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娇女》作者:暖阳 内容简介: 谢家有女名珏,王府有子名询。一个才学过人,不守闺训;一个神秘诡异,暗藏双面。傲娇女先生遇到了神秘弟子,结局如何,当真不好预料。若要寻得真爱,酸甜苦辣只需尝遍。请看女先生花式驯夫,古代版本师生恋! 第1章 逼婚 这一日,天上乌云密布,闷雷轰鸣。 谢云珏从静云庵回到家中,才下马车,便见贴身侍女红棉急匆匆的赶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今日老爷神色不对,恐怕又是要因你的婚事而发怒了。” 谢云珏微微颔首,示意红棉她已知道。接着便淡定自若的向谢家大门迈去。 刚踏入大厅,谢云珏便陡然听到“砰”的一声脆响,是茶杯摔碎的声音。她抬眼望去,主位上的父亲面色阴沉不善,脚边正躺着那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杯子。 “父亲,不知何事让您如此震怒?”谢云珏仿若丝毫不知的发问。 听了谢云珏这明知故问的话,谢天明更加怒火中烧,迭声怒骂:“孽女啊!孽女!你说我为何又这么生气?那尚书府家的公子本来与你定好了婚期,眼看着就要到了良辰吉日,可你竟然私自跑去找赵公子退了婚姻!你叫为父脸面何存?脸面何存!” “父亲,此言差矣。”谢云珏听见谢父如此说法,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仍然淡淡的笑着,广袖一挥,“父亲以为,是暂时的富贵珍贵还是长久的平安易得?” 谢父被谢云珏突如其来的发问问的一愣,随即说道:“当然是平安珍贵,富贵易得。古人云‘富贵浮云世态新’,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云珏拊掌而笑,朗声说道:“父亲,您既知富贵易得而平安难求,又为什么要追求那富贵而舍弃平安呢?昔日张大家曾说‘富贵一时,名节千古’,父亲您又在不在意您的儒士之名呢?” 接连两个反问使谢天明陷入沉思,他知道女儿被世人奉为第一才女,云溪居士的称呼更不是浪得虚名。这样说必定有她的道理。别人说的话他可以不必多加理会,而这个嫡女一向是他家中的智多星,一言一行都不会无故放矢。 “敏秋!”谢天明换了称呼,“不知你为何要说这一番话?为父自认为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对。”谢父柔和的问道,实则是想听到谢云珏的见解。 谢云珏勾唇轻笑:“父亲你在朝中为一代大儒,不知你可关心过朝中之事?” 听了谢云珏的话,谢天明险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 “为父虽在朝中并无供职,确有众多同窗好友在朝中任职的。别的不说,对于朝中之事为父还是知之甚详的。” “那您可知赵家庶子赵彦平日的行径?” “这我如何得知?”谢天明一头雾水,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我告诉您罢,谢家庶子谢彦平时作恶多端,经常欺辱百姓,在京都一代积怨颇深。而这谢家庶子的母亲是尚书大人最受宠的小妾所生,平时尚书大人难道知道这些事吗?只不过,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您若觉得尚书大人值得依附,那女儿不得给你好好敲敲警钟了。” 谢云珏一口气说完,见谢天明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忍不住抚了抚额头,再次说了一个消息。相比上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就是让谢天明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 “父亲,你可能不知吧,尚书府看着光鲜亮丽,连下人都比别家的高人一等,明着是圣眷正浓。而暗地里,尚书家确实逾越了。今年两岸盐商一事,查的浩浩荡荡,最终明摆着与尚书家有关系,尚书家不仅不改过自新,而将圣上的忍耐当成了荣宠,更加的胡作非为。别人看不透,父亲如此通透之人也不懂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些话句句扎心,若让外人听去,免不了要惹出来一场大风波。而此时谢天明却吓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真与尚书家结亲,不用等到千古之后,他都要被莫名其妙戴上与之同流合污的帽子了。 这样一来,别说权势与富贵,就连性命都不知保不保得住了。思及此,谢天明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心中懊悔自己给嫡长女定下这么一门亲事了。 好在谢云珏是个通透聪慧的,早早的就与尚书家的公子解除了婚约。想到刚才自己还因为这件事与自己向来足智多谋的女儿作对,甚至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性怒摔茶杯,实在有失妥当!他不禁觉得颇有些羞愧和难为情。 “敏秋,还是你说得对,为父今日失态了。”谢天明一脸郝色的对着谢云珏拱手道歉。 谢云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敏秋啊,为父并不是说一定要逼你成婚。”谢天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只是如今你已经到了碧玉年华。我朝律法规定,二十未嫁为触法,每户人家是要被处罚的。” “六百大钱而已,即使爹爹没有这个钱,女儿也可以代为上交。” “哪里是钱的问题?关键是要被处罚啊!咱家传承百年,可不能在为父手中沾惹到半分污点!”谢天明急的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在大厅里烦躁的踱着步。 谢云珏也知道谢家并不是缺这些钱,而是自家父亲觉得身为一代大儒自家女儿竟然违背律法,是一件及其有损面子的事情。父亲是一个及重面子和声誉之人,同时他也十分的古板和迂腐,触犯律法这件事,无论大小,都是谢天明不能容忍的事情。 正在这时,谢云芮轻快的从后院走到了大厅,跟随着她的脚步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谢云芮的亲生母亲,谢家的姨娘谢柳氏。大家平时都称呼她为柳夫人。 柳夫人在府中的地位直逼主母,她打进门以来便俘获了谢天明的心,二十一年盛宠不衰。谢天明为了她甚至不惜与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谢云珏的亲生母亲和离。 柳夫人的地位如此之高,连带着连他的女儿谢云芮在府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直逼嫡长女谢云钰,而她的儿子反而没有谢云芮那么受宠,一反常态地与谢云珏关系较为亲近。她们两姐妹平时也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谢云珏沉着冷静,淡定自若,谢云芮欢快活泼,但处事能力不足。 谢云珏一身淡绿色收腰托底罗裙,浑身上下别无装饰,只松松的挽了一个流云髻,简单的用一支雕着山茶花样式的玉钗固定。清淡的容颜未施脂粉,便已是清绝无双,仿如一支出水芙蓉一般天然去雕饰。 谢云芮却截然相反,着了一件粉红色拖尾对襟收腰的长裙,上面绣着朵朵金丝缠花,好不华丽,手臂上戴着三四个叮当作响的翠玉镯子,挽了一个垂鬓分肖髻,上面珠玉环绕,行走之间清脆作响。 “姐姐,父亲又是在和你讨论出嫁的问题吗?”谢云芮貌似天真的明知故问道。 跟在她身后的柳夫人轻笑着敲了一下谢云芮的头:“傻孩子,你姐姐的婚嫁之事是你能随便讨论的吗?你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也不知羞呀。” 谢云芮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说道“娘亲,我知道了嘛,可是,可是,前两天毅哥哥还问人家,问人家什么时候可以成婚嘛,姐姐还未出嫁,教我如何去说呀” 谢云芮俨然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看起来天真活泼又不失害羞,令柳夫人和谢天明都笑着打趣道:“你就这么想离开爹爹和娘啊?有了心上人连爹爹和娘亲也要了吗?” 谢云芮急忙澄清:“哪有?人家恨不得一辈子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呢。”这话惹得柳夫人和谢天明心花怒放,展露笑颜。 谢云珏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仿佛她才是多余的一个,丝毫没有属于她的位置。她不禁哂笑,也不对此抱什么希望,她与这个家庭的羁绊,早在当初父亲与母亲和离之时就已经断的差不多了。此时看着谢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心中却是无甚波动。 待他们聊完,柳夫人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对着谢云钰说:“云珏啊!刚才我们正在聊我家芮儿的婚嫁之事呢,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觅得一个佳婿归来啊?这样我和你爹爹也算是放心了。” 谢天明原本是被谢云珏的解释化解了些许不满的,此时听了柳夫人的话也不得又开始着急起来,附和道:“你姨娘说得对,为父给你找的相公你认为不好,你有如此远见为父也很欣慰。只是,换了这个尚书家的公子,总还有其他的人选吧。事到如今,为父也不干预你自选夫婿之事,为父相信你的眼光。可是,你总得告诉为父你心中人选吧?” 谢云珏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她所属意的那人,又岂是此时能够轻易提及的?而父亲此时又提起,怕是少不了柳夫人的煽风点火了。只是她面上不显露分毫,依然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父亲,您是当代大儒,可对南齐的《褚氏遗书》有了解?” 听见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女的女儿对自己的夸赞,谢天明心中还是很骄傲的,随即答道:“当然,为父昔日也通研过此书。” “那父亲可知,此书中言‘女虽十四而天葵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阴阳完实’,女儿现如今说是到了碧玉年华,可那只是虚岁而已,若真算起来,女儿至今也只活了十八个年头,离那二十而嫁还差两年呢。” 谢天明顿时怒喝:“强词夺理!” 谢云珏依然淡笑如风:“父亲又何须动怒?既然书中早已由此断言,女儿姑且不想提及此事,父亲何不依了女儿这次,也好过让父亲为难。” 第2章 柳夫人 此时饭菜已被送来前厅,仆从们相继端着各色餐具鱼贯而入,一一为在座的主人们伺候净手。谢云珏倒是依旧淡定自若地样子,似乎丝毫不受半分影响,谢天明却沉着脸怒目而视。 见这父女俩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柳夫人眼眸微转,依旧一副和蔼的样子,笑道:“珏儿啊,现如今你也十八了,仔细想想,离你的及笄礼已经过了三年了呢!邻府家的李小姐,听说这两天就要出嫁了,上个月她的及笄礼我还历历在目,一转眼,都要嫁人了呀!” 谢云珏垂着眸子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执起银箸吃了起来,心中暗想这柳夫人真是一刻也不消停。自打谢云珏的母亲出家后,她的气焰更是一天比一天高,莫说如方才那般字里行间都带着浓浓的鄙夷,便是这想要尽快将她嫁出去的做法已经数不胜数了。 她虽不堪其扰,却也莫可奈何,毕竟如今柳夫人仗着自己在府中的地位,想要短缺她些什么,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她倒不是因此便怕了柳夫人,只是实在没那个心思去应对,反正只要稍稍忍耐些便是。 偏偏父亲还总是觉得柳夫人说的很有道理,皆是在为她考虑,所以但凡出现这类情况,他一向都选择偏袒柳夫人。谢云珏自是不愿理会,奈何柳夫人却始终不肯善罢甘休。 便如此刻,柳夫人见谢云珏没有理她,一双眼就已经笼上了一层水汽,瞬间便泪眼朦胧的看向了主位上的谢家家主谢天明,一声娇柔的呼喊,仿佛包含着无限委屈。 “老爷!奴家,奴家是不是不该在这个家待下去了?”柳夫人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眼眶通红,惹的谢天明不甚怜惜。 “傻如儿,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些胡话来了?”如儿是谢天明给柳夫人起的爱称,每当这样叫她的时候,总是谢天明对她充满疼惜之情的时候。 “自从姐姐出家后,珏儿,珏儿她就与我生分了,以前还只是与我略有些生疏,可现在,她连我说话都不愿理会了。譬如我对她的称呼,向来皆是家中长者与其密友方可称其字,外人称其名,可是她素来便不许我那样称呼她,如今,竟连一声‘珏儿’都不允了么?珏儿这般,教我如何在这家中待下去啊?老爷!” 柳夫人说得声泪俱下,无助的眼神看向谢天明。谢天明顿觉自己深受依赖,身为丈夫的使命感,让他内心无比想保护好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子。 而谢云珏,正好吃完这顿饭,也不说话,只是优雅的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在身后丫鬟们的伺候下漱了口,抿了一口茶水。非常得体地敛容正衣,正襟危坐,嘴角微微含笑,仿佛在看着一幕好戏。 谢天明听完柳夫人的话,不禁也觉得有些不满:“敏秋,你怎可如此失礼?亏得你还饱读诗书,扬名在外,你母亲与你说话为何不应答。为父平时是这么教你罔顾你母亲所言的吗?” 谢云珏也不多说,淡淡启唇:“子曰,食不言寝不语,柳氏不懂情有可原,父亲身为儒学大家连孔丘先生的话也不记得了吗?” 谢天明一噎,无言以对,柳夫人更是脸色突变。她身为谢天明的妾,多年来忍气吞声,讨巧卖乖,依靠自己的实力扳倒了主母,但她最怕的也是别人说她不懂礼数,坏了大家族的规矩,如今谢云珏这样的说法却是正好踩在她的痛脚上了。 如果说方才谢云珏的话让柳夫人收敛些许,接下来的话就更是让柳夫人大惊失色。 “何况,柳夫人何时变成我的母亲了?《周礼》有言:‘妻曰娶,妾曰纳’,我母亲是父亲你明媒正娶的正妻,高堂为证,天地为媒,而柳夫人……” 谢云珏意味深长的顿了顿,满意的看着柳夫人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接着道:“《汇苑》又言:‘妾,接也,言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父亲让我称柳夫人为母亲,难道是要行那宠妾灭妻之事吗?父亲也不怕为外人所不耻?” 不得不说,这番话是实实在在的戳中了柳夫人的七寸,一时间她的脸色青白交替,几次张开了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抚着胸口呼呼喘着粗气,一脸泫然欲泣地看着谢天明。 而谢天明也是一副吞了粪的表情,只差没大骂谢云珏忤逆犯上了,可惜的是他也对谢云珏的说辞挑不出任何毛病。毕竟谢云珏为公认的第一才女,张口既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要想驳倒她的话谢天明也是不能轻易做到的。 再者,宠妾灭妻可是一个大笑话,若是传出去,教谢天明怎么在同僚面前抬得起头?所以纵使谢云珏的话令他心中不满,也只得硬生生咽下,不敢再多生事端。 柳夫人渐渐便缓过劲来,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只不过怎么看都有点儿勉强,“珏儿,是,姨娘失礼了。姨娘原本也是想着我们一家人该亲近一些,才在餐桌上说这些的,姨娘以后会注意的。但是我和你父亲本意都是为了你好,毕竟女孩子家家的,婚事总不能让你自己提起吧,我和你父亲是为了给你找到最出色的良人匹配啊。” 柳夫人此言一出,瞬间便将刚才谢云珏暗讽她不懂礼数的事情给遮掩了过去,同时还显出自己是一心在为谢云珏考虑而谢云珏不懂感恩的样子来了。 谢云珏默然无语,整了整衣襟,正欲离去,只是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 此刻谢天明倒是开口了,因为刚才被谢云珏将了一军,心中微微着恼她公然顶撞自己,所以语气自然而然的偏向了柳夫人。 “你姨娘说得对,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婚了。为父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为父就为你选一个佳婿。你看刺史家的三公子如何?”谢天明向谢云珏提供了一个人选。 “刺史家的三公子,不就是那个相貌丑陋大腹便便成天摇头晃脑逛遍大街小巷的刘公子么?父亲,这便是你给女儿找的乘龙快婿吗?不知此人是何处入了父亲的眼的。” 谢云珏知道这估计又是柳夫人搞的鬼,只是此刻很想问问父亲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女儿,口口声声说为她觅得良婿,实际上却是将女儿生的往火坑里推。 这云州城中只怕除了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问窗外事的谢天明外,大家没有不知道那云州刺史家的三公子是多么的臭名昭著了。 “人的相貌不过一副皮囊,内在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肚里有货,来年能考取个功名,也算不辱没了你才女的名声,你又何必担心区区外貌问题?”谢天明错以为谢云珏是因为那云州刺史家的三公子形貌不堪入目才拒绝的,又颇善解人意的劝导起谢云珏来。 谢云珏也不想多加解释,她也是一个女子,未来的夫君若是这个模样想必她自己也受不了的。更何况,她的心中还藏着一位多年不相忘的故人。 “怎么?莫非你对这人选还有异议?还是你心中另有其他中意之人?”谢天明一脸严肃的样子,惹得谢云珏啼笑皆非。 “既然父亲如此问我,我自是要告知父亲,我谢云珏虽身为女子,平生却最是佩服那些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好汉,若是我嫁人,也必定要嫁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 身为我朝之人,必要存着为我国舍生忘死的觉悟。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爹爹问女儿是否有心悦之人,女儿不妨就直言了罢,那一直戍守边疆的忠勇侯既是我心中良人,女儿平生最是佩服摒弃己身舍身取义保家卫国之人,君之所向,亦是我心之所向。” 说完这些,谢云珏也是有些怅然,毕竟无论她在外的名声是多么为人称道的才女,在这个年纪,陡然将小女儿家的心事轻易公之于众,也免不了有些紧张的。 哪知谢天明还未发话,谢云芮却一脸惊讶的开了口:“姐姐原来喜欢忠勇侯吗?怪不得姐姐一直拒绝父亲安排的相亲呢,原来是心中已有了人啊。” 饶是谢云珏这般淡定自若的性子,此刻面对谢云芮不加修饰的话语也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正当她以为父亲会理解她时,谢天明发话了:“无论是谁,为父都能准允,唯有忠勇侯,万万不可!” “父亲,为何不允?”谢云珏听见这话,一时不明白谢天明为什么会反对。 “不为别的,单是他常年戍守边疆这件事,为父就决计不会同意。那忠勇侯说着好听是一个侯爷,却只能呆在偏远的边关,为父是为了你好,你难道就想一辈子待在那蛮荒之地的塞外么?” “女儿从不会为了这些事而动摇自己的决心,何况,父亲还没明白女儿的意思么?女儿心悦忠勇侯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而是敬佩忠勇侯的为人。在女儿看来,忠勇侯比那刺史家的三公子之流不知好上多少,愿父亲成全女儿!” 第3章 出府 谢云珏神情坚定地俯身行了礼,大有非君不嫁的意味。 不料谢云珏如此阐明缘由后,谢天明仍是斩钉截铁的‘不行’二字,一时间,谢云珏只觉得自己在这个家越发难以自处了,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自己早早出嫁,且所嫁非人。 若说柳夫人,她倒是能够理解,可是今日,自己的父亲竟也是这般行径,实在是令谢云珏无比寒心。她突然觉得很累,一时之间不想说话,整个人都低沉了下去。 “父亲,这婚嫁之事,事关重大,我们改日再谈好吗?女儿乏了,先回房休息了,求父亲准许。”正说着,谢云珏俯身盈盈一拜,神情萧索。 谢天明见谢云珏似乎不再那么抗拒的样子,便点了点,转身便携着柳夫人施施然走出前厅。 回房后,谢云珏一改方才在前厅时的垂头丧气,眼神坚定地看着这个自己住了十几年的闺房,不由觉得身心轻盈起来。 “红棉。”谢云珏扭头看向旁边那个穿着淡绿色长裙的丫鬟笑道,“替你家小姐好生准备一下,我打算外出云游四海,许是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来了,你可得替我应付好老爷,你家小姐现在就只能靠你了。” “ 小姐!“方才着绿衣名唤红棉的婢子顿时不满的撅起嘴跺了跺脚,“你又让我替你干这种事,若是老爷怪罪下来可怎生是好!” 看着眼前娇俏可爱的红棉,谢云珏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变得舒缓了些,连连许诺回来定会给她带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这婢子方才心有不甘地就此罢休。 其实这府中众人皆不知的是,红棉有一手绝妙的易容术,已达到可以假乱真的境地。几年前谢云珏游学在外,路遇红棉被歹人截杀,被她给救下了,于是就自告奉勇担当了谢云珏的婢女。 这些年以来,谢云珏依靠着红棉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早已偷偷出去过好几次,每次在她外出期间都是由红棉扮作她的样子,而她自己便女扮男装四处游历。 总而言之,这主仆二人配合密切,早已对此驾轻就熟了,现在只需让谢云珏想办法偷偷混出府外就可以了。 半个时辰之后,谢云珏便扮做了普通丫鬟的模样,捏着出府腰牌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门混了出去。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云州最大的云来客栈的后门,轻轻屈起手敲击三短两长五下,“吱呀”一声,此门瞬间应声而开。 门后的人一袭青衣小厮打扮,朝谢云珏恭敬地拱手作揖,并未多言,却极为默契的领着谢云珏往其中一处偏僻的小路走去,谢云珏不慌不忙的跟在他身后,自是对此处极为熟悉。 此路甚是蜿蜒,周围的景象又颇有曲径通幽之感,谢云珏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想其他,一个转弯就到了另一处院落,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院子里豁然开朗,一片绿竹幽幽,小厮将谢云珏带到此处后,对着她微微拱手一揖,转头便回了原路。 谢云珏笑了笑,看看着前方仿若无路的竹林,便按着特定的步伐从容的向竹林中走去。说也奇怪,随着她的脚步,原本密密排布的竹林仿佛在她眼前逐步分开,为她开出一条路来。 这场景煞是奇妙壮观,只是谢云珏也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伴随着她的前进,前方逐渐显现出一座全部用竹子搭建成的小竹楼,围绕着竹楼的空地则种着一些珍稀的花卉,更显出这座房子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抬眼望去,竹楼大门上方正悬挂着一块竹制牌匾,上面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幽篁居,取自王右丞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谢云珏顿住脚步,泯然一笑:“子致兄果然不愧是琅琊王氏之后,这幽篁居如此清幽雅致,超然脱俗,倒是越发别有意趣了 。” 话音刚落,便从屋内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美公子,只见他身着月牙色长袍,上用银丝线在领口绣着缥缈云纹,衣袖和衣摆处则绣着苍翠挺拔的竹子,瞧着倒与此处景致颇是相得益彰。 那素雅的广袖长袍在月华的照耀下显出一种银白光辉,与月色交相辉映,更是衬的那玉面公子仿若九天之上的嫡仙。 再细看那公子的容貌,更是惊为天人,一袭乌发用一支木簪简单固定住。修剪得体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俊挺的鼻梁仿若玉雕,薄薄的双唇微微向上扬起,瞧着仿佛画中的仙人不小心步入了尘世。 只见那仙人美目流转,笑道:“小秋儿,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呀?” 谢云珏不由得扶额:“你还是别开口吧,这一开口就把方才的形象给磨灭了。” “嘤嘤嘤,小秋儿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人家今日还特意穿了你喜欢的衣服来讨你欢喜!你却这般伤我的心!”唤为子致的俊美公子故作娇羞地微微侧首,那情状仿若美貌的二八女子面见心上人时的形容,惹得谢云珏汗毛直竖。 子致是他的字,他名唤王逊之,初遇他时也是极富戏剧化。少时谢云珏参加诗会见他一袭广袖单衣,潇洒俊逸的很,颇具魏晋之风,还甚为仰慕。而后与他结识,相谈甚欢,方知此人满腹经纶,学识广博,更是因此而将他引为至交。 王逊之是琅琊王氏的的嫡代子孙,家族世代皆出文豪,他更是其中翘楚,小小年纪便才华横溢,惊叹无数学子。 此王谢二人一个被誉为琅琊王氏的后起之秀,颇有先祖王右军之风。而另一个则被誉为云州才女,乃是陈郡谢氏谢道韫的后辈,皆是极富才名,惊才绝艳的人物。 在他俩还未相识之时,便已相互由外人口中得知,这世间有一个与自己并肩的人物,样貌才学皆是极为出挑的,还曾被誉为当朝最为登对的“金童玉女”。所以在他们结识之后,还因此尴尬了好一段时间,说什么也不敢提及双方在世人口中的虚名。 他俩原本就因为才华而相互欣赏,而熟识后却发现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两人心中更是觉得臭气相投。比如在世人眼中高风亮节,清傲衿狂的高贵公子王逊之,在她面前却完全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 谢云珏倒是好上一些,平日里端和清贵,淡雅如菊,面对王逊之时,往往会不经意间露出小女儿的憨态,竟是个性情颇为活泼的。 谢云珏思绪回转,拱手揖道:“今日敏秋前来,是为了求子致兄帮忙的,还请子致兄出手相助。” 啪的一声,王逊之收了手中折扇,正襟危坐:“快说便是!你我之间,哪来那许多规矩!” “也好,不知子致可否携友同游?避开这繁华闹世,享受山水之美,敏秋可是向往已久。” 王逊之顿时便笑了:“哦?如此一来,我岂不白白担了这拐带谢家长女之名?着实有辱斯文啊!” 听得这话,谢云珏险些给他翻了个白眼,忍着眼角抽搐,方道:“你且说愿是不愿。” “为了敏秋,自然心甘情愿!” “那便好!今日就在此先叨扰一晚,明日踏着那晨光,也好路途赏景,岂不美哉?”谢云珏圆满了,有王逊之应允,就是天家来拦,也得看他三分薄面,更遑论那迂腐至极的父亲? 王逊之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淡淡觑着她身后那小小的包袱,便知她是打定了主意的,自然是应允。 况且他深知谢云珏的性子,怕是被家中逼得紧了,瞧着是个规矩的大家闺秀,可实际却是一根逆骨,向来最是不喜这般盲婚哑嫁,哪里能容得下如此定下自己的终身?人都不认得,还谈何感情!便是他也对此深深鄙夷。 于是,两人秉烛夜谈,就这么定下了离家出走的计划,虽说实在有违孝道礼教,不过此时的谢云珏也顾不上了。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谢云珏就已收拾妥当,去王逊之房门外打量,却见门扉紧闭,不由暗暗思忖,莫不是他现在还在睡吧?不然她去叫门? “谢姑娘,您怎的还在这儿?公子让我来唤你,他已经在马车上候着了。” 谢云珏登时惊讶地转身看去,见是王逊之的小厮溯光过来了,不禁诧异地笑道:“我却不知他何时这般勤快了!” 溯光讪讪笑着挠了挠鼻尖:“快别说了,行李可打点好了?小的去帮你拿过来。” “打点好了,已经央人送到门边,直接过去便是。” 说着,小溯光便满心欢喜地在前面带路,和谢云珏一起出了门去。 果然在门外便见着一辆不打眼的马车,窗户帘子被撩起,露出王逊之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来,眯着眼朝她招了招手:“快些上来吧!你的行李我已经拿上来了,咱们早些动身,也好避开你爹派来的家奴。” 第4章 天高鸟飞 谢云珏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却也并未多言,爽快地登上了车,直接推开车门钻了进去。 王逊之这厮惯会享受,竟斜倚在小榻上悠然惬意地品着香茗,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胸膛,斜眼瞄到谢云珏进来了,也不遮掩,只戏谑地看着她。 谢云珏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却也并未多言,爽快地登上了车,直接推开车门钻了进去。 王逊之这厮惯会享受,竟斜倚在小榻上悠然惬意地品着香茗,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胸膛,斜眼瞄到谢云珏进来了,也不遮掩,只戏谑地看着她。 谢云珏不禁摇头苦笑,知他虽举止风流,却只因性子顽皮,倒是不恼。只径直端起小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小心啜饮着,一边开始打量起来。别看这马车小,里头的东西可不少,书架橱柜无一不全,都在随手可及之处。 见角落里的小格物架上摆着几本书,谢云珏便探过身子去随意拿来一本,一看才知竟是《西厢记》,顿时又是哭笑不得。 “我道你会备些什么书在路上看,却不知竟是这等闲书!” 王逊之扬唇一笑:“入不得你大才女的眼,还不许我这浑人拿来解闷?” “你倒编排起我来了!闲书又怎的?偏我就喜欢!” 闻言,王逊之仰头大笑:“哈哈哈!却倒也是!你这般离经叛道的 ,与旁人口中的谢家嫡长女可大相径庭!亏得与我相识,又恰巧和我臭气相投,不然你岂不还得装一辈子?” 谢云珏瘪了瘪嘴,将书翻开,细细品着,叹道:“所以这会子不想装下去了,反正家里也不缺我一个,还好些姊妹,虽说不成气候,在父母面前讨乖还是有的。” “啧啧啧!难为你说出这般丧气的话,便是有你谢敏秋一人,京城哪家闺秀能与你相匹及?见天儿的妄自菲薄!” 这话说的!谢云珏白了他一眼,掀开窗户帘子往外瞧,刚巧到了城门口,街道上已渐渐热闹起来,各路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番熙熙攘攘的景象,她终于可以放肆地欣赏了! 思及此处,谢云珏幽然长叹,也不知红棉此番还能不能毫无破绽地守着,这回可不是出去玩玩便回,恐怕几年都未必回得来,自己这般不管不顾就将所有的一切交由她来收拾,委实对她不住。 “可是担心你爹?” 谢云珏卷起书页,摇了摇头:“爹爹是个极重脸面的,即便发现是红棉假扮了我,也绝不会让此事声张出去,我担心的红棉。咱们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回,苦了她了。” “既然这般担心,何不带上她一起?” 谢云珏苦笑着摇头,不置可否。 王逊之便也没再往下问,她不想说的话,便是他如何逼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反而还会惹恼了她。他们也相识了这么些年,自总角时便在书院见过,而后又偷偷溜出去一块参加各种诗会,自然深知她脾性。 溯光早已跳下马车,与那守门将领斡旋良久还未见回转,王逊之微微蹙眉,让谢云珏往里坐了,自己便开了车门探看,原是有禁卫军在城门口练兵经过,守城将领便空出道来,让禁卫军先行通过,这才耽搁了。 他扬唇轻笑,准备回车中静候,却恍惚间似乎看到故友府上的小厮行色匆匆,心上一紧,怕是出了什么事,难怪刚才那么多禁卫军出城,能惊动京城这般兴师动众的,恐怕也只有那人了。 王逊之捻指算了算日子,眉心一蹙,心中已有了计量。想必此时那人是去了那处,又遭逢病发。 “怎么了?” 王逊之探头朝谢云珏笑了笑:“恐怕要耽搁行程了,先去一处救我一位昔日好友,你可愿同去?” 谢云珏想也未想便道:“救人要紧,莫要多说。” 说着,王逊之便唤回溯光,命他拿着家徽让那守将瞧瞧,也好放行,让他们快些出城。 原本王逊之也不想暴露身份,毕竟这人多口杂的,可是如今事急从权,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 守城将领一见溯光手中拿着的玉牌,连连讨饶,哪里还敢拦?忙不迭地拱手相送,也没再提要检查的事儿。 好在溯光警醒,递玉牌的时候比较隐蔽,又曾耳提面命过那守将莫要声张,倒是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出了城,马车一路往西行去,却并不走官道,而是走了偏道往西郊菩提山方向走去。 谢云珏虽心中疑惑,却也没多问,只继续翻阅着那本《西厢记》,看到有趣的地方,会心一笑,倒也惬意的很。 虽不知王逊之说的是谁,她也没那心思非要探问个清楚明白,既是子致的好友,即便不是那等如他般风光霁月的人物,没有显赫的身份,也定是行事磊落、高风亮节的,又何须过问太多?免得讨嫌。 所以,一路上谢云珏都不曾问上一句,王逊之有意引她认识,却道此时还早,便也没提及。 一路上都看到来往百姓们惊慌失措地奔走着,神色戚戚,也不知是前面发生了何事,这般慌张。 大概是因为路上行人太多,车便赶得有些慢了,谢云珏放下书来,掀起帘子往外瞧了一眼,恍惚间听得有路人在议论纷纷,她本不欲理会,然而“菩提山发生命案”这几个字眼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听了好一会儿,从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谢云珏才把事情的经过弄清十之八九。原是今日本是七月初十,快到中元节了,附近民众便纷纷上菩提上去参禅礼佛,祈求平安。谁知好端端的,竟闯入一个疯子,一路上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已经伤了好些人了。 谢云珏不由担心:“子致,此番你可是要去一趟菩提山?” 王逊之诧异地挑眉,唇角习惯性地上扬:“怎的,你有何事?” “倒是无事,你方才说要去救你一个故友,想必也是要去菩提山祈福的吧?可是方才你我皆在城中,不曾听闻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菩提山上发生了动乱?” 闻言,王逊之但笑不语,执着玉扇轻轻搁置在小桌上,淡然地端起一杯茶轻啜:“你若不想掺入此事,一会儿留在车中,我自去便是,放心,不会耽搁太久。” “这……好吧。”谢云珏蹙着眉点了点头,虽说她想劝他莫要插手此事,可毕竟是他的好友,若阻了他救人便不好了。 此时的谢云珏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惴惴,总觉着有事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 马车渐渐驶入菩提山,在第一道山门下便停住了,王逊之道了声“稍候”便下了车去,留谢云珏一人在此候着。 溯光本想跟着去,却被王逊之喝止,命他留在原地保护谢云珏,毕竟此番动静不小,她又是偷偷溜出来的,免得被些不懂礼数的腌臜泼才给冲撞了。 王逊之自幼习武,脚程也快,片刻便不见人影,谢云珏有心要交代几句也没来得及。 看着行色匆匆的百姓陆续从山上鱼贯而出,谢云珏不由地咬了咬唇,她有些担心,可是自己虽不像一般的名门闺秀那般文弱,到底是个女子,贸然闯入山门,怕是要给王逊之增添麻烦。 等了好些时候,人潮渐渐变得稀少,溯光实在等不及了,急得绕着车子直打转,一脸的惴惴。谢云珏见状,垂眸抿了抿唇,便道:“溯光,不若你去寻你家公子吧,我在此候着便是。” 溯光为难地咬了唇:“这可怎么好!公子交代我在此保护姑……” “唤我云公子便是。” “是!公子让小的在此保护云公子,不敢违命,只是公子此番进去的时候有些久了,小的实在担心!” 谢云珏垂眸想了想,便朝溯光摆手,道:“你去吧,无碍的,我就在这附近,现下人也少了许多,不会有危险的。” 溯光咬着唇思忖良久,见天色大亮,山谷间传来沉闷的鼓声,暗道一声“糟了”,拔腿便往山上跑去,连给谢云珏打招呼都忘了。 谢云珏无奈摇了摇头,本想叮嘱几句,让他们直接在菩提寺碰面就是,奈何溯光太心急,转眼便跑了个没影儿。 想着家中发生的种种,谢云珏一时也坐不住了,将马车牵到附近的小茶摊那儿,留下一锭银子,劳店家好生看顾,便信步上了台阶,步入山门。 这菩提山在京城西北远郊,因前朝圣德皇后曾在此处立长生牌位,多次来此处参禅礼佛,菩提寺也因此变得香火鼎盛。 她素日常去静云庵,却不曾去过菩提寺,今日既来了,少不得要去参拜一番。听闻这菩提寺是在南北朝时期所建,历经五百多年光景,依然香火鼎盛,从前鸠摩智大师也曾来此修行,带来不少信徒,自然是极好的。 谢云珏提着衣角沿途而上,却并非正门石阶,而是一条小径,倒不是她如此特立独行,只因她幼时曾听母亲说过,上菩提山有一条小径,可以直通后院,那处风景甚好,是母亲幼时最喜游玩之处。既来了,自然要去看看的。 走了好一会儿,见得不远处佛音杳杳,亭台楼阙,伴着佛音,些许檀香袅袅飘来,庄严肃穆,倒显得这僻静之处更为出尘。 谢云珏轻喘着扬袖抹去额头渗出的汗珠,仰头一看,见走了这么久才到了寺院外墙,也不知还有多久能到,子致那怕是处理好了,到时候若回头来找,又徒增烦恼,便生了几分退意。 第5章 野狐 正欲转身下了山去,却恍惚间像是听得一声呻吟,谢云珏登时愣住,屏住呼吸细细听去,只听得呼呼风声,吹得身上冰冰凉凉的,添了些许凉爽,倒是不曾听闻什么旁的声音。她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怕是累了,生了幻觉。 “救……救命……” 谢云珏猛地一颤,脚步顿时止住,倏地转身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可是那声声呻吟,却像是刻在脑子里,引得她不由自主地抬脚往上走去。 正欲转身下了山去,却恍惚间像是听得一声呻吟,谢云珏登时愣住,屏住呼吸细细听去,只听得呼呼风声,吹得身上冰冰凉凉的,添了些许凉爽,倒是不曾听闻什么旁的声音。她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怕是累了,生了幻觉。 “救……救命……” 谢云珏猛地一颤,脚步顿时止住,倏地转身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可是那声声呻吟,却像是刻在脑子里,引得她不由自主地抬脚往上走去。 此处野草丛生,荒乱不堪,想必那寺中沙弥也未曾来打理过,可是那声音…… 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想着,谢云珏的脚步越发快了,衣袍边角被荆棘和野草挂破,撕烂了许多,也来不及理会,山路崎岖,难免颠簸。 谢云珏时不时四处查看,突然脚下一滑,原来是踩着一块光滑的鹅卵石,虽说没崴到,却因站立不稳身子随惯性下倾,被某些不知名长着倒刺的野草给挂破了脸颊上的油皮,火辣辣的刺疼。 “唔……” 忽然又一声呻吟传来,谢云珏不由打了个激灵,拎着袍角就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一路跌跌撞撞,险些摔倒,全然不顾了。 好不容易跑到那处,却见比人还高的蒿草迎风摇摆,流水涓涓,并未见得一人,谢云珏细看脚下,这才发现,在那蒿草里,隐约现出一角衣袂,上面还沾上些许血迹。 她登时颤抖着伸手撩开,果然见那里面躺着一人,淡青色的衣袍破败不堪,蓬头垢面的也看不清楚,就像个破败的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云珏倒吸了一口凉气,颤抖着嗓音发问:“这位……朋友,你可还安好?” 那人动也不动,怕是晕死过去,若非刚才那细声呻吟,她险些要以为自己撞见的是死尸了。想着此处偏僻,怕是少有人来,若她不救,此人必死无疑。 谢云珏咬了咬唇,迟疑地抬头四处张望,并未见得有人过来,索性撩起袍角随意塞入腰带,蹲下身轻轻撩开那人脸上的长发,却猛地一惊,摔倒在地。那人脸上布满了狰狞的青筋,双眸紧闭,唇瓣已然变成了黑色。 虽然脸上还沾惹上些许血迹,伴着那可怖的青筋,却依然难掩此人独特的气质,瞧着修眉长目的,轮廓清秀,若是没了青筋和血迹,想必也是个风神俊秀的人物。不过此时可不是欣赏人家面貌的时候,谢云珏伸手朝那人鼻下探去,微弱的气息若有似无,好在还活着。 谢云珏大松了一口气,小心搂着那人的脖子扶了起来,将袖袋里的手帕拿了出来,沾了些小溪里的水抹去那人脸上的血迹,才渐渐显出真容。 然而,谢云珏再次愣住了,书中常言: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职。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彦兮。——(取自诗经《国风郑风羔裘》) 这人虽然形容狼狈,可光是这通身气派和身上的服饰配物,均是上层贵族子弟才能匹配的,看来怕是世族仇杀,她不该掺杂其中。 想着,谢云珏一脸不忍地站起身来,刚想转身,衣摆被死死揪住了,险些被绊倒。她扭身看去,见衣摆上一只血淋淋的手死死揪着,那人半睁着眼,满是祈求地看着她,苍白无色的唇瓣微微开启,气若游丝:“别……别走!” 心上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谢云珏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抖:“好……我、我不走。” 话音一落,谢云珏便被那人猛地一拽,险些跌在那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张嘴欲吐,却还是生生忍住了,听得那人一声闷哼,她赶紧慌乱地爬起身来,焦急地查看他苍白的脸色。 “你怎么样了?”细看之下,那些青筋已渐渐淡化了不少,到越发显得那人肤若膏腴,面如冠玉,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这人看着样貌生的极好,此时又正值孱弱之际,如此瞧着倒是极易令人生怜悯之意,像杂书中言及的野狐化妖为人,生的花容月貌,特特做出一番惹人怜爱的姿态,惹得路人相救,而后…… “你身上……带了什么、咳咳!什么香?” 谢云珏一愣,讪讪道:“香?不曾带过什么香啊!” “胡说!如若没有香,怎的、怎的你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还、还缓解了我的病情。” 谢云珏垂眸看去,那人睫毛浓密细长,扑闪扑闪的,在卧蚕上留下一道美丽的阴影。瞧这人形貌,倒有几分女气,可是眉峰高挑,喉间……是了,书中曾言,男子喉间有节,虽呼吸吞咽上下滑动。 思及此处,谢云珏霎时红了脸,稍稍将身子抽离了些许,只两只手仍旧稳稳地托着男子。暗道这人生的好相貌,衣着不凡,怕是京中哪家贵门阀胄的公子,本朝尚文,崇尚男风者甚多,此人怕是因着这形容样貌惹来不少嫉恨,暗地里被人追杀了吧。 说实在的,虽说本朝民风开放,朝中任职的女官也有,可是像男子这般光明正大同朝为官、经商涉世的却还是极少,若非家中门风严谨,谢云珏说不准倒真的会如男子一般入仕为官修习骑射。 此番救人也是事急从权,应该不会有人胡说什么的吧?想着,谢云珏便从怀中拿出一些应急的金疮药,一手托着男子的头部,一手拎着染血的手帕小心翼翼在小溪中洗净,轻柔地为男子将其他地方都一一擦净了。 “虽然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想知道你是何人,但毕竟在此佛门之地,见死不救也不是我的风格,此番我只带了些金疮药,你且告诉我哪里伤着了,我先给你上药止血。” 男子却并未言语,只将头靠近了些许,像是想扎入她怀中,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直蹙眉:“你……过来些!” “你想做什么!”谢云珏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防备起来。 “现在防备我不嫌晚了么?过来!”这人虽形容狼狈,气势倒是不弱! 谢云珏瘪了瘪嘴,有些恼了:“我救你是出于道义,你怎的还得寸进尺了?” “你我皆是男子,哪来这么许多规矩?” 此言一出,谢云珏登时愣住,这才想起自己一副男装打扮,本朝尚男风,男子出门也是涂脂抹粉的,比女子更俊俏的数不胜数,此时自己这样装扮,亦男亦女的模样,这人重伤,头脑不甚清晰,认不出也正常。 想着,谢云珏暗暗咬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暂时就莫要管这么多了,赶紧凑了过去,将那人搂在怀中,小心翼翼向上托举,想把他拖出蒿草丛。 “慢着!”男子隐忍着喝止,“莫要将我挪出去!你……帮我把衣服里藏着的那个小荷包,拿、拿出来!” 谢云珏红了红脸,在男子的催促下颤抖着手伸入那人衣襟中,好不容易忍着羞涩摸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却又在男子的指令下拿出里面的一粒药丸,塞入男子口中。 许是药丸太大了,谢云珏见他白皙修长的颈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好几下,脸色有些难看,便知他是有些噎着了,忙伸手在小溪里揣了一掌清水凑到他唇边。 男子初时有些嫌弃,不过他也实在噎得难受,还是蹙着眉头喝了一口水。 药丸被咽下了,男子的脸色也好了许多,躺在谢云珏怀里闭目休息,害得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 也不知他到底好些了没,现在子致怕是在寻她了吧?一想到自己贸然走到这儿来沾惹了这等麻烦,一会儿还不知要怎么和子致说,谢云珏便有些暗恼。 “你……好些了吗?” “嗯。” 谢云珏笑了:“那你可以起来自己走了吗?” 男子忽地睁开眼睛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一颤,许是见她目露惊慌,又稍稍敛去眉目锋芒,轻咳了数声,道:“暂且留一会儿吧,我的仆从就快找过来了。” “哦。”意思就是让她陪着等他等仆人咯!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被药味掩盖,两人没再说话,谢云珏本就话不多,又是和男子初识,自然没什么话好说的。虽然对男子的身份有些好奇,不过此时她还是不要问的好,免得沾惹了什么害了自己还害了子致。 “你叫什么?” 哪有这样问人家名字的!谢云珏愣了一下,有些愤愤,“我姓云,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就不必交浅言深了吧?” “你于我有恩,日后若是有缘再见,也好报恩。” “不用了,江湖之大,恐难再见,公子还是莫要费心了,休息一会儿吧,也好省些气力。” 这话说的!男子闭着眼蹙了蹙眉,却也没再多说,忽听得有谁在压着嗓子喊他,这才睁开眼来,道:“你走吧,有人过来了。” 谢云珏愣了一下,抻着脖子往外瞧,远远见是溯光寻了过来,忙起身拍去身上草屑,拂开蒿草走了出去。 溯光循着声音看到从野草中走出的谢云珏,忙谢天谢地地走了过去,好一番絮叨,才扶着她往回路走。 一边说着:“公子可急坏了!见不着您,险些要一刀劈了奴才!可不敢再这样了!” 第6章 陌上人如玉 “是我的错!原本说好要在寺里碰头,不知怎的竟走丢了,迷迷糊糊就走这儿来。” 溯光疑惑地问道:“那云公子怎的从那野草丛里出来?” 谢云珏登时一愣:“那个……解手。” “哦!”溯光了然地点点头,这便信了。 可谢云珏却满身的不自在,她素来不说诳语,此番倒是心有不安。不过那男子身份有异,实在不便告知,大不了日后好生和子致说说便是。 想着,谢云珏的步子便松快了些许。 回到山下时,王逊之正负手背对着站在石阶下,谢云珏忽然有些惴惴,咬着唇走上前去,道:“子致,抱歉,让你担心了。” 王逊之闻声转头一看,见谢云珏身形狼狈,一脸惴惴之色,忙关切地走了过去:“没事就好,瞧你这一身,怕是路上摔着了吧?快些上车!” 说着,把手伸向谢云珏,以眼神询问,见谢云珏点头准允了,方才抓着她小心翼翼地扶上马车。 虽说两人都是不拘小节的,可王逊之还是遵守礼法,不敢有辱谢云珏的名节,只拿出早已备下的急救医药箱,又让溯光备些干净的清水和纱布,才扭身出了车门,与溯光挤在狭窄的车辕上。 见状,谢云珏方才小心撸起裙角。之前因太过紧张还未发觉,这会儿子撩起裤脚查看才知,竟崴了脚踝!难怪脚脖子一直火烧似的疼。 谢云珏“嘶”的吸了一口凉气,轻轻触碰了一下肿的老高的脚踝,这才发觉自己竟伤的这般重。方才竟一点未曾发觉,只是觉得有些疼,心里慌乱的很。 她侧眸瞥了一眼镂空雕花车门外隐约显露的修长身形,心下松了些许。 “可是伤的重了?不若咱们先回城找郎中先生瞧瞧?” 谢云珏陡然一惊,忙道:“无碍的!还是快些动身吧!仔细一会儿风餐露宿的,折了你世家公子的悠然风范。” “哈哈!哪门子的世家风范,偏你就这般逗趣!行了,既做了打算要闯荡江湖,风餐露宿也好,锦衣玉食也罢,都无甚相干!你且好生上药,若是有顾及不到的,且与我说说,咱们找个乡野之地,寻个利落的婆子伺候便是。” 听着王逊之话中的关切,谢云珏心中一暖,笑道:“寻什么婆子!咱们又不是头一遭出门!麻烦!” “倒也是!一切随你便是,咱们呀!游得千山尽,唯恐无花眠,纵风霜袭身,叹雨露绵绵,何惧也?”语毕,又是一番畅快大笑,果真不负王子致狂放不羁之名。 谢云珏抿唇轻笑,继续利落地给自己上药包扎,动作俨然已是娴熟的很。好在伤处并不多,只是脚踝一处偏重些,其他地方就是些小皮外伤,倒是不打紧。 就这么一小会儿,谢云珏额头便已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珠,随意拂袖擦拭,忽地触碰到脸上的伤口,这才记起自己脸上曾被野草刮破了油皮,被汗水侵染,才开始疼了起来。 “怎么了?” 许久不曾听到车内动静,王逊之有些担忧,忙敲了车门细问。这本就是小伤而已,谢云珏哪里好意思提及,便慌忙回了句“无事”。葱白指尖沾了些许凝霜膏,在掌心里揉散了,抹到脸上伤处匀开,一阵沁凉,果真疏散了些许疼痛。 好一会儿过去,谢云珏又在车内换了被刮破的外衫,随意刷了鞋上泥垢,简单拾掇了一番,就此便了。让王逊之坐回车中,却丝毫不提及方才菩提寺中之事,而王逊之也没说破。 这厢,两个志趣相投的一路说说笑笑去往南边,那厢躲在草丛中的男子也终于提了些精神头,只是当人寻过来时,原本幽深灼灼的双眸,已然变成惊惶呆滞。 “爷!可算找着您了!” 男子咬了咬唇,怯怯地低下头去,嗫嚅着:“我……迷路了,受了伤。” 青衣小厮无奈长叹,背过身蹲下:“上来吧!小的背爷下山,一会儿请府上大夫给仔细瞧瞧。” 男子乖巧地趴了上去,点头如捣蒜:“嗯,给瞧瞧!好痛的!” “爷您下次可别再这样了!因着您的犯了狂病,李妈妈让小的回京禀告,正巧遇到了王爷回府,把防城护卫队都请来寻您了!这动静大的!一会儿回府怕是又要好一顿磋磨!”小厮兀自喃喃,却不见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和满脸的不耐。 “果子,你说父王回府了?那……那岂不是又要吃顿鞭子了?呜呜!果子,我身上好痛,能不能不吃鞭子?” “哎呦!爷啊!您也知道怕吃鞭子啊!可不敢再这样了!” “嗯。”男子垂下头来,遮掩了眸中闪烁的光芒。 暮色四合,男子被背下山后,见山下果然立着两列标杆儿似得护卫队,站在前头负手而立的,赫然正是自个儿父王旗下最得力的部下李将军,顿时吓得一个哆嗦,险些从果子背上摔了下去。 李将军见状,忙拱手拜道:“公子,末将奉王爷之命前来寻王爷回府,公子无恙否?” 果子小心翼翼放下背上的公子,见他害怕,忙抚着公子的背拍了拍,才扭过身对李将军行礼,道:“将军辛苦了!我家公子方才受惊摔着了,身上怕是有不少皮外伤,还请将军请一辆马车过来,也好让果子伺候爷清理伤口,一会儿回府了就禀明王爷请大夫过来瞧瞧。” “喔?”李将军淡淡地斜睨着公子,昏暗的夜色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轻鄙,“既如此,须快些回京才是,来人!牵马!公子既然受伤了,本将当亲自送公子回京才是!马车太慢,不若骑马快捷便利。” 说着,也不等果子反对,抓着战战兢兢的男子就扔上了马,吓得他连连惊叫,那些个将军将士的,却仰头笑得好不欢畅,急得果子缀在后头一边呼喊着自家公子,一边瘪着嘴嘤嘤垂泪。 话说这年轻公子何许人也?竟如此怯弱? 却道当今皇室中,极富贤名的勖王,膝下有二子一女,其子年轻有为,龙章凤姿,虽学业不就,但顶着勖王之子的名头,也是令朝中无人不知。而其女因侧妃所生,容貌昳丽,知书达理,亦是才名在外,自然追随者甚众。 另有一子,名唤柳询,自小体弱多病,乃勖王正妃所生。本该是众人瞩目的世子,却因自娘胎带来的狂病,还不会走路就丧母,而后就被勖王送到京郊菩提山修行,太后怜其年少丧母,又养出那般怯弱的性子,就时常带到宫中教养,自此该子更是鲜少为外人所知。 然而,此番惊动了全京城的男子,正是那个从小就被太后养在宫中的世子,只是这个世子却名不副实,勖王未曾请封过,所以知晓这番宫中轶闻者亦是屈指可数。 虽说柳询性格怯弱不讨喜,可这容貌却是少有的倾城之貌,这一路策马疾驰,吓得魂不附体,自有一番孱弱风韵,竟惹得路人频频回顾,直道美人美哉!柳询气恼的很,却又无从表白,又是一番憋闷。 此番略过不提,那将军虽送柳询回了王府,却举止轻浮,态度暧昧,时不时趁人不备偷偷摸了柳询好几回,守在旁边的将士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堂堂勖王之子,竟被一个大男人轻薄!还没人阻止!柳询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只一味隐忍。 回到王府,依然是大门紧闭,果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去敲门,好些时候才见门内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果子气急,大声质问:“好你个刁奴!公子回府不速速开门跪迎也便罢了!竟这般惫懒!还不快些给爷开门!”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两声叽咕,方见角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个人头来张望,见果子瞪着大眼满脸怒意,忙觍颜讪笑:“哎哟!小的却道是谁这般不知礼数在王府外头咋咋呼呼的喧闹,原是果子大爷!小的该死!该死!” 果子顿时怒道:“你是该死!叫了这么久的门,竟到现在才来应门,还不快些开门迎大公子入府!” “果子大爷息怒!并非小的不开,而是娘娘说了,过了戌时就不能开正门,且公子去学上还未休沐,怎的是果子大爷去接的?” 说着,门房开了角门,提着灯往外一瞧,这才瞧见门外那赫然挺立的护卫军,吓得浑身一抖,忙躬身长揖,却依然没开正门。 “你……”果子刚想发怒,就被柳询伸手拦住了。 “果子,无碍的,我乏了,想早些沐浴歇下。”柳询眉眼未动,转而拱手朝李将军一揖,“有劳将军相送,若是无事,将军且回去复命吧!” “可是……公子!这样不合礼数!” “莫要惹事!” 说着,柳询扭身径直跨入角门,接过门房递来的灯笼,转眼便不见人影。 果子怒其不争,却身为奴仆不好言语,只能恨恨瞪了嘻嘻谄笑的门房一眼,不甘地拱手拜别了李将军,慌忙追进门去。 “哎!爷您慢些!果子要追不上您了!” 听着门内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李将军邪佞地扯了扯唇角,眼底划过一丝淫邪,满是兴味地砸吧了嘴,转身扬手一挥,利落地跨上了骏马扬长而去。 第7章 进宫 翌日,天色微亮,柳询便已起身,环顾四周,依旧是褪色的床幔,掉漆的桌椅,就连那雕花窗棱上的窗纸,都满是破洞。冷风灌进来,吹得人直打哆嗦。 果子勾勾缩缩地提着冒热气的铁皮水壶进来了,见柳询自发起身穿衣,忙搁下水壶走了过去,给柳询结扣带。 刚从被窝里出来的柳询身上还暖和着,忽地被果子冻得通红的手冰了一下,惊得他猛地瑟缩。果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爷见谅!果子没料到爷会这么早就醒,没把手热暖了再来伺候爷,的确是有些冰凉。” 柳询拿眼瞪他,扭身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打结系上腰带,道:“一会儿随我入宫吧,好些天没回来,该是入宫看望一下太后了。” 果子一愣,忙问:“可是未曾有懿旨下达,公子要怎么进宫?” 柳询迷茫的眸底快速闪过一丝狡黠,憨憨笑道:“上回进宫,太后赏了我一块牌子,说是下回进宫直接拿着牌子去便是,无需通报。” 果子一听,欣喜地跳了起来,拊掌而笑:“太好了!这院子看着就生厌,还是宫里好,太后这般怜惜公子,定能为公子谋个好住处!” 然而,紧接着果子又拉长了脸,唉声叹气地嘟囔:“唉!偏生公子这般与世无争,性子怯弱,如若再……唉!造化弄人啊!公子心善,性情最是温和,王爷定能看到公子的好,早日为公子正名!” 柳询嘿嘿一笑,默然无语。 拾掇一番,柳询去了上房院子请安,却只得一个丫鬟过来回话,说是王爷上朝去了,侧妃娘娘早起身子倦乏,便睡了回笼觉,让柳询自便,不用请安。 堂堂大公子被这般怠慢,却只是垂着头闷声不吭。传话的丫头本是打赌输了才代替别人来传话的,这会儿子真不爽快的很,瘪着嘴厌弃地瞥了他几眼。 听闻这嫡公子样貌不凡,本想看看是何形容,却见他一直垂着头,未能得见真颜,连道好几句“实在无趣”便兀自退下了,竟连个尊卑礼仪都不顾。 果子气得牙痒痒,捂着胸口长吁短叹:“哎呦!我的公子欸!真真要被您给气死,您看看,这府里随便一个小丫鬟都能看轻了咱,可偏偏您又不说话,岂不是让人欺压着呢么?”说着,忍不住叹息起来。 柳询摇摇头,道:“跟一个小丫鬟置什么气,咱们这才回来几天 ,他们这幅模样也是应当,等日后我们混得好些了,自然有人舔着脸往咱们这边凑,这天下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 果子道:“可,可看着他们对公子如此不敬,果子这心里就不舒服,好歹您也是这勖王府里的嫡公子,说不准还能封个世子爷呢。竟让他们这般怠慢。” 柳询倒是心宽的安慰果子道:“快别说那么多了,赶紧的整理好东西,咱们立马进宫。也许进了宫后出来就不一样了呢。”说罢,还神秘的笑了笑。 果子却是不解其意,听到柳询督促了,也只好加紧干完手头上的事,随着他出府朝皇宫走去。 正如果子所料,两人好不容易走到正阳门外,才刚离正阳门十丈远,就被守城卫兵给驱赶了,柳询巴巴望着不远处大开的城门,宫墙深深,极目难望,却是他现在唯一的期望所在。 他垂头叹了一声,拍了拍身上褶皱,扬声道:“走吧果子!” “可是要回王府?” 柳询垂眸浅笑:“进宫。” “咦?可是刚才咱们不是被赶出来了么?” “现在不会了。” “为何?” 柳询但笑不语,只振袖俯身朝一旁来人长揖,道:“拜见父王。” 正携着一众官员出正阳门的勖王愕然顿住,很是茫然,见这少年身形颀长,身旁跟着惊慌下拜的奴仆果子,更是不解地喃喃:“你是……” 果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俯身长揖道:“王爷,大公子真要进宫拜谢太后呢。” 勖王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诧然,神色翛然间便已恢复了正常,忙伸手虚扶,“快起来吧,你自小体弱,得太后庇佑教养,此番回京的确该好生跪谢太后恩泽,去吧。” 柳询顺着他的手站起身来,乖巧地应道:“儿臣谨遵父王教诲,这便入宫拜谢。” 勖王满意地点头,在一众官员的拥护和赞美中渐行渐远,那守城的将士见状,哪里还敢阻拦,忙拱手道歉。柳询却依旧不卑不亢,只拿出袖中令牌,待守城将士检查后才悠然踏入宫门。 果子暗叹怪哉,公子真乃神人也!竟如此轻巧就入了宫,这要换成旁人,早被拖将出去打一顿板子!偏生这么怯弱胆小没什么存在感的公子却有这般神通! 柳询虽知果子心中所想,却依然没说破,只兀自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规规矩矩地垂头往前走着,这一走便是一个时辰。 一路关卡,好不容易到了慈安宫,已是日上三竿,柳询本就有伤在身,走了这么久,额头已经渗出许多汗液,却不敢有半点失了规矩之处。 巳时初,慈安宫的宫女们已经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贴身伺候太后的张公公一手搭着浮尘走了出来,正要吆喝宫女们快些,远远瞧见台阶下立着一人,定睛一看,见是柳询,慌忙下来迎接。 “哎呦!是世子来了!快些上来,这大日头的,仔细晒坏了!” 柳询已晒了好些时候,脸上红彤彤的,拱手笑道:“张公公安好!少卿回京了,自当前来拜见太后,不知公公可否通禀?” 张公公连道不敢,好生恭请着柳询上了台阶,在门口停了,让柳询暂且候着,便自去禀告。 少顷,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内走出一个戴着金冠、正红金罗蹙鸾华服五十上下的贵妇人,见门外的柳询面庞发红,身形消瘦,顿时眼睛红了,连呼“可怜的孙儿,你可回来了,皇祖母想你想得是日日不安呐。”说罢,便哭天抹泪地拥在一处了。 自小太后便偏爱柳询,据说是因为柳询长得像极了先帝,且柳询自幼便没了母亲,又体弱多病,太后仁慈,怜惜其命苦,便时常召柳询入宫相伴。长此以往,倒是养出深切的祖孙之情。 太后这一哭,宫女嬷嬷们顿时慌了,好一番劝慰才止住,忙亲热地拉着柳询入慈安宫叙话,这一聊便忘了时候,竟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太后留饭,柳询也不好推辞,说起回京路上的遭遇,太后又是红了眼眶,哽噎道:“少卿何苦又去那庙里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外头虽自在些,终归不比家里,你好歹也是勖王府的嫡子,是咱们皇家的血脉,长久流落在外终归不好。” 柳询低着头,掩去眼中的愁绪,闷闷道:“只是父王……” 太后拍着他的手,道:“你父王那,自有我去说,此番回来你干脆别再去那菩提山了,不若就留在京中,我让你皇叔父给你寻个园子住下,离宫里近便些的去处,日后哀家要是无趣,也好往来便利。” 听得这话,柳询双眸陡然一亮,忙起身跪下:“谢皇祖母隆恩!” “起吧!别跪着,地上凉!一会儿子让张德利拿些贴己物事带去,你这刚回来,王府怕是忘了你这号人了,什么都没给你备下吧?”太后哂笑,忆起从前便气不打一处来。 柳询又是好一番安慰,才将将哄住了,想起此番奇遇,那个莫名出现的人儿,竟似山鬼一般,不禁扬唇而笑:“孙儿此番还遇上贵人了呢!” “哦?快说来听听!” 于是,柳询便顺势将“梦中奇遇”一一告知,只是其中详情自不必尽述。 “那时我恰逢病发,昏昏然闯入一片荒岭,也不知怎的,竟恍若瞧见了山中精怪,长得倒是一副好模样,只是有些傻,原是怕我来的,后来就怯生生的过来,帮我把身上不小心刮到的伤处包扎了,还哄着我好生入睡……” 闻言,太后欣然喟叹:“竟有这样的妙人!实在是心善啊!” 柳询故作不解:“太后又怎知她并非山鬼而是妙人?” 太后被这话惹得大笑,伸着戴了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的手,嗔怪地笑道:“你这孩子!这浑话在哀家面前说说便也罢了,若是旁人听到,可不得笑话你一番!既是在菩提山附近,自然是上山礼佛的香客所救。你呀!待日后哀家派人去寻寻,寻到了可得好生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柳询笑着拱手拜道:“是!孙儿自当遵旨。” “遵的哪门子旨!又犯痴病了不是?哈哈哈!好了好了!且随哀家用去用午膳吧!”太后慈爱地看着柳询,便在张公公和柳询的搀扶下去了偏厅用膳。 此番入宫,又是得了一大堆的赏赐,真真是把柳询的待遇颠了个个儿!勖王府的人都没想到,柳询闷声闷响的去了趟皇宫,竟然能让太后对他如此礼遇。 这不,才刚下马车,王府门口就跪着一大片的丫鬟婆子和仆从,竟连侧妃身边最得力的桂嬷嬷也候着,一见马车停下就赶紧挥着帕子让小厮墩身做人墩子,呼奴唤婢的好一番折腾,才热热闹闹将人迎进门去。 第8章 不通世故 过了外院,便是王爷办公的主院,那些仆从却不急着送他回自己的院子,只说王爷有请,便簇拥着送他去了鹤鸣苑,那是王爷办公的地方。 柳询暗忖着,这么声势浩大,怕是有诈,他虽然身为勖王嫡长子,可却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物,平日里从不与王府内兄弟姊妹来往,住着的也是最偏远的院落,长这么大与自己亲爹见面的次数也是一个手掌都数的过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先是被怠慢,见他入宫面见太后了,才上赶着巴结。 呵呵!不用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询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道邪魅的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忙收敛了表情,垂着眼眸推开门走了进去。 “父王。” “嗯,过来坐吧。”勖王柳照熙抬眼看了他一眼,拂袖跪坐在案几后。 柳询偷偷看着他的脸色,不像是生气,也不见得怎么高兴,一如当初他再次被送入菩提寺中的模样,好像无论什么在他眼底都掀不起任何波澜。 柳询选了个离勖王比较远的位子坐下,这蒲团倒是厚实,比寺庙里的要软,柳询暗搓搓的想着,一会儿他向父王讨一个带去菩提寺会不会允呢? “今日进宫说了些什么?” 正捏着坐垫的手忽然顿住,状似不经意地松开了,柳询垂着头细声道:“太后说孩儿瘦了,怜悯孩儿寺中生活太过清苦,让我留在京中,说是要皇叔寻个宅子给孩儿住。” 勖王眉头紧蹙,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悦,“你没说别的?” “没有,都是太后在说呢,孩儿不敢多嘴多舌。” “嗯。”勖王这才满意地点头,“一会儿你先回原先住的院子,我让侧妃给你换了里面的东西,太后的赏赐也到了,全放你院子里,自己去看吧。” “是,谢父王。” 空气瞬间凝滞,柳询挠了挠鼻尖,怯怯抬头,见勖王正睁着双熠熠生辉的虎目看他,顿时吓得一愣,垂着头瑟瑟发抖。 “唉!你这性子,要怎么在这京城待下去?纵然我能护的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啊!既然太后有心留你,那就留下来吧!也好,反正总归是要经历的,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最好不要去招惹胡侧妃,你不是她的对手。” 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不知是谁将他弃之门外的?如果不是他纵容,胡侧妃她再厉害又敢把他怎么样?说到底,这些年来他受的苦,都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所谓父亲一手造成的! 柳询暗暗咬牙,却不让对方看出半分异样,垂着头怯怯地咕哝:“父王说的是,孩儿自然不敢招惹谁,只希望能好好活着。” 听得这话,勖王眉心一蹙,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轻叹一声,从桌上拿起一块牌子,直接扔了过去。 正垂着头想心事的柳询不防备,身上就被扔来一样东西,还以为是父王又要发脾气打他,刚想抱头躲避,见是一块乌黑的牌子,顿时愣住,捡起来仔细打量。 “这是进出王府的令牌,在太后没有下诏让你搬出府住的期间,你就拿着这个进出吧,短缺什么就跟管家说,不必过问侧妃。” 柳询惊愕地抬眼看去,却见勖王正捧着公文在看,似乎刚才所听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然而,还没等他理清父王此番举止的真实缘故,就被他瞪了一眼,吓得又是一颤。 勖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公文往案上甩去,厉声道:“瞧你这出息!堂堂勖王嫡长子竟然这副模样,像什么样子?好男儿志在四方,便是你无意于朝堂,好歹也做出一副皇家子弟的姿态出来!过几日我会奏请皇上给你安排进国子监求学,别成天跟个姑娘家一样,没半点男儿气概!” 听闻此言,柳询悄悄瘪了瘪嘴,悄摸摸地叽咕:“说的好像你真教养过我似得……” 然而,柳询如今还是不敢与勖王抗衡,毕竟他现在的确势单力薄、羽翼未丰,能保住命那都算他命大,还有太后的庇佑。若是和从前那样,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拜别了父亲,柳询垂头暗忖着,该怎么让自己出府的计划加快些,却忽然迎面走来一人,直直撞入自己怀中,顿时痛得直抽气,险些摔倒在地。他原本就有伤在身,不过才一夜而已,方才又去了宫里折腾了一番,虽说太后怜惜,安排太医给他重新上了药,可毕竟没那么快痊愈,这会儿实在疼得不行。 “哎呀!疼死我了!谁啊?走路都不看道儿的么?” 听得这声跋扈的娇呼,柳询垂着头眉峰一蹙,却没抬头,只捂着被撞疼的伤处侧身走开。 “站住!你是谁?我怎的没在王府见过你?撞了人不知道道歉吗?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一点礼数都不懂!”胡敏淑捂着手臂揉了揉,看着掌心里被擦破的油皮,一阵火辣辣的疼,顿时鼻头发热,怒意加上疼痛和委屈,让她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 胡敏淑是胡侧妃的娘家侄女,平日里时常走动,都快把王府当成自己家了,胡侧妃平时也纵容的很,只说她何时想来便来,无需通报,这不,昨儿个刚听说李将军送了个美娇娘进王府,今儿个大早她就坐不住了,心想莫不是王爷又要纳妾了吧?亦或是给表哥选的?不管是哪个答案,对她来说都是大事。 柳询不耐地捏了捏额角,忍着痛拱手一拜:“抱歉,没注意到。”说罢转身就走,却猛地被人拽住,手臂上的伤直接再次被撕裂,痛得他直抽气。 见他苍白着脸很痛苦的样子,胡敏淑吓了一跳,随即才注意到这人的面容,竟如此清俊,顿时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柳询淡淡抬眸看了一眼,当看到眼前的女子相貌肖似自己噩梦中最厌恶的那张脸,顿时冷面寒霜,眼底显现出深深的厌恶和鄙夷,拂开揪着衣袖的手,冷哼一声便快步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穿过月门消失不见,胡敏淑才缓过神来,重重吐出一口气,捧着胸口一脸娇羞地呢喃:“天下竟有这等俊美风流的人物……我怎么之前都没见过呢?难道他就是昨天被送入府中的‘美人’?可是这分明是个男子啊!” 想着往常胡侧妃说的话,胡敏淑咬了咬唇,茫然地往内院走去。一会儿她得问问姑妈,那个男子,到底是谁…… 柳询刚回了院子,果子就迎面扑了过来,笑得眼睛里都冒星星,“爷!咱们有好多宝贝啦!而且那破风窗户也换成了新的,还有啊!那床架子也给换了,刚才总管来了,问爷喜欢什么床幔,一会儿请人来量了尺寸,趁夜赶工做出来呢。” 柳询愣了一下,原本冰冷的脸色也渐渐漾了些许暖意,微微笑着“嗯”了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果子见惯了自家公子这副模样,倒是不觉得什么,一旁正等着柳询做出表示的婆子却僵了脸,冷哼一声走开了。一会儿她得好生跟娘娘说说才是,这个所谓的大公子,全府上下见都未曾见过几回,凭什么一回来就得那么丰厚的赏?还不知感恩! 莫说侧妃娘娘不喜,就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看了都有些愤愤不平,好歹给点意思意思啊!哪有这样的!真是不通世故! 然则,不管这些奴仆是怎么看待柳询,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反正他属于他的,终究还是会回到他手中,不属于他的,那就毁掉好了。 有些想攀附的奴才谄笑着上前献媚,屡屡碰了壁,着实不爽的很,便也没再理会,交头接耳的嘀咕一番,就各自散去了。反正在他们看来,正经主子也就那么几个,这个虽说得了王爷的宠,可就这么不会做人的主子,谁乐意伺候?也就果子那个二愣子愿意了吧! 柳询没有多加理会,兀自进了房,一推开门,就看到满目琳琅,有些刺眼,金银用具多的都摆不下了,黄澄澄的,还真是俗不可耐! 柳询冷哼了一声,入了内室,拂开案几上的摆件,让果子给收起来,便开始执笔挥墨。 “爷,这些您都不喜欢?”果子捧着一大堆金银饰物苦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执笔的手没有丝丝凝滞,端正地写着清俊秀雅的簪花小楷,正如他给人的感觉,娘们儿兮兮的。 见自家爷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果子自觉无趣,瘪着嘴把东西都收到格物架上,不解地咕哝:“爷成天在想些什么呢?以前过的比我个奴才都不如,被人欺负也不吭声,现在好不容易回了王府,能过上舒坦日子了,还有那么多宝物,怎的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果子,过来帮我研磨。” 柳询写好了信,小心卷好了,塞入一只小竹管里,用小巧的弓弩卡上,站在窗口对准了一个方向,嗖的一声射了出去。果子扯着脖子好奇地打量,却什么也没瞧见,略有些不甘心的嘟囔:“爷每回写信都不让小的送,难不成是信不过小的不成?小的好歹也跟了爷十几年呢。” 第9章 见之心许 柳询倒也不恼,淡淡笑道:“果子的用处在别的地方呢,这个不适合你,走吧,我想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说着便推搡着果子往外走,临行前回头看了一眼,见不远处有一道身影闪现,这才放心地勾了勾唇角。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据他体内的那个凤阳王说,只要他遇着什么难处,把信往那棵树上射去,就会有人来取,自当为他解忧。这个凤阳王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躲在他身体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在除了病发的时候会被他控制身体,做出一些比较吓人的事情,其他时候还是好的。 唉!罢了罢了!既然他做不到的事情凤阳王可以做到,便是身体给他借用一下又如何?反正于他而言,什么都不重要了。 柳询抬头看了看天空,想起那日在菩提山遇到的那人,身上有着好听的味道,竟然可以抚平他的情绪,还能控制他的病情,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长得很好看,满身的墨香,闻着不讨厌,而且他还有一双很清亮的大眼睛,像个姑娘家似得。 想到那日他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样子,柳询不禁脸颊发热,垂着头偷偷扬起了嘴角。 与此同时,正在内院有子女承欢膝下的胡侧妃,听自家侄女说了之后,冷着脸好半晌都没说话,吓得胡敏淑抿着唇怯怯垂头。自家姑妈虽然疼宠自己,可她毕竟是个外人,姑妈平日里又威风惯了,不怒自威的样子还是很吓人的,这会儿怕是听自己说的这话着恼了。 “敏淑啊!你说……那人怎么样?” “啊?”胡敏淑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见胡侧妃眼中寒光湛湛,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姑妈曾经说过的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顿时红了脸,讪讪笑道,“姑妈!我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人是怎么样的!我一个姑娘家,哪里会去议论外男啊!” “那不知表姐刚才说的是谁呢?”倚在胡侧妃身旁的柳月楹捏着帕子掩唇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戏谑,“表姐方才不也说么?怎的在府中遇到如此清俊秀雅的人物,竟是从未见过。难不成方才表姐说的都是假的?” “表妹!”胡敏淑更是羞恼的不行,偏生这事儿又的确是自己嘴快说出来的,一时又羞又恼,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朝着胡侧妃不依地嗔道,“姑妈!人家才没有呢!你看表妹!” 胡侧妃心中存着怒意,哪里还管那么许多,只觉得自家女儿说的没错,一时怒气上涌,拂开了胡敏淑的手:“好了!别闹了!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这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了,那个人不是你能沾惹的,最好收收你的心,别做出些有辱门风的事儿来!” 说罢,到底还是疼宠着自己的侄女,便冷着脸让她跟着自己在王府留饭,胡敏淑自幼得胡侧妃教养,自然深知她的脾性,也不敢再提了,只是心口惴惴的,伴着些苦涩萦绕心头。 然而,胡敏淑也决计想不到,有些事情便是匆匆一眼,该是沦陷还是过后既往,一切都没有定数,如此时的她,如此时的胡侧妃,亦如……那个男子。 离长安三十里外的小镇上,来了一对神仙也似的人物,不但长得俊俏,谈吐不俗,还待人宽和有礼,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妙人!然而,这样的人物,却甘居一间小小的书院里,给四方前来求学的孩子授学,且扬言不分男女,均可入学。 这下可震惊了整个镇子的百姓,自古向来是男儿苦读诗书,来日春试大展拳脚,入朝为官,将来光耀门楣,为国出力。可是怎的,这贵人却说女孩儿也能入学?可不是惊世骇俗! 小镇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热闹过,乌泱泱的挤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许多人都是听说有热闹看,就跟着去了,听见前头有人嘤嘤嗡嗡的说什么,也忍不住扯长了耳朵细听。 “乡亲们!请听在下说好吗?这并非作假,而是真心诚意的,在下想要告诉大家,女儿家也可以读书明理!也应该享受男子同等的教育。各位应该知道,本朝国风开放,国门大开,与外来番邦远洋互通有无,让咱们百姓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风情物事。皇后娘娘也曾表示过,女儿家也应当和男儿一样读书识字,让别国的人看到咱们国家真正的昌盛,而不是徒有其表。” “女子读书才能明理,才能见识广博,才能不被他人轻看,再者,在下与好友来此也不过是游学而来,只为传授毕生所学,除日常所需,分文不取,大家又何必顾忌。” 说了许久了,嗓子眼实在是干的很,谢云珏握拳掩唇清了清嗓子,又道:“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旧时张大家曾言,共同治理国家的都是些贤才,而他们愿意见到的,自然也只是贤才,便是普通百姓,若能张口成诵,君子喜闻乐见,自然招贤入室。女子亦是同理。”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忽地有人拨开人群,面色不善地拱手朝谢云珏拱手道:“敢问公子何方人士?可有功名在身?凭什么来我们镇上授学?” 这话不可谓不犀利,顿时激起许多人的质疑,好在谢云珏早有准备,施施然拱手一拜,笑道:“既如此,大家是信不过在下的才学,而非不允家中女儿入学读书?” 方才发言的那人倒是一副文生打扮,头戴青色云纹缎面的软幞头,看着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只是眼角眉梢释放出的敌意和轻鄙实在令人不爽。 那人本就是看她不过,故意挑衅的,自然不会放过,微微扬着下巴傲然道:“自当如此!否则你怎敢许下海口来开学授课?” 谢云珏微微蹙眉,侧眸看了一眼斜倚在墙角里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王逊之,原本还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卖弄文采实在难堪,不过现在被大家这样质疑,也不大好受就是了。毕竟她从小受着旁人的吹捧长大,乍然被这般轻视,身为文人的傲气自然不能轻易示弱。 便拱手道:“既如此,只消我通过了各位的考验,是否就能在此正式开学授课了?” “自然!” 那人得意地看着谢云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时便有人啧声道:“小郎君看着也不凡,怕是不知这位的名号,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岑秀才,我们这儿十里八乡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公子还是早点认输吧!”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哄笑不已,纷纷对谢云珏指指点点,却不知是笑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笑她艺高人胆大。不过,无论是什么,此时的谢云珏已是骑虎难下,虽说她并不看重面子不面子的,可是毕竟她是要来这儿授学的,不好一来就给大家一个空架子,总得露出些才学来也好让他们心甘情愿把孩子送来。 想着,谢云珏行了个夫子礼,拱手拜谢各位,而后便让岑秀才出题考验。 那岑秀才本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年少有为,只是太过清高自傲,自比杜公,实在狂的很。见有人竟然不按常理直接去书院授学,还偏生越过了他去,可不得着恼么? 岑秀才没有推辞,拱手作揖一番,便定下三关五局,约好明日会战便拂袖而去。 然而,谢云珏怎么可能就让他这么走了?不过三关五局而已,自小她在父亲教导下不知闯过多少关,还曾偷偷和子致一起参加京城各种诗会,从未有过什么准备,都是直接上场的,哪里还需要等个一两天? “先生且慢!” 岑秀才不耐地蹙眉回头,见谢云珏追了过来,心下不由嘀咕,这小郎君难道是后悔了?想想也是,他才名在外,少有敌手,如今不过一个看起来还没长开的少年,竟敢前来挑衅,如今见了他,可不得吓得肝胆俱裂?于是,脸上的神色便显得有几分孤高自傲。 “小郎君可有何见教?” 谢云珏见对方神色不耐,也不恼,只淡淡笑道:“先生高才,在下自不敢在先生面前卖弄,只是在下实在时间紧迫,不敢误了时辰,若是先生无碍,可否现在就出题?也好早日解决了才是。” 岑秀才顿时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而后想到这两人来历不明,又如此行迹,实在可疑。然而,还没等他思量清楚,便见那一直靠墙看书身形修长的男子负手踱了过来,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上漾着狡黠的笑。 “先生莫不是怕了我兄弟二人?便是今日解决了又如何?既然是先生提出要检验我俩的才学,自当早日检验了,让大家伙儿瞧瞧,莫要耽搁了大家的时间不是!先生就莫要推辞了,快些出题吧!” 岑秀才顿时一噎,见旁边的百姓们也跟着起哄,非要一见高下,倒显得是他怕了似得,顿时红头白脸的捏着扇子猛地敲了掌心,高声道:“好!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出题考考两位,届时也好让乡亲们做个见证,是驴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 “好!先生快些出题吧!也好让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见识见识先生的厉害!” 第10章 考校 大伙儿权当看个热闹,哪里会管他们谁赢谁输?只呼呼喝喝的应付着,岑秀才本就高傲,又岂会在谢云珏面前示弱?便互通了姓名,着人送来纸笔,当场就让人搬来案几和文房四宝,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回了自家搬来休憩的小杌子,挨个儿围着比赛的台子排排坐,倒真像是来看戏的。 脑子灵光的小吃贩子一见这势头就赶紧低价售卖自家小吃,一时倒是卖的盆满钵满,喜滋滋地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听着响儿。 台上已经敲锣打鼓的准备开场了。比试分三场,共五局,上、中、下三场,前两场各两局,后一场只一局顶胜负。第一场两局皆是考验诗词功底,随意出一阙,对方再凭借这个对出下一阙,第二场是字,当场默写两首赋,保证在半柱香之内完成,这个不但考验人的记忆,还有运笔,着实费功夫! 众人一听这题便不禁为这两个年轻人捏了一把汗,岑秀才虽然高才,可这样为难两个后生,也着实过分了些,可是转念一想,岑秀才也是为了这十里八乡的孩子们着想,若是这两人没有真才实学,把孩子交到他们手中,岂不误人子弟?便也释然了,没再多说什么,只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看着。 第三场的内容还未公布,据岑秀才所言,是觉得他们两个前两场都未必能通过,第三场就等他们能通过了前两场再说。