齿白,实在是漂亮得近乎妖异。 阮清绮又有些呆,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你还真吃啊?” 萧景廷本是一肚子的火,此时险些被她这呆呆的模样给逗笑了。他含笑“唔”了一声,索性将那块苹果咬入了口中。 大概是许久没吃水果了,他虽仍旧觉得这味道甜到腻味,但却并不怎么恶心反胃。咀嚼时,果肉里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溢开,竟是没有想象中的厌恶。 萧景廷的心情诡异的好了一些。 第47章 打蛇七寸 萧景廷这般想着, 舌尖下意识的在唇上舔过,将唇上沾着的果汁也都收入口中。 直到此时, 阮清绮方才反应过来,她竭力将目光从萧景廷水红色的薄唇上移开,小声道:“......你还真吃啊?” 阮清绮是真的没想到:毕竟,萧景廷这厌食症患者, 平时喝口水都像是被逼的, 吃顿饭就像是要他命似的,实在难以想象他居然真就一声不吭的就吃了块苹果。 大概是萧景廷此刻的配合以及他近乎纵容的表现给了阮清绮胆子,不等萧景廷应声, 她又仰起头, 眨巴着眼睛去看萧景廷,眼睫微扬着, 乌眸如宝珠。 她的目光专注,萧景廷可以清晰的看见她黑亮的眼眸,乌黑的瞳仁上仿佛只映着他一个人。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喉结微动,只觉得口齿间仍旧残留着那一丝丝的甜腻的汁水。 太甜,也太腻了。 但似乎也并不如想象中的恶心。 阮清绮全然不知萧景廷的心思,她圆润的脸上写满了好奇,跃跃欲试的追问道:“怎么样, 好吃吗?” 萧景廷一顿,很快冷静下来,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 简明扼要的回了三个字:“不好吃。” 阮清绮现下胆子肥了点,不怕他这冷脸,反倒又伸手用银签扎了块苹果,将之递到萧景廷的嘴边,殷切的劝道:“其实还挺甜的,陛下您要是没尝出味道,不若便再吃一口?” 然而,这一回,萧景廷撇开了头,没看她,只抬手按在了椅柄上,顺势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见状,阮清绮悄悄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自己张嘴将那块苹果给吃了,这才想起来要关心下萧景廷——就萧景廷今日进门时那脸色,八成是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里,阮清绮便觉得嘴里的苹果也不甜了,她嚼了嚼,咽下口中的那块苹果,病试探着问道:“可是前头发生什么了?” 萧景廷正坐着生闷气,这会儿听得她出声方才侧头看了她一眼。 阮清绮看着他紧抿着的薄唇,又有点儿想给他喂苹果。 不过,萧景廷也不需要她的苹果,直截了当的道:“鲁中川自尽了。” 殿中一时静极。 过了一会儿,阮清绮才咽了咽口水,小小声的问一句:“那个,鲁中川是哪位?” 无论是原主残留的记忆还是《相府娇女》里的剧情,都没有这个人。所以,阮清绮一时还真有些懵了。 萧景廷听着她这问题,既觉好笑又觉好气,一直紧绷着的脸容也跟着缓和了下来。他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胸臆稍宽,便不答反问道:“前段时间,吏部京察,六科廊便有言官上折弹劾吏部尚书。” 说起这个,阮清绮倒还有些印象:原本,京察这种事就很容易招人议论,尤其是吏部尚书此回得了萧景廷的示意,下手更是没有半点留情,朝中的御史言官自是都坐不住的。都察院里如黄御史这般清流中坚人物也是看不惯,为此连番上书,弹劾吏部尚书是“以权谋私,党同伐异”,而主要负责监督京察的六科廊的言官们就闹得更加厉害........ 想着想着,阮清绮倒是终于觉出鲁中川这个名字的熟悉来,只是仍旧不大确定,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萧景廷,等着他的回答。 萧景廷也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的道:“鲁中川乃是六科廊吏科都给事中。” 六科廊都给事中说起来也只正七品,在京城这种地方实在算不得大官,按理也不值得萧景廷这个皇帝多嘴。只是,官虽小,手上的权利却不小——六科廊乃是本朝特设,六科十三道的言官皆是只对皇帝负责,主要也是为了监督及牵制六部,算是唯二设在大内的衙门。除了六科廊外,另一个设在大内的衙门也就是内阁了——从午门入大内,右边是内阁,左边就是六科廊,由此也可看出其地位。 阮修竹一直以来便一直有心在六科廊与都察院经营,那些言官御史各个都是口舌如刀,他借刀杀人,排除异己,自是再顺手没有。此回吏部京察,动作过大,自是伤着了阮修竹这个首辅的面子。只是,阮修竹却没有亲自出面,只指使了手下六科廊的言官上折弹劾。而鲁中川作为吏科给事中自然是六科里骂的最厉害的。 说起来,萧景廷这几天也是挺可怜的。每天天不亮,阮清绮还在榻上抱被子睡觉,萧景廷就得从榻上爬起来,略用几口米汤就得坐着御辇去上早朝。他这屁股才坐上龙椅,还没坐热呢,得先听六科廊和都察院在下面轮番骂人,接着就是吏部自辩....... 萧景廷早膳本就用的不多,可能还有点儿有点儿低血糖,听着就觉头疼脑胀的,忍了好几天,好容易才把鲁中川这个吏科给事中打发回去,算是杀鸡儆猴。然后,他又借着黄明悦之事安抚住了黄御史这些清流,正欲松口气,觉着可以安稳几天,谁知事情就来了:鲁中川回家后居然自尽了。 本来,萧景廷是没把鲁中川这等人放在眼里——鲁中川这样的人,面上看着目下无尘,清高不屈,看似有傲骨实则不过是打断骨头的狗,吃了阮修竹给的狗粮便要给人摇尾巴。他现下动不了阮修竹,打条狗还是可以的。 只是,萧景廷是真没想到,鲁中川回去后居然真就自尽了,还留下一封绝命书。他的发妻鲁平氏拿着这封绝命书去了一趟六科廊,回头也自缢了。 这般一闹,事情便彻底闹大了,鲁平氏殉节之事更是引得不少人说道,京城里也出了不少传言,还有说是新帝被吏部尚书沈奉公迷惑,发落了鲁中川这个直言上谏的忠臣,而沈奉公让人丢了官还不甘心,竟是把人一家子都给逼死了,简直是民意沸腾。 才被压下去的那些六科廊言官们简直都要疯了,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一下子都冒出来叮人了。那些都察院的御史少不得也要物伤其类,跟着出面,朝中上下的舆论彻底压不下了。当然,这些人要不敢直接骂皇帝,最多指桑骂槐几句,最倒霉的就是吏部尚书沈奉公,简直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就要成了本朝第一奸臣。 这一下子,不仅进行过半的京察之事可能要被推翻,就连吏部尚书沈奉公都快要保不住位置了。萧景廷费心许久却被人一朝推翻,气恼之余也不得不承认:阮修竹确实是有些手段,是他先时轻敌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因有阮清绮在边上插科打诨,萧景廷倒是勉强压住了心火,独自再心里将这事情从头到尾的想了一回,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还是将事情仔细的与阮清绮说了。 阮清绮到没想到这段段时间,局面居然便掉了个头,忍不住感慨:“果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萧景廷扫了她一眼,总觉得她有些幸灾乐祸。 好在,阮清绮感慨了一会儿,还是道:“朝里那些事我是不大懂的,不过依我看,能依附我父亲的人估计也没什么风骨,若真有自尽的胆子,当初就直接寻陛下死劾了,也不至于被陛下打发回去吃自己。” 闻言,萧景廷心下略有不快,冷冷的扫了眼阮清绮。 阮清绮只当没看见,清了清嗓子,接着往下道:“依我看,他这种人肯定是最不舍的死的。这所谓的‘自尽’多半另有文章,说不得就是被人捏着把柄给逼死的,又或者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让人以为他是自尽......” 阮清绮说的,萧景廷自然也想得到,他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额角:“朕自然也知道。只是这事一时也查不清楚,如今京中百姓纷然,怨声满道,朝里也是闹得不成,非要朕立时摆出态度,处置吏部尚书.......” 他初登基,正是要树威时,出了这样的事情若只一昧的拖着,迟迟没有决断,只怕朝中上下都会觉得他优柔寡断,不会心服。可朝里都知道,吏部尚书沈奉公这次京察乃是得了他的授意,倘他连吏部尚书都保不住,由此前车之鉴,只怕朝中大员就更不敢轻易向他尽忠效力了。 正因如此,萧景廷才愁的很。 阮清绮却道:“既然父亲现下在朝中步步紧逼,陛下又寻不出他的差错,倒不如掉头去他后院放把火,让他自顾不暇,陛下这里也能抽出手来解决鲁中川的事情。” 萧景廷倒还没想到这里,他略有怀疑:“以朕所见,阮修竹醉心权势,想是不会因着区区后院之事误了正事。” 阮清绮却是已有主意,眨了眨眼睛,笑盈盈的:“打蛇七寸,要想要父亲自乱阵脚,自顾不暇,自然是要从我那二妹妹处下手。” 闻言,萧景廷转眸看着阮清绮,面上虽是不显,心下却更加怀疑了:他自然知道阮修竹对于阮樱樱这个幼女的宠爱,可宠爱归宠爱,阮樱樱真就重要到能打乱阮修竹前朝步调? 萧景廷是知道阮清绮当初在阮家的待遇,现下想着,都有些怀疑阮清绮是不是想要以此作为借口来报复阮樱樱? 当着阮清绮的面,萧景廷并未多加掩饰,所以阮清绮也很清楚的看见了萧景廷面上的怀疑已。 她正说得高兴,见状却觉得自己心里堵了口气,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最后,她干脆气哼哼的扭过头,鼓起双腮,恼道:“......算了,你不信的话,我也懒得多说。” 就萧景廷这态度,她阮清绮就算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再和他说一个字! 除非,除非他求自己。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Hello Kitty? 当她没脾气的吗?! 哼! 作者有话要说:阮清绮:除非你求我。 萧景廷:......午膳都没吃,你就开始白日梦了? 感谢在2020-03-25 17:26:07~2020-03-26 18:3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叶潭影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猪油拌饭 萧景廷微一侧头就能看见阮清绮气鼓鼓的小脸。 她本就生得圆润, 脸蛋圆圆的,鼓起雪腮生闷气时, 看着就更圆了。像极了把整个松果塞到嘴里的松鼠。 萧景廷看了几眼,抿了抿唇,这才忍住了没有笑出声——阮清绮现下正生气,若他再笑出声只怕就有火上添油之嫌了。所以, 萧景廷抿着薄唇, 稍作沉默,最后也只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阮清绮心下还有气,温声回头, 睁大眼睛看着他, 颇有些我看你要说什么的架势。 萧景廷被看得略有些不自在,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冷淡, 下意识的转开目光,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终于找到了话题:“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用午膳吧?” 阮清绮:“......” 虽然萧景廷并未直接开口求人,可他这厌食症患者都主动开口要吃午膳了,几乎可以说是隐晦的退让。阮清绮抬眼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消了气,点了点头:“算了, 先用午膳吧。” 萧景廷见她点头倒是略松了口气,主动扬声唤人来摆午膳。 因着阮清绮还在减肥,萧景廷又胃口不佳, 坤元宫里的膳食还和以往一般,少油少盐,多时蔬,一桌子摆开来也都是十分清淡。 萧景廷也不知是因为先前吃了块苹果开了胃,还是有意缓和气氛,倒是主动尝了尝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盅菊花豆腐汤。 这菊花豆腐汤当然不是豆腐菊花和水煮,乃是由御厨用刀在嫩豆腐上横切竖切,切出九十九条匀称的豆腐丝,豆腐底部相连不断,切开的豆腐丝却散开来,恰似菊花瓣从中绽开。以白玉盅盛之,再往里加调制好的清汤,汤水涟涟,恰似菊花水中绽开。堪称是赏心悦目。 原本,这汤用的也该是用野鸡火腿吊好的高汤,主要取个鲜。只是,萧景廷吃不惯油腻,阮清绮也不想吃太油的,最后便成了清汤寡水。 不过,这清淡也有清淡的好处,至少萧景廷勉强也能吃上几口,他吃了几口便搁下汤匙,主动道:“还不错,皇后也尝尝吧。” 话罢,端砚便上前来,也给阮清绮端了一盅菊花豆腐汤。 阮清绮尝了尝,虽然汤味清淡,但尝着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还是萧景廷给推荐的——这多难得呀?阮清绮觉着自己也是挺容易讨好的,喝了几口菊花豆腐汤,心里就没剩下多少气了,脸上仿佛也被热汤的热气烘着,微微显出晕色来。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萧景廷见她神色缓和,方才抬手挥退宫人內侍,转口询问道:“先前之事,不知皇后可有什么想法?” 阮清绮吃饱喝足,又听见萧景廷主动相问,总算有了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也不和人赌气了,手上端着盏热茶,喝了口,便笑应道:“燕王不是还住慈恩寺吗?想法子让我那二妹妹再去一趟慈恩寺不就成了?” 萧景廷微微蹙眉:“你父兄既是已知道了燕王之事,想必是不会让她再去慈恩寺的,尤其是这种时候。” 阮清绮却不以为然:“我父亲忙着朝事,兄长又要准备春闱,哪里能够整日里盯着她?再说了,后院那些事,原都是徐氏这个当家主母做主。我父兄不好应付,徐氏却未必。二妹妹出门这样的‘小事’,只要徐氏点了头,那就没问题了。” 萧景廷想了想,倒觉可行,但还是要说一句:“阮修竹行事素来谨慎,这种时候只怕更加小心,多半已是叮嘱过徐氏了。便是徐氏再不知事,出嫁从夫,少不得也要小心些,必不会轻易放阮樱樱出门的。” 阮清绮眨巴下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子跟着一转,笑道:“那可不一定。” 若是徐氏没有私心,有了阮修竹的特意叮嘱,她肯定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为上,必然不会放阮樱樱出门的。可,若是徐氏有了私心呢? 上回徐氏与阮樱樱入宫,她亲自送了一回人,临别前还特意寻机与徐氏说了几句。当然,她当时也就是顺势挑拨离间一下。阮修竹、阮行止以及阮樱樱这三个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徐氏这做继室、做继母的,显然是最没有安全感,最容易被挑拨的。 便是徐氏自己,估计也能察觉到阮清绮是在挑拨离间。可,理智与情感总是不会同在一处,便是徐氏知道阮清绮说那些话没安好心,她也是听入耳,进了心的,少不得要多想。 有些事情,若是不挑破自然可以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可一旦挑破了,只会觉着处处碍眼,处处难受。偏偏,阮家上下没一个好人,全都是自私自利之辈,徐氏对阮樱樱的一腔母爱原就半真半假,可禁不起磋磨。说不定,徐氏这会儿已经觉着阮樱樱这个宝贝女儿碍眼了,想要把人嫁出去了呢....... 这种时候,只要给徐氏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她肯定是要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阮樱樱出门了。 阮清绮将事情想了一回,觉着自己当初随手一步棋,如今倒是能够排上用场了,心下得意,更兼胸有成竹,紧接着便转目去看萧景廷,打趣似的问道:“要不,陛下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萧景廷微微抬眉,似也起了兴趣。 阮清绮正得意,唇角扬起,声调轻松:“就,赌我能不能想法子把阮樱樱引去慈恩寺?” 萧景廷见她这得意的小模样,觉着她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肯定是要翘上天了。他难得的起了些纵容的心思,顺着阮清绮的话问道:“怎么赌?” “要阮樱樱去不了慈恩寺,那就是陛下赢了,算我输。”阮清绮得了萧景廷的话,更觉欢喜,咬牙狠心道,“要是我输了,就叫我吃一整碗的猪油拌饭!” 真的是非常狠心了,这一整碗猪油拌饭肯定得要胖个好几斤。 别人家狠心,那是割自己肉,阮清绮这一狠心就是往自己身上攒肉。 萧景廷看着阮清绮的目光都变了变:真是最毒妇人心,阮清绮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得下心,看样子确实是很有信心了。 阮清绮咬完了牙便又转目去看萧景廷,紧接着道:“要是阮樱樱去了慈恩寺,那就是我赢了,陛下输了。那陛下也得.......” 萧景廷抬眸看过来,目光如刀,锋利非常。 阮清绮嘴里那还未出口的“那陛下也得吃一整碗的猪油拌饭”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她喉中微微哽了哽,倒是反应过来:也对,萧景廷吃饭都是数着米粒吃的,这要是逼他吃碗猪油拌饭,那和逼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阮清绮那颗“最毒妇人心”难得的生出些不忍来,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补救般的道:“那陛下也得吃个苹果!” 一碗猪油拌饭和一个苹果,她对萧景廷够好的了吧? 萧景廷抬了抬眉梢,凝目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也看着他,雪腮微鼓,仿佛正等着他的回答。 四目相对间,殿中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萧景廷不知怎的又想起适才阮清绮喂他的那块苹果。 有点甜,也有点腻味。 他顿了顿,说不清心里在这一刻究竟是什么想法,嘴里已是直接应了下来:“也好。” 阮清绮看着萧景廷,朝他笑了笑,暗道:回头得叫人挑个大些的苹果,盯着萧景廷吃。 不过,想归想,这要把阮樱樱引去慈恩寺,这也不是阮清绮一个人能办成的。阮清绮想了想,最后还是不得不与萧景廷求助:“......陛下,这事还得请您帮个忙。” 萧景廷:“......” 帮你? 帮你给我喂苹果? 脸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我尽量多码一点(#^.^#)感谢在2020-03-26 18:34:00~2020-03-28 12:4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020815 10瓶;Z 6瓶;划句 2瓶;Rosett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慈母之心 脸呢? 脸当然是被她给吃了啊。 阮清绮厚着脸皮去扯萧景廷的袖子, 再接再厉的与他道:“就,帮个小忙?” 萧景廷低头看了看抓着自己袖子的小手, 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做?” 阮清绮就等着萧景廷这话,听他问起,立时便将自己想好的主意与他说了。然后, 她就眨巴着眼睛看着萧景廷, 满怀期待的问他:“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萧景廷稍作沉吟,只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阮清绮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眸光专注, 就等着他的回答。 最后,萧景廷还是在她殷切的注视下点了头, 吐出四个字:“可以试试。” 当然,萧景廷也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阮清绮这么个近乎玩笑的主意上,所以他与阮清绮略说了几句,敲定了事情后便又起身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萧景廷虽不曾多言,可他的逻辑还是在行止上表露无疑:来了一趟坤元宫,气消了,午膳也吃了,自然也该挥一挥手, 回去做正事了。 阮清绮多少也知道萧景廷这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的狗德行,但此时见着,还是不免气得咬牙, 暗暗的对着他的背影发誓:到时候一定要给他挑个最大的苹果!看他吃到吐! 骂完了狗皇帝,阮清绮也没多耽搁,出殿逛了一圈后便又回了殿里开始她的午后瑜伽。 ********** 自赏花宴那日从宫里回来后,阮樱樱便被徐氏拘在家中,一直都没能出门。 当然,阮樱樱原本也是也不大想出门——她第一次随徐氏去坤元宫请安那会儿,因着更衣时遇蛇受了场惊吓,回府后便病了一场,人也消瘦许多,实是形容可怜;而这回的赏花宴虽不比上一次吓人,但也算是小惊一场,她自觉是受了委屈,心里存了气的,虽然不似上次一般的生病但人也是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自然也就懒得出门了。 只是,徐氏得了阮修竹的话要拘着阮樱樱,自己又起意要替阮樱樱安排婚事,索性便拉着阮樱樱,仔细的教了她些中馈之事。 说来,这也是徐氏难能可贵的一点慈母之心——要知道,当初阮清绮入宫,前路坎坷,徐氏这做继母的也不过是略说几句场面话,实是懒得为阮清绮费这心思,至多就是安排几个似陈嬷嬷那样的内奸眼线。也就只是阮樱樱了,虽说徐氏如今越来越不耐烦这个女儿,可这到底也是自己宠着长大的女儿,论血缘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到底是亲的,她自不愿叫阮樱樱走她走过的歪路,自然要仔细提点,一点点的教她。 然而,阮樱樱却是最不耐烦学这些的,徐氏与她说,她也多是左耳进右耳出。在她想来,爹爹必会给她挑选品行皆优的良人,娘亲也会给她挑选得用的管事嬷嬷,只要这两样过了关,她又何必费心费力的学这些呢? 徐氏是看着这个女儿长大的,见她这模样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心下多少有些不悦,只面上仍旧温温,说她两句:“娘也是为你好,这才与你说这些,不过是盼着你别走娘当初走过的歪路罢了......娘是过来人,当初也是走了不少歪路,吃了不少苦头。” 徐氏是乡野出门,小时只是个乡下土丫头,虽然因着徐家后来发了家,她也跟着读书习字,可许多事都只是半懂不懂,当年初嫁入阮家时,她是真的举步维艰——阮清绮生母林氏虽只是个庶女,但到底是国公府出身又是阮修竹的原配发妻,哪怕她已经死了,哪怕她早就遭了阮修竹的厌弃,她也似一座沉甸甸的高山压在徐氏身上,压得徐氏这个继室差点抬不起头。 徐氏什么都不懂,初来乍到便要面对那般的艰难局势——阮家院里上下多是林氏的人,胆大包天的老奴就爱拿着林氏当初设下的规矩说事,时不时的就有安国公那边的人借着来瞧外孙外孙女上门来给她脸色看,出门交际时总有人因为瞧不起她出身仪态而冷嘲热讽。 徐氏一开始只能忍着,看着,学着,甚至不能与阮修竹抱怨——阮修竹本就只是看着长姐的面上,想着找个能打理后院、真心照顾阮樱樱的女人才会娶了她,她自然不能够给阮修竹添乱。 所以,徐氏一开始只能忍着,看着,学着,慢慢的积攒经验,一直等到她觉着自己掌握的差不错了才出手,先是培植拉拔自己的忠仆,再是将院子里的那些老人旧人一个个的换了,接着又借阮樱樱得到阮修竹的信任,继而讨好继子、冷淡继女,调整与安国公府上的关系。随着阮修竹步步高升,她在京中夫人交际时也渐渐的有了底气,局面终于一点点的好起来....... 哪怕如此,徐氏这一路过来也是出了许多错漏,丢了不少脸,如今想起来,都觉面上难堪。她是真心为阮樱樱着想,这才想着在阮樱樱出嫁前与她说这些——有些事,出嫁前不学着,等出门嫁了人,自有别人教她,到时候就要付出千百倍的辛酸苦辣。 然而,阮樱樱听了这话却只是笑,抱着徐氏的胳膊,细声与她撒娇:“我知道娘是为我好。可,我不怕的——我和娘你当初又不一样.......我还有爹爹和大哥哥呢,他们肯定会护着我,不会叫人吃苦的......” 说着说着,阮樱樱唇角翘起,语声微扬,声调轻盈的像极了枝头的黄鹂鸟。 徐氏闻言却好似被针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起来:是了,阮樱樱是相府里娇养出来的千金闺秀,有阮修竹和阮行止给她撑腰,哪里是她一个乡野小户出身的可以比的? 徐氏自嘲一笑,多少有些心灰了,抬手抚了抚阮樱樱的发髻,便将那些教训的话都给咽了回去,只是笑叹道:“罢了,既你不想学,那便不学罢。” 阮樱樱闻言不由十分欢喜,歪在徐氏的怀里使劲的撒娇,软软的道:“易国公府上的六姑娘约我出去呢,娘.......” 她的话没说完,可那声调拖得长长的,甜的仿佛能流出蜜来。 都说动极思静,徐氏一昧的拘着阮樱樱学中馈,她自然是不喜欢的;偏偏阮家父子两个,一个忙着前朝之事,一个瞒着准备春闱,自然也没了空暇,也都不似以往那般可以时时的陪着她,宠着她。这般一来,阮樱樱难免觉着家中无趣,恰好得了易尔蓉相邀,她自然起了意,趁机拉着徐氏好一阵儿的歪缠求恳。 只是,易国公乃是燕王母家,易国公府上的六姑娘也就是燕王的表妹,徐氏听着自然也就起了警觉:“易国公府的六姑娘?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阮樱樱嘟嘟嘴,娇声道:“就是赏花宴那回。她人很好的,也很照顾我,我们也是早说好了要一起出门玩的。” 徐氏顿了顿,迟疑着道:“要不还是下回吧......你父亲特意叮咛了我,说如今‘燕王归京,吏部又要京察,朝中如今正多事’,他让我看着你,不要出门。” 阮樱樱小小声的道:“我们就是去慈恩寺烧个香,寺庙最是清净不过,便是外头有什么事也扯不到寺庙里来。” 因着当初阮修竹未告诉徐氏燕王再慈恩寺小住之事,更不曾提起阮樱樱与燕王之事,徐氏也不知其中玄机,听着阮樱樱这话,难免有些动摇。 阮樱樱又拉着徐氏的胳膊使劲儿的撒娇:“娘,娘,就叫我去一趟嘛。大哥哥马上就要春闱了,我这时候过去,正好也能替他烧个香,叫佛祖保佑他一切顺利。嗯,到时候再给你和爹爹求两个平安符......” 徐氏被她逗乐了,拿手在她额上点了点,失笑:“你这丫头!就会临时抱佛脚!” 笑过后,徐氏又叹气,端出为难模样,犹豫着道:“其实,你连着在宫里受了两回罪,我原也是想带你去慈恩寺烧个香,去去霉气,你这会儿想着要去礼佛散心自然也不是坏事。只是你爹爹那里......” 阮樱樱立马举手发誓,认真的道:“娘你放心,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要是爹爹怪罪下来,我自己担着。” 徐氏就等着这话撇清干系,闻言心下一宽,面上却叹气:“你啊......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的淘气。” 阮樱樱听出徐氏话音,知道她这是松口了,不由十分欢喜,连忙又抱着徐氏的胳膊说了一会儿好话。 母女两个亲亲密密的说了一会儿话,阮樱樱这才一骨碌的从徐氏身边起来,道:“那,我就先回去收拾收拾,迟些儿和易姑娘一齐出门了?” 徐氏凝目看着她,眼中闪过些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温柔颔首,道:“去吧......” 顿了顿,她又似慈母般的叮咛一句:“早去早回,你父亲今晚要回来用晚膳的。” 阮樱樱一叠声应着,不一时,人就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8 12:42:21~2020-03-29 00:0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650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终得相见 其实, 易尔蓉当初在宫里见着阮樱樱是就已经知道这不是个可以深交的,不过是看在阮家以及皇后的面上才待她和善些, 出了宫后便已打定了主意:日后必要离这人远一些。 只是,哪怕易尔蓉已经打定了主意,待她听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后也还是吃了一惊:她一向仰慕燕王这个表兄,敬若神明, 实在没想到对方竟会与阮樱樱相识, 甚至关系亲密? 易尔蓉并非那等心思浅薄之人,若是其他什么事,她既是起了疑心, 自是能够沉得住气, 慢慢的想法子,试探求证。可这偏偏事关燕王, 她与燕王乃是表兄妹,少小相识,早便起了意,这些年下来虽是心意不好样却是越发深了,那一腔情思几乎要入了魔。所以,她这头才得了消息便一时一刻都按捺不住,当即便要令人去阮家传话,邀了阮樱樱同去慈恩寺, 想着试探一二。 由此,也可看出《相府娇女》里的易尔蓉为什么会成为文里那惹人厌的恶毒女配。 阮樱樱却不知这些,她在家闷久了, 眼见着父兄忙着正事,徐氏这娘亲又板着脸教她中馈,实是憋闷坏了,这会儿碰着易尔蓉相邀,自是愿意借此出门。更何况,提起慈恩寺,她便难免的想起之前在寺里遇见的燕公子。 阮樱樱坐在妆镜前一面看着侍女为自己梳妆,一面想着先时与燕公子在慈恩寺中见面时的场景。 她年纪还轻,心思单纯,虽在宫中时也因着嫉恨阮清绮的地位荣华而想过要嫁燕王,可她对燕公子也确实是有好感的,一时也是难以割舍。此时想到要去慈恩寺,说不得便要与燕公子见面,她便觉着双颊隐隐发烫,说不出的赧然,心下暗忖:燕公子自然也是极好的,又英俊又温和,还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势,尤其令她喜欢。若是他的地位再高一些就好了,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与父兄说这个...... 想到这里,阮樱樱不免叹息,略有些为难。她一时儿想着阮清绮做了皇后之后对她的轻蔑冷淡,一时儿想着燕王位高权重,一时儿又想着燕公子的种种好......这般左右为难的想了许久,一直等到她上了易国公府上的车轿也没个决断,最后只得安慰自己:她与燕公子乃是君子之交,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至于能不能修成正果,全看天意。而她在这事上,也只需随心而为便是了。 阮樱樱做好了心里准备倒是不为难了,反倒是一侧暗暗打量着她的易尔蓉心下思绪复杂,忐忑不安。 易尔蓉先给阮樱樱递了一盏茶,这才试探着问道:“听说你年前病了一场,想必今年也不怎么出门吧?不知去过慈恩寺没有?” 阮樱樱并不提防,随手接了茶盏,喝了口热茶,这才垂下眼,低声道:“是病了一场——我,我先时随我家夫人入宫给皇后请安,在坤元宫里出了些事,回来就病倒了......” 大约是因为两人是在宫中相识的,又或者说阮樱樱憋闷久了,实在是想要找个人说一说阮清绮的坏话,这一次她倒是没有似上回与燕王那般的欲语还休,反倒跟进了一步,虽不曾将话道明,可其中意思却是极明白的——她就是因为去给皇后请安,在坤元宫中出了事,这才病倒的。 易尔蓉想听的却不是这个,勉强拿出些耐心来,低声安慰她:“......宫里一向少不了事,你又是这样娇娇弱弱的,哪里经得住?”想了想,还是顺着阮樱樱的话问了一句,“皇后到底是你长姐,她就没护着你?” 阮樱樱就等着这话,心下妥帖至极,面上却要作出委屈模样,细声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与姐姐虽是姐妹,可......” 话还未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仿佛真就是个被长姐刻意为难过却又不忍说长姐坏话的可怜姑娘。 易尔蓉实不想与她这般歪缠,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话题转回来:“亏得你家人一向疼你。” “是呀。”阮樱樱抬手拭泪,她与易尔蓉说了阮清绮的坏话,自觉两人关系亲近不少,说起话来也没了避讳,语声微扬,甚至还带了些小女孩家的骄纵,“我那会儿病得不轻,娘是整日里盯着我喝药,爹爹下衙回来还要亲自喂我呢........” 别说,易尔蓉虽不像听这些,可听到这里还是不免有些羡慕阮樱樱:京中许多人家也都是疼女儿的,可似阮首辅这般疼女儿的也是少见——还真想不到阮首辅这般的性子也会亲自给爱女喂药。实是想不到。 易尔蓉眼里的羡慕令阮樱樱心情更好,她隐隐的便有了些优越感,接着往下道:“等我好些了,大哥哥又带我去慈恩寺,想着给我烧个香,也带我出门散散心。” 易尔蓉就等着这话,立时便接口,以退为进的道:“早知你年初就去过慈恩寺,今儿我就该挑个其他地方才是。” 阮樱樱连忙安慰她:“慈恩寺也好的,我上回去的时候在后院里碰.......碰见了个友人,略说了几句话,也没怎么走动,今儿天气也好,我们正好能一起逛一逛。” 易尔蓉听着阮樱樱的话,心中的怀疑确定了三分,一颗心仿佛被猫爪抓着一般,又疼又痒。她用手攥着底下的坐垫,指尖几乎嵌入薄绸中,面上却还带着淡淡的笑,状若无意的道:“这可好......也不知今儿能不能碰着你那个‘友人’。” 阮樱樱虽不知易尔蓉话中深意,可听她这般说,不免也想起燕公子来,想到上回相逢时,对方那句若有深意的“若是阮姑娘来时,我还在慈恩寺,自是会见面的” 想着想着,阮樱樱便觉着心里甜滋滋的,脸上也泛起薄霞来,只轻声道:“这可说不准。” 易尔蓉见她神情,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面上还要挤出笑来:“也是。” 她心里爱慕燕王,自不会将气出在燕王身上,只一昧的迁怒阮樱樱,心下咬牙:必是这贱人故意用这矫揉造作的恶心模样勾引燕王表兄,燕王表兄他没见过这个,方才被她蒙蔽了。自己一定要想法子在燕王跟前戳穿这贱人的真面目,决不能叫燕王表兄被人骗了去。 易尔蓉到底是《相府娇女》里原装的恶毒女配,心下思忖着,眼眸微转,不一时便有了法子。 既心里有了计较,易尔蓉也不急了,面上含笑的陪着阮樱樱说了许多话,待得车轿到了慈恩寺,她还亲亲密密的执着阮樱樱的手,笑着道:“樱樱,不瞒你,燕王便在慈恩寺里小住。我们这般投缘,倾盖如故,燕王又是我的表兄,我们既是来了这里,我少不得也要为你引荐一二。只是不知,你可愿意?” 若是换做其他姑娘,忽而听到易尔蓉这般的话,肯定是要推拒一番的,毕竟贸贸然的随着才见过几次面的友人去见陌生男子,总是于礼不合,便是为了避嫌也得避开些才好。 然而,阮樱樱心里对燕王也是有几分向往的,她心里更没什么避嫌的想法,略一顿,便羞赧的低了头。 易尔蓉本已做好了劝人的准备,见她这模样,心里只是冷笑:果真是贱人省的贱种,相府里养大了也洗不掉那贱人德行——竟是一听说燕王就愿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拉着阮樱樱入了后院厢房,又道:“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与表兄说一声。” 阮樱樱自是应了。 易尔蓉便先去寻了燕王。她是有些心眼的,之前察言观色也能看出阮樱樱与燕王或许并未互通身份,这会儿便一径儿的与燕王说着阮樱樱的好话:“先时宫里办赏花宴,我也去了一遭,倒是难得与她识得了。我瞧她虽未见过表兄,却也甚是仰慕表兄,今儿正好要来,便将她一齐带了来,正好也叫她见见表兄你。” 燕王自是知道宫中开赏花宴这事的,闻言不以为然:“不曾见面却说仰慕......呵,不过是贪慕虚荣,花言巧语哄骗与你罢了。” 人皆有偏好,燕王偏爱的便是那种白莲一般干净纯洁、柔弱堪怜的女子,先燕王妃便是如此,自然看不上宫中按着出身容貌一个个选出来的贵女,嗤之以鼻。 易尔蓉也不提阮樱樱的名字和身份,只小声替她说话:“表兄你想多了,她那性子最是单纯不过——我瞧她说起表兄你便红了脸呢,可见是真喜欢,假不了的。” 燕王心下不信,却也没有应声,只冷嗤了一声。 易尔蓉便拉着燕王往厢房去,又道:“表兄一定要见一见才好。” 燕王也算是看着这个小表妹长大的,多有几分纵容,也想着要见一见那“花言巧语哄骗”易尔蓉的姑娘,便也跟着过去了。谁知,推开厢房的门,一抬眼便看见了厢房里的阮樱樱。 阮樱樱正坐在屋中等着,大约是想着燕王之事,脸上还是红的。 燕王见了,心下难免也有些复杂:他先时与阮樱樱几次相遇,自觉这就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虽不知道他的身份却是一心待他好,处处都极合他的心意,总能令他心软。 可他所以为的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此时正红着脸,满面娇羞的坐在厢房里等着见素未蒙面的“燕王”,似乎已经将之前的“燕公子”抛之脑后...... 燕王一时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阮樱樱闻声回头看去,见着燕王面容神色,本还羞红的脸不由也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有点像是《甄嬛传》里皇帝一开始假借果郡王身份和甄嬛相交,回头被人说开,又怀疑甄嬛...... 大家晚安,早点睡呀~ 第51章 常规操作 阮樱樱几乎是无法置信的看着燕王。 她脑中一片空白, 只怔怔的看着同易尔蓉一起走进来的燕王,心中杂乱的念头仿佛也在这一刻连成一线:燕公子?燕王?是了, 这原本就是一个人,是她太傻了,才会动摇徘徊...... 猜到燕王的真正身份后,阮樱樱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是被骗后的委屈?还是被不必担忧的狂喜? 不过, 阮樱樱也没有太傻到底, 她虽心绪复杂但还是很快的意识到了燕王脸上那微微变动的神色。从小到大,她时常都能在与亲近之人的交流间迅速的抓到关键点,从而讨得对方的喜欢, 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所以, 阮樱樱几乎是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乌黑浓长的眼睫微微一颤, 眼泪便簌簌的掉了下来。 燕王还未整理好心情,也不打算开口,本想着沉默着将两人以往的故事都给掩饰过去。然而,此时看着阮樱樱的眼泪,燕王还未反应过来,那种习惯性的怜惜便涌了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放缓了声调,问道:“怎么哭了?” 阮樱樱动了动唇, 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未出口,哭声便已先传了出来, 抽抽搭搭的哭着。 燕王眼里的冷色不觉便褪了去,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随即又顿住,重又问道:“怎么了?” 易尔蓉站在燕王身侧,眼睁睁的看着阮樱樱默默掉着眼泪,楚楚可怜,心里恨得滴血,简直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抓花了那张矫揉造作、虚情假意的贱人脸皮!然而,当着燕王的面,易尔蓉却只能忍着,主动上前宽慰阮樱樱:“唉,樱樱,你怎么哭了呀?先前我说要带你来见大表兄,你不也是很欢喜的吗?怎么见着人了,反倒哭了?你这脸也变得太快了些........” 易尔蓉语声温温,虽是宽慰却也是火上浇油,刻意的提醒燕王——阮樱樱适才可是一派欢喜的等着见“燕王”的。 果然,燕王脸上神色也像是被凉水浇透了,渐渐冷了下来。他终于从习惯性的心软与怜惜中醒过神来,找回理智,冷静的打量起对面的阮樱樱。 像是意识到了燕王打量的目光,阮樱樱也抽噎着抬起头去看燕王,哽咽着质问道:“.......你,你怎么能骗我呢?!我之前那样相信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少女的声音里尚且稚嫩,带着哭腔,泪盈盈的眸子便像是水洗过的黑宝石,带着细光。 只这一句,阮樱樱便调转了局面,把自己放在了受骗者的位置,反倒指出了燕王过往的欺瞒来。 燕王看着她,忽然就有点生不起气来了——阮樱樱这个人仿佛是贴着他的偏好长出来的,初见面时便令他心生好感,之后几回相见更是处处的合他心意,总能戳到他心坎里。 事实上,在先燕王妃过世后,燕王已经很久没有起过这方面的念头了,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偏好有点不合时宜,且不提京中公卿显贵里能不能找出合他心意的女人,便是真能寻到如他偏爱的那般“白莲一般干净纯洁、柔弱堪怜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也是担不起燕王妃这个位置的,先燕王妃便是最好的例子——他喜爱白莲之净,但若是将采莲置于盆中,只会令白莲提前枯萎。 所以,自先燕王妃过世后,燕王便再没起过娶妻的念头,哪怕他膝下尚空,宫里也几次三番的催促,可他也没有改变主意。 只有阮樱樱....... 燕王长长叹出一口气,开口道:“我原也没想瞒着你,只是身份特殊,初见面时不好与你说罢了。” 易尔蓉此时正站在阮樱樱身边,眼见着燕王开口解释,几乎惊得瞪大眼睛——明明之前没到厢房时,燕王还说阮樱樱是“贪慕虚荣,花言巧语”,见着人时脸色也是立刻就冷下来了,怎么阮樱樱一掉眼泪一质问,反倒轮着燕王来解释了? 易尔蓉一向景仰爱慕燕王,实在没想到燕王会在这时候对着阮樱樱低头! 这,这也太荒谬了! 易尔蓉简直惊呆了,呆立在原地,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无论是燕王还是阮樱樱,他们都没有留意到易尔蓉的神色变化。 阮樱樱并未接受燕王这隐晦的退让,闻声抬起头,用那含着眼泪的眸子看了燕王一眼,忽的便咬住了唇,一声不吭的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抬步往外跑去。 燕王顿了顿,神色几变,最后是心一横,起身追了上去。 屋中竟是只剩下脸色青白的易尔蓉。 若是阮清绮在此,知道了这事,肯定要安慰她的:坐下,坐下,常规操作——谁叫人家是男主女主,情比金坚,而你是恶毒女配呢。 ******* 当然,阮清绮和萧景廷没多久也知道了慈恩寺里的这场闹剧,毕竟这事原也在他们计划之中,虽然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对他们来说也确实是个好结果。 说起来,阮清绮其实也有点失望——她出这主意的时候还想着男女主此时感情不深,这般挑拨一下,或许这两人就能掰了。没了燕王掺和,若是想要对付起阮樱樱来也方便许多。 然而,居然没拆开! 阮清绮越想越气,扭头看见案上摆着的苹果,这才不气了。 算了算了,比起阮修竹、阮行止这些有原型的人物,燕王也算是《相府娇女》里的原创人物,这种男主多半就是为女主特设的,一下拆不开也是理所当然。实在不必为这点事情生气! 现在重要的是苹果!她可是特意叫端砚给挑的大苹果,就等着喂萧景廷了! 想到这个,阮清绮就不气了,伸手去拿苹果。 因为是特意挑拣出来的大苹果,她手又不大,竟是一手抓不住,最后还是双手捧着拿起来的。拿着了苹果后,阮清绮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萧景廷,口上提醒道:“陛下,这苹果.......嘿嘿嘿!” 萧景廷简直没眼去看阮清绮以及她双手捧着的那个苹果,他不甚自在的转开了目光,十分及时的开口将话题转了回去:“........说起来,你那妹妹也是个厉害人物。要不是她,这事也不会闹得这样大。” 说真的,萧景廷都要怀疑阮樱樱是不是故意的想给他帮忙的了。 本来,萧景廷和阮清绮也就是想着借易尔蓉的手挑拨一下燕王和阮樱樱,回头再把这两人在慈恩寺见面的事情捅到阮家,阮修竹必是要责问徐氏,徐氏无端被责难少不了也要心生不满,阮樱樱这当事人情绪激动之下多半也要跟着折腾一二.......这般一来,阮家后院起火,阮修竹头疼之际肯定也没精力再盯着前朝那些事,说不定就会出些纰漏。而萧景廷自然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然而,阮樱樱却不走寻常路,她竟没和燕王争执吵闹,反倒从厢房里跑了出来,不知怎的就跌了一跤,竟是跌进了山寺后院的放生池里,磕着了头不说,浑身都湿透了,还呛了几口水......这般一闹,也不必萧景廷想法子去与阮家通消息,燕王与阮樱樱的事情便再瞒不住了。 徐氏本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阮樱樱出门,听说出事自是吓了一跳,连忙拉上阮行止,一起赶去了慈恩寺去看阮樱樱,又派人去与阮修竹说一声。阮修竹最疼这个女儿,得了消息后都顾不得前朝那些事,直接赶去了慈恩寺接女儿。 因着阮樱樱出事时,就只燕王在边上,阮修竹又与燕王素有些旧怨,慈恩寺中见了面自然少不了要吵上几句。 这般一来,这事还真就闹大了,甚至闹得比萧景廷和阮清绮原本预料的还要大。 阮清绮听到萧景廷这话,其实也很有些感慨,忍不住跟着点头,道:“说不定,她就是故意折腾的——她往水里这一摔,燕王肯定是要救她的吧?且不提男女授受不亲,她落水时湿了衣服,燕王说不定也看了些去........这般一来,燕王哪里能怪她,说不定要为了负责主动提起婚事。” 说到这里,阮清绮又有些不放心,转目去看萧景廷,犹豫着问道:“你说,二妹妹出了这事,我父亲不会真就碍着名声答应了她和燕王的婚事吧?” 若真如此,阮家和燕王联姻成功,她和萧景廷岂不是白折腾一场,反倒给人助攻了? 萧景廷略作沉吟,还是摇头:“暂时不会。” 阮修竹本就是自视甚高,贪恋权势之人,加上他与燕王这些年来积怨极深,一般情况下自然不会考虑与燕王联姻之事。除非他势弱,考虑到情势,不得不低头求和,又或者是为了求得更大的权势,否则必是不会轻易在婚事上松口的。 阮清绮对于萧景廷的话半信半疑:她自然是相信阮修竹贪慕权势的,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放弃他的白月光,可,阮修竹对阮樱樱这个女儿的看重也是真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问题总是永恒且矛盾的。 《相府娇女》里阮修竹最后对燕王低头,肯定也有阮樱樱的缘故。不过,《相府娇女》里,燕王与阮樱樱的婚事也确实是磨了许久,几乎横跨大半本书,如今剧情才刚开头,阮修竹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答应下来。 阮清绮想通了这个,倒是放心许多,眼眸一转便又想起了自己手里捧着的苹果。 于是,她眨巴下眼睛,抬手将那苹果递到萧景廷嘴边:“陛下,该吃苹果了。” 萧景廷:“.......”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今天早点更新,抱抱大家~ 第52章 守诺精神 不知怎的, 话才出口,阮清绮就觉得有点儿耳熟。 顿了顿, 她才想起来:哦,是了,潘金莲药死武大郎的时候也是有一句——“大郎,该吃药了”。 想到这个, 阮清绮一时没忍住,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脸庞圆润,笑起来时双颊生晕,颊边的梨涡也像是盛着蜜, 甜滋滋的。 萧景廷见她捧着个苹果犹自傻笑, 脸就更沉了,神色冷冷的。 然而, 阮清绮仿佛没看见萧景廷那冷如寒霜的面容,不等他开口应声便又将苹果往前递了递,几乎要贴到萧景廷的薄唇上了。 萧景廷面沉如水,只冷冷看着她,一时竟是没有开口——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此时若是张了嘴,阮清绮这胆大包天的就敢直接把苹果塞他嘴里。 阮清绮自觉打赌赢了,有恃无恐,仍是笑盈盈的看着她。 所以, 萧景廷抿了抿唇,第一次在两人的对视中主动收回了目光。他先是侧过头,避开了几乎要塞到嘴里的苹果, 抬手掩唇,掩饰般的咳嗽了一声,这才道:“先放着吧。” 他其实也能勉强吃一点,只是自己想吃和被迫吃总是不一样的。 闻言,阮清绮不免有些怀疑,挑眉提醒他:“我与陛下可是打过赌——我若是赢了,陛下就要吃个苹果的。您这该不会是.......”想赖账了吧? 阮清绮没把话说完,可她怀疑的眼神却是直白无比的。萧景廷深吸了一口,脸色冷沉,姿态仍旧是沉稳的,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先放着,朕有胃口了自是会用。” 萧景廷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开口,阮清绮越发确定他是想要赖账了——等萧景廷“有胃口”,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阮清绮难得占上风,生怕事情就这样被萧景廷糊弄过去了,颇有些迫不及待,不禁又加了一句:“陛下乃是天子,金口玉言,总不会赖账吧?” 萧景廷简直要被气笑了,背部抵在座椅椅背上,乌黑的眸子冷凝着身侧的阮清绮,又看了她捧在手中的苹果,慢条斯理的道:“朕是答应了你,答应过要吃苹果。但是,朕可没答应过要何时吃。” 闻言,阮清绮气得涨红了脸,眼眸圆睁的瞪着他。 看着她这样子,萧景廷反倒觉着好笑,一直紧抿着的唇角微微扬了扬,状若揶揄:“更何况,这么大的苹果,宫里也是少见,皇后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阮清绮本还有些气,听他这般说又有些心虚,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没见过,那是因为以往摆到陛下跟前的苹果都是洗净切好的。” 说罢,阮清绮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主动道:“要不,我替陛下把这苹果给切了吧?也许,洗净切好后,陛下瞧着也能多些胃口?” 其实,萧景廷现下是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可阮清绮难得放低身段,这般的殷切主动,他倒不好一口拒绝。所以,他略一迟疑,最后还是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阮清绮悄悄的松了口气,再不多言,连忙起身去洗苹果,切苹果了。 苹果很快就洗完了,阮清绮本还想要亲自削皮切块,可她一向有些手残,也不习惯用刀,削了一会儿苹果皮,险些便要把苹果削去了小半。她瞪着手里那残了的苹果,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要多给萧景廷留些下来——于是,她把剩下的苹果交给膳房的人去处理了。 等到膳房切好苹果后,阮清绮仔细想了想,又吩咐道:“加点蜂蜜吧,这样甜一点。”说不定也这样更好入口,还能给萧景廷补充下糖分。 于是,等到苹果盛在水晶大碗里,便有宫人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的金黄蜂蜜,浇了上去。 看上去就是甜滋滋的。 阮清绮自觉满意,这才端着这一大碗的苹果回殿里去。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自己这一走,萧景廷会顺势起身离开,等回了内殿,见对方仍旧端坐在原本的座椅上,她不由也松了口气。 随即,她便笑盈盈的将那碗苹果搁在小几上,手指轻推了推,把水晶碗推到萧景廷面前。 萧景廷眼睫微扬,眼眸乌黑,只静静的看着她。 阮清绮笑着给他递银签,殷勤的道:“陛下,吃吧......” 萧景廷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拿起银签从碗里挑了一块较小的苹果,慢慢的吃了。 苹果上浇了蜂蜜,清甜的果汁从果肉里迸发出来,夹杂着蜂蜜特有的甜味,尝着是凉丝丝的甜,不知怎的竟是有点儿......难以下咽。 萧景廷勉强着吃完了这一小块,再看看面前那一大碗,终于还是没有再勉强自己,而是慢慢的将自己手中的银签放下了。 阮清绮只当他又要耍赖,忍不住又嘟起嘴,抬眼去瞪他。 然而,萧景廷摇了摇头,薄唇微抿,主动与她道:“你来吧。”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尾,阮清绮一时也没明白过来,怔了怔,只犹豫着去看萧景廷。 萧景廷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有些不耐的抬了抬眉梢,然后又垂下眼,用眼神示意阮清绮去看自己方才搁在一侧的银签。 阮清绮到底不傻,看他眉眼动作,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暗示。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试探着去拣那支银签,问道:“要不,我喂陛下?” 萧景廷紧绷着脸,并不应声,片刻后方才微微颔首。 虽然他仍旧冷着脸不肯说话,架子也是端得高高的,可阮清绮却总觉着萧景廷这模样竟有些可爱。 当然,这念头才生出来,阮清绮自己都有些好笑——萧景廷和可爱这两个字真沾边吗? 不过,阮清绮还是忍着笑用银签在水晶碗里挑了一块站着金黄蜂蜜的雪白果肉,小心的递到萧景廷嘴边。 萧景廷一直抿着唇,唇色微微有些白,启唇时还沾了些金黄粘稠的蜂蜜,但他还是直接将果肉咬入了嘴里。 阮清绮就坐在一侧,一手拿着银签,一手托腮,就这样看他吃苹果。等他喉结微动,咽下口里那块苹果,阮清绮方才开口询问道:“怎么样?” 萧景廷脸上仍旧是冷沉的,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嘴里也没好话,只批评般的道:“太甜,太腻。” 阮清绮没听到好话,也不理他,紧接着又给扎了一块果肉,递到他嘴边。 萧景廷闭了闭嘴,重又启唇将那块果肉咬了下来。 其实,他这一口一块的模样还挺乖的。 阮清绮见了,难得的生出些感慨:说不定萧景廷小时不挑食,也是这样的——乖乖的坐在自己位置上,人家给喂什么,他就吃什么的样子了,吃得腮帮鼓鼓时的模样。 这样想想,萧景廷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一定更漂亮吧?撒娇的话肯定很乖、很可爱? 阮清绮在心下想象着萧景廷小时的可爱模样,有心想要问几句,只是再看看他现下这张冷脸,还是忍住了没有多说,只老老实实的给他喂苹果。 萧景廷自小生在冷宫里,日子估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而且,她也不知道萧景廷这厌食症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冒然询问他小时候的事情,胡乱开口肯定很容易激怒对方。 因着萧景廷胃口所限,哪怕阮清绮兢兢业业的给喂苹果,他最后也不过只吃了小半碗罢了。等吃得差不多了,萧景廷便也没有再勉强,只将头侧开,淡声道:“够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剩下的,迟些再用吧。” 不得不说,萧景廷竟还真有那么点守诺精神,至少剩下的要“迟些再用”。 阮清绮颇是为他这精神感动,心知他应该是再吃不下了,她也没有勉强对方,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银签子,只暗暗的在心里思忖着:萧景廷这胃口实在有些小,还是该再接再厉,找机会给人多喂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有点卡文,拖到现在还这么短QAQ 尽量下章多码点补上吧感谢在2020-03-30 18:39:01~2020-04-01 00:3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q梅 40瓶;当敏 16瓶;节操与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心如刀绞 若说阮清绮与萧景廷两人是在其乐融融吃着那碗苹果时, 阮家上下却为阮樱樱的事情闹得不行。 阮修竹赶到慈恩寺时,落水又被救上来的阮樱樱已经晕了过去, 是燕王守在边上看着。 因为顾着阮樱樱的闺誉,阮修竹虽心下气急却也没有发作的意思,反到是耐下性子与燕王略说了几句。然后,他便与燕王一同封锁了慈恩寺中的消息——哪怕这事已经闹大了, 似易尔蓉这样的知情人肯定瞒不住, 可他们也必须控制住消息源头,最大限度的保护好阮樱樱的名声。 这般忙了一遭,阮修竹也没了与燕王吵架的心情, 而燕王也没小人到在这事上为难阮家人, 于是便由着阮家一行人将晕了的阮樱樱带了回去。而燕王自己则是送了易尔蓉回去,特意叮咛她:姑娘家名节最重, 一定不要往外胡说。 易尔蓉恨不得立时便把阮樱樱那些不要脸的事情都说出去,可事涉燕王,若是事情传了出去,反叫阮樱樱赖上燕王就不好了。所以,她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端着乖巧模样,细声应道:“表兄放心, 我知道的。” 顿了顿,她仰头去看燕王,补充道:“我与樱樱一见如故, 自是不会害她名声的。” 燕王这才放心了些,送了易尔蓉回去后也没再回慈恩寺,径自回了自己的燕王府。 而阮家一行人带着阮樱樱回了府后,徐氏见阮樱樱始终不醒,这便火急火燎的令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来给阮樱樱看诊,阮修竹一直冷着脸,等下人都退下了,方才拍案发作,责问徐氏:“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我早便告诉你‘燕王归京,吏部又要京察,朝中如今正多事’,让你看着樱樱,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你呢?” “口上应得好,一转头就把我的话给丢到脑后。做母亲的不知道好好看顾女儿,就这样放了她出门去。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成什么样子!” 徐氏本就焦心阮樱樱的安危,又担心被阮修竹责怪,一路上便觉自己那颗心仿佛油煎一般的难熬,又忧又怕的。如今果然听到了阮修竹责难之语,她再忍不住,眼泪立时便掉了下来,只一面拭泪,一面哽咽着解释道:“也是樱樱这几日在家闷得厉害,我心疼她,被她一央便软了心,实是没想到......” “‘没想到’?”阮修竹想到阮樱樱今日出的事情便觉气火难消,冷笑道,“幸亏今日樱樱没有性命之忧,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怕不是也只有一句‘没想到’吧?” 想到若是燕王不出手,阮樱樱或许会有性命之忧,阮修竹也是难得的生了一场气,言语越发刻薄:“当初你嫁来阮家时,我便与你说过,旁的事都不要紧,只一样——要照顾好樱樱。你连这都做不到,还有什么用?” 阮修竹的言语就如同刀刃,几乎割破了徐氏本就写满了难堪的面皮,露出内里的惶恐与羞耻来。 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哭着道:“老爷您怎能这样说我?” 她这些年在阮家过得有多辛苦?她这一路走过来,一步步有多艰难? 可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地位,便有难处也从不与阮修竹提半句。所有的辛酸和委屈,她都只刚往自己的肚里咽,兢兢业业的替他打理好后院,照顾好儿女,令他没有后顾之忧,事事都看他眼色,听他吩咐,从不敢令他有半点不悦。 这些年下来,夫妻之间也算融洽和谐,她觉得自己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阮修竹想必也是看在眼里,心里知道的...... 可,哪里知道,她所以为的一切,到了阮修竹口里竟只剩下一句——“你连这都做不到,还有什么用?” 这简直是最大的羞辱,徐氏几乎要晕过去,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低声道:“樱樱的事,我是真没想到。寺庙乃是佛家之地,再清净不过,又有易姑娘陪着,我是真没想到会出意外。我,我又怎知燕王就在慈恩寺中,又怎知樱樱与燕王有故......” 说到这里,徐氏隐约便又想起了阮修竹见到燕王时的态度——显然,他对燕王出现在慈恩寺以及燕王阮樱樱两人的相识之事并不惊讶。 他必是早就知道了的。 可他哪怕拒绝了她带阮樱樱出门的提议,叮咛她这些时日不要出门,也不曾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半句。 多年夫妻,同床共枕,可他竟是连丁点儿的信任都不肯给她。 想到这里,徐氏几乎心灰到了极点。 她踉跄着朝阮修竹走了几步,终究还是腿软着跪倒在地,慢慢的仰起头,抬起哭肿了的一双眼睛去看阮修竹,含泪道:“这些事,老爷从不与我说,我又如何知道?老爷只一径儿的抱怨我,怪我没看好樱樱,怪我害了樱樱......岂不知害了樱樱的,正是老爷你自己......” “啪。” 徐氏话声未落,阮修竹已经抬起手,打在了徐氏的脸上,声响清脆。 力道并不重,更多的是羞辱和压迫力。 徐氏僵立在原地,脸上青白交加,甚至都忘了擦泪,眼泪顺着眼睫掉落下来,滑过她红肿的颊边,从精致的下颔滑落,无声无息。 徐氏整个人僵住了——她从未想过阮修竹竟会对自己动手。 阮修竹这人生得面如冠玉,眉目清俊,当真是翩翩君子一般,哪怕他手握重权,平日里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从容不迫。他极少动怒,更是厌烦动手,几乎可以算是风度过人。当初,林氏害死了长姐,缠绵病榻时,他那样厌恶林氏,也不过是面上冷淡无视对方,从不曾动手。 可,他今日竟然对自己动手了。 想到这里,徐氏真真是心如刀绞,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间想明白了以往从不明白的事情,过往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再清楚不过。 说到底,哪怕阮修竹厌恶林氏,林氏也是阮修竹心里明媒正娶、心下承认了的原配正妻。正所谓夫妻一体,他自然尊重妻子,不会轻易诉诸暴力,哪怕厌恶到几点也只是克制的冷待,保持自己的风度。 然而,他从未真正的将徐氏视作妻子,不过是将她看作一个玩物——可以骂,可以打,毫无半点地位与尊严的玩物。 在明白了的那一刻,徐氏只呆呆的看着阮修竹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然后,她什么也没说,眼前一黑,竟就这样晕了过去。 眼见着徐氏晕了过去,阮修竹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但是,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扬声唤了候在门外的仆妇上来,吩咐道:“夫人伤心过度,竟是晕厥了过去,你们把她送回房里歇会儿吧。” 下人连忙将晕厥在地的徐氏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阮修竹这才沉了口气,起身去与长子说话——因着春闱将近,他并不欲让长子在此事上操心太多,才回府便把人赶去了书房。只是,他也知道,有些话还是要与长子说,否则对方便是进了书房也安不下心去读书。 待得到了书房,果然见着阮行止正手握书卷,坐在案前发怔。 “我是让你好生读书,你却在这里发呆,成什么样子?”阮修竹颇是不悦,拧着长眉,说他,“我说了几次,临大事有静气!你连这都做不到,还能指望你什么?” 阮行止颇是愧疚,连忙放下手中那一点也没看进去的书卷,起身与他告罪。 阮修竹这才安慰了一句道:“行了,你也不必担心,已派了人去请太医过来。樱樱她应是无恙。” 阮行止心头稍宽,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了一句:“燕王那里......” “放心。”阮修竹冷笑了一声,淡淡道,“我还不至于畏惧燕王,卖女求荣。不过些许意外,燕王也不会希望把这些事情传出去的,这些日子便叫你妹妹在家养病,待得过些日子,这些事情便都过去了。” 阮行止略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叹气道:“人言可畏,二妹妹自小没有受过苦,只怕是受不了。” 阮修竹也心疼女儿,只是这事闹成这样,他也只能把心一横,说一句:“她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叫她吃点儿教训,长长记性。” 说着,他又抬眼去看阮行止,沉声道:“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更是不能慌了心,更要认真准备才是。若是此回春闱,你若能得个好名次,于阮家也是好事,樱樱这做妹妹的也能跟着沾光。” “是,儿子省得了。”阮行止郑重应声。 阮修竹还欲再说几句,忽而又听外头通禀—— “老爷,大公子,二姑娘她醒了。” 这一下子,阮修竹也绷不住脸了,他瞥了眼满面忧色的长子,略作犹豫,还是开了口:“既一时看不进书,便随我去看看樱樱吧。” 阮行止正担心妹妹,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应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徐氏太弱了,本来想她扑上去打一顿渣爹的。可她现在三观崩了,还需要点时间缓一缓,夫妻打架这事只能等下回了。 PS.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54章 有了计较 阮樱樱醒来时还有片刻的迷茫。 然而, 当她便看见了熟悉的床帐以及熟悉的人脸,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这是回家了。 紧接着, 她便想起了自己晕厥前发生的那些事——在她还未彻底晕过去时,燕王已下水救人了。她那时候惊慌到了极点,可当燕王搂着她往池边游去的时候,她靠在燕王怀里, 仍旧可以感觉到他坚实且滚热的胸膛, 仍旧可以听见燕王热烈的心跳声...... 想起这些,阮樱樱只觉得颊边一热,待见了阮修竹与阮行止时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爹, 燕王殿下人呢?” 若是换做以往, 阮樱樱是不会一开口就问这个的,只是她今日落了一回水, 如今方才醒转,脑子尚且还有些迷糊,自然是想到了什么便是什么。再者,阮樱樱自觉自己现下算是半个病人,病恹恹的靠在榻上时,自然也该有病人的特权——这时候,家人们肯定要让着自己,哄着自己, 宠着自己的。 从她小时起,家人便十分关心她的身体,偶尔咳嗽一声, 一家子都要围着她,跟着提心吊胆,围着她团团转,哪怕阮修竹忙着政事也要提前下衙回来瞧她;哪怕徐氏要管家事,也会将这些都推了,整日里守着她,陪她说话,哄她吃药,看着她睡;哪怕阮行止要读书会友也会抽出时间去京里各处铺子,给她买她喜欢的糖和点心,或是满京城的搜罗新奇的小玩意,逗她展颜...... 所以,她这般想便这般问了,也不觉得阮修竹会因此而责怪她——爹爹一向最是疼她,如今她又病着,哪里会为着这点事生她的气? 然而,阮修竹听到这话却是吃了一惊:他素擅谋,既知道了阮樱樱与燕王私下有所往来,自然也能猜着阮樱樱醒来后可能会提及燕王以及慈恩寺的事情,他甚至都已打好了腹稿,想好了怎么哄劝女儿。但是,哪怕是他都没想到,阮樱樱醒转后看见父兄的第一句话竟是问燕王——徐氏如今还晕着呢!便是徐氏有什么不好,阮樱樱这做女儿的醒来后没见到人,难道不会先问一句吗? 阮修竹这般想着,心中略有震动,面上仍旧是神色不动,只对着阮樱樱叹了口气:“燕王自然是在燕王府,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阮樱樱脸上更烫了,低下头,指尖捻着被角上的绣纹,声若蚊呐:“.......毕竟是燕王殿下救了女儿。常言道,救命之恩重于山,女儿一时无以为报,总还是要问一句的。” 阮修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若非燕王,你如何会落水?真要说起来,他也不过是将功补过罢了,你实不必太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必提什么‘救命恩人’这样的傻话。” “是啊。”阮行止抬手给阮樱樱到了一盏热茶,递过去,温声与她道,“樱樱你就是太单纯了,才会被燕王蒙蔽了去——燕王此人,心机深沉,刻薄寡恩,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年,燕王对先燕王妃一见钟情,跪了半日方才求得赐婚圣旨,成就佳话。那会儿,京中多少人传颂燕王与先燕王妃的天赐姻缘,多少人羡慕先燕王妃?可,先燕王妃如今埋骨何处?” 阮樱樱被阮修竹和阮行止先后说了几句,一颗心仿佛也被人掐了几遍,酸意从心底涌上心尖,说不出的难受和委屈,脸色也渐渐的白了些,咬了咬唇没说话——她也没说什么呀,他们怎么都不体谅一下自己这个病人,还要在这个时候说她? 阮樱樱眼眶微红,但还是强忍着眼泪,在屋中环视了一圈,想要寻些安慰。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徐氏不在,忙又问了一句:“娘呢?她怎么不来看我?” 见阮樱樱终于想起徐氏,阮修竹神色稍缓,随即便板起脸,训她道:“今日你在慈恩寺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娘自是担心得很,又懊悔自己放你出门,又气又急之下便晕了去,现下都还没醒呢!” 阮樱樱这才想起来担心徐氏,忙敛起面上的委屈,愧疚道:“是我不孝,这般任性,竟是叫娘和爹爹还有大哥哥你们担心了......” 她初初醒转,微湿的乌发披散在肩头,脸色还是雪雪白,此时蹙着眉头,垂下眼时,模样便显得楚楚可怜,恰似雨水洗过的白梨花。 阮修竹和阮行止都有些心软了。 阮行止连忙道:“这原也不是你故意的,不过是意外罢了。” 阮修竹也道:“已是叫人请了太医,等等叫太医给你还有你娘看看便是了。” 阮樱樱这才稍稍放心了些,紧蹙着的眉头跟着松了松。 直到此时,阮修竹方才状若无意的问起来:“我瞧燕王与你似是相识?你们此前可是见过?” 阮修竹这般问了,阮樱樱也不瞒他,点了点头,便道:“是,我与燕王殿下早前便见过几面。只是,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燕公子’......” 说到这里,阮樱樱又想起自己被燕王欺瞒的委屈来——她多相信燕王啊,无论他说什么都信。那会儿,她那样喜欢“燕公子”,还犹豫着要选燕王还是燕公子。谁知,这两人竟就是一人,竟是燕王骗了她!若非易尔蓉想起要带她去见燕王,只怕她至今都不知道燕王欺骗她这事! 想到这里,阮樱樱几乎委屈的想掉眼泪。 阮修竹看在眼里,心知女儿是对燕王动了心,心下暗恼,但还是耐下心来仔细的问了起来。 阮樱樱天性单纯,对着家人从不防备,这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与燕王的几次往来都给说了。 阮修竹听罢,心里便渐渐有了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安,爱你们呦~ 感谢在2020-04-01 18:48:16~2020-04-01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洒不爱喝小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辛苦太医 阮修竹心下既是有了计较, 自然也就不再多问,反倒是缓下声调与满脸委屈的阮樱樱说起话来:“自你小时起, 我与你母亲一直宠着你,倒养得你越发天真,从不将人往坏处想,只当外头处处都是好人。” “这自是好的, 作为父亲, 我自然盼着你一辈子都能如此天真快乐,无忧无虑。只是.......”阮修竹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握住阮樱樱搁在被角的手掌, 沉声道,“只是, 燕王心机深沉,先前还故意隐瞒身份,对你百般欺骗,可见是没安好心。先燕王妃的事,你哥哥适才也是说了的。有此前车之鉴,为父实不愿看着你被骗入火坑。” 说着说着,阮修竹一向冷淡的俊脸上显出难得的温和慈爱,言语满含慈父才有的关切, 一字一句,语重心长。 阮樱樱听着阮修竹说燕王的坏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垂下眼睫,眼眶微红。 阮修竹仔细端详着她的神色,见她情绪并不十分激烈,便接着道:“所以,这几日你也别出去了,在家好好养病。还能多陪陪你娘——她这回为着你的事,可都急晕了。” 想着欺骗了自己的燕王以及如今还晕着的徐氏,再面前一脸慈和的阮修竹,阮樱樱到底还是下了决心,点了头,抿着唇小声应道:“我知道了。” 阮修竹稍松了口气,见她神色恹恹便又温言抚慰了几句。 父女两人正说着话,情绪渐渐好转时,便听外头仆妇来禀:“太医到了。” 闻言,阮修竹从榻边起身,主动道:“请人进来吧。” 不一时,便见着仆妇引了太医入内。 阮修竹已是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淡声与太医说了几句便让开了位置,好叫太医上前为阮樱樱看诊。太医来之前便知道了阮樱樱落水之事,此时仔细的看过阮樱樱的面色,这才开始探了脉。 这位太医素有经验,先时察看阮樱樱面色时便已有了底,如今再看脉象就算是稳了:虽说小姑娘家多是身娇体贵,不过这才落了一回水,似也没有受寒,可见是没什么事的。当然,家里人心疼小姑娘,紧张过度也是紧张难免的,这种时候开点儿温补的药,安一安府上大人的心自是应当。 故而,太医看过脉象后便从榻边起身,认真与阮修竹道:“府上姑娘身子倒无大碍,只是略有些体弱,还是要吃几剂药,好生将养几日,以防万一。” 阮行止忙叫人准备笔墨,让太医写了药方子,回头便令下人赶紧拿了药方子买药煎药。 阮樱樱这会儿才娇弱弱的出声提醒:“爹爹,娘那里还没醒呢......也叫太医去看看吧。” 阮修竹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关切是真的关心徐氏,心下也有些动容,微微颔首,先赞了阮樱樱一句道:“你有心了,也不枉费你娘对你的疼爱。” 阮行止看着阮樱樱的目光也甚是柔和,颇待赞许。 阮樱樱颊边一红,有些娇羞的低了头,不说话了。 阮修竹便与太医说了几句:“小女忽而出事,夫人爱女情切,心焦如焚,一时竟是厥了去。还请太医也去看看。” 太医自是不敢耽搁,连忙随着阮修竹去看徐氏。 徐氏还晕着,脸色青白,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 太医瞧着徐氏面色倒是先吃了一惊:阮夫人这情况瞧着竟是比阮二姑娘还要厉害,怎么阮家这些人都不着急,反倒先拉了他去看那阮二姑娘?这未免也太不分轻重吧? 不过,太医素日里在京中豪门宅院里走动,经多见多,也算是有些个经验,虽心下惊疑,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只看了看一侧的侍女。 侍女会意,缓步上前,将徐氏的手从被里抽出,搁在枕边,好叫太医看脉。 太医搭一下脉,忍不住蹙眉:“夫人这是急怒攻心......这可得好好将养,近日尤忌大喜大悲,也不要太劳累了。我这里倒有几个安神的方子,早晚各一剂,且先用着吧。” 阮修竹问了方子,微微颔首,这才叫人去给徐氏煎药。 待得事了,阮修竹难得的放下架子,亲自送了太医到垂花门边,主动开口道:“此回事出突然,倒是劳烦太医跑一趟。不过,今日之事......” 他并未将话说完,只深深的看了太医一眼,颇有深意。 太医忙垂下头,心领神会的应声:“大人放心。”毕竟事关后宅的夫人小姐,无论是何起因,这事自然不好传开去。 阮修竹稍宽了心——虽知道这般的事情瞒不过上头那些人,可事关阮樱樱的闺誉,便只能瞒住大半的人也是好的。他微微颔首,令人送了太医出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阮行止就等在半道上,见着阮修竹便上前见礼,道:“父亲。” 阮修竹扫了眼长子,淡淡道:“你不去书房接着看书,在这做什么?” 阮行止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阮修竹神色不变,只眼神里带了些不悦之色,冷声斥道:“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作妇人之状?!” 阮行止顿了顿,便道:“我瞧樱樱对燕王是动了心的,虽说她如今口里应了不再去寻燕王,过几日说不得又要后悔。到时候只怕......” 阮修竹神色淡淡:“这回出了这样的事情,徐氏必也会上心,自是要仔细看着她的。” 多年夫妻,阮修竹虽打心眼里看不起徐氏,但也知道徐氏并不傻,她是个十分隐忍并且有自知之明的人。此回夫妻两人为着阮樱樱的事情起了争执,徐氏固是反应激烈,失望愤懑之下晕了过去,但是等她醒来后自然会恢复理智,想明白轻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只要徐氏还想继续做首辅夫人,保住她现下的地位,那她肯定要将阮樱樱看得牢牢的,不敢再叫阮樱樱出事。 顿了顿,阮修竹有补充道:“再者,徐氏如今还病着,你妹妹素来孝顺,便是不顾着自己的身体,总也要在她边上尽一尽孝心,总能安稳些时日。” “也对。”阮行止虽仍旧不放心,但也知道事情只能如此,想了想,又道,“说来,皇后入宫都有数月了,樱樱本就只比皇后小几个月,是不是该让母亲上些心,替她相看起来?” “行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管。”阮修竹略有不耐,扫了长子一眼,“你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春闱,早些回书房温书吧。” 阮行止乃是阮修竹一手带大,自是知道父亲脾气,闻言便知道没有争论的余地,略一顿便垂首行礼,认真道:“是,儿子知道了。” 阮修竹神色稍缓,抬手按在长子宽厚的肩头,沉声道:“行止,我只你一个儿子,平日里虽偏疼樱樱些,最看重的却是你,咱们家的这份家业,以后也会是你的。你要记着:我们这个家,还有你二妹妹她们,以后总是要靠你来支撑的。万不可懈怠了。” “是,儿子省得了。” ******** 太医从阮府出来后也没得空,又被燕王府的长史请去了。 虽说太医已答应了阮修竹要严守口风,可对着燕王到底还是不敢欺瞒,燕王问起阮樱樱的病情,他便也一五一十的说了:“阮二姑娘并无大碍,只需秀养几日便可。” 燕王原就挂念着阮樱樱的身子,听说没有大碍,倒是略松了口气,这才端正神色,让人送了太医出府。 太医稍稍松了口气,觉着自己这回应是无事了,谁知晚上时又被坤元宫的人请了去。 太医不敢瞒燕王又不好与皇后说假话——皇后毕竟也是阮家女,问一问妹妹的情况自是没什么问题的。故而,太医入殿见过礼后便将阮家之事仔细的说了。 阮清绮听罢,一时没有应声。 还是萧景廷这做皇帝的主动开了口:“行了,你下去吧。” 太医一颗心可算是落了地——今儿一整日真真是跌宕起伏、考验心脏,先是阮家几番折腾,阮首辅示意闭嘴,再是被请去燕王府,燕王亲自逼问,如今又被唤来坤元宫,帝后垂询......现下可算是熬过来了,总不至于明儿太后又要来问吧? 想起太后,太医这颗心又提了起来:佛祖保佑,明儿可别又被叫去慈宁宫才好。 太医心下不定,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坤元宫。 坤元宫内殿里坐着的阮清绮却忍不住的想笑,瞥了眼萧景廷,强忍着才没笑出来:“陛下不是正难受吗?便是叫太医留下,开个消食的方子也好呀。” 其实吧,她和萧景廷对于阮家的情况多少也算是心知肚明,很不必特意叫了太医来问。只是,萧景廷一诺千金,这日晚膳时硬撑着把剩下的小半碗苹果给吃了。于是,很久没有吃这么东西的萧景廷便......吃撑了。 阮清绮见他撑得实在难受,便想把太医叫来问一问阮樱樱的情况,顺势再叫人给开点儿消食方子给萧景廷,结果她这儿正斟酌着用词,萧景廷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萧景廷微微蹙着眉头,显然是不大舒服,说起话来也甚是简短:“朕说了,过会儿就好。” 阮清绮转过头看着他那张白皙如玉的侧颜,眨了眨眼睛,忽然道:“陛下,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萧景廷一顿,像是没料到她竟敢这般说话,微微侧过头去,凝目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又朝他眨眨眼,微微一笑,俏生生的模样。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盈满了揶揄的笑意,灯光之下明若宝石,语声更是轻快:“我听说,揉一揉的话,胃里会好受许多。要不,我给陛下揉一揉?”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终于吃撑了233333 PS.十二点前应该还有一更。早睡的姑娘可以明早起来再看,么么哒mua! (*╯3╰)感谢在2020-04-01 23:59:20~2020-04-03 22:1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起什么名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鲁平氏事 其实吧, 揉一揉什么的,纯粹就是阮清绮故意拿来打趣萧景廷的——毕竟, 萧景廷连叫太医开个消食方子都不肯,估计也不会乐意旁人去揉他的“龙肚”。 反正说几句话也不会少块肉,阮清绮自然也乐得打趣几句,欣赏一下萧景廷多变的神色。 然而, 话声方落, 便见萧景廷面无表情,干脆利落的点了头:“也好。” 阮清绮:“......” 阮清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萧景廷能说出来的话——骗人的吧?他一个铁石心肠、冷酷阴沉的恶毒男配居然会让人给他揉肚子? 这是真的萧景廷吗?别是人冒充的吧? 这么一想,为了信守赌约, 硬撑着吃完了一整个大苹果, 仿佛也不是萧景廷这狗皇帝能做出来的事情?崩人设了吧? 就在阮清绮呆怔在原地,看这萧景廷那张脸, 怀疑人生时,萧景廷却抬起眼睫扫了她一眼,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反问道:“怎么,皇后适才那些话都是哄人的?” 阮清绮艰难的挤出笑容来,连忙摇头:“自然不是。” 顿了顿,她终于找到了说辞,忙又道:“只是, 我这毕竟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陛下御体要紧,这种事还是先问过太医才好。” 然而, 萧景廷只用那双乌黑的眸子盯紧了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神色,轻飘飘的反问了一句:“是吗?” “当然。”阮清绮生怕萧景廷真要她给揉肚子,连忙点头。 然而,萧景廷像是很喜欢她这反应,一直抿着的薄唇微微扬了扬,反倒露出了个笑容:“无事,朕只是想要试试罢了。” 顿了顿,他又扫了眼阮清绮,纡尊降贵般的补充道:“辛苦皇后了。” 话已至此,阮清绮只得放弃了垂死挣扎,挣扎着笑了笑,勉强应声道:“不辛苦,不辛苦——为陛下服务嘛。” 萧景廷并未应声,只微微往后靠了靠,后背抵着身后的椅背,一面打量着阮清绮此刻的神色,一面等着她的动作。 其实吧,给人揉肚子这种事,若是放在现代,阮清绮那是一点也不觉得羞的——男女平等,她还想过要养小鲜肉呢,给男人揉个肚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她毕竟穿书了,经过几个月的历练,她多少也有些适应了古代的环境。所以,此时忽然要给萧景廷揉肚子,她竟也难得的生出几分羞赧来。 只是,看着萧景廷那厚颜无耻的模样,阮清绮多少也有些气。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索性将心一横,伸手按在了萧景廷的胃部,顺势给按了按。 说起来,萧景廷今日晚膳吃得并不多,也就在碗里数了几粒米吃了,之后再用了点汤水外加午间剩下的小半碗苹果。 然而,哪怕只这么一点东西,他也是真的吃撑了。阮清绮此时按在胃部上,隔着绣着云龙纹的龙袍,依旧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鼓胀起来的胃部。 阮清绮多少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当初就不逼着萧景廷吃那么大一个苹果了......当然,她也是真的没想到,就只那么一个苹果,萧景廷居然真就吃撑了 这也太没用了吧。 阮清绮半是后悔半是感慨,还真顺势在上面揉了揉。 萧景廷靠在椅子上,看着阮清绮的动作,在她伸手覆上来时,他的后背先是下意识的紧绷,就连紧贴着的大腿肌肉似乎也紧了紧,腿部收拢。但是,很快的,萧景廷便克制住了自己的反应,强自放松下来。 他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其他方面,目光落在阮清绮线条圆润的侧脸处,状若随意的问道:“胃里难受就揉一揉——这事皇后是从哪里听来的?” 阮清绮一时还真想不起这话的出处,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记得了。” 萧景廷微微挑眉,打量了一下面如银盘的阮清绮,忽而便笑了:“也是,以皇后这般体型,想必是不必做这种事的。” 阮清绮:好气哦!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嘲讽我胖,吃不撑? 阮清绮心里存着气,手上动作稍稍用了点力,顺时针在萧景廷胃上揉了揉,顺口道:“那,似陛下这般的胃口,想必是经常吃撑吧?”就萧景廷这多个苹果就能吃撑的胃,以前指不定吃撑了多少次呢。 萧景廷闻言一顿,仿佛是真的再回想,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的蹙了蹙眉头,道:“这倒没有。阮家虽冷待你,但总不至于少了你的用度。朕自小长在冷宫中,因身份之故,常要为饮食忧虑,多是饥一顿饱一顿,只有......” 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萧景廷突兀的顿住了声音,那张漂亮到毫无瑕疵的脸容上随之浮现出极细微的变化。 但是很快的,萧景廷便收敛起面上神色,淡淡的把话说完了:“待登基后,朕还要忙国事,也没太多精力花在吃食上。” 阮清绮只当没听出萧景廷那句没说完的话,也没追问的意思——萧景廷不说那肯定是不想说,追问了指不定对方还要恼羞成怒呢。所以,阮清绮也没在这事上多费心思,只在心里暗暗腹诽:萧景廷这哪里是“没太多精力花在吃食上”,分明是登基后厌食症冒头,吃什么都没胃口,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这么一想,阮清绮觉着萧景廷还挺可怜的,同情心一起来,十分认真的又给萧景廷揉了揉,动作都轻柔了许多。 