于是,才刚刚定下比赛规矩,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开展起来了。 第一场第一局比的是诗词,本朝崇尚五言律诗,少有七言绝句,所以,第一局岑秀才出得是五言,“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岑秀才话音刚落,全场寂静,在场学了些诗书的都捏着下巴蹙眉斜眼的苦思起来,谢云珏却抿唇淡笑,扬声道:“先生高才,在下献丑了!此乃王秘书王绩先生所著《野望》,‘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全场哗然,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见岑秀才微眯了双眸缓缓点头,便知这诗是没错的了。顿时看着谢云珏的目光少了些许轻蔑,毕竟这诗是前朝文人所著,传世不多,能信口拈来,还是不错的。 第二局由王逊之作答,这回岑秀才出得倒是快的很,直接念出“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 “此乃本朝高祖时期上官宰辅所著《入朝洛堤步月》,‘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王逊之长身玉立,噙着淡然的笑意悠然吟诵,天然自带一股文人风韵,气质翩然。 “好!” “对的好啊!” “果真是有才学!” 众人皆知,本朝姓上官的人家,也就只有如今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那家了,而高祖时期的姓上官的宰辅,可不就是当初辅佐高祖打下这片大好河山的上官仪大人么?那位的才学,谁敢说句不好的?岑秀才用上官先生的诗作为题,是致敬诗家,但是这看着长得极好的后生张口吟诵,毫不凝滞,更是厉害啊。 第一场两局都让他们胜了,岑秀才略有些不甘心,不过随即想到,才第一场而已,而且也不过才两首诗,能看出什么学问来?不过是验出他们的确是读过一些书罢了。 只不过此时他也渐渐收了心神,不敢轻敌,第二场便出了礼记中上书“所谓治国齐家之论”,让他们两人一起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写出来,为了防止他们作弊,还把他们隔了老远。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笔墨准备好了,王逊之却并不开始写,眼见得香已经烧了一截了,却依旧不慌不忙。那边的谢云珏,好似也并不慌乱,悠闲的磨着墨,甚至还当场和王逊之遥遥相对,聊了起来。 “子致,这笔也太差了吧!你看,都掉毛了呢!”谢云珏不满地瘪嘴,看着手中的笔略带嫌弃。 王逊之捏着笔杆子打转,很是敷衍地喃喃:“是啊!竹子也太粗劣了,连皮都没削干净呢!” 他们这番举止,实在是太过轻慢了,然而,却正中岑秀才下怀,反而越发倨傲,认定他们是没有真才实学,只是来打肿脸充胖子的。 然则,眼看着香都燃了快一半了,一旁观望的百姓等得不耐烦,失望地连连摇头叹息,正要搬起自家杌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那略矮些的少年忽地从怀里掏出一支紫毫,沾了沾墨,一手撩起衣袖就开始挥墨。而另一边身形高大的男子,也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狼毫,再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小块墨条,优哉游哉地磨了起来。 见王逊之竟然拿出自己最心爱的沉香墨来了,谢云珏顿时震惊不已,刚想说什么,却见岑秀才虎着脸挡住了视线,一副严肃禁止作弊偷窥的样子。她不由失笑,继续写了起来。 等谢云珏写完了,王逊之才开始写,原本在王逊之看来,根本无需在这些人面前显露才学,只是想着敏秋想在这儿试试推行女学,那便陪着她一起好咯! 堂堂天下才子才女,竟被当成了鱼目这般挑衅,若换成一些个心高气傲的,可不得搬出自己的身份来震慑?可王逊之和谢敏秋又是何许人也?他们本就是来游学的,哪里会计较这些,索性权当平日里在书院时先生的考校便是了。 不过,此二人皆是家学渊源,还不曾去学院里上过学,都是在家自己学了,长辈时常提点督促,这回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岑秀才考校学问,还真是觉得新鲜的很。 半柱香一到,岑秀才猛地敲响了金锣,围观的百姓顿时如梦初醒,笑闹着让他们两人收了笔,其实倒是岑秀才多心了,早在半柱香到达之前他们就收了笔,已经老神在在的吹干了墨迹。 岑秀才板着脸走到王逊之身边,见他微勾着嘴角笑得勾魂摄魄,招眼的很,惹得台下一众娘子媳妇个个儿眼都直了,顿时怒上心来,冷哼一声快速抽走了他案上的纸,竟看都未看一眼。 而那边的谢云珏,到底是大家闺秀的出身,脸皮没王逊之那么厚,虽说现在是一副男儿打扮,依然在岑秀才过来的时候就俯身一拜,双手奉上自己的答案,礼数周到。 岑秀才这才觉得舒爽了些,居然觉得这小个子后生越看越顺眼了,随意扫了一眼手中的纸卷,却顿时愣住了,眼睛渐渐睁得越来越大,满是震惊和欣赏。别看这小个子少年长得文文弱弱的像个小娘子,却知书达理,字迹隽秀有力,写的一手端庄秀丽的簪花小楷。 等他把纸卷打开了,更是由衷的叹服,看着谢云珏的目光更是温和了许多。然而,等他一脸嫌弃地抽出下面那张王逊之写的纸卷时,顿时一脸惊恐之色,猛地朝着王逊之俯身长揖。 围观的百姓顿时愣住了,一脸茫然地看着岑秀才满脸羞红地嗫嚅:“实在是惭愧!惭愧啊!”说着,颓然地摇了摇头,对周围百姓俯首作揖,一脸歉然,“今日实在是失礼了,扰了大家的生意,还……总之,这两位公子能来咱们镇上授学,是咱们兴和镇的福气!大家还是积极一点吧!” 全场再次哗然不止,岑秀才可是全镇最有名的先生之一,学问高,人也傲气的很,十里八乡的没人敢对他不敬。如今这两个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的后生竟然能让岑秀才露出这番神情,难不成他们的才学比岑秀才还好?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的探讨,都想看看这两人写着的到底是什么,能让岑秀才如此敬重,怕是不一般啊。 “岑先生,这比试,还继续吗?” 此言一出,岑秀才登时红了脸,连连讨饶:“哎呦!怎敢怎敢啊!在下枉读诗书,竟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还在真正的大才子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惭愧之极!”说着垂头连连摆手准备告辞。 百姓拦住了他,问他到底是何缘故,原本岑秀才早已羞于见人,等不及要跑回家去避避风头,却奈何被百姓重重堵截,实在没办法脱身,只好羞愧地长叹:“你们呀!就惜福吧!那位身形颀长的公子,写得一手出神入化的草书,颇具王右军之风,乃是琅琊王氏的子孙、当朝太子少傅王子致啊!” “什么!竟然是他!” “天啊!没想到天下第一大才子竟然来咱们小镇授学了!” …… 岑秀才这话,无异于是在小镇百姓当中扔了一颗炸弹,若不是谢云珏再三安抚,怕是要闹翻了天。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王逊之,却依然在众多倾慕他的女子中间浅笑嫣然,闲适地拿出挖耳勺掏耳朵,没个正行! 谢云珏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好在大家做了个见证,证明了他们的确是有真才实学,再加上王逊之的才名加持,被百姓们敲锣打鼓地迎进了书院。那书院的山长听闻前几日来此要求授学的少年有一个是王逊之,顿时战战兢兢地表示要让出位置,王逊之才懒得理会,直接把包袱扔给了谢云珏就扬长而去。 第11章 开学授课 一连折腾了三天,在谢云珏再三强调下,阅安书院的李山长总算是没执意把山长的位置腾出来,只是拜托谢云珏不要去别的地方,然后许下很多诚意十足的承诺之类的。 谢云珏来此本就不是为了报酬,自然应允,还希望山长能平和对待,无需准备其他累赘的东西。 等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两人被安顿在书院教员宿舍,就这么住下了。 晚间时候,星子璀璨,凉风习习,谢云珏抖索着裹紧了身上的大麾,好奇地打量着王逊之手里的转轴。虽说书院的伙食不错,厨娘手艺很好,可是谢云珏还是有些吃不惯兴和镇的特色菜肴。这几天百姓们都热情招待他们,实在是盛情难却,可是偏偏她吃不下那胡辣的味道,每每都要被呛出眼泪,索性每次都只吃一点点意思一下。 王逊之自小便喜好游山玩水的,吃遍了大江南北的各类美食,最是喜欢这种麻麻辣辣的滋味儿,倒是不觉得难受。可他见谢云珏吃得少,又于心不忍,便总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亲自躲后院给她开个小灶。 这不,方才偷偷从地里挖了好些红薯,泥都没洗,就埋火堆里烤着,另外又弄来了一只野鸡,去厨房弄来好些佐料,就这么串上了。 被烤的焦黄的鸡肉在火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时不时滴下几滴香油掉入火堆,火苗噼里啪啦蹿得老高。空气中弥漫着扑鼻的肉香,像是长了一只钩子似得,直勾得谢云珏不住地吞咽。 她已经快要忍不住了,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这厮却还在慢条斯理地摇着转轴,实在是恼人的很! “好了没啊!我都快饿死了!” 王逊之失笑地看了她一眼,取下转轴凑过去闻了闻,又用小刀片下一块肉来,递到她嘴边,道:“尝尝味道如何。” 谢云珏张口就叼住,烫的嘴皮发麻也不愿撒嘴,咬一口下去吥滋喷出香油来,瞬间满嘴都是烤鸡的味道,顿时满足地笑弯了眉眼,不住地感叹:“真好吃啊!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手艺!前几天却诓我吃红薯,你也忒不厚道了!” 王逊之一边片着鸡肉码在盘中递给谢云珏,一边嘱咐她小心些,自己却端起温好的酒满上一杯,眯着眼得意地喝了起来,“你呀!又不是什么贪图口腹之欲的,偏偏在我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仔细我半点不给你吃!” “你敢!”谢云珏顿时瞪着一双杏眼,嘴里还含着喷香的鸡肉,含糊不清地咕哝,“你要是不给我吃,我会饿死的,你舍得吗?” 嚯!这话说的可真有底气! 王逊之不禁仰头大笑起来,将架子上的烤鸡全给卸了骨头,一点点好生码在碗中,还贴心地为她撒上葱花芝麻和酱料,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宠溺。 “对啊,我可不舍得……” “你说什么?”谢云珏抬头看他,刚才似乎听得他在说什么,只可惜声音太小了没听清楚。 然而,王逊之只淡淡笑着,端了一杯清茶递到她手中,“喝口茶解解腻。” 见状,谢云珏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端着茶杯仰头喝了一大口,温温的,正合适,吃着果真清爽许多。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问好咯!多年的交往让她深知王逊之的脾性,有些事情若是他不想说,就算是烂在肚里也是不会说出口的。在这点儿上,两人却是出奇的相似。 吃完了鸡肉,肚子终于有了饱胀感,两人说笑几句就收拾了器具,回房休息去了。 刚开始第一天,谢云珏吃着那些鲜香麻辣的菜肴还挺新鲜的,辣的很过瘾,每次吃都是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却还是忍不住想吃,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就惨了。自小没吃过这类菜肴的谢云珏因为脾胃不和,上吐下泻的,那羞于告人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实在令她坐立难安。 最后,还是王逊之再三劝说,才没再吃这个了,这几天都在喝中药调养,走起路来还是有些疼,好在王逊之能干的很,啥都会,配的药也很顶用。只是这种事情让子致知道,实在是难为情。 想到这儿,正擦洗着手的谢云珏顿时红了脸,只觉某处骤然收紧,又是一阵刺疼。唉!看来她真的要好好适应这里的饮食了,不然在这儿还得待一段时间,总不能每次都让子致给她开小灶,被人发现了着实不太好。 如今,谢云珏和王逊之已经正式开始授课了,两人各司其职,谢云珏精通诗书,便主要负责诗文和四书。王逊之擅长书法辞赋,又曾习武,便负责传授书法技艺,教授五经、道学儒文,带着孩子强身健体。 一时,阅安书院变成从未有过的热闹,越来越多的孩子被慕名送来,山长收束脩笑得合不拢嘴。只是让谢云珏有些遗憾的是,虽然有富贵人家的女儿被送来了,可和她原本的希望实在相差太大了。学海无涯,不分高低贵贱,可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任她说破了嘴,也没有平凡人家愿意把女儿送来读书。 “唉!”谢云珏失望地垂头叹气,单手支着腮看院子外头的寥寥十人,便是这几天陆续被送过来的富家女子。年纪最大的都十五了,年纪最小的也十二了,而且大多都不是真心实意来读书的,一个个都含羞带怯地巴望着某人呢。 想到这里,谢云珏耷拉着脸扭头瞪着正悠哉地单手握着书卷摇头晃脑吟诵的王逊之,目光实在是太过哀怨,惹得王逊之频频回顾,更是引起了外头那些殷殷期盼着他回眸的少女们愤愤不已。 “唉!” 又是一声长叹,王逊之终于没忍住,失笑道:“你这是干嘛呢?让你来陪教还委屈你了?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若是累了就去歇息吧。” 然而,不待谢云珏作何表示,下面那些学生顿时炸了锅,一个个咬牙切齿暗自神伤地,甚至还有一个当场哭了起来,惊得谢云珏瞠目结舌。 “天啊!王夫子竟然对谢夫子这么温柔!!啊!我不活了!”说着,其中一人就掩面哭着奔了出去。 谢云珏吃了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小姑娘气呼呼地跑了过来,噙着泪欲言又止地看着谢云珏好一会儿,等她好不容易张嘴要说什么,却见她忽地裂开嘴哭道:“谢夫子你为何要跟我们抢啊!你分明是男儿身,又长得这般俊俏,何愁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女娇娥?你……呜呜……”说着,又掩面疾奔而出。 院子里其他女学生皆是一副惋惜的模样摇头叹息,纷纷垂头丧气地跪坐在位子上,连读书都没了心思。却有一人,躲在角落里偷偷觑着谢云珏,大大的眼睛晶亮的,很是激动的样子。 似乎发现谢云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还猛地一愣,红了脸,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再看。见这情形,便是谢云珏再木讷,也差不多能猜到是何意。这小姑娘家家的,个个都是待嫁闺中的年纪,乍一看王逊之这风流形貌,怕是起了绮思,可是这个小姑娘是何意?难不成看上她了? 想着,谢云珏经不住打了个激灵,脸色一僵,尴尬地笑着转过脸去。若说子致兄便也罢了,她可是实打实的女儿家,可不能让这些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给误会了才是! 改明儿让山长夫人私下劝劝吧!唉……这些孩子啊,真是伤脑筋。 于是,书院里的人都各怀心事的开始了他们的学院生活。 下课后,谢云珏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拽着王逊之往后山走,还躲躲藏藏的生怕被人看到,搞得王逊之哭笑不得。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嘛!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学生们都已经回了宿舍休息去了。” 谢云珏小心地左右顾看,确定附近绝对没有人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嗔怪地瞪着他:“你呀你!亏得你还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呢!竟连这点事儿都没看出来!难道你不觉得最近咱们学院里的女学生都很奇怪吗?” 王逊之捏着下巴忖了忖,一脸正色地点头:“的确是有些奇怪,看咱俩的目光有些瘆的慌。” “是吧是吧!我就说有问题嘛!亏得你还这么心大,只顾着上课,都不了解一下学生的想法!”谢云珏无奈地摇头叹息,很是苦恼。 王逊之却仰头大笑起来:“我一大老爷们儿,成天里想那些女学生都是什么心思,岂不更变态?” 谢云珏陡然愣住:“说的也是哦!”然而,转念一想,这些麻烦可都是王逊之这桃花脸给惹出来的,凭什么她也要跟着连坐?顿时又蹙着柳眉斥道,“你道轻松!敢情就我一人急是吧?你知道那些个女学生对你是何心思么?” “着相了不是?”王逊之忽地从怀里掏出一柄玉面折扇,悠然地摆起他玉面公子的风姿,傲然长叹,“皮相于我而言,不过父母所赐,旁人看着舒服也好,厌恶也罢,那都是上天注定的,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再者,那些孩子都年纪还小,哪里会懂这些!来这儿本就是要知书识礼的,这不也是你来这儿的初衷么?日后你多加开导不就成了!” 第12章 龙阳之好 这话虽不假,可为何谢云珏就是觉得不舒坦呢?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反驳,只能讷讷看着某人继续招蜂引蝶。 不过说真的,王逊之这厮还真是有这个资本,毕竟天下大多数人还是会先看皮相再看骨肉的。皮相生的好,也的确容易让人心生爱慕,若是这皮相生的好的又有一副好心肠,就更受欢迎了,再加上有学识,有钱财,有地位……啧啧啧!王逊之可真是天生招眼的桃花郎啊! 想着,谢云珏也学着王逊之的姿态捏着下巴啧声:“食色性也!食色性也!唉!”说着,便摇头晃脑的转身准备离开,却不知怎的,被人猛地拽住了衣袖,没有防备地往后一倒。 谢云珏瞪着大眼愣愣等待着自己被摔在地上的结局,然而,眼前却出现了一张熟悉的俊脸,腰上有一股力量在支撑,预期中的疼痛也没有如期而至。她茫然不解地看了看,却见自己竟然被王逊之整个拥入怀中,且他的脸还似乎在缓缓朝着自己靠近,举止暧昧。 眼看着王逊之的脸靠得越来越近了,谢云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就是特别害怕,总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会超乎她所有的想象。 “啊!” “你……你干嘛啊!” 突然蹿出的声音吓得谢云珏一惊,而王逊之也仿佛一惊回过神来了,略有些不自在地将谢云珏扶起,眼神躲躲闪闪,慌张地转头装作一副赏风景的样子,耳朵尖儿红得快滴血。 谢云珏也很不自在,羞恼地冲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厉喝:“是谁在那儿?还不快出来!” 花架后面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响,有细小的争吵声,谢云珏正恼着,压不住脾气,顿时再次扬声喝道:“还不快出来!要我过去请吗?” 王逊之有些傻眼,认识谢云珏这么多年,还真是少有见她发火的时候,便是再生气,也不过是冷言冷语两句,且都是引经据典,说的有理有据的,不像现在这样,就像个炸毛的小猫咪。 见茂盛的蔷薇架后缓缓走出三人,谢云珏眉心紧蹙,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冷道:“你们躲那儿干嘛?” 这三人皆是谢云珏负责的女学生,其中一人便是近日课上坐角落里看着她和王逊之两眼放光的林馥欣,另两个是本地县令府上庶女李月娘和张富户的千金张雨柔,平日里李月娘和张雨柔倒是时常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笑,可林馥欣向来寡言少语,怎么会和她们俩凑在一块儿了? 李月娘性子活泼,红着脸眼神躲躲闪闪地朝谢云珏两人道了万福,在张雨柔的推搡下踟蹰好一会儿才开口,“两位夫子好!那个……我是和雨柔一起来消消食的,大娘做的晚膳太好吃了,不知觉便多添了一碗饭,这会儿肚子正胀呢!”说着还煞有介事地鼓起肚子拍了拍。 见李月娘动作如此粗俗,张雨柔瞬间红了脸,一脸羞窘地拽了拽她的手臂,好像出丑的人是她一般。 倒是林馥欣,一直默默站在她们身后没怎么开口,只悄悄拿眼看着谢云珏,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见状,王逊之索性倚着廊柱环胸抱臂地欣赏起来,虽然自小便见过谢云珏训诫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是这训诫外人还真是头一回,新鲜的很哪! 谢云珏努力压抑着羞恼,轻咳着正色道:“如今天色已晚,女儿家家的就莫要再乱走了,快些回房睡觉去!”然而,话音刚落,见她们窃笑着转身,又顿时喝止,“站住!今晚不管你们看到什么,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刚才我不过是险些摔了,王夫子来扶我罢了,听清楚了吗?” “嗯嗯嗯!”三人齐齐点头,只是那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瞧着真不像是那么回事。 谢云珏无力地扶额,看她们这神态也知道她们不信,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换成自己,估计也不会信吧!想着,又是无奈长叹,朝她们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回去后别乱说就成,以后不要大晚上乱跑了。” “是!谨遵夫子教诲!”三人齐齐行了礼便慌忙转身离去,黑暗中时不时传来她们叽叽咕咕的讨论,谢云珏也无力再去计较了。 王逊之看得有趣,掩着嘴窃笑,见谢云珏虎着脸瞪他,顿时抿着嘴收敛了笑,眼底却依然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好了!别气了,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闹,再者……咱们行的端做得正,还怕人说吗?” 谢云珏顿时拉下脸来,横了他一眼就走,头也不回地咕哝:“我到底是个未嫁女儿家,被这样误会也是很无奈的好吧。” 王逊之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眸光复杂,许久才追了上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咱们之间还论这个?你这是在跟我见外了么?” 谢云珏啧了一声,却并没有拨开他的手,只正色道:“什么呀!咱们自小相识,被人说成是一对也听得多了,只是现下我是男子的身份,与你在此授学,为人师表,形象很重要的!” 王逊之笑了笑,松开了手,推着她的背让她回房休息,眼见着她嗔怪地瞪了他缓缓关上门,却始终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直到房里的灯火灭了,他才缓缓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落寞,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学生们都陆续进了学堂,才刚刚坐定,听得有人敲了锣,把大家都召集到院子里去。往常一有什么大事要通知,便是如此,这个时候又没有什么考试,也不逢年过节的,怎的也要召集?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夫子们陆续走来了,偏生少了谢云珏,大家又是一阵面面相觑。李山长凑到王逊之耳旁询问:“不是谢夫子让人来通知的么?怎的他自己却还未出现?” 王逊之也是疑惑的很,今日一大早,她就神神秘秘的派人来通知,说是有事要公布,让大家去前院空地上等着。这会儿大家都到齐了,却偏少了她自己,到底是有何事?忽然,王逊之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顿时一惊,连连嘟囔着:“不是吧!难道她真的……”随即又是宠溺一笑,无奈摇头。 李山长越发不解了,又忙问:“王夫子可是知晓缘由?” 王逊之神秘一笑,抖了抖宽大的广袖,“我猜的。” “那……” “一会儿便知,山长还请安心。”王逊之话音刚落,就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回过头去,见门内飘出一片衣角,淡雅的月白色,裙角绣着朵朵盛放的玉兰。 全场震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门边一脸淡然的女子,她身材高挑,面容清丽,只简单的绾了个单髻,甚至脂粉未施,只着一身简单样式的素衣,清凌凌地站在那儿,自有一番风韵。 王逊之也愣住了,他不是没见过她女装的样子,甚至更为俏丽的模样都见得多了,可是现在……他心头蓦地涌上一股怒意,说不清是为何,他只是觉得,她真的太任性了! “敏秋!” 谢云珏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她在家时也多是穿这类简朴着装,可不知为何,自从离家后,她便一直都穿着男装,突然换了回来,还有些不习惯了。见王逊之蹙着眉头看她,忽地有些心虚,挠了挠额角,讪讪道:“诸位都到了哈!” 王逊之冷着脸看她走到自己身边,悄悄在身后扯住她长长的衣袖,咬着牙低问:“你这是干嘛?” 谢云珏抿了抿唇,瞥了王逊之一眼,昂首往前一站,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打扰了,在下今日这副装扮出来,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儿,其实……在下是名女子,与王夫子自小相识,只有兄妹情谊。书院是让大家学习礼仪知识的地方,而不是用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敏秋……”王逊之略有些不赞同地轻呼,却见她背着手在后面打着手势,心中甚是苦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谢云珏垂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石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复而抬头道:“我和王夫子之间的关系,也不劳各位费心了,今后你们且认真读书便是,其他的莫要多想,若是再让我看到曾经那样的乱象,或是有谁故意乱传谣言,我恐怕都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明白吗?” 虽然这话带着些怨气,可是大家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谢云珏的才学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在这儿的短短十来天,就很明显地让大家的学习得到了提升。当然这不外乎是有王逊之在这儿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谢云珏的作用,也是非常明显的。 况且王逊之对谢云珏的态度,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谁敢得罪? 于是,众人虽心思各异,却谁也没有站出来提出质疑,这点倒是在谢云珏的意料之中,毕竟她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是个什么情况了。 此消息一出,兴和镇的百姓全都炸开了锅,原本当初王谢二人来到镇上开课授学的事儿就足够轰动了,到现在还在大街小巷中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爆出谢云珏本是女儿身,更是犹如放了一颗炸弹一般。许久都未能停息。 第13章 风声 与此同时,王逊之和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在兴和镇授学的消息也如同和风细雨一般,渐渐传入长安的每一处大街小巷。 王逊之自小外出游学,桀骜不驯,潇洒不羁,他会出现在兴和镇倒是不奇怪,但是他原本孑然一身却突然身边多出了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且才华不比他差,那可就让人惊奇了。 况且这普天之下,能和王家子孙齐头并进的,可都是人中龙凤啊!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有的说那女子大概是王逊之在外游学时看上的女子,日后想必是要王家的当家主母的。 也有人说那女子是他在外头收的徒儿,还照顾他的日常起居,所以两人才时常凑在一起。而且那女子的学问据说非常好,与王逊之相较也相差无几,倒是不知这女子和天下第一大才女的谢家嫡女谢云珏比较谁又更胜几分?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物,作为王家的现任主母还是有必要去了解一下的! 于是,消息才刚传到王家,王夫人就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燎泡。不管那传闻中的女子是未来儿媳妇也好,还是徒弟也罢,只要能让这个浪荡子收收心那必然就是好的。 只是再怎么着,于他们这种名门望族来说,还是要先调查一下身份为好,毕竟他们王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门的。 一想到这里,王夫人就蹙着眉直叹气,暗道那小子都二十好几了,传闻中的未来儿媳妇倒是层出不穷,就是每一个是正正当当来的,也不知道这次的是真是假,难为她不过才而立之年就愁白了头。 现在突然有人冒出来跟在他身边,她这个做娘的连对方长什么样是个什么人家出身都不知道,可不得着急么?万一对方是个无盐女,或者是个贱民,可不得糟践了自家儿子的身份? 这事儿倒不是她多想,就她儿子那怪脾气,从来都最是随性,这种事情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思及此,王夫人又猛地灌了一杯凉茶,肚子里乓乓响,装了满肚子的凉茶,还是忍不住唤了人来,决定派人去兴和镇悄悄打听一下,别被王逊之给发现了。 不然就他那牛脾气,别到时候一走了之,走个十年八载的,那可真的要了她的命! 于是,这厢王家的人才刚出了长安城,同在朱雀门街兴道坊上的勖王府,也收到了消息。 看着手里的纸条上写着简短的讯息,柳询微微眯起狭长的桃花眼,樱粉色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原来……她就是传言中天下第一才女、谢家嫡长女谢敏秋,看来她那日会出现在菩提寺后山,是为了跟着子致出城啊!呵!还真是个妙人!” 他轻笑着将纸条扔入一旁的火盆上,火舌上涌,瞬间将纸条卷入火中化为灰烬。 而后,他悠然起身,回到书案前,提笔奋书,又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内容,像是在跟谁对话似得。 晚间时分,原本正睡着的柳询,忽的眉头紧蹙,面色发白,身体不住地抽搐起来,额头上青筋暴突。 他隐忍不住咬着唇发出一声嘤咛,捂着头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身体的抽搐越发厉害,他蓦然想到那个身上散发着香味的姑娘,她身上的香能让他不自觉的平静下来,那是一种神奇的力量,看来他得想办法跟谢敏秋待在一起才行。 谢敏秋……柳询想到她,眼中不觉柔和了些。现下知道了她的身份,看来他可以行动了。 直到一波波的痛苦过后,柳询那朦胧的眼眸才恢复清明。 王家派出的小厮名唤王琥,是王家旁支,因着家道中落,王夫人怜悯其可怜特招到府上跑跑腿,人倒是十分机灵。 这不,王琥快马加鞭到兴和镇,沿途便听到许多人都在谈论着这最近名声大噪的王逊之身旁的姑娘,王琥的心中疑惑,按着王夫人的吩咐,在镇上买了些吃食,又买了些衣裳什么的,给王逊之送去。 到了阅安书院,说明了身份,因着王逊之名声大盛,找他倒是不费劲,王逊之见是自家府上伺候的王琥,倒是很是诧异。 王琥行了礼,道:“小人见过公子,这是夫人命小的送来的吃食和衣物。” 王逊之接过王琥递过来的东西,疑惑地蹙眉:“母亲千里迢迢的就让你送点吃食?如此大费周章,莫非她还有别的事需要交代?” 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可在王逊之的认知,王夫人断不会做这种无的放矢的举动。 王琥尴尬的笑着挠了挠头,道:“公子说笑了,公子远行,夫人自是十分担忧,特命我前来看望,也是夫人的一片心意。” 王琥的话也在理,王逊之用折扇敲了敲掌心,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回头替我多谢母亲。” 王琥点头,见远处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哥朝这边走来,顿时眼前一亮,难道这位就是传闻中女扮男装和王逊之在一起的那位姑娘? 待到谢云钰走进了,王琥特意留意了一下,没有喉结,还有女子的穿耳,虽看着俊朗不凡,但还是有些女儿家的内敛,可不就是女扮男装么? 王琥不动神色的观察着谢云钰,谢云钰倒并未察觉,稍稍朝王琥拱了手,转而对王逊之道:“子致兄,我听闻有你在京城的家人来找,可是你家中出了何事?” 王逊之摆摆手:“非也非也,不过是家母托人送点东西给我而已。阿琥,这位是谢公子,阿琥是我远房表亲。” 谢云钰这才放下心来,若是真的是王家的人来找,她也是不能拦着王逊之回去,毕竟王逊之可是相当于被自己拐来的。 王琥忙朝着谢云钰拱手作揖:“小人王琥见过这位……公子!” 谢云钰拱了拱手点点头,道:“王公子请坐。” 王琥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王家的一个下人罢了,承蒙夫人和公子抬举,好歹留了姓名。” 谢云钰也不勉强,在王逊之身旁的位置自顾坐了下来。 王琥偷偷就近瞄了谢云钰一眼,见她英姿飒爽,气质不凡,眉宇间满是灵气,又有为人称颂的才气傍身,就算是现下这样,站在风度翩翩的王逊之身旁却也毫不逊色,自有风采,对谢云钰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看来公子的眼光终于靠谱了一回,现下就差确认这小娘子的身份好让夫人安心了。王琥暗想着,当即思考该怎么去调查这位气质卓然的娘子。 王逊之对王琥道:“你这舟车劳顿的来到兴和镇,想必也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吧。” 王琥忙应了声,行了礼退下。 王琥退下后并没有立即去休息,而是围着阅安学院转了一圈,这学院倒果真是个满是书香之地,处处聚集着的三三两两学子,一口的之乎者也,让王琥这样目不识丁的人长了见识,王琥见其中竟然还有女子,不免有些奇怪。 王琥找了个学子故作疑惑道:“敢问这位兄台,我欲在此求学,不知这书院里哪位夫子学问好些?” 那学子上下看了一眼王琥,见王琥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顿时双手交叠无比光荣道:“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想不到我们阅安学院早已名声在外,竟然有人慕名而来了。” 王琥连声道:“是是,听闻这学院的夫子可不得了,只是我却不知该选哪位夫子,那身材颀长的公子倒是养眼,可看那青衣矮些的夫子谈吐不凡,你们可知她是什么来头?” 那学子与有荣焉道:“那是。你说的是谢夫子吧,她文采斐然词赋双绝,我却不知她来自哪里,只让我们唤她谢夫子。” “难道她没有名字?”王琥问道。 学子道:“这……我确实不知,不过时常听得王夫子唤她敏秋。约摸着敏秋就是她的名或字吧。” “敏秋……”王琥细细重复了一遍,脑中快速闪过可能的人,突然瞳孔猛然放大,惊道:“姓谢,字敏秋。天哪,是她!” 王琥忍不住高兴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确定了她的身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可不的就是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女的云州谢家嫡女谢云钰吗? 怪不得,怪不得如此才华横溢,气质天成,那谢云钰可是靠着自己的才名得到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号,听说过她的人倒是不少,可鲜少人知道她的字,偏偏自己无意中听人提起过,这便记住了。 那谢家家学渊源,门户上可是没话说,是文学界的翘楚,谢云钰又是嫡女,跟这王家倒也不算辱没了,这么一来夫人担心的事情就不存在了。 王琥忍不住咋舌:“幸亏公子总算靠谱了一回,这下夫人无需担心他会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块了,这果真是个好消息呢。” 惹得在一旁的学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王琥确认了谢云钰的身份,已经高兴的忘记了一路的疲劳,匆匆朝学子行了礼便兴冲冲的跑去对王逊之道:“公子公子,既然夫人托我送的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不多做停留了,小的便先回府了。” 王逊之虽十分诧异这王琥突然的兴奋,但还没等他细问,王琥就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王逊之只好无奈摇头。 第14章 败露 王琥连夜赶回王家,到了就直接让人通报去了王夫人的院子。将自己所猜想的说了出来,王夫人听了十分震惊。 王夫人再三确认后,满脸喜色道:“果真如你所说?那是云州谢家的嫡女?那真是太好了,这下我儿不愁了。谢家,谢家是文坛大儒,跟我们王家倒也般配。听闻那谢家嫡女可是我朝第一才女,想来不会太差,这下我便放心了。” 王琥连忙附和道:“是啊,夫人,若真如传言那般,看来我们王家喜事将近了,小的先恭喜夫人了。” 王夫人虽没说什么,但眉梢的喜色飞扬,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此时,谢云钰就是兴和镇那位女扮男装的夫子一事在京城彻底传开。 谢天明听到风声,暗道不好,一到谢云钰的院子便气呼呼大吼:“叫谢云钰给我出来!” 丫鬟们不知出了何事,也不敢忤逆谢天明,见他脸色不渝,只得战战兢兢的去请“谢云钰”。 在房里顶着谢云钰脸的红棉顿时一个激灵,心下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这会儿怕是要露馅了,娘子也真是的,都不知道低调点,在那兴和镇闹出那么大动静,让我怎么假扮下去。” 可抱怨归抱怨,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红棉剁了跺脚,又细细检查了自己一番,见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破绽后,才故作镇定的走出来。 红棉学着谢云钰的样子敛衽正衣冠,朝谢天明墩身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谢天明冷着脸看她,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厉喝:“说!你到底是谁?” 红棉大惊失色,却故作镇定地压低了嗓子,道:“父亲说笑了,我是您的女儿云钰啊!” 谢天明却连连冷哼:“虽说我平日对你疏于管教,但我绝对不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得,你到底是谁!” 红棉到底只是个奴仆,纵然学的再像,在谢天明严苛的目光下还是不敢造次,毕竟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承受的住谢天明作为一家之长的威严,当即腿一软跪下了,惶恐不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听得这声声告饶,谢天明只觉脑袋一下炸开来,指着红棉哆哆嗦嗦恨声呢喃:“所以……传闻都是真的?敏秋真的在那什么兴和镇女扮男装当什么夫子?” 红棉忙伏地不敢说话,谢天明见她如此便知传言属实了,当即跳脚大吼:“荒唐,荒唐!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便罢了,竟还妄想着当什么女夫子,真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谢天明发了火,一众丫鬟们跪了一地不敢开口。毕竟谢云钰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被掉了包,她们责任重大,又偏偏被老爷给揭破,少不得要受罚。 见没有人说话,谢天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痛心道:“不过是不满意我给她指的婚事罢了,竟然任性到离家出走,我果真生了个好女儿啊,好,好的很!” 说罢,看向此刻顶着谢云钰面庞的红棉,更是生气,沉声叹道:“还不快把你脸上那假面给卸了,听闻钰儿曾救回个善易容改扮的女子,便是你吧,怎么,还舍不得这大家闺秀的待遇?” 红棉忙将头埋得更低了,颤声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卸了这假面。” 谢天明看着就来气,挥了挥手让红棉赶紧下去,带红棉噤若寒蝉的去卸了那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他只觉有如当头一棒,这谢云钰还当真敢骗他! 堂堂一朝太傅之女,怎可如此离经叛道,竟还和那王家公子惹出那样的传言来,谢天明只觉自尊受辱,枉为人父,当即气愤地厉喝:“来人呐,此女欺上瞒下。竟敢冒充大娘子,给我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寻不着谢云钰,只能拿红棉出气了。 红棉猛地瞪大了眼,俯身求饶:“老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老爷开恩!” 正在气头上的谢天明哪听得这些,当即一甩衣袖,面沉如水:“还不快去执行!怎么,老爷我的话不做数了吗?” 下人们连声道不敢,立刻有人一左一右的将红棉架着拖了出去。 听得身后传来的哭声,谢天明捏了捏眉心,无奈地挥袖,沉声道:“这事儿绝对不能传出去,我们谢家的名声,绝对不能有半分污点!听到没有!” “是……” 转身见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都跪在地上发抖,忽的想起如今远在兴和镇上胡作非为的女儿,更是忧心不已,恨声道:“余下这些伺候大娘子的,全部按家法各打十个板子,扣三个月月钱,刚才那个拖出去的叫什么来着?” 管家忙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是红棉,大娘子的贴身大丫鬟。” 谢天明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挥了挥手:“既然是敏秋的大丫鬟,只管让她去二院的浣衣院洗一个月的衣裳,另扣半年月钱,毕竟是敏秋做主留下的,也不好打发出去。” 原本这事儿是跟管家没啥关系的,但他既然受命管着府中的大小差事,这会儿大娘子金蝉脱壳,便是老爷没说,他也不好撇清关系,值得唯唯应了。 而后,谢天明又派人去兴和镇暗中查访,待查明事实,再想法子把人劝回来,不然要是天下皆知他谢天明的嫡长女竟然做出如此有失女德的事儿,整个谢家都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然而此事既然传到了谢天明的耳中,谢家其他人又怎会真的一无所知? 谢天明吩咐完了事儿,便垂头丧气地回了主院书房,奈何心情太过复杂,根本没法儿静下心来,正愁苦不及,门外传来轻叩。 “老爷,是如娘。” 谢天明慌忙收了心神,扬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扉开启,柳夫人托着托盘巧笑倩兮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摆着一只白瓷汤盅,和一柄汤勺。 谢天明瞥了一眼柳夫人递来的汤碗,兴意阑珊地摆了摆手:“不想吃。” 柳夫人顿时笑容一僵,讪讪道:“怎么了?可是累了?妾身给您揉揉?” 谢天明沉沉一叹,见柳夫人过来了,只合上眼往后倚靠,任由柳夫人柔弱无骨的双手力道适中地揉捏着自己的头部穴位。 见谢天明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柳夫人唇角微勾,状似无意地开口:“老爷可舒爽些了?” “嗯。” 觑着他的脸色,柳夫人又小心的问道:“妾身不通俗物,只这一样还能好生伺候老爷了,近日来,老爷公务繁忙,许是累着了,不若听奴家说说个把趣事解闷如何?” 谢天明最是喜欢柳夫人这般软言软语地说话,不禁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说的好可有奖赏?” 见柳夫人这番娇嗔的小女人情状,谢天明更是笑得开怀,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如儿若是说的逗趣,为夫便许你一诺!” 谢夫人顿时大喜过望地搂着谢天明脖子腻歪了一阵,才捏着娇柔的嗓音道:“昨日如儿携丫鬟婆子一道出门去布庄给老爷选合适的缎面,结果听着一桩趣事,说是那王家最不服管教的公子竟在外头养了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听说还是个才女呢!” 谢天明顿时一僵,面沉如水。柳夫人却装作没看到他的脸色,兀自道:“呵呵!听说那王家公子早已过了冠礼,却迟迟不愿娶妻,成日里游山玩水的,却不料竟在外游学时收了心,也不知那女子何许人也,竟能让风流潇洒的王大公子为她如此。” “够了!” 柳夫人吓得一颤,战战兢兢地松开了手,低垂的眉眼下漾着得意。 “是如儿放肆了,惹恼了老爷,老爷可莫要气着身子!” 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如娘,谢天明无奈长叹,弯腰将她扶起,搂在怀中好一番呵宠,方才软语道:“是为夫错了,不该把怒意撒到你身上,只是这事儿,别人说说便也罢了,你终究是我谢府如夫人,莫要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儿,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柳夫人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矮身道:“是”,瞬间又扬起笑脸,体贴入微地给谢天明揉捏肩膀,只是在谢天明背对着她的那一刹那,原本软如春水的眼眸霎时飞过一抹冷意。 谢天明原本还肝火上升,无心睡眠,谁知在柳如娘的尽心服侍下,竟不知不觉就一觉睡到天亮。想起昨日的事情,谢天明在也躺不住了,忙招呼着柳夫人服侍他更衣,找来管家和府中常住的门客。 待人员集全了,谢天明背着手一脸愁苦地来回踱步,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过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凑到管家面前细声细语地询问:“谢老爷只是要做什么?怎么都不说话?” 管家讪讪一笑:“奴才也不知,先生还是耐着性子先等等吧,说不准一会儿老爷就要说了。” 果然,管家的话音刚落,谢天明便冷着脸叹道:“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想让大家给出个主意,老夫那不孝长女,最是不服管教,这些时日去了松山书院修习,老夫想劝她归家待嫁,却苦无良策,实在惭愧至极!不知各位可有何良策?” 众人顿时了然,谢家嫡长女倒不是真的如他所言那般不服管教,只是有些骄傲难驯罢了,毕竟有才华的人都多少会有些怪癖,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第15章 劝解归家 而且谢家嫡女谢云珏除了才华过人堪比男儿,有些离经叛道,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既然是人家的家事,稍稍提一嘴也就是了,还是不便插手太多。 所以门客们面面相觑的看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人便做揖道:“老爷,依在下愚见,大娘子既然已经出走,我们便想法子将她劝回来就是了,至于婚事,可以等娘子回来后再议嘛。”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议道:“是啊,老爷,不如我们派个人前去说服大娘家回府,只要她回来了,婚事的事老爷就多顺着点大娘子便是了,大娘子是个孝顺的,只要老爷晓之以理必定能说通,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自然不攻自破,老爷不必太过忧心。” 谢天明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们也知道那逆女顽固叛逆,连我这父亲的话都未必肯听,派谁去能说得动她回来呢?” 这倒是个问题,眼下还真没有合适的人,谢天明这个父亲的话她都不听,总不能去那庙里请她的生母吧? 既然生母不行,立刻有人提议道:“老爷不妨请庶公子前去,庶公子虽说与大娘子同父异母,但自小感情便十分要好,庶公子去了必定能将大娘子带回来。” “只是,此事毕竟是家事,还请老爷同庶公子交代一声,让他低调行事,尽量不声不响的劝大娘子。” 谢天明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先生说得对,也只能如此了。”说罢,疲倦挥了挥手,众人见他神色宴宴,拱了拱手便都识趣的退下了。 门客退去,谢天明立刻让管家叫了庶公子谢逸昕来。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面色如玉的少年踏门而入,少年的脸上还未完全脱去稚嫩 ,但却生得俊美非凡,穿着一身青衣,唇红齿白,眉宇间似娇似嗔,竟比女子更俏丽三分。 谢逸昕一进门,便朝谢天明躬身行礼道:“父亲,不知父亲召唤孩儿有什么要紧事?” 谢天明看着庶子,缓缓开口道:“你可知你大姐私自出府女扮男装到兴和镇做夫子的事?” 谢逸昕脸色僵了僵,他虽不知谢云钰去了哪里,但府上那位不是真正的谢云钰他是知道的,父亲会这么问,难道是红棉露馅了? 谢天明见谢逸昕低着头没说话,当即捶着桌子大喝一声,怒道:“混账东西,看来你是知道敏秋不在府上了,既是如此竟敢瞒着我,看来你们都不把我这父亲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谢逸昕见谢天明发火了,哪敢造次,当即跪了下来,惶恐道:“父亲息怒,并非孩儿不敬您,只是大姐她向来极有主见,孩儿,孩儿想着,她必定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外面也一定会时刻谨记自己是谢家人的,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任由她胡来都不阻止是不是?”谢天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逸昕小心的觑了一眼谢天明,见他正压制着怒火在深呼吸,当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好一会儿,谢天明终于平复了心思,指着谢逸昕凝声道:“你听好了,即刻就去收拾行李,马上去兴和镇把你大姐带回来!一个还未婚配的女子,成天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你去,想办法把她劝回来。” 谢逸昕小声道:“那要是大姐不回来可怎么办?” 谢天明当即大怒道:“劝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丢人现眼的家伙!” 谢逸昕忙缩了缩脖子,逃也似的离开了谢天明的视线。 谢天明的火气不小,谢逸昕不敢推诿,连忙整理好了行装吩咐了府里的马车赶紧动身前去兴和县。虽说这次是带着任务而来,可能见到自己的姐姐,他还是很高兴的。 算算日子,也好几个月没见到谢云钰了,也不知她如何了,如若按照传言所说,谢云钰过得还是不错的 ,都到书院当夫子了,可谢逸昕还是很担心,那书院虽说都是读书人,可到底男子居多,也不知自家姐姐吃亏了没有。 兴和镇距离长安也不算太远,清晨出发傍晚便已经到了,才到兴和镇,谢逸昕倒是很快就找到了阅安书院,见这书院果然是书声琅琅,繁荣得很。 见又来了一位样貌不凡的青年男子,还带着个小书童,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慕名前来求学,阅安书院的山长亲自前来相迎,可谢逸昕却指名要见谢云钰, 山长这才停下笑得跟菊花似的脸,带他去见谢夫子。 此时,也正好到了放堂时分,谢云钰听闻有人找,忙放下手中的事走了过来。 一角青衣飘过,谢云钰便到了学堂会客的小花厅,谢逸昕见到青衣眼睛亮了亮,忙上前道:“大……大哥,还真是你啊。”说完,还吐了吐舌,差点就脱口而出叫大姐了,还好他反应灵敏。 见到是自己喜爱的弟弟,谢云钰的脸上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刚想张开双臂给个拥抱,却想起自己正身着男装,只好转而摸了摸谢逸昕的发顶,高兴道:“昕儿,你怎么来了。” 山长见两人竟是姐弟关系,当即放下心来,道:“既然公子和谢夫子认识,老夫就不打扰了,你们且叙叙,我去看看厨房让他们多做几样小菜给小公子接风洗尘。” 谢云钰忙道:“有劳了。多谢山长。” 山长摆摆手,自顾去了。 直到不见了山长的身影,谢逸昕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略带责备的对谢云钰道:“大姐你也太高调了,你在这兴和镇授学的事弄得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们虽没有明说是你,可父亲听了十分不高兴,这不,让我前来劝你回去呢。” 谢云钰吃了一惊,张大了嘴道:“这事竟然都传到了长安?等等,你说父亲让你来劝我,那,那红棉岂不是被父亲发现了?” “是啊,父亲发现了红棉易容做你的模样,当即父亲震怒,还命人打了她二十大板。” “……都怪我,是我任性,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给她,害得她挨板子。”谢云钰十分内疚道。 谢逸昕忙捂着嘴拍了拍谢云钰的肩,道:“放心啦,有我谢逸昕在,你的丫鬟怎么会真的挨板子,这事已经搞定了。” 谢云钰内疚的眼里这才漾起一丝笑意,道:“我就知道,有你在必定能峰回路转,姐姐这次多谢你了。” “谢什么。”谢逸昕摆摆手道:“不过举手之劳,让你行刑的家丁做场戏罢了,不过大姐,你难道真的要在此地做夫子吗?眼下父亲已经知道了,今日是派了我来劝你,若你不回,明日怕是要直接上门来逮了。” 谢云钰也十分苦恼,道:“也是,不过我却是真不愿意回到那个家里等着被盲婚哑嫁的,你也知那如夫人给我选的都是些什么夫婿,反正这事我绝不妥协。” 谢逸昕点头道:“对,那些个纨绔子弟没一个能配得上姐姐你,可不能因着如夫人的几句耳旁风就定了姐姐下半生的幸福。姐姐,此事我支持你。” 谢云钰宠溺的戳了戳谢逸昕的头,道:“你一个小毛孩子知道些什么。” 说罢,又苦恼道:“ 可父亲知道了我在这,依他这老顽固的性子必定觉得我在此有失体面,丢咱谢家的脸面,是该想个法子才好。” 两人都陷入沉思,谢逸昕突然一拍大腿道:“要不姐姐还是到别处去授学吧,既然姐姐能走一次,也能走第二次,只要不被父亲发现就好了,天下之大,总有父亲寻不到的地方,到时候你尽可做你逍遥的女夫子去。” 谢云钰摇摇头道:“不妥不妥,此事并非长久之计。并不能解决问题。若想要一劳永逸,恐怕我得亲自向父亲解释,说明情况才行。” 谢逸昕瘪了瘪嘴,道:“只能如此了。” 谢云钰点点头,道:“明日我便同山长说一声,先回长安城一趟。好了,天色渐晚,赶了一天的路你也该饿了,我们先去用膳吧。此地食物多崇尚麻辣,也不知你吃得惯不。” 谢逸昕道:“只要姐姐习惯的我都还好,我还真饿了,走吧。” 谢云钰笑着摇了摇头,不做说法,不然她怕谢逸昕真的得饿肚子了。 膳堂在学堂的后院,谢云钰引着谢逸昕到的时候,已经坐了好些个学子了,山长和夫人也在,还有王逊之,此刻正横坐在那长凳上,手肘搭着膝盖好不潇洒,惹得旁边不时有女学子眼冒桃花。 谢逸昕见他这幅样子,撇了撇嘴,道:“你就是传言中拐了我,我大哥的那位琅琊王家的公子?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王逊之侧头看了一眼这个莫名对自己带着敌意的少年,折扇一拍,自成风流,道:“在下王逊之,原来你就是敏秋的那位庶弟啊。” 见他用这种自大无谓的态度对自己说话,谢逸昕的脸色当即难看道:“不错,我就是谢逸昕,我看你也不怎么样,竟敢在此处自封夫子,啧啧,脸皮堪比铜墙之厚。” 谢逸昕如此无礼,王逊之也不恼,只是坐直了身子,像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看了一眼谢逸昕,这让他心中更加不悦,只要一想到这个人竟然拐了他心爱的姐姐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就生气,任凭他名声再大, 对王逊之也喜欢不起来。 第16章 作陪 谢逸昕就这么和王逊之相看两生厌的坐在了对立面的位置上,谢云钰无奈道:“你们两个,真是,好了,这么多学子看着呢,也不稍稍收敛点。昕儿,不得无礼,说什么拐不拐的,王兄可是正人君子。” 听到谢云钰这般说,王逊之仰着头看了谢逸昕一眼,不知为何谢逸昕在他眼中仿佛读到了挑衅的意味,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惹得附近几张桌子的学子纷纷侧目。 谢云钰连忙沉声道:“昕儿,不得胡闹,快些吃饭,用完了膳我还要找李山长说事呢。” 谢逸昕这才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坐下来,接过谢云钰递过来的米饭大口大口的吃着。 毕竟是正长身体的时候,谢逸昕忙着和美味可口的食物作斗争,倒很快便忘了方才的不愉快,谢云钰看着他吃得欢快,竟然毫不在意这又麻又辣的味道,眼中满是宠溺。 正好李山长夫妇也在膳堂,听到谢云钰说吃罢了饭有事找他,当即端着碗坐过来一起凑桌,对谢云钰道:“谢夫子是有什么事要和老夫说吗?” 谢云钰已经吃饱了,见学子们也走得差不多了,这才道:“李山长,我倒是十分喜欢这阅安书院,奈何家中父亲催得紧,说是让我赶紧回去呢,我只好先跟您告个假,容我回去禀报父亲一声,说明情况再做打算如何?” 李山长一听,顿时有些惶恐道:“谢夫子这是要走?” 谢云钰摸摸头,有些为难道:“我只是回长安城向父亲说明情况,不瞒您说,我这家中家教甚严,此次出来授业已是不易,父亲令舍弟前来寻我,你也知道,我这女子之身,难免父亲不理解。” 李山长着急道:“别呀,我们阅安书院自从你们二位来了之后才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学子多了起来,若是谢夫子走了,那王夫子必定也待不住,阅安书院岂不是又要被打回原形?” 谢云钰倒没想那么多,顿时有些不忍,道:“放心,若是我说通了父亲,自然会再回这里的。” 李山长连忙摇头道:“谢夫子也说了,家中家教严,若是再回此处恐怕家中长辈不允,谢夫子,阅安书院离不开你啊,请你慎重考虑考虑吧。” 这话倒有些暨越了,谢逸昕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道:“李山长,阅安书院离不开我大姐,可我家中也不好交代啊,你总不能让我大姐为了你的这书院枉顾家中意愿吧,更何况我父亲说了,带不回我大姐我也不用回去了。” “这……”李山长知道这事有些难为谢云钰,虽说女子从教授业在本朝也是第一例,家中长辈不理解也在情理之中,他断没有非让谢云钰留下来的道理,可也不愿就此放过一位学问这么好的才女,那对他的阅安书院可是极大的损失啊。 李乡长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当即转头看向王逊之,道:“王夫子,你说句话吧,自从你们来到这阅安书院,我这书院才有点起色,现在正慢慢竖立起名声,此刻万不能让谢夫子离开啊。” 王逊之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饭,优雅的漱了口,这才道:“李山长莫慌,敏秋只说回家去解释一番,也没说一定需要现在回去不是?” 李山长这才稍稍安心些,却还是疑惑的看向王逊之,有些着急的想让他尽量说服谢云钰留下来。 王逊之看了一眼谢逸昕,道:“更何况,谢小公子方才也说了,令尊说带不回谢夫子,他便也不用回去了。既然如此,便一起留在此处好了,反正谢小公子学业未满,此处又是学院,有谢夫子亲自教导,岂不正好?” 此话一出,不但谢逸昕惊诧得张大了嘴,就是谢云钰也呆了呆,让谢逸昕也留下,王逊之是来搞笑的吗?这样能解决问题? 王逊之却是不管他们的表情,自顾饮了一杯从外头带来的美酒,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谢云钰知道王逊之绝不会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提议,顿时陷入思考。 谢逸昕疑惑道:“你什么意思?让我也留下,那我回去还不被我爹打断了腿啊!” 王逊之轻轻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先斩错乃请之,而后徐徐图之,虽为激进之法,但未可一试,敏秋以为如何?” 谢云钰眼睛亮了亮,缓缓的点了点头,自己此次出来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是没法子解决了,王逊之所言的将错就错,倒也是一种办法,只是这样到底有些任性了,也不知自家爹爹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子。 见谢云钰和王逊之旁若无人的打哑谜,谢逸昕可不干了,他将头一甩,气鼓鼓道:“什么斩错请之的,快说说现下到底有什么解决之法才是正经,爹命我来寻姐姐回去,可我们都不愿意姐姐去,那该怎么办啊?” 王逊之笑眯眯的对李山长道:“山长,还不快去准备小公子的住处?” 李山长这才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笑道:“瞧我这脑子,还是王夫子高见啊,若是谢夫子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让令弟也在此入学,都留在这吧。” 谢逸昕一头雾水,马上对着王逊之跳脚道:“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事?” 王逊之慢条斯理的瞟了他一眼,道:“有空多读读书就明白我们在说什么了,难道你想让你姐姐回去?” 谢逸昕只觉得胸口堵了堵,说不出话来,虽说他也不想自己的姐姐就这样回到长安城去被父亲指派嫁人,可被王逊之这么一说,倒好像他在拾啜着自己反抗自己父亲似的。 看着谢逸昕气鼓鼓的对王逊之吹气,谢云钰沉思片刻无奈道:“好了好了, 子致所言也并非不是一个办法,昕儿留下的话,我倒还可以在此待一段时间,我先去信向父亲告罪,就当我在此陪着昕儿读书了。” 谢逸昕皱眉道:“可是此番父亲一定会生气的,让我劝你回去,反倒连我都留在了这里,你在这的事已经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了,我们若行此法,可是忤逆不孝,父亲若是知道了……” 王逊之道:“难道你真带着敏秋回去,你父亲就不生气了?我听闻你们那父亲虽有才气,却是个脾性执拗的,否则敏秋也不至于来此了,你们若此时回去,指不定他更生气,还得罚你们。” 谢逸昕想想也是,父亲可是个老顽固,若是此时回去父亲正在气头上还真的会忍不住打他们甚至将他们禁足,可就这么留下,不太好吧? 谢逸昕看向谢云钰,见她并未反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逊之接着道:“ 若你非要此时回去,你想想,你父亲还会再让你姐姐出来吗?还不是禁足了你姐姐,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出嫁,届时你姐姐才真的是被你推入火坑了。” “既然回不回去都免不了被你父亲责罚,还不如将错就错,你们一并留下,等着风头过去了,你们父亲气也消了大半,木已成舟,他注重名声,是断不会亲自来逮你们的,到时候再回去好生劝着,也许就原谅你们了。” 谢云钰叹气道:“只能如此了,若是父亲硬要将我嫁给那什么刺史三公子那个大胖子,我还不如就在这书院陪学子们孤独终老呢。” 听得这话, 王逊之的眸光闪了闪, 刚想说什么,话头却被谢逸昕直接接了去。 这下谢逸昕倒是大方得很,一听谢云钰这丧气话顿时不管不顾,似豁出去一般,大手一挥道:“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便留下好了,反正家中还有众多姐妹,整天看谢云芮那趾高气扬的脸实在无趣得很,还不如在此陪着姐姐呢。” 谢云钰看着稚气未脱的弟弟无奈的摇摇头,不可置否。那谢云芮才是谢逸昕的亲姐姐好么,偏偏他对她却比不得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 心中却对谢天明感到十分歉然,若非他老听如夫人的挑拨,他们的父女关系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可说到底,自私授学,这事还还是她这做女儿的有些不厚道。 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为了自己不至于无端就被嫁了,谢云钰也只好叛逆一回了,反正谢天明都知道了她在兴和镇,都已经知道她在此处授学了,回与不回都改变不了什么。 谢逸昕对着王逊之哼道:“你,别以为我是因为你的话才留下的,我是为了我姐姐,你可别得意。” 王逊之懒懒的不反驳,还看着他像看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一般,这让谢逸昕更是无端的觉得他是在藐视自己,心下看王逊之更不顺眼了。 反正在他心目中,姐姐谢云钰除了是天下第一才女,更是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能配得上谢云钰的人还没出生呢。这王逊之竟敢拐跑自己的姐姐,这就像心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似的,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谢逸昕本是来劝谢云钰归家的,反倒也被他们留了下来,现下谢云钰终于不用走了,李李山长笑逐颜开的忙去给谢逸昕张罗住的地方 ,满脸喜气。 收到了谢云钰说自己准备陪着弟弟在书院继续学习的书信,谢天明当即气的连摔了好几个杯子,他还等着谢逸昕将谢云钰带回长安城呢,没想到谢逸昕竟也一去不复返了! 第17章 谣言 他谢天明可是文坛大儒,德高望重,门下的学子更是桃李满天下,可自己的儿女竟都如此胡闹! 一个仗着自身才气离经叛道便也罢了,现下竟然还带着自己的庶子在外肆意妄为,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搁! 生气归生气,谢天明也莫可奈何,他总不能亲自去将这姐弟抓回来吧?那可是更有辱斯文的事情,所以他只得在府中生闷气,连声哀叹,柳夫人废了好一番口舌又给谢云钰戴了许多的帽子,这才稍稍安抚了他。 就这样,谢云钰还继续在那兴和镇的阅安书院授学,虽说她依旧顶着男子的装扮,大家却都知道她是女子,自古鲜少女子当夫子,谢云钰又才华横溢,惹得不少人前去拜学,深受学子爱戴,一时之间名声在外。 再者不知是谁说出确定了那阅安书院的谢夫子就是天下第一才女谢云钰的话,更是惊呆了许多人。 谢云钰本就在京城颇具争议了,这下也不知是谁在天家面前提了一句,没想到皇上竟十分感兴趣,听闻皇上无意中拜读过谢云钰的词稿后,竟起了兴办男女平等学院的念头。 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谢云钰的才华却让许多那些自诩才子的人羞红了脸,彻底打破了这句话。 当然,树大招风,这其中也不缺乏嫉妒之人,还有那些保守派的,纷纷指责谢云钰身为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去做什么夫子,这样整日抛头露面,到底教坏了家中那些本该安分的闺阁女子。 此后,便传出谢家嫡女在近邻婚事之时拒婚出逃,不顾家中长辈意愿和谢家名声,私自在外授学,实属忤逆不孝的风言风语。 谣言不胫而走,愈演愈烈,更有甚者竟说她不过是仗着几分才气,就嚣张自大,年纪轻轻都还未满双十,竟敢厚颜无耻的自封夫子,她有什么资格,又凭什么教导别人的话。 此话一出,谢天明在家中简直要气到吐血,连声道:“孽女,孽女啊,想我一生门下子弟无数,也算名声赫赫,可自家女儿竟做出此等有损门楣的事来,谢家的百年声誉都快要被她折损干净了,实在是,气煞我也!” 柳夫人也连连埋怨谢云钰败坏谢家之名,却还是在谢天明面前做出一副无可奈何,又事已至此不得不接受的样子来,让谢天明对谢云钰更加失望。 当然,关注这件事的可不止谢天明一人,谣言一出,不管真假,在勖王府里一出僻静宅子里的柳询接到了消息,亦是十分气愤。 “到底是谁在背后败坏她的名声!”柳询对这些传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云钰凭自己的能力造福大家,招谁惹谁了,为何凭空惹来这么多人的质疑? 此刻的他,正皱眉在矮桌上奋笔疾书,因着太过气愤,连握笔的双手都要有些颤抖了,可他不得不将事情向那个“他”交待清楚,只有他才有能力替自己实现自己做不到的事。 写完了,柳询又写个纸条,同之前那般射向窗外去。 很快,纸条便有了回复,同样是用箭射到了自己的窗前,吓了果子一跳,见那箭头上的纸条,果子连忙将箭拔了下来,将纸条递给柳询。 柳询看了一眼,便放在烛火中燃为灰烬,眼中乍然闪过一某冷意,恍若自言自语般呢喃了声:“赵彦,我记住你了。” 谣言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是那被谢云钰逼着退了婚的尚书府庶子赵彦么? 那赵彦是尚书大人的小妾所生,平日作恶多端常常欺压百姓,早已恶名昭彰,也就是谢天明这书呆子识人不清,觉得他可以依靠与尚书大人结了亲。 能娶到天下第一才女,那尚书大人自是愿意的,何况后面还有个名声赫赫的文坛大家谢家,那可是他仕途上的助力啊。 可偏偏,谢云钰是个有主意的,竟在婚前识破了赵彦的真面目,使诈让他不得不同意退婚,丢了这么好的婚事,赵尚书岂会甘心?便不由分说的训斥了赵彦一番,这不,赵彦对此怀恨在心,寻着机会,自然大肆诋毁谢云钰的名声了。 尚书大人……柳询勾了勾唇,脑中浮现出自己所知道的资料,这尚书府太过嚣张,早就在皇上的裁剪名单之列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班人就会自食其果被裁决了,倒是不足为虑,可被那赵彦败坏了的谢云钰的名声,又该如何弥补呢? 柳询皱眉想了想,对果子道:“给我更衣,我们进宫去,面见太后!” 果子“啊?” 了声,只好跟在柳询身后准备着。 勖王府的大公子要面见太后,侍卫自是不敢拦着,因着揭了身份,那太和门的守卫倒是对他客气了许多,可柳询还是规规矩矩的递了牌子,才怯生生的朝宫里走去。 上次见着太后如此宝贝柳询,那些长眼的下人见到他来了,自是不敢怠慢,所以这次见到太后的时间竟然比上次足足短了一个时辰,让人不得不感叹,宫里头的人果然都是人精啊,世态炎凉。 柳询规规矩矩的给太后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福泰安康。” 太后见是柳询,眉开眼笑道:“孙儿来了啊,快,快过来皇祖母这。” 柳询忙走过去,太后正在喂鱼,看着池水中自由游来游去的鱼儿,柳询接过张公公递过来的鱼食,扔了一点到池塘里,看着鱼儿们竞相正食,状似无意道:“皇祖母,孙儿特意来向皇祖母致谢呢,那些赏赐太多了,我都看花眼了。” 太后慈爱的拍了拍他的手,眼底涌起一丝心疼,道:“我的孙儿是正经的皇家之后,有点赏赐怎么了,倒是难为你在那清苦的菩提书院,竟连这点东西都让你如此高兴,祖母真是……” 柳询忙安慰道:“皇祖母,那书院虽清苦些,倒也适合我,我很好,皇祖母不必伤怀。” 太后摇摇头,嘴角却是带着笑意,道:“皇祖母倒是想心疼你,可也无法处处顾及,好在你现下回来了,想见总能见到的,你那父王也不知怎么回事,还不来请封你做世子,真是。” 柳询眼神一黯,道:“只要能在皇祖母身边,做不做世子都是无所谓的。父王诸事缠身,想必早就忘了这茬了。” 太后却是不赞同道:“说什么傻话,不封世子,你将来怎么袭承爵位?我看你父王是被那胡侧妃迷了心智,正犹豫着吧。” 见柳询低着头唯唯诺诺也不敢答话,太后心疼道:“唉,可怜的孙儿,怪你母妃去得早哟,现下连个替你做主的人都没有,你放心,有皇祖母在,除非你自己不要,否则那世子之位旁人也别想觊觎。” 柳询却是不敢说其他,只是小心道:“此事父王自有主张,我也不敢多说,好了,孙儿此次也不是来找皇祖母说这些的,孙儿有其他事要跟皇祖母说呢。” 太后见柳询那胆小的模样,倒没有再说了,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柳询的发顶,慈爱道:“那孙儿要跟皇祖母说什么呢?” 柳询道:“皇祖母可还记得孙儿跟你说过回城时遇到的贵人?孙儿已经找到她了。” 太后听了一喜,道:“真的?是哪家的小姐?那姑娘可是救了我孙儿的命呢,我得好好谢谢她才行。” 柳询故作拘谨道:“太后可知被封为天下第一才女的谢家嫡女谢云钰?便是她救了孙儿,不过她此刻正在那兴和镇当女夫子呢,听闻她学富五车,才学了得。孙儿也想得了闲去拜会一番。” 太后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孙儿的救命恩人,自是应当感谢。可是那文坛大儒,太子少傅的谢家?” 柳询忙道:“正是。” 太后点点头,道:“如此,也难怪了,谢家家学渊博,能教养出有才华的女子倒是不奇怪。看来你对那谢家姑娘颇为欣赏?” 这话惹得柳询红了脸,嗔道:“太后莫要乱说,那是孙儿的救命恩人,孙儿自当铭记在心。” 太后笑了笑,看着柳询的目光温暖中带了点愁绪,她的好孙儿已经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若非他那病,本该也是如同其他王孙贵族那般有妻有妾有地位的,偏偏如今病未大好,却是什么都没有。 柳询像明白她在想什么,却只能当做不知,故做心无城府道:“好了皇祖母,我们去吃东西吧,看了这么久的鱼儿,鱼儿都吃饱了可孙儿还饿着呢。孙儿今日可要在皇祖母这蹭食了。” 太后宠溺的拍着他的手,道:“好好好,张公公,传膳,可不能饿着我的好孙儿。” 张公公应了声是,立刻就有小宫女下去办了,柳询又中规中矩的跟太后唠了会儿家常,用了午膳才出宫。 一回到勖王府,那丫鬟小厮们也一改之前的怠慢对他热络了起来,一路上都有人对他行礼道:“公子回来了。”惹得近些时日过得十分清冷的柳询都快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人么,向来都是捧高踩低的,还好他现下有着太后的厚爱,好歹在府中有个一方之地,如若他无人问津,哪怕他是勖王府的嫡长子,怕也是无人问津向刚来之时那般吧? 第18章 世子之位 柳询对此既不张扬,也不套近乎,还是那般弱弱的近乎不太通世故,惹得那些丫鬟小厮虽然面上恭敬,背后却在嚼舌根说他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假公子罢了。 太后体恤,柳询回府又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哪怕勖王再无视,也不得不正视起柳询的存在来。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好将他放任不管,所以勖王回府后便召了果子前去问话。 太后的宠爱明眼人都看在眼里,胡侧妃感受到了威胁,特别在勖王身边的暗桩听到果子无意中说起太后提到世子之位的事,更是心中焦虑。 她的儿子柳觅比柳询小不了多少,之前柳询不在府中的时候,柳觅一向以勖王世子自居,可这世子之位还真未请封下来,到底名不副实啊。 胡侧妃坐不住了。 次日,等勖王一下朝,她就差人去请了他过来 勖王一进门,胡侧妃忙迎了上去,体贴的将他外袍解了下来,道:“王爷辛苦了,今日妾身特意为王爷准备了几样小菜,请王爷品尝。秋菊,上酒菜。” 身后的小丫鬟应声而去,勖王刚毅的脸色柔和了些,道:“爱妃今日怎么有此兴致,可是有什么好事?” 胡侧妃温柔道:“这不想着王爷为彻查江浙盐商之事近日辛苦了,想让王爷放松放松么。” 丫鬟已经利落的开始摆起碗筷来,勖王随意一坐,见胡侧妃端庄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便将酒杯接过一饮而尽,眼中的神色沉了沉,不知在想什么。 胡侧妃娘家势力庞大,当初勖王已有正妃,可胡青儿却一眼相中了他,还求到皇上那儿去,皇上念胡家之功,只得下旨让勖王娶了她,可这胡青儿心思深沉,短短数年便让勖王后院独宠一方,这些都是后话,只是现下还不是动她的时候,勖王道:“爱妃有心了。” 胡侧妃道:“照顾王爷是妾身的本分。”说罢,又替勖王夹了一筷子桂花鱼,两人这才开始用膳。 吃得差不多了,胡青儿便命人将饭桌撤了,又端上茗茶来,看了一眼勖王的神色,见他心情还算好,这才开口状似不经意道:“王爷,我们觅儿现下也年过二十了,不知这世子之位,王爷准备何时向皇上请封啊?”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勖王勾了勾唇,吹了一口茶水上的浮沫,这茶色清澈倒是香的很,可入口却依旧带着苦涩,他慢悠悠道:“是啊,一转眼觅儿竟也这么大了,只是这询儿才是勖王府的嫡长子,如今又得太后看中,爱妃觉得我该如何向皇上开这个口呢?” 虽然说勖王说的是事实,可胡侧妃还是觉得有些不爽,这些年柳询常年在那菩提山养病,若非此次回来,恐怕勖王都快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嫡长子了吧,怎么他一回来就要跟她的觅儿抢世子之位? 更何况,立谁为世子还不是勖王这个当父亲的一句话的事情? 胡侧妃虽心有不满,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笑容愈发的温婉,道:“太后看重询儿,那是她老人家心疼孙儿呢,可觅儿不也是她的亲孙儿吗?” “虽说太后属意立询儿当我们勖王府的世子,可若询儿自己不愿做这世子呢?这样太后也无话可说不是吗?你也知道询儿性子温吞怯懦,这要是让旁人知道,我们勖王府的世子是如此软弱可欺,那丢的可是您的脸面呐。” “再说,勖王府可是皇亲国戚,家大业大的,日后还得为江山社稷出力呢,怎么可以立一个懦弱的世子,这不是消极避战么,你这让皇上怎么看待咱们?” 勖王皱眉道:“话虽如此,但越过询儿直接立觅儿做世子终归于理不合。” 胡侧妃见勖王还在犹豫,忍不住绞了绞手中的绣帕,却是面色柔和,道:“王爷不妨亲自问问询儿想不想做这个世子,若是询儿发了话,旁人自然没有理由说什么。” 勖王绷着脸看不出喜怒,这让胡侧妃也无从下手,见他半天未发声响,胡侧妃只得装作垂泪的模样,拿绢帕擦了擦眼角,哀声道:“王爷你是不知,觅儿也是我们王府的儿子啊,可因着这世子之位迟迟不定,让他名不正言不顺,出去都处处受人嘲笑,我这为娘的心疼呢。” 说罢,觑了勖王一眼,见勖王毫无所动,顿时更加哀婉道:“王爷,咱们觅儿文武双全,又继承了您的龙章凤姿,可偏偏输在了出生上,谁让他是妾身所生呢,到底变成了庶出,是妾身对不住他啊。” 这话说得就有点扎心了,胡侧妃这是在责怪柳询的娘去了这么多年了,勖王还不将她扶正呢,这样一来他的儿子就跟柳询一样名正言顺了,勖王这才沉声道:“此事容我想想,放心,觅儿也是我的儿子,我自是心疼的,绝不会委屈了他。你且安心。” 胡侧妃这才破涕为笑,快速掩藏起眼中的那抹落寞,体贴道:“妾身就知道王爷是公正的,如此妾身就不打扰王爷办公了,妾身先退下了。” 勖王点点头,对胡侧妃的这番伎俩不可置否,她的那点小心思他岂会不知?只不过是在担心柳询回来会对她儿子柳觅的世子之位造成威胁罢了,可她也不想想,柳询作为长子嫡孙,又是正妃所出,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人选才对。 勖王虽对胡侧妃的这番试探心中颇为芥蒂,可想到柳询那温吞怯懦的性子,终是叹了口气。 从膳厅出来,身旁的丫鬟秋菊低着头道:“娘娘,你说王爷会向皇上请封二公子为世子吗?” 胡侧妃抚着指甲上长长的豆蔻,冷哼道:“他会的,这世子之位必须是觅儿的,也只能是觅儿的!” 秋菊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就凭她了解胡侧妃的手段,看来侧妃对这世子之位是志在必得了。 秋菊道:“娘娘现在是回我们的琦玉阁呢,还是?” 胡侧妃懒懒道:“是时候该去见见那位了。” 秋菊忙低声道了声是,也不问是哪位,就自动为胡侧妃开道。 这清风苑在王府里也算偏僻,太后虽然赏赐了好些的东西,可柳询嫌那些个金银玉器太过俗气,便让果子将它们全都收入库房中,并未装饰,现下看这院子倒显得十分萧索。 又因着柳询那不通世故的性子,下人们也只当他是个好欺负的,胡侧妃这一路走来就发现,明明给他配了好些个下人,可除了果子那二楞子竟没一个人来伺候,想必都在躲懒呢吧。 胡侧妃眼中闪过一丝嘲笑,也不说破,看到许久不见的柳询此刻正蹲在草丛中逗蛐蛐呢,顿时脸上抽了抽。 她倒是未曾想到, 堂堂一个王爷家的嫡公子,竟像个市井混混似的玩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随即又觉得这样也好,柳询表现得越无理懦弱越显得他儿子柳觅愈加出众不是吗? 胡侧妃朝秋菊努努嘴,秋菊忙过去对果子道:“大胆奴才,见到侧妃娘娘来了还不行礼?” 果子这才恍然惊觉,忙朝胡侧妃磕头赔罪,见柳询还在那玩得正欢,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过去拉了拉柳询的衣摆。 柳询像是这才看到胡侧妃一般,一把扔了手中逗蟋蟀的棍子,跪下来怯生生道:“询儿见过娘娘。” 胡侧妃掩去眼中的鄙夷,十分得体的走过去,想拉起柳询,却被柳询一下子躲开了。 胡侧妃呆了点,故作伤心道:“怎么,好些时日不见,询儿都不让姨母亲近了吗?” 柳询掩藏着胸中的恨意,弱弱道:“不是的,只是询儿如今已是大人了,与娘娘太过亲近于理不合,再说询儿方才在草丛中玩,身上手上都沾染了灰尘泥土,询儿怕弄脏了娘娘的裙摆。” 原来是这么回事,柳询已经自己站起来了,胡侧妃也不甚在意,笑了笑,道:“无妨,脏了便让丫鬟们去洗就是了,王府这么大,总少不了浆洗的婆子。” 柳询弱弱道了声:“是。” 胡侧妃看了看柳询身后,道:“不请姨母进去坐坐吗?” 柳询忙道:“要的要的,娘娘快请。果子,快去给娘娘泡壶茶来。” 果子应声下去了。可胡侧妃还未走近,就被一股子刺鼻的油漆味弄得忍不住扇了扇,嫌恶道:“怎么如此大的味儿?” 柳询忙道:“对不住,娘娘,因着前些时日这院子的房梁柱子都掉漆严重,昨日才有工匠前来修缮,所以这油漆未干,还请娘娘勿怪。” 胡侧妃忍不住嫌恶道:“如此就不进去了,今儿姨母不过是来看看你,就在外头说吧,这些时日回到王府可还习惯?” 柳询眸光冷了冷,面色却是如常,道:“托娘娘的洪福,王府里锦衣玉食的养着,询儿很好。” 胡侧妃道:“那便好,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姨母说,姨母必定尽力。” 柳询忙感激的做了个揖,道:“多谢娘娘挂心。” 胡侧妃勾了勾唇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说罢,又像是无意道:“近日你父王公务繁忙,若是他提出什么要求,你只管应承下来便是,免得扰了他的心神。” 胡侧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未等柳询深究,她又道:“这清风苑如此偏远,若是短缺了什么必然不便,询儿,可记住我方才的话了?” 第19章 不堪重任 柳询忙打了个激灵,身子抖了抖,闭着眼像是十分害怕的模样,道:“询儿记住了,求娘娘不要把我送回到那贫瘠的菩提山去,询儿都听您的。” 胡侧妃看着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这才拍了拍手中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好了,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了,询儿不必相送。” 柳询低着头恭顺的道了声:“是” 直到胡侧妃远走,柳询才站直了身板,脸上的神色也不复方才的怯懦,而是凝声道:“想要在我的院子里做手脚,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故技重施,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柳询吗?总有一日,我会替我母亲讨回公道!” 这时,方才被指派去泡茶的果子才姗姗来迟,见院子中只有柳询一人,疑惑道:“侧妃娘娘不喝茶了吗?怎么就走了?” 柳询笑了笑,道:“放下吧,一会儿我们该去鹤鸣院喝茶了。” 鹤鸣院?那不是王爷办公的地方吗,公子为何这么说? 