谁知,萧景廷半点也不领情,反倒抬眼看她,淡声道:“皇后,你这是想偷懒吗?” 玛德!狗皇帝! 阮清绮气得又下了点力气,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同情心泛滥,居然还同情起萧景廷来了?!还不如同情下无故穿书的自己呢! 好在,萧景廷也没让阮清绮揉太久,一刻钟不到的功夫,萧景廷便叫停了阮清绮的动作,道:“朕想出门走走,皇后可要一起?” 阮清绮这才想起自己今日用过晚膳后还未去院子里散步消食——再这么坐下去,她小肚子可怎么减呀?! 这么一想,阮清绮也不敢偷懒了,连忙点头,一脸体贴的道:“我陪陛下一起走走吧。” 萧景廷微微颔首,站起身,主动朝阮清绮伸出手来。 他的动作太自然,而两人之前也是早便牵过手的,阮清绮也就自然而然的伸手握住了萧景廷递过来的宽大手掌。 萧景廷收拢手掌,反握住她的手,将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于是,两人便牵着手,携手并行,一同出了殿,缓步走在园中。 宫人內侍们皆是落后几步,好留出空间,让帝后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两人一时无话,阮清绮颇觉尴尬,想了想,便问道:“鲁中川之事,不知陛下心里可有成算了?”管靠后院起火来拖阮修竹的后腿,这肯定是拖不了多久的,所以事情想要解决,主要还得看萧景廷这边的动作。 萧景廷想了想,简明扼要应声:“鲁平氏以身殉节,礼部已有人赞她贞烈,上折请赐贞节牌坊。朕没应,让人彻查鲁平氏‘殉节’之事。” 萧景廷说得简单,阮清绮却是立时回过意来:鲁中川乃是阮修竹的人,这种能被收买利用的言官,多半是个软骨头,没什么节操风骨的。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自尽的胆子?所以,他的死必是另有玄机。而鲁平氏作为鲁中川的妻子,自是了解枕边人的为人,对鲁中川的死因或多或少总是有些想法的。最重要的是:鲁中川的绝命书就是鲁平氏亲自给送去六科廊的。其后,鲁平氏更是以死殉节,烈妇名声一起,这事便彻底闹大了,越发惹得民声鼎沸。 由此可见,鲁平氏乃是此事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说不得就能在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阮清绮想明白后不由点头,随即又有些好奇,便问道:“不知陛下查到什么?” 萧景廷微微摇头:“才刚查起,不过是查着了些边角罢了。” 顿了顿,萧景廷似是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头,不紧不慢的应声道:“鲁平氏虽是鲁中川的发妻,但她出身寻常,容貌寻常,年过三十竟也没能养下一儿一女,素来不得鲁平川的心。虽然鲁中川只是个吏科给事中,官阶与俸禄都不高,但六科廊本就特殊,鲁中川私下还收银子孝敬,府中颇多内宠,早已多年不踏入鲁平氏房中......” “鲁府上下皆知鲁平氏与鲁中川这对夫妻,一直都相敬如冰、感情冷淡。” 既如此,鲁平氏特意在这种时候选择为了“相敬如冰、感情冷淡”的丈夫以身殉节,其中原因就很值得考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 第57章 勃然色变 阮清绮很快便领会了萧景廷话中之意, 想了想便又问道:“鲁平氏娘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既然鲁平氏膝下并无儿女,除去鲁中川这么个相敬如宾的丈夫外, 与她最亲近的也就只有她的娘家了。萧景廷心思缜密,若他真就怀疑过鲁平氏的死因,少不了要派人去查一查她娘家那便的情况。 果然,萧景廷闻言微微颔首, 应声道:“暂时倒没有异动, 平家上下如今只一昧的为女儿的事情伤心,一边办着鲁平氏的丧仪,一边的哭闹不休。。” 大概是这事牵扯上了阮修竹, 阮清绮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些人, 哼哼着道:“依我看:平家这表现未免太‘过’了些......若真心疼鲁平氏这个女儿,这一家子哪里能忍受得了鲁中川往府里塞那么多丫头姨娘?哪里舍得叫鲁平氏无子无宠的在鲁家苦熬这么多年?何至于等到鲁平氏人都死了, 再出面心疼女儿,人前掉眼泪?” 阮清绮最是不喜欢这等卖女儿一般的人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只怕平家现下这般,也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在外人面前做个样子罢了。” 萧景廷作为男人,还是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这方面想法倒和阮清绮不大一样。他瞥了眼阮清绮,淡淡的道:“鲁中川贪恋美色固是不对, 可他大小也是个官,平家不过普通人家,哪里敢平白招惹他?更何况, 七出之一便是妒,鲁平氏本人多年无子,便是鲁中川有心要纳妾,她和平家也是不敢多嘴.......平家做派虽稍显出格,倒也不算十分可疑。” 阮清绮撇撇嘴,眼珠子一转,忽而升起个念头,用手去抓萧景廷的袖子,仰头看他:“既如此,陛下与我不若便打个......” “不赌。”不等阮清绮将话说完,萧景廷斩钉截铁的吐出两个字打断了她的话。 阮清绮一时呆住,好一会儿才恹恹的道:“......我,我也没说打赌啊。” 萧景廷侧头看她,乌黑的长睫也跟着垂落下来,侧脸线条竟有几分柔和。然而,他看过来时,目光如电,言语如刀,冷嗤了一声,神色里仿佛透出些讥诮的意味:“那,你适才是想说什么?” 阮清绮一时哑然:玛德,感觉萧景廷真的是越来越狗了! ****** 虽说阮樱樱出了事,又和燕王扯上关系,颇令阮修竹头疼。 但是,阮修竹也没忘了正事,第二日朝上,他便又端出一副一心为公的模样,将鲁中川之事与萧景廷说了:“陛下践祚不过二载,如今却出了鲁中川之事,朝中人心不安,百姓议论纷纷,实是有损陛下圣明。论其根本,实乃吏部尚书沈奉公之过,其人借京察之便党同伐异,徇私废法,负国失职,实乃乱国奸臣。万望陛下早做处置,以平朝议,以安名姓,以正人心,还鲁平川等人一个清白。” 吏部尚书沈奉公忽然被CUE,自然也得站出来自辩一番。 你来我往之间,朝里又吵成一团。 萧景廷扫了眼站在自己左下手,站的笔挺却始终一言不发的燕王,心下却已有了计较:燕王平乱回京后便甚少上朝,一直住在慈恩寺,可昨日却忽然搬回了燕王府,现下又特意赶早上朝,只怕是....... 萧景廷猜出了燕王的心思,心下一顿,便咳嗽着开了口:“兹事体大,容后再议。先议其他吧。” 众臣讪讪的顿住声,只得接着说起下一件事。 待得下了早朝,內侍恰尖了嗓子,叫了一声“下朝”,众臣纷纷跪下行礼送驾。 阮修竹对这位登基不过几载的新君实在没有多少敬畏。故而,他一面行礼,一面在心里思忖着:不能让皇帝再拖下去了,此时必得速战速决。回头还得安排几个阳光去跪宫门.....到时候,若皇帝用强硬手段应对,传出去就是暴君;若皇帝敷衍应对,传出去也能被说成是不理朝事、缺少决断的昏君。只要把事情闹大了,把话传出去,他们这头肯定能占着理。 就在阮修竹想着这些的时候,忽而听得内尖细的声响:“首辅留步,陛下请您去御书房议事。” 阮修竹一怔,回头去看。 而另一侧的吏部尚书沈奉公竟也被留了下来。 阮修竹疑心皇帝是要说鲁中川的事情,心念一转只是冷笑:皇帝想必是拖不下去了,便想着私下服个软,替自己和沈奉公说合?果真是少年人,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时不过脑子,想法也这样天真...... 然而,阮修竹眸光一转,忽而又看见了还留在原地的燕王,神色微微变了变:“陛下可是也请了燕王?” “是。”內侍也不知是不是得了皇帝的叮咛,脸上笑成一朵花,说起话来也甚是亲热,“无论是两位大人还是燕王殿下,皆是陛下现今最为信赖之人。” 不知怎的,阮修竹听着居然有点恶心,想起阮樱樱之事,心下不由一顿。 说真的,他与燕王这些年来朝里朝外的几番争斗,互有胜负,自是积怨不少。故而,他是绝不肯相信燕王对阮樱樱有真心——燕王年纪比樱樱大了许多,又是个死了王妃的鳏夫,这种心机深沉、不干不净的老男人哪里会有什么真心?多半是看中了樱樱的身份,仗着樱樱天真单纯,故意蒙骗罢了。 做父亲的,自是瞧不得外头男人觊觎自家爱女。 阮修竹尤爱阮樱樱这个幼女,哪怕心里念叨着公私分明,看着燕王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燕王自是察觉到了阮修竹目中冷色,想着自己今日来意,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悦,耐下性子往御书房走——他今日是有事要与皇帝说,便是皇帝不派人来,他肯定也是要入宫的。正好,阮修竹也在,索性便将事情当着阮修竹说了也好! 阮修竹和燕王各怀心思,难免分神了些。 倒是吏部尚书沈奉公,他还想着鲁中川之事要如何收场——他如今最怕的就是新帝登基不久,一时顶不住朝野内外的压力真就为着鲁中川之事,将进行到一半的京察给叫停了。京察已是过了大半,若是这时候被叫停,他这个吏部尚书只怕是再做不下去。而德妃在宫中做了哪些错事,如今还被禁足,他若是丢了官,沈家上下都要跟着完了....... 沈奉公想着想着,自己吓自己倒还真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幸而,几人行走间,很快便到了御书房。 內侍让三人在门边稍候,先抬步进去通禀,不一时便又回转过来,笑着道:“王爷,两位大人,请吧。” 三人这才抬步入殿,见萧景廷正在上首端坐着,皆是上前见礼。 萧景廷抬手虚扶了一下,笑道:“不必多礼。”说着又侧首吩咐了一声,“赐座。” 不一时,內侍便搬了椅子来,燕王、阮修竹以及沈奉公依此落座。 萧景廷这才笑着与阮修竹道:“首辅今日提及鲁中川之事,朕也觉着此事不宜再拖,是该有个说法。” 因为紧挨着燕王,阮修竹又甚是挂念阮樱樱,难免出了些神。不过,此事听得萧景廷此言,他还是很快的便回过神来,立时道:“陛下圣明。”他听着萧景廷这话音便觉着对方这是有意要服软了。 然而,萧景廷紧接着一句话便是:“不过,朕适才也说了‘兹事体大’,实在不好轻下定论。” “陛下。”阮修竹见萧景廷仍旧不肯松口,不由也有些不耐,义正言辞的开口道,“鲁中川之事乃是三司会审的结果,陛下至今迟迟不肯决断,是不相信刑部、不相信大理石、不相信都察院,还是不相信臣这个首辅?” 然而,萧景廷闻言不由摇头:“首辅过虑了,鲁中川之事既是三司会审出来的结果,朕自是信的。” 虽然按照规矩,三司会审出来的结果,最后还是要由皇帝决断,但是萧景廷初登基自然不好这般直接驳斥臣子,显得太过武断.独.裁——毕竟,在大部分人看来,三司会审已是足够郑重,几乎是不可能会出错的。 所以,他便掠过鲁中川这个既定的结果不提,换了个方向道:“只是,外头都传鲁平氏乃是为夫殉节,昨日却有人去大理石密报鲁平氏乃是为人所害。朕想着鲁中川那封绝命书乃是鲁平氏送去六科廊的,既鲁平氏死因存疑,少不得要先查个清楚,这才好一并处理了。” “陛下!”阮修竹微微蹙眉,还欲再说。 也就在此时,萧景廷像是没有听见阮修竹未说完的话,侧过头去看燕王,笑问道:“朕瞧皇叔多日不曾上朝,今儿想是有要事?” 燕王微微颔首,也不拖沓,直言道:“本王有意娶妃,还望陛下赐婚。” 此言一出,阮修竹神色骤变,甚至都忘了鲁中川以及鲁平氏之事,只紧紧的盯着燕王,简直恨不能以眼作刀,刮下燕王一层面皮——他怎么有脸说这个?! 萧景廷是早便猜着了燕王的打算,此时却端着惊喜模样,问道:“不知皇叔看中了哪家姑娘?” 然而,燕王神色自若,坦然言道:“乃是阮首辅府上的二姑娘。昨日,阮二姑娘在慈恩寺中落水,正是本王所救。虽说此事不大,但终究还是有损阮二姑娘的名节,本王自是要为阮二姑娘负责。” 燕王对阮樱樱确实是有好感,或者说阮樱樱几乎是贴着他的喜好所生。所以,哪怕他对阮樱樱昨日在慈恩寺时的表现仍存疑虑,但他既是主动跳水救了人,自然也想好了要负起责任——他与阮修竹那些恩怨,也与阮樱樱这么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无关,他自然也不会因此迁怒阮樱樱。 萧景廷闻言抿了抿唇,转目去看阮修竹:“不知首辅意下如何?” 阮修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听得燕王这一番话,险要勃然色变。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阮修竹打得过徐氏,肯定打不过燕王的23333 感谢在2020-04-03 23:59:46~2020-04-04 23:4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晏河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三年不嫁 阮修竹当然是不可能答应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燕王。 只是, 当着萧景廷的面,燕王特意说了慈恩寺之事, 言辞恳切,阮修竹一个做臣子的若无正经理由实是不好推拒。 幸而阮修竹素有急智,虽只是微微一顿,很快便有了说辞。他起身行礼, 开口道:“陛下容禀, 小女昨日在慈恩寺出事,臣妻忧心如焚,回府后便病倒了。小女为此悔恨交加, 已在佛前立誓, 三年不嫁,为母祈福......小女有此孝心, 臣与臣妻为人父母自是欣慰非常。” 说到这里,阮修竹又侧头与燕王一礼:“王爷救命之恩,臣一家上下皆是铭记在心。只是,小女既是立誓三年不嫁,实不好因此耽搁王爷三年,还望王爷暂熄此念,另选淑媛。” 徐氏昨日惊得病倒这事燕王也是知道的,也若说阮樱樱因此立誓三年不嫁, 燕王是绝不会信的——再过三年,阮樱樱都要二十了,姑娘家甚少有这般年纪还未出嫁的, 都能被叫老姑娘了! 所以,燕王一听阮修竹这话就猜这必是编出来的。只是,徐氏的病是真的,阮修竹这般说辞,燕王一时也无法反驳,便道:“阮姑娘一片孝心,本王也甚是喜欢。既如此,那便先定下婚事,三年之后再成婚也不迟。” 阮修竹实在没想到燕王咄咄逼人,竟是不肯干休,一时间也有些恼了,冷声道:“殿下,小女一心为母祈福,臣实不忍辜负她一片孝心,此时也不好再提婚事。” 燕王本就是个果决性子,今日也是为着阮樱樱方才勉强耐下性子多说了几句,这般说来说去,他的耐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当即便冷下脸来,沉声道:“怎么,首辅这是瞧不起本王,不欲许女。” 说话间,燕王的手已是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他是当朝亲王,戎马多年,孝成帝在时也颇是器重这个这个弟弟,特许他佩剑入宫。 然而,阮修竹却是浑然不惧,仍旧是沉静而又克制的回了一句:“臣不敢。”他还真就不信燕王敢当着皇帝的面拔剑对着自己这个当朝首辅——燕王便是不要脸,想来也是要命的! 一侧的沈奉公简直看呆了——有阮修竹和燕王这一出,他直接就被对比成了不用出声的背景。 原本,沈奉公以为皇帝特意唤了他们过来,主要还是为了商议鲁中川之事。适才阮修竹便在朝上对他步步紧逼,此回来了御书房,御前对答之间他肯定又要被阮修竹针对,难免还要自辩或是请罪几句。最要紧的是,他怕新君扛不住压力,弃卒保车,舍了自己去与阮修竹求和。 谁知,这才说了几句鲁中川的事情,沈奉公都没来得及开口,阮修竹和燕王竟是直接吵起来了。 沈奉公颇有些死里逃生的庆幸,只是看着这近乎荒谬的场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腹诽:平日里瞧着阮首辅精明沉稳,心机深沉,怎得一提起女儿就昏了头?虽然早便听说他甚是疼爱家中幼女,可再如何的疼爱,又怎能为着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庶女与燕王作此不必要的意气之争? 沈奉公也是有女儿的人,嫡女庶女都有好几个,宫里才被禁足的德妃便是他的嫡长女。因着这是嫡长女,又是个美貌多才,聪慧孝顺的,他做父亲的自然也是十分宠爱这嫡长女,要不然也不会特特将人送入宫中为妃。只是,哪怕再如何宠爱,德妃在宫中做了错事,被皇帝禁足,沈奉公这做爹的也没开口求过一次情——他自然是宠爱女儿,心疼女儿的,可再怎样的宠爱心疼都越不过自己和沈家。他总得先保住自己以及沈家的位置,才好给女儿说话。 沈奉公都想好了的:若京察功成,他也算是给皇帝立了一功,到时候再替女儿求个情,皇帝想必也就会顺水推舟的解了女儿的禁足,自己这做爹的也能放心了。 正因如此,沈奉公将心比心,实在不明白阮修竹这做派。 当然,阮修竹昏了头,沈奉公虽不明白但还是免不了的幸灾乐祸,巴不得他和燕王在这御书房里打一架,自己的事情也能混过去几日。 可惜,阮修竹和燕王还是没有打起来。 萧景廷主动开口解了围,他先与燕王道:“皇叔真心求娶阮二姑娘,自是好事。既是好事,更该好好说话才是,可不能把好事闹成坏事......” 说着,他又与阮修竹道:“自然,阮二姑娘孝心可嘉,阮夫人既是病着,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提婚事。” 顿了顿,萧景廷便斟酌着道:“这样,这事既是一时定不下来,朕回头便与太后商量一二——她老人家一向挂念燕王叔的婚事,这般的事,少不得要过问一二。” 燕王心念一转,也觉得这事太后出面或许更加妥当,想了想便微微颔首。 阮修竹则觉着自己与太后更加相熟些,太后便是为了防备燕王也断不会答应这桩婚事,他心下一宽便也点了头。 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萧景廷便将三人打发走了,自己则是去了趟坤元宫,顺口便将今日御书房的事情给说了。 阮清绮还真没想到燕王动作这么快:“不是说,燕王不愿娶妻,这几年身边都没一个女人的吗?” 《相府娇女》毕竟是玛丽苏小说,还是继妹特意重金定制的,所以文里的男女主虽然年纪差有些大但也算是双C。至于为什么一个王爷死了个王妃,三十岁碰到女主时居然还是初哥,这里头当然是很有些故事的......当初,阮清绮是怀着“我倒要看作者怎么瞎几把写”的心情看的,一直看到文里的阮樱樱嫁给燕王,夫妻两人因着先燕王妃之事闹别扭,最后燕王服软说了旧事,方才弄明白作者的骚操作。 因为燕王喜好特殊,喜欢的是娇弱单纯如白莲花一般的女人,被年少时的他一见钟情的先燕王妃自然是娇娇弱弱如白莲。这位白莲也是真的弱,新婚第一天就被吓晕了,之后燕王又因故出战,她好容易鼓起勇气去探望一二,结果正好看见燕王甲衣染血的模样,吓得病了一场,此后再不敢近燕王的身。燕王本还想着耐下性子等她养好身子,慢慢适应,结果人居然就这么病死了。 燕王也是因此生出了心结,此后一直不肯再婚,也没再碰过一个女人。一直等遇到阮樱樱,他心下既喜欢阮樱樱又担心自己会耽误了阮樱樱,害得对方走了先燕王妃的老路,所以迟迟不肯表明心意。 然而,这剧情才开始没多久呢,阮樱樱不过就只是落了一回水,燕王居然这么快就提出婚事了?该不会是要崩人设了吧? 阮清绮问的隐晦,萧景廷却是立时会意。他挑了挑眉,淡淡道:“易尔蓉带着你那妹妹去见燕王,在燕王心里,你那妹妹自然也不再是初时的纯洁无瑕。他此回提婚事,半是对你那二妹妹有好感,半是为了负责。” 若阮樱樱仍旧只是燕王心中单纯无辜的小姑娘,他多半还要犹豫一会儿,担心自己这情况会害了人家,可既然阮樱樱在他心里已不再简单,行事上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顾忌,念及自己下水救了人要负责任,索性便提了婚事。 阮清绮会过意来,微微颔首。 萧景廷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阮清绮一眼:“燕王此举多少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倒是阮首辅......” 提起这个渣爹,阮清绮也有些不大自在:她自己的亲爹自然是很好的,可《相府娇女》里的阮修竹简直渣得不忍直视,真是想想都觉恶心——既恶心文里阮修竹的做派,又恶心继妹这满怀恶意的设定! 萧景廷端详着阮清绮的神色,徐徐道:“以他的心机城府,若要回绝,多得是借口。偏他一口咬定女儿是‘三年不嫁,为母祈福’,而且一开口就是三年——女子韶华何其宝贵,他若是真心心疼女儿,怎忍心耽搁女儿三年,把她拖成个老姑娘?” 闻言,阮清绮心里其实隐隐有了个答案,但她没有直说,只干巴巴的笑了笑,然后应声道:“......大概是太心疼我那二妹妹,不舍得她嫁人,想要多留她几年吧。” 萧景廷也不知信了没有,深深的的看了阮清绮一眼。 阮清绮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脸颊微微有些烧热。她想了想,索性便转开话题,开口问道:“现下二妹妹出了这事,我父亲那里想必也顾不得鲁平氏之事?” “这倒不至于,”萧景廷微微摇头,神色淡淡,说起话来却仿佛另有深意,“阮修竹为人深沉多谋,他此回之所以没在鲁平氏之事上多做纠缠,一是被燕王求婚所惊,他对你那二妹妹确实是十分宠爱,关心则乱,一时之间难免失了些分寸,顾不得其他;二则是因为他对鲁平氏之事胸有成竹,觉着朕在此事上应该查不出什么,索性就不再多言,听之任之。” 阮清绮闻言一惊,连忙道:“怎么可能?” 鲁平氏之死于情于理皆是不对,必是另有玄机,怎么可能“查不出什么”? 萧景廷垂下眼睫,扫了阮清绮一眼,薄唇微抿着,一时没有开口。 阮清绮此时便仿佛是听故事听到一半,还是关键时刻,忽然就没了下文,实是又惊讶又好奇。她见萧景廷抿着唇不肯应声,便大着胆子去抓对方的衣袖,试探着道:“陛下,你就说一说嘛,我也好给您参详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沈奉公:MDZZ,为了个私生女有什么好吵的?我女儿被禁足了我不也是天天上班,从不迟到? 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mua! (*╯3╰) 第59章 莫得感情 然而, 萧景廷却是不置可否。 他似是不欲多言,侧头看了眼窗外天色, 忽而转口问了一句:“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阮清绮微微睁大眼睛,险些气得瞪他:呵呵!真是太难得,萧景廷这人居然也会看时辰用膳? 虽说心里好似猫爪抓着一般的好奇, 但眼见着萧景廷这般态度, 阮清绮也只得勉强按捺住追问的冲动,笑着应道:“难得陛下这般好胃口,我这就吩咐下去。” 说话间, 阮清绮扬起眼睫, 一双墨眸好似宝珠。她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萧景廷,轻启红唇, 将那“好胃口”三个字咬的重重的,语声微扬,显是揶揄。 萧景廷并未理会她的打趣,沉默如金。 见状,阮清绮不免也觉无趣,恹恹的闭了嘴,转身吩咐去备午膳了。 说来,阮清绮近来又瘦了些, 坤元宫的午膳自然也就丰富了许多,虽说时蔬仍旧占了多数,但各色肉类也渐渐的有了一席之地。只可惜, 萧景廷素来不喜油荤,甚少会用,一向都是由着阮清绮一个人吃的。 今儿,阮清绮却是难得的殷勤,特意给萧景廷舀了一小碗的云腿春笋豆腐汤,笑着道:“这汤倒是不错,尤其是这春笋,最是鲜嫩不过。陛下可要尝尝味道?” “不用。”萧景廷语声果断,垂眸看了眼汤上浮着的油花,一时间倒尽了胃口。他脸色冷沉,眼神往人脸上一扫,冷声道,“先搁着吧。” 他口里的“搁着吧”,就是把碗搁在一边再也不碰的意思。 阮清绮存心为难人,不仅不应声,反倒还主动给舀了一口热汤递到对方嘴边:“这汤就是趁热喝才好呢!若是凉了,岂不伤脾胃?这样,陛下您先喝一口,且尝尝味道。若是不喜欢,那便搁着;若是喜欢,便多喝点儿......” 阮清绮神色殷殷,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一派的柔情蜜意,可萧景廷听着却总觉得有点假。 萧景廷瞥她一眼,又看了看递到自己嘴边的那勺热汤,忽的低了头,将那勺热汤给喝了。 阮清绮本还想要再说几句,为难下萧景廷,没成想对方直接低头就给喝了,简直是不给她留半点余地。而且,萧景廷喝完了汤,居然还主动道:“难得皇后有此心,这顿午膳,不若便叫皇后服侍朕用吧?” 阮清绮:人和人之间不能有点儿信任和爱?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阮清绮咬牙切齿,忍住了骂狗皇帝的冲动,摇了摇头,勉强道:“妾愚钝,笨手笨脚的,哪里能够服侍得了陛下。” 萧景廷厚着脸皮,不疾不徐的回了一声:“放心,朕不嫌弃你笨手笨脚。” 阮清绮:“......”我嫌弃你行不行?! 阮清绮心里憋了一百一千句怒骂狗皇帝的祖安问候,只可惜萧景廷却仍旧端着一副冷淡沉静的死人脸,眸光沉沉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最后,阮清绮终究还是主动认输,道:“既陛下有命,妾不敢不从。只是,妾手笨口拙的,若有不周之处,陛下可千万别责怪妾。” 话声未落,阮清绮又从碗里舀了一勺热汤塞去萧景廷嘴里。 不得不说,阮清绮这作死般的一言一行,可谓是深刻贯彻了“来啊,互相伤害啊”这一行为理念。 萧景廷薄唇微抿着,线条紧绷,连同侧脸弧线都显得冷凝了许多。然而,热烫的汤匙就抵在唇齿开合之间,堵得他连话都说不了。 沉默了片刻,他最后还是忍着恶心微微启唇,喝了一勺热汤。然后,他抢在阮清绮继续喂汤之前,主动开口道:“行了,这汤先搁下吧,给朕夹点菜。” 阮清绮朝他一笑,主动给他夹了一大筷的清炒时蔬。 直到此时,阮清绮方才发现萧景廷的嘴真的挺小的,这么一大筷的清炒时蔬他得分做三口吃。 萧景廷吃得这么艰难,哪怕给他布菜的阮清绮都不由心生怀疑:他们两个,究竟是谁折磨睡呀? ........ 这样一顿午膳下来,有阮清绮在侧友情助攻,萧景廷顺理成章的给吃撑了。 阮清绮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明明萧景廷吃苹果吃撑了后也承认了,他从小到大就没吃撑过几次。结果,前段时间才因为苹果太大胃口太小吃撑了一次,这才几天,他居然又吃撑了? 阮清绮还能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萧景廷却是撑得难受,冷着脸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坤元宫内殿中温度仿佛都因着他这一声冷意而降了许多。 眼见着萧景廷这般神色,阮清绮想了想,只得勉强鼓起勇气,上前宽慰道:“陛下若是觉着难受,便与我一起出殿,去外头园子里走一走,消消食便是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撑着撑着,也就习惯了,说不得还能把胃口撑大了......呢?” 萧景廷难得听到这般狼心狗肺之词,险些要被她给气笑了,眉梢微抬,冷冷的瞥了阮清绮一眼。 阮清绮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努力的撑住心里那口气,朝他眨了眨眼睛。 萧景廷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火气没发出来,脸色却更难看了。 阮清绮耐心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回答,想了想,便又与他道:“......所以,陛下你到底要不要出去消食?“ 萧景廷咬紧牙关,终于还是冷沉着脸点了点头。 阮清绮悄悄的侧过头,小心的觑他神色,主动伸出手去牵他的右手。 两人手掌交握着,萧景廷不由顿了顿,神色似是稍缓。随即,他又敛起面上神色,垂下眼,主动起身,淡淡的道:“走吧。” 见萧景廷神色似是好了一些,阮清绮的胆子便也壮了一些,她又忍不住去瞧对方脸色,试探着道:“先时,陛下与我说阮修竹‘对鲁平氏之事胸有成竹’,方才‘不再多言,听之任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萧景廷其实也没想着一定要瞒着阮清绮,之前不说只是想着吊一吊她的胃口,逗一逗她罢了。谁知阮清绮为此赌气,非得要在午膳上折腾,最后两人互相折腾,倒把萧景廷给吃撑了。 眼见着午膳都用好了,阮清绮还总惦记着这事,萧景廷倒也没了吊人胃口的兴致,索性便直言了,言简意赅的说道:“他在大理寺有人。” 萧景廷言说得简短,话里的意思却是极明白的。 阮清绮只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了:鲁平川之死乃是经过三司会审,一时不好推翻,而鲁平氏作为其妻更不引人注意方才成了此事的突破口。可是,真说起来,无论是鲁平川还是鲁平氏,这两个人的死多半是有问题的。而阮修竹能安排得了这事,肯定是在三司里有人,可以替他处理此事,暗中收尾....... 所以,阮修竹才不怕萧景廷去查——说到底,这种事萧景廷一个做皇帝的也不可能亲力亲为,尤其是他只是个初登基的新君,在朝中缺少威信,缺少可靠可用的心腹,终究是管不了许多的,最后还是得交由大理寺去查。既然大理寺里有阮修竹的人,这般去查肯定是什么也查不到的,甚至若真有什么证据,多半也要被阮修竹的人暗中给毁了。 这般想着,阮清绮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下意识的咬了咬唇,有点紧张的问道:“那,怎么办?”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陛下既是知道他在大理寺有人,想必也是知道那人是谁?早就盯着了?” 萧景廷话说得简短,也知道以阮清绮的脑子应该是能够明白他话中之意的,只是他还真没想到阮清绮竟是能够从他那短短一句话之中想到这最关键的一处!他那张少有神色的脸上难得的显出几分讶异,纤长的眉梢微微挑起,抬眼看着阮清绮,眼眸墨黑,眸光极深。 阮清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是话说到此处,自是想要知道答案的,只得睁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萧景廷很快便点了头,应声道:“是。朕既是知道了他在大理寺有人,自是早就派人盯着了。” 若非如此,萧景廷也不会暗中安排人将鲁平氏之事捅去大理寺。现下,只要大理寺受理此案,仔细去查,不仅能够就此查出事情原委,也能够顺手揪出这个埋在大理寺里的阮党钉子。 阮清绮听到这里,总算是将这一整件的事情都给理顺了,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阮修竹和萧景廷这两人斗起心眼来,还真就跟俄罗斯套娃似的,一套一套的。 不过,真要说起来,虽然因为阮樱樱的事情,令阮修竹多少有些分心,打乱了阮修竹的步调。但阮修竹这般行事安排,真说起来也算是只尽职尽责的老狐狸了,只可惜萧景廷就是只肚里黑的小狐狸,一浪更比一浪高,直接就把阮修竹这个前浪给拍到沙滩上了。 阮清绮心里这样想着,想着那前浪被拍沙滩的惨状,扑哧一声就给笑了。 萧景廷听见她的笑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阮清绮连忙伸手掩住唇,小声解释道:“没事,我就是觉着我父亲这回后院起火,前朝又被你算计——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这也是怪可怜的,哈哈......” 反正,她心里对《相府娇女》里的这个渣爹是真的莫得感情,巴不得他赶紧倒霉,早死早超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5 23:50:30~2020-04-06 23: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set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650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幕后黑手 既有萧景廷的暗中支持和安排, 鲁平氏之死很快便有了新的线索。 这几日,平家伤心鲁平氏这个女儿的死, 打定了主意要给大办丧仪,前前后后的折腾了不少时间,唢呐二胡纸钱什么的一个不缺,总之是吵得左邻右舍家家户户都有些不得安宁。 本来嘛, 这些邻居家里头的妇人婆子最是个小心眼嘴碎的, 边上人家昨晚上夫妻打架、今早上多收了个鸡蛋,她们都给你记着,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能念叨个好几日。所以, 鲁平氏之事一出, 她们聚在一起都忍不住嘀咕。 不过,如今外头都说鲁平氏是殉节, 是要得贞洁牌坊的烈妇,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坏话,也就是抱怨几句,说几句酸话。没成想,这才没几天,大理寺的人便上门来问鲁平氏的事情。有怕事的不敢多说,也有胆大泼辣的想要找机会说平家几句的。 住在平家对门的金寡妇就很不客气的与大理寺过来问话的小吏说了自己的想法:“其实吧,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 我也是吃了一惊——我在这儿住了二三十年了,从来就没见过做女婿的登过岳家的门。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是看在眼里,都是知道他们夫妻两个关系不好的。哪里想到, 鲁大人前脚才出了事,她后脚就.......” 说着说着,金寡妇反应过来,觉着人都殉节了,自己这么怀疑不大好,便有些含糊的补救道:“.......要不怎么都说她贞烈呢!可真是再没想到的!” 那大理寺的小吏也是个会说话的,点点头,便顺着她的话应道:“确实是有些奇怪......”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沉声问道:“你们都是做邻居的,不知鲁家出事前后那几日里,平家可有什么反常,鲁夫人可曾回去过?” 金寡妇说得正高兴,果真仔细的想了一回,这才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平家老婆子病了,约莫是病得有些重,家里窗户门的都给关了,几个孩子也不叫出门,都给拘在屋里守着。他们关门时,我还问了一句呢,我瞧他家媳妇眼睛都要哭肿了的......就连平氏这出嫁女,听了消息也都回了一趟娘家。” 说着,金寡妇仔细回想着,很快便应声:“平氏其实也回了这么一趟,可惜没留多久就回去了,算起来也是最后一面了。唉,那会儿,鲁大人才被罢了官,鲁家后院又有那么多人,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小吏不由点头,又问了平家老太太生病的具体日子。 金寡妇又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大概是鲁大人出事前三天吧。我那会儿还和人说,这一病还不知费多少银子,到头来还得平氏这出嫁女出钱........唉,说起来,没多久鲁大人就出了事,平氏她又跟着殉节——那次她回来探病,竟是最后一次回来。唉,也是怪可怜的。” 小吏仔细记下,回头又拿了这事问了问左右的几户人家。 那几户人家也都记着这事,七零八落的说了几句,还有意见不一的。 “那会儿平家关着门,我们每天都能听见里头的哭声,没日没夜的。我还和王婆子说‘肯定是要办丧事了’——谁知,平老婆子没出事,竟是平氏这出嫁女出事了。” 王婆子当时没信这话,这时候也不肯信,梗着脖子反驳:“屁!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如今她不还好好的?我早说了,他们家那都是装哭,真要是病得要死了,早就急着去药铺买药、叫人准备棺材寿衣了——那老婆子可是个厉害角色,私下里可是攒了不少棺材本呢。” “说不定就是人病昏了头,忘了交代呢。” “棺材本也能忘了?” 眼见着几个人就要吵起来,小吏连忙劝了几句,回头又去城中药铺一查:平家果真不曾派人买药。 既如此,平家老太太病重这事就是假的,说不得便是故意扯谎了,有意隐瞒。抓着了这一点,大理寺立时便派人将平家几个人都给拿了起来。 平家那几口子原也不过是普通人家,本还想着要嘴硬,一见着大理寺这阵仗,自不敢硬撑着,忙不迭的喊冤告饶,什么都给招了。 原来,就在鲁中川出事的那几日里,平家的一对孙儿在外玩闹时不知怎的竟是被人给抱走了去。平家几代单传,平老太太自己也只生了一儿一女,颇以为憾,好容易等到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儿一口气生了一对孙儿,平老太太方才觉着长舒了一口气。她素来便有些个重男轻女,对着这两孙子更是溺爱,真真是心肝肉一般的疼着。这事一出,平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就要晕厥过去。 平大郎和他媳妇也是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险些便要去衙里报官了。最后,他们一商量,还是不敢妄动,先借口平老太太病重,派人去请鲁平氏回来——虽说那时候鲁中川已被罢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比起平家来,鲁家显然是既体面又有人脉。平老太太和平大郎往日里也多倚靠着鲁平氏,想着鲁平氏到底是做过官太太,有见识的人,想是能够帮着想想主意,帮着将两个孩子给找回来。 鲁平氏听说平老太太病了,自是急忙忙的赶了回来...... “那会儿,我们几个想着大宝二宝的事,都急得不成。大妮平日里也拿这两个侄子当儿子看待,听说后也是急得直掉眼泪......”平老太太说着说着,不禁又想起自己已经死了的女儿,终究还是伤心的,语声哽咽起来,“她陪着我们哭了一场,很快便有了注意——她说会回去替我们想法子,让我们把门关上,这几日都好好在家呆着,暂时也别报官,要是一切顺利,到时候就会有人把大宝二宝给送回来。” 平老太太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本就苍老的面庞上沟壑分明,显出几分疲惫与憔悴来。 然而,大理寺的官员却仿佛全然没有怜悯之心,仍旧是冷沉着脸,抓着平老太太话中的关键之处,问道:“她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信了?出事的可是你的宝贝孙子——你就不怕在你闭门在家的那几天,孙子在外头出事? 平老太太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去看儿子。 “娘,要不还是直说了吧,诸位大人都是青天大老爷,咱们肯定是瞒不住的。”平大郎心知自己这一家子都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虽不敢说,可有些事确实是瞒不住的。 他叹了口气,转头去看上首的官吏,索性便直说了:“当时,我们心里都惦记着大宝二宝,大姐她那样说,我们自然没有全信,也不肯依——孩子都丢了,做父母的哪里能关着门在家干等着?我娘又心疼孩子,哭哭闹闹的,大姐拗不过我娘,这才与我们透露了几句......” 说到这里,平大郎咽了口口水,脸色也有些不大好,但他还是慢慢的将话说了:“大姐她告诉我们,鲁家出了点事,是有人想要借着大宝二宝来威胁她。她说她会回去后就会将事情解决了。等事情解决后,大宝二宝自然也就能回来了。” “大姐这样说,家里就更不放心了。我连忙抓着她问了好些话,可她却再不肯多说了,我娘急得都快给她跪下了,她才略说了几句。” “大姐说,只要她回去按着幕后之人的意思去办事,大宝二宝肯定能回来——那幕后之人图谋甚深,大宝二宝于他而言过不是辖制她的筹码,只要事情顺利,那幕后之人自然不会节外生枝,惹人怀疑,必是要将大宝二宝平平安安的送回来” “所以,她让我们都在家等着,就当是我娘病了,一家子守在家里孝敬她老人家。等大姐那头的事情办好了,幕后人悄悄把孩子送回来,我们也就家里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姐说得认真,很快便回去了,我们心里虽是担心但也依着大姐的意思在家等了一会儿。谁知,才过了没几日,一早起来就在门边看见了大宝和二宝,我们欢喜得不行,正要去鲁家与大姐说这事。忽而便听到前头有人传了消息,说是姐夫他死了,大姐也殉节了......” 平大郎是个粗壮的汉子,说到此处,脸上涨红,眼眶跟着红了。他连忙侧过头去,稍作掩饰。 大理寺的官员语调稍缓,追问道:“关于那幕后黑手,她也有与你们说过什么?” 平大郎摇头:“我听她说得吓人,本还想要再问几句,谁知大姐竟是一句都不肯说了。她说这不是小事,家里头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人也能放心,家里以后的日子才能顺顺当当......” 说到这里,平大郎仿佛是再忍不住,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当然知道大姐的死有蹊跷,说不定就是给人逼死的。可,我们平头百姓的又能怎么办?娘都这么大年纪了,媳妇和孩子也都要照顾,家里的日子总也得过下去啊!” “所以,这些事我们都只当不知道,一直也不敢往外说,就怕遭了人的记恨,一家子都得没命。只咬咬牙忍了过去,我就想着替她将丧仪办好了,多少也算是家里人的一点儿心意。” 他媳妇见状,悄悄伸手握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手掌,状似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6 23:59:10~2020-04-07 23: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ro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没心没肺 不得不说, 幕后黑手从平家处入手,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鲁平氏本人无儿无女又与丈夫关系冷淡, 自然更加亲近娘家些,只把娘家两个侄儿视作亲子。正因如此,幕后黑手只需抓着了那两个侄儿,也就算是抓着了鲁平氏的软肋, 自然能够胁迫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死。甚至, 还能将鲁平氏的死利用到极点。 最妙的一点是,平家不过是普通人家,又一向最会忍气吞声、息事宁人——鲁平氏在鲁家日子艰难成那样, 鲁中川纳了那么多妾室, 平家也不敢为女儿出头,真就就不是个会惹事的。想来, 经了这么一遭,哪怕平家知道些内情也不敢往外说,甚至还要使劲儿的瞒着。 如此,鲁平氏这事若是抬抬手,指不定就能这么糊弄过去了——毕竟,鲁平氏是自己自尽的,死前也留了遗书说明自己是为夫殉节,鲁平氏的娘家平家也不敢追究叫嚷, 至多就是在女儿的丧仪上折腾一二罢了。 只可惜,只要事情做了自然会留下痕迹,这回大理寺既是有意, 派人去查,这事自然也就瞒不过去了..... 眼见平大郎一个人就把能说的话都给说了,平老太太也有些支撑不住,竟是痛哭出声,口里一叠声的叫着:“我的大妮啊!” 她也不是不疼女儿,如今想起女儿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掉眼泪。可,儿子孙子总是更重要的,如今女儿已是没了,可不就得更紧着儿子和孙子? 平老太太一哭,被平老太太搂在怀中的两个孩子仿佛也被平老太太的哭声吓了一跳,也都跟着抽噎起来。 一时间,堂上只余下哭声。 大理少卿摆了摆手,令下首小吏们先将这几人的口供都给记下,交由他们签字画押,然后再将将这一家子押下去,看管几日——如今幕后黑手后未见踪影,若就这么将平家放回去,指不定这一家子都要活不了了。更何况,平家知情不告,也要惩戒一二才是。 平老太太和平大郎也不识字,乃是小吏将口供一一念了,他们这才忐忑不安的抬手画押。 也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着的平大郎媳妇忽的开了口,语出突然:“大姐当初从家里出去时,是我送的她。那时候,我心里担心孩子,总也放心不下,临大门口又央她去与姐夫说一说——虽说姐夫那时候已被罢了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不定就能帮着把孩子救回来了......” 说着说着,平大郎媳妇的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悔愧之色,低声往下道:“大姐那会儿听了我的话,只是摇了摇头,和我说‘就是他热出来的事,他早便自身难保,哪里又能帮上什么’。” 此言一出,就连堂上坐着的大理少卿也都变了脸色——平老太太和平大郎的口供只能说明鲁平氏的死乃是被人胁迫,而平大郎媳妇这话却是暗示了鲁中川的死似也另有玄机! 他再坐不住,当即便令人将平大郎媳妇的口供记下,让她画押,然后便要拿着这几份口供要往宫里去。 左右小官见了,想了想,还是委婉的劝了一句:“大人,按理,这事还是要先禀明上官才是。” 此事说起来,乃是大理寺卿负责,便是审出了什么也该先报给大理寺卿,再由大理寺卿上禀皇帝。故而,大理少卿此时要直接拿着口供去面圣不仅是逾越,更不合规矩。 然而,大理少卿却板起脸,义正言辞的反驳道:“事急从权!此事不仅事关鲁平氏真正死因,更是关系到了鲁中川之死——当初鲁中川之死乃是经了三司会审的,既出了差错,自然该立时禀明陛下。” 这话一出,边上的人也就不敢拦了。 大理少卿当即便拿了那几份口供,直往宫里去。 萧景廷正在御书房里看折子,听说是大理少卿来了,眉梢微抬,很快便将手中的御笔搁在一边,轻一颔首:“让他进来吧。” 內侍引着大理少卿入内。他上前几步,先是对着上首的新君行了君臣大礼。 萧景廷抬了抬手,语调温和:“起来吧。” 大理少卿跟着起身。 萧景廷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大理少卿的神色,开口问道:“你这时候入宫,可是鲁平氏一案有了新的进展?” 他心知:这时候大理寺里也就这事比较要紧,而大理少卿能在这时候越过大理寺卿直接入宫面圣,想必是有了什么大进展。 果然,大理少卿闻言便垂首应道:“回陛下的话,臣等不负所托,已是自平家处得了口供,鲁平氏之事确是另有隐情,就连鲁中川鲁大人之死亦是颇多疑点......” “陛下,此乃平家三人口供。” 说着,便见大理少卿将自己手中的口供双手呈上。 萧景廷微微颔首,看了眼身侧服侍的內侍。 內侍会意的上前从大理少卿的手里接了那几份口供,然后搁在御案上。 萧景廷抬手翻了翻,大略的看了看,看过平大郎媳妇的口供后眉梢微挑,唇角也跟着扬起,道:“既如此,鲁中川之事确是需要重审。” 说到这里,萧景廷语声微顿,深深的看了大理少卿一眼:“先前三司会审出了岔子,总是要有人负责的。你也别太着急了,日后还长着,有你要忙的。” 这话一出,大理少卿脸上也不由显出几分喜色:三司会审出了问题当然要有人负责,而皇帝亲口说了“日后还长着,有你要忙的”,显然就是暗示他再加把力,以后就能顶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这般一想,大理少卿立时便行礼应下:“是,臣明白了。” 萧景廷又与他说了几句,随即便摆了摆手让人退下,然后侧头吩咐內侍:“去请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还有左都御史过来,就说是鲁中川之事又有新的情况,还需再议。” 內侍领命退下。 萧景廷抬手揉了揉额角,忽而又想起一件事:过两日便是二月初九,也就是今科会试了。阮行止似乎便是今年应试,也不知道这种时候,阮修竹还能不能抽出心力操心这一对儿女。 ....... 就鲁中川之事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左都御史说了一会儿话,萧景廷便暂定了由大理少卿代替大理寺卿重审此事。 待事了,萧景廷抬头往窗外看了眼,方才发现天色也已暗了。略一思忖,他还是令人摆驾去坤元宫。 只是,待他坐上御辇时方才意识到一件事:现在这个时辰了,阮清绮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肯定不会等他,估计早就用过晚膳了。他这时候过去只怕连口热汤都没有...... 不过,哪怕心里已有猜测,萧景廷也并未吩咐改道,仍旧安坐在御辇上,就这样一路去了坤元宫。 正如萧景廷所猜测的那样,今日他在御书房里忙着议事,阮清绮见他迟迟不来,索性便先用了晚膳。 因为没有萧景廷这位难伺候的主儿在边上,她这日的晚膳用得很是简单,就只让膳房给做了一大碗的蔬菜水果沙拉,因为还未减到自己的目标体重,沙拉也和以往一样都只加了点胡椒和盐——难吃自然是难吃的,不过这么难吃的东西都已吃了几个月,再难吃也都习惯成自然了。 这会儿,阮清绮正在院中踱步消食,遥遥的看见往这边来的御辇,连忙领着人上前见礼。 萧景廷垂下眼,看了眼阮清绮,忽的便开口问道:“你用过晚膳了?” 阮清绮没成想萧景廷一开口就是问这个,怔了怔,这才开口解释道:“是,妾看天色也不早了,想着陛下国事繁重,今儿许是不来了,便自己用了点。” 不知怎的,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萧景廷便觉得心头好似堵着一团火似的,竟是有些闷热,以至于他面上的神色更是冷淡下来,似笑非笑的说她一句:“皇后倒是自在。” 阮清绮隐约从他的声调中听出些讥讽意味但仍旧有些不大明白:他这回又生得哪门子气?反正他又不喜欢用膳,每回用膳都跟上刑似的,这回糊弄过去一顿,难道还不高兴了?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阮清绮悄悄的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但还是主动开口,状若关切的道:“对了,妾先时还叫人给陛下炖了一盅燕窝粥,现下还热着呢——本是想着迟些儿叫人将这盅燕窝粥送御书房给陛下。既陛下已经过来了,不若便在殿里用一点儿?“ 萧景廷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声调终于缓和了一些,但仍旧不大高兴的样子,刻意挑刺道:“怎么总做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虽说阮清绮前前后后给他喂了不少东西,可萧景廷如今回想起来竟也想不起太多细节,只模糊的记着:甜的、甜的、还是甜的.......甜的都有些腻味了,实在是印象深刻。 阮清绮其实也很无奈:萧景廷又不爱油荤,像鱼片粥、牛肉粥、鸭肉粥这些咸粥都不好给他准备,只得退而求其次的选个“甜腻腻”的燕窝粥,正好也有点儿滋补的效果,给萧景廷这瘦竹竿补一补。 想着自己马上快要减到一百二十斤,距离成为体态匀称大美人这一目标又近了一步,再看看面前瘦的好似竹竿一般的萧景廷,阮清绮也难得的生出了些同情心,索性也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抬手挽住萧景廷的手臂,笑盈盈的道:“甜的才好呀,陛下整日里忙着那些烦心事,吃点儿甜的,心情也能好些。” 要知道,早就有科学研究表明:糖是能够带来快乐的。 只可惜,萧景廷并不懂科学,他根本没理会阮清绮的“歪理”,反倒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所以,你这样整日里傻乐,也是甜的东西吃太多了?” 阮清绮:玛德,这个狗皇帝怎么怎么不会说话?!真的是好想来一顿打狗棒法! 顾忌着身边伺候的那些人,阮清绮咬了咬牙,还是忍了口气,掠过那讨人厌的话题,笑着转开话题:“对了,今儿贤妃和淑妃又来坤元宫寻我说话。她们的意思是,好容易开春了,宫里也该趁着好时候,热闹热闹......” 其实,阮清绮还挺理解淑妃和贤妃的——她有着减肥的伟大目标,边上还有萧景廷这气人的狗皇帝可以说说话,算是有事可做,还能打发时间。可贤妃和淑妃?她们只怕连彼此都信不过,整日里闷在深宫里,难免寂寞,也难怪她们会想起来说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7 23:59:24~2020-04-08 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020815 10瓶;Ter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给个甜枣 阮清绮不提, 萧景廷都忘了除皇后外,自己后宫里还有两个, 哦不,是三个妃子——除了淑妃和贤妃外,还有个尚在禁足的德妃呢......也是这三个最近太没有存在感,萧景廷又整日里忙着, 一时间竟是都差点要忘了。 不过, 阮清绮这般说,萧景廷还是很快的反应过来,然后便给她浇一盆冷水, 提醒道:“你们要想做什么, 记得先和太后说一声。” 萧景廷在陆太后手底下吃过不少暗亏,颇为了解陆太后的为人, 自然不会因为陆太后近来的“安份”而看轻了对方,反是更加警惕了。所以,阮清绮一提起这个,他便想起了陆太后,特意提醒一声,省得到时候陆太后又借题发挥。 “这是当然。”阮清绮一口应下。 萧景廷想了想,又道:“过几日便是春闱,你们这会儿要折腾只怕不大合适。还是再等等吧.......等春闱过了, 你们再折腾也不迟。” “也好,那就定在三月吧。到时候,我再与淑妃贤妃她们商量一下。”阮清绮应得干脆。 提起春闱, 阮清绮总算是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阮行止这个渣哥了。 她心下明白:《相府娇女》里的父兄只不过是继妹基于现实设定而臆想出来的人设罢了,哪怕他们和现实里的父兄一般的姓名、一般的模样性格,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早在心里将这一对渣爹渣哥与现实里的父兄分割开来,并不常想起这两人,至多便是偶尔在心里骂一骂渣爹阮修竹——真要论起来,原主的大半悲剧都是源自阮修竹这个渣爹,阮行止不过是看着阮修竹,有样学样罢了。 阮清绮还记得,阮行止似乎在这时候参加春闱,一举夺魁的。这会儿既是提起来了,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记得我那兄长似乎也是今年应考?” 萧景廷微微颔首。 阮清绮见他神色还好,似乎可以接着往下说,便又试探着道:“陛下觉着,他能高中吗?” 阮清绮还记得《相府娇女》里的阮行止便是金榜题名,高中状元,阮家一门父子两状元,堪称是一时佳话,读者看着的时候是真的苏爽。只可惜,阮清绮现下成了恶毒女配,难免就要站在读者对立面上,不仅不想看阮行止中状元,还很想暗搓搓的做点儿恶毒女配该做的事情——比如说,在萧景廷耳边吹吹风,若能把阮行止的名字从金榜上吹下去那就太好了。 谁知,萧景廷却是态度自然,坦然应道:“以他的才干,若无意外应是能中的。” 顿了顿,他又瞥了眼阮清绮,淡声道:“指不定,到时候又是个状元。” 阮清绮简直是无语凝噎:真的!这个皇帝真的是太狗了,总是该计较的地方不计较,不该计较的地方倒是计较得厉害——她没等萧景廷一起吃晚膳,萧景廷就要对她摆冷脸,冷嘲热讽;阮修竹在前朝和萧景廷明争暗斗,萧景廷居然还心平气和的在这里考虑点他儿子做状元?! 真是双标狗! 眼见着阮清绮脸都要绿了,萧景廷倒是扬了扬唇,神色稍缓,难得的开口解释了一句:“真要说起来,三年一个状元,真能如阮修竹一般出头的却也没几个——阮修竹当年那些前辈们还有几个在翰林院修书呢。” 这般一说,阮清绮倒是反应过来了,隐约明白了什么。 萧景廷紧接着便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狗急了都要跳墙,打一棍子后总该给个甜枣。”京察一事若是顺利,阮修竹和阮党终究还是要伤筋动骨的,这时候给个状元出去,勉强也能维持住阮修竹这个首辅的面子,稳住对方。 萧景廷这话已算得上是直白,阮清绮自然也听明白了,眨巴下眼睛,心下已有了个念头,开口试探道:“说起来,德妃禁足也有些日子了,想必也已真心悔过了。等三月里便寻个机会,解了她的禁?叫她也出来走动一二,跟着热闹热闹?” 萧景廷倒是不妨她会给德妃求情,侧头看了她一眼。 阮清绮到底还是脸皮薄,被他这般看着,有点儿心虚,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一见她这心虚模样,萧景廷就可以确定了:阮清绮这话明里是给德妃求情,暗地里则是拐着弯询问鲁中川之事究竟能不能在三月前解决呢——只要解决了鲁中川之事,吏部尚书沈奉公身上也就没了压力,此回京察想必也能顺利收尾。到时候,德妃作为吏部尚书之女自然也要跟着沾光,禁足这点儿小事还是得要解决了的。 阮清绮有意试探,萧景廷却有意要吊她胃口,上前几步,在临窗的坐榻边坐下,眉梢微抬,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答反问道:“朕的燕窝粥呢?” 阮清绮冷不丁的被他这么一问,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后,雪腮都跟着鼓了起来:刚才那个一听“燕窝粥”就一脸嫌弃的人是谁?狗皇帝究竟是哪来的脸这么问她?! 阮清绮气鼓鼓的,眼眸圆瞪的看着萧景廷。 萧景廷却是姿态从容,抬起头,眉眼微抬着看了回来。 两人目光相接,阮清绮无比清晰的看见萧景廷那张漂亮到毫无瑕疵的脸容,以及他双乌黑的眼眸以及眸底那若有若无的揶揄与笑意。她很快便撇过头去,躲开了萧景廷的目光,然后吩咐端砚去端燕窝粥上来。 因为是阮清绮特意吩咐过的,燕窝粥端上来时还是滚热的,抬手掀开白玉盅盖后便能看见升腾而起的热气。 阮清绮顺手将汤匙递去给萧景廷,口上则是道:“这粥一直在厨下热着,才刚盛出来,想是还有些烫。陛下若是不急,倒是可以先搁着,且晾一晾。” “无事。”萧景廷摇了摇头。他并未伸手去接那汤匙,只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皇后替朕吹凉了便是。” 阮清绮:“......”她很有理由怀疑萧景廷还在为了她不等人就直接用晚膳的事情而生气——不就是没等他回来一起用晚膳,用得着这样故意针对吗? 见阮清绮迟迟没有应声,萧景廷似也不气,只不疾不徐的又问了一遍:“怎么,皇后不愿意?” 阮清绮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对他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含笑道:“乐意,怎么不乐意!陛下如此信重妾,妾这都要喜!极!而!泣!了!” 萧景廷看她一眼,见她眼瞳明亮没有一点儿泪意便又收回目光,很没有感情的“嗯”了一声。 阮清绮暗暗的磨了磨牙,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汤匙,真想直接把它戳进萧景廷嘴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她用汤匙舀了一口热腾腾的燕窝粥,吹凉后便将之送到了萧景廷嘴边。 萧景廷习惯性的启唇,含住了汤匙,尝了口还热着的燕窝粥。 舌尖触碰的热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烫。待得舌尖被烫得往回缩,一丝丝的甜意却又跟着卷了上来,溢满了口腔。 粥米软糯,燕窝甜软。 真的很甜。 萧景廷抿了抿唇,下意识的垂下眼,眼睫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眼角余光随之扫过,恰可看见阮清绮握着汤匙的手指。 白皙,圆润,细腻,甚至可以是可以想象的柔软温暖。 哪怕单单只看手,都能看出阮清绮是真的瘦了——人胖的时候,连手都是胖的,圆润白胖,肉嘟嘟的,可是,现在萧景廷却可以看见她握着汤匙时的细长手指,指尖仍旧还有圆润的轮廓,泛着健康的薄粉色,远远观之便如初剥的春笋一般。 萧景廷只看了一瞬便收回目光,喉结微动,下意识的咽下了口里的那勺热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得随着热粥下咽,喉间仿佛也被烫了一下,那股子热意渐渐涌了上来,连同他的耳颊似也跟着微微泛起热,竟是难得的有些不自在起来。 幸亏,阮清绮这会儿喂人喂出了一肚子的火气,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萧景廷的异常。她的的服务态度还挺不错的,眼见着萧景廷咽了一口下来,便紧接着又舀了一勺子递到他嘴边。她已经想好了,要再接再厉,最好是再把萧景廷给喂撑了——喂一次撑一次,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让她来喂?! 阮清绮有心,萧景廷又漫不经心,来者不拒,等到这一盅燕窝粥喝完了后,萧景廷果真又双叒给吃撑了。 不过,正如阮清绮先前胡诌的那样,撑着撑着......其实也就习惯了。萧景廷这段时间连着撑了几次,这回竟也没有第一次那样难受,只是胃部微微有些鼓胀,就这么坐着实在是有些不舒服。于是,他主动起身,开口道:“陪朕出去走走吧。” 阮清绮先时就已经在外散步溜达完了,这会儿实在是懒得再出一趟门,脸上不免显出些犹豫的神色来。 萧景廷自是能猜着她的心思,紧接着一句话就是:“鲁中川之事,今日确是有了点进展。” 听八卦的欲望立刻就打败了偷懒的欲望。 阮清绮立时便从位子上站起身来,伸出手,亲亲密密的挽住了萧景廷。然后,她仰头去看萧景廷线条秀美的侧脸,自然而然的接口道:“难得好月色,我与陛下今日恰可一起去廊下同赏。” 萧景廷早有所料,见状仍是神色如常,抬步便往外走去。 阮清绮一面跟上,一面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可是大理寺查出什么了?” 萧景廷略作沉吟,便将平家的情况简略的与她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晚安安~ 感谢在2020-04-08 23:59:26~2020-04-09 23: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setta 2个;caro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闪啊闪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狗言狗语 阮清绮心知, 这事既是查到了此处,大致的结果其实也已经定下了——既然鲁平氏和鲁中川之死皆有蹊跷, 三司重审之下必是会有一个新的结果。 只是,哪怕大部分人都能猜着所谓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可查到了最后,肯定也不可能真就扯到阮修竹这个首辅身上。到时候, 多半会有人被阮修竹丢出来替罪...... 这般一想, 阮清绮忽然就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了:明明是阮修竹派人逼死了鲁中川和鲁平氏,借此闹事,结果到头来被问罪的却是被阮修竹丢出去的替罪羊。这前后几条的人命却也如蝼蚁一般, 根本伤不着阮修竹一分一毫!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萧景廷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安慰了一句道:“‘祸福无门, 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他也会有那一天的。” 虽然,萧景廷这话说得不大好听,还很不科学,可阮清绮听着的时候还是莫名的有了些安慰,紧绷着的心脏也因此轻松不少,心情好转许多。 心情一好, 阮清绮的胆子便回来了,忽的起了点玩心,握紧了萧景廷的手, 然后又在他手上轻轻的捏了捏。 她的手指细腻,指腹柔软,犹带着一丝温软。 萧景廷自是立刻就意识到了她手上的动作,顿住步子,侧头看她,那被捏过的掌心连同那只手掌以及整根手臂似也都跟着僵住了。他一向沉静漠然的脸上竟也难得的显出了些怔忪之色。 他本就生得极为漂亮,宛若天人,难得的显出这般神色,倒是更有些“人模样”了。 只是,他这般侧脸审视着阮清绮,到底还是有些叫人心虚,阮清绮心下略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端出淡定模样,仰起头,朝他眨了眨眼睛,仿佛适才偷偷捏人手的人不是她一般。 萧景廷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是掠过了什么,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阮清绮:......哼╭(╯^╰)╮不就捏个手,连耍流氓都算不上,这么在意做什么? 大概是萧景廷最近的态度不错,阮清绮越发胆肥,很不要脸的又在萧景廷手上捏了一下,颇有些小流氓面对良家妇女时的刁恶——你让我不要摸,我偏要摸,有本事报警呀~ 然而,萧景廷不是良家妇女,阮清绮的报应来得特别快——萧景廷竟是直接反握住她的手,拖着人往前走。 萧景廷手劲颇大,被他这般拖着,阮清绮终于有点儿怕了,正想着要不要服个软,也就在此时,萧景廷顿住了步子。 阮清绮抬眼去看,面前是那几株萧景廷亲手种下的桃花树,她呆了呆,一时没明白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有那么一刻,看着面前的桃花树,再看看萧景廷那张冷冰冰的脸,她竟是想起了砍人做花肥的王夫人——这狗皇帝该不会真就冰清玉洁到捏下小手就要恼羞成怒,然后把人砍了做花肥吧? 虽然知道这种荒谬的事情应该是阮清绮自己吓自己,是不可能的,可......想着《相府娇女》里对于萧景廷这个恶毒男配的种种形容,阮清绮又有些不太确定了——有时候人变态起来,脑回路也会异变的吧? 幸好,萧景廷也没真就变态到要自制花肥的地步,他看了看面前的桃花树,便冷声问道:“你想必还记得这几株桃树是怎么来的吧?” 阮清绮呆了呆,然后又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懵懵的。 萧景廷脸色冷沉,不紧不慢的往下道:“树,朕已经给你种了。剩下的,浇花施肥、修剪枝干的事,是不是该你来?” 听听?人言否? 真是狗言狗语! 阮清绮连忙摇头,勉强挤出笑容为自己辩解:“陛下,这......妾也不懂这些,若是胡乱施为,反倒是要将这几株桃花给养坏了——这是陛下您亲手为妾种下的,如何能出差错?” 萧景廷瞥了她一眼,寒声威胁道:“要是养坏了,又或者三月里还开不了花.......” 他只说了一半便没再说下去,轻轻的冷笑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阮清绮简直都要瑟瑟发抖了:她有理由怀疑这就是在恐吓威胁! 可,被萧景廷这般一威胁一恐吓,阮清绮也难免的担心起自己来了——京城春寒,桃花一向都开得晚,这几株桃花树又是初初移植过来的,谁知道三月里还能不能开花呀? 偏偏萧景廷的话都已经放在这里了,要是到时候开不了花,肯定就有理由折腾她了! 想着想着,阮清绮脸色越发难看,简直都要绿了。 见状,萧景廷总算是出了口气,神色稍缓,简直是神清气爽。 ******** 阮修竹本人就是科举出身,自然也是十分看重科举这事。 因着阮行止要应考,临近春闱,他也没与阮行止说太多家里或是朝上的事情,哪怕是阮樱樱的事情也都被他往后推了——无论他再如何的疼爱阮樱樱,阮行止都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阮行止自幼便由阮修竹一手养大,脾气秉性自来便肖似父亲,自然也是准备充分,打定了主意要令父亲骄傲。 会试一共三日一场,共有三场,从二月初九起一直道二月十五方才算是结束。 文人多文弱,这么三场考试下来,就有许多考生身体支撑不住,直接倒在贡院里,被人抬出去的,甚至还有出了贡院门,脚一软就直接晕厥的...... 反到是阮修竹,他是被阮修竹带大,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哪怕这般熬了几日,待考试结束,抬步出贡院时,他也不过是脸色微白,面有倦意,身子依旧笔挺,步履仍旧平稳,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 阮家派来接人的马车早便停在了贡院门口,此时见着阮行止的人影,立时便有老仆跳下车,快步上前去搀扶,连声道:“大公子!可算是等到大公子了。” 阮行止素来温文,便是对着这下人也不爱端架子,态度随和,口上也唤了一声:“孙伯。” 孙伯满面堆笑,一叠声的道:“公子且先上车歇会儿吧......老爷、夫人还有二姑娘都已在家了,就等着您回去,一家子一起用晚膳呢。” 想起正等着的家人,阮行止心下微暖,点了点头,便就着孙伯的搀扶上了马车。 连着几日考下来,他也确实是有些身心俱疲,靠在车上只是闭了闭眼竟就睡了回去。一直等到回了府,孙伯轻声唤了几句,阮行止方才扶着额角醒过神来,缓缓的自马车上下来。 正如孙伯所言,今日阮修竹、徐氏以及阮樱樱都没用晚膳,全都坐在堂中等着阮行止回来一起用。 眼见着阮行止回来了,阮樱樱立时便从位子上窜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跳到了阮行止的跟前,抱着他的胳膊笑盈盈的叫了一声:“大哥!” 阮行止先是与阮修竹以及徐氏这对父母行过礼,方才垂下眼去看抱着自己胳膊不肯松手的阮樱樱。看着妹妹那张天真温柔的小脸,他心下也是一软,不觉伸手,轻轻的在她鬓角抚了抚。 阮樱樱素来亲近父兄,不仅没有避开,反倒顺势在他掌下蹭了蹭,姿态依恋。然后,她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阮行止在桌边坐下,笑着道:“知道大哥你这几日辛苦了,娘亲今日还特意下厨,亲手给做了几道你喜欢的菜,像这道松鼠桂鱼,还有这个芙蓉丸子......” 阮樱樱连着指了好几样,果真都是阮行止往日里爱吃的。她眨巴下眼睛,酸溜溜的道:“可见娘如今最疼的就是哥哥你了,我和爹爹都要及不上了!” 阮樱樱这话仿佛是抱怨,可听上去倒是更像撒娇,带着点儿天真的孩子气,不觉间便令人显出笑意来。 徐氏顺势睨了阮樱樱一眼,做势要拧她的嘴:“你这丫头,就是嘴滑!倒是连我都敢打趣呢!” 阮修竹也难得的露出温和笑容,就连声调也是难得的缓和:“好了,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先用晚膳吧。” 阮行止看了看上首的阮修竹与徐氏,再看看边上的阮樱樱,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也在家人的陪伴下消散了许多。只是,他的眼角余光掠过徐氏边上那个空着的位置时,眼神微顿,心下浮出个念头来:以往阮清绮在家时,便是挨着徐氏坐的,如今她已入了宫,这位置便也空下来了...... 论起身份,阮清绮到底是阮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明面上的座次自然在阮樱樱之上,是挨着徐氏这个当家主母的。反到是阮樱樱,她年纪小又甚是亲近阮行止这个兄长,一直都是挨着他坐着的,两人亲近时真就仿若同胞兄妹一般....... 不知怎的,这种时候想起阮清绮,阮行止的心里竟是生出了些异样的情绪。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心头那一掠而过的异样情绪究竟是什么,一侧的阮樱樱已经主动为他夹了一块鱼肉,正好递到他手边的碟子上,语声轻软:“大哥,你快吃呀!” 阮行止看着她,很快便收敛起心下那些纷乱的思绪,笑着应了一声:“嗯。” 一家人正用着晚膳,忽而便见老管家从门边进来,仿佛是才得了什么紧急的消息,竟是径自走到了阮修竹身侧,低声与他禀告了几句。 阮修竹听了片刻,神色渐渐冷凝下来,眉间轻拧。 阮修竹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脸色微冷,一桌子的人不觉也都跟着搁下了手中的木箸。 好在,阮修竹很快便反应过来,抬手与老管家摆了摆,便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管家脸上带了些忧虑之色,但他素来忠心,既得了阮修竹这话也不敢多言,这便恭谨的行了一礼,缓步退下了。 阮修竹很快便收敛起自己面上神色,环视了一圈左右,淡淡一笑,道:“行了,没什么大事,先用膳吧。” 阮樱樱素来天真,又很是信赖阮修竹这个父亲,闻言便不疑有他,抬起木箸接着用膳。 阮行止和徐氏虽然也依言提起木箸重新用膳,但他们的动作明显没了先时的轻快——他们都颇是了解阮修竹,见阮修竹这般做派,心下反倒更加不安。 能够令老管家这般担忧,阮修竹拧眉冷脸的,只怕不是小事。 这回多半是真出什么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9 23:49:08~2020-04-10 23: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鲤鱼糖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只怕不妥 阮修竹自然是注意到了徐氏与阮行止的心不在焉, 但他心下越是恼怒,面上就越要端出平和模样, 此时反倒扬唇笑了笑,开口道:“行了,别想那些事,都先用膳吧。” 阮樱樱不知就里, 闻言便又转头看了看徐氏与阮行止, 也跟着道:“是呀,娘,大哥, 你们怎么都不用呀?” 说话间, 阮樱樱还亲自起身舀了两碗热汤,递给徐氏和阮行止, 做足了乖巧模样。 徐氏和阮行止虽也担心阮修竹那头的事情,可眼见着阮修竹此时不欲多说,阮樱樱又是这般的懂事体贴,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担忧,纷纷提起木箸,笑着用起了面前的晚膳。 阮修竹作为一家之主倒是不在意这些小事,仍旧是不紧不慢的用着晚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然而, 等到用过晚膳,诸人用侍女捧上的热茶漱口后,阮修竹抬步便往书房去。 阮行止虽是十分疲惫, 但也知道这是要有大事,强打起精神,起身跟了过去。 徐氏虽心下担忧但也不会掺和这些,仍旧是坐着喝茶,心里揣测着会是什么事。只阮樱樱一个人还未反应过来,见他们两人先后起身走人,不免有些不悦。 她瞪着两人背影,撅起嘴小声抱怨道:“真是的!爹爹明明都已经答应我了,今儿要陪我和哥哥的,怎么还要去书房?”又说阮行止,“大哥哥也是!好容易才考完了会试,刚从贡院回来,怎么就非要跟着爹爹钻书房?” 徐氏却是个知道轻重的,闻言立时便拍了阮樱樱手臂一下,打断了她的抱怨,然后低声哄劝道:“你爹爹还有大哥他们有正事呢。” 阮樱樱噘着嘴,还欲再说,徐氏已转开话题,笑着说:“说来,你大哥这回若无意外必是能够金榜题名的。你父亲还特意交代了我,让我提前替他相看起来呢,也好给你寻个好大嫂.......” 阮樱樱一听这个,一时儿也忘了抱怨阮修竹和阮行止的事,连忙抓着徐氏的袖子追问起来。 徐氏一面温声细语的与阮樱樱说着话,一面儿打量着阮樱樱的神色,心下不知怎的又起了点心思:说起来,阮樱樱与阮行止兄妹两人感情一向都是极好的,虽只是同父异母却比同父同母的阮清绮更亲近许多。 以往,徐氏是乐见这对兄妹亲密和睦的,心下更是暗暗的为之得意:哪怕林氏国公府出身,哪怕她是阮修竹的原配发妻,哪怕她为阮修竹诞下嫡子嫡女,那又如何呢? 国公府看着高贵,如今不还要仰仗阮修竹这个得力女婿,心下多半早就忘了林氏这个早逝的庶女;阮修竹更是因着长姐的事情深恨林氏,甚至从不许家中人多提林氏之事;而林氏艰辛万苦生下的一对儿女更不会记得她——长子阮行止是被阮修竹一手带大,一言一行皆是带了阮修竹的烙印,秉性喜好皆是随了父亲,自然也不会对生母胞妹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更亲近阮樱樱,对她这个继母也是颇为尊敬。而阮清绮更是自小被她攥在掌中,随她拿捏着,越长越胖,越胖越丑,越发的不讨喜欢,最后甚至被阮修竹当做弃子嫁入宫中......... 可,徐氏以往暗暗得意的一切从阮清绮入宫后便变了,她以往的认知似乎也渐渐的随之颠倒. 想起那日阮清绮在宫中与她说的话,想起阮修竹和阮行止对于阮樱樱那近乎没有底线的宠溺,徐氏心里到底还是不大舒服,只是如今还要应付阮樱樱,不得不压下心头不耐,笑着哄了阮樱樱几句。 直到此刻,她终于还是暗下了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阮清绮说的那件事必须要查清楚,无论是真是假总要有个结果!否则,她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说不得自己反倒先被逼疯了! ....... 另一头,阮修竹与阮行止父子两人正在书房说话。 如今阮行止已是考完了会试,以他的才干必是能过,故而阮修竹倒也不再瞒他,反到是仔细的将事情与他说了,然后又沉下声音:“平家那头没捂住,从鲁平氏起再到鲁中川之事又被丢回三司重审.......也就是今日,黄御史弹劾大理寺卿行事不谨,废法行私。陛下已是下令将之去职,令大理少卿暂代其位。” 阮行止是真没想到鲁中川之事竟会闹到这个地步——本来,阮修竹设下这一局不过是想要借此拉下吏部尚书沈奉公,谁知皇帝竟是反手将了一军,反到是大理寺卿给罢了,甚至连着当初推荐大理寺卿的阮修竹都不免沾了些污水...... 思忖片刻,阮行止才压下了心头的惊疑,开口问道:“那大理少卿想必是皇上的人?” 阮修竹冷冷一笑,语声里不乏讥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里上下谁不是陛下的人?” 阮行止闻言一顿,想了想,还是道:“大理寺论起紧要或许及不上六部,可如今都察院黄御史那般清流对皇上多有赞誉,暂代大理寺卿位置的大理少卿又是向着皇上的,刑部那里又因京察去了不少旧吏,只怕这样下去三司都要被皇上抓在手里。且吏部尚书如今又都是唯其马首是瞻,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局势只会越来越坏,阮修竹这个首辅手里的权利只会越来越少。 阮行止想得深了,只觉得那位新君步步皆有深意,却又暗藏杀心,咄咄逼人...... 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阮修竹却已冷静下来,面上几乎看不出半点怒色,淡淡道:“放心吧,这回事了,皇帝暂时不会再有大动作。甚至,他多半还要安抚一下我们阮家。” 顿了顿,阮修竹后背抵着椅背,抬眼看着面前的长子,轻声道:“此回只要你发挥不错,他必会点你做状元。” 不得不说,新帝与孝成帝虽是父子却也实在不像是父子。 孝成帝当初在金殿上点了阮修竹这个状元,更多的是看重阮修竹那令君王侧目的容貌与才华,他是一心要点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重用提拔,留下明君贤臣的佳话,此后也是阮修竹才能在之后步步高升,成为孝成帝的心腹重臣,甚至被他托孤。 而新帝却不一样,他初登基那一年,朝里文事问阮修竹,武事询燕王,哪怕太后先后给他塞了一后三妃也都是不声不吭。这般一年下来,阮修竹几乎以为这就是任他揉捏的软弱天子,难免轻视,甚至还考虑着想要让长女设法诞下嫡子再续阮家几十年荣华...... 谁知,新帝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就拉了吏部尚书折腾起京察来。京察开始那会儿,阮行止仍旧心存轻蔑,只当他是坐久了皇位,养高了心气儿,一时少年气盛不知轻重,便压一压他,叫他吃点苦头,知道现实。 谁知,这一步棋竟是会走到这里。 想到这里,阮修竹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下已是明了:此局确实是新帝胜了,不过新帝如今在朝里还是势单力薄,多半是要见好就收,甚至还要接着此回春闱,给阮家来个一门两状元的佳话与恩宠。 只是,阮修竹掌权多年,自来都是他摆弄旁人,哪里能够忍受旁人这般摆弄?故而,他不仅不会就此认输服软,反到是十分不悦,心下很快就有了别的主意,淡声接了一句:“皇帝他确实是下了几步妙棋,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再掰回一局。” 阮行止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接口道:“父亲的意思是——答应燕王的提议将樱樱嫁给他,与燕王联姻?” 闻言,阮修竹抬眼看了阮行止一眼,眉峰含刀,目光锋锐, 阮行止被看得脸色一白,连忙垂首敛神。 阮修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还不至于龌龊到卖女求荣。” 阮行止深觉是自己误会了父亲,脸上微烫,极是羞愧。 阮修竹则是往下道:“先帝孝期已过,皇帝登基也快要有二载了,可宫里仍旧未得喜讯。甚至,还有传闻帝后甚至都还未圆房,皇帝至今都未临幸妃嫔的......如此下去,如何皇室血脉如何传承?家国如何能安?” 阮修竹说到此处,阮行止方才明白了他的意思:阮清绮这个皇后到底是阮家女,只要她能早些生下嫡长子,阮家手里便算是多了个可进可退的筹码——这可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朝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总也要考虑以后吧? 只是...... 只是,阮行止当初将阮清绮送入宫中,本就是将之视作弃子,现下想要借此多添一个筹码只怕并不容易。而且,阮清绮入宫后本就是身份尴尬,无论是陆太后还是皇帝都不会放心她,她这个皇后也不过只得了个虚名,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皇后还未入宫,三妃便先入了宫,且皇后入宫这么久,皇帝却仍旧不肯碰她。 且不提这般情况下,阮清绮要如何才能有孕,哪怕真用了什么手段怀上了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能不能一举得男也是个问题。 阮行止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心有不忍,又或者是出于情况考虑,沉默片刻,还是道:“此事只怕不妥——陛下这般提防阮家,至今还不肯临幸皇后,想必就是防着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阮修竹:我还不至于龌龊到卖女求荣。 阮清绮:呸呸呸!说话的时候看下自己还有没有脸好嘛?!臭不要脸的! 第65章 塑料君臣 阮修竹对此却是不以为然, 唇角微扬,笑容里带了些意味深长:“若真有那么提防, 皇上就不会夜夜在坤元宫歇息了。” 阮行止闻言一怔,亦是反应过来:阮家在宫里也是有眼线的,既知道帝后至今还未圆房这般的要紧消息,自然也是知道皇帝时常去坤元宫与皇后一同用膳, 帝后二人夜夜同寝的事。 后宫中一后三妃, 皇帝独独对皇后这般看重,确实是称得上特别。哪怕皇帝有心要安抚阮家,令阮家放松警惕, 也不至于夜夜留宿坤元宫, 时时同食......他能如此,必是因为他对皇后有了某种程度的信任——若是没有信任, 如皇帝这样多疑深沉的男人是很难与人共枕安眠的。 只要帝后之间存在着信任,就有他们施为的空间,想要个有阮家血脉的皇嗣也未必不可能。 阮行止想通了这些,不由沉默,面容冷沉。片刻后,他抿了抿唇,还是与阮修竹说了句实话:“只怕皇后不愿意。” 自阮清绮入宫后便与阮家冷淡下来了,徐氏和阮樱樱几次入宫都没能得了好, 可见她是决意要与阮家撇清关系,多半是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忤逆皇帝意思的。 阮修竹闻言微微挑眉,抬目看了看长子的神色, 不由一笑。只见他姿态从容,语声轻缓:“她毕竟是阮家女,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这血缘上关系总是断不了的。更何况,阮家也养了她这些年,从不少她吃穿,也该是她回报阮家的时候了。” 早在宫中的赐婚旨意下来之前,阮修竹便能够想到阮氏女入宫后将要面对的艰难局面,所以他才会让长女代替幼女入宫,而他心下也早便已经将长女视作弃子,之所以还安排陈嬷嬷这些人留在阮清绮身边,不过也只是想着试一试能不能废物利用,从这枚弃子身上榨出一些剩余利益罢了。 之后,徐氏和阮樱樱在坤元宫中出事,阮清绮态度大变,阮修竹也难免惊疑,倒还真就压下那些事,暂时没再插手宫中——他就是想要看看自己那个从不起眼的长女究竟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而事实也的确是令他惊喜万分:阮清绮入宫后确实做的不错,出人意料的不错——她不仅稳住了皇后的位置,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笼络住了帝心。哪怕她与皇帝一直未曾圆房,可帝后关系确实是渐渐好了,皇嗣之事也未必没有可能。 他等了这么久,如今又吃了这么个大亏,也是该好好的用一用这枚“弃子”了。 阮行止还欲再说,阮修竹却是主意已定,摆摆手,断然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多说。不过这事也急不得,毕竟事关后宫,总还是要与太后说一声的。” 他与陆太后如今虽然近乎翻脸,但终究还是曾经的同盟,也正是他们两人当初合力方才推了萧景廷上位。如今,他需要一个有阮家血脉的皇子,陆太后未必不需要一个能够承继皇室血脉的皇子——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能够再次合作,求同存异的。 阮行止一时也不知从何劝起,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应声道:“是,儿子知道了。” 虽说这事对阮清绮来说并不是好事,但......有些事可能真就是在阮清绮入宫时就决定了的。 ****** 会试过后便是殿试。 正如萧景廷与阮清绮所说的那样,他果真点了阮行止为状元。 毕竟是新朝新气象,此回萧景廷亲点出来的状元、榜眼以及探花都是未及而立的年轻人,其中又以阮修竹风姿最是出众,站在其中尤其引人注目。 萧景廷看着这便宜舅兄,回过头来又特特与阮修竹赞了几句:“常听人提起首辅当年风采,朕亦心向往之。如今见了令郎人才风流,方才知道当年金殿之上,先帝为何独独看中首辅!” “果真是英才出少年啊......” 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阮修竹虽知道萧景廷是有意安抚,可有子如此,心下到底还是骄傲的。他面上含笑,垂首行了一礼,谦虚道:“陛下言重了。小儿年少,未尽磨砺,还有许多要学的。” 萧景廷想了想,又问:“朕记着阮状元似是还未婚配,可有看中的人家?趁着如今好日子,朕正好赐婚,双喜临门,才是真正的热闹。” 阮修竹神色如常,语调平和:“劳陛下操心,家中已为小儿看好了人家,正要议亲。” “不知是哪家闺秀?”萧景廷额外关心了一句。 阮修竹便道:“英国公嫡幼女。” 萧景廷面上仍旧是含着笑,眯了眯眼睛,语声温和:“原是贤妃之妹,想来也是将门虎女,倒也配得朕的状元郎。” 阮修竹又连忙谦让了几句。 这一对塑料君臣两个心知肚明的说了一回客套话,面上倒是一团儿和气,心下则是各有想法。 待回过头来,萧景廷便先去了一趟贤妃的咸福宫。 贤妃倒是没想到皇帝这时候过来,忙不迭的整好衣衫,起身相迎,又惊又喜:“陛下今儿怎的来了?” 说着,又忙叫人上茶来。 萧景廷抬步入了内殿,径自在上首坐下,这才缓缓道:“过些日子便是沐佛节,朕听皇后说,你们已是想好了要在宫中办宴?” 