还未等果子问出口,果然见王爷身边的小厮前来相请,说王爷在鹤鸣院要见大公子。 果子惊得张大了嘴巴,他的主子果然厉害,竟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柳询敲了敲他的头,道:“我去去就回,你也不必跟着了,将屋子中的那些油漆桶子搬出去吧。” 果子应了声,就去干活了。 柳询随那小厮到了鹤鸣院,敲了门进到书房,见勖王正坐在案前处理政务,行了礼道:“孩儿拜见父王。” 勖王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你且去那边坐着,我一会儿就好。” 柳询这才起身,寻了个蒲团规规矩矩的坐着,也不说话。心中却在暗自猜测什么事能让胡侧妃亲自出手敲打自己,看来此事对胡侧妃很重要,还和自己有关? 直到勖王处理完最后一本册子,才转过头对柳询道:“今日胡侧妃对本王提起立世子之事,对此你又什么看法?” 原来是这事,胡侧妃也太小看他柳询了,他已经几度被送去菩提山养病了,掩藏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被这种小事揭穿的,难道他在意的仅仅是这世子之位? 柳询道:“此事孩儿相信父王自有定夺,若一定要孩儿说的话,那便立弟弟柳觅吧。” 勖王惊了惊,道:“你认为该立柳觅?难道你一点也不想做这个世子?” 柳询道:“做世子又不好,处处要谨记不能丢了勖王府的脸面,孩儿自知自己胆小,实在不敢担此重任,父王还是让弟弟来吧,弟弟文武双全自是在合适不过了。” 竟是为了这个理由,勖王当即生气道:“混账东西,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已经身为勖王府的嫡子了竟然如此消极怠慢,你说说你能做什么?” 柳询小声嘟喃道:“我就是什么也不想做,只求安身立命便好。” 勖王听了这话,忍不住将手边的砚台砸了过来,恨铁不成钢道:“想我堂堂勖王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怎么就有你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儿子,你这简直是丢我的脸!” 柳询缩了缩脖子,道:“是父王要问我话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勖王噎了噎,对柳询的逻辑简直无语,瞪着个大眼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柳询见勖王真的生气了,低着头也不敢再回答他的话,杵在那一动不动。 勖王生气的用手托着额头,看着和自己妻子有些相似的柳询,深呼吸了好半晌才稳定了思绪。道:“好,你不想做世子便罢,那就让觅儿来吧,可太后对你给予厚望,父王总不能让她觉得我苛待了你,如此,我便送你些金银财宝好了。” 还未等柳询说什么,勖王又自顾道:“对了,在赐你美女十个。就这么定了,这下太后应该不会说什么了。” “什么,美女?”柳询惊得差点从蒲团上摔了下来,道:“不要啊父王,我要那么多美女作甚?” 这父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真给了他这么多女子让他如何安置,而后哪还有时间和空间实现自己的抱负?这活儿可是万万不能接的,柳询有些头大,这该怎么推脱? 勖王却是大手一挥,道:“你看你,都二十有一了,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既然你不想做世子,父王也不勉强你,那你就在家中安心传宗接代好了。” 柳询简直无语至极,却不得不装作十分惶恐的样子,爬到勖王身旁抓着他的衣襟道:“多谢父王抬爱,可询儿真不想要什么美女,听说长安城的女子各个彪悍,询儿不敢要啊, 柳觅弟弟也还未娶亲呢,你把美女都送给他吧。” 勖王瞪大了眼,方才才压制的怒气又不自觉的涌了出来,气呼呼道:“你给我起来!堂堂勖王嫡子,竟是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柳询却是拉着勖王的衣襟十分害怕道:“父王收回成命孩儿便起来,孩儿自知福薄,有病在身,不敢耽误人家姑娘,也不想被姑娘束缚,那什么美女的,要不父王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勖王简直要被柳询的这番言论气吐血,他忍不住踹了柳询一脚,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道:“柳询!你姓柳,别辜负了这天家的姓氏!” 柳询怯怯道:“父王可是答应孩儿了?” 勖王忍不住吼道:“好了好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随便你好了!” 柳询这才放开了抱着勖王大腿的手,伏地道:“是,儿子多谢父王成全。” 勖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呼呼的一甩袖道:“给我滚!再看你我怕真会忍不住打你。” 柳询害怕的缩了缩脖子,退出了鹤鸣院。 鹤鸣院的动静被人报告给了胡侧妃,彼时的胡侧妃正和女儿柳月楹还有侄女胡敏淑在一起喝茶,听了这话也只是勾了勾唇,轻蔑道:“看来这柳询在那菩提山是受够了苦楚,现下都被吓得胆小如鼠了,还真是朽木难雕。” 柳月楹得意道:“是啊,想不到所谓的勖王嫡子竟是这么一种货色,我看母亲也不用在他身上费神了,现下世子之位尘埃落定,谅他那懦弱的样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胡敏淑却是皱了皱眉,想着自己那日撞到的那位那样清雅俊逸的公子啊,竟然是这幅不堪的样子吗?那真是可惜了。 胡侧妃高深的笑了笑,道:“楹儿,人不能端看表面,许是那柳询心思深沉为了避人耳目故意如此呢?我们且先看着。” 胡敏淑道:“不能吧?我看他必定是在外头受了打击吃了许多苦,现下好不容易回到王府了只想安生度日罢了,现在连世子之位都能如此轻易的拱手让出,姑姑莫不是想多了?” 柳月楹娇笑道:“管他之真的还是假的,有我母亲在他还能翻了天不成?这王府后院都是母亲做主,我看他也不敢怎么样。” 虽是骄纵无理的话,胡侧妃却没觉得有丝毫的不妥,她在王府掌持中馈数年,早就位同正妃,就这么个才从山里接出来的懦弱公子,她还真不放在眼中。 所以这会儿,后院的几个女子正沉浸在确定了世子之位的喜悦中,暗自恭维庆贺呢。 第二日,勖王果然写了折子请封柳觅为勖王府的世子,消息一经传出,果子最先耐不住,愤愤道:“明明公子才是勖王府的嫡长子,要立世子也该是公子才对,为何偏偏让二公子捡了个便宜,王爷也太糊涂了。” 柳询对这样的结果恍若浑然不在意,不过是个虚名罢了,他想要的话,唾手可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相信勖王再糊涂也不会任由胡侧妃胡作非为的,就凭他当初那句:“你现在还不是胡侧妃的对手,切莫动她。” 他相信,昨日那一幕只是勖王为了演给胡青儿看的,自己不过是顺顺推舟也正好背了这个锅而已,别看勖王一副武将的模样,却是个胸中有沟壑的,当初若非胡家相逼又有皇上指婚,胡青儿又甘愿做侧妃,他必定是有法子解决的。 只是……柳询的眼中一暗,胡青儿是父王迫于压力被抬进的勖王府,可一步错步步错,他的母妃,终究是在这个女人的手下香消玉殒,还造成了另一个他住进自己身体里的局面,此仇不得不报。 柳询轻声道:“果子,你可知大战之时最忌讳什么?” 这不是在说柳觅被立为世子之事吗?怎么无端扯上打战?果子虽疑惑,却还是答道:“果子不识字,不知道公子所言是指什么,不过我想,打战嘛,当然要有个最高明的主帅了。” 柳询目眺远方,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声音幽幽道:“不错,除了高明的主帅,战前还忌讳狂妄自大,正所谓骄兵必败。等着吧,这将是她们最骄傲的时刻,也是她们走向堕落的第一步!” 次日,太后又派了人前来宣召,让柳询进宫去。 莫约是柳觅被立为勖王府世子的事让太后知道了,听说太后十分不高兴,还未柳询打抱不平了好一阵。可这请封的折子毕竟是勖王亲笔所写,又是皇上亲自确认颁发,岂可朝令夕改? 柳询知道了十分感动,再三感谢太后的关爱,并表示自己确实不适合做这世子,太后这才作罢。 第20章 一身二主 临出宫,太后又让张公公给柳询带来了许多赏赐,当做是丢失了世子之位的补偿,太后的心中这才好受了些。 此番进宫,倒也不是一无收获,至少柳询从太后那得来了个好消息,先前太后提到的让皇上给他选一处宅子的事总算确定了下来。 皇上命人在离皇宫稍近些的朱雀街上为柳询指了一处宅院,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正好现下柳觅的世子封告已经下来了,那些下人对柳询更是轻慢,可柳询又不得不装作那副人人可欺的胆小模样,确实揪心。 柳询正疲于应付呢,还好太后体恤,让人尽早将那宅子收拾了出来。这下正好可以借机躲开那些攀龙附凤眼高于顶的势利小人了。 柳询要搬出去,勖王府的人倒是无感,反正柳询回来住也没多长时间,又在府中没什么存在感,若非太后看中,想必也没人看一眼,所以大家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柳侧妃也只是派秋菊前来提一嘴传达一下侧妃娘娘的关爱,其他人嘛,自是无视了。 柳询想要的便是这样,所以搬家的一大早,虽然果子在那为他愤愤不平,可他却乐得自在,只带了果子和先前太后赏赐的那些物件,装了一小辆马车,便朝新宅去了。连勖王都没来相送。 新宅坐落在朱雀街,四周街坊都是朝中要员,不管朝堂上怎么看待勖王,对他这个冒出来却不做世子的嫡长子还算能保持风度,那些自诩大官的人嘛,都注重名声,表面功夫都做得极好。所以柳询搬来此处反而省去了许多麻烦。 他新宅的名字还是叫清风苑,听着倒像是一座院子的名字,柳询也不甚在意,既是皇家给的,里头东西自然一应俱全,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进宅子,果子就将方才出门还气愤不已的事情抛诸脑后,兴奋的跑来跑去。高兴得不行。 柳询笑道:“有这么高兴吗??不过是搬家而已。” 果子停下来,认真道:“当然应该高兴了,这下我和公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不再是菩提山风餐露宿的家,也不再是勖王府遭人白眼看似华丽却十分冷漠的家,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呢!” 这话说的,虽然果子只是随口一提,柳询却忍不住绝对胸中酸涩,虽说果子看起来有些中二,可却是真心的为他好。 柳询道:“难为你了,果子,跟着我一路艰难险阻的。” 果子连忙道:“公子说什么傻话呢,我从小跟公子一起在菩提山长大,承蒙公子不弃,不然早就跟家人一起饿死了,说什么难为不难为的。” 果子的话虽朴实,可话中的道理却值得人敬佩,这也是这世上柳询觉得唯一温暖的人了,在他心中,果子是他生死患难的兄弟。 柳询心中感动,忍不住道:“果子,还好有你。” 果子玩笑道:“公子,果子这辈子就跟着公子了,不管日后咱们是风餐露宿还是豪门大院,果子可都得跟在公子后头永远伺候着公子,公子莫要嫌弃才好呢。” 柳询神色温暖,坚定道:“怎会嫌弃?果子愿意跟着,我求之不得,你放心,日后我们一定会住到更大的宅子里面去,再也不需要风餐露宿,也没有人敢对你白眼冷漠。” 果子仰着无害的笑脸,道:“果子相信公子,公子总是能未卜先知,公子一定能做到的。” 柳询失笑,这个傻果子总是无条件无道理的相信自己的任何话,他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笑他傻。 不过,世上能有这么个崇拜自己,这么个义无反顾追随自己的人也不错不是么?? 说到追随自己的人,柳询倒是想起那个“他”提到过的,他的左使刘桥,是个可靠之人,可以想法子带在身边,也好保护自己。 稍作安顿,柳询便唤了果子一起,慢悠悠的朝城南一家酒肆走去。 城南之地鱼龙混杂,街道上到处都是走卒商贩争相叫卖,还有各种美食商铺,果子不解道:“公子来这种地方做甚?” 柳询笑而不语,绕过行人,朝街道最里头的翠竹酒肆走去。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还未到用膳十分,此处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酒客,划拳擦掌的,好不热闹。 老板娘见了柳询,微微一顿,忙迎上来,热情道:“客官可是要点竹叶青?” 柳询将手中的扇子在掌心敲了三下,道:“不了,我更喜欢桃花醉,不知老板娘这可有?” 这就是他给的联络暗语了,柳询只见老板娘脸色一敛,朝他无声的行了个礼,高声道:“桃花醉是有,只是还在地窖中,客官随我到地窖去看看吧。” 柳询微微点了点头,老板娘随意的交代了声小二,就领着柳询到了内室。 柳询命果子在外头等着,果子虽不解其意却也没说什么,安分的在一旁吃着小菜。 没想到小小的酒肆,里面竟然别有洞天,一进内室,里头是座面积宽广的宅子,里头还四处站着穿着利落的女子,女子们都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镜。 柳询也是第一次进这个地方,平日装作胆小惯了,看着这么多个面无表情的人难免心中惴惴。 可这些人一见到柳询,竟齐齐跪了下来,道:“主子!” 柳询吓了一跳,虽说他早知那个“他”自封凤阳王,是个杀手组织的头目,可清醒时的柳询根本不敢承认自己竟然会武功,更不敢承认这么多人竟然会是自己的手下。 看来那个“他”果然实力强大,在一个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世界里创立了自己的王朝,柳询没有那什么官匪的看法,倒是十分佩服这个住在自己体内的另一个自己。 柳询挥了挥手,道:“都,都起来吧,”说罢,看向身旁方才还在外卖酒的那位老板娘道,“我,我找刘左使。” 老板娘立刻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把刘左使叫回来。”说罢,手一挥,立刻有人应声而去,大白天的身影一会儿便掩没不见。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前来,朝柳询行礼道:。“左使刘桥参见主子。” 柳询眸光闪了闪,吞了吞口水,道:“那个,他应该跟你说过吧?让你随行保护我。” 刘桥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只是和他主子同一副皮囊的勖王嫡公子罢了,可他还是十分恭敬道:“是,属下这就随主子去。” 柳询赶忙道:“别属下属下的,在外头你要称呼我为公子,我便称呼你为刘总管,是我清风苑的总管,可好?” 刘桥忙双手握拳道:“是,主子。”说罢,又恍然惊觉错了,忙改口道,“是,公子。” 柳询这才满意的带着他出了内堂,内堂的一众人也都各自归位。 果子见柳询出来了,忙迎上去,朝柳询左右看了看,道:“公子,桃花醉呢?” 柳询一愣,是哦,方才的借口是到内堂买桃花醉,自己怎么就空手而出了? 一旁的刘桥见状,忙道:“这儿的桃花醉没有竹叶青好,公子还是考虑考虑吧。” 柳询顺势道:“对。这儿的桃花醉不好喝,可本公子却独独喜欢桃花醉,我们到别处买吧。” 说罢,就带着果子出了门,刘桥忙跟上来,却是鄙夷的看了一眼这个傻愣的果子。 柳询仿佛察觉了他的目光。道:“果子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希望刘总管能像尊重我一般,尊重他,毕竟世上都是平凡人居多,不是谁都有刘总管的这一身本事。” 刘桥忙低下头,羞愧的道了声是。 眼见着身后跟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大叔,竟然还十分听柳询的话,果子好奇道:“公子,这是谁啊,要跟咱们一起回府吗?” 柳询点点头,道:“这位是刘桥,以后就是我们清风苑的总管了,你们好好相处。” 果子一听,也不问为何莫名其妙就多出个总管来。而是十分高兴道:“太好了,又多个人,清风苑总算不是太过空旷了。” 刘桥不明所以道:“为何会空旷?” 果子道:“只有我和公子两个人住,可不就是空旷么??” 这下,刘桥倒是疑惑道:“公子不是勖王爷的嫡长子吗?难道府上一个下人都没有?” “有啊。我不就是。”果子答道。 刘桥又是一番无语,先前听闻勖王府的嫡长子怯懦可欺他还不相信,他的主子可是杀伐果决的江湖霸主,怎么会是那副样子? 直到现在,他看着柳询有些柔弱的背影,不得不承认,世间竟有如此怪事。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偏偏有两种极端的性格,若非主子特意交代那个勖王嫡子就是另一个他,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竟会有这种事的。 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可眼前却真实的存在着。 跟着柳询到了清风苑,刘桥果然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看来他得亲自照料这位与主子性子南辕北辙的新主子了。 刘桥本想着是不是可以到凤阳阁里找几位机灵的女下属在府上伺候的,可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也不好擅作主张,更何况主子蹭嘱咐不可太过张扬,只好作罢。 没想到他一个唐唐的凤阳阁第一杀手,接到新主子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散布小道消息,这让他忍不住无奈苦笑。 第21章 草菅人命 话说胡侧妃的亲儿子柳觅,是个性子暴躁易怒,又冲动无脑的人,常年就连在市井之上,惯做些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事。 可当母亲的,本来就对自己的儿子无限溺爱,哪怕他早已臭名昭著,在胡侧妃的眼中,柳觅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她口中所谓的“文武双全”还真是可笑的说法。 这不,胡侧妃一直以来担心的世子之位尘埃落定。封诰一下来,不止胡侧妃十分高兴,柳觅更是觉得自己现下十分的了不得,他可是勖王世子呢。 所以,封诰下来的当天,等不及胡侧妃她们为他庆贺,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叫了一大堆狐朋狗友的到长安城最大的酒楼登月楼去开了一桌。 如果说先前他仗着自己是勖王府二公子的身份欺行霸市,那现在他荣升为勖王府世子可就真的是蛮横无理了。 登月楼虽说是酒楼。却有不少的伶人和唱曲的。柳觅可是这里的常客了,所以他刚到,立刻掌柜便迎了上来。 柳觅将方才从胡侧妃那要来的钱袋子往掌柜手上一扔。大气道:“老规矩,赶紧去准备,爷今天要请客。” 像他这样的公子哥最是大方,掌柜拎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皱到了一起了,奉承道:“好的好的,柳公子快请。” 与柳觅一同前来的丞相公子李治马上拍着折扇,狐假虎威道:“这掌柜真没眼色,还称柳公子呐,该改称柳世子了,柳觅兄现已被封为勖王府的世子了,是名副其实的真主子,你知不知道!” 掌柜常和各种人打交道,轻车熟路的换了脸色忙拱手讨饶道:“是小的孤陋寡闻了,竟不知世子荣升,小的该罚,小的在此先恭贺世子爷了。” 柳觅今日高兴,也不在意掌柜的无理,大手一挥,形态豪迈道:“少废话,赶紧上酒菜。今儿这登月楼的雅间我全包了,听说你们这来了个色艺双绝的美人儿,也给爷叫上来。” 掌柜忙交代了小二前去准备,看了一眼柳觅带来的这几个纨绔子弟,有些为难道:“几位爷有所不知,那新来的红樱姑娘虽说色艺双绝,却有个规矩,那就是她必须自己选客人。这……” 这些纨绔子弟一听可不乐意了,道:“什么?自己选客人?我还头一次听说一个唱曲的能摆这么大谱儿,去,你去跟她说声,就说世子爷有请,银子不是问题。” 掌柜犹豫了一下,道:“就不是银子的事,那红樱姑娘性子怪得很,几位爷,小的可先好了,若是这位姑娘不愿意,那小的可做不了主。” 柳觅不耐烦道:“啰说什么,让你去你就去,也让那姑娘前来是看得起她,不管她今日愿不愿意,都得给我出来陪爷喝杯酒。否则,我看你这登月楼也干了不少时日了吧?”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掌柜还想说什么,看了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们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转身离开。 那新来的红樱姑娘可不似平时那些唱曲的,正因为她姿容出众,又弹得一手好琵琶,掌柜才特许答应她提出的自己选择客人的条件,听说她是来寻人的,不好财物,掌柜还真没法强制她前来。 掌柜好说歹说,这些个纨绔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勖王世子都已经用关闭酒楼相要挟了,只要红樱姑娘出来露一面即可,红樱姑娘终究是寄居在此推迟不过,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红樱姑娘一出来,还在喧闹的这些子弟们眼睛都直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美貌啊。 肤如凝脂,唇红齿白,樱桃小口,眉眼间更是如娇似嗔,穿着一袭白衣,外罩着一件淡紫色纱衣,举手投足间犹如仙子戏凡尘,被她看上一眼都恍若能被她勾了魂去。 柳觅已经看得连手中的酒盏不知何时掉了都浑然未觉。他也算是长安城纨绔里的翘楚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儿,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红樱朝众公子盈盈一拜,声音如珠落盘玉,婉转动听,道:“奴家红樱,见过各位公子。” 李治最先反应过来,道:“红樱姑娘不必多礼,听闻姑娘色艺双绝,今日有幸见到,果真惊艳全场。” 红樱用手半遮着脸抿嘴轻笑,道:“公子过奖了。” 这一笑,有如春风拂面,鸟语花香,柳觅毫不掩饰眼中的贪欲,放浪道:“姑娘如此倾国倾城,不若就跟了我吧,日后吃香喝辣岂不美哉,总好过在此处抛头露面。” 柳觅这番放肆无礼的话让红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抱紧手中的琵琶,凝声道:“公子请自重。小女子虽生活所迫在此卖艺,却是有尊严的!” 见柳觅听了这话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李治忙站起来拉了拉他的衣襟,赔着笑,道:“世子爷惯会开玩笑,姑娘没被吓着吧,这见了姑娘的美貌,还未听到姑娘的琴音呢!” 像是接收到了李治眼中的深意,柳觅这才没有说话,自顾坐在一旁喝闷酒。 红樱舒了口气,道:“无妨,小女子这就为各位公子弹一曲吧。” 说罢,自顾将琵琶放在腿间,调了音,弹了起来。 果真是:“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意。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绿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一曲罢,众公子还沉浸在方才的乐声中,可见其功底深厚,红樱已经起身敛容整衣,又是一拜,刚想离开,却见方才还谦谦公子的李治突然窜到了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治笑道:“姑娘的琵琶声让人如痴如醉,怎么办,世子爷方才还说真想日日都能听到这绝妙之音呢?” 红樱一下防备起来,正色道:“公子说笑了,要听琵琶来登月楼候着便是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柳觅带着淫笑走了过来,道:“可我还舍不得姑娘的美貌啊,若是能日日见到姑娘,那就完美了。” 其他的公子哥在一旁哈哈大笑的附和道:“姑娘便从了这位吧,他可是勖王府的世子爷,跟着他有享不尽的清福不好吗?” 红樱抱紧了琵琶瑟瑟发抖道:“ 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柳觅嗤笑了声,道:“王法?我就是王法,王法是柳家定的。我劝你还是识相些吧,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柳觅说罢,那里治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红樱的手,将她逼近角落,变化来得太快,红樱反应不及的就被反手禁锢,动弹不得。再说她一个弱质女流,在高大的李治面前也实在毫无反手之力。 柳觅十分满意这幅画面,还十分猥琐的摸了摸她的手,一脸陶醉道:“果真是纤纤玉手,顺滑如玉啊。” 红樱挣脱不得,涨红了脸,道:“你们再这样我可叫人了!” 柳觅更兴奋了,轻佻道:“你叫啊,我就喜欢你这幅看着贞烈却不得不屈服的模样,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谁会为了你一个弱女子得罪我这王爷世子,你说是不是?” 说罢,像是十分欣赏红樱此刻那恨得不行却无可奈何的脸,手中的折扇挑起她尖细的下巴,朝她吐了口浊气后,大笑道:“还真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就是不知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是何模样?还会不会像此刻这般桀骜?”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其他公子哥的哄堂大笑,有人还恶趣味道:“世子爷不如就地将这美娘子给办了吧?美人儿千载难逢是不是?” 柳觅勾了勾唇,道:“你们想看?” 公子们自然是乐得凑趣,反正在他们这群人看来,堂堂世子爷玩弄一个酒楼卖唱的女子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女子的名节重于生命,这些人却口无遮拦的将这玩笑置之,实在可恶。 却不想这红樱却是个贞烈的,听了这些下流的话当即羞愧难当,还未等柳觅反应过来,竟趁着李治稍稍松懈的间隙咬着唇突然朝窗户冲了过去,向外纵身一跃,血溅当场! 方才还 哄笑不止的公子哥们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他们虽沉迷玩乐,却是没想过会闹出人命的,当即愣在了那里,柳觅和李治更是,虽说柳觅混账,可他从没想过会有人在自己手上死去。 众人一下就慌了,不知是谁喊了声:“快跑啊!”的,也不等京兆府的人来问话,都抱头鼠窜各自找了自己府上的下人连滚带爬的跑回家去。 柳觅也慌了,跑下了楼见一群人围着那红樱的尸体指指点点,他仿佛能看到红樱瞪着个大眼死不瞑目的模样,忍不住浑身冰凉,再也不敢嚣张,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勖王府。 柳觅脸色苍白,像是丢了魂一般,口中念念有词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你自己要找死……”路上撞了人也不知道,只是一路向前跑去。 到了勖王府,柳觅便一头扎进胡侧妃的院子里,瑟瑟发抖的模样可吓坏了胡侧妃,胡侧妃忙搂着他安抚道:“觅儿,觅儿你怎么了?” 柳觅却只是一直重复这那句:“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你自己要找死。” 第22章 宠妾灭妻 待胡侧妃听清了,心中大骇,顾不得柳觅,一下站起来。 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冰冷,大声责问跟柳觅一起出去的小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伺候世子的!” 立刻有小厮上前将情况同胡侧妃叙述了一番,一讲到出了人命,胡侧妃当即跌坐在椅子里。 胡侧妃失神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看到了?” 小厮为难的不敢开口,直到胡侧妃忍不住发了脾气歇斯底里道:“说!” 小厮们面面相觑这才开口道:“许,许多人看到了,和世子同去的都是几位大人府上的公子,毕竟世子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调戏了人家姑娘,那红樱姑娘又是死在大街上……” 胡侧妃脸色一白,指尖忍不住抖了抖,拍了柳觅一巴掌,看着柳觅已经回神来跪在自己面前哭着求道:“母亲,母亲救救我!”的时候,胡侧妃终究是狠不下心来责怪。 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想法子解决,胡侧妃倒是比柳觅镇定得多,待她平静了一会儿,便对秋菊吩咐道:“秋菊,快,去准备点礼物,送去今日跟世子一同去登月楼的各位公子府上,请他们务必别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 秋菊应了声是,她又对那些小厮道:“你们,快去京兆府打探消息,一有情况立即向我汇报。还有你,快扶公子去换件衣裳,堂堂王爷世子,竟如此凌乱,成何体统。” 小厮们各自忙开了,胡侧妃想了想,还是决定到胡家去找兄长商量商量对策。 虽说一个小小的伶人性命不打紧,可偏偏发生在柳觅刚得了世子之位的第一日,这影响可是十分的不好,也不知那红樱究竟是何身份,会引起多大的波动。 胡侧妃的哥哥胡元是当朝一品丞相,胡元听了胡青儿的叙述当即气愤的连骂了三声:“混账!混账!混账!”却莫可奈何。 胡青儿着急道:“哥哥你就莫要再骂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想法子解决,总不能真的让京兆府尹大人上门来拿人吧,那可是您的亲外甥呐。” 胡元虽气愤之极,却狠不下心真的置之不理,他想了想,当即道:“此事决不能外传,听着,你现在赶紧回府去,不管谁来,都说世子今日一天未曾出门,绝不可能干出那些事。我立刻去京兆府走一趟,先看看情况,能瞒下来的话绝不会泄露出去。” 胡青儿这才像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然后带着自己的人回了勖王府。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庇佑,那日明明许多人见到红樱跳楼自尽而亡,明明有人报案,地上也满是血迹,可尸体却不见了踪影,这事在胡元的运作下竟然还真被瞒了下来。 可事情是确实发生了,许多相关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红樱的尸体会凭空消失了?难道那美得不像凡人的红樱真的是天上神仙所化? 远处茶楼,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人对着一袭青衣的柳询行礼道:“主子,任务已经完成,我看那柳世子得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来见人了。” 柳询勾了勾唇,道:“有劳了,红樱。” 红樱忙道:“不敢,能为主子效力是红樱的荣幸。” 柳询摆了摆手,红樱便退下了,隐匿在这青天白日里。 这不正是那销声匿迹了的尸体红樱吗?原来红樱是凤阳宫的人,既是凤阳宫的人,绝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的。不过是故意做一场戏罢了。 话说红樱佯装羞愤跳楼,躺在地上装死后,有人便在不远处又制造了一起混乱,众人忙着往其他方向看,作为“尸体”的红樱自然趁机施展轻功快速换了衣裳逃了。 一旁的刘桥不知道柳询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不也还是没有扳倒柳觅不是吗? 刘桥想着,便也问出来,道:“公子为何不干脆让红樱继续装死,等那京兆府的人来了,那柳觅必然被定罪,就再也跑不了了?” 柳询笑了笑,摇摇头道:“你以为那京兆府的人是吃素的吗?到时候露馅了可就不美了。就现在这样,刚刚好,我这不过是向胡家人讨点利息呢,让他们日日活在惶恐之中,日后才好办事。” 他这是给胡家人埋了一个雷呢,就等着什么时候该响了炸他们个措手不及。 刘桥看柳询的眼神变了变,这就是世人口中的那位怯懦温吞的勖王嫡子?可一点也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柳询吧,大智若愚,步步算计。世人都以为自己看到的表象便是真相,却不知他们都被他给骗了。 虽然刘桥不知道柳询此举是何目的,可看着他眼中的熠熠生辉他就莫名的信服,这个柳询虽然没有凤阳王的霸气,却依旧有着让人不容忽视的睿智,他就像是躲在暗处的猎人,将一切都算计其中,谁也不知下一秒谁会是他的猎物。 当然,这只是初露锋芒而已。 柳询转而向刘桥道:“刘总管,现在该你出手了。” 对于柳询提出的意见,刘桥还是有些费解,单单传点流言难道就能解决事情?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柳询看着刘桥有些奇怪的神色。 刘桥斗胆道:“公子看谁不爽,让属下一剑杀了便是了,属下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柳询有些膛目结舌,这,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可就这么杀了,也太便宜那个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怎可轻易求死。 柳询道:“事情不是只有一种办法,杀了固然了事,可让对方生不如死才算报复” 刘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柳询接着道:“你见过狼捕猎吗?它总是将猎物逼到绝境,一点点的激发猎物的恐惧,然后再一击致命。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我要让她们一点一点的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柳询说这话的时候,眼中似有火苗在跳跃,整个人就如他所言的,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狼,瞪着幽蓝的双眼看着他面前的猎物。 他难得在人前露出这样真实的一面,可要是想让刘桥这个有能力的杀手听从自己的调遣,就必须让他心服口服,而不是因为那自己体内的凤阳王的一个命令。 刘桥这才行了礼,低着眉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不多时,长安城就传出一则谣言,谣言直指勖王府的新晋世子柳觅和侧妃胡青儿。 谣言道,勖王侧妃胡氏,仗着娘家势大,威胁勖王立其子柳觅为勖王世子。罔顾常岗,更是无视正妃所出的嫡子,还想着法子将嫡子赶出门去,行事嚣张跋扈,实在有违女徳! 还有勖王,宠妾灭妻不说,竟然顺着胡侧妃胡来,放着正妃所出的嫡子在一旁不管,立庶子为世子,实乃太过荒诞。 一时之间,勖王府成为众矢之的,勖王府的名声一落千丈,甚至连不在勖王府住的柳询,都有人不时投来探究同情的目光。 柳询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辩解,依旧每日行事低调,对谁都彬彬有礼,看着生得俊秀不凡却是个胆小的,却也正因此好像验证了那流言的真实,还以为他是在勖王府被那凶悍母子欺负惯了才成了这幅性子,竟意外赢得了更多人的同情心。 甚至于这段时间出门,柳询都能收到许多好心人给的蔬菜水果,还有那些阿婆娘子们热情的慰问。倒是个无心的收获。 柳觅因着红樱之事躲在家中好长一段时间,这会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门,却发现莫名其妙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见满大街都在议论这事,一听这话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这还了得。柳觅虽不明所以,可也知道他们口中所言的就是自己,不免心中有气,竟然莫名其妙就给人如此编排,戴了个这子虚乌有的高帽。 这不,方才在酒楼吃饭又听人说起这事,柳觅忍气不过,无可忍的上前质问,可人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恼羞成怒,忍不住出手将那些个乱传话的给打了! 这下可更不得了,勖王府世子仗势欺人的话一下如同春风拂过,传遍了大街小巷,勖王府的风评空前的差。 同柳觅一同在外的李治也没想到他们这随手的惩治会引起这么恶劣的影响,当即对柳觅道:“世子,你说你你最近是不是犯太岁啊,怎么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能找上你。” 柳觅方才的怒意还未平息,这会儿没好气道:“说什么胡话,我犯什么太岁?本世子命理好着呢。” 李治疑惑道:“可是,你这最近真的是诸事不顺啊,你看你,先是……” 还没等他说出后面的话,柳觅忙将手中的折扇拿起用力拍了一番他的手,李治忙回过神来,害怕的左右看了看,见毫无异常后才凑近了柳觅小声道:“先是那红樱尸体莫名其妙不见,现在有事勖王府和你的名声被人诋毁,我看你最近运势,一个字,差,差极了!” 柳觅气道:“不过是巧合罢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还想让我去庙里烧香拜佛不成?告诉你,本世子不信这个。” 李治摇摇头,一脸神秘道:“这也太过巧合了,你说说,你这十几年都没一点事,可偏偏那位回府后就惹出这么多风波,你说……” 第23章 吓病了 李治已有所指的指了指北方,那是朱雀街的方向,对柳觅别有深意道:“不是你跟那位犯冲,就是有人在背后肆意捣鬼。” 柳觅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李治摇了摇头道:“我说世子,你怎么还不开窍,你说你要是有事了,那最后受益的是谁?还不是那比你更名正言顺的哥哥。” 柳觅这才恍然大悟,听李治这么一说,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都是那柳询回来后,事情就开始一波一波的,难道是柳询不满他被父王封为世子,在暗中捣鬼? 一想到这种可能,柳觅就待不住了,那个懦弱的所谓嫡子,有什么资格跟他抢世子之位?居然还在背后捣鬼,看他不教训教训他! 柳觅不管不顾的朝朱雀街走去,等到李治反应过来他要干嘛的时候,已经拦都拦不住了,一想到他肯定又要惹出事来,为了免遭上次那种殃及,李治见实在劝不住他只得赶紧开溜。 柳觅带着小厮找到刘询的院子,见那院门上挂着同勖王府里一样的“清风苑”三个字,火气更甚道:“哼,还说自己不在乎什么世子之位,偏要让父王立我,假仁假义,连新宅的名字都想着勖王府那一处,不是放不下勖王府的一切是什么?” 说罢,也不顾世子形象,对小厮们大声道:“去,把这匾额给我拆了!” 小厮怯生生道:“世子,这不大好吧,好歹他也是咱们勖王府的嫡公子啊?” “嫡公子”三个字更是刺激道柳觅,柳觅忍不住吼道:“是你是世子还是我是世子?本世子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我说拆就拆,谅他柳询那副懦弱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有什么事我担着。 ” 既然柳觅都这么说了,小厮们自然是未敢不从,这才纷纷拿出工具来,不管不顾就将那清风苑的匾额给拆了下来,乒乒乓乓的惹得四周的邻居纷纷探出头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匾额轰然落地,旁边便有人指指点点,说勖王世子果真仗势欺人,已经夺了人家的世子之位了,现下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都不放过。想要除之而后快。 这话传到柳觅的耳中,柳觅更生气了,踩着那清风苑的匾额就往里走去,在那大叫:“柳询你个缩头乌龟给我出来,你这只会在背后耍阴招的家伙,我让你搞鬼!” 见寻不到柳询,柳觅便让人将这清风苑给砸了,一声令下,原本整整齐齐的院子此刻在这些小厮的棍棒下顿时不成样子,砸的砸扔的扔,不一会儿便满地狼藉了。 这下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起来,柳询此时才姗姗来迟的从内院出来,见到柳觅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是十分害怕,连声音都带着颤抖道:“柳觅……柳觅弟弟你怎么来了?” 柳觅走了过去,恶狠狠道:“好你个柳询,嘴上说着不介意谁做这世子,背地里却处处与我作对,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柳询似这才看到自己的院子变成了这般模样一番,当即心痛不已道:“你,你怎可如此行事?我都已经搬出来了你们竟然都还不放过我?我的家啊。难道你们真的要逼着我无家可归吗?” 柳觅自以为他在演戏,冷笑道:“现在来哀叹岂不是晚了,柳询,我真恨不得你滚回那菩提山去,也省的我在此看你不顺眼。”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连勖王府的小厮们都感觉到了不自在,可柳觅却浑然未觉,莫约是看到被自己这么骂着,柳询竟毫无反驳之力,还连连后退,更加觉得畅快,柳觅口不择言道:“滚吧,你若是再不滚,这院子我来一次砸一次,看你还能呆得住否!” 柳询害怕得连连发抖,连声音都带着祈求,道:“柳觅,好歹我们是兄弟,我已经把世子之位让你了,你放过我吧?” 原来真如传言所言,是这柳觅母子逼着勖王立柳觅啊,看热闹的纷纷对柳觅的咄咄逼人怒目而视,柳询都已经被他们逼得搬出府来了,竟然还不放过,简直欺人太甚。 柳觅冷冷勾唇,道:“放过你,你求我呀?” 没想到柳询竟真的不顾嫡子之仪当场跪了下来,抓着柳觅的衣襟,可怜兮兮道:“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柳觅哼了声:“果真是个胆小怯懦的东西!让你姓柳简直丢我们勖王府的脸!”说罢,还趁机踢了柳询一脚。 柳询当即倒了下去,果子忙跑过去,接住柳询摇摇欲坠的身子,着急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柳询顾不得嘴角流出的血水,还不忘祈求道:“现在,现在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能让柳询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求饶,柳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阴冷的笑了笑,道了声:“便宜你了,我们走!”这才大摇大摆的领着小厮们撤出了清风苑。 柳觅走后,众人只见柳询像是丢了魂似的,瘫在那地上一动不动,嘴角的血迹还没干,却只在那喃喃道:“放过我,放过我……” 众人无奈叹息,纷纷指责这勖王世子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对自己的哥哥下此狠手,瞧瞧柳询都快被他打击得没有人样了,怪不得养成这性子,想必在勖王府里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柳询的模样实在惹人同情,这附近还住着不少的达官贵人呢,一时间,就有谏大夫为柳询打抱不平,回去便写好了弹劾勖王纵子行凶的折子,言辞激烈,义愤填膺,把柳觅的行为说成了惨无人道。 皇上第二日便收到了许多封这样的折子,当即皱眉招了勖王前去问话, 虽然他管不到皇兄的家事,可家事能闹出这么大的影响就不是小事了,更何况勖王是皇亲国戚,自当作为百姓表率才对,怎可教导出如此暴力的儿子? 更让皇上生气的事,第二日竟传出柳询被柳觅这么上门一闹,竟然吓出了病的传言。这柳询在菩提山养病多年,好不容易身体好些,承蒙太后体恤,让他回京来住,没想到竟然在自己赐下的宅子里发生这种事,简直是皇家耻辱! 皇上又将勖王召到宫中训了一顿,指着那满桌子各种谏大夫结合那些流言和所见所闻写的奏章,简直龙颜大怒。 柳询生病的消息传出,太后更是急红了眼,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亲自出宫去看望柳询。 清风苑虽然被果子和刘桥简单的整理过,但到处还能看得出它经历过一场破坏的痕迹,太后看着这边边角角的狼藉,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听到太后来了,柳询挣扎着身子刚想起床,太后就进了内室,看到柳询脸色苍白的模样顿时心疼得掉下泪来。 柳询挣扎着要起来,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忙将他的身子按了下去,心疼道:“不舒服便躺着,皇祖母不在意这些虚礼。我可怜的孙儿。被欺负成这样,真是,让皇祖母心疼啊,都不知道该说那柳觅什么好。” 柳询忙道:“孙儿多谢皇祖母记挂,孙儿还好,只是久病初愈又被这么吓了一场,到底是自己身子骨不争气,又给闷出病了。孙儿对不住皇祖母。” 难为柳询如此懂事,也不枉费太后心疼一场,太后拍了拍柳询的手背,道:“你父王是个糊涂的,宠着那胡氏肆意妄为,那胡氏又不会教育儿女,教出柳觅那蛮横的性子来,这下好了吧,都把我的孙儿吓出病了。” 柳询垂眸,眼神一黯道:“ 柳觅弟弟也是无心的,莫约是我从菩提山回来了,他感受到了威胁才会如此对我,太后就莫要责怪他了。” 感受到了他的不开心,柳询的懂事让太后更加不忿,道:“要我说,就不该立那柳觅做世子,现下他有了世子之位更加胡来了,我可是听说他在外头欺行霸市的事。” 柳询知道太后还放不下这世子之位的事情,当即摇摇头道:“皇祖母,那世子之位是我自己不要。父王没有做错什么,您就别责怪他了。” 既然柳询都这么说了,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扬言要让皇上亲自来看看他这个孙儿,给柳询撑腰,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宫了。 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勖王再无视也不能不当回事,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柳询都被吓得病了,就算为了平息众怒,勖王也只好将柳觅软禁起来。 可柳觅却是不服,绷直了身子觉得自己没做错,在勖王府外跪着,勖王也只当看不见,可胡侧妃就看不过去了。 儿子在跪着,当母亲的自然心疼得不行,多方劝勖王无果之后,胡侧妃只好求到宫里去,请贵妃娘娘替柳觅在皇上面前多说说好话,好歹让勖王别这么处罚柳觅。 现在这是闹得沸沸扬扬,贵妃娘娘自然不敢在此时为了胡侧妃触皇上的眉头,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不过,贵妃娘娘却给胡侧妃带来了一个消息,就是皇后娘娘有意创办一个男女皆可入学的学院,太后向皇后推荐了柳询曾经提到过的天下第一才女谢云钰。 听闻,那谢云钰可是救过柳询的命,太后对她印象很好。 第24章 皇上驾到 谢云钰?那位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女的谢云钰竟然和柳询有关系? 不知为何,胡侧妃从这消息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 按理说谢云钰不过一介女流,又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不足为虑,可她背后有个谢家啊,那谢家可是文坛大儒,差不多能左右半个长安城的风向,现下谢云钰又得太后器重,若是她向着柳询,那可大大不妙了。 虽说柳觅现在已经顺利封了世子,可柳询还在那呢,那就是一个威胁,若是谢家人提出什么该封嫡子的质疑,再来个朝堂辩论什么的,那他柳觅岂不是成为天下笑柄? 不行,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胡侧妃已经打定了主意,听说那谢家嫡女前阵子自个儿跑到兴和镇授学去了,此时不在长安城,那正好,反正柳询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必须阻止柳询跟那个谢云钰走得太近才行。 打定了主意,胡侧妃开始意外的关注起那谢云钰的动静来。 柳询没想到,太后随口一说的要让皇上给他撑腰,第二天皇上竟然真的来了。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这位皇叔了,自打被送往菩提山,已经好几个年头没有回来了。若非此次回京,别说皇上,连自己的父王都快忘了有自己这么一号人了吧? 随着皇上身边的太监一声尖细的唱和:“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柳询一惊,没想到太后会搞这么大阵仗,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对这皇帝无感,却也十分感动,太后竟然对自己如此厚爱。 连外裳都来不及穿上,柳询忙挣扎着下床来,拜倒在地上,明黄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屋子里。柳询忙带着果子和刘桥,恭敬道:“侄儿(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禧。” 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来,道了声:“平身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太后却一下子走近了柳询,着急道:“哎哟我的孙儿,地上凉着呢,你还病着,快,快起来。” 柳询这才在果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太后见他只穿着里衣,又是一番心疼,让张公公赶紧拿来了大麾给他披上。 都说太后心疼柳询,果然如此。皇上看着自己的堂侄儿和自己颇为相似的面容,脸上也浮起一丝暖意,道:“听闻你回京已经有些时日,身子却还病着,怎么样,可感觉好些了?” 柳询忙站好,规规矩矩道:“侄儿好些了,承蒙皇祖母和皇上挂念,侄儿回来了,本应当亲自去拜会皇叔的,奈何身子不争气,还请皇叔恕罪。” 回答问题倒是条理清楚得很,一点也不像他所知的柳询是得了那种病,皇上点点头,道:“无妨,等你身子好了大可进宫来陪太后说说话,偶尔得空了便来皇叔处走走。” 柳询忙恭敬道:“是,侄儿记住了。” 皇上又道:“吃着什么药?若是外头没有,大可到宫里去取来。” 柳询道:“多谢皇上,都是些平常的药,只是侄儿久病,恐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只得慢慢养着,急不得罢了。” 皇上道:“那便养着吧,左右你这身子都不好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好好养病要紧。至于……你那弟弟柳觅,你父王已经惩罚他了,你也放宽心。” 柳询忙收敛了神色,道:“侄儿明白,多谢皇叔。” 见皇上和柳询聊得开心,太后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这才开口道:“我就说我的孙儿最是贴心吧。皇帝,你可得看着点孙儿,不能让这次的这种事再发生了。” 太后这是变着法的帮助柳询在帮他开小灶呢,柳询心下明白,对他报之以一个微笑,以示感激,太后只是笑着摇摇头。 皇上道:“儿子明白,来呀,将宫里带回来的前年西凉进贡的那株百年人参,还有那长白山鹿茸端过来。” 这就是间接的答应维护他了,以后谁敢欺负柳询也得掂量掂量他身后的皇上。柳询看了看后头跟着的一排小太监手上都端着东西,当即道:“多谢皇上厚爱,这么多宫里头的好东西,侄儿惶恐。”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就收着吧,也当皇帝这个做皇叔的一点儿见面礼。” 柳询这才应了声是。 东西都送完了,皇上的目的也达到了,转头见太后还对柳询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皇上只好道:“母后,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陪着少卿吧,儿子便先回去了。” 太后点点头,柳询连忙行礼道:“恭送皇叔。” 待到哦皇上走后,柳询真诚对太后道:“多谢皇祖母为孙儿所做的一切,孙儿不胜感激。” 太后摇摇头,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孙儿,不疼你疼谁?你那糊涂的父王?还是勖王府那些恨不得你不存在的侧妃夫人?要不是你那薄命的母妃去的早……” 虽然只是提一嘴,太后却是忍不住伤感起来,柳询的母妃,那个绝代芳华的奇女子,长得惊艳天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太后最满意的儿媳妇,若非太过贞烈,执着于纯粹的感情,也不会早早的就香消玉殒了。 柳询忙安抚道:“斯人已去,皇祖母不必太过伤怀,若是母妃泉下有知太后对孙儿的照顾,也会安心的。” 太后这才收起思绪,道:“也是,好在她还留下了你这么个儿子,当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你父王说的那么简单,你母妃……她怎么会舍得下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儿,选择自尽而去?” 是这样吗?柳询的眼中升起一丝难言的恨意,他的母妃根本就不是自尽而死的!她生前受了那么多的伤害啊,可谁为她主持过公道?最可笑的是,他那道貌岸然的父王,最后竟然为了成全某些人的颜面对外宣称他母妃自尽而亡! 这究竟有多耻辱可笑?恐怕只有柳询自己一个人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恐怕他们早已忘了他母妃是怎么死的了吧,只有太后,只有他的皇祖母,还记得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柳询忍不住跪了下来,将脸埋在太后的腿间,汲取着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声音无波道:“皇祖母,父王不会骗我们的,你便放下这件事吧。” 这么说,才符合柳询流露出来怯懦怕事的性子,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可柳询却忍不住心中一痛,他连对他一心一意的皇祖母,都没法什么事都言明。 他现在的实力,还远远达不到可以将这一切公之于众,不过,他相信这一天绝不会太久,等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告诉皇太后,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母妃的仇恨,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这些年经历的一切。 太后终究没再说什么,抚着柳询的背轻轻拍了拍,道:“不说这些了,现在你皇叔也来过了,既然有皇上给你撑腰,胡侧妃应当会忌惮些。你还病着呢,皇祖母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太后要走,柳询连忙站起来,恭敬的送太后出了门去。只是出去的时刻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回来却已经是面罩寒霜,也不说话,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整日,不吃不喝。 每每到这个时候,连果子也不敢上前打扰,虽然果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看得出来,柳询的心情很低落,以往一有人提到故去的王妃娘娘,公子虽然在人前依旧笑着,可背后却总将自己关起来独自承受。 莫约,他是在思念王妃娘娘吧,公子虽然看着儒弱了些,心中却是比谁都清明的。 也不是果子想错了,柳询起初确实是将自己关起来独自思念他的母妃,可自从他决心报仇开始,之后,他的每一次禁闭都是在为了复仇计划步步算计,他是在想着怎么样能让这个目的赶快到达。 他的时间不多,毕竟还有一大半的时候身体是另一个人的,虽说他也能感觉得到那个凤阳王在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可他却无法控制不去做那些事。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的灵魂能看得见自己身体在做不是自己发出的指令的事,却无法阻止,不过,他也不愿意阻止。莫约是自己这个柳询一直活在他人嘲笑的懦弱里,反而更向往那个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凤阳王吧。 这么一来,他只能将那些自己将要做的事写在纸上,等到凤阳王出来的时候好歹克制些,不会阻碍他的计划。 皇上亲自来看望柳询的事被传到了勖王府里,胡侧妃当即气得摔了个杯子,口中咒骂道:“皇上,太后,好,真好啊,你们偏心都偏到咯吱窝了吧,这么做到底打的是谁的脸面? ” 一旁的柳月楹忙上前安抚的拍着胡侧妃的肩帮她顺气,道:“皇上这是在昭示天下他向着柳询呢,虽说柳询没有世子名分,还搬出了勖王府,可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手段,仗着哥哥去闹事在那装病,竟然惹得皇上和太后对她维护有加,简直太让我们勖王府丢脸了!” 柳月楹这番话没让胡侧妃的气下去,反而让她的火气更加旺盛起来,怒目道:“就是,说到底那柳询和我们才是一家,皇上和太后参合个什么劲?这不就是在告诉众人是我们勖王府对不住柳询么?” 第25章 醉花楼 柳月楹秀眉一拧,道:“是啊娘,我看那柳询根本就是装病,好博取同情心趁机让父王和皇上对哥哥失望呢。” 柳月楹难得聪明了一回,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也正是胡侧妃所担心的。 若真是这样,那后果可就严重了,胡侧妃是断断不会为了这么个懦弱的嫡子毁了自己儿子的名声的,她当即冷声道:“ 楹儿,走,我们去会会那个病秧子,看他是真病还是装病!” 柳月楹点点头,叉着腰一副就要去找麻烦的模样,敢欺负她的哥哥,那可要做好被修理的准备。 见她们这幅阵仗,另一旁的胡敏淑想到那张清隽的脸,顿时有些着急,赶紧道:“姑姑切莫冲动行事啊,这皇上可是刚刚去看过大公子,我们就跑去找事,此举是明晃晃的打皇上和太后的脸面呐。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 柳月楹气不过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被父王就这么软禁着我们却什么也不干吧,那也太便宜柳询了。” 胡侧妃倒是比柳月楹冷静些,道:“敏淑说得不错,我们此时还真不能轻举妄动,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只会惹怒皇上。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柳月楹跺了跺脚,摇晃着胡侧妃的手,撒娇道:“那怎么办,娘你想想办法,不能让哥哥这么冤的就丢了名声啊。” 胡侧妃安抚的拍了拍柳月楹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算计,勾了勾唇,冷冷道:“放心,谁都不能在我儿子头上做文章,他柳询更是不能!” 那模样,像极了再黑暗中吐着信子的毒蛇,满腹的算计。 清风苑中的柳询此刻只觉得浑身莫名的一股寒气,耳尖痒痒的,让他忍不住用手掏了掏。 果子见了,打趣道:“公子是不是耳朵痒了?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耳朵痒了是代表有人在想在念你呢。” “念我?”柳询笑了笑。他可不知这世间除了太后和果子之外,还有谁会念他。不过……柳询随即一想,说不准是有人念他的不好呢。 按皇上的说法,柳觅已经被勖王软禁了,可依照胡侧妃的性子,看着自己儿子受到了这种待遇不管是不是他的错,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也不知这次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想扳回一局。 柳询蓦然想到,小时候,自己在母妃的院子里玩藤球,可柳觅不知何时冒出来,也想玩,于是问也不问就过来抢,他身子弱一些,抢不过柳觅,还被柳觅打了一顿,然后恶狠狠的告诫自己不许再接近自己心爱的藤球了。 母妃心疼自己,后来又买了一个,可没想到柳觅的那个不见了,硬要说之后这个是他的,他气不过,找父王理论,却被胡侧妃倒打一耙说他偷了柳觅的才对。 最后,父王不问青红皂白又打了他一顿,自此他便知柳觅是胡侧妃的死穴,父王也是个靠不住的。 柳询想着,轻笑了声,不管胡侧妃这次会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怕,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挨打的柳询了,现在,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让他们当年给过他的耻辱,一点一点的还回去。 是夜。 寒风习习,已经入了秋了,半夜开始觉得有些寒冷了起来,柳询虽然从未承认自己武功卓绝,可身体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得病,不过为了装出病中的样子,他还是服了一颗能制造出脉象紊乱假象的药丸。 夜半时分,更夫的已经敲响了三更的铜锣,整个朱雀街的巷子里只有打更的那:“三更半夜,小心火烛。”的声音,众人都紧闭远门,正是熟睡之时。 突然,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正飞檐走壁的朝朱雀街而来,身形快如闪电,打更的更夫浑然未觉,只觉一阵风吹过,那身影便已在清风苑内,脚步轻缓的朝柳询所在的那间卧房而去。 习武之人的听觉向来灵敏,哪怕那人的脚步再轻,柳询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又是一跃,便到了房梁之上。他倒想看看,这半夜前来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显然有些粗心,还未细细检查就迫不及待的将一根管子从窗户纸插进去,然后朝里头吹了一口浓烟。 也难怪他如此大意,世人皆知柳询不过是个胆小懦弱的公子哥罢了,现下又生了病,府上只有个不会武功的二愣子果子,现下虽然多出个自称为总管的,可看着也不像厉害的,那还不是任人揉捏? 殊不知那刺客此刻的举动都在柳询的眼中。柳询有些惊诧这么高的地方他竟想也不想的就一跃而上还稳稳当当,却见有人要害自己性命,也顾不得许多了。 此刻做完如此举动后,推开了柳询的房门,刚想检查一下床上的柳询是否被他迷晕了,就见耳房突然蹿出个人影来,也不说话,一上来就开始施展拳脚,招式狠辣。 那刺客自以为功夫不错,却想不到这间小小的院子里竟然藏龙卧虎,有比自己功夫还好的人在,一时间忙接招,对方却处处紧逼,他疲于应付,堪堪过了几招竟就落了下风。 不一会儿,刺客就被刘桥给制服了。刘桥一刀驾在刺客的脖子上,反手便揭了他绑在脸上的黑布,嘲笑道:“就这点功夫,还想出来做坏事,说,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见脖子上的刀尖冒着寒光,顿时面如死灰,从方才那利落的招式来看,这位绝对是位练家子,当即也不敢造次,跪下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今日是我技不如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柳询这才从房梁上跳下了,却是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他走了过来,刘桥才道了声:“公子,你,你没事?” 说罢,又像是恍然大悟般,废话,自家主子那出神入化的轻功这小毛贼的下作伎俩能奈何得了他? 柳询轻咳了声,故意道:“方才闹肚子了,上茅房呢,怎么了这是?”说罢,又像是这才看到跪在地上的毛贼一般,惊惧道:“你,你……你谁啊,深更半夜在我屋里干嘛?” 莫约是柳询演得太逼真了,刘桥愣了愣,这才道:“禀公子,方才这人闯进公子屋中鬼鬼祟祟,小的就把他给抓了。” 刺客只感觉自己运气真是太背了。竟堪堪选在柳询上茅房的时候下手,还被人逮了个正着。顿时不复方才的倨傲,垂头丧气道:“时也命也,看来老天都在帮你,罢了罢了,今日是我运气太差被你们抓住了,我认栽。” 刘桥看向柳询,道:“公子以为该如何处置?” 柳询怯怯道:“我若将你放了,你可会来寻仇?” 刺客惊讶的看着柳询,仿佛难以置信一般,不确定道:“你,你真愿意放了我?” 柳询点点头,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跟你过不去?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没有仁义之心的人,不若你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吧。” 刘桥却是不赞同道:“公子,他方才可是想要害你,你就这么放过他?” 柳询道:“可我现在也没事不是吗?既然这位仁兄有意改过,我们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刺客这才欣喜的一下跳起来就往门口跑去,边跑边回头,却见柳询只是站在那微笑着看着他,并没有让那武功高强的人追上来的意思,当即心中一阵羞愧。 那人武功虽不怎么样,轻功却是不错的,不一会儿便没了人影。 刘桥疑惑不解道:“公子为何轻易就放了他?难道就不怕他一计不成 再生一计?到时候我们防不胜防啊。” 柳询微微一笑道:“你看那人,身形矫健,眉目轩昂,一看就是一派正气。一看就是十分重诺的正人君子,会做这勾当怕也是生活所迫吧,若我强行为难与他,反而让他下决心鱼死网破,明日我这清风苑若出了命案又当如何解释?” “我们现在还不是暴露实力的时候,你且看着吧,公子我看人向来不错,我们现下放了他,一会儿他就会回来了。” 刘桥却是不信,哪有刺客故意伤人了,被放了还有回来之理? 可还未等一炷香的功夫,那人果真踏着月色再次前来了。 柳询本准备要睡了,却听见有人敲门,刘桥十分机警的一下跑了过来,见又是那位刺客,心下惊叹公子果真料事如神,面上却是一派戒备。 刘桥道:“你,你还回来作甚?公子说放了你,我可没答应,若是再做出对公子不利的事,我……” 还未等刘桥说完,刺客见柳询正开门的出来,当即一跪,吓得刘桥呆了呆,将要说出口的话都忘了。 刺客道:“承蒙公子大恩大德,免我死罪。可我卢某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此番偷袭公子实属无奈,家中贫困,已经数日无米下锅。卢某不得不接了这害人的勾当。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柳询面色淡淡,确实一副弱弱的模样,道:“原,原来如此,你既有你的难处,我便原谅你了,可我既已经放了你了,你还回来作甚?” 第26章 其人之道 刺客此刻羞愧道:“公子大度,卢某方才思来想去,觉得十分对不住公子,又想着那买凶之人若今日未得逞恐还会再让其他人前来,怕公子有所闪失,特前来相告。” 倒是个正直的汉子,刘桥这才放下心来,此人果真如公子所言,一派正气。 柳询佯装害怕道:“那多谢这位壮士了,壮士可知到底谁要杀我?我,我这在长安城似也没得罪什么人……” 刺客拱了拱手,道:“公子容禀,那出钱之人并非要杀公子,只是命我将公子迷晕了送到那万花楼去,其他自有人安排。这不,我刚下了迷药,就被公子的人发现了。” “万花楼?”柳询疑惑的看向刘桥。 刘桥尴尬的将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小声道:“万花楼,呃,就是花街柳巷,俗称妓院。” 妓院?亏得胡侧妃想得出来,想必是她觉得自己把她儿子的名声搞臭了,现下也要用同样的方式将自己弄得臭名昭著吧。 勖王嫡长子因丢了世子之位,日日流连花街柳巷,或者说勖王嫡子因日日流连花街柳巷而被勖王所不喜,丢了世子之位。果然是一招好办法呢? 只是不知,这法子用在她疼爱的儿子身上,她会是什么感受? 若非这卢壮士亲自相告,柳询还真想不出胡侧妃竟想出这种下作的办法来对付他。他勾了勾唇,对刺客道:“多谢壮士相告。只是你今日将这真相告知于我,到底坏了规矩,我看这长安城壮士也是待不下去了,干脆另寻出路吧。” 卢壮士低着头道:“方才来的路上,卢某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公子放心,卢某回去就搬离长安。” 柳询叹了口气,终是不忍,若非因为自己,这卢壮士也不会无家可归,他道:“你家中可有其他人?” 卢壮士叹了口气,羞愧道:“家中已无其他人,有个老父刚刚去世,这不没钱置办棺木,才起了这心思。” 倒也是个可怜人,柳询十分同情,他当即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丢给卢壮士,道:“里面有些银钱,拿着吧,安葬了老父就寻个地方过安生日子。” 卢壮士连忙摆摆手,却是不要,道:“逝者如斯,既然老父已去,我便再无牵挂了,有了银钱也是无用。我孤身一人,天下随处可安生,多谢公子费心。” 看他有些颓废的模样,柳询不忍,道:“要不,你道边关从军吧?我看你一身力气,为国效力必定能做出一番名堂来。这银钱你且收着,就当我借你了。” 卢壮士的眼睛亮了亮,这才拾起钱袋子,朝柳询拱了拱手,感激道:“卢某多谢公子提点,日后定当衔草还报!告辞。” 直到卢壮士消失在夜色里,柳询的眼光才从他的身上移开,喃喃自语道:“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而他也没想到,就这么个无心之举,会让他日后多了一位可以为他冲锋陷阵的猛将,甚至多次救他于生死一线。 既然胡侧妃已经出手了,怎么的也该给她点回礼才行,柳询当即对刘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知道该怎么做?” 刘桥拱了拱手,轻笑了一下,身形矫健的就消失在暮色里。 天明时分,刘桥回来了,神态轻松的朝柳询行礼道:“禀公子,事情已经办妥,这次,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柳询勾了勾唇,道:“这可是他们自找的,枉我步步退让,她却得寸进尺,我要再不做点什么,真当我软弱可欺吗?” 刘桥不解道:“可公子不是一向以胆小示人吗?为何这次要如此大方行事?” 柳询负手而立,淡淡道:“装得够久了,莫约全部人都相信了吧,你说,胡侧妃做了这事会大张旗鼓的宣扬吗?就算她想法子歪曲事实的告到父王那去,父王是相信懦弱的我有这么大本事还是相信她信口雌黄?” 刘桥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柳询果真是深藏不露啊,既然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不过是个胆小的弱公子,他就能避其锋芒的做自己的部署了。 既然迟早有和胡侧妃对上的一天,那么就给她点厉害尝尝了,他就要让她自食恶果,有苦难言! 第二日,天未大亮,王花楼里就传出一声惨叫,直冲云霄。吓得整条街的百姓忍不住咒骂连连,连道晦气,大清早就被人扰人清梦。 万花楼的老鸨当场吓得瘫软在地,连忙叫人去请了京兆府的人来。 百姓们都已经开始赶早市了,京兆府的人才来,此时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见有官差朝那万花楼而去,都在窃窃私语,难道是和早上那声惨叫有关? 万花楼前也聚集了不少看客,见京兆府尹大人进去后,脸色难看的出来了,直往勖王府而去。不多时,又见有衙役抬着担架从万花楼出来,那担架上的人虽被蒙着面,却是惨叫连连,下身还摊着血迹,看得人瘆得慌。 柳觅被人就这么抬着从万花楼到了勖王府。 虽说是从勖王府的侧门抬进去的,可还是被有心人看到了。一时之间流言四起,都说这勖王府的世子爷流连花街柳巷,结果纵欲过度当场吐血。甚至那助兴的药吃多了,下身血管爆裂,这简直是长安城近期的最大丑闻。 勖王府里,胡侧妃看到满身是血的柳觅就这么被人抬进门来,还惨叫不已,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现下她没时间想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无比担忧她的儿子,也顾不得名声不名声的了,当即求了勖王去宫里请太医来。 勖王听了她语无伦次的叙述大发雷霆,特别是听到了柳觅竟然是从那花街柳巷被京兆府的人抬进家门后更是怒不可恕。 他不是在禁足吗?是谁允许他去那花街柳巷的?甚至还闹到现在无法收拾人尽皆知的局面,这简直是丢了皇家的脸! 可生气归生气,作为父亲的他还是忍不住前去看了看,真见到柳觅那副惨绝人寰的模样,当即忍不住身子抖了抖,也管不了其他了,马上命人拿了他的玉牌去宫里寻太医来。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听说了,还有小孩儿编成了顺口溜自爱传唱,甚至惊动了皇上,皇上听了太医的叙述,连道了三声:“荒唐,简直荒唐,太荒唐了!” 不管外头怎么闹,勖王府里的众人现在可都盯着太医进进出出神态紧张呢。这不,看着一盆盆的血水从柳觅的房间端了出来,胡侧妃更是晕过去了好几次。 废了好大功夫,好几个太医才搞定了柳觅的伤势。这才全都撤出了房间,在外头连连摇头。 勖王忍不住道:“太医,我儿究竟怎么样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一向与勖王交好的黄太医叹了口气,道:“勖王,世子的情况不容乐观啊。也不知他是吃了什么虎狼之药,虽说,行那事的时候如虎添翼,可药用多了,阳气逆行,造成神经振奋,你看,这都抬回来这么久了,还是有如擎天一柱。” 勖王呆了呆,胸中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这个逆子!去哪勾栏院便也罢了,竟然还用药,用药便用药吧,还用到现在这般失控,这让勖王府颜面何存?让他以后当如何自处? 虽然气愤到不行,可勖王却不能发脾气,他忍着怒火沉声道:“众位,我儿这该如何是好?他可是我勖王府的世子啊,万万不能有事。” 黄太医又道:“这,我等还得回去商量商量该如何诊断,说不准有什么奇迹呢,唉。” 黄太医说罢,众太医也摇了摇头,其中又有一个太医道:“勖王,恕老朽直言,世子那玩意儿……怕是要给毁了。这日后能不能在行房事,得看天意了,我等学艺不精,再无良策啊。” 这话有如当头一棒,堪堪赶过来的胡侧妃听到了,更是两眼一翻身子直接瘫软了下去。 什么?他的儿子毁了?那怎么可以!那可是她疼爱了十几年的儿子啊,是她唯一的希望,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太医们摇着头提出告辞,勖王只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已经没有心思相送了,只得摆摆手,勖王府的管家忙将众位太医送了出去,又给了每人一锭金子,请他们务必守口如瓶,这才作罢。 柳觅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这三天里,胡侧妃坐在他的床边日日垂泪,也让她想清楚了许多事。 她越想越惊心,究竟是谁,会对柳觅有这么大仇恨,要将他置于这种境地?柳觅出事了对谁最有好处? 胡侧妃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吩咐了人去找人将那柳询扔到勾栏去吗?为何那人迟迟没有回复,反而变成了在那地方发现柳觅,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对,一定是柳询干的,不然谁也没有理由这么干,也没有谁会对柳觅下此狠手 。 他是在报复!报复她杀了王妃,报复柳觅对他做的一切,对,一定是这样! 胡侧妃叫苦不迭,她这是自食其果啊,可她向勖王告状,却听得勖王烦躁道:“你别疑神疑鬼的什么脏水都往少卿身上泼,就他那性子,还能做出这等事来?再说他也没那本事啊。” 第27章 自作自受 勖王压根就不相信这事跟柳询有关,别说他不相信,但凡认识柳询的人都不相信,可胡侧妃却认定了这是柳询干的,奈何众人都觉得是她患了臆想症,对她的这番言词不予理会。 任凭胡侧妃如何咬牙切齿,柳觅这事她也只能要碎了牙往肚子里吞,谁让她有害人之心在前。可她胸中终究意难平,柳询出手也太狠了,这一下就差点要了她半条命,此仇,不得不报! 柳觅醒来,发现自己下身如刀割般的疼,有了意识就忍不住又是一番惨叫,惹得守在床边的胡侧妃心惊不已,着急道:“觅儿,觅儿你怎么样?” 柳觅疼得直抽气,胡乱挥舞着手臂大声道:“娘,娘,儿子好疼,好疼啊。” 胡侧妃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着道:“乖,乖,忍忍,过了这两天便会好些了,娘亲在这,娘亲在这。” 为了防止他乱动牵扯到伤口,胡侧妃不得不用尽全力的按着柳觅乱动的双手,看着他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心痛难挡。 柳觅挣扎了好一阵,直到没力气了,这才稍稍安静下来,喘着气道:“娘,我怎么了,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胡侧妃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到底不忍心告诉他他到底为何会变成天下人的笑柄,她只得拼命摇着头,泪水涟涟。 柳觅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趁着胡侧妃不注意的时候,突然间掀了被子,看着自己那被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下体,当即两眼一翻,“啊!”了一声,响彻云霄。又晕了过去。 胡侧妃忍不住扑了上去哀叫道:“觅儿,觅儿!” 清风苑里,柳询听着刘桥禀告了这件事的动态,连他这个多年行走江湖的冷面杀手都忍不住眉飞色舞道 :“公子,你是不知那柳觅看到自己变成那样后那绝望的惨叫,想必他现在都恨不得自己当场死去吧,我看他活着是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件事了。想想都觉得大快人心。” 柳询却没有如同他一般那么兴奋,只是不喜不悲,神色淡淡,道:“呵,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这下胡侧妃该收敛些了。” 刘桥自知失言,忙敛了神色,道:“属下多嘴了,不该嘲笑他们。那公子现在打算怎么做?在这件事上再添一把火?” 柳询摇摇头,道:“适可而止便好,柳觅已经受到教训了,想必此刻胡侧妃的心中虽然恨不得吃我血肉,却也无可奈何。事情便先这样吧,不可逼迫得太紧,做得太过反而容易让她狗急跳墙,那就不好了。” 刘桥此刻心中对柳询无比信服,拱手道了声:“是。” 柳询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道:“好不容易有一段宁静的日子。我们便安生放松一下吧,等胡侧妃缓过神来,估计又要忙活一场了,自己的儿子被这么一通算计,也不知她会使出什么更恶毒的手段来。” 刘桥忙道了声是。 柳询看似无意道:“快到中秋节了吧?中秋……还真是个好日子呢。” 刘桥不明所以,站在一旁也不答话,他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公子,心中的算计却是他望尘莫及的。 柳觅的事一出,勖王府果然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胡侧妃忙着照料柳觅,倒是再没惹出什么事。这一段难得平静的日子,柳询也正好真将自己当做了一个病秧子,每日吃好喝好,好不惬意。 只是,平静终究是暂时的,适逢中秋节了,再怎么不愿,柳询还是得到勖王府里与所谓的亲人团聚一番,否则就是他不敬长辈了。不过出了前阵子的事,众人对他回勖王府过节都颇为担忧。 好在柳询也只需道勖王府露个脸即可,晚上皇上特意安排了中秋节的宫宴,今年柳询既然回了长安城,他虽没有功名在职,但作为皇上的侄儿,自然也在应邀之列。 柳询只带着果子回了勖王府,把刘桥留在了清风苑。虽说他堂堂勖王府的嫡子,手底下却只有这么两个人,不过也没人会在意不是吗?正好让人觉得他就是那懦弱的性子,连下人都不敢向勖王府争取。 到了勖王府,门房一见是柳询,虽没拦着,但也没多大热情,虽说柳询现下得皇上和太后看中,可传言世子爷将柳询所住的清风苑给砸了,可见这嫡公子与世子爷不睦是真,那勖王府的家丁门房们自是不敢在柳询面前卖乖,毕竟胡侧妃才是真正在勖王府管事的呢。 受到冷待,柳询却浑然不在意,而是规规矩矩的走了进去。门房在背后闪过一抹鄙夷的眼神,那意思恍若在说:看呐,堂堂的勖王嫡子,回自己府上还要如此小心翼翼,连门房都看不起,果真是懦弱得很。 勖王今日休沐在家,柳询自然是直接去了鹤鸣院。 轻扣房门,里头便传来了勖王浑厚的声音,道:“进来。” 柳询理了理衣裳,这才推门而入,对在案前忙碌的勖王躬身行礼道:“孩儿拜见父王。” 勖王这才抬头,一见是柳询,面色无波,声音也没有过多亲热,也不惊喜,只是恍若寻常,道:“起来吧,难为你还记得今天这日子回勖王府请安,听闻你近日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虽说着关心的话,柳询却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关心,若是真的诚心关爱他,又怎会满城都知道他病了,连太后皇上都上门看望他了,而他这个正经的父王却视而不见? 柳询敛去眼中的神色,垂头道:“多谢父王关心,孩儿身子已经好多了,孩儿听闻长安城里的人都在传近日柳觅弟弟身子不爽利,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勖王的脸上涌起一丝难堪,轻咳了一声,道:“都是些人云亦云的谣传,你作为勖王府的嫡长子怎可跟着那些个市井小民以讹传讹?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柳询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面上却是恭顺的低着头,道:“父王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 勖王旋即道:“好了好了,我让厨房准备了些月饼,一会儿带回去一些,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退下吧。” 柳询拱了拱手道:“多谢父王,只是孩儿既然回府了,又明知柳觅弟弟有伤在身,若是不去看看终归落人口实,请父王允许。” 勖王呆了呆,明知前些时日柳觅上门把柳询的宅子都给砸了,这兄弟两个怕是心中有嫌隙吧?此刻柳觅有伤在身,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怕就是柳询了。 虽说事前是柳觅之过,可柳询都已经主动提出慰问了,便是想着修复两人这尴尬的关系,此时他这做父王的反而不允,这让京城那些谏大夫又该不知如何编排了。 勖王想了想,还是道:“也好,你且去看看吧,只是柳觅有伤在身需要休养,莫要打扰了他。” 柳询规规矩矩的道了声是,心下却是一片冷肃。 同为儿子,自己生了病,他这做父亲的不闻不问,另一个儿子受了伤,他却记挂着自己莫要长时间打扰到他,也是暗暗威胁不要惹柳觅生气,还真是个好父亲啊。 出了鹤鸣院。柳询便直接朝柳觅的明月轩而去。 果子在一旁不解道:“公子,公子为何要主动提出去见二公子啊,就不怕二公子待会儿见到公子发了脾气,自讨无趣么?” 柳询别有深意的笑了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我已然在勖王府中,就算我不去见他,自会有人想着法子让我去,既然如此我便主动过来好了,也好落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 果子还是不大明白柳询的话,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整个明月轩都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药味,柳询皱了皱眉,却并不在意,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到了明月轩,早已有人将柳询要来的消息禀告给了胡侧妃和柳觅。柳觅听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把正喝药的碗扔到了屋外,气愤道:“他来作甚?是来看我笑话的么?还嫌我不够惨?” 胡侧妃的凤眼眯了眯,安抚的拍了拍柳觅的手背,道:“他终归是你的兄长,前来拜会你,你若拒之门外的话于理不合,既然来了,我们且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柳觅这才收起一脸不耐烦的神色,鼓着嘴不置一词。 柳询进门便见屋门口那四分五裂的药碗,他敛了敛神色,对着屋子道:“柳觅弟弟,我是柳询,想进来看望你,不知方便否?” 屋里传来了柳询的闷哼声,道:“来都来了,现在来问这话不是多此一举吗?滚进来吧。” 