这事本就是贤妃与淑妃宫中寂寞,一时兴起,方才去坤元宫与阮清绮这个皇后提议的。只是,那会儿临近春闱,萧景廷不欲多事,便让阮清绮将这事推到了春闱之后。后来,阮清绮又禀了陆太后,因陆太后笃信佛道,后宫诸人一商量,索性便又将日子又往后推了推,定在了四月八日沐佛节。 好在,如今都已是三月下旬,过些日子便是沐佛节了。 贤妃闻言,不由也是一笑:“是呀,连帖子都已发了出去,到时候正好也叫太后娘娘跟着乐一乐。” 萧景廷这才问道:“朕记着你还有几个妹妹。” 贤妃只当皇帝是关心自己,心下微微有些赧然,但还是应道:“是,妾家中后还有几个姐妹,到时候都是要来的。”英国公府三房人还未分家,贤妃在族里行四,胞妹加上堂妹确实是有好几个。 萧景廷不经意的抬眼,看了贤妃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倒是没再多说,只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便借口起身离开了。 贤妃亲自送了萧景廷出殿,回头一想又觉不对:皇帝素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时候过来多半也是有事。可,究竟什么事值得皇帝特意来这一趟?她并不傻,仔细一琢磨倒是想起了皇帝问起自家姐妹之事,不由一顿,立时便吩咐下人:“让人给家里递个消息,明儿叫母亲来一趟,我有话想与家里说。” 下人连忙应了一声。 第二日,英国公夫人果是入宫请安,先是去了太后、皇后宫里,然后方才来了贤妃的咸福宫来见自己的女儿。 英国公夫人膝下三女二子,贤妃乃是她的嫡次女,三个女儿里只这一个女儿模样脾气与她极是相似,平日里自然最是疼爱不过。偏偏,贤妃却被陆太后看中,入了宫,母女二人也是许久未见。好容易见了面,英国公夫人行过礼后,再看女儿面容,不由也是红了眼睛。 贤妃挥退左右,只留了英国公夫人在殿里,母女两个说会儿私房话。 英国公夫人这才压低声音,关切问道:“娘娘一向可好?” 贤妃平日里也不是爱抱怨的人,可如今见着母亲,心下也不觉生出些酸楚来,小声抱怨道:“哪里能好得了!陛下整日里的往坤元宫去,全没把我们几个妃嫔看在眼里;德妃仗着有个吏部尚书的爹,自不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就连淑妃,那也是一肚子的心眼.......人人都说我能入宫侍君,是我的福气,可我这整日里的熬,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到底是母女连心,英国公夫人听着,不由也是垂泪。 贤妃连忙又打起精神,劝慰了几句,随即才转口问道:“家里近来可有什么事?” 英国公夫人一面用帕子拭泪,一面道:“倒没什么事,只你妹妹年纪也到了,是要定亲了。” 贤妃心中一动,忙问道:“定的是哪一家?” 英国公夫人自然不会瞒着女儿,更何况她心下也觉着小女儿这门亲事确实是定得好,便笑着道:“是阮首辅家的公子。” 贤妃吃了一惊,想着这阮家大郎乃是皇后兄长,到底还是不甚喜欢,不免嗔道:“这,这年纪差得也有些大了吧?” “是差了些,不过男人年纪大些才稳重。再说了,若非阮首辅早早明言,未登金榜不议亲,这样的好亲事还真是轮不着你那傻妹妹.......”英国公夫人想着,倒觉自家小女儿有福气,抿唇一笑,“那阮家公子也是难得的出众,你父亲见了也十分喜欢,如今更是高中状元,满京城里再寻不着这样的好亲事了。” 贤妃听着听着,想起皇帝先时神色,心下一凛,立时便明白过来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按说,这亲事父亲母亲看好了,我也不该多说的。可,旁的都好,我就怕陛下那里不乐意这亲事。” 阮修竹寒门出身,论起门第人脉自然及不上世家勋贵,要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那般轻易的就应下与安国公府的亲事。可林氏早逝,安国公府也是大不如前,他如今又看中英国公府,倒也不算出奇。 只是,英国公府不同于安国公府这样只剩下旧日辉煌的旧勋贵,英国公本人正当壮年,管着三大营中的五军营,英国公府在军中更是人脉极深。阮修竹毕竟是当朝首辅,文官之首,皇帝只怕看不得他沾上军权的边...... 作者有话要说:阮行止:这大概是命运吧...... 阮清绮:请问,你和特没谱是一家吗? 晚上还有一更,不过要晚点,么么哒~ 感谢在2020-04-11 23:59:18~2020-04-13 19:1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ro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心有怀疑 贤妃说着说着, 心下已是完全明白过来,不由沉下声音:“如今朝里, 燕王掌武事,首辅掌文事,彼此不合,对陛下来说却是正合心意......偏偏如今家里要与阮家定亲, 陛下那里只怕是要心生不满的。” 英国公夫人也不是寻常女子, 本是身在局中一时反应不及。如今,贤妃点破此事,她果是回过神来, 秀眉跟着蹙起:“那你说怎么办?陛下也没个明话, 我们家和阮家都已定下亲事了,若是要在这时候反悔, 岂不是害了你妹妹一辈子?” 事关自己妹妹,贤妃也有些犯愁,犹豫着道:“我再想想。” 英国公夫人也愁的很,但眼见着女儿眉目含愁,还是先安慰女儿,温声道:“行了,你也别愁了。回头我与你父亲说一声——这到底是朝里头的事情,且叫他们男人烦去吧。你在宫里本就难, 可别再为他们烦心这个了。” 英国公夫人自觉这事就是英国公做父亲的没用心:她一个内宅妇人自是不知朝里那些事,眼见着阮行止人才出众,阮家态度也好, 自然也就应了这婚事。可,英国公怎么就一点也不考虑这些,居然也一口应下,反倒引来了皇帝敲打,还要女儿替他发愁! 贤妃仍旧担心得很,愁眉紧锁。 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了几句。然后,她又从自己袖中取了个白玉观音佩出来,低声道:“这是我去观音庙里替娘娘你求来的,听说那里香火很灵,最宜子嗣。” 听得“子嗣”二字,贤妃颊边先是一热,随即又一点点的冷了下去,仿佛是已经灰了的心一般。 她垂下眼,咬紧牙关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陛下一直不肯碰我......便是那观音庙香火再灵,难道还能叫我一个女人,自己怀上孩子?” “你,你这都是什么浑话!”英国公夫人口上斥着,又急又气,再顾不得身份,忍不住的伸手在贤妃手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子。 贤妃既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羞恼,只咬着唇,没再说话。 英国公夫人到底心疼女儿,打了几下子又忙不迭的收回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试探着问道:“我听说,皇帝近来一直歇在皇后那里,可有.......?” 贤妃听出英国公夫人话中之意,脸色微变,但还是摇了摇头:“敬事房那头的消息,娘也是知道的。”哪怕皇帝日日歇在坤元宫里也没临幸皇后。 英国公夫人确实是知道敬事房的消息,如今得了贤妃确认,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她沉吟许久,方才道:“太医院那头呢?有什么消息没有?” 贤妃还是摇头:“事关龙体,这样的大事,太医院那些人是不敢胡乱往外说的......更何况,太医院里多是太后的人,皇上一向多疑,脉案一类皆是捂得严严实实,只怕连太后都不甚清楚,更何况我们这些妃嫔了。” 英国公夫人本就只是有些怀疑,这般说着,她心中疑虑不仅没减,反到是更重了:皇帝至今都不肯临幸后妃,又把可以表明身体状况的脉案等都捂得严严实实......这,该不会是身体真有什么问题吧? 虽知道这么想未免有不敬的嫌疑,可英国公夫人想起其中种种,想起皇帝那瘦的厉害的身形,仍旧免不了要多想一些。 孝成帝以及明德太子皆是体弱多病,父亲兄弟皆是如此,皇帝难道真能例外?更何况,皇帝生在冷宫里,上头有陆太后压着,从小到大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头,便是身体康健的孩子,指不定也要被熬出什么毛病来...... 英国公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思忖许久,最后还是没敢直接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只低声安慰女儿:“你还年轻呢,且再等等。”这话说得,她自己也觉心虚,勉强咽下那心头涌上来的酸楚,她又低声与女儿道,“便有什么,宫里那么多太医,慢慢调理着,总能够好起来的。” 贤妃听出英国公夫人的话外之意,倍觉委屈,但她素知大体,还是点了点头。 见着女儿这般模样,英国公夫人一颗心又酸又软,尤其怜惜女儿深宫艰难,不由得又握了女儿的手,细声与她叮咛了许多。 一直等到该出宫了,英国公夫人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了,贤妃亦是十分不舍,亲自将人送到殿门口,目送着英国公夫人坐着轿子离开,这才起身回殿。 待她回了内殿,还未坐下,便见着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扶叶疾步从门口进来,面色焦急,低声唤了一声:“娘娘!” 贤妃想起自己先时吩咐扶叶之事,很快便收敛起自己面上的神色,吩咐左右道:“扶叶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扶叶上前行礼,等到左右都退下了,这才开口禀道:“正如娘娘先时预料的,淑妃娘娘今儿确实是去了长青宫。” 贤妃抬手扶着额角,摇了摇头,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可真是有脸——当初可不就是她让人坑了德妃一回,这会儿倒还有脸去寻德妃说话了。” 顿了顿,她又问了一句:“可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扶叶摇了摇头,随即又补充道:“有人认出,淑妃娘娘去长青宫时,身边似是带了个医女。” “医女?” 难道德妃病了?又或者淑妃又要算计什么? 贤妃陷入深思,抬手在木案上轻轻的叩了叩。 ****** 淑妃去了一趟长青宫,这事没瞒住贤妃,自然也瞒不过一直派人注意着长青宫动向的阮清绮。 正好,这日晚膳萧景廷是在坤元宫用的,阮清绮便将这事与萧景廷说了,又问道:“德妃禁足也有好些时日了,我瞧宫里其他人也都想她了,淑妃今儿还带人去看了一回......如今沐佛节马上就要到了,陛下您看:是不是该提前解了她的禁足?” 吏部尚书沈奉公此回京察做的不错,如今算是萧景廷手上最得用的臣子之一,萧景廷自然也想着给人留个面子。只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倒也没顾上这个,如今阮清绮主动给了台阶,他便点了点头:“也好。” 说着,他便侧头吩咐人去长青宫传口谕,解了德妃的禁足。 说完了德妃的事,萧景廷方才抬眼去看阮清绮,探究般的问道:“淑妃今日去长青宫,又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阮清绮一直派人盯着长青宫,说不得已是借着德妃禁足的时候往长青宫里安插了人,说不定真就知道淑妃今日过去是说了什么话。 说起这个,阮清绮脸色有些古怪,但还是老实应道:“也没什么,就是姐妹两个说说话。淑妃担心德妃闷出病来,顺便带了个医女过去给她看脉,调理一下身体......” “还有呢?”萧景廷听出阮清绮有话没说,径自问道。 阮清绮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狠下心来,闭了眼睛,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下:“还有就是,淑妃借着医女的口,暗示德妃:有些男人在男女之事上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话的同时,阮清绮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后宫这些女人果然是一刻都不能轻忽! 淑妃看着娇滴滴的,折腾起来也真是个强人,时不时的就要搞一下事情——她多半是猜到沐佛节前德妃就会解了禁足,这才带了医女去德妃处提前买个人情。正好,她又怀疑萧景廷不行了,这会儿过去说几句有的没的,说不定还能怂恿德妃挺身而出,替她试探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周二会多更点的 第67章 想到一处 说着说着, 阮清绮便扭过头去。 她实在是心虚,甚至不敢与萧景廷对视。 事实上, 至少是这一刻,全后宫的女人都想到了一处去:自萧景廷登基以来就没临幸过后宫,以前可能是顾着先帝孝期,现在呢? 虽然很多人都会首先检讨反省下自己再去怀疑别人, 可后宫里四个女人看过彼此的境况, 检讨反省过后,当然是多数人怀疑少数人,全都都怀疑上了萧景廷。 阮清绮管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 她自觉自己的怀疑比其他人更有根据些:毕竟厌食症严重的话,一般情况下确实是可能会导致那方面的兴趣降低。 当然, 怀疑归怀疑,阮清绮此前还真不敢与人说起自己的怀疑。而现下,她这吞吞吐吐的话方才出口,萧景廷便已蹙起了眉头,面容冷如寒霜。 阮清绮不敢看他脸色,但还是大着胆子试着宽慰一二:“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罢了,陛下您心胸开阔,很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 萧景廷素来敏锐, 闻言便微微侧过头,凝目打量着阮清绮,锋锐的目光乃是不加掩饰的讥诮。 被他这样打量着, 阮清绮自觉失言,隐隐有些后悔,紧张的都不知该怎么好了,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光洁的额上却不觉渗出汗水来,胸腔里的心跳越发鼓噪起来。 也就在此时,萧景廷紧绷着的唇线微微扬起,他面容仍旧冷峻,但终究还是开了口,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所以,你也是这么想的?” 阮清绮立时摇头否认——哪怕她真是这么想的,萧景廷问起来时也不能承认啊!男人都是要脸的,萧景廷这样的肯定恨不得多贴几张脸,她是决不能“祸从口出”。 所以,阮清绮端正态度,竭力鼓起勇气,抬眼看着萧景廷,面色恳切,认真否认道:“没有这样的事!陛下您英明神武,雄姿勃发,龙精虎猛,少有人及,实在是令我仰慕至极。我自不可能和那些无知之人那般的胡思乱想!我当然是相信陛下您的啊!” 天啊!她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阮清绮自己说着都觉羞耻,脸都要红了。 偏偏,萧景廷听着却是仍旧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面上寒霜不减,仍是深深的打量着她。他眉睫浓长,眼眸墨黑,目光却尤其锋锐,像极了那雪亮的刀锋,锋利的足以破开阮清绮面上的口是心非,令她无地自容。 忽的,他冷嗤了一声,讥讽般的反问道:“你以为朕听不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阮清绮仿佛被噎住,脸都涨红了。 好在,萧景廷似乎也并不为她的怀疑与言语生气,只是继续嘲讽她:“说起来,朕还真没见过有人能似皇后这般,竟是将假话说得和真的一般。” 虽然知道萧景廷这是在讽刺,自己眼下应该低调的苟下去,由着他说上几句,出口气。可是,阮清绮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小小声的挑错道:“其实吧,我觉得我父亲说假话肯定比我更厉害。” 就渣爹那狗德行,说起假话肯定是一套套的,比阮清绮溜得多。 萧景廷没想到这时候了,阮清绮竟还有胆子插嘴,脸色又冷了几度,仿佛簌簌的就能掉下冰渣子。 阮清绮终于闭嘴,不敢再胡说了,只低下头去看自己脚尖,暗觉倒霉:这都什么事啊?背后说人坏话的明明是淑妃和德妃,她就转述了一下,怎么偏就她倒霉? 也就在此时,她肩头微沉——萧景廷将他的手覆了上来,压在她的肩头,虽然没有使力但还是带了些微的重量。 阮清绮下意识的抬眼去看萧景廷。 萧景廷就立在她的身前,抬手覆在她的肩头,像是无意又仿佛是故意,一字一句的问道:“所以,你想试试吗?” 阮清绮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一时反应不及,呆呆的看着他,只能遵照自己的本能,反问道:“试什么?” 萧景廷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缓声重复道:“你之前说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阮清绮只觉得他的掌心热烫惊人,烫得她几乎想要跳开,心下更是倍觉委屈:那话分明是德妃说的好嘛?!她只不过是个无辜的搬运工,凭什么要背这样的黑锅?! 眼见着黑锅就这样砸到自己身上,阮清绮有心想要反驳几句,只目光撞见萧景廷如今神色,不免又将话都给咽了回去,到底还是不敢就此争辩。最后,她只抿了抿唇,仰起头去看萧景廷,可怜巴巴的眨眨眼睛,试图用自己的清澈诚恳的眼神表现出自己的无辜。 萧景廷与她对视片刻,覆在她肩头的手却不觉使力,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收拢,握着她的肩头,指尖几乎要嵌入衣衫里。好在,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很快便收回了手,神色冷淡,似是有些嫌恶,寒声道:“你们女人难道就只会想这些?!” 阮清绮:......有种想吐槽又不知从何吐起的感觉。 不过,萧景廷这时候将手抽回去,阮清绮也是暗暗的松了口气。她也没去计较萧景廷言语之中的那些,转开话题,笑着道:“前几日园里的桃花都开了,我还特意令人采了些送去膳房做点儿小点心。不知陛下可要尝尝?” 萧景廷闻言果真有了点兴趣,只是他一贯胃口小,现下才刚用过晚膳,实在有些吃不下。不过,那毕竟是萧景廷亲手种出来的桃花,毕竟还是有些特别的,他思忖片刻,还是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可。” 阮清绮借机起身,吩咐膳房将她先时吩咐做的桃花糕给端上来。 不一时,便见着绿荷亲自端着托盘,将一碟儿的桃花糕端了上来。 膳房已是知道了上头主子的胃口,如今方才用了晚膳,桃花糕这样的饭后点心也多是往小了做,精致小巧,形状各异,乃是或开或合的桃花,糕点上撒着洗净的桃花瓣,看上一口便能吃一块。 阮清绮亲自用捏了一块,递到萧景廷嘴边:“陛下上回嫌膳房炖的燕窝粥甜腻,这回膳房做点心,我便特意交代了他们,少加点糖,一定要尽量清淡.......陛下且尝尝?” 大约是时不时的便要被阮清绮喂点儿什么,萧景廷如今竟也十分习惯,微微启唇,咬住了那块桃花糕。 这桃花糕确实是没怎么加糖,只有咬开了后,舌尖才能尝着那一丝丝的清甜,像是细沙一般散开的绵长甜意。 不得不说,这几乎是萧景廷吃过的,最合口味的点心了——甜而不腻,小且精致,一两口便能吃完。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合胃口的点心,萧景廷也不欲多吃,只吃了一块便道:“够了。”再吃就要撑了。 阮清绮知道他的胃口,扫了眼后也不多劝,自己从碟子里捏了两块,一口一块的吃了——她如今已是减到一百二十斤,虽然没敢报复性的胡吃海喝,但平日里多吃些好吃的小点心,过过瘾还是可以的——要不然,她也不至于会闲到叫人采桃花做点心。 “这桃花糕倒是正配茶,清甜解腻。”阮清绮自己吃着也觉好,想了想又道,“沐佛节那日,叫人在宴上加一道桃花糕也不错,正合时节。” 萧景廷没理她,手里捧着一盏茶,慢悠悠的喝着热茶。 阮清绮一面吃点心一面喝茶,顺便与萧景廷说了几句沐佛节的事情,问一问萧景廷的意思。 萧景廷是不管这些的,说出口的还是老一套:“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有什么拿不定的,你便去问一问太后便是了。” 阮清绮瞥他一眼,暗暗的翻了个白眼,提醒他:“听太后的意思,到时候是要请燕王入宫的。”偏偏沐佛节这日,她也要请阮樱樱,到时候男主女主又凑到一起,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情来呢。 萧景廷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便猜着了她的担忧,提醒了一句:“这回也不只是你那二妹妹一人赴宴,阮夫人肯定也是要陪着她的。毕竟是宫里,燕王素来持重,你妹妹那里又有阮夫人看着,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还真是! 阮清绮放心许多,仰头去看萧景廷,又问:“那,陛下到时候可要过来,一起凑个热闹?” 萧景廷看着她雪白的脸容,转瞬便又移开眼,没再去看那双亮莹莹的眸子,只敷衍道:“到时候再看吧......” 说这话的时候,无论是阮清绮还是萧景廷都没想到四月里的沐佛宴上会出那样的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家的女主都会说:你们男人怎么总想这些?! 我们家的男主会说:你们女人怎么总想这些?! 感谢在2020-04-14 00:22:42~2020-04-14 23: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仝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沐佛节上 虽然阮清绮死也不肯承认萧景廷类似“你们女人怎么总想这些”这样的污蔑, 但人在后宫确实是很无聊,也很需要一点事情打发时间。 便如陆太后, 她老人家整日里待在慈宁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要寻个礼佛的借口,在慈宁宫小佛堂里烧烧香, 时不时请高僧入宫说话, 带头在后宫里搞封建迷信活动,权当是消磨时间,找点乐子。 有她带头, 淑妃贤妃等人也都跟着有样学样, 纷纷的开起小佛堂开始烧香,后宫上下颇有些热火朝天搞迷信的架势。 当然, 若是因此就觉着陆太后只是个一心礼佛,不理俗物的老太太那就太傻了。真要论起来,如今后宫宫务仍旧攥在陆太后的手里,阮清绮这个皇后还抓不住半点的实权,大小事都得问过了陆太后的意思才好——便是这回沐佛节宫中设宴之事,便是陆太后拍板定下的。 不过,也正是因着陆太后点头拍板,一应事情都准备的十分顺利。待到了四月八日, 宫里果是难得的热闹。 永乐长公主也入了宫。她仍旧是云鬓高挽,一身华服,不掩倨傲。不过, 当她陪坐在陆太后身侧,还是要笑着说几句奉承话的。 这样的日子里,便是陆太后那张素来冷淡倨傲的脸上也不由染上了些微笑意。她笑着与永乐长公主说了几句,很快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侧头去看另一侧的阮清绮,问道:“皇帝今儿可要过来?” 阮清绮想起萧景廷当初敷衍自己的那些话,自不敢替对方承诺什么,思忖片刻,还是含糊的应了一句:“听陛下的意思,还是要等忙完了前头政事才好过来......”要是忙不完,估计也是不会来了。 顿了顿,阮清绮又为萧景廷补充道:“其实,陛下不来也好,他若是来了,一众的人都得看他脸色岂不拘束。他现下不来,众人也都能够自在些,这也是好事。” 阮清绮已是努力描补,陆太后却并不愿意接受,甚至对此很不满意。她脸色微冷,不以为然的道:“勤政是好事,可前朝那些事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忙完的?更何况,今日这般的场合,他还不肯过来,可见是真没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吧?!” 国朝以孝治天下,陆太后说出这样的话已算是十分的言重了。 然而,阮清绮的脸皮与胆子经过了萧景廷的千锤百炼,此时已是十分经得起考验。她神色不变,只轻轻的叹了口气,一面抬手替陆太后斟茶,一面道:“太后实是误会陛下了。陛下整日忙碌,这般的日子也没有半点空暇,为的可不就是我大周江山社稷?此乃祖宗所传,先帝所托,更有太后娘娘在旁看着,陛下为人君,自不敢有片刻轻忽,更要百般小心才是。” 阮清绮几句话下来,说得陆太后眉心微蹙,越发不悦,但她也没有立时反驳,眼睑微垂,瞥了阮清绮一眼,目光冷若霜雪。 阮清绮仍旧是不惊不慌,双手捧着才斟好的热茶,恭恭敬敬的递上去,语声轻轻软软的:“陛下这般勤政爱民,太后娘娘想来也是十分欣慰吧?” 陆太后沉默片刻,还是接了那盏茶,红唇微扬,语声冷淡,言辞却似刃尖上的一抹冷意:“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一个比一个会说话。我是比不得了的......不过,皇帝身子骨也不好,总这样熬着可怎么好?” 说到这里,陆太后眸光一转,目光便落在了阮清绮的面上。 陆太后生得极美,便是如今也依旧称得上是绝艳,顾盼之间的姿态尤其动人。她凝目看着阮清绮,像是闲话家常,又像是无意间的自语:“这要有个万一,皇帝膝下还空着呢,那可怎么好......” 阮清绮自觉已足够镇定,闻言却依旧觉着后背一阵阵的泛凉,似有冷汗渗出。 好在,陆太后很快便端起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转开目光往下看去。 只一眼,她便看见了坐在下首的阮樱樱。 阮樱樱今日是随着徐氏一同入宫的,以阮家的地位,她与徐氏的位次自然是最前面。 阮樱樱本就生得好,肌肤雪白,乌发堆云,张雪白的小脸娇嫩嫩的,颊边梨涡甜蜜蜜的,有一种家里娇养才能养出的天真单纯。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初绽的桃花,娇俏中带着一丝女儿家的温柔羞赧,很是惹人怜爱。 在座闺秀不少,才貌出众的也不少,阮樱樱坐在其中也不曾被掩去光彩,仍旧称得上是引人注目。 陆太后心念一动,招了招手,示意边上內侍去将阮樱樱唤来说话。 內侍下去传话。 陆太后还侧过头,笑嗔了阮清绮几句:“我平日里总与人说,还是你们阮家会养女儿,一个你,一个你妹妹,都是可人疼的好姑娘!”又拧起眉,故作不喜,“你也是,就只这么一个妹妹,平日里怎么就不叫进宫来?便是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呀......我瞧这孩子也是太拘束小心了,小模样还真是怪可怜。” 要说陆太后有多么喜欢阮樱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阮清绮估计,只要是个姓阮的,陆太后就不可能真心喜欢。不过,陆太后对阮樱樱确实是有些兴趣——要知道燕王一意不娶这么多年,阮樱樱可是第一个令他破戒,主动开口求娶的姑娘。 尤其是,阮家姐妹不和之事,陆太后自也是心知的,她这会儿心下不快,自然乐得说几句话堵一堵阮清绮。 阮清绮也确实是被陆太后那几句话给说得堵心,但她还是勉强撑出笑容来,解释道:“我那二妹妹性子娇怯,偏她运气又不好,几次进宫都碰着宫里出事。这样的事情一多儿,我也不敢再叫她了。” 正说话间,阮樱樱已由內侍领着上前来。她缓缓抬起眼,先是看了看阮清绮,然后又看了看陆太后与永乐长公主,随即便忙不迭的低下头,行礼问安。亏得她已是进过几回宫,还是有些经验的,行礼的动作虽称不上优雅得体但还算是过得去。 当然,永乐长公主第一日见着阮清绮这个皇后都忍不住的想要挑刺,此时见着阮樱樱这行礼动作就更忍不住想要挑刺了,嘴里还道:“早听说阮首辅清廉,如今见了果真如此。” 阮樱樱有些茫然,但还是应了一声:“长公主过奖了,家父不过是为国尽忠罢了。” 永乐长公主却扑哧一声笑出来,用团扇遮住自己的红唇,细声笑道:“哎呀,首辅清廉是好事,可再怎么清廉也要省出银子给你请个教规矩的嬷嬷才是。” 直到此时,阮樱樱方才反应过来——永乐长公主这是嘲讽她不懂规矩。 阮樱樱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面皮也薄,哪里经得住永乐长公主这样阴阳怪气的嘲讽,又是委屈又是气恼,眼眶都要红了,不由得抬眼去看阮清绮:长姐也在,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永乐长公主这般污蔑父亲,欺辱自己? 阮清绮实是不想替阮樱樱出头,只是如今她和阮樱樱在人前就是姐妹也不好真就不管,只得接了一句:“公主说笑了,我这二妹妹年纪还小呢,父亲母亲也都是极疼她的,常说‘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自然也不忍用那些规矩约束她.......” 永乐长公主嗤笑了一声,嘴里虽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诽:果真是寒门出身,全没有一点底蕴,竟是半点规矩都不讲! 这般想着,永乐长公主不免又想起燕王:也不知燕王那眼瞎的毛病究竟是何时才能好——先燕王妃就很不成体统,如今瞧中的阮樱樱就更不成样子了!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正想着燕王,忽而便听得內侍拉长声调,尖着嗓子叫道:“燕王到!” 众人皆是起身行礼,只上首的陆太后几人还都坐着。 阮樱樱自然也要跟着行礼的。 说起来,她与燕王实在是许久未见——自那日慈恩寺一别后,家里管得极严,她真就是再没见过燕王。本来,有父兄耳提命名,徐氏这个亲娘时不时的叮咛劝说,加之许久未见,阮樱樱对燕王的感情也确实是淡了许多。 然而,也不知怎的,如今听到“燕王”二字,她那颗原本还平稳的心脏便好似被鹿角顶着,重又开始砰砰乱跳了,就连她本以为已经消弭了的欢喜与忐忑似乎也都在这一刻,在她心间上复苏了。 阮修竹和阮行止当初劝诫她的那些话一时间也都远了去,阮樱樱只觉得颊边一阵阵的发热,终于还是在鼓噪的心跳声中抬起头来,眼睫微扬,略有些羞赧的望向了燕王。 与此同时,燕王已是抬眼看向上首,正与偷眼望来的阮樱樱对上了视线。 阮樱樱整张脸都浸在光里,乌发覆额,小脸雪白,下颔微尖,模样很是漂亮,是正合燕王心意的漂亮。尤其是她一双眸子乌黑水润,睁大眼睛看着人时,犹带着一丝的娇怯温柔。当她抬眼望来时,甚至都能够看见眼底的欢喜与忐忑,少女的心事在这一眼里展露无遗。 她那模样真是像极了初春时才长犄角的小鹿,可爱又可怜。 那小鹿方才长出犄角却已经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顶着人心,燕王不知怎的心下一顿,便连脚步都跟着顿了顿。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第69章 两边准备 好在, 燕王久经沙场,极擅克制, 不一时便将自己那微不可查的失态掩饰了过去。他转开眼,目光平平的自阮樱樱身上掠过,平淡的仿佛是在看堂上的花草树木一般,毫无一丝动容。然后, 他才抬步上前去与陆太后等人见礼。 陆太后见着燕王, 不由也是挑眉,再不复先时的倨傲冷淡。她一叠声的吩咐左右为燕王看座,嘴上则是揶揄般的笑叹道:“可算是来了一个——我还当你也似皇帝一般, 整日里忙着, 都懒得来过来与我说话了。” 燕王微微颔首,也笑应了一句, 抬步上前落座,姿态甚是从容。 阮清绮眼角余光下意识的往阮樱樱处瞥了眼,紧接着便道:“你也下去吧。”男主都来了,再把阮樱樱这个女主留在这里招人眼可不大好。 然而,阮樱樱此时却不大愿意就这么下去。 本来,她和徐氏两人都好端端的坐在下面,偏偏这些人却要将她唤了上来,永乐长公主对她冷嘲热讽, 阮清绮这个长姐也是冷眼旁观......如今,这才说了几句,见燕王来了, 她们又要赶她下去!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简直是将她看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瓜,故意轻贱她!拿她玩乐取笑! 阮樱樱心下这般想,倍觉屈辱,委屈的都要掉下泪来。好在,她也知道轻重,心知如今是在宫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敢当面反驳阮清绮的话,便垂下头,细声应道:“是。” 应声的同时,她咬了咬唇,眉睫低垂着,眼角余光却又往燕王处瞥了眼,随即又怯生生的收了回来,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心下自是盼着燕王能替她做主出气的。适才,她看着燕王时,燕王也在看着她,虽然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可她却知道燕王和这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是将自己看入眼里,将自己放在心上的。 然而,燕王却侧头避开了阮樱樱的目光,并未开口。 到是陆太后,她适才居高临下自然将阮樱樱与燕王之间的眉目互动看在眼里。她既不喜欢阮家也不喜欢燕王,反而主动开口为阮樱樱解围:“行了,下去做什么,难得见着这么个可人疼的姑娘,便叫她坐我边上,陪我说会儿话吧。” 陆太后开了口,很快便有內侍替阮樱樱安排了位置,就挨在陆太后身边。 阮樱樱颇有些惊喜,又觉忐忑,下意识的看向燕王,然而燕王仍旧未有动作。她心下略觉失望,只得怔怔坐下了。 陆太后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神色稍缓,颇是亲近的握住了阮樱樱的手,闲话般的问道:“你这孩子,听说你是为了给你母亲祈福,这才发愿要三年不嫁的?” 阮樱樱闻言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搁在膝上的双手绞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垂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陆太后垂眸看她,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可姑娘家的芳华可贵,怎好就这样耽误了.......” 陆太后这话可算是说到了阮樱樱的心坎里,她心下自是颇以为然:这话本就是阮修竹当初为了推拒燕王求亲方才放出去的,阮樱樱也是事后才被告知的,因着“孝”字压头,她又一贯要在阮修竹面前端出懂事乖巧模样,自然不会出言反对。可,让她这么个已经及笄了的姑娘再在家里守个三年,她这心里终究还是不大愿意的.......如今陆太后开口道出她的委屈,倒叫她倍觉妥帖。 当然,委屈归委屈,阮樱樱面上还是竭力端出乖巧模样,颔首应声道:“回娘娘的话,母亲养我,恩重如山,既是为了母亲祈福,三年五年我都是愿意的。” 陆太后也不知是不是听出了她的口是心非,深深看着她,语声轻轻,意味深长:“你一片孝心,真心实意的为你母亲,这自是好事。只是,做母亲的却也未必舍得叫你如此。” 阮樱樱微微一怔。 说着,陆太后又看了眼身侧的永乐长公主,倒是难得的显出了些慈母模样,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母总舍不得儿女,可做父母的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儿女。我与先帝只永乐一个女儿,视若掌珠,宝爱非常,再不肯轻易许人......可,先帝临去最不放心的也是永乐,必要看她得遇良人,嫁出宫后才能放心。” 永乐长公主听得陆太后这话,微微有些动容,眼睫微敛,遮住了眸中神色。 阮樱樱更是十分感动,眼眶微微有些红,眸子乌黑湿润。 阮清绮简直不忍直视,有意说上几句却又不知如何插嘴。 幸好,另一边的燕王似乎也听不下去了——阮樱樱单纯,只当陆太后是为她着想,可陆太后分明是另有计较。 燕王略一沉吟,终于还是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对了,这样的日子,驸马怎么没来陪公主?”陆太后将话说得这般漂亮,说什么“得遇良人”,看着真就是慈母心肠,可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永乐长公主与驸马不和,几成怨侣的事情? 永乐长公主闻言脸色微变,又是难堪又是恼羞,偏她最爱面子,还要强撑着,勉强一笑,解释道:“驸马还有旁的事呢,不好时时陪着我。” “原是如此。”比起陆太后,永乐长公主显然更好拿捏,燕王不过一笑,神色淡淡,语声也是不疾不徐,端足了长辈的架子,“也是,你与驸马感情一向都是极好的——本就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京里不知多少人暗中艳羡这般的良缘。” 燕王满口夸赞,永乐长公主却是越听越气,下意识的去看陆太后,只盼陆太后为她出气。 陆太后却是不为所动,仍旧是端坐在哪里,连笑容也不曾有半点变化,只是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今日沐佛节,燕王也是难得入宫,我们先举杯吧?” 说着她抬眼示意內侍斟酒,主动端起酒盏,对在场诸人点头示意。 诸人见状,自也都跟着举盏饮尽了。 阮清绮亦是跟着举起酒杯喝了一盏酒。这酒似是用冰凉过,入口后微微泛凉,余味悠长。阮清绮喝着也挺喜欢,不免又多喝了几口。 永乐长公主心下忿忿,碍着燕王威势不敢当场发作,只在心下却是记下了燕王的那些话,想着必要还回去才是。 忽然,她心念一动,眸光自下首的易尔蓉处掠过,很快便有了主意——陆太后在这宴上的安排,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未必不能借此叫燕王吃个小亏......燕王这般嘲讽她与驸马,可他自己不也有个可以“亲上加亲”的表妹吗? 想到这里,永乐长公主倒是很快的压下了心头的不悦,重又扬起唇角,笑着说起话来。 一时间,宴上众人也都偃旗息鼓,喝酒用膳,好不自在。 便是阮清绮,用过酒水后也捏了块桃花糕吃着。她看着这天色,心知这个时辰萧景廷还不来,今日应是不会来了。 一念及此,转眸再去看坐在下面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心下终究还是觉着无趣,总觉着自己又与下方那些人隔了一层距离,旁人的那些欢闹笑语似也隔了一层,无法感染,以至于那点儿的热闹都显得有些虚假。 虽说后宫人少,多是没什么事做,闲得无聊的时候确实是会想要热闹一下,寻些乐子,可在人一多,热闹之前先来的就是麻烦。尤其是她如今这身份与地位,便是在宴上也是要坐在上首,少不得要提着心提防一边的陆太后与永乐长公主,注意着阮樱樱与燕王这对男女主的动静,实在是无法享受宴饮。 也正因此,阮清绮也没太投入其中,也就喝点儿酒水吃吃点心,一搭没一搭的与人说着话。 陆太后似是看出了阮清绮的心不在焉,主动道:“皇帝这会儿也没来,想必是不打算过来了。只是他这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其他的性子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 顿了顿,陆太后略作沉吟,便与阮清绮道:“要不,你去御书房看看?便是带点饭菜酒水过去也是好的......” 阮清绮还真不信陆太后会有这样的好心——就陆太后和萧景廷这两人的关系,陆太后不盼着萧景廷趁早饿死都是好的。 阮清绮目中犹带惊疑,陆太后却是神色如常,也不多解释,只淡淡道:“我就只这么一说,你要不去便也罢了。” 阮清绮确实是有些坐不住,闻言还真是有些心动起来,犹豫片刻便道:“那,臣妾便去御书房看看?” 陆太后眼也不太,只摆摆手,应了一句:“去吧。” 阮清绮想了想,果真吩咐人装了些酒水点心带上,领着端砚绿荷等人往御书房去了。 陆太后漫不经心,永乐长公主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侧过头,看了眼阮清绮离去的背影。 也就在此时,陆太后抬手在永乐长公主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唤了一声:“永乐!” 声调低沉,似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永乐长公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个激灵,终于还是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将头转了回来,对上陆太后黑沉沉的眸子,终于还是低了头。 好在,陆太后很快便收回了手,也没再盯着永乐长公主,反是笑着问了阮樱樱几句话。 离了陆太后的目光,永乐长公主稍稍松了口气,面上重又挤出笑脸来。她眼珠子一转,很快便抬起手,笑盈盈的对着燕王举起酒杯,语声清脆:“说来,我今儿还未敬过皇叔酒呢!这可不成!皇叔可得给我个面子。” 燕王多少也知道永乐长公主的脾气,见她如此不免生出些警惕来,虽是跟着举杯却只用唇碰了碰杯壁,很快便又放下了,酒水并未入口。 永乐长公主自也看出了燕王的提防,心下不喜,但还是笑了笑,侧头吩咐宫人:“马上就是正午了,日头渐渐起来,有些热了,姑娘家本就娇贵,你们让膳房准备多些消暑的冰点上来,叫下头姑娘们也清凉些。” 陆太后在后宫掌权多年,积威甚重,连带着永乐长公主这个孝成帝与陆太后的嫡长女的话也格外有用。永乐长公主这一声吩咐,下头立时便忙开了。 当然,她这也不全是好心。 第70章 没有人性 当然, 这些暂时和阮清绮无关,她让人将酒食等收拾好, 由端砚领着食盒,这便匆匆往御书房去。 已是临近午时,萧景廷却仍旧在御书房忙着,他是真的有事——吏部京察过后, 朝中换下不少阮党之人, 也选了不少新人,而萧景廷这个新帝手里也终于有了些实权。正因如此,萧景廷这段时日倒是比之前更忙了些, 实在懒得在这时候去凑什么热闹。 听说阮清绮到了, 萧景廷头也没抬,仍旧是看着手上的折子, 只随口道:“让她进来吧。” 阮清绮让绿荷端砚两人留在殿外,自己一人随着引路的內侍往里去,手里还提了个沉甸甸的食盒。 內侍将人引进御书房后便忙不迭的起身告退,阮清绮则是上前行礼。 萧景廷左手握着看了一半的折子,右手则是缓缓将手中御笔搁下,抬眼看向阮清绮,见着她手里拎着的食盒时,他的眉心便不觉蹙了起来。 阮清绮已是猜着他会有这般反应, 此时见了反倒觉出好笑,眉梢一挑,唇角扬起, 反到是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俏生生的模样。 其实吧,这么些日子下来,他们两人之间也多少多少养出了些习惯。 似萧景廷,他的厌食症虽未见好却也并未如《相府娇女》里写的那样越来越严重,至少,他也都是按照这些日子养出来的习惯,时常往坤元宫去,陪着阮清绮一起用个午膳或是晚膳什么的。虽说因厌食症的缘故,萧景廷用得不多,但他还是会给点面子,多少也用了些。若是碰着阮清绮作怪,说不得还要被喂撑了...... 只是,今日正好是沐佛节,宫中办宴,阮清绮不在坤元宫,萧景廷自己也忙,随时到了午时却也懒得用膳。故而,眼见着阮清绮直接拎着食盒上门喂饭,萧景廷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萧景廷也就只是冷了冷脸,并未动怒,反倒先问了一句:“怎么这时候过来?” 阮清绮指了指手里的食盒,笑应道:“太后一直念叨着陛下,让我过来瞧瞧。我想着马上就是用午膳的时候了,就怕陛下忙忘了,心下惦念,索性便这便带了些酒食过来。” 萧景廷薄唇微抿,并不应声,只深深看她。 阮清绮全当他是故意端架子,抬步上前,径自将自己手上提着的那个食盒给搁在了紫檀御案上。 见状萧景廷下意识的伸手拦了一下:“别放这里!” 御案上还对着几大摞的折子,都是萧景廷特意让人提前按着轻重缓急分拣过的,事关国家大事。若真要是让阮清绮把食盒摆在这里,在这里用膳,萧景廷自己就有些受不了。 阮清绮自是知道萧景廷的意思,但还是故作无辜模样,朝他眨眨眼,反问道:“不放这里,那放哪里?” 萧景廷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额角,到底还是丢开自己手头那本没看完的折子,拎起被搁在御案一角的食盒,直接就给拎到了临窗榻边的小几上。 阮清绮跟着过去,顺手替他打开食盒。她先将最上面的那壶冰镇过的酒水拎出来,再将下面的饭菜一一摆开,最后方才取了两个酒杯出来摆在两人面前。 然后,她抬起手,先给萧景廷斟了一杯酒,笑着道:“这酒味道不错,清冽悠长,也不醉人。我在宴上喝了几杯,便觉十分喜欢,陛下不若也尝尝?” 无论是阮清绮还是萧景廷,平日里都甚少用酒。今日也是难得,阮清绮尝了这味道,是真的喜欢,这才想着捎来给萧景廷尝尝。 说话间,阮清绮又自斟了一杯,自己喝了。 萧景廷见她如此,便也跟着端起酒杯。 酒水呈琥珀色,因是冰镇过的,凉丝丝的,连带着杯盏皆凉。 萧景廷缓缓举杯至唇边,随即才慢半拍的觉出指尖处的凉意。 那一点凉意似丝线般自心头掠过,刹那间,心头一跳,久违的警惕感油然而生,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开了口:“等等!” 阮清绮闻言一顿,手里的半盏酒险些便要洒了。但她还是顺势喝完了手里剩下的半盏酒,这才将有些茫然的抬眼去看萧景廷,问道:“怎么了?” 萧景廷慢慢的拧起眉头,脸容紧绷着。他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搁下手中酒盏,断然道:“这酒不对!” 阮清绮不明所以,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就不对了?” 这酒本就是宴上喝的,也是陆太后主动举杯开口,众人方才一齐共饮的,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而且,她适才在宴上便喝了好几杯,如今也已用了一杯,现下也没觉着有什么问题。反到是萧景廷,他一口都没喝,怎么就得出了这“这酒不对”的结论? 萧景廷思忖片刻,先问了一句:“宴上酒水都是冰镇的?” 阮清绮还真没注意这个,想了想,才摇了摇头:“这我倒没有注意......不过这酒滋味清冽,许是冰镇过的才更有风味吧。” 萧景廷抿紧了薄唇,唇线紧绷着。他像是斟酌言辞,徐徐道:“现下四月里,宴上多女眷,更该仔细些。按理来说,这酒水哪怕不是常温的,也该是温过的才是,怎么能是冰镇的?” 阮清绮总算是有点明白什么叫变态的脑回路了——就因为酒是冰镇的,这人就能疑心上酒有问题,这疑心病也真的是晚期没救了。不过......考虑到陆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人,也许真就只有变态能够了解变态? 阮清绮抬手将面前的酒杯推远了一些,这才试探般的接口问道:“所以,这酒有什么问题?” 萧景廷眼睫微扬,瞥了她一眼,启唇解释道:“酒水冰镇,要么就是有人想要借此麻痹味觉,掩饰酒水上的问题;要么就是有人在冰上动了手脚.......” 说话间,萧景廷却已经扬声吩咐人去把胡太医请来。 阮清绮本还有些怀疑,听萧景廷这般分析又觉着他的怀疑很有些道理,不免更是担心起连着喝了好几杯酒的自己。她慢慢的低了头,用手捂着自己的脸,隐约可以感觉到热烫的面颊,声音隐隐发颤:“我,我喝了好几杯.......该不会有事吧?” 萧景廷凝目看她,眼眸墨黑,像是思忖着什么,神色冷肃,竟是一时没有应声。 见他这般神色,阮清绮更是惶然起来,咬着唇,独自胡思乱:难不成,陆太后真就忍不住了,这才想起来要在酒里下毒,借她的手毒死萧景廷,顺便再嫁祸给阮家?所以,她该不会真就要被毒死了吧? 萧景廷看出她的惶然,想了想,还是先开口安抚她:“放心,陆太后素有分寸,既是酒宴之上,应该不是剧毒。更具体的......等胡太医到了,让他替你看看便是了。” 陆太后并不傻,是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往酒水里下什么害人性命的剧毒,多半就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罢了。当然,陆太后借着阮清绮的手往御书房里送酒水,想必也是想着借阮清绮的手设计他。 虽说陆太后这些日子看着仿佛十分安分,连慈宁宫的宫门都没出过几回,可她手掌宫务,想必是早已将阮清绮与萧景廷的往来看在眼里,明白如今后宫之中也只阮清绮能够令萧景廷稍减警惕,方才会从阮清绮处入手。事实上,若非萧景廷适才灵机一动,忽而生出警惕,只怕他便会毫无防备的用了这酒,着了陆太后的道...... 想到这里,萧景廷忍不住又看了阮清绮一眼。 虽然萧景廷已是开口安抚,但阮清绮显然是无法完全放心,面容苍白,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几乎可以看见肌肤下青色的血管。 萧景廷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阮清绮搁在案上的手掌,低声安慰道:“放心,会没事的。” 阮清绮已经在回想自己看过的《后宫XX传》,回想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打胎手法和各式各样的毒.药......说真的,这感觉就好似是身体难受时去查百度,越想越觉着自己可能真要得绝症,真就是自己都能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阮清绮心下害怕,不由得睁大眼睛去看萧景廷,忙问道:“要是太后真在酒里下毒怎么办?”不知道她现下催吐还来不来得及! 萧景廷攥紧了她的手掌,但仍可觉察出掌中那微微发颤的柔荑。他心下一顿,面色如常,接着安抚道:“真要有毒,便让胡太医替你解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胡太医不成......” 闻言,阮清绮不由生出些希冀,抬眼看向萧景廷,眼睛亮亮的,满眼的期待。 虽然萧景廷这狗皇帝平时真的很不靠谱,可人都说“百年修得共枕眠”,她和萧景廷好歹也共枕了好几个月,也算是有着一条被子的深厚感情吧?现下陆太后这都敢下毒了,萧景廷总还是会为她做主的吧?或者说,为她会做点儿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好事,比如拔剑架在陆太后的脖子上,逼迫对方拿出解药什么的?! 然而,萧景廷这人真的是莫得感情。他神色不动,很快便接口往下道:“若胡太医不成,朕会让人给你修个好点的寝陵。” 好!点!的!寝!陵! 阮清绮:“......”她觉得自己都要炸裂了! 妈耶,这要放在现代,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我会给你挑个好点的火葬场”OR“我会给你选个好点的墓地”,潜台词不就是:你就安心死吧? 这人究竟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人性的啊?! 好在,就在阮清绮怒火中烧,险些便失了理智,想要伸手去揪萧景廷的衣领和他探讨一下人性时,殿外恰好传来內侍的通禀声—— “陛下,娘娘,胡太医到了。” 阮清绮与萧景廷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随即便都收敛起面上神色,重又正襟危坐。 萧景廷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沉声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阮清绮:MMP!MMP!你听到了吗?! 萧景廷:...... 第71章 玉棠春醉 胡太医来时还有些茫然, 想不通这个时候皇帝派人唤他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皇后入宫之前,胡太医一直很为皇帝的身体着急:皇帝本就厌倦饮食, 用得极少,偏偏他登基之后又忙于国事,更是顾不得这些,只随意应付, 许多时候索性甚至就将用膳之事省了。这般下来, 便如恶性循环,皇帝越来越不能进食,偶尔用点而都要恶心欲呕, 身体也越发坏了...... 胡太医看在眼里, 几次进谏,偏又人微言轻, 只得眼睁睁的见着皇帝情况越来越差,就担心自己哪天被陪葬了。 幸好,皇后入了宫,情况也跟着慢慢的好转起来——先是有了开胃的“安神茶”,暂时的稳住了皇帝的情况,之后帝后每日里一起用膳,胡太医不免也暗暗的松了口气,请平安脉时也不似以往那般的提心吊胆。 毕竟, 只要有皇后在,皇帝厌食的毛病便是好不了,想必也不会再似之前那般恶化下去了...... 正因如此, 胡太医随着引路的內侍进御书房时,心下确有几分忐忑,行礼时也越发恭谨,眼角余光则是往上首处扫了一眼。 只见帝后二人正挨着坐在临窗的坐榻上,榻边的小几摆了几样饭菜以及一壶酒水。这个时候,想是两人正在用午膳。 不过,那几样饭菜似乎未曾动过的样子。 胡太医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一顿,紧接着便又担心起来:难道陛下厌食的毛病又重了? 恰在此时,萧景廷开了口:“你来给皇后看个脉吧。” 闻言,胡太医一顿,几乎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不是皇帝,是皇后? 好在,他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虽心下惊疑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面上神色不变,垂首应了一声“是”,这便抬步上前去给阮清绮探脉。 阮清绮的左手仍被萧景廷握着,便十分配合的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这会儿,她正担心自己小命,耐心的等到胡太医探完脉象,便开口问道:“怎么样?” 胡太医探完脉,并未立时回答,蹙着眉头思忖片刻,方才斟酌着言辞问道:“娘娘今日可是用过酒水?” 闻言,阮清绮下意识的往萧景廷处看了一眼。 萧景廷仍旧握着她的左手,轻轻的捏了捏,像是无声的安慰。 随即,他用左手将自己面前那盏还未用过的酒水往胡太医处推了推,主动代阮清绮应道:“她确实喝了几杯,就是这酒。你看看吧.....” 胡太医看看被萧景廷推到面前的酒水,十分谨慎的问道:“陛下,可否容臣试一试这酒水?” 萧景廷微微颔首,答应下来:“可。” 得了萧景廷的允许,胡太医这才端起酒杯,先是嗅了嗅味道,然后又取出银针试了试酒水——银针从酒水中取出时并未变色,应是没有剧毒。然后,他又用指尖沾了沾酒水,送入口中试了试味道。 过了一会儿,胡太医才道:“若臣所料不差,这酒里应是加了‘玉棠醉’一药。” 萧景廷闻言神色微变。 阮清绮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禁问道:“‘玉棠醉’是什么?” 胡太医先是看了眼萧景廷,见他并未有阻拦之色,这才缓缓应道:“此乃前朝后宫秘药,原是用作助兴之用,和酒服用,不仅能增进酒水滋味,药效更佳—......此药药效和缓,并不伤体,起效时,恰似酒醉后,兴致激昂,难以克制;药效过后,便似玉棠春醉睡未足,只觉是大梦一场,酒醉初醒......” 阮清绮第一反应就是:妈耶,玛丽苏小说里的春.药就是有牌面!名字还这么文绉绉的,药效也跟“春梦了无痕”似的。 不过,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等等!她喝了好几杯呢! 虽然确定了不是剧毒之物,可想着自己胡乱喝了几杯加了春那啥药的酒,阮清绮还是不大放心,紧接着便又问道:“本宫适才用过几杯,如今倒是未有感觉......可有解药?” “此药本为助兴,药效和缓,倒还真没什么解药。”确定了酒水里加了“玉棠醉”后,胡太医其实也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竭力保持镇定,语声轻缓的开口解释道,“这就水里的‘玉棠醉’分量极少,娘娘虽是用过几杯但此时药效应是还未上来。待过段时间,等到酒劲上来,药效想必也会跟着起来......” 说到这里,胡太医有些尴尬,垂着头不敢去看上首帝后的面色——其实吧,这药效真算不得激烈,主要就是会让人慢慢的“醉”过去,同时又觉情、欲激烈,理智与自制力跟着消减,男女碰到一起时难免会擦枪走火.......若是有意,顺着药性那啥,要说成是夫妻间的小情趣也是成的。当然,以帝后如今神色来看,应是不愿意的。 所以,胡太医略一顿,还是含糊着给出了解决方案:“待得药效发作,让宫人们仔细些,熬过那段时间便是了。”这种药若是事前有所提防,直接将之当做发酒疯处理也是可以的。 阮清绮这才放心了:看样子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景廷也稍稍放心了些,又问了几句,这才抬手让胡太医下去。 胡太医行过礼后便忙不迭的下去了——若是再呆下去,皇后身上的“玉棠醉”发作了,他做臣子的瞧见了也实在尴尬、 等人下去了,阮清绮才用手托腮,抬眼去看萧景廷,试探着问道:“酒水里的‘玉棠醉’应是陆太后让人下的,可她这又是图什么?” 自萧景廷登基后,陆太后与阮修竹这对曾经的合作伙伴也已分道扬镳,至少陆太后对阮清绮和阮樱樱两姐妹都没什么好感。所以,陆太后更没有理由在推动阮清绮与萧景廷两人圆房成事...... 萧景廷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木几上轻轻的叩了叩,发出“咄咄”的声响。他显是已经将事情想明白了,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先帝孝期已过,朕却迟迟不肯临幸后宫,膝下子嗣尚空,她自然是有些急了。至于她为什么要挑了你来下手.......” 说到这里,萧景廷语声一顿。 他很明白,陆太后之所以挑了阮清绮,正是因为陆太后看透了阮清绮的特殊——至少,他对阮清绮的信任远胜于三妃。由阮清绮入手,自然更容易算计到他。事实上,若非萧景廷适才忽的生出警惕,只怕就要毫无防备的用了这酒。到时候,他和阮清绮两人都用了这酒,药效一齐发作起来,只怕真就要着了陆太后的道...... 不过,这种话,萧景廷自然是不会说的——阮清绮那胆子已是越纵越大,他要是这么说了,阮清绮非得要蹬鼻子上脸不可。 所以,萧景廷沉默片刻,还是略过了信任问题,接口道:“她特特挑了你来下手,自然是想要借此挑拨朕与你的关系——若是朕因此着了道,药效过后,朕第一个要怀疑的便是你,少不得因此迁怒你与阮家。” 阮清绮:“.....真是最毒妇人心!” 陆太后也太恶毒了吧?这简直是不把她往死里坑不肯干休啊!阮清绮都怀疑自己或者说阮修竹是不是挖了陆家祖坟! 大概是气火上来,阮清绮脸上涨红,颊边似是泛起一阵儿的晕色,便如海棠春醉一般。 萧景廷本是想要安抚几句,见她这般情态,心头一动,下意识的问道:“你现在觉着怎么样?” 闻言,阮清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托着腮,扬起眼睫,直愣愣的看着他。 她的眼眸也是亮莹莹的,仿佛蒙着一层水雾,看人时带着些朦胧意味。 就连她的声音也像是有些沙哑,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萧景廷凝目看了片刻,见她双颊醉红,眼眸含雾,语声含糊,终于可以确定了——她身上那药的药效多半要上头了! 一念及此,萧景廷便当即便要从坐榻上起身,去唤宫人进来伺候——这种药本来就是助兴用的,他留在这里不仅无用更是添乱,还是按照胡太医的建议直接让宫人进来伺候,直接把这药效熬过去就是了。 然而,萧景廷方才起身,阮清绮已是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整个人都往他这便歪了歪。 萧景廷甚至微顿,侧头看着她:“你做什么?” 阮清绮其实也就是本能反应。她就像是喝醉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心下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揪人袖子。听到萧景廷这话,她眨了下眼睛,努力的动脑想了想,这才哼哼般的应声道:“......你别走!” 萧景廷探究般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缓下声调,哄人般的道:“你先松手。” 阮清绮抿着红唇,不仅不松手反倒揪得更紧了,只一句话:“你别走。” 萧景廷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你先松手,朕叫人进来服侍你歇息。” 阮清绮揪着他的袖子,往他身上靠去,然后又仰头看着他。 她一张脸本是雪雪白,此时却烧得双颊晕红,神色也怔怔的,似是努力消化理解着萧景廷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听她撒娇似得小声道:“不要叫人!我就要你!” 说话间,她的脸颊下意识的在萧景廷手臂上蹭了蹭,小猫似的。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睫浓长,乌黑的瞳仁里仿佛只映着萧景廷一个人。 第72章 摸到辫子 萧景廷低着头, 也看着她,沉默的、探究的、直直的看入她眼底。 然后, 他看见阮清绮抱着他的胳膊,歪着头,与他对视片刻,忽而朝他一笑, 眉眼微弯。 无论再如何的用心减肥, 阮清绮终究不是德妃那般纤细苗条的美人。 她的脸是圆的,就像是正月十五的明月,又圆又白。 肌肤雪嫩, 双颊犹带婴儿肥, 恰似初剥新荔,雪色里透出淡淡的粉色, 笑起来时颊边的梨涡绽开,盈盈动人。 在这一瞬间,萧景廷忽的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他的皇后。 是从中门迎入坤元宫的皇后,与他结发共枕的女人,他的妻子。 在此之前,萧景廷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后宫里的几个女人,无论皇后还是妃子,都是陆太后塞进来的。他所能看见自然不仅仅是这些女人本身, 而是她们的出身背景以及她们身上代表的利益。 可是,阮清绮的确是不同的......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是多么厌恶这个女:她是阮家女,是陆太后与阮修竹结盟后的象征, 也是这两人分道扬镳后的阮家弃子。京城那么多的贵女,只有她生得那样白胖粗陋,不堪入目。偏偏,这样的女人竟是成了自己的皇后。 那时候,萧景廷是真的厌恶她,厌恶她的出身来历,厌恶她身上所代表的意思,尤其厌恶她那太过丰满的的体型以及那白生生的皮肉所牵扯出的低俗肉.欲。 他简直是厌恶到看一眼都觉心烦,都觉恶心——就像是把肉塞进嘴里时那种几欲泛呕的恶心。可是,当初的那些厌恶与恶心到了今日,已然所剩无几......甚至,此时的萧景廷还要认真回忆,仔细搜罗,方才能够回想起些当初的那点儿莫名的情绪。 现下,他看着攀在自己臂膀的阮清绮,看着她在自己的臂膀上蹭动,看着她睁大眼睛对着自己笑....... 他一直平稳的胸腔中竟是重又升出了那种不可言说的欲望——与初时令他生呕的欲望不同,却隐隐的相似。 萧景廷静立了片刻,垂眼看着阮清绮,似是在细细的打量着她,又仿佛是在慢慢的梳理着自己心下的情绪。 阮清绮却仿佛已经完全醉了,双颊晕红,脸上带笑,正抱着他的胳膊往他的方向蹭着,有一下没一下,像极了迷迷怔怔却还要和人撒娇的小猫。 殿中一时极静,静的几乎可以听见书房一角香炉中,龙涎香徐徐烧起时的细微响声,可以嗅到那自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香雾。 过了片刻,萧景廷忽的抿了下自己的薄唇,唇线几乎抿成了一线。他像是终于梳理完了自己的想法,慢慢的朝着阮清绮伸出手,扣着她线条精致圆润的下颔。 阮清绮还有些懵,顺势在他略显粗糙的掌心轻轻的蹭了蹭,朝他眨巴着眼睛。 萧景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手指微拢,就这样扣着她的下颔,慢慢的、一点点的、不容置疑的将她整张脸都掰正了。然后,他俯身低头,凑近她的脸,像是想要再看得仔细些,又仿佛只是单纯的想要离她更近一些。 两张脸贴的极近,近的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细长浓密的眼睫,可以看见雪面上细细的绒毛,可以感觉到温热且灼人的鼻息,可以听到那砰砰的心跳声...... 两人的额角几乎都要抵在一处。 阮清绮的眼里还带着朦胧的醉意,眼睫扬起,微微的有些颤。她正定定的看着萧景廷那张徒然放大的漂亮脸庞,过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你干嘛呀?” 她的声音很软,很细,微微有些沙哑。像极了刀尖上滴落的蜜水,金黄色的蜜水落在皮肤上,犹带着刀尖的凉意,偏偏又是那样的粘稠而又甜蜜。 佛说:“言财色之于人,譬如小儿贪刀刃之蜜,甜不足一食之美,然有截舌之患也。” 萧景廷没有回答阮清绮的问题,仿佛怕自己一开口便要有“截舌之患”。 他用手扣着阮清绮的下颔,盯着她,难得的出了一会儿神,想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生母还未死,他们还在冷宫里,他还是后宫里一个少有人知、需要瞒着帝后的“秘密”,哪怕仅仅只是活着都要提心吊胆、如履薄冰,都需要旁人的怜悯与恩慈。 那一天,他捧着碗,坐在门槛上吃肉。 冷宫里一向少吃食,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他是真的很久没有吃肉了,哪怕那碗里的肉都是肥肉,都已经凉了,但他还是很珍惜的捧着碗,认认真真的吃着碗里的肉。 在他身后是破败的宫殿,朱门褪色,帘幔低垂,空中有金色的尘埃上下浮动着。 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这破败的宫殿中传出。 他没有回头,只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肥肉。 有什么好看的呢?哪怕不回头,他也知道身后是什么——他记事很早,自然也见惯了那些场景,知道自己回头后只会看见那些白生生的肉。 就像是碗里的那些肥肉,白,腻,而且恶心。 吃多了总是容易泛呕。 ...... 想到这里的时候,萧景廷闭了闭眼睛,眼睑低垂着,乌黑的长睫却微微有些发颤,像是他此刻极力压抑的情绪。 阮清绮对他的反应却是恍若未觉,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晕乎乎的,一个个的念头生出,还未等她想明白便又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因此,她越发的迷糊起来,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阵的发热,本能的想往更清凉的地方贴去,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面前的手臂,撒娇般的往人怀里蹭去...... 她这样蹭着蹭着,总算是把萧景廷蹭得睁开了眼睛。 虽只是闭眼睁眼的功夫,萧景廷眼里的神色已然完全的沉淀了下去,眸色极淡。他扣着阮清绮下颔的那只手慢慢的往后移了移,轻握成拳,然后便在阮清绮的后脑勺敲了一下。 阮清绮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一声都没来得及出,整个人便已软软的晕了过去。 萧景廷长臂伸展,将那个软倒的人搂到怀里。然后,他抱着阮清绮,将之平放在榻上,让她在榻上躺好了。想了想,他又拿了一条毯子给人盖上。 眼见着阮清绮安静的躺在榻上,萧景廷暗暗的松了口气,心想:这会儿叫人进来也是麻烦,倒不如叫她安生些。这么晕着晕着,或许就能熬过这阵子药效了......吧? 这般想着,萧景廷的目光便自阮清绮的面上掠过,随即便又看见了她散乱的发髻——大概是她适才蹭人手臂时不大小心,她的发髻上插着的几支金簪都有些歪了,发髻看着也有些凌乱,另有几缕乌发自她鬓角滑落下来。 萧景廷沉默片刻,伸出手,替她将发间歪了的金簪取下来。 一支又一支,柔顺的乌发无声洒落开来,如同华美的丝绸,映着午日里明明的暖光。 ****** 阮清绮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疼,就像是宿醉过后一般,思绪似乎也迟钝了许多。 不过,在她醒来的那一刻,还是很快的想起了先前的一些事情,到底没敢继续躺下去。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捂着自己有些的额角,另一只手则是按在榻上,慢慢的直起身体。 待得她用手撑着身体坐正了的时候,阮清绮方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左右。 萧景廷正坐在一边。 木几上的饭菜酒水都已被撤了下去,小小的木几上竟是摆了一摞子的折子。 萧景廷正坐着看折子,听见声响方才侧头看了一眼。他眼眸黑沉,看人时眼里似是闪着些什么,很快便又掩了下去,重又将目光转回自己手里的折子上,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醒了?” 阮清绮有些含糊的“唔”了一声,然后又竭力回想自己晕睡之前的事情。 那药既是名叫“玉棠醉”,药效也果真便如烈酒醉人一般,阮清绮醒来后不仅有着酒醉后的晕眩头疼,还能模模糊糊的记着自己“醉后”的一些场景举动。不过,阮清绮也是要脸的,想起自己“醉了”后攀着萧景廷的胳膊使劲乱蹭,她就觉着脸上烧得厉害,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不过,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晕睡”过去,阮清绮还是没忍住,抬眼瞪了萧景廷一眼:“......不是说,叫几个宫人伺候着就能把药效熬过去的吗?你为什么非得要动手?” 阮清绮忍着头疼,回想着自己最后那点儿的记忆。想了想,她又伸手往后脑勺探去,想着摸一摸自己后脑勺——就萧景廷当时敲那一下,指不定就敲出个大包来了呢?! 然而,萧景廷却是浑不在意,听到这声质问,他连头都没回,只随口道:“你揪着朕的袖子不放,对着朕动手动脚的,朕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如此了。” 阮清绮虽然也觉得自己当时揪人袖子不放人时确实不对,但她心下还是觉得这事大错在萧景廷,有理有据的反驳了回去:“我就只是揪你袖子而已,又没有捂着你的嘴?实在不行,你开口叫人进来不就得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萧景廷冷笑了一声。 阮清绮正要接着往下说,探向后脑勺的手却是一顿。 她摸到了垂落在脑后的辫子——萧景廷居然还趁着她晕睡,给她编了一条辫子?这也太......幼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安,么么哒mua! (*╯3╰) 第73章 狐狸尾巴 其实, 摸到辫子的那一刻,阮清绮也有些说不清自己心下滋味, 就觉着有些怪怪的。 对她来说,像是这种冷血无情、随随便便就抬手打晕人的事,还真就是萧景廷这狗皇帝能够做得出来的;可,趁人睡着偷偷给人编辫子......这样的事情也是真的不太像是萧景廷能做出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 阮清绮忍不住又轻轻的掐了把自己的辫尾, 确定一下真伪。 居然,还是真的辫子!摸起来手感竟然还很不错! 阮清绮每日沐浴,时常都有宫人拿着发油玉梳替她护理长发, 一头乌发自是养得极好, 柔顺乌黑,铺张开来时便如上好的黑色绸缎。哪怕此时编成辫子也并不显得杂乱, 反到是柔顺又蓬松,长长的发辫自脑后垂落下来时,就像是猫咪的长尾,油亮柔顺。 而且,萧景廷这手艺似乎也不错,辫子编的还挺好,哪怕阮清绮有意挑错,一时半会儿都挑不出毛病了。 原本想好的抱怨说辞被这么一条突如其来的辫子给打断了, 待得阮清绮反应过来,准备开口时,不免卡了一下壳, 就连质问人时都没了一开始的底气,只气鼓鼓的问道:“......我这辫子又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一直低头看折子的萧景廷总算是回过头来了。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沉静,就像是仔细的打量着阮【公/众/号:xnttaa】清绮身后的那条辫子,一时没有应声。 这样沉默而又冷静的打量下,阮清绮忽的觉出些紧张来,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嘴唇,嘴唇有些干燥,就像是她干涩的喉咙,令人一时没了言语。 也就在此时,萧景廷忽的凑近了些,伸出手,去抓她的身后那条乌黑油亮的辫子。 阮清绮忙往后避了避,瞪大眼睛看着他,警惕而又防备的道:“你做什么?!” 萧景廷却不应声,也不理会她那炸毛似的警惕,反到是挑了挑眉头,伸长手臂越过她的肩头,然后抓住了她身后的那条辫子,轻轻的揪了揪。 他的动作并不粗鲁却又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令人无法拒绝。 被人这般揪着辫子,一侧头便是对方伸长的手臂,阮清绮整个人都跟着紧绷起来了,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她本就是初醒,现下又是紧张又是忐忑,还有些晕沉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隐约间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激烈鼓噪的心跳声,仿佛马上就要炸开来一般。 萧景廷垂眸看了眼阮清绮越来越红的双颊,不由得又揪了揪那条自己亲手编出来的辫子。 阮清绮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瞪着他。 萧景廷终于还是扬了扬唇,笑容冷淡,眼里却带着少见的揶揄:“你晕过去的时候,发髻散开了,朕便想着,若是编条辫子,手感应该不错......” “果然!”顿了顿,他又慢吞吞的补充道,“还真有点像是狐狸尾巴。” 这简直是拐着弯骂阮清绮像狐狸,阮清绮气得脸都要鼓起来了——说真的,虽然她“醉了”之后确实是蹭人蹭得厉害了点,但也不至于说是狐狸吧? 说真的,阮清绮真想给他也编条辫子,试试手感。 可惜,她不敢。 不过狗皇帝这么狗,真要是编辫子,那肯定是狗尾巴吧? 心里骂着狗皇帝,阮清绮嘴上还是要问一句:“这辫子是陛下编的?” “嗯。”萧景廷像是把玩新奇的玩具,在发尾处轻轻的揪了一下,力道不大,倒没有牵扯到头皮。 阮清绮试着伸手将自己的辫子从他掌中抽回来。 可惜,没成功。 于是,她只好扯了扯嘴角,假笑道:“我都不知道陛下还有这么一手。” 萧景廷蹙了蹙眉头,似是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朕以前学过这个,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说着,他闭了闭眼睛,补充道:“是在冷宫的时候。” 萧景廷很少提起冷宫。阮清绮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试探着问道:“是,给薛娘娘编的嘛?” 说来,萧景廷那位生母,若论身份确实是有些尴尬——她是死在冷宫里的,死时仍旧只是个宫人,哪怕萧景廷如今已是践祚登位,也没能追封自己的生母。宫里人说起来也都不知该如何称呼,想着她姓薛,索性便含糊着唤一声“薛娘娘”。 有时候,阮清绮私下里想想,都觉着这位薛娘娘遇着孝成帝,真就是倒了血霉,赔了一辈子。 孝成帝与陆太后少年结发,多年来都是夫妻恩爱,情深不改。甚至,在孝成帝登基后,他还力排众议,虚六宫而独宠中宫,只独宠陆太后一人,堪称是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例。也正因此,陆太后迟迟不能有孕,子嗣之事也成了一大难事,朝里朝外物议沸腾,孝成帝也是头疼许久。好容易等到了陆太后有孕,孝成帝简直高兴疯了,难得的大醉了一场。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巧了,巧的简直就像是《相府娇女》作者做私设时特意给洒的狗血。 因陆太后有孕,孝成帝与陆太后也是有一段时日不能同房,他这一醉难免起了兴致,醉晕晕的拉个宫人临幸了。待得第二日,孝成帝酒醒后,根本没来得及欣赏枕边宫人的美貌,反是后悔不已,惊怒交加——他爱陆太后甚矣,哪怕陆太后迟迟不能有孕,朝里朝外那么多的压力,他还是硬生生的给扛了下来,始终都不染二色,好容易才等到陆太后有了身孕,眼见着就要柳暗花明,这样的时候怎么能闹出这样的事情? 孝成帝简直无法面对这样的“错误”,左右为难之际,最后终于拿出了皇帝独有的特权——他提起裤子便不肯认人,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孝成帝自我催眠,他身边的宫人自然也知轻重,一个个的都把这事咽到肚子里,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多言。为此,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自然就被丢去了冷宫。从此,再没有人敢在孝成帝或是陆太后跟前提及此事——这也是萧景廷这么个大活人能在冷宫里瞒了那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这样经了几年,便是孝成帝自己都将这事给抛之脑后了。直到明德太子病逝,孝成帝在榻上病重将死,忧心后继无人,后宫中才有人敢将这事报给他。那会儿,孝成帝为着江山,不得不强撑着认下萧景廷这个儿子。但他从未提及那个为他生下儿子的宫人——毕竟,他与陆太后恩爱多年,突然冒出个庶长子已是足够令陆太后难堪,若是再牵扯出那个给自己生下儿子的宫人那就更不堪了。 幸好,那宫人早便死在了冷宫里,孝成帝索性就当萧景廷这个儿子是从冷宫里捡来的,根本没提追封之事,言里言外都只让萧景廷孝顺陆太后这嫡母。而陆太后脾气倨傲,自然是不可能愿意与人共享太后这个头衔的,无论是孝成帝还是前朝也都不至于为着这点“小事”与陆太后对抗。所以,哪怕萧景廷登基近二载也没能追封生母,那位薛娘娘甚至都没能葬在妃陵,而是被陆太后随手指了块地葬了。 所以说,这位薛娘娘也真是倒了血霉——做了错事的明明是酒醉后的孝成帝,她只不过是反抗不得的受害者,偏偏她却要承受全部的错误,被送去冷宫,默认着等死。此后,她不得不在冷宫里艰难产子,胆战心惊的将自己不被期待的孩子养大......甚至,她都没能看见孩子长大,便要怀着一肚子的担忧与惶恐,在病痛中过世。哪怕她已经死了,哪怕她的孩子登上帝位,她也依旧得不到正名,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她都只会是孝成帝与陆太后这一对帝后爱情里的背景板。 正因为这位薛娘娘太倒霉了,阮清绮平时都不大敢当着萧景廷的面提起这个,就怕被迁怒了。也就是今日,趁着萧景廷提及当初,神色不错,她才刚多问了一句,全当试探。 而萧景廷也确实没有生气,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只轻应了一声:“嗯。” 阮清绮见状,眸光一转,正欲得寸进尺的再问几句,忽而便听得门外传来內侍的急切的通禀声—— “陛下,娘娘,出事了!” 几乎是立时的,御书房里两人间那缓和下来的气氛重又紧绷起来。萧景廷很快便松开了握着阮清绮发辫的手掌,抿了抿唇。 阮清绮也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 与此同时,內侍从门外进来,一面行礼一面低声禀道:“陛下,娘娘,前头出事了!燕王与阮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难写,唉,就先这样吧。明天尽量多更点。 第74章 一口黑锅 闻言, 无论是萧景廷还是阮清绮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此时此刻, 适才房中那隐约生出的旖旎已然消失殆尽。 阮清绮看了眼萧景廷紧绷着的侧脸,见对方只抿着唇不开口,便主动看向那內侍,缓声说道:“不必急, 慢慢说的......燕王还有我那二妹妹, 究竟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她与萧景廷的目光都落在那內侍的脸上。 內侍本就紧张的很,双股战战, 此时被帝后两人这般居高临下的打量着, 额上更是渗出汗水来。他喉中隐隐的便跟着发干,声音不觉小了下去:“这,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是太后娘娘派人传了消息回来的,只说是燕王与阮姑娘出了事。请皇上还有娘娘过去一看。” 这话简直说了和没说一般。 萧景廷听了不由蹙眉,又看了眼阮清绮。 阮清绮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心下一动,已是有了猜测:玉棠醉! 他们两人才经了“玉棠醉”这事,两个当事人自然格外警觉些,立时就想到了这个——既然阮清绮从宴上带来的酒水里有玉棠醉, 那么宴上其他酒水呢?以燕王之机敏,或许不会轻易上当,可阮樱樱却不一样。 想着阮樱樱那脑子, 阮清绮实在没有信心,悄悄的与萧景廷点了点头。这玉棠醉实在是有些防不胜防,阮清绮一时不觉都着了这道,若陆太后有意,阮樱樱肯定是逃不过的。只是,按理来说,这样的场合,陆太后实在不该对阮樱樱动手,尤其是还把事情牵扯上了燕王...... 一念及此,阮清绮点头的同时,心下又更添了几分的疑惑。 萧景廷与她也是一般的想法,两人对视片刻,萧景廷收回目光,对着內侍摆摆手,沉声吩咐道:“备驾。” 內侍恭谨应下,连忙退下准备。 萧景廷伸出手,将之前搁在木几上的一摞折子理了理,起身将之放回御案上。然后,他抬起手,稍稍的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正欲抬步出门,忽的又想起没有动静的阮清绮,回首看了一眼。 阮清绮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手揪着乌黑的辫尾,一手捂着侧脸,不知在想什么。她像是察觉到了萧景廷看过来的目光,微微仰头看过去,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萧景廷只觉莫名,沉默着等她主动开口。 果然,阮清绮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睁大眼睛瞪着萧景廷,小声抱怨道:“那,我这辫子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过去吧?”要是真甩着这么条辫子去宴上,让人怎么看她这个皇后? 萧景廷瞥她一眼,真心觉着阮清绮这自己揪着自己辫子的模样像极了衔着尾巴的猫咪。 有点可爱。 但也有点傻。 不过,一点的可爱和一点的傻正好相抵了,萧景廷难得的有了点耐心,主动提醒她:“让宫人过来给你重新梳个发髻便是了。” 阮清绮这才反应过来,真心觉着自己被那“玉棠醉”给弄傻了,居然还真的为着这点儿小事犯愁——想到这里,她心下不由赧然,颊边滚热,火辣辣的。 萧景廷见她双颊晕红,知道她这是反应过来了,心下微软,有意宽慰她,便主动坐去一边,道:“叫你那两个贴身宫女进来吧。左右那头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你且在这梳洗梳洗。朕等你。” 阮清绮稍稍放心,点了点头,这才扬声唤了端砚与绿荷进来,正好服侍着她梳洗。 绿荷和端砚在阮清绮身边服侍已久,自是知道些阮清绮的脾气,虽是瞧见了那条乌黑油亮的辫子也不敢多言,只是心里不免暗暗的觉出讶异:这御书房里只皇帝与皇后两人,可皇后一向是拙于梳发,这辫子难不成是皇帝给编的? 绿荷和端砚只这么一想便觉心下惴惴,实是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就连解辫子的手都有些隐隐发颤。 最后,还是绿荷乖觉。她小心的解了小半条的辫子,然后又将上面的辫子盘好,绾成一个精致的侧髻儿,最余下的用珍珠作为点缀重新编好。乌发油黑,珍珠点点,恰似星辰在夜河里熠熠生辉,明灭不定。 如此这般,既省了小半的时间与功夫,也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这条“来历不凡”的辫子。 阮清绮对着镜子照了照,倒也觉着不错,眼角余光瞥见仍旧等在一侧的萧景廷,终于还是舒了口气,起身往萧景廷坐着的那处走去,主动伸出手:“陛下,可以走了。” 萧景廷微微颔首,指尖勾着她细嫩的手指,签住了她的手掌,微微颔首:“走吧。” 顿了顿,他侧头往阮清绮发髻看了眼,很快便又收回目光,只语声淡淡的又说了一句:“不错。” 阮清绮:“......”又不是真的哑巴,认真夸一句好看或是漂亮,怎么就这么难为你呀?! ****** 因着宴上出了事,最后还是陆太后做主,先回了慈宁宫。故而,阮清绮与萧景廷自也是要赶去慈宁宫的。来回折腾了不少时间,待得帝后两人赶到事,事情都已将至收尾。 当然,在路上,阮清绮和萧景廷也总算是知道了这事的具体细节。 因着阮清绮中途带着酒食去御书房投奔萧景廷这个皇帝了,陆太后对阮樱樱的兴趣也减了小半,索性便叫人坐了回去。因着阮樱樱性子娇,她在宴上也不认得几个人,倒是与易尔蓉算是相识,还能说上几句。故而,阮樱樱便与易尔蓉凑到了一处,两人不知怎的都有些“喝多了”......之后,阮樱樱借口小解,起身离席,久久未归,易尔蓉不免生疑,顺着阮樱樱离开的方向,起身去看,偏巧就撞见了“喝多了”的阮樱樱软倒在燕王身上,发髻散乱,衣衫半湿,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若只易尔蓉一个瞧见,她有自己的私心,少不得要瞒下去。可易尔蓉身边还跟着两个宫人,当时便被惊到了,不禁叫了出来,惹得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于是,阮樱樱与燕王这事便再瞒不住。 真要说起来,也不知是阮樱樱倒霉,还是燕王倒霉。 当然,阮清绮是觉着燕王可能更倒霉些——就阮家那些人的破德行,他们肯定不会觉着这事是阮樱樱的错,多半是要将之算到旁人头上的,而燕王这个占了阮樱樱“便宜”的人只会被认作罪魁祸首,说不定还要觉着燕王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呢...... 这么一想,燕王也真是倒霉。 阮清绮想着想着,忍不住就低了头,悄悄的抿了抿唇。 萧景廷本是不想多管的,可见着她现下这模样,萧景廷还是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你收着点!” 阮清绮不仅是皇后,也是阮樱樱的嫡姐,宫中设宴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若显出这般幸灾乐祸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小人得意了,少不得要惹人非议——若是心思诡谲些的,说不定还要以为这就是阮清绮故意给幼妹设套呢。 