对于柳觅这恶劣的脾气,柳询也不甚在意,反而脸上挂起了微笑,踏门而入,让在外做扫洒的下人瞧见了,直到他果真是懦弱,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舔着脸往上凑。 柳询进了屋,见胡侧妃也在,忙行了礼,明知故问道:“娘娘也在啊。” 胡侧妃瞟了他一眼,算是作答。 柳询又看向躺在床上脸色不大好的柳觅,“关切”的问道:“柳觅弟弟身子可好些了?真是对不住,这些时日为兄的自个儿也是在病中,未能第一时间前来问候弟弟,还请勿怪。” 这话还不如没说,特意提起这一茬,这不就是在变相的说是柳觅害得他生了病吗? 再说,谁要他这假仁假义的问候! 第28章 反间计 柳觅看着柳询那还在微笑的脸就恨不得干脆将他揍一顿,可奈何现在的他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了。 胡侧妃替柳觅答道:“询儿有心了。既然看也看到了,询儿便请自便吧,觅儿现在身子不大好,就不便相送了。” 这么快就开始赶人了?柳询怎么能如他们所愿,他还没恶心够他们呢。 他听了这话,没如他们所愿的转身就走,反而自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优哉游哉道:“娘娘说笑了,我这见到了柳觅弟弟这幅模样,十分痛心,还想着亲自照看照看呢,也好尽尽我这当哥哥的职责。” 看着柳询不再是那副怯懦的模样,反而有些傲慢起来,柳觅有些恼火,道:“谁要你照看,你赶紧走了我这伤就好了,假惺惺。” 柳询听了这么话,一副颇为受伤的模样,道:“柳觅弟弟,你怎可这么说我?我好歹是你哥哥,就算不是一母所生,却是同父同源啊,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成见?” 柳觅不耐烦道:“我还真的是十分憎恨与你这懦弱的软脚虾同父同源。你还在这作甚?” 柳询垂眸,语带伤心道:“你真的就这么厌恶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改还不成吗?咱们好歹是亲兄弟,你这么说父王会伤心的。” 这倒符合柳询的性子,在众人看来他这番说辞也确实是为了修复二人关系而来,他已经将姿态放得很低了,甚至可以说是在祈求,虽说他这番做法看着确实懦弱,颇有些热脸贴冷屁股的意味,却也让人同情,竟无端彰显了柳觅有些仗势欺人的意味。 旁人怎么想的他们不知道,这屋子里还站着好些下人呢,柳询敢肯定这其中必定有他父王的眼线,也必定会将今日这事报告给他,他只消有人传个消息罢了,他就是要让勖王看明白,让他的好父王对柳觅这个一直在身边长大的儿子一点点的失望! 这一幕在有心人看来,柳询的是在步步退让,偏偏柳觅完全不领情。只是在柳觅母子眼中为何看到柳询这番惺惺作态会如此恶心呢? 胡侧妃跋扈惯了,哪看得下去柳询比她还会演戏,明明是他设计害柳觅成了这幅模样,他却偏偏还做出了这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恶了。 她都快听得吐血了,偏偏发作不得,而柳觅却是没有她那么好的定性,早已将该说出口的不该说出口的通通骂了出来,这会儿甚至连柳询是个王八蛋,龟儿子养的,软脚虾什么的都骂了出来,而柳询只是在一旁受着,也不反驳。 那屋子里的下人听了,各个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这柳觅也太没风度了,明明柳询好心来看望他,却被这般对待。 直到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旁人的神色,胡侧妃这才恍然明白柳询此番示弱的目的。顿时心中大骇。 如今柳觅的名声已经十分不好了,断不能为了其他的事情雪上加霜,胡侧妃撇了他一眼,尚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屏退了左右,冷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柳询,我们谈谈吧。” 柳询见状,倒是一点儿也不惧怕,挥挥手也让果子先出门候着,还让他关了房门,只留下他们三人在房内。 胡侧妃露出凶恶的面目来,冷冷道:“好你个柳询,还真会演啊,明明城府深得很,偏偏还装出一副弱弱不堪的模样来。让人看着就是我们母子欺负你是吧?” 柳询勾了勾唇,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慢悠悠的喝着,一改方才那小心翼翼的脸色,反而微笑着,道:“是又如何?” 显然,柳觅母子没想到柳询会这么快就承认了,还以为他真的继续装作懦弱的模样呢,当即愣在了那里。 胡侧妃先反应过来,用手指着柳询厉声道:“所以,你这番根本就是有备而来,你是为了报复我们是不是?” 柳询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娘娘,休要这么激动,这话说得太明白了就不好玩了。” 胡侧妃瞪大了眼,突然冷冷一笑,道:“呵,我当你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是在人前做出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罢了。你莫要忘了,十年前,我能将你赶出勖王府送到那菩提山两次,我现在亦能将你赶出府去!” 柳询不甚在意道:“那恭喜侧妃娘娘办到了,我现在又不住在勖王府。这点您就无需费心了。” 柳询的这番话让胡侧妃噎了噎,反应慢两拍的说不出话来。 柳询却接着道:“倒是柳觅弟弟,上次可是大张旗鼓的砸了我的清风苑,这笔账我还没算呢。我看你这明月轩倒是住着不错,改日也让给我住住呗?” 柳觅气得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差点将自己的呼吸都给堵住了,胡侧妃连忙过去给他顺气,柳觅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是憋红了脸不停的咳嗽。 柳询看着他们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突然凑近了柳觅,道:“柳觅弟弟,听说你那玩意儿怕是神仙难救了,这还得多多感谢你的好娘亲呢,给了你这么‘深刻’的一次教训。让你知道,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柳觅的脸刷的一白,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忍不住将目光放向了一旁担忧看着他的胡侧妃。 虽然他对柳询所说的话尚有疑虑,可他这下意识的动作出卖了他。 柳询说完,又笑了一声,站回了方才的位置,突然神色神色冷峻道:“你们听好了,我柳询在此正式告诫你们,别在我身上打歪主意,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又道:“哦,我说错了,若是你们想早点死尽管来好了。我不介意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手段。” 胡侧妃听了这话,怒不可恕道:“你敢!” 柳询却是摇摇头,将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声音轻松道:“现在的我,没什么是不敢的,所以请您们留点余地。对了,聊了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你们也不必相送了。” 说罢,拿起桌上方才自己喝茶的褐色鹧鸪纹茶盏,像是在把玩一般,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果子在外头是否等急了,若是我来这明月轩一趟,就被人莫名冤枉说我身上带了什么不干净的药让世子爷伤口迸发就不好了。” 胡侧妃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看向柳询的眼神充满恐惧,脸上满是惊骇的神色,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计划!他竟然猜到了自己要怎么样冤枉他! 柳询说罢,突然将手中的茶盏朝那柱子上一掷,茶盏应声而碎,他勾了勾唇,将房门打开,看着外头站着的下人,敛了神色怯生生道:“娘娘别生气,大不了询儿以后不来就是了,既然娘娘和柳觅弟弟不乐意看见询儿,询儿这就告退了。” 果子忙迎了上来,柳询又朝里头的胡侧妃行了礼,这才带着果子离开。 胡侧妃已经没时间反驳了,她呆坐在那里,只听得躺在床上的柳觅哀声质问道:“娘,你怎可以我为诱饵来陷害他,还嫌儿子伤得不够厉害吗?” 胡侧妃连忙解释道:“可是,为了一次性扳倒他,娘亲不得不出此下策,觅儿你且忍耐一下,我们很快便能一劳永逸再也不用看到他了。” 柳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个自己一直十分信赖的娘亲,吼道:“够了!他是勖王府的嫡子这一点怎么也改变不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战胜他让天下人承认我才是那个最有资格继承世子之位的人,而不是像娘亲一样只会用一些下作手段,到头来自食其果!” 胡侧妃震惊的看着柳觅,喏了喏嘴巴,最终说不出话来。 柳觅双眼无神的看着头顶的窗幔,蓦然想到方才柳询所言自己会变成这样都是拜胡侧妃所致,心中疼痛难当。他又何尝不知娘亲是为了他好,可却让自己承受了这恶果,虽然他平日嚣张跋扈倚强凌弱,却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身上的痛没有心里的痛来得更强烈,柳觅将头一扭,别过脸去不再看还坐在床边流泪的胡侧妃,头一次他对自己这个娘亲对自己的爱产生了怀疑,她是真的爱自己吗?还是利用自己达到在勖王府稳固地位的目的? 现在,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胡侧妃了。所以他冷冷道:“母妃连日照顾我想必也累了,还是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胡侧妃惊愕的看着柳觅对自己突然的冷淡,眼中一片受伤,她的儿子因为柳询的几句话,就要和自己离心了吗?柳询方才究竟对她的觅儿说了什么? 可现在也不是质问柳觅的时候,胡侧妃擦了擦眼泪,还是站了起来,道:“那,觅儿你好生休息,娘亲晚点再来看你。”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柳觅却未再转身,他的眼中亦是盛满了泪水。他知道,自己再不复是那个冲动鲁莽,毫无心事的柳觅了。经此一事,他的心中对谁都抱满了怀疑,哪怕是他的娘亲。 只是,成长的代价如此之大,让他痛不欲生。 柳觅的神色更加阴郁了,他总觉得,这世上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恶意。 第29章 中秋宴 柳询从明月轩出来后,已经是午膳十分,他看了看日头,对果子道:“走,我们去登月楼吃一顿好的。” 果子见柳询心情不错,忙道了声好,高高兴兴的到了登月楼里选好了位置,不管怎么说,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登月楼不愧为长安城最好的酒楼,这里菜色齐全,口味极佳,更有伶人唱曲儿以助兴。登月楼之所以名为登月,是因着它不似平日的酒楼只有一大堂或者分出雅间,而是它竟有三层楼高,传闻他背后的东家背景极大,这登月楼更是请了时下建造亭台最好的工匠所打造。 一口为大堂,做平日百姓吃饭打尖用,二楼为雅间,做豪门子弟们饮酒听曲用,三楼更是有豪华的客房,专提供一些贵人留宿。 不过,却鲜少有人知道那四楼究竟作何用途,那上面只有一道回廊。却有传说站在那回廊之上,能摸得到月亮。 也是,这时代能像这样大规模的酒楼用木头盖得起四层已经是很少见的了,虽说不少人慕名前来想去那回廊上摸一回月亮,却被掌柜的一一拒绝,还有些不死心的要硬闯,最后却被守在那第四层的武林高手给重伤,所以即便有人好奇,也再无人敢去。 传说那登月楼便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凤阳宫的宫主所创,可毕竟也没人真见过那所谓的凤阳宫的杀手,而且掌柜的和小二们都又是有出处的本分人,所以鲜少人相信这话。 柳询带着果子在那一楼的大堂处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小二忙迎上来,看到柳询,眸光闪了闪,少顷恢复如常,道:“客官想要点什么?” 柳询道:“把你们这的招牌菜上几样吧,顺便来壶桃花醉。” 小二忙道了声:“好嘞。”然后亲自对后厨的人吩咐了一声,又跑到掌柜面前小声私语了一番。 掌柜这才走过来,上下看了看柳询,拱了拱手道:“这位客官可曾来过登月楼?” 柳询摇摇头,道:“不曾,怎么了?” 那掌柜自顾道:“像,真像,可他断不会大白天出现在这里,我一定是看错了。” 那小二的手脚倒是利索,不一会儿便已经将酒菜都上齐了,旁边的果子早已按耐不住先动了筷子,柳询看他那猴急的吃相,笑了笑,见掌柜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理他,自顾吃了起来。 客人渐渐多了,掌柜一直站在这看柳询吃饭也不是个事,他拱了拱手告罪一番,说自己认错了人便去忙着了,可眼光却还不时瞟向这边。 柳询觉得奇怪,却不欲多生事端,便也没理会这举止怪异的掌柜。 用过了午膳,又回去清风苑睡了个午觉,也就到了入宫赴宴的时间。柳询倒是随意得很,可果子说他这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得穿得隆重些才好,连刘桥也附和说应当如此,所以给他选了一身月牙白的对襟长衫,腰间别着绣着祥云暗纹的腰带,又细细梳了头发,给他戴上了白玉头冠,这才作罢。 这么随意一整理,倒显得柳询俊秀不凡。他本就生得龙章凤姿 ,仪表堂堂,若非被传出是那样一副性子,平日都爱低着头走路,还不知要迷倒多少京城里的女郎娘子呢。 柳询无奈的摇摇头,任由他们给自己整理满意了,这才坐上马车,带着二人朝正阳门而去。 宫宴是在戌时开始,到亥时结束。可官员们带着家眷在酉时就已经纷纷入席了。 柳询本想看看勖王府的马车进去了没有,也好同父王打个招呼一同进去,却见勖王府的小厮远远见到他的马车来了,便跑过来,急急道:“大公子你可来了,王爷已经先入席了,特命小的在此候着,说是见到了大公子便让大公子直接进去,不必等他们。” 柳询点点头,掀了帘子下马车来,对那小厮道:“有劳了。不知勖王府里除了父王外还有谁来了?” 小厮道:“勖王和胡侧妃来了,世子爷身子不便便没出来。” 柳询听了笑了笑,没说什么摆摆手,刘桥很识趣的给了那小厮一些碎银,小厮这才欢欢喜喜的离去。 刘桥道:“看来今晚有好戏看了。” 柳询眼中熠熠生辉,道:“不,今晚我决定放过他们。” 刘桥疑惑道:“这是为何?这么好的机会,公子大可利用只有那胡侧妃一人在之时做点文章。” 柳询轻轻摇了摇头,道:“今日上午,我已经狠狠的问候过他们了,胡侧妃恐怕此刻正伤心着呢,乘人之危不是我的风格,况且若现下又做什么事,丢的还是勖王府的脸面,虽说我是不怎么在意,可眼下我的身份还是勖王府嫡长子呢。” 刘桥呆了呆,拱了拱手道:“公子胸怀宽广,小的佩服。” 柳询笑了笑,道:“走吧,安心去吃个宴,恐怕你很少进入这样的场合吧,我们去体验一把皇亲国戚的待遇。” 刘桥道了声是,却是有些拘谨,公子说的不错,他一个杀手怎么有机会见识这样的宫宴?若非公子的特殊身份,恐怕他这辈子都没法看见这些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的脸。 宫宴在太和殿举行,一路都有宫女和小太监在伺候,柳询一进来,就有一个小太监机灵的跑过来,道:“这位是勖王府的大公子吧?里面请。” 柳询疑惑的看着他,自己鲜少来这宫中,怎会有小太监认识自己? 见柳询面露疑惑,小太监忙小声道:“小的是慈安宫伺候的,太后怕公子第一次进宫迷了路,特命小的在此等候公子。” 柳询这才点点头,原来是太后安排的,心中略微感动,还真是多谢太后了。 小太监领着柳询到了太和殿,并将他安排在了他该坐的位置上。柳询忙点头致谢,小太监这才退下了。 柳询见不远处正坐着自顾饮酒的勖王,忙朝他拱了拱手道:“孩儿拜见父王,孩儿来晚了。” 勖王神色淡淡,道:“无妨,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没来。你且坐好,莫要生事。” 柳询忙道了声是,规规矩矩的坐着不敢乱看,心中却暗自腹谤勖王也太多心了,难道是怕自己做什么事丢他的脸不成?他就这么不堪吗? 不过也难怪勖王有此担忧,就柳询平日那一副温吞怯懦的模样,要真见了皇上和这么多大臣,会不会控制不住的脚都发抖了? 男女分席而坐,柳询刚坐好,就见有一道目光像猝了毒一样朝自己射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没有躲避,反而朝胡侧妃的方向笑了笑。像是在宣战,又像是在炫耀。 柳询的目光刚过来,坐在胡侧妃旁边的胡敏淑忍不住脸上一热,又见他朝着自己笑了笑,以为他是在向自己示好,顿时忍不住心跳如擂鼓。看着俊逸不凡的柳询微微红了脸。 这会儿,便有宫娥在前头跳起了舞,舞姿摇曳,乐曲美妙,有相熟的官员们各自举杯遥遥相敬,场面好不热闹。 柳询自是无人相识,只是有人见了勖王府只有勖王在,而平日坐着柳觅的位置此刻却坐着柳询,因而大胆猜测他的身份罢了。想到柳觅前些时日的丑闻,不少人了然的窃窃私语。 柳询也浑然不在意。自顾饮酒看着歌舞,看似与其他世家子弟相差无几,他却是在暗中观察整个宴会的事态。 这时,便有太监高声唱和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歌舞撤下,众人忙齐声,朝姗姗来迟的皇上和皇后行礼道:“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禧。” 柳询听着这整齐的声音,看着众位大臣和命妇们弓着身子在行礼,只觉得威严和震撼。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做皇帝,想必接受这万人朝拜的感觉一定不错吧?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胸中竟涌起一股热流,就好像自己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样,他蓦然想到,这凤阳王不就曾接受过许多杀手这样的朝拜吗? 随着皇上的一声:“平身”众人谢了礼这才各自归位。 皇上牵着皇后的手站在龙椅前,道:“今日中秋佳节,朕特设宴款待各位爱卿。一来,感谢上苍,让我朝百姓风调雨顺,,二来,时值丰收时期,朕也感谢各位大臣为我朝做出的贡献。这三来嘛,中秋即为团圆,朕希望众位爱卿能亲如一家,为我朝在创繁荣!” 皇上一番慷慨陈词后,才端起酒杯,道:“这第一杯酒,祭天,这第二杯酒,祭地,这第三杯酒,我敬各位爱卿。” 众人忙端起酒杯与皇上相敬,直到皇上将前两杯酒都祭了天地后,第三杯酒饮下,众人才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完。 皇上敬了酒后 ,挥了挥手道:“这也算是家宴,各位爱卿请自便。来呀,上歌舞。” 方才退下去的宫娥们又再次上来,宫宴算是正式开始了,一时之间众人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果真是场盛宴。 不少大臣朝皇上敬酒,说一些吉利的话,皇上高兴,也喝了好几杯,却依旧十分有风度。 气氛正好,却有人莫名其妙的出来煞风景,本来其乐融融的宫宴,却因个这个人莫名其妙念了一句诗而冷却了下来. 第30章 经纬之才 那人道:“风流南曲已烟销,剩得西风长板桥,却忆玉人桥上坐,月明相对教吹箫” 这诗句本也没什么错处,只是这大殿之上,众人都在高谈阔论太平盛世,在皇上面前普天同庆,却突然来这么一句儿女情长的情诗,到底有些不合时宜罢了。 不过,诗的意境倒是挺美的。此人吟诵的时候只是无心的信手捏来,却不想突然有人注意到了他,甚至连皇上都侧耳听过来。 众人皆知,皇上爱才,对本朝才学较好的人都颇为敬重,就比如那谢家的当家谢天明,此人固守陈纲,冥顽不透,却是个难得有才华的,皇上曾多次招揽,想让他来为高门子弟讲学,偏偏那谢天明恃才傲物竟是拒绝。皇上又爱又恨,却不计前嫌的封他为太子少傅,给予他无上的尊重。 此人是今科的文状元赵放,倒是个直肠子,颇有才华,莫约是初入官场不通礼法,在这众人恭维皇恩,谈天论地之时竟念出这么句情诗。 此话一出,身旁的几位自视清高的大臣愣了愣,便有一位大臣道:“这文采倒是极好的,只是不知状元郎心仪的玉人是谁呢?今日中秋佳宴却是赏月之时,状元郎在这大殿之上确实看不见月亮,这倒伤感起来了,怎么。状元郎可是思春了?” 这话立刻引起不少人哄堂大笑。那赵放的脸红了红,朝方才出声的大臣拱拱手,道:“非也非也,不过是偶然想到,不自觉的吟诵出口罢了,让御史大人见笑了。” 御史大人笑道:“状元郎是我朝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若是心仪哪位女郎倒也可以理解。” 赵放忙摆摆手,尴尬道:“真不是,于御史大人莫要再打趣我了。” 见赵放羞得脸都红了,众人又是一笑,惹得皇上饶有兴趣道:“这诗倒是有意思,可是赵放你自己所写?” 皇上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忙憋着笑意,不敢再提,赵放当即站起来,对皇上行了礼,恭敬道:“禀皇上,这诗并非在下所创,在下的家乡在离此处三十里远的兴和镇,前些时日镇子里来了两位才华过人的夫子,到在下所在的阅安书院授学,这诗便是其中一位夫子所作。” “哦?一个小小镇子上的夫子,竟有如此才华?” 说起他的夫子,赵放的眼神亮了亮,道:“是啊皇上,那夫子虽说是女子之身,却是才学过人。在下幸得她悉心传授学问,而今才能一举夺魁,在下正准备回去好好谢谢她呢。” 虽说词句倒是亮丽,可到底有些人不懂欣赏,众人都被他口中的“女子之身”吸引了过去,反而有许多人问起这女夫子的事? 古来鲜少有女子授学,更遑论教出状元郎这样的学生了,那必然是才学不浅的,也不知是谁,竟有如此经纬之才。 皇上见众人对此女十分好奇,倒也来了兴致,道:“赵放,你且所说说,这女夫子是怎么回事?” 见皇上问起自己的夫子,赵放当即开了话头,道:“是,皇上。那女夫子和另一个王夫子是半年前到我们阅安书院的,当时他们就在街上直接公开道,凡学龄子弟不论贫富贵贱皆可入学,他们只为授学不为钱财,还说女子亦可入学,此话一出在我们兴和镇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赵放的话像一颗炸弹,炸出许多的闲话来,莫说是那兴和镇,就在此时,此话由赵放说出口,都足够引起很大的反响。 竟然有人前去一个小镇上授学,还说不为钱财男女皆可入学?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古往今来,有哪个女子会去做夫子?更有哪个女子会去学院与众多男子一道求学混住的? 大臣们窃窃私语,有说这女夫子品行高洁的,也有说这女子空口说大话,好好的女人不安于女人的天分在家相夫教子,这样在外抛头露面,成天与一帮男子共处一室授学成何体统的。还有说这女子虽然是旷世奇才,也不知是谁家女儿,父母对这事究竟怎么看? “哦?竟有如此品行高尚的人?”皇上眯了眯眼,道。 赵放连忙道:“是啊,皇上,本来乡亲们对这事也是将信将疑的,后来我们乡里有名的岑秀才亲自来考核他们,却被他们的文采所深深折服,这才让他们安心到阅安书院授学呢。” “这么说来,这两人除了品行高尚,亦是胸中有山水了?怪不得能教出你这个状元郎来,好好好!你可知他们是何身份?” 皇上连说了三个好,赵放与有荣焉,又做了个揖,道:“听岑秀才道,那身材颀长,俊逸不凡的王夫子是琅琊王家的子孙,写的一手好看的草书。看了他的文采还直呼他们肯前来授学是我们兴和镇之福,让我等惜福呢。” 琅琊王氏后人?现下琅琊王氏之后能写好草书的只有那位了,皇上的眼里闪过一抹了然,怪不得能得状元郎如此赞誉呢,原来是太子少傅王逊之,那小子的确胸有沟壑,是个满腹经纶的。皇上又道:“你可知那另一位女夫子是谁?” 赵放却是摇摇头,有些为难道:“这……谢夫子不愿透露真实身份,只让我们称她之姓,我看她与那王夫子交好,王夫子称她为敏秋。” 皇上赞赏的点点头,抚着短须,道:“难为此女竟有造福天下之心,如此,朕记下了,日后有机会朕自当见一见这位得你如此赞誉的女夫子。” 赵放一阵惊喜,连忙跪下道:“臣替谢夫子谢过陛下!” 皇上摆了摆手,赵放这才起来,退到一旁去。 宫宴还在继续,不过许多人的话题都已经被赵放带到了这位女夫子的身上。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女夫子是否就是前段时间长安城里传言的谢家嫡女谢云钰。 说到谢云钰,不少人又开始八卦起来,有的人说她这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声是沽名钓誉,谁也未曾真正见识到,有的人说之前还有人传言她拒婚出逃,忤逆长辈之事,也有的人对她大胆在兴和镇授学之事指指点点。 柳询听了这么多人的谈论,只是笑笑,不可置否,眼中仿佛浮现出那日,她细心为自己擦去血渍和捧着溪水为给自己喝以便吞下药丸的场景,还有她身上那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体香,他的心中仿佛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他却不知,如他这俊逸的模样太过出众,便是随意往那一坐,就是自成风景,女眷席这边早已有人盯着他都看呆了。 平国公之女南宫皓月正远远的盯着他看,见他那飞扬入鬓的眉,那如刀削般俊美的侧脸,还有他微微一笑满室春花的脸,只觉心中有如小鹿乱撞,脸上更是爬起红晕。 南宫皓月忍不住对身旁自己的娘亲平国公夫人问道:“娘亲,那人是谁啊?竟长得如此俊雅风流,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平国公夫人看了一眼柳询的方向,道:“那是勖王嫡子,听说之前因着身子不好,被送往城外的菩提山修养,近些时日刚回来呢。” 南宫皓月喃喃道:“勖王嫡子吗……” 平国公夫人又接着小声道:“听闻那勖王嫡子体弱,又是个温吞懦弱的。前阵子还被那勖王的二公子夺了世子之位,又被那跋扈的世子赶出了勖王府,结果那世子竟然还不放过他,无端又跑去砸了他的院子呢。” 南宫皓月连忙捂住了嘴,小心的看了一眼胡侧妃的方向,见胡侧妃端坐在那并未注意到她们,这才小声道:“这,这勖王府的世子竟如此暴力?那也天欺人太甚了,都夺了人家的世子之位了,竟还如此苦苦相逼,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吧。” 平国公夫人摇摇头,道:“确实,不过哪个高门大院里没一点密辛?许是这嫡公子的存在威胁到那位的地位了吧,啧啧,倒是可惜了,生得这幅好样貌,却偏偏是个性子软弱可欺的。” 南宫皓月摇了摇头,又看了柳询一眼,却觉得母亲一定是听岔了,那样一位风彩卓然的俊美公子怎么会是她口中温吞软弱的性子呢? 歌舞还在继续,皇上却没什么心思看,每个节日都是这些,到底也看腻了。皇后见皇上一副带笑应付的模样,凑到他的耳边道:“皇上,臣妾心中有个计划,皇上想不想听听?” 皇上回神,道:“皇后且说说看。” 皇后抿嘴笑了笑,道:“皇上此刻一定是对那远在兴和镇的女夫子十分好奇吧?臣妾心中倒是有一个猜想。方才那赵放所言,天下女子皆可入学之提议,臣妾也觉得此举甚好,既能让各位闺阁女子识文断字亦能造福我朝百姓。” 皇上想了想,也觉得皇后此话甚有道理,道:“确实如此,谁说女子就不能出口成文,朕的皇后不就是女中豪杰?” 皇后娇笑道:“多谢皇上谬赞。臣妾觉得,光臣妾一人做这女中豪杰到底太孤独了些,恳请皇上准许,让多一些的才女美人儿来陪伴臣妾吧,不然臣妾在这宫中尽对着一些口不能言词做赋的枯燥宫女,实在无趣得紧。” 皇上这才听出了皇后话里的意思,有些不确定道:“皇后是认为,此举可以推广?” 第31章 弱不禁风 皇后点点头,道:“正是,太后跟臣妾提过,听闻那有天下第一才女之名的谢家嫡女谢云钰才学过人,文采斐然。虽有点桀骜不驯,却十分心善。臣妾猜想,那赵放所言的谢夫子必定就是此女无疑了。” “什么?谢天明那个老学究,一贯只会固守陈纲,满嘴的圣人之道,哪会教出这么个叛逆的女儿。还私自出外授学,这要让谢天明知道了,还不当场气得要断绝关系啊,皇后莫不是搞错了?” 皇上却是有些不信。依照他对谢天明的了解,他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女儿去外头做授学这种事的。哪怕宫外传了再多关于谢云钰的流言,宫内的皇上若无人提起自是不知道的。可谁会在皇上面前提起这说长道短无关紧要之事? 皇后却是笑着摇摇头,道:“皇上此言差矣,正是因为谢太傅那样有才学的人,还有那谢家的百年底蕴,才能教出有天下第一才女之名的女儿才对。” 皇上想了想,偏头认真对皇后道:“看来你便认定此人就是谢云钰了?倒也不是不可能。” 皇后点点头道:“莫说我,就是太后都对此女赞誉有佳。多次在臣妾面前提到此女曾救过柳询侄儿的命,让臣妾有机会便见识一番呢,还说臣妾也是个喜好诗书的,恐怕天下也只有她一人能与臣妾毫无代沟的吟诗作赋了。” 皇上道:“看来,母后和皇后都对此女赞誉极高啊。” “是啊,皇上不是一向爱才么?此女自愿去那什么兴和镇授学,又教出赵放那样的文状元来,也是我朝的功臣了,臣妾想,让她在那兴和镇小地方到底有些屈才了,不如让她到我们皇家来,广招学子,以便发挥她更大的作用。” “皇后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自古从无女子授学之说,那谢云钰既然在兴和镇授学,就算颇有成效那也是她自己的本事,可若由朝廷出命让她授学,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别忘了,朝中可有许多顽固不化的老臣呢,到时候势必会跳出那么几个反对之人的,皇后可有应对之策?” 皇后听了这话顿了顿,颇有些失落的摇摇头,道:“臣妾还没想到好办法。” 皇上也叹了口气,这倒是个难题啊,有革新,必定有所损失。凡创新者必有人固守陈规的反对,若真要达成此事,就必须得想个让众人都心悦诚服无话可说的法子才行。 皇上已被皇后的提议勾起了跃跃欲试的挑战之心,可却苦于没有方法能一劳永逸。不过这事也急不得,既已有了初衷,大不了日后慢慢完善便是了。 再一次听人提起这谢云钰,虽说她没有听完全帝后讨论的内容,可这个名字从皇后口中说出是真,胡侧妃心下警铃大作,瞥了一眼坐在对面悠然喝酒的柳询一眼,皱了皱眉。 看来皇上和皇后都对这个叫谢云钰的女子颇为器重,自己必须想法子打听清楚关于谢云钰的一切才行。这谢云钰与柳询相识,现下又名声大噪,决不能被他拉拢了去。 胡侧妃下定了决心,回去后就要开始着手调查这谢云钰之事。 与此同时,既然皇后已在皇上面前提到谢云钰这个人,自是要十分确定的,皇后吩咐了一声,亦是派人前往兴和镇打探消息去了。 又是一番觥筹交错,这中秋之宴才算结束,众人也算是尽兴而归。 因着担忧柳觅的伤势,胡侧妃没心思找柳询的麻烦,这宫宴也算顺顺利利的就过去了。帝后一离开,她便也自己先回去了,所以这会儿,只有勖王和柳询一起。 柳询安静的站在勖王身边,随大家往太和门的方向走去,勖王看了看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一丈之远的柳询,忍不住低声吼道:“站那么远作甚?就算你平日惧怕于我,此时也得给我做出个皇家子弟的模样来,这么畏畏缩缩的,成何体统!” 柳询这才小跑着忙跟上勖王,额上还冒出一些细密的汗水,看着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勖王这才意识到前些时日柳询还病着呢,他这才将脚步放慢了些,故意等等柳询。 柳觅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现下是没法子带出来见人了,虽说他有世子之位在身,可难道真的要将勖王府的未来交到他那么个没有分寸的世子手上? 勖王皱眉,虽说他膝下有三子,可却没一个能堪大用。这嫡子柳询温吞怯懦,二子柳觅虽被立为世子,却性子暴躁,府中还有一位三公子柳白,却是先天不足的,毫无办法,现下柳觅的名声已经毁了,还有可能无法再有子嗣,他是不是该为勖王府打算打算了? 勖王看着柳询的侧脸,除了有些苍白外,倒也还算得上是中看,性子怯懦些倒也无妨,他勖王是谁啊,是上过战场的武将 ,他自信柳询这般,让他亲自调教调教便也就大胆了,只是柳询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他不满的嘟喃道:“也不知你那些药膳都吃到哪里去了,成天这幅病恹恹的模样。” 柳询“啊?”了声,不知道勖王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勖王看了看柳询身后跟着的刘桥和果子,皱眉道:“你府上就这么两个人?” 柳询忙恭敬道:“是的父王,孩儿一个人住着,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下人,这两人都很能干,够用了。” 那刘桥看着倒是个利索的,可果子?勖王看了一眼果子那呆愣的模样,嫌弃的摇了摇头。道:“明日我再给你送两个过来吧,好歹是勖王府的嫡子,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真是丢我脸面。” 柳询张了张嘴,想不明白这勖王怎么突然间就对自己这么好了,难道是蓦然间发现自己对他这个儿子亏欠良多? 勖王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反正他可以肯定,勖王绝对不会是因为良心发现就突然对自己关爱起来的,莫不是一时无聊消遣自己吧。 不管怎么说,能让勖王这么看重一次,柳询心中还是有些莫名高兴的,虽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自嘲的笑了笑,不是说好绝不原谅他也绝不会手软的吗?为何这么点小恩惠就心软了?果真是自己太缺爱了,才会别人随意给点温暖就当做救命稻草吗? 他不知道的是,勖王此刻看着他已经心思百转,莫名下定决心要将他这怯懦的性子改了,成为一个勖王府合格的继承人。 而后,勖王对自己莫名的关心了起来,引得那胡侧妃私底下更是明着暗着的和自己过不去,柳询真的很想道:“父王,儿子真的不想要你这不由心的青眼啊!”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在第二天,勖王果真从王府里拨了两个下人前来给柳询使唤,而且还都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柳询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脸红娇俏的两个小姑娘,无可奈何的扶额。 那两丫鬟显然没想到柳询竟然生得如此俊秀,想着勖王临行前的嘱咐,当即红着脸行礼道:“奴婢檀香,(奴婢紫琴)见过大公子。” 别说柳询,就是刘桥也呆了呆,王爷这送的是做丫鬟的下人吗?瞧那凹凸有致的身段,那细皮嫩肉的小手,还涂红抹绿,穿得花枝招展。刘桥见了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摇摇头。 两丫鬟见柳询毫无反应,其中一人忍不住道:“王爷让我二人来……来伺候公子。” 这所谓的“伺候”不言而喻。 柳询皱着眉,既然是勖王送来的人,他自是拒绝不得的,可也决不能如他所愿,这种被他人安排着的感觉他最是不喜了,那他该如何安置这两个人? 柳询故意围着这两丫鬟走了一圈,上下看了看,道:“你们说,你们是父王送给我的?那我是不是可以随意安排你们,让你们做任何事?” 两丫鬟当即娇羞的点了点头,道:“奴婢但凭公子差遣。” 刘桥刚想说什么,却见柳询摆了摆手,对那两丫鬟道:“既然如此,那今后柴房烧火煮饭和院子里打水劈柴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哦,对了,还有浆洗衣物。你们看我们三都是大老爷么,那衣裳都洗不干净,日后,就有劳你们了。” 这话一出,两个丫鬟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却,眼中却已经升腾起了水雾,其中那个叫紫琴的当即又气又恼道:“公子,你真忍心让我们去干那粗活?我们可是……” 她的话未说完,一旁的檀香忙拉了拉她的衣角,紫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当即闭了嘴不敢再说。 柳询却是神色一敛,冷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进了我这清风苑有什么目的,我柳询好歹也是个王爷的嫡子,你们真当我傻的可以任由你们揉捏不成?” 两丫鬟听了这话身子一抖,慌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奴婢们这就去柴房干活,只求公子莫要将我们送回勖王府。不然我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柳询看了一眼二人,那檀香看着倒是个沉稳的,只是这紫琴虽跪倒在地却满脸的不服气,他勾了勾唇,道:“那还不快去?” 檀香忙行了个礼,拉着不甘不愿的紫琴退下了。 第32章 收服 见两人这么拉拉扯扯的去了柴房,刘桥忍不住笑弯了腰,道:“公子高招啊,哈哈哈,瞧那两丫鬟,方才差点脸都气的绿了。” 一旁的果子也忍不住笑道:“是啊是啊,那勖王说是送人来伺候公子的,可没说送人来当主子,瞧那两丫鬟这一身傲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主子呢,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柳询眯了眯眼,道:“她还真是想着法子给我添堵呢,呵,不过又有何惧?左右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给我盯紧了。” 刘桥忙拱手道了声是。 是夜。 经过一天的劳动,两丫鬟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像是故意整他们似的,那刘总管一会儿拿来了需要浣洗的衣裳,一会儿又拿来需要劈的柴火,一会儿还来催促说到了用膳时辰了赶紧准备膳食,这么折腾下来,谁还受得了。 别说劳动,在那勖王府简直就相当于半个主子的待遇。她二人何时经历过这种难堪?紫琴锤了垂酸痛的肩膀,不满道:“真是晦气,被指派到这个地方来,竟然还真将我们当下人使唤,气死我了!” 檀香同样疲惫,却是安慰道:“没法,若是我们就这么回去勖王府必定会被侧妃娘娘惩罚的,你还是忍忍吧。” 紫琴一下子站起来,愤怒道:“忍忍忍,一天就这样何时能忍到头?我不想再忍了,左右不过是个懦弱的公子哥罢了,我就是不干,他能奈我何?” 听了这话,檀香当即拉了拉她的衣摆,害怕的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话可不能乱说,再怎么他也是勖王府的嫡公子,我们既然被侧妃娘娘赏给了他,现在他就是我们的新主子。勖王府我们是回不去了,你便认命吧。” 紫琴将头一撇,却是道:“认命?我才不认命,世子爷可是答应过我要娶我做世子妃的,我可不愿在这鬼地方做这下人的差使!” 檀香忙捂住了她的嘴,道:“你疯了不成?这话岂是咱们可以乱说的?那世子爷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世子爷何等身份,岂是我们可以肖想的?” 这一连的问话让紫琴更加不爽,想到在勖王府的待遇,紫琴当即将手中的脏衣服一甩,扬声道:“我就要说,我日后可是要做主子的人,谁愿意在这伺候谁伺候,老娘不干了!” 这话自然是故意说给柳询听的,这院子里就住着这么几个人,只要声音大些都能听得见,檀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柳询一袭青衫的走了过来,似笑非笑道:“哦?这位娘子是要做主子啊?既然如此,我这庙小,可容不下两个主子哦。” 紫琴的脸上顿时青白交替,却是不服气的昂着头,道:“哼,不过是一个被勖王府厌弃的公子哥罢了,你神气什么?还真当自己是个爷啊?我说不伺候就是不伺候了,送我回勖王府去。” 紫琴这话一出口,檀香忍不住“啪”的一声,打了她一巴掌。 柳询愣了愣,连檀香自己也是愣住了,紫琴难以置信的看着檀香,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颤抖着声音道:“好啊,你真是我的好姐妹,平日里假惺惺的对我嘘寒问暖,没想到关键时刻为了在新主子面前示好,竟然打我,你打我!” 檀香喏了喏嘴唇,看着自己的手,道:“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让你不要再信口胡说而已……” 紫琴恨恨的剜了她一眼,对柳询跪下道:“求公子送我回勖王府吧,是紫琴错了,紫琴不该胡乱编排公子,只求公子大人有大量,送我回到勖王府吧。” 檀香惊讶的看着紫琴这幅举动,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 柳询看着跪在面前的紫琴,想了想,道:“我可以送你回勖王府,只是回去之后,府里的人该如何处置你我就管不着了。” 紫琴一听,十分惊喜道:“多谢公子成全,多谢公子成全!” 柳询叹了口气,看着紫琴身后愣愣的檀香,道:“你呢?也准备回去还是留下?” 檀香忙回神,亦是跪了下来,道:“奴婢既然被勖王也送给了公子,自是公子的人,不会再回去了。” 紫琴鄙夷的看了一眼檀香,哼了一声道:“你就在这慢慢熬着吧,这种日子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檀香却是心痛的摇摇头,对紫琴道:“你真的考虑好了吗?那……那位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我,穷劝你还是想想吧。” 紫琴却是不领情,将头一偏,皮笑肉不笑道:“我劝你还是想想自己吧,世子爷绝不会让我受苦的,我就先回去了。” 檀香忍不住难过的闭了眼,道:“你还是看不透,罢了罢了,我言尽于此,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紫琴却是决绝的不再看她,转脸对柳询祈求道:“求公子尽快将我送回勖王府。” 柳询点点头,看了一眼刘桥,刘桥点了下头,道了声:“是,娘子这就随我一起去吧。” 紫琴十分高兴,连行装都懒得整理,当即就跟在刘桥后面走了。 紫琴就这么走了,柳询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檀香,声音清清冷冷,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不跟着她一起回到勖王府?” 檀香轻笑了一下,道:“公子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我们就这么回去,那位还会放过?还不如就此在这清风苑做这些杂活,也好过没命。” 柳询勾了勾唇,道:“你倒是个通透的,只是我柳询虽说没什么大的优势,但也绝不留对我有二心的人,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自己选,若你想离开我也绝不强求。” 檀香想了想,这才转向柳询道:“承蒙公子不弃,以后公子就是檀香唯一的主人,檀香拜见主子。” 柳询这才笑了起来,伸手将檀香拉起来,道:“起来吧,只要你日后做事真心为我好,我亦是不会亏待了你。这柴房明日还是交给果子,你一个小女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这院子里厢房这么多,随便挑一间搬进去住吧。” 檀香没想到自己真心认主竟一下子就能收到柳询如此回报,当即十分感动道:“多谢公子!” 柳询摆摆手,负手离开。 檀香看着他的背影,无端让她觉得这个外界传言的懦弱公子竟十分高大起来。 果然如檀香所言,在刘桥将紫琴送回去的翌日,便有京兆府的人来说,在城外的湖里发现一具女尸,经确认,正是勖王府送过来的两位丫鬟中的其中一个,紫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询看了看檀香,见她难过的闭着眼,然后躲回了房中许久不见出来,柳询叹了口气。世事难料,谁也不知昨日还在一起亲似姐妹的两人才相隔一天便天人永隔,不过都是各人的选择罢了。 远在兴和镇的谢云钰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然已经传到了京城里,甚至传到了帝后的耳朵,她每日依旧在阅安书院安安心心的授学,偶尔跟学子们开开玩笑,然后带着弟弟谢逸昕和王逊之斗嘴取乐。 只是,近些时日,前来求学的人却明显多了起来。起先她以为是书院的名声传开了,许多人慕名而来而已,直到有一日,她发现有人跟着她,那人却没有恶意,只是跟着她而已,她这才提高了警惕。 虽说她不如王逊之,是个正经会功夫的,可在谢家也有不少讲各门各派武功套路的秘笈。谢云钰虽不擅长,可好歹也涉猎过一些。 这不,他们刚到镇子上,想买些笔墨用具,兴和镇的人见了他们都十分热情的打招呼,虽然隔着重重人潮,可谢云钰的第六感很准,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上来了。 谢云钰暗暗示意王逊之,他们被人跟踪了,王逊之眯了眯眼,突然拉着谢云钰就跑了起来。 王逊之跑得很快,让谢云钰只能感觉到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看来他是用了轻功,谢云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在走,就被他这么拎着悬浮在空中飘来飘去。 突然,王逊之带着谢云钰纵身一跃,就将谢云钰带到了城外的一棵大树上,谢云钰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这么高的树干让她差点没吓得掉了下去。 谢云钰惊恐的拉着王逊之的胳膊,结结巴巴道:“子,子致,这么高的距离,你,你不害怕吗?” 王逊之看着她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模样,虽说是无意的,可不知怎么胸中竟升腾起一股奇异的充盈感,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戏谑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竟没想到是个怕高的。” 谢云钰瞪了他一眼,刚想反驳,就见王逊之的脸色沉了沉 ,凑近了她,小声道:“嘘,别说话,尾巴快出来了。” 靠得这么近,都能闻到王逊之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谢云钰略略有些尴尬,可顺着王逊之的眼光,感觉到下面有动静,谢云钰这才收起害怕,紧紧拽着王逊之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往下看了一眼。 只见大树下面,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正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只露出一双眼睛四处搜寻着,王逊之指了指他,又打了个手势,勾了勾唇,多年的默契让谢云钰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虽说有些冒险,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第33章 跟踪之人 王逊之见谢云钰点了头,便打出手势,一,二,三! 刚过三下,谢云钰忙搂着王逊之的腰身闭了眼不敢看,而王逊之几个回旋却已然落地。在那黑衣人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出掌朝他劈了过去。 虽身上挂着个谢云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王逊之的发挥,他的掌风带着无比的凌厉,有如迎面而来的刀,直接朝黑衣人的门面而去。 黑衣人自也是有武功的,像是预感到了危险,当即抬起手肘生生接下了这一掌,见是他正苦苦寻找的王逊之,愣了愣。 王逊之趁着他这愣神之际,又是一掌而出,这回黑衣人来不及接招,竟就这么被他一掌甩了出去,扔出好几丈远。 王逊之冷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伏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 王逊之刚想上前,就见黑衣人突然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弹丸往地上一掷,王逊之来不及细想,连忙反应迅速的将谢云钰一带,闪身跳出几丈远。 那弹丸在地上炸开,腾起一股好大的烟雾,黑衣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待到那烟雾散去,王逊之看了看缩在自己怀中的谢云钰,笑道:“好了,人都走了,敏秋还要这样主动投怀送抱吗?” 谢云钰这才睁开眼,老脸一红,佯装发怒的锤了一下王逊之的胸口,闷声道:“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对你投怀送抱。”说罢,还推了他一把,两人这才拉开了距离。 王逊之只觉若有所失,鼻尖还留着她的发香,她人却已经在数丈之外方才那黑衣人倒地之地。 她道:“也不知是谁在跟踪我,虽说他未曾对我做过什么,但每时每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感觉终归不怎么美妙。” 突然,她眼尖的看到地上有一块黑黑的东西,看着倒像是一块令牌,她忙蹲下身子将它捡起来,细细的看了看,然后递给王逊之。 王逊之疑惑的接过来,看着令牌后面赫然刻着个“勖”字,当即脸色沉了沉。 勖,莫非是京城里勖王府的人? 不应该啊,敏秋和勖王府的人素无瓜葛,怎么会有勖王府的人莫名其妙前来跟踪她? 难道是他?可他们应当也不相识才对,或者,是勖王?不不,勖王怎么会对她一个只有一个聪明头脑的女子感兴趣,那是……胡侧妃? 一想到可能是那个满腹算计的胡侧妃,王逊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若真是她,那她关注谢云钰绝对没有好事。 王逊之忍不住问道:“敏秋,你可认识京城勖王府里的人?” 谢云钰茫然的摇摇头,道:“不曾啊,虽说这一路的云游,我结识了不少侠客学子的,可我认识的人你也大多认识,应该和那什么勖王府不相干吧。” 王逊之疑惑道:“那就怪了,这是勖王府的令牌。” 谢云钰张了张嘴,脑海中蓦然想到自己在菩提山所救的那位男子,难道是她救人的事情败露了,有人找她寻仇了?又或者,那个人就是勖王府的人,盯上她了?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看来都不是好事。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救了个人还能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唉,看来偶然的善心还是不可得呀,谢云钰甩甩头将这烦闷的思绪掩去。故作轻松道:“算了,左右我也没得罪过什么勖王府的人,我们回去吧。” 王逊之皱眉点了点头,却无法将心中的这丝不安抹去。 其实这次真的是他们多心了,那黑衣人不过是胡侧妃派来打探消息的而已,只不过胡侧妃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事无巨细的禀告,那下人没法,只好打扮成黑衣人的模样跟踪谢云钰,没想到却被他们揭穿了。 不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他也算不枉此行了,既然被揭穿了,他当即撑着被王逊之打伤的身体连夜策马回了京城。 此番黑衣人行迹败露,却惹得日后谢云钰一听到“勖王府”三个字就心虚不已,忍不住的敬畏,因而后面一见到柳询说他是勖王府的嫡子之时,当即便觉得这番风波是因他而起的,又让他无端废了不少功夫才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修正过来,这乃后话。 被人这么跟踪,二人也没了再逛街的心思,谢云钰垂头丧气道:“真晦气,出门一趟还遇上这种事,我总觉得近日我们身边的人多了起来,除了方才那人,好像还有好几拨人盯着咱们看似的。” 王逊之疑惑道:“是吗?可我不觉得啊,莫约是你敏秋的才学过人,许多人正想法子引起你的注意,想拜入你门下吧?” 面对王逊之的调侃,谢云钰佯装恼怒道:“去,要拜也是拜在你这风流才子的门下,君不见我门中的那些女学生都盯着你这犯桃花的脸看么?我看她们拜师是假,趁机接近你才是真的。” 王逊之看着她微微噘嘴的模样,顿觉她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尖,这下意识的动作让两个人都呆了。 谢云钰的脸红了红,心中暗道今日这子致也不知怎么了,竟对自己如此暧昧,虽说他们的感情已经可以媲美兄弟,可好歹男女有别啊? 王逊之忍不住盯着她发红的脸看,胸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去向她表白,去向她说明你的心意,去向她说出你这么多年的心愿! 他向来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人,此刻却心跳如擂鼓,不知该如何开口,明明只有那么几个字啊,为何如此难以启齿? 谢云钰见他还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以为他又想搞什么恶趣味,忍不住道:“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休要诓我,我早上可是净了面的。” 王逊之抑制着胸腔喷薄而出的情绪,声音低沉的唤了声:“敏秋……” 谢云钰疑惑的看着他,“啊?”了声。 王逊之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谢逸昕还有其他学子的声音,一直在那叫着:“姐姐,姐姐你在哪?谢夫子,夫子!” 谢云钰应了声,转头对王逊之道:“子致,你方才想说什么?” 王逊之眼光一黯,敛去了眼中的热烈,低眸淡淡道了声:“没什么,像是学院的学子们来寻我们了,我们回去吧。” 他到底没把那几个字宣之于口。多年以后他才明白,这一刻的他失去了什么,若是当时可以再勇敢一点点,是不是很多东西就会不一样了?可惜,错过的终将错过,就像是此时,他以为的来日方长,结果却是再无机会。 王逊之带着谢云钰寻着声音找了回去,见谢逸昕正带着一帮学子着急的找她呢,她当即朝谢逸昕挥了挥手,道:“昕儿,我在这,在这呢。” 因着学院的人都知道了谢云钰是女儿身,所以谢逸昕便尴尬的将先前的称呼大哥改成了姐姐。这样便顺口多了,反正大家也知道他是谢夫子的弟弟,便也随他了。 谢逸昕看到了谢云钰在不远处朝自己挥手,立马跑了过去,看着谢云钰身旁的王逊之,顿时面露不悦道:“说,你带我姐姐来这城外偏僻的林子里作甚?难道是想对我姐姐欲行不轨?” 王逊之面带尴尬的看了他一眼,这谢逸昕对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敌意?简直是个无处不在的跟屁虫啊,就好像所有靠近谢云钰的男子都是对她有所图谋似的。 他倒是想有所图谋,可跟着这么个随时搞破坏的她的弟弟,他能有机会吗?今儿若非谢逸昕被山长指派去做其他事情,他连和谢云钰独处的时间都没有呢,失策啊失策,他当初干嘛要建议让这小子也留下来?以至于他在这小子的眼里都快变成一个表里不一的登徒子了。 听得谢逸昕如此口无遮拦的话,谢云钰也是忍不住扶额无奈道:“昕儿,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过是和子致来镇上买些笔墨纸砚罢了,哪来的欲行不轨?” 王逊之摇摇头故作受伤道:“小公子对我成见太深,我这小心肝呐,都快受伤了。” 谢逸昕白了一眼王逊之这没个正行的模样,哼道:“什么成见,我可没有,不过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拐着姐姐逃跑了,害我一顿好找。” 王逊之总算是见识到了这谢逸昕护犊子的性子偏执到什么地步了,敢情他是将谢云钰当做他的私人物品呐,任何人靠近都是不怀好意? 偏偏谢云钰又惯着他,王逊之哪怕无语之至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谢云钰道:“好了你们两,休要贫嘴。昕儿,这么着急找我作甚?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逸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见其他学子此时也围了过来,他着急的对谢云钰道:“姐姐,姐姐,要不我们今日别回学院了,就在外头玩一天吧,你都好久没有好好陪陪弟弟我了。” 谢云钰疑惑道:“怎么,我不是日日都陪着你吗?” 谢逸昕抓着她的手,任性道:“总之今日我们别回学院就是了,去哪都行,好不好嘛?” 王逊之见他这一副小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摇着折扇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幅模样,是要糖吃吗?” 谢逸昕噘着嘴道:“要你管。” 其他学子见了,抿嘴偷笑,却被谢逸昕一记冷眼弄得不敢再做声。 第34章 挑战 谢云钰感受到了谢逸昕此举的不同寻常之处,当即沉声道:“为何不让姐姐回书院,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逸昕张了张嘴,有些犹豫,他不想骗他最敬爱的姐姐,却也不想让姐姐回去面对那刁蛮无礼之人。 见他果真有事瞒着自己,谢云钰看着谢逸昕身后的其他人,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学子们弱弱的看了一眼谢逸昕,见他眼中有警告的意味,互相推搡了一番,却无人敢说。 谢云钰皱眉,对着谢逸昕道:“昕儿,你说。” 谢逸昕为难的看着地上的野草,用脚尖踢了踢,这才抬眼看着谢云钰道:“昕儿本不想瞒着姐姐,奈何那个人实在是太无理了,昕儿不想让姐姐去跟那样的人比试,这才拦着的。” 王逊之问道:“此话怎讲?” 这时,才有一个学子站出来,道:“方才你们二位夫子出门后,学院里就来了个长相清秀却十分傲慢的女子,自称是什么天下第一才女谢云钰,说是听闻我们阅安书院有位女夫子十分了得,特来挑战。” “你说她自称什么?”谢云钰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学子重复了一遍,道:“她说她是天下第一才女,云州谢家的嫡女谢云钰。” 王逊之差点笑弯了腰,道:“哪个不长眼的,冒充谁不好冒充谢云钰,还前来挑战,真是太好笑了。” 谢逸昕也愤愤不平道:“就是,她竟敢冒充姐姐……姐姐你最崇拜的人,简直可恶。”说罢,吐了吐舌,心中暗自忐忑了一番。 差点就露馅了,要让人知道她就是谢云钰可就不太妙啊,依着他们爹那性子,若是她真的拿自己真实身份在外如此肆意妄为,那就更别想他会原谅他们了。 所以,谢云钰根本没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现下又来了个自称是谢云钰的,竟敢在正主面前大言不惭前来挑战,可不就是好笑么?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王夫子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谢逸昕不平什么。 那学子担忧道:“若真是天下第一才女,情况可就不太妙啊,两位夫子还是想想对策吧。” 王逊之和谢云钰对看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读到了准备看好戏的意味,王逊之摇摇折扇,一派轻松道:“慌什么,难道你们觉得谢夫子会输给那冒名顶替的不成?” 学子忧心忡忡道:“王夫子怎可轻易下定论那人是冒名顶替?若是真的呢?万一谢夫子比不过人家,那咱们阅安书院的名声可就毁了。” 王逊之勾了勾唇,道:“毁了,为何毁了?就算比不过那天下第一才女,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她那名声在那呢,不是吗?不过你们且安心吧,谢夫子是不可能输的。” 学子们这才相互看了看点点头,道:“也是,是那谢云钰自己找上门来挑战的,就算她侥幸赢了,也不过是仗着自己的才名罢了,若是她输了,那才好笑呢,堂堂天下第一才女,却比不过咱们这小小镇子上的一个女夫子。” 众人这才安下心来。谢云钰眯了眯眼,道:“走,咱们去瞧瞧,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戏弄我们。” 王逊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兴味,道了声:“有趣,有趣,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逸昕不悦的瞪了他一眼,道:“幸灾乐祸个什么?若是一会儿我姐姐真吃了亏也是你害的,哼,就会在这唯恐天下不乱。”说罢,还拉了拉谢云钰的衣摆,不平道:“姐姐,真不明白你为何交了这个吊儿郎当的朋友。” 这话就有点无理取闹了,为何谢云钰吃了亏要算在王逊之的头上?学子们都有些为王逊之抱不平,可王逊之却恍若见怪不怪一般,自顾摇着折扇走远了。 反正谢逸昕是逮着机会就呛王逊之,虽然他是夫子他是学子,王逊之在阅安书院也算是颇受尊敬的了,无人敢如此对他说话,可他竟对谢逸昕毫无办法。反驳多了,他发现,只有不理他,他才会闭嘴,否则就一直跟你犟到底,这性子,还真是随了他那顽固的老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阅安书院走去,按谢逸昕的话说,就是不能先输了气势,所以他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不少在镇子里住着的学子,听了这事都自觉加入了谢云钰的队伍中,无声的鼓励着她。 谢云钰觉得有些好笑,她真的不需要这些人所谓的壮大声势好吗?不过,这些人都站在她这一边,也让她颇为感动。 到了阅安书院,果然见院子里搬了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个面容俏丽,却神态傲慢的女子,女子身旁还站着一个俏生生的丫鬟和一个看着魁梧的壮汉,谢云钰见了,心下暗道:呦呵,派头还搞得挺足的,可要假扮自己也不先打听打听,她谢云钰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出来么? 见谢云钰出现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仰着下巴,睨视着她,道:“你就是这阅安书院的谢夫子?” 谢云钰勾了勾唇,道:“正是,你就是那假冒的天下第一才女?” 女子呆了呆,身旁她带来的丫鬟却是不满道:“你说谁是假冒的呢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谢云钰对着丫鬟恶劣的态度也不恼,让一旁的谢逸昕也去搬了张椅子,随意往那一坐,就是气质浑然天成,反而显得对面那女子太过无理了些。 立刻有学子跳出来道:“不管是不是假冒,反正来者不善就对了。” 女子却是不理旁人,只看着谢云钰,见她一点儿也不怕自己的模样,反而有些心虚起来。 谢云钰表情悠哉道:“听说,你要挑战于我?” 女子本来想拿出自己的气势来吓唬吓唬谢云钰的,却见谢云钰身边的王逊之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王逊之可是出了名的俊逸潇洒,面冠如玉,就这么对着一个美人儿笑着,那笑容几乎可以说是能暖化了冬日的寒冰,很少人能抵挡得住。 女子当即转头盯着王逊之看,恍若未觉谢云钰的话,谢云钰扶额,真不该让王逊之出来,就那张脸往那一摆,就算他没做什么也是妥妥的美人计啊。 见女子竟然对王夫子看呆了眼,周围的学子哄堂大笑,小丫鬟忙推了推女子,女子这才回神,略微尴尬的吐了吐舌,表情俏皮,一下站了起来,叉着腰表情傲慢道:“对,我便要看看,长安城里人人称颂的兴和镇女夫子究竟有什么本事!” 这时,立刻有好事的学子语气轻佻道:“这位娘子怕不是为了挑战谢夫子而来,而是为了看我们俊逸不凡的王夫子吧。” 女子的脸色红了红,又羞又恼的用手指着那学子道:“胡说什么呢你,信不信我把你拉出去砍了!” 此话一出,谢云钰立刻皱了皱眉,此女怎么可以随意说出这样的话?她究竟是何身份? 女子自觉失言,连忙捂着嘴,众人却是已经被她的言论惊呆了,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带着愤怒和探究。 女子忍不住气愤道:“看什么看?不跟你们废话了,你,敢不敢接受挑战?” 谢云钰笑了笑,道:“我有何惧?不过姑娘真要这么做吗?你顶着谢云钰的名头在此无理取闹,可有想过谢云钰的感受?” 女子脱口而出道:“我管她什么感受!”说罢,又是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真是太蠢了,怎么又被人套了话,这不就是间接的承认了自己假冒谢云钰了吗?可 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更何况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众人当即对她指指点点。 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三两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都给交了,谢云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所以,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败坏谢云钰的名声?” 女子见身份败露,当即也不再装了,气呼呼道:“我与她素不相识干嘛要败坏她的名声?我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京城里都在传言说这兴和镇有位了不得的女夫子,我这不是好奇过来看看嘛,不借借谢云钰的噱头怎么能顺利见到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女子必定是哪家府上被娇惯着的女郎了,说这么无理的话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倒是骄纵得很。 众人“啊?”了一声,都颇为无语,担忧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没想到这一场所谓的挑战赛不过是这位女郎恶作剧罢了,什么天下第一才女,不过是借了人家的名头吓唬吓唬他们,果真是……这行为都不知让人该怎么说。 谢逸昕当场便生气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女郎,真以为你任性你就可以乱来啊?竟然借着别人的名头肆意妄为,你知不知我姐姐的名声差点给你毁了!” 谢云钰忙喝道:“昕儿,休得胡言乱语!” 谢逸昕这才不甘不愿小声道:“本来就是嘛,哪家的姑娘会像这样,娇蛮任性。竟然还冒充别人来找事,今日若非被姐姐拆穿,他日得罪了人岂不是有人跑到谢家去告状?那真正的谢云钰岂不冤枉?” 那女子倒真没想这么多,她不过是偶然听得谢云钰名声在外,想借机刺激一下这个所谓的有才名的女夫子罢了。 第35章 刁蛮公主 听着谢逸昕这毫不客气的话,当即气鼓鼓道:“我才不会胡乱得罪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谁敢因为我去谢家找人?你,你竟敢这么说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就是要搬出自己的身份吓唬人了? 谢云钰蹙了蹙眉,刚在猜测想必这位女郎的府上不是王侯就是贵人,才会养成她这娇蛮性子之时,却听到有不怕事的学子在那哄笑道:“你是谁啊,你不就是假冒的第一才女吗?哈哈哈。” 那学子还未笑完,就见方才跟着这女郎身后的那个形态魁梧的汉子突然之间身形快如闪电的一下就到了那学子面前,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随意一出手便捏着那学子的下巴,那架势,好像随时都能要了那学子的命。 谢云钰立马站了起来,还未等她出声,王逊之眯着眼冷声道:“这位女郎,本就是你无理再现,现下又对我阅安书院的学子大打出手,怕是不大好吧?” 见说话的是王逊之,女子的眼神亮了亮。却没有言语,又是那副痴迷的状态看着他。弄得王逊之也无可奈何。 那汉子对方才那学子面无表情道:“还不快向公……女郎道歉!” 那学子已经吓傻了,他敢肯定,自己若是此时不道歉的话肯定会被这汉子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随意的就没命了。 他当即忍不住颤抖道:“女,女郎饶命,在下,在下不过是信口胡说,还请女郎大人不记小人过。” 女子这才朝壮汉努努嘴,道:“放了他吧。” 汉子立马利落的将学子放开,然后又快如闪电的闪身就到了女子身旁。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变故,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乱说话了。 倒是不怕死的谢逸昕又开了口,道:“太不要脸了,既然毁我姐姐的名声,还敢在书院里撒野,你爹娘没教过你做人基本的礼貌吗?” 谢逸昕向来毒舌惯了,大家看他是谢夫子的弟弟,谢夫子和王夫子又宠着他,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可现在是什么场合啊,谢逸昕竟然还改不了这毛病,那汉子当即又忍不住闪身而出,直指谢逸昕的门面抡拳而来。 方才那学子是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才让这个汉子钻了空子,现在他竟然又不顾场合的对谢逸昕出手,那阅安书院的人自然不能够袖手旁观,当即有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想要冲过去,却发现不知何时,王逊之已然抓着那汉子打出去的拳。 谢逸昕站在那一动不动,显然被吓傻了,在他的面前,王逊之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抓着那汉子的拳。那汉子使劲了一次,王逊之却分毫未动,他不得不抬头对着王逊之的眼,这才认真审视起这个看似柔弱却内力深厚的男子来。 想不到这偏远之地竟然还有藏龙卧虎之辈,还真是小看了这阅安书院里的人! 王逊之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道:“这位女郎,若是还不让你手下的人住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女子十分花痴的盯着王逊之这俊逸的身形和他无形中显示出的不凡身手,听到王逊之的话,随意摆了摆手道:“阿西,退下。” 汉子连忙收了身形,看了王逊之一眼,退到了女子身后。 女子眼中含笑问道:“公子好身手,你叫什么名字?” 王逊之也利落的收了招式,淡淡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逊之是也,若是女郎还不放过书院里的人,还要无理的继续胡搅蛮缠,在下也自当奉陪到底!” 鲜少看到王逊之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学院中的学子们正暗地里为王逊之叫好,本来是十分不善的态度,女子却依旧笑盈盈道:“王逊之,很好听,不错,我记住你了。” 女子的反应让众人呆了呆,只见她这会儿又像没事一般,站起身来,看了学院一圈,道:“想不到这小小的学院里真有孔明之才,罢了罢了,我们走吧。” 众人瞠目结舌,说好的挑战呢?就这么走了? 却见女子言出必行,还真带着丫鬟和汉子就这么走了,经过王逊之的身旁,还故意朝他笑了笑,道:“王逊之,后会有期。” 王逊之稍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这女子就这么施施然的离开了。 直到女子走远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是这么多人都被这莫名出现的女郎耍了一回? 谢云钰忙过去扶着吓傻了的谢逸昕,关切道:“昕儿,昕儿你没事吧?” 谢逸昕摆摆手,对王逊之别扭道:“这,这次,多谢你。” 王逊之轻笑道:“若真要谢我,日后对我态度好一些,我便阿弥陀佛感激不尽了。” 谢逸昕一听这话,自是不乐意的,不顾酸软的腿,嘟喃道:“哼,美得你。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改正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继续加油吧。也许多救我几次我就会感激你了。” 王逊之偏头道:“方才不知是谁说了这次多谢我呢。” 谢逸昕老脸一红,恶狠狠道:“你听岔了。”然后,又对着谢云钰可怜兮兮道:“姐姐,我这,有点腿软,你快扶我去休息吧。” 谢云钰连忙扶着他,道:“昕儿你没事吧?”说罢,又转头对王逊之道:“子致,我先扶昕儿回房了,你负责疏散学子们。” 王逊之点点头,温和的道了声:“去吧。” 谢云钰连忙扶着谢逸昕离开,一路上都是谢逸昕的毒舌抱怨声。 谢云钰一走,王逊之便对众学子道:“都散了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众人悻悻的离开,都对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女郎满是抱怨,王逊之无意识的捂了捂胸口,只感激里面火辣辣的刺痛。 那汉子身手那么快,可见他内力自然也是十分深厚的了,他硬生生的就这么接下了那一拳,虽说为了不让众人担心,他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可现在精神松懈了下来,还真感觉胸口里排山倒海的疼痛。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王逊之才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离开。他却没看见,身后有一道目光正怨毒的看着他。 明明他方才也危在旦夕,为何王逊之这个做夫子的不出手相救?偏偏等到那壮汉威胁到了谢逸昕的安危,他才如此拼尽全力,难道他的命就不是命吗? 此人正是方才出言调侃女子被壮汉差点伤及性命的那位学子,因着家境贫寒,父母对他却寄予厚望,才被送来这阅安书院,指望他能有个好前程,却是个油嘴滑舌的,至此,他的心中已经埋下了一棵怨毒的种子,不知在那一时刻就生根发芽。 当然,这只是阅安书院发生的小插曲罢了。 那女子这么在阅安书院闹了一通,虽说很不想回京城去,奈何她出逃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已经派了人来接她,她不得不随那人回到长安城的皇宫里。 一回到长安城,她就直奔太后所在的慈安宫,一路上可无人敢阻拦,还对她恭敬的行礼,直到太后身边的张公公见了她,对她行礼道:“公主可回来了。太后娘娘一听说你留书出走都快急坏了,这外头人心险恶的,公主您金枝玉叶要是碰上那些个不长眼的磕着碰着可怎生了得哟,这不,让皇上赶紧派人将公主找回来呢。” 惠安公主不满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哪有这么娇气。都怪你们,这么着急叫我回来作甚?我还没玩够呢。” 张公公连忙道:“哎哟我的公主,这话可不能在太后娘娘面前乱说,太后娘娘正担心着公主,都快茶不思饭不想了,公主可莫要再让她伤心。” 惠安公主不耐烦道:“我自是省得。怎样,母后可在里头?” 张公公道:“在的,在的,这会儿正招了勖王府的嫡公子问话呢。公主容奴才前去禀报一声。” 惠安公主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赶紧的。见完了母后我也好回去睡觉呢。” 张公公连忙道了声是,弓着身子进了大殿里头。 不一会儿,他便出来了,对惠安公主道:“太后请公主进去呢,说正好见见你这素未谋面的侄子。” 不等张公公交代完,就见惠安公主不耐的道了声:“知道了知道了。”便刺刺拉拉的往里走,虽没有公主的仪态,看着倒也天真浪漫。 惠安公主一进门,就听到太后的声音传来,道:“跑哪儿玩去了?还知道回宫啊?” 惠安公主撇了撇嘴,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道:“母后,我回来了。” 太后佯装发怒的哼了声,略带责备道:“罢了,既然回来了便坐吧。这位是勖皇兄的嫡子,柳询。” 太后说完,就见一个长相俊秀的公子对自己行礼道:“见过惠安姑姑。” 惠安公主呆了呆,这位公子看着倒是比自己年纪还稍大些,竟然还得正正经经的称呼自己为姑姑,她当即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道:“免礼吧。” 太后笑呵呵道:“少卿之前常年都在菩提山修养,很少回京,你又是个爱玩的,只怕你们还未见过吧?” 柳询忙恭声道:“是的,皇祖母。惠安姑姑只怕年纪比我还小吧,我自小被送往菩提山,虽说山里头消息闭塞了些,倒也常听人说起惠安姑姑。” 第36章 求学非儿戏 太后饶有兴致道:“哦?听说了惠安做了些坏事啊?” 惠安公主立刻羞恼道:“母后,你莫要在我这大侄儿面前乱说。” 太后笑着道:“怎么,就允许你肆意妄为,还不允许别人说了?” 惠安公主哼了声,柳询也笑着道:“都说惠安姑姑是个性子活泼的,还心地善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太后道:“你惯会尽捡好听的说。”说罢,佯装怒意道:“听说你跑到那兴和镇玩去了,怎么,可见着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女夫子了?” 她去兴和镇了?柳询听了这话,这才认真看了看这位姑姑,却见她娇俏可人,满是青春活力。虽是公主之身却也不是个安分的,女夫子,不就说的事谢云钰吗?他倒很想知道,谢云钰在兴和镇过得如何。 惠安公主随手拿起案几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见着了,果真是个聪慧的,三两句话就把我说的谎话给拆穿了。” 太后抿嘴笑了笑道:“就你那点小伎俩,还敢出去骗人?莫不是闹了个难以收场,然后拿出公主的身份仗势欺人吧?” 惠安公主撅着嘴道:“母后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跟你说,此番我不仅见到了那位聪敏过人的女夫子,我还见到了一位俊逸不凡的公子呢,啧啧。” “哦?惠安姑姑可否跟侄儿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侄儿鲜少出门,都不知外头究竟有什么人呢。” 见柳询感兴趣,惠安公主当即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将了起来。 当她讲到自己竟然扮成天下第一才女谢云钰去行骗之时,柳询忍不住笑出声来。 惠安公主疑惑的看着他,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认识那谢云钰?” 柳询笑着道:“惠安姑姑有所不知,那女夫子可不就是谢云钰么?” 惠安公主“啊?”了一声,张大了嘴,抓着头发尴尬道:“糗大了,糗大了,怪不得他们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假冒的,竟然到了正主面前去假冒人家,简直太可笑了。” 难怪那谢逸昕有如此大的反应,不过,为何她明明假冒了谢云钰,可那书院里头的其他人却好似不曾察觉一般?难道他们也不知那女夫子是谢云钰? 柳询见着她竟这般反应,有些忍俊不禁。 惠安公主又疑惑道:“不对啊,若那女夫子是谢云钰,为何我在那虚张声势的时候没被拆穿?还有哦,少卿侄儿你是如何确定她就是谢云钰的?” 太后看了一眼柳询,柳询笑着道:“姑姑有所不知,那谢云钰曾救过侄儿性命,所以侄儿格外关注她的动向,要说你为何能顺利蒙混那些学子,想必谢云钰对她的学子们亦隐瞒了身份的吧,毕竟他谢家的名声在那呢。若是太过离经叛道,有损谢家声誉。” 惠安公主懊恼无比道:“照你这么说,我还真是干了件蠢事。若是日后见了,难免尴尬,唉。”说罢,又感叹了声道:“难为她还能舍弃了自己那么大的才名,一切从头开始。倒是勇气可嘉。” 柳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钦佩,接着道:“是啊,有此勇气,心怀气度皆是不凡,日后必有很大作为。” 惠安公主见柳询一谈起谢云钰就赞不绝口,她心思一转,贼溜溜的盯着柳询道:“那谢云钰虽说不是国色天香,倒也清丽婉约,气质天成,少卿侄儿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柳询听了这话,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少年郎,当即老脸一红,挠了挠头道:“姑姑胡说什么呢,侄儿怎敢有那种心思。” 太后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笑眯眯道:“孙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别人家的公子,早该成亲,也许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若真看上那谢家嫡女倒无不可,谢家是百年的文坛大家,与我们皇家结亲倒也门户相当。” 柳询脸色一囧,忙辩解道:“皇祖母,你怎么也跟着姑姑瞎起哄,孙儿真没那个意思。” 惠安公主道:“哟,还没那个意思呢,瞧你这脸蛋儿红扑扑的,莫不是心虚吧?哎呀,所说姑姑比你小那么几岁,可好歹也是长辈 ,你要真心仪那谢云钰,姑姑也不会笑话你的。” 柳询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装作害羞了的模样躲在一旁愣愣的看着这惠安公主和太后两母女在一旁意淫着他和谢云钰,还越说越兴奋,弄得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后与惠安公主聊着,又留乐柳询用膳,柳询只好干坐着在一旁也插不上话,他干脆神游想起事情来,一想到方才惠安公主打趣他的话,他的心中竟然有如羽毛拂过,有些痒痒。 难道自己真对那谢云钰一见钟情了?不不不,这绝不可能,自己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不过是因为谢云钰身上的体香能治愈自己罢了,所以才会对她格外关注,对,一定是这样。 柳询想着,既然谢云钰对自己平静心神有很大的帮助,不管是为了今后能安心的待在长安城,还是为了日后那凤阳宫暴露后仇人找上门来,他都必须让自己有个冷静清晰的头脑和平静的思绪才行,也许谢云钰是个突破口。 既然如此,他得想法子接近她才好。彻底研究一下,她为何有能让自己平静的能力,也好早日找到解决的法子治好自己的病,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下次病发,会不会把这些时日苦心经营的一切弄得功亏一篑。 若是让世人知道了,他就是凤阳王,还有那见血便控制不住心魔的毛病,无意伤了人的话,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别想再走出菩提山了,更遑论报仇。 他断断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直到惠安公主与太后叙完了,太后转头问柳询话的时候,见柳询在那愣着,太后叫了两声,柳询才回过神来。 柳询迷茫道:“啊?皇祖母怎么了?” 惠安公主见他走神,道:“母后问你话呢,说是你若真心仪那谢家嫡女,听说她尚未婚配,母后派个人去向谢家提亲可好?” 都谈到这儿啦。柳询呆了呆,待反应过来惠安公主说了什么,连忙摇着头道:“皇祖母可千万莫要这么做,这样我岂不是成了强人所难么?听说那谢云钰是因着被父亲逼着成亲所以才躲到那兴和镇去的,可见是个有主见的女子,若是我们贸然上门提亲,她又岂肯从命?” 太后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她倒是想帮忙,可却帮不上啊。 惠安公主笑道:“还说你对那谢云钰没兴趣,一听这话倒是不想着拒绝,而想着该怎么让她接受了,啧啧。” 柳询又是一阵羞臊,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姑姑莫要再打趣我了,我,我可不敢肖想那谢云钰会看上我。” 惠安公主连忙豪气的拍了拍柳询的肩,道:“我们少卿可是皇家子弟,又长得如此清隽,有什么不敢肖想的,你放心,日后姑姑罩着你,帮你追求她!” 柳询又是一番脸红,闷闷道了声:“那就多谢姑姑了。” 既然柳询真有意,太后自然得关心这,她道:“依孙儿所见,此事又当如何是好?” 柳询想了想,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沉吟片刻,他状似十分不好意思,道:“孙儿,孙儿想去那兴和镇,去,去做她的门下子弟,以便靠近她,一起相处着也许感情就出来了,若是还不成,便也只能说是没有缘分了。” 这倒是是个办法,可那兴和镇穷乡僻壤之地,柳询身子骨又弱,如何待得? 太后还未说话,一旁的惠安公主却是眼神亮了亮,道:“正好,正好,我也跟你一起去,顺便还能罩着你,不让坏人给欺负了。” 惠安公主心下暗喜,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再次见到那位俊美得跟谪仙似的风流倜傥的公子了。 