阮清绮连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将自己那点儿的笑意压了下去,把眼角都揉出些嫣红来,蹙着秀眉,作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唉......我那二妹妹先时还在佛前立誓,说是要为了母亲,三年不嫁的。现下出了这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萧景廷:“......你这就太过了。” 阮清绮忍不住瞪他:“随便过得去就是了——哪有你这样挑剔的。” 瞪人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睫扬起,眼角还有揉开后的一点儿薄红。 眼波流转之间,竟有一种逼人的明艳,令人目眩。 萧景廷也忍不住的抿了抿唇,侧过头去,移开了目光,索性不管她的装腔作势了。 很快的,御辇便停在了慈宁宫边。 早有宫人远远的瞧见御辇,一齐上前来,行礼问安。 萧景廷开口免了他们的礼,不必人扶,自己先跳下御辇。然后,他才伸出手,主动扶了阮清绮下来。 阮清绮还真没想到萧景廷这样给面子,低头看了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忽的又觉颊边发热。 萧景廷却已将目光转向前方,一面抬步走着,一面询问慈宁宫的宫人:“太后呢?” 慈宁宫里主事的自然是陆太后,如今燕王与阮樱樱两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也得陆太后出面处理这事。 宫人一面为帝后二人引路,一面儿的细声解释:“......阮姑娘才醒了酒,正哭得厉害,太后正在里间安慰她呢。” 顿了顿,宫人又悄悄的看了眼阮清绮。 这宫人身着碧绿锦裙,面如白玉,低垂着头,姿态恭谨且柔顺,就连声音也是低低的。 只听她低声道:“太后娘娘说,这宫宴原就是皇后娘娘您一手操办的,如今宴上出了这事,少不得要皇后您出来做主。更何况,,阮姑娘毕竟是阮家女,是皇后您的亲妹妹,说来也是阮家家事,她实不好多管。还是要皇后娘娘您出面,说几句,劝一劝,让阮姑娘宽心才是......” 这话说的,阮清绮不免侧头看了那宫人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着这言里言外的,陆太后是有心要把这事甩她头上,叫她这皇后背黑锅! 正说着话,忽的便听见内殿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 阮清绮一听就认出来了——或者说,这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印象深刻,堪称是过耳难忘。 是阮樱樱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1 00:25:46~2020-04-21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看她笑话 听到哭声的那一刻, 阮清绮是真的觉着糟心。 唉,听慈宁宫宫人这口风, 看阮樱樱如今这精神状况,这黑锅不会真就砸她身上吧? 这就好比是听说有人房子塌了,兴冲冲的跑去看热闹,结果发现塌了的是自己的房子......怎一个窝草了得?! 想到此处, 阮清绮步子一顿, 都不想进去了。 然而,萧景廷却是不为所动,哪怕他也听见了殿里那尖锐的哭声, 脚下步子也不曾有半点停顿。他就这样, 牵着阮清绮的手,态度强硬的将不甘不愿的阮清绮给拖了进去。 待入了内殿, 引路的宫人行礼退下,阮清绮这才得以看见这殿内之人。 其实,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宴上的人多已被送出了宫,留下的也不过是徐氏、永乐长公主以及燕王三人。而此时,除却左右侍立的宫人內侍,殿内只余了两人,一坐一立, 神色各异。 一者为永乐长公主,她仍旧是今日宴上的那身锦绣华府,此时正托腮坐在贵妃椅上, 眉眼低垂着,脸容静美,只观她神色,似是神游物外,并未注意到这殿上的气氛。 一者为燕王,他离永乐长公主有一段距离,独自站在一侧,肩背挺直,便如一柄不折的利剑。此时,他微微侧头,看着里间,长眉轻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阮清绮与萧景廷来了,这两人方才一一起身,上来见礼。 萧景廷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人,主动伸手馋了一把,沉声问道:“阮姑娘怎么样了?” 说话间,里间隐隐传来阮樱樱的哭声——此时,阮樱樱的哭声已是没了初时的尖锐,却是渐渐转低,徘徊不去,尤显得悲切绝望,令人不忍听闻。 然而,殿中之人仿佛都没听见,皆是充耳不闻。 当然,永乐长公主显然是不大喜欢阮樱樱这哭声的,眉头蹙了蹙,略显不耐的往里间瞥了眼。 倒是燕王,他仍旧是神色淡淡,只是那张英俊无匹的脸容似也被殿中的明光照得略显苍白。 只永乐长公主,她素来没心没肺,虽面上端出关切担忧模样,可这会儿说起话来仍旧是清脆脆的:“阮姑娘酒醉后,母后便令阮夫人在边上看着。好容易才听说她醒了酒,母后便想进去问几句——毕竟,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有些......” 说到这里,永乐长公主颇是微妙的顿住口,没再往下说。只是,她不免又瞥了眼燕王,目中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 然而,燕王仍旧是神情高远,沉默如旧。 永乐长公主暗觉无趣,耸耸肩,把话说完了:“母后才进去呢,阮姑娘那头只一径儿的哭,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萧景廷挑了下眉头,忽的问了一句道:“既然阮姑娘此回乃是‘醉酒’,今日宴上那些酒水可是查过了?” 永乐长公主眼睫微颤,随即便又叹道:“事出突然,到没顾上这个——不过,此回原就是皇后设宴,母后也说这事该交皇后去查......”说着,永乐长公主又拉了下阮清绮的胳膊,转口催促道,“皇后赶紧进去吧,母后早便与我说了,此事于公于私,总是要交皇后你处置的。” 阮清绮看了眼永乐长公主。 永乐长公主神色如常,眼里仍旧是倨傲与轻慢——仿佛她把黑锅丢给阮清绮,也是阮清绮的荣幸一般。 阮清绮神色微冷,但还是笑了笑:“既二妹妹已是醒转,想来也好多了。何必还要这样一个个的进去,倒叫太后娘娘久等。不若,便一齐进去看看吧。“ 永乐长公主脸色微变,推脱道:“这,这不好吧。阮姑娘方才受了惊,如今初醒,想是受惊不少,现下我们一齐过去,岂不更要惊了她?”说着,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母后也是怕你那妹妹受惊,才令我与燕王等在外头的,不叫人进去的。” 阮清绮一笑:“公主说笑了,二妹妹如今这般情况,想是正盼着我们给她做主的,这会儿过去,她必是有喜无惊的。” 不等永乐长公主接着反驳,阮清绮已是顺势挽住对方胳膊,把人往里推了推。 萧景廷倒是将阮清绮这一番做派看在眼里,唇角微扬,不觉露出些笑容来。随即,他敛起面上笑意,转头去看燕王,开口道:“皇叔,要不还是进去看看吧?无论是意外还是人祸,你和阮二姑娘这事总要有个说法。” 闻言,燕王深深的看了萧景廷一眼,眸光极深。 萧景廷神色如旧,坦然的看了回去。 过了片刻,燕王终于有了决断,微微颔首,沉声应道:“也好,进去吧,这事确实该早些解决。” 话虽如此,燕王心下已然明了:上一次,慈恩寺的事情还可以说是少有人知,阮修竹不愿嫁女,借口推脱,燕王自不好强求,这婚事便也罢了。这回,这么些人都看见了阮樱樱浑身半湿的倒在他怀里,他与阮樱樱的婚事便再推脱不得。 然而,不过是隔了这么一段时日,此时的燕王对于两人的婚事已然改了态度——上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对阮樱樱负责,真心诚意要娶她作为自己的王妃;这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情,燕王却颇有些被逼无奈的感觉。 他甚少会被人逼迫至此,此刻的心情自然称不上好。虽然,他的确对阮樱樱心存好感,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实非他本人意愿。每每回想起来,想起自己与阮樱樱被那么多人撞见,他都是既烦躁又厌烦。 因此,燕王难免迁怒起来,甚至都有些不想去看阮樱樱——若非对方是阮樱樱,若非燕王对她素有好感,一时失了警惕之心,今日这事是绝不会闹到这份上的......哪怕,他心知阮樱樱在此事上是无辜的,更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此时的他也实在无法如以往那般对阮樱樱心生怜惜。 不过,燕王为人素有决断,虽心下不想见人但也知道萧景廷说得有理,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跟着抬步进了里间。 内殿窗扇皆是关着的,殿内的光线因此稍显昏暗些。不过,阮清绮抓着永乐长公主往里走了几步,还是很快的看清了这里间的景象。 陆太后正端坐在一侧,看着榻上的许氏与阮樱樱,那张绝艳的脸容似也浸在暗色里,看不清其上神色。 而阮樱樱则是一身单薄寝衣,正无助而又绝望的依偎在徐氏怀里,小声抽泣着。她就像是警惕心极强的小动物,虽哭得泪眼朦胧但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从殿外进来的阮清绮等人。 说真的,阮樱樱现下最不想见的就是阮清绮——以往在阮家,她和阮清绮在一处时,从来都不会有人注意阮清绮,所有人的目光总是看着她的,所有人都是向着她的。就连阮清绮都要既羡慕又嫉妒的看着她,所以,阮樱樱对着阮清绮时总是带这些优越与怜悯的...... 然而,从阮清绮入宫起,她们姐妹间的地位不知不觉间也跟着掉了个个儿,阮樱樱虽是心知却也不肯轻易服输,她自觉自己终有一日还是能够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的。然而,她现下在宫里丢了这么大的脸,还叫阮清绮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模样...... 阮樱樱本就有着极高的自尊心,尤其是对着以往处处都不如她的阮清绮。眼见着阮清绮抬步进来,她实在是再也无法忍耐,方才渐渐止住的哭声不由又高了起来,抬手掩住自己那张泪水涟涟的面庞,悄悄的扭过头去,再不肯叫阮清绮看见她此刻的模样。 阮清绮倒是能猜着些阮樱樱此时的心情。故而,阮樱樱越是这样别扭的躲着她,阮清绮便越不肯如了她的意。 于是,阮清绮便端出好姐姐的模样,上前几步,一手握着阮樱樱的手,一手抚着阮樱樱的后背,就差没把自己的脸凑到阮樱樱的面前。 阮樱樱被她这样贴近,脸都涨红了,简直要哭得背过气去。 阮清绮一面抬手抚背给她顺气,一面关切道:“听说二妹妹你这儿出了事,我与陛下便立时赶来了。二妹妹,你没事吧?” 阮清绮这般,阮樱樱终于再哭不下去,不得不抬起头去看对方,咬了咬唇。 她哭了这么久,本就已是哭得头晕,泪眼朦胧的,此时抬头看人时却是难得的仔细,只一眼便注意到了阮清绮那与先前全然不同的发髻。 见状,阮樱樱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一颗心更是恨得滴血:呸!阮清绮怎么有脸和她说这样的话——口口声声说什么“听说二妹妹你这儿出了事,我与陛下便立时赶来了”,实际上不还抽空令人梳了个新发髻?! 分明是故意过来看她笑话的!果真是虚伪无耻,令人恶心!亏她以往还真心拿她做姐姐看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1 23:59:16~2020-04-22 23: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mantha九九 21瓶;林纾^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再论婚事 阮樱樱毕竟不是善于掩饰之人, 她此时既是对阮清绮生了怨,面上便不免带出了些情绪。 阮清绮离得近, 自是将她眼里那团火看得分明,心下冷笑,面上却只作不知,反倒是抬手在阮樱樱的后背上抚了抚, 低声提醒对方:“......二妹妹快擦擦泪, 燕王也来了。趁着太后、皇上还有燕王都在,咱们正好将这事说个清楚,省得又叫二妹妹你受了委屈。回头, 父亲又该怨我了!” 说着, 阮清绮又看了眼一侧正低声安慰阮樱樱的徐氏。 徐氏此时的脸色也不大好——自上回慈恩寺后,她便已经知道了阮修竹对于阮樱樱婚事的态度, 偏偏阮樱樱此回在宫中竟是与燕王出了这样的事情...... 徐氏简直不敢想象,阮修竹得知这事后会是怎样的恼怒,又会怎样发作她。 心里想着这个,徐氏心下忧色更盛,眉心紧锁着,只本能的开口安慰着阮樱樱,实是没什么精力去理会阮清绮的言语。 幸而,阮樱樱还是有理智的, 虽然她现下满心的委屈和怨恨,但听见阮清绮提起宴上之事以及燕王,还是很快的醒过神来。 随即, 她偎在徐氏身边,无声的垂下了头,抬手拭泪,收敛起了面上的怨恨。凌乱的乌发自她雪颊边滑落,掩住那小半张玉白的秀面,也掩住了她面上诸多神色。 只见阮樱樱一面拭泪,一面回道:“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就只喝了那么几杯酒,忽的就晕沉沉的了.......”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我也不知道了.......” 说着,阮樱樱又咬了下唇。 她已是慢慢冷静下来了,没了适才的歇斯底里,唇瓣微白,下颔线条精致,低柔的语声里还带着细细的哭腔,楚楚可怜,实是心生怜惜。 然而,阮清绮却并未被阮樱樱这副较弱可怜的模样欺骗,反倒立时便听出来了:阮樱樱这是在说谎——要知道,阮清绮也是中过“玉棠醉”的,她醒过来后虽然也没脸回想自己“醉后”的举止,可还是能够清楚的记着自己抱着萧景廷胳膊使劲乱蹭时的丢脸模样,可见,“玉棠醉”药效过了后也是不会叫人无故失忆的。 当然,阮樱樱现下推说不知道,自也是有她的原因的——事实上,阮樱樱平日里哭归哭,论及自身利益却是有着自己的小聪明。 本来,她已及笄,早该论起婚事,偏偏阮修竹为拒燕王婚事,一口定下出她要“为母亲守孝三年”之事,只得耽误她三年青春。这般耽搁三年,日后再要论起婚事,条件上说不得便要差人一头。如今,她与燕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样的事情,倘燕王不肯娶她,京中哪还有体面人家敢忍下那点儿头顶绿、冒着可能会引起燕王不快的风险娶她?难不成,叫她离开京城,远嫁外出? 所以,阮樱樱不仅是要力证自己的清白无辜,更要稳住燕王,竭力抚平燕王心下的不快才是。 果然,这般一说,燕王的脸色虽仍旧是淡淡的,但眼神到底还是缓了缓——说到底,阮樱樱也是遭了人算计,他这般迁怒也确实是无礼了些..... 阮清绮冷眼旁观也不多言,反到是侧头去看陆太后,温声道:“依着二妹妹这说法,说不得便是酒水出了问题。我先时奉太后娘娘之命,去御书房看望陛下,一时也没顾上宴上之事,亏得还有太后娘娘在.......” 陆太后瞥她一眼,语声淡淡:“皇后的意思,哀家自是知道的,只是此回宫宴原就是皇后你一力张罗的,阮姑娘更是你的妹妹,于公于私,此事都该皇后你亲自查办,哀家便不插手了。” 虽然陆太后平日里把持着宫权,半点也不肯分给阮清绮,但在这事上她却不愿沾半点边,准备将这事直接丢到阮清绮手上——陆太后在后宫经营多年,阮清绮却是个空头皇后,真要她去查,又能查出什么?只怕到了最后,反倒会惹得自己一身腥。 阮清绮心下腹诽:这可真是既要牌坊又要做女表子! 当然,陆太后这样说,她肯定不好直接拒绝。 阮清绮抿了抿唇,便道;“太后娘娘这般说,我倒不好推脱。” 顿了顿,她蹙着眉头,面上显出些犹豫来:“只是,我年轻不知事,再没经过这样的事,真要查起来,少不得还要来慈宁宫寻娘娘讨主意。到时候,您可别嫌我才是.......对了,娘娘自先帝朝起便掌管宫务,经多见多,想是早有准备,已提前令人将二妹妹用过的酒水封存验过了吧?” 闻言,陆太后神色微变,深深的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亦是抬眼看着陆太后。 两人对视之间,皆是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意味——阮清绮特意与陆太后提起酒水,便是暗示陆太后:她已是知道了陆太后在酒水里动的手脚!倘陆太后还想把黑锅栽她头上,那她也不得不开口为自己说几句话,索性两边撕破了脸,将酒水里的玉棠醉掰扯个清楚。到时,没脸的只怕就是陆太后了。 陆太后回过意来,一时也是恼的:她从未将阮清绮这个空头皇后看在眼里,偏阮清绮竟敢这般威胁她?! 然而,陆太后心下虽恼却并未立时发作,反到是压了压胸中的恼火,冷眼看了阮清绮片刻,微微颔首,淡淡的应道:“自然。” 她那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阮清绮见状,便又抬手抚胸,眨巴下眼睛,作出庆幸模样:“那就好!” 说着,阮清绮还握着阮樱樱的手,轻声安慰对方:“二妹妹,你就放心吧——太后娘娘早有准备,若酒水真有问题,立时就能查清楚了。到时候,姐姐我必会为你做主的。” 阮清绮神色温柔,温声细语,陆太后与阮樱樱这两个一向都想不到一处的,此时竟也难得的生出了一般的想法:阮清绮可真能恶心人! 不过,陆太后也知道轻重,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将这事掩过去——既不能牵扯出自己,也不能牵扯到阮清绮。所以,陆太后略一沉吟,很快便开口吩咐下去,令人去太医院请人过来,仔细查看先前封存过的酒水。 有了陆太后的吩咐,下头宫人也不敢耽搁,立时下去做事了。 永乐长公主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略有忧色,求助般的看了陆太后一眼。 陆太后却没理会永乐长公主的目光,重又端出原本的淡定模样,反过来安慰起阮樱樱:“好孩子,这回确是叫你受委屈了......不过,哀家也是早便听说你和燕王之事的,今日这事既已出了,指不定也是你们两人缘分到了呢。” 阮樱樱颊边微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太后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去看燕王,轻声劝道:“我知燕王你素来眼光高,多年不肯再娶,可这姻缘难得,不若便趁着皇帝也在,叫他给你们赐婚吧?” 阮樱樱亦是心存期待,悄悄转目去看燕王,等着燕王的回答。 然而,燕王却一时没有应声——他虽是已经知道这事必然的结果,但到底还是不喜欢这样被迫着做决定。 阮樱樱面上难堪,眼里泪水盈眶,几乎又要掉下去。 直到此时,萧景廷方才缓缓插了一句:“朕记着,阮首辅曾说,阮姑娘为母祈福,立誓三年不嫁,若是因此破了誓言,只怕不好。” 萧景廷这一开口,阮樱樱抓着被褥的手指几乎便要嵌入里头,下唇更是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三年而已,本王也不是等不起。”燕王沉吟片刻,此时终于开口,“只是,婚姻并非小事,乃是结两家之好,本王还是要先与阮首辅商量一二。若能令首辅点头,许以爱女,方才是真正的良缘好事。倒时,本王自是要来求陛下赐婚的。” 燕王松了口,室中气氛终于还是稍稍的松缓了下来。 阮樱樱只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团气也松了开去,抓着被褥的手指跟着松了开来。 此时此刻,阮樱樱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虽然爹爹一向不喜燕王,上次便拒了燕王的提婚。可她如今若是不嫁燕王,只怕便再寻不得良人。爹爹一向疼她,总不至于就因为讨厌燕王便置她此生幸福不顾,再次拒婚..... 陆太后也跟着笑了笑:“这可好。先帝临去时还总与爱娘念叨燕王这婚事,到叫哀家也跟着放心不下。前段时日,哀家还催着皇后办些宫宴,想着多瞧瞧京中闺秀......如今可好,良缘天降,再没有什么可挑的了。” 阮清绮自然也凑趣说了几句,还安慰徐氏:“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二妹妹今日出事,说不得也是好事呢。” 这话说的,徐氏脸上那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险些又要僵了——见鬼的好事!阮修竹若是知道阮樱樱与燕王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一半,只怕又要发一回疯! 徐氏只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头皮发麻,简直都不敢回阮府了。 也就在此时,适才奉命去请太医检查酒水的宫人上前来,禀道:“......太医已是检查过今日宴上的酒水,阮姑娘的酒水并无问题。倒是易国公府六姑娘,她案上的酒盏里余下的酒水似是有异。” 闻言,众人神色皆是各异。 作者有话要说:阮修竹:无能狂怒中... 第77章 不同往日 陆太后等人抬目看向燕王, 颇有探究之意——毕竟,易尔蓉乃是燕王表妹, 以往瞧着也与燕王颇为亲厚。 然而,燕王却并未理会旁人的目光,只看着阮樱樱,似是注意着阮樱樱的反应。 阮樱樱脸容微白, 似惊似痛, 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唇,鸦黑的眼睫往下一扫,眼泪便簌簌的掉了下来。 说真的, 阮清绮现下瞧着阮樱樱这眼泪就觉头疼——就算阮樱樱先时喝多了酒水, 可她这一哭二哭三哭的,再多的酒水也要被哭干了...... 不过, 事已至此,阮清绮也懒得多说,索性便立在一侧,静静看人表演。 果然,阮樱樱虽然正忙着掉眼泪,但也没忘记为自己说话:“我,我早前与易姐姐她一见如故,两人还一同去过慈恩寺......” 说到这里, 她不免又抬起濡湿的眼睫,悄悄的往燕王处看了一眼。 燕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隐隐有些沉了。 阮樱樱一面默默掉着眼泪, 一面细声道:“因此,今日宴上见着她,我心下实是欢喜,方才亲近了些,还与她多用了几盏酒。可,我是真没想到,易姐姐她竟会在酒水里......” 说到最后,阮樱樱似是难受到了极点,语声哽咽,再说不下去。 徐氏将阮樱樱视作自己在阮家的最大依仗,平日里便小心照顾,这回入宫更是时刻盯着。此时,她听阮樱樱这般说,自然也回想起那些细节了:是了,阮樱樱今日确是与易尔蓉一起喝的酒。之后,阮樱樱起身小解,也是易尔蓉带人去寻,这才将阮樱樱与燕王之事闹了出来! 一念及此,徐氏竟有恍然大悟之感:原来如此! 徐氏心下又气又恼,不禁开口附和道:“是了!先时你们便一处儿喝酒,之后又是她亲自领人出去寻你,这才撞见了你与燕王。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歹毒心肠! 阮清绮听出徐氏画外音,却也不以为然,反倒暗暗的在心里补了一句:这可真是恶毒女配的特有结局——看似害了人,实际上却成了促进男主女主结合的伟大助攻! 毕竟,其他人不清楚,阮清绮却是心如明镜:这次下药的分明就是陆太后或永乐长公主。 虽然,阮清绮并不知道为什么这药会下到易尔蓉的酒里,更不知道阮樱樱是凑巧喝了那酒,还是易尔蓉故意为之。但此时这般一查一回顾,这么一顶黑锅真就是直接砸到易尔蓉的头上,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可谓是:黑锅自己背,幸福男女主。 毕竟也算同行,阮清绮都要为易尔蓉这命途坎坷的恶毒女配心生同情,正考虑着要不要开口替人说句话。 然而,不等阮清绮开口,陆太后便已先开了口。 “虽说是易六姑娘的酒水出了问题,但这事也不一定就是易六姑娘做的......”陆太后神色温温,转目看着燕王,状似安抚又仿佛是无意感慨,“记得易贵太妃在时,何等的温柔娴淑,温文知礼,真真是无人不赞。易六姑娘乃是易贵太妃嫡亲的侄女儿,都说侄女肖姑,但凡她与易皇贵妃有半分的像,也不至于会作出这般的丑事。” 这话明面上是安抚燕王,实则是将易贵太妃抬出来说话——易尔蓉毕竟是易贵太妃的嫡亲侄女儿,燕王为人子,便是有再大的火气,总不好真就因此不顾亡母颜面,不管不顾的闹开来。 最重要的是:阮樱樱与燕王的婚事已说定了一半,这事也算是勉强收尾,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算过的去了。事已至此,剩下的若是燕王还想再查,就叫他去寻他的亲表妹便是了——反正陆太后既已把黑锅撇开,自然是不肯再沾这事的。 果然,陆太后这般一说,燕王脸色虽是难看,但也没再不依不饶。 他那张英俊的脸容几乎是紧绷着的,脸色沉沉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娘娘所言极是。此非小事,本王定会去易国公府问个清楚。”顿了顿,他看向阮樱樱,目光温和,显是意在安抚,“阮姑娘放心,本王必会给你个交代。” 阮樱樱像是被燕王的目光烫到,脸颊微热,慢慢的止住眼泪,心下赧然。 ....... 待得事情了了,陆太后也有些倦了,并不留人,索性便派人送徐氏以及阮樱樱出宫。燕王亦是急着去易国公府寻易尔蓉问清此事,跟着起身离开。阮清绮与萧景廷两人自不好在慈宁宫久留,见状也都回去了。 之后,陆太后又屏退左右,只留了永乐长公主在侧。 永乐长公主适才也提着心,直到此时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虽说今日这事确实是有些阴差阳错,但有了易尔蓉这么个替罪羊,好歹也算是糊弄过去了,她总算是逃过一劫! 眼见着殿中无人,永乐长公主脸上不由显出轻松的笑容来,上前几步,抱着陆太后的胳膊,轻轻的唤了一声:“母后......” 说着,她轻轻的晃了晃陆太后的胳膊,正欲如往常一般与对方撒撒娇,说几句好话,再寻机出宫去。 然而,不等永乐长公主撒娇卖乖,陆太后却已垂眼看向她,面如覆霜,目光冷彻。 永乐长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陆太后这般冷脸,不禁头皮一紧,下意识的低了头去。 陆太后寒声问道:“看你这样子,很得意吗?” 永乐长公主呆了呆,连忙摇头,心虚般的应道:“我没有!” 陆太后深深看她,重又问了一句:“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错?!” 永乐长公主勉力维持着面上神色,摇了摇头,勉强道:“我没错。” “行了,你给我跪下!”陆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的失望,声音蓦然冷了下去。 永乐长公主乃是陆太后与孝成帝的嫡长女,虽说陆太后与孝成帝那会儿正盼皇子,但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公主仍旧是十分疼爱的,当真是视若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也正因如此,方才养出了永乐长公主这般骄横的性子,想什么便做什么,从无半点顾忌,少有害怕之时。 所以,永乐长公主从未见过陆太后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只觉得头皮发麻,骨子里冒出一股股的寒意来,险些便要双腿一软,依言跪倒了。 只她素来骄傲,又要面子,这才强撑着一口气,仍旧跪着。 见她到了此时竟还是这般不知事,陆太后气极反笑:“好好好!你若觉着委屈,不愿再听我的话,那便赶紧走吧,再不必来我这慈宁宫了!” 一字一句,重若千钧,终究还是压得永乐长公主低了头。 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跪了下来,仰头看着陆太后,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瓣跟着颤了颤,最后却也只叫了一声:“母后......” 如阮樱樱这般时不时的便要掉眼泪扮可怜,她的眼泪自然也不值钱,看多了甚至还觉得腻歪;可似永乐长公主这般素来娇纵任性不肯服软的人,难得的白了脸,总是格外令人心疼。 然而,陆太后这做母亲的却是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她,寒声道:“你要记着:今日之事,既是过去了,那便算了,不要再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再不会管你!” 永乐长公主又是委屈又是气恼,不禁梗着脖子,为自己辩驳道:“母后怎能这样说我!今日明明是燕王故意......我不过是一时气不过!” 明明是燕王故意讽刺她和驸马,她只是一时气不过,方才会起意对易尔蓉动点儿手脚,看个笑话。谁知,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最后却是阮樱樱喝了药,燕王竟也真就被扯上了,事情更是闹大了去...... “行了!”陆太后开口打断了永乐长公主的辩驳,冷声提醒对方道,“便是燕王真就故意挑衅,你也不该在宴上动手。” 不等永乐长公主应声,陆太后忽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永乐,今时不同往日,你皇弟还有父皇都已经去了.....” 陆太后素来倨傲冷淡,便是偶尔温声细语也不过是故作温和,只这一叹却是道尽了内里的伤痛与凄凉。 永乐长公主闻言亦是怒火全消,甚至忘了言语。想起早逝的父亲与幼弟,想起自己与母亲如今境况,便是永乐长公主也是满心酸楚,眼里微涩,险些便要掉下泪来,匆匆低头,勉强掩饰了过去。 陆太后如今只剩了这么一个女儿,见她这般形容,自然也是心疼的,这便上前几步,亲自伸手扶了女儿起来。 永乐长公主红着眼睛,顺势扑到陆太后怀里,哽咽着叫了一声:“母后。” 陆太后一手搂着女儿,一手轻抚女儿鸦黑的鬓角,语声软了下去,难得的与她推心置腹般起来:“你父皇已经去了,再没有人会如他这般护着你还有我了;你皇弟也不在了,如今皇位上的是萧景廷。你我都瞧不上他,可他难道就瞧得上你我?” “所以,你要学着懂事,万不可再这样任性胡闹了。再这样下去,日后你若是真惹出什么事来,只怕母后也保不住你......” ******** 比起永乐长公主与陆太后的母女情深,阮家却实在称不上太平。 便是阮修竹都没料到,徐氏不过是带着阮樱樱入了一趟宫,竟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人家都说赔了夫人又折兵,到了阮修竹这里反成了赔了女儿又丢脸。 第78章 被退亲了 这事, 还是阮修竹的宝贝女儿阮樱樱亲口与他说的。 徐氏也是怕了阮修竹的脾气,生怕被他迁怒, 回府的路上便软语说动了阮樱樱,由阮樱樱出面与阮修竹说此事——虽说这里头有徐氏的小心思,可阮樱樱亦是一心惦记着自己与燕王的婚事,想着阮修竹以往对她的宠爱, 倒也不怕, 果真便大着胆子将宫中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与阮修竹说了一遍。 阮修竹听着听着,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都变了颜色,面沉如水。 阮樱樱甚少见着阮修竹这般神色, 也有些吓着了, 哭肿了的眼睛里有蒙了一层的水雾,怯怯的低了头, 又羞又愧的道:“是女儿愚钝,方才遭了人家算计,连累家中声名,还令父亲蒙羞......” 说着,她一咬牙,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便要往一边的柱子撞去。 竟是仿佛存了死志。 徐氏先时一声不吭,生怕遭了阮修竹的迁怒, 此时却像是早有准备,连忙伸出手,一把将人人拦住了, 搂在自己怀里,心肝宝贝肉的哭了起来,口上更是连连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阮樱樱浑身发颤,偎在徐氏怀里,脸色苍白,声音里带着绝望:“女儿,女儿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徐氏也跟着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还忆起阮樱樱早逝的生母,哽咽与她道:“姐姐当年九死一生方才生了你。若是叫她知道你竟为着这点儿事情就舍了自己的性命,只怕她在地下都要不得安宁啊!” 阮修竹眼见着徐氏与阮樱樱哭成一团,也是头疼至极,有心想要发火,可目光触及阮樱樱那含泪的双眸又生不起气来。偏徐氏此时还提及阮樱樱早逝的生母,便是他有再大的火气,此时也都跟着消了去。 夫妻多年,徐氏如何不知阮修竹的脾气,当即便趁热打铁,搂着阮樱樱,跪行上前去,哀声求道:“老爷,事已至此,总不能逼着樱樱去死,或是叫她远嫁。既然燕王已松了口,她与燕王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吧......” 阮樱樱等的也是这个,徐氏之言方才出口,她便已觉得自己胸口砰砰乱跳,整颗心都溢满了欢喜与期待。只是,她也怕阮修竹气急不允,不敢露出半分喜色,只得将头埋到徐氏怀里,只是憋得厉害了,双肩跟着微微发颤。 阮修竹看在眼里,到底还是软了软心,叹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毕竟不是那等气急了就没脑子的人,稍稍冷静了些,心下很快便有了自己的主意:事已至此,他总也得顾忌着阮樱樱的闺誉的,总不好真就因此逼着宝贝女儿去死或是远嫁。幸而,他先前寻了借口,说是让阮樱樱为母祈福,三年不嫁,便是如今要定亲事,至少也还能拖上三年。 想到这里,阮修竹倒是稍稍的定了定心——便是真订了亲,只要阮樱樱还未嫁去燕王府,这事就还有转圜余地。 这般想了一回,阮修竹面色已然恢复如初,这便伸出手去扶阮樱樱,亲自抽了帕子替她拭泪,慈父般的温声哄道:“好了好了,樱樱莫哭,此事原就是小人算计,实是怨不得你。等燕王上门,我会好好与他说的。” 阮樱樱心口砰砰乱跳,面上发烫,只勉力克制着,正欲说上几句,忽的便听见门外有人来禀—— “老爷,夫人,英国公夫人来了。” 厅上三人脸色都变了变,阮樱樱连忙抬手拭泪,面上又惊又慌。她才从宫里出来,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实在是形容狼狈,不好见人,忙就要避开去。 徐氏虽也哭了一场,但稍稍理了理衣冠,还是能够勉强见人的,想了想便道:“英国公夫人这会儿过来,想必是要说两家的亲事。这样,樱樱你先再屏风后等一等,我与英国公夫人略说几句话。待得事毕,便带你回后院梳洗一番。” 阮樱樱怯怯抬头,看了眼阮修竹。 阮修竹点了点头,阮樱樱方才起身去了屏风后头等着。 不一时,下人便引着英国公夫人上来了。正如徐氏所说的那样,英国公夫人这时候过来,为的自然是两家的亲事。 早前阮行止金榜高中,阮家便代阮行止相中了英国公府的嫡幼女,两家也都是说好了的。只是,英国公夫人入宫后得了贤妃的提点,这才想起此中关键之处:阮修竹身为内阁首辅,乃是文臣之首,英国公却是手掌兵权的武将,文武两家若是在这时候结亲,只怕是要惹了皇帝猜忌不快。 那日从宫里回来后,英国公夫人便与英国公说了此事,夫妻两人一合计,皆是有些头疼:当初定亲时,他们也没想这么多,就是瞧着阮行止人品出众、才华过人,阮家虽寒门出身但还有阮修竹这个首辅支撑着,这就定了下来。如今两家都已说定了,这会儿若是再要反悔,既得罪了阮家又要连累自家女儿闺誉。故而,这亲事竟是一时也退不得了,便好似石头般梗在英国公夫人与英国公的心口,不上不下的,险些要憋出心病来。 偏巧,今儿沐佛节,宫里设宴,英国公府的几位姑娘也都是去了的,正好撞见了阮樱樱与燕王的事情,回府后便与英国公夫人说了一回。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英国公夫人从中觉出机会,不由精神大振,立时叫人备了车马往阮家来。 待见了阮修竹与徐氏,英国公夫人便红着眼睛说了事情:“今日宴上,我府里几个姑娘也都是去了的,碰巧便瞧着阮姑娘和燕王那事.......唉,五娘她年纪小,小孩家不知事,不知怎的就被吓到了,回府后便病了,竟是听不得阮家的事了......” 说着,英国公夫人抬起手,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哑声道:“说起来,我膝下三女二子,前头两个都已嫁了,如今便也只剩了这么个冤家,难免娇惯了些。如今,瞧她病成这样,我做娘的这颗心就跟油煎似的。思来想去,为了女儿,我也只得厚着脸皮来府上。” 阮修竹与徐氏都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已是有了几分底子,不由都看向了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只作不觉,一面拭泪一面道:“如此,两家的亲事,便罢了吧?!” 徐氏实在没想到英国公夫人竟会上门退亲——在她想来:阮行止乃是相府公子,新科状元,这般的人品才貌,京中姑娘只怕都是仰首以盼的,能与英国公府定亲,那是英国公府姑娘的荣幸!谁知,对方竟会直接上门退亲。 徐氏都有些怔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呐呐说不出话来。 倒是阮修竹,没了阮樱樱在跟前扰乱他的理智,他一向都是极冷静的,很快便有了决断:英国公夫人亲自上门,还把话说到这份上,显是已经决心已下,这亲事确实是不能不退了。 虽然长子这门亲事确实是费了他不少的心思,但事已至此,婚姻本就是结两性之好,既然对方不愿意,也不能强逼着。 阮修竹略顿了顿,还是应了这事。 英国公夫人面上含泪,口上也道:“是我家五娘她没福气,唉......”心下大松了口气,想着明儿便进宫与贤妃说一声,省得她在宫里也不安心。 说完了事情,英国公夫人便告辞离开了。 待得英国公夫人一走,堂上的屏风不知怎的竟是被人推倒了去。阮樱樱呆呆的立在屏风后,面上涨红,羞愧至极:“都怪我!都怪我!我竟害了哥哥,害得他亲事都不成了。” 为着这事,阮家少不得又要头疼一回。 ****** 比起阮家的闹腾,阮清绮与萧景廷倒是难得的轻松。 等到晚间,帝后两人还一起在坤元宫用晚膳。 萧景廷今日也是难得的好胃口,不必人劝,自己便用了小半碗的饭。阮清绮就坐在他对面,都有些看呆了,情不自禁的开口提醒了一句:“陛下可别又吃撑了!” 萧景廷懒了抬起眼,一眼便看见了她发髻上那盘起的那条辫子,忽的心念一动,便也笑了笑,随口道:“若是吃撑了,便叫皇后替朕揉一揉,如何?” 萧景廷说得随意,阮清绮却总觉着好似被人调戏了一般,心下微微有些赧然,偏面上还要故作不屑,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嘴上哼哼着道:“想得美!” 瞧着她气鼓鼓瞪人的模样,萧景廷倒也觉着有趣,便故意逗她,笑着接了一句:“皇后又不是没有给朕揉过。” 话是这般说的,阮清绮脸色撑不住,颊边晕色更胜。若是可以,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手里那碗饭都给盖到萧景廷的脸上。 眼见着阮清绮这般模样,萧景廷也不禁有些乐了,更觉开了胃口,用过小半碗饭后竟还又喝了点热汤。 于是,这一晚,萧景廷果真又给吃撑了。 阮清绮无法,最后只得自己搬了张椅子,挨着他坐下,一边伸手给他揉胃,一边与他说着话:“我瞧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是啊。”萧景廷心情好,说起话来也不阴阳怪气了,甚是从容。 阮清绮好奇心起,不免便想要问个一句:“可有什么好事?” 萧景廷看出她眼里的好奇,这回却并未直言,反到是吊人胃口,拖长声调道:“不过,具体是为什么,朕就不说了,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双更的,可是真的太卡了,QAQ先欠着吧,会补上的 感谢在2020-04-24 23:59:11~2020-04-26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02081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回殿再说 阮清绮见他便是吃撑了都这般好心情, 不免也放松了许多,索性便大胆猜了起来。 当然, 她一时也没往深处想,便只是随口一猜,道:“可是因为我那二妹妹与燕王之事?” 阮樱樱与燕王确实是在众人面前出了一回丑,虽说在慈宁宫时已将两人的亲事暂时说定了。可依着阮修竹的性子, 自是不肯轻易认输服软的, 便是两家定亲,日后少不得又要一番折腾。萧景廷一向不喜燕王以及阮家,眼见着两边出丑, 自然也是高兴的。 然而, 萧景廷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全是。” 见他这般说,阮清绮倒是越发好奇起来, 仔细想了想,才试探着问道:“是,易国公府?” 先时慈宁宫中说事,最后却是查到了易尔蓉头上,燕王出宫后便要去易国公府问个清楚的。可那玉棠醉又不是易尔蓉下的,按照易尔蓉这个恶毒女配的战斗力,当然不会替人认罪。说不得,对表兄妹到时候又要吵起来......这事说来也是可大可小, 若真就闹得大了,惹得燕王与易国公府这个外家也生出嫌隙,燕王在京中便失了一大助力。 萧景廷仍旧摇头:“易国公府素来倚重燕王, 且他们府上几房都是人丁兴旺,不会为着些许小事便与燕王闹翻的。” 阮清绮猜来猜去都猜不着关键,最后索性哼了一声,撂挑子不猜了:“陛下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打趣人?!” 说话间,阮清绮颇是不忿,揉着萧景廷胃部的手用了点力,不知怎的滑了一下,竟是滑到了他的下腹,险些便要碰到那不该碰的了......好在,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雪白的小脸一时都涨红了,手上发烫,忙忙的便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萧景廷本还闲适的坐姿似也跟着僵了僵。好在,他素来沉稳,此时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半点情绪,很快便将那点儿的不自在掩饰了过去,接口道:“这事虽未戳破,可太后还有你我皆是心知:这事是因太后以及永乐长公主而起。” 闻言,阮清绮微微点头,并不意外:她本就知道玉棠醉之事,心下有了计较,去了慈宁宫后自也是瞧出了永乐长公主神色有异。 见阮清绮会意,萧景廷微微抬了抬眉梢,眼眸墨黑,就这样看着阮清绮,补充了一句:“你我今次既是让了她们一步,无论是太后还是陆国公府都还是要有些表示的。” 阮清绮想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可是陆驸马身上有什么差事?” 虽然《相府娇女》里并不曾提及这个,但基于她现下所知细想,便也能得出结论:永乐长公主乃是陆太后与孝成帝的长女,以这两人对女儿的疼爱,陆驸马尚主后必是要得重用的。所以,陆驸马身上必是领着要紧的差事——要不然,萧景廷也不至于这般惦记着。 果然,阮清绮这样说,萧景廷终于点头。 今日之事,说来也是阴差阳错,结果更是各方妥协的产物。但总的来说,这于萧景廷的确是好事:一是打破了燕王一直以来在人前的清白名声;二是激化了阮家与燕王之间的矛盾;三则是陆驸马身兼内务司总管的位置,此前一直不好动他,如今总算能够借着永乐长公主的事动他一动...... 当然,皇后醉后的模样也甚是有趣,颜色明丽,形容可爱,令人见而心喜。下回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寻机叫她多喝几杯。 心下这样想着,萧景廷心情轻松,面上也是一笑。他也并未与阮清绮细说起陆驸马的差事以及此中要紧,只是抬起手,曲起自己修长的手指,在阮清绮的额角轻轻的叩了叩,语声也是难得的夸赞:“孺子可教也。” 阮清绮总觉着他这口气好似哄小孩,偏又挑不出错来,只好扬起眼睫,悄悄瞪他一眼。 萧景廷也不生气,笑着从椅子上起来,顺势牵起一侧阮清绮的手,含笑问道:“正好月明,皇后便与朕一同去庭中赏一会儿明月吧?” 阮清绮并不想动,抬了抬下巴,嘴里哼哼着道:“不去。” 然而,萧景廷却不吃她这一套,只随口安慰道:“行了,就走一走,这次你陪朕。下回朕陪你。” 阮清绮:“......陛下也就说得好听!”人家做天子的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到了萧景廷这里就......呵呵,就萧景廷这整日里忙得不见人影,三餐都不定能按时用的,哪有空来陪她? 萧景廷见她噘着嘴抱怨,反倒乐了,手上略用了点力便将人从位子上拉了起来。 阮清绮到底也没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就这样半推半就的便与他一同出去了。 两人携手并肩的出了殿门,阮清绮顿了顿步子,站在玉阶之上,仰头去看今日的夜空,果真见着明月如轮,星光璀璨。不知怎的,她也难得的想起现代,想起现代城市里的霓虹彩灯,想起那被高楼明灯照得不见星光的夜空。 不知不觉间,阮清绮只觉得一股子心酸自心头而起,不由得生出感慨来,脸上怅然。 萧景廷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跟着顿住步子,轻轻的捏了捏握在自己掌中的柔荑,状若随意,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今夜月色正好,阮清绮也是难得的心绪万千,她心下其实是有许多话想说的。 她想说自己想家想家人了,可她的家、她的家人都不在这里,顶着她家人名姓皮囊的不过是令人恶心的陌生人罢了; 她想说自己在现代的那些经历与过往,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便是真说出了口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只会觉得荒唐——哪怕闻一知十、敏锐通达如萧景廷也不例外; ...... 阮清绮心里千头万绪,面上神色却并未大变,只抿了抿唇,将那些话都给咽了回去。她并未去看萧景廷,也没有没有开口回答对方的问题,就只仰头看着夜空,望着天上的明月,仿佛只要这样仰着头,眼里的酸涩便能掩饰过去。 萧景廷久久不曾等到回应,倒也并不生气,只侧过头,看着身侧的人。 坤元宫中灯火正明,犹如白日。可他们两人已是出了殿门,此时正立在玉阶之上,提灯跟随的宫人皆是有意落后几步,正恭谨的伫立在后方。正因如此,两人此时正背对着那明明灯火,正对着前方的空旷庭院与如水月光。 萧景廷侧头看过去时,恰好可以看见阮清绮的侧脸。 她正仰着头,默然仰望着天上明月,像是看得极认真,浓长乌黑的眼睫也跟着扬起,一根一根,仿佛都能数的清楚。明亮的灯光与银白的月光交织着,如轻羽般的落在她的脸上,照得肌肤透白,有如上上等的玉瓷,白且易碎。 从萧景廷的角度看去,她那犹有婴儿肥的侧脸线条竟也有了几分的秀致。 不知怎的,萧景廷忽的便觉得心下一软,没再追究下去,只是又捏了捏阮清绮的手,道:“可别站着了,还是一边走,一边看吧?” 阮清绮回过神来,这才压下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跟着点了点头。她想,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可以追忆可以怀念,但终究还是回不去的;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把握当下才是。只是,她的“当下”又是什么呢? 是和阮樱樱走剧情,扭转原主在《相府娇女》里的悲惨结局? 又或者...... 阮清绮低了头,看了眼萧景廷与自己交握着的手掌,然后又回握住对方的手,一齐抬步下了玉阶。 帝后二人难得的沉默了下来,皆是在想自己的心思。 这般走了几步,萧景廷步子微顿,正欲开口与阮清绮说上几句。只是,他步子一顿,阮清绮便走在了前面,萧景廷眼角余光无意的一瞥,竟是瞧见了她衣裙处的那一点红。 萧景廷虽不曾临幸后宫后妃,但也不是不知人事的——事实上,帝后大婚之前,陆太后便已遣人给他送了教他知人事的宫女、画册还有各样工具来.....虽然萧景廷对陆太后给送的东西一向都是敬谢不敏,也并不曾碰过那些宫女,但也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的。 所以,当他看见阮清绮裙上那点新染的红色,难得的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颊边竟是也隐隐有些发烫。他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已本能的握住阮清绮的手,顺势拉了拉,止住了她往前的步子。 阮清绮不得不止步,回头看他,多少有些莫名,嘴上问了一句:“陛下可有什么事?” 萧景廷薄唇微抿,竟是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儿才整理好情绪,转口道:“算了,先不逛了。我们回殿里再说吧......” 阮清绮好容易才收拾好自己满腔的怅然若失,这会儿正想走一走缓一缓神,哪里肯就这么转身回去。故而,她当即便委婉劝道:“陛下若是有事,便先回殿里歇一会儿吧。妾正想独自走一回儿。” 萧景廷:“......” 饶是萧景廷这般能言善辩的,此时对着阮清绮竟也是觉出了哑口无言的感觉。好在,他素有决断,便是此时也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瞬,很快便抿紧了薄唇,索性也不开口解释,伸手将面前的人拦腰抱起,简明扼要的道:“回殿再说。” 阮清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6 23:59:20~2020-04-27 23:5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set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逆位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恼羞交加 萧景廷虽然脾气古怪, 但也颇有人君之风,素来都是动口不动手的。他这一动作, 实是出人意料,跟在后头的宫人內侍们看见了也都是瞠目结舌,忙都低了头去,屏息敛声不敢多话。 而阮清绮更是吃了一惊, 她简直是吓到了, 懵得都要忘了反应,好一会儿才下意识的挣扎起来,想要从萧景廷的怀里挣开。 萧景廷近来膳食虽是规律了些, 到底用得少, 人还是竹竿般的高瘦。他的手臂虽修长却仍旧带着骨感,平日里瞧着也实在不是能抱得起人的。然而, 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他抱着阮清绮时,姿态仍旧是从容不迫,臂上的肌肉虽是细薄却也暗含力道,竟然真把怀里的阮清绮抱得稳稳的。 眼见着阮清绮还欲挣扎,萧景廷初时还有些顾忌,他是知道阮清绮身上来了事的, 就怕怀里人挣扎之间,自己手上不小心又碰着了不该碰的地方。好在,他这样的人便是迟疑也不过是片刻而已, 很快便有了决断,抬手将人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冷冷道:“别乱动。” 阮清绮天生反骨,自不会就这么听他的。萧景廷这般说,她反倒还要挣扎得更厉害,简直是不怕死的典型人物。 不过,萧景廷既有了决断,当然也不会这样纵着她。他微微沉了脸,漂亮的眉目间凝着冷肃颜色。他甚至都没看阮清绮一眼,只用冷定平直的语气说着话:“你再乱动,朕抱不稳,摔下去的可是你自己。” 这话,听入耳中却仿佛是在威胁一般。 阮清绮:“......” 直到此刻,阮清绮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是了,萧景廷可是个厌食症患者,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他现下能够这么抱着自己真的是超常发挥了。而以她的体重,这挣扎来挣扎去的,要是萧景廷“抱不稳”,真就把她给摔下去......这要是屁股着地,那肯定得疼个好几天,要是头朝地......难不成要摔出个脑瘫来?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阮清绮还是很识时务的。所以,萧景廷话一出口,她立时就不挣扎了,想了想,最后还还很有危机感的伸手去抱他的肩颈,生怕萧景廷走到一半没了力气,一时不支就真把她给摔了。 萧景廷见她终于安份了,心下隐隐松了口气,面上倒是神色如旧,一言不发,就这样一面抱着人,一面往回。只是,想着阮清绮那染了颜色的裙衫,萧景廷抱着人的手终究还是有些僵硬,无意间垂下眼,恰可看见阮清绮鸦黑的鬓发。 她乌黑的发髻上斜插了一支金镶珠石点翠簪,簪头乃是珠玉点缀的梅花模样,只见那细珠攒出的花蕊正轻轻晃动着,一晃便是一抹细碎的珠光,浮动流转,盈盈落在乌发上。 她这会儿也是有些恼羞的,那张雪团团般的小脸微微涨红,好似雪里落了红梅一般,尤见颜色。然而,她线条优美的红唇还是抿着的,抿得紧紧的,就像她整个人一般,紧绷着却又隐隐透出些鲜活的颜色来。 像是紧张,又或者不自在,她把头外萧景廷胸口埋了埋,下意识的往人怀里挨着,双手则是攀着对方肩头,尽量维持着自己眼下的姿态。 看起来,像是四个爪子并用,拼命往人怀里钻的猫咪似的。只是,这猫咪也就是看着乖,要不小心,肯定要被抓一爪子....... 不知怎的,想到此处,萧景廷倒是自己把自己都逗乐了。这一乐,他原本还有些僵硬的手臂也跟着放松了些,便是素来冷硬的心头似都生出了些莫名的情绪。虽怀里多了个人,但他仍旧是步履轻快,并不停顿。 就这样,他抱着人,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玉阶,一路直往殿里去。 宫人们都不敢抬头去看,一路儿跟着倒了殿门口便都停住了,十分规矩的侍立在门边,就这样等着。 萧景廷把人抱入了内殿,直接将她抱到了榻上,这才松了手。 一时间,两人都松了口气。 阮清绮从人怀里挣出,先是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细嫩的手指在衣襟上的金丝凤纹上摩挲着,阮清绮很快便理好了心下纷乱的心绪,这才鼓着雪腮,转目去瞪面前的萧景廷,准备问一问原由——虽然萧景廷脾气古怪但也不是那等无缘无故欺负人的,今日当着人的面将她一路抱回来,想必也是另有原由。 萧景廷早有准备,不等她开口,便已主动伸出手,慢条斯理的将她鬓角滑落的一缕乌发捋到耳后。 他的手掌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指尖犹有薄茧,无意间在阮清绮的耳尖擦过。阮清绮只觉得耳尖那一寸人擦碰过的肌肤跟着紧绷起来,好似火烧一般的热烫,烫得几乎要生出微妙的疼意来。她耳尖热得滴血,脸上几乎都要冒烟了,简直都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萧景廷 然而,萧景廷慢条斯理的替她捋好了头发,便也收回手,接着便进入正题,轻声提醒道:“你先换身衣衫吧。实在在外头,朕瞧见你那裙子......” 到底是事涉女儿家的私密之事,萧景廷说到一半,语声跟着顿了顿,像是斟酌着言辞,最后才含糊的把话说完了:“似是染了些颜色。” 萧景廷说得隐晦,神态间也竭力维持着沉静淡然。 然而,阮清绮却是立时便会意了:完了,她,她该不是来亲戚了! 因为阮清绮的身体一向极好,月事这种事也从来不怎么愁人,只要不用寒凉之物,几乎便觉疼痛。所以,她平日里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也不会特意记着日子,偶尔月事来了真就是无知无觉.......好吧,其实也不算无知无觉,月事来前她的心情总是容易烦躁。 不过,哪怕阮清绮都没想到自己这次的月事竟是来的这么巧,偏巧还露了痕迹,叫萧景廷给撞见了——难怪萧景廷就这么把她抱回来,否则她岂不是要傻傻的顶着裙上痕迹招摇过市,叫人看了笑话? 阮清绮到底还是要脸的,越想越觉丢脸,甚至都有些恼羞成怒了。这点儿恼怒自心头升起,她简直更见不得萧景廷了,当下也顾不得失礼与否,这便要伸手去推对方,口上勉强敷衍两句:“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要沐浴,然后再换身衣衫。” 萧景廷见她说话时只一径儿的低着头,一副不想看人、不想理人的恼羞模样,一时间也是忍俊不禁,竟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简直就像是捅了马蜂窝,阮清绮立时便不肯依了,也不用手了,直接便抬腿踢了一下,嘴里哼哼着道:“你出去。” 仓促之间,她的动作也有些激烈,脚上的绣鞋险些都要在这踢蹬之间被她给踢出去。 见状,萧景廷又想要笑,只怕再笑下去她真要气晕了,方才勉力忍住了,咳嗽一声,才道:“行了,朕先出去。”顿了顿,他还是有点强迫症发作,伸手抓着阮清绮那晃悠悠几乎要掉下来的绣鞋,往里套了套,替她穿好了。 阮清绮被他抓着脚,仿佛也好似是被人抓着要害一般,一时间也忘了发火或是羞恼,没了声响。 萧景廷替她套好了绣鞋,看了看她,又想了想,到底是没话了。他怕自己再留下去她就真要尴尬死了,这便抬步出去了。 待得萧景廷出去后,阮清绮松了口气,忙又伸手去抓自己的绣鞋——虽然萧景廷适才已经替她穿好了,可不知怎的仍旧有些怪怪的,仿佛不大适应一般。待得她确定脚上绣鞋无事,心下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唤人,忙唤了端砚绿荷等人进来,轻声说了月事之事。 端砚反应过来,面上极是羞愧,忙行礼请罪,口上道:“都是奴婢没注意,竟是没有提前发现。”她是随着阮清绮从阮家入宫的,贴身伺候,这样的事情原就该是她仔细留心的。没成想却在御前出了这样的岔子,也亏得陛下没有过多计较,反倒圆了皇后的面子,否则....... 端砚简直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好在,阮清绮并未想要因此迁怒旁人——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感觉,怎么能因此怪罪自己的下人呢?所以,阮清绮随意的摆了摆手,便道:“这事也不怪你,起来吧,下次留意些便是了。”顿了顿,又道,“热水想必也已经备好了,还是便先去沐浴吧。” 说话间,阮清绮便也跟着起身。 绿荷忙拿了件外衣给阮清绮披上,正好挡了裙上那点儿的血迹。如此,一行人便服侍着阮清绮去了净室,沐浴更衣。 阮清绮心下多少有些惦记,换下衣裳后,还是忍不住让人拿了自己被染红的裙子过来,仔细看了眼——其实,染得并不多,只是因着她穿的是鹅黄长裙,颜色太嫩,染了一点红色便尤其的醒目。 不过,庭中灯光昏暗,这样一点血红,也不知道萧景廷是怎么一眼看出的。 想起萧景廷今日行止,阮清绮忍不住又抿了抿唇,心下泛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似是甜的,又仿佛微微有些酸涩,实在是难辨滋味...... 她在现代时虽然不曾恋爱,但电影电视小说漫画等等都是看过的,自然也知道男女之情。更何况,女人或许会在许多事上糊涂懵懂,但在这样的事情上总是尤其敏感的,阮清绮自然也不会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7 23:59:42~2020-04-28 23: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垂杨紫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借酒消愁 只是, 有句话说得好,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他喜欢我”。 阮清绮虽然隐隐有些感觉, 心下也有些触动,但她并不想自作多情,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按下不提:就算萧景廷真就有意, 可以他目前这态度也算不得多认真, 她其实也不必太在意——真要有什么,不如等萧景廷主动开口再作计较也好。 这般一想,阮清绮也不纠结了, 待得沐浴过后, 她便揉了揉自己被热水烘出红晕的脸蛋,换上新衣以及端砚特意准备的月事带, 这便起身回了寝殿。 她回去时,萧景廷已是回了殿中,正看着手上的折子,头也没抬,神色如常,一如往日。 阮清绮看在眼里,悄悄的松了口气:依着萧景廷这态度,指不定适才真就是她想多了。 当然, 话虽如此,这男女之间只要有了些注意,许多事便显得微妙起来。 以往, 他们两人都拿对方当做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相处时自然也都随意为之,哪怕夜里同床共枕,两人也都是纯盖被子睡觉,并未逾矩,更不曾因此多想。只是,阮清绮心里有了一回影子,虽觉着自己多想了,但难免仔细了些,夜里还特意令人替自己准备了一条新被子——这样,两人就不必睡一条被子了。 萧景廷只当她是月事来了怕弄脏被褥,倒是被她这欲盖弥彰的动作逗得一乐,没忍住,嘴里揶揄了两句:“你不都已经换了新衣,也没什么的.......” 阮清绮没理他,抱着被子往里挪了挪,只用后脑勺对着他。 萧景廷:“......” 萧景廷只当她是月事来了,小脾气起来了,心里暗暗的说了一句:真是女人心海底针,面上倒是并不多说,看完了手头那几本要紧的折子后,他方才起身去净室沐浴。待得他换好寝衣,上了床榻时,抱着被子背对着他的阮清绮似是已经睡着了。 萧景廷探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乌发凌乱的散落枕边,盖在她的脸上,她那露出的小半张脸雪白清透,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是盈盈生光。他看了一瞬,有些手痒,伸手替她将黏在颊边的碎发都捋开了。 阮清绮正睡着,仿佛觉察到了他的动作,皱了皱鼻子,鸦黑的眼睫跟着颤了颤。 萧景廷又用指尖碰了碰她的眼睫。 乌黑浓长的眼睫细细软软的,好像是小扇子一般的轻颤着。 萧景廷就像是寻着了新奇玩具的小孩,总有些爱不释手,怎么也玩不够似的。 亏得阮清绮已是睡沉了,萧景廷的动作又轻,这般的折腾竟也睡得香甜,甚至还用脸颊蹭了蹭软枕,雪白的颊边微微晕出一团粉红来,好似海棠春醉,酣眠不醒。 ******** 燕王既是在宫中说了要对阮樱樱负责,要给人一个交代,自然也不会反悔。他出宫后便去了成国公府,也不知他和易尔蓉究竟是怎么说的,反正接下来一段时日,易尔蓉这位易六姑娘便没再出门了,有人问起来,易国公夫人也只是道:“孩子身体娇,着了凉,正在家养着,不好见人。” 虽然有人敏锐的将这事联系到了沐佛节那日的宫宴,但燕王与阮家都不曾说什么,易国公府更是一派和谐,这事便也就这样含糊的过去了。 过了几日,燕王便亲上了阮家的门,正式提起自己与阮樱樱的婚事。 阮修竹早有准备,虽然心下仍有不喜,但还是没再冷脸,忍着脾气应下了这桩婚事,只是借着先前“为母祈福,三年不嫁”的说法,硬是将婚期定在了三年后,具体日子自然还要钦天监去算吉日。 燕王也能猜着阮修竹的态度,面上不惊不怒,只淡声应了下来。 如此,两家也算是口头上说定了亲事。 阮樱樱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下欢喜,只是面上到底不好显露太过——因着她的事情,阮行止和英国公府早已定了的婚事也被退了,无论是对阮家还是阮行止,这都不算是好事。 虽说阮行止面上神色如常,仍旧是照常去翰林院修书,并无异色。可阮樱樱与他兄妹感情极好,自然也能感觉到阮行止心情不佳,想着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心下更添几分愧疚,难免要抽空去安慰几句。 这日,正逢休沐。阮行止并未出门,在自己院里饮酒。 徐氏心下有些担心,只是她做继母虽有意讨好倚重,但也不能与阮行止这个已经成年了的继子太亲近了——她身份不高,在这些规矩上总是看得更重一些。 故而,徐氏冷眼旁观了些日子,眼见着阮行止愈发反常,终于还是坐不住,便悄与阮樱樱说了,想着这事原就是因阮樱樱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要阮樱樱出面。 再者,在徐氏看来:阮行止这般条件,便是退了一门亲事也还有下一门,左右也不过是英国公府有眼不识金镶玉罢了,这丢了的面子总能找回来的。阮行止如今这般反常,想必也是年轻人顺风顺水惯了,第一次经此挫折,方才难受了些,这会儿由阮樱樱这个妹妹去说几句,说开了便好了。 阮樱樱本就心下有愧,又得徐氏叮咛,自不会推脱,这便乖乖的应了下来。她在家里一向受宠,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倒是少有主动讨好人时,但她在讨人喜欢上还是很有些小聪明的,想了想便亲自下厨做了点心,分做三份,分别叫人送去给阮修竹与徐氏,剩下的点心则是亲自端去阮行止的院里。 阮樱樱到时,阮行止已是喝了个半醉。 边上伺候的小厮眼见着二姑娘过来,不由也是有些惊喜,忙不迭的请了进去,又道:“姑娘可算是来了。您可得劝劝公子,可不能这么喝下去了......” 阮樱樱脸上便显出一分担忧来,关切问道:“哥哥今儿喝了很多吗?” 小厮也不敢说主子的不是,只隐晦的回了几句,这便引了阮樱樱进去。 阮行止正提着酒壶自斟自饮,微微有些醺然,见着阮樱樱来了也不似以往那般起身相迎,只微微抬了抬眼睛,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樱樱来了?” 阮樱樱受宠惯了,见他这态度,心下略有些委屈,但还是主动端着点心上去,口上劝道:“哥哥快别喝了。我今儿下厨,做了些点心,正想叫你尝尝味道呢。”说着,她便将自己做的小点心端上去,有些赧然的抬起头,朝着阮行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阮行止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眼里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放着吧,我迟些边吃。” 阮樱樱何时在阮行止跟前受过这般的委屈,便是自己心下有愧,此时也不免生出些不快来。她抿了抿唇,勉强压下心头不喜,软声唤了一声:“哥哥,我知道你心下不乐,都怪我!是我......一时不慎,方才会误了你的婚事.......我心下也很不好受,一直盼着能弥补一二。若哥哥心下气不顺,要打我骂我,我也甘愿的,只求哥哥能够消气。” 说着说着,阮樱樱眼眶微红,垂落的眼睫上凝着泪珠,已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只求哥哥别再这样了,我,我瞧着实在心疼。”说话间,她抬手拭泪,雪腮凝泪。 阮行止见她落泪,到底还是心软了。他眸光沉了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侧过头去,低声道:“你不必愧疚,那些事原就与你无关。”说起来,阮樱樱也不过是遭了旁人算计,她是无辜的,更是受害者。 阮樱樱见阮行止态度软滑,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哽咽着道:“哥哥不必安慰我,我心下都是知道的:这事都怪我!哥哥寒窗多年,好容易金榜题名,定下婚事,若非因着我也不会在这时候遭此退婚之辱。” 阮行止长长的叹了口气,仍旧没有看着阮樱樱,语声也有些醉后的空茫:“真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 想起自己前不久得知的那事,阮行止语声一顿,竟是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也是赶了巧,徐氏当初在宫中被阮清绮点了一句,心下一直存着芥蒂,之后阮樱樱在慈恩寺出了事,阮修竹当场翻脸,夫妻起了争执,实是令徐氏心寒,终于令她下定决心,要将阮清绮说的那事查个清楚。阮行止与徐氏这个继母毕竟隔了一层,敬爱有之,信任不足,心下多少还是有些防备的。这回也是正巧,他的人撞见徐氏私下遣人探查,心里不免也存了几分计较,便悄悄派人跟上盯着。 正因如此,阮行止反倒比徐氏更早知道了她要查的那事,他这般的性子方才会借酒消愁。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说了欠一更的,今天会补的,所以今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mua! (*╯3╰)感谢在2020-04-28 23:59:56~2020-04-29 17: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芝莓莓 10瓶;垂杨紫陌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无法直视 徐氏派人查的正是长姐大徐氏以及阮修竹的旧事, 她毕竟是徐家人,比起旁人来自然知道更多的内情: 当初, 徐家和阮家都是乡里人家,虽算不得近邻但也都是一处的,阮修竹与大徐氏确实是青梅竹马一齐长大的,两家也都默认了这门亲事。只是, 阮修竹高中状元, 在京中大出风头,竟是被当时的安国公一眼相中,有意许女。 阮家乃是寒门, 阮修竹新中状元, 朝堂上正需助力,阮家长辈自然是乐得高攀贵女, 阮修竹也默认了这门婚事。为此,徐家上下都很是生了一回气,便是徐氏当时年纪小也还记着家里上下齐声痛骂阮家一朝得意便忘本的场景。 只是,人家阮修竹毕竟已是官老爷,娶的还是国公府的千金,真正的今非昔比,徐家这般人家也就是嘴上骂几句,实不敢得罪人家, 更不敢做些什么。 在得了阮家以及阮修竹隐晦的“补偿”后,徐家上下也不骂了,反到是急忙忙的给大徐氏定了亲事——为等阮修竹, 大徐氏也是等了好几年的,几乎被拖成了老姑娘,眼见着阮修竹另攀高枝,大徐氏这婚事自然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徐家索性便将大徐氏嫁给了个外地的客商,也算是远嫁,既保全了两家的颜面,也免了接下来的尴尬,只委屈了大徐氏一人。 再后来,阮修竹外放为官,不知怎的又遇着了大徐氏,两人还有了阮樱樱。回京后,两人之事引起林氏注意,特特去外宅处闹了一场,大徐氏因此羞愤交加,生下阮樱樱后便过世了,林氏自己也没得了好,正是因此早产,在阮修竹的迁怒冷待下郁郁早逝。 因着大徐氏当年远嫁与娘家关系冷淡许多,之后做了阮修竹的外室,实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便是徐家这做娘家的也知之甚少,与徐氏这个小女儿说起来时也都含含糊糊的,也就说了个大概,叫她心下有个底。 不过这些毕竟是旧事,阮修竹不愿多提,徐氏自然体贴他,不会多问,甚至还觉着自己知道得已经够清楚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过度的追究旧事实在是没必要。直到那日在宫中,阮清绮亲自送她,垂首在她耳边问道:“你真觉着阮樱樱她真是阮家女?” 当时她并不相信阮清绮的话——阮修竹为人何其的精明睿智,这种事上怎么可能会糊涂,如何会不知道阮樱樱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然而,当时的阮清绮却仍旧是从容镇定,转口回了她几句:“父亲素来明达睿智,自然是瞒不过他的。可,若是他也心知肚明呢?” 只这么几句话,几乎搅乱了徐氏的心湖,令她辗转反侧,满心犹疑:若阮樱樱真就不是阮家女,而阮修竹心知肚明却又将之娇宠长大,这又怀的是什么心思?以往,徐氏瞧着阮修竹将阮樱樱捧在掌心,百般宠溺,心下也并不奇怪,只觉得阮修竹是怜惜幼女自幼失母又爱屋及乌,方才格外宠溺了些,可当她心里存了疑惑,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便不免心下生疑:这真就是父亲对女儿的态度?未免太亲昵、太没有分寸了吧? 徐氏本来只是半信半疑,越看越是怀疑,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也正因如此,在慈恩寺之事后,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冒着可能会惹阮修竹不快的可能派人去查这事。因她是徐家人,虽不知细节但问过家里后自也知道该从何处查起。 本来徐氏动作隐秘,是不会惊动旁人的,偏巧却被阮行止撞见,阮行止又是个小心之人,派人暗中盯着,竟是在徐氏之前得知了真相:阮修竹当年确实是在回京的路上遇见的大徐氏,算一算日子,当时的大徐氏或许已是有孕。 阮行止素来聪慧,只知道了这事便差不多能将之后的事情捋清了:阮修竹归京路上偶遇大徐氏,许是旧情复燃,两人便在一起了。之后,阮修竹瞒着家里在京中为大徐氏置了一份外宅。林氏孕中得知此事,跑去大徐氏处闹了一场,自己早产不提,还惊动了大徐氏,令大徐氏惶惶不安,难产生下阮樱樱后便过世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大徐氏为阮修竹生下的女儿,就连阮行止也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如今想来,阮修竹这般精明,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阮樱樱究竟是谁的血脉。可他竟也就这样将阮樱樱抱回府里,当做嫡亲女儿一般的养大,不,应该说他对阮樱樱比阮清绮这个嫡亲女儿更加的好。 林氏死时,阮行止已是记事,他为人子也不是不知道阮修竹那时候待徐氏的冷漠忽视,不是不明白其间的残忍。但是,他毕竟是被阮修竹教养着长大的,又一向崇拜父亲,心中难免有所偏向,说是自欺欺人也好,他对这事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林氏当初为这一时之气去大徐氏处大闹实是过分了些——若非孝成帝实在看重阮修竹,只怕林氏这么一闹,阮修竹真就要因此坏了名声,前途尽毁;再者,稚子无辜,大徐氏腹中到底是阮家血脉,林氏一番闹腾,竟还闹出人命,累得大徐氏因此难产而亡,也难怪阮修竹要因此生气,事后仍旧余怒不消。 可,阮行止如今已经知道了阮樱樱并非阮家女,那些想法自然也跟着变了。 想到阮修竹一面接受大徐氏这么个怀着旁人孩子的女人,一面又刻意冷淡发妻;一面宠爱没有血缘的养女,一面冷淡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是阮行止这般偏向父亲的,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阮修竹对待两边的态度和做派实在是差得太大,几乎到了不讲道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只要一想到这些,阮行止简直都有些无法直视自小仰慕崇拜的父亲,连带着对阮樱樱也没了以往的怜惜疼爱。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回来后有点事,这章码的有点卡,而且还是个小短更。大家先将就下~ 宝贝们晚安安~感谢在2020-04-29 17:01:43~2020-04-29 23: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冬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暴雨将至 不过, 阮行止对阮樱樱的好几乎已成了习惯,此时被阮樱樱含着眼泪一看, 便是有些想法也难免心软了些。 想着阮樱樱与燕王已经定了亲事,虽说婚期是在三年后,可终究还是要嫁人的,阮行止暗松了口气, 口上不免也松了些, 反倒安慰起阮樱樱来:“我只是想些事情,一时钻了牛角尖,怪不得你的。” “哥哥你还哄我!”阮樱樱蹙着眉头, 泪汪汪的看着阮行止, 哽咽着道,“以往, 若有什么事,哥哥你是从不会瞒着我的,不必我问,哥哥都会与我说的,哪里像现在......” 这一下子,阮樱樱是真伤心了:以往,家里上上下下总是会哄着她、捧着她,便是阮行止这做哥哥的也都会让着她, 他们兄妹两人一直都是无话不说的。 当然,这回因着她的缘故,害得英国公府上门退了阮行止的婚事, 阮樱樱自己也是觉着愧疚的,方才会主动上门送点心,哭求认错。在她想来,她都主动低头认错了,阮行止做哥哥的也该体谅她,原谅她才是,毕竟她当初也是被人害了,她也是受害者啊! 偏偏,阮行止态度敷衍,说起话来也含含糊糊,竟是不肯与她说个明白,阮樱樱隐约觉着受到了冷待,自然是不高兴的。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妹妹,阮行止见她这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虽说事关阮樱樱的身世,他实在不好就这样告诉阮樱樱。甚至,他最近一直犹豫的是:该不该将这事透露给徐氏。 阮行止的人本是暗中盯着徐氏的人,待知道徐氏要查的是阮樱樱的身世后,下头的人也都吃了一惊,他们自是知道这涉及阮家密事,不敢擅专,咬咬牙便先把徐氏派去的人控制起来,禀了阮行止再做打算。 若是阮行止想要瞒下此事,粉饰太平,自然可以设法利用徐氏的人给徐氏传递假消息,彻底绝了徐氏的怀疑。 按理,以阮行止过往对阮樱樱的宠爱,对阮修竹的崇拜,哪怕仅仅只是为了维持住这个家里太平也该压下这事才是。只是,不知怎的,阮行止这些日子总是会想起些本已经忘了的往事,想起生母林氏临去前那张被病痛和绝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脸容,想起阮清绮在家时所受的冷漠苛待...... 他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 此时,眼见着阮樱樱这委屈巴巴的模样,阮行止暗叹了口气,抬手在她鬓角轻轻抚了抚,如以往一般的温声哄道:“是我不好,不该这样对你,樱樱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又给她递帕子,笑着道,“快擦擦眼泪,这都要哭成小花猫了......” 阮樱樱就等着他哄,被他这般一说,果真破涕为笑,红着脸接了阮行止递来的帕子,小心的擦了擦眼泪,还嗔道:“就这一次,下回哥哥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阮行止一笑,转开话题:“亏得你特意送点心过来。这样,我叫人泡壶茶,我们一起喝茶用点心。” 阮樱樱颊边晕红,赧然垂首,细声应了。 阮行止又与她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吩咐下人准备茶水。与此同时,他心里却已下定了决心:终究是上一辈的事情,既然徐氏心下起疑想要知道,他其实也没必要拦着......至于他自己,他毕竟是看着阮樱樱长大,也是真心将她当做妹妹的,这兄妹感情总是做不了假的。反正,阮樱樱与燕王也已定了亲事,至多在家再呆三年罢了,他便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阮行止决心一下,便也摆脱了日前犹疑颓丧的模样。徐氏看在眼里,不免暗暗感慨:果然,这事还得阮樱樱去劝,他们兄妹感情真真是好。 而阮行止转过头,很快便让人将徐氏派去的人放了回去,那查来的消息自然也就入了阮樱樱的耳。至于徐氏得知事情后要如何做,阮行止便也不管了。 不过,出乎阮行止意料的是,徐氏便是知道了这事竟也没有露出半分异色,依旧是如以往一般的宠爱阮樱樱,从不多言。 若非阮行止确定消息已经入了徐氏的耳,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想错了徐氏。 然而,这终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到了六月初,帝后准备要往西山避暑行宫避暑之时,阮府里传了好消息:徐氏有孕了。 这样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无论阮家上下对这消息究竟是何态度,反正阮清绮在宫里听说了后是笑得不行,简直都有些幸灾乐祸了。 她这般态度,倒是惹得萧景廷颇是狐疑,不由侧目。 事已至此,阮清绮想了想,也没瞒着萧景廷,便与他道:“陛下许是不知道,当初父亲娶徐氏,原也是想着寻个打理后宅、照顾二妹妹的人。为此,父亲不仅为二妹妹选了徐氏这个亲姨母,还提前与徐氏约法三章:他已有能承家业的长子和疼爱的幼女,已不打算再有孩子。正因如此,这些年来父亲膝下也只有一子二女。” 萧景廷闻言,神色稍变,但他并未追究徐氏和阮修竹之事,反倒问了一句:“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阮清绮:“.......”亲,你这注意点是不是有点歪了?! 不过,萧景廷还真是问到了点子上——这还真不是原主能知道的事情,毕竟阮修竹和徐氏都是聪明人,这样的私密之事肯定是不会透露出去。阮清绮之所以知道,自然是因为《相府娇女》里面番外里透露出的细节。 番外里,阮樱樱与燕王的长子一出生便在襁褓中封了太子,徐氏自是要入宫探望的。阮樱樱自己做了母亲自也知道了为人母的辛苦,不免握着徐氏的手感激了她这些年的照顾,还叹道:“可惜母亲和父亲没能再给我添个妹妹或是弟弟。” 徐氏对此自然也是遗憾的,但还是笑着安慰阮樱樱:“当初,我入阮家时便已答应了你父亲,我们这一生就只会有你哥哥还有你两个孩子,会将你们当做亲生骨肉一般的疼爱。如今,我有儿有女,一个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内阁阁臣,一个是独占圣宠的中宫皇后,我做母亲的还有什么不知足?” 番外里的阮樱樱听闻徐氏此言,自然感动的泪眼汪汪,不由得又感谢了一回徐氏的无私,后头还提起了徐氏与阮修竹这中老年夫妻的幸福晚年,简直是传说中的合家幸福大团圆...... 阮清绮当时看书的时候就被恶心的不行,不过这种消息来源确实是不好与萧景廷说。她顿了顿,最后也只得含糊带过:“我以往在家无意听见的。” 萧景廷深深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也并未深究。 阮清绮被他看得心虚,只得快刀斩乱麻的转开话题:“以我父亲的性子,徐氏这般出尔反尔,乃是犯了他的大忌。而徐氏能够大着胆子打破昔日之约,冒着会惹怒父亲的危险怀上孩子必是心有不安,想要抓着些什么。而且,她手里肯定是有能够说动或是威胁父亲的东西,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见阮清绮这般肯定,萧景廷心下一顿,也有些好奇了,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东西?” 对此,阮清绮心下已有猜测:当初,她送徐氏出宫时曾经以言语暗示过对方阮樱樱的身世——但这事,她本人其实也不大确定。虽然《相府娇女》里有几处线索似乎是暗示,但终究不曾点明,阮清绮也是因为自己那个继妹方才会起疑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一点点短,明天会尽量多更点的。大家晚安安,么么哒 感谢在2020-04-29 23:58:53~2020-04-30 23: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叶知秋 10瓶;啦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态度不一 阮清绮会这样猜, 其一是因为她那个继妹也不是阮家人,若小说设定真就完全参考现实, 那这一点上或许也是参考了的。 还记得,阮父想要再婚时,阮清绮年纪还小,听说继母出身不高还有个女儿后难免想多了, 担心这又是一出婚内出轨、小三带私生女上位的戏码, 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便去寻大哥,说是要给父亲还有未来继妹做亲子鉴定。 阮大哥比她年长, 自也知道些内情, 只是一向偏疼妹妹,为消妹妹疑心还是帮着查了一回。之后, 他才拿着亲子鉴定作为证据,认认真真的与妹妹说了这事:“徐阿姨确实不错,她前夫不能生育,两人便领养了个女儿。之后,她前夫早逝,也是她一面拼搏事业,一面抚养女儿。父亲也是信任她的人品与能力,真心喜欢她, 方才起意再婚的,并无旁的原因,你别多想。” 也正是因为继母人确实不错, 虽然继妹阮樱樱有时候装腔作势讨人厌了些,可阮家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哪怕后来继母因为车祸,意外过世,阮家人也都看在继母的面子上,并未苛待阮樱樱,依旧将她养到了十八岁成年,这才让她搬出去老宅,还当是亲戚,不远不近的处着。 另外,书里阮修竹对阮樱樱的态度实在是宠溺到了超乎父女之情的地步,两人腻歪起来时,简直让人怀疑阮修竹是不是老年版男配了,如果真是亲父女,作者在这“父女情上”未免用力太过。 所以,阮清绮两相结合,方才大胆假设:阮樱樱应该也不是阮家女。至于之后的小心求证,她也没插手,就交给徐氏这么个有能力、有胆子的急先锋了。 果然,徐氏一出手,这结果可不就水落石出了? 阮清绮心下思量了一回,不免又想起现代那些事,想起阮父和阮大哥来,一时有些出神。 只是,她很快便注意到了萧景廷投来的目光,忙收敛起那些有的没的想法,转口与对方吐露了这个不知道算不算秘密的秘密:“其实,徐氏这般,大概也是想要寻个保障——毕竟,我那二妹妹虽是她嫡亲的外甥女,但若论起血缘却也并非父亲的亲女。” 萧景廷:“......” 萧景廷素来从容,神色淡定,这还是第一次在阮清绮没撑住脸色,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清绮也是第一次瞧见他这无言以对的模样,不由也是觉好笑,想了想,便将事情说了:“这事父亲应该也是知道的。徐氏想必就是知道了这事,这才有恃无恐,想要借此胁迫父亲,生个儿子作为她日后的保障。” 说到底,徐氏也就是因为知道了阮樱樱的身世以及阮修竹对阮樱樱的态度,方才觉得心下没底,没有安全感,迫不及待的想要抓着些什么,思来想去方才会想出怀孕这么一招——反正是阮修竹先瞒了她阮樱樱的身世,她如今违反约定又有什么?再者,她既知道了这事便也算是捏着了个可以威胁阮修竹的把柄,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阮首辅可不是受人胁迫的性子。”萧景廷很快便反应过来,思忖过后还是提醒了一句。 阮清绮自是明白,但她还是笑盈盈的点着头,笑着回了一句:“那有什么,我那父亲虽是心机深沉,可徐氏却也是个豁得出去的。常言道,光脚不怕穿鞋的——若是父亲真逼急了徐氏,真要闹出什么来,最后没脸的不还是阮家?” “父亲还想着领袖群臣,权倾朝野呢;二妹妹也盼着能嫁燕王做王妃......他们可都是要脸的。” 反正,阮清绮是乐见阮家窝里斗的——阮修竹和徐氏都不是好人,原主当初在阮家所受的磋磨大半都是源自这两位,如今且看他们狗咬狗,岂不是好戏一场? 不过,阮清绮也没揪着这点儿事情不放,幸灾乐祸过了后,她又伸手去扯萧景廷的袖子,口上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他们闹他们的,我们还是先收拾收拾东西吧?