想到他,惠安公主的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娇羞的低着头,小声的道了声:“王逊之……” 太后摇头道:“胡闹,惠安,你若是去了还不捣乱?让那些学子们如何安心做学问?不可不可。那兴和镇山高水远的,哪有宫里的锦衣玉食。我看你待不了几天就该闹着回宫了,凭白让人笑话。” 一听太后拒绝,惠安公主当即不乐意了,一把坐到了太后的身边,摇着她的手撒娇道:“母后,母后,您就让我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不说自己是公主。一定不给您惹事,也一定不让皇家丢脸,可好?” 太后向来最疼爱这个幺女,若是平日定是经不住她这么软磨硬泡的,可这求学之事岂能如同儿戏,所以她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松口。 惠安公主见说不动太后,一扭头,气呼呼道:“哼,母后一直想着为女儿好,却总这么护着女儿不让女儿经受半点风雨,女儿他日若嫁为人妇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受人欺负?” 太后连忙道:“你是堂堂的一国公主,金枝玉叶,谁敢欺负你,少卿好歹是男儿之身,出去了也吃不了亏,你呢?哪有半分公主的模样,这可不是去个一两天的事,也不是你平日小打小闹的到哪躲懒那样。” 惠安公主不服气道:“那又怎样,我不也好好的嘛,母后,你就答应我吧,不然我可就去求皇帝哥哥了。” 第37章 兴办女学 太后被惠安公主折腾得没法了,只能扶着额头道:“好了好了,此事容我想想,你们都先退下吧,吵得我脑壳疼。” 惠安公主嘟喃着道:“好吧,女儿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反正不管母后同不同意,兴和镇女儿是一定要去的!” 这话太后听了,当即拧着眉头道:“惠安,你怎可如此任性?好了,你这出门才回来,赶紧去换身衣裳好好睡个觉,容母后休息一会儿,再听你说话母后估计都要气得睡不着了。” 惠安公主这才噘着嘴不甘愿的行了个礼,道:“那好吧,母后好好休息,女儿就先退下了。” 待惠安公主走后,太后摇着头对柳询道:“我这女儿啊,真是被我娇惯坏了,你瞧瞧,这都威胁到自己母后的头上。哪有半分公主的仪态啊。” 柳询笑着道:“惠安姑姑身为皇家公主,倒是难得的天真浪漫,有皇叔父和皇祖母娇宠着,天下亦是无人敢对她不敬的,虽性子骄纵些,身为公主倒也无妨,皇祖母也不必太过忧心。” 太后道:“还是孙儿你会说话,几句话就让皇祖母这心里啊,都松泛了一半。” 柳询见太后有些疲累,便道:“世事命数皆有安排,皇祖母且安心歇息吧,孙儿过后再来看你。” 太后确实有些累了,也不多做强留,只摆摆手道:“也好,你去吧,让张公公送送你。” 柳询便行了礼退下了。 太后只觉这身子实在是乏得很,干脆就在这榻上睡了个午觉,却不想一觉起来,竟然都已经夕阳西下了。想到方才柳询和惠安所提的求学之事,她连忙让人去储秀宫召了皇后前来。 派去传话的小宫女才去一会儿,便传来了小太监的唱和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而后,皇后正红色的身影便进来了,朝太后行了礼道:“臣媳见过母后。” 太后摆摆手,道:“免礼。” 皇后这才起身,便有太后殿中的其他宫人朝皇后行礼,皇后道了声平身,见太后靠在榻上还未起身,连忙走过去,关切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太爽利?宣了太医没有?” 太后摇摇头,道:“皇后不必担忧,哀家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些嗜睡罢了,春困秋乏,无妨的。” 皇后对身后的宫女道:“画儿,快去取一碗我宫中的梅子汤来。”说完,对太后道:“这梅子汤酸甜可口,太后刚睡醒想必口中寡淡,喝一碗正合适。” 太后道:“难为你有心。” 梅子汤被装在食盒里送来了,皇后亲自伺候了太后喝下,太后道:“恩,果真是不错。皇后手艺极好。” 皇后抿嘴笑了笑,道:“多谢太后称赞,不过是按照家乡的口味做的小食罢了,不值一提。倒是母后,特意派人叫我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太后点点头,道:“今日把你叫过来,却有一事,我难以抉择,请你帮忙拿拿主意。” 皇后连忙道:“母后但说无妨。” 太后想了想,道:“你也知,你那照熙兄长膝下有一子,年幼丧母又得了病身子不好,早年都在菩提山养病,近半年才回到京城。哀家甚为怜悯。今日,他向我提出那兴和镇有位女夫子学问甚好,乃天下第一才女谢云钰,便想去兴和镇求学。” 皇后早有耳闻柳询之事,也在中秋宴上见过他,倒是个可怜的孩儿,当即道:“这是好事啊。能拜得名师,自然应当支持,听闻那侄儿前些日子还病了,在长安城又……。”皇后略微有些难以启齿。 太后看了她一眼,道:“又如何?又不得你照熙皇兄的心吗?也是,不长在身旁的孩子终归没那么亲,道难为他受了那么多不公平的待遇,以至于性子有些怯懦,不大爱出头。” 见太后口中里里外外充满了对柳询的疼惜,皇后也垂眸沉声道:“皇兄的后院之事,我等本不应当插嘴,只是那柳询侄儿终归是皇家子弟,就这么流落在外这么久已经是十分可怜了,现在得母后怜悯,希望他能有个好前程,拜在谢云钰门下倒也得当。” “是啊,哀家便是想着,既然照熙对他不亲,勖王府上那位又是处处争锋相对的逼迫,反正哀家这孙儿已经失了世子之位了,倒不如借着这求学之名,离开长安城这是非之地避一避,待到学成归来,到时候再让皇上授予他个一官半职的,想必照熙也就无话可说了。” 太后苦恼道:“可是,兴和镇穷乡僻壤的,我担心他那身子骨受不了,还有惠安这个惯会调皮捣蛋的,正吵吵着要跟我那孙儿一起去。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也皱了皱眉道:“大侄儿也是个苦命的,好在幸得母后爱护,相信他日后的路也不会太艰难。也是,兴和镇终究是贫瘠落后了些,若是能换个地方就好了。” 皇后说完,敛了敛神色,正色道:“母后,臣媳有一事想与母后商议。” 听闻皇后有事情找自己说,想必是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决策的事,不然皇后便做主去了,太后立刻让人扶着她坐直了身子,这才道:“皇后有什么说吧。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皇后道:“不瞒母后,臣媳听了母后提起那谢云钰之事,特意派了人前去兴和镇打探,来人回禀到那谢云钰确实是个难得的才华横溢的女子,臣媳便想着,若是谢云钰能造福更多的人,特别是造福更多的女子就好了,毕竟让她在那小小的兴和镇授学确实屈才。” 太后的眼睛亮了亮,道:“所以,你是说,你想效仿兴和镇,兴办学院?” 皇后点点头,道:“是啊,我朝民风开放,与外番互通贸易往来,亦有不少异族男子在朝为官,可却没有一个男女皆可入学的学院。臣媳想着,以臣媳的名义,办个女学,也好让我朝的女子们都能读书习字,大展拳脚,不局限于后院那一亩三分地。” 太后道:“想法倒是不错,只是推行起来想必十分困难吧。不知皇后可有什么想法?” 皇后道:“母后圣明,臣媳只是想法初成,却不知该如何行动。自古有言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若是让皇上下旨于理不合,还有朝中那些大臣,恐有非议。可若非皇上下诏,又显得不够重视。臣媳十分为难呐。” 太后一听这话,倒是明白了皇后的难处,她想了想,道:“既要让那些大臣们心服口服,就得拿出点成绩来。这样众人便无话可说了。皇后既有此决心,不如跟皇上商量一下,就说……” 皇后一听太后有办法,当即十分高兴道:“就说什么?” 太后看着她那模样,笑了笑道:“你倒还真是迫不及待。怕是在这宫中待得烦闷了吧。也是,你便是来自异国他乡,这宫中鲜少有人能与你有共同语言,如此也好,让我朝多点女官什么的,正好给你解解闷。” 心思被拆穿,皇后的脸色红了红,娇嗔道:“母后惯会打趣我,快说,母后有什么好办法?臣媳可是快要被这件事弄得寝食难安了。” 太后想了想,道:“跟谢云钰在一起的是王家那小子吧?” 皇后不明所以太后为何问起这个,却还是点头道:“是啊,正是太子少傅王逊之。” 太后这才道:“就说,你和皇上打了赌,让王逊之与谢云钰二人比试,若是谢云钰教出的女学子成果比王逊之这个太子太傅教出的学子还好,那那些臣子们还有何话可说?这办女学之事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 皇后眼前一亮,道:“母后高见,臣媳自叹不如!” 太后微微一笑,道:“你只是关心则乱。当然,若是谢云钰教出的学子不如王逊之,那可就无话可说了。” 皇后连忙点头道:“臣媳相信谢云钰一定能够做到的。” 太后摇摇头,笑着道:“你倒是对那谢云钰颇有信心,你不是也没见过她吗?” 皇后自信一笑,道:“臣媳自然对她有信心,就凭她那颗不为名利,一心只想做个桃李满天下的夫子之心。” “好好好,既然如此,你便去办吧。”太后摆摆手,道。 皇后却是摇摇头,道:“不急,得了母后的建议,臣媳现下心中有数了。臣媳方才突然想到了太后所担忧之事的解决法子。” “哦?怎么说?”这下,轮到太后探究了。 皇后笑着道:“母后不是担忧侄儿和惠安妹妹在那兴和镇穷乡僻壤之地受了委屈吗?既然如此,不如让谢云钰到其他规格稍大的学院去好了,这样也免去了他们受那交通不便之苦。” 太后点点头,道:“确实,只要选个好些的地方,最好离京城近一些,这样,我们便能随时知道他们的消息,也能让他们拜得名师,学有所成。” 皇后道:“母后所言极是。这样,臣媳回去便好好琢磨琢磨这学院该办在何处,也好让侄儿早些入学,让母后早些安心。” 太后道:“恩,有劳皇后了。这安排下去只怕也得不少时间,或许还有其他阻碍,皇后多费心吧,只是这惠安也要跟着去,你怎么看?” 皇后笑着道:“母后这是舍不得惠安吧?” 第38章 帝后之约 太后叹了口气道:“是啊,惠安已经长大了,再过两年就该议亲了,母后现在能留在身边的也只有这个女儿了,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看着她,哪舍得她到那穷苦之地去受委屈。” 皇后连忙握着太后的手,安慰道:“母后不必伤感,惠安就算嫁出去了不也是咱们皇家的公主么,到时候分出公主府来,母后大可随时看见,再说这不还早着呢。” 太后深吸一口气,道:“对对,还早呢,我倒是操心得太早了。” 皇后笑着道:“母后心疼惠安,臣媳能理解,只是话说回来,惠安如今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为公主,更应该知书达礼,端庄大方才对,既然是她自个儿提出要去学院,我们都应当支持才对。” 太后见皇后话里有话,便问道:“此话怎讲?方才皇后不是说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吗?” 皇后微笑着摇摇头,话锋一转,道:“这话本不该我这皇嫂说,可母后若这么一味惯着她,岂不是让她继续刁蛮任性?母后忧心她嫁出去后不能常常看见,更应该为她做打算才对啊,何不趁着公主云英未嫁之前,好好培养她有一个金枝玉叶的模样,也好顺利迎得公婆的欢心。” “再说了,有侄儿在,看着公主,公主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毕竟日后的路她也只能自己走,我们操心再多,将她保护得太好,反而让她以后要经历得更多,您忍心她离开了您的身边没有您的庇佑,遭受那些她根本自己也无法料到的情况吗?” 皇后的话话糙理不糙,倒是太后没想过的另一面。太后皱了皱眉,道:“这事确实是我想岔了,只想着宠爱,却未替她绸缪。皇后说得对,我们再宠爱惠安,也不能代替她去生活,更不能护着她一辈子,你向来是个有远见的,倒是母后狭隘了。” 皇后连忙道:“臣媳愚见,还请母后勿怪,臣媳只是觉得,是时候该让惠安出去历练历练了,若是惠安能带头推行女学,想必事情也一定能事半功倍。” 太后沉吟片刻,虽然心中万般不舍,却还是叹了口气,下定决心道:“便依你所言吧,让惠安也去求学,掩去公主身份,让她吃吃苦也好。” 皇后这才行礼道:“好,那臣媳便先行告退了。” 太后摆摆手道:“去吧。” 皇后一从慈安宫出来,就见躲在一旁偏殿里的惠安公主跑了出来,满怀期待的看着她道:“怎么样?母后怎么说?” 皇后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着道:“你倒是愈发胆大了,竟敢联合皇嫂一起给母后下套子。” 惠安公主撅着嘴道:“母后向来信任皇嫂子你,我想着此事母后必定与你商量。皇嫂一向聪慧,我相信事情到了你的手上必定马到成功,不如就趁机帮妹妹一把得了,妹妹是真的很想去那学院求学呢。” 皇后笑道:“是想去求学还是想去见那位你口中俊逸非凡的王公子啊?” 心思被拆穿,惠安公主也不恼,只是摇晃着皇后娘娘的广袖,亟不可待道:“皇嫂最好了,快说说,母后可答应了?” 皇后道:“答应了是答应了,只是我想,以母后的智慧,想必她早猜到了是你让我去当说客吧,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你呀,下次可别在再让我做这种事,否则母后该不高兴了。” 惠安公主贼兮兮的吐了吐舌,道:“答应了便好,管我用何种手段呢,我只不过是借着皇嫂的嘴对母后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想必母后也会谅解的。多谢皇嫂了。” 皇后满是无奈道:“你啊你,古灵精怪。” 惠安公主心情颇好的摆摆手道:“那小妹便先告辞了,我去准备准备。” 皇后连忙叫住她道:“此事不急,皇嫂还未想好地方,所以你不必去兴和镇,得过一段时间才能事成。” 惠安公子疑惑道:“这是为何?” 皇后这才把太后担忧他们在那兴和镇山土贫穷怕委屈了他们的事说出来,听得惠安公主忍不住抓狂的挠着头发道:“这么麻烦啊,母后也真是的,我都已经是大人了,还这么操心。” 皇后道:“母后这是关心你。好了。你且回去安心等着吧啊。等皇嫂安排好了事情自然会亲自派人把你送到学院去的。” 惠安公主的眼镜溜了溜,不甘道:“那好吧,有劳皇嫂了。” 皇后见她这副模样,当即明白了她心中的小算盘,佯装不悦道:“当然,在这期间可别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母后要是怪罪起来,万一一个不高兴又不让你去了,皇嫂可护不了你。” 这下,惠安公主是真的颓废了。焉焉道了声:。“你们还真是,操的心也太多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这段时间安安分分的,直到你安排好一切送我到书院行了吧。” 皇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让画儿送了惠安公主回去,这才离开。 三日后,皇后总算整理好了关于兴办女学的相关事项,去和皇上商量。 皇上正在太和殿处理政务,听到小太监禀报皇后娘娘求见,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折子,道:“请皇后进来。” 而后,皇后端庄的身影便从门口款款而来,行至殿上,行了礼道:“臣妾拜见皇上。” 皇上道了声:“皇后免礼。这个时间找朕,可是有要事?” 通常这个时候,皇上必定会在太和殿处理政事,这是宫里头嫔妃们都知道的事,所以没什么事的话,一般人是不会在这时候前来打搅皇上的。 皇后敛衣道:“正是,这是臣妾整理的关于兴办女学的想法,还请皇上过目。”说罢,从袖中拿出一份卷轴,递给了从皇上身边下来的刘文公公手上。 刘公公恭敬的接过卷轴,呈给了皇上,皇上赞许的看了皇后一眼,对刘公公道:“刘文,去给皇后搬张椅子来。” 刘公公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了,还一道带走了殿内的宫女太监,道了声:“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到殿外等着吧。” 这刘公公倒是个会识眼色的,皇后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感谢,后宫不得干政,这事若是传到那些老臣的耳中,终归不好听,谁也不能保证这殿中就没有其他人的耳目。 直到刘公公搬来了椅子,又退下后,皇上也已经将卷轴审阅完毕。 “所以,皇后是想以跟朕打赌的名义,让谢云钰与王逊之比试?” 皇后笑着道:“这还是母后想出来的法子呢,多亏了母后。” 皇上道了声:“哦?”又细细再读了一遍卷轴,脸上神采奕奕道:“妙,这招实在是妙啊。如此一来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也无话可说了,就这么办。” 皇后点点头,道:“妾身听闻那谢家出自云州,云州是我朝人才辈出之地,可见那处人杰地灵,臣妾便想着,不如就在那云州设一个女学实验处,若是谢云钰真能让她门下的女学子们战胜王逊之所教出的男子,到时候皇上再下一道旨意,封谢云钰为正式的女傅,可好?” 皇上惊喜道:“皇后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这事你看着办吧,若有需要朕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此举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朕定当全力支持。” 得皇上如此赞誉,皇后自然十分高兴,当即行了个礼,道:“只是这书院既能收入女学子,自当有个像样的名字才好,臣妾斗胆觍颜,求皇上赐个字。” 皇上道:“应当的,应当的,这才显示得出我朝对人才的重视,无论男女,能者居之。既是皇后提出的兴办,那就赐名……凤鸣书院,如何?” “凤鸣书院?寒螀爱碧草,鸣凤栖青梧。果真是极好。多谢皇上。”皇后行了个礼,心下亦是十分感动,取名为凤鸣,可见皇上亦是对这女学之事给予厚望。 皇上走过来,拉着皇后的手,道:“皇后,希望这凤鸣书院日后,能多几位像皇后这般有胆识有谋略的巾帼之才,也不枉费皇后对天下女子的一片苦心。” 皇后娇羞的笑了笑,道:“皇上谬赞了,臣妾从远在他乡的西凉而来,虽贵为公主,却只有在皇上面前才能展示一番才华,皇上是宽厚仁德,相信不久以后的将来,我朝能多出几位有才有德的女官,为皇上的社稷分忧。” 这话说得皇上心里十分舒坦,大笑道:“哈哈哈,知朕心者皇后是也,刘文,拿酒来,朕要与皇后共饮一杯!” 在门口的刘公公听到了皇上的话,应了声是,便打发小太监下去端御酒了。 皇后也是十分高兴,却是劝道:“皇上,高兴归高兴,您还是要注意龙体啊,饮酒就不必了吧,臣妾一会儿去给您端碗莲子羹来。” 皇上摆摆手,道:“难得一次,无妨。皇后,这酒是要喝的,除了庆贺我有这么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外,朕还想预祝你心想事成。” 皇后这才作罢,与皇上痛饮了一番,在此不赘述。 翌日,一行人从宫中出发,向兴和镇急急而去,宣旨的太监坐在马上,拿着写有“皇后懿旨”的绢帛,快马加鞭,去了兴和镇。 第39章 皇后懿旨 彼时,在兴和镇的谢云钰浑然不知道,一个将会改变她一生的机遇正在来的路上。 前几日经惠安公主这么一闹,阅安书院中倒是有不少学子起了跟王逊之学习拳脚功夫的心思,软磨硬泡了好些天,可王逊之依旧只是每天教他们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这不,既然王夫子油盐不进,众人只好求到谢云钰的头上。 其实,并未王逊之不教,只是那日被惠安公主身边的大汉说伤,养着这几日都还不见好全呢,虽说他没有表现出来,可他此刻也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放堂后,王逊之在自己的房间里暗暗疗伤,他看了看自己胸口那一块莫名变黑的印记,叹了口气,摇摇头自嘲道:“唉,真不该强出头逞英雄,你看看,这黑的,怎么对得起我这英俊的脸呐。” 说罢,拿起桌子上的金疮药正欲涂抹,却见一个身影闪进了屋子里来,见到王逊之半裸着上身躺在那的模样,当即忍不住“啊”的叫了声。 谢云钰连忙转身,抚着胸口道:“你干什么?大白天的这幅模样。” 王逊之也被她吓了一跳,见是谢云钰,这才收起那抹不自在,戏谑道:“这是我的屋子,我爱哪副样子就哪副样子,你管得着吗?怎么。敏秋这是想大白天的欣赏春光?” 谢云钰被他说得耳根子红了红,虽说王逊之平日也是一副吊儿郎当没个正行,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袒露胸怀的模样了,可自那日她被他就这么抱到树上后,再见他这般,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云钰轻咳了声,闭着眼道:“你,你还不快把你的衣裳穿好。为人师表的,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王逊之本已经穿好了衣裳,见谢云钰这幅不敢看的模样,当即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道:“我又不在外人面前这样,我的好身材敏秋你不是看过了么?还害羞啊?” 谢云钰身子抖了抖,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出口骂道:“什么我看过,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真是。你那副美人皮相对我没用。” 王逊之故作伤心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从了你呢。” 谢云钰忍不住扶额,这王逊之也是够了,在外人面前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怎么偏偏到了自己这,脸皮堪比城墙还厚呢?虽说他们交情不浅,可好歹男女有别好吧? 谢云钰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摆摆手道:“赶紧的,穿好衣裳,我有事要和你说。” 王逊之随意一坐,道:“说吧。” 谢云钰这才睁开了一只眼睛,偷偷瞟了他一眼,见他已经衣冠整齐的坐在那儿了,当即气呼呼道:“好哇,你竟敢耍我。”说罢,已经忍不住撸起袖子想要开打了。 王逊之连忙讨饶道:“好敏秋,好敏秋,你饶了我吧,我方才也没说我没穿好衣裳啊,是你自己不敢看。” 可谢云钰却是不听,生生追着王逊之跑了两圈,直到她的玉手锤到了他的身上,这才作罢。 两人一坐好,谢云钰神色一沉,道:“方才我见你胸前莫名青紫,是怎么回事?” 王逊之连忙故意拉了拉衣襟,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谢云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刚才谁还说这要让我看的。好了,说正经事,你不答应学子们传授他们功夫,是因为这个?” 本来还想瞒着的,见谢云钰已经发现了,王逊之只得叹了口气道:“无妨,不过是小伤,过几日便好了,到时候再来教学子吧。” “都这样了,还说是小伤。莫不是……是那日被那壮汉所伤?”谢云钰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王逊之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摊了摊手,道:“如你所见,反正我现在没办法进行授学功夫。” 谢云钰有些愧疚道:“若非为了救昕儿,你也不至于被伤,对不住,我今天才发现。” 王逊之扯了扯嘴角道:“哈,反正伤都伤了,要不是被你发现,没准都好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谢云钰叹了口气,对于王逊之这种憋足的安慰哭笑不得。心中一暖,却说不出话来。 王逊之挑了挑他的凤眼,道:“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究竟是何事?” 谢云钰本来劝王逊之出来传授功夫的,现在这种状况,看来是不行了,她摇摇头道:“现在无事了。” 王逊之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外有学子在叫道:“谢夫子,谢夫子在吗?” 王逊之和谢云钰住的比较近,所以有人在叫谢云钰,他这边也能听得见,谢云钰当即探出头来,道:“在这呢。” 学子看着谢云钰脸色红扑扑的从王逊之的房中出来,呆了呆,尴尬道:“谢夫子怎……怎么在王夫子的房中?” 谢云钰看着那学子一脸可疑的看着她,便知他误会了,连忙挠了挠头道:“别误会,我只是来找王夫子有点事。” 学子狐疑的看着她,道:“是吗?” 谢云钰正色道:“自然,我骗你做甚?对了,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学子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一把脑门,道:“噢,对了,李山长说有贵人来找谢夫子,让我赶紧带谢夫子过去呢。” 谢云钰听了这话,忙道:。“那赶紧走吧,切莫耽搁了事情。” 王逊之亦是整理好了形容,道:“我也跟着去看看。” 谢云钰点点头,三人这便离开了,到了李山长住的地方。 李山长住在东南方向的一座独立小院里,王逊之和谢云钰赶到的时候,就见小花厅的上首正坐着位白面男子,没有胡须,一手还拿着拂尘,正在那喝茶,李山长对他客客气气,身旁还站着一排相同打扮的人,侍立在侧。 见到谢云钰来了,李山长忙道:“谢夫子来了啊,这位是宫里来的李公公,还不快行礼。” 谢云钰看了那男子一眼,拱了拱手道:“在下有礼了。”心下却十分疑惑,宫里的人?找自己有什么事?自己好像和这宫里的人没什么牵扯啊? 那李公公见谢云钰来了,忙放下茶碗,对谢云钰同样拱拱手,道:“谢夫子有礼。咱家是来给谢夫子报喜的,谢夫子跪下听旨吧。” 听旨?怎么回事?谢云钰和王逊之面面相觑,谢逸昕还以为是自己那日顶撞了那位女郎,事后听谢云钰吩咐说那女郎必定是个有背景的,是不是那女郎寻人来报复了呢。他吓得腿一软,对着那李公公道:“李公公,您行行好,不关谢夫子的事啊,那日是我乱说话,您要抓就抓我吧。” 李公公不明所以,吓得后退了一步,谢云钰忙过去江谢逸昕拉起来,小声道:“胡说什么呢?公公是来宣旨的,不是来拿人的。” 谢逸昕这才心虚的看了李公公一眼,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道:“此乃皇后懿旨,咱家在这就不宣读了。事关机密,谢夫子和王夫子人手一份,望你们好生保管吧。” 什么?皇后懿旨会下达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来?竟然话说是密旨,是不是真的? 看见他们眼中不信的神色,李公公不耐烦道:“这真的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里头还有凤印呢,毋庸置疑。置于皇后娘娘这么做的意图,懿旨里自有叙述。” 谢云钰和王逊之这才一头雾水的恭敬从一旁的公公手中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锦帛,众人连忙跪下来恭声道:“在下接旨。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罢,李公公又道:“请谢夫子和王夫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尽早去云州吧,到时候皇后娘娘另有安排,至于这阅安书院,既然两位夫子在此授课已久,皇后娘娘会让人将这里重新规划,你们放心。” 去云州?众人被李公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李公公却没有多做解释,懿旨已经送到,李公公道:“好了,咱家的任务也完成了,这就该回去了,千万切记,这懿旨里头的内容你们自己两个人知道便好。不可大肆宣扬。” 废话,皇上和皇后打了个赌,让他们比赛自己教出的学子成效,这事是可以大肆宣扬的吗? 谢云钰神色一敛,严肃道:“是,在下谨遵公公教诲。恭送公公。” 李山长听了是皇后亲自下达给他们学院的懿旨,当即眉开眼笑着恭敬的送了李公公一行人出去。 李公公一走,众人倒是很想知道这懿旨里头的内容是什么,可想到李公公的交代,又不敢私自偷看,他们只好按捺着好奇心,不做他想。 王逊之转头对谢云钰道:“也不知这皇后找你我究竟有何事,还让我们去云州,这番做法,难道是让我们换个地方授学?” 谢云钰沉思一番,道:“子致所言有理,看来这懿旨里头是好事了。” 王逊之勾了勾唇,道:“莫不是皇后娘娘觉得敏秋你,在这兴和镇的阅安书院太过屈才,想给你换一间大点的庙宇?” 谢云钰白了他一眼,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逊之赞同的点点头,也不顾身边这么多人,当即打开了锦帛。 这一看,他的神色古怪极了。 第40章 跃跃欲试 见王逊之神色有异,谢云钰连忙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锦帛。看了看内容,亦是吐了吐舌。 谢逸昕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姐姐,难道皇后娘娘让你们干什么为难的事不成?” 谢云钰摇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她让我们回云州去授学。说是专门为我们特别建造了一所学院。” 众人“啊?”了一声,方才去叫谢云钰的学子一听说谢云钰和王逊之要走,当即着急道:“谢夫子和王夫子若是走了咱们这阅安书院可怎么办啊?外头的其他学子还等着两位的教导呢。你们可不可以不走?” 王逊之敲了敲他的头道:“学问都白做了?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岂能说不走就不走?你想让我二人抗旨不遵不成?” 那学子连忙摇摇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这时,送李公公出去的李山长也回来了,见他们还在这,当即摇了摇头,叹息道:“二位,老夫自知你们都是人中龙凤,我这小小的书院困不住你们,既然皇后娘娘有意栽培你们,这是好事啊,能为我朝的授学事业做贡献,老天替你们骄傲。去吧。” 谢云钰和王逊之郑重的朝山长行了个礼,谢云钰道:“此前,承蒙山长多加照料,小女子不胜感激,这番前去云州,怕是一年半载的没空回到这里来了,还请山长保重身体,带领我们阅安书院发扬光大。” 李山长的眼眶红了红,道:“多谢两位能偏安在我这小小书院中这么长时间,让我们阅安书院的学子们受益匪浅。我……” 山长“我,我”的半天,却说不出话来。他是真的爱才啊,谢云钰和王逊之在阅安书院的表现众人有目共睹,若非他们两,阅安书院也不可能一下子名声赫赫,跻身朝中数得上名字的书院之一,只是,这两人终归有更大的造化,他何以留得住他们? 见山长这般模样,众人只觉得难受,毕竟在这也算待得半年有余了,怎么会没有感情,只不过,皇后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了,他们自然得有舍有得,既然有更好的途经实现自己的抱负,为何不抓住机会? 本来他们也不是偏安一隅之人,离开是迟早的事,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真当这一天来临了,还是觉得心中颇为伤感,毕竟这里是他们第一个授学的地方呢,也有他们的第一批学子。就算日后有了更好的成就,他们也不会忘记阅安书院的吧。 这弄得,连一向毒舌的谢逸昕都忍不住拍了拍山长的肩膀,道:“李山长,昕儿也十分舍不得你,舍不得众位师哥师姐,不过,我们都会记住你们的。” 王逊之抚着折扇扁扁嘴,道:“山水有相逢,咱们能在这待这么长时间都是缘分,既然迟早要走,你们也不必太过伤怀了,离别亦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若真如此舍不得,日后得了空亦是可以常回来看看的嘛,再说了,咱都还活得好好的,总有这么一天的。” 本来一场悲伤的离别前会话都被王逊之这么一句话给弄得气氛全无,谢云钰哭笑不得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活得好好的总有这么一天。好了好了,反正又不是明日就走,皇后娘娘说云州的书院还未建好呢,也不用这么伤怀了。” 李山长连忙点头道:“对对对,趁着这段时间,你们啊,好好给学子们上两堂深刻的课,让学子们都记住你们。” 谢云钰忙点头应下,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房中。 谢逸昕跟在谢云钰后头,一脸担忧道:“这可怎么办?虽说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可若我们真的回到云州,还不给爹打死。这出来都大半年了,我看爹肯定不会原谅我们了。” 谢云钰的脸上也染上一抹愁绪。叹了口气道:“都怪我任性,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便走一步算一步吧,你放心,凡事由我担着,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姐姐!”谢逸昕道:“我又不是怕被你拖累,当初留在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爹那有什么意见我倒也不怕,只是,我却怕爹的那点心思还没下去,你若回去了,指不定又逼着你嫁人。” 原来谢逸昕事担心她啊,谢云钰心下一暖,道:“傻瓜,姐姐不愿意的事,谁能勉强得了?好了好了,这不还没去云州呢,我们就不要在这瞎想了,有皇后懿旨在手,想必爹也不敢明着说什么,顶多吹胡子瞪眼的生一通气罢了。从小到大,咱不都是让爹这么生气过来的么?大不了让他打一顿,出出气。” 谢逸昕听得这话,立马大手一挥道:“好,就让爹爹打我一顿好了,求他莫要怪罪道你的头上。” 谢云钰宠溺的摇摇头,道:“傻小子。” 谢逸昕笑了笑。见天色也晚了,又话了两句家常,便起身回去了。 谢逸昕一走,谢云钰就掏出怀中的懿旨再次看了看,虽然担忧自己回到云州会惹得自己那位顽固老爹的不高兴,可看着懿旨里头的内容,她还是忍不住隐隐兴奋。 懿旨里说,皇后听闻她才华横溢,在兴和镇授学到底有些屈才,所以决定给她一个机会。以下次科考为期,让她去云州新建的凤鸣书院授学,若她门下的女弟子成绩斐然,能战胜王逊之这个太子太傅教出来的男弟子,皇上便答应他从此推广女学之事。 这正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啊,她希望自己的才华能帮助更多的人,希望做个桃李满天下的女夫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实现了。 这是皇后娘娘给的机会,也是自己的机会,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天下的女子都有书可读,有礼可循,有法可彰,有自己的能力可造福于人! 虽然战胜王逊之,有那么些难度。可谢云钰恍若自己心底里的那抹倔强让她充满了挑战力,只觉得浑身都是希望和力量,对于以后的日子,她充满了期待与跃跃欲试。 那厢的王逊之同样拿出了懿旨,偏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让他和谢云钰比试?虽然他一直想着有这样的机会能和谢云钰一较高下,可却不想拿着谢云钰心心念念所期盼的女学来做赌注,这样若是赢了,却又让谢云钰陷入不悦,又有何乐趣? 可是赛期放水?他可做不来,这不是一个文人的底线。 想了半天,王逊之还没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只能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敏秋,只希望这次你所教的女学子们能给你争气点了。” 时光初晓,由皇后出面,凤鸣书院的改造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云州本就是文人辈出之地,这里文化底蕴深厚,出了许多位文坛大家还有好几位朝中重臣,这里还是众学子们争相求学之地,可以说,云州,是整个朝廷和天下学子输出最多的地方。 皇后娘娘之所以选择这里,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出了云州得天独厚的怡人风景外,还有这文化底蕴,这名声赫赫,和当朝几位文坛大儒都住在这里,其中最受瞩目的当属百年文坛大家,谢家。 谢家家主谢天明是文坛的翘楚,虽说性子有些顽固清高,屡屡拒绝从政,甚至还多次推辞太子太傅的官位,皇上拿他无可奈何,可他的学问却是实打实的好,在云州哪怕在本朝,都算是声名赫赫,此番皇后决定重修书院,亦是考虑到了这个只对学位有兴趣的老学究可以在此坐镇,相信若是让他管理学院,他不会推迟。 凤鸣学院由之前云州最大的学院“昌平书院”改建。除却已经存在的青山院外,还特设红鸾院,专们教授女子从学。所以一听说凤鸣学院可以让女子进去读书习字的消息,整个云州城里上至官家女郎,下至平民娘子,全都振奋起来。 考虑到谢天明虽然学问好,却是个固守成规的老学究,皇后娘娘并未对云州的人公开这红鸾院的主管是谁,也没有对谢天明透露这件事,只想等着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在行通知,以免他跳脚添乱。 可新建的凤鸣院招收女学子的消息,还是被谢天明的门下子弟第一时间传到了谢天明的耳中。 “荒谬,实在荒谬。自古男子从学是为了考取功名,报答朝廷,以便日后能为天下百姓出力,女子去学院学习作甚?难道在家相夫教子,做个女红还要会吟诗作赋不成?” 谢天明在自家的院子里连声反驳道。连说了好几个荒谬。 柳夫人刚端来一碗莲子羹,就见谢天明坐在那自顾生闷气,想也知道必定是为了那正在改造的凤鸣书院之事,她弱柳扶风的走进了他,声音有如黄莺般婉转,道:“老爷这是生的哪门子气?那凤鸣院是皇后下懿旨改的,老爷官那么多干嘛?” 谢天明用手捶着桌子,道:“正因为是皇后下旨所改,才更显荒谬。皇后是谁啊,是我朝的国母,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我朝的脸面,兴办女学?可不就是个荒诞的想法么?堂堂一国之母,竟然如此胡闹!” 第41章 冥顽不灵 柳夫人虽为后院女子,却也知道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她连忙伸出葱白的玉手拉着谢天明的手,道:“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被人知道了可是要被杀头的。暗地里说皇后娘娘的坏话,这后果,还请老爷慎言。” 谢天明却是将头一歪,反而更大声道:“我就要说,皇后此举乃是十分荒唐,谏院设知院官,对朝政得失、大臣以致百官的过错,都可提出谏言。我虽不是谏大夫,可照样要对天下之势提出谏言,否则,何以为门下子弟做表率?” 谢天明这倔脾气一上来,谁都没有用,只会搬出一大堆圣人之言来反说别人,柳夫人这时候自然是说不过他的,只得细声安抚道:“好好好,老爷清高,老爷高瞻远瞩无人能及。老爷你说什么都对,可老爷,这皇后娘娘做事,可是经过皇上同意的,我们还是莫要评论了吧?” “哪怕他是皇上,做错了事我照样要说。哼。”谢天明哼哼道, 这顽固的老头子,柳夫人也十分无语,可她知道必须阻止谢天明这么乱说才行,若是再说下去,指不定被有心人听了去又惹出其他事端来,所以她想了想,故作愁苦道:“也不知昕儿在那兴和镇的书院过得怎么样,唉,这都离家大半年了,老爷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他。” 一说起这个,谢天明更生气了,道:“关心他,关心他作甚?为人子者,都不知在父母面前尽孝,反而跑去跟他那离经叛道的姐姐一通胡闹,不要回来才好!” 一听这丧气话,柳夫人当即不乐意道:“老爷,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您看云钰不好,可也不能将脾气发泄到他身上啊,一定是云钰拉着他不让他回来的,我的昕儿哟,你怎么舍得下娘亲。” 提到谢云钰,谢天明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甩袖道:“别跟我提起那个孽女,冥顽不可教化,她若是敢顶着我谢家的名头在外乱来,看我不将她逐出谢家家谱去!” 柳夫人扯了扯嘴角,脸色一变道:“好了好了,不说他们了,老爷你喝碗莲子羹消消气。这不眼看着年关了么?昕儿也不见回来,我这为娘的心里啊,只是有点想他了。” 是啊,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都年关了,想来谢云钰离家的时候还是中元节前后呢,谢天明的眸光闪了闪,没想到谢云钰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了。 若非柳夫人有意提起,谢天明都不敢去想,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啊,有一天竟会不顾自己的意愿毅然离家出走。他摇了摇头,突然有些颓败。 想自己一生,教导学子无数,嫡女更是在十三岁就已经在云州享誉盛名,也算得上是风光无限了,可为何现在却成了这样? 谢天明不愿再去深想,摆了摆手,拖着有些落寞的脚步回房间去了。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去求学,柳询就已经在暗自做好准备,京城的事情也该缓缓了,经过那么一闹,想必柳觅是有一阵子没法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不过,得想法子让胡侧妃也安静着才行。 因着柳觅的事,胡侧妃近日颓废了不少,脸色也不大好,自上次的中秋宴后,她倒再没找柳询的麻烦,并非她不愿,而是她根本没那个精力。 起初柳觅还会因着疼痛咒骂几声或者扔东西什么的,可渐渐的,柳觅变得越来越沉默,甚至有时候会用十分阴暗的眼神盯着自己,胡侧妃这心里发毛啊,十分的担忧柳觅。只能日日陪在他左右。 经过两个月的修养,柳觅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如果说以前的他有点鲁莽跋扈,仗势欺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那现在的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阴冷,反而给人一种受困蛰伏的魔鬼一般,十分阴冷的感觉。 柳觅再也不是柳觅了,可胡侧妃还未放弃,这不,太后让柳询和惠安公主前去求学的消息一从宫里送出,胡侧妃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天,勖王下了朝后,胡侧妃便稍作打扮,去了鹤鸣院。 勖王一直有这习惯,一下了朝便先去鹤鸣院处理政务,然后再去膳堂用午膳,虽说是王爷之尊,可十几年来兢兢业业,从未有一天懈怠。 所以,此时在鹤鸣院很容易就能找的他,因着勖王办公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所以这时门口便有人守着,,胡侧妃对守在院外的勖王贴身侍卫道:“妾身有事与王爷说,还请禀报一番。” 侍卫点点头,行了个礼便推门进去了。 不一会儿,侍卫又出来,道:“王爷有请娘娘。” 胡侧妃点点头,提着裙摆进了门,后面跟着她的丫鬟秋菊,她的手中正拖着个盘子,盘子上放这个瓷碗。 胡侧妃行了礼道:“妾身见过王爷。” 勖王看了她一眼,这才将手中的折子放一边,道:“侧妃今日这时候来见本王,可是有何要事?” 胡侧妃眼神暗了暗,他总是这样冷冷清清的称呼自己为胡侧妃,连一句青儿都不愿说,,却称呼柳询的娘做小字嫣儿,所以哪怕那叶舞嫣死了这么久,她依旧觉得自己在柳照熙的心目中没有任何地位。 自己的哥哥是吏部尚书,爹爹是镇国大将军,明明她也是个娇滴滴的高门女郎,都甘愿为柳照熙做侧妃了,他还是对她如此冷淡? 胡侧妃敛了敛神色,温柔道:“王爷连日处理政务辛苦了,臣妾特意为王爷准备了菊花枸杞茶,能去燥明目,请王爷注意身体。” 胡侧妃说罢朝秋菊使了个眼神,秋菊连忙躬身将托盘中的瓷碗端上来。 勖王倒是很配合的喝了一口,神色淡淡,道:“侧妃有心了。” 胡侧妃道:“王爷觉得好便好。这不快到年关了吗?过了年询儿该去求学了吧,臣妾听说,太后娘娘特意为询儿选好了书院,便是在云州呢。” 勖王侧目道:“确有其事,昨日母后跟我提起过,是少卿自己说要去求学的,侧妃前来,就是为了这事?” 胡侧妃垂眸点点头,道:“询儿都要去求学了,又有太后娘娘庇佑,可我们觅儿……同为皇家子嗣,是我这做娘亲的没用,恳请王爷也要为觅儿谋个生路啊。” 勖王皱眉道:“侧妃何以这么说,觅儿现在是我们勖王府的世子,怎么会没有生路?” 胡侧妃抹了把泪,哀声道:“话虽如此,觅儿是勖王府的世子不错,可谁能保证,他能做长久的世子?觅儿的身子已经这样了,王爷再不为他打算,就算他是世子也免不了受人欺凌啊。” 这话就有点扎心了,勖王一拍案几,当即不悦道:“胡说八道什么?怎么不能做长久世子,本王还活着,谁敢剥夺了他的世子之位?” 勖王这一生气,虎目一瞪,还是蛮有威严的,胡侧妃吓得当即跪倒在地上,抖着身子道:“是妾身失言了,是妾身之过,王爷不要生气。” 勖王吐了口气,终是摆摆手道:“算了,你也是为了觅儿着想,只是以后这莫须有的揣测之事就别再乱说了。” 胡侧妃连忙道:“是是,臣妾知错了。” 勖王道:“起来吧。” 胡侧妃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勖王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因方才她的试探而生气,这才放下心来,温声道:“王爷,您若是得了空,便去看看觅儿吧,觅儿他……” “觅儿他怎么了?” 胡侧妃垂泪道:“觅儿他自那件事之后,便受了打击,整日将自己关在那屋子里,还让丫鬟们把帘子拉上,躲在那阴暗的角落,也不言语,谁叫也不理会,觅儿这幅模样,臣妾实在担心他是不是,是不是会想不开啊。” 一想到这种可能,胡侧妃的心就如同撕裂般的疼,虽说是她有害人之心在前,反而自得其果,可柳觅到底是她宠爱的孩子,不过她有什么手段,是万万想不到会用在自己孩儿身上的,柳觅变成这样,是她间接的一手造成,后悔已是无用,她能怎么办? “什么?觅儿竟然这般颓废,你为何不早说?”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一听到柳觅的状况,勖王还是忍不住担心。 胡侧妃喏喏道:“臣妾,臣妾不敢打扰了王爷,这才想私自替觅儿向王爷求个恩典,却不想,臣妾一时口拙,触怒王爷……” 勖王一下站起来走了过来,边走边道:“不要多说,赶快带我去看看觅儿。” 胡侧妃弱弱的道了声是,在勖王看不见的角落里勾了勾唇角,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勖王后面。 到了柳觅的明月轩。那股子药味还未散去。勖王皱了皱眉,快步往柳觅的卧房走去。 才道柳觅的房门前,站在门口的丫鬟朝勖王行了礼,对里头道:“世子,世子,王爷,来看您了,您快起来吧?” 勖王蹙眉道:“怎么回事?” 那丫鬟忙跪下了,怯怯道:“禀告王爷,世子今日不吃不喝,还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奴婢们,奴婢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胡侧妃一听这话,当即气得捂着胸口,厉声道:“世子爷都这样了,为何不见有人前来禀报,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第42章 计中计 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是,是世子爷不让说。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勖王忍不住喝道。 丫鬟怯怯的看了胡侧妃一眼,终是觉得自己承担不了隐瞒的后果,便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道:“世子爷说,若我们将这事禀告给侧妃娘娘,娘娘一定会将我们都乱棍打死的,就像,就像当初的紫琴一样!” 提到紫琴,胡侧妃的身子抖了抖。勖王一记冷眼过来,让她无端的觉得心里凉了半截。 勖王复而对那丫鬟怒目道:“快说!紫琴是怎么回事?” 丫鬟连忙匍匐在他的脚下,泣不成声的抖着身子道:“王爷,王爷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说,只求王爷放奴婢一条生路。 勖王忍不住冒火的踢了一脚这个不顶事的奴婢。冷冷的对胡侧妃道:“待会儿我们再来说说这紫琴的事。” 说罢,用力拍着门道:“觅儿,觅儿我是父王,你开开门好吗?” 屋里头传来“嘭”的一声响,勖王一听,心下暗道不好,莫不是柳觅真的想不开了?他顾不得其他,当即撞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却见屋子里头的柳觅,此刻正一条白绫的将自己悬挂在那房梁之上,方才那一声“嘭”响,却是将脚下的凳子给踢了,此刻他身子悬空,因着缺氧在那不停的踢着腿,两眼凸出,猛烈的挣扎着,这架势,可不就是正准备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还了得!莫说皇家子弟的性命根本不属于自己,就说柳觅这寻死的举动,就是对自己生命的蔑视,是勖王府的耻辱,皇家子弟,只可战死沙场或是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怎么能轻易寻死! 胡侧妃看到这一幕,哪里还忍得住。她当即失控的跑过去,抱住柳觅晃动在半空中的脚,尖叫道:“觅儿,觅儿莫怕,娘亲来救你了!” 胡侧妃关心则乱,此举亦是越帮越忙,柳觅被他这么抱着,反而更是动惮不得,差点就直接断气了,勖王忍不住一把推开他,拿出腰间的佩刀,朝空中一扔,那白绫应声而断,这才接住柳觅摇摇欲坠的身子。 想不到一些时日不见,从前活蹦乱跳壮实的柳觅现在已经轻如薄纸,勖王心疼道:“觅儿,觅儿,你怎可寻死,堂堂勖王府的世子,男儿好汉,你怎可轻易寻死!父王不准不有这样的想法。” 柳觅使劲咳了两声,这才迷茫的张开眼,见是勖王,当即忍不住抓着他的衣襟,哭着道:“父王,父王,孩儿不想死啊,孩儿不想死。” 勖王一听这话,难道不是柳觅自己要寻死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先让柳觅顺过气来才好,勖王忙将柳觅扶到床榻上,柳觅却紧紧抓着他的手,道:“鬼,鬼,我看见紫琴了,她狰狞的朝着我笑,阴森森的笑,她整天跟着我,还有红樱,红樱也跟着我,她们都想要我的命,她们都想我死!” “红樱是谁?紫琴又是谁?”勖王瞪着大眼问道。 胡侧妃本想过去帮忙,听了这话却是身子一瘫,脸色苍白如纸,看着柳觅这副口不择言的模样,现在就算她有心想让柳觅闭嘴也做不到了。 柳觅还在那喃喃着:“不要,不要靠近我,你们不要靠近我,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不是我杀的!” 勖王眸光一沉,当即明白了什么。 现在,他可再没了半分怜悯柳觅的心思,而是转头对着胡侧妃冷冷道:“胡氏,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勖王连侧妃都不愿意叫了,只这么冷冷的叫了胡氏,胡侧妃见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又见柳觅变成了这幅模样,放声大哭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王爷看在臣妾服侍您多年的份上,赶快找个法师来,想必觅儿是得了魔怔了,求求王爷了!” 勖王将头一偏,终是不忍道:“去,将世子的嘴堵上,给世子叫个太医来。” 身旁的亲卫立刻领命而去。 勖王用力的握了握拳,控制着胸中澎湃的怒意,冷冷道:“到鹤鸣院来!” 胡侧妃莫敢不从,留恋的看了一眼柳觅,这才拖着脚步踉踉跄跄的随勖王到鹤鸣院而去。 到了鹤鸣院,胡侧妃看了看方才装着菊花枸杞茶的碗还在,就仿佛觉得方才的温情还在,可现在却是两人冰冷相对,胡侧妃自嘲的笑了笑,道:“王爷,妾身十六岁嫁给你,如今已经二十年了吧?” 勖王不知道胡侧妃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冷着脸也不作答。 胡侧妃接着擦了把泪,笑了笑道:“我想,王爷的心中除了叶舞嫣,亦是记不得其他女子是何时入府的吧。” 提到叶舞嫣,勖王冷峻的脸上才有一丝裂缝,声音冰冷的咬牙切齿道:“你没有资格提她!” 胡侧妃却是笑了,越笑越大声,已经近乎癫狂道:“是吗?这么多年了,王爷的心中还是放不下吗?不过真是可惜了,自古红颜多薄命,王爷。她已经死了,她死了!” 看着胡侧妃瞪大着眼像是挑衅自己一般,一直朝自己靠近说着心爱女人死了的事实,勖王只觉心底有一直雄狮在咆哮着,将要吞噬自己的理智,他拼命克制,却发现徒劳无功。 一下秒,胡侧妃就被勖王掐着脖子,死死的顶着墙角,勖王的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至少这一秒,他是真的动了杀机。 勖王咬着牙道:“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你明知道,嫣儿对我有多重要,哪怕她死了,你也没要资格这么说她!” 胡侧妃只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脑海中也是一片混沌,但她还是强忍着脖子上的疼痛,扯着嘴角笑着道:“所以……你根本不敢面对柳询,你怕他知道他母妃的死跟你有关,哈哈哈,所以你宁可将他送到那荒无人烟的菩提山之上!柳照熙,你这个伪君子!” 这话一说,勖王似如梦方醒一般,突然放开了对胡侧妃的钳制,胡侧妃的身子一下跌落在了地上,她捏着脖子拼命的咳着,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勖王负手站在一旁,背过身去,看不出表情,也不说话。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胡侧妃却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的,眼中却流出了泪,可她还是在笑着,就好像看见世界上最可笑的事那般,根本停不下来。 胡侧妃道:“紫琴,是我杀的,就因为那丫头对我儿怀有不一样的心思,还妄想做世子妃,偏偏我儿被他迷得七荤八素,我气不过,就将她乱棍打死了,还有那个红樱,是受不了觅儿的调戏自己找死的,可我让哥哥将她的案件瞒了下来,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王爷是不是特别气愤?” 说罢,她像是报复一般,残忍笑道:“可你又能如何?你敢赶我出府吗?你敢杀了我吗?不,你不能,我在勖王府的地位不会变,也不能变,你不是一直都这样不甘心吗?不甘心在我胡家的逼迫之下,不甘心我手中握着你最害怕的把柄!” 勖王对胡侧妃的癫狂之词置若罔闻,可那冒着青筋的双手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绪。他站在那一动不动,身子却微微颤抖。 胡侧妃干脆破罐子破摔,大笑道:“柳照熙啊柳照熙,你自负一生,却连心爱女人的命都保不住,你不配为人!” 勖王猛然转身,抓着胡侧妃的肩膀,双目赤红道:“胡青儿,你不要太过分!当初若非你……” 勖王话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胡侧妃笑着道:“若非我如何?柳照熙,你怎么不敢说了?” 勖王却陡然放开了钳制她的手,一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对门口待着的侍卫道:“侧妃娘娘心情不好,让她就在这待着吧,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放她出来。” 门口侍卫应了声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那。 胡侧妃见勖王就这么走了,什么话也没说,这是要软禁她了?她又哭又笑,昂着头道:“哈哈哈,柳照熙啊柳照熙,你何苦如此害人害己啊!” 说罢,又哭着小声喃喃了一句:“胡青儿啊胡青儿,你又何尝不是在伤人伤己?” 勖王府里的动静都被刘桥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了柳询,在柳询身前的地上,还站着方才在柳觅房门前瑟瑟发抖的丫鬟和另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女子揭了人皮假面,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女子道:“主子高招,让红樱日日在柳觅跟前晃来晃去,又让檀香带着人皮面具装成紫琴的模样,看那柳觅不吓得连连噩梦。” 柳询微笑着道:“俗话说平日不干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柳觅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檀香连忙站出来,跪在了柳询面前,恭声道:“多谢公子,为紫琴报了仇。” 柳询摇摇头,道:“是你为她报了仇,紫琴与你相识一场,虽说最后的结局是她自己选的,不过她认识了你,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檀香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朝柳询磕了个头。磕这个头的意义,一切都在不言中。 柳询微笑着坦然接受,负手看着远方有些缥缈的天空道:“这下,胡青儿该安生一段时日了。” 第43章 相互照应 刘桥疑惑道:“可是,胡侧妃特意叫勖王过去是为了什么呢?公子是如何得知勖王一定会去看柳觅,好安排下这个圈套的?” 柳询勾了勾唇,眸中闪过一抹精明,道:“当你长期去研究一个人的性格,你就能设身处地的推算出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以便你更快的做好布局。我们的人传了消息给胡侧妃,说我得到了太后的青眼要去云州求学之事,胡侧妃必定不甘落后,会想法子挤兑我,或者为柳觅也谋个去处。” “可她一个深闺妇人,手伸不了那么长,这样的话,她就必然会找一个人实现这件事,父王是她最合适,也是最合理的人选。为了达到目的,这时候,她势必会推出柳觅,柳觅经过上次那么一伤,又被红樱和檀香这么一吓,必定口不择言,所以这时候便可实行计划了。” 刘桥一拍脑门,道:“我就说嘛,公子神机妙算。可是,若勖王并没有去看柳觅怎么办?” 红樱在一旁笑着道:“公子早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如果勖王不来,我们便用药想法子让柳觅去见勖王好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刘桥总算彻底明白了柳询这一个月一来,让勖王府里的暗桩接应红樱和檀香入府的计划。果真是环环相扣,一击制敌啊。 柳询拍了拍刘桥的肩膀,道:“你啊,多学学红樱,什么都不问,却都能按照我的想法走。凡是多听多看,自然就会明白我这番安排的用意了。” 刘桥挠了挠头,道:“我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汉子,能做这么多精细的事情吗?有红樱在便好了。” 柳询摇摇头,笑了一下,也不强求。 刘桥又是一拍脑门,道:“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啊。” 他竟然还有问题?红樱恨不得打开刘桥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什么做的,公子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不明白吗? 当然,她也付诸行动,在刘桥的脑门上敲了敲,道:“什么问题啊?” 刘桥忙护着脑袋道:“红樱姑娘你最厉害了,可你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我一个大老爷们被你个小姑娘敲脑袋,你让我这左使以后在咱凤阳宫怎么混啊。” 红樱忍不住又是一顿爆栗道:“谁让你这么笨,是大叔了不起啊。” 柳询也被他们逗乐了,刚顺利解决了一向任务,心情不错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公子今天心情好,不介意敲打敲打你们。” 红樱连忙住了手,刘桥朝她拱了拱手求饶,这才道:“公子,现在胡侧妃被勖王软禁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刘桥说罢,做了杀头的手势。 这又惹来红樱的一番白眼,红樱道:“你傻不傻啊,整天就知道杀杀杀,那胡侧妃是随便就能杀的吗?” “我这不是觉得此时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么。”刘桥理所应当道。 柳询眯了眯眼,道:“不,不到那一天我不会杀她,我要让她活着,让她活着看着自己一无所有。放心吧,只要胡家不倒,她也不会有事的,父王关她一段时间就该放出来了。” 刘桥“啊?”了声,道:“那我们做了这么多,岂不白费了?” 柳询道:“怎么会?至少报了紫琴的仇,也让胡侧妃在父王的心中成了蛇蝎般的存在,不是吗?我想,日后柳觅的地位该岌岌可危了。下一个,倒霉的该是胡家了。” 胡家,如果胡侧妃没了胡家的依仗,她在勖王府的地位又将如何?柳询忍不住期待起来,到时候的勖王,又该如何面对这个自己敬畏了一辈子,也偏执爱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不管勖王将如何对待胡侧妃,柳询却是没想到胡侧妃就算被勖王软禁了,依然有能力让柳觅也跟着他到云州去求学。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询正躺在美人榻上把玩着那日从谢云钰身上掉下来的一个玉坠子,这个玉坠子自从被柳询捡到,他总是在无人的时候忍不住拿出来把玩一番,一想到过了这个年便能去云州见到她了,他就有些兴奋。 可这高兴的心情被这个消息打击得一扫而光,柳觅要跟着他去求学? 柳询一把从美人榻上弹坐起来,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刘桥道:“你说什么?” 刘桥拱了拱手,再次道:“刚传来消息,说柳觅也会跟着公子上云州去求学。” 柳询这才确定了这回事,皱眉道:“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刘桥忙道:“是,听闻今日,贵妃娘娘到皇上跟前说,她听了皇后兴办女学的建议,亦是觉得十分感兴趣,想让族中男女子弟,凡可入学的皆到云州去,还特意提到了太后娘娘让公子去云州养病的事,说柳觅也是身子骨不好,又常年养在京城,不如也跟公子一道外出,好相互照应。” “相互照应?”柳询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相互添堵还差不多吧,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他和柳觅不和,还被柳觅欺负了的事,这贵妃娘娘此时提出这种荒诞的话究竟是意欲何为? “所以,皇上答应了?理由呢?”柳询忍不住问道。 刘桥接着道:“皇上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可是早上勖王进宫之时,皇上特意问了一下他的意见。勖王说……” 柳询虽然觉得勖王说的肯定没好话,可还是扶额问道:“他说什么了?” 刘桥觑了一眼柳询的脸色,见他还算是平静,这才道:“勖王说,勖王府的世子不能是一个只会仗势欺人的市井混混,眼下皇后兴办学院,也正好让他去历练历练,作为皇家子弟,自然应当做百姓的表率,正好公子也在,趁此机会你们二人一同求学还能增进感情。” 柳询忍不住一甩手道:“父王他安的什么心,竟然会以为我很乐意见到柳觅?他不知道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水火不容吗?” 刘桥吞了吞口水,小声道:“勖王还说,公子作为兄长亦可多多照料柳觅,好让京城里柳觅夺了你世子之位的传言快点消失,只要你们兄弟和睦,依照公子的性子,日后若是想要回到勖王府去住,也无不可。” “呵,他还真是为我着想啊!”柳询忍不住抓狂,没想到平日里摆出一副怯懦的样子虽给他遮掩了不少,却也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这勖王大约是以为,柳询如此怯懦,离开了勖王府的庇佑自己在外头肯定受人欺负呢,正好趁此机会拉拢一下柳觅,也好让他这个世子爷多罩着他一点。柳觅性子强势些,他们好歹是同胞兄弟,有他在,柳询总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可谁知,勖王聪明反被聪明误,柳询压根就不想看到柳觅啊。 “所以,皇上答应了?”一想到这个,柳询只能无语加无力。 什么都可以算计,偏偏算计不过变故。看着刘桥缓缓的点了点头,柳询翻了个白眼,道:“看来在不乐意也只能接受了,苍天呐,为何要安排柳觅这个冤家跟我一起啊!” 刘桥看着柳询这副模样,他深表同情,忍不住暗暗想笑,没想到运筹帷幄的柳询也有这么艰难抓狂的时刻。 既然改变不了,只能接受了,柳询闭着眼,缓了缓思绪,像是察觉到了刘桥的心思,扔给他一记白眼,道:“说吧,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刘桥身子抖了抖,不知为何,从前他对凤阳王很是敬畏,是因为凤阳王是他的主子,他见过他的嗜血残忍,也见过他的杀伐果决,可现在他竟对柳询这个弱公子也敬畏起来,仿佛不论是谁,被柳询盯上了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谋略,他的城府都让人无比敬服,谁也想不到京城里人人知道的那个绵软可欺的勖王嫡公子会是这样一幅胸怀山水,可指点江山的模样。他才是真正蛰伏在黑暗里的狼,随时准备着给对手致命一击。 柳询却不知他所想,见刘桥没有问答,疑惑的“恩?”了一声。 刘钱连忙敛了心神道:“哦,对,还有平国公,也上书说愿意响应皇后的提议,送自家女儿到云州去求学,届时将和公子一同前往。” “平国公之女?”柳询疑惑道,他却是没有印象,这个平国公之女为何无端要去求学,还要去与自己同去。 “正是,此女名为南宫皓月,听说还是个文武双全的美人哦。”刘桥贼笑道:“莫不是她看上了公子,才特意要求与公子同行的吧。要属下去详尽的调查一番吗?” 柳询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了,左右我与她也没什么瓜葛。就这样吧。” 柳询说完,在心中算了算,自己一个,惠安公主一个,柳觅一个,还有那平国公之女一个,这还真是个奇怪的组合,看来这一路有得好玩的了。 凤鸣书院已经快要改建完成了,关于红鸾院的筹备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了。只待过完了这个年,就能开门迎接全国的学子前往读书。 而谢云钰,也能在这个全新的学院里实现人生的梦想。 柳询想着,真希望这个年快点过完啊,他也好早日见到她。 既然准备要回云州了,又正值年关,谢云钰和谢逸昕结束了阅安书院的事自然是要回家与谢天明团聚一番的。 第44章 饯别宴 当然,在他们结束了兴和镇的事情之前,阅安书院的李山长特意为他们举办了一次别开生面的送别宴。 兴和镇地方小,住着的也都是寻常百姓,百姓们知道了王逊之和谢云钰将要离开的事,都甚为惋惜,为了感谢他们对兴和镇学子的贡献,许多百姓自发的送来了粮食蔬菜,在他们要离开之前,煮顿饭菜,为他们践行。 谢云钰十分不好意思,她作为夫子,教育学子是应尽的责任,可没想到会在百姓心中,他们会如此受到尊敬。在此地待了这么久,她自然知道,百姓们都不富裕,能尽量送只自己的儿女来学堂已经实属不易,现下他们竟然还拿出了许多存粮来只是为了给他们饯别,实在有些浪费了。 直到李山长忍不住急吼吼道:“谢夫子若是再推脱,可就是看不起我们兴和镇的百姓了,虽说你们都是来自大地方的,吃惯了山珍海味,我们这只有粗粮野菜,可好歹也是我们兴和镇对两位夫子的一点心意,您若再这么推脱,是会伤了兴和镇百姓的心呐。” 李山长都这么说了,谢云钰盛情难却,只好应承下来。 这不,由李山长主持,百姓们自发前来帮忙的“饯别宴”就在阅安书院里举行。 今日正逢旬假,学子们将学院后的空地整理了出来,又从兴和镇的百姓手里借了桌椅板凳,碗筷前来。 堪堪到晌午,谢云钰和王逊之就被学子们热情的“请”了过来。 说是请,还不如说是连拖带拽,只能说学子们太热情了。生怕他们不来似的,这别样的“请”让他们哭笑不得,直呼平日的礼仪都白教了,却依旧没能阻止。 好吧,既然都要离开了,就让这些学子嚣张一下好了。 谢云钰和王逊之被请过来之后,又被按在了上首的位置,因着实在没有多余的桌椅,只摆了几桌,却也阻挡不住学子们的热情。他二人刚坐好,就见学子们有大有小的端正的站成一排,手中拿着自己带来的碗,大的倒了些酒,小的倒了些茶,对他们两人道:“夫子在上,我们敬夫子一杯!” 谢云钰看着大家煞有介事的这么隆重,心下十分感动,站起来也端了碗酒,道:“多谢众位,能跟你们在一起,我十分开心。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不会忘了大家的。” 王逊之亦是站起来,看了看手中黑黑的普通瓷碗,也不介意,道:“我,咳咳,想说的话都被你们谢夫子说了,我就不多言了。” 这话引得不少人哄堂大笑,王逊之这般不正经惯了,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众人仪式般的饮尽了碗中的酒水,王逊之又道:“不过别想着你们今日贿赂了我们,明日就可以偷懒了。” 立刻有学子大胆道:“王夫子尽管放心吃吧,我们又不会反悔了让你吐出来。” 这话,又是一阵大笑声,谢云钰也忍不住道:“你们这么说王夫子哪敢再吃?哈哈哈。众学子有心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吃好喝好,明日你们都好好读书习字,争取来年更上一层楼!” 学子们齐齐的答了一声好,这才端起碗各自寻着地方吃着。 除了李山长和两位夫子坐的这桌像样一些,其他人都是站的站坐的坐,甚至还有直接拿着碗筷走来走去吃着的。封学子的娘此刻正搬着一大锅的大白菜过来,立刻有眼尖的学子们瞧见了,前去帮忙。 谢云钰见旁边那临时搭建起来的大棚里已经有好多锅的蔬菜,这才明白,那些没地方坐的学子们竟然是直接去那锅里舀了菜到碗中就这么吃着,众人倒是吃得欢快,丝毫没有被这简陋的环境所影响,殊不知她的心中已经被深深触动。 想到书院里那些用久了的桌椅板凳,还有不少学子穿着补丁的衣裳,有些穷苦孩子买不起笔墨纸砚,她的心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记挂着,哪怕离开了这里,恐怕也放不下吧。 谢云钰低声对王逊之道:“子致,我觉得我们还能为书院做点事,比如说,给书院的孩子们捐点钱,改善一下书院的条件。” 王逊之想了想,道:“你我在这兴和镇半年之久,虽说平日不大讲究,可身上带的钱只怕也是所剩无几了。不知敏秋打算该怎么捐钱?” 谢云钰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虽说她提出这样的事,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十分好的法子,只好作罢,道:“此事我们日后再看吧,唉,学院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王逊之道:“是啊,此事也急不得,我们只能等待时机了。” 谢云钰道:“只能如此了。”她知道,王逊之虽身为王家子孙,太子太傅,可跟着自己在这呆了这么久,身上的钱也是很舍得的都给学子们买了笔墨纸砚了,别说,这两人现在除了留点回程的路费钱,恐怕比这里的学子还穷。 李山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当即拱拱手道:“二位有心了,难得两位一心为学子们筹谋,老夫佩服。” 这个佩服,谢云钰却是不敢当,说起来她还真没能力为书院做更多的事,她刚想说什么,就见方才抬菜锅的封大娘拿着一个大碗过来道:“王夫子,谢夫子,俺敬你们一杯。” 谢云钰连忙站起来,道:“不敢不敢,大娘您快坐,今日辛苦了。” 封大娘连忙拿手在围兜上擦了擦,憋红了脸,道:“俺就不坐了,俺也不大会说话,今日俺特意来感谢你们,是你们让俺娃子学会了读书习字,还学会帮俺做事,孝敬俺,俺谢谢你们。” 封大娘的话虽粗糙,心意却是十分真诚。谢云钰一阵感动,这时,另个一学子的家长王大叔也过来道:“我们兴和镇的人,都十分感谢二位为我们做的一切,日后我们的孩子若能有个好前程,一定奉两位为恩人,是你们让我们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了出头的希望。” 这下,连一向淡薄的王逊之都忍不住亲自扶着王大叔的手,道:“这些都是我们应当做的,王大叔不必客气。” 王大叔笑了笑,朝后面的厨房招了招手,高声道:“乡亲们,来,我们都来为两位夫子干一杯。” 这时,从后院的厨房走出了好几位脸上带笑的朴实村民,大家也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只是拘谨的在那搓着手,七嘴八舌的说些感谢的话。 谢云钰只觉得眼底一阵热潮,这就是教育的意义,不是吗?让学子们都知道了感恩,能用自己学到的东西给家人希望,能让这些家长信任夫子,能有这一团和气的气氛。 最后,是山长叙话。山长站了起来,端着酒杯道:“各位乡亲,非常感谢今日你们能来替我这山长操心两位夫子饯别宴之事,老夫在此多谢了。” 说罢,饮了杯中酒,又道:“这第二杯,老夫竟两位夫子,再次感谢他们为我们兴和镇所做的一切。两位都是人中龙凤,能落在兴和镇这个地方,哪怕时日善浅,亦是我们的荣幸。” 谢云钰和王逊之自是又是一番客套。 结束了饯别宴。王逊之和谢云钰也该准备着回云州过年了。虽然再多不愿,可于情于理谢云钰还是该回家去看看的。 谢云钰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暗暗叹了口气,喃喃道:“过年了啊……” 没人知道她此刻是什么心情,虽说谢逸昕跟着她一道出来,无法面对家中那严苛的父亲,可更多的是,这样的节日,谢云钰就免不了想到在那静云庵的母亲。 她的亲生母亲 。那个骄傲了一生,为了自己的尊严,宁愿常伴青灯古佛的母亲。 想到母亲,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她的心中还是免不了心疼。也不知这次回去,又会有什么变故。 饯别宴后,就该启程回云州了,谢云钰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家就在云州。所以许多人都以为她此去就直接去凤鸣书院,一个女子,正值年关,为了授学没法和家人团聚。这样高尚的品格又被人争相传颂。 谢云钰听了这话,尴尬的笑了笑,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整理好了行装,谢云钰看了一眼身后前来送行的学子们,和有些破败的阅安书院。她笑了笑。道:“众位留步吧,我和王夫子这就回去了。” 知道王逊之的家在云州,此时李山长还在重心长语道:“王夫子啊,你若家中无事,便多去那什么凤鸣书院陪陪谢夫子吧,她一个姑娘家的,在书院待着,身边也没个亲人,十分不容易。” 王逊之意味深长的看了谢云钰一眼道:“有劳山长挂念,在下知道了。回去后定夺抽时间陪陪谢夫子。” 谢云钰瞪了他一眼,谢逸昕却是直接不悦道:“我姐姐才不用你陪,有我这弟弟就够了。” 这时,有学子高声道:“光有你这做弟弟的陪,那怎么能一样,那日我还瞧见了谢夫子从王夫子的房里出来呢。” 这话引起一番哄笑,稍稍缓和了一下这离别的气氛。 王逊之扯了扯嘴角,不可置否,对众人拱拱手道:“各位,山水有相逢,再见了。” 三人这才坐上马车,由王逊之的侍从溯光一路朝云州而去。 第45章 回到云州 马车里,谢逸昕还噘着嘴追着谢云钰问道:“快说,方才戚风说的是不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从他房里出来了?”说罢,还一脸嫌弃的指了指王逊之。 谢云钰蓦然想到,那戚风所指的正是那日自己撞见王逊之为救谢逸昕受伤之事,想着王逊之都为谢逸昕受了伤了,谢逸昕还这么对他,当即沉声道:“昕儿,莫要乱说。” 谢逸昕不服气道:“姐姐,你休要跟这个人走得太近,我看他啊,对你没安好心。” 王逊之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说得好像我是什么登徒浪子似的。我王逊之虽放荡不羁,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吧?” 这话说的,谢逸昕的脸更绿了,道:“说什么呢你。什么饥不择食,我姐姐是你可以随意肖想的吗?” 王逊之打开折扇扇了扇,道:“怎么,肖想不得?若我偏要肖想又当如何?” 这话说的气死人不偿命,谢逸昕当即憋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 王逊之却是不再理会他,幽幽道了声:“好话不说第二遍。” 谢逸昕一下忍不住站了起来,却因着马车空间狭小,不小心撞到了头顶,他“啊”的叫了声,忍不住气急败坏道:“都怪你,你,哼。看我回云州不修理修理你!” 王逊之不甚在意道:“小小毛孩,毛都没长齐,还大言不惭修理我?要不是你姐姐在这,我早就修理你了。真是,修理我,你多吃点饭快点长大再说吧。” 谢逸昕被他气得:“你,你你”的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连谢云钰都被他两这毫无营养的对话给打败了,谢云钰的脸红了红,不自在道:“你两别闹了,整天胡言乱语的成何体统。” 谢逸昕瞪了王逊之一眼,突然靠着谢云钰的肩,可怜兮兮道:“姐姐,他欺负我。” 王逊之摇摇头,一副看小孩的模样,重心长语道:“这么大人了,竟然还撒娇,在下认输了。” 说的是认输,却是用如此嘲弄的语气,谢逸昕简直气都不打一处来,刚想出声反驳,就见谢云钰趁机拉了拉自己的衣摆,对他摇摇头道:“昕儿,那日姐姐确实去过子致的房中,却发现那日他为了救你,被那壮汉所伤。所以啊,你还是对他好些吧。” 谢逸昕听了这话,噎了噎,这才不自在的看了王逊之一眼,扭扭捏捏道:“是,是这样啊。”说罢,又觉得可能自己方才对王逊之的态度真的是太恶劣了些,当即声如蚊虫般,低低的道了声:“那日,那日多谢你了。” 王逊之一折扇道:“不必,也不全是为了你,你不用往心里去。” 一听他这话,谢逸昕方才的感激和不自在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声道:“哼,要不是看着我姐姐的面子上,谁要感激你。你放心,我绝不会往心里去!” 谢云钰扶额,这两个冤家路窄的家伙,真聚集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没完没了,这一路还真热闹得停不下来啊。 两人又吵了一会儿,莫约是累了,谢逸昕的情绪波动太大,这会儿再没了兴致,正趴在谢云钰的手边,在马车的颠簸中昏昏欲睡。 看谢逸昕总算睡了过去,谢云钰疼惜的摸摸他的头,给他盖了件大麾。 王逊之微笑着看着她如此温柔的模样,道:“真想不到,你对你府上那位妹妹如此不喜,却对她一母所生的弟弟又这么疼爱。” 谢云钰道:“人和人不一样,昕儿从小就跟我亲,可芮儿,她一直在柳夫人身边长大,一直觉得是我抢夺了她的嫡女之位。柳夫人向来心眼多,有其母必有其女,芮儿是被她教化了。” 想到她就要回去面对这些,王逊之忍不住一阵心疼道:“这次回去,你爹又该为难你了。你若在谢家实在待不住,就来找我吧。” 谢云钰摇摇头道:“多谢子致的心意,只是,眼下已是年关了,我若不回谢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大过年的还往外躲,就是真正的不孝了。” 王逊之担忧道:“可是你爹……” 谢云钰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角,故作轻松道:“无妨,子致,你不用担心,我终归是他的女儿,就算再生气,他也还会会让我在谢家过年的,毕竟,面子对他而言可能比我更重要吧。” 王逊之叹道:“好吧,若是你真的待不住,再来找我就是了,你记得,无论发生何事,我总是在的。” 谢云钰道:“好,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王逊之见她有些许疲惫之意,想必是想到了谢家的事吧,他道:“敏秋,若是困了你便歇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谢云钰点点头,朝王逊之露出一个沉重的微笑。便靠着车延眯着眼休息。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闪现出自己当初拒婚的那一幕,她的父亲,竟然为了面子将她胡乱指婚,这事她怎么忍得! 也不知现在回去,会面临谢天明怎样的怒火,谢云钰都不愿去想,只盼着这一时半刻的安宁能长久些吧。 云州离兴和镇并不远,只是离京城却稍远些。既然要办国子监规格的学院,皇后娘娘并没法满足太后的就近看到他们的原则了,不过也还好,云州四通八达,往来也算便利。 云州的地界就相当于,兴和镇往西,坐马车小半天的路程,而兴和镇往东便是长安城,所以,兴和镇是中间点,连接了这两地。 到了云州,溯光直接将马车赶到了云来客栈。这地方是王家的产业,王逊之也就住在客栈后的院子里。王逊之这才叫醒了谢云钰道:“敏秋,敏秋,到云州了,先下来吃点东西吧。” 谢云钰睁开眼睛,眼中带着些许泪花,还有一丝迷茫,那模样煞是可爱,看到了王逊之在叫自己,这才道:“哦,到了啊。那好吧。昕儿?” 她推了推手边的谢逸昕,谢逸昕醒了,亦是迷茫道:“到家了吗?” 谢云钰揭了马车帘子,见外头是云来客栈,便道:“还没呢,不过外面是客栈。子致说我们先下来吃点东西。反正也不着急回去,这番回去父亲定然不让我们随意出来了,不如我们先下车逛逛。” 谢逸昕连忙道:“好,好。真希望回到家后,父亲能好好说话。” 王逊之已经先行跳下了马车,又让云来客栈的掌柜安排好了饭菜,这才走到马车边,小声道:“敏秋,你们可以下车了。” 谢云钰这才揭了帘子出去。还好王逊之没有提前通知家里自己回来了的讯息,否则这会儿王家人必定在此等着了。不过,很有眼色的云来客栈掌柜还是悄悄派人去了王家。 废话,王逊之在兴和镇与一个女夫子一起授学的事情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车上的人可能就是那位跟他在一起传出绯闻的女夫子,王家人可都盼着呢,掌柜的自然要留心了。 谢云钰黑谢逸昕下了马车,便被王逊之带着到了云来客栈最好的雅间去,交代掌柜上好酒菜后,谢逸昕忍不住两眼放光道:“太好了,太好了,好久没吃到云来客栈的美食了,我都想了大半年了,虽说那兴和镇的伙食都是产自大自然,可日日吃那麻辣的蔬菜哪有吃肉来的爽快。” 也难怪他会如此说,阅安书院虽算不得偏远,可到底只是一个镇上的书院,能有多好的条件,谢逸昕正值长身体之时,每日的粗茶淡饭也仅仅只能让他觉得吃饱,哪里谈得上好吃。 王逊之难得的没有呛他,温和的替他夹了一块红烧鸽子肉,道:“瞧你,说得跟在兴和镇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喜欢吃你便多吃点吧,不够让小二再送来。” 谢逸昕一听,以为他要请客,当即不客气道:“那我可开吃了啊,一会儿你别心疼银子。” 王逊之笑了笑,道:“尽管吃吧,我不怕被吃穷。” 这下谢逸昕没了顾虑,毫无形象的大吃起来。 谢云钰在一旁被他逗乐了。看着满桌子的美食也忍不住动了筷子,一时间,这三人如同被饿了很久一般,一桌子的饭菜一扫而空。 吃饱了,谢逸昕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道:“啊,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谢云钰也是满足道:“总算不用再吃那些麻辣味的吃食了,吃得我都快忘了世上还有其他味道的美食了。还是云州好啊。” 王逊之微笑的看着她,道:“你若喜欢,日后可以常来。” 谢逸昕的眼睛亮了亮,道:“你可说真的?常来你掏腰包不?” 谢逸昕还不知这客栈便是他们王家开的呢,王逊之笑着道:“好,算我的。” 谢云钰瞧着谢逸昕那副贪吃的模样,抿嘴“噗嗤”笑了出来。 吃饱喝足,也该散了。王逊之道:“敏秋,现在有什么打算,是先回谢家还是?” 谢云钰道:“不急,我们先去凤鸣书院看看吧,我看依我爹那性子,我这回去了就真没法出来了,还不如趁着现在到处走走。” 谢逸昕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也想去看看凤鸣书院是什么样子呢,一想到日后我们就要在里面求学了,还是姐姐当夫子,我就高兴得很。” 第46章 凤鸣书院 王逊之点头微笑道:“那好,我们便去凤鸣书院。” 三人出了雅间,王逊之交代了声,便留下溯光带着马车和王逊之的行礼去了客栈后的小院幽篁居,所以等到王夫人急急赶来想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王逊之的粉红知己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凤鸣书院由之前云州最大的书院“昌平书院”所改建,所以位置在哪难不倒他们这些自幼在云州长大的。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够在此授学。谢云钰连连感叹,人生的际遇啊,可真是奇妙。 虽然正值年关,可因着过了年这凤鸣书院便要开始授学,现在还有不少的匠人在里里外外忙碌着,门口还围着一个木头护栏,说是里头在改造,不准不相干的人进去。 谢云钰等人倒是没想到这个,只能站在外头看了看里面扩大了的规模,还有一座新楼巍峨的轮廓,想必那就是即将投入使用的红鸾院了。谢云钰眯着眼看了看,心中涌起一股豪气来。 这就是日后将要归她管理,任她发挥的地方了,虽然不是什么高楼琼宇,可对她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所在。 