过几日不都要去西山了......” 说真的,京城的天热起来也是真热。尤其是这时候还没有空调电风扇,阮清绮只能叫人在自己殿里摆冰盆打扇子,偏夜里榻上还有个萧景廷这样的发热源,就贴着她,简直是都要睡不着觉了。 所以,阮清绮是日盼夜盼的想要出京避暑的,哪怕阮家这一场久等了的好戏也没改了她要出京避暑的念头。 这离京避暑的事本就是早定了的,自然不可能因为阮家这一出事耽搁。萧景廷微微颔首,顺着阮清绮的话略说了几句西山行宫的事情。 只是,这般说了几句,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提点了阮清绮一句:“徐氏毕竟是你的继母,既是有孕,你这做皇后的也该让人送些赏赐去,以作慰问才是。” 阮清绮抬手抚掌,颇是庆幸:“幸亏你说,要不我都忘了这事。” 说着,阮清绮便忙不迭的扬声唤人进来,叫人收拾出单子,从库里取些东西送去阮家,特意与绿荷道:“那些布料药材多收拾一些。”药材存放一向麻烦,一不小心就要失了药效;那些布料虽是名贵可若是存久了、过了时也不好看。如此,倒不如借此做个人情送给徐氏,反正这些都是徐氏现下用得着的。 绿荷自来伶俐,立时便明白了阮清绮的意思,乖乖应下,领着人去库里收拾东西,迟些儿送去阮家。 阮清绮吩咐过后,方才又坐回萧景廷身边。 萧景廷就只这么看着她,薄唇微抿,线条冷硬,倒是一句话也没多说:说真的,做皇后做成阮清绮这样的也是世所罕见,堪称一朵奇葩——后宫里的宫务全攥在陆太后手里,她也半点都没有夺权的心,就整日里吃吃喝喝减减肥,诸事不管;至于宫外.......呵,就算是阮家这娘家,要不是有了事,阮清绮都是等闲想不到的。 所以,这种时候,竟还得萧景廷这做皇帝的来提醒。 ******** 宫里派人去送赏赐时,阮家正有一场闹腾。 徐氏虽只是三十多岁,可她这会儿有孕在外人眼里也已是老蚌含珠了,自然少不了议论。 当然,徐家上下都是欢喜的:他们一向亲近疼爱阮樱樱这个外孙女,一直都叮咛着徐氏要照顾好阮樱樱,可心里也都是盼着徐氏能在阮家生个儿子的——阮行止毕竟是林氏所出,对徐氏这个继母一直都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更不会将徐家放在眼里,故而徐家也一直盼着徐氏能给生个亲近徐家的外孙子。 只可惜,徐氏这些年来一直无出,徐家上下都不知担心了多少回,背地里也是到处的寻求子方子。如今终于等着了好消息,一家子都来贺喜了。 眼见着一家子喜气洋洋,老父和老母也都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许多岁一般,徐氏本还忐忑的心不免也安定了一些:是了,也是她傻,以往竟还真就守着当初与阮修竹的约定,始终没要孩子,反叫家里人替她担心受累。如今,她已有了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一切总能好起来的...... 比起一家子欢天喜地的徐家,阮家上下的态度更是不尽相同。 阮行止是个聪明人,甚至比徐氏更早知道阮樱樱的身世,自然也能够猜着些徐氏的想法。只是,他既已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过多掺和进上一辈的那些事——反正,于他而言,哪怕徐氏给他生了个幼弟,差了这么多岁,多半也是威胁不了他的。所以,阮行止对此并不多说,只面上淡淡的恭喜了徐氏,依旧如往常般的去翰林院修书,照常出门应酬。 阮樱樱的感觉就更复杂了:她小时候自然也是盼过徐氏能够给她生个弟弟或是妹妹的,可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心里不免也生出了些隐晦的想法,生怕家里添了弟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就不像是以前那样的疼她了....... 不过,阮樱樱素来爱在人前做个乖巧模样,虽心里想着那些事,当着人的面却是不好表露太过,只勉强端出笑脸来恭喜徐氏,招待徐家一家子。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这笑太过勉强,无论是徐氏还是徐家人肯定会瞧出来,多半是要关切或是安慰几句,或者还要赞她懂事乖巧的——毕竟,徐氏突然有了孩子,竟是没给她留个缓和心情的时间,她如今能够这般已是足够的委屈懂事了。 然而,无论徐氏还是徐家人,竟是都没有发现阮樱樱这勉强的笑容,甚至都没与一侧的阮樱樱说上几句。他们一家子只笑着说着孩子的事,欢欢喜喜的盼着那还没生出的孩子。 阮樱樱这么个被阮家上下宠大的公主,第一次在家中感觉到了旁人的忽视与冷漠。她她脸上勉强端出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只觉得满心的委屈和苦涩。 她浑身僵硬的站在榻边,看着徐氏的眼里甚至都有了些微不可查的怨恨:母亲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非得要怀孩子? 想着想着,阮樱樱越发觉着自己是在这屋里待不下去了。她咬咬牙,红着眼眶,含着眼泪便拂袖从屋里出去了。 然而,哪怕她这般仓促离开,榻上的徐氏也不过是瞥了一眼,看了看身侧的侍女,暗示对方跟上去看着,面上竟还是不发一言,全当不知道。至于徐家其余人......他们素来粗心,自然更不会注意到阮樱樱的离开,是真不知道。 而阮樱樱,她出了门,在门边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人来哄她回去,索性一跺脚,满腹委屈的往书房跑去。 她想要去寻阮修竹说话——爹爹素来疼她,必是会理解她,安慰她的。 第85章 夏日炎炎 对于徐氏有孕之事, 阮修竹自是不喜的。 甚至,就在得了这“好消息”的当天, 阮修竹便以自己公务繁忙不好扰了徐氏孕中休息为由,吩咐下人给他收拾了东西,搬去书房歇着了。 便是这一次,徐家一家子上门探望徐氏, 若是换做以往, 阮修竹爱屋及乌,少不了要出面看上一眼。然而,今日阮修竹却因为不喜徐氏的出尔反尔以及自作主张, 也只作不知, 仍旧待在书房里没出去。便是徐氏派人来说,他也只说是手头还有公务不便相陪。 这样刻意的冷漠与无视, 乃至于打压,便如同大徐氏过世之后,他对林氏一般。 然而,林氏会因着阮修竹的冷暴力而积郁于心,郁郁而终;徐氏却是不以为然:若她真怕这个,那她就不会冒着惹怒对方的风险怀上孩子。更何况,多年夫妻,她是早便知道阮修竹的无情与冷漠, 如今更是已经对对方失望灰心到了极点。好容易方才冒着风险怀上孩子,徐氏自不会轻易服软,不肯轻易服软——阮修竹要住书房, 她便一派贤淑安排侍女给他打理起居,务必叫他再书房里住的安心;阮修竹借口有事冷落徐家人,她便也端出体谅模样,在徐家人面前替阮修竹说话,说他是真的事务繁忙....... 如此下来,两边都积了一团的火,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阮樱樱却是不管这些的。她自觉是在徐氏这里受了气,满腹的委屈,这便红着眼睛跑去书房时。按理,书房毕竟算是重地,是该先令人前去通禀的,只是阮樱樱在阮修竹跟前最是得宠,素来不必讲究这些规矩,这会儿她气鼓鼓的,都不肯叫人通禀,就这样疾步闯了进去。 侍从眼见着拦不住,只得跟着追了几步,欲要入内请罪。 这般一前一后的推了门,动静自然不会小,阮修竹正忙着,闻声便抬头看了眼。 正见着阮樱樱推门而入,眼眶通红,泫然欲泣。 守门的侍从跟在阮樱樱身后,阻拦不得,只惶然跪下,欲要请罪。 眼见着这般情形,阮修竹自是立时便明白过来了,真是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过了一会儿,他才朝那跪在门边的侍从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侍从稍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行礼退下。 阮修竹这才从书桌后起身,抬步往阮樱樱处走去,口上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惹着我们家樱樱了?” 阮樱樱红着眼眶,小声道:“我,我想爹爹了。” 阮修竹闻言一笑,伸手抚了抚阮樱樱的鬓角,揶揄道:“你呀,就只哭鼻子的时候会‘想爹爹’。” 闻言,阮樱樱不觉赧然,颊边生晕,羞于去看阮修竹。她急忙忙的低了头,抬手拭泪,姿态尤其小心。 阮修竹瞧她模样,心下也有些心疼,那些气自然也都全消了。他素是个聪明人,只略一想便明白了阮樱樱这是怎么回事,开口问道:“可是你娘和徐家那些人给你气受了?”阮樱樱在家好端端的,也只有徐氏以及徐家那些人能惹到她了。 阮樱樱忙摇头:“不是的,娘还有外祖他们对我都很好。” 说到这里,她语声一顿,似是有些哽咽,慢慢的又低了些下去:“......就是,就是有些怕。” “怕什么?”阮修竹最是见不得她这样子——这是他宠着长大的女儿,他只盼着她能一辈子天真烂漫,无忧无愁的才好。 阮樱樱含着眼泪摇头,就是不肯再说下去。 阮修竹又抚了抚她的鬓角,难得的软下声调:“有什么话不能和爹爹说的?” 阮樱樱沉默片刻,这才在阮修竹的安慰下,细声说了话:“我怕,娘生了弟弟或是妹妹,爹娘就不疼我了。” 话声未落,阮樱樱便已经有些受不住了,抽了抽鼻子,鸦黑的眼睫轻轻的扫落下来,一颗颗的眼泪便跟着往下掉。只见她红着脸,又羞又愧的模样:“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的——这是喜事,我是做姐姐的,我该照顾弟弟妹妹的........” 说着说着,她再忍不住,哭出了声。 阮修竹怕她哭得背过气去,连忙替她抚背顺气,又安慰她:“快别哭了。樱樱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阮樱樱闻言,仰起头,含着眼泪看她。 她的眼睛还是雾蒙蒙的,鸦黑的眼睫湿漉漉的,眼角还有晶莹的泪珠,一张雪白的小脸便好似凝着雨露的花苞一般,湿漉漉的,娇嫩洁白,仿佛马上便要绽开一般。 阮修竹这般的定力,竟也不由被她看得晃了晃神——他竟是想起了大徐氏。 当初她临去前,也是这样含泪看着他,依依的看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是他答应了会替她照顾女儿,会将阮樱樱当做亲骨肉一般的疼爱,大徐氏方才安然过世。 那时候,他是真正的对林氏生出了厌恶——当初,是他辜负了大徐氏,方才会令对方半生坎坷,华年守寡。正因如此,重逢之后,他才会起意补偿对方,接她来京,替她置办府宅安置。虽然,他确实是再次动了心,也想过要纳人入府,可大徐氏有了身孕,自两人重逢以来便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若非林氏不知分寸,不管不顾的闹出来,如何会将事情闹成这样?如何会害得大徐氏难产而逝,令他一生永失所爱? 这样的遗憾和无能为力,令阮修竹一次次的在心里美化着他与大徐氏的事情,连带着爱屋及乌,将那些溢出的情感都倾泻到了阮樱樱的身上。每每见着她便觉心软,再生不起气了。 阮修竹心里一时转过许多念头,很快便回过神来,肃然与阮樱樱许诺道:“你放心,无论你还会不会有弟弟妹妹,我和你娘总是最疼你的——只要有我在,这家里谁也越不过你去。” 阮樱樱听着那句“无论你还会不会有弟弟妹妹”,隐隐觉着似是意有所指,只是她不愿多想,只一脸感动的看着阮修竹,破涕为笑:“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 顿了顿,她又认真的点点头,为自己描补了一句:“我也会疼弟弟妹妹的。” 听她这样说,阮修竹不由失笑,轻轻的在她额上叩了叩:“你这不着调的,哪里有做人姐姐的模样。” 说话间,他眸光微沉,下半句话便没再说出口了:徐氏便是有了孕,这孩子也不一定就能生出来。 当然,这事肯定是要好好处理的,若是逼急了或是激怒了徐氏,让人闹腾开来就不好了——林氏当初留给他的教训,实是令他印象深刻,正所谓兔子急了也咬人,哪怕他再如何的瞧不起这些后宅女人,也不会再让她们坏了自己的事情。 ********* 阮家的那些事且不提。 阮清绮的坤元宫倒是难得热闹了一回。 本来,因着阮清绮嫌麻烦,也不想搞什么宫斗,便免了三妃请安之事。三妃一个个的都是心高气傲,瞧不起阮清绮,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过来低头请安,阮清绮敢免她们的礼,她们自然就敢不来。 只是,这回帝后要去西山行宫避暑,三妃听着消息也就来了坤元宫——她们倒不怕别的,就怕阮清绮这做皇后的嘴甜心苦两面三刀,到时候故意与皇帝进言,借机把她们三个撇在宫里.......为此,她们也只得来几趟坤元宫,看看能不能碰着皇帝,或是在阮清绮跟前刷刷好感度。 为此,阮清绮也是颇为头疼,入夜后忍不住与萧景廷抱怨:“她们怎么就不去寻太后呢?”这种事,难道不是太后比她更好插手? 萧景廷倒是看得明白,一针见血:“太后的话自然比你的有分量,可太后的话是这么好得的吗?” 说到底,柿子挑软的捏,三妃也就是瞧着阮清绮好欺负这才敢一个个的过来说话。 阮清绮颇是头疼,不禁使脾气道:“不如便叫她们都留宫里,省得到了行宫又惹事。”贤妃且不提,德妃和淑妃可都不是简单的,阮清绮想着那些事就觉着有些心有余悸,颇是怕麻烦。 萧景廷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道:“随你。” 阮清绮不知怎的,心里又生出些莫名的滋味来,忍不住从丝被里伸出手,轻轻的推了推他:“你就没别的要说的?” 萧景廷本还有些睡意,被她这般一推倒是散去不少,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 如今已是入了夜,殿中也熄了灯,床帐的遮掩下,榻上黑沉沉的,只能勉强看见对方的脸部轮廓,甚至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然而,萧景廷的目光却是如有实质,这般沉沉的看过来,无端端的便叫阮清绮红了脸。 阮清绮多少也有些羞恼,不过还是悄悄的松了口气:幸好,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就算红脸也瞧不见。 就在此时,忽的便听见萧景廷笑了一声,随意道:“你要一个不带,只怕她们又有别的话了。” 他的声音不同于白日,听上去微微的有些沙哑,但仍旧是极具质感。 阮清绮只觉得脸上更烫了,又气这夏日炎炎,如今都要把人惹出毛病来。她顿了顿,只勉强稳了稳声调,接着问道:“说我什么?” 萧景廷仍旧是看着她,似笑非笑,声调仍旧是平平的,只是意有所指:“说你是妒后。” 阮清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1 23:59:35~2020-05-02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叶潭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真是报应 大概是穿书后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岁, 阮清绮觉着自己如今的脸皮也嫩了许多。两人说的明明是很普通的事情,萧景廷的口吻听上去也甚是寻常, 偏她却被这么寥寥几句话给说得红了脸。 她脸上发烫,也不想多说了,只拉起身上的丝被,蒙住脸, 故作镇定的道:“不说了, 我要睡了。” 丝被蒙住脸,眼前重又陷入寂静的黑暗里。 然而,这样的寂静并未为此太久, 紧接着便听到了萧景廷的声音—— “你这样, 不闷吗?” 压低过的声音听上去微微有些冷沉,然而阮清绮听入耳中却总觉得他这是故意调侃, 一时间竟是有些恼羞成怒,偏那盖在脸上的丝被确实是闷人的很,她整个人又闷又热的,仿佛是堵着口气,怎么也出不了。 最后,阮清绮干脆不再理她,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身后的萧景廷, 沉默以对。 萧景廷像是意识到了她沉默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试探着伸出手, 搭在她纤瘦的肩头,真心实意的疑惑道:“怎么又生气了?” 阮清绮:“........” 玛德,真有直男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气死! 更气人的是萧景廷这种直男竟然还有对象! 更更其人的是自己居然就是和他睡一张床的对象! 好气哦! ******** 因着阮清绮与萧景廷的一场“深夜对谈”,最后,她还是决定把三妃都带上——虽然这三个都很会搞事,可带身边至少还能看着些,要是把人都留在宫里,叫人憋着一肚子怨气搞事,说不得真要传出什么“妒后”的名声。 对此,陆太后自是乐见其成。 孝成帝在时,陆太后与他夫妻恩爱,独占圣宠,朝夕不离,自是风光至极。近二十年的盛宠与尊荣也助长了陆太后的骄傲,所以,她是不会乐见到“另一个自己”——无论是从利益论还是从感情论,陆太后就很不喜欢阮清绮现下的专房专宠,几乎已是十分不耐,若非她手里捏着敬事房,知道帝后至今还未圆房,只怕早就要出面敲打了。 饶是如此,陆太后不希望阮清绮这个皇后一家独大,自是想着将三妃带上,让她们在西山行宫里接着努力,哪怕仅仅是在皇帝跟前多晃悠晃悠也是好的,至少能膈应下朝夕相对的帝后二人。若三妃实在不中用,明年再考虑选秀之事也是成的。 陆太后这些小算盘,阮清绮多少也是知道的,不过她也懒得多管。她还得赶在去西山之前处理下阮家的事情。 徐氏在这关头爆出喜讯,阮清绮也不好装不知道,在萧景廷的提醒下让人送了赏赐后又挑了个日子,将人唤进宫来说话。 前三月本就该小心静养,徐氏腹中的孩子才一月出头,她连门都不大敢出,这会儿见着宫中来使更是满腹忧心——她与阮清绮的关系可称不上多好,因着阮修竹的态度,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的都在磋磨这个继女,甚至还害得对方“丑胖”了十多年。 只是,如今阮修竹正与她冷战,徐氏失了依仗,实在没有胆子再去驳宫中的面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入了宫。然而,这一次的徐氏显然没了以往的底气,甚至还因为腹中的孩子多了以前没有的顾忌,因此她对着阮清绮时虽然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低了头,几乎是低眉垂眼了。 见了徐氏这模样,阮清绮其实是很感慨的:若是换做以往,徐氏肯定不会对着个素来看不上眼的继女低头,哪怕这个继女是皇后也一样。可现在,徐氏有了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和阮修竹冷战,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处处小心,自然只能忍一时之气,甚至对着她这个素来看不上眼的继女低头。 要是换做其他人,可能还要为着徐氏这感天动地的一片慈母心而动容,抬抬手也就放下以往过节,不再和人计较了。 可是阮清绮却是个记仇的。 原主当初在阮家,在徐氏这个继母的手底下吃了多少苦头?单看阮清绮入宫后辛辛苦苦减的近百斤肉就知道这人有多恶毒——那可都是阮清绮每天啃菜叶,做瑜伽,早晚运动才减下来的,斑斑血泪简直不忍回顾。更何况,以阮清绮对徐氏这人的了解,徐氏腹中的孩子才一月出头,要说母爱实在是过了,多半是徐氏顶着压力有了这孩子,如今已是将希望全都赌在上面了,实在放不下那些沉没成本,所以才不得不咬着牙一条路走到底,将那没出世的孩子当做个宝,小心翼翼的护着。 心里想的明白,阮清绮也不与徐氏兜圈子,直言道:“听说夫人胎象还不稳,宜安养。此回西山避暑,一路舟车劳顿只怕是免不了的,夫人这般情况,不若便留京养胎吧?” 徐氏本还有些胆战心惊,闻言不由大松了口气,面上显出喜色来:此回西山避暑,权贵重臣等自然是要随行的,偏她这般情况实在不好跟着去,如今阮清绮开了口,倒还真算是解了她燃眉之急——便是她不去,阮修竹这做首辅的肯定也是要去的,等他从西山避暑回来,自己这一胎也算是稳了一半,真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徐氏又是惊喜又是惶然,连忙垂首,真心实意的道:“谢娘娘恩典。” 阮清绮自然不是存心给人恩典的,闻言不由一笑,意有所指道:“这有什么,若非我当初与夫人说了那些,只怕今日也不会由此喜讯吧?” 此言一出,便似冰雪兜头浇下,徐氏心头一冷,浑身都僵住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是了,当初指出阮樱樱身世有异,引得她出面去查的人正是阮清绮——事实上,若非阮清绮戳破此事,只怕她还是那个糊里糊涂的首辅夫人,只当自己夫妻恩爱,儿女孝顺,一切如意...... 徐氏能顶着压力怀上孩子,决心自是十分坚定的,堪称是背水一战。可,她到底是女人,夜里孤枕难眠,想起宿在书房的阮修竹时还是不免生出些奢望来: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和以往那般糊涂渡日,这日子未必真就差了......人都说糊涂是福,清醒与理智就像是尖刀,总是逼得人不得不去面对现实里的残忍。 然而,事已至此,也已由不得徐氏回头了。 徐氏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带着苦笑,低下头,沉声道:“是,娘娘当初提点之恩,臣妇此生不忘。” 阮清绮深深看她一眼,忽的笑出声来,索性便直言道:“以往我在家中时,父亲母亲对我的照顾,我也是此生不忘。” 顿了顿,阮清绮没再去看徐氏那张惨白的脸容,只摆摆手,轻声道:“夫人身子不好,我就不留夫人在宫里用膳了,还是早些回去得好。”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父亲素来胸怀天下,心有大爱,便是对着自己的嫡亲骨肉也是心硬如铁。这点,夫人想必也是心知的。所以,旁的那些话我也不多说了,还望夫人保重身体,千万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给我添个弟弟才好。” 说罢,阮清绮方才侧头吩咐宫人替她送一送徐氏。 因着徐氏有孕,少不了还要替她安排软轿,一路将人送到宫门口。 可是,从坤元宫到宫门口的这段路并不算短,然而直到在宫门口下轿,徐氏脸上还是惨白惨白的,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是的,阮修竹此人是真正的心硬如铁,这人心志坚定,从来不会囿于所谓的骨肉之亲——阮清绮不就是他的嫡亲女儿,不正是他的骨肉至亲,但这些年来,阮修竹是如何对待阮清绮的,徐氏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若非阮修竹态度暗示,徐氏这做继母如何敢一进门就磋磨原配所出的嫡长女,若非要照阮修竹的意思做事,她又何必非得冒着名声不好的风险、时时端着恶毒继母的模样?单看阮清绮这些年在阮家的待遇,就知道阮修竹这个做亲爹的有多么心狠,他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阮清绮,最后甚至还为了阮樱樱,将阮清绮作为弃子送入宫中,谋求利益....... 这些年来,徐氏都在为阮修竹对阮清绮的冷漠苛待而暗自庆幸,都在为自己能够领会对方意思、奉迎配合而觉得洋洋得意。直到如今,事到临头,轮到自己了,她才终于觉出其中的残忍——都说虎毒不食子,阮修竹作为父亲能够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可见他底线之低。 本来,徐氏还想着:只要她咬咬牙,生下孩子就好,以后总是能慢慢好起来的,她以后也就有了真正的依仗,就不必再担心什么了...... 可,经了阮清绮这一番说辞提点,她心里再没了以往那些天真到可笑的想法,只觉得满心里都塞满了冰渣子,又冷又僵。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所走的这条路几乎是真正的绝路,看不见半点曙光——只要阮修竹不乐意,便是她真的顶着压力、豁出性命生出孩子那又如何?阮修竹能够这样对待阮清绮这个亲女儿,难道又会对着这个违背他心意出生的孩子有多好? 徐氏是胆战心惊的入了宫,听了阮清绮一席话,又是胆战心惊的回了阮家。 她这满心的惶恐无人可说,只能白着脸回了自己的正院,竟是一夜未眠,心里只转着个念头:报应!真真是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阮清绮:挑拨离间真的是超爽的~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会晚点,早睡的小天使可以明早起来看。 感谢在2020-05-02 23:59:36~2020-05-04 18: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纾^_^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谢你什么 徐氏不去西山避暑这事, 阮修竹早有预料,听到消息后自是毫无异色。 倒是阮樱樱, 听说徐氏要留京,倒是吃了一惊。她一人思来想去还是去寻阮修竹说话,道:“娘亲现下是双身子,若是我们都随驾去了西山, 只留她一人在京, 总是不好的。这样,不若便叫我也留下,正好在京里陪着娘?” 阮修竹微微蹙眉, 随即便又舒展眉梢, 温声道:“知道你一向孝顺,最是体贴你娘亲。只是, 你身子娇,不好常用冰,连冰饮也不好多用,每至夏日都熬得辛苦。若是这回真把你留在京里岂不受罪?” 阮樱樱低了头,细白的手指捻着衣角,犹豫着道:“可......” 阮修竹抬手按在她肩头,语声和缓:“这样,你去问你娘亲——她素来疼你, 必也是舍不得叫你留京的。” 得了这话,阮樱樱方才长吁了一口气,重又扬起笑脸, 点点头道:“我去问娘亲。” 阮修竹看着她跑远了,心念微动:这回他领着儿女随驾前往西山避暑,只徐氏一人留京安胎,算起来也确实是动手的好机会——他人不在,便是真出了事也赖不到他身上,更是怨不得他。 只是,这念头只在心里一转,阮修竹便将之打消了:还不是时候,还要再等等——徐氏并不傻,这时候急着出手,只怕反倒要惹急了对方。 阮修竹琢磨着要如何不动声色的下手,阮樱樱则是一路儿跑去与徐氏说话。 虽徐氏也知道自己便是真能平安诞子,这日后只怕也不好过,可她如今已是无路可退,再如何的悔恨纠结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挂在腹中孩儿身上。故而,徐氏也没要留着阮樱樱在身边的意思,反倒劝她:“知道你孝顺,只是我这儿多的是丫鬟婆子,哪里用得着你?” 顿了顿,徐氏话声一转,又劝阮樱樱:“这回西山避暑,我听说燕王也是去的。你与燕王方才订了亲,虽说婚期未至,可也该寻机亲近一二......如此,婚后日子才能过得顺呢。” 不得不说,知女莫若母,徐氏毕竟是一手带大了阮樱樱,自是知道该从何处劝起阮樱樱。徐氏的话声方才,阮樱樱颊边便晕出一团霞红来,眼波含水,娇声嗔道:“娘就爱打趣我!” 徐氏如今既是知道了阮樱樱的亲事,自然更盼着阮樱樱早些出嫁,也有意借着阮樱樱与燕王之事分散阮修竹的注意力。故而,她不由便又笑着打趣了阮樱樱几句:“这有什么,你们都定亲了,也不必似以往那般避嫌。说真的,若非你父亲非逼着我,让我平日里拘着你不许出门,我是早便想着叫寻机让你和燕王多相处相处,彼此了解一二的。” 都说生女外向,阮樱樱如今记挂着燕王,自然也不喜欢阮修竹这般拘着她。不过,她到底是做惯了乖女儿的,虽然心里认同徐氏这话,口上还要替阮修竹说道:“这是爹爹疼我,怕我被燕王欺负呢。” 徐氏笑睨了她一眼:“罢罢罢!可见我不是个会疼女儿的。” 阮樱樱又羞又恼,红着脸去揪徐氏袖子,小声道:“娘!” 徐氏最是知道该如何去哄阮樱樱,先时她是初初知道阮樱樱身世,一时没调整好情绪,方才冷淡了些;如今转过弯来,她自是明白阮樱樱多少也算是她手中的筹码,自然不好忽视了,该哄还是要哄的。 故而,母女两人这般说了几句,阮樱樱很快便被说得开了怀,前些日子因着徐氏有孕而生出的芥蒂也都没了,重又恢复了以往对着徐氏时的亲近,甚至还与她说了自己不曾告诉阮修竹的事情:“......王爷说,等到了西山,他要教我骑马呢!” “这可好!”徐氏眸光微亮,露出宠溺的笑容来。 阮修竹当初本就是被迫应下婚事,最是看不惯阮樱樱与燕王亲近,若是真叫他知道这事,只怕是要气死了的。因着徐氏心里怀疑阮修竹对阮樱樱的“父女之情”,这会儿也乐得火上添油,紧接着便又加了两句:“王爷对你这般上心,我倒是总算能放心些了......不过,既是要学骑马,还是该先把骑装准备起来,省得倒是匆匆忙忙,反叫王爷那头的人看了笑话。” 阮樱樱素来不懂这些,此时听得徐氏之言,自是连连点头,看着徐氏的目光更是十分感激。 徐氏看在眼里,心下倒是稍稍宽了宽。 ******* 说来也是极巧的,燕王这头答应了要教阮樱樱骑马;阮清绮这头也正跟着贤妃学骑马。 本来,阮清绮是要跟着萧景廷学的。只是,如今天气渐热,萧景廷的胃口较之以往又差了些,脾气也跟着燥了起来。虽说他答应了要教,可他还真不是个能教人的。阮清绮又一贯爱面子,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差点没有吵起来。在一次险些被摔下马后,阮清绮终于吸取教训,就此打住,决定甩开萧景廷转而去寻贤妃了——贤妃出身英国公府,将门之女,自然是会骑射的。 不过,贤妃对此也是恹恹的——天气这么热,她也不乐意牵着马在外头教人骑马。尤其是教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教的敷衍了要被怀疑公报私仇,教的认真了也要被怀疑公报私仇......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若不是贤妃想着要随驾去西山行宫,不好在这档口得罪阮清绮这个皇后,她是真不想教人。 不过,在贤妃的加急培训下,阮清绮总算是能上马,似模似样的跑上一圈了。为此,阮清绮当日还特意留了贤妃在坤元宫一起用晚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之情。 可惜,因为当日坤元宫里还多了个萧景廷,三人同坐一桌不免也有些尴尬。 萧景廷的胃口本就不好,先是看看那被晒红了脸的阮清绮,再看看被阮清绮留下一起用膳的贤妃,胃口便更不好了。他只略用了点汤便搁下手中木箸,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 贤妃平日里甚少能够见着萧景廷,更是少有机会能与这位陛下一同用膳,本就小心注意着。眼见着萧景廷搁下木箸,她也不由跟着提心,更是不敢多用了。 只阮清绮,她白日里学骑马颇是费了不少时间,运动过后胃口大开,也没管这两人,自己吃得欢快。 眼见着阮清绮吃吃喝喝,没心没肺,萧景廷不免又看了她几眼。 阮清绮恍若未觉,只吩咐宫人替她剥虾,嘴里吃着那粉白弹性的虾肉,眉眼弯弯。 萧景廷眉心微蹙,本就冷淡的脸微微有些沉了下去。 贤妃在侧坐着,看在眼里,心下不知怎的更添了几分惶恐,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好容易熬到晚膳结束,贤妃忙不迭的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待得抬步出了坤元宫,贤妃方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可笑:难得碰上陛下,一桌用膳,她竟也只顾着提心吊胆,连话都没能说上! 不过,转念一想,想起离开时萧景廷那张冷脸,贤妃又提起心来:只怕自己前脚才走,陛下立时便要发作! 想着自己毕竟是躲过一劫,贤妃总算是觉着好过些了。 正如贤妃所料,她前脚才走,萧景廷后脚便发作了。他冷着脸,看着正捧着茶盏喝茶的阮清绮,不禁冷笑了一声:“朕往日里倒是不知皇后竟是这般贤惠大度的性子?” 阮清绮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虽然萧景廷这话阴阳怪气了些,听着也是酸溜溜的,但勉强也算好话,阮清绮犹豫片刻,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阮清绮这茫然点头的模样,萧景廷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倒是更气了。 约莫是夏日天热,他心下隐隐生出些燥意,脸上却更冷了几分。沉默片刻,他方才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额角,稍稍的理了理自己此刻的心绪,方才沉声问道:“你今日怎么想起要留贤妃用膳?” 这话总算是句人话,阮清绮便也老实回了:“亏得贤妃肯耐下性子教我骑马,这几日本就天热,她又随着我到处跑马,想是累着了。我便想着留她用顿膳以示亲近,聊表谢意。” 萧景廷闻言稍顿,过了一会儿才道:“朕先前还教过你呢,怎么没见着你谢朕?” 阮清绮:“......谢陛下把我摔下马?” 顿了顿,阮清绮又面无表情的补充道:“还是谢陛下当初骂我‘蠢’?” 现实总是十分残忍的。翻旧账时,也总能找着些已经被遗忘了的黑历史。 萧景廷咳嗽了一声,决定掠过此事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阮清绮:吃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酸溜溜的,非常开胃~ 第88章 狭路相逢 说真的, 阮清绮以前还有点怀疑萧景廷是不是对自己有点儿那啥意思,在跟着萧景廷学了几天骑马后, 她就彻底断了这念头:就凭萧景廷这把人摔下马,骂人蠢的德行,那也不可能对她有意思啊! 所以,阮清绮也不胡思乱想了, 重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常心, 反倒开始反省起自己来:哎呀呀,真是穿书久了,没稳住情绪, 真就飘了, 还膨胀了,竟然胆敢怀疑萧景廷这种冷血无情的变态男配暗恋她?! 不过, 饶是阮清绮想得开,萧景廷今日这一通脾气也是没道理,挺叫人奇怪的,她应声归应声,眼角余光却是忍不住的往人脸上瞥。 察觉到阮清绮讶异的目光,萧景廷只觉得被她目光扫过的皮肤似也一寸寸的升温,耳颊微微发热,只勉力克制着才没显露出什么来。好在, 他一向稳得住,便是心头思绪纷乱,面上神色也仍旧是淡淡的, 很快便收拾好了心下那些纷乱的情绪,全当无事发生。 他想了想,还是道:“既然贤妃已教的差不多了,等到西山时可以再练练。要练得好,秋狩时,正好也能叫你上场试试手脚。” 阮清绮对此确实是有些兴趣。 在现代的时候,阮大哥和他那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偶尔也会结伴去非洲狩猎。阮清绮那会儿看他们直播,心里自然也是十分向往。只可惜,阮大哥是个著名双标,自己呼朋唤友在外头玩得开心,偏还不许她玩,说是容易擦木仓走火,不适合小女生。 如今,阮清绮穿了个书,倒是终于能玩一把古代版狩猎,过个瘾了。 这般一想,阮清绮就更有学骑马的动力了,忙拉着萧景廷的手道:“那可说定了。” 萧景廷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下来了。 因为贤妃已教的差不多了,阮清绮如今的骑术虽算不得好,但骑在马上时还是有些个样子的。所以,等到了西山,萧景廷便纡尊降贵的表示: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由他继续教。 其实,阮清绮并不很想被他教——她记性好,又没有失忆,就萧景廷之前那副嫌弃人的丑陋嘴脸,她还记得呢! 不过,人家毕竟是皇帝,这都主动开了口,金口玉言,阮清绮也只得捧场的答应下来了。 结果,临到头来,阮清绮还是后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倒霉了,等到萧景廷看完了折子,抽出时间来带她去马场时便看见阮行止、阮樱樱以及燕王几人正在里头骑马。 阮清绮看了一会儿,心里便已有了底:多半是燕王想要教阮樱樱骑马。阮修竹和阮行止这对父子又不放心这两人单独相处,估计便让阮行止也跟来看看了。 说来,因为阮清绮一穿书便在宫里,内宫之中不好再见外男,也就见了徐氏和阮樱樱这两人,还未见过阮家父子。 所以,这还是阮清绮穿书后,第一次看见阮行止。 虽然阮清绮早就能够猜着这就是个披着阮大哥外皮的陌生人,可真等见了面前这人,心下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尤其是,她前些日子还因着秋狩之事想起爱好非洲狩猎的阮大哥,此时再看那站在阮樱樱身侧的阮行止,不仅没有半点好感反倒生出了些撞见冒牌货的恶心来。 好在,阮清绮到底是在后宫里混出头的,如今已能够掩饰住心下情绪,虽心下恶心这些人,面上也还是带着笑。 倒是萧景廷,他素来敏锐,今日又额外留心阮清绮这头的动静,自是很快便觉察到了阮清绮隐隐的不喜。虽然,他也不知阮清绮究竟为何不喜,但多少也知道些阮清绮在阮家的事情,想了想,还是主动伸手握住了阮清绮的右手,安慰似的握紧了些。 偏巧,阮清绮的右手还攥着马鞭的手,萧景廷忽而伸手握住,她不仅没起绮念,反倒起了疑心:萧景廷这时候握她的手,该不会是怕她甩鞭子,提前控制了一——别说,她看着阮行止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有那么一刻还真是想要甩马鞭揍人。 不过,阮清绮终究是有理智的,虽然很想揍人但还是忍了下来,反到是侧头看了萧景廷一眼。 午日的阳光本是炽烈的,山上草木葳蕤,阳光透过翠绿的树梢散落下来,仍是鎏金一般的明亮颜色,照在萧景廷乌黑的鬓发上,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将他整张脸都照的透亮,恰似无暇的美玉,光洁细腻。 然而,他面上的神色仍旧是淡淡的,侧脸线条冷峻,便是在这炎炎夏日里也能给人一种安定清凉的感觉。 看着萧景廷这张漂亮倒毫无瑕疵的侧脸,阮清绮本还有些燥意的心便好似被什么抚平了,忽的便心平气和起来。 另一边,燕王自也是瞧见了往马场而来的帝后二人,当下便领着阮家兄妹上前见礼。垂首时,燕王的目光恍若无意,恰好落在帝后交握着的手上,乌眸中的眸光便微微有些深了。 萧景廷待燕王这个皇叔一向客气,这会儿也是难得的露出淡笑,笑着打趣了一句:“想来也是朕与皇叔叔侄同心,今儿竟是赶了个巧宗,碰到一处了。” 燕王也是笑:“倒是少见陛下有这般兴致。” 说话间,燕王又抬了抬眼,目光从帝后交握在一起的手转向一侧的阮清绮。 真要说起来,燕王这做皇叔的当然也是知道些萧景廷的脾气,萧景廷食少事烦,身子虽称不上病弱但也没到强健的地步,在骑射这样的事情上一向都是怠懒的。想来,萧景廷如今能有“这般兴致”,只怕也是因着多了个阮皇后...... 这般一想,燕王倒也没再轻视这位阮清绮这位皇后了——萧景廷素来冷心冷肺,凡事只论利益,倒是少见他这般看重个女人。 萧景廷自是注意到了燕王投来的目光,但他仍旧握着阮清绮的手没放开,只微微颔首,反到是慢悠悠的转口问起燕王与阮樱樱之事:“听说皇叔已与阮首辅商定了婚事?” 说起这个,阮樱樱心下赧然,雪白的小脸上泛起红来,忙忙的低头掩饰过去。 燕王注意到了她的羞赧,侧目看去,见她小脸晕然,神色不由也缓了缓,接了皇帝的话,温声回道:“是,已是议定了。只是婚期还要交钦天监算过才好。” “是了,上回阮夫人入宫,我也听她说过,说是婚事定下了,家里上下也都放心了。”阮清绮总算是寻机插了一句,顺势又打量了一下阮行止的神色。 在阮清绮看来:阮行止在《相府娇女》里就是个不上不下的男配,既没有阮修竹这个老年版男配强势有控制力,也没有萧景廷这个恶毒男配变态,他就只是默默的守在阮樱樱伸手,做她永远的哥哥和依靠。所以,这时候说起阮樱樱和燕王的婚事,阮行止多半也是不乐意的——要不,他也不至于巴巴的跟着阮樱樱来马场盯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阮行止竟还是神色如常,不露半分颜色,仿佛真就是个一点想法都没有个好兄长,就盼着妹妹早日出嫁一般。 阮清绮目光一转,也是无趣,便又不再说了。 就这样,几人重又抬步往马场去,说了一会儿骑马的事情。 阮清绮从贤妃处学了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会儿对着阮樱樱这新学的倒是能端出架势,说教般的说上几句。 因有燕王在,阮樱樱倒不好使性子,只低头应着,面上仍旧是温柔腼腆的模样。 只是,阮樱樱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自小,她在阮家便处处比阮清绮强,不仅父母兄长疼她,便是阮清绮那痴肥丑笨的模样也是上不得台面。因着阮家寒门起家,阮修竹养女儿自也十分讲究,自也是请了女先生教女儿读书的——当然,这上头,阮樱樱是主要的,阮清绮则是附带的,便是那女先生也知道阮家态度,难免偏着阮樱樱写。故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阮樱樱自觉都比阮清绮强了许多。至于骑射,阮家毕竟是读书人,倒是没教女儿学这个。 阮樱樱不会骑马,自然也不觉得阮清绮会,如今看着阮清绮端着皇后架子口口声声说要教她,心下自然是委屈不服的。偏阮清绮是皇后,现下又端着好姐姐的虚伪模样,阮樱樱碍着燕王也不好发作,只强忍着恶心,勉强憋了一团火。 幸而,阮清绮也没逮着一个使劲恶心,很快便也住了嘴。 阮樱樱松了口气,这才抬眼往边上转了转,很快便看见了不远处的那匹白马——那是燕王专门给她挑的马匹,温顺听话,有它配合着,自是事半功倍。尤其有燕王手把手的教着,阮行止在侧看着,她心下安定,心无旁骛,学起来更是神速,适才便骑着跑了一圈。 如今,见着那匹白马,阮樱樱心头便忽的起了个念头:阮清绮口上说得厉害,真论起来只怕还比不上她呢! 一念及此,阮樱樱眸光一动,不由便又看了眼阮清绮,紧接着便道:“常言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姐姐不若便上马教我吧?” 说着,她又抿唇一笑,眉目弯弯,颊边微晕,说起话来也很是亲近的模样,“我与姐姐也是许久未见了,不若便一同上马跑一圈,如何?” 阮樱樱越说越觉着自己这主意好,面上笑得美,心里想得更美:正好,她能借此在燕王与萧景廷跟前表现一二,更能扒了阮清绮那惺惺作态的恶心嘴脸。 第89章 菜鸡互啄 阮樱樱的话声方才落下, 一侧的燕王便侧目看她,眸光如电, 显是不甚赞同。 “樱樱,不许胡说!”阮行止也开口唤了一声,看着阮樱樱,语声微冷, “娘娘跟前, 你怎可这样无礼?!” 阮行止看着阮樱樱的目光亦是严厉,形容端肃,就连语声都是难得的冷沉。 阮清绮却是暗暗冷嗤了一声:阮行止这般多半还是为了维护阮樱樱——他赶在阮清绮开口前先训了阮樱樱几句, 阮清绮若是再借题发挥便显得心胸狭隘了。 只是, 阮樱樱却没能领会到阮行止的维护之意。她心下想得正好,冷不丁被阮行止这般一说, 脸色立时便白了,眼眶微红,下意识的咬了咬粉唇,嗫嚅着为自己辩解道:“我,我就只这么一说。” 她低头时,唇瓣被咬得微微泛白,雪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辜可怜,模样楚楚, 真正的无声胜有声。 阮清绮只扫了一眼,就能猜到阮樱樱这会儿是在心里不服,指不定还怨到了阮行止身上——虽然《相府娇女》是参考现实写的, 但因为这文寄托了继妹太多的臆想,文里的人物大多都有OOC倾向,只有阮樱樱真就和她那继妹一个德行,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恶心模样。 正如阮清绮所想,阮樱樱现下正气阮行止说话不留情面:她就只这么随口一说,何至于上纲上线吗?更何况,本就是阮清绮故意端着架子恶心她,阮行止不替她说话便罢了,她看不过眼说上几句竟也错了? 阮樱樱本就因着她与阮清绮如今的地位差距而分外敏感,时常患得患失,这才会千方百计的想着念着以往那些事,以此证明自己并不比阮清绮差,说服自己家人还是向着她的。也正因如此,阮行止现下这态度对她来说等同背叛,实在令她无法接受——要知道,以往在阮家时,无论她和阮清绮出了什么事,阮行止总是站在她这边,可如今却...... 哪怕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因着这点小事就发作,但阮樱樱还是不自觉的惶恐起来,就像是自己抱在怀里的东西要被人抢走了一般:明明不该是这样的!阮清绮比她丑,比她笨,比她不讨喜,就该一辈子被她踩在脚底下!明明所有人都会喜欢她、向着她的,怎么就....... 阮樱樱越想越觉委屈,心寒至极,眼里仿佛针刺一般的酸疼,只强忍着才没哭出来,难免迁怒阮行止,暗想:果然,平日里嘴上说得再好,真到紧要关头,哥哥他还是向着阮清绮这个亲妹妹的。也对,毕竟人家如今已是皇后至尊,自己这个庶女自然是无足轻重...... 眼见着阮樱樱红着眼都快掉眼泪了,阮清绮终于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阮清绮的笑声清脆悦耳,恰好打破了眼下这僵硬到尴尬的气氛,众人神色都稍稍的缓了缓,松了口气。只阮樱樱听着这笑声,心下一突,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阮清绮,雾蒙蒙的眼里写满了控诉与怀疑。 阮清绮也没心虚,坦荡荡的对上她投来的目光,很快便扬了扬唇,笑着接过话:“二妹妹难得开口,我做姐姐的也不该有什么托词。这样,我们便一起上马跑一圈吧。” 阮樱樱没想到阮清绮应得这般干脆,不由一怔,看着呆呆的,像是没反应过来。 还是燕王主动给自己未婚妻解围,接口道:“樱樱她年纪小、不懂事,适才说的也都是孩子话,皇后很不必当真。更何况,她也是才学马没多久,真要叫她上马去跑,本王都不放心。要不,还是算了吧?” 燕王主动给递了台阶,阮清绮却不想就势下台阶——她是有心想要给阮樱樱个教训的:阮樱樱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一向都只会怪罪旁人,迁怒旁人,既然她说了那蠢话,就该给她个教训。 所以,阮清绮笑了笑,只打趣似的道:“皇叔瞧着二妹妹,自是觉着她年纪小,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哄着宠着。只是真说起来,二妹妹与我同岁,如今都已及笄了,还真算不得小姑娘。更何况,骑马这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我自己也都是新学的,不过是跑个一圈,也算是练一练手。” 说着,阮清绮又转眸去看阮樱樱,好声好气的询问对方的意思:“二妹妹,你说呢?” 阮樱樱已是恢复些理智了,自然能够察觉到燕王与阮行止面上的不赞同,心下也隐隐有些后悔,想要退却了。只是,她一贯不肯在阮清绮跟前低头服软,适才的话都已开了口,阮清绮又这般问她,便是心知这事不妥也不好就此收回已经出口的话。 最后,她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应了下来:“就依姐姐的意思吧。” 说着,阮樱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匹白马,提前说道:“那是王爷特意给我挑的马......”这种事当然得要有用得顺手的马便是事半功倍,想到阮清绮这还是初来马场,必是没有合用的马,单这点上便输了一半,这阮樱樱心头安定不少,越发觉着自己胜算在握。 阮清绮确实是没有合用的马,不过她在宫里练了好些日子,虽驯不了烈马,寻常马匹总还是能够驾驭的。故而,她也不急,反到是转过头去看萧景廷,眨巴下眼睛,笑问道:“二妹妹的马是皇叔给挑的,陛下不若也给我挑一匹吧?” 萧景廷看着她这笑盈盈的模样,目中不觉也染上了笑意,随口便应了下来:“好。” 与此同时,萧景廷看着一侧的燕王与阮樱樱,心下越发觉着燕王的眼光十分奇特——虽然先燕王妃也不是个好的,但阮樱樱这样的就更糟了,也不知道燕王究竟是怎么看上的。 事实上,燕王如今也确实是十分糟心,只是不好显在脸上罢了:阮樱樱才刚学起,那点儿骑术实是上不得台面,更是比不了人的。偏她还没有自知之明,不顾自己和阮行止的阻拦,一昧的争强好胜,非得要和人比上了....... 燕王滤镜便是再厚,此时再看她,终究还是免不了觉得她莽撞愚蠢——天真单纯是好事,可若是过了头便是莽撞愚蠢了。 阮行止虽不言语,但心里自也是有些不高兴的。 只阮樱樱还一派欢喜,想着要在此事上压过阮清绮,在燕王与阮行止跟前显露一手。故而,她都没去看燕王与阮行止的脸色,欢欢喜喜的跑去牵马,甚至都不必借助旁人,自己便上了马。 另一头,萧景廷则是给阮清绮挑了一匹黑马。 萧景廷并不觉得阮清绮会输给阮樱樱,挑马时也没太仔细,就只挑了匹最顺眼的。 阮清绮顺势抬手在马头上捋了捋,将那一撮油亮的皮毛往后捋,觉着手感颇佳,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不过,眼角余光瞥见一侧的萧景廷,她又忽的起了兴致,故意凑头过去,贴在人耳边说话:“我瞧燕王脾气不错,他教二妹妹骑马时倒是比陛下当初教我有耐心多了。” 这还真不是阮清绮故意乱说的,虽然她适才只遥遥的看了几眼,但是只要一回想起自己在萧景廷手底下学马时的凄惨过往,阮清绮便很是感慨:怪不得一个是男主,一个是男配呢——至少在教人骑马上,燕王这个男主是既细心又有耐心,胜过萧景廷这个动不动就骂人蠢的男配百倍千倍。 萧景廷这个男配显然也很没有胸襟,听见阮清绮这般夸赞燕王,他当即便沉了脸,冷笑出声,颇有讥讽之意。 阮清绮不免又瞥了他一眼。 萧景廷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皇叔平日里可没有这样的耐心。他现下肯这样用心,自是因为他和你二妹妹已经订了亲。”说到底,燕王这是教人骑马,也是提前和未婚妻培养感情,甚至说的过分点,都算是谈情说爱了...... 阮清绮一时没明白他的暗示,只习惯性的杠了一下:“那,我和陛下不也已经成婚了?” 闻言,萧景廷心头好似是被什么戳了一下,以往许多堵在心头的东西也都跟着涌了出来,一时间竟是有些豁然开朗。不过,他并没有立时应声,只抬起眼,深深的看了阮清绮一眼。 阮清绮被他这一眼看得后背微凉,就好似是被什么凶恶猛兽盯上了一般。她下意识的有些慌了,只面上强撑着,嘴硬道:“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萧景廷收回目光,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倒是提醒朕了,你与朕已经成婚了,论理也该比他们更亲近些。” 阮清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萧景廷这话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 幸而,现下是在外头马场上,萧景廷也没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太多,很快便转开话题,道:“你那二妹妹可是胸有成竹,你可有把握?” 说起这个,阮清绮也轻松了许多:“陛下放心,我这骑术虽只是初学,比起二妹妹来还是很有把握的。” 虽然,她和阮樱樱两人的骑术,在燕王以及萧景廷这些人的眼里多半就是菜鸡互啄,但是阮清绮觉得自己肯定啄得更厉害——阮樱樱都自己主动送上门了,她怎么能辜负这般好意呢? 就算不摔断她两条腿,也得摔断一条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晚安,爱你们哦~ PS.皇帝有一点点开窍了 感谢在2020-05-05 23:59:33~2020-05-06 23:5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文艺一点的名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摔断腿了 因着萧景廷给挑的那匹黑马略有些高大, 阮清绮上马时不免要借了个力,还是搭了搭萧景廷的手, 但她到底是有经验的,跨身上马的动作干脆且利落。 燕王远远看着,便知道阮清绮比之阮樱樱来还是有些底子的,越发不看好阮樱樱。 只是, 阮樱樱这会儿正一派欢喜, 显然是听不见话的,燕王犹豫片刻也没多说,只温声叮嘱她:“皇后应该也就是想要试着跑一跑, 不会与你计较的。你就当时跑着玩, 也别太快了,小心别摔倒。” 阮樱樱抿了抿唇, 软声道:“王爷教了我这样久,费心劳神的,我心下实是感激的都不知该怎么说了。正好皇后也在,我这是想着试试手,正好也叫旁人都知道您教得有多好......” 她身上穿着的骑装是来西山前徐氏特意让人给做的,葱绿配柳黄,本就是极娇嫩鲜妍的颜色,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 脸若莲瓣。 此时,她正在一边,仰头去看燕王, 乌发覆额,明眸皓齿,单是那依依的姿态便十分的惹人怜爱。 虽然燕王适才也觉着阮樱樱莽撞冲动,可心下到底是喜欢她的,对上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明眸,听着她细声软语,终于还是软了心肠,就连语声也缓了许多:“那你也该小心些,你自己的安全才最重要。” 阮樱樱嫣然一笑,语声里不觉便带了一丝丝的甜:“就算是为了王爷,我也会小心的。” 燕王看着她的笑容,到底没再说下去。 一侧的阮行止直到此时方才加了一句:“你小心些。” 阮樱樱想着阮行止适才偏帮阮清绮的话,心下便有些不喜,只下意识的露出笑容,朝着阮行止一笑:“嗯,哥哥放心吧,我都省得的。” 其实,无论是燕王还是阮行止都能想到阮樱樱与阮清绮两人一起上场,阮樱樱必要吃个大亏,只是眼见着阮樱樱如此信心十足,他们那些话便也都说不出口,只想着到时候多看着点,不叫出事便好了。 阮樱樱就着燕王的手上了马,这便有模有样的骑着马上前去。 阮清绮已是骑在黑马上,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见她过来便拉了拉马缰,作出将要前行的架势,口上则是徐徐道:“二妹妹且不必急,我们才上马,还是先慢跑一会儿,稍作适应。” 阮清绮很是了解自己那个继妹的性子,由此及彼,自然也就了解阮樱樱的性子——真正的既自傲又自卑,自己这般说,她只会越发的不肯服输,越发的要与自己争抢。 果然,阮清绮话声一落,阮樱樱便已脆声应下:“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她重又抬手挥动马鞭,显是想要趁机抢在前头,压过阮清绮。 阮清绮早便算到了她的反应,紧接着便一夹马肚,她身下的黑马便也跟着跑了起来,竟是正好比阮樱樱快了半个头。 阮樱樱本都想好了要借此压人一头,没成想却被阮清绮抢了个先,脸上神色便绷不住了,一时红一时白的,难看至极。 亏得如今两人都在马上,切马速也都不慢,边上无人,阮樱樱这变脸的本事也就只阮清绮一个看见了。饶是如此,阮清绮也觉着大大的出了一口气,胸臆为之一舒,说不出的舒畅,就连说话时的语调也轻快了许多:“二妹妹应是初学吧?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要不我还是慢一点,等一等二妹妹你?” 阮樱樱:“......” 阮樱樱听着这话,脑中一阵阵的嗡嗡响,一口血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险些便要呕出血来了。她最是忍不了这个,眼眶都急红了,身子似也跟着晃了晃。 可惜,这会儿边上可没有人替楚楚可怜的阮樱樱说话,阮清绮便耐着性子等她回答——阮樱樱这人记吃不记打,必是不会轻易对她认输的。 果然,很快便听见阮樱樱咬着牙挤出声音:“不必!” 说话的同时,她扬起手上的马鞭,身下的白马也跟着加速了,眼见着便要超过身前的阮清绮了。 阮清绮早有防备,自不会就这样教她超过去,也跟着加了快了速度。 其实,眼下这般速度对于阮樱樱与阮清绮这样的初学者来说已经是很快了,再快只怕就要稳不住了。然而,阮樱樱却是被逼急了:她适才信心满满,若真是输了阮清绮,岂不成了笑话?更何况,阮清绮那神态、那声调,分明就是故意嘲讽她——是了,阮清绮答应的这般干脆,肯定是早就想好了,故意算计她,要看她笑话的! 此时的阮樱樱自不会觉得这事本是自己开口提起,也是自己一口答应,想要借此压过阮清绮而起的;她只恨阮清绮先时故意藏拙,如今又装腔作势的算计她、玩弄她! 她一向敏感,情绪激荡之下越发不肯服输,不由连连挥手扬鞭,非得要加快速度,超过阮清绮不可。 阮清绮虽是早就估算好了她这反应,见此情况还是不由暗自摇头:就阮樱樱这样控制不住情绪,一激就要失控的,摔断腿估计也是....... 阮清绮一面想一面让开了些,没等她心下的那个念头转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便听得一声惊惶的叫声。 紧接着,便看见那匹很是温顺的白马终于被连连挥动的马鞭所惊动,竟是撅蹄子甩了甩,,骑在它身上的阮樱樱本就坐得不稳,此时自然就被甩了下去。她对此实是没有半点准备,只来得及发出惊惶的叫声,很快便摔倒了递上去。[なつめ獨] 阮清绮面无表情的想着:看样子,摔断腿这事不是“估计”,而是肯定了。 当然,想归想,阮樱樱都当着她的面直接摔下去了,阮清绮也不好装眼瞎没看见,也跟着拉住马缰,翻身下马,跑着上去查看:阮樱樱已经晕过去了,此时正软软的瘫在地上,乌黑的发髻散乱开来,掩住了大半张脸,仍可看见她面容苍白,雪面覆尘,颊边还有细微的擦伤,蹙眉闭眼,形容楚楚。 阮清绮一面叫传太医,一面在心里暗想:阮樱樱这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可别是恼羞成怒,索性装晕逃避吧? 当然,这想法实是不好与人说,身后的燕王与阮行止见此情景也都急忙忙的跑了上来。 阮清绮十分自觉的让出位子,让给这两人心急如焚的男人。 阮行止原是走在前头,只是蹲身去看时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微顿,动作也慢了一拍。于是,晕倒在地上的阮樱樱便被燕王揽到了怀里。 眼见着燕王一面揽着人,一面探手去看怀里人的脉象,阮清绮也不免感慨了些男女主角的情比金坚,随即又端出愧疚模样,很是虚伪的将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都怪我,一时没跟上,竟是看着樱樱摔下来,救助不及......” “此事实是怪不得娘娘,是樱樱她自己冒失了。”燕王看过脉象,虽心急却也没失了分寸。再者,他素来理智,也知道这事实是怪不得阮清绮,很快便抱着晕厥过去的阮樱樱起身,转口道,“只是,樱樱现下摔得厉害,还是要早些处理才好。马场这头实是不方便太医救治.....不如,便叫本王先带她回去?” 阮清绮自不会拦着,但她并未立时应声,反倒看了眼施施然走过来的萧景廷。 萧景廷走在后头,姿态从容,施施然的——当然,他的步子其实也不慢,只是前头有健步如飞的阮行止与燕王作对比,便越发显得他步履轻缓。不过,他倒是正好赶上,主动开口,口气倒是难得的关切:“皇叔说的是!二姑娘这情况耽搁不得,皇叔也不必这般多礼,还是赶紧带人过去吧。” 有了萧景廷的话,燕王也不耽搁,立时便抱着晕厥过去的阮樱樱往回走。 阮行止犹豫片刻,到底还记着身份礼仪,没有立时跟上去,先与前头的萧景廷与阮清绮行了一礼,口上道:“臣妹出事,臣实是放心不下,还望陛下与娘娘圣度宽宏,容臣随之一看。” 阮清绮实在懒得看这张脸,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过去:其实,这时候她也该一起过去看看的,只是她心知这时候过去说不定就要撞上阮修竹这个超级大渣男了——她如今见着阮行止这个渣哥已经快要受不了了,这要是在看见阮修竹岂不是要恶心吐了?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所以,阮清绮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也就没说要跟着去,只抬手抚了抚额角,为自己解释道:“二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我原也该去看看的。只是,今儿出了这样的事,二妹妹还是当着我的面摔下来,我这心里实在是......唉,我如今胸口还砰砰跳着呢......” 说着,阮清绮又看了眼萧景廷,想叫他给帮个腔。 萧景廷会意,十分配合的伸出手,揽住了阮清绮的肩头,温声接口道:“朕瞧皇后脸色也不大好,还是不好在外头吹风,先回去叫太医看看吧,可别惊处病来。” 察觉到萧景廷的动作时,阮清绮的肩头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萧景廷却状若无事,仍旧是端着脸,伸手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仿佛是准备安慰受惊过度的皇后。 阮行止却并未立时心里告辞,仿佛还有什么话想说,欲言又止的看了阮清绮一眼。 萧景廷注意到他的目光,顺势将不甚服帖的阮清绮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冷冷扫了阮行止一眼,赶人般的道:“赶紧去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皇后这里还有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6 23:50:04~2020-05-07 23: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艺一点的名字 3瓶;林纾^_^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摸头杀哦 看着被萧景廷护在怀里, 几乎要看不见脸的阮清绮,阮行止终于还是将话都咽了下去, 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下。 待得阮行止一走,阮清绮立时便翻脸不认人,起身推开了“动手动脚”的萧景廷。 萧景廷收回手,长袖落下, 掩住了那只适才拦着阮清绮肩头的手掌。在长袖的掩饰下, 他手掌微拢,指尖轻轻的碰着,仿佛是在回忆着适才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 只以微带讥嘲的语气缓缓道:“皇后可真是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 阮清绮:“......” 阮清绮一时也有些无言以对——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态度不好, 不过现下是在马场里,那些下人离得远却也能看清此处场景,她实在不想在这里为着这种事与萧景廷争辩。故而,她抬手掩唇,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状若无事的转口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接着练马,还是回去?” 萧景廷打量着阮清绮的面色, 见她面上毫无一丝羞色或是愧色,心下不免又生出些莫名的情绪,唇角轻轻扯了扯:“还是回去吧——阮二姑娘才摔了, 现下都还没醒,皇后不也受了惊?” 阮清绮慢半拍的想起自己先前打发阮行止时的说辞,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虽然无论是萧景廷还是阮行止,对她这糊弄人的说辞都是心知肚明,可她和阮樱樱毕竟是姐妹,面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阮樱樱现下才摔了,昏迷不醒的,她做姐姐的便是不去探望也不好无事人一般的继续练马,倒不如直接回去躺着呢...... 阮清绮想通了,伸手摸了摸黑马的马头,然后将之交给马场管事的內侍,便要牵着萧景廷回去了。 谁知,阮清绮才伸手过去,萧景廷便避开了。 阮清绮:这就尴尬了...... 好在,萧景廷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态度容易令人多想,只顿了顿便开口解释道:“你换只手。” 见阮清绮一脸茫然,萧景廷沉默片刻,还是纡尊降贵的解释道:“你这只手才摸过马头。” 阮清绮也不知道自己是拿来的胆子,听到萧景廷这话,她忽的便起了玩心,故意用那只摸过马头的手往上够了够,顺势便碰着了萧景廷的鬓角,眨巴下眼睛,不耻下问道:“现在算是摸过‘龙头’了?” 萧景廷显然是没料到阮清绮胆肥至此,在被她手掌碰到的同时,他浑身一僵,不敢置信的抬眼去看对方,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阮!清!绮!” “我就.....一不小心碰到了。”阮清绮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话声未落,阮清绮便已很有危机感的往后跑开了。 萧景廷紧接着便追了上去。 帝后二人这才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马场。 烈日灼灼,草木葳蕤,绿荫成片,两人的背影都被拉长了,不知不觉便连在了一处——萧景廷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了阮清绮。 萧景廷实在气不过,伸手在阮清绮的发顶上揉了好几下作为回报,竟是难得的幼稚了一回。 ****** 比起阮清绮与萧景廷近乎幼稚的玩闹,燕王与阮樱樱这头倒是不大顺利。 燕王抱着阮樱樱到了临近的屋舍后便让人请了太医过来看诊,顺道又让人去与阮修竹说一声——虽说,阮樱樱从马上摔落这事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可今日毕竟是他带着阮樱樱去的马场,也是他亲口答应了阮修竹会护着阮樱樱安全的,如今阮樱樱出了事,自然是该与阮修竹这个做父亲的说一声。 太医很快便来了,看过后倒也松了口气:“万幸,阮姑娘不是头朝地,摔得不重,脸上也只一点擦伤,上点药便好了.......” 要知道,这年头还有不少人是坠马而亡的,若阮樱樱直接头朝下这么一摔,就算没有直接死也多半去了半条命;而姑娘家最重脸面,若是阮樱樱摔了脸,落了伤疤,只怕日后都不好见人,虽说她和燕王已定了婚可毕竟还未成婚呢....... 太医这般一说,燕王不觉也松了口气:也是,只要性命无忧,脸上未落下不可弥补的伤疤,其他的都还好说。 太医素会看人脸色,先往好里说,眼见着燕王神色稍缓,这才接着说起严重之处:“不过,阮姑娘这腿倒是摔得厉害了,臣可以开些接连断骨的膏药,再配以内服的汤药,将养上三个月,差不多便能好了.......” 果然,燕王听了后只微微蹙了蹙眉头,轻轻颔首,又问了一句:“可会影响以后?” 太医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应道:“这就要看阮姑娘养伤的情况了,若是顺利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若是养得不好,只怕到了阴雨天,腿的伤少不了又要发作......” 燕王一顿,转眸去看榻上的阮樱樱,目中便不由显出些微的怜惜来。 沉默片刻,他才开口道:“你去开药吧。还有需要避忌的最好也都记下。” 太医行礼应是,这才起身去写药方子。 恰好,此时有王府侍卫上来,在门外禀告,说是府上有要事。顾忌着榻上还在昏迷的阮樱樱,燕王倒没有立时起身,只问了侍卫几句,坐在榻边等了一会儿,一直等到阮行止赶到,方才将阮樱樱这处的情况略说了说,将阮樱樱交给阮行止这个亲兄长,这才起身离开,亲自处理自己王府之事。 燕王走后,阮行止一人守在榻边,瞧着幼妹苍白的脸容,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哪怕知道这妹妹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倒底是自己看护着长大的幼妹;哪怕心知阮樱樱落马之事大半都是她自己的缘故,见她这般气息奄奄的躺在榻上,终究还是有些不落忍。 阮行止叹了口气,还是在榻边坐下了,顺手又给阮樱樱掖了掖被角。 太医匆匆写好了药方子,忙将药方子递给阮行止,额外叮嘱了一些病人养伤须知。 阮行止一面看一面记下,时不时的还要问上几句,态度认真,倒还真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兄长。便是太医看在眼里,也是颇为感慨:都说这阮家兄妹乃是同父异母,可瞧这阮大公子待幼妹的关心仔细,可是真心实意的。 太医心下感慨,回话时难免更加认真了些。 这头正说着话,得了消息的阮修竹也终于赶到了。他素来冷漠的面上不由的带了一丝薄怒,一入门便往榻边来,看着榻上还晕着的阮樱樱,立时便发作了,寒声呵斥长子:“我先时是怎么交代你的,让你好好照顾你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妹妹的?” 阮行止并不争辩,很是干脆的低头认错道:“是儿子疏忽了。” 阮修竹本还欲多说,眼角余光瞥见一侧的太医,勉强压下了心头勃然怒火,开口问了阮樱樱的病情。 太医一套说辞已是说了两次,虽有些口干但也不敢有丝毫不耐,只得又说了第三次。 阮修竹又问:“樱樱什么时候能醒?” 这问题,太医倒是答得十分利落:“应该快了。”其实吧,这位阮姑娘又没有摔着头,多半就是情绪上头晕了一下,肯定是很快就要醒的。 阮修竹松了口气,又谢了太医,紧接着便安排起太医与长子来:“行了,既然樱樱很快就要醒了,行止你便先送太医出去,然后将这药方子送去厨下,亲自盯着人把药煎好了送来。” 阮行止自是应了,待得阮行止送太医出门口,阮修竹又让屋中下人都退下了,只一人独坐在阮樱樱的榻边守着。 看着阮樱樱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容,他便忍不住的想起了当初的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大徐氏。 其实,阮樱樱与大徐氏并不算是完全的相似。但是她们毕竟是母女,经过阮修竹年复一年的想象与修饰,两人的面容仿佛也在不知不觉将重叠在了一处,只是这么看着便不觉会浮出许多旧时的回忆,万般的柔情似也跟着从心头涌起。 大徐氏毕竟是他第一个真心爱过的女人。 而阮樱樱更是他捧在掌中,宠着长大的女儿。 他这一生少有动情时,那多多少少的感情也都落在了这两人身上。 如今,屋中没有外人,阮樱樱又正晕着,阮修竹不免也放纵了心下的那些念头,伸出手在阮樱樱的鬓角轻轻的捋了捋。 阮樱樱的发髻早在她从马上摔落时便散开了,乌发披撒而下,如水草一般凌乱的撒在枕边。 阮修竹耐下心来,一点一点的将那凌乱的发丝捋顺了。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骨节分明,阮樱樱的发丝却是乌黑柔顺的,绕在他的指尖,柔软却又坚韧,仿佛是传说中丝丝绕绕的情丝一般。 看着阮樱樱,看着那缠在自己指尖的乌发,阮修竹面上难得的显出温柔之色,手上的动作仍旧是不紧不慢的。 这样一个过程,虽是无声无息,但就好像是在将他心里那些纷纷扰扰的情绪一点点的捋顺一般,那些担忧、悔愧、忧伤等等的情绪也都跟着消散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阮樱樱乌黑的眼睫轻轻的颤了颤,紧接着她便睁开了眼睛。 她眼睫微扬,乌黑的眸子微微睁大,虽还有初醒时的迷茫与惊慌,但还是立时便看见了坐在榻边的阮修竹以及阮修竹那正落在她乌发间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摸过马头再摸龙头2333 第92章 接二连三 阮修竹不惊不慌, 自然的收回手,缓缓开口问道:“醒啦?” 阮樱樱本就是初醒, 脑中一团乱,还未来得及考虑阮修竹适才略显暧昧的姿态便被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醒啦”给转开了注意力。她很快的便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那些事,当下便顾不得去计较阮修竹的行为,只想着自己在马场上丢的丑以及收到的委屈。 阮樱樱适才还带着迷茫与惊慌的眼里立时便蓄起了眼泪, 含着眼泪去看阮修竹, 话还未出口便已有些哽咽了:“爹爹.......” 人在疼爱纵容自己的人面前总是会格外矫情,更何况阮樱樱自小到大便没吃过这样的亏,真真是越想越觉委屈, 眼泪已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脸上还有落马后的擦伤, 眼泪落在伤口上,疼得她小脸紧皱,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越疼越哭,越哭越疼,阮樱樱躺在榻上,哭得一抽一抽,那架势简直都要哭得背过气去了。 阮修竹见了,终还是心软,忙伸手将她自榻上扶起,手掌抵着她的后背, 轻轻顺气,又柔声劝慰道:“别哭!别哭!知道这回是你受了委屈,爹爹必会给你做主, 找机会给你出气的。你再这样哭下去,脸上伤口就不好处理了” 阮樱樱心里实在气不过,仍不肯止泪,反到是呜咽着伏到阮修竹怀里,顺势用满是泪水的小脸在他衣襟上蹭了蹭。 阮修竹被她蹭了满怀的泪水,心里也是又酸又软,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语声都软了下去:“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样!快起来!” 阮樱樱素来爱撒娇,这会儿更想从阮修竹的身上讨些慰藉,自然不肯依的,闻言反倒又牛皮糖似的在人怀里扭了扭,小脸在人怀里乱蹭。 阮修竹身上衣袍所用布料本就质地柔软,沾了泪水后又带了些微湿润的凉意,不小心蹭到了脸上伤口,阮樱樱一时疼得龇牙咧嘴,脸上都有些扭曲了,只是她一开口,语声却仍旧如沾着雨露的花朵般的娇嫩柔软。 “就不起来!”她小声道,“就差一点,我这辈子就再见不着爹爹了。” 闻言,阮修竹神色微动,一颗心仿佛也被捏的软软的,倒也忘了推人起来。 阮樱樱含着眼泪,接着往下道:“......真是吓死了,我差点以为就要给摔死了!那马明明是王爷给我挑的,最是温顺不过,也不知怎的就在我和姐姐跑马时发了疯!真是吓死了!” 说着说着,阮樱樱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惊险场面,倒吸了口凉气,浑身一个哆嗦,更是往阮修竹的怀里钻了。 阮修竹见状,略有迟疑,终究还是心疼与不忍占了上风,伸手按在了阮樱樱纤瘦的脊背上,像是无声的抚慰又仿佛是想要将人回抱入怀一般。 阮樱樱心有余悸,说起话来也是怯怯的,此时仿佛才想起另一件事,开口问道:“对了,姐姐呢?她没事吧?” 听她问起阮清绮,阮修竹的眉心不觉蹙了蹙:他素来多疑,对阮清绮这个女儿更没有所谓的信任,对今日之事自然也是心存疑虑。只是,阮行止毕竟也在场,对此并未多说,他也就没将自己的疑心说出口,只将信将疑的将之作为意外。偏偏,他这头疑心未灭,阮樱樱又哭着与他说什么“那马明明是王爷给我挑的,最是温顺不过,也不知怎的就在我和姐姐跑马时发了疯”,阮修竹心里的疑心自然更重了——燕王给挑的马再不会有错,怎么偏巧就在阮樱樱与阮清绮跑马时发了疯? 想着阮清绮一向嫉妒阮樱樱这个妹妹,阮修竹的眉心便蹙得更紧了,只沉声道:“她没事,用不着你这样担心。” 阮樱樱仰头去看阮修竹,抬手擦了擦凝在自己腮边的泪珠,小声问道:“爹爹怎么这副样子?” 阮修竹斟酌着问道:“你仔细想想,今日那马发疯前可有什么症状?究竟是意外,还是......” 阮修竹没将话说完,可内里的意思却是极清楚的。 阮樱樱睁大眼睛看着阮修竹,眼眸雾蒙蒙的,面上却是又惊又怕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她才抬手掩住唇,不敢置信的道:“我与姐姐一向要好,她,她怎么会?” 说着,阮樱樱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不禁又伏在阮修竹怀里痛哭了起来。 阮修竹眼神渐渐冷厉,淡淡道:“她自小便十分乖戾,总是嫉妒你,为难你。今日之事,说不得便是她故意为之。” 顿了顿,阮修竹语声稍缓,又安慰怀里的女儿:“你放心,爹爹一定给你做主。” 阮樱樱闻言,哭得更是厉害,纤弱的双肩似也瑟瑟发抖起来。她连连摇头,哽咽着道:“都是我的错,惹了姐姐不喜,这会惹出这些事情来。我眼下毕竟,毕竟没有性命之忧,姐姐她又是皇后之尊......我哪里能叫父亲为着我这点小事与姐姐起争执......” 她这样的懂事乖巧,委曲求全,阮修竹决心更是坚定,一腔怒火便全都洒在了阮清绮的身上,寒声冷笑道:“你放心,我既是说了要与你出气,自是有我的法子!” 阮清绮这个皇后究竟是怎么来的,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既然阮修竹当初能送她入宫,自然也有法子叫她这个皇后吃个苦头,认清自己的身份。 阮樱樱不再说话,只伏在阮修竹怀里嘤嘤哭泣着。 阮修竹只觉得衣襟早被泪水打湿,心下也似被水泡软了一般,再说不得重话,只得一面替她抚背一面温声宽慰许诺。 就在阮樱樱窝在阮修竹怀里哭着说话时,屋外的阮行止终于端着药过来了。他心里也很为没能照顾好阮樱樱这个妹妹愧疚,此时自是不假人手,亲自端着药来了,才走到门边便听见了阮樱樱的哭声,不由心生担忧,这便要伸手推门进去。 然而,不等他推门,便又听见了里间阮修竹那低沉轻缓的宽慰声,竟是难得的温柔。 阮行止端着托盘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泛淡淡的青色来。托盘上的那碗汤药还是滚热的,渐渐的升起氤氲雾气,掩住了阮行止那难以形容的微妙神色。 要知道,阮修竹在人前一向都是极威严、极冷淡,真就是个标准的严父模样,便是阮行止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长子都少见他这般温柔声气——或许也是见过的,毕竟,阮修竹对着阮樱樱这个爱女时总是不大一样的。阮修竹素来敬爱父亲,孩童时更是尤爱模仿父亲,少不得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宠爱妹妹。 只是,阮行止以往见着阮修竹这般截然不同的态度,也不会多想,只当父亲对自己这般严厉乃是因为自己是长子,是因为父亲对自己寄予厚望。阮樱樱毕竟是姑娘家,幼失其母,性子又柔软天真,父亲待她温柔些也是应该的....... 可,如今既是知道了阮樱樱并非自己亲妹妹,再见着阮修竹这般态度,阮行止心下的想法自然也生出了微妙的变化,甚至还产生了以往从没有的想法:父亲这般待樱樱,是不是太过了些? 心念一起,阮行止这么个素来笃信“君子非礼勿听”的人竟也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悄声往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看见了伏在阮修竹怀里痛哭的阮樱樱。 以及阮修竹放在阮樱樱后背上的那只手和他面上那从未有过的温柔怜惜。 阮行止深吸了一口气,炎炎夏日,可是他的胸腹间却像是塞满了冰雪一般,冷冰冰的,从骨子里泛出凉意来。在这一瞬间,阮行止也不知自己心下转过了多少念头,只知道他最后还是僵着手脚退了出来,合手关上房门,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阮行止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唤了候在不远处的侍从过来,开口道:“父亲有话要交代二妹妹,吩咐了无事不许打扰。你们也不必在这候着了,都下去吧。”让这些人留在这里,若是听见、瞧见了什么就不好了。 阮行止这般吩咐,下头的人自然也都诺诺应下了,不一时便都散开了。而阮行止本人则是端着那碗仍旧滚热的汤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就在阮行止离开没多久,燕王便又到了——他才处理完了王府那些事,到底放心不下阮樱樱这里的情况,想了想还是过来看看。 本来,若没有阮行止挥退下人,自是有人进去通禀的。可阮行止将那些下人都打发下去了,燕王到时反倒没见着半个人,不免更是生疑,担心是不是屋里出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去,正要推开房门却听见屋里人说话的声音。 大概是哭了一会儿,阮樱樱此时说起话来,声音里带着些微微的喑哑,又因着那声音里有意无意染着的甜意,听着总是有些撩人的。 “......都怪我,我都把爹爹的衣服弄湿了。” “无事,回头我另外再换一身便是了。”阮修竹语声简短而干脆,随即不知想起什么,竟是难得的显出些微笑意来,揶揄道,“你也是,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似的——这样爱撒娇,非得躲人怀里哭。” “爹爹!”阮樱樱轻声嗔怪,她似是羞赧到了极点,声音压得低低软软的,好似丝线般绕在人的心尖,令人不由心生怜爱。 ....... 燕王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抬手轻推房门,默然往里望去。 因他背对着阳光,英挺的脸容半浸在暗色里,面上的神色因此而晦涩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要是渣哥心里没鬼,直接进门打断这对父女对话,或者不要打发下人,燕王也不会正巧撞见......所以说,都是报应呀~ 感谢在2020-05-08 21:36:51~2020-05-09 20:1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怦然心动 燕王就这样站在门边, 面无表情的听了一刻钟,随即方才将推开一半的房门慢慢合上, 然后微一甩袖,抬步离开了。 因着燕王来时,屋外并无旁人,也没有惊动什么人, 自是无声无息;此时, 他甩一甩袍袖转身就走,依旧是无声无息,甚至屋内正说话的阮樱樱和阮修竹都未发觉他有来过。 燕王回了自己的殿里, 独坐着思忖许久, 方才下定了决心,唤了侍卫入内来, 吩咐道:“虽说我与阮二姑娘的婚事已定了,可终究还未正式成婚......既然她是本王未来的王妃,许多事情也该小心些。如今阮姑娘既是伤了腿,身边也得有些仔细的人伺候着,回头你替本王挑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去伺候阮二姑娘,闲时也教教阮二姑娘的规矩。” 燕王这般自然不单是派人“伺候”阮樱樱,而是要借着阮樱樱的腿伤在她身边安插几个眼线。更何况,阮樱樱毕竟是未来的王妃, 说是安排几个嬷嬷教她学规矩自然也是应当的。 侍卫却是不知这些,只当是燕王格外看重这位王妃,连忙应了下来, 想着回头就去挑人送去伺候阮二姑娘。 然而,燕王想了想,忽的又问道:“先前派去许州的人都回来了吗?” 侍卫闻言一怔,连忙点头:“是,都回来了。” 燕王沉默片刻,重又道:“让他们接着查下去——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给本王查个清楚。 侍卫闻言,恭谨的脸上不由也浮出些微的惊容:许州乃是大徐氏出嫁后所居之所,燕王当初也曾派人前往许州探查,毕竟阮樱樱是未来的燕王妃,大徐氏又是阮樱樱的生母,有些事总要查个清楚才好。只是,大徐氏人都已经埋在了黄土里,那些旧事也都时隔多年,查起来总是不甚容易......那些人还没查出什么,燕王便已与阮家议定了婚事,下令把人召回来了。 侍卫心知这是燕王爱重阮姑娘,信任对方,两家又已定了婚事,追究无意,方才将人召了回来。正因如此,燕王此时重提旧事,他才会掩不住的惊色。 燕王自是看出了对方神色变化,但他并未多加皆是,冷着脸摆了摆手:“下去吧。” 侍卫很快便收敛起面上神色,行礼退下了。 燕王则是独坐着,冷淡的面上渐渐的浮出些冷笑来:确实,他当初正是因着对阮樱樱的喜爱纵容,方才会朝令夕改的将那些已经派去了许州的人又给调了回来——那些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倘阮樱樱愿意说,他当然愿意听,可阮樱樱不开口,他也没必要这样背着人调查。 然而,想起今日马场上的那些事,想起自己无意撞见阮樱樱与阮行止那般亲密的言行,燕王再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想法,更觉可笑——他喜爱阮樱樱,愿意纵容对方,试着信任对方...... 可,阮樱樱值得他的信任吗? 燕王出身便是皇子,就藩后更是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实权藩王,战场之上杀伐果决,从未吃过太大的苦头。也正因此,阮樱樱的“背叛”方才会令他格外的恶心并且气愤。 燕王当时气到了极点,反倒很快的冷静了下来,竟也压下了心火,并未直接推门而入,开口质问,反到是无声无息的甩袖离开——倘若他当时就那样不管不顾的推门而入,那两人说不得也能推个一干二净,反倒说他思想龌龊。 现下,他派人去阮樱樱身边自然是防着她与阮修竹这父亲再有逾矩之事,至于阮樱樱生母大徐氏和阮修竹的事情也该仔细查一查......如此内外互通,想必很快就能查到些什么吧? ******* 阮清绮与萧景廷自然不知道燕王与阮樱樱这对男女主平添的波折。 阮清绮与萧景廷从马场回来,一路上都不服气对方,互相找机会摸对方狗头,差点把对方的发髻都给扯乱了。为此,两人回了寝殿时,都快披头散发了,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怎的就笑开了。 不过,比起阮清绮那不加掩饰的笑容,萧景廷的笑意就矜持了许多。 他难得的让了阮清绮一回,道:“你还在马上跑了一回,来回一路上,身上难免染了些尘灰,正好去净室洗一洗,顺便再把你这发髻重新理一理。” 阮清绮乜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也带着笑:“那陛下呢。” 萧景廷这发髻也都散开了。 萧景廷耸耸肩,状若随意的应了一声:“等皇后回来,再替朕重新理一理吧。” 萧景廷说得随意,阮清绮却总觉得他好似话里有话,连带着她的脸色都有些发烫,连忙扭头往净室去了。等到了净室,边上只剩下服侍沐浴的宫人,阮清绮方才稍稍压下心头那莫名涌上的羞意,开始思量起今日的事情来。 话说起来,阮行止今日对着她欲言又止的,这态度确实是有些奇怪:要知道,无论是《相府娇女》里还是在原主的记忆里,阮行止这个同父同母的同胞哥哥可是从来没有将原主这个亲妹妹看在眼里的。 以前的原主也曾对这个兄长怀过希望,在遭遇继母磋磨,生父厌憎后也曾想过要从哥哥处讨些温情——毕竟,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总该笔其他人更亲近些才是。然而,原主的一次次示好、一次次求助......却都在阮行止处碰了壁,原主方才明白自己在阮家的地位,她不过是这家里最不讨喜、最惹人厌的一个罢了,哪怕是阮行止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兄长,他也都是向着阮樱樱的。 所以,阮行止今日的神色与行止,实在是奇怪的惹人怀疑。 阮清绮泡在白玉砌成的浴池里,靠在池壁上,伸出玉白手臂,臂上有水珠滑落而下,她却恍若未觉,犹自托腮想了一会儿,心下灵光一动,忽的便想起这回留京安胎的徐氏来了。 对了,徐氏已经查出了阮樱樱的身世,那么,有没有可能,阮行止也已经知道了呢? 想到《相府娇女》里对于阮行止性格的描写,阮清绮不由就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了:当然,只这么个身世肯定是没办法把阮行止这个偏心偏了阮樱樱十多年的黑心肝给治好的,可依照阮行止的性子这事梗在他心里,估计也是很难受的吧?