昌平书院的匾额已经换成了凤鸣书院。外墙上还贴着一张书院即将开设女学,让大家踊跃送家中女子前来读书习字的告示,告示上还盖着皇后娘娘的凤印。 还有那换过的大门,门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规格都是按照国子监的规模前来设计,他们这时候只能看到凤鸣书院的一角,却也足够让人震撼的了。 王逊之转头对谢云钰道:“日后,敏秋与我,就要以这里为家了。” 谢云钰点了点头,眼中熠熠生辉,道:“是啊,也许这是你我最好的归途,凤鸣书院,一定会在我们的手中发扬光大。” 见谢云钰满是信心,王逊之看着她微笑的侧脸,只觉得现在的她有种别样的光芒。 谢逸昕更是一脸兴奋道:“想不到我也有机会来这昌平书院读书了,哈哈哈,要是让爹知道,姐姐将要在这里授学,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反正,我现在是十分的替姐姐骄傲,这凤鸣书院可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姐姐所建造的呢。” 提到谢天明,谢云钰的笑容淡了淡,她可以想象得到,她爹这个老顽固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是不高兴的,他向来是一副圣人云的模样,总是奉行圣人留下来的女子三从四德,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来这凤鸣书院授学,那还不气炸了? 圣人中可没有女子,怎么会知道当时的女子所想?谢云钰出来授学也算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壮举,可这事迟早会被谢天明知晓,谢云钰也不知该怎么劝慰谢天明了。 想着这个,谢云钰忍不住扶额,看来她此次回来,给谢天明打击是一定少不了了。而且,这还不少。 看完了凤鸣书院,天色已经晚了下来,既是再不愿,谢云钰和谢逸昕也得回到谢家去了。王逊之将他们送到了谢家的门口,十分担忧的对谢云钰道:“要不,还是明日再回去吧?今儿先到云来客栈歇一天?” 谢云钰摇摇头,道:“不了,早晚都是要面对的,再怎么,我们终归是父女,爹一向注重面子,应该不会闹得太难看的。” 王逊之只好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自己好生应付,不行就避一避,或者态度软和些。” 谢云钰点点头,朝王逊之点了点头,抬脚跨门而入。 却是谢云钰想得太简单了些,还未进院子里,就听见谢天明扯着大嗓门在那叫着:“什么大娘子回来了,我们谢家可没有什么大娘子,只有芮儿这么一个女儿。” 这是要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吗?谢云钰勾了勾唇,听到柳夫人的声音响起来,虽是劝解,却带着落井下石的意味,道:“老爷说什么胡话呢?这要是被钰儿听见,那她该如何伤心呀?” 谢天明将脸一甩,哼道:“她若是真会伤心,就不会不听我这个爹爹的安排,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我谢家的嫡女,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谢家的脸面! 你看看她,拒婚出逃,还到那什么兴和镇去任性妄为!” 说罢,又像还不解气一般,又道:“这么多年的礼仪教养都白教了,枉费我早年辛辛苦苦的培养,你看看她,现在哪里还有半分女儿家的模样?在外抛头露面,与男子共处一室,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啊,都觉得枉顾我谢家百年大家,却教养出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儿,实在是有辱门风!” 说罢,谢天明猛灌了一口茶,却被呛得直咳嗽,柳夫人连忙走上前,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责备道:“老爷,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如此鲁莽啊,你看你,喝茶都能把自己呛着。” 总算缓过劲来后,谢天明拍了拍柳夫人的手背,道:“唉,许是我与敏秋命理不合,一说到她就总有些事来折腾我。这个孽女,唉。” 柳夫人听了这话,勾了勾唇,轻声细语的捏着谢天明的肩膀,道:“好了老爷,听说有人在大街上看到钰儿了,我想着她必定回来了,您就别再说这种气话了,她终究是您的女儿,可继承着您的骨血呢。” 柳夫人状似无意的提起这个,谢天明的眉头皱了皱,道:“还真是我的好女儿,回来不先拜会父母,反倒去外头吃喝玩乐,怎么,我这当爹的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柳夫人刚想说什么,就见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谢云钰虽挂着笑却没有丝毫笑意的脸,却无端让柳夫人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 谢云钰就这么似笑非笑道:“那么爹,您这是想让女儿回来呢,还是不想让我回来?又是嫌弃我不拜会父母又是说当没我这女儿的,您这么说话,女儿实在是惶恐得很。” 谢天明脸色一僵,显然没有料到谢云钰竟然就这么在门外将他方才说的话听了去,顿时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还回来作甚?我们谢家没有你这样不知轻重的女儿!” 跟在谢云钰后头的谢逸昕听了这话,立刻不服气的维护谢云钰,道:“爹,您瞎说什么呢,你让姐姐随随便便就嫁给一个我们都看不上眼的人,姐姐不嫁就是不知轻重吗?” 见是谢逸昕回来了,柳夫人当即喜笑颜开道:“昕儿回来啦,快,快让娘看看,可都瘦了,在那兴和镇吃了不少苦吧?” 听到谢逸昕这话,谢天明本有些心虚,就想立刻反驳回去,却见柳夫人这幅久别重逢的模样,他忍不住咳了两声,撇了一眼谢逸昕,道:“混小子,还知道回来啊?怎么不跟你姐姐一起干脆在外头过一辈子?” 谢逸昕小声的嘟喃着道:“我倒是想在外头一辈子,可您让吗?” 恰巧这话又被谢天明听了去,谢天明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拧着眉道:“你说什么?既然不愿意回来,现在就给我出去!” 柳夫人没料到谢天明对谢云钰的怒火会突然发泄到谢逸昕的头上去,当即扭着腰身扶着谢天明道:“老爷,昕儿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你这是要让他去哪儿?” 谢天明呼吸促了促,道:“爱去哪去哪,我谢家庙小,容不下你们!” 谢逸昕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在家看到谢天明这幅什么都是得以他为尊的嘴脸,现在被谢天明这么一刺激,一甩手道:“哼,说得好像我很稀罕回来似的。” 这话气的谢天明的脸更不好看了,抚着胸口道:“你,你你你,你这不孝子!以为出去这么几个月翅膀硬了是吧?还真以为我不敢教训你了!” 听到谢天明要教训谢逸昕,还在四下搜寻戒尺的模样,柳夫人当即拉着他的手,安抚道:“老爷,昕儿才长途跋涉回来,想必一定吃了不少苦了,您一定要在这时候为难他吗?” 谢天明的脸色缓了缓,对着柳夫人道:“我知你心疼他们两,可无规矩不成方圆,若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的将他们迎接进来,那我谢家的脸面何在?威严何在?” 谢逸昕噘着嘴道:“哼,满嘴巴的礼仪道德,怎不见你真心疼心疼儿女啊?圣人教你做了个无情无义的人,你就照章行事?脸面,威严,比你儿女都重要是吧?” 这下,谢天明当即气得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谢逸昕道:“你,你……” 谢云钰连忙朝谢逸昕摇摇头,道:“昕儿,别多说了,爹,这次是我们不对,我在这给您道个歉。请您原谅我。” 谢云钰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碗,朝谢天明跪下,郑重道:“爹,您消消气,喝口茶。” 谢逸昕接收到了谢云钰眼中的信号,不甘心的鼓着嘴,却还是将头转向一边,没有说什么。 谢云钰将茶碗高举过头顶,一派恭敬的模样,谢天明却冷着脸在那,也不接过来,摆着一副臭脸,倒好像人家欠了他钱似的。 印象中,谢天明虽然有时候也很严格,却没有像现在这般严厉呵斥他们的时候,谢云钰就这么跪着,谢天明不接,气氛一度僵持。 最后,还是谢逸昕看不过去了,走过去推搡了一把谢天明道:“爹,您就不能先喝了茶再好好说话吗?” 第47章 罚跪祠堂 谢天明哼了哼,道:“一杯茶就想让我原谅你们,你也太天真了。” 这话让谢逸昕颇为不爽,当即反驳道:“爹你怎么能这么说,虽然我和姐姐不听您的话,在外不回家是我们的错,可姐姐也不是有意的,实在是爹爹你太糊涂了,若是就这么随便的给姐姐指一户人家嫁过去,那日后受苦的还不是姐姐?” 竟然敢说谢天明糊涂?堂堂文坛大家,谢天明的身上一向都是带着被尊敬,被膜拜的模样,几时被人说过他糊涂的话? 谢天明当即吹着胡子瞪着大眼,道:“你爹糊涂,的确是糊涂了,怎么就教养出你们这两个浪荡子女来,是,我真糊涂了!” 谢逸昕这才惊觉自己一时口快,竟然踩到了老虎尾巴上,作为儿子的他确实不应该这么说自己的父亲,他吐了吐舌,做揖道:“是孩儿说错话了,还请爹爹勿怪。可爹爹还是要为姐姐想想,姐姐何以离家出走,还不是爹你,胡乱给姐姐指派姻亲,只想着将她在二十岁之前嫁出去,好保全你的颜面。” 谢逸昕不愧为毒舌之王,这说的话简直是越帮越忙,明明方才谢天明在谢云钰的敬茶认错下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了经他这搅屎棍一说,反倒让谢天明的火气又被勾了起来,谢天明当即气愤道:“好,好,这么说都是爹的错了?你们离家,你们败坏谢家名声,都是爹的错了?” 谢逸昕自知自己又说错话了,见到谢天明一副脸都气绿了的模样,再看看还跪在地上的谢云钰和拼命朝自己使眼色的柳夫人,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见他不出声,谢天明还以为他是在默认他的话,气得跺着脚道:“好,既然都是爹的错,那爹自罚行了吧,以后这谢家让你们两说了算可好?” 看样子爹被自己气得不轻啊,谢逸昕刚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心底里还真是这么觉得的,只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觉得,爹应该多替姐姐考虑才是。” 谢天明指着他道:“你这是责怪我对你们漠不关心了?如此,我还多说什么。罢了罢了,你们都大了,我可管不着了。” 谢云钰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说到底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她不能再这样沉默着,既然谢天明不准备喝茶,她只好将举了半天的茶水放在一边,垂着有些酸痛的手臂,道:“都是女儿的过错,还请爹爹莫要这么说。” 谢天明总算有了个台阶下,他说不过谢逸昕,顿时把怒气都发泄到谢云钰的身上来,怒气冲冲道:“既然你知错了,那好,就罚你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才出来。” 谢云钰虽不想跪食堂,可眼下谢天明正在气头上她再多说只怕也只能是火上浇油,她还想着跟他说说自己到凤鸣书院授学的事呢,可现在真不是时机。 叹了口气,她只好垂着眼眸低低的道了声:“是。” 谢逸昕马上道:“爹,你太不讲道理了,凭什么罚姐姐?” 谢天明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是,我糊涂,还不讲道理。所以罚了你的姐姐,怎么,你也要去跪?” 见谢云钰被罚跪祠堂了,柳夫人怕殃及谢逸昕,当即走上前拉着谢天明的衣摆,故作可怜道:“好了好了,既然钰儿能够勇于承担错误,那昕儿便算了吧,他年纪小不懂事,爱贪玩些也是寻常。” 见柳夫人这么护着谢逸昕,谢天明道:“如儿,我知你心疼昕儿,可昕儿也是我的孩子,我也一样心疼他,但做错了自当要受罚的。” 这是不愿意松口了?柳夫人只觉气恼,她瞪了谢云钰一眼,都是这个叛逆的嫡女,拐了她的儿子让她几个月日日思念不说,还教坏了她的儿子随意顶撞父亲。 回头,却是对着谢天明一副哀婉的模样,拿着帕子暗自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道:“说到底,昕儿不听话是我这为娘的管教不严,若是老爷一定要罚,便连同我一起罚好了,妾身自知胸无点墨,不能用心教导昕儿,才让他养成如今这叛逆的模样,请老爷责罚吧。” 柳夫人跪倒在地,一副怅然欲泣的模样,煞是惹人疼爱,谢天明哪里舍得真的让柳夫人受委屈,连忙心疼的将她拉起来,道:“我的好如儿,好了好了,为夫不罚昕儿便罢了,瞧瞧你,哭得为夫都心疼了。” 柳夫人这才重新展露笑颜,将头靠在谢天明的肩膀上,柔声道:“妾身便知,老爷心里是心疼妾身的。妾身向您保证,回去一定好好管教昕儿,绝不会让他在跟着钰儿胡闹了。” 老虎的毛被理顺了,谢天明的心里这才觉得舒坦了许多,他拉着柳夫人柔弱无骨的手,道:“好吧,为夫便相信如儿这一次。” 谢逸昕见到自己的娘亲又对父亲使出这样屡见不鲜的美人计,只觉满身的恶寒,心下暗道真不知父亲为何会喜欢娘亲这样都徐娘半老了还撒娇的女子。当即摇了摇头。 他倒是想着和谢云钰一起受罚,可随即又想到,等下谢云钰就这么被关在了祠堂,若是连自己都去陪她了,免不了又被母亲给记恨上,再说,那样的话就真的连给谢云钰送点吃食的人都没有了。 所以,他按捺住了要起身反抗的冲动,低着头不情不愿的道了声:“孩儿知错了。” 谢天明这才满意的瞪了他一眼,骂了声臭小子,然后搂着柳夫人离开。 谢云钰面无表情的看着谢天明因柳夫人的几句话就放过谢逸昕。虽说她对谢逸昕爱护有加,也不想他跟着自己受罚,可莫名却觉得心下有些酸涩。好像他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而自己是个多余的一样。 说到底,还是在府里没有一个娘亲为自己做主,可她也理解自己娘亲的选择,既然不爱了,宁愿选择高傲的一个人独居,也不愿为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委曲求全,所以她当初才会那么义无反顾的决定。哪怕逃离这里,也不愿嫁给一个宁愿青灯古佛常伴也不愿在一起的人。 她不怨天尤人,却听天由命。 谢逸昕看着她有些失神的模样,以为她是在为自己被罚而难受,他走过去,对谢云钰坚定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 谢云钰点点头,心下一暖,这么多年,若是没有谢逸昕不时的关怀,她恐怕真的没法在这谢府里撑下去。还好,谢逸昕是那个能给她温暖的人。 见谢云钰点了头,谢逸昕这才放下心来,这么一折腾,谢云钰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他对谢云钰道:“好了姐姐,我先去找点东西吃,然后我们一起去祠堂吧。” 谢云钰道了声:“好,谢谢你,昕儿。” 谢逸昕憨憨的笑了笑,道:“谢什么,咱两是姐弟啊,当初若不是姐姐你救了我,恐怕现在都没有谢逸昕这个人了。” 想到当初和谢逸昕结缘的一幕,谢云钰的心中涌起一抹心疼。谢逸昕也不再多提,只道了声:“你等我。”便抬脚走远了。 谢逸昕刚走,就见才从外面回家的谢云芮款款走过来,见谢云钰竟然坐在地上,当即指着她嘲笑道:“哟,大娘子竟然跪在地上,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谢云钰淡淡的撇了她一眼,不说话。 谢云芮自觉无趣,忍不住想找点乐子,当即矮下身子对谢云钰道:“莫不是觉得丢了我们谢家的脸面,在此领罚吧?也是,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我们谢家的嫡女,竟然不顾廉耻的跟王家那小子在外勾勾搭搭,你竟然还有脸回来!” 谢云钰不欲与她多言,她向来信奉清者自清,这谢云芮明显既是来找茬的,可谢云芮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所以,见谢云钰还是这幅爱理不理的模样,谢云芮哼了声,突然凑过来,一把捏着谢云钰的下巴,道:“别以为你仗着一副好皮囊,有几分学识就能在外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想要在谢家待下去就得安分点,你以为这么爱出风头,你就能让爹爹高看你一眼了吗?” 真不知谢云芮是什么思维,难道谢天明不是因为谢云钰的所作所为让他十分生气吗?竟然会想着谢云钰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引起谢天明的注意。 她谢云钰何时要轮到靠做点不合规矩的事来引起谢天明的注意了? 谢云钰这才有了些表情,笑了笑,道:“就不劳二妹费心了,你放心,爹的目光只会在你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儿身上,是不会在我这玩世不恭的女儿这的,他恐怕还后悔生了我这个女儿吧。” 谢云芮听了这话,这才放开了谢云钰,冷哼道:“也是,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算你想使什么诡计,在爹爹面前,有我娘在,你恐怕也成不了。” 谢云钰知道,哪怕谢云芮前面说的话是不正常思维,可这句话却是真的,她在谢天明的心中真的没什么分量。若非如此,她又为何要从小就勤奋刻苦的为自己夺得才名,只为了谢天明见到她的时候能有一丝鼓励的笑脸? 第48章 敏秋之母 从前不懂,现在却是懂了,只要有柳夫人和她的儿女在,自己在这个谢家,哪怕才名再高,也是有名无分。 谢云钰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是,所以二妹放心,我从来不会去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哪怕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没有情谊就是没有情谊。” 谢云芮笑着道:“算你识相,既然如此,你就在这好生跪着吧,我就不陪你在这吹冷风了。”说罢,还拉了拉身上的大麾,嘟哝了声:“可真够冷的。” 谢云芮刚想离开,却见方才去找东西吃的谢逸昕正端着个托盘朝这边走来,见到谢云芮面带笑意的看着谢云钰,以为他这二姐必定又是在欺负大姐了。当即气冲冲的跑了过去。 谢逸昕不由分说的指着谢云芮道:“你来干什么?不许欺负姐姐!” 谢云芮皱眉撇了他一眼,道:“你那只眼睛看着我欺负她了?麻烦你问清楚事情再来责怪我好不好?” 谢逸昕张了张嘴,不服气的嘟喃着嘴道:“反正你每次对着姐姐都没好话,我不就以为你欺负她了吗?” 这话让谢云芮噎了噎,鼓着嘴不满道:“谢逸昕,我才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就对这么个外人这么亲热反而这么说我!哼,既然不相信我,那你问她啊。” 说罢,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谢云钰,见谢云钰淡淡的摇了摇头,谢逸昕这才不甘不愿的道了声:“对不起。但是,你说错了,姐姐才不是外人!” 谢云芮气愤的跺了跺脚道:“好啊你,口口声声叫她姐姐,却叫我二姐。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算了,我懒得跟你们扯,哼,让你们在这冻着吧。” 天气确实有些冷了,谢云芮可不想浪费时间在和谢逸昕无谓的争执上,反正他从小就和谢云钰走得近,她都已经对这个弟弟死心了。 谢云芮说完,也不管他们的表情,自己带着丫鬟,跺着脚到内院去了。 谢逸昕摇了摇头,道:“这个谢云芮,真是闲的。老是找你麻烦,姐姐,你下次别理她就是了。” 谢云钰笑着摇摇头,道:“她终归是你二姐。你还是对她好些吧。” 谢逸昕撇了撇嘴,不反驳谢云钰的话,心下却在暗想着,就谢云芮那性子,就算他想要对她好点,只怕她也不领情。 谢云逸递过托盘中的糕点道:“都过了用膳时间了,只有这些,将就吃点吧,天气这么冷,你又要去祠堂,我怕你受不住。” 谢云钰笑着点了点头,拿过桂花糕吃着,吃完了便起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收拾些书籍什么的,好在思过的时候打发时日。 回到院子里,已经恢复了自己容貌的红棉见到她,一阵惊喜道:“娘子,你可回来了,奴婢可想你了。” 谢云钰拍了拍她的手,道:“上次多亏了你,对不住,害得你被我爹无辜受罚。是我的错。” 红棉连忙道:“不不,是红棉没扮好娘子,没完成娘子的嘱托,被老爷发现了,受罚也是应当,幸好小公子在,奴婢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惨叫了几声,没受什么苦,有劳娘子挂心。” 谢云钰道:“好了,这事就此揭过,咱们也别客套了,你在正好,快帮我收拾几卷我平日看的书,帮到祠堂去。” “搬祠堂?”红棉疑惑道:“为何?” 谢云钰摊了摊手,一脸无奈道:“如你所见,我爹又要罚我跪祠堂了。好了,别多说了,赶紧去准备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红棉“哦”了一声,眸光闪了闪。看着谢云钰略显孤寂的背影,试探性的问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老爷竟然让娘子去跪祠堂,不太好吧?” 谢云钰的背影顿了顿,并未停止手上的动作,道:“是我做错了事,不怪爹。” 看着谢云钰冷静自持的模样,红棉的心中竟升腾起一丝同情和怜惜来,这些年,她见过谢云钰嬉笑的模样,也见过她在外聪慧狡黠的模样,还见过她和友人谈笑风生,肆意潇洒的模样,可此刻的谢云钰,却无端的让人觉得格外的孤独。 就好像遗世独立的一只红梅,谢家却不是她最好的土壤。 红棉突然道:“娘子,快过年了,你可有想过,让夫人回来?” 红棉口中的夫人就是谢云钰的娘亲,自从柳夫人进门后,她就到静云庵去带发修行了。十几年了,再也没回过谢家。虽然谢云钰也时常去看她,却从未提过让她再到谢家的事,现在经红棉这么一提起,谢云钰倒真有点想她了。 大概是所有的子女,在母亲面前,才会觉得自己是被疼爱的那一个吧。 谢云钰顿了顿,却是摇了摇头。道:“算了,莫要打扰她。这谢家本来不是她的天地,有我在这就够了。何必让娘回来徒增烦恼?” “可是……”红棉很想说,可是,就是因为谢夫人不在,谢云钰在谢家才会被柳夫人母女这么欺压,才会这么孤独啊。可看了看谢云钰倔强的背影,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 收拾好了书籍,谢云钰便不多说的就带着书籍到了祠堂。很自觉的跪在那开始研读诗书。 所谓的受罚,不过是变相的软禁。好在谢云钰心定,也不算难过。就这么在祠堂待了三天,除了谢逸昕日日过来陪她,竟然连给她送饭吃的人都没有。惹得谢云钰自嘲道:“看来我都快要被遗忘了。” 谢逸昕心疼得很,只能一有时间了就到祠堂来陪她,却总被柳夫人以各种借口叫了回去,他也莫可奈何。 明日便是除夕了,再怎么,谢天明也该让谢云钰出来过个好年吧,可谢天明却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他仿佛当谢云钰不存在一般,日日除了到自己所任教的书院去,就是在书房待着,拒绝任何人对谢云钰求情。 当然,除了谢逸昕,也没有人会去求情。谢逸昕着急得很,可他去求了谢天明,却被谢天明赶了出来。见谢云钰这般,总觉得她回来后并不快乐,由此,他心中甚至衍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带着谢云钰逃离出去,哪怕从此不再回到谢家。 可既然是谢云钰自愿受罚,想要说服她必定不容易,得想个法子才行。 还未等谢逸昕付诸行动,谢家就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年三十。 天色还早,就有人叩响了谢家的大门,当门房睡眼惺忪的去开了门,看向来人的时候,猛然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道:“您,您回来了,我这就去禀告老爷。”说罢,急急的跑远了。 谢天明这会儿还沉浸在温柔乡里,天气这么冷,他虽然一向严于律己,到底也抵不过柳夫人的温柔似水,所以这样的早晨不免贪睡些。 门房小厮是进不来内院的,所以只得将这事报告给了府上的总管,总管一听,不敢耽搁,连忙朝谢天明的院子走去,急切的敲门道:“老爷,老爷,来客人了!” 房中传来柳夫人不满的声音:“来客人便来客人呗,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老爷还未起身,让客人到花厅等着就是了。” 谢天明已经醒了,便翻身下了床,他知道这总管在他家待了二十多年,自然是知晓分寸的,能让他如此慌张的必定不是什么随便的客人,所以对这外头道了声:“老黄,我知道了,你且让贵客等等,我这就来。” 黄总管这才道了声是,连忙退下去服侍客人。 柳夫人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用胳膊倚着头,还有着方睡醒的慵懒,看着谢天明自己在那整理衣冠,她懒懒道:“这么大清早的来客人,也不知是谁,老爷姑且让他等着就是了,天寒地冻的,老爷多躺会儿。” 谢天明快速的穿着衣裳,道了声:“荒唐,岂有让客人等着的道理,既然人家都能早起前来拜访,我怎可贪睡不起?” 柳夫人不满的小声嘟喃道:“这么大冷天的,也不知是谁如此没有眼色,就让人家等会儿怎么了……” 谢天明虽未听见,却见衣裳难穿,自己都起了柳夫人还赖在床上,当即不高兴道:“还不快起身伺候为夫更衣?” 柳夫人呆了呆,却是不敢不从,她不情不愿的起身来,拿过谢天明的外衣,忍着从被窝出来的寒气伺候了谢天明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又立马躺回了床榻去。 不过,躺在床上后,她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忍不住传唤了丫鬟,问道:“到底来的是谁啊,让老爷这么早赶出去。” 丫鬟冒着冷气从外头进来,身子还有些打颤,道:“禀,禀夫人,来的是两个身穿布衣的女子,瞧着倒像是从那个庵堂里出来的,黄总管对她很是恭敬,奴婢也不认识这是谁。” 庵堂?柳夫人一个激灵的坐起来,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她连忙道:“快快,给我梳妆打扮,穿的隆重些,我要去会会这位多年不见的‘姐姐’” 丫鬟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引起柳夫人这么大的反应,却还是道了声是,然后照做了。 这厢,谢天明匆匆赶来,抬眼见到坐在花厅喝茶的正室穆静云,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道:“你,你怎么来了?” 穆静云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道:“我来看看我女儿,听说你把她关禁闭了?” 第49章 三打柳夫人 这话,从穆静云的口中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却无端让谢天明的身子抖了抖,他惊惧的发现,哪怕这穆静云十几年没在谢家,可谢家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里,从前只是不过问,现在却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可他谢天明是谁?又岂会这样轻易认输,所以他负手冷着脸道:“敏秋她做错了事,自愿到祠堂去罚跪。怎么,父亲管教女儿,还要你这个多年不见的娘亲插手不成?” 穆静云勾了勾唇,道:“你还记得自己是父亲便好,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谢天明不明说以道:“今日,不就是除夕吗?” 穆静云随手将茶碗一放,却无端生出一股威严来,冷冷道:“好一个不就是除夕,你的儿女们温床软被的睡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偏生让我女儿在那冰冰凉凉的祠堂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虽多年不曾回府,可你真当我是死了吗?” 谢天明忍不住心口一跳,对穆静云的敬畏又从心底直接往上冒了出来,让他生出莫名的寒意。 正因为这穆静云强势的性子,才让他总是对这位正妻敬而远之,反而喜欢温柔似水的柳夫人,所以当初哪怕被穆氏一族唾弃,也要义无反顾的纳柳夫人进门,这才惹得穆静云一怒之下去了静云庵。 虽然穆静云离开已久,谢天明都快忘了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可现在一见到她,他还是忍不住的敬畏,原来穆静云的影响从未在他心中熄灭过。 谢天明却是不服气,他梗着脖子道:“你凭什么怎么说,我谢天明何曾亏待过敏秋?” 穆静云到静云庵多年,本不想理会这些俗世,可这谢天明实在是糊涂得厉害,她知道谢家发生的一切,看着谢云钰每次去见她时的故作坚强,作为母亲,她怎能不心疼?若非如此,在知道了谢云钰又被受罚后,她也不会太过担心的从静云庵出来,只为了看女儿一眼。 到头来,谢天明说什么?何曾亏待过谢云钰? 穆静云看着如此厚颜无耻的谢天明,忍不住放声大笑道:“谢天明啊谢天明。你自诩文坛大儒,才高八斗,怎生得这么糊涂?我的女儿在谢家好过吗?你扪心自问,你可曾善待过她?” 谢天明有些心虚,又有些气恼,他明明是满腹才学受人敬仰的大夫子,穆静云凭什么这么说他?这么一来,他更不能妥协了,昂着头道:“我怎么没有善待敏秋了?谢家什么都是她的,没让她饿着,也没让她受过苦,难道对她还不好吗?” 穆静云简直都快要被谢天明气笑了。这就是所谓的对谢云钰好? 不知为何,这一刻,本来还对凡尘俗世有一丝念想的她现在彻底的大彻大悟,自己竟然会为了这么个脑中只有圣人之言却连个父亲和丈夫都做不好的人选择气愤出家? 简直可笑至极。 穆静云就这么看着谢天明,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似的看着他,好像心死了一般的摇摇头,这个满口仁义的伪君子,却是世上最绝情绝爱的人。 不,他的情爱只给了那位表里不一的柳夫人罢了,自己不过是阻碍了他的牺牲品,只可怜了谢云钰,生在谢家,却毫无情分。 谢天明很不喜欢穆静云这样高高在上仿佛什么都看得透的眼神,那样的眼神里只会让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所遁形,他皱了皱眉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谢天明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穆静云扯了扯嘴角,嗤笑了一声,道:“良心,你还有良心?” 这话无疑是给了谢天明一巴掌,谢天明几时受过这样的讽刺,他当即气红了脸,怒道:“穆静云你不要太过分,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我谢家的当家夫人了!” 穆静云看着他脑修成的模样,顿觉好笑道:“我从没稀罕你这谢家的当家夫人,倒是你谢天明,莫要忘了,我是自愿到静云庵去的,当初你我的婚约可是你爹亲自上门提的亲,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虽然你说要和离,可我还没同意!只要我还没死,我就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夫人,当不当家,还不是我说了算?” 穆静云说罢,四下看了看这花厅,像是故意刺激谢天明一般,道:“这柳夫人的品味,也不过如此。到处都是一副媚俗的模样,还什么文坛大儒的家,呵呵,哗众取宠。” 这话,简直是一记闪亮的耳光,谢天明当场愣在那里,指着她竟无从反驳。 还有,堪堪赶到的柳夫人,正好听到了他那句名正言顺的夫人,还说自己布置的花厅媚俗?她顿时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踢开了花厅的房门,抬手就想给穆静云一巴掌。 柳夫人的巴掌还未落下,穆静云却在先她之前,就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了过来。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柳夫人浓妆艳抹的脸上立刻印出五指的巴掌大印来。 柳夫人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还有谢天明,也是难以想象一向教养极好的穆静云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要知道,就算他当即坚持要娶柳夫人,也没见穆静云摔过一个东西。 穆静云扇完了柳夫人巴掌,无所谓的甩甩手,道:“这巴掌,是替你教教这位夫人,该怎么当好妾室,别以为我这正妻不在了,你就能找着理由欺凌我女儿。” 柳夫人目光凶恶的盯着穆静云,还未说话,眼中的泪却是先流了下来,她恨恨的看了穆静云一眼,便转头对着谢天明万分委屈道:“老爷,她打我!” 那徐娘半老却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谢天明一下子就找到了身为男人应当保护自己女人的责任感来,谢天明立马冷着脸对穆静道:“穆静云,给如儿道歉!” “道歉?”穆静云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仰天长笑了一声,突然转眼盯着谢天明道:“你让我道歉?她配吗?” 柳夫人只觉得当头一棒,这么多年她在谢家跋扈惯了,向来以女主人自居,可没曾想,这个正室会突然回来,穆静云说的没错,她在谢家再怎么嚣张,可终归在当家主母面前,身份就是上不得台面。 柳夫人摇着谢天明的衣摆,又羞又恼的道了声:“老爷!” 谢天明却是瞪大个眼看着穆静云,未敢再有其他动作,他是个文人,可不能像个流氓一样动手动脚,可穆静云又不是他的门下子弟,怎么可能听他讲道理? 被打了一巴掌,柳夫人自是不服气的,见谢天明杵在那一动不动,她忍不住气得朝穆静云又扬起一巴掌,可还未等她实行心中的目的,自己的另一边脸颊又同样的被穆静云毫不客气的扇了一个耳光! “啪”这次,巴掌声竟然比方才还大,柳夫人的脸一下子就肿得老高,连门外的下人们听到了动静,都愣愣的在那不敢言语。 柳夫人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当即不顾脸面的两手叉腰,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厉声道:“你你你,你竟敢这么对我?信不信我……” 柳夫人还没说完,迎接她的又是穆静云响亮的一巴掌,这下,她的两边脸都快肿成了猪头了。 穆静云出了这口恶气,仿佛一下子身形轻松了许多,她对着柳夫人道:“记住,第一个巴掌,是让你明白,做妾室的本分,第二巴掌,告诫你,莫要在谢天明的耳边吹什么对敏秋不利的风,否则下次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穆静云顿了顿。看了一眼谢天明难看至极的脸色,又对柳夫人道:“最后那一巴掌,我替敏秋给你的,多谢你这一路的折腾,让她学会了自立自强!” 柳夫人羞愤难挡,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可眼泪滴到了那肿起来的脸上,霎时像被刀子割的一样疼痛难忍,她连忙推开了下人,掩面逃走了。 直到这一刻,柳夫人才明白,自己平日再怎么威风受宠,只要穆静云在,她就算再有手段,也翻不出风浪来,而且,谢天明根本不敢忤逆穆静云,哪怕她受了这样的屈辱,他竟然还是那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 穆静云这么一闹,谢天明亦是又羞又愤,他指着穆静云道:“你,你这个泼妇!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如儿如此暴力,我,我我……” 谢天明却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涨红了脸在那指着穆静云,穆静云好笑的看着他,然后一点点的朝着他靠近,勾唇对他道:“我泼妇?对,我是泼妇,我还泼妇得太晚了,若是我十几年便明白你非良人,或是我早就拿出这种当家人的气势来,我何至于在那静云庵浪费这么多年光阴?” 谢天明被她的气势弄得连连后退,穆静云犹不解气道:“你让我与敏秋分别了这么久,这当中固然有我的原因,难道你就没有错了?你明知我当初嫁给你,对穆家背负了多少,我的娘,我的爹,哪一个不是对你给予厚望,可你是怎么回报他们的?” 说到穆家,谢天明的目光闪躲,穆静云的眼中亦是流出了泪,这个两人都刻意避开的话题,现在被穆静云赤裸裸的说出来,终归是场劫数。 第50章 连番指控 穆静云决然道:“是,是当初的我眼光太差,所选非良人,可他们又何错之有?你联合了所谓的文坛大家,到皇上面前说我意气用事,让人参奏我父亲,你可曾想过我们的夫妻情分?” 谢天明底气不足道:“那,那也是你容不下如儿,我才,才……” 穆静云突然仰头笑了,道:“为了你的如儿,你却让我成为了我穆家的罪人,谢天明,你这个伪君子,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逼着我妥协,你根本不配为人师表!” 谢天明对穆静云的这番话无话可说,那些他不愿提及的过去一下子就涌现了出来,当初的他虽借着谢家百年声誉的荫蔽,在云州也算是颇有学识,可与穆家的这位女郎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第一次见到穆静云,他就被她的才华所折服,然后千方百计的想着接近她,当初的穆家亦是如同现在的谢家一般,在文坛地位尊崇,能与谢家结亲,也让谢天明的父亲在谢家中一下子声誉如日中天,成为云州大户。 在顺利取得了穆静云的芳心后,谢天明却发现穆静云性子刚毅,自我又强悍,有着世家女郎的自傲与尊严,还完全没有那种女儿家的柔弱,凡事都能自己特立独行根本不需要他操心,才华不比男子差的穆静云让身为男子的他觉都得自行惭愧。 后来,谢天明遇到了柳如烟,这个娇媚温柔的女子,总是适时的展露出小女儿的柔弱来,他仿佛找回了身为男子被仰慕的尊严。他的名声蒸蒸日上,在家中却不开心,因为作为穆家女郎的穆静云怎么也不肯点头纳柳如烟入府。 当年年少不更事,他时常觉得自己在穆静云心中没有地位,又苦于自己的爹对穆静云十分满意,不同意他纳妾,竟一时鬼迷心窍,联合几个人暗地里算计穆家,想让穆静云去和自己的爹说说,好顺利抱得柳如烟入府。 却不想,阴差阳错的,竟然让穆家一夕之间身败名裂,而后,穆静云得知了真相,羞愤的入了静云庵带发修行。 谢天明喏了喏唇,想说声抱歉,可看到穆静云眼中的泪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穆静云的声音满是悲呛,道:“你可知,因为你那一封莫须有的奏章,我的爹知我在谢家过得不好,当即大病了一场,便不久于人世,我的娘,积劳成疾,因着我的倔强常年郁郁寡欢,也缠绵病榻。这些年,你和你的如儿倒是琴瑟和鸣,可你有想过你们是踩着别人的尊严上来的吗?” 谢天明蓦然瞪大了眼,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穆家竟然会因为他的一时糊涂落到这种境地,他一直以为穆老爷子的辞世是自然,以为穆夫人得了病不让他去看望是因为还在记恨自己对她女儿的伤害,却没想到所有的事情竟然是自己一手造成! 谢天明道:“你,你为何不早说?” 穆静云讽刺一笑,道:“早说?我难道没有写信祈求你看在敏秋的面子上去跟我娘道个歉吗?我难道没有让人告诉你你从前让人上的奏章里其实暗藏着一份足以置我穆家于死地的伪证吗?我难道没有在你门前苦苦哀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不要做得这么绝吗?” 这些事,谢天明根本就完全不知情,所以他不知所措的一下上前拉着穆静云的手,无辜道:“你说什么?我,我从来没,不,我不知道这些事!” 穆静云冷哼了声,道:“不知道?你还是去问问你的好如儿吧,这些难道不是她一手策划?你只看到我负气出走,却未曾想过,我究竟做了多少努力。” 穆静云这幅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让谢天明彻底慌张了起来,特别是他知道了这些事竟然全和自己一直信赖的柳夫人有关的时候,更是难以置信道:“不,如儿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到了这个地步,谢天明还护着柳如烟,穆静云摇摇头,只觉透心凉,道:“这些话我本不愿多说,否则也不会藏了这么多年,你不信,大可去问问你爹,他知道所有的一切,最后却央求我不要来打扰你的生活,斯人已去,便也罢了,反正这么多年了,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可你呢?” 穆静云突然一个上前,靠近了谢天明冷冷道:“你的好如儿,毁了我穆家,现在又要来毁了我的女儿,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敏秋终究是我的骨肉,我无法坐视不理。你可知这么多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她是怎么过的吗?” 谢天明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里,一副深受大击的模样,动了动唇,却无话可说。 柳夫人能做这么多事不让他发现,那他现在还敢打包票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柳如烟没有对谢云钰做过什么吗? 穆静云看着他这幅模样,却是一点儿也不同情,道:“让我告诉你吧。敏秋十岁那年,柳如烟将馊掉的饭食逼着她吃,害得她拉了三天的肚子。十三岁那年,柳如烟逼着她用冰冷的井水沐浴,让她在月信期间冻伤,从此落下体寒的毛病,还有十五岁,她第一次出门,柳如烟让人在半路恐吓她的事。” 谢天明张大了嘴,只留一句:“我,我不知道……” 穆静云冷哼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敏秋的父亲,可你真的配做一个父亲吗?不说远的,就说最近,你为了让敏秋在二十岁之前嫁出去不丢你的脸,竟随意给她指婚,那些纨绔子弟是可以依靠终身的吗?她是你女儿啊,你可曾真心的善待过她?” 谢天明的脸色越来越白,却无话可说。 穆静云看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了半辈子的男人,摇了摇头,一甩袖道:“这些都过去了,如果我没回来,我也不愿多说,可你看看你,年三十了竟然还让我女儿跪在那冰冷的祠堂里,也不过问她饿不饿,冷不冷,你可真是一个好父亲呵。” 谢天明扶着太师椅的手抖了抖,对于穆静云的指控,他真的无话可说。 穆静云沉声道:“是不是我不来,你就准备这样关着敏秋,直接过了这个年了?敏秋的体寒还没好,竟无人关心。你只怪她私自去那兴和镇授学丢了你谢家的脸面,却不问问她在那穷乡僻壤之地可有受什么苦,一个女子只身在外可有受欺负,呵,父亲?” 穆静云的连番质问让谢天明只觉有如当头一棒,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这才开始怀疑自己一向奉行的家法,难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父亲吗? 说了这么多,穆静云也不愿与谢天明这样糊涂的人多做纠缠,她看着他那副为时已晚的懊恼,只觉得无比悲凉。自己竟为了这么个人困扰了这么久,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穆静云叹了口气,道:“我要见敏秋,你自便吧。” 谢天明挥了挥手,今日穆静云说的话信息量太多,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此刻的他只想静静。 穆静云也不理会她,直接越过了他,轻车熟路的朝祠堂走去。 跟在穆静云身后一个穿着布衣的师太看着谢天明,摇摇头,叹了口气,随着穆静云离开来了。 到了祠堂,只见一个单薄萧索的背影这坐在那些灵位前,正安静的翻阅书卷,穆静云只觉眼底一热,轻轻唤了声:“敏秋。” 听到熟悉的呼唤,谢云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听到了母亲在唤我?不对,母亲怎么可能到这里来,我一定是太思念她所以幻听了。” 穆静云听了这话,心中一痛,忍不住掉下泪来,道:“敏秋,你没有幻听,真的是娘。” 谢云钰不敢置信的转过头,见穆静云眼睛红红的站在那,朝她勾唇笑了笑,她只觉一阵惊喜,连忙站起来,朝穆静云走了过去。 谢云钰拉着穆静云的手,道:“母亲,您怎么来了,您不是不来谢家了吗?” 穆静云慈爱的拍了拍谢云钰的手,道:“眼见着过年了,娘想过来看看你,前些天陪师太下山,就顺道过来了。” 谢云钰自知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如果娘亲真的只是来看看的话,就不会这么多年过家门而不入了。 不过她还是十分高兴的,朝师太行了礼,道:“师太,有劳你和母亲一起下山了。” 见谢云钰已经戳破,穆静云也没说什么。摸了摸谢云钰清丽的脸,慈爱道:“许久不见,敏秋瘦了。” 母亲的手很软和,带着一股温暖。谢云钰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娘,我很好。”说罢,又像是为了宽慰穆静云,谢云钰连忙拉着她的手,让她和师太坐下后,道:“娘,我跟你说,我前阵子到兴和镇去授学了,那儿的村民都很淳朴,女儿在那深受爱戴呢。” 穆静云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她知道谢云钰去做了什么,也随时关注着她,可看着她这副兴高采烈愿意和自己一道分享的表情,还是十分高兴。 谢云钰便和她说起自己在兴和镇的事情来,说到精彩之处,眉飞色舞,倒是比穆静云知道的详细得多,让穆静云恍若置身其中一般。 第51章 教育 穆静云很喜欢看着谢云钰这样欢快的模样,她摸了摸谢云钰的发顶。道:“我的女儿真是了不得了,现在竟然要到凤鸣书院去执掌一方书院了,娘替你高兴。” 谢云钰依偎着她的手臂,道:“女儿知道,娘亲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利用自己的学识,造福更多的人,如今女儿能有幸得皇后娘娘赏识,在凤鸣书院授学。女儿一定完成娘亲的宏愿。” 穆静云欣慰的点了点头。 母女两又叙话了一会儿,穆静云对谢云钰道:“敏秋,今日是除夕了,娘好不容易回来,陪我出去走走吧。” 谢云钰欣喜道:“那是自然。”可旋即,她想到自己正在关禁闭,顿时又扁了扁嘴,道:“娘,我是很想陪你出去,可爹令我面壁思过,说在他没松口前不许我出门。” 穆静云看着她这副恹恹委屈的模样,心疼道:“无妨,咱们出去便是了,我看谁敢找你的麻烦,娘难得回来一次,想陪陪女儿,还有人有话说不成?再说敏秋你,何时是这种循规蹈矩的人了?” 谢云钰眼睛亮了亮,忙道了声好,随手整理了一下手边的书籍,欢快道:“走,今儿我便好好陪陪娘亲和师太。” 三人才刚从祠堂出来,就见一个穿着鹅黄色的娘子站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谢云芮看着谢云钰拉着一个面生的布衣妇人,不悦道:“哟,姐姐,这是准备上街啊?你不是自请到祠堂思过吗?爹还没发话呢,你这就出来了?” 谢云钰皱了皱眉,道:“谢云芮,我今日不想与你吵架,你让开。” 谢云芮又岂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谢云钰,她向前迈了一步,离谢云钰更近了,语带刻薄道:“你以为这谢家你说了算?爹还没准许你出来你就是不许出来,来呀,还不快请大娘子回祠堂去。” 这是要摆女郎的谱了?可她错了,谢云钰才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大娘子,谢云钰刚想说什么,却见穆静云将谢云钰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看着谢云芮像个高傲的孔雀一般的德行,清冷的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谢家的二娘子谢云芮了?” 谢云芮看着莫名护着谢云钰的夫人,睨着眼道:“正是,你谁啊?敢管本娘子的闲事。” 穆静云冷冷的勾了勾唇,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竟然是这样欺凌自己女儿的,就连小小的一个庶女,都敢蹬鼻子上脸的对谢云钰不敬,简直不知所谓。 穆静云笑道:“谢天明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枉顾尊卑,没有礼数,还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果真是好教养啊。” 任谁都能听得出穆静云口中讽刺的意味,谢云芮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妇人,发现她的眉眼竟如此熟悉,可不就是和眼前的谢云钰一模一样么? 谢云钰的母亲?怎么会,她不是在那静云庵修行吗? 她当即昂着头道:“我有没有礼数你管得着吗?我就说说谢云钰怎么了。我爹都没说我,你凭什么在这多嘴多舌。” 谢云芮的话还没说完,穆静云就忍不住“啪”的打了她一巴掌。 谢云芮难以置信的看着穆静云,嘴巴哆嗦着道:“你,你竟敢打我?” 穆静云甩了甩手,道:“既然你爹娘都教育不好你,我替他们管教管教,好歹我也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给你点教训想必你爹也不会介意吧。” 谢云芮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她可没有柳夫人的耐性,这一下被打了,对方又是三个人,她当即跺了跺脚,委屈的哭着去找谢天明哭诉去了。 谢云芮离开后,穆静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对静安师太道:“怪不得师父不让我剃发,果真是我凡心未了,这才回来多久,竟然数次发火扇了这对母女耳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如此凶神恶煞呢。” 静安师太双手十合道:“阿弥陀佛,正所谓宁静求自内心,勿向外寻求。静云,虽说动了手固然一时痛快,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还请你多多静心。” 觅静云低头道:“师太所言极是,是静云浮躁了。” 谢云钰看着谢云芮的背影,摇摇头道:“母亲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动肝火,不必理会便是了。” 穆静云摇摇头道:“修行了这么久,这样浅显的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点化众生也讲究方法,你一味礼让有时候得到的不是相等的以礼相待,而是变本加厉。再说,作为母亲,看着他们如此嚣张跋扈,娘这心中实在为你愤慨心疼。” 谢云钰知道穆静云也是心疼自己。她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出了谢府,谢云钰就像出了笼中的鸟儿,只感觉外头的空气都是好的,处处一股自由的味道,她猛地吸了两口气,才觉得自己恍若又活过来了一般,脸上的笑容跟外头的骄阳一样明媚。 穆静云看着她这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酸,没想到自己的离开和忍让,竟然会让谢云钰有如生活在谢家这个牢笼里,如果自己还在谢家,那对于谢云钰来说,谢家是不是会不一样?她当初是否做错了? 可是,没有如果,穆静云既然选择了尊严的遗留世外,谢云钰的结果也是必然,只是她的心中终究觉得对谢云钰有所亏欠,毕竟让她在这个没有温情的谢家待着,是她一手造成的。 穆静云突然道:“敏秋,你可曾恨过娘亲将你一人留在谢家?” 谢云钰笑着回头,道:“娘,你胡说什么啊,我为何要恨你。好了,许久没在云州逛街了,想必娘也一样多年没好好看过云州了吧,走,女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穆静云笑了笑,将那些愁绪埋在心底,快步跟上了谢云钰。 这个年,因为有穆静云在,谢云钰丝毫不觉得孤独,她带着穆静云游遍了云州,也不理会谢家那大大小小的烦心事,经过穆静云威严的整治,柳夫人和谢云芮倒是安分了许多,还有谢天明,却不知怎么的,自那日被穆静云言词激烈的指控一番后,竟然颓败的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不出门,连谢云芮和谢逸昕前去拜年都不予理会。 只是,再难得的相聚都有离别,过了年初三,穆静云也该回到静云庵去了,纵使她再怎么舍不得谢云钰,她也不可能在谢家长久的待下去,毕竟她和谢天明之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是情分全无。 谢云钰将穆静云和静安师太送到了云州城外,穆静云不舍的看着谢云钰道:“你真的不愿搬出谢家吗?” 谢云钰摇摇头,道:“娘,我知你心疼我,可我毕竟姓谢,您就别操心了。”说罢,眼神一黯,又道:“再说,估计过几年让我去凤鸣书院任教的圣旨就该下来了,到时候就算我不搬,恐怕依着爹那性子,谢家也容不下我了。” 谢云钰向来是个有主意的,穆静云也不强求,只是谢云钰这话还是让她有些不满,她愤恨道:“谢天明凭什么赶你出谢家?你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嫡女,靠着自己的能力去学院做夫子,他就算再接受不了,也不能阻碍你的前程。” 谢云钰赶忙安慰道:“好了娘,这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顺其自然便是了,我爹向来遵从女子就该三从四德的圣人之训,可这次我也不会妥协的,等皇上的圣旨下来,他也莫可奈何,就这样吧。” 穆静云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但见谢云钰明明比自己还烦躁却还要温声安慰自己,她除了心疼什么也做不到,干脆不再多说,只道:“那你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咱不要那谢家名头的庇护,靠你自己也一样能做好这个凤鸣书院掌教。娘支持你。” 谢云钰连忙点头,督促道:“好了好了,娘快出发吧,这都日上三竿了,还在这磨磨唧唧的,都快赶不上回静云庵了。” 见谢云钰竟然赶着自己快走,穆静云哭笑不得道:“好好好,娘这便走了,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再相见,你这丫头,竟然还嫌娘啰说。” 穆静云说完,就真的从谢云钰手中接过了小包袱,朝谢云钰挥了挥手,携静安师太一起上路了。 谢云钰在她们的身后笑了笑,道:“一路平安,多保重。”转身,眼中却忍不住泛起热潮。 她知道穆静云心疼她,却更知道穆静云的坚持,所以,她只能故作坚强的让穆静云安心的回到静云庵去,哪怕这些孤独与难受,只留给自己。 见威严的穆静云走了,才回到谢家,谢云芮便迫不及待的赶过来,对谢云钰阴阳怪气道:“我还当你要跟着你那凶巴巴的娘亲上那静云庵呢,怎么,是舍不得谢家的一切吗?” 谢云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很怀疑她们真的是一个爹生的吗?为何心中的想法如此南北相悖? 见谢云钰不理会她,谢云芮不乐意道:“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 谢云钰绕过了她,想自己回房,门口却响起一个急匆匆的声音道:“大娘子,大娘子,宫里派了人来找你了。” 宫里?想必是皇后娘娘召见了。谢云钰忙转道,同那传话的丫鬟一起去了前厅。 第52章 皇后召见 谢云芮又惊又气,没想到谢云钰竟然能得宫里贵人的赏识,这让她怎么能不嫉妒!她跺了跺脚,也跟在谢云钰后面去了前厅,她倒要看看,谢云钰究竟得了什么天大的好运。 谢云钰到了前厅的时候,果真见一个穿着宫装的嬷嬷正坐在上首喝茶,见谢云钰来了,忙起身道:“想必这位就是才名远播的谢大娘子了,谢娘子,奴婢有礼了。” 谢云钰忙行礼道:“正是,嬷嬷有礼。” 嬷嬷笑着对陪侍一旁的谢天明道:“娘子长得清丽无双,真是谢太傅之福啊。好了,奴婢也不耽搁了,谢娘子快随奴婢进宫去吧,皇后娘娘召见。” 谢云钰点点头道:“好,有劳嬷嬷了。” 柳夫人一头雾水的看着嬷嬷,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召见谢云钰,便问:“敢问嬷嬷,是不是敏秋犯了什么事,皇后娘娘要问话?” 谢云钰没想到柳夫人竟然会这样想自己,心下顿时一沉,嬷嬷一脸惊诧道:“这位夫人何出此言?皇后娘娘很赏识谢娘子的才华,特召进宫问话呢。” 柳夫人脸色僵了僵,尴尬道:“是我想岔了。”说罢,又像是欲盖弥彰一般解释道:“这不,皇后娘娘突然要召见钰儿,我也是担心钰儿。” 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带着谢娘子回宫复命就不多耽搁了。” 谢天明连忙道:“嬷嬷慢走。” 送走了嬷嬷和谢云钰,柳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看着一旁撅着嘴吃东西的谢云芮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吃吃吃,你看看你,除了吃还会什么,谢云钰都要到宫里封赏了,你却只会在家里吃吃吃。” 谢云芮不服气道:“我就吃点东西怎么了。谢云钰去封赏娘你生什么气。” 柳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谢云芮,只觉得气血翻涌。 自从她莫名其妙被穆静云打了那三巴掌后,她就发誓自己一定要成为名正言顺的谢夫人,哪样都不能输给穆静云,可看着谢云芮这幅只会耍小聪明的模样,她不得不承认,在儿女这一方面,她就已经输了。 谢云钰和嬷嬷一起,坐上了马车就往京城赶,宫里的马车倒是比平日的快了许多,堪堪一整日便已到了京城,嬷嬷带着她,穿过了正阳门,经过重重检测,才被放行到皇后的宫中。 谢云钰是第一次到皇宫,所以看着一切都十分新奇的模样,巍峨的高楼大殿,金光闪闪的飞檐,还有身着宫装的明艳宫女们,都和谢天明口中寡淡的形容不一样,可她知宫中规矩森严,虽有好奇之心,却也不敢乱看。 直到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前,嬷嬷跟候在一旁的宫女吩咐了声,又对她道:“这里便是皇后娘娘所居住的长乐宫了,奴婢已经吩咐人去禀报了皇后娘娘,娘子请稍候。” 谢云钰连忙道:“有劳嬷嬷了。”这才敢抬头看一眼,只见那大殿之上的匾额赫然写着“长乐宫”三个大字,庄严肃穆,让人忍不住感觉到皇家的威严与一国之母所住之处的气派。 不一会儿,方才前去通报的小宫女便出来了,朝她们行了个礼道:“禀嬷嬷,皇后娘娘请您和谢娘子进去。” 那嬷嬷便带着谢云钰进了内殿。 行至大殿之上,嬷嬷率先行礼道:“参见娘娘,云州谢云钰谢娘子带到。” 皇后娘娘挥了挥手,嬷嬷道了声是,便伺立在了一旁。 皇后娘娘这才道:“你就是谢太傅的嫡女?” 谢云钰忙敛身行礼道:“民女谢云钰,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道了声:“平身。”这才细细看起了谢云钰 ,见她虽只是身着一袭简单的白衣,却气质天成,不卑不亢,有着文人的傲骨又有着女子的婉约,这样相悖的因素在她身上却奇异的和谐,果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子。 皇后道:“本宫对你的才名早有耳闻,先前你在兴和镇授学之事,曾被兴科文状元在中秋宴上大肆褒奖,皇上也对此很感兴趣,故而生出兴办女学的想法,特命你前来,执掌女学红鸾院,你可得给我好生用心啊。” 谢云钰低着头肃穆道:“民女多谢娘娘和皇上的青睐,民女一定专心学问不负众望。”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道:“来人,赐坐。” 谢云钰道了声:“谢娘娘。”便端正的坐在一旁方才小太监搬上来的椅子上。 皇后娘娘看着她,越看越欢喜,和颜悦色道:“上次我让李公公送来的懿旨你们收到了吧,今儿特令你前来,除了让你安心授学外,还有一事,想与你说说。” 谢云钰连忙道:“娘娘请讲。” 皇后道:“先前的懿旨中,我有提到,让你和王逊之比赛,若你的学生胜出,便给你机会,助你鼎力兴办女学。另外,本宫还会奏请皇上,让你成为天下第一女傅,亦是古往今来史无前例的唯一一位女太傅。” 饶是谢云钰再淡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她站起来受宠若惊道:“多谢皇后娘娘抬爱,民女一定不辜负娘娘厚爱,争取让门下的女弟子们都能学有所成为我朝做贡献。” 皇后对谢云钰的表现很满意,却蹙了蹙眉,道:“可是……” 谢云钰知道,皇后娘娘是为了这“可是”二字之后的内容才特意召见自己,看她的表情,能让皇后娘娘为难的事情想必一定不容易办到,不过她既然找了自己,总不能视而不见。 皇后娘娘对自己如此高看,自己总得做点什么。谢云钰看着她为难的神色,道:“娘娘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敏秋自知不过是个有点学识的夫子,但也愿倾尽全力为娘娘分忧。” 皇后这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皇上有意让令尊接管这凤鸣书院。以彰显天家对女学的重视,你们谢家在云州颇负盛名,令尊又是太子太傅,虽说他不愿从官,可学识渊博那是有目共睹的,让他接管再合适不过了,可却不知令尊愿不愿意?” 这事,让谢云钰也有些为难,虽说按理,君为臣纲,只要是皇上的意思,谁也莫敢不从,可偏偏她那个爹是个傲性子的,这种文人自诩清高,常常以不为三斗米折腰的陶公为模范,若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怎会轻易听从天家的指令? 正因为谢天明这只醉心文学其他没什么爱好的性子,皇后和皇上才犯了难,特意将谢云钰召见宫中,亦是想通过她想想法子,怎么说服谢天明在凤鸣书院掌教。 所以皇后这话问得,谢云钰着实不好回答,她不能替谢天明做决定啊,若是她应下了,谢天明不愿意可怎么办?可若是不应,那就相当于是她抗旨不遵,皇后给了她这么高的荣誉和便利,她却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怎么配做皇家学院的夫子? 谢云钰想了想,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笑着对皇后道:“娘娘,恕民女斗胆出个主意,民女这有一法,可以试试,到时必定让父亲无话可说,还心服口服的去管理凤鸣书院。” 皇后眼前一亮,道:“真的?你可知令尊除了对学问有兴趣,其他的可都是油盐不进呐,什么美人,名声,地位,他都不放在眼里,你竟有法子说服他?” 谢云钰摇摇头,道:“只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待在凤鸣书院,并不需要说服他。” 这么一说,皇后更疑惑了,道:“不必说服他,那他怎肯心悦诚服的待在凤鸣书院?毕竟那儿对他来说,差不多等同皇命,其他不敢说,我却是知道的,你这父亲啊,向来最不喜欢受到拘束了,也不屈服于皇命难违什么的。” 谢云钰神秘一笑,道:“娘娘莫要着急,当初娘娘对女学之事想法初成之时,必定也是想到了,此事一经提出,一定会引来满朝文武的的恐慌,还会遭到那些固守成规的老臣们的反对吧?” 皇后皱了皱眉,本不欲揭露自己的困难,可旋即想到谢云钰是天下第一才女,这谁都知道的事怎能瞒得过她?这才点了点头。 谢云钰道:“那之后,皇后娘娘是如何解决的呢?” 皇后道:“这事还得感谢太后,她给我出了个主意,亦是玩笑亦是认真的主意……”皇后还未说完,却见谢云钰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顿时恍然大悟的一拍桌子道:“你是说,你是说可以等同此法?” 谢云钰见皇后已经明白了过来,便起身做了个揖,道:“皇后娘娘英明。” 皇后被谢云钰这举一反三的法子弄得哭笑不得,道:“你啊,还真是胆大,都能算计到亲爹头上,罢了罢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本宫这便让皇上宣召,让你父亲进宫。” 谢云钰还未说话,皇后见她这伶俐的模样,便猜到了她这么做的另一个目的,便笑着道:“我看你一定还未将你要在凤鸣书院授学之事告知于你父亲吧?这会儿是不是刚好借了皇上的口说了这事,好让你父亲也怪罪不得啊?” 谢云钰的神色窘了窘,道了声:“皇后娘娘明察秋毫,竟然连敏秋这点小心思都看出来了。” 第53章 君臣赌约 皇后心情颇好的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这九曲心思,玲珑剔透。虽做法有些偏门,倒也还能用,念在你的良苦用心上,本宫便全了你的愿望,希望你能早日为我门大楚培养出优秀的女官来。” 谢云钰连忙应下,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敏秋一定不负所托。” 皇后挥了挥手,道:“想不到你我倒是同道中人,这不矫揉造作的真性情,本宫甚是喜欢,,梅儿,去把给谢娘子的赏赐拿来。” 皇后说完,立刻有宫女应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皇后道:“你叫谢云钰,本宫日后便称你为钰儿吧,今日与你相谈甚欢,本宫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只得多留你一会儿了。” 谢云钰道:“能得娘娘青眼,是钰儿的福分。” 皇后道:“你就别跟我说着样客套的话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呀,可是一只满腹心思的小狐狸。本宫也不是那么拘泥于小节的人,你不必拘谨。” 看来这皇后娘娘也是个性情中人啊,谢云钰了然,这才放下方才的小心翼翼的神色,恢复了一贯的随意道:“被娘娘看穿了,那钰儿便放肆一回了。” 皇后看着这样的谢云钰,才感觉自在了些。这个女子身上的随性和聪慧是她所欣赏的,还有她那不拘一格的大气奔放,更令她向往。皇后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还未进宫的自己,那么肆意洒脱。心下不由得涌起一股惺惺相惜来。 皇后道:“说了这么久,倒有些口干舌燥了,来呀,上茶。” 便有小宫女自觉的上了新茶来,皇后对谢云钰道:“尝尝,这可是今年新上贡的雨后龙井,味道如何?” 谢云钰也不客套,轻抿了一口,顿觉茶香浓厚,唇齿留香,在看了看茶碗中青翠欲滴的茶叶,忍不住即兴道:“落雪飞芳树,幽红雨淡霞,薄月迷香雾,流风舞艳花。” 皇后听了这诗,眼前一亮,想了想,亦道:“花艳舞风流。雾香迷月薄,霞淡雨红幽,树芳飞雪落。” 谢云钰满是惊诧的看着皇后娘娘,没想到她竟然也是满腹诗书,不过是把自己的诗倒过来念,竟出奇的顺畅,明明还是那几个字,亦是表达的相同意思和意境,这诗这么一倒过来,意趣相通,不可谓不是行家啊。 谢云钰忙朝皇后娘娘拱了拱手,这是对皇后才华的敬佩,道:“才兼文雅,学比山成,钰儿佩服。” 这时,方才出去取赏赐的宫女也回来了,宫女行了礼,便见皇后笑道:“彼此彼此,钰儿也是才思敏捷。想不到我还有一天,能见识到另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也不枉费我为你筹谋这么多,我知你必定也是不爱金银财帛,特让人寻了几幅前朝名画,拿着把玩吧。” 谢云钰连忙欢喜的接过名画,真诚道:“多谢娘娘。” 皇后道:“又来了,你这一下谢了这么多次,又变得无趣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你放心,你说记挂之事,本宫会同皇上说的。” 谢云钰行了礼道:“那钰儿便先告退了。” 皇后打发了方才接她的那位嬷嬷前来送谢云钰出宫门,那嬷嬷是皇后之前西凉带来的陪嫁,这会儿出了长乐宫,便笑着对谢云钰道:“难得谢娘子和皇后娘娘如此谈得来,奴婢已经很久没见到娘娘这么高兴了。” 谢云钰疑惑道:“为何?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难道在这宫中不开心?” 嬷嬷摇摇头道:“不是,皇后娘娘在入宫之前,除了是我们西凉国的公主外,还是西凉的才女,只是来到这大楚之境,贵为皇后之尊,已经很少遇到能让她觉得惺惺相惜的人了。” 、 谢云钰若有所悟。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大楚为官的多为男子,而男子又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大楚的女子一向都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宗旨,德行尚好的女子多如牛毛,才华横溢的却没几个,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皇后娘娘兴办女学的用心。 嬷嬷带着谢云钰顺利的出了宫,却在正阳门的门口,见到有个身形瘦弱,面如冠玉的男子见了她惊诧的张大了嘴,好似十分惊喜的模样,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谢云钰心下奇怪,她在京城不认识什么人啊,为何有人对她如此惊奇? 那人却再没其他动作,谢云钰想了想,许是对方认错了人也不一定,便辞了嬷嬷,又坐着马车回云州去。 柳询看着穿回女装的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莫名熟悉,她的名字卡在了喉咙里呼之欲出却说不出,见她就这么从自己跟前走过,却无法上前相认,顿时一阵沮丧,可想着很快便又能再见到她了,这才又高兴起来。 谢云钰回了云州,谢天明已经被皇上派来的人接走了,她勾了勾唇,也不理会柳夫人和谢云芮很想打探皇后娘娘究竟找她什么事的脸,欢欢喜喜的去招呼了一声谢逸昕,便开始着手准备到凤鸣书院授学的事。 且说谢天明莫名又被皇上传唤,他虽不想跟天家有所沾染,可天子之命也未敢不从,稍稍整理了一下,便随着传旨的太监到了红利。 太和殿中,皇上看着谢天明一派严谨的模样,想到皇后说的,谢云钰给她出的主意,顿觉一阵好笑,没想到这么个古板的父亲,竟能生出谢云钰这种离经叛道的女儿来。 谢天明行了礼后,见皇上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只觉得寒意四起,他抖了抖肩,做揖道:“不知皇上特意召见微臣,可是有何要事?” 他再不愿,也还顶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所以他对皇上还是得行君臣之礼。皇上这才收回打量他的目光,道:“太傅已知,朕一向十分仰慕太傅的才学,今日特召见太傅前来,是有一事想要与太傅商议。” 谢天明面露一丝为难,道:“不知皇上要与微臣商议何事?若是让微臣为难的事情,皇上还是免开尊口吧。” 皇上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划过一丝不悦,什么叫免开尊口?天下何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虽然看谢天明不顺眼,可谁让他名声好又有才华呢。所以皇上快速的平息了一下心情,又道:“太傅多虑了,不过是件小事。” 谢天明思忖片刻,道:“皇上且先说来听听。” 皇上这才道:“朕听闻你女儿谢云钰才华横溢,故而想让她到皇后主持建设的凤鸣书院去执掌红鸾院,太傅意下如何?” 果然,才听完皇上的话,谢天明立刻激烈的反驳道:“皇上,此话实乃太过荒谬,自古哪有女子从文授学之理?我那女儿虽有些才华,不过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罢了,哪有能力做天下学子的表率?让她去人人敬畏的学府里做夫子,岂不是天下之笑柄?” “在者,《周礼天官九嫔》曾有言,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九嫔掌妇学之法,以九教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这才是女子应当遵从的三从四德之礼,让臣的女儿去做那高门学府的夫子,实在尤为常规啊,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可没想到他举荐的可是谢天明的亲生女儿啊,竟也被他贬低到如此地步。 待谢天明总算说完了,趁着他缓口气的功夫,皇上道:“欸,爱卿不要妄自菲薄,朕听闻令嫒之前在兴和镇做个女夫子,虽然是个小镇,可谓是成绩斐然呐,就连今科状元都是她的门下学子,对她赞誉有加,此等才华,不报效国家,岂不惋惜?” 谢天明噎了噎,却还是不同意的摇摇头,道:“说道这个,臣自愿请罪,是臣没能管束好自己的女儿,让她溜到外头去胡作非为,是臣的错。” 皇上没想到,这事引起谢天明的反感便也罢了,竟然还将谢云钰在兴和镇授学之事当做一个错误,这老学究,让他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皇上烦躁的摇摇头,道:“请什么罪?令嫒醉心学问,便有造福百姓之心,何错之有啊?好了好了,朕可不是为了跟你争论你女儿私自授学的对错来的。朕问太傅三个问题,只要太傅如实回答便好。” 谢天明还想说什么,见皇上脸上不耐的神色,最终只得艰难的点点头,道:“皇上请说。” 皇上看着他,无奈的叹了一声,道:“这第一,朕想请教太傅,天下学问是不是人人平等?” 谢天明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只要有心向上,人人皆可读书习字。” 皇上点点头,道:“那便好,这第二,既然人人平等,为何女子不可从教?” 谢天明噎了噎,道:“可自古……” 皇上一挥手,道:“别跟我说自古的事,自古没有,不能从现在开始有吗?太傅,不如朕跟你打个赌如何?” 谢天明只得低着头道:“臣愿闻其详。” 皇上勾了勾唇,道:“朕便跟你赌,让你女儿谢云钰到凤鸣书院从教,与琅琊王氏子孙王逊之比试,看究竟是谁教出来的弟子成绩更好!在此期间,就有劳太傅亲自执掌凤鸣书院,也好盯着学子们天天向上,如何?” 第54章 跟踪 “皇上!”谢天明不赞同道:“这等大事,岂可等同儿戏?皇上要臣去掌管那凤鸣书院,臣莫敢不从,可这赌约之事,实在太过荒唐了。”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天明这幅跳脚的模样,也不恼,待他说完了,才淡淡道:“怎么,难道太傅是怕赌输?” 谢天明连忙反驳道:“自然不是,王少傅的学问整个大楚可是有目共睹的,而且王家家学渊源,岂是我等平常人可比拟的?若真要计较的话,他会输给我那初出茅庐的女儿?” 皇上道:“这不就得了,既然爱卿对王逊之如此有信心,就该接下朕的赌约才对。” 谢天明嘴巴动了动,道了声:“可是皇上……” 皇上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爱卿,事情就这么定了,既然是赌约,必然要有彩头才好,朕和皇后倒是十分看好令嫒,不如朕就在此给你许个诺,以下次科考为期,若是令嫒教出的女学子比王逊之教出的男学子成绩还好,朕便封她为天下第一女傅,如何?” 谢天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道:“皇上万万不可啊,小女何德何能敢受如此封赏?” 皇上道:“只要她做出了成绩,自然受得,并且,我相信,若令嫒真拿出这样的成绩,天下必无人敢说什么。太傅不必多虑。” “可是……”谢天明对这种方法是万万不能认同的。 皇上道:“别可是可是的了,朕有心封赏你女儿,让你们谢家光耀门楣,怎么,看你的模样好似十分不高兴?” 谢天明的身子抖了抖,他敢说不高兴吗? 可封赏女傅不是小事,这事让他怎么都没法接受,谢天明最后挣扎道:“可敏秋毕竟是女儿之身……” “女儿之身怎么了,只要有能力,我朝一样尊崇。既然她有这个能力,就得当起这样的责任,话说回来,我实在难以理解,作为一个父亲,女儿有此成就不是应该高兴吗?” 谢天明竟对皇上的这番言辞无言以对。 皇上又道:“太傅啊,我理解你以圣人之准则严于律己这件事,可我得替令嫒鸣一句冤了,难道就因为她错生女儿身,就连作为父亲的你都不支持她?你这思想也太狭隘了些,谢云钰虽是女子之身,但却不输给任何一位男子,爱卿可不能因她性别看轻她啊,你说是吧?” 皇上说完,拿过手边的一卷圣旨道:“这是命你管理凤鸣书院的圣旨,日后你便是这凤鸣书院的院长了,朕对你可是给予厚望,爱卿可千万莫要让朕失望哦。” 被皇上义正言辞这么一说,就算谢天明再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得低头道了声:。“是,臣遵旨。”然后恭敬的将皇上扔过来的圣旨接住。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皇上也再不想看谢天明这张不识时务的脸,当即道:“好了,你退下吧,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开春过了元宵,凤鸣书院就可以正式迎接新学子了,” 皇上都这么说了,谢天明只得道了声是,然后苦着脸退下了。 看着谢天明不情不愿有无可奈何的背影,皇上在他走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谢天明回去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被皇上给设计了,明明按照自己的想法,他是不可能答应这事的,怎么现在,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凤鸣书院的院长了,还连谢云钰的事都被皇上成功的说服了,可不就是皇上挖好了坑等着自己跳呢? 虽然对皇上的这种做法十分唾弃,也暗自懊恼,但事已至此,后悔晚矣,既然接下了这差事,他也只得尽心去办了,现在,他总算知道了皇后娘娘召见谢云钰所为何事,难道皇上这么做也是谢云钰出的主意? 一想到有这可能,谢天明立刻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找谢云钰问话,却被告知谢云钰从宫里出来后就直接被王逊之叫到了凤鸣书院去了,谢天明更是气上心头,可谢云钰都不在,他也毫无办法,只能自己一直生闷气。 却说,柳询在太后才操持下,前去凤鸣书院求学的事已经被确定了下来,过完了这个寡淡的年,至那日在宫门口无意间碰到谢云钰之后,柳询的心中总是记挂着早些前往云州的事情。 要说近些时日,还真是没什么特别的,因为胡侧妃被勖王软禁,所以她不会再出来捣乱了,除了暗中安排了柳觅也一道去云州的事情外,倒也安分了一段时日,可不代表她会眼看着柳询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前去云州。 年初一,柳询参加完宫宴回到清风苑后,就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但他也不戳破,还继续扮演着懦弱公子哥的模样,这几日除了勖王召见去了一趟勖王府外,也都待在清风苑中整理行装,看起来并无异样。 可暗地里,柳询却让刘桥抓紧去查探这个跟踪之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现在,刘桥已经是这清风苑中明面上的管事了,大小事务都是他在处理,让暗处盯着柳询的人也感觉,这柳询还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找了个这么能干武功又好的管家来。 不过,这也让有心人正是盯起刘桥来。 所以,柳询吩咐了刘桥去查这跟踪之人后,刘桥却迟迟没有线索,这不,清风苑里,柳询满脸暗沉的对刘桥道:“怎么,还是没有线索?” 刘桥拱了拱手,满脸羞愧道:“公子,那人武功高强,又十分狡猾,虽然时时刻刻在暗处盯着公子,却再无其他动作,想来别有目的,刘桥能力不足,未能够查清此事,还请公子降罪。” 柳询叹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的某一处,道:“连你这样的高手都追踪不到他,看来对方是下了血本了,罢了罢了,左右这长安城之中,看我不顺眼的也就那几个人,我们小心点便是了。” 刘桥道:“可是,公子不是说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云州吗?属下只怕这期中恐有变数啊。” 柳询道:“既来之则安之,躲也躲不过,既然如此,便顺其自然吧,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那属下去安排多些人手,在路上保护公子。” 柳询垂眸想了想,微微点头道:“也好,不过,人都尽量安排到长安城与云州的必经之路上,记住,要隐秘,我现在是个懦弱公子哥,突然多出许多人来保护我的话,难免引起有心人的猜忌。” 刘桥道了声是,便着手下去办了。 柳询看着灰蒙蒙即将要下雨的天色,眼中一片清明,道:“看来,兔子急了也开始咬人了,可我偏不让你如愿得逞!” 已经过了初五,柳询打算明日便启程前往云州而去,不过,在此期间,他还得回勖王府一趟,算是向勖王正式辞行。 刘桥去办事后,柳询便召了果子,二人也不坐马车,而是慢悠悠的一起朝勖王府走去。 入了闹市,柳询眯了眯眼,莫约是体内那个凤阳王的功劳,他还是能感应到那个跟踪他的人就在附近,虽说凤阳王也算是难得的高手了,可现在的他却使不出功夫来,所以对那个人也是毫无办法。 两人到了勖王府,门房见是柳询也未敢拦着,柳询便一路进去,直接到了鹤鸣院。 可今日却是来得不巧,勖王正在会客,所以他在鹤鸣院的门外就被勖王的侍卫拦了下来。侍卫对他拱了拱手,道:“对不住,公子,王爷在书房会客,还请公子稍候,公子可有急事?是否需要小的通传?” 柳询摇了摇折扇,道:“无妨,左右本公子今日也没什么事,便等等吧。” 侍卫道了声是,也不再理会他,柳询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等了,既然已经有人计划着朝他动手,他何不顺水推舟,让对方的计划加快些? 打定了主意,柳询对方才那侍卫道:“我先去明月轩看看柳觅弟弟,若是父王忙完了,你便跟他说直接到柳觅弟弟处寻我吧。” 侍卫道了声是,又面无表情的侍立在一旁。 柳询摇着折扇就朝明月轩而去,心下暗暗计划着,怎么样不动声色的就将自己要传达的消息送给柳觅。 到了明月轩,柳觅院里伺候的丫鬟见是柳询来了,慌忙上屋里禀告,柳询大老远便听见了柳觅不悦的声音,道:“他来作甚?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让他滚!” 柳询敛了敛神,笑着迎上去,道:“柳觅弟弟,为兄来看望你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柳询像没听到方才柳觅的嫌弃似的,反而笑意盈盈的入了门,任凭柳觅此刻再不想见到他,也说不出赶人的话。 柳觅见柳询这副模样,阴阳怪气道:“是什么风,把大公子吹回勖王府了?” 柳询故作谦逊道:“也不是什么风吹来的,听闻柳觅弟弟的伤这些时日恢复得不错,为兄特意前来探望。” 柳觅哼了一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什么人我可知道,怎么,扮猪吃虎扮上瘾了,所以不敢用真面目示人了?” 柳询故作伤心道:“柳觅弟弟,你怎可如此误会我,为兄好心来看望你,你竟如此诋毁我,为兄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55章 激怒 柳询的这幅模样,在那些下人的眼中就是他是在太过懦弱,尽拿热脸贴柳觅的冷屁股,这难道不是在巴结这位世子爷好让自己日后在勖王府有个容身之地? 可柳觅偏偏不领情,倒更显得柳询太过谦卑,简直成了可以讨好了。 别人不知道柳询,可柳觅却是再也不敢小瞧了他,特别是在上次他与胡侧妃正面对弈之后,所以听着柳询这故作示弱的嘴脸,柳觅毫不掩饰的鄙夷道:“柳询,你这样活着有意思吗?每日都带着面具,不敢以真性情示人,你究竟有何目的?” 柳询微微笑了一下,撇了撇柳觅的左右,柳觅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 思忖片刻,他打了个手势,道:“你们都先下去。” 左右伺候着的丫鬟立刻低着头退出了内室,见只剩柳觅一人了,柳询才勾了勾唇,道:“有时候,带面具也是一种手段,你不也瞧见了,我带着这幅假面能达成许多的事,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柳觅见他总算不是那副虚假的模样跟自己沟通了,冷冷道:“那又如何,人生得意须尽欢,我看你满腹筹谋,想必也没什么乐趣吧。” 柳询笑了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我虽是兄弟,却是除了姓柳,什么都不一样,我们不可能在一条船上。” 柳觅道:“既然你也这么说了,便赶紧滚吧,我亦是觉得与你无话可说。” 柳询睨了他一眼,道:“这么着急赶我走作甚?今日,我可是特意来告诉你,你这……那玩意受伤的真相的,你不想听吗?。”柳询说罢,还指了指柳觅的那处。 这么一指,柳觅瞬间像炸了毛的狮子一样跳了起来,那处受了伤,总归是难以启齿,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外,还严重打击了作为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柳觅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暴躁一下子就上来了,气得一拍桌子,大声道:“柳询,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询看着眼底一片猩红的柳觅,见他成功被自己给激怒了,他反而笑了,笑得张扬得意,他还嫌不够,又再添了把火,道:“怎么样?空有男人的驱壳,却不能做个正常男人一定不好受吧?” “柳询!”柳觅气的恨不得当场撕碎了这个当着他的面一直揭他短的家伙。 柳询自顾道:“柳觅弟弟,你别激动嘛,左右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我又不聋,你再这么大声,被别人听去了这事,可就不大好了。” 柳觅的脸上青白交替,惧于柳询口中的话,还是忍不住尽量小声了些,却是咬牙切齿道:“柳询,可能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母亲,但事情却是你干的,对不对?” 柳觅问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事后想来,依照胡侧妃的性子,是有可能做出给柳询下药败坏他名声的事情,可若只是胡侧妃,是断断没有能力将自己弄到那勾栏院的地方去的,这个局既然是给柳询下的,那么反过来反咬自己的,也一定是柳询。 柳询缓缓的点头,道:“还不算太笨,孺子可教,怎么样,送你的礼物你可喜欢?” 这幅云淡风轻的态度,柳觅简直要气炸了,他用尽了全力拉着柳询的衣襟,愤恨难挡道:“柳询!是你毁了我,我要你偿命!” 柳询拍了拍他青筋凸起的手,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很轻松道:“别激动,现在大家都看到我进了你的院子了,还看到你对我这倨傲的态度,我若死在你这,可就不好说了。” 柳询说罢,又啧啧了两声,道:“想必你的那位母亲,一定对这样自作自受的结果充满了悔恨,对不对?只是不知,你现在这样,这世子之位还能坐多久?毕竟一个不可能有子嗣的世子,实在不被人看好啊。” 柳觅虽然再次确认了这事的起因确实是胡侧妃,可真让柳询再一次提起来,他还是有些受不了,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害得自己变成了这幅模样。 柳觅气急了,怒不可恕道:“我管他的什么世子之位,你再说一句,信不信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柳询拍了拍手,一点儿也不畏惧柳觅的威胁,反而笑眯眯道:“柳觅,你拥有的太多了,从来就没有经历过挫败和痛苦,可你不知你坐拥的这一切,都是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既然这样,我便要让你慢慢偿还,你好生享受着吧。” 柳询说完,眼角还闪过一抹残忍的笑意,无端让人瘆得慌,柳觅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冒了出来,他这才明白,柳询表现出的,也仅仅只是他的一部分,可能他黑暗中的能力,恐怕足以摧毁任何他想摧毁的一切! “你!啊啊啊,柳询,我要杀了你!”柳觅再也顾不得了,跑过去直接将多宝格中的古董摆件拿在手上,就朝柳询扔了过来。 这么一扔,陶瓷丢在地上,“嘭”的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柳询自然是赶紧闪身躲开了还在那大声劝解道:“柳觅弟弟,别激动啊,我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 柳觅已经气极了,哪有功夫想着柳询这么做的目的,见扔不着柳询,自是顺手又操起一件瓷器朝他扔了过来。 顿时,满屋子里都是瓷器被摔碎的乒乒乓乓之声,还有柳觅口无遮拦的骂叫声和柳询的求饶声,在门口的下人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结束了会客的勖王正往明月轩而来,眼见着一路一个下人都没有,竟然全聚集在柳觅的房门口窃窃私语,又听得里头摔东西的声音,顿时不悦到:“都杵在那干什么?不用做事了?” 下人们见到勖王来了,连忙敛了身形不敢再造次,自觉的排成了一排,都是一副惊若寒蝉的模样。 勖王脸色不虞道:“谁能说说,这里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勖王见了,更是虎目一瞪,道:“怎么回事,说,不说的话全都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勖王府的板子可不是吓人的,那些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打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勖王这么一说,立刻有胆小的下人战战兢兢道:“是,是大公子来了,世子爷不高兴见到他,所以……” “所以觅儿又在对少卿发火?” 众人连忙点头。 勖王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往柳觅的房里闯,下人们又惊又怕,却是不敢上前阻拦。 在房内的柳询自然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趁着勖王开门之际,他轻巧的一个跳跃,正好对着房门,柳觅不备,见他逃了,自是又一个古董花瓶砸了过来。 那花瓶在空中扬起一个幅度,正好朝着开门而来的勖王砸过来,勖王一愣,甚至都想不到要躲避,柳询此时瞅准了时机,眼疾手快的竟闪身挡在了勖王面前,堪堪挡下了这个花瓶,而他也是一阵哀嚎。 变故来的太快,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柳觅看着一脸怒意的勖王和故作英雄坐在地上忍着疼痛脸色苍白的柳询,愣了愣,喏了喏嘴巴,道:“父,父王……” 勖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还不快宣太医!” 立刻有侍卫应了声,连忙去宣了太医,勖王走过去,将柳询扶了起来,掀了衣服,便看见方才被花瓶砸到的地方,已经青紫一片,顿时对柳觅更加不满了,他喝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柳觅方才的怒意这下彻底清醒了,他也没想到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杀伐果决的勖王发怒起来还是很可怕的,他顿时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祈求道:“父王,您听孩儿解释,听孩儿解释啊!” 勖王却是一甩袖,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让下人们扶着柳询出了明月轩,到鹤鸣院去。 走前,柳觅只见柳询在旁人都没察觉的时候,朝自己勾了勾唇,他方下去的怒意又被他激了起来,恨恨的挥了挥拳头。 而这个动作,又恰巧被勖王看见了,他怒道:“混账东西,竟然敢对兄弟都如此痛下杀手,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柳觅又是一阵腿软,懊恼的锤着头,怎怎么就又上了柳询的当了。 勖王不再管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越过了他带着柳询到鹤鸣院而去。 到了鹤鸣院,太医也已经到了,见柳询这副模样,随意的朝勖王行了个礼,便上前来诊治。勖王看着柳询皱眉咬唇的模样,对柳觅的成见更甚。 包扎好了,柳询也出了一脸的汗,脸色苍白,勖王见了,不满中又带着点霸道的疼惜道:“真是,身子骨也太差了,不过是个花瓶而已,就成了这幅模样,我看你倒比那花瓶还不经摔。” 柳询疼得“兹”了声,不敢看勖王愠怒的脸色,小声道:“让父王挂心了。” 勖王摇摇头,道:“唉,你明知柳觅与你不合,你为何偏生的赶着上去?这下好了吧,弄得自己一身伤。” 柳询低着头有些郁闷道:“父王不是下令让孩儿带着柳觅一道去云州么?孩儿准备明日便出发了,所以特意来告知柳觅弟弟一声,没想到……柳觅弟弟竟是借故发难,是孩儿不争气,凭白连累了父王,还差点让父王受了伤。” 第56章 轻装上阵 勖王看着柳询这自责的样子,忍不住心下一软,道:“你说你,躲开不就没事了吗?挡过来作甚?父王身子骨好,一个花瓶而已,算不得什么。可你这么一来,反倒让自己受了伤了。” 柳询小心翼翼道:“幸而没砸到父王,孩儿也算安心了。” 勖王看着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着他的柳询,不由得心底一暖,别扭道:“好了,你便在此休息吧,我看你这样明日也没法子走了,去云州之事,便暂且缓一缓算了。” 柳询立刻想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勖王见了连忙将他扶住,道:“这么着急作甚?父王在这,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 柳询道:“不行啊父王,孩儿已经和惠安姑姑说好了,还有那平国公的女郎,他们都答应了,明日上路的,只怕不好因为孩儿今日的意外另改行程。” 勖王想了想,道:“罢了罢了,既然有约在先,就算受了伤也自当遵守。便依你吧,你可还撑得住?” 柳询虚弱的笑了笑,道:“多谢父王成全,孩儿没事。” 勖王看着一脸倔强的柳询,虽然对他如此懦弱的性子还有些不满,却也温和了许多。又转向一旁的太医问道:“公子伤势如何?” 太医做了揖道:“禀王爷,公子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被重物砸到了体表,只怕会有一些疼痛,幸而未伤及重要,休息几日再配合敷些活血散瘀的药便能恢复。” 太医都这么说了,勖王也放下心来。又嘱咐了两句,这才送了柳询出门,便亲自嘱咐了马车夫好生将柳询送到清风苑去。 送完了柳询,勖王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沉声道:“去,将柳觅带来见我!” 侍卫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柳觅便已经到了鹤鸣院,柳觅自知不管是不是因为柳询的刺激,他都差点砸到了勖王,已经是做错了,所以便在勖王走后,就已经跟到了鹤鸣院,只待找个机会请罪。 柳觅一来,就朝勖王跪了下去,道:“孩儿知错,特来向父王请罪。” 勖王负手而立,冷冷道:“哦?你且说说,你何罪之有啊?” 柳觅闷声道:“孩儿不该乱砸东西,还差点让父王受了伤。” 见柳觅避重就轻的只说这个,勖王立刻不满道:“不顾勖王府的脸面,对亲兄弟下手,枉顾世子之尊,还让下人们看尽了笑话,柳觅啊柳觅,你何止是不该乱砸东西?” 被勖王一下说出这么多条罪状,柳觅却是不服气道:“这些孩儿都认,可孩儿也有话说,若非那柳询一再激怒我,孩儿也不至于失了分寸,父王若一定要将全数罪过都怪在孩儿身上,孩儿却是不服!” 勖王生气道:“你还敢顶嘴?本王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柳觅也不跪了,一下站起来,梗着脖子道:“本来就是,父王,你莫要被柳询那副懦弱的模样给骗了,他的心黑着呢,故意激怒我又引来了你,目的就是为了打压孩儿在父王心中的分量,你可不能让他得逞啊。” 勖王见柳觅如此冥顽不灵,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的话,当即怒气冲冲道:“你是说父王一叶障目是吗?好,好,那你问问你院子里那些丫鬟小厮,他们可都瞧见了,你欺负少卿的事,你竟还反咬一口!” 柳觅顿时噎了噎,是啊,是他自己下的令,让房中的下人都撤了出去,而后又是自己失了分寸大声嚷嚷着胡话,又是摔东西又是骂人的,下人们能不这么想吗? 他叫苦不迭,没想到这一系列的举动竟都在柳询的算计之中,到头来竟然有苦说不出,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勖王见他无话可说,一甩袖道:“少卿说他是来跟你商量明日便启程前往云州的,既然这样,我现在便也不罚你了。只是,我却也不能轻易放过,你明日起身,丫鬟小厮什么的,通通不许带,我便要让你过过,这自食其力的生活,也好让你收收性子。” 柳觅一听这话,这还得了,他一向在勖王府以世子自居,平如交横跋扈惯了,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一下没了丫鬟婆子,让他怎么生存? 柳觅连忙抓着勖王的衣摆祈求道:“父王,不要啊,我好歹也是勖王府的世子,就这么孤身一人到那山高水远的地方,一定会被人看不起的啊。” 勖王不耐的踢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大丈夫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不成?就这么定了,去了云州给我好好读书习字,若是让我知道你在那又干了什么坏事,我看你这世子爷也甭做了!” 若没了世子之位,那他还有什么?岂不是更让柳询嚣张得意?柳觅听勖王这么一说,顿时不敢造次,缩了缩手,再也不敢多说。 勖王哼了一声,便甩袖离开了,离开前还道:“反正明日才是启程之期,今日你便在这好好面壁思过吧。” 柳觅刚想哀嚎,却见勖王已经走远了,顿时身子一瘫,只觉得浑身像被散了力气。 他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柳询 ,柳询,都怪你,我不会放过你!” 而正主柳询却是听不到这些话的,他只觉得耳根有些痒痒,便用手指掏了掏,道:“看来,是有人看不得我好了,正惦念我呢。” 刘桥在一旁轻笑了声,道:“公子这出戏唱得实在是妙啊,这么一来,柳觅这一路可有苦头吃了。” 柳询摇了摇头,道:“父王让柳觅轻装上阵,可胡侧妃不会,你等着吧,胡家必定会安排一个人跟着柳觅。不过,这个人既然不能放在明面上,我也也就好办得多了。” 刘桥点点头,道:“是啊,这样必然能将那跟踪之人排除在外,以免他混入柳觅的随从小厮里。公子果然神机妙算。只是属下又一事不明,公子是怎么算到勖王一定会在柳觅的行路上下功夫?” 正好端着茶水过来的檀香听得刘桥这话,当即笑着道:“公子既然告诉了王爷,明日便要出发,就是想着王爷一定不会处置柳觅吧,可不处置又不甘心,只得想法子给他点苦头吃了,这么一来,缩减行路的随行伺候人员便成了必然之举。” 柳询微笑道:“檀香聪慧,一点就通。正是如此,只是我没想到,父王还真下得了狠心,让柳觅一个人都不许带,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呢。” 他刚说完,刘桥大笑起来,道:“哈哈,这下,够柳觅消停一阵的了。” 柳询微微一笑,看着天空,他的心中,其实还有另一层打算。 既然自己已经示弱,做出一副被柳觅误伤且伤势不好的情况,那么对方更应该觉得有机可乘才对,毕竟他可从来都是一副儒弱公子的模样,明日的云州之行,想必半路上一定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柳询这才想起应该进宫去同太后娘娘道个别的,今日被柳觅那么一折腾,眼看着都快太阳西下了,他连忙换了衣裳,匆匆朝宫里赶去。 到了皇宫,太后也才刚用过晚膳,见柳询来了,忙高兴的将他唤到跟前,慈爱道:“孙儿今日这个时辰来找皇祖母,可是有何要事?” 柳询行了礼,这才道:“皇祖母,孙儿特来向皇祖母告别,孙儿打算明日便前往云州。” 太后愣了愣,这才想到柳询说的究竟是什么事,顿时拉着柳询的手,感叹道:“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晃竟到开春了。好好好,孙儿要去求学,作为皇祖母的自是不能拦着,来,这是皇祖母给孙儿准备的礼物。” 太后说完,朝一旁的张公公挥了挥手,张公公立刻会意,去端来了太后心心念念了几日的礼物。 却是一方色泽上乘,石纹丰富的端砚,砚体漆黑,还有珍贵的“石眼”是难得的上品端砚。柳询见了,眼前一亮,连忙接过。 柳询把玩着手中的端砚,道:“古人曾有言,端砚‘温润如玉,缩墨不离,扣之无声’皇祖母这块端砚,可真正印证了这句话,果真是难得的宝贝。” 太后见他爱不释手的模样,笑着道:“皇祖母猜你定会喜欢。本准备着打算让你求学前带去,竟不想日子过得不知不觉,竟忘了这回事了。若非你说明日便要启程,皇祖母还以为为时尚早呢。” 柳询连忙跪下道:“谢皇祖母赏赐。孙儿很喜欢。” 太后道:“你喜欢便好,张德利,去,将惠安叫来,说明日便要启程了,让她好生准备一番。” 不一会儿,惠安公主便到了,一听终于能到云州去过这自在的日子,十分高兴,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位谪仙一般的男子,就心下暗自欢喜,惹得太后又是一阵长吁短叹的不舍。 好在右柳询在,安抚了她许久,这才让太后重新高兴起来,惠安公主同样得了太后的一件求学礼物,亦是让她十分欣喜。 直到宫门快落锁了,柳询才从宫中出来,他的心中亦是有些雀跃和期待的,明日便能见到那个身带异香的女子了,想想都觉得好像去求学,虽拖缓了他复仇的脚步,却也不是件坏事。 第57章 路遇截杀 果然,不出柳询所料。翌日,勖王府便派了马车过来,说要接柳询同柳觅一道去云州。柳询见柳觅已经坐在了马车上,一副十分不爽的模样看着他,他弱弱的缩了缩脖子,对勖王府的车夫道:“我,我还是坐自己的马车吧。” 那车夫掀了掀草帽,一副不悦的神态,道:“爱坐不坐,既然是王爷的命令,公子若有异议可与王爷说。” 柳询看了看后头,见勖王果真没有来送他们,顿时心里有了谱,看来这马车夫是胡侧妃安排的人了,怪不得对他如此无理,看样子他不坐正好呢吧? 柳询低着头,也不说破,召了果子赶车,就带着刘桥钻进了自家的马车里,勖王府的马车夫见了,扁了扁嘴,率先驾着马车先走了。 刘桥看了,鄙夷道:“什么嘴脸,竟敢对公子如此不敬。” 柳询眯着眼道:“小人物,无需理会。正好,我也不愿多看柳觅那副面孔。走吧。” 刘桥道了声是,招呼了果子驾车而去,到城外与惠安公主和那个平国公之女南宫皓月汇合。 城外,惠安公主的马车却是先到了,见到柳询的马车来了,惠安公主率先下了马车,站在一旁,道:“少卿侄儿,我在这!” 果子见了,便将车赶到了惠安公主跟前,柳询探出头,道:“惠安姑姑来得好早。” 惠安公主笑得犹如朝阳般明媚,道:“当然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皇宫这个牢笼了,我一刻也不想多耽搁。” 柳询了然的笑了笑,道:“姑姑金枝玉叶,在皇宫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竟也会不想待在那万人向往的金碧辉煌之处。” 惠安公主撇撇嘴,道:“什么万人向往的金碧辉煌之处,那不过是个外表好看的鸟笼儿罢了,我可不想一直做一只金丝雀,这会儿总算能安安心心的在外头玩个痛快了。啊,只感觉外头的空气都是好的。” 柳询摇了摇头,不可置否。 惠安公主却是大胆得很,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便出来了,柳询一见,那两丫鬟虽然看着模样清秀,却是反应迅速,身形矫健的,他顿时明白了,恐怕这两丫鬟身手不简单。 见柳询在打量她的丫鬟,惠安公主呵呵一笑道:“母后说了,让我不得用公主的身份以权压人,这不,特意给我寻了两懂些拳脚功夫的丫头,杜若和杜衡,他们是两姐妹。” 杜若和杜衡朝柳询拱了拱手,道:“公子。” 柳询点点头,见不远处,平国公的马车也来了,便也下了马车,在一旁等着。 平国公的马车近了后,亦是停在了他们周围,马车的规格却比他们的大了许多,南宫皓月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见一袭青衣的柳询正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与惠安公主有说有笑,见她来了,便朝她看了过来。 柳询清风朗月的朝自己笑了笑,南宫皓月只觉得呼吸一窒,恍然间竟觉得天地都在他的笑容中失去了眼色,世间竟有这么好看的人儿啊,笑起来简直像是春晓花开,清风拂面。 惠安公主见南宫皓月正盯着柳询发愣,恶作剧的推了推柳询,戏谑道:“少卿侄儿这幅好样貌果真是红颜祸水啊,你瞧,南宫女郎都看呆了。” 南宫皓月听了,脸一红,连忙回神,屈膝行了礼,道:“南宫皓月见过公主,见过……柳公子。” 惠安公主道了声免礼,往南宫皓月的身后看了看,道:“你这,是去求学?” 南宫皓月不明所以道:“公主何以这么问?” 惠安公主指了指她后头的那长长一堆下人,丫鬟四五个,婆子两个,还有好些个家丁,甚至后头还有几大箱的行礼。在看看他们,恐怕这几个人加起来都没有南宫皓月的排场大。 南宫皓月窘了窘,看着惠安公主之尊,却都只带着两个丫鬟,而她不过是小小一个平国公之女,竟然有如皇后出行,她顿时红了脸小声道:“母亲怕我在那云州无人照料,所以……” 惠安公主扁了扁嘴,不置一词,要真这个样子去求学,那还不如直接将平国公府搬过去得了,这阵仗出门,谁敢招惹?恐怕连夫子,也得掂量着怎么教她吧。 柳询见南宫皓月这浩浩荡荡的模样,确实不太方便,他咳了咳,道:“抱歉,南宫女郎,我们恐怕没法带这么多人前去,你也知书院那种地方,无论你身份高低贵贱,都得统一住到学院安置学子的庐舍里。你这……” 南宫皓月这才一阵窘迫的去跟带来的婆子商议了。 最后,撤了两车的行礼,只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其他人通通被遣回平国公府。南宫皓月虽有些不甘心,却也未敢再多言。 被她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停在不远处的柳觅早已不耐烦的将头探出马车中的小窗,道:“你们烦不烦呐,怎么还不走?真是,再不走就该赶不上找地方用午膳了。” 惠安公主撇撇嘴,小声的道了声:“真是个事精,就你高贵。” 柳询勾唇笑了笑,众人这才坐回了各自的马车,一行人朝云州的方向赶去。 马车里,刘桥对柳询道:“公子,柳觅的马车里头,似乎不止他一个人。” 柳询垂眸道:“哦?想必还藏着一位妖媚入骨还功夫不错的女子吧?哼,柳觅,也就那副德行了。” 刘桥惊诧的张了张嘴,道:“公子英明,这都被你猜中了。” 柳询轻哼了声,掀了车帘子,见马车已经开动了,便道:“你说,一会儿让他们来救我,我们自己走一路可好?” 刘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柳询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忙拱了拱手,道了声是。 马车行驶了半日,再有一个时辰便可以到兴和镇了,这里已经是兴和镇归属的渭南地界,此地刚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虽然官道从这里通过,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的勃勃生机。 刘桥虽在假寐,可耳朵却灵敏的听着外头的动静,突然,林中一阵鸟叫声起,刘桥机警的掀了帘子看着外头,道:“公子,来了。” 柳询安之若素的坐在马车中,也不见惊慌,勾了勾唇道:“倒是会选好地方,好,让咱们的人也出动吧。” 刘桥点了点头,用内力学了一声布谷鸟叫,稍候,便有灵一声的布谷鸟声传来。 刘桥严肃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柳询几不可闻的点点头,还悠闲的坐在那。 果然,刘桥的声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一个粗犷声音,道:“前面马车里的贵人还请留步。” 这话,立刻引起了一阵恐慌,走在最前面的马车里的柳觅阴沉着脸道:“吵吵嚷嚷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打劫不成?” 那贼人的大刀已经架在了马车夫的脖子上,马车夫虽嚣张,到底是个胆小的,当即不敢再乱动,害怕道:“几位大爷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不想死啊 。” 听得这话,柳觅这才掀了帘子,见外头果然站着一伙蒙面大汉,他亦是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天呐天呐,本大爷头一遭走出长安城,就遇到了打劫这种事,这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些,来人呐,来人!” 喊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招呼他,怀中的美人儿却一下子整理好了衣冠,抽出腰间的佩剑,对他道:“世子莫怕,奴家会保护你的。” 柳觅目瞪口呆的看着早晨舅舅吏部尚书给她准备的“礼物”说是以备路上不时之需,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沉声道:“你们疯了吗?居然敢做这等事!” 美人儿冷冷道:“世子,这柳询实在太过嚣张,大人实在看不过世子与侧妃娘娘被他如此欺凌,这才想给他些教训,这是教训柳询的最好时机,正好可以好震慑震慑他,世子不必担忧!” 柳觅握紧了双拳,怒道:“可我也在这,舅舅做这种事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你们什么都瞒着我!” 美人儿朝他拱了拱手,道:“事从权宜,还请公子谅解。” 柳觅顿时一瘫,说不出话来。任凭他再气愤,再讨厌胡尚书的自作主张,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也无可奈何。 虽然他们是在帮他教训柳询,可他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这样子就好像显得他自己更加无能一般,竟然连教训个人都要靠别人出手,那他还能做什么? 不管柳觅再怎么生气,外头蒙着面的汉子却是越逼越近了。惠安公主却是个不怕的,她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甚至还觉得有些隐隐的兴奋。一下站出了马车,在那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这些悍匪,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土匪头子嗤笑一声,看着娇俏的惠安公主,虽然明知她的身份非重即贵,却还是忍不住露出贪婪的目光。 那目光让公主的两丫鬟见了,顿时戒备起来。 土匪头子哈哈大笑道:“兄弟们,咱们寨子里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女人了吧?今儿,咱们便把这几个娘子给绑了,让兄弟们快活快活。” 这话,立刻引得其他土匪哄堂大笑,有人应声道:“对,这一票我们可赚了,瞧瞧,有好几位美娇娘子呢。” 第58章 将计就计 这话,让柳觅听了,忍不住皱眉气愤道:“不是说只是震慑柳询吗?为何他们连其他人都不放过?” 美人儿也露出一丝凝重,道:“莫约是大人找人的时候没交代清楚?不管了,反正他们不会伤害世子便是。” 柳觅不由得恼怒道:“什么?就算不伤害我,那他们也伤害不得啊,你可知后头,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平过公家的女郎,哪个我们勖王府都得罪不起!” 美人儿残忍的笑了笑,道:“管她们什么身份,今日若她们真的不幸在此殒命,也怪不到大人头上,都是土匪做的。” 柳觅一听,这还了得。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平日做一些仗势欺人的事情便也罢了,除了无意中伤害了两条性命外,可也没胆大到买凶杀人的地步,更何况这两人还是身份贵重的皇亲国戚。他呼吸急促道:“你,你让他们赶紧住手,我们不教训柳询了。” 美人儿对他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一点点贴近了他,声音带着蛊惑道:“怎么,世子爷这是怕了?怪不得大人说如果此事与世子爷说了,恐怕难以成事,原来世子爷果真是胆小啊。” 一听她竟然说自己胆小,柳觅当即不乐意的梗着脖子道:“胡说,我哪儿胆小了,我只是,只是不想累计无辜,那惠安公主可是我的亲姑姑。” 美人儿勾了勾唇,道:“那又如何?不管是谁,只要挡了大人的路,都得退让,那怕那个人是一朝公主也一样。”美人儿说完,还用那葱白的柔胰抚着柳觅的脸,道:“世子,你知道你和柳询差在哪儿吗?那就是你的心永远不够狠,永远瞻前顾后。” 柳觅动了动唇,终究良心难安道:“我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总之,让他们现在赶紧住手,我不想因为我而殃及无辜的人!” 美人儿扬起红唇笑道:“来不及了,计划已经开始了,这些人恐怕也不会听我的。今日,便让这两位美娘子给柳询陪葬吧。” 柳觅的瞳孔猛然一缩,只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瘫在马车的软塌上不知所措。 外头,惠安公主听土匪这么一说,立刻不悦道:“大胆,你们敢这么说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我……”眼看着那两个字就要冲出口,另一辆马车里的柳询连忙钻出来,恍若十分害怕道:“你们,你们不要杀我,要钱的话我全都给你们,给你们。只求放过我们好不好?” 柳询的话,让惠安公主立马拉回了理智,她答应过母后这一路除非万不得已一定不会泄露自己的公主身份,她可没想还没到云州,就惹出事来。那样太后肯定就再也不肯让她出门了。 柳询这胆小的求饶,让土匪头子哈哈大笑,道:“哟,这还有个胆小的,你倒是还有点眼色,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不会是这个女郎的玩物吧?” 土匪头子说完,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一听他们竟然如此诋毁柳询,坐在另一辆马车里一直没有出声的南宫皓月不乐意了,平国公十分注重子女的教育,所以府中还请了传授功夫的夫子,南宫皓月虽不济,但比起这几个主子,她还是有两下子的。 所以,南宫皓月一把掀了车帘子,道:“大胆狂徒,休要侮辱人!” 土匪头子见又出来个长相明艳的娘子,顿时眼睛亮了亮,流里流气道:“兄弟们,这还有个美娇娘,哈哈,今日咱们真的是艳福不浅啊,来呀,把他们给我拿下了,记住,东西留下,人也留下。” 土匪们此起彼伏的迎喝声四起,震得整个林子颤了颤。 柳询眸光闪了闪,看来胡家也是下了血本了,竟然请来了这么多人,他走过去,弱弱的拉了拉土匪头子的衣摆,求饶道:“大哥,你们劫财便劫财,我们把钱都给你们,求你们留我这两妹妹一条生路吧,她们出门一趟不容易,父亲还等着我带她们回去呢。” 土匪头子嫌恶的一甩衣摆,然后又踢了柳询一脚。恶狠狠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敢来逞英雄。” 柳询被这么一踹,当即倒在地上哀嚎。 见柳询被打了,惠安公主和南宫皓月怎么忍得下去,当即冲过来,将柳询扶到一边,厉声道:“你们,你们是在太过分了,杜若,杜衡!” 土匪头子见这娇俏的姑娘生气了,收起了脸上玩笑的表情,用大拇指擦过鼻头,舔了舔唇,大声道:“兄弟们,不过是个孬种,竟然要娘么替他出头,咱们上啊!” 土匪头子说完,打了个手势,一声令下。众土匪们像是得到了命令,竟齐齐冲了上来。 自然,有着三脚猫功夫的南宫皓月和惠安公主带来的杜若杜衡也加入了战斗,场面十分顿时混乱,可柳觅却迟迟没有下马车。 一时之间,刀剑声,还夹杂着土匪们的调戏声,这场蓄谋的仇杀正式开始了。 可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纵使这丫头们武功再高,奈何土匪人多势众,很快,她们便落了下风,被打得节节败退。 但她们还是尽力把柳询保护好。柳询跌坐在地上,眼见着土匪的大刀毫不留情的朝南宫皓月砍了过来,他一急,朝远处打了个手势。马车里一直没有暴露的刘桥得了令。很快的蒙着面纱,冲了出来。 他一出来,身后竟然跟着好几个同样蒙着面纱的男子,各个身形矫健的不管不顾就加入了战斗。 有了这些高手的加入,场面逐渐被拉回颓势,现在反倒是土匪们连连后退,所以惠安公主和南宫皓月都以为这伙蒙面人一定是谁派来帮她们的。 趁着土匪愣神之际,蒙面人很快的就将这一群土匪打趴在地,他们赤手空拳的,只让这些土匪深受重伤,却连一丝刀口血迹都没有,在这种碾压式的实力面前,土匪们根本 不够看,不一会儿就躺在了地上,哀嚎声四起。 突然,一个蒙面人冲出来,就直直的朝柳询而去。在惠安公主和南宫皓月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拎着柳询一个腾空,就翻身到了马背上,还有人顺道将给柳询驾车的果子也给抓了。 这个反转来的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抓了柳询的蒙面人用内力震得整个林子都沙沙作响道:“你们的买主说你们太没用了,请我们凤阳宫亲自出手,不必谢,酬金我们已经收了。” 土匪头子一愣,恨恨道:“奶奶个熊,这些不守信用的臭官家!” 马车中的柳觅虽松了口气,亦是一愣,道:“难道舅舅还派了另一伙人前来?” 美人儿摇了摇头道:“不会,这伙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自称是凤阳宫的人,错不了。” “凤阳宫?”柳觅疑惑。 美人儿眯了眯眼,解释道:“凤阳宫,是江湖中最具神秘色彩的杀手组织,短短几年便已经至嚣尘上,只要是他们接下的单子,无人可以存活,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幕后主人是谁,我看柳询落在了他们手上,也是悬了,正好,也省得我们动手。” 不知为何,明明恨柳询把自己变成了这样的柳觅,一听说柳询被凤阳宫的人抓走后,竟然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柳询被抓走了,惠安公主和南宫皓月自然着急万分,可对方的功夫明显高于她们,她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撤走的方向,那些蒙面人就都尽数没了人影,只余方才那响彻林子的回声。 好在,蒙面人走之前,正好帮她们解决了这土匪的忧患。惠安公主跺着脚不甘道:“真倒霉,还以为他们是来帮咱们的,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凭空让他们将少卿侄儿抓了去。” 南宫皓月亦是满脸不忿道:“是啊,趁着我们放松防备之际将柳公子掳走,着实可恶。” 两人都十分泄气的颓坐在一旁,土匪们也不敢再有动作。 “这些人究竟抓了柳公子作甚?既然抓了他又为何还要帮我们打败土匪?”南宫皓月对这一点始终难以理解。 惠安公主却是在一旁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少卿侄儿被杀手抓了,我该怎么像母后交代?母后那么疼惜少卿侄儿,她一定会受不了的。他一点武功都没有,又胆小怕事,那些杀手可是比土匪还可怕啊。” 两人就这么坐在那也不是个事,眼见着土匪们都想携着站起来,恨恨的看着她们,若非大家都被那群该死的杀手弄得半生不活,这两小娘子还能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可他们现在再无心思想这些了,被杀手打得,一动都忍不住撕裂般的痛,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这几个丫头呢,毕竟方才他们也算是见识到了她们的功夫。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土匪们肯定杀了这几个娘子的心思都有了,可他们现在只能赶紧逃走,就怕方才那些武功高强的杀手再追来。南宫皓月和惠安公主看着他们眼中迸发出的恨意,忍不住抖了抖。 惠安公主道:“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免得待会儿这些人回去找了帮手来,我们就是想跑也不成了。” 第59章 金蝉脱壳 南宫皓月赞同的点点头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位主子都这么说了,剩下的人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很快都上了马车,因着要商量营救柳询之事,所以惠安公主还是邀请了南宫皓月和她同坐。 柳觅?呵呵,自方才他躲在自己的马车里冷眼旁观也不出来相救,两个女子早已经当他是空气视而不见了。 柳觅见她们都上了马车,也放下了心。他是没有资格再要求与她们同行了,见她们现在不待见自己,所以他叹了口气,对车夫道:“我们先走吧。” 见柳觅就这么走了,两姑娘就当没看见一样,也不阻拦,南宫皓月不满道:“亏得他还是柳公子的亲弟弟,竟然如此漠不关心,方才那么紧急的情况连柳公子那样瘦弱的人都出来替我们求情,你看看他?只会坐在马车里贪生怕死。” 惠安公主亦是鄙夷道:“哼,同样是侄儿,我这姑姑死了,我看这柳觅也不会有半分愧疚。少卿虽然胆小了些,可好歹也敢出头跟土匪说几句话,他呢?” 南宫皓月附和道:“早就听说柳公子与世子不合,没想到世子竟然连自己的哥哥就要被土匪杀了,都如此漠视,这种人怎么会配当世子。” 惠安公主摇摇头道:“什么世子,名不正言不顺的,母后因为这事对勖王皇兄意见很大呢,我看啊,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没法保护,平日还少不得欺负少卿,真是薄凉得很呐。” 两姑娘都在一路数落柳觅的不是,柳觅似乎也有所察觉,他惨淡的笑了笑,道:“惠安姑姑和南宫姑娘一定觉得我贪生怕死,不配做柳询的兄弟吧?” 美人儿依偎在他的身上,指尖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描绘着,浑然不在意道:“那又如何?世子何须在意这些不相干的人的看法?” 柳觅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倒是想在意,只是经此一事,我只怕已经被他们排除在外,想在意都不可能了。” 美人儿却是不管柳觅的心事,媚笑道:“世子,你要想的是怎么战胜柳询,而不是被这些旁的事情影响。世子不要再为这些琐事伤怀了。” 柳觅被这美人儿撩拨得心痒难耐,却发现自个儿的那玩意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一口气堵着又是一阵愤恨,道:“活该那柳询被杀手抓了去,让他害了我。” 美人儿在柳觅的唇上印下一吻,道:“公子,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柳觅肆意的捏着她隆起的丰腴,道:“逍遥,哪快活哪逍遥去,云州有什么好玩的?让我去做那什么学子,无趣得很,若非我娘硬逼着我来,我可不乐意去。”说罢,还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惹得美人一阵娇笑道:“好,奴家便陪世子爷逍遥去。” 那厢,身后的马车里,两姑娘骂柳觅也骂得累了,这才想到一个很大的问题。 “我们该去哪?”两姑娘异口同声道。 见对方几乎同时说出心中所想,两人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可笑过后又觉得心思沉重了起来。 “唉,也不知那些杀手会对少卿侄儿做出什么事。”惠安公主托腮愁眉苦脸道。 南宫皓月亦是有些伤怀,道:“是啊,只希望那些人能看在柳公子善良的份上不让他吃苦才好。” 惠安公主一拍膝盖道:“对了,咱们先去云州,你放心,少卿虽胆小了些,但却是个聪慧的,我相信他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南宫皓月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就算我们此时折回了长安城恐怕也帮不上忙,我们对那什么凤阳宫一无所知,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只盼着柳公子能激灵点,早日与我们团聚了。” 还好两人都是待在深闺的女郎,不知道所谓的杀手组织是干什么的,还以为不过是个什么帮派而已,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也正好,两人虽然担忧但还是一起相携赶往了云州。 此刻,被她们心心念念的柳询,正惬意的坐在另一辆装扮考究的马车里,惬意的喝着顶级云雾,他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虎皮垫子,道:“这凤阳王果然很会享受啊。” 一旁的刘桥哭笑不得道:“凤阳王也是公子你,他拥有的一切,也是公子的。” 柳询虽明知这一点,但还是有些无法适应,特别是此刻,他竟然坐在属于凤阳王的马车里,感觉是很熟悉,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柳询讪讪道:“话虽如此,可我总感觉,我不过是个常年带着菩提山上什么也不会的儒弱公子罢了,这一下拥有了这么多的能力和属下,总归有些不适应。” 刘桥道:“公子不必妄自菲薄,公子的心智并不输给任何人,虽然有时候没有主子的那种杀伐果决,但你们,哦,不,你,都是让人敬佩的。” 柳询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左右我都是要接受这一切的,好了,咱们快到云州了吧?那跟踪之人可有甩掉?” 刘桥忙道:“是的,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那人见公子被凤阳宫的人掳走,自是不敢再妄自跟踪了。为了让公子被掳逼真些,咱们还特意在路上睡了一晚,想必不会引起怀疑,话说,公子真的要去那凤鸣书院吗?”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了,柳询勾了勾唇,道:“去,为何不去?可有通知了子致?” 刘桥点点头道:“通知了,王公子说他会亲自来城外接公子,只是我们此到云州,属下还有些不明白,这对公子的复仇大业并无裨益……” 柳询听了刘桥的疑惑,笑了笑,恍若自言自语道:“刘桥啊,你说得也不算错,可人生,总要有点什么乐趣才好,一味的挣扎在复仇里而错过了这些时光,和此间的风景,岂不惋惜?” 刘桥似懂非懂的看着柳询,总觉得此刻的柳询让人感觉孤单。他侍立在侧,不再说话。他知道,柳询的想法不是他这个愚笨的下属能企及的,这样的时刻,柳询需要的是独处。 果然,到了云州,便见王逊之已经在城外等着了,见到柳询在车窗露出的脸,笑道:“少卿,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你修书于我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 说罢,又看了看,见柳询竟然乘着这一辆马车前来,顿时有些诧异道:“怎么是这马车,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柳询摇了摇头,见到好友,心中亦是十分高兴的,他道:“无事,这些回头再跟你解释。许久不见了,自上次菩提山一别,已有一载了吧?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王逊之点点头,道:“走,上我的客栈去,我看你着急赶路恐怕没时间好好吃饭吧?” 柳询摸了摸嘴巴,道:“知我者子致是也,还别说,我真有些饿了。” 王逊之呵呵一笑,自己也坐上了马车,对柳询那边赶马车的果子道:“果子,你只管跟着我的马车走,咱们先去吃顿好的。” 果子乐呵呵道了声:“好嘞!” 马车穿过云州城的街道,到了云来客栈跟前,王逊之率先跳下车来,云来客栈的小二见了,连忙跑过来,道:“公子,您来了。” 王逊之点点头,道:“让掌柜的赶紧好生准备一桌,我要请一位挚友。” 小二激灵的应了声是,便去准备了。 这时,柳询才下马车来,见云来客栈门庭若市,便摇着折扇道:“早就知道你这客栈是云州城数一数二的名宿,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要繁华,子致不愧为王家后人,学问做得好,竟连经商都有此一手。” 王逊之笑着道:“少卿你就莫要打趣我了,我几斤几两你不是看在眼里?好了,咱们先去用膳吧。” 柳询点点头,顺着迎出来的掌柜指引,到了雅间。见酒菜都已经上齐了,柳询道:“怪不得此间能客似云来,这上菜的速度,也是够殷切呀。” 王逊之自顾坐了下来,给柳询斟了一杯桃花醉,道:“那是自然,但凡做吃食的,总得跟得上客人的需求才好,这速度便是第一要位,当然了,这菜色和口味也必不可少,还有服务。怎么,少卿对此感兴趣?” 柳询轻抿了一口杯中酒,果真是浓香醇厚,甘爽入喉,他道:“倒不是有兴趣,只是偶尔有感而发罢了,这儿的桃花醉不错,给我留两坛。” 王逊之笑道:“就知道你喜好这个,上次去兴和镇特意让人留意着带了两坛,那儿的地方虽小,这酒却是酿得不错。” 听得王逊之提起兴和镇的事情,柳询倒来了兴致,道:“哦?我听闻,前段时日,子致和一位女夫子在那兴和镇授学,那兴和镇当真如此好玩?” 王逊之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莫要在这假惺惺的套我的话了,我有什么动静,我可不相信你会一无所知。兴和镇之事,想必你是事无巨细的全数知晓吧,那兴和镇穷乡僻壤的,哪有好玩之说,你这么问,莫不是对那女夫子感兴趣?” 柳询又喝了一口酒,心思被王逊之戳破,也不恼,道:“是啊,所以我这不专程前来求学了么?” 王逊之张大了嘴,惊诧道:“不会吧?求学?你?” 第60章 诗词会 柳询笑道:“是在,怎么,如此诧异?” 无怪乎王逊之惊诧,王逊之连连摇头道:“要说你来云州是为了求学,我却是不信的,你的才华可丝毫不逊色于我,世人不知,我可清楚得很,你不想为名声所累,才如此藏拙,现在竟要来我门下求学?” 柳询白了他一眼,道:“错,我是来那女夫子门下求学。” 王逊之呆了呆,道:“可敏秋专授女学啊,如何教你?再说了,你又未曾见过她,不可能只凭几句他人的评论就亲自来云州专程求学吧,这可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 柳询张了张嘴,是啊,那谢云钰定然没把上次在菩提山无意间救了自己的事告诉王逊之,所以他恐怕不知两人早已认识,才会有此一问。他故作神秘道:“听闻那谢夫子才高八斗,我也是慕名而来罢了。” 王逊之对柳询的这番推脱浑然不信,他可不是这么做事毫无章法的人,可为何柳询会执意来云州求学?王逊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也不再问了,道:“那你要如何入得敏秋门下?” 柳询道:“这就不用子致操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王逊之哑然失笑,道:“还跟我玩起这一套,罢了罢了,你不说,我便不问,左右咱们现在总算能在一个地方好好相聚了,吃罢饭我带你去云州城逛逛。” 柳询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子致了。” 王逊之不耐道:“你跟我何时客气过?” 柳询轻笑一声,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看了一眼,又喝起酒来。 用罢了午膳,王逊之便带着柳询从云来客栈出发,在云州城里逛了起来,一边逛着一边道:“这云州城,除了专出才子以外,这儿的美人也是一绝。少卿若是觉得无趣了,咱们便上那花楼坐坐,那花楼中的女子虽说出生风尘之地,可也托咱才子之乡的名声,都是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柳询忍不住道:“听这口气,倒好像子致你常流连烟花之地似的。也是,你这长得风流倜傥,俊逸不凡,怕是这花楼中的姑娘,大都是你的粉红知音吧?” 王逊之被柳询这么一打趣,也不恼,摇着折扇道:“我这是跟你介绍云州呢,你尽往我身上扯作甚?” 柳询道:“我知晓啊,可是什么让子致产生了,我会对花楼中的姑娘有兴趣的错觉?” 王逊之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是找错了话题。虽然男子么,在一起都喜欢聊聊花楼啊,姑娘啊的风流韵事,可柳询是一般男子? 王逊之尴尬的轻咳了声,道:“抱歉,倒是我想岔了,少卿岂能同那些凡夫俗子相比。快看,前面便是风满楼了,这是云州城才子佳人们的聚集之地,常常会举办诗词会什么的,若要寻个风雅之地,非此间莫属啊。” 王逊之说罢,又特意强调道:“据说里头的东家是长安城有名的大人物,凡能在诗词会中脱颖而出的,还有彩头哦,今日正好是举办之期,少卿可要前去瞧瞧?” 柳询抬头一看,果真见前面一大群青年才俊聚集在那儿,熙熙攘攘的,分成两派,好似前面战况激烈。 柳询本对这些不大感兴趣,他刚想离开,却见那人群中竟站着一个穿着青衣的清秀“男子”正在那四下观望,这不正是女扮男装的谢云钰么? 王逊之见他瞧着一个地方看,抬眼便见谢云钰在人群中,他轻轻一笑,凑近了柳询道:“少卿,那位便是凤鸣书院即将掌管红鸾院的女夫子了,也是你特意前来求学的夫子,她今日可是女扮男装,怎么样,我不说的话,你可看得出来?” 看得出,柳询自然看得出了,她今日的打扮与那日在菩提山的打扮相差无几,更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之处,柳询勾了勾唇,道:“果真是一位年轻秀丽有与众不同的女子,竟会想着女扮男装出行,只是不知她在此处作甚?” “来这儿的,自然是来比才华的了,我敢说,这么多人,无人可与那女夫子相提并论,最后的赢家一定是她,你可信?”王逊之与有荣焉的摇着折扇道。 柳询轻轻一笑,道:“你倒是对她十分有信心,既然这样,咱们且去瞧瞧?” 王逊之合起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道:“必须去瞧瞧啊。也让你见识见识,这位即将成为你夫子的女子,她的真正实力。” 两人说完了,便挤进人群之中,朝谢云钰所在的方向蠕动,之所以说蠕动,是因为今日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这诗词会倒是难得一见的盛况,柳询第一次来,却也算大开了眼界,只见四处都是吟诗作赋的青年才俊,还有各种比试之局,笔墨纸砚这等文人物件更是任其取用,在这时代,这些东西可不便宜,这样就足以说明,这风满楼的东家不止财力雄厚,更是爱才惜才了。 无怪乎云州人杰地灵,有这样能崭露头角的机会,众才子们自然也愿意前往参加,以求在这么多人面前一展身手,听说这其中还隐匿这不少有名的文人墨客,若能有幸得出一两个的赏识,那也是无上的境遇啊。 所以,但凡在云州有些才名的人,都会不时的前往参加,以求博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谢云钰当年不过十三岁,便是在这样的众多才子们之中脱颖而出,一举成名,被封“天下第一才女”的。 总算靠近了谢云钰一些,王逊之便扯着嗓门道:“敏秋,敏秋,我在这。” 谢云钰听到了有人叫她,连忙回神,见是王逊之,一笑道:“子致,你怎么来了。” 王逊之见谢云钰朝他走了过来,便道:“我带一位挚友前来游览一下云州,见今年的诗词会如此热闹,便进来看看,一眼便瞧见你了,喏,便是这位。” 王逊之说罢,指了指柳询。 谢云钰朝柳询拱了拱手,道:“你们先玩着,一会儿有个赌局,我得先去观摩观摩。就不奉陪了。” 王逊之还没来得及介绍柳询,谢云钰就这么走了,他顿时感觉有些遗憾,可旋即想到,柳询日后是要拜在她门下的,来日方长,便又高兴起来 。 而柳询,见谢云钰的眼光都未曾在自己脸上停留一秒,就这么走了,心下疑惑不解,不免出现许多的猜想,难道她不记得自己了?难道她还没看到自己?难道她根本不愿意再看见自己? 这些想法无端让人烦躁,见王逊之兴致满满的拉着自己就往谢云钰那边靠过去,他连忙收了心思。 却见谢云钰的面前,摆着一个案几,两旁都站满了人,旁边还有一个似乎是在记录的小厮,另一头一个长相清隽的男子面前亦是一个案几,两人落座后,一旁观战的人便窃窃私语。 而在他们的中间,同样竖立这三个案几,坐着三位白发苍苍看着颇具威严的大儒。似乎是这次决战的裁判。 没一会儿,一个拿着铜锣的老者便出来了,敲了一声铜锣,铜锣声一响,四面八方的人便朝这边看了过来,一时之间,方才熙熙攘攘的人群便都安静了下来。 王逊之小声道:“现在,就是比试的最后一场了,亦是最激烈的一场,咱们且拭目以待。” 柳询点点头,果然见方才毫无章法的才子们此刻都自觉的站成了两派,看着方才上一场比试中最后的辞赋,各自朝自己看好的人那边站去。 柳询看着对面那清隽才子上一场留下的诗句“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他点点头,这人文采倒是不错,前两句气势磅礴,只是后两句从小妇人的角度切入,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总是小家子气了些。 想必上一场是以边关塞外为题材所作诗。在看看谢云钰这边,同样是七律言诗“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以思乡之情为托,难免让人心有所感,仿佛身临其境。 不过,二人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两首诗都不错,所以两边的各自支持的人数也都不尽相同,不时传来旁人的品评声还有赞叹声。 又是一声锣响,众人连忙回神,未敢再妄自评论,生怕影响了这两位旷世奇才的正常发挥。 只见方才那位老者站出来,道:“众位才子们,今日是风满楼一年一度的诗词之会,大家能云集在此,本掌柜十分高兴。今年可谓是四方才子云集,更有人中龙凤在此脱颖而出,诗词会能有此成就,本人深感欣慰。” “好了,废话不多说,经过前几场比试,这是今日最后的角逐赛,目前从众多才子们中脱颖而出的便是这两位了,若其中一位胜出,便可夺得今年诗词会的头筹,并在历届的诗词会上留下才名,大家先给二位鼓掌加油吧。” 众人连忙鼓掌,只见对方清隽才子站了起来,朝大家拱了拱手,眉宇间皆是傲气,倒十分有文人的气派。 谢云钰只是微笑着朝众人点头笑了笑,一副十分谦虚却不失大方的模样。 第61章 文场赌场 老者十分满意的看着两人,又敲响一声锣,道:“众位才子们请注意,现在,最后的角逐赛正式开始, 以一炷香为期,两人各自为题,由判官统一决策,得出最后的胜出者,今年的判官,便是众位面前的这三位,前太子太傅温大人,文坛大儒李大家,还有已经归隐了被特意请来的鬼才易先生。下面,请两位自报家门吧。” 王逊之朝一人拱了拱手,柳询小声道:“你认识?” 王逊之凑近了柳询道:“易先生是我的其中一位夫子。” 柳询呆了呆,看来这诗词会的阵仗果真名不虚传啊,竟然连这些名副其实的文坛大儒都能请得动。想必能在此处崭露头角的,也一定是才子中有真才实学的佼佼者了。 只见清隽才子朝谢云钰拱了拱手,道:“在下不才,还请多指教。在下便是被众位同行谬封的云州文坛小将赵林仕是也。” 一听他是赵林仕,立刻引起旁边一波人的感叹声,这赵林仕之所以能被人称为文坛小将,自然是不同凡响的。此人虽年纪不大,但在云州也算是早就已经小有名气了。 众人忙看向谢云钰,还以为她见了对方如此有实力会怯战退缩呢,却见她只是淡定一笑,亦是朝对方拱了拱手,道:“久仰大名,本人姓谢,不过是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大家叫我谢公子便可。” 云州姓谢的人不胜枚举,除了那最有名的谢家,其他也有不少人,可众人知道的那谢家嫡女是天下第一才女外,谢家府上的公子名叫谢逸昕的,却也年纪尚小,跟眼前这位看着淡定异常,有如此心性气度的谢公子一比,却是不像。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如此文采斐然的谢公子。见谢云钰如此低调的介绍自己,对面的清隽公子好似觉得自己被拉低了格调,轻蔑一笑道:“谢公子,有礼了。” 见两人都介绍完了自己,老者道:“好了,咱们先看看本届诗词会的彩头吧。” 老者说罢,后头便有小厮拖着三个托盘出来了,众人见了,眼睛瞪得老大,老者介绍道:“这其一,是前朝大家徐文峰的遗作,堪比千金难求。这其二,是一方上乘的端砚,亦是对你们的鼓舞,这其三可不得了,是温太傅亲自书写的推荐书,可直呈皇上。” 众才子见了,眼前大亮,特别是那推荐书,简直比千金难求还难求啊。 老者说完,道:“好了,谢公子与赵林仕,二人请准备好。比赛即将开始。” 赵林仕敛了敛神,忙襟危正坐,谢云钰却是一派悠然,惹得他看了一眼后,也抖了抖肩,表示自已信心满满,一定不会输给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老者敲响了一声锣,道:“比赛三局两胜,由你们面前的三位大家逐一出题,下面,请二位坐好,我们先请前太子太傅温大人为两位出这第一题。” 温大人朝众学子拱了拱手,道:“老朽不才,见我大楚人才济济,十分欣慰,这便妄自出头为难为难两位小辈了,这第一题。二位,请以春花为题,赋诗一首吧。” 谢云钰很快信手拈来道:“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 温大人眼前一亮,抚着长须点点头。 赵林仕见谢云钰竟然这么快就答出来了,也不甘示弱道:“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树香梢几树花.只恐东风能作恶,乱红如雨坠窗纱。” 见两人都默契的选择了桃花,三位评判相互看了看,各自选了心仪的答案。 第一局。温大人和李大家都选择了赵林仕,所以谢云钰暂落下风。 赵林仕睨视着谢云钰,轻蔑道:“承让,承让。” 谢云钰勾唇一笑,不甚在意。 第二局,由李大家出题,李大家站起来,拱拱手,道:“第二题,我便出一个简单些的,二位,请问‘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是形容哪位传奇女子?” 这回,赵林仕理所应当道:“这还用问,自然是西施之美了。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西施可是恍若天上下凡的仙女,才能当得起如此赞美。” 柳询听了,轻笑一声,道:“谬论。” 李大家看向谢云钰道:“谢公子以为呢?” 谢云钰道:“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此句是因着有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而出,故而,出自‘洛神赋’故而,诗句所描述之人便是洛神。” 李大家赞许的点点头,赵林仕见状,脸色一白,没想到自己竟然犯了这样显而易见的错误,难道是因为越是简单的题越容易想当然?是他太轻敌了。 这会儿,他却是再也不敢小瞧了谢云钰。 两人持平,本该继续比赛,看下一局,一决胜负。可谢云钰悠然一笑,却突然站起来,道:“方才那些彩头,在下通通不想要,在下只对钱财有兴趣,既然要比,咱们便把赌注下得更大一些如何?让众位才子们也参与看看,不如咱们赌一赌,就依照那赌坊中的规矩,赌一赔一,我做庄。” 此话一出,不仅赵林仕吃了一惊,再坐的才子们更是目瞪口呆,立刻有人出声道:“荒唐,实在荒唐,做学问怎么用那市侩的嘴脸等价交换?” 还有人道:“是啊,这位谢公子,怎么可以说出这等话来,简直有辱斯文。” “就是就是,若是拿自己的才学换那如粪土的金钱,真让人所不齿。” 就连三位评委见谢云钰竟然说出如此大胆的话,都面面相觑。 谢云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局促的赵林仕,道:“怎么,赵公子不敢赌吗?” 赵林仕骑虎难下,他不服气道:“赌就赌,谁怕谁,你怎知那彩头一定会被你收入囊中,话说回来,若是我赢了,又当如何?” 谢云钰将手中的折扇一摆,道:“你赢了,除了方才那些彩头外,才子们所压的赌注尽数归你,另外,我那还收藏了一副前朝张萱的捣练图真迹,也一并送上,如何?” 那捣练图,可是张萱的名画,张萱的遗作,连皇上的皇宫中都未见几幅,得之简直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是才子们趋之若鹜争相抢夺的名品,若得此图,那便能身价百倍,最重要的是,可以让他在大楚的才名广为人知。 谢云钰竟然还收藏有真迹,这可比其中的任何一样彩头都要诱人。 皇上曾多次悬赏此图,只要能赢过来,那到时候还不是被皇上都奉做上宾?就算卖了,也足够一个人风光的活个一辈子了。 莫约是谢云钰抛出的赌注太过诱人,赵林仕的眼中都散发着亮光,摩拳擦掌道:“我赌,可是,你说有图就有图啊,总要拿出来,大家借鉴借鉴。” 谢云钰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说罢,朝身后的红棉使了个眼色,红棉会意,从背后的行囊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这幅价值黄金万两也难求的名画,放在三位大家面前。 三位评判是在场最有说服力的人,见了名画,虽然有些不赞同谢云钰的做法,可拗不过文人都追求真迹的心,便小心的打开了,细细的看着。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三位大家看了又看,最后,竟都忍不住惊喜的点点头,道了声:“是真迹。” 顿时,整个人群都沸腾了起来。 赵林仕都同意了,这比赛自然改了规格,种才子们见谢云钰能拿得出张萱的真迹,自然也不怀疑他家财万贯,有人觉得此法没有玩过,倒是十分的刺激,道:“好好好,我参与,就凭谢公子这份勇气,我就赌你赢。” “我赌我赌,我更看好赵林仕,他可是名副其实的文坛小将,那文采,一定能赢,到时候我就能得双倍的赌注了。” “不对不对,应该赌这位谢公子。你看‘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头筹一定是他的。” 一时之间,那些方才还嚷嚷着视金钱如粪土的才子们,这会儿都往自己的身上掏银子,还满脸兴奋的想着究竟该压在谁身上。 眼看着好好的才学交流会变成了压赌资的变相赌场,柳询只觉得一阵失望,他没想到谢云钰竟然是这样的人,自己的才华不用来造福大家,竟然在此肆意敛财,她的羞耻心呢?作为文人的骄傲呢? 柳询不忿的小声道:“还以为她清高自持,没想到竟是我看错了,唉。” 王逊之看着她在人群中熠熠生辉的笑容,虽然不明白谢云钰为何突然这么做,可心下却是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肯定又在想着什么歪主意了。他顿时摸出身上的银子,豪气道:“我赌谢公子赢!” 见王逊之竟然也跟着胡闹,柳询不赞同道:“子致,你怎么能跟这些人一样,在此枉顾文人风骨,把自己弄得跟个市井赌徒似的。” 王逊之参和在这些兴奋的学子中,顾不得回头道:“哎呀,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玩嘛,我觉得敏秋这方法挺好的啊,你看着吧,一会儿她就会比我还有钱了。” 柳询无语的扶额,看着失了理智的人群,皱眉叹了口气,心中对谢云钰突然涌上了浓浓的失望来。 第62章 决战 王逊之之才,在云州也算是赫赫有名了,因着他出众的样貌和才学,认识他的人不少,经他这么一喊,许多的才子朝这边看了过来,见连身兼太子太傅之职的琅琊王氏后人都看好这位名不经传的谢公子,顿时又是惊诧又是感慨,如此一来,又有一大批的学子将赌注压在了谢云钰这边。 但那赵林仕的才名也不低,看好他的人也不在少数,顿时,二人面前的赌资数量旗鼓相当,王逊之的加入,将这场文坛上的豪赌推上今年诗词会的高潮。 柳询可以说是相当无语,看着王逊之满脸兴奋的模样,连连摇头。他想不通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现在竟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想着法子敛财,更想不通一向冷静自持的好友,此刻竟然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在人群中摩拳擦掌,激动异常,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眼见着学子们的赌注也差不多下完了,谢云钰拿出了刻着“谢公子”的小印一一在这些赌资上盖了章,赵林仕看着这么多人看好自己,亦是十分自豪的学着谢云钰的模样,拿出自己的私印在这些赌资上留下记号,以示凭证。 经谢云钰这么一闹,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剩下半柱,可看着她丝毫不见着急的模样,赵林仕亦是不想落了气势,干脆也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慢吞吞的整理着这些他觉得立刻就能进了自己口袋的赌资。 这场豪赌,赵林仕可以说没有半分亏损,即便输了,也是技不如人罢了,不过谢云钰却是孤注一掷,她若输了,除了要赔偿这些才子的赌资,还得堵上自己最珍贵的收藏,赵林仕想到这些,便更加得意起来。 谢云钰看着自己身前的一大摞财物,亦是满意的点点头,丝毫不见会输的压力,她还在暗想,这些应该够给兴和镇的那些穷苦学子们添置一些新的桌椅了。 见二人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老者又出来,敲了声锣道:“二位,这香燃得可只剩三分之一了,两位可以开始最后的决赛了吗?” 谢云钰点点头,又是云淡风轻的坐在了椅子里。赵林仕虽然心下有些紧张,却也学子谢云钰的模样道:“开始吧。” 老者见两人都同意了,便向评判席的鬼才易先生看去。那易先生虽年纪不小,却两眼熠熠有神,满身贵气,往那一坐,自成一派文人风骨,他之所以被称为鬼才,自是因为他才华造诣颇高,却是个不按章法出牌的。 易先生倒是很欣赏谢云钰这番淡定的模样,他看着谢云钰眸光清澈,并无商人的那种半分贪婪,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明明胸有沟壑连自己的爱徒都十分看好的女子,故意让出第一局,好引出这第二局的平局顺利推出这赌局之论,究竟是何目的。 今日赌局,他不觉得这丢了文人的脸,反而有些跃跃欲试,这倒是个新奇的玩法,俗话说有得有必失,既然都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那得到的是才名还是财物又有何分别?况且,谢云钰就这么大方的直接说自己只爱钱财,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可比那些满身酸腐却极尽市侩嘴脸的假文人强多了。 易先生也不着急,缓缓站起来,道:“今日老夫有幸见到两位后起之秀,深感荣幸,老夫愿为今日的赌局再加一注,今日的胜出者,若是不弃,老夫将收他为入室弟子,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如何?” 这话一出,满座学子们皆是沸腾了,做鬼才易先生的入室弟子,可比那张萱名画更让人值得期待啊,到时候别说是文坛大儒,那简直可以堪比国学大师了。 眼见着赌注一波高过一波,另外两位评判虽对这样的局面觉得尴尬,可易先生都愿参与其中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那叹气道:“世风日下啊,竟然连鬼才都跟着胡闹,难道金钱真的比才名更重要?” 易先生却是不管他们如何作想,他朝王逊之点点头,王逊之笑着对柳询道:“看来先生很看好敏秋的才华,正准备给她机会做他的关门弟子呢,先生真是偏心,就连我,也是千求万求经过重重考验这才得他偶尔指点的,他竟然对敏秋如此厚爱。” 虽然王逊之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嫉妒的表情,反而笑着朝谢云钰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谢云钰会意,对她报之以淡定的微笑,而那边的赵林仕,更是紧张的握着两手,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易先生接着道:“好了,眼见时间不多了,咱们便抛开那些俗念说正经的吧,今日诗词会的最后一题,由老夫来出,题目便是……” 易先生说罢,对在座的才子们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谢云钰的脸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众人都紧张的盯着他,连口水都不敢吞,生怕错过了这旷世第一豪赌,这可是诗词会以来,名利双收的最好机会。 谢云钰报之以微笑,易先生接着道:“题目,便是。以自比物,抒发情怀大志,二位,请吧?” 借物言志的题材并不算新鲜,可历年的诗词会一般都会制定所要吟诵的对象,这易先生所言,便是不管二人以什么为目标,只要文采斐然即可,范围太广,反而一时之间让人难抉择,这不仅是考验两人的文学功底,更是考验两人的临场应变能力和心智。 赵林仕瞥了那香炉中燃得只剩半截的香,心下一阵紧张,他看了一眼谢云钰,连忙拿出狼毫想了想,便开始挥洒起来,再看看谢云钰这边,竟还未开始,还在那一派悠然的看着赵林仕笑了笑,才慢腾腾的拿出腰间的紫毫,然后开始研磨。 众人见谢云钰这信心满满的模样,又是一阵唏嘘,自然,还有人觉得谢云钰是故作冷静,只怕是根本写不出了。 洋洋洒洒,几个大字一派大气,写罢了,赵林仕还朝谢云钰努努嘴,倒有些示威的模样,他就不相信了,这谢云钰现在还不下笔,她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一首比自己还好的诗句来? 见赵林仕诗已做毕,不少人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写的什么,只见他跟前质地较好的宣纸上,赫然一首五律言诗。曰:“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以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为抒怀,用菊寄情,与陶公又异曲同工之处,却所书意境完全不同,陶渊明所言是寄情山水怡然自得之感,可这赵林仕所言却是,想在朝堂之上一展抱负的雄心壮志。 此诗一出,立刻引起方才押注才子们的一致看好,纷纷道赵林仕不愧为文坛小将之名,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挥洒自如的作出这等文采卓绝堪比大家的诗句来,想来是必胜无疑了。 香炉中的香已将近燃尽,只剩袅袅几缕轻烟,大家都以为这谢公子莫不是怕了赵林仕,才迟迟不敢下笔了,人群中甚至还有将赌资压在她身上的才子们传来的不满之声,直言她空口说大话,竟是连比也不敢比,果真是未战先败,为人不齿啊。 甚至有人暗自猜想道,莫不是这谢公子本就是个空名,暗中与那赵林仕约好了,准备给他们来个佛跳墙?然后名正言顺的将他们的财物据为己有? 对于这样的揣测,谢云钰不可置否,那赵林仕见大家的风评都倒向他,更是得意,想着这鬼才易先生的入室弟子他是做定了,便拿起宣旨来供众才子欣赏一番,也不怕诗句被人看了去,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谁也不会做出盗文或是描摹的事情来,那样可就真真丢脸了,所以,在气势上他已经赢了。 在接受到赵林仕第二次的轻蔑一笑后,谢云钰终于开始动了笔,却是想也未想一般,随意得很,亦是抬起笔来,龙飞凤舞的手势,却是一行端正的簪花小楷,有诗言:“野竹攒石生,含烟映江岛。翠色落波深,虚声带寒早。龙吟曾未听,凤曲吹应好。不学蒲柳凋,贞心常自保。” 书写罢,将笔一放,道:“三位评判,请观摩。” 立刻有人惊讶的将她的诗念了出来。待他念完,人群中突然一阵静默,接着便是一股雷鸣般的掌声。 这场对弈,不可谓不精彩,两位都是文坛界的后起之秀,相比于赵林仕以求在朝堂一展宏图的大气来说,谢云钰以竹寄情的意境更是清高,而且更为难得可贵。不是说赵林仕的诗不好,却是在文人的心中,都是向往像竹一般,拥有坚韧意志,又不忘初心的意境,所以,此诗一出,满座惊哗,赞叹声四起。 易先生老态龙钟的脸上更是露出一抹开怀畅快的笑意,道:“好一个‘贞心常自保’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了人,老夫听闻当涂县北有慈姥山,积石俯江,岸壁峻绝,风涛汹涌。其山产竹,圆体疏节,堪为箫管,声中音律。想必谢公子不仅才华横溢,更是游览四方见识广博吧。” 谢云钰谦虚的道了声:“先生谬赞,在下不过是有幸到了那慈姥山一游过罢了,见那儿的竹子风骨难得,故而记在心中 ,常常向往之。” 第63章 惨败 易先生的这番态度,这场比试胜负已出,众才子们一阵唏嘘,赵林仕脸色一白,竟没想到,这么好的扬名立万,功成名就外加地位青云直上的机会就这么,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给弄没了。 他虽不得不承认,谢云钰的造诣却是比他高出许多,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明明他伸一伸手便能够得着,就这么溜走了,他岂能甘心? 他赵林仕好歹也是小有才名的,现在被谢云钰在这么多才子面前落了面子,他顿时气血翻涌,见谢云钰身旁便有一方孟宗竹,旁边还放着匠人修剪园林的工具,便气呼呼道:“谢公子,你这赢法,我却是不服,不如,咱们在比一局如何?” 谢云钰看着这自负得不行的赵林仕,大有赌不起然后恼羞成怒的意味,她风轻云淡的笑了笑,道:“赵公子想如何?” 赵林仕指着孟宗竹道:“你既然这么喜欢竹子,便顺口来一句对联吧。” 谢云钰见赵林仕眼中燃气的凶恶,也不生气,对付这样心高气傲的学子,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心服口服。所以,她信手拈来道:“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 赵林仕见她竟如此轻松应对,顿时气血翻涌,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顾风度的一把操起一旁的砍刀,看向方才郁郁葱葱的竹子,气道:“现在,竹子已被截断,又如何?” 谢云钰轻蔑一笑,对赵林仕这难看的姿态失望的摇了摇头,道:“门对千竿竹短,家藏万卷书长” 谢云钰此话一出,更是满座皆惊,不过是随意的添加了一个字,竟还是如此通顺,这样的满腹诗书,才能被称为真正的才子,并且,她这毫不在意赵林仕这般为难的豁达,竟奇异的让那些压了赵林仕赌资的人折服了下来。 赵林仕见谢云钰又是如此轻松的就答了上来,看向自己的眼中还满含着失望与轻视,顿时控制不住胸中的气恼与羞愧,突然发疯似的将那几株孟宗竹挥舞着砍刀,瞬间方才那修剪得体的竹子便被砍了个精光。 这一举动,让旁边的那些文人学子们都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赵林仕赌不起便也罢了,现在竟然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这输了便气急败坏的品德,哪配得上他方才与陶公自比的菊之清雅独立。 赵林仕猩红着眼,也不管旁人的议论纷纷,只恨恨的盯着谢云钰道:“现在,竹子砍光了,我看你怎么续?” 谢云钰摇摇头,道:“门对千竿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 说罢,谢云钰又道:“赵公子,你才华不浅,又何须在意输赢?真正的战场,向来都不是在这些虚名之上,何必如此苦苦撑着不认输?” 见谢云钰又是加了一个字,还能对得如此工整,在座的才子们又是一阵喧哗,许多人在此已经自行惭秽,再也不敢不服气的跟谢云钰说比试了,那输了的赌注也算是愿赌服输,赵林仕见状,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翻涌而出,一个不慎,便瞪大着眼直直的倒了下去。 今年的诗词会总算以文坛小将赵林仕的轰然一倒,被同乡亲友痛心疾首的抬出去落下帷幕。结束后,那些压了谢云钰赌资的才子们纷纷上前恭维道:“今年诗词会,我们是大开眼界啊,谢公子大才,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啊是啊,特别是最后那三次只加一次的对联,简直完败那赵林仕。” “果真是艺高人大胆,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人,方才公子那般淡定的模样,当真是胸中有乾坤啊。” 谢云钰对这些人的赞美只是笑笑,方才可还有不少人怀疑她和赵林仕搞什么阴暗的佛跳墙呢,不过,她也不说破,只是让红棉仔细着那些赌资的赔款,然后一一发放到方才压资才子的手中。 就连那些输了赌资的人,除了有些人垂头丧气外,不少人也算是愿赌服输了,更有人上前不吝赞美道:“谢公子大才,除了能与那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谢云钰有得一比外,已经是难以棋逢对手了,我等输得心服口服。” 谢云钰笑笑,不可置否。 见诗词会圆满结束,各种曲折峰回路转,王逊之乐呵呵的对柳询与有荣焉道:“怎么样,你选的这位夫子,果然没让你失望吧?” 柳询摇了摇头,面上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模样,道:“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看重她,才华却实不错,只是这品行嘛,有待观摩。” 王逊之不知道柳询为何这么说,却是直觉的维护谢云钰道:“敏秋的品行好着呢,不然怎会与我在那穷乡僻壤之地做这么久的女夫子,悉心教导那里的穷苦学子,你啊,不了解她可别妄下断论。” 听王逊之这么一说,柳询也有些疑惑,道:“照你这么说,她并不是一个将钱财看得很重的人,可为何她今日会在此大肆敛财?” 王逊之看着在那边和易先生寒暄的谢云钰,笑了笑道:“这我却是不知,不过,我相信敏秋此举绝不是无的放矢,可能,她是有苦衷的吧。” 柳询摇摇头,看着那个身形俊朗的男装女子,叹了口气。 王逊之道:“走吧,诗词会已经完了,咱们去别处游玩一番。天色渐晚,一会儿回到云来客栈用完膳后,便先在那住着吧。” 柳询对王逊之的安排忍不住皱了皱眉,王逊之见了,道:“怎么,少卿你还有别的什么不便之处?” 柳询道:“我是来凤鸣书院求学的,凤鸣书院中学子们所住的寝舍现在也该修缮好了,虽说还有几日才开学,可咱们先住进去,也无妨吧?” 王逊之点点头,道:“自是无妨,只是,那学子寝舍终归有些简陋,书院里头又没有在客栈方便,我还以为,你更想住客栈呢。” 柳询笑了笑,道:“既是求学,便得安心做出求学的样子来,子致你也无需操心了,今晚,我们便直接住进凤鸣书院去。” 柳询都这么说了,王逊之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两人在云州城逛了一番,到云来客栈用了些王逊之特意命人准备的当地美食,便将柳询送到了凤鸣书院。 到了凤鸣书院,王逊之才想起来,近几日,谢云钰因为要打点新开了红鸾院,都一直住在凤鸣书院里。 他凑到柳询的耳边道:“对了,敏秋也住在书院中,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见她,你两也好有个照应。” 柳询呆了呆,道:“现在还未开学授课,她不用回家?” 王逊之的神色囧了窘,不用想也知道,谢云钰住在书院这件事会给谢天明造成多大的困扰,可谢云钰还坚持这么做,那么除了皇后之命外,更多的也是一种逃避吧。 王逊之忍不住叹了口气,谢云钰的志向有多大,他就有多心疼她,可偏偏,谢云钰摊上那么个食古不化的父亲,满脑子只有女德女训,莫说支持她,不要大骂教育她就不错了,现在谢云钰恐怕是不愿再回去听他说教,更不愿放弃她所梦想的一切,所以不顾谢天明的臭脸也要待在书院中,他们父女间的结啊,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这些也不好与柳询赘述,所以王逊之拍了拍柳询的肩膀,道:“红鸾院开馆在即,敏秋作为掌教女夫子会有些忙,还有些准备工作需要打理,所以住在这。” 王逊之未尽的话,柳询倒也猜到了一些,不过,他也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书院里,一日比赛归来的谢云钰已经恢复了女装,正看着红棉钦点赌资,还时不时的擦擦汗,满脸兴奋的在面前的账簿上写写算算。 见王逊之来了,谢云钰连忙停下手中的事,一脸高兴道:“子致,你来了,快来看看,今日咱们得到的财帛可是已经将近两千两白银呢。” 王逊之眼前一亮,道:“竟有这么多?那恭喜敏秋了。” 谢云钰笑着将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子,扔个王逊之道:“喏,这是应得的,我给你留着呢。” 王逊之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就当我支持你了。” 谢云钰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不客气的将钱袋子收入囊中。道:“那我便替兴和镇的学子们,谢过王夫子了。” 王逊之满脸惊诧道:“难道你今日,不惜女扮男装,化名谢公子,顶着那些才子的谩骂声,说你不顾文人风骨大肆敛财,就是为了兴和镇的学子们?” 柳询听得这话心下一惊,目光深沉的看向谢云钰,心下暗想,难道是我误会她了? 谢云钰理所应当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为我那种贪财无下限之人吗?” 王逊之恍若松了口气般道:“我自是相信敏秋你的,只是你这般做,岂不凭白让人冤枉了去?若日后被人得知那敛财之人是你谢云钰,还不累及你的名声?” 谢云钰摆摆手,浑然不在意道:“名声什么的,算什么,只要能帮到兴和镇的学子们,让我做什么都无妨。” 王逊之心下一阵感动,不惊佩服起谢云钰的胸怀来,他朝她拱了拱手,真诚道:“敏秋胸有大志,子致自叹不如。” 第64章 遗忘 谢云钰笑了笑道:“子致你也无需妄自菲薄,同为夫子,咱两的心是一样的。” 王逊之摇了摇头,这才想起柳询正站在自己身旁,还忘了介绍呢,顿时一拍脑门道:“你瞧我这记性,敏秋,快来,这是我中午跟你说的挚友,名唤柳询。” 柳询忙上前一步,怯怯却有礼道:“在下柳询,见过女夫子了。” 谢云钰看着长相俊美无双的柳询,见他一袭青衫,身材看着虽柔弱了些,却也挺拔,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凤目熠熠,有如星海浩瀚,特别是那琥铂色的眼眸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好似对自己有无尽的话语。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她为何有这种错觉?谢云钰不禁愣了愣神。 就在柳询满怀期待的以为,她一定是认出了自己,不然那为何会这般盯着自己看这么久的时候,谢云钰却回神,清了清嗓门,开口道:“柳公子,有礼。” 柳询心下一松,她竟然没有认出自己,她竟然完全忘了自己了!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为何明明自己心心念念她这么久,还不惜不辞辛苦的设法来到云州只为了能离她近一点,可她竟然全然忘记自己了! 这个打击来的有点措手不及。柳询只觉胸中有似惊涛骇浪后又突然平静,顾忌王逊之在一旁,他赶忙敛了神色垂眸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朝谢云钰露出一个若有所失的微笑,道:“久仰大名,常听子致提起你,今日有幸见到真人,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是场面话,但能得到一位美男的夸奖,还是很让人高兴的,谢云钰大方的笑了笑,道:“子致惯会夸大其词。好了,你们先四下看看吧,我忙完手头上的事便过来。”说罢,谢云钰指了指账本。 见她果真还是没认出自己,柳询无声叹了口气,又见她竟然对王逊之熟稔至此,他的胸腔中更是突然像被堵了一团棉花,怎么都觉得喘不上气来。 这是除了见证母妃之死后的第二次,他有了这种一切超出掌控的惶恐感。 莫约是柳询掩藏得太好了,王逊之并没有看出他的异样,他见谢云钰忙着手头的事,便道:“那好,我先带少卿逛逛咱们凤鸣书院,一会儿再到这里来寻你。” 谢云钰眼不离手中账本的道了声好。 拗不过王逊之相邀,柳询只得跟着王逊之在这凤鸣书院参观一番。 此时,晚霞渐晚,空气中还夹杂这开春的凉意,凤鸣书院不愧是皇后亲自下了懿旨督造的,个中风景亦是美不胜收,雕栏画柱,亭台轩榭样样不少,更是有学子寝舍,花园,膳堂, 藏书阁,一应俱全。 柳询心不在焉的跟着王逊之逛了一圈。待王逊之介绍一番后,想起方才他们所言兴和镇学子之事,便转身问王逊之道:“对了,方才你和谢夫子说,今日诗词会敛财是为了那兴和镇学子,这事怎么说?” 王逊之道:“哦,此前我和敏秋不是在那兴和镇授学么。” 柳询点点头,二人寻了一处风景雅致的亭子,坐了下来细聊。 见亭中竟然还备着茶水,王逊之顺手跟柳询斟了一杯,自己也喝了杯,这才道:“你也知,那兴和镇不过是个小镇,其中条件自然算不得多好,之前我和敏秋不过是想着随意找个地方试试罢了。” “没想到,最后那里的人们都对我们十分感恩,而我们呢,自然也对那儿淳朴的风土人情和认真上学的学子们有了很深的感情。可是,那地方实在太贫瘠了,不少学子上学都是自带的板凳桌椅,有些甚至还买不起笔墨纸砚。” 王逊之说完,又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笑着回忆道:“这不,离开兴和镇之前,那儿的阅安书院山长特意请我们吃了顿饯别宴,别说,那儿的菜色什么的虽然都是自家种的,甚至学子们都没有桌子坐,只能站的站坐的坐,随意的吃着,却是我吃过的最有意义的一顿饭了。” 柳询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有这么深刻的在一起的时光,不知道为什么,听王逊之说起这些,他恍若能感受到谢云钰当时的心境,对王逊之他竟升腾起一抹嫉妒来。 