也难怪他现下忽的就对阮清绮这个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妹妹改了态度,还欲言又止的——也是,忽然知道自己疼了好多年的妹妹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而亲妹妹反倒因此受了磋磨,他只要不是阮修竹这样病入膏肓肯定还是要愧疚纠结的。 可是,原主不需要阮行止这姗姗来迟的愧疚与纠结,阮清绮更是只会因此而觉得痛快——渣爹渣哥这种人就该遭报应。如今阮行止已经纠结上了,就不知道能不能借机算计一把阮修竹? 想着阮樱樱今日摔了一跤,阮修竹肯定要为自己宝贝儿心疼,指不定父女两个正抱在一起哭,阮清绮就觉得有些犯恶心了,一时间都不想泡澡了,匆匆擦了一把后也没叫人替自己梳理发髻,披着头微湿的乌发,换了一身衣衫干净的衣衫便起身回殿里了去了。 殿里,萧景廷正坐在临窗的榻边和太医说着话。 这位太医正是给阮樱樱看诊的那位太医。 因着萧景廷登位日久,朝里宫里更是有了不少势力,尤其是前段时日还把内务府的陆驸马给换成了自己人,这位太医对着萧景廷自是越发的恭谨小心,不仅说了阮樱樱的病情,还瞧着萧景廷的眼神,暗暗的将燕王以及阮家父子的态度也都一一说了。 萧景廷听罢,微微阖目,心下思量着,抬手叩在木案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恰在此时,忽的便听到殿外传来的声响。萧景廷顿住手,不由睁眼,侧脸去看,见是阮清绮来了,不由扬唇,竟是仔细端详起来缓步而来的阮清绮。 正是美人新浴后,她一身肌肤冷白如玉,乌发披撒而下,脸容越发的净白娇嫩起来。 她裹在一袭华服里,缓步而来,恰似金玉瓶中娉婷绽开的一枝白牡丹。 萧景廷看了一会儿,眼也不眨,直到人到近前方才微微阖上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侧头吩咐还呆立在一侧的太医,道:“你先下去。” 语声沉静,不露半分喜怒。 太医满心忐忑的下去了。 太医下去后,殿里没了外人,阮清绮自然也不必再端样子,鼓起雪腮,不甚高兴的质问起半阖着眼睛的萧景廷,气鼓鼓的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难道就丑的你看不下去,非得要闭眼转头?!” 此言一出,阮清绮觉出自己这话似乎有些矫情,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也哼哼着侧过头,勉强将这一阵子的羞意掩饰过去。 也就在此时,萧景廷终于开了口:“不是。” 阮清绮闻言一怔,下意识的看他。 萧景廷却只是看着她,长眉墨瞳,目光沉静,语气认真,一字一句的道:“不是觉得你丑。” 不知怎的,被他这样看着,阮清绮只觉得自己颊边越发的热了起来,下意识的挪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着。与此同时,少女特有的本能与敏感,让她隐约从萧景廷的态度与目光中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砰砰的乱跳起来,仿佛是马上就要从她心口跳出来似的。 这一刻,殿中万籁俱寂,只有临窗的花瓶中插着几枝宫人清晨采来的花枝。 清风徐来,花香暗送。 作者有话要说:算了,我直说吧。其实我昨天拔了智齿,超疼的,所以就没能码字了。本来是想今日补上的,但是今天还是有点不太适应,所以今天只能先一更了,欠的那更会找机会还上的——以前我都有补的,你们要信我呀~ 小天使们晚安,早点休息。 PS.要是牙齿有问题,你们一定要早点去看,不要嫌麻烦,长痛不如短痛。有时候,拖延症真的很害人的,我就是悔之晚矣QAQ 第94章 人的童年 在这样温柔的香气里, 无声的寂静中,萧景廷轻轻的咳嗽了一下, 似是有话要说。 阮清绮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跳了一下,心头生出莫名的紧张与赧然,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看萧景廷了。 然而,萧景廷只是抿了抿唇, 并未开口说话。他的薄唇几乎抿成一线, 面上的神色也跟着收敛了许多,这使得他看上去冷淡不少。片刻后,他状若无事的抬起手, 撑在一侧的小几上, 自榻上起身,状若无事的转开话题道:“你先坐一会儿, 朕去沐浴。” 萧景廷的话说得随意,阮清绮胸腔里那颗正在砰砰乱跳的心脏却又因此落回了原处。她的心情更是因此莫名其妙的复杂起来,脸上好似火烧一般的发烫,越发觉着自己适才那一阵的心跳与紧张都是自作多情。 只是,阮清绮现下心里五味交杂,又羞又恼,便有许多的话想要说也都被堵在了喉咙里,直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思来想去, 阮清绮只得恹恹的垂下头,勉强压下心中的恼意,鼓着雪腮往榻边去:算了算了, 不和萧景廷这个变态计较,她自己坐会儿消消火。 恰在此时,两人一个起榻往外走,一个起身往里走,正好擦肩。忽的,阮清绮又听见萧景廷微微压低的笑声。 阮清绮本就有些恼羞,神经紧张,此时被萧景廷这笑声一引,越发的难受起来。有那么一瞬,她只觉得心里有什么炸了开来,热血自心口涌出,直直的往上涌,脑中更是因此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顿住脚,故意碰瓷似的瞪了萧景廷一眼,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话声未落,她的眼睛就红了,微扬的眼睫轻轻颤动,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萧景廷也跟着顿住脚,回头看着她,见她眼眶微红,面上冷淡的神色便如冰雪初融,终于露出了些微缓和的神色。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对上阮清绮那又气又恼、惊疑不定的目光,微微俯身低头亲吻她的眼睑。 他这一日少进水米,唇瓣干燥而温热,阮清绮却方才沐浴,就连眼睑处都带着一丝丝湿润的微凉。 两者交碰在一起时,就像是冰水包裹着一团焰火一般,带给人一种战栗般的刺激。 阮清绮下意识的便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 然而,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嗅不到,她还是能够凭借本能以及想象,在萧景廷靠近时感觉到他衣带上那似有似无的龙涎香,仍旧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轻轻的扑打她侧颊的肌肤上,一寸寸的肌肤如同被火焰的火舌细细的舔吻过,慢慢的紧绷起来,有一种微微的酥麻。 在这一刻,她就像是被雷电劈中,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就像是电流一般的自脊椎上下窜动,从骨子里蔓延出的酥麻感令阮清绮脚下微软,好似踩在一团棉花上,险些便要站不稳了。 只有胸腔里心脏越发激烈,一下又一下,仿佛即将跳出来,跳到对方的面前。 羽毛般的亲吻很快便结束了,萧景廷微微的抬起头,凝目看着她。 阮清绮却并未与他对视,亲吻过后的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余温与触感,令她有些恍惚。 幸好,萧景廷用手按在她腰上,半搂着她,算是顺势扶住了她。 阮清绮恍惚了一会儿,好容易才从那一吻的余惊中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来去看“突然动嘴”的萧景廷。因为受惊过度,她的眼睛睁得有些大,看上去又黑又圆,就像是一只受惊后想要用爪子抓人的猫咪。 有点凶,也有点讨人喜欢、叫人心软的可爱。 萧景廷就有点被她可爱到了,含笑垂下头,将淡色的薄唇贴在她耳边,用耳鬓厮磨般的姿势轻声与她说话:“之前在马场时,我就想试试了。” 他说的每个字,阮清绮都懂,可这几个字连成词句后就有些令人不敢置信了。阮清绮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又该如何应声。是先揪着对方用“我”不用“朕”说事?还是该先问一问他这所谓的“试一试”究竟是什么意思? 阮清绮最后还是咽了口口水,语声干涩的问道:“什么试一试?” 萧景廷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按在他肩头,指尖缠着些微的发丝,理所当然的应声道:“吻你啊。” 阮清绮:“......”她竟无言以对。 见着她这模样,萧景廷抬了抬眉梢,不由的便又笑起来,语气竟是带了些柔和的意味,一字一句的与她道:“清绮,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便是更亲密的事情,也都是可以的啊。何况亲吻?” 说着,像是为了践行自己的言语,他垂下头,姿态亲密的与阮清绮额抵着额,轻声与她道:“适才看你从殿外进来,我就想说了‘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听到这里,阮清绮回过神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伸手去探萧景廷的额头:这人没病吧?!怎么忽然就崩人设似的,骚话一句接着一句? 萧景廷显然也看出了阮清绮的想法,不由又笑,笑得薄唇微扬,那张漂亮的脸便也如同映着灿阳的粼粼湖面,映出潋滟的波光来。 阮清绮本就是既忐忑又紧张,见他自顾自的在笑,更有了一种被人戏弄的不悦,忍不住的气了,说起话来也少了许多顾忌:“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以前不都......不都不喜欢这些的吗?” 其实吧,阮清绮说到最后还是尽量委婉了,要知道她和萧景廷可是纯盖棉被睡觉过了快一年多的,虽然她也曾有过些别的想法,比如怀疑萧景廷对她有什么想法什么的。 可是,只要她仔细想想,还是会觉得这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然后忍不住的开始怀疑萧景廷是不是因为厌食症所以某方面不行——估计,不仅是她,后宫里其他几位妃子差不多也都怀疑上了这个了,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所以,眼下萧景廷说什么“更亲密的事情”还念诗,真心觉着这人是不是崩人设了,又或者是被穿了。 萧景廷自是明白阮清绮话中之意,又有些想笑可他还是忍住了,想了想才将头抵在阮清绮的肩头,不紧不慢的回应她:“我不是‘不喜欢这些’,我只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心微蹙,但是很快收敛起面上神色,缓缓道,“只是觉得有些事需要更慎重些罢了。” 说话时,他的头仍旧抵在阮清绮的肩头,阮清绮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只隐隐觉出他说话时的情绪有些不对。 于是,阮清绮试探着问了一句:“.....什么是‘更慎重些’?还是说,我们以前有什么没注意的、不慎重的?” 萧景廷没有立时应声,但是他按在她腰上的手指却一点点的收拢、一点点的用力,手掌滚烫,像是压抑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解释道:“嗯,有些事,我以后会和你说的。” 阮清绮听着这话就觉得是推脱——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我以后再请你吃饭”“有机会再说这个”一样的敷衍之词吗? 看着萧景廷漂亮的侧脸,阮清绮有些蠢蠢欲动,心头窜起一丝少有的恶趣味,没忍住的作了一下死——她伸手推开萧景廷,抬眼打量着对方此时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到底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 两人目光相接,都没有说话,目光里皆是言语难描的情绪。 在这样无声的对视中,阮清绮已亲眼看到萧景廷的面色已经渐渐的冷了下去,就像是他面对一些事情时本能的自我保护——将所有的感情包裹在里面,用冷淡的面容来掩饰内心的感情。 看着他此刻的神色,阮清绮忽的就有些后悔了——她似乎问得太直接了? 好在,萧景廷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是很早以前,我在冷宫时的一些事.....都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事涉之人也都不在人世......朕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给朕一点时间吧。” 阮清绮能够听出萧景廷话中的认真与恳切,但这些话说到最后他还是本能的有所戒备——直接便从“我”又回到了“朕”。 不过,阮清绮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甚至,听萧景廷提起冷宫,她情不自禁的便想起自己很早以前在那些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与自己的童年做对抗”。便如萧景廷,哪怕他已经离开了冷宫,已经践祚登位,已经成为了手握重权帝王,他的内心里依旧还有一个“冷宫”,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依旧被困在那里。 想到这里,阮清绮忽的便觉得眼下微微有些酸涩,她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微微上前,伸手抱住了对方。 有那么一刻,萧景廷的身体是僵硬的——他不曾预料到阮清绮会有这样的动作,也不大适应这样忽如其来的拥抱。 然而,阮清绮紧紧的拥抱着他,怀抱柔软,触感温暖。 就像是送到溺水人手中的救命稻草似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抓住。 紧紧的抓住。 萧景廷僵硬了片刻,然后才慢慢的伸出手,回抱住她。 他闭着眼睛,薄唇抿得紧紧的,像是一条平直的线,说话时的声调仍旧是很轻很轻:“......你再等一等我,以后,我会把那些事都告诉你的。” 阮清绮把头埋到他怀里,用力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王国维 第95章 砸他砚台 两人抱了一会儿, 都有些心绪起伏,隐约还能听见对方胸腔里那一下比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 阮清绮方才想起了正事,伸手推了萧景廷一把,不太自然的催道:“你不是说要去沐浴,杵在这里做什么?” 萧景廷难得的怔忪了一下, 脸上微顿, 片刻后方才应声道:“不急。” 这一回,轮到阮清绮嫌弃他了,皱着鼻子将他从头看到脚, 嘴里嘟囔道:“我都洗过了, 你这样.......这样乱来!我迟些儿又得重新沐浴一回了。” “这有什么。”萧景廷不以为意,状若随意的回了一句, “你要实在嫌弃,到时候我们一起洗也是成的。” 眼见着萧景廷毫不脸红的说着那些在旁人听来都要觉面红耳赤的虎狼之词,阮清绮耳尖都是烫的,简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幸好,萧景廷这人总算还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点到即止,很快便收敛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转开话题:“先前太医过来,我问了些你那二妹妹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 阮清绮的兴趣就来了,当下便将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都抛了开去,好奇的转口问道:“那, 她人怎么样?” 见她一脸的兴致勃勃,是真的好奇,萧景廷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再抬步往外走,反到是握着阮清绮的手,牵着人在临窗的榻边坐了下来。 两人一同坐下,紧挨着,很是亲密。 萧景廷却仍旧握着阮清绮的手没放,低头看着那细白娇嫩如春笋的指尖,漫不经心的与她道:“应是没什么大碍,就是你二妹妹的腿伤着了,只怕是要养个三个月,坐一段时日的轮椅了。” 阮清绮仔细回想了下:《相府娇女》里是没有这样的情节,看样子阮樱樱着上赶着作死的速度已经超过剧情发展了吧...... 在这方面,阮清绮还是很有点恶毒女配的精神——反正,看阮樱樱这样倒霉,她就是高兴,就是幸灾乐祸了。所以,阮清绮没忍住,弯了弯眼睛,紧接着问道:“二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那父兄想必是担心的得不了吧?” 萧景廷微微颔首,道:“首辅确实是惊怒至极,为着此事,还责问了你那兄长。” 阮清绮当然乐得看这一家子的笑话,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阮樱樱出事,渣爹肯定是最心疼的,都为此责难阮行止这个亲儿子了,那她这个和阮樱樱一起跑马的长女呢? 虽然阮清绮自己觉着阮樱樱如此,大半都是她自己找死,自作自受。可,阮樱樱和渣爹这种人脑回路肯定和她这个正常人不一样啊,根本讲不通道理,说不得现下已经把事情都怪到她身上了呢。 一念及此,阮清绮也顾不得幸灾乐祸,不禁心生忐忑,侧头去看萧景廷,试探着问道:“虽说此事原也是意外,可二妹妹出了这样的父亲那里只怕是不大高兴的......若是父亲因此误会了我,迁怒于我,那可怎么好?“ 本来,阮修竹将她送入宫就是作为弃子的,原还想着从她这个弃子身上榨出点利益来,可阮清绮入了宫便与阮家翻脸了。阮修竹估计也是心知肚明,索性便当没她这个女儿,倒也不再多事——毕竟弃子就是弃子,还这样的不听话,自然不值得他再去费心。 可,阮樱樱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阮修竹若是因此迁怒她,想要借此给她给教训.......想着书里阮修竹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阴狠手段,阮清绮竟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萧景廷很快便觉察到了阮清绮对阮修竹的忌惮,心下难得有些软了,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掌,将她绵软的柔荑紧紧的握在手心,语声很轻却又带着令人信服的意味:“不用怕,你是朕的皇后,便是首辅也不能将手伸的太长。” 顿了顿,萧景廷又补充道:“更何况,他眼下怕是没精力来算计旁人。“ 闻言,阮清绮一怔,不禁睁大眼去看萧景廷,圆圆的眼里写满了惊讶与好奇。 萧景廷也不瞒她,笑了笑,与她解释道:“燕王刚送了两个嬷嬷去伺候你那二妹妹。” 阮清绮初听,本是不以为意的:阮樱樱摔了腿,燕王又一向对她有意,这时候送两个人过去伺候也是应当的。不过,她到底不是傻子,很快便又反应过来:“......是直接送去的?” 按理,燕王府与阮家才论过亲事,两家在地位上倒也没有太大的高下之风,燕王这时候忽然不打招呼的送人过去,未免就有点打阮家的脸了——这不是告诉旁人,他就是信不过阮家,这才自己安排人的。 既如此,燕王的心思少不得要叫人多想了。 阮清绮蹙着眉头想了一回儿,思绪纷乱,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不对啊,我记得马场那会儿,燕王对二妹妹是极用心的。”当时,阮樱樱坠马,就是燕王第一个上来将人抱起的,都赶在了阮行止前头,看他那关切的态度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萧景廷瞥她一眼,额外的提点了两句:“燕王叔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在马场时的用心是真的,往阮家送人的想法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只能是这之间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阮清绮下意识的追问道。 然而,这一次,萧景廷却没再回答。他懒懒抬眉,瞥阮清绮一眼,像是翻了个白眼,随即便跟着反问了一句:“朕怎么知道?” 阮清绮:“......” 一时,两人说完了事,萧景廷便要起身去净室沐浴。 阮清绮实是想不出个头绪,偏她又好奇的紧,只觉得好似有猫爪在心头挠着。于是,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忽的便探手去抓萧景廷的袖子。 袖角被抓,萧景廷不得不顿了顿。 阮清绮一边抓着人的袖子,一边仰头去看他。 随着她的动作,蓬松的乌发自她肩头滑落下来,露出雪白柔嫩的小脸。只见她睁着一双明亮的水眸,噘着嘴,颊边微晕,那模样看着竟是十分的乖巧可爱。 萧景廷扯了下袖子没扯开,最后也只得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别乱撒娇。” 阮清绮脸上更红了,但还是厚着脸皮求问道:“陛下适才说得这般清楚,想必是心里已有猜测了吧?就,不能再说几句?” 萧景廷顿了顿,还是妥协般的多说了一句:“听说,你兄长送药过去时,特意寻了个借口,支开屋外伺候的下人。” 这话说得有些含糊,阮清绮隐隐抓着了些头绪,一时间却又理不清思绪。 然而,萧景廷已是不打算再说下去了——当时边上没有他的人,自然就不知道阮行止送药时屋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令对方直接开口屏退下人。而,燕王又是否是撞见了什么方才会改了态度,起意送人...... 这些事暂时都没有定论,只能说是猜测,连萧景廷也不太确定,自然不会说给阮清绮听。 趁着阮清绮失神想事情,萧景廷很是顺利的将自己的袖子从阮清绮手中抽出,随口宽慰了一句:“反正,无论因为什么,这事总与我们无关,随他们闹去吧。” 阮清绮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心里也暗暗的松了口气,很快便转开了念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到:也不知道阮樱樱见着了燕王送去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 阮樱樱见着了燕王送去的那两个嬷嬷,心下自然是极高兴的。 阮樱樱毕竟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听着那两个嬷嬷一口一个“王爷担心姑娘身体,实是放心不下,特意派了老奴过来伺候”“再者,姑娘日后毕竟是要嫁入燕王府做燕王妃的,王府的规矩也该知道些才好”。 阮樱樱听着这些话,想到燕王为自己这般费心,只觉得心头一软一暖,满心赧然,颊边更是烧得通红,便也低声应了下来:“那,就有劳两位嬷嬷了。” 两位嬷嬷都是极精明的,来时又得了燕王叮嘱,哄完了阮樱樱后便又姿态恭谨的退到边上去了。 一侧的阮修竹看在眼里,不觉蹙起了眉头,脸色也微微的冷了下来——他不是阮樱樱这般天真好哄的,自然知道燕王这般不打招呼直接送人这样的事情是有些过了。只是,燕王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眼下此举只怕是另有原由。 阮修竹思忖片刻,一时竟也猜之不透,便要抬步往外走去。 偏偏,阮樱樱现下摔了腿,一时下不来床,本就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阮修竹起身欲走,不由惊惶起来,连忙细声追问道:“爹爹,你怎么忽然要走了?!” 闻声,阮修竹顿住步子,勉强缓下神色,侧头安慰女儿:“我去换身衣衫。”稍作迟疑,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大哥,让他去厨下盯着人给你煎药,现下都没个踪影,少不得也要去说他几句。” 听说阮修竹要换衣衫,阮樱樱便不觉想起自己适才小孩似的窝在父亲怀里哭泣的模样,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得羞悔了,脸上更是羞红。 其实,若叫她自己来说,还是很想留阮修竹在屋里的——反正,让人帮张屏风,不也能更衣?不过,身边毕竟还有燕王送来的那两个嬷嬷,阮樱樱也不过是想了想,还是将那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抿着唇笑起来,甜甜的:“嗯,那我在这等爹爹。” 她笑容天真,像是纯白的花朵,素净柔软,叫人只是看着便不由觉着心动。 阮修竹心下虽还思忖着那些烦心事,此时不免也不由牵出些微柔情,露出笑来:“嗯,知道了。” 待阮修竹出了门,自是很快便知道了阮行止借口调开屋外伺候之人的事情,不由变了脸色,当即便变了脸色,起身去了书房,然后让人将阮行止唤来说话。 阮行止已是知道了阮樱樱的身世,偏还撞见了阮樱樱与阮修竹两人在屋里的那些事,难免就有些心虚了,这才反应过度的屏退下人。现下听到阮修竹唤他过去,他竟是对这个素来敬畏的父亲也生出了些不太好的想法。 只是,阮行止到底还是没有推脱,稍稍收拾了一下后便起身过去了。 谁知,才推开书房的门,便见着个砚台自半空飞来,几乎便要砸在阮行止的脸上——这要是砸中了,还不知会不会砸死人呢。 阮行止见机快,反应及时,立时便跪下见礼,顺势避开了那迎面摔来的砚台,沉声道:“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渣哥肯定是会虐的,先让渣爹虐一下他吧。让他们窝里斗、互相伤害才有趣呢~渣哥不正常的三观会继续崩坏哒 感谢在2020-05-12 23:34:03~2020-05-13 21:1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叶潭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摇摇欲坠 砚台没砸到人, 直直的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于此同时, 阮修竹含怒的声音便如同惊雷一般的自阮行止的头顶轰隆隆的掠过,令人胆战心惊—— “孽障!你说,你都做了什么混事?!” 阮行止进门时便遇着这般阵仗,立时便猜着了阮修竹是为何发作。只是, 想起阮修竹与阮樱樱的那些事, 他心里实在是不太好受,喉咙微哽,说起话来也有些硬邦邦的:“儿子不知父亲指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阮修竹气极反笑, 脸上反倒冷静不少, 语声低沉,“那, 你倒是先与我说一说,我先时让你去厨房盯着人给你妹妹煎药,你又做了什么?” 阮行止一时没有声音。 阮修竹便寒声接着往下问:“既药已煎好了,你为何不直接端过来?既是已经端着药到了门口,为何又过门不入,甚至还将那些屋外服侍的下人都打发了?” “我以往都是怎么教你的?!不过是些许小事,你竟也做不好,反倒是鬼鬼祟祟, 做出这等错漏百出,落人话柄的糊涂事!” 阮修竹最气的就是这一点:阮行止无缘无故的将那些屋外服侍的下人都打发了,这事传到外人耳里少不得还要多想。如今想来, 燕王说不得就是得了这消息,方才觉着阮家的人不中用,特意送了王府的嬷嬷过来敲打...... 想到自己一向骄傲的儿子竟会昏了头般的作出这般授人以柄的蠢事,阮修竹便压不住心头那火:蠢蠢蠢! 他阮修竹的嫡长子,怎么能蠢到这地步?! 气火过了,眼见着阮行止只一径儿的低头跪着,不肯应声,阮修竹做父亲的到底还是有些心软,稍稍的消了些火,嘴里勉强又吐了两个字:“说话!” 阮行止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回道:“儿子去时,正碰上父亲和二妹妹两人说话。儿子不愿入内打搅,这才过门不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更何况,父亲和二妹妹说的那些话,若是叫外人听了去,总是不好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起自己与阮樱樱在屋里的那些事,阮修竹神色微变,心下跟着一动,紧接着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语声近乎森然。 此时此刻,哪怕是阮行止也无法抬头去看素日里最为敬慕的父亲究竟是何等的神色。他只能深深叩首,一字一句的道:“父亲疼爱二妹妹,儿子自是知道的。只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二妹妹早已及笄,如今还与燕王定了亲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既是疼她爱她,更该为她考虑才是......” 话声未落,阮修竹已是气得咬牙,竟是直接捏起案上茶盏往阮行止身上摔去。 阮行止正跪着,此时也不好躲,只能硬挨了一下——幸而,阮修竹初时的那阵气怒过后,眼下到底还是控制了力道和方向,茶盏砸到阮行止的身上虽不轻却也不曾落下什么伤,只撒了他一身的茶汤和茶叶,衣衫半湿。 饶是如此,一向君子如玉的阮行止也难得的有了些狼狈。 连同他那颗还有些热的心也被这一盏茶浇得凉凉的,竟是有些灰心。 然而,阮修竹却是余怒未消,咬牙切齿的开口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难不成,我做父亲的和女儿多说几句话便成了罪过?!你自幼读书习字,学规矩学礼仪,到头来便只学来这些个歪门邪道?!还要来与我说教不成?!” 阮行止顶着一身的茶叶,鬓角微湿,白皙俊秀的脸上亦是隐隐渗出薄汗来。他几乎便要脱口而出:亲父女相处时尚且还要注意,二妹妹虽是大徐氏所生,身上流的却不是阮家的血,本就不是亲父女,难道就不该避嫌吗? 只是,话到嘴边,阮行止却又艰之又艰的咽了下去——阮修竹能够将阮樱樱的身世瞒下这么多年,可见他心里是自有计较的,若阮行止此时一口道破,且不提阮修竹会是何等反应,单是阮樱樱身世揭露后的那些可能的后果也是他都无法想象以及承受的。 直到此时,阮行止方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年来,他自以为的父慈子孝、兄妹和睦、家宅安宁,不过都是假的,不过是一层虚伪的表现。揭破了这一层表象,阮家上下只怕就再回不到以往,所有人都要不得安宁...... 一念及此,阮修竹心下只是苦笑,脸色更是惨淡:说到底,这些年也不过是他自己自欺欺人——林氏郁郁而终,阮清绮在家时也是时时被冷待磋磨,他自也是知道的,只是因着他心里偏着阮修竹这个父亲,便也乐得闭上眼睛装个瞎子,心安理得的当做不知道罢了。 以往种种紧接着便浮上心头,阮行止只觉得胸中闷痛,几欲呕血。然而,他还是不得不将那一阵阵的腥甜都给咽了回去,一字一句的道:“父亲自是问心无愧,可人多口杂,若有万一,议论起来,只怕是有碍家中声名。” 阮修竹其实也知道阮行止的话有些道理。 只是,道理归道理......他素来疼爱阮樱樱,这些年下来,许多事也就成了习惯,自是不以为意,现下忽的被儿子这般当面指出,脸上自然不大好看——他在朝是内阁首辅,在家是一家之主,久居高位,何时被人这般当面质疑过?! 就仿佛是被人剥下了一层面皮,心火不觉便又冒了出来。 阮修竹心下恼火,偏又一时发作不得,再看看还跪着的长子,终于还是压下了火,冷声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且轮不着你多嘴置喙......待得此回归京,我会让你母亲重新为你相看亲事,你只管顾好自己的那些事,其余的便也不必多管了。” 阮行止咬了咬牙,方才垂首应下:“是,儿子知道了。” 他自幼长在父亲膝下,被父亲一手带大,最是仰慕父亲,时时都要以父亲为目标...... 而此时,这个目标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摇摇欲坠。 ****** 阮家父子这一番的争执,旁的人自是不知道的。 便是阮清绮与萧景廷不知就里,也不过是略想了想这一家子究竟出了什么事,很快便又转开了念头。 等到晚间,两人沐浴过后,一齐躺在榻上,就更想不起阮家的事情了——他们两人白日里拥吻亲密,做了那些亲近之事,现下又同床共枕,鼻息间皆是对方的气息,难免便要心生绮念。 所以说: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就像是薄薄的窗户纸,在的时候还能糊弄下人。可这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彼此皆是心知肚明,便再不好装作没发生过。 阮清绮靠着软枕,侧头躺着,不知怎的总觉着夏日炎炎,心浮气躁,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所以,她只得这么煎油饼似的翻着。 萧景廷倒是一派沉静,也不似阮清绮这样的胡乱折腾。他就只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一动不动,呼吸绵长。 这般过了一会儿,阮清绮还是没忍住,想了想,还是抱着被子扭过头去看另一侧的萧景廷,探头问道:“......那个,你睡了吗?” 萧景廷闭着眼睛,薄唇微抿,并不应声,仿佛已经睡着了。 阮清绮才不信他真就睡了,索性从被里抽出手来,以手肘支起半边身子,然后直接伸手去戳对方。 然而,她的手指还未戳到人就被抓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三次元事情比较多,没空码字,这么短小真的是很对不起大家qaq 感谢在2020-05-13 21:12:17~2020-05-14 23: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纾^_^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夜深私语 萧景廷闭着眼, 手上动作却极是精准,直接抓住了阮清绮朝他戳来的手指。 阮清绮也不生气, 反到是慢吞吞的曲起自己的手指,用修剪得宜的指甲尖在萧景廷的手心上挠了挠。 像是被她挠的有些痒了,萧景廷的手掌微微动了动,顺势将她整只手都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收拢握紧。与此同时, 他终于还是不再沉默,线条冷硬的薄唇轻轻的抿了起来,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竟有几分冷沉:“快睡。” 阮清绮并未理会他的催促, 仍旧是用手撑着身体, 半侧着身子去看萧景廷。 哪怕是这样的黑暗里,她一双眼睛也还是睁得大大的, 眼睫微扬,眸子扑闪闪的好似夜空里的星辰,实是令人无法忽略。 这般看着萧景廷,阮清绮理直气壮的反问了一句:“你不也没睡着吗?” 闻言,萧景廷也是难得语塞,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转目去看阮清绮。 两人目光相接, 萧景廷神色稍缓,还是温声问了一句:“什么事?” 见他不装睡了,阮清绮便也跟着躺了回去, 歪头看着他,小声道:“没什么,就是睡不着。” 说着,阮清绮又连忙赶在萧景廷再次开口前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也睡不着。要不然,我们还是一起说说话吧?” 虽说山中清幽凉爽,但如今正值炎夏,抱被躺在榻上时难免也会觉出几分热意与燥意。 这样的时候,偏还有个阮清绮这样自己不睡便要拉人共沉沦的,萧景廷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若是换做其他人,自是不必多想,他直接就能将之发落了,可偏偏是阮清绮......偏偏,他今日迟迟没能入眠的原因便是阮清绮。 萧景廷到底还是拿出了以往没有的耐心,开口问了一句:“说什么?” 阮清绮一顿,一时也想不出说辞,只得含糊道:“就,随便说点?” 萧景廷:“......” 见萧景廷不肯应声,过了一会儿,阮清绮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你和我说说你以前在冷宫的那些事吧?” 萧景廷仍旧是沉默着。 阮清绮的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一些,像是没什么底气一般:“你之前说过要和我说的。” 黑暗里,沉默如同不止的河流,缓缓徜过,呼吸声就像是河流上的细密芦苇,随着沉默的流经而发出细碎的声响。 过了片刻,阮清绮方才听到萧景廷的声音—— “我记事早,早在有记忆起便是与母妃一起待在冷宫里.......” “我记得那时候,宫里很热闹,因为明德太子才出生不久.......帝后大喜,封赏后宫,宫里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冷宫里的人也仿佛沾着了喜气一般。只有我母亲,她总是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时时的将我抱在怀里......” 对于那时候方才记事的萧景廷来说,生母的怀抱柔软温暖却又太紧了些,紧的令他无法伸展手脚,不免也觉难受。大约也是被生母的态度所感染,萧景廷自小便十分的沉默乖巧,几乎不似寻常男孩般的爱吵爱闹,因此也少了不少的麻烦。 只是,萧景廷日后再想起来却也能够明白生母当时的忧惧——原本,冷宫那些人愿意替她遮掩、背着人帮她养育皇子,便是看在帝后久久不能得子,想要趁机烧个冷灶,以谋日后罢了。可,既帝后已育嫡子,那么一个失宠宫人以及庶出的皇长子就显得有些可有可无了.......若是那些人里有人犯蠢,狠下心来出卖他们母子讨好陆太后,以当时的情况,他们母子落到陆太后手里是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直到如今,萧景廷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能够在冷宫活下来,几乎能够称得上是奇迹。 “本来,冷宫那些人只当帝后膝下无子,我这个皇子奇货可居,方才有意帮着遮掩一二。等到明德太子出生,那些人热腾腾的心也熄了一半。只是,明德太子毕竟年幼,虽说是早早封了太子,但宫里宫外也都是知道他身子不好的,都很是担心他能不能平安长大。也正因此,冷宫那些人虽灰了些心,到底不愿赔本,还是想要再赌一场。故而,他们倒也不曾真就出卖我与母亲,仍旧是瞒着消息,由着母亲在冷宫里养我长大。” “只是,随着明德太子渐渐长大,这些人对我们母子的态度自然也就渐渐冷了下来,一开始只是态度略差些,不似以往殷勤,到了最后,竟是开始缺衣少食......” 说起这个,萧景廷的声音微微的低沉了下去。 阮清绮听得有些心酸,往他那便挪了挪,小声问道:“所以,你就是从那时候起,不喜欢用膳的?” 闻言,萧景廷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阮清绮有些讶异的蹙了蹙眉头,有些莫名。 萧景廷想了想,这才道:“其实,我幼时几乎不挑,有什么便吃什么.......” 阮清绮听着,忍不住又侧目看他,简直不敢置信:真是难以想象,厌食症这般严重的萧景廷也有不挑食的好时候——唉,恨不相逢不挑时啊! 萧景廷自是能够察觉到阮清绮那不敢置信的目光,但他却并未多做理会,只闭了闭眼,轻声道:“宫里本就捧高踩低,冷宫这头的人便是她们最看不起的。故而,一年到头,冷宫这头能分到的那点儿东西也都会被人克扣不少。本来,忍一忍就能过了,偏冷宫里又多出个我来,小时还好,越长越大,吃穿用具都要,这就不够了......” 说着,萧景廷语声微顿,这才补充着加了一句:“所以,我小时候,偶尔也会挨饿。” 是的,萧景廷直到如今都还记得饥饿时胃里那火烧一般的疼痛,那种可怖的感觉是如此的鲜明。但是,这样的饥饿与疼痛几乎只存在于过去,现下的萧景廷哪怕一整日的未进水米,也不会觉得难受——他早便厌倦了饮食,习惯了饥饿,甚至不以为苦。 所以,哪怕萧景廷位登九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不必挨饿了,他也没了过去的好胃口,没了对于饥饿的恐惧,他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阮清绮听得难受——她早便猜着萧景廷幼时在冷宫里少不得要挨饿受冻,可猜着是一回事,知道又是另一回事,听入耳中更是另一种的煎熬。阮清绮本还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偏又拙嘴笨舌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她也只好小声道:“要不,明天我给你熬米粥。熬得稠稠的,软软的,还是很好入口的。” 萧景廷闻言,语声一顿,终于还是没再往下说,只是沉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阮清绮其实是还想再听的——这都说了一半了,忽然停住不肯再说,岂不吊人胃口,这不是更睡不着了?!只是,阮清绮现下正为萧景廷难受,又是个会看人脸色的,眼见着萧景廷开口自不会再多说,这便乖乖的拉起丝被,闭眼就寝。 过了一会儿,萧景廷忽的又咳嗽了一声。 此时的阮清绮还沉浸在萧景廷那悲惨童年之中,心绪未平,难得好心,翻了个身,主动关切问道:”要不,我叫人给你倒盏温水来润润喉。” “这倒不必了。不过,”萧景廷语调一转,状若无事的提了一句,“你先时说明日要给我熬米粥,别忘了。” 阮清绮:“......” 不知道为什么,阮清绮总觉得自己之前的同情与心酸......终究是错付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小天使,大家晚安安~ 第98章 晨起熬粥 虽说阮清绮嘴里嚷着睡不着, 可是真等她乖乖闭上眼,还是很快便睡着了。 大概是两人私语至深夜的缘故, 阮清绮这一觉竟也是睡得极沉,最后还是被身侧的萧景廷给推醒的。 因着时候已是不早,外头天光正盛,照入帐中, 颇是刺眼。阮清绮才睁眼又闭上了, 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含含糊糊的问道:“......你推我做什么?”如今又不是在宫里,连萧景廷这天不亮就得起床上朝的都能赖床, 她怎么就不能多睡一会儿了? 然而, 萧景廷却全然没有一点同情心,反到是又推了阮清绮一把, 用冷冰冰的两个字提醒对方:“米粥。” 阮清绮一点也不想理他,自欺欺人的拉被子蒙住脸。 说真的,一提起昨晚上“欠下”的那碗米粥,阮清绮初醒时的困意也都烟消云散了。如果可以,她真想穿回昨晚上,使劲摇一摇自己脑子里进的水——真是脑子进水才会同情萧景廷这变态,居然还说要给人熬米粥....... 不过,到底是自己亲口欠下的账, 阮清绮心下虽是气恼,但也起了点儿的小脾气,眼下被人这么一催, 索性便掀了丝被,气鼓鼓的起了身,准备下榻去厨房把那欠下的债给还了。 因着萧景廷还躺在外间,阮清绮起身下榻时不免先抬脚跨过对方身子——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毕竟,萧景廷以往哪怕不上朝也比她起得早。大概也是因此,萧景廷竟也难得的有了些兴致,好整以暇的躺在榻上,看着阮清绮下榻洗漱更衣。 哪怕隔着一层帐子,被萧景廷这般看着,阮清绮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匆匆的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后,便直接往厨房去了。 这会儿厨下正急忙忙的准备着帝后的早膳,一伙儿的人忙上忙下,脚不沾地,这会儿见着阮清绮过来,自是又惊了一群的人,忙不迭的上前行礼。 阮清绮抬手免了人的礼,斟酌着开口道:“陛下昨夜里特意与我说起,近来天热,早膳便想要用些清淡的。我便想着过来给陛下熬碗米粥,略尽心意。” 御厨闻言不由有些为难,迟疑着道:“娘娘,若想将米粥熬得软糯入口,至少也得用上一个时辰。这......”这都什么时候了,若是再叫陛下等上一个时辰,岂不是要早膳午膳一起用? 阮清绮只是想要还债,对于萧景廷什么时候喝粥并不十分在意,闻言也只是道:“无事,你们这不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本宫这头先熬着。陛下到时若有胃口便用点,若无胃口便罢了。” 阮清绮说得轻松,做起来也十分的从容,不一时便唤人准备好了煮粥用的砂锅与米。 当然,既是要煮,阮清绮还是略费了点心的,她特意选用了江米。先是抓了两把白江米,再加一把黑江米,洗净了后加入砂锅里,往里倒水,然后再往里添红枣莲子薏米等,盖上砂锅盖子,用小火一锅熬着。 这粥大概要熬上一个时辰,阮清绮自不会就待在灶台边等着,略收拾了下便起身回殿了。 等到阮清绮从厨下回来时,萧景廷果是已经起来了。 他方才更衣,一头乌发还未束起,只松松的披撒在身后,映得侧脸雪白。而他线条秀美的侧脸正映着晨光,淡金色的光晕,雪玉般的肌理,但他抬眼朝人看来时,眉眼间竟还有些少年人的明亮意气。 便是阮清绮这早便看惯了萧景廷漂亮脸蛋的人,此时也不由被他这般的容色所摄。她稍稍失神,待得醒过味来,不由双颊晕红,连忙转开话题:“那米粥已是在熬了,不过还得再等大半个时辰。” 说着,阮清绮又看了眼萧景廷,琢磨了下萧景廷的态度,紧接着便道:“时候也不早了,反正膳房也都准备好了,我们也别等了,还是先用早膳吧?” 萧景廷虽是挺想喝米粥的,但他也知道再等大半时辰实是不成的,便也微微颔首,起身在桌边坐下。 阮清绮与他挨着坐,抬眼示意宫人端膳。 夏日炎炎,又有阮清绮先时在膳房说的话,这一顿早膳果是十分的清淡,另有几样山中特有的小菜,陪着粥米吃着,竟也觉得颇有滋味。 阮清绮常与萧景廷一起用膳,时时都要担心萧景廷这个厌食症患者自己把自己饿死......因此,她自己吃得好了,便也习惯性的关心起萧景廷,开口劝道:“陛下也多用些——这几样小菜便做得颇是不错,很是开胃呢。” 萧景廷倒也给面子,紧接着便依言夹了几筷子,仍旧没有多用,显然还是没有太大的胃口。 被他这般衬托着,阮清绮都觉着自己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萧景廷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顿了顿,开口解释了一句:“朕是想着迟些儿再尝尝你给熬的米粥。” 虽说阮清绮因着米粥的事情堵了不少气,但此时听到萧景廷这般淡淡的一句话,不知怎的便觉得有些赧然,耳颊也跟着发烫。因怕自己的脸上显了痕迹,阮清绮状若无事的低头去喝粥,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只是,她这一低头,耳尖上的那一点红便再掩不住。 雪白的耳尖泛着红,滴血似的,叫人想起鲜红欲滴的石榴籽。 萧景廷看在眼里,抿了抿唇,虽不曾开口,可眼里还是不觉便流露出些许的笑意来。 两人正对坐用着早膳,忽的便又见着端砚急忙忙的上来,先是与上首的帝后二人见礼,待得缓过气来,忙又禀道:“陛下,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阮清绮倒不曾想到这一早上就能出事,不免想到昨日里才落马卧床的阮樱樱,挑了挑眉,主动问道:“什么事?” “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打起来了。”端砚低头回道。 阮清绮:“......啊?” 正襟危坐的等着听一听阮家窝里斗细节的阮清绮多少有些失望,随即又觉讶异:她还真没想到闹事的居然会是德妃与淑妃——哪怕说是阮樱樱耍赖闹事都比这个更令人信服些啊!要阮清绮说:德妃与淑妃这两人一个是绿茶婊,一个是白莲花,平日里又爱装个塑料姐妹情,无论如何也不该打起来才是啊。 恰在此时,萧景廷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阮清绮总算是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是哦,她现下是皇后,这几个人女人打架她都得去管呢——这服务范围广的都能比得上现代的居委会了。腹诽归腹诽,阮清绮很快便压下了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侧头问了萧景廷一句:“陛下,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德妃素来稳重,淑妃性子也娇,若无大事应是不会闹成这样的。” 萧景廷微微颔首,道:“朕陪你过去。” 索性这顿早膳也都用得差不多了,两人皆是搁下了手中的木箸,很快便又宫人上来奉茶以及香片。 阮清绮用茶水漱了口,又含了片香片,这才与萧景廷一起起身往德妃与淑妃闹事的披香殿过去。 等到了地方,阮清绮才知道这一架打得有多凶:淑妃被扯着头发磕了好几下,她披头散发,额上赤红,哭得一抽一抽,再没有了往日的娇美模样。德妃形容也甚是狼狈,嘴角有些青,就连右手的袖角都被扯了一片去,实是衣冠不整....... 直到阮清绮与萧景廷到了,这两人都没消停,互相瞪眼,目光灼灼,那模样简直是恨不能卷袖子再掐一架。 不过,待见了萧景廷,这两人便又重换了一副面庞,一个个的都要往萧景廷这头扑,想要告状诉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5 23:57:40~2020-05-16 23: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各执一词 只是, 萧景廷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冷眼注视着面前形容狼狈的两个妃子, 不发一言。 他目光如刀,锋锐雪亮,仿佛能割破人的血肉面皮,露出内里来。 也正因此, 德妃与淑妃两人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连忙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冠仪容,上前行礼,低垂螓首。 只是, 这两人显然还有些情绪, 眉梢眼角都有些红了,泪眼汪汪的看着萧景廷。 阮清绮站在萧景廷身边, 看在眼里,心里更是讶异,正琢磨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忽的便听见萧景廷轻轻咳嗽了一声。 然后,萧景廷便侧眸看了她一眼,虽不曾开口,眼里的意味却还是极清晰的。 阮清绮:啊,差点忘了, 我不是来看戏的!我是来解决麻烦的,或者说拉仇恨也行。 反应过来后,阮清绮很快便收敛起那看好戏的态度, 清了清嗓子,端着皇后的架子,肃容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德妃和淑妃都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争先恐后的开口辩解。 德妃:“娘娘,都是她.......” 淑妃:“娘娘......” 两人声音撞在一处,不约而同的顿住声,转目去看对方,目光闪烁。 见状,阮清绮也冷了脸,厉声斥道:“都闭嘴!你们两个正一品妃子,当众厮打成这样,成何体统?当着我与陛下的面竟还敢摆出这番神态!你们这样胡为,若是传到太后那里,岂不还要累太后她老人家动怒?” 阮清绮一发火,德妃与淑妃两人虽心下不服但也不得不作出驯服模样,低头听训。 阮清绮也没有兜圈子,先问德妃,道:“德妃,你年长些,这回便由你先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人点了名,德妃反松了口气,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她抬手用帕子揉了揉眼睛,低声回道:“娘娘容禀,妾也是幼承庭训,熟读诗书的,此回之所以这么.....这么不顾体统的与人撕闹,实是她欺人太甚。她居然......“ 说到一半,德妃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忽的涨红,不由又看了眼左右,既羞恼又忐忑。 淑妃这会儿也不装娇滴滴的小白莲了,当即便冷笑着催问道:“你倒是说啊,在陛下与娘娘跟前摆出这幅样子又是做什么?” 德妃脸色有些难堪,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娘娘,此处人多眼杂。可否容妾等入殿细说?” 阮清绮看了眼萧景廷。 萧景廷显是有些不耐的——他连米粥都没喝就跟着来了,偏德妃与淑妃这两人还这么不识趣......不过,看了眼边上的宫人內侍,萧景廷还是微微颔首,主动抬步往里走去:“行了,进去说吧。” 一众人这才都跟着入了内殿。 宫人內侍们也都退了下去,只余下阮清绮、萧景廷以及德妃、淑妃四人。 边上没了人,德妃便再忍不住,哭着跪倒在地上,哀哀哭道:“陛下,实是淑妃欺人太甚——她竟私下使人趁夜偷入妾的玉棠殿,意图侮辱妾,借此拿捏妾!妾......妾乃天子妃,岂可受此侮辱?好不容易才避了这桩祸事,自是要来与淑妃讨个说法,谁知淑妃还不肯认,甚至还出言嘲讽.......” “陛下,妾求陛下为妾做主,严惩此等奸恶小人,肃清宫闱,以儆效尤.......”说到最后,德妃似又想起了自己昨日的惊险,又是后怕又是惊惧,伏地痛哭起来。 以往,德妃哭时还讲究个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此时却是再顾不得什么。她伏地痛哭,形容狼狈,哭声凄楚,再没有往日那楚楚之态。这般看着,倒是更加真切了些,也更加令人同情了。 德妃话声未落,淑妃便也急切的为自己辩解起来:“陛下,娘娘,妾冤枉!妾今日好端端的呆在披香殿里,谁知德妃姐姐就上门问罪来了,还未说上几句便上手来扯妾的头发,还当着宫人的面将妾的头往地上磕.......” 说着,淑妃还捋起乌发,露出自己被磕破的额头作为证明。 虽说淑妃素有心机,惯爱装样子,可她也是家中娇宠长大的幼女,哪里受过这委屈,说着说着便掉下泪来:“也不知妾究竟是哪里惹到了德妃姐姐,竟要受此误会,被这般磋磨......还求陛下与娘娘一定要为妾做主才是。” 德妃可不相信淑妃这话,当即便冷笑道:“你也就会掉眼泪了,说几句漂亮话了。当初,我被禁足,难道就没有你的设计?如今你这手段越发阴狠,面上倒是越发会装了。” 当初,黄御史之女在御花园落水,便是淑妃宫里的人救下的,因此揭露了德妃手段,才有了后面德妃被禁足之事。德妃并不傻,便是当时不曾想到,久了自然也能自己想明白。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德妃心里虽是清楚却也没往外说,面上仍旧是你好我好的塑料姐妹情。直到如今,自己寝殿被人半夜偷入,险些被人侮辱,德妃方才再忍不住,直接上来与淑妃讨个说法。 也正因此,淑妃的话,德妃是半句也不肯信的。 淑妃被德妃这般一堵,脸色也有些难看,雪腮上凝着泪水,瞪大眼睛看着德妃,说的话也不客气了:“禁足之事,乃是陛下口谕,姐姐这般说,难道是质疑陛下吗?” 眼见着这两人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阮清绮还是咳嗽了一声,开口追问道:“德妃,你怎么确定昨夜里.......那人就是德妃所派?” 说起这个,淑妃也不由转目,目光灼灼的看着德妃——这问题她也有些奇怪,只是德妃情绪太激动,一早过来才说几句便扯她头发磕她头,她气急起来自然也不会去问这个。 德妃咬了咬唇,这才道:“昨夜里,妾打跑那人时曾经看见过他的脸.......那人,那人就是淑妃身边伺候的多寿。” 毕竟事涉自己的房中事,虽说对方只是个太监,甚至都没能得手,德妃现下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说起来时仍旧是羞耻无比,实是不愿在此多言,含糊着便说完了。 淑妃听到“多寿”二字时,淑妃脸色也变了变,但很快便道:“多寿告了病,今儿一早就不在了。” “陛下,妾这就让人去唤多寿进殿说话,将事说个清楚.......”淑妃一面与上首的帝后行礼,一面说着话,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些话缺少信服力,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得,就是有人故意买通多寿,借此挑拨妾与德妃姐姐的关系。” 淑妃说得斩钉截铁,听着仿佛真就全不知情。 德妃已是将人恨毒了,只当她是有意辩驳,自不会信她的这些话。但是萧景廷与阮清绮却是半信半疑,很快便吩咐人将那个多寿唤来问话。 然而,派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多寿竟是不见了。 见状,德妃越发确定这就是淑妃做的好事:“淑妃妹妹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动作倒是更快。” 淑妃的脸色也白了——如今人不见了,事情也说不清楚,难不成这黑锅竟是要被栽在她身上不成? 一念及此,淑妃不由又转目去看坐在上首的帝后,忙跪了下来,郑重道:“陛下,娘娘。无论如何,妾问心无愧,还求陛下彻查此事,还妾一个清白。” 萧景廷听了这么一圈儿的口舌官司,早便不耐了,这会儿也只摆摆手:“行了,朕会派人捉拿多寿,彻查此事。至于你们两个.......” 他挑了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忐忑不安的德妃与淑妃,语声淡淡的:“其余且不论,你们两人御前失仪,便先罚你们禁足半月吧。” 此言一出,德妃与淑妃虽是早有准备,但她们的脸色还是很快就变了:好不容易才跟着来一趟西山,想要趁着在宫外多亲近讨好下皇帝,谁知这才刚来就闹出这些事,还被皇帝禁足半月...... 说罢,萧景廷也没再去看德妃与淑妃的脸色,牵着阮清绮的手起身,道:“回去吧。” 阮清绮还蹙着眉头想事,下意识的跟着起了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瞧见还跪着的德妃与淑妃,想着萧景廷都唱了红脸,阮清绮觉着自己似乎也该说几句话安抚一下才好。所以,她顿住步子,开口道:“这事还未查清,你们也不必作出这般天塌地陷的模样,且先放宽心,好好在自己宫里养个几日。待事情查清了,我与陛下自会给你们做主。” “到那时,若有该罚的,我与陛下也是断不会放过的。” 德妃昨日里才经过那样的事,今日又要被禁足,满心的委屈悲愤,一颗心似是热油里煎熬着。听到阮清绮这话,她竟是头一回觉着这皇后似乎还不错。 淑妃自也是如此,心里甚至还感慨了一回:皇后平日里看着傻,没想到竟也是装出来的,关键时候竟还挺会恩威并施的。 等到出了披香殿,阮清绮才稍稍送了眉头,问道:“陛下,你说那个‘多寿’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事并不简单——单凭多寿一个人,只怕是没法子偷入德妃的玉棠殿的。只怕这多寿身后还有人,幕后之人另有所图。”说到这里,萧景廷握紧了阮清绮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思忖片刻方才提点道,“昨日你二妹妹方才落马,只怕首辅心里正不舒服.......” 此言一出,本还有些迷糊的阮清绮一个激灵,立时便醒过神来,心下暗道:是了,阮樱樱昨日与她跑马时落马摔了腿,阮修竹多半会因此迁怒她,若是因此想要对她动手...... 是了,那多寿现下还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不过要晚点。 啊,我终于能把欠你们的那更还上了!激动。 感谢在2020-05-16 23:58:43~2020-05-17 16:2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纾^_^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渣爹掉渣 阮清绮越想越深, 不禁打了个寒噤:若是到时候,这多寿又从哪里冒出来, 如偷入玉棠殿欺辱德妃一般的对待她;又或者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认她是幕后主使,阮清绮这个皇后只怕是百口莫辩,多半是无颜再坐这后位...... 事实上,若非萧景廷有着变态一般曲折的脑回路, 特意提醒一句, 阮清绮是绝对不会将德妃淑妃之事与阮樱樱落马这事联系在一起的。毕竟,德妃与淑妃这一场闹剧,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宫闱内斗, 局内人自然也很容易被误导, 怀疑起宫闱中人。 适才在披香殿里,阮清绮也想过好几种可能, 甚至还怀疑此事或许是贤妃幕后策划,借此一箭双雕,除去德妃与淑妃。若是之后,她也遭多寿设计,只怕就真要疑上贤妃了——后宫里一后三妃,若以最后得利者看,贤妃显然是最有嫌疑的人。 直到被萧景廷这般一挑破,她才终于似勘破迷雾, 隐约看见了迷雾后的另一种可能,想到了阮修竹这个渣爹。甚至,她还想起了先时英国公府去阮家退婚之事, 要知道,贤妃可是英国公府嫡女......这般一想,阮修竹动手的可能似乎又高了一些。 想着想着,阮清绮自己就先怕了,忍不住侧头去看萧景廷,小声道:“要真是......真是他,那我怎么办?” 如今那个多寿不见踪影,显然就是个不定时的zha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到她了。 察觉到她此刻的不安,萧景廷轻握住她的手,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安抚道:“这有什么——现下朕与你同寝同食,便是那幕后之人再多的心思手段,只怕也施展不了多少。至于栽赃陷害.......” 说到这里,萧景廷语声一顿,唇角扬起:“这样的事,单只凭个口供定罪是不够的。只要你事前有个提防,真要出了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必真就要怕了他。” 萧景廷语声笃定沉静,如春风细雨,不知不觉便抚平了阮清绮心下的慌乱与担忧。 阮清绮稍松了口气,悄悄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萧景廷的侧脸,不知怎的又觉得心跳快了几拍,下意识的反握住了萧景廷的手。 掌心相抵,指尖相触。 两人挨着坐在御辇上,手牵着手,虽不曾依偎在一处却是说不出的亲密,竟有几分淡淡的缱绻。 适时,有轻风拂面而过,带了一阵炎夏中少有的凉爽。 只可惜,萧景廷这人素爱煞风景,紧接着便又说了一句:“这会儿回去,正好可以喝米粥。” 阮清绮:“......倒是难得看见陛下这般好胃口。”阮清绮都不知道萧景廷这是哪来的执念——这人厌食起来,吃饭都是数着米粒吃的,今天居然能够上赶着要喝米粥,也真是太难得了。 萧景廷十分自然的接了阮清绮的话,应了一句:“毕竟是皇后昨夜里答应朕的,一早便去膳房准备了。单是看在皇后这份心上,朕总该给皇后你一个面子才是。” 阮清绮:“.......” 既然萧景廷这般殷切要求,待得回殿后,阮清绮立时便让人将膳房那里才熬好的米粥给端了上来,亲自给人舀了一碗递到跟前去,难得体贴:“这粥用的是江米,清热止咳,滋补养气,陛下可以多喝点儿。” 顿了顿,阮清绮又额外补充道:“我知陛下素来口淡,不爱太甜的,只叫人略加了点蜂蜜增味,陛下先尝尝,若是觉得太淡,再叫人加一些。” 萧景廷捏着汤匙,舀了口热粥,先是试了一口。 砂锅里熬了近一个时辰,江米早被熬成了米花,软糯可口,入口即化。虽只加了一点点的蜂蜜,但因着粥里本就加了红枣,淡淡的枣香与红枣特有的甜味也都融入了粥里,吃着果真十分不错。 萧景廷难得的开了胃口,竟是喝了小半碗的粥——看着似乎不算多,但萧景廷胃口素来小又才用过早膳,这么小半碗粥说起来也算是很多了。 阮清绮看着都怔了怔,不禁道:“陛下若是喜欢,晚上我再给陛下熬?” 萧景廷微微颔首,很有大爷范儿的点餐道:“到时候再换个口味。” 阮清绮:......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穿回去堵上自己的嘴——让你嘴贱非要多事。 不过,考虑到萧景廷这似乎有所好转的厌食症,阮清绮还是点了点头:“山里多野味,到时候我去瞧瞧膳房里有什么,给陛下做点新鲜的。”反正粥米养胃,萧景廷多吃一点是一点,早些养好胃,治好厌食症才是最要紧的。 因此,阮清绮晚上的时候,还特意学着给萧景廷做了獐子肉粥,虽算不得十分名贵,但毕竟是林下打来的獐子,吃个新鲜野趣罢了。 萧景廷果然十分配合,虽有些嫌弃獐子肉粥略有些油腻,不大爱吃獐子肉,但还是用了大半碗。 为此,两人用过晚膳后,阮清绮不得不陪着萧景廷去院里走动消食。 夏日里容易出汗,阮清绮陪着萧景廷在庭中走了一圈,已是出了一身的汗。为此,她早早的便去了净室,准备沐浴更衣,早早回榻上安寝。 就在端砚绿荷等人领着宫人上来替她更衣时,净室紧闭着的窗扇忽的被人从外推开。 宫人们闻声去看,便见着一个黑影从窗外跳了进来。 因着边上服侍的都是宫女,平日里都少见外男,忽而见此情景,不由都吓了一跳,险些便要尖叫出声。亏得能到阮清绮身边贴身服侍的宫人都不算胆小,到底还是稳住了,又有端砚忠心,绿荷沉稳,这两人一个上前挡在阮清绮面前,一个夺了外衣替阮清绮披上,这才没令场面太过难堪。 阮清绮倒是比其余人更镇定些,伸手按住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扬声唤人进来。 与此同时,她定眼去看,很快便发现了:那从外头推窗而入的黑影乃是个年轻太监,形貌普通,甚至称得上有些丑陋。他神色有些怪异,正两眼炙热的看着被宫人们挡在身后的阮清绮,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一面膝行着往阮清绮这头扑,一面大声叫着:“娘娘,奴才......” 话声未落,门外的侍卫已听到阮清绮的声音,推门而入,三两下的将这太监擒住,将其双手反捆在后,堵上了那张嘴。 阮清绮一直没有开口,只用手按着身上的外衣,沉默的站在原地,用冷沉的目光深深看了眼那个已经被制住了的太监,心里一片凛然。此时此刻,她已然明白过来:想必,这就是先时不见人影的多寿了。 那幕后之人果真是会挑时机——一者,现下毕竟是在南山行宫,她平日里多与萧景廷同起同卧,确实是不好接近,也就只有在净室这样的地方才好趁虚而入;再者,阮清绮正在更衣,他就这么推窗闯入净室,但凡有一点艳色流言传出去,阮清绮的清誉怕也要坏了;三者,这太监的神态举止,显然是另有图谋的,说不得真要攀扯上她...... 虽说早前已得了萧景廷的提醒和安抚,心里也有了准备,但此情此景,阮清绮心里不由还是隐隐生寒:阮修竹这一手未免太过阴毒了——简直是不给她留半点活路。 仅仅就因为阮樱樱坠马摔了腿,仅仅是一点的迁怒或者怀疑,他就能狠下心来对自己的亲女儿下杀手? 阮清绮虽然看过《相府娇女》,知道阮修竹在这书里的那些奇葩行为,心里也总是暗暗的骂人渣爹。但是,她还真没想到阮修竹能够渣到这地步——真的,阮修竹简直是在身体力行的提高了阮清绮对于渣这个字的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概叫渣得超乎想象吧。 小天使们晚安安,早点睡哦 第101章 烫手山芋 闹出这样的事情, 萧景廷自然也被惊动了,很快便也跟着过来查看情况。 待得看见那被堵了嘴反捆双手的多寿后, 萧景廷眉头微微的蹙了蹙:阮清绮只一眼就猜着这便是多寿,萧景廷自不会猜不到,甚至只这么一眼便已将事情猜的差不多了。 只是,萧景廷却并未多言, 摆摆手便道:“把人押下去吧。” 说罢, 萧景廷环视左右,目光冷定,语声更是冷若霜雪:“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 你们想是都知道的。” 左右宫人以及几个侍卫皆是垂首应是。待行过礼后,几个侍卫便再不敢耽搁, 手脚利落的压着多寿往外走。只是,被侍卫押着的多寿却犹自在做困兽挣扎,他梗着脖子,定定的看着阮清绮,仿佛是被阮清绮抛弃了的野兽一般,目光发赤,神态更是说不出的诡异狂热。 虽他那张嘴已被堵着说不出话来,那呜呜声却是一直不停。 阮清绮将这人种种作态看在眼里, 面上不动,心里却是暗暗冷笑:果真是阮修竹派来的人,这可真是做戏的好人才——这都被反捆了手, 堵住了嘴竟还能够来一场眼神戏,这要是到现代,那肯定得拿奥斯卡小金人啊。 似是察觉到了阮清绮波动的情绪,萧景廷侧头看了一眼,上前几步,伸手替她拢了拢那件披着的外衣,语声似是稍稍的柔和了一些,口上道:“不过是个小人罢了,实是不必想太多了。这样,朕先出去,你沐浴更衣吧......” 阮清绮并未撇开萧景廷按在自己衣上的手,但脸上神色仍旧有些冷,闻言只是默然的摇了摇头: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哪还有心情沐浴更衣? “所以,你这是不想朕走?“萧景廷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拿话反问了一句,“那,朕留下陪你,我们一起沐浴?” 阮清绮:“......”呵呵,别的不提,萧景廷这人还真是挺敢想的。 被萧景廷这般一一打岔,阮清绮适才那些因着阮修竹这个渣爹而升起的异样情绪竟也淡了些,反到是有些恼羞起来,弯弯细眉挑高了些,冷眼睨了萧景廷一眼,冷声道:“不必了,陛下还是先回内殿坐会儿吧你。” 萧景廷却没有依言出去,反倒凑过来,贴在她耳边细语道:“真不用朕陪?” 他的薄唇贴得极近,温热的鼻息拂过发丝,蹭在耳垂边,一点儿细微的热也顺着耳垂往上涌。阮清绮一张脸险些就要红透了,当即便抬起手,直截了当的将萧景廷给推了出去:“你给我出去!” 于是,作为天子的萧景廷就这样被推出了净室。 阮清绮稍稍缓了口气,虽没甚心情但还是按着原本的计划下水沐浴去了。 ...... 等到晚间时,阮清绮抱被卧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萧景廷一句:“陛下觉着,那个多寿,究竟要怎么处置?” 虽说多寿主动送上门来,一句话都没说全便被堵嘴压去关了,但在场那么多人未必没人认出他来,只不过因着都是帝后身边的人,素知分寸,这才没有说出去罢了。再者,便是在场那些人没有认出多寿,那指派多寿的阮修竹难道就没有后手,不会将多寿已落人手的消息传出去? 所以,多寿被抓这事总是瞒不住的,必得要快些想好如何处理才是。 此时的多寿已是成了个真正的烫手山芋——若是直接杀了,阮修竹必会便要借此大作文章,直接坐定阮清绮杀人灭口之事;若是不杀留下,就多寿这般有意攀扯的,阮清绮便是再如何的清白无辜也得被他扯下一层皮来。 阮清绮思来想去,颇有些一筹莫展,真心是恨死了阮修竹这个渣爹。 萧景廷却是神色自若,反倒是说:“这多寿确实有些歪才——阮修竹都把人送到你手边了,若是不用,实是有些浪费了。” 阮清绮眨巴下眼睛,试探着道:“所以,你打算怎么‘用’?” 萧景廷对此并不想要多言,只是敷衍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安置吧。“ 阮清绮哪里等得了“到时候”,当即便抱着被子侧过身去,嘴里哼哼着道:“可我就想现在知道......” 萧景廷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额角,回头看了阮清绮一眼。 阮清绮又软下声音,小声抱怨道:“你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我就更睡不着了......”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虽是抱怨,可听着倒更像是撒娇似的。 萧景廷昨夜里便被“睡不着”的阮清绮拉着说了半宿的话,险些就把自己当年冷宫那些事全都给说了。这会儿,他听着阮清绮细声细气的求恳,到底拗不过她,只得又吐出三个字来: “反间计。”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晚了,我知道很短,但最近状态确实不太好,唉.....下章再多更点补上吧,宝贝儿们晚安么么哒 感谢在2020-05-17 22:21:45~2020-05-19 00:2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设个屏风 正是夜深时, 阮清绮与萧景廷两人躺在榻上,轻声说着话。 多寿却被堵了嘴, 反捆手脚后丢在了柴房里——如今是在避暑行宫里,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安置多寿。幸而皇帝也没特意吩咐,侍卫们便先将人丢到了这里,想着等到明日皇帝问起, 到时候再直接提了人去赴命便是了。 虽说多寿早有心理准备, 但就这么被人丢在这头,也不免郁卒。 皇帝的态度以及现下的处境已是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设想,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既是不安也是难以置信:德妃与淑妃那头才刚闹过, 而他适才在净室时的表现又那般的明显,只要皇帝不是个瞎子, 怎么能不起疑心?都说帝王多疑,便是不好当着皇后的面直接质问,回过头来不该提审他的吗? 就在多寿毫无睡意,满腹不安的思忖着自己接下来如何是好时,忽的便听得“吱呀”一声。 夜深人静,柴房内外更是静的出奇,连呼吸时都静若可闻,这声响自然立刻就惊动了墙角的多寿:这声音, 是有人推门进来了! 多寿心下一跳,立时便转目去看。 只可惜,柴房里并无半点灯火, 入夜后便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哪怕多寿竭力瞪大眼睛,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对方快步走进来,然后停在多寿三步开外的位置,这才寒声斥道:“真是废物!相爷安排好的事情,你竟也能弄砸了!” 闻言,多寿的瞳孔还是微微收缩了一下,脸色不由也变了变:难道,是阮首辅派来的人?可阮首辅这时候派人过来又为了什么? 不等多寿想清楚这事,来人已经弯腰伸手,将塞在多寿嘴里的破布取了出来。 因着早前被卸了下巴,还被堵了大半日的嘴,便是取出了堵嘴的破布,多寿的嘴也是一时合不上来,口舌僵硬,以至于都有口水从嘴角滑下,形容极是狼狈。 来人却没有理会多寿,反到是握着多寿的下颔,将自己手里的一颗药丸丢入对方嘴里,迫其吞咽。 这般粗暴且直接的动作像是提醒了多寿,他甚至顾不得去思考来人的身份与来意,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只可惜,他早被侍卫反捆了双手,实是挣扎不得。 来人像是早就料到了多寿的反应,立时便又赶在多寿开口叫人前将破布重新塞回了多寿的嘴里,重又堵住了多寿的嘴。 然后,他态度轻慢的拍了拍多寿的脸颊,讥诮的道:“事情搞砸了,相爷也很不高兴,现下也只能叫你以死谢罪了......” 先前,多寿趁着阮清绮更衣沐浴时闯进净室已是足够可疑,若是多寿再在这个时候莫名死了,事后只要放出些流言,稍加利用,德妃与淑妃必是要怀疑这是皇后在杀人灭口。 多寿亦是明白其间的道理。 于是,他闭了闭眼,忽的就没了挣扎的心思:毒药既已入口,挣扎又有什么用呢?其实,他被阮首辅指派了这样的事情,心下也早已能够猜着自己的下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可,若是能活着,谁又会想死呢? 只可惜...... 大概是毒药的药效发作了,多寿的腹中似也生出些灼热的疼痛来。然而,他已然放弃挣扎,只浑身僵硬的靠坐坐在墙角,不再去理会给他喂药的来人,一双眼眸已然失了焦距,满是绝望与惶然,似是在怔怔等死。 来人似乎就是来给多寿喂药的,喂完了药也不多留,当即便要起身离开。临去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又回头看了多寿一眼,笑着道:“你放心,再等一等,你那一家子很快就能来陪你了。” 说罢,他脚步不停,直接推门离开了。 随着“吱呀”一声,木门重又关上,靠墙坐着的多寿却是呆呆的,仿佛无法理解对方的那句话:什么叫“你那一家子很快就能来陪你”?阮首辅不是答应过他,只要他肯忠心办事就放过他家人,就会让他一家子半辈子无忧的吗? 不! 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多寿一念及此,几乎是目眦欲裂,再顾不得自己腹中的剧痛,重又拼命挣扎起来,便是堵着破布的嘴里也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只可惜,反捆着他手脚的麻绳捆得太紧,无论再怎样的挣扎都不得动弹,而他腹中那一阵比一阵激烈的疼痛更是要消磨掉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令他眼前发黑。 然而,多寿还是不肯放弃,拼了命的挣扎着。 大概是濒死前的突然爆发,又或者是先时那个人瞧他不起,并未将堵在他嘴里的那块破布塞得严实,多寿力竭之际,竟是用舌头将堵在自己嘴里的那块破布顶了出去。他稍稍的喘了口气,很快便喊了出来,声音嘶哑:“救命!救命!我有话要禀告陛下还有娘娘!救命啊!” 深夜寂静,满庭月光如流水,默然无声。 多寿的喊声却如同利刃般划破寂静的黑暗,很快便惊动了外面巡逻的侍卫们。 ....... 等到第二日天亮,侍卫便将多寿口述画押的认罪书给送了上来。 阮清绮本还有些困倦,想要赖个床什么的,听说后立时便从被子里爬了起来,靠到萧景廷的身边,非要跟着一起看。 萧景廷昨夜里连“反间计”都说了,现下认罪书都有了,自不会捂着不给阮清绮看。所以,他只略一沉吟,便伸手将靠在自己身边的阮清绮揽入怀中,摊开那呈送上来的认罪书,两人一起看着。 因着两人此时都还未起,身上皆是穿着丝绸寝衣,披散着一头乌发。 阮清绮被萧景廷揽入怀中时候,甚至还能嗅到对方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御香,赧然间,她垂下眼,眼睫跟着往下一扫,眼角余光便又瞥见了两人垂落交缠在一起的乌发。 此时此刻,阮清绮仿佛才隐约明白了什么是“结发为夫妻”,她多少也觉有些脸烧心跳。 幸好,多寿的认罪书就摆在眼前,阮清绮还是强压下了自己心口那鼓噪的心跳声,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搁在那封认罪书上。 多寿能在淑妃身边服侍,能被阮修竹指派来做这等事,自然是很有些个头脑口才的。大概是昨夜里死里逃生,他真就豁出去了,竟是半点都不隐瞒,原原本本的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原来,多寿本是农家出身,因着家中贫寒,孩子又多,家里人方才将他这个小儿子送入宫中讨生活。因他颇有些个小机灵,入宫后竟也混得不错,时不时的还能往家里捎些东西,家里也拿着银钱开始做点儿小生意,不知怎的就和阮府的一个管事认识了。 家里人不知其中轻重,多寿这在宫中做事的却是个心如明镜的,几番往来后便也有些心照不宣了,暗地里为阮家传递消息。 一开始,多寿也并不十分在意——这种给人传递内廷消息的事,宫里人不少都在做,便是上头皇帝皇后也未必不知道,只要不太过分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再者,以阮修竹阮首辅这般地位,多寿自觉自己给他做事也算不亏。 只是,随着两边往来日久,阮家自然不会仅仅满足于那些谁都能得来的小消息,偶尔还要多寿替阮家在宫里做点事情。一开始,多寿也有些担心,可他也已经与阮家搭上了线,消息都已经传了,一家人在宫外指着他过活,他已然是没了退路,不做也的做。 于是,一步退,步步退,几年下来,多寿被拿捏着,彻底成了阮家埋在宫里的钉子,由人拿捏。再后来,陆太后与阮首辅商定婚事,迎阮家女入宫为后,阮修竹也已打算好了要将多寿安排在坤元宫。谁知,陆太后一转头又给皇帝纳了三妃,阮修竹便也改了主意,转手便将多寿安排到了淑妃宫里,以备不时之需。 阮樱樱落马那日,阮修竹也是真的气急了,这才想起要动用多寿这个早便埋在淑妃宫里的棋子,如此既能除去阮清绮这个一直忤逆他心意的女儿,也能误导所有人以为这就是普通的后宫之争。顺便,他还能坑一把得罪过他的英国公府——倘一件事牵扯到了皇后、德妃、淑妃,那么贤妃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多寿这些年下来被阮修竹当狗似的训着——听话就给好处,不听话就给教训,实是被驯软了骨头,又有一家子捏在阮修竹手里,自也不敢反抗,索性便依着阮修竹的吩咐做事,故意趁夜潜入德妃的玉棠殿,“无意”间让德妃看见他那张脸,先是引德妃怀疑淑妃.....再然后,他就可以寻机将事情推到阮清绮这个皇后身上,至少也要引起皇帝的疑心,毁了阮清绮的名声....... 只可惜,多寿昨夜跳入净室时,还没开始表演发挥就被阮清绮唤来的侍卫给制住了,甚至都没能来说上几句话就被堵住了嘴压了下去;哪怕是多疑如萧景廷,似乎也没有半点疑心,竟是一句话也没多问,直接让人将多寿给押了下去。 这一切都出乎了多寿的意料,更出乎意料的是阮家居然趁夜派人灭他的口。甚至,那些人竟还不愿意放过他的家人......也正因此,多寿才知道什么是与虎谋皮,终于狠下心来,唤了侍卫救命,顺便将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的供了出来。 阮清绮靠在萧景廷胸前,认认真真的看完了这份认罪书,心下不由也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宫里还有多少个‘多寿’。” 就阮家这埋钉子的耐心与手法,想想就觉可怕。 萧景廷却是不以为意,随手将认罪书往边上一搁,然后便安抚似的抚了抚阮清绮的鬓角,沉声道:“既是钉子,无论多少个,总是能够一个个的□□的。” 听他说得这般轻松,阮清绮那点儿的紧张感慨也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点儿想笑。但她还是抿唇忍下了,转开话题问道:“对了,多寿是怎么想通的?我瞧他昨晚上演戏还演的挺投入挺认真的,这才一个晚上就改了主意?” 说着,她眸光一转,看向萧景廷,问道:“是你昨夜里和我说的‘反间计’?” 萧景廷微微颔首:“他既是想要演戏,自然是要找个人陪他一起‘演’。” 其实,若真是阮修竹要灭口嫁祸,用得必是见血封喉的剧毒,绝不会给人挣扎求生的机会。只是,那种生死一线的恐怖总是很容易让人惊慌失措,很轻易就能打破一个人心里的防线。处于死亡阴影下的多寿自然不会意识到其中的疑点,反到是果断的改了主意,彻彻底底的供出了阮修竹。 阮清绮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追问了几句。 萧景廷将昨夜里的事情给简略的说了。 阮清绮听罢,很快又去看那张被萧景廷随手搁在一边的认罪书,试探着问道:“这东西要怎么办?” 以阮修竹的身份身份,单凭多寿的供词只怕是扳不到对方的。而且,哪怕多寿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给阮首辅做事,但他实际上却从未见过阮修竹一面,从未与阮修竹说过半句话。 过去几年里,通过多寿家人与他联络的是阮家管事,和他宫中对接的是阮家安插在宫里的另一个钉子,看似处处都有阮修竹的身影和吩咐,实际上却寻不出半点阮修竹插手其间的切实证据...... 阮修竹到时候完全可以一推五六,只说是府里下人不肖,扯着他的大旗做事,全当自己是一朵清白无辜的白莲花。 萧景廷淡淡道:“朕已叫人将那多寿送去德妃宫里,交德妃处置。这认罪书亦是抄了两份,分别送去淑妃、贤妃处,她们也不傻,自会明白阮首辅在里头动的手脚。” 陆太后当初能纳三妃入宫给阮清绮这个皇后添堵,三妃的家世自然也都是极好的,且是各有优势。阮修竹这般行径,恶毒到不留余地,几乎是把这三人全都给得罪了一边,便是现下暂时无事,也总有反噬的一天。 “至于阮首辅.......”说起阮修竹,萧景廷语声一顿,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转眸去看阮清绮,“虽说朕现下治不了他的罪,但还是能够借此敲打一二,让他惩治几个下人给你出个气,还是可以的。” 闻言,阮清绮不由大为惊喜,一个激动,差点就要从萧景廷的怀里跳起来了,连声追问道:“真的?” 对于阮清绮来说:渣爹简直是万恶之源,原主也都是因为有了这么个渣爹才会悲剧的。也就是阮樱樱以前没有机会,又要顾及阮修竹的身份,要不她早就想法子报复回去了。 萧景廷见她眼睛亮莹莹的,显是很有兴趣,不由也跟着颔首。 不过,他随即又仔细想了想,还是道:“不过,他毕竟是你父亲,这种场合你最好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样岂不是看不了好戏? 阮清绮蹙起秀眉,眨巴着眼睛去看萧景廷,小声提议道:“其实,我们可以叫人在殿里设个屏风啊——你在前头教训他,我在屏风后头看着?” 萧景廷:“......” 不得不说,为了看阮修竹的笑话,阮清绮也是绞尽脑汁了。看在她这样努力的份上,萧景廷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终于肥起来了吧~ 小天使们晚安安,早点休息哦 第103章 老而不死 两人说定了这事, 这才一齐起身,更衣洗漱。 因着出了多寿这事, 无论是阮清绮还是萧景廷,今日都起的都有些晚了。阮清绮自不可能再去厨房给人熬粥,便拉着萧景廷就着用了膳房早便准备好的早膳。 好在,下人做事利索, 阮清绮这头方才搁下木箸, 端砚便上来回禀:宫人已将屏风搬去了边上的书房里了。 阮清绮做梦都想看阮修竹的笑话,听说屏风已经准备好了,当即便催着萧景廷赶紧派人去请阮修竹过来问罪。 萧景廷对此倒不是很急——这种事根本伤不着阮修竹的根基, 意义也不大, 不过就是给阮清绮出个气罢了。 只是,阮清绮这般目光殷切的看着他, 萧景廷只略一沉吟便也点头答应下来了。 派人去请阮修竹之前,萧景廷又唤了个內侍进来,特意吩咐了一声:“寻个人去德妃处与她说一声,就说朕要召见阮首辅。” 之前,多寿趁夜偷入德妃的玉棠殿,虽是事情没成可那一翻的冒犯可算是真真的得罪狠了德妃。否则,德妃也不至于不顾半点颜面的去与和淑妃掐架。这时候若是叫德妃知道萧景廷召见阮修竹,少不得便要做些什么出来。 反正, 吏部尚书早已与阮修竹这个首辅翻了脸,德妃又久居深宫,倒还真不必很怕阮修竹这个首辅。 安排完了事情后, 萧景廷方才坐回案前,开始翻看起这几日累积下来的折子。 虽说如今不在京里,也不必再起早贪黑的上朝,但该解决的事情也不也还是需要萧景廷抽出时间与精力来解决的。不过,萧景廷本人也并不厌烦这样的工作——若是换做他初登基时,朝里无人,手上无权,这里的很多折子甚至都倒不了他的面前。 眼见着萧景廷开始看起了折子,阮清绮也不好干坐着,只得起身在架子边上转悠,想着寻本书打发下时间。 萧景廷头也不回,随口提醒了一句:“第三个架子,从上往下第五格,正好有几本游记,倒是能翻一翻。”这本就是萧景廷平日里办公的书房,也就只那么几本游记是阮清绮能看的。 阮清绮答应了一声,随手挑了一本最薄的书册然后便坐回了屏风后头,一面翻书一面静候阮修竹的到来。 没多久,便听得內侍通禀;“陛下,首辅到了。” 萧景廷搁下手中的折子,微微颔首,开口道:“让首辅进来吧。” 与此同时,坐在屏风后头看书的阮清绮也不由提起精神,忙不迭的将自己手上的书册合上,搁置在自己的膝上,满怀期待的等着阮修竹进来。 说起来,她一穿书就是在宫里,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见外男,所以至今都不曾见过阮修竹这个渣爹。虽然知道这是参考现实设定出来的定制文,阮修竹这个渣爹应该和现实里的阮父一个模样,但阮清绮总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不免多看了几眼,想要挑出二者的区别来。 不得不说,阮修竹的容貌神态举止已经非常接近现实里的阮父了,但是阮清绮有心挑剔,还是觉得这里的阮修竹更阴沉冷酷些——现实里的阮父固然醉心事业,但他也看重家庭,疼爱自己的一双儿女,为人行事上总还是会留些余地;可这里的阮修竹却不一样,他看重权势胜过一切,手段自然也更加阴狠,他已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太远,唯一能令他回头的阮樱樱却又拖着他往另一条歪路上去....... 想起现实里的父兄,阮清绮心情又有些复杂,不禁出了一会儿神,想了许多事。待得她回过神时,萧景廷已将那份多寿口述的认罪书递给了阮修竹。 萧景廷端坐在书桌后,姿态随意,声调平和,语声里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道:“首辅且先看看吧。” 阮修竹目光落在这份认罪书上,瞳孔微缩,随即便又蹙起眉头,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然后,他抬手一掀袍角,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身为内阁首辅,又得孝宗皇帝临终托孤,阮修竹便有见君不跪的特权,平日里甚少会行这般大礼。也正因此,此时他这么一跪便显得万分郑重了。 萧景廷仿佛也被他打动了,神色微动,这便要伸手去扶人,口上道:“首辅还是快些起来吧!此事不至于此.......” 阮修竹却仍旧跪着,手里攥着那份认罪书,骨节发青,几乎要发出咯吱的声响。 只听他一字一句的道:“陛下容禀,这认罪书上之事,臣也是闻所未闻!实是荒谬可笑!” “至于这上面提到了阮府管事.....臣素日忙于朝政,家中一应事宜皆由臣妻打理,便是家里管事或是婆子也不认得几个,又何谈吩咐管事买通内宫,插手宫闱?” 说着,阮修竹垂下头,郑重行礼,神色冷肃,道:“臣幸蒙国恩,得先帝信重,临崩托以大事。自受命以来,一直都谨言慎行,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唯恐有负先帝所托,辜负陛下信任。” “似此等小人污蔑之词,臣实不知要从何辩起,倘陛下不肯信臣,还请陛下即刻将那人唤来,臣可与他当面对质,一辩清白。便是这认罪书上提到的涉事管事,也可一并捉拿,仔细审问,将此事查个清楚才是。” 阮修竹言辞切切,掷地有声,仿佛真就是被人污蔑,无奈自辩的忠臣一般。 萧景廷闻言也只是笑,语声温温:“首辅乃是先帝留给朕的股肱之臣,朕自是相信首辅的。首辅一向忠心,自不会做出这等欺君罔上之事,想来这认罪书也是那多寿故意为之,欲要挑拨你我君臣。朕自不会上当。只是.......” 萧景廷语声微顿,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旁的什么事倒也无事,偏巧此事牵扯到德妃与淑妃,昨儿又闹得厉害,朕这里总要给吏部尚书以及襄阳侯府一个交代,还请首辅万要配合才是。” 阮修竹深吸了一口气,掩在袖中的手掌慢慢的握紧了,指甲恰在掌心处,因为用力过度几乎要掐出血肉来。 然而,萧景廷的声调仍旧是慢条斯理的:“这样吧,朕记着这些日子首辅家中也确实是出了不少事:先是阮夫人有孕,前儿阮二姑娘又摔了腿......正所谓‘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首辅便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歇些日子,好好陪一陪家里人,理一理家事吧。” 阮修竹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克制力,方才能够维持着面上的恭谨,微微垂头,沉声应下:“是,臣明白了。” 其实,阮修竹也知道萧景廷只是敲打他罢了——他身为内阁首辅,身下的位置以及手头的事情不是谁都能顶替的,皇帝现下至多就是让他在家呆个几天罢了,最后还是得把他请回来。只是.......只是,阮修竹这些年来,还从未如此丢脸过,这种屈辱就像是鞭子,重重的抽在他的脸上,令他脸色苍白,近乎惨淡。 见他应得干脆,萧景廷倒不至于穷追猛打,很快便又放缓了声调,开口与他商量了一些朝里的事务。 阮修竹脸色也稍稍好了一些。 君臣两人这般说了一会儿,眼见着屏风后的阮清绮无聊的要打哈欠,事情也都说的差不多了,萧景廷正欲开口让人送阮修竹出门,忽而又听得门口一阵喧哗。 萧景廷抬手揉了揉额角,似是有些不耐,开口问了一句:“外头是怎么回事?” 不一时,便有內侍上来,附在萧景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萧景廷听后又看了看阮修竹,然后便摆了摆手,道:“罢了,就先说到这里吧,首辅也先回去吧。” 阮修竹素来敏锐,自然意识到了萧景廷看来的那一眼里似有异样,心下微微动了动,一面行礼告退一面琢磨着皇帝那一眼的意思。待得出了门,看清殿外情景,阮修竹的眼角方才抽了一抽,明白了过来。 原是德妃来了。 只见德妃一袭华服,云鬓高挽,神容美极。她被宫人內侍们簇拥着站在廊下,正一脸漠然的吩咐侍卫将那多寿压在庭中,当着众人的面行杖刑。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德妃竟是没让人堵住多寿的嘴。以至于侍卫行杖时,多寿那含糊的痛呼声亦是跟着此起彼落,嘶声裂肺,简直是惨烈的令人胆战心惊。 阮修竹看着,脸色也不大好,不禁沉声道:“德妃娘娘,此乃陛下居所,原该清净庄肃才是。您在此施刑,恐怕不太合适吧?!” 德妃眉梢微抬,拿着帕子掩唇一笑:“果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人胆大包天,胡乱攀扯首辅,您竟还能不计前嫌的过来替他说话。哎呀,不知道的,还以为首辅是心疼自己人呢......” “还请娘娘慎言!”阮修竹目光冷凝,落在德妃脸上。 德妃仍旧是笑:“是,首辅的话,本宫记下了。只是,圣人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宫不过是个女子,平日里记仇些,小气些,应也无碍的。” 德妃毕竟是宫妃,阮修竹作为外臣实是不好与她计较太过。再者,此时多寿此时正在庭中行杖,神志癫狂,嘴里那些的话也都是不干不净,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来。 阮修竹不好在此久留,忍了忍,最后还是忍着气起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德妃这才将掩在唇边的帕子收起,冷冷一笑,轻啐了一口:“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贼竟也忍得住!” 边上伺候的宫人闻言不由大惊,连忙唤了一声:“娘娘!” 无论如何,阮修竹毕竟是首辅,德妃这般说便有些过了。 德妃却是不以为意,眼角余光往书房紧闭的房门处瞥了眼,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笑,声音又淡了下去:“放心吧,本宫自有分寸——这点事,陛下不会管的。”说不得,皇帝也乐得叫她多骂几声呢。 约莫是经了那样的事,德妃如今反倒有些破罐子破摔,行事上竟还比之前更随意些了——以前的话,她还想过要当皇后,可如今...... 于她而言,再怎么差也差不到哪去了,倒不如凭自己心情做事,过得轻松些。 ******* 阮修竹忍了一路的气,一直到了阮樱樱的屋里,瞧见素来疼爱的小女儿,这才觉着好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9 22:21:05~2020-05-20 23: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发现异样 阮樱樱这会儿正倚靠在榻上和那两个燕王府来的嬷嬷说话。 因她摔了腿, 这几日要卧床休养,不好起身, 偏燕王也一直没来,心下实在是想得很,只得与两个嬷嬷说些话,稍解心中思念。此时见着阮修竹冷着脸自外头来, 阮樱樱亦是吃了一惊, 不由开口:“爹爹,可是出什么事了?” 不等阮修竹应声,阮樱樱秀致的眉头轻轻蹙起, 面上满含担忧, 细声道:“我瞧爹爹今日脸色也不大好。” 眼见着阮樱樱这般柔声细语、体贴关切,阮修竹心下一暖一软, 紧绷着的脸容也缓和下来。只是,他却并未立时应声,冷峻的眉目微微抬了抬,反是先看了眼那两个站在边上的嬷嬷,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两个嬷嬷自是懂眼色的,当即便恭顺的行礼退下了。 等到屋里没了外人,阮修竹方才缓了缓神,起身在榻边坐下, 将今日的事情简略的与她说了。 阮樱樱听了,脸色微微变了,随即又垂下头, 小脸上满是愧疚懊悔,低声喃喃道:“都怪我.......” 阮修竹最见不得她这委屈模样,当即便道:“这又哪里能怪你?” “若非父亲一心要为我做主,又怎么会有此事?”阮樱樱眉心紧蹙,小脸苍白,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这便要腰身掀开被子从榻上起来,一副愿意为了父亲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模样。只见她咬着唇道,小声道,“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我这便去与长姐请罪,求她原谅便是了。只要长姐不与我计较,愿意替爹爹在陛下面前说话,想来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阮修竹哪里能够叫她受这般委屈,当即便伸手按住了她细瘦的肩头:“这与你又有何干?不过是陛下有心想要敲打我罢了,便是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的,很不必叫你去与那孽障低头。” 说起阮清绮这个嫡亲的女儿,阮修竹显是没有半点的怜爱,眸光极冷:也是,若非阮清绮心肠歹毒,故意设计阮樱樱落马,他又怎会起此念?事情又怎会到了现下这地步。 不过,事已至此,阮修竹自不会再阮樱樱面前多言,只是转开话题:“其实,休息几日也是好的——如今你这腿还未养好,我这做父亲的总是放心不下,若能多抽些时间来看着你,倒是能放心不少。” 阮樱樱闻言,脸颊微晕,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将头往阮修竹将头一靠,赧然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 在她靠上来的那一刻,阮修竹只觉得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将人推开。 可是,少女身上那特有的甜暖香气,似也跟着扑入了他的怀里,令人不觉想起温香软玉这四个字。阮修竹心下一软,才抬起的手也跟着顿了顿,反到是将手掌覆在了她的发顶,轻轻的抚摸摩挲着,语声不觉也轻了下去:“我不疼你,还能疼谁?” 阮樱樱抿着唇笑了笑,偏嘴上还要故意说一句:“爹爹又要拿话哄我了!等娘亲生了弟弟妹妹,只怕爹爹便要转头去疼他们了。” “又胡说!”阮修竹屈指在她额角轻轻叩了叩,缓缓道,“只要是在阮家,无论哪个,谁都比不上你。” 更何况,阮修竹本就不打算叫徐氏腹中那孩子生下,离京前便已做好了准备,此时听得阮清绮提起也只作寻常,随口附和几句,并不十分在意。 而阮樱樱等得就是这么一句话——她在阮家的态度本就取决于阮修竹,只要阮修竹这个做父亲的愿意永远疼她爱她,她就是阮家上下都要捧着的人。 此时,听到阮修竹这般允诺,她不由也是心下一甜,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将头埋到了对方的怀里,双颊羞红,羞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与此同时,候在屋外的两个嬷嬷悄悄的透过窗缝,看见了屋内场景,皆是心头凛然。 事实上,自她们被燕王送来了阮二姑娘身后便注意到了:阮首辅与阮二姑娘这对父女相处时未免太亲密了些,几乎都有些逾矩了——想必也是十多年养出来的习惯,以至于连阮修竹这般精明谨慎的人竟也似温水烫青蛙一般,对于这种似有似无的暧昧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当然,若仅仅只是父女之间的正常“亲密”,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下这两人在屋里抱在一起,这就有些过了吧? 两个嬷嬷瞥见屋中情景,很快的便又想起燕王将她们送来前的叮咛,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燕王将她们派来伺候阮姑娘,该不会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事吧? 这,这可不是小事,若王爷不知道,她们必是不能瞒着的;若王爷早便知道,她们就更得早些禀了王爷才是....... 于是,到了晚间,其中一个嬷嬷便寻了个借口去燕王处禀了此事。 燕王虽是早有所料,但听说此事后仍旧是气极反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几日里,燕王已是发现自己对上阮樱樱时的异样了。 原本,他那日无意撞见阮樱樱与阮修竹两人屋内相拥,心下已是怒极,这才会一面派人去查阮樱樱的身世,一面将那两个嬷嬷送去阮樱樱处,心下也已想好了退婚之事。可,不知怎的,过了初时的气怒后,他再想起阮樱樱竟会觉得心软,甚至在心里为阮樱樱寻找借口,试着体谅对方......可这是不对的——燕王最是了解自己的性子,他生性果决,爱恨直接,既是已经决定退婚就不会再起情丝。 也正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燕王这几日已是有些警惕,强打起精神,一直硬撑着没有去看阮樱樱——他没见着人时已是要心软了,若是真见了人,说不得鬼使神差的就要被人糊弄过去了。 此时,再听一遍阮樱樱与阮修竹的那些事,燕王本已有些软了的心又渐渐冷硬下来:果然,阮樱樱这样的女人,就不值得他心软。 不过,对着回禀此事的嬷嬷,燕王到也没有多说,只淡淡点了一句:“你既已经知道了,日后也仔细些,再有什么事记得过来回禀。” 嬷嬷连忙垂首应下。 燕王将人打发出去后,心里不免又想起先时派去探查阮樱樱身世的人,想了想,便唤了侍卫过来问了几句。 只可惜,时日尚短,还未查出什么。 燕王心念一动,忽的便想起了留京养胎的徐氏——徐氏不仅是大徐氏的亲妹妹,还一手带大了阮樱樱,想必是十分清楚阮樱樱的身世。既如此,能否从徐氏处入手呢? ******* 八月初秋时,一行人终于还是要提起了回銮之时。 这会儿,暑气已都散的差不多了,京里也有一群人仰首盼着,也确实是该回去了。阮清绮倒是有些恋恋不舍——比起这不行那不行的宫里,显然还是避暑行宫更松快些。只是,萧景廷已是点了头,阮清绮也只得压下心中不舍,跟着收拾起东西来。 也就是这时候,后宫里头倒是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德妃忽的病了,身边的宫人忙来禀告帝后,求帝后开恩,容德妃在行宫养病。 阮清绮正收拾东西,听说这事时还有些讶异:“怎么就病了?我上回瞧她精神还不错的啊.......” 想了想,又问:“太医可是说了什么?” 宫人垂首敛目,语声恭谨:“回娘娘的话,太医只说是娘娘体弱,近来山中转凉,想是一时不妨,夜里着了凉,现下正需要卧床静养,好生调理。” 阮清绮还要再说,萧景廷却已一口应下:“就依她的意思,先再行宫养着吧。朕会让太医留下照看一二的。” 宫人连忙垂首谢恩。 萧景廷又摆摆手,道:“下去吧。” 待得宫人下去了,萧景廷方才瞥了阮清绮一眼,淡淡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阮清绮:“.......” 眼见着阮清绮一脸茫然,萧景廷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不得不与她说了实话:“德妃是装病。” 阮清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她想留在行宫里?” 萧景廷微微颔首,随即又摇头,最后还是与她仔细说了说:“这里离京城还有些距离,只要她在这里养一段时日的病,自然也就淡出了京城诸人的目光。到时候,是借病脱身,还是其他什么,也都由她了。” 阮清绮反应过来,多少还是有些讶异:德妃以往可是野心勃勃想做皇后的,现下怎么就忽然死心了,甚至还谋划着假死脱身?还有萧景廷,他既已看破了德妃的打算,怎么就应得这般干脆? 阮清绮想着,不由又去看萧景廷。 萧景廷却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只微微侧过头。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五官极是漂亮,说起话来也是清清淡淡的,状若无意:“吏部尚书做事还算尽职,这点小事也就罢了。反正,留她们在宫里也不过是白吃饭罢了,若淑妃、贤妃有意,到时候也可效仿此法。” 阮清绮听着,不知怎的就觉得心里动了动,脸上也有些发烫。但她还是没忍住,习惯性的作死问道:“那我呢?要是我也想.......” 话声未落,萧景廷便已转眸看她,目光冷冷,如钉子一般钉在她的脸上。只听他一字一句的道:“不,你不想!” 阮清绮:“......噗!” 不知怎么的,看着萧景廷这副要生气的模样,她反倒很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第105章 以毒攻毒 既是想笑, 阮清绮就没忍着,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萧景廷本还有些恼, 只是侧头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到底还是生不起气来,只得乜了人一眼,抿着唇不说话了。 阮清绮笑着笑着又靠去萧景廷身上, 懒洋洋的把头靠在对方的肩头。两人离得近了, 阮清绮依稀还能嗅见萧景廷发带间那淡淡的香气,若隐若现,好似小勾子般勾在鼻尖, 勾得人鼻尖痒痒的。 阮清绮笑过了, 很快回过神来,想起眼下这桩正事, 不免蹙眉,有些担忧问道:“那,太后那里会不会有什么说法?” 虽然先帝时,陆太后是绝不肯叫先帝纳半个妃子的,可人家乃是明晃晃的全国驰名双标,如今还一心一意想给萧景廷选秀纳妃呢。这时候,萧景廷想着安排一个是一个,陆太后未必会答应。 萧景廷倒没想到阮清绮还能想到此处, 顺手揉了揉她的侧颊。 虽然阮清绮减肥功效卓著,可她脸颊仍旧有些圆润,还带着婴儿肥。因她素日里都不施脂粉, 萧景廷此时这般揉着,触感温软柔嫩,手感竟是十分不错。 于是,萧景廷顺势又多揉了几下。 阮清绮被揉出了脾气,气鼓鼓的扭过头,借此躲避对方的魔爪。 萧景廷这才收了手,淡声回答她先时的问题:“放心吧,她暂时没心情管这些。” 阮清绮听出萧景廷话里有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去看对方,想要问个究竟。 然而,萧景廷却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推了推阮清绮,不易察觉的转开了话题,随口道:“你先时还说,趁着还没回京,要给朕准备一顿‘别出心裁’的晚膳的.......现下时候已是不早,是不是也该准备起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萧景廷语声轻缓,倒是将“别出心裁”这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说起这个,阮清绮也有了些兴趣,抬了抬眉梢,这便拉着萧景廷从位子上起来了,口上道:“我已叫人去生篝火了,等等我们就去院里吃烤肉。陛下想吃什么只管与我说,我来给陛下烤!” 其实,阮清绮能想到吃烤肉,自然也是因为萧景廷那厌食症——萧景廷平日里用膳,吃不得大荤,也不爱油腻,阮清绮也都尽量给他弄点清淡的,时不时的喂点儿粥米或是菜叶子,凑活着把人养活了。 可,阮清绮自己平日里也都是无肉不欢,实在是不忍心瞧着萧景廷一点肉也不吃,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个以毒攻毒的法子——烤肉呗! 以她所见,萧景廷这厌食症更偏向于心理问题,而烤肉这种事重在参与,叫他自己看着烤,也许他对于这个的接受度也就高了,到时也更容易入口。而只要过了这个坎儿,后头再给他喂肉,想必也能方便些。 阮清绮心里想了一圈,面上还是没有说太多,只欢欢喜喜的拉着萧景廷去了庭院。 萧景廷对于烤肉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只是瞧着阮清绮这欢喜的模样,看着庭中篝火升起,明晃晃的火光映在她洁白无瑕的侧脸上,他忽的也觉得心头跟着热起来。 热乎乎的,连带着心下的那点抵触与厌恶也淡了许多。 因此,等到阮清绮亲手拿着腌好的鸡翅膀烤完了递过来时,萧景廷也伸手接来了,只是口上仍旧嫌弃:“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哪里能够入口?! 阮清绮坐在边上看他,目光明亮,带这些催促意味:“就,先吃一口,尝个味道......你要不喜欢,到时候我再给你烤别的。” 两人目光相接,只觉得篝火似是烧得更旺了,身上也跟着发热。 萧景廷缓缓低了头,果然又咬了一口。 鸡翅考得外焦里嫩,一口咬下,满嘴的油。 萧景廷一向吃不惯油腻,此时自也觉得有些反胃。但是,对上阮清绮亮晶晶的目光,他还是勉强着咽了下去,然后便搁下了。 油腻腻的,有什么好吃的?! 也就阮清绮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要是厨子,烤成这样,早该拉下去赏他几顿板子了。 也就是阮清绮了...... ****** 无论如何,德妃要留在避暑行宫里“养病”这事便也算是定下了。 淑妃贤妃两人也是之后方才知道了这事,她们自是立时就猜着了德妃“养病”的意思。想着三人初入宫时的满心欢喜,再看看德妃如今的黯然收场,无论是淑妃还是贤妃,心下都不好受。 贤妃知道后,暗自感叹了一回,还是让人给德妃送些东西去——毕竟是当初一起入宫的,虽然只是塑料姐妹情,可这时候还是该有所表示的。 至于淑妃,她倒是亲自抽空去看了一回德妃。 虽说上回两人因着多寿的事情大打出手,在人前丢了大脸,再见面时多少还有些尴尬,可淑妃素来外柔内刚,虽然外表看上去娇滴滴的,时不时还要掉眼泪,心志却称得上十分坚定,很快就克服了心里那点儿不自在,亲自去见了德妃。 不过,淑妃也没再似以往那样装样子,一开口便直接戳人心窝,堪称是言辞如刀:“姐姐当初志存高远,便是我这做妹妹的也很是佩服,怎的如今反倒因着那点儿小人算计,反失了心气儿,自暴自弃了?” 说着,淑妃抬手按了按眼角,顺势又看了看左右。 因着淑妃与德妃有话要说,左右并无外人,只德妃一人神色恹恹的卧在榻上与她说话。既没有外人,淑妃也少了许多顾忌,大着胆子接着往下说:“再者,那多寿是谁的人,姐姐心里想必也是清楚的。皇后毕竟是阮家女,说不得这事她也......” 再深一些的,淑妃就没再往下说了,可她的意思却很明白。 然而,德妃既已提前派人去与帝后说了自己的想法,决心自是已经定了的。便是淑妃言语暗示多寿之事可能与阮清绮这个皇后有关,她也只是神色淡淡的瞥了淑妃一眼,语声冷淡:“妹妹秉性聪慧,便是我也自愧不如。只是,妹妹聪慧至此,也该明白知难而退的道理——我意已决,不会再改,妹妹也很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口舌。” 闻言,淑妃脸色微变,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德妃见状,思忖片刻,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借病退场,便是看在以往那塑料姐妹情上也该说和人说几句实话才是。所以,她便缓缓道:“我知淑妃妹妹你自有自己的想法,看不起我这半途而废的。可,你我进宫进宫也有好些时日了,这宫里的日子究竟如何,旁人不知,你我却是心知肚明。” “人人都羡慕我们能入宫侍君,金尊玉贵,安享尊荣。可,以你我之家世,这又有什么值得艳羡的?如今这般时刻都需小心,动辄便要得咎的日子真就能称得上好?就连皇上......他与皇后整日里形影不离,同寝同食,对我们却始终都是不假辞色。陛下的态度已是这般清楚明白,难道我们还要装成瞎子,自欺欺人下去吗?” 德妃的话虽算不得疾言厉色,却一句比一句犀利,只说得淑妃的脸色也渐渐的白了下去,苍白的看不见一丝血色。 德妃却没再看她,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有时候想想,这些事也是怪无趣的......这样没有一点指望的日子,便是再苦熬下去又能有什么结果?倒不如早早放弃的好——你我这般身份,未必这就要一条树上吊死。” 淑妃脸色苍白的听着德妃的这些话,不知怎的竟也觉得那些话入了心,心下跟着微微一动,竟也有些茫然起来:是啊,这样没有一点指望的日子苦熬下去又能有什么结果? 当初,她入宫时,心里想的是后位——阮家女那般愚蠢粗苯,德不配位,这后位自然也是有德者居之。那时候,德妃心高气傲,处处都要端架子,她便顺势躲在德妃身后,想着先叫德妃去打前锋,自己之后再捡漏子.......那时候的她想得那样好,哪里又能预见今日这般情景? 皇帝高高在上,冷漠寡情,时常数日都不得一见;而她所想要的后位,已然离她越来越远,几乎遥不可及。 淑妃越想越觉心寒——似她这般的人,素来都是野心勃勃、心志坚定,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也是成功者的特性。 可,此时听着德妃的那些话,想着自己如今的境况,她竟也难得的有些茫然起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继续下去。 最后,她已是不记得自己之后又与德妃说了什么,只恍恍惚惚的回了自己的宫里,闷头睡了一夜,第二日随驾回宫时仍旧觉得精神不大好。 ...... 除却被德妃说得心神恍惚的淑妃,京里还有一人也正心神恍惚——也就是徐氏。 原本,萧景廷领着阮修竹一行人去西山行宫避暑时,徐氏心下是十分高兴的:前三月里最要紧的便是安胎,阮修竹不在边上,她也能放心不少,好生在家安胎。没成想,阮修竹等人前脚才走,徐氏后脚便做起了噩梦,几乎是夜夜不得安眠,以至于她这几个月卧床安胎没能养好身体,反倒是越发苍白瘦弱,走路都有些摇摇欲坠。 太医时常要来阮府看脉,看了也不由多劝几句:“夫人如今乃是双身子,无论有什么心事都该往边上放一放,万不可再费神费力了。若是夫人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不仅腹中的孩子保不住,她自己也要 徐氏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白日里还好些,入夜后便总是忍不住的噩梦,竟是连个安稳觉都没有。本来,她也想过让太医给她开些安眠的药,可药效平和的对她不起作用,药效剧烈的又容易伤到腹中孩子....... 这般艰难的熬着,等到阮修竹以及一双儿女回来时,徐氏脸上瘦了一圈,眼底都是乌青色的,精神亦是有些萎靡。 阮樱樱虽然伤了腿,可身边有两个燕王府的嬷嬷小心伺候着,又有阮修竹和阮行止这对父兄宠爱呵护,如今出入还有轮椅,自然不曾受过什么苦。待得从西山行宫回来,她坐在轮椅上,皮光水润,小脸红润,看着倒是比去时还要有精神。 也正因如此,阮樱樱瞧着徐氏这般的苍白憔悴,不免吃了一惊,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我瞧娘亲竟是比先前还瘦了许多......” 她一双眸子水盈盈的,满怀关切。 然而,那样的关切却会令徐氏觉得难堪:以往,她喜欢阮樱樱的天真单纯,无忧无虑;可当她受尽煎熬折磨时,再看阮樱樱这从未吃过苦头的天真单纯,心下便很不是只为了。 徐氏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克制力,方才能够忍住自己心里涌上来的憎恶,勉强维持住面上的慈爱,口上道:“你们几个都在府里,我心里总是难免惦记着.......” 阮樱樱只当徐氏这是想自己了,甜甜一笑,坐着轮椅上去,抱住徐氏的胳膊摇了摇,嘴里道:“我也想娘呢。” 徐氏勉强一笑,抬手抚了抚阮樱樱的发顶。 阮修竹在侧,看着这对母女说话,面上也显出些笑容来,语声却仍旧是沉静的:“好了,回去说话吧。” 待得回了屋子,阮修竹抬起眼,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临窗摆放的艳丽花卉,神色深沉,几乎看不清眼底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安,(*  ̄3)(ε ̄ *) 第106章 人心各异 自徐氏有孕之后, 阮修竹便搬去了书房。 这一次,阮修竹从西山回来了也没搬回主院, 仍旧不提搬回主院的事情,直说让人收拾书房,今晚去书房休息。 阮修竹这番表态也确实是让徐氏略松了口气:虽然她勉勉强强的熬过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但是因为她这段时日里的夜夜噩梦, 便是勉强保过了头三个月, 这胎象依旧不大稳,若是阮修竹这时候搬回主院,徐氏只怕自己没精力应付对方。 所以, 听了阮修竹的表态后, 徐氏立时便笑着吩咐人去收拾书房了,口上还道:“书房这样的地方, 老爷不在家时,我是万万不敢随意叫人进去的。这会儿老爷回来了,家里有了主心骨,我这心总算也能放下了。 阮修竹不置可否,只是道:“辛苦你了。” 徐氏垂下头,抬手扶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状若赧然。 虽然他们现下已经别房而居,但他们这对夫妻在人前时还是很有些恩爱模样的。 阮行止看在眼里, 一直梗在心里的那口气稍微的松了松——阮修竹与徐氏毕竟是多年夫妻,如今徐氏又有孕,想必两人感情还是十分稳定的, 只要夫妻感情稳定,阮修竹与阮樱樱之间那些......想必也都不是大问题。 ...... 然而,阮行止这口气还未来得及消下去,这夜里便又有了意外:徐氏半夜里忽然腹痛,主院里的下人们连月来也被徐氏的状况百出而折腾得不轻,这时候只能急忙忙的派人去请太医来。 然而,太医还未赶到,徐氏腹中那好容易才熬过头三月的孩子已是没了。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简直令徐氏崩溃:好不容易才接着阮修竹随驾西山的这段时日熬过了前三个月,本以为已然可以安稳,谁知这孩子竟是说没有就没有了。 阮修竹得了消息后自然也很快赶了来。大概是书房里少人伺候,他又是匆忙起身,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神色里也满是担忧关切。看着徐氏那张苍白憔悴、满是绝望的脸容,阮修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低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孩子的事还要看缘分,许是缘分未到也不一定......” 太医看在眼里,也不得不感慨阮修竹的这份用心,跟着安慰了几句。 然而,此时此刻的徐氏却听不见半点安慰,更是无法直视阮修竹这张虚伪的脸,只觉无比恶心:呵,“缘分未到”?他怎么有脸说“缘分”?!徐氏满心的怨气,偏又出不得口。最后,她实在不想去看阮修竹那装出来的关切,只得状若伤心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阮修竹看在眼里,也知道徐氏怨气不平,可孩子已经没了,且主要原因也是徐氏自己“养胎不利”,实是与人无尤。徐氏只要不傻,等缓过这一阵子后,那些怨气自然也就平了,自然知道轻重。 到那时,一切当然还是照旧。 一切皆如预料,因为多寿之事而被萧景廷要求在家休息几日的阮修竹不由长出一口气,重又有了掌握一切的自信。 ****** 当初,徐氏有孕之事几乎闹得满京皆知,如今徐氏小月的消息自然也都是瞒不住的。 除了徐家人跟着跑前跑后,担忧失望之外,京里还有不少人背地里嘀咕徐氏没福气。 毕竟,徐氏当年不过是个小户千金,嫁入阮家实是高攀。结果,她嫁入阮家后却是十多年无子,亏得阮首辅阮修竹不与她计较,否则单一个无出便能休了她。如今徐氏好容易有了孕,虽年纪大些,但若是能生下来自然也是好事,偏徐氏脸保胎都保不住!这不是没有福气是什么?!也幸亏阮家还有原配所出的一对儿女以及大徐氏所生的庶女阮樱樱,要不让,阮家岂不要因着徐氏这没福气的绝后? 虽徐家人瞒着这些闲话,可阮樱樱素是个没心眼的,说着说着就说漏了嘴,直气得徐氏险些呕血。 阮樱樱也吓了一跳,又愧又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红着眼睛,一副孝女模样的跪倒在榻边:“都怪我!我做什么和娘说这个.......娘,您要有气,只管打我骂我,寻我出气,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阮樱樱满面羞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徐家人看在眼里也只当她是无意的。毕竟是大徐氏豁命生下的女儿,是自家宝贝外孙女,徐家人还帮着劝小徐氏:“樱樱这孩子天真烂漫,一向都是有口没心的。她小孩家那些话,你也很不必放在心上......” 又劝“你姐姐当初那样照顾你,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樱樱,你做小姨的可得好好待她。” 徐氏只给这些人劝得又呕一口血,心里对阮樱樱是彻底没了感情:虽然她这些年是势利了些,可也是真心对阮樱樱好,十几年来都拿她做亲女儿疼爱。可,阮樱樱呢?真不知她究竟是倒了什么霉,才会养出阮樱樱这么个“女儿”来! 徐氏暗暗咬着牙,面上却不好与阮樱樱撕破脸——她与阮修竹如今关系僵硬,偏阮樱樱还是阮修竹的心头肉宝贝蛋,若是再得罪了阮樱樱,只怕夫妻感情再也无法挽回......当然,徐氏现下也怀疑自己与阮修竹已无挽回余地。 想是这样想,徐氏面上还是要端出慈母模样,柔声接过话来:“我自知道樱樱的性子。如何又会因着她这点儿无心之失而怪罪她?” 如此,母女两个面上倒是和和气气的,仿佛很就是一对亲母女。 只是,待掉过头来,徐氏便立时寻了个机会,让自己的丫鬟去交好阮樱樱身边那两个燕王府的嬷嬷,借机透露些阮樱樱的身世——阮樱樱一个庶女,能嫁燕王做王妃已是走了大运,可若是阮樱樱身份有异呢? 真要论起来,阮樱樱不过是个游商的遗腹女,便是被阮家收做养女,也是万万担不起王妃这个位置的......只要燕王起了疑,查到阮樱樱的身世,她就不信燕王还能硬着头皮去一个商户女作为自己的王妃。 那两个燕王府的嬷嬷自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得了消息后,立时便将之透露到了燕王府。 燕王正在查阮樱樱的身世,得了徐氏有意透露的线索,立时便有了方向,心下已然有了底:看样子,阮樱樱多半是大徐氏与那游商的遗腹子,不是阮修竹的亲女儿...... 如此,阮修竹和阮樱樱那太过亲密的言行就有些值得深思了。还有徐氏那里,她能透露出这样的消息,显然已经对阮樱樱或者阮修竹十分不满,是个值得深入的对象....... 燕王坐在案边,屈指在案上叩了叩,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来人,去阮府送个信,就说本王明日要去阮府探望阮二姑娘。” 先前,燕王一直硬撑着不肯去看阮樱樱,就是担心自己会被阮樱樱所影响,糊里糊涂的又为对方“心动”。而经过长时间的冷静思考以及阮樱樱渐渐水落石出的身世,燕王心里对于阮樱樱的那点动摇与不忍也渐渐没了,心肠重又恢复冷硬。 如今,燕王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可以试着再见一见阮樱樱了,试一试阮樱樱现下对他的影响力,顺便探一探徐氏的态度——当然,他肯定还要交代侍卫,若他见了阮樱樱后真有什么异样,必须立时回府。 自阮樱樱落马摔了腿后,燕王虽是又请太医又送嬷嬷却也一直不曾出面探望阮樱樱这个未婚妻。所以,阮樱樱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颇为难受的,只能勉强用燕王府送来的那两个嬷嬷自我安慰,安慰自己燕王还是看重自己的。 如今,好容易听说燕王来要来阮家,阮樱樱自然是十分欢喜,忙替燕王在徐氏以及父兄面前说话。想着自己如今还起不来身,只能坐在轮椅上,有损仪容。她又不免忧心起要如何打扮自己。 阮樱樱为燕王说好话,阮修竹听入耳中自是不悦,但随着萧景廷渐渐强势,他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如以往,想着燕王的权势地位,心下对于这桩婚事也不似以往那样反对了——若是阮家和燕王府联姻,朝中文武联合,便是萧景廷这个皇帝只怕也算不得什么了。 倒是徐氏,因着她私下令人透露了消息去燕王府,如今燕王忽的提议要来阮家,她心里便已隐隐有了想法:只怕,燕王来意不善。 不过,徐氏现下多少有些迁怒阮樱樱,也乐得叫阮樱樱丢了那即将到手的王妃位置,心里有所怀疑,面上仍旧是带着笑,还嗔了阮樱樱一句:“倒是少见你这样夸人,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 被徐氏这般一说,阮樱樱又羞又恼,脸都红了,只小声道:“娘又拿我说笑。” 话虽如此,她眼里还是亮晶晶的,显然是将许氏的话听入耳中。 阮修竹到底心里不舒服,转开话题道:“樱樱年纪还小,要论婚事也得等个三年。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行止的婚事定下......虽英国公府言而无信,可我们也不好为着英国公府退婚就耽误了行止的婚事......”说着,又看徐氏,“你身子还未养好,这些日子先在家歇一歇,看看名册。回头等身子好了,再仔细相看一二,早些将行止的婚事定下才好。” 徐氏闻言,自是点头应下,随即又转目打量阮行止的神色。 阮行止却神色淡定,笑着颔首:“早些定下也好。到时候,樱樱出嫁,也能多个替她添妆的嫂子。” 阮樱樱闻言,脸上又浮起红晕,气鼓鼓的瞪向阮行止:“哥哥!” 阮行止如今对着阮樱樱总是心绪复杂,只能盼着阮樱樱早些出嫁,一切恢复正常。故而,眼见着阮樱樱这般羞恼,他也只是一笑,端着兄长模样道:“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我做兄长的总是盼你好的。” 阮樱樱闻言亦是感动,亲自给阮修竹到了一盏茶递过去:“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要知道,当初阮清绮嫁入宫时,阮行止做哥哥的可没提添妆什么的,可见在阮行止心里自己这个妹妹还是更重要些的——这么一想,阮樱樱就更满意了。 只有阮修竹,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一桌子的人都在故意与他作对。 偏偏,他又寻不出发火的理由,只能自己一人坐着生闷气。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是有脑子的,只要有了怀疑,当然会慢慢恢复正常~ 感谢在2020-05-22 23:58:56~2020-05-24 23:4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kou棒zh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曼陀罗花 虽然早在燕王前去阮家见阮樱樱之前, 便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自觉能够应付到时候可能会有的意外。但是, 当他再次看见阮樱樱时还是能够感觉到胸膛里那激烈跳动的心脏——那一霎那,似有无限的柔情自心尖涌出,令他心动心软,甚至还情不自禁的对着面前的阮樱樱笑了笑。 待得回过神来, 想起自己那不受控的心跳, 燕王只觉遍体生寒:没见到人时还不觉得,如今见到了人,若非他早有防备, 只怕他都要以为自己这是又一次“爱”上了阮樱樱。 先前, 就是顾忌着自己对着阮樱樱时那异样且不受控的感情,燕王这才硬撑着没去见阮樱樱。也就是这段时间里, 他将两人的那些过往回忆都反复回顾了一遍,已然能够确定自己对阮樱樱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深厚强烈。 也因为那日他撞见阮樱樱与阮修竹这对父女不知避嫌、已属逾矩的亲密举止和安插在阮樱樱身边的那两个嬷嬷几次回禀,他对阮樱樱已然是毫无感情,甚至隐隐的生出了警惕防备之心——他对阮樱樱的感情来得太快太诡异。 便是燕王这般不信怪力乱神的,有时候想想都要怀疑阮樱樱是不是暗中给他下蛊了。 燕王心下百转千回,满是怀疑戒备,英俊的脸上却还是维持着微笑,状若温和的垂眸看着阮樱樱。 自落马摔了腿后, 阮樱樱便再没见过燕王,心下早便想得很,此时见着燕王自是满心欢喜。所以, 她不仅没有注意到燕王略显僵硬的神色,反倒是仰头看着对方,皱着鼻子小声撒娇:“我知王爷公务繁忙,可那些事总是忙不完的,还是要仔细自己的身体,该歇息的时候就该歇息才是。” 这些日子没见,阮樱樱也并未怀疑燕王,只当对方是忙于公事,方才一直没有抽空看她。如今见了面,她这才委婉的说了一句。 燕王并未立时应声,反到是抬手扶住她的轮椅扶手,顺势往前推去。 因为阮樱樱正坐在轮椅上,燕王这般一推,她背对着人,自是看不清燕王脸上的神色。 此时,燕王已敛起面上笑容,面无表情,而他抓着轮椅的手掌则是微微收拢,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泛青,显是压抑着剧烈的情绪。 然而,他说起话来却仍旧是不疾不徐,语声轻缓:“我这几日确实是忙得很,好容易才忙完了,这就赶着来看你了。” 顿了顿,他又低声哄了阮樱樱一句:“我听太医说,你的腿这几日养的不错,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好了。到时候不用轮椅,我再带你出门走走,省得闷坏了......” 阮樱樱看不见燕王此时脸上的神色,听着他这般关切的言语,心下也是暖融融的,只嘴上还要嗔一句:“你总这样忙,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燕王顺势又哄了她几句,这才问起徐氏的情况来。 阮樱樱心下已不将燕王看作外人,自然是什么都与他说,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的叹气:“娘亲年纪也不小了,先时她有孕,我便常劝她保重身体......谁知,偏又出了这样的事,太医也说是要好好养一样呢......” 言语之间,对于徐氏这把年纪还要怀孕生子穷折腾这样的事情显然是不大支持的。 燕王听入耳里,倒是从阮樱樱这态度里猜出了徐氏为什么会私下令人给自己递消息了。 说真的,徐氏虽是继室,可她一进门就养着阮樱樱,十多年来花在阮樱樱身上的心力可谓是再真切没有,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无论从哪方面论,徐氏做继母的都不欠阮樱樱。如今,阮樱樱都已及笄要嫁人了,徐氏在这个年纪怀了孩子,想要再生一个也是情理之中。 便是其他人泛酸,背地里说几句闲话,阮樱樱这做女儿也不该说这些。阮樱樱这般.....就有点像是白眼狼了。 也难怪徐氏这么个兢兢业业做了人十多年好继母的心里会有怨气。 不过,燕王此来就是想要解决他和阮樱樱的婚事的,徐氏心下有怨,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燕王心里想了一回,索性便将话题转到了徐氏身上,刻意引着阮樱樱说了不少,随即他才寻了个借口,说是要去看望下还在养病的徐氏。 其实,徐氏如今方才小产,正在卧床养病,燕王冒然过去确实是不大合理。只是,阮樱樱在这上面本就没有什么心机,只听燕王说了几句后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燕王推着阮樱樱入了正院,也就在此时,恰见几个侍女端着已经有些枯败的花卉从院里出来,这个时节虽然花草养得好能放一段时日,但过个把月肯定还是要换新的。 燕王眼尖,一眼就看清了那几盆花,眸光微微变了变,状若无意的问道:“阮夫人如今还要卧床休养,首辅怕是不好歇在正院吧?“ 阮樱樱点点头,这才细声与他道:“其实,娘亲有孕之后,爹爹就搬去书房了。” 话才出口,阮樱樱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吐了吐舌头,为阮修竹解释道:“你也知道的,爹爹他平日里要忙的事情那么多,他就是怕打搅了娘亲休息,这才主动搬去书房的。” 燕王微微颔首,对于适才的猜测已然有了六七成的肯定。 听说燕王过来,徐氏心里便有些没底——她先时让人将阮樱樱的身世透露给燕王,如今燕王一来阮家便过来寻她,指不定就是因着这事。徐氏心里固然有怨气,可阮樱樱身世这事确实是家丑,她这暗搓搓的把家丑捅出去,自己心里也总是有些心虚的。 燕王却是神色如旧,笑着说了几句,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我先前叫人给你送来的东西里正好有些药材,是阮夫人现下用得上的。回头你且问一问身边的人,收拾些送过来,全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阮樱樱连忙点头应下。 燕王又说了几句,哄得她开了怀,这便要端着孝女模样,回头去拿礼单仔细看看,将单子上的药材跳出来送给徐氏养身体。 如此,燕王便借着这事将阮樱樱支开了。待侍女推着阮樱樱的轮椅离开,屋中只余下燕王与徐氏两人。 燕王站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状若无意的提起了自己适才看到的那几盆花:“我适才来时,正碰上侍女替换花草,想来夫人也是爱花之人?” 提起这个,徐氏神色微变,竟是有些感伤:“我哪里懂这些?只是先时我有身子,总闻不惯熏香,只得寻些花草果子来熏熏屋子。只可惜......” 其实,她也不是闻不惯熏香,只是熏香这类东西最容易被动手脚,徐氏疑神疑鬼,生怕阮修竹在其中动手脚,这才改换了花草的。 只可惜,她这样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她的孩子最后也还是没有保住。 一念及此,徐氏便再说不出话来,满心的悲痛与不甘如同潮水涌了上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燕王自是察觉到徐氏神态变化,他却只作不知,仍旧是不疾不徐的往下道:“若我适才所见不虚,那几盆花乃是曼陀罗,此花有毒,久闻容易致幻,是不好搁在屋里的......” 此言一出,屋中立时便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随即,便听到了徐氏急促而又压抑的呼吸声,她那张原本苍白的脸容已然没了半点血色,只用自己瘦削的手掌紧紧抓着身上的锦被,极力克制着自己那激烈翻涌的情绪。 燕王视若无睹,不疾不徐的往下道:“当然,此事空口无凭,信与不信终究还是要看夫人自己的心意。倘夫人有意,自可以去查,若真查出什么......” 燕王语声一顿,并未立时将话说完。 徐氏却像是受伤的母豹,浑身都紧绷起来,张牙舞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燕王这才一笑,淡淡道:“若真查出什么,只要夫人想,大可似之前那般,让人传个话去燕王府。” 徐氏紧紧攥着自己身上的丝被,骨节泛青,发出咯吱的声响。她咬紧牙关,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王爷怎的想起说这个?” 燕王深深看她一眼,已然看透了徐氏面上的故作镇定以及内里的歇斯底里。他并未多说,只是道:“想必夫人也明白:本王与阮二姑娘的婚事总是要退的。只是,这婚要如何退,总该有个更好的法子。” 燕王与阮樱樱已经订了亲,还是宫中赐婚,若是无缘无故的退了婚,只怕要惹人非议。 更何况,燕王从不觉得这事是自己过错,既然是阮樱樱与阮修竹这对父女不清不楚,他自觉受了欺骗背叛,心下正堵着口气,自不会主动去背黑锅。甚至,他要成全这对“感情深厚”的父女,帮着把他们的事情戳出去,如此才能顺理成章的退了婚。 徐氏一时无言,只低头想着事,脸色惨白。 恰在此时,阮樱樱坐着轮椅从外头回来,人还未到,笑声已先至了。徐氏反应极快,立时便压下纷乱思绪,收拾了下自己脸上神色,这才好应付对方。 好在,燕王该了解的都了解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也不想再在阮家与阮樱樱周旋——阮樱樱实在有些邪乎,他可不想再栽到对方身上。 不一时,燕王便借口还有公务要忙,起身离开了。 阮樱樱心下不舍,一脸依依的亲送燕王出门。 等这两人走后,徐氏立时便令身边伺候的贴身侍女将那几盆已经换下的花卉拿去外头查一查。 虽说这曼陀罗在京里算是罕见,可真要查自然也是有认得的人,很快便有了结果。 得知了曼陀罗的功效,想到自己此前的那夜夜噩梦,想到自己提心吊胆几个月、艰难保胎却还是没能保住的那一段痛苦时日,徐氏简直都要疯了。 她是早便知道阮修竹无情无义的,可她实在没想到阮修竹竟能冷血无情至此。 简直是,简直是畜生!猪狗不如! 有那么一刻,徐氏恨得心头滴血,恨得想要冲出去和阮修竹拼命。只是,哪怕她再恨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自然也知道自己那拼命的想法多么可笑。待冷静下来,徐氏也总算是想起了燕王的那些话,心里渐渐也有了其他的想法:阮修竹不义,也怪不得她不仁了。 不得不说,徐氏和燕王两个人,一个敢想,一个敢做,你来我往之下竟还真就商量出了一个“好主意”。 只是,因着阮樱樱腿脚未好,他们的安排便拖到了十月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感谢在2020-05-24 23:43:33~2020-05-25 23:5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sssaili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秋狩夜宴 虽然萧景廷早前便答应了要带阮清绮去秋狩, 可朝里事忙,这事便也拖到了十月下旬。 正好, 这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朝里自然也就少了许多烦心事。萧景廷忙完了手头的事,这便大手一挥, 下令六部准备, 等到月底就要领着群臣在京郊的皇家猎场秋狩。 虽说阮修竹先时还因着多寿之事被萧景廷挑出错来,被迫在家“歇息”,但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年底了, 朝里到底不会清闲太久, 许多事也离不得阮修竹这个内阁首辅。所以,这一次的秋狩对于阮修竹来说显然是个很好的回归机会。 而萧景廷本就知道不可能单凭着多寿之事彻底解决阮修竹, 至多不过是借机敲打一二给阮清绮出个气罢了,这回也就顺应大流的点了阮修竹随驾。 为此,阮清绮还颇有些怨言,酸溜溜的道:“看样子,这朝里果真是离不得阮首辅——他这才歇几天呢,就又要‘披甲上阵’了?” 萧景廷隐约知道些燕王与徐氏私下往来,心里略有些猜测,但却不欲插手。所以, 他并未多说,只顺口安慰了阮清绮几句:“你也别总为这点事生气。阮家本就人心不齐,一个个的各怀心,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祸起萧墙了。” 听着萧景廷这话,阮清绮虽不知就里但还是立时想起了阮家的祸头:阮樱樱。也对,徐氏那胎没保住,指不定憋了多少怨气,再加一个阮樱樱,阮家里头指不定真就惹出大事来。 这般一想,阮清绮心里好受不少,便也安慰自己:其实,她也没必要这样紧盯着,不若便放宽心,由着这一家子狗咬狗吧。 反正,从原主的角度来说:阮家从上到下,从阮修竹这个亲爹到徐氏这个继母,从阮行止这个嫡亲兄长到阮樱樱这个庶出幼妹,全都不是好东西。无论哪个出事,都是拍手称快的好事。 ****** 经了这一段时间的调养,徐氏的身子已是养得差不多了,阮修竹也就顺理成章的从书房搬回了正院。 于是,这对夫妻明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恩爱假象。 也正因此,眼见着徐氏为着此回秋狩忙里忙外,阮修竹不免开口宽慰了她几句:“左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身子才刚好,很不必这样折腾。” 徐氏对着阮修竹,自有一番说辞:“我知老爷心疼我,只是我这闲着也是闲着,难免要多想些......别的不说,樱樱先时腿伤未愈,自西山回来后便只得闷在家里。我瞧她一直不大高兴,如今她那腿好容易养好了,正碰上秋狩,可不就是个能出门透口气的好机会?我做母亲的,这会儿总得替她多准备些,叫她在外头松快些.......” 提起阮樱樱,阮修竹冷淡的面容也缓和下来,习惯性的颔首应声:“你说的也有道理。” 阮修竹这反应也在徐氏意料之中,她笑了笑,低头把弄着自己细嫩白皙的指尖,眼里闪过些什么,语声慈爱:“我还特意叫人给她做了几件鲜亮些的衣衫呢。她们小姑娘家,平日里就该多打扮打扮,这才讨人喜欢呢。” 阮修竹听着这话也觉顺耳,微微颔首,眉间也跟着舒展开来。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额外多说了一句:“行止的事,你也别忘了。” 徐氏语声一顿,紧接着又笑了:“老爷放心,这事我肯定忘不了——等到秋狩时,少不得要有大小晚宴,到时候各家姑娘都在,必能挑到合适的。” 阮修竹不过是随口一提,徐氏这般回,他也觉着没问题,这便将手上的书合了起来,口上道:“行了,就这样吧,今日早些安置吧。” 徐氏笑了笑,依旧是以往的贤淑模样,不假人手的上来替阮修竹宽衣,动作温柔。 只是,待得夫妻两人一同上榻安置,阮修竹照旧侧过身,以脊背对着徐氏。 徐氏看着阮修竹半露的脖颈,眼里不觉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才慢慢的闭上眼。与此同时,她的手指不觉陷入被褥中,指尖泛白——她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去掐阮修竹的脖子。 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掐死了阮修竹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哪怕同归于尽都好! 然而,痛恨厌憎之余,徐氏又还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她真伸手去掐对方,到时候死的只可能是她。所以,她现下只能忍着,咬牙忍着.......幸好,这回秋狩便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她和燕王也已给阮修竹安排好了一场“好戏”。 想起这个,徐氏终于心平气和了一些,心里甚至还涌出了些恶毒的念头:到时候,她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了阮修竹外头的那层人皮,好叫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盛名在外、仪容绝佳的首辅实际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且不提徐氏这头的想法和准备,对于才养好了腿伤的阮樱樱来说,秋狩确实是个出门透气的好机会。 只是,想起自己先时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阮樱樱对着所谓的骑射就有些敬而远之了。便是徐氏让人给她又做了几套漂亮的骑装,她也不甚喜欢,端着委屈模样,小声推拒道:“先时我与长姐一起跑马,便出了大丑......这回秋狩,我就不跟着丢人了......” 徐氏顺着她的心意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你——你那会儿才刚学呢,若非皇后非要较真,怎么可能会摔着......” 阮樱樱低着头,绞着手指不应声。 徐氏便又笑着劝她:“不过,毕竟是秋狩,还是该准备几套骑装的。实在不行,到时就叫燕王带着你便是了——燕王骑术高绝,总是能护着你的。” 提起燕王,阮樱樱脸上就红了,忍不住抬眼去瞪徐氏,嘴里声音却是软绵绵的,只叫了一声:“娘!” 徐氏抬手掩唇:“好好好,我不说了。” 徐氏这般一说,阮樱樱心里便已有几分肯了。 待得秋狩那日,夜里设宴,众人在座饮酒,气氛倒是极轻松热闹的。燕王寻了个借口从宴上下去了,不一时便派了人去请阮樱樱过去说话。 旁的人不曾注意,可一直留意着阮樱樱身侧动静的阮修竹却是看见了,心下多少有些不悦:虽说阮樱樱与燕王已经订了亲,许多事不必太讲究。可也不能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啊!燕王这般行事,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好似是心里堵着口气,阮修竹不由又多喝了一杯酒,正欲抬手阻拦。 然而,也就在此时,徐氏却握住了阮修竹的手,叹了口气:“老爷,就随她去吧。” 阮修竹闻言一怔,回头去看徐氏。 徐氏却是叹气:“樱樱也不是小姑娘了,她自己有主意着呢。我们做父母的再这样管头管脚的,只会叫她不快.......” 顿了顿,徐氏转眸去看已经要起身离席的阮樱樱,口中不禁感慨:“老爷你瞧,樱樱她也十分欢喜呢。” 阮修竹下意识的转眸看过去,果真看见了阮樱樱那笑盈盈的脸容。 宴上篝火正旺,灯光摇曳里,阮樱樱一张小脸被照得雪白,娇嫩的颊边仿佛浮着两团霞红,似羞似喜,似嗔似怪。 阮修竹看着看着,不由一怔。 徐氏抬手替他斟酒,像是想起了什么,柔声感慨:“我瞧她现下这模样,就好像是姐姐当年一般......唉,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眼的功夫,樱樱都是大姑娘了。” 徐氏甚少在阮修竹跟前提起长姐,然而,阮修竹还是不由得在她的话声里想起了大徐氏。 或许是酒意上涌,或许是宴上的灯火太过刺眼,又或者仅仅只是过往岁月和这一刻的复杂情绪在心里发酵出了难以诉之于口的诸般滋味,素来冷淡自制的阮修竹竟也难得晃了晃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5 23:51:21~2020-05-26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父女翻脸 也就在阮修竹出神想事的时候, 徐氏握着酒杯的指尖不易察觉的翘了翘。 虽然徐家原也不过是庄户人家,但徐氏这个小女儿倒还真没吃过什么大苦头, 及笄没多久便嫁入阮家,此后更是少有要自己动手做活的时候。故而,她这一双手保养得宜,十指纤纤, 白皙修长, 就连指甲上都染了淡淡的蔻丹,颜色极好。 也正因此,徐氏指尖翘起时, 嵌在指甲里的细小粉末便也跟着落在了酒杯里。 夜宴里灯火摇曳, 粉末本就细小,这般飘落更是不曾引起旁人注意。只能隐约看见酒杯里的酒水映着细微的灯光, 轻轻晃动,那落在杯中的细小粉末不一时便已融入其中。 徐氏这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自然流畅,便如行云流水,很快便将酒杯递到了阮修竹手边,叹了口气:“罢了,不说那些了,还是先喝酒吧......” 阮修竹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往阮樱樱处看了眼。 然而, 也就只这么一会儿工夫,阮樱樱已是不见踪影,想必是已经跟着燕王派来的人走了。 见此情况, 阮修竹心下越发不悦,难得的想起外人常说的那句话“女大不中留”——若是换做以往,还没碰见燕王时,阮樱樱便是离席肯定也会先来与他或是徐氏请示一声,而不是如现下一般,燕王不过是派了个人,她就去了...... 阮修竹越想越觉心里憋火,偏这些话也不好说出口。故而,他索性也不多言,冷着脸接了徐氏递来的酒水,一口饮尽。 仿佛,这样就能浇灭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 徐氏见状,又给他斟了一杯酒,低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老爷很不必这样生气——难得樱樱她自己喜欢,燕王待她也十分用心......女儿家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当年姐姐就是.......唉,这般说来,樱樱能碰着燕王,多少也算是缘分了。” 徐氏说话时轻轻柔柔的,可话里的字字句句仿佛就是直戳阮修竹的心口。 单是“樱樱她自己喜欢”,“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姐姐”,“缘分”这几个词就够叫人憋火的了。 阮修竹听着听着,忍不住便又就着徐氏递来的酒水喝了几杯。 待得宴散时,阮修竹难得的有了些醉意,徐氏忙搀着他回了营帐,又道:“老爷且先躺会儿,我叫人去端热水来给您擦一擦。” 阮修竹有些头晕,靠坐在榻上,伸手按了按额头,过了一会儿方才含糊应了一声。 徐氏急忙忙的出去端热水了,营帐里只阮修竹一人躺着,晕沉沉的,偏身上又渐渐升腾出热燥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了自己的外衣,才解了衣襟又觉不耐,正欲开口唤人进来伺候,忽而又听得门外传来哭声—— 是阮樱樱的哭声。 阮修竹正头疼欲裂,听到这哭声时几乎要以为是酒醉后的幻听。只是,他到底还是惦记着阮樱樱,担心阮樱樱真就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又或者被燕王欺负了,勉强用手撑着身子自榻上坐起来,探头往外看去。 不一时那哭声便更近了。 只见阮樱樱一手掀开营帐的帘子,一手掩面抹泪,就这么一路哭着从外头闯进营帐里。守在外头的侍卫们阻拦不及,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进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阮修竹抬手揉了揉额角,看清门边境况时不由又蹙起眉头,随即便摆摆手挥退那几个侍卫:“都下去吧。” 侍卫们应声下去,只阮樱樱还掩面哭着。 营帐里原就只剩下阮修竹与阮樱樱两人,空荡荡的营帐里,阮樱樱的哭声尤其的清晰。随着这断断续续的哭声,晶莹的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从她雪白的小脸上滑落,惹人怜惜。 然而,阮修竹才在宴上喝了不少酒,酒水在腹中翻涌,醉意升腾,身子似也跟着一阵阵的发热,人也是难得的昏沉。以至于他此时听到这哭声也没了以往的怜惜心疼,反倒是说不出的烦躁来。 毕竟是一向娇宠的女儿,阮修竹尚还有几分理智,勉力压下了心头的热燥,哑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阮樱樱哭声一顿,抬起那张被泪水打湿的小脸,含泪睇着阮修竹,哽咽着道:“......爹爹,当年你和我娘.......” 她说到一半,似是觉得难以启齿,不由得低了头,小声抽噎了一会儿。直到阮修竹目光里隐隐透出不耐,她才咬着唇,艰难的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我真是你们的女儿吗?” 此言一出,阮修竹的脸色都变了。他甚至都顾不得身上那一阵针的热意以及头上的一阵阵抽痛,只定眸看着阮樱樱,一字一句,语声森冷的问道:“你这都是哪来的胡话?是谁与你说了什么不成?” 阮樱樱从未见过阮修竹这般神色,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她平日里可能有些懵懂,然而这一刻却是出乎意料的敏锐,见此情况立时便反应过来了:只怕,燕王与她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她真不是阮修竹与大徐氏的女儿,只不过是阮修竹抱回来的养女罢了....... 一念及此,阮樱樱的眼泪便更加止不住了,语声绝望:“所以,我真不是爹爹的女儿?” “行了!”阮修竹终于忍受不了阮樱樱那断断续续的哭声以及头上一阵阵的疼痛,胸口压了许久的火气也终于窜了上来,迫使他厉声呵斥起来,“这些年,我是如何待你的,阮家上下又是如何待你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想到阮樱樱可能就是收了燕王挑唆,这才回来与自己歪缠,阮修竹便越发压不住火气,声调也越发的严苛:“你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些,知道什么是远近亲疏,怎么能听着外头三言两语就来我面前说这些胡话?!” 阮樱樱本就只是初闻身世,一时惊惶无措方才来与阮修竹说话,此时被阮修竹这般疾言厉色的一番质问,不由便吓白了脸。她惊惧着往后退了几步,步履踉跄,慌乱之中,说起话来也失了分寸,越发的没了体统:“爹爹和阮家如何待我,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只是,爹爹你当初将我抱回来,当时是怎么想的,这些年又是究竟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呢?” 阮樱樱这话本就是便如一道雷霆,直直的戳入了阮修竹的心头,似是将他心头那见不得人的阴暗面也都给照亮了。 阮修竹就像是被人说破心事一般,蓦然从榻上起身,抬步朝着阮樱樱走去,森冷的语声里似是压抑着无法言说的火气,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是啊,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是大徐氏临终所托,他既愧疚又怜惜,爱屋及乌,自然是视之若亲女,发誓一定要好好的将她养大,不负大徐氏所托。 再后来,他亲眼看着阮樱樱在阮家一点点的长大,从牙牙学语的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合他的心意,甚至比大徐氏还要的贴近他。 就仿佛是贴着他的心肝长出的玫瑰花,花刺扎在他的心上,花苞开在心尖,令他又是欢喜又是小心....... 他是怎么想的呢? 这一刻,昏沉的脑子好似有巨浪翻涌,气火、羞恼、窘迫、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愫都一一的涌了上来,在这一刹那将他仅剩下的理智和克制都淹没了。他突兀的冷笑了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阮樱樱,忽的伸手抓着她的肩头,指尖用力,几乎嵌入肉里。 阮樱樱肩上被他这般抓着,痛得变了脸色,又惊又怕,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爹爹!” 阮修竹浑身都在发烫,脸上微微有些涨红,只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像是烧着火,仿佛只是这么看着,就能将面前的阮樱樱焚烧殆尽。他抓着阮樱樱的肩头,把人往自己怀里拽,压低声音与她说着话:“怎么,你现在又叫我‘爹爹’了?” 阮樱樱从未经过这般场面,不由被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发颤,竟是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阮修竹半拖着她,直接将人压倒在了榻上,俯身下去,伏在她耳边说话:“是啊,你的确不是我的女儿。你是那游商的遗腹子,你母亲临终所托,我方才将你抱回了阮家。” “我养你这么些年,看顾着你长大,时时将你放在心上,待你如珠如宝......” “樱樱,我这样疼你。这养育之恩,你也该回报一二才是。” 阮樱樱已然被徒然翻脸的阮修竹吓傻了,甚至忘了反应。待她回过神来却发现阮修竹已经伸手去探她的衣襟,似是要去解开她衣上系带。阮樱樱才止住的眼泪不由的又往下掉,惊慌的伸手去推人,声音尖锐的险些破音:“爹爹!你不能这样!你......” 阮修竹已然失去理智,俯身堵住她的嘴,轻声叮咛道:“小声些——你这样,要是惊动外头的人,就不好了。” 阮樱樱蓦然止声,紧接着便又哭着哀求起来:“爹爹,爹爹,是我错了......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了.......” 然而,紧接着她的哭声给堵住了。 随着阮樱樱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凌乱的衣衫被丢掷到了地上,榻边的烛火也跟着摇晃起来。 之间榻上的人影重叠又分开,分开又重叠........所有的声音渐渐也都低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营帐的帘子重又被人掀开,帐内灯影摇晃,紧接着便是徐氏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的,但是...... 总之,今天提早更了,大家早点休息哦~感谢在2020-05-26 23:59:17~2020-05-27 18: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如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气到呕血 徐氏的尖叫声惊动了边上的侍卫, 也惊醒了榻上的阮修竹。 酒水以及欲望带来的眩晕还在,阮修竹扶榻而起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晕沉沉的,眼前一切都仿佛隔了一层云雾,模模糊糊的。 但是,哪怕还未完全清醒, 哪怕额上抽痛, 阮修竹的反应依旧是比普通人更快一些。几乎是在听到声响起身的那一刻,他已经近乎本能的伸手拉起边上的丝被,动作极快的盖在了一侧的阮樱樱身上。 阮樱樱自小便被娇养着, 身子娇弱, 方才经了那样一遭事,此时早已昏睡过去。此时的她仿佛是受了伤, 整个人都蜷缩着,小小的一团,仿佛恨不得缩到旁人目光不及的地方一般。 随着阮修竹的动作,她整个人都被丝被盖住了,只从边角处流露出她乌黑的长发。 然而,这显然只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阮修竹给人盖完了被子,昏沉的脑子已是渐渐清醒过来,敏锐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就算他用被子掩盖住身边的阮樱樱, 可适才看见阮樱樱入门的侍卫、现下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自己身上的痕迹以及营帐里的气味....... 这些都是无法遮盖并且逃避的。 在这一瞬间,阮修竹心里已转过无数个念头,有杀人灭口的想法, 有推脱解释的说辞......然而,没等阮修竹整理更具体的思路,呆立在门边的徐氏已经哭叫着扑了上来。 她扑到在榻边,一把掀开丝被,立时便看见了被裹在丝被里,正奄奄一息的阮樱樱。 有那么一刻,徐氏的眼里到底还是闪过了一丝的不忍与心疼——毕竟是长姐所遗血脉,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她也是真心将阮樱樱当做亲女儿一般的看待,只可惜...... 想起自己有孕后的种种,徐氏终于还是收敛起了最后的不忍与心疼,慢慢的垂下眼。随即,徐氏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往下掉。 她一边抓着丝被掉泪,一边咬牙质问道:“老爷,你,你这么能这样做?!樱樱是我们的女儿啊!虎毒不食子,老爷你这样违逆伦常.......” “是要遭报应的啊!” 徐氏凄厉的哭声似是惊雷一般的回荡在整个营帐中,令人不觉震惊悚然,在场所有人都跟着变了颜色。 这哭声实在是太真切太悲痛,简直就像是杜鹃啼血,简直是从喉咙里咳出血珠。 事实上,徐氏也的确是哭得真心实意,字字泣血: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阮修竹却是畜生不如,不仅慢待子女,甚至都能对徐氏腹中那未出生的亲骨肉动手......这样的人,难道就不该遭报应?! 便是天不罚他,徐氏都不甘心! 听着徐氏这一通尖锐如刀锋的哭叫,阮修竹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他那张素来俊美冷淡的面容仿佛凝了一层冰霜,僵冷中竟也透出几分少见的狰狞来。 他按着额角,厉声呵斥道:“闭嘴!” 徐氏突兀的止住哭声,泪眼朦胧的抬眼去看阮修竹。 眼见着阮修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显出少有的焦虑慌乱,徐氏心里不觉涌起一股恶毒的快意来,声音却低了不少,只哽咽着道:“老爷,要不还是叫太医过来吧,樱樱她,她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好?” 阮修竹并未应声,他的目光自徐氏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上掠过,再去看不远处神色各异的侍卫以及侍女们,一颗心好似铁石一般重重的往下沉去,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他彻底完了! 这事瞒不住了! 哪怕他能狠下心来将这些人都灭口了,一下子没了这么多人也会惊动上面,这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若只是睡个普通女人,还能以风流之名掩盖过去,也算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可,阮樱樱偏偏却是他的女儿。 父女之间,出了这样违逆伦常的事情,还被人撞了个正着,只要传了出去了,阮修竹必是要遭人唾弃,声名扫地的。 此事一出,朝里那些自命清高的御史言官肯定容不得他,必要一个个的跳出来弹劾他,逼他去位请辞的。至于朝里那些见风使舵的老狐狸,那些人哪怕仅仅是为了名声也不会再与他为伍...... 他这内阁首辅的位置必是保不住了,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已然成空。 他的下半辈子彻底毁了。 一念及此,阮修竹本就惨白的脸上已无一丝血色,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悔恨、恼羞、绝望、不敢置信等等情绪如同汹涌的波涛,不断的在阮修竹心口翻涌着,那一股子的腥甜仿佛也跟着涌上了舌尖。 阮修竹用力压着自己的心口,张嘴欲言,话还未出口,口里便先呕出一口血来——他竟是被气到呕血。 见状,徐氏吓了一跳,险些便又要叫出声来。 然而,阮修竹吐过血后反倒冷静了一些,攥住了徐氏的手腕,凝目看她,咬牙与她分辨道:“樱樱她是你长姐与那游商的孩子,因你长姐临终所托,我方才会将她抱回阮家。真算起来,她与我并无血缘关系.......” 虽然他一向待阮樱樱如亲女,甚至胜过了阮清绮这个亲生女儿。但是,这种时候,阮修竹却是必须要当众说清她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这种事情,养女总是比亲女要好些,至少还有个回转余地。 徐氏早便猜着阮修竹会有此辩,心下冷笑,面上却是惊疑不定。 阮修竹却已顾不得徐氏的反应,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还有,赶紧去叫太医,你赶紧去叫太医过来!我和樱樱都是被人陷害了!查!这事必要查个清楚!” 虽然知道叫太医肯定会将事情闹得更大,可事到如今,阮修竹哪怕为了自证清白、表明态度也只能如此了。 徐氏嘴里含糊的应了一声,心下却不以为然:都过了这么久,那药效都已过了,便是太医又能查出什么? 再说了,倘阮修竹持身正,不动歪念,便是有酒和药也起不了效果。 说到底,也是阮修竹自己心里存着那见不得人的念头,平日里人模人样还知道克制,被酒水药效一激,被阮樱樱一刺激,可不就发作了? 阮修竹勉力交代了几句,到底还是有些支撑不住,眼前蓦然一黑,竟是又给气晕了过去。 ******* 因着阮修竹和阮樱樱处唤了太医,萧景廷与阮清绮很快便知道了这事。 虽然早知道阮修竹对阮樱樱一向偏心,父女两个甚至都好得过了分,但.....阮清绮还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听说之后简直有种崩三观的感觉。 半晌,她都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神情,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假的吧?阮修竹他都不要脸的啊?” 这可是古代,就算是养女,闹出这种事来也是要被人唾弃一辈子,一家子名声扫地的。阮修竹虽然渣,但他好歹也该有脑子吧?像他这种身居高位,野心勃勃想要再把持朝政十几二十年的人,总不至于想不开到自己往坑里跳吧? 萧景廷倒是知道的比阮清绮更多些。他很快便想起了前段时日燕王与徐氏私下的往来,微微的蹙了蹙眉头,思忖片刻后才伸手握住阮清绮的手掌,提醒般的捏了捏,然后才道:“这事太巧了,阮修竹应该是被算计了。” 阮清绮毕竟不傻,一听这话音便想起了徐氏——徐氏前段时日没保住孩子,虽然面上看着和往日一般,可她心里未必没有怨气。若是徐氏私下动手,阮修竹又没有防备,阴沟里翻船也未必不可能。 但是......但是徐氏她真的这么敢的吗?阮清绮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抬手揉了揉额头,感觉一肚子的槽,想吐又吐不出来,梗得她十分难受。 萧景廷握着阮清绮的手,有意无意的捏着,心下却想着这事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事已至此,阮修竹算是彻底完了,朝里估计要有一番动荡,改换的人正好可以借机换下去。至于燕王那里...... 想到燕王,萧景廷心念一转,忽的便松开了阮清绮的手,扬声吩咐左右:“来人,去请燕王过来。” 阮清绮被萧景廷的声音惊动,侧头去看他,下意识的问道:“这个时候,请燕王过来做什么?” 萧景廷挑眉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阮修竹不是那等见坑就跳的蠢人。若是无人与徐氏配合,只徐氏一人必是无法把事情办得这般漂亮,将阮修竹算计至此的......正好,朕也想听一听燕王对于这事的想法。” 阮清绮听出他的话外音,猜到这事可能就是徐氏和燕王两个人搞出来的,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燕王是男主,阮樱樱是女主,总不至于为了算计个阮修竹,就把女主丢坑里吧? 萧景廷心里其实已有了底,只是还需问一问燕王,所以他并未多说,只与阮清绮道:“别想太多,等燕王到了,问一问他就知道了。” 阮清绮还欲再说,萧景廷却已经拉着她在榻边坐下,一针见血的点了一句:“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和阮樱樱的婚事想必是要另论了。” 阮清绮:虽然知道《相府娇女》这种玛丽苏定制文很不靠谱,但是这种男主女主彻底崩了的剧情也确实是叫人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女主?什么男主啊? 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相府娇女》剧情终于彻底崩了~下章虐渣哥(#^.^#) 感谢在2020-05-27 18:42:41~2020-05-28 23:5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艺一点的名字 2瓶;落月无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婚事终退 想着这萧景廷与燕王要谈的是阮樱樱与燕王的婚事, 阮清绮自觉也该避嫌,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去外间略避一避。 然而, 萧景廷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反倒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口上道:“无事,这事与阮家有关, 你便一起听一听吧。” 既然萧景廷都这般说, 阮清绮也不扭捏。再者,她心下也确实是有些好奇男女主眼下境况,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跟着陪坐在了萧景廷的身侧, 等着燕王过来。 燕王想必是早有准备,很快便跟着传话的內侍过来了, 方一入门便看见了端坐在上首的帝后二人。 虽燕王心下已有准备,但也未料到阮清绮此时竟还会在此处,眉梢微挑,眼里不觉掠过一丝极淡的讶色——皇后毕竟也是出身阮家,现下阮家出了这样的事,皇后自也脱不了干系,便是不脱簪谢罪也该低调些才是。 讶异不过一瞬,燕王很快便敛起面上神色, 仍和以往一般上前见礼。 萧景廷先是让燕王坐下,然后又开口与燕王说了些此回秋狩之事。 燕王倒也沉得住气,一一的与萧景廷说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会儿, 眼见着气氛缓和了一些,话也入了正题。萧景廷方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长叹了口气:“阮家那边出的事,想来皇叔已知道了?” 燕王微微颔首,脸容冷峻,看不出半分喜怒。 萧景廷便接着往下道:“皇叔与阮二姑娘毕竟是订了亲的,如今阮二姑娘她出了事,这婚事也该有个说法。朕也不好代皇叔决断,思来想去,还是派人请了皇叔过来,想要先问一问皇叔您的意思。” 燕王神色不变,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一如时常与萧景廷谈论秋狩之事。只听他语气冷静,沉声应道:“事已至此,臣与阮二姑娘的婚事只怕是不成了。臣斗胆,恳请陛下做主,将这婚事退了吧。” 萧景廷并未立时应下,深深的看了燕王一眼,顿了顿,还是道:“事出突然,这事也未查清,皇叔就不再考虑一二?“ 燕王深吸了一口气,拂袖自位子上起身,长身玉立,肩背挺直。随即,他便对着萧景廷深深一礼,口上只一句:“陛下,臣与阮二姑娘确有故交,当初定下婚事时也是真心相许。只是.......” 燕王说到一半,看了眼一侧的阮清绮,到底还是顾忌着阮清绮这个阮家女,没让人太难堪,只含糊的道:“只是,阮家父女出了这样的事,臣实是不能接受。既如此,长痛不如短痛,索性还是将婚事退了,各自安好。” 萧景廷亲自伸手扶了他起来,温声宽慰道:“皇叔主意已定,朕岂有不应之理。倒是那阮二姑娘.......” “罢了,不提她。”看了眼燕王神色,萧景廷没有再多说,只无奈一笑:“只可惜,皇叔好容易定了一回亲事,如今又要退了,太后那里少不得还要与朕念叨......这样吧,倘皇叔日后再有看中的姑娘,大可再来与朕说,朕再为皇叔赐婚。” 燕王随口应下,心里却只是苦笑:说真的,经了先燕王妃之事后,他对于自己的婚事便已存了几分的犹豫,这才会耽搁至今。若非碰上阮樱樱这样“合心意”的,又经了宫宴上的意外,他也不会轻易松口。偏偏,阮樱樱却又........ 此回退婚后,燕王估计着自己这几年里都不会想要再提婚事了——情爱之事,如今想起来都有些可怕,简直就像是中了蛊、着了魔似的。 萧景廷只一眼便看出了燕王心事,但他却并未多言,反到是先点了个內侍去阮家宣旨退婚,然后又留燕王在帐中说了几句。 眼见着时候不早,萧景廷方才抬手让燕王离开。 ****** 萧景廷随口吩咐內侍去宣旨,那內侍倒是赶了个巧——他去时,阮樱樱才刚从昏迷中醒来。 待得听了那退婚的旨意后,阮樱樱简直要再晕一次。 虽然,早在她被阮修竹推上床榻时便已有了心理准备,心知自己这辈子都要被阮修竹毁了。但是,她心里毕竟还存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希望:她与燕王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他们彼此倾心,互相了解,那感情总不会是假的。或许,在这事上,燕王能够体谅她——毕竟,这样的事情她也是真的没想到,她是被迫的,无辜的...... 也正是存着这么一点儿的希望,阮樱樱方才没有在醒来后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只呆呆的抱着被子坐在榻上,想着自己的事情,等着燕王过来。 然而,她没能等来体谅她的燕王,只等来了退婚的圣旨。 在听到內侍那掐尖的嗓音时,阮樱樱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是木呆呆的。 身上那些撕裂般的伤口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她脸上惨白的毫无血色,看上去就像是个进气多出气少的活死人。 內侍却不管这些,也没理会她的神色变化,一板一眼的宣完旨意,这便起身要走。直到此时,阮樱樱方才像是从噩梦中醒过神来的人,她瞪大眼睛看着內侍起身离开,眼里波光一闪,忽的掀开被子从榻上跳了下来。 她赤足踩在地上,先是腿脚微软,险些踉跄倒地,但很快便又稳住步子,这便要将头往墙上撞去。 虽然阮樱樱才下榻时腿脚尚有些酸软,步履不稳,但她往墙上撞去的动作坚决无比的,显然已经恨得心存死志。 阮行止就在边上,正满腹忧虑的看顾着阮樱樱,见此情况自然是立时伸手去拦。 阮樱樱到底气力不济,脚步虚浮,阮行止又拦得及时,匆忙之间还是将人给拦了下来,半抱半拖着往回走。 阮樱樱已然崩溃,一面挣扎着想要撞墙,一面又止不住的痛哭出声。她的眼睛本已哭得红肿,此时却又不由落下泪来,那声音沙哑且尖锐,几乎破音:“你放开我!放开我!别管我!” 阮行止何曾见过这个自幼娇宠长大的妹妹这般模样、这般声气,他心下又痛又酸,手上动作却紧了紧,将人整个人制住,用力往后拉。情绪起伏之间,他的声音竟也有些哽咽起来:“你别这样,樱樱,只要活着,总是能好起来了。你.......” “你知道什么?”阮樱樱仰起头红着眼睛去看阮行止,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道,“被强迫的人不是你;被退亲的人不是你;被毁了一辈子的人也不是你........是我!是我!你又知道什么?” 说着说着,阮樱樱几乎语不成句,泪水不断的往下掉。 此时此刻,她再提起阮修竹这个父亲,语气里已然是掩饰不了的怨恨:“父亲养我这么些年,到头来却要对我做这样的事!这养育之恩我怕是报不了了.......索性便叫我将这条命还了他,一了百了便是了!” 说着,她又挣扎起来,要往墙上撞。 “樱樱!”阮行止心下剧痛,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勉力劝道,“你别这样。” 以阮行止之才干,此时竟也说不出更多的劝慰之语——他自幼便极仰慕父亲,视之若高山,高山仰止。哪怕之后,他对于阮修竹这个父亲的印象略有变化,心下终究还是更偏着对方的,对父亲的敬慕也仍旧还在。 所以,他从未想过,父亲竟会作出这样的事情——他竟会对阮樱樱这个一手带大的女儿下手。或许,这里头有旁人算计,可父亲难道就连这么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吗?他就没想过这不受控制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吗?! 在知道此事的这一刻,阮行止心里那座代表父亲的高山已经轰然倒塌。 而此时会,阮樱樱绝望而又凄凉的声音则是令他倍觉悔恨:他原是有机会阻拦下这事的! 他早便知道了阮樱樱的身世,早便意识到了阮修竹对阮樱樱的特殊,可他却自欺欺人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还想做父亲的好儿子,做妹妹的好哥哥,这才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 而今,他自欺欺人的恶果终于还是到了。 阮行止脸色亦是有些苍白,但他还是竭力稳住声调,轻声安慰着阮樱樱,低声道:“没事的,樱樱,你还年轻,就算燕王退了婚也没事的......等风声过了,哥哥便让人送你出京,实在不行换个身份也好.........” 阮行止已是想过了:事已至此,倒不如叫阮樱樱认祖归宗,认回她生父家里。只要她不是阮家女,她和阮修竹事情所造成的影响也能降到最低。 待改了名姓,离了京城,阮樱樱想必就能够摆脱这些,拥有自己新的生活了。 说到底,寻死的冲动永远只是一时的。 阮樱樱初时因着那一腔无处可说的绝望起了死志,一心想死,可等到阮行止温声安慰,轻声开解,她还是渐渐的软了态度。她惶然无措的伏在阮行止的怀里,含泪问道:“.......我,我还有以后吗?” 阮行止点点头,又与她道:“没事的,天下这么大,原也不止京城一地。待你换了姓名,离了京城,你肯定就能有新的生活了。” 阮樱樱果然心动了,只是她攥着阮行止衣襟的手指不由紧了紧,下意识的喃喃了一句:“可父亲......” “父亲那里,我去说。”阮行止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 阮樱樱的眼泪不禁又往下掉。她死死地抱住阮行止,哭得再说不出话来。 阮行止闭了闭眼,伸手轻抚着阮樱樱的后背,心道:他毕竟是兄长,总是要护着底下妹妹的。先时,是他愚蠢偏心,没能护住阮清绮这个嫡亲妹妹,如今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阮樱樱出事。 第112章 父子相对 阮行止心下有了决定, 很快便安抚住了怀里的阮樱樱。 阮樱樱本就身体倦乏,醒来后也只是坐在榻上发呆, 竟是水米未进。适才,她从榻上下来时也不过是心下绝望,强撑了一口气,存心寻死罢了。如今, 她心里有了新的希望, 死志已消,伏在阮行止怀里哭了一会儿,很快便哭累了。 阮行止看出她面上倦意, 抚了抚她的后背, 小心的哄着人回了榻上歇下。 一直等到阮樱樱哭着睡过去后,阮行止方才叹了口气, 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才起身去见阮修竹——事发之后,虽阮修竹只略交代了几句便呕血气晕过去,但徐氏到底不敢再叫他和阮樱樱躺在一处,做主将这两人隔了开来。 当然,无论是阮修竹还是阮樱樱,事发之后估计也都不想再见对方,这般的安排倒也算是正好。 如今阮修竹便歇在隔壁的营帐里, 徐氏正陪在边上。 阮行止去的时候,阮修竹也已醒了,半靠坐在榻边, 微微阖眼,正在与边上的徐氏说着什么。 徐氏仍旧是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她一直没有说话,却又时不时的抬手用帕子擦拭自己脸上的眼泪——显然,她还没从这次的事情里缓过神来。 他们这会儿大概也十分紧张,听到脚步声便不约而同的抬了头,转目看了过来。 见来的是阮行止,两人神色倒是都缓了缓。 徐氏想着隔壁的阮樱樱,有意想要问一问阮樱樱的情况,只是话还未出口又想起身边的阮修竹。她用帕子按了按自己已经哭红了的眼角,悄悄的看了眼阮修竹的神色,说出口的话不免也含糊了许多,只嗫喏着问了一句:“......人,还好吧?” 阮行止自是听出了徐氏话里的意思,微微颔首,温声道:“二妹才刚歇下。我正有话要与父亲商量,夫人不若便去看看吧。” 徐氏这会儿确实是不想再在这里与阮修竹这贱人装样子,只是她也不好就这样走了,闻言便又侧头看了眼阮修竹,请示对方的意思。 阮修竹脸色还有些僵冷,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阮修竹点头应下,徐氏这才松了口气,从榻边起身,对着阮行止点了点头,脚下不停的往外走去。 等到徐氏走后,帐中便只剩下了阮修竹与阮行止父子。 阮行止却并为似以往那般上前恭敬行礼,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榻上的阮修竹,目光晦涩而不明,含着许许多多说不出口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滤镜的打量着这个自己自幼崇拜景仰的父亲。 虽然阮修竹已是年过四十,可以他的年纪还远称不上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正当壮年。更何况,这人模样也不显老,原就是鬓如刀裁,面如冠玉,远远望之都可当一句“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尤其是,他身居首辅之位,久握权柄,平日里无论遇着何事总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这样的人,自然称不上老,甚至都能称得上是年轻得可怕。 然而,阮行止现下看着他,看着自己的这位父亲却是真心觉得他老了。 不知何时起,阮修竹乌黑的鬓角似也染上了霜色,在灯光的映衬下,竟是显出了斑斑的花白。那张一向俊美冷淡的面容也是惨白的,毫无一丝血色,越发衬得他脸容憔悴苍老。 就连他朝阮行止投来的目光里也被磨去了昔日的凌厉锋锐,透出一股无法掩饰的倦怠与疲惫来。 甚至,此时的阮修竹也已没了以往的耐心,不似以往从容。见阮行止迟迟不肯上前,也不开口,阮修竹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便主动开口问道:“说罢,你现下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眼见着心中景仰的高山一夕间便这般崩塌了,看着自己素来敬畏的父亲变成这般模样,阮行止的心里也并不好受,自觉百感交集,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不过,他还是尽量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低声道:“父亲,我是想来与您说樱樱的事情。” 提起阮樱樱,阮修竹的眉心不由一跳,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神色。 阮行止心知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一鼓作气的将自己心下思量好的主意都给一并说了:“父亲,樱樱毕竟是那游商的遗腹子,总还是要认祖归宗的。如今这般情况,这事便再不能拖——她毕竟是姑娘家,再拖下去,只怕真就要逼死她了。” 阮修竹自然知道阮行止说得有理,只是阮行止这时候提起这个,他心里总是难免有些恼羞成怒。好在,这一腔怒火还未出口,他便又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现下的处境,到了嘴边的话便也改了:“就依你的意思吧。” 事到如今,早些撇清阮樱樱与阮家的关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阮修竹心里这样想着,但话一出口,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阮行止自是能从阮修竹的叹息里听出他的复杂情绪,但他却并不理会,接着往下道:“既是要叫樱樱她认祖归宗,总不好再叫她留在阮家。我是想着,等风声过了,再安排樱樱出京,寻个偏远些地方,到时候叫她改了名姓,总还是能过下去的......” 阮修竹并不接口,抓着被角的手指却是攥得紧紧的,骨节近乎泛青。 既是说到了这里,阮行止便也不再拖着,索性便将话全都说完了:“事已至此,儿子也无颜留在朝里,已是拟好了辞呈。若父亲能够拨冗想一想辞呈之事,儿子便再等两日,到时再一并呈交陛下。” 若说适才阮行止提及阮樱樱认祖归宗之事是拂虎须,令阮修竹心下暗暗着恼,那么阮行止此时用言语暗示他早些写辞呈,便是真就在阮修竹的心头撩火——哪怕阮修竹心下早便知道,此事一出,自己在官场上便再无立足之地,便是不主动请辞,也是要被言官御史弹劾去职的。 可,事到临头,他终究还是不肯就这样放开自己手里的权利。 或许,在此之前,他也曾视阮樱樱若掌珠,爱之如宝,觉得她是唯一能与自己手中权势相提并论之人。可,那是他大权在握时的想法罢了,等到此回真出了事,他才发现这世上无有一物能与权势相比,阮樱樱亦是不能——事发时,他对阮樱樱已然没了往日的爱怜,反倒更添几分悔恨怨气,甚至都起过杀人灭口的想法。 如今,阮行止寥寥数语便让他写辞呈,让出自己手头的权利,简直是从他心头剐肉。 阮修竹再压不住火,当即便抓起案边的茶盏往阮行止身上丢去,厉声道:“孽子!怎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指点点?!” 许是阮修竹现下手上少了气力,这茶盏倒也没有砸在阮行止的身上,只落在他身前位置,摔落在地上。瓷盏碎成了几片,溅了一地的茶水,甚至还打湿了阮行止小半边的袍角。 阮行止垂下头,索性便拂开袍角跪了下来,郑重道:“父亲,还请父亲三思。” 阮修竹勃然大怒:“此回之事,为父亦是遭人算计,事情还未理清,你便催逼着要写辞呈.......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竟不知自己养出了这么个‘好儿子’!” 阮行止还是只那么一句话:“请父亲三思。” 阮修竹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儿子气死了——儿女都是债,一个阮樱樱如此,就连阮行止竟也仿佛是生来气他的! 阮修竹气得胸口闷痛,不由伸手按了按,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差点就真要气得喘不上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9 23:59:16~2020-05-30 23: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抛妻弃子 阮家父子这般对峙着, 险些便要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徐氏在外头听着声响, 急忙忙的回来劝架。 饶是如此,阮行止也被盛怒中的阮修竹用茶盏瓷器砸了个一身水,形容狼狈, 这般闹腾, 便是阮家有意瞒着, 外头的人少不得也要有所耳闻,不免又在背地里议论了一番,都觉着阮家可真是乱啊——真是父女不似是父女, 父子不似父子, 难怪会闹出这些事来...... 这些话自也是拐着弯传回了阮修竹的耳里,叫他越发的难堪起来。 只是, 这一次,阮修竹竟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不甘不愿的提笔写了自己的辞呈——其实,哪怕阮修竹嘴硬不肯写,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递辞呈至少还能维持面上的体面,若是等到朝里言官御史弹劾,只怕就要剥了他身上最后的遮羞布,连丁点儿的体面都不剩了。 阮行止亦是知道现下局面, 实不敢耽搁,稍稍修饰了一下自己的辞呈,这便递了上去。 直到看见阮家父子的辞呈, 对此一向不太敏感的阮清绮终于反应过来:是了,古代一向都讲究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她和阮家私下里关系恶劣成什么样子,在外人眼里总还是一家人,如今阮修竹出了这样的事情,阮清绮做女儿的自然要被牵连。 无论事情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外人只知道阮修竹和自己的养女做出这能逆伦之事,阮家声名狼藉,为人不屑,阮行止这个做儿子的尚且要自觉自动的上辞呈,阮清绮这做女儿的自然也少不得要受人非议,尤其是她还身居后位——天子为万民表率,皇后也该母仪天下。 阮清绮想:估计现下应该就有不少人觉着她德不配位,想着叫她让位了。 当然,这些人里有几个是为公,有几个又是为私,那就不好说了。毕竟,随着萧景廷手中权势渐重,地位渐稳,这皇后的位置看起来可比以前贵重许多。德妃如今已是避居行宫,暂且不提,但宫里也还有贤妃与淑妃两个呢,英国公府与襄阳侯府必也是盼着家里女儿能够为后的。哪怕宫里的贤妃与淑妃都不成,那也可以遴选淑女,京城名门淑女那么多,若是要选,那可真是能够挑花眼。 不想还好,这一想,阮清绮是真心觉着自己这位置十分不稳,简直是摇摇欲坠。 不过,她也没太着急,将这些想法压了下来,然后便额外留意起了萧景廷的态度——连她都意识到了阮家出事对于自己的牵扯,萧景廷估计早便知道了吧?所以,萧景廷对这事又是什么态度呢? 然而,也不知萧景廷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哪怕收了阮家父子的辞呈,他对阮清绮的态度也是一如以往,不见半点改变,还和以往一样的吃挑食厌食,入夜后也还是和阮清绮同床共卧。 阮清绮也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萧景廷不开口,她也就憋着不问。只是,这般憋着,她心里不免也是憋得难受,对着萧景廷时更添了几分的恼意。 因此,阮清绮给萧景廷准备粥点时,总是会“不小心”多了盐或是糖。 不过,她敢做,萧景廷就敢吃,只是吃起来更加艰难了。 光是吃顿饭,两人都能吃出火.药味来。 然而,没等阮清绮和萧景廷憋出病来,陆太后首先就憋不住了——被萧景廷压着安份了不少时日的陆太后像是终于寻着机会,憋到秋狩结束,回了宫便立时派人去请萧景廷与阮清绮去她的慈宁宫说话。 阮清绮很有自知之明:这种时候,陆太后请她去慈宁宫,八成是没什么好话,九成是说阮家的事。 果然,待两人去了慈宁宫,陆太后重又端起以往那倨傲冷淡的面容,淡淡与阮清绮道:“皇后,阮家的事情闹得这般难看,燕王退了亲,你父兄也已递了辞呈,外头亦是议论纷纷,想必皇后你也是心里清楚的。既如此,皇后就该早些摆出自己的态度才是。” 阮清绮闻言并未立时应声,反到是侧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萧景廷。 萧景廷正端着茶盏,低头喝茶,并不说话。 这场景实在是有些熟悉,熟悉的令阮清绮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穿书第一日,她和萧景廷一起来慈宁宫给陆太后请安时的情景——那会儿,萧景廷也是坐着喝茶不吭声,由着她被陆太后刁难.....阮清绮当时还暗自在心里骂他狗皇帝。 如今,此情此景,阮清绮是真心想要再骂一句狗皇帝的。 不过,这一次的阮清绮比起穿书第一日那会儿更添了几分底气,心里骂了一回狗皇帝,索性便压着火推了一把萧景廷,故意掐着嗓子道:“陛下,太后要妾‘摆出自己的态度’,可妾一向都是夫唱妇随,自当先看陛下的态度才是。” 说着,阮清绮挑了下眉梢,凝目去看萧景廷,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萧景廷被她这般看着,到底不好再装无事人,果是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青瓷茶盏轻轻搁在木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慈宁宫内殿里一片寂静,仿佛只余下微不可查的呼吸声——可能连陆太后自己都没发现,经了之前的那些事,她如今对着羽翼渐丰的萧景廷已然有了忌惮。 盯着满殿的目光,萧景廷不慌不忙,徐徐应声道:“朕以为朕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陆太后闻言,不由冷笑:“怎么,皇帝你竟真昏了头不成?阮家闹出那般逆伦丧德的肮脏事,朝里朝外的人都还看着呢,皇帝你竟还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想要叫个阮家女为后,让她去做天下女子的典范?你这是把皇家的脸面丢在地上叫人去踩!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陆太后自觉占理,对着萧景廷时更是声色俱厉,言辞如刀,锋利至极。 然而,萧景廷却是神色不变,反问回去:“难道,依太后的意思,是要朕为着所谓的皇家脸面,抛妻弃子不成?” 此言一出,满殿的人似乎都要窒息了。 阮清绮也跟着变了脸色:抛!妻!弃!子!?......等等,他哪来的“子”啊?! 阮清绮心下的疑问显然也是殿里所有人心里的疑问——毕竟,如今在殿里伺候的都是陆太后的心腹,自然是知道帝后至今还未圆房的。既如此,萧景廷哪来这样的真情实意,哪来的“抛妻弃子”啊? 陆太后的反应最快,她几乎是立时便道:“这不可能!敬事房里根本没有记录。” 萧景廷却并未理会陆太后的言语。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伸手握住了阮清绮的手掌,轻轻的捏了捏,然后才道:“朕与皇后朝夕相处,情至浓处,水到渠成,又何需敬事房的记录?” 阮清绮简直是一脸懵逼,都忘了把自己的手从萧景廷手里扯回来:......等等,你口里的“情至浓处,水到渠成”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阮清绮懵地说不出话来,陆太后却是想歪了:难不成,皇帝顾忌着敬事房里有她的人,一直防着她,所以便刻意避开了敬事房的那些人,私下里和皇后圆了房? 这想法竟是比帝后同起同卧近一年都不圆房要来得可信一点。 约莫是萧景廷这话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陆太后竟也难得的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显出怒色,伸手拍击木案,气道:“荒唐!简直荒唐!” 要知道,敬事房这也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每回皇帝与后妃行事都要记下留档,这样后妃有孕时才好查证。萧景廷这般刻意避开敬事房行事,可不就是坏了祖宗规矩?!若是因着少了敬事房的记录,闹出什么混乱皇家血脉的事岂不就真坏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30 23:59:01~2020-06-01 23: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 2瓶;IFFV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无改父道 “敬事房这规矩乃是太.祖所立, 你身为天子更该谨奉祖训才是,岂可带头坏了祖宗家法?!”陆太后越说越觉火气上头, 再压不住声音,拍击桌案的声响亦是一声比一声大。 萧景廷却是神色不变,反到是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然后才笑着回了一句:“母后实是言重了, 这带头坏了祖宗家法的可不仅仅是朕。” 闻言, 陆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竟是更加难看了。 果然, 萧景廷紧接着便道:“国朝以孝治天下, 圣人也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朕为人子,自当事事都以先帝为榜样,效仿先帝才是——当年,先帝临幸母妃时,敬事房不也没有记录?” 这话说得实是刁钻。 要知道,当年孝成帝正是因着陆太后有孕,一时欢喜喝多了酒,方才会在酒醉时随手拉了个宫女宠幸了。也正是因为害怕陆太后为此动怒, 动了胎气,孝成帝酒醒后才万分后悔,刻意不叫敬事房留档, 敲打身边人,还将宫女打发去了冷宫,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孝成帝这般严防死守,死死瞒着,要不是明德太子死的突然,萧景廷这个儿子冷不丁的冒出头,只怕他自己都快把这酒后之事给忘了。 也正是因为当时没了敬事房的记录,哪怕已经滴血认亲,朝里依旧很有些议论,为了证明萧景廷的血脉无误,孝成帝当时尚在病中还和朝里大臣扯了几回皮。 这这些事还未过去太久,算是历历在目,只是这既关乎萧景廷那不甚光彩的出身,也关系着孝成帝对于陆太后的“背叛”,宫里宫外实是没有人敢多说。陆太后作为当事人,更是心下厌恶,平日里也不去想。 如今,萧景廷忽的重提旧事,便好似是将一柄弯刀扎进她的心里,叫她痛得失了脸色,便是有心想要端出嫡母的架子再教训几句,也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堵得满心憋闷,最后竟也只能冷沉着脸去看萧景廷,目光里越发厌憎。 萧景廷却很是喜欢陆太后这变了又变的脸色以及厌憎却无可奈何的目光。他欣赏般的看了看,这才接着往下道:“若太后没有其他吩咐,朕与皇后便先回去了?” 陆太后用手抓着凤椅的扶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萧景廷也不介意陆太后这难得粗俗的用词,笑了笑,握着阮清绮的手起身出殿。 一直等到萧景廷和阮清绮的身影消失在殿里,陆太后方才抬起自己一直死死握住扶手的手掌,用力在身侧的木案上轻轻一拂,案上的瓷器以及茶盏都被她拂落,落在地毯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碎成一片片的瓷片。 满殿的人都跟着跪了下来,满面惶然,口上皆道:“娘娘息怒。” ******** 萧景廷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陆太后,这样非凡的战斗力实是令阮清绮瞠目结舌。以至于,她适才在慈宁宫里整个人都是懵的,一直懵到出了慈宁宫,上了御辇,这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了人一句:“陛下适才说的‘抛妻弃子’什么的,想必是玩笑话罢?” 萧景廷倒是神色自若,看了她一眼,反倒正色起来,开口道:“当然不是玩笑——前朝可是有无子废后的前例在的。阮家已是这般境况,你若还一直无子,只怕满朝都要跪下,死谏废后了。” 阮清绮:“.......” 眼见着阮清绮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萧景廷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 他现下的笑容比之适才在慈宁宫里似乎又真切了一些,那张漂亮的脸容似是荡着明亮的容光,容色更是摄人,令人目眩神迷。他笑着笑着,忽又抬手在阮清绮光洁白皙的额角轻轻的叩了叩,揶揄着看她,这才松了口:“行了,朕与你玩笑呢。” 阮清绮:“......” 不知道为什么,萧景廷适才说“不是玩笑”时,她心里五味交杂;他改口说了是“玩笑”,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阮清绮都觉得自己这心都要别扭成麻花模样了,只得含含糊糊的转开了话题:“那阮家这事......?” “阮家是阮家,你是你。他们那些事且碍不着你什么。”萧景廷难得安慰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对了,阮家那两人如今都已递了辞呈。阮修竹先时那般身份,不知招惹了多少仇人,如今突然倒台,想必是不好再在京里呆下去了。朕听人说,他们现下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举家回乡了。就连阮樱樱,听说也要出京,去她生父族里认祖归宗........” 萧景廷说了一会儿阮家的境况,这才侧头去看阮清绮的面色,温声问了一句:“他们这一去,多半是再不会回来。你要不要再见一见徐氏他们?” 这话,也就只萧景廷会问了。 阮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旁的人躲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去招惹?便是阮清绮身边的人,也都盼着阮清绮这会儿能够低调些,暂且避过风头,尽量降低阮家带来的坏名声。 然而,萧景廷既是问了,阮清绮便也真的认真想了想。 过了一会儿,阮清绮才低下头,轻声道:“嗯,我想再见见他们。”顿了顿,她又问,“我父兄毕竟是外男,又才出了那些事,现下能见吗?” 萧景廷握着她的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尖,口上道:“只要你想,就能。” 阮清绮心下忽然有些酸酸热热的,忍不住的想要作一下,小声道:“要是言官御史借题发挥怎么办?” 萧景廷握着她的手,顺势揽住了她的肩头,笑着道:“有朕给你撑腰,还怕他们做什么?” 阮清绮难得的有些感动起来:她穿书以来,阮家上下都是披着熟悉面孔的陌生人,不仅无法令她心生喜欢依赖,反倒是令人作呕。因此,她对于这里总是没有太多的信赖,更是毫无安全感......也只有萧景廷会握着她的手,纵容她不切实际的想法,说要给她撑腰,护她周全。 然而,没等阮清绮感动多久,萧景廷又垂下眼眸,目光在阮清绮的小腹上转了一圈,忽的道:“其实,早些生个太子也好——有了太子,那些人就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无论如何,阮清绮现下毕竟是皇后,只要她生下嫡长子,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太子乃是国本,一旦立下就不好再轻言废立,阮清绮自然也能母凭子贵,稳固地位——一旦要废后,那就会动摇太子地位,动摇国本,便是最能瞎嚷嚷的言官御史也要仔细掂量一下。 阮清绮立时就明白了萧景廷的话中意,明白归明白,她还是不免恼羞成怒,伸手推了人一把:“你自己去生吧!” 萧景廷也不恼,把人揽回了怀里,笑出了声。 ****** 帝后进出慈宁宫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尤其是特意注意着慈宁宫态度的贤妃与淑妃——她们本还因着德妃称病避居行宫之事而灰心,心里也怀疑起自己在后宫里的意义,然而阮家之事一出,她们心里重又升起了希望,自然也盼着陆太后这做长辈的早些出面与萧景廷说一说,早些废了阮皇后,另立新后。 她们等来等去,好容易才等到秋狩结束,等到陆太后把帝后请去慈宁宫。然而......虽不知慈宁宫里究竟是说了什么,但只一打听便能知道帝后两人是笑着出了慈宁宫的。 淑妃素来聪敏,听了消息后便立时便明白了:只怕皇帝是摆明了态度要保皇后,便是太后也拗不过皇帝。 想通了这点,淑妃心下又是茫然又是气恼:她实是不知道阮皇后究竟哪里比自己好。当初明明就是个又丑又胖、无才无德、只有身世的女人,便是瘦下来后也没比自己美貌多少。偏皇帝着魔似的偏心她,不仅与她同起同卧,还不再进其他人的宫里.......便是如今阮家出了那般的肮脏事,朝里议论,太后不喜,皇帝也依旧要护着她,依旧要保她! 何至于此?! 淑妃实在是想不通,越想越觉迷茫,忽的便又想起了当初在避暑行宫里,德妃与她说的那些话,一颗心仿佛是塞满了冰块,冰凉彻骨:难不成,她和贤妃真就一点希望也没有?只能一辈子在后宫里守活寡?! 一念及此,淑妃不由的打了个冷噤。 三妃之中,她虽最是聪慧,年纪却也是最小的。因此,她实是有些害怕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凄冷人生。 第115章 家人相见 淑妃这头正在犹豫, 贤妃那头的反应竟是比瞻前顾后的淑妃快得多——第二日,贤妃便主动请命去避暑行宫看望德妃。 萧景廷也没想要拦着——他既已下定决心, 后宫里剩下的两个妃子总也是要安排好的。所以,贤妃一开口,萧景廷也应得干脆,很快便安排了人送贤妃出宫。 贤妃这一走, 三妃之中便只剩下淑妃一人了。淑妃本就心下惶然, 见此情况也再坐不住,终于还是试探着问了家里的意思。 襄阳侯府本就只她一个嫡出姑娘,自小便十分娇惯, 左右一思量, 到底不舍得叫自家娇养长大的女儿在宫里苦熬一辈子。 故而,问过家里意思后, 淑妃很快便也去了一趟乾元宫,没多久也跟着出宫了。 淑妃这一走,后宫里便彻底的空了下来,只剩了阮清绮这个皇后。 朝里那些吵着要废后的御史言官也都回过味来,不敢再多说了——单看如今后宫里头只阮皇后一人,便能看出皇帝对阮皇后的态度。 便是有心要送女入宫的朝臣权贵,见此情况也不免要仔细掂量一下:德妃、贤妃、淑妃皆是陆太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名门贵女,才貌出身样样不缺, 饶是如此还是没能熬得住,接二连三的都被逼出宫了,可见皇后之圣宠。 朝中也有不少经历过孝宗朝的老人, 见此情况不免又想起孝宗皇帝时——记得孝宗那会儿,后宫里也只陆太后一人,中宫独宠.......虽说,当今皇帝从头到脚、脾气秉性浑然不似孝宗皇帝,可在后宫之事上竟是和孝宗皇帝一般无二,倒还真不愧是父子。 朝里上下安静了之后,萧景廷也稍稍得闲,这便着手安排阮家人入宫去见阮清绮。 这会儿,阮家上下正收拾着东西准备离京,忽的收到宫中圣旨,皆是吃了一惊。 事实上,自秋狩那回之后,阮家上下各怀心思,乱成一团。 阮修竹不肯认命,口上虽是应了回乡之事,心下却还不肯甘心,想着要查清当初之事;徐氏一面儿在阮修竹跟前装样子,一面儿与娘家商量着要不要趁机和离;阮樱樱还躺在病榻上,正为自己的以后彷徨不安;阮行止乃是阮家里头最忙的一个,不仅要应付阮修竹的坏脾气,要安慰病中的阮樱樱,还要去联系阮樱樱生父族里的人,安排着一家人离京回乡之事....... 故而,这一家子竟是没有一个想起宫里的阮清绮来。直到收了圣旨,他们才慢半拍的意识到:是了,还有个女儿/妹妹在宫里,还是圣宠在身的皇后。 阮修竹想起这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女儿,心下不免又有了新想法: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虽说当初他送阮清绮入宫时是将人视作弃子,可风水轮流转,如今这般情况,这弃子未必不能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契机..... 虽然以往他和阮清绮父女感情不好,可那毕竟是他嫡亲的女儿,两人的血缘是断不了的。若是阮清绮日后真生了太子,阮家作为太子外家,有皇后太子在,便是不能入朝也能跟着沾光封爵才是。 比起阮修竹的乐观,阮樱樱心下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虽说阮樱樱只是庶女,但阮修竹素来偏心,阮家上下对她更是纵容无比。所以,从她懂事起,对着阮清绮这个嫡姐便很有些优越感,总觉着自己样样都比阮清绮好。 直到后来,阮清绮入了宫,成了皇后,阮樱樱心里的优越感方才少了些。只是,她哪怕心知两人的地位差距,心下还不肯服输,甚至隐隐的瞧不起人——当初,陆太后本就是想叫她入宫的,因着阮修竹心疼她这个小女儿才会把阮清绮塞进宫去,说到底阮清绮不过是捡了她不要的罢了。 再后来,阮樱樱又与燕王订了亲,心下更添了一份底气:毕竟,她和燕王乃是真心相爱,阮清绮与皇帝却只是陆太后与阮修竹妥协出来的结果罢了。 可是,如今她已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与阮修竹这个养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再去回想阮修竹对她的偏心宠爱已是没了以往的洋洋得意,反倒觉得恶心又羞耻。如今的她已是一无所有,就连燕王都已退了亲事,撇清关系........现下让她就这样入宫去见阮清绮,便仿佛是将自己最丑陋最卑微的一面展露在阮清绮的面前,只略想一想便觉难以忍受。 然而,现下的阮家已不是当初的阮家,现下的阮樱樱也不是当初那个备受娇宠,予取予求的阮二姑娘,便是她心里有再多的不愿,最后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随着阮家一众人入宫去见阮清绮。 阮樱樱已是做好了被人羞辱的打算,然而真等她入了宫,再见着阮清绮时方才发现:阮清绮其实并未将她放在眼里,甚至懒得与她多说。 这样的忽视冷淡比当面羞辱更加令人难堪,阮樱樱一直苍白的脸上不由也泛起淡淡的潮红来,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阮清绮。 而阮清绮也并未将注意力放在阮樱樱身上,也不打算和阮樱樱多说什么——虽然阮樱樱以往是恶心人了点,可她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现下这般结局已是十分可怜,阮清绮并不想要落井下石。 更何况,比起阮樱樱和徐氏,阮清绮心下更在意的是阮修竹与阮行止这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兄。或者说,她心里仍旧有些不大舒服:明明现实里的父兄都是那样好的人,明明他们都是血缘上的至亲,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令人失望。正因着这一点的不舒服,想到阮家很快便要举家出京归乡,阮清绮还是决定再见一见人。 只是,真等见着了人,阮清绮反倒是无话可说。 说到底,这里的阮修竹与阮行止对她来说就只是血缘上的父兄,看着熟悉的陌生人罢了。她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临时起意要见这些人。不过,阮清绮并未将这点儿的后悔表现在面上,反到是问了问阮家准备何时离京,回乡后又有什么打算。 阮行止早有计划,说起来也是有条有理的。 只阮修竹面色不虞:阮清绮如今这般身份,又有圣宠,要留下他们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怎么言里言外的反倒还要暗示他们早些离京? 自出了事,失了首辅之位后,阮修竹便再没了以往的从容不迫。他心里也越发不平衡,更没了以往的没了耐性,眼见着阮行止这个孽子便要说到回乡后要如何耕读传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插话道:“其实,也不一定就要回乡。我知道,过去是叫娘娘受了些委屈,只是,我毕竟是做父亲的,虽知道有些话不好听,但也要与娘娘你说几句才是。”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就连阮清绮都不禁抬眼去看阮修竹——她都没想到人的脸皮能够厚成这个样子。 然而,阮修竹却是面不改色,接着往下道:“娘娘如今身居高位,圣宠在身,自是风光无限,可越是如此越是要居安思危,想一想日后才是。人心从来易变,君心更是莫测,娘娘可曾想过日后陛下有了新宠,娘娘又该如何自处?” 阮清绮简直要被阮修竹的话给逗笑了,不禁挑了挑眉,反问道:“依着父亲的意思,我又该如何?” 阮修竹叹了口气,面上竟还显出几分慈爱神色来:“我是想着,若是这时候举家回乡,固是免了旁人闲言,却又留娘娘一人在京,实是不好。便是日后真有什么,娘娘一个人在京里,没有娘家可靠,竟是连个依仗都没有。倒不如,先厚颜留下了,再图以后......若是真碰着什么事,家里也能与娘娘守望相助,互相依持。” 阮清绮气极反笑:“父亲这话实是可笑。难不成,父亲贵人事忙,竟是忘了我是如何入宫的?” 阮修竹神色微变,蹙了蹙眉头,正欲开口辩解。 然而,阮清绮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当初,父亲身居首辅之位,阮家权势正盛,又何曾与我说过什么‘守望相助,互相依持’?”阮清绮面如凝霜,扬唇冷笑,“若仅仅只是没有帮衬便也罢了,毕竟前朝后宫还是隔了一层的。可父亲瞧不上我这个女儿,总想着打压我——之前在避暑行宫里,究竟是何人暗中支使多寿陷害我,父亲与我也是心知肚明。” 阮清绮的话实是犀利,叫人反驳不得。 便是阮修竹这般的厚脸皮也不由沉默了片刻,许久才道:“我知道你心里记恨我。只是,你兄长从不曾对你不起,他与你乃是同父同母,血脉至亲。哪怕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也该帮一帮他才是.....虽说他如今受了我的牵连,可他到底是无辜的.......若有你提拔帮衬,日后必能有个好前程。” 阮清绮反问道:“从不曾对我不起?” “父亲果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己——且不提以往我在家中时,兄长是如何待我,如何待二妹妹的。便是这一次,父亲与二妹妹出了事,兄长忙里忙外,想着父亲,想着家里,想着安排二妹妹认祖归宗,甚至还想过举家回乡后要如何耕读.....可,他又何曾想过我?” “这也叫‘从不曾对你不起’?” 阮清绮的语声不疾不徐,却是犹如刀刃,直接而又冷漠地剖开了自己与阮家之间的虚情与假意。 阮行止到底还有些羞耻心,没有阮修竹这样的厚脸皮,听着阮清绮的那些话,他那本还沉静的脸上不觉显出羞惭之色,双唇嗫喏着,终究还是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阮清绮看着这些人,心下只余冷笑:呵呵,就阮修竹和阮行止这般的德性,究竟是哪来的脸在她面前说这些大话? 第116章 就是报应 而且, 阮修竹这个渣爹居然也还有脸在她面前说什么“哪怕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 若是可以,阮清绮都想甩渣爹两巴掌, 听一听啪啪声,看看这人的脸皮是不是真就厚比城墙——难不成,阮修竹也已经老年痴呆,忘了林氏当年是如何被他逼死的吗? 可能是原主残留在身体里的怨念, 又或许是她自己对面前这两个顶着她亲人皮囊的陌生人感到由衷厌恶, 阮清绮心下不觉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来,也没了好好说话的耐心。 她没有理会想要辩解的阮修竹,反是侧过头去看阮行止, 微微抬眉, 轻声道:“倒是难得能听父亲提起母亲。只可惜,母亲去时, 我尚年幼还不记事,如今也只能从旁人口里听说一些母亲的旧事......不过,兄长比我年长几岁,想必还记得许多的吧?” 阮清绮语声柔和,看人时却是居高临下,目中满是讥诮与鄙薄。 在这样的目光下,阮行止更觉无地自容。但,阮清绮既已开了口, 他也不好闭口不答,只得硬着头皮,语声艰涩的接口道:“是, 还记得一些。” 闻言,阮清绮便以手托腮,状若好奇的笑起来:“既如此,兄长便与我说说吧。今日之后,你我想来也不会有再见之日,兄长便多说几句,也好叫我日后能凭此追忆母亲当年音容。” 阮行止自幼便是极聪慧的,被人称作天才。而如他这般天资出众的,不仅记事早,记忆力更是十分出众。只是,以往的他并不喜欢回顾那些太过久远的记忆,总是自欺欺人的将林氏这个生母忘在脑后。 直到如今,听着阮清绮提起林氏,他心下羞惭的同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生母林氏的许多事来。 那些陈旧的记忆,总是越是回忆便越是清晰,历历在目,如在昨日。 记忆里的林氏实是个极慈爱的母亲,她虽出身高门却是庶出,因而也不爱自恃身份,待人总是十分温柔体贴。 阮修竹外放为官时,林氏才生下阮行止不久,便留在京中,侍奉阮家二老,照顾阮行止这个年纪尚幼的孩子。那时候,阮行止也如普通孩童一般,总是更亲近母亲,更熟悉母亲的怀抱和气息.......之后,阮修竹回了京城,他看重长子,觉得不能叫阮行止长于妇人之手,便将阮行止带去了前院,由自己教养。 那时候,阮行止才刚过三岁,刚开始懂事。初时,他还不肯亲近阮修竹这个不太熟悉的父亲,因为被迫离开母亲身边而哭闹不休。但,阮修竹素有手段,哄个小儿自不在话下,时日久了,阮行止自然而然的习惯了,开始亲近敬慕起父亲来,就连林氏这个母亲都要往后排...... 可是,即使如此,母亲还是留给了他许多回忆。 阮行止还记得林氏曾经笑着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握住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之覆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神态温柔,满怀期待的与他道:“行止,你要做哥哥了呢。” 再后来,林氏知道了大徐氏的事,闹了一场,意外早产,九死一生方才生下了阮清绮这个幼女。 阮行止也曾违背父亲的命令,偷偷的溜进那阴暗的、满是血腥味的屋子里。林氏看见他时,苍白的脸容不觉便浮起一丝笑容来,她就像是以往那样温柔的叫他:“行止,你过来,看看你妹妹........” 因为是早产,他期盼已久的妹妹看起来小的可怜,皱皱巴巴,就连哭声也是细细小小,就像是被人丢在路边的小猫似的,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怜的不得了。 林氏苍白的脸上却含着笑,她牵着阮行止的手,将他的小指头塞进幼女的掌中,叫女儿握紧了。然后,她才轻轻与他说道:“行止,这是你的妹妹,以后你要照顾好她。” 阮行止那时候还小,对于林氏的话似懂非懂,只怔怔的点头。 没过多久,大徐氏难产过世,阮修竹也将阮樱樱抱了回来,他神色郑重的告诉阮行止:“这是你的妹妹。你是长兄,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父母的话对他说的话听上去无比相似,可他的两个妹妹看起来却是不大一样的——比起因为早产而皱皱巴巴如同被弃小猫的阮清绮,才出生的阮樱樱看上去白嫩可爱,显然更像是个惹人怜爱的妹妹。 彼时,阮修竹已因着大徐氏的死迁怒林氏,彻底的与她翻了脸。故而,阮修竹再没主动去看过林氏以及阮清绮,甚至不许阮行止去见她们,着手教起阮行止功课。 随着课业增多,阮行止也开始忙碌起来,他对于林氏的记忆也越来越稀少,只记得偶尔看见林氏,林氏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越来越瘦,越来越沉默,最后终于病倒...... 林氏是病死的。在她最后的那段时日里,病痛以及绝望已如尖刀一般将她一点点的削皮去骨,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然而,当她看见阮行止,她看着阮行止的目光仍旧是温柔的,带着将逝之人的依依与不舍。 她就那样躺在榻上,虚弱的甚至说不出话来。然而,她漆黑的眸子却含着最后的温柔,静默的看着阮行止与阮清绮,看着自己还未长大的一对儿女。 阮行止那时候已开始读书,知道什么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在林氏的目光下哭了出来。 因为这个,阮修竹重重的罚了他。也是在那之后,林氏过世,阮行止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林氏过世之后,阮行止也越来越少想起她,哪怕偶尔想起也只会记起林氏临去时的沉默,以及她那温柔不舍的目光。 阮行止心下敬慕父亲,偏父亲对着林氏的态度是那样的冷淡严苛。因此,阮行止只能一遍遍的说服自己,林氏当初为着一时之气去大徐氏处大闹实是过分了些,不仅有损阮家名声,更是害了大徐氏的性命,也难怪会有那般结局....... 时日久了,自欺欺人久了,阮行止也就理所当然的将林氏这个生母忘在脑后。 直到此时,他坐在阮修竹的身侧,迎着阮清绮似讥诮似讽刺的目光,这才恍恍惚惚的想起了那些本该早就忘却的记忆。 他心里的念头纷乱而又嘈杂,有些茫然的想道:若是林氏在天有灵,看着他这些年浑浑噩噩,在阮修竹的引导下忘记生母,漠视胞妹,亲近没有血缘关系的阮樱樱,会不会后悔生下他这个不孝子? 阮行止脸色越来越白,沉默的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 一侧的阮樱樱隐隐生出些不安来:阮修竹为了避嫌,已然对她冷淡许多,而她也的确不想再与阮修竹多说什么。所以,她现下所能依靠的只有阮行止了,若是连阮行止也不肯再理她....... 一念及此,阮樱樱不觉打了个冷噤,下意识的伸手去扯阮行止的袖子,低声唤道;“哥哥......” 然而,阮行止却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阮樱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不觉显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来——自小,阮行止便很疼她,是个对她予取予求的好兄长。哪怕她和阮修竹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阮行止也依旧如以往一般的待她,为她着想,为她安排以后.......所以,他怎么会躲开她呢? 阮樱樱眨了眨眼睛,眼里酸涩,几乎便要掉下泪来。 然而,阮行止却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侧头避开了阮樱樱那含泪控诉的目光。他脸色有些奇特,转目去看阮清绮,低声道:“母亲去时,娘娘还小,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娘娘你了。那会儿,她一直看着我,我知道她是盼着我这做兄长的能够挺身而出,照顾幼妹......是我不孝,是我糊涂,这些年来不仅不曾顾念母亲,甚至还辜负了母亲临去前殷殷期盼......” 林氏临去前,那样温柔而又不舍的看着他们兄妹,哪怕没有开口,那目光里的意思却是极明白的。 可他身为人子,却还是辜负了母亲最后的期望;为人兄长,却置幼妹于不顾....... 阮行止说着说着,不由顿住声,眼角竟是微微泛红。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伸手捂住了脸,语声微哽,似是再说不下去了。 眼见着阮行止这般作态,阮清绮却只觉得可笑:若是按照《相府娇女》里原本的剧情,原主入宫后,被人折磨、被人欺辱,最后饿死宫中,阮家上下可是没有半点悲意,无论是阮修竹这个生父还是阮行止这个嫡亲兄长全都说她是自作自受,反倒为着原主这个恶毒女配的死而拍掌称好。 便是她穿书而来,原主所受的那些磋磨也是真真切切的,远不是阮修竹一句“我知道,过去是叫娘娘受了些委屈”又或者阮行止红一红眼睛就能过去的。 所以,阮清绮并未开口安慰,反到是凉凉的开口总结道:“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善恶到头终有报。” “因父亲看重二妹妹,看重权位,天意便让父亲因着二妹妹失去这权位。” “因兄长景仰父亲,疼爱二妹妹,为着所谓的一家和乐而自欺欺人,天意便叫阮家家不成家,破败至此。” “阮家有此结局,父亲兄长得此收场,想来真就是报应吧。” 第117章 别叫哥哥 听着阮清绮的这些话, 阮行止依旧是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他捂着脸的手更加用力, 隐约可以看见泪水从指缝空隙里渗出。就像是痛极了一般,阮行止那始终笔直挺立的脊背也在这一瞬间跟着佝偻了下去。 见此情况,阮樱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忍不住,簌簌的往下掉, 只听她又是委屈又是担忧的叫着:“哥哥......” 阮行止没有理她, 然就是埋着头不说话。 阮樱樱觉得自己手里好似抓着一捧沙,越是害怕便抓得越紧,抓得越紧手里的沙子便落得越快,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沙子掉得一干二净.......她忽的便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恨以及茫然:阮清绮为什么非要这样记仇, 非要这样咄咄逼人?阮家已经这样了,她也已经这样了, 就连哥哥也都心下愧疚,就只阮清绮这个皇后高高在上,她为什么还不肯放过阮家,放过自己? 难道,哥哥真要因为阮清绮的几句话便放弃她了吗? 不知怎的,阮樱樱看着此时场景,就好像是隔着薄雾看着,总有些不真实感, 心里甚至隐隐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想法来: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呀......无论是父亲、燕王还是兄长,他们都不该是这样子的啊......若是连哥哥都放弃她了,那她以后该怎么办? 那种失去一切的惶恐令阮樱樱浑身都发起颤来, 一向爱哭的她甚至都忘了掉眼泪,反到是不顾一切的伸手去抓阮行止的袖子。此时的她已忘了自己正身处坤元宫,甚至都顾不得正坐在上首的阮清绮,就如同溺水的人抓着最后的浮木一般紧紧的抓着阮行止的袖子,颤声哭道:“......哥哥,你别这样。” 阮樱樱又哭又求,终于还是唤回了阮行止的注意力。 阮行止从自己捂着脸的手掌中抬起头来,他侧头去看紧攥着自己袖子不放的阮樱樱,眼眶微微有些红,就连声音也是沙哑的:“你先放开。”说话的同时,他以不容置喙的力度将自己的袖子从阮樱樱的手里一点点的抽回来,语声低沉,“你放心,我已寻到你生父族人,等到此回出宫就安排人送你过去——到时候,你就能认祖归宗,再不必留在阮家受人非议了。” 这本该是极好的消息——毕竟,阮樱樱和阮修竹的事情才过去不久,京里不知多少人在看阮家笑话,阮樱樱早些认祖归宗也能早些摆脱这些。可是,看着阮行止这般强硬决然的撇开她,看着他一点点的扯回袖子,阮樱樱越发不敢松手,泪汪汪的看着人:“哥哥不想管我了吗?” 她泪眼汪汪,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在这些日子里已瘦了许多,下颔尖尖的,尤显得模样可怜。 若是以往,阮行止见此情景,必是要心生怜惜,温言宽慰——毕竟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这么些年下来,对她的宠爱与维护几乎成了本能。然而,这一次,阮行止却闭了闭眼,转开了头,沉声道:“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哥哥了。” 如今想来,他以往对着阮樱樱千般怜爱,自诩好兄长,实是可笑——他这般辜负生母遗愿,连自己嫡亲的妹妹都没照顾好的人哪有资格再在人前做别人的好兄长?更何况,若是论及血缘,阮樱樱与他本就没什么关系,待得阮樱樱认祖归宗便连最后一层名份上的关系都要断了。 闻言,阮樱樱不敢置信的看着阮行止,几乎要尖叫出来:“哥哥!” 阮行止那张苍白的脸却是冷肃的:“够了,这是坤元宫,你冷静些。” 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阮樱樱身子晃了晃,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 阮行止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侧过头,没再去看她。 阮清绮就坐在上首,本还对着这对这两人间的互动有些兴趣,看过后却只觉兴味索然,也不想再说话。所以,她抿了抿唇,轻轻的嗤了一声,便道:“行了,我本也是想着在你们离京前最后再见一面。如今人也见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就这样吧。” 说着,便要唤人送这几人出去。 眼见着阮清绮要赶人,阮修竹终于坐不住了。他没再端着那虚伪的慈父面庞,冷声道:“娘娘!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阮家败落’,难道娘娘你就不姓阮,就不是阮家人?阮家败落至此,难道娘娘真就能置身事外?” “适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出自真心。你如今是皇后,深受圣宠,可这都长久不了。旁的不提,陆太后当年不也是皇后之尊,三千宠爱在一身,何其风光?可陆太后如今又是如何境况?” “娘娘,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非要在这时候耍小孩子脾气,揪着那点儿已经过去的事情不放?”阮修竹神色冷峻,目光灼灼,显然是还没完全放弃说服阮清绮的打算,接着往下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求娘娘你不记恨家里,但也不能真就被情绪蒙住双眼,只顾着一时之快,不顾日后长远利益......” 说真的,阮清绮现下是真的想要伸手去打阮修竹的脸——说他厚颜无耻,他居然还真就厚颜无耻到了这地步。阮行止固然恶心,可他多多少少也是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至少是比阮修竹要好些。 想到就做,虽然阮清绮没有直接伸手去打人脸,但她却伸手端起茶盏,直接将盏中的水往阮修竹脸上泼去。 阮修竹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话,想要说服阮清绮放下旧怨,联手合作。他素来自恃身份,在子女面前总是十分威严,便是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他心里也存着一丝为人父的傲慢,觉着他毕竟是阮清绮的生父,生恩养恩都在这里,国朝以孝治天下,哪怕阮清绮是皇后之尊也不能对他无礼,也该孝顺他的。 所以,阮修竹竟还真就没有防备,直接便被阮清绮泼了一脸的茶水。茶水并不烫,泼到脸上时倒也没有太大的疼痛,可这样的难堪以及羞辱却是真真切切的。 尤其是,这样的羞辱居然来自于自己以往最瞧不起、最厌恶的女儿。 更加的令人难以接受,难以忍受。 阮修竹的脸仿佛僵住了,一时忘了反应,只目瞪口呆的看着才泼了他一脸茶水的阮清绮。 与此同时,只见他脸上涨红,眉睫皆湿,茶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往下滴,滴滴答答的落下,不觉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襟。 第118章 分崩离析 不仅阮修竹, 殿中所有人都没想到阮清绮这好好说着话的竟能一下子翻脸,直接抬手泼人一脸茶水。 而且, 她泼的还是自己的父亲。 一时间,满殿寂然,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转目看着阮清绮。 然而, 阮清绮的脸上却还带着不以为意的笑。 她显然是不想再纠缠下去, 说起话来也直接了许多,直言道:“我是听说你们马上就要走了,想着你们离京回乡之后, 我们也不会有再见之日, 这才求了陛下,想着是要见上最后一面。” “也是因为这个, 我才你们留了面子,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就当是最后好好收个尾。原本,我是想着父亲为官多年,最通人情世故,必是能够明白我的意思......谁知,父亲年纪大了,竟也糊涂了, 这事上竟还不如兄长想得明白——那,我也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了,省得又惹父亲误会。” 阮清绮这话就差没指着阮修竹的鼻子骂他:你这老糊涂, 别给脸不要脸了。 也正因此,阮修竹恼羞成怒,甚至都顾不上伸手去擦自己脸上的茶水。他顶着那张有些狼狈、有些难堪的脸容,眼里好似烧着火,正对阮清绮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反问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父亲!” 说到这里,阮修竹更觉心火上窜,实是无法理解此时这个六亲不认的阮清绮,再压不住自己的声音:“没有我,没有阮家,哪来的你?!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听父亲这话,我还以为生我的不是母亲而是您呢。”阮清绮玩笑似的堵了一句回去,语声不疾不徐,言辞却犹如刀刃,“母亲去时,我尚年幼,什么都不懂。可这都十几年过去了,父亲难道还要当我是当初的无知幼童,以为我真就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因何才会病倒,因何才会病逝?” 阮修竹一顿,一时哑然。他那张湿漉漉的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只能冷着脸抽出帕子去擦自己脸上的茶水,一言不发。 阮清绮便接着往下道:“母亲过世后,我在阮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父亲难道就真不知道?” 说起这事,阮修竹总算是寻着辩驳解释的话了:“我素日里要忙朝事,如何顾得上后宅那些事。便是有什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眸光下意识的往徐氏身上转了转,紧接着便道:“便是有什么,那也是徐氏这做继母的做不周全。” 徐氏虽已对阮修竹灰了心,甚至考虑过和离之事,可她也实没想到阮修竹竟能当着她面,堂而皇之的将这些是都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她出身本就不高,入门后又是继室,若无阮修竹的授意暗示,如何敢磋磨原配所出的嫡长女? 徐氏又气又恼,也装不了那柔顺端庄的模样,直接便冷笑起来:“老爷这话,妾身可是万万担不起的——若无老爷点头,妾身又能成什么事?!” 阮修竹没想到徐氏竟敢当面反驳自己,一时间又气红了脸,瞪着人道:“我就知道,当初不该娶你过门。若非你这般不贤,阮家何至于此?” 徐氏简直被阮修竹这一口接着一口的大锅给压得黑了脸,恨不能直接卷袖子和人掐一架。 好在,这两人都还记着如今是在宫里,虽心里憋着火到底还是没有掐起来,只你来我往的吵了几句。 阮清绮听着都想打哈气,索性便替这两人总结了:“父亲身为一家之主,素有威仪,家中上下皆仰您鼻息而活,只要你稍显喜恶,便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自也有知情解意的下人替父亲排忧解难。便是徐氏,也不过是看着父亲眼色,依着父亲心意做事罢了——父亲喜欢二妹妹,徐氏便疼爱二妹妹;父亲厌烦我,她自然也不会对我好。” 阮修竹冷着脸,有心要辩驳几句,偏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徐氏,此时听着这话,心下竟还有些感动起来——她真没想到阮清绮竟能说出这样的公道话。想到这里,徐氏不由抓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语声哽咽:“娘娘果是聪慧,一针见血。” 然而,阮清绮对着徐氏也没好脸:“当然,便是有父亲示意,夫人也做得太多太过了——这些年来,我在阮家时的桩桩件件,我都还记着呢。尤其是那安神茶......夫人想来也没忘吧?” 徐氏:“......” 徐氏便是有再多的话,此时也说不出来了——确实,虽然她极力安慰自己事情都已过去了,知道自己都是照着阮修竹的意思做事,可过去这些年里,确实是她磋磨苛待了阮清绮....... 徐氏满面羞愧,脸上惨白,不由也低了头,不敢再应声了。 阮清绮最后扫了眼阮修竹和徐氏这对夫妻,实在是懒得再说下去,语声里也含了些倦怠之意:“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话与你们好说了,就祝你们早日离京,一路好走了。端砚,送几位出宫吧。” 话声落下,便见着端砚领着一众宫人內侍上前来,请了座上的阮家几人起身出去。 阮修竹还不死心,还欲争辩解释几句,那宫人已是径自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扶着人,半搀半推的把人给弄出去了。除了阮修竹之外,阮行止、阮樱樱以及徐氏等人倒是都还有些羞耻心,无颜再在这坤元宫里久留,眼见着阮清绮开口送客,也都有些尴尬的站起身来,随着宫人內侍一起往外走。 一直等到阮家一行人出了宫,阮修竹方才真正的灰了心。 他一步三回头的走着,忍不住掉头去看已经闭上了的朱红宫门,再往上便是灰蓝色的天空,忽的便觉悲从中来:他本是寒门出身,寒窗苦图十数年方才高中状元,此后又得孝成帝看重,步步高升,年纪轻轻便入了阁,手握重权。孝成帝去后,他既是内阁首付又是托孤重臣,堪称是权倾朝野.......然而,谁能想到,有一日他竟会声名扫地,被迫辞官,被人赶出宫门,京中甚至都没有他容身之地,只能灰溜溜的带着一家人回乡去。 他是因着那事丢的官,便是真回了乡,只怕也不会落下什么好名声。乡里那些人最是势利不过,又好口舌,指不定还要如何议论他。 这样可以想象,甚至可以一望到头的晚年,对于阮修竹来说实在是可怕得很,只略一想便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然而,他这样的人偏又是最没有胆子去寻死的,便是有心要死也对自己动不了手。 最后,他只好将这一腔怒气迁到徐氏身上,抬手便打了徐氏一个巴掌,咬牙骂道:“都怪你!若非你这般不贤不慈,她又何至于怨念深重至此,竟是连嫡亲的父兄都不肯认了。” 徐氏本就一肚子气,平白挨了一巴掌,心下更气了:如今的阮修竹不仅不再是当初手握重权的阮首辅,还有满京的仇敌,名声更是被糟蹋得不成,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徐氏便也不忍了,当即便冷笑着回敬道:“我如今才知道这世上竟有你这样的懦夫——明明是自己做下的事情,你却还不敢认,非得要迁怒旁人!” “当初,姐姐明明就是因为你行事不谨,才会招惹上林氏,因此难产而逝;偏你还要端着情圣模样,假惺惺的为她悼念,甚至还迁怒林氏乃至于自己的嫡亲女儿。如今,到了这般地步,你竟又要把这些事都栽到我头上。” “阮修竹,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太可笑了吗?!” 阮修竹仿佛被人戳中伤口,恼羞成怒:“你,你!我要休了你!” 徐氏笑出声来:“是我要休了你才对!” 直到此时,徐氏方才下定了决心,直接抬手给了阮修竹一巴掌,趁着阮修竹等人没回过神来,她直接扬长而去。 阮樱樱从未见过徐氏和阮修竹这般模样,吓得哭出声来,哭着叫道:“娘,娘......” 徐氏已然彻底灰了心,自不会被阮樱樱的哭叫绊住脚,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 倒是阮修竹,他才挨了徐氏一巴掌,心下实是惊怒交加,偏徐氏跑得快,他也不好追上去打回去。此时听着阮樱樱的哭叫,他更觉烦躁,侧头瞪了阮樱樱一眼,厉声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她都走了,你还叫什么叫?!” 阮樱樱被他那锋利眼刀吓得白了脸,连忙止了泪,用手捂着嘴,再不敢发出声音。 倒是阮行止,他最是冷静,很快便开口道:“家里统共只一辆车,夫人现下坐着车回去了,我们怎么回去?” 阮修竹:“......” 阮行止又扫了眼阮修竹脸颊上那还未褪去的掌印,紧接着道:“父亲这般样子,若是走着回去,岂不招人闲话。” 阮修竹:“......” 话虽如此,阮家一行人最后也没借到车,只得走了回去。阮修竹顶着那形形色色的目光,真心觉着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丢脸的时候,只恨他身体太好,气到这地步竟也晕不过去。 等他们到了家,徐家人已经替徐氏送了和离书来。 阮修竹气白了脸,还不肯签,必要写休书休了徐氏才好。 阮行止到底还是劝住了他:“如今满京城都在瞧着阮家笑话,父亲何必还要给人递话柄?倒不如好聚好散.......”阮家这般情况,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然,阮行止还有话没说出来:虽说皇后如今颇得圣宠,地位稳固,可阮家也不能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人后腿——他们做家人的便是帮不上忙也不能这般添乱。 阮修竹却是另一番的思量:如今,徐氏要和离,阮樱樱更是留不得,他身边也只剩下阮行止一个儿子可以依靠了.......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拗不过阮行止的意思,提笔签了和离书。 阮行止立时便令人将和离书送去徐家,省得阮修竹又要反悔。 然后,他立在廊下,看着空旷的院子,看着院中凋零的花木,看着自家收拾出来的行李,不由又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他已然能够见到这个家分崩离析的未来:徐氏是要拿着和离书、带着嫁妆回娘家的;阮樱樱也是要认祖归宗的,最后剩下的也只有他和阮修竹.......无论阮修竹为人如何,他为人子,总还是要尽孝的。 几日后,阮家一行人终于收拾好了东西,趁着清晨少人,悄悄的离了京城。 此生都再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阮家的事到此为止了,后面写男主和女主,当然可能也会在男女主对话里稍微提及一下阮家各个人的结局。 第119章 当你默认 虽然那回请阮家人入宫时, 阮清绮口上说的是最后一面,但阮家出宫后她还是免不了关注了下阮家的动向。之后阮修竹和徐氏闹和离, 阮清绮在宫里时还跟着吃了一回瓜,真心觉着徐氏这是才出虎口又入了狼窝——徐家如今瞧着似乎不错,可他们当年却也是为了不得罪人,狠下心来将大徐氏嫁给那游商......如今, 阮家破落, 徐氏和阮修竹和离后带着嫁妆回娘家,指不定又要被娘家人磋磨呢。 不过,阮清绮也就只心里想一想罢了:反正, 原主在阮家时, 总是被徐氏磋磨刻薄,这般想来, 徐氏如今这结局倒还真像是报应。 吃了一回瓜,等到阮家一行人出京回乡,阮清绮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直到此时,她才相信一切都结束了,《相府娇女》里的剧情也已经崩得救不回来了。 阮清绮这头松了口气,萧景廷在朝里也是又得了一个好消息,下朝回来后便与阮清绮感慨:“燕王这回似是真被你那二妹妹吓着了,不仅再不肯提婚事, 竟还起意要回封地了。” 若燕王真有不轨之心,自是要留在京里,时刻留意京中动静, 以策万全。正因如此,燕王在这时候提出要回封地,显然是某种程度上的低头。 不过,萧景廷此时提起来,阮清绮跟着想了想,多少还是能猜着些燕王的想法。 要说起来,燕王的审美也够奇特的,这就导致他选王妃时总显得十分眼瘸。当初,他就是对先燕王妃一见钟情,一意求娶,结果娶回来个病弱娇贵、一吓就病的燕王妃,早早就病死了......燕王对此显然也是有些阴影,之后好些年都没再提婚事,好容易遇着阮樱樱这般合他心意,叫他心动的,这才松口定了亲事,结果又出了阮樱樱与阮行止这事.......唉,不提也罢。 这般一闹腾,燕王估计是真有阴影了,至少近几年里是不想再提婚事了。偏,燕王如今这般年纪,若是再拖下去只怕真就要无妻无子了......若是燕王真就没有后嗣,便是后继无人,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手下的人,多半是狠不下心来去争皇位的。 既如此,燕王提出要回封地,也不是不能理解。 阮清绮心里想了一回,面上还是很捧场的笑了笑,主动给萧景廷斟酒,笑着道:“确实是好事,我敬陛下一杯!” 萧景廷端起酒杯,抿了口酒,然后又抬眉看她,像是想起什么,忽的又开口补充道:“对了,阮樱樱的生父族里已是来了人,将她接去了。” 阮清绮才听说了燕王的事,如今再听萧景廷提起阮樱樱,多少也有些不自在。不过,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阮行止就没跟着去照顾人?”她多少也知道阮行止的性格,也猜到他原本的打算:估计就是借着她认祖归宗这事撇清她和阮修竹的父女关系,然后再寻机将她送到偏远些的地方,替她安排一门好亲事。 萧景廷自是猜着了阮清绮未出口的话,唇角微扬,反问回去:“你那天直接泼了阮修竹一脸茶水,就差没有照样泼阮行止一盏茶,阮行止就算是脑子再不清楚,估计也被你骂的醒过神来了,哪里还会再管阮樱樱的事?” 阮清绮真心怀疑阮行止是不是有受虐爱好,情不自禁的哽了一下,没忍住:“早知道骂一顿,泼盏茶他就能醒过神来,我就该早点骂、早点泼他!” 萧景廷没有理她,只不咸不淡的呵呵了两声。 其实,阮清绮和萧景廷两人都心知肚明:若是换做早些时候,阮清绮就算骂的再多,泼再多的茶,阮行止也不会放在心上的,说不得还要反过来怪罪阮清绮这个妹妹不懂事、无理取闹——似他那样自欺欺人的人,若没有破三观的重大打击是不会将自己埋在土里的头抬起来的。 阮清绮长出了一口气,重又倒了一杯酒递给萧景廷:“算了,不提这些人,我们还是喝酒吧。” 两人都是难得的好心情,皆是解了心头疑难,这会儿轻松许多,便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阮清绮本就酒量浅,没喝几杯就已经不行了,歪着头靠在萧景廷的肩头,小声哼哼着道:“我有点想家了.......” 她说的是现代的那个家。 她是真的很想很想家,想家人,更想阮父和阮大哥。他们和阮修竹、阮行止不一样,他们是真心疼她爱她,护着她长大的父亲兄长...... 虽是酒醉,但阮清绮隐约也知道现代的那些事是不能出口的,只默默地在心里想着,想得多了便又红了眼睛,悄悄的把自己眼角的泪水蹭到了萧景廷肩上。萧景廷倒是没有醉,只微微有些醺然,见她一面喃喃着“想家”,一面红着眼睛掉眼泪,不知怎的心下便跟着一软。 他抬手轻轻的抚了抚阮清绮的鬓角,顺势取下她发间的金簪。 绿鬓散开,乌黑的丝发随之滑落,如瀑布,似流泉,隐隐还有淡淡的暗香传递开来。 萧景廷只觉得那香气萦绕在自己鼻尖,顺着鼻尖往里钻去,像是小勾子一般的在他心头勾了勾,勾得他心头也跟着生出一团的燥火来。身上紧接着便也有些发烫,只不知是酒醉后的热意还是心头燥火烘出的热。 萧景廷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垂首在她发间落了一吻。 然后又往下,用唇轻轻的碰了碰她埋在乌黑丝发间的雪白耳尖。 阮清绮下意识的躲了下,没躲开,反被萧景廷用手往怀里压了压。 萧景廷半搂着人,低着头,唇瓣仍旧是贴在阮清绮的耳边。他低声安慰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阮清绮:“没事的,他们走了,还有我......” 说着,萧景廷语声微顿,不知想起了什么,语声渐渐转低。只听他接着往下道:“我也没有家了。以后,我们都不管那些人了,就只做对方的家人,永远都在一处,好不好?” 阮清绮靠在他肩头,听着萧景廷低声说着那些话,她那被酒意浸透了的脑子实在是有些昏沉,一时也没能理解他话中之意,只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用那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萧景廷。 萧景廷与她对视,不由扬眉,便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阮清绮不应声,只怔怔的看着她,眼睛像是浸在水滴的星星,仿佛自己会发光。 萧景廷实在是看得喜欢,忍不住又凑上来亲亲她的眼睛,亲亲她的唇瓣,笑起来:“算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第120章 欠债要还 翌日。 清晨的阳光自帐外照入, 如同一缕金色而细密的轻纱,轻薄而柔软, 温暖且明亮。 阮清绮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见了萧景廷。 与以往泾渭分明的睡姿不同的是,两人睡的竟是同一床被子,阮清绮此时正靠在萧景廷的怀里, 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边, 几乎都能听见那胸膛里的心跳声。因为是初醒,她的脑子有一瞬的迷糊,随即便清醒过来:等等!她怎么和萧景廷睡一起了?! 昨晚上, 她好像是喝醉了, 之后该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阮清绮在这些事情上并无经验,只能凭借着自己从书上得来的知识开始猜测:听说, 第一次之后会浑身酸痛,可她现在好像也不怎么痛......当然,酒醉后的反应可能也会有些迟钝...... 阮清绮想到的头疼,额角似乎也因为宿醉的缘故,跟着一抽一抽。于是,阮清绮索性便不想了,全当没事发生,试着先将自己从萧景廷的怀里挪出去, 然而,她这头方才动了动,萧景廷便跟着睁开了眼睛。 他只略一垂眼, 便能看见窝在自己怀里的阮清绮。 阮清绮多少也觉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的看了回去。 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萧景廷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扶了扶额头,主动开口问道:“昨晚那些事,你还记得吧?” 说起这个,阮清绮就更心虚了。但是,她很快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树:就算真有什么,吃亏的也是她,她有什么好心虚了?该心虚的是乘人之危的萧景廷才对! 这么一想,阮清绮就半点也不心虚了,推开了萧景廷的手,从人怀里钻了出来,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不记得了。” 萧景廷:“......” 萧景廷简直要被她这翻脸不认人的态度给气笑了,转眸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所以,你也不记得昨晚上,你对朕又踢又打,还吐了朕一身的事情?” 阮清绮听着这话,虽然也为自己醉后的反应吃惊,但还是不免松了口气:听萧景廷这话,两人昨夜里应该没发生什么。她似乎就只是踢了下人,打了下人,吐了人一身....... 不过,仔细想一想,如果被她踢了、打了、吐了的人是萧景廷的话......阮清绮觉得还不如直接发生点什么来得好呢——萧景廷估计也是真气到了,这都端起架子,说起“朕”? 阮清绮越想越觉忐忑,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萧景廷,试探着回答道:“......我真不记得了。” 萧景廷挑了挑眉梢,抬手按在她肩头,缓缓道:“不记得就算了,不过昨晚上你欠朕的是不是也该还回来?” 阮清绮想了想,觉得以萧景廷这变态性格,要是不让他打回来,估计得记她一辈子的仇。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叫他打回来算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阮清绮想清楚后,也不扭捏,点了点头,大义凛然的对萧景廷表示:“陛下要是觉得这样解气,那我当然没关系。” 话虽如此,阮清绮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闭上眼睛后,眼前一片黑暗,其余四感却变得更加敏锐。阮清绮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萧景廷越来越靠近,他的手也朝阮清绮的脸上袭来。 阮清绮只当他这是要打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萧景廷:狗皇帝!真是小心眼!都不知道打人不打脸的吗? 就在她吓得不敢睁眼的时候,脸颊却被人轻轻的捏了一下,然后便是萧景廷揶揄的笑声。 阮清绮:“......” 就在阮清绮被这出人意料的反应吓得睁开眼,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看见萧景廷低下了头,正好吻住了她微微张开的唇。 唇瓣被含住,舌尖穿过唇齿之间,似是裹着一层蜂蜜。 阮清绮被吻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头皮发麻,眼前似也跟着昏沉起来。就连她雪白的颊边泛起淡淡的薄红,羞恼之间只能睁大眼睛,用力的瞪着面前的萧景廷,眼里像是烧着一团火,尤显明亮。 萧景廷把人搂回怀里,吻了一会儿人,一直等到阮清绮气息不稳方才稍稍松手,然后顺着她的唇角往下吻着。 阮清绮方才从亲吻中醒过神来,察觉到萧景廷的动作,吓得都不会说话了:“你,你做什么?” 萧景廷已是一路吻到她细嫩的脖颈,语声略显沙哑,隐约间又含着一丝笑意:“昨晚上你吐完就睡,怎么也叫不醒,朕也不好乘人之危。所以,这事便只好留在这时候做了。” 说着,萧景廷又抬起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清绮,给朕生个小太子吧?” 阮清绮:“.......” 所以,她欠的是肉债?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不过反正也要拉灯,大家不要激动。 明天我尽量多写点。 第121章 总有一天 得不得说, 萧景廷这人一向不肯吃亏,就连要债的本事都很厉害, 颇有些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 原本,两人这日便起地有些晚了,被萧景廷这一折腾,阮清绮连早膳都没能用上。 就连用午膳时, 阮清绮都是浑身酸软, 索性便没起来,只懒懒的靠在萧景廷怀里,不甘不愿的被人喂了小半碗的米粥。 吃着吃着, 阮清绮没忍住心里那一团的火, 低下头,气鼓鼓的在萧景廷的手上咬了一口, 满腹怨念:“我早说了不要的!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萧景廷各方面的吃得很饱,心情自然也很好,便是被阮清绮咬了也不生气,反倒是看了看手上的牙印,再去瞧她咬人的唇。 阮清绮才喝了粥,唇上泛着水光,颜色极好,唇红齿白。 萧景廷怀抱佳人, 看着她这模样,心念一动,忍不住便起了些旖旎心思。 阮清绮就靠在他怀里, 萧景廷只略动一动,她便感觉到了。此时的她就像是警惕心极强的猫咪,下意识的炸了毛,立刻就从人怀里挣出去了,瞪大眼睛去看萧景廷,义正言辞的警告道:“你别乱来......” 她一时也想不出警告威胁的词语,只得鼓起雪腮,睁大眼睛去瞪萧景廷,多少有些色厉内茬。 她睁得大大的,看上去像极了满月时的月亮,又圆又亮,巴掌大的小脸却是白里透红,也不知是羞还是恼,这会儿脸颊微鼓,看起来都是气鼓鼓的。 萧景廷很是喜欢她这样子,没忍住,还是低头在她唇边吻了口,不禁露出笑容:“放心。” 他这样说,阮清绮就更不放行了。 萧景廷顿了顿,只得补充一句:“总还是的先叫你吃了午膳。” 阮清绮十分警觉,立时便道:“......吃了午膳也不行!我还要出去走走呢。” 萧景廷:“之前还说没力气,不想动,现在又有力气,想出去走走了?” 阮清绮:“......” 阮清绮简直恼羞成怒,径自伸手从萧景廷手里夺过那碗红枣百合粥,也不管他,自己吃自己的。 萧景廷倒也都由她,只是等她吃了几口又问:“要不要叫人再做点儿易入口的吃食过来?” 阮清绮一鼓作气的将剩下的小半碗红枣百合粥都给用了,这会儿也懒得与萧景廷多说,直接便道:“我吃好了。” 说罢,她十分自然把碗往萧景廷面前一推,很有暗示性的给人使了个眼色。 确认过眼神,确定这是在使唤自己没错了。 萧景廷:“......” 萧景廷觉得:一觉起来后,阮清绮的脾气又大了不少。只是,想起今日晨间两人的事情,便是萧景廷也难得有些脸热,对着阮清绮时更生不起气,也不假人手,直接接过那碗放好。甚至,萧景廷还十分体贴的给阮清绮递了一盏温茶水,用以漱口。 这样的体贴,阮清绮都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漱口后便又忙不迭的要唤宫人进来,准备换身衣服去外头走走。 萧景廷便道:“我陪你吧。” 阮清绮这会儿的脾气也已经消了许多,瞥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萧景廷难得耐下心来,等着阮清绮换好衣服,两人一起走出了殿门。走了一段路,很快便看见了去岁时让人移植在院中的桃花树。 因有宫人內侍小心侍弄着,如今虽不算亭亭如盖,也已是枝繁叶茂,洒落一片绿荫。 阮清绮看着这桃花树,情不自禁的便想起自己当初才穿书时的那些事,再看眼前的桃花树以及身边的萧景廷,心下微微有些动容。 她下意识的上前几步,伸手去抚粗糙的树干,一面回忆,一面回头与萧景廷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一起种桃花树时的事情?“ 萧景廷微微颔首:“当然。” 顿了顿,他又颇有些揶揄的额外补充道:“那时候你一个顶两个,上去踩两脚就能把土坑给踩平了!真是叫人印象深刻!” 正沉浸在回忆里,颇有些感慨的阮清绮忽然听着这煞风景的话,冷不丁的就想起了自己初穿书时那胖的一个顶两的尊荣,一切感慨都烟消云散了。她一下子就没了心情,紧绷着下颔,哼哼两声,也不去理身后的萧景廷了。 萧景廷上来哄人,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道:“生气了?” 阮清绮不说话,回头看他一眼,忽然便默默地、主动地往他怀里栽去。 萧景廷倒没料到这一遭,不过没人投怀,自然没有推却的道理。他长臂一伸,下意识的将人抱在怀里,这才垂眸去看阮清绮。 却见阮清绮扬起一张雪白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脸上笑盈盈的,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两人目光相接间,阮清绮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问道:“那现在呢,还重吗?” 萧景廷一顿,回过意来,不由失笑。他心下很是喜欢她这模样,顺势便将怀里的人抱了起来,认真道:“不重。” 阮清绮:“那,还是‘一个顶两个’?” 萧景廷知道她这是记仇,今天肯定是绕不过这个问题了,索性便顺着这话,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一个顶两个哪里够,肯定是一个顶三千啊。”说着,他低下头,轻轻的在阮清绮的额上落下一吻,“若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后宫三千,朕也只要皇后。” 金色的阳光从枝叶的交错处洒落下来,淡金色的光下隐约可见那浮在半空的金色粉尘,如同磨得极细极细的金粉一般,金灿灿的在人眼前晃动着。 阮清绮仰起头看着萧景廷,认认真真的看着,不错眼的看着。 哪怕是在白日的阳光下,萧景廷的那张脸依旧好像在发光,漂亮得没有一丝瑕疵。而他此刻的神色也是如此郑重,眼里含着的是不容错认的喜欢和爱。 阮清绮忽然便觉得喉中好似有什么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将自己脸埋到对方肩头,小声道:“我才不信你。” 萧景廷听出她的口是心非,嘴里“嗯”了一声。 阮清绮立时就不高心了,揪着这个嗯字大做文章:“所以,你就是骗我的?!” 萧景廷:“......” 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皇后?可别是找了个祖宗吧? 心里这样想着,萧景廷还是将这个小祖宗往怀里抱了抱,认认真真的道:“不骗你,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顿了顿,萧景廷难得的软下声调,接着往下道:“等以后,我们都老了,一起坐在这里,坐在桃树下看着孩子爬树摘桃花,那时候你就知道我今日说的话是真是假。” 阮清绮抽了抽鼻子,把头埋的更深了些,声音闷闷的回了一句:“嗯。” 两人在树下说了一会儿话,等回去的时候,阮清绮又使小性子,非要叫萧景廷背着她回去。萧景廷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便顶着一众宫人惊诧讶异的目光,背着人往回走。 阮清绮心情好了许多,一颗心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了。她忍不住的便凑到萧景廷的耳边,细声与他说起了悄悄话。 “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见我父亲和哥哥了........” 萧景廷闻言略有诧异:依着阮家先前入宫时阮清绮的反应,怎么也不至于会想起这两人才对。难不成,是恨到梦里都要见一面的地步了? 他心下琢磨着,有意回头去看阮清绮面上神色,阮清绮却抱着他的脖子不许他转头,只小声解释道:“你别乱想!我说的父亲和哥哥,不是你想的那两个。”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以后再和你说!” 萧景廷倒是没有乱想,只是脚步一顿,不禁在口头上与她较真起来:“以后是什么时候?” 阮清绮慢悠悠的道:“等你把你当初在冷宫的那些事都告诉我,到时候我再和你说这些。” 闻言,萧景廷神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又是一笑。 是了,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的故事都告诉对方的。 总有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会有包子番外和现代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