嫉妒他能陪着她经历这么好的时光,嫉妒他能毫无负担的和她在一起,肆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不对,慌忙回神,道:“所以?” “所以,看着那些学子的笑脸和对我们的殷切,敏秋便立下宏愿,回来之后一定要想法子改善那里学子的条件,我想,她便是想着借这诗词会的名头,靠自己的才华弄点钱给那儿的学子们送去吧。” 王逊之说完,自顾摇了摇头,感慨道:“当时我还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竟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便付诸行动,相比于他,我真是敬佩又自愧不如啊。” 没想到各种原因竟然是这么回事,柳询想到诗词会之时,自己竟然也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怀疑谢云钰的用心,更是险些出言侮辱她,他忍不住心下一抖,为自己当时的龌蹉想法和误会弄得有些羞愧。 柳询自嘲的笑了笑,原来一直相信谢云钰的人,只有王逊之而已,这么一想,自己被她遗忘,也是应当。 王逊之道:“敏秋心性高洁,又天赋异禀,实乃女中豪杰,” 柳询亦是感叹道:“是啊,谢夫子豁达明亮,令人敬佩。” 难得听柳询如此夸赞一个人,王逊之轻轻一笑,突然想起一事,道:“既然少卿如此看好敏秋,能拜在她门下,也是有幸之人啊,少卿,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该如何拜师了吧? 柳询摊了摊手,道:“如你所言,我是男子,既然要拜在女学中,并没有更好的法子,既然不能改变性别,只能选择以权压人了。” 王逊之惊诧的张大了眼,道了声:“啊?就这么简单?可你不是一向不屑用吗?” 柳询道:“特殊时期行特殊之法,这本是个死局,我曾在太后面前听过谢夫子的功绩,所以特向皇祖母求了个恩典,许我拜在谢夫子门下,做个女学中的男学子。” 见柳询满是无奈的神色,王逊之憋着笑意,道:“瞧你,倒还觉得委屈了,这是多少男子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以权压人便以权压人吧,我倒是差点忘了,你除了是少卿,还是勖王府的嫡长子,太后娘娘的亲孙儿呢。既然如此,我便先恭贺你了。” 柳询看着王逊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朝自己拱了拱手,也不甚在意道:“我听闻太后让你和谢夫子比试,看最后谁所教的学子成绩好,我看你也该有点危机感了。” 听柳询这么一说,王逊之立马站起来,扶额道:“对吼,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这么一来,我还真得努力一番了,女学中有了你这么个八面玲珑心思的伪学子加入,我可不能丢了琅琊王氏的脸。” 柳询轻笑,对王逊之称自己为伪学子的事也不往心里去。见王逊之又不顾他的风流样貌在那夸张的跳脚一番,满是无奈的摇摇头道:“世人皆以为你是个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却不知你如今这样,倒像是个山涧里没见过世面的皮猴了。” 王逊之见柳询竟然把自己比作皮猴,佯装恼怒的撸起袖管道:“好呀,我是皮猴,我是皮猴才有你这么个假面狐狸做朋友,咱两彼此彼此 。” 两人又是一番嬉闹,直至夕阳落完了,才慢悠悠的回去。 王逊之道:“话说回来,少卿,你准备何时将那太后娘娘的懿旨拿出来给敏秋看啊?我看这消息对她来说,可能一时之间会有些排斥吧,她一向不是十分屈于权势之人,恐怕会对你这法子心有芥蒂。” 柳询叹道:“是啊,所以,等开学前一日再告知与她吧,只希望能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让她对我的想法有所改观了。” 王逊之满是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道:“安心,敏秋虽说自由散漫了点,却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只要你诚心求学,她一定会接纳你的。实在不行,到我门下也成啊,好歹我也是太子少傅,不输敏秋多少吧。” 柳询嫌恶的拿开了他的手,道:“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相信不日,你便要输了。” 王逊之顿时哀嚎道:“好你个少卿,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友了,竟如此诅咒我。” 柳询扁扁嘴道:“不是诅咒,是事实。” 王逊之连忙跟上他的脚步,道:“事实便事实吧,输给敏秋的话,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丢人。” 直至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轻松的声音还散落在那一路上。 回到方才的小花厅,谢云钰已经忙完走了,只留下一封手书,说有要事,改日再聊的话。王逊之倒是无所谓,柳询本满怀期待的以为回来便能见到佳人身影,现在不在,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不过旋即,柳询又信心满满起来,他柳询何曾这么容易认输过?他有的是时间与她拉近关系,不是吗?既然她不记得自己了,那便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月下,凤鸣书院中,告别了王逊之的柳询,一夜好眠。 第65章 人马到齐 柳询倒是想着趁这几日好好与谢云钰磨合,让她早些做好纳入他这个男学子的准备,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那厢,南宫皓月和惠安公主却已风尘仆仆的来了。 翌日,柳询起了个大早,本想出来看看,谢云钰可还在书院中,堪堪走到门口,就见外头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谢云钰正带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正在那迎接马车上的人。 还有几日便要开学了,所以这时候有学子慕名前来求学也是应当,凤鸣书院中已经有很多的书院杂役在干活了,本来这事也不必亲力亲为,不过是谢云钰刚好偷偷溜回了谢家,将谢逸昕带出来后,便碰上说有女学子的马车,故而停下来看看。 柳询这才想起,那不是惠安姑姑的马车吗?只见后头,还跟着南宫家的马车,他便更加确定了。 他忙迎了上去。 在前头那马车看着古朴些,虽然低调但却十分大方,谢云钰还在猜车里头的人会是何身份呢,却见帘子一掀,便露出一张娇俏可人的脸来,那人见了谢云钰,扬起一个笑脸,道了声:“谢夫子。”又满怀期待的朝谢云钰身后看了看。 谢逸昕见了,忍不住大叫道:“怎么是你啊,你来干什么?又是来找我姐姐茬的?” 惠安公主听了这话,尴尬的笑了笑,跳下马车连忙摆摆手道:“对不住,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我可没想找茬。我这不是,专程来书院求学来了吗?” 谢逸昕见了,可不乐意了,他可不会忘记,上次就是这个跋扈的女子假冒谢云钰的大名,来兴和镇找他们挑战,还差点让她手下的大汉打了他的事。 谢逸昕拉着谢云钰的手,道:“姐姐,回去吧,有什么好接的,这个女流氓上次可还借着你,你崇拜的人的名头,让王夫子受伤呢,她来求学?我可不信。” 未等谢云钰说话,惠安公主却是一惊,道:“什么?王夫子受伤了?怎么会?” 谢逸昕白了她一眼,道:“还不是你那手下干的好事,现在来惊讶,是不是太晚了?” 惠安公主的小脸顿时纠做一团,道:“我……我不是故意的。王夫子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云钰见惠安公主伸着脖子在寻王逊之,便道:“王夫子今日还没来,姑娘若是要见他还得先等等,姑娘可真是来求学的?” 无怪乎谢云钰会有此一问,这惠安公主上次莫名带着人到兴和镇那么一闹,现在又以学子的身份出现在这,说是来求学?怎么看都有找茬的嫌疑好么? 惠安公主见就连谢云钰也这么狐疑的看着自己,自知上次自己是胡闹得过分了些,给他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当即诚恳道:“谢夫子,上次的事情对不住,我今日诚心跟你道个歉,我真的,真的是来求学的。” 谢逸昕扁扁嘴,道:“一句对不住就完了?哼。” 谢云钰见惠安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反而十分认真的在指天发誓,便拉了拉谢逸昕的衣摆,笑着道:“姑娘若是诚心求学,便往里面请吧,若是其他的,请恕我现在无暇奉陪。” 见谢云钰还是不大相信自己,惠安公主这也是自作自受了,她苦着脸道:“好吧。”说罢,想了想,又急切道:“你先告诉我,王夫子如何了?” 谢逸昕见惠安公主就这么拉着谢云钰的肩问话,顿时怒气冲冲道:“你给我放开我姐姐, 哼,有什么事冲我来好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借着求学的名头就能对我姐姐怎么样,有我在,你休想对她不利!” 惠安公主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过激了,连忙尴尬的收回手,摸了摸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知道,王夫子怎么样了,上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我这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跟王夫子道个歉呢。” 谢云钰刚想说什么,谢逸昕便抢在她的前面道:“你,你离我姐姐远点,你也知上次是你不对啊,差点让你手下那大汉伤了我你知不知道,幸好,幸好王夫子救了我,他虽受了点伤,不过,好在那王逊之命大,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 听到王逊之无事,惠安公主总算松了口气,想到上次自己的不当行为,又再次朝谢云钰拱了拱手道歉。 这时,马车里的南宫皓月才掀了帘子出来,见气氛有些怪异,便问道:“惠安,怎么了?” 想不到惠安公主竟然还带着同伙来,谢逸昕立刻满是戒备,要不是姐姐告诉过他,这个女子身份不一般,他都忍不住跳脚开骂了,却见从马车中出来的不是什么大汉,而是一个长相清纯肤白貌美的女子,谢逸昕才放下防备来。 谢云钰见谢逸昕这草木皆兵的架势,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笑了笑,道:“这位姑娘亦是来求学的吧?” 南宫皓月点点头,见谢云钰年纪不大,却一派从容端和,惊诧道:“你不会就是人人传颂的那我女夫子吧?我还以为必定是个年过半百抑或是威严古板的老人呢,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南宫皓月这话本也没有什么错处,不过是无心这么一说,可听在了谢逸昕这个护姐狂魔的耳中,却怎么都不对味,他当即呛道:“什么年过半百威严古板,你怎么能这样狗眼看人低呢?” 南宫皓月一听,呆了呆,没想到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就惹来了这个相貌堪比女子更美的男子一顿谩骂,顿时不悦道:“这位公子,说话请自重。” 谢逸昕双手交叠道:“自重,我自是自重的,不过你么,好歹也得斟酌一下用词才好,我姐姐才不是什么威严古板的呢。” 南宫皓月气道:“你!” 谢逸昕还想说什么,谢云钰连忙将二人隔开,道:“好了好了,两位姑娘舟车劳顿的来到云州,想必也累了,快先进去休息吧。” 说罢,瞥了一眼谢逸昕道:“昕儿,平日惯着你乱说话便也罢了,这里不是兴和镇,是云州,姐姐也不是那个镇上的女夫子,现在我是要管一方女学的,你这般见谁就呛的性子该改改了,她们都将是我的学子,你可知你这样,姐姐很难做?” 谢逸昕噘了噘嘴,虽不服气还是低下了头跟在谢云钰后面,谢云钰这才对南宫皓月和惠安公主道:“里头便是凤鸣书院了,这里新开女学,以后我便是你们的夫子,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好了,先进去吧。” 南宫皓月朝谢云钰草草行了个礼,便也不理会谢逸昕,便呼着自家的婆子丫鬟搬东西了。 南宫皓月堪堪转身,便瞧见前方有个人影酷似柳询,她顿时一阵惊喜的跑过去,道:“柳公子,柳公子是你吗?” 惠安公主听到了她的话,亦是惊喜的转头,却见柳询果真毫发无损的站在那儿对他们笑,惠安公主忙欢喜的跑过去道:“真是我的少卿侄儿,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待她二人走进了,柳询才道:“惠安姑姑,南宫女郎,你们来了。” 惠安公主上下看了柳询一圈,见他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抚着胸口道:“还好还好,毫发无伤。你都不知这两日我可担心坏了,就怕不能同母,母亲交代。” 柳询微笑着看她把“母后”两个字吞下去。见南宫皓月亦是脸色微红的盯着自己看,他这才解释道:“我无事,那什么凤阳宫的人将我抓去后,又说抓错了人,便把我给放了,所以你们看,我不就好好的站在这吗?” 惠安公主道:“那便好那便好,老天保佑,那些土匪杀手什么的,千万别再让我们遇到了。” 柳询道:“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南宫皓月连忙摆摆手道:“无妨,你没事便好。” 这时,谢云钰走了过来,见他们如此相熟,便道:“没想到你们竟然都相熟,这便好了,日后有个照应,就由这位柳公子带你们道寝舍去吧,不过是男女分住,请柳公子多留心,一会儿王夫子会来这儿照应,我们便先走了。” 柳询见好不容易看到谢云钰,她又要走,忍不住上前一步道:“谢夫子要去何处?” 这话却是问得有些唐突了,他怎么管得着人家去哪儿?谢逸昕看着这个仪表不凡的公子,皱眉道:“姐姐不过是有些私事要处理。不便久留,还请公子自便吧。” 谢逸昕都这么说了,柳询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谢夫子几时回来?” 这莫名的熟络,让谢逸昕不由得大声道:“你这公子好生无趣,都说了是私事了还问东问西,究竟意欲何为啊?” 没想到谢云钰的身边竟然有位性子这么呛的公子,若非他称谢云钰为姐姐,柳询都忍不住要将这个人纳入假想敌了,他尴尬的挠了挠头,道:“不过是随便问问,还请谢公子别介意。” 谢云钰连忙拉着谢逸昕,满是无奈道:“对不住啊,昕儿性子便是这样,有些冲。我这有点事处置一下,晚些便回来了,柳公子可与你的朋友们先叙叙旧,我去去便回。” 第66章 怎么是你 柳询点点头,见谢云钰拖着满脸不爽的谢逸昕,正絮絮叨叨的说教,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莫名让她有种烟火气息,他不禁嘴角微扬。 直到谢云钰他们走远了,柳询才回过身来,对惠安公主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女寝舍看看。” 惠安公主疑惑道:“你跟谢夫子很熟吗?哦,我好像记得你跟我说过,她救了你一命的事,难怪……”惠安公主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在一旁的南宫皓月听了,微微皱眉道:“什么?谢夫子救过柳公子的命?”挂不得她总觉得,这柳公子看谢夫子的眸光都与看她们不一样 ,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回事。 惠安公主道:“是啊,所以我这侄儿这不费尽心思的要到凤鸣书院求学来了吗?” 惠安公主这话一出,南宫皓月便忍不住心里打鼓,道:“你是说,柳公子是专程为谢夫子而来的?” 惠安公主理所应当的点点头,道:“是啊,谢夫子当初救了少卿侄儿的命,当时母后还想着要为少卿侄儿赐婚呢,可少卿侄儿说他心仪的女子不是一般人,非要亲自前来相处看看,说是制造缘分。” “赐婚?”惠安公主这话一出,南宫皓月当场僵在原地。他们的缘分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南宫皓月相信惠安公主没有理由骗她,看来这事八成是真的了,柳询就是为了谢云钰而来的。 惠安公主小心的看了一眼正在前头走着的柳询,突然小声道:“是啊,嘘,这事你可千万不能乱传,谢夫子都还不知道呢,少卿侄儿说了,要等时机成熟了,再与她说这事。” 南宫皓月只觉得听了这话有如雷劈,她忍不住浑身抖了抖,柳询是为了谢云钰而来,可她是为了柳询而来的啊,这么一来,她岂不是自作多情?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南宫皓月向来是个天之骄女,何曾退缩过,既然惠安公主都说了,谢云钰并不知晓柳询的心思,她还是有机会的。 谢云钰的存在,让南宫皓月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威胁,南宫皓月目光有些阴沉的看着在前头走的柳询,心里对方才大方迎人的谢云钰渐渐莫名升腾起一股子嫉妒来。 行至女寝舍,便有书院的杂工帮忙将人领进去安置,柳询便在女寝舍的门口等着,此处离男寝相隔不远,两处皆有两种条件供为选择,一种为两进的小院样式,给那些带着奴仆丫鬟的学子住,一种便是那种只身一人的学子,便一人住一间,由学院统一安置。 南宫皓月和惠安公主自然是选择了带着偏房的二进小院,好方便他们安置自己所带来的丫鬟婆子等。其实她二人只要露个面知道地方便好了,其他杂务事项自有下人去处置。 不管什么时候,这就是身份带来的好处,就连是在这万民皆平等的学院里,亦是免不了分个高低。安置好了行礼和奴仆,已经接近午膳时分了,柳询自是要带他们去美餐一顿的。 当然,他在云州还不算很熟,一来便被王逊之请到了云来客栈,好在那儿的菜式也算不错,柳询见她们总算出来了,便朝惠安公主招招手,道:“惠安姑姑,走,咱们先去吃饭?” 惠安公主一听“吃饭”二字。立刻两眼冒着精光,草草的收拾了一番便出来了,南宫皓月住在惠安公主隔壁,本来他们侄姑两吃饭也没她什么事的,可她偏生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便赶紧收拾了也马上出来。 惠安公主朝柳询跑去,见南宫皓月也出来了,也不好拒绝,看了柳询一眼,见他并没有反对,便拉着南宫皓月的手一起往外走。 “少卿侄儿想带我们去吃什么好吃的?”惠安公主兴致勃勃的问道。 柳询浅笑着摇着折扇,道:“我也不知云州有什么美食,不过昨日在云来客栈用过饭后觉得那里的也还不错,咱们便到那处吧?” 惠安公主道:“我是没什么意见,南宫姑娘觉得如何呢?” 南宫皓月见柳询的目光移向了她,便报以羞涩的笑意道:“我,一切但凭公子做主。” 柳询点点头,想到要到云来客栈用膳,最好通知王逊之一声,不过,旋即一想,既然那客栈是他的,想必他一定会收到讯息的,便也不多做麻烦了。 三人带着各自的奴仆从凤鸣书院到云来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正好客栈打尖的人众多,不过掌柜一眼便见到了柳询,还是在百忙中给他们挪了雅间出来。 惠安公主看着四周高朋满座的模样,感慨道:“怪不得名曰云来客栈,果真是客似云来啊。” 南宫皓月亦是道:“此处正是云州最繁华之处,能在此建起客栈的,想必也非凡人,又能经营得如此有规模的,这家的东家恐怕也是非富即贵,还有些偏才了,还有这掌柜,一看就是个面善广袖善舞的,还真是有心。” 难得南宫皓月观察得如此细致,柳询挑了挑眉,道:“却如南宫姑娘所言,这处是我一位挚友所开,等会儿他便会过来与我们相聚。” 惠安公主道:“少卿侄儿,你不是一直都在那菩提山之上吗?听闻菩提山山高水长,恐怕下山一趟多有不易,竟想不到你在云州还有个这么有头有脸的挚友啊。” 惠安公主心直口快了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南宫皓月听了这话心头掠过一抹心疼,小心的看了一眼柳询,却见他云淡风轻的并没有将这话往心里去,这才舒了口气。 柳询道:“姑姑真是少见多怪了,我在菩提山下不来,难道他就不能来看我了?朋友之义,不在乎山高水长,情谊之真,也不是空间之远可以阻挡的。” 见小二已经将菜都端上来了,惠安公主两眼放光的盯着那道酱烧鸭子看,也顾不得回答柳询的话了,待盘子落桌,便夹起一块满足的吃了起来。 南宫皓月却是优雅得多,柳询见了,不免取笑道:“姑姑,你说你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么还是这幅吃相?” 惠安公主含糊不清道:“宫里的,哪有外面的好吃,哇,真不错。还有这,这……” 还没等她这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她神色呆滞的对着一个人看,连嘴角的油渍都快忘记擦了。南宫皓月见了,疑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从门外匆匆赶来的王逊之。 只见他身着月牙色长袍,上用银丝线在领口绣着缥缈云纹,眉毛斜飞入鬓,桃花眼顾盼生辉,俊挺的鼻梁,薄唇微扬,好一个高风亮节,清傲衿狂的高贵公子,瞧着仿佛九天上的仙人不小心步入了尘世。 饶是南宫皓月见过美男无数,以为柳询便是各种翘楚了,见到风度翩翩的王逊之,她还是忍不住一声惊叹:“好一个九天谪仙啊。” 王逊之匆匆赶来,见到柳询便道:“抱歉,少卿,方才有些事耽搁了,没去书院找你,这会儿掌柜说你上这儿来了,正好。” 柳询摇摇头道:“无妨,不过是带两位女郎来用个便饭,既然来了快坐吧。” 王逊之也不客套,便往那随意一坐,却是气质浑然天成,柳询这才见到自家姑姑这般看呆了的表情,连忙尴尬的咳了咳,小声提醒道:“惠安姑姑,惠安姑姑!” 惠安公主连忙回神,柳询这才对王逊之介绍道:“这位是我最小的姑姑,还有这位,是平国公府的女郎,咳,你猜得到她们的身份吧?” 王逊之这才有空看向来人,朝着离她近一些的南宫皓月拱拱手,又看向惠安公主,面上却是一惊,道:“是你?” 惠安公主摸着头挠了挠头发,脸上满是尴尬道:“王夫子,咱们又见面了。上次的事情对不住,谢夫子的弟弟说你还受了伤,我,我……” 惠安公主还未说完,王逊之见柳询称她为姑姑,心下对惠安的身份已经猜到了八分,他惊诧得敛了敛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轻轻的做了个揖,道:“公主。” 惠安公主本想诚心道个歉的,再亲自看看他伤势如何了,眼见着他突然的正经,反倒有种客套和疏远,顿时心下有些委屈。 柳询见了,安抚的拍了拍惠安的肩,道:“好了,我不知姑姑上次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不过子致也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姑姑你且安心吧。” 惠安公主这才扁了扁嘴,弱弱的看着王逊之,王逊之道:“少卿说得对,在下早已将此事忘了,公主金枝玉叶 ,也无需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他这么说,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有些隐隐责怪的意味,惠安公主只觉心中堵了堵,再不复方才的喋喋不休,而是一反常态的坐在那儿小口小口的嚼着米饭,看起来十分食之无味的模样。 柳询已经和王逊之聊起了别的事情,南宫皓月见了,推了推惠安公主的肩膀,好奇道:“公主,你之前是不是得罪过谢夫子和这位啊?” 惠安公主见她又提起这一茬,便不开心道:“什么这位这位,这位便是王夫子,与谢夫子一同在兴和镇授学的那位王夫子,好了,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第67章 圣旨到 惠安公主说罢,便站了起来,气鼓鼓的往外走,脾气来得莫名其妙,柳询见她这般,道:“姑姑,这是你最喜欢的酱烧鸭,还没吃完呢?” 惠安公主道:“不吃了。我先回去了。” 柳询无奈的耸耸肩,道:“那咱们也只能先回去了,南宫姑娘你……” 南宫皓月连忙道:“我便也跟你们一道回去吧,书院还有些东西需要整理。” 柳询点点头,三人便跟在惠安公主的身后离开了云来客栈,朝凤鸣书院而去。 而此时,云州城另一头的谢家,正酝酿着一场大战。 谢云钰独自在书院躲了几天,谢天明就生气了几天,可生气归生气,他寻不着人也是没有办法,但是今早,皇上的圣旨便下来了,谢天明寻了一圈,见谢逸昕也不见了,更是气冲冲的对谢家的下人道:“还不快将谢云钰这个孽女给我找来,不,她不回来的话,绑也得给我绑了!” 谢家的下人不敢造次,连忙慌慌张张的就去找谢云钰了,这不,谢云钰好不容易从谢家将谢逸昕带了出来,结果接完了惠安公主她们后,又被谢家的下人找到,一听说谢天明发了好一通脾气,那宣旨的人还等在谢家,便也不敢耽搁的立马就回去了。 可是,才到家门口,谢云钰便听到了里头谢天明气急败坏的谩骂声,道:“这个孽女,孽女,她有什么资格做女夫子,简直荒唐,可笑,太可笑了!” 明明做好了各种准备,可再听到谢天明的这声指责后,谢云钰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的抽痛了一下,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支持她,理解她的志向和抱负的人是谢天明这个当爹的才对啊,难道在他的心中,难道女儿的一切价值都没有他的圣人之道重要吗? 谢饶是谢云钰再不在意,可面对被自己亲生父亲这样的否定,她还是忍不住鼻子酸了酸,她一人独撑女学本就不易,她多想要一个人做她坚强的后盾,她不明白,连皇后娘娘都能支持她,可为何她的这个亲生父亲,却偏偏视她为忤逆不孝之徒? 在天明的第二轮脾气开始前,谢云钰连忙敛了心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露出一个微笑,她对自己道:“敏秋,加油,就算全世界都不理解你,你还有母亲,还有子致,还有学子们与你一起作战!” 谢云钰故作一派轻松的跨门而人,道:“爹,我回来了。” 谢天明见她风轻云淡的神色,明知道自己不见她会有多生气,可此刻在谢云钰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悔改或是愧疚之意,立即脸色不渝道:“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都快忘了,我是你爹呢。” 谢云钰维持着那机械的笑意道:“爹,你说笑了,敏秋怎敢忘记,这不听闻皇上宣旨的大人来了,女儿特意回来领旨了么。” 一听说她特意回来领旨,谢天明的胸腔就忍不住想要爆裂,这领的什么旨?可不就是让她传授女学的旨么。这旨是可以随便领的吗? 还没等谢天明说出更难听的话,谢云钰见堂上坐着一位公公打扮的人,正满脸尴尬惊奇的看着他们,她连忙朝那位公公拱了拱手道:“这位便是宣旨的公公吧?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公公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咱家正是。你便是谢家嫡女?” 谢云钰点点头。 谢天明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竟然一时不忿忘记了天家的人还在这呢,顿时一句教育谢云钰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见谢云钰殷切的给宣旨公公倒了茶水,他也不好再外人面前多加发作,这才忍者满腔的怒意哼了一声。 谢云钰与那公公寒暄了一番,公公见人都到齐了,也不多做耽搁,道:“好了,既然谢女夫子和谢大人都已经在场,咱家便先宣读圣旨了。” 谢云钰连忙跪了下来,谢天明虽然十分不情愿,可抗旨不遵,那是死罪。君命难为的他也只好犟着头跪在那儿。 公公吞了吞口水,便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蒙上祖庇佑,我大楚如今天下太平,一切欣欣向荣。朕注重人才的培养,故而特意取皇后之建议,广推女学,现有谢家嫡女谢云钰,才华横溢,品德高尚,智慧无双,是女学夫子的不二人选。” “朕今特下诏,封谢家嫡女谢云钰为凤鸣书院第一女傅,兼凤鸣书院副院长,掌管女学红鸾院。命太子太傅谢天明为凤鸣书院院长,掌管书院一切事宜,且从今日起,朕希望你父女二人能够团结奋进,勤勉宽容,励精图治。将我大楚的国学发扬光大,钦此。” 那句“团结奋进,勤勉宽容”让谢天明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不过,公公也不欲多看他,而是转向谢云钰道:“恭喜女傅了,今后你可是咱们这大楚史无前例的天下第一女傅啊。” 谢云钰忙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公,公公请。” 公公笑着轻轻颔首,黄管家见了,连忙招呼着宣旨的公公一行人下去领赏了。 宣旨公公一走,谢天明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甚至连方才的敷衍都没有,比平日训诫那些不听话的学子更甚。冷冷道:“跪下!” 谢云钰便知,他这是要想着法子发作了,忍了这么几天,现在逮着了她,能不狠狠的制制她么。 谢云钰还未说什么,一旁的谢逸昕立马上前一步道:“爹,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执意要出去走走的,姐姐不过是恰巧碰到我罢了。” 谢逸昕以为谢天明是因为谢云钰带他去凤鸣书院的事而生气。殊不知谢天明根本不是,他的火气从知道谢云钰去了那兴和镇就已经开始了。 一旁的柳夫人忙拉了拉谢逸昕的衣襟,道:“昕儿,莫要多事。” 谢逸昕努着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爹若是因此要怪罪姐姐,那便连我一起惩罚吧。” “昕儿!”柳夫人一阵着急,这个谢逸昕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明明不关他的事,偏偏要赶着往上凑,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 谢天明怒瞪着大眼,丝毫没有因为谢逸昕的话而松口,谢云钰叹了口气,还是缓缓的跪在他面前。 谢云钰这么一跪。谢天明顿时觉得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劈天盖脸的夫子威严便压了过来,他吹着胡子道:“你啊你,你说你,作为一个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为父多少年前便教给你的事,眼下你还未出嫁,却早已不把我这父亲放在眼中,你可有半点女子的规范?” 谢云钰低垂着眸子道:“女儿不敢。” 谢天明却并未将她的这番示弱放在眼中,继续道:“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现在连皇上的圣旨都求来了,我这父亲能奈你何?” 这话便有些扎心了,谢云钰忍不住心中一痛,可谢天明恍若不觉一般,还继续道:“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的德呢?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你自觉有哪一样配为人师表?” “爹,哪有父亲这么说自己女儿的!”谢逸昕立刻不满道。 谢天明一记冷眼扫向他,道:“你别说话,我待会儿再来说说你的问题。” 好歹谢天明是当朝第一大儒,是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淡然讲学的夫子,自有一派威严,谢逸昕被他这么一看,当即不敢再胡乱插嘴了。 谢天明又看向谢云钰道:“我这么说你,你不服气是吧?那好,我便说说,这事的依据,我听闻昨日,你又女扮男装去那诗词会上胡来,还让那文坛小将赵林仕吐血晕过去,可有此事?” 谢云钰沉着脸叹了口气,她不知谢天明从何得知的这件事,也不知道这件事被传成了什么样子,不过依照谢天明的性子,只怕根本不会听她解释便将她一棍子打死了。何其可笑,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评判竟然要从别人的口中得出。 谢云钰恍若无比失望般,沉重道:“确有其事。” 这么一承认,还了得,谢天明当即转身操起一旁桌子上的戒尺,对着谢云钰的背就是一尺下去,毫不手软道:“你,你,你简直是丢了我们谢家的脸,你就那么缺钱吗?竟然在那种地方大肆敛财,还不要脸面的将别人逼到吐血,我谢天明怎么有你这个冥顽不教的女儿!” 谢云钰生生受着谢天明的这一尺,只觉背上那处火辣辣的生疼,可却比不得谢天明口中的话更疼,谢天明的话像刀子似的,凌迟着谢云钰的心,饶是她再坚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天明见她竟然连反驳也不反驳,就受着自己的打,以为她心虚,更是气上心来,道:“好好好,我谢天明短缺了你的钱财是吧,你现在能耐了,自恃有几分才华,也不把我放在眼中了,女傅?呵,简直可笑,是不是做了女傅,你就能跟爹领一样的俸禄了?” “爹!”谢云钰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叫了出来。 谢天明浑然未觉她眼中的热泪,莫约是压抑太久了,这一下发泄出来,自是口不择言的。 谢天明道:“好,你现在能自食其力了,了不得了吧?既然你能用那种法子和手段赚那么多钱财,想必也不必靠着我谢家这棵大树,你且自力更生吧!” 第68章 逐出谢家 此话一出,不仅谢云钰,就是谢天明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的心中竟然对这个女儿的厌恶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谢云钰颤抖着声音道:“爹,你说的,可是认真的?” 话已出口,有如覆水难收,谢天明干脆一甩袖狠心到底,道:“我且问你,若是爹让你辞了那凤鸣书院的女傅一职,安心在家待嫁,还做我谢天明的好女儿,你可愿意?” 谢云钰眼中含泪,却无比坚定道:“请恕女儿无法答应爹这样的要求!” 谢天明怒道:“你你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可你的选择还是这样悖逆,你就是生了一根反骨!对,你自力更生吧,反正你现在是当朝女傅,饿不着自己。” 谢云钰将腰板挺得直直的,道:“父亲,纵使女儿平日有些顽劣,但也绝不会做出卖文人风骨的事,女儿知道,宁折不弯的道理,也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父亲却是连问也不问一声,就将女儿的行径纳入了不齿之列,难道女儿在父亲的心中,当真如此不堪吗?” 没想到谢云钰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声声控诉,痛彻心扉,谢天明愣了愣,却死不承认道:“那你且说说,你这么做,意欲何为啊?” 谢云钰想到兴和镇那些殷切的学子,有看看谢天明怒目瞪着他,便道:“父亲,女儿不过是做了一个有良心的夫子该做的事,回报之前兴和镇的村民们对女儿的厚爱罢了,并不是父亲口中的丢了谢家脸面,也不是见不得人,女儿此举,无愧于天地人心!” 说到底,谢云钰并没有刻意去解释她这么做的目的,但却说她无愧于心,谢天明听了,虽然有些心虚自己对谢云钰的不信任,却也是有些不服气,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以这种方式,兴和镇之事自有朝廷出面,皇上自会派官员前来解决,你越俎代庖作甚?” 谢云钰不赞同道:“可是,那样得多少时日?再说,官员之间官官相护,层层敛财,到那些贫困学子中的银两有多少?真正能惠国惠民的又有多少?” “敏秋!”见谢云钰越说越离谱了,谢天明连忙喝止道:“不该你操心的事别瞎操心,这一切皇上自有定夺,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妄下定论的?” 谢云钰也知自己这话有些过了,低下头道:“女儿暨越了,不过,女儿只想说明那诗词会之事,并不是父亲所想的那样,我也从未觉得自己恃才傲物,还请父亲莫要再说出那样的话来!” 看着宁折不弯一根筋犟着跟自己一个脾气的谢云钰,谢天明恼火得无处发泄,虽然听了谢云钰的解释心下有些松动,但还是不承认她这么做是对的。 他瞪了谢云钰一眼,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可知我一向以圣人之准则自律,可你偏偏要到那凤鸣书院抛头露面,此举又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让我在其他同僚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谢云钰惨淡的笑了笑,道:“女学推行,将惠及天下,父亲却觉得,此举丢了你的颜面?” “什么惠及天下,自古女子,不是在家相夫教子便是孝顺长辈,男女分工内外有别,男主外女主内,若是让女子们都去读书习字在朝为官,那男子们作甚?” 这本牵涉到一个男女地位的问题,谢云钰倒是想说为何男女不能平等,女子也一样能为朝廷做贡献,甚至在有些方面不输男子,可这样的话一说出来,那谢天明还不跳起来大声道荒唐? 谢云钰动了动唇,最终没有说出反驳的话,只是有些嘲讽道:“父亲一向以为,学问面前人人平等,却平等的不过是男子罢了,在父亲的眼中,恐怕女子有学问都该是觉得羞耻的事吧?” 谢天明噎了噎,一甩袖道:“反正,天下女子有才者多得是,谁都可以做这个凤鸣书院的女夫子,却唯独不能是我谢天明的女儿!” 谢天明说罢,还气呼呼道:“现下虽然有皇上的圣旨在,皇命难违,为父对你在凤鸣书院的事无权过问,但是别以为你仗着圣旨就可以胡作非为。你如此冥顽不灵,在你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之前,我谢家的门你也可以不要进了。”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谢云钰用力擦了把眼泪,像是突然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横在他们父女之间,本就是一个死结,既然两人都绝不可能让步,那也只能是背地而驰了。 谢云钰突然眸光坚定的看着谢天明,道:“若我,偏要接管红鸾院,爹又当如何?” 谢天明张大了嘴,看着谢云钰一脸坚定的模样,见她丝毫不妥协,反而一心跟自己对着干的模样,他用手指着她,哆哆嗦嗦道:“你,你当真要如此忤逆我?” 谢云钰道:“是爹你,从不理会女儿心中的志向抱负,爹的眼中,恐怕只有您的面子吧。” 被亲生女儿用这种语气质疑,谢天明只觉得落了面子,气吼吼道:“反了反了,你个不孝女,这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了是吧,好,好,今儿爹便随了你的愿,你要去凤鸣书院只管去,我谢天明从今开始不承认你是我的女儿,日后你不得以我谢家之名行任何之事,你,走吧。” 谢逸昕一听,只觉这苗头不对,他连忙跪下道:“爹,爹,您莫要冲动啊,姐姐怎么说也是您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将她逐出谢家啊?” 谢天明气愤道:“是她,她觉得冠我谢姓以为耻辱,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不要这女儿也罢。” 谢逸昕见谢天明心意已决,连忙转向谢云钰道:“姐姐,你莫要这么犟着,跟爹服个软可好?” 谢云钰虚弱的摇摇头,对谢逸昕道:“多谢昕儿的心意了,只是我意已决,让我放弃凤鸣书院,不可能,我与爹注定走不到一路,如此,也好。” 这两人虽然志向相悖,却是一样的驴脾气,谢逸昕也是无法了,他气急败坏的用手捶地,道:“你们,你们可是父女啊,爹,姐姐,你们互相理解一下便好,明明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为何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 柳夫人见了,连忙拉着他的手,见关节处的锤红了,忙心疼的吹了吹,道:“昕儿,你就莫要再管了,你爹他有自己的考量,你看你,犯得着为这种事情伤害自己吗?” 谢逸昕痛心道:“什么考量,爹,你为姐姐考虑考虑吧,难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昕儿!”柳夫人觑了一眼谢天明不虞的神色,沉声道。 谢逸昕气鼓鼓的看着谢天明,却见他将脸往旁边一转,不知心中作何感想,面上一副誓死绝不低头的模样。 谢云钰见了,只觉心痛难挡,她含着泪,缓缓地朝谢天明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爹,女儿不孝,日后不能在您身边敬孝了,还请爹保护好身体,女儿就此拜别。” 谢天明冷哼一声,可微微颤动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但向来最要面子的他又岂会妥协?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的,只是轻轻闭了眼。 见他闭了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谢云钰磕完头,决绝的起身,擦了把泪,顿了顿,道:“昕儿,替我照顾好爹,姐姐走了。” “姐姐!”谢逸昕着急的连忙追着她道:“要孝顺爹也请你自己来,你别走,你不能走。” 谢天明见谢逸昕抓着谢云钰的手,他沉声低吼道:“让她走,我谢家没有这种不孝女!” 父女都不是十分善于表达情感的人,谢天明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要谢云钰听了,真的能主动服个软,只要好好哄他一句,之前的一切便不作数了。 可谢云钰呢,听了这话,却是更加心痛,竟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开,再没回头。 见她就这么走了,谢天明身子一软,忍不住瘫软在了椅子里。谢逸昕出门追谢云钰去了,柳夫人见了,忙上前捏了捏谢天明的肩,状似不经意的感慨道:“唉,钰儿也是个倔脾气的,怎么就不能体谅老爷的一片苦心呢。” 谢天明陷在太师椅里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反反复复只留下谢云钰离开时那个坚定又心痛的眼神,让他心乱如麻。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谢云钰只觉得整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愤恨又无奈过,谢天明竟然为了他的面子,不惜将她逐出谢家,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打击? 她不过是想一心坚持自己心中的信念,难道这就错了吗? 谢云钰浑浑噩噩,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回了凤鸣书院,见“凤鸣书院”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的伫立在那儿,才觉得方才空虚至极的身体里有了些许力气。 只不过,现在她的情绪并不是很好,谢云钰唯恐她现在的状态吓到学子们,忙擦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朝书院的后山走去。 她需要一个清净之地,好好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也好好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山之地,清净雅致,正是首选。 殊不知,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正巧被送了惠安公主和南宫皓月回女寝的柳询看见,柳询见到她,忙笑着迎了上来,叫了两声:“谢夫子,谢夫子?” 第69章 抚琴长谈 谢云钰却恍若未觉,如同丢了魂一般,脚步虚浮的朝前走去。 柳询看着她有些不同寻常的神色,心中一片担忧,忙跟了上去。 没有察觉到柳询脚步的谢云钰,恍然间好似听到了一股琴音,琴声悠扬,有如珠落玉盘,又似泉水叮咚,像在叙说着弹琴之人无尽的心意,谢云钰烦躁的心在听得琴声后奇异的安静了下来,她静静的朝弹琴之人走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好似怕惊扰了这个谪仙般的男子。 王逊之看到谢云钰,微微一笑,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转而将手中的琴音调换了节奏,琴声骤然加快,有如千军万马疾驰而来,更似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杀伐有力的踏在了谢云钰的心上。 谢云钰坐在一旁,不忍打扰,脑海中却也跟着这琴音变换出战场的肃杀来,想到自己当初敬佩的忠勇侯,他驻守边关数年, 从未归京,至今是不是也在这样的环境里奋勇杀敌?他可还记得,有个叫谢云钰的女子,曾对他十分仰慕? 在一阵激昂快速的曲调里,王逊之弹琴的手快如闪电,周遭仿佛一片肃静,到处都是他手下之琴所发出的破空之声,那树上的落叶静悄悄的落下,王逊之的手势却已换了几百次,这高深的琴艺已经出神入化,随着一声类似悲鸣的长叹,方才亢奋激扬的琴曲突然间归于平静。 谢云钰看向脚边渐渐落了地的树叶,忍不住拍手道:“子致之琴,已然出神入化,敏秋佩服。” 王逊之看了谢云钰一眼,却见她眼底还有方才与谢天明争吵后留下的微红,他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又调转了律调,变成一曲意境祥和的柔和之声。 王逊之道:“能得敏秋如此赞叹,我也算是无上荣幸,只是,琴音当与心境相同之人才能相通,想必敏秋此刻的心中,怕是无暇欣赏的吧?” 谢云钰随意的席地而坐,见心事被王逊之一语道破,心下正是苦闷,便也不遮掩道:“知我者子致是也,唉,皇上的圣旨下来了,可我爹……” 一听皇上的圣旨下来了,王逊之眼前一亮,道:“真的?那可要贺喜敏秋你了,终于实现了多年来的愿望。” 谢云钰摊摊手,无奈道:“你看我可有半分喜悦之态?” 王逊之看着她满脸的疲惫之色,心疼道:“我便知你爹不同意你这番做法,只是敏秋,所有的事情都要往两面看,你爹的态度使你苦闷,但你也要想着,我与学子们是为你高兴的呀,你不能一直沉浸他一个人说给的苦闷中而看不到我们的祝贺声。” 王逊之倒是个会安慰人的,这么一说,谢云钰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多谢了。” 王逊之看着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事其实你早该有所预料,只是现下知道了结果心中郁结罢了,既然早有所料,那今日后咱们便想开吧,此刻,你且把你的不满发泄出来,我今日便做这倾听之人,你尽管说吧。” 王逊之体贴的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谢云钰心下一暖,她确实太需要一个聆听者了,那么多的心绪放在心中只会发酵腐烂,现在能掏出来,再好不过。 王逊之于她而言,亦师亦友,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臭味相投的地步,谢云钰倒没觉得这事说与他听有什么好丢人的,她很自然的开口道:“你也知我爹那性子,我都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说宁可将我逐出谢家,也不愿接纳我入凤鸣书院授学之事。” “什么?将你逐出谢家?”王逊之一惊,便知谢天明顽固不化,可没想到竟然会绝情到这种地步。 谢云钰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枉费他是我的爹,竟然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诗词会之事,他竟以为我是为了钱财,还说我一定要做这个女夫子是为了能与他有一样的俸禄?在他的眼中,我便是那无底线的钻钱眼里了?” 这谢天明,王逊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更可笑的是,明明他应该是世上最维护我的人才对,偏偏听信那些妄言,觉得我能受封女傅掌管红鸾院是用了什么手段?你说有这样的爹吗?” 谢云钰接着道:“子致,我这一生,十三岁便才名远播,除了母亲不在身边稍有遗憾,但身在谢家,也算是衣食无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来都是贫穷的。” “贫穷?”王逊之疑惑道,不理解谢云钰为何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对,贫穷。”谢云钰的眸光闪过一抹沉痛,道:“在谢家,除了昕儿从小与我交好,我像个外人似的。我的娘亲不在,一切都要我自己,甚至连婚姻大事都不过是别人口中可以草草了结的事,我的父亲,宁愿相信他人口中的我,也未曾相信过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谢云钰,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在谢家经受了什么。” 谢云钰说完,自嘲的笑了笑,道:“你恐怕不知,最初我争取才名,便是想着让他多看我一眼,可他什么也没有,你说我是有多缺爱啊,才会想着抓住那一丝温暖,也当是阳光。” 王逊之心中一痛,对谢云钰亦是更加心疼,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脸,看看着她微红的眼,他的手竟顿在了半空中,不知所措。 谢云钰不察,自顾道:“我渴望被肯定,渴望亲情,我害怕孤独,更害怕被遗弃,所以在听到我爹说将我逐出谢家之时,我差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不就是贫穷吗?” 他尴尬的咳了咳,将手放在谢云钰的发顶揉了揉,道:“敏秋,要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全盘否定了自己的一切努力,你看看,其实你一点儿也不贫穷啊。” “你勤奋,上进,你有理想有追求,你专注于自己的努力,在困难面前毫不退缩。你看,兴和镇的那么多学子不都很看好你吗?将来的你还会桃李满天下,你浑身都闪着光呢。” 谢云钰讶异的张大了嘴,道:“子致,你莫不是为了哄我开心,故意说好话哄我?” 王逊之连忙摇头,道:“敏秋,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很好。”好到我都想将心中压抑已久的那一句喜欢宣之于口。 王逊之张了张嘴,刚想趁着谢云钰情绪低落的时候说出给她依靠的话来,可他纠结了半天,刚酝酿好情绪,只说了一句:“敏秋……” 谢云钰便瞧见了从树林中走出的柳询,道了声:“柳公子,你也在这?” 柳询掩嘴轻咳了声,道:“谢夫子,王夫子,你们都在这啊。” 柳询其实一早便跟过来了,只是他刻意掩藏了自己的行踪,便是想听听谢云钰今日为何不高兴。也许对着王逊之,她好说些吧,哪怕自己心中,对这事颇有芥蒂。 谢云钰可以在王逊之面前任意做自己,可以任意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事让柳询总觉得自己心中像打翻了陈醋一般,酸得不得了,明明自己的心也可以跟王逊之一样的啊,为何她对自己,只有“柳公子”这样的敬重疏远。 柳询的出现,让王逊之的脸色变了变,他尴尬的轻咳了声,道:“少卿,来了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心事差点被戳穿,虽说王逊之一向自有散漫,可还是觉得这种事情若是被旁人听了去终归十分的难为情。 柳询看着王逊之脸上可疑的红晕,疑惑道:“不过是刚好路过,见你们两人正在此处抚琴,便过来打个招呼。子致你怎么反应这般大?” 王逊之连忙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又是咳了咳,惹得谢云钰担忧道:“子致,莫不是此处风口,让你得了风寒吧?你看你,都咳了这么多次。” 柳询亦是关心道:“是啊,你看你这脸红的,怕真是病了,咱们赶紧下山找个郎中瞧瞧去。” 王逊之被二人的“关心”弄得哭笑不得,只得顺着他们的话道:“那我们便下山吧,还真有些冷了。”说罢,还故作十分寒冷的模样。 不这么说,他还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谢云钰和柳询点点头,三人便从后山下来了。 下了山,谢云钰关心道:“还有两日便开学了,子致还是赶紧回去抓些汤药养好身体要紧,免得到时候做个病恹恹的夫子就不好了。” 王逊之无法,这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只得朝两人拱了拱手,道:“多谢二位关心,那我便先回去了。”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柳询道:“少卿,之前你所言之事,现在也是时机了,还请速决吧。” 柳询点点头,道:“好,多谢子致提醒。” 王逊之又看了谢云钰一眼,在二人的担忧中,莫名其妙的捂着心脏走远。 见他走了,谢云钰道:“柳公子,那我也先回去了。” 柳询连忙摇头,一着急的拉着她的衣襟道:“不,你不能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云钰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有事找我?” 柳询又连忙点头,察觉到自己抓着她的衣襟十分失礼,连忙放开了,低着头杵在那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第70章 男求女学 谢云钰心下一软,以为柳询可能是怕生,抑或是平日性子软弱。她安抚的笑了笑,道:“好,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柳询四下看了看,见此时正在凤鸣书院门口,这里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话之地,他低声道:“谢夫子可介意到那边的凉亭中去详谈?” 谢云钰虽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想到方才王逊之临行前已有所指的那句话,难道这事与自己有关? 见她应允,柳询感觉心下一松,忙跟着她的脚步往凉亭走去。 到了凉亭,二人刚坐下,柳询忙自觉的给谢云钰倒了杯茶,脑海中快速的组织着语言,面上却是十分恭顺的模样。 谢云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以为他对自己十分敬畏,或者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忍不住道:“柳公子,有话直说,能办到的事我谢云钰义不容辞。” 柳询吞了吞口水,才道:“我知谢夫子在书院专授女学,可我与子致年少相熟,更仰慕谢夫子的才华,不知夫子……可介意收个男弟子?” 原来是这事。谢云钰摇了摇头,还未等她说话,柳询却是一阵紧张道:“不行吗?” 谢云钰道:“非也,我虽专授女学,但也是个夫子啊,在我门下,并无男女之别,若是柳公子有心,敏秋自是不会推辞,更何况柳公子是子致的好友,这事说一声便好,柳公子不必如此惴惴,天下学子皆一般,并无男女之分,这也正是我兴办女学的目的。” 还以为自己要多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谢云钰呢,柳询甚至连袖中太后娘娘的懿旨都准备好了,他想过千万种被谢云钰呵斥或者拒绝的场面,这些天还未此事忧烦了许久,可没想到谢云钰竟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柳询反倒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一阵狂喜的抓着谢云钰的手道:“夫子所言当真?” 谢云钰尴尬的抽了抽自己的手,道:“自是当真的。” 见自己又失礼了,柳询脸色一红,一下弹跳着放开了,这举动虽有些唐突,但在谢云钰看起来却有些长久的心事终于得到肯定答案的兴奋,她理解道:“好了,如果柳公子是因为这事忧心,现下可安心了?” 柳询连忙点头如捣蒜,道:“是,多谢。” 谢云钰微微一笑,道:“日后你便是我门下弟子了,无需客气。” 柳询笑了笑,想起方才听到谢云钰心情不好的原因,便道:“谢夫子,其实,其实你很好,不必为了一些人的偏见而耿耿于怀,毕竟人活着,唯心而已,心之所向,便是自己的价值所在,而不是在那些看不到你闪光点的人的口中。”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安慰,谢云钰愣了愣,没想到除了王逊之,竟然还有人会在意自己的欢喜,当即一阵感动。 柳询以为自己的话又让勾起了她的伤心之处,连忙摆手道:“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实在是,是,是,呃,反正……” 谢云钰摇着头道:“柳公子想岔了,我不过是,觉得十分安慰。” 柳询啊了声,这才放下心来,道:“那便好。”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袖中的太后懿旨给拿出来,毕竟这世上他最不想骗的人就是谢云钰了,虽说他不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做什么,但若因此而让谢云钰产生误会,总是得不偿失的。 更何况,若想进一步发展,让她早些知道比较好。 谢云钰看着柳询从袖中扭扭捏捏的拿出一张绢帛,竟和当初皇后娘娘所给的懿旨差不多,她心下一个咯噔,不禁认真审视起柳询来。 看来,他不仅仅是想要拜在自己门下这么简单啊,他竟能随身携带这种天家的御令,这个柳询,究竟是何身份? 柳询小心的觑了谢云钰一眼,见她面上无甚波动,这才将手中的绢帛双手奉上。 谢云钰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柳公子这是何意?” 柳询道:“谢夫子还是看看吧,少卿不敢欺瞒于夫子,但还请夫子相信,少卿是诚心前来求学的。” 谢云钰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模样,虽然不知这绢帛中是何内容,但她总觉得这里头的话一定跟今日柳询找自己有关。 她心下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芊芊素手接过了柳询递过来的锦帛,谢云钰神色庄重的打开了,看了锦帛中的内容,她一下子瞪大了眼。 锦帛中书写道:皇太后口谕,今有孙儿柳询,乃勖王嫡子,性情温顺谦恭,因身子虚弱,特前来云州养病,将拜在凤鸣书院谢云钰谢夫子门下,望多加照看,王逊之从旁辅助监督其学问,另,小女惠安,性情顽劣,还望谢夫子多加看管,哀家致谢。” “你,你是勖王世子?”谢云钰张大了嘴。 柳询忙拱手行了个礼,道:“不敢欺瞒夫子,确实是,还有惠安姑姑,便是当朝最小的十九公主,只是,这事还请谢夫子保密,放心,我们也绝不会仗着身份做出其他无礼之事。” “所以,你们是想掩藏身份来求学?” “是,还请谢夫子体谅。” 就在柳询以为他一定会被骂了的时候,谢云钰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一片诚心,只是你们身份尊贵,我却不会将你们区别对待,还请你们妄自珍重才好。” 柳询欣喜道:“那是自然,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生气于你的身份?”谢云钰道:“你先问过我,已经是尊重在前了,现在又将这懿旨拿出来,也算不得隐瞒,身份而已,在我眼中,只有殷殷学子,贫民与贵胄并无分别,所以你也别妄想着我会优待于你。” 柳询听了这话,忙道:“那是自然,我将此事告知于你,可不是想你将我特别对待的,如此甚好。” 谢云钰道:“好,有此诚心,其心可嘉。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你……” 柳询道:“我先坐会儿,夫子请便吧。” 谢云钰点点头,柳询看着她的背影,竟觉得她无端的亲切起来,没想到谢云钰的胸怀如此之大,能将天下学子一视同仁,也没有因为自己身份尊贵而另做安置,反而不卑不亢的做好自己的本分,这样高洁的品质,倒是愈加让人敬佩了。 柳询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他方才听到了刘桥给他传信的暗语。 这会儿谢云钰走了,柳询便朝着身后道了声:“出来吧。” 刘桥一身黑衣的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恭声行礼道:“公子。” 柳询看也不看他,道:“事情如何了?” 刘桥上前两步,靠着柳询的耳边道:“禀公子,柳觅带着那位美人王蕲州去了。这一路日日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可两日前,属下听到宫内的暗桩传来消息说,胡家已经派了人前往蕲州,说要去将柳觅接回来。” 柳询掀了掀眼皮,莫约是方才解决了心头大事,心情颇好道:“接回来?呵,他这一路逍遥得很,想必他一定也是不想回的吧,既然胡家送了咱们这么大的礼物,不给点回礼可说不过去。” 刘桥神色亮了亮,道:“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回礼?” 柳询轻抿一口茶汤,将茶碗放下后,缓缓眯了眯眼,道:“可查清楚跟他一起的那个女子的身份了?” 刘桥道:“那美人名唤绯月,是胡尚书府上圈养的美姬之一,这次派她来助阵柳觅,也好沿途照顾他,不过,属下却查到另一件事,听闻那绯月美人不仅样貌出众,入幕之宾无数,之前更是与西域圣教渊源颇深,想必那胡尚书此间另有安排吧。” “西域圣教?”柳询嗤笑一声,道:“看来这胡尚书野心不小啊。想必那位绯月美人一定使得一手好毒吧?” 刘桥点头,道:“这绯月美人有三绝,样貌清绝妖艳是其一,轻功冠绝天下是其二,其三便是这用毒之功了,至今无人企及。” “无人企及吗?”柳询笑得意味深长,道:“我想到一个好礼送给胡侧妃了。她既然有胆子在我来云州的路上安排杀手,我便送给她一些毒药好了。她不是有胡尚书这个大靠山在么?那我便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着柳询狐狸一样熠熠生辉的眼眸,刘桥只觉得无限拜服,他附耳在柳询身侧,柳询轻轻动了动嘴,便是有一番胸有乾坤的算计。 待到柳询说完,刘桥恭敬道了声是,便快速隐匿在了这个书院里。柳询呼了口气,步调轻松的信步朝寝舍走去。 是夜。 柳询在自己的寝舍中睡着,恍惚间只觉有个人影闪过,虽然声音极轻,但体内那个轻功出神入化的凤阳王身为杀手组织的头目,还是一下就感觉到了这份危险的气息。 柳询一个翻身,便轻松坐起,对着黑暗的空气道:“出来吧,我知你在这。” 空气中无人应答,就在柳询思考着该怎么让对方出声的时候,从窗外突然射进来一支箭,竟直直的朝柳询的门面而来,柳询堪堪转身避过,那支箭便有力的射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可见射箭之人的功力之深。 那个轻如空气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直到柳询再没感觉到有旁人的气息了,看看向一旁的箭镞上,正订着一小张纸条。 第71章 西域圣教 柳询神色微沉的打开那张纸条,一看,顿时忍不住气血翻涌,忙扶着桌子稳住了身形。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胸口那一丝窒息感下去了些。 他想了想,又将纸条快速的揉做一团,在一旁的油灯中点燃,定定的盯着那纸条,看着火舌将纸条燃尽,他才觉得好受了些。 在偏房的刘桥听到了动静,忙敲了敲他的门,道:“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询闷声道:“无事,你睡吧。” 刘桥应了声,便退下了,可柳询的心中却再也平静不了,躺回了床榻愣愣的看着灰白的帐顶,纸条上那:凤阳宫主,别来无恙 ,几个大字萦绕在他的心头。 是谁?谁知道了他的体内住着另一个人的事?他送出这封信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震慑他近日所做之事,还是为了向他提出威胁,抑或是挑战? 不管是何种目的,对于柳询来说都不是好事,他有双重身份这事,除了王逊之是其中的知情人外,甚至连太后和勖王都以为他只是得了什么病症常说胡话,身子有些虚而已,根本不知道世上的凤阳王正是他这个人人口中温吞怯懦的勖王嫡子。 这封信能这么顺利的送到了他手上,想必对法势力不小,竟然能在他的重重伪装之下,还抽丝剥茧的确认他就是凤阳王,依照对方的口气,看来是来者不善啊,这怎么能不引起他的戒备之心? 不过,对方只是送出了这封信后,并未有动作,既然是有仇的,那又为何不出来一战?难道是为了利用他这凤阳王的身份做什么?柳询百思不得其解,想必是在什么阴暗处等着机会惩罚自己呢。 可着急也急不来,柳询索性将这事放在了一边不再去想,闭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可是,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柳询仿佛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了他母妃被陷害的当晚,那个带着鬼面面具的杀手,他森森的笑意,还有一旁那个女人,她放肆的得意。小小的他缩在那个留了一条缝的柜子中,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将自己的母亲折磨致死的场景。 那种绝望与孤独的感觉在此涌了上来,就好像有人捏着他的喉咙,让他不能呼吸也不能喊叫,他奋力的捂着嘴,看着母亲死不瞑目的模样,柳询只觉恍若置身冰窖,周身都是满满的寒意 ,就在这时,他猛然大叫一声,醒了。 柳询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他摸了摸额头,才发现竟然在梦中已经满头大汗,因着这声大叫,刘桥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还有果子,亦是着急的起身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柳询摇了摇头,只觉口干舌燥,果子见了,连忙拿过茶壶倒了杯水递给柳询,柳询喝了水,这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果子担忧道:“公子可是做噩梦了?” 柳询苍白着脸,道:“是啊。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也不知今日怎么,总觉得头昏昏沉沉。” 刘桥听了这话微微皱了皱眉,突然,他敏锐的对着空气嗅了嗅,道:“公子此前,可有焚烧什么东西?” 柳询一惊,他此前可不就焚烧了那一张纸条吗,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柳询这才隐隐记起,方才焚烧纸条的时候,确实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可当时的他只沉浸在这纸条所写的内容里头,根本无暇去想这些,现在想来,不免让他心惊,对方果真是用心叵测。 他忙将方才有人偷袭入房间,便给他射了这张纸条的事告知刘桥,道:“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了,怪我,方才没有给你看看便给焚烧了。” 刘桥皱眉道:“依公子所言,那人知道了公子的身份,那公子岂不危矣?” 柳询摇了摇头,道:“敌在暗我在明,形势对我们不利,但也没有到危险的地步,我猜,对方这么做只是想震慑我一番,这是在警告,若我再苦苦相逼,那他们也就不客气了。” “可公子对付的人只有胡侧妃一家,那……这么说来,那人是胡家请来的?”果子道。 柳询垂眸,自顾摇了摇头,道:“胡家,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想必我是无形中得罪了什么人了。抑或是凤阳王,得罪了什么人。刘桥,你可认得这空气中的味道?” 果子连忙伸长了脖子闻了闻,却是什么也没有,他满是紧张的看向刘桥道:“刘总管,为何我闻不出公子焚烧了东西啊?” 刘桥道:“想必那纸条上便是涂了从西域而来的迷幻香了。” “迷幻香?” “对。”刘桥道:“此香十分隐秘,可用在书信或者任何能让人接触到的地方。但有香必有气,有气就会让人怀疑,所以这香一般都是用作攻心之上,平常吸一点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有些头晕幻听罢了,若是遇火,则香气更甚,便会让人出现幻觉,有如进入另一个世界。” 果子一阵着急道:“那公子岂不是?刘总管,刘总管你可有解法啊?” 刘桥安抚的拍了拍果子的手,道:“果子兄弟别担心,好在公子吸入的并不多,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不过,这事也给我们敲响了个警钟,想必有人暗中盯着咱们呢。” 柳询勾了勾唇道:“西域来的吗?看来近日跟西域扯上关系的事还真不少,小小一个魔教,竟敢在我头上动土。真当我是泥捏的吗?” 刘桥看着方才柳询喝茶的瓷杯在他的手中变成了粉末,他忙低下了头,道:“公子,我们可要收点利息?” 柳询摇摇头道:“暂且不必理会他们,我怕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是凤阳王的事,会再生事端,不过,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刘桥,替我加派人手,盯着那西域圣教,看看他们与什么人往来,若是我的身份一旦泄露,对我们不利,咱也也好早做防范。” 刘桥道了声是。 柳询又道:“还有,现在起在我们四周安插一些我们的人吧,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了,咱们可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出现第二次。” 刘桥拱手:“是属下疏忽了,属下即刻去办。” 翌日,一夜没睡的柳询刚想补个觉,就听到外头果子的声音,像是与谁在争执推脱。 柳询已经醒了,干脆披着衣裳起来,道:“果子,谁啊?” 果子还未应声,门口便闯进来了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娇美女子,女子满脸欢喜的进来,却见柳询衣衫不整的模样,顿时羞红了脸。 果子这才探出头,有些着急道:“南宫姑娘非要进来,我都说了公子还未起身,她却偏不信。” 果子的话,大有委屈的意味,柳询知道他是顾忌对方是平国公府的女郎,不敢无礼,可南宫皓月这冒失的行径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失礼。 南宫皓月连忙行了个礼,红着脸背过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果子说柳公子还未起身,平日柳公子从未赖床,便想着他骗我。这才……” 柳询收拾着身上的衣裳,淡淡道:“南宫女郎有什么事吗?” 南宫皓月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从身后小心翼翼的端出一个食盒,献宝般娇羞道:“这是小女子亲手做的点心,还请柳公子尝一尝。” 一早就为了盒点心这么吵醒公子?果子简直要无语了,他愤愤不平道:“公子什么样的点心没吃过,需要这么一大早送来吗?” 果子此话一出,南宫皓月的脸色顿时僵了僵,她看凤鸣书院中的食物都是云州人的口味,便想念京城里的食物,又想也许惠安公主和柳公子可能也吃不惯此地的饭菜,为此今日一大早便到书院的厨房,让自己带来的婆子教自己做点心。 这是她第一次下厨,这不才做好,脑中满心欢喜的只想着一定要给柳公子尝一尝,竟没想到这些。 柳询看着南宫皓月僵在脸上的笑容,忙低声斥责了果子一声,道:“果子,休得胡言乱语。” 果子嘟喃了声,不敢再多说了。 柳询在屏风后穿戴整齐了,这才出来,接过南宫皓月的食盒,诚恳道:“有劳南宫女郎惦记,多谢了。” 南宫皓月见他接过,这才重新扬起笑脸来,满是期待道:“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柳询尴尬道:“这,容我先净个面。” 南宫皓月囧了窘,发现自己还真是太心急了,柳询刚起,还未洗漱呢,便让人吃点心,实在是有些胡搅蛮缠了。她连忙道:“不,不着急,柳公子你先忙,我便先走了,记得一定要吃啊。” 见柳询点点头,南宫皓月这才一脸满足的走了。 柳询将食盒放在一旁,转身去洗漱了,果子见了,道:“公子,那南宫姑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你看看,这借故送东西送吃的,都第几回了,每次都把果子当空气,非要亲自交给公子。” 柳询轻笑道:“可是觉得你每次都欺瞒于她,她干脆不信任你了?” 果子不满的噘着嘴道:“那也是她胡搅蛮缠,老是拿这种小事来烦扰公子,偏偏公子还次次对人家笑脸相迎,她自然更爱来了。” 柳询无奈的摇摇头,道:“人家好心送的,不吃终归不好。” “什么不吃不好?” 第72章 你追我打 柳询才说完,便见门口又进来一位俊美的小公子。 果子忙拱了拱手,道:“谢小公子。” 谢逸昕恩了声,见桌子上正摆着个食盒,他刚好没吃早饭,腹中咕噜作想,又恰巧听到他们说不吃不好的话,当即眼睛一亮道:“食盒中可是好吃的?” 柳询已经洗漱完毕了,见到是谢逸昕,便道:“南宫女郎刚送过来的,你要吃吗?” 谢逸昕便是等着这句话了,他一把打开食盒,见里头方方正正的放着一盘桂花糕,立刻拿了一个出来放在口中边吃边道:“运气真好,是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啧啧,味道还不错。” 柳询看着他鼓得像小仓鼠一样的嘴巴,道:“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谢逸昕怀疑的看了一眼柳询,见他果真不在意的模样,便一把抱紧了食盒,道:“那我可真拿走了,你可别后悔。” 柳询看着孩子气十足的谢逸昕,笑了笑,道:“吃吧,我不喜甜食,不知谢小公子前来有何事?” 谢逸昕这才记起正事,连忙擦了擦嘴,道:“是这样,明日便是开学之期了,姐姐叫我来登记一份学子名单,你们只消把姓名和家乡都写在纸上交于我便好。” 柳询点头,是有这样的章程。他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将自己的资料稍稍登记,然后交给了谢逸昕。 谢逸昕拿过资料,心满意足的抱着食盒便走了。 果子看着谢逸昕的背影,对柳询道:“真想不到谢夫子看着端庄温和,却有这么个貌比女子却性子顽劣的弟弟。” 柳询道:“十个手指还有长短,更遑论姐妹兄弟,呵,你看我与柳觅,可有一点相像?” 见柳询竟然拿自己与柳觅相比,果子当即不乐意道:“柳觅怎么能比得上公子。” 柳询笑了笑,无意间看向窗外,却见方才乐呵呵拿着食盒出了门的谢逸昕,这会儿正在那廊上与一个鹅黄色身影的女子争吵,看样子两人都十分不悦呢。 柳询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方才南宫皓月可不就是穿着鹅黄色的衣裳嘛,现在见她满心欢喜做给自己的点心在谢逸昕手上,可不争吵起来。 想必是谢逸昕登记完了自己这儿,便到南宫皓月那边去登记了,可偏偏带着她做的点心食盒,这么一来,自己倒是做了这个恶人。柳询耸了耸肩,却不欲前去纠缠。 谢逸昕从柳询那儿出来,不过是顺了盒点心,就被迎面而来的南宫皓月发现是她做给柳询的,当即就被这个能文能武的女郎训了一顿 ,这会儿他正气愤着,又见昨日才进学院的几个男学子聚在一起,几个人正讨论这新建的红鸾院。 谢逸昕本想走近了好登记,无意间听得这些人的谈话,越听越不是个味儿,他们讨论红鸾院便也罢了,却说着说着,说到他的姐姐红鸾院掌教谢云钰的身上。 学子甲满脸八卦道:“你们听说了吗?红鸾院的掌教,那个姓谢的女夫子,听说她被皇上授予女傅之位呢,你们说她一个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作甚?偏偏来这学院做什么女夫子,实在可笑。” 学子乙亦是嗤笑道:“就是,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再说了,她不过是一个从兴和镇被调来的小地方夫子罢了,没名没姓,连一点名声都没有,凭什么做我们的夫子啊?” 学子甲赞同道:“就是,自古凡女子者,都以三从四德为规范,可这女夫子的行事,却比之男子毫不逊色,还尽出风头。你们说,她该不会是个假女人吧?” 学子丙满脸神秘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学子甲连忙凑过来道:“怎么说,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密辛不成?” 学子丙得意道:“这你们就不知了吧,听闻咱们青山院的夫子王逊之,那可是琅琊王氏的后人呐,自小便才名远扬,孩童时期被选作太子伴读,而后升为太子太保,因其文采风流,冠礼后赐封太子少傅,如今他奉旨到凤鸣书院执教音律和辞赋,那可是名副其实的才子啊。” “这与女夫子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知,那女夫子与王夫子关系十分亲密,当初王夫子就和女夫子一起在兴和镇授学,整个京城都知道,女夫子可是王夫子的红颜知己,至于红到哪种程度,嘿嘿!” 看着学子丙那坏笑的模样,谢逸昕当即气不过的撸起袖管骂道:“你说什么呢,你胡说八道,我姐姐什么时候是王夫子的粉红知己了,他配吗?他配吗?” 有人认出了谢逸昕是女夫子的弟弟,顿时嘲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个有恋姐情节的谢家小公子啊。真是可笑,王夫子潇洒俊逸,又是太子太傅,你姐姐算什么?谁配不上谁还说不准吧。” 学子丙大笑着附和道:“对啊对啊,也就你这弟弟把你姐当个宝,明儿你姐姐何时给你找了姐夫,恐怕你都蒙在鼓里,还说王夫子配不上你姐姐,恐怕他们早已暗度陈仓了,你也不知吧?” 这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学子甲道:“谢小公子,你就莫要多操心你那姐姐了,不然你倒是跟我们说说,她无才无德的,凭什么做我们女夫子啊,还说是天下第一女傅,莫不是王夫子替她向皇上求来的吧?” 谢逸昕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诋毁他的姐姐了。听着这么多诽谤和恶意的揣测之声,他当即忍不住大声吼道:“都给我闭嘴!谁敢再说我姐姐一句坏话,我,我便打得他满地找牙!” 奈何他身子骨在这群人中实在太过弱小了。他的威胁没有半分作用,反而惹得这些人哄堂大笑,看他像个跳梁小丑似的。 谢逸昕怒极,大声道:“笑什么,不许笑,都给我散了!” 谢逸昕这生气跳脚的模样,反而更急激起了这些人逗弄他的心思,方才的学子丙大笑的指着他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你能怎么样?” 谢逸昕气不过,只觉一股怒气冲上脑门,恨恨的叉着腰道:“你再不闭嘴我可就真的要发火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学子丙嗤笑道:“哟,这话说得我好怕啊。可惜啊,你这小身板长得像个姑娘家似的也打不倒半个人,你倒是发个火给我看下啊,小毛孩子。” 这话可彻底惹恼了谢逸昕,平生除了最维护姐姐外,亦是十分忌讳人家说他的样貌,现在这学子可真是踩到了他的尾巴了,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拉起学子丙的手,就是奋力一咬。 学子丙疼得哇哇直叫,当即一把甩开了他。痛得他大骂道:“你这疯子,竟还真下的去口啊。” 谢逸昕冷笑一声,擦了擦嘴,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意道:“哼……谁叫你说我姐姐的坏话,这便是我的底线,你若再说,我便还咬你!” 学子丙是个平日爱说长道短却自诩清高的,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见谢逸昕竟然动了真格,他亦是撸起袖管,就冲了上去与谢逸昕扭打在一起。边打边道:“我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能文能武,我就不信了,就你这小身板我还制不住!” 旁边的学子就苗头不对,纷纷来劝架。离他们近了的本想劝和,却被无辜殃及,见自己无端挂了彩,一时不忿,也加入了战斗。 顿时,两个人的口嘴之争,变成一群人的混战,等到谢云钰闻讯赶到之时,已是一片狼藉,双方却还互不让步。 谢云钰心中郁结,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两方人却没有分开的阵势,谢逸昕见谢云钰来了,哪怕被打的鼻青脸肿,依旧昂着头道:“谁让他们诽谤姐姐你,我今日必要教训教训他们!” 谢云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已经千交万代的让谢逸昕忍忍脾气了,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种事。可她也了解谢逸昕,他是万不会无事生非的。 闻讯而来的王逊之,见了这幅混乱的景象,忙施展轻功介入两帮人中,足尖轻点,快速变化了几个身形,快速穿梭在这些人之中,霎时,打架的众人,就被奇异的隔开,再不复方才的混乱。 待冷静了下来,众学子们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一言不合便聚众斗殴,丝毫没有文人的仪态。忙都低下了头羞愧难当。 王逊之冷着脸道:“堂堂学府重地,岂是让你们胡来之地?在众位圣贤面前,竟然聚众斗殴,简直有辱斯文,夫子所教的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吗…” 王逊之很少发这么大的火,到底是太子太傅,自有一番威严,谢逸昕还想说什么。谢云钰面色不愉将他拉至一旁。沉声道:“今日之事,父亲一定会怪罪于你,你且先回去请罪吧!” 谢逸昕不甘道:“是他们有错在先,我没有做错,为何要我请罪?” 谢云钰道:“在书院聚众斗殴难道是小事?有错无错,依照父亲的性子,他都不会视而不见,听之任之的,好在今日还未开学,可以将影响降到最低。听我的,你自行请罪,莫等父亲听闻了这件事后派人来拿你。” 第73章 质疑之声 谢逸昕垂眸,闷闷的到了声道:“那好吧,我听姐姐你的。” 谢云钰点点头道:“这里有我,你先走吧。” 看谢逸昕就这么走了,那些参与打架的学子,自是不服的嚷嚷着讨要公道。 王逊之担忧的看向谢云钰,谢云钰朝他点了点头,这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承蒙皇后娘娘厚爱,让我执掌红鸾院,我知你们当中必有人不服,但是为学子者,不尊师重道便罢,还枉顾礼法,在学府重地做出这等市井流氓姿态。还有脸要公道吗?” 学子们窃窃私语:“还别说,这女夫子摆起夫子的谱来,颇具威严。” 方才学子丙,还有些不服气道:“就算如此,夫子也不该将谢逸昕一人放走,是他先动的手,亦是他参与其中,夫子就该一视同仁一起处罚才是,谢夫子此举,难道没有徇私舞弊之嫌吗?” 谢云钰一脸庄重道:“你放心,他的惩罚,绝对不会比你少,但是本夫子也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事情孰是孰非我自有决断。今日之事的起因,不用我说,想必大家的心中都十分清楚,如此,咱们便先把话说明白了!” 谢云钰的目光穿梭过一众学子的脸,众人被他盯得心中发毛,只觉得谢云钰的目光能穿透他们,照耀到他们内心最阴暗的一面。 还有人想出声,但被谢云钰这么一瞪,王逊之又在一旁,顿时再也不敢造次了。 见纪律总算整齐了许多,谢云钰开口大声道:“我知,你们对我女儿之身前来授学颇有意见,也质疑我年纪不大,有什么资格教你们。这事,我心中皆有数。”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没想到谢云钰会把他们的想法说出来,就连堪堪听了消息赶来的柳询也是愣在了那里,满是担忧,不知道谢云钰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困境。 谢云钰接着道:“没错,质疑是人之常情,但相信,又是另一种心境。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们不能质疑这凤鸣书院是天下最重要的学府之一,是等同于国子监的大学府,既然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能亲自将红鸾院交于我,你们又为何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学子们对谢云钰的这番话不可置否,他们总不能说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看走眼之类的话吧?那样可就是冒犯天家了。 谢云钰目光灼灼,道:“古有卓文君,班昭,蔡琰,赵飞燕,才华誉满天下 ,为人称赞,四人皆为女子。她们亦是难得的女中豪杰,在历史上做出了多大贡献,你们扪心自问,谁能做得到她们所做之事?难道就因为她们是女子,她们的功绩就该被淹没吗?” “前朝之人尚且能够对她们的才华和能力予以尊重肯定,更何况现在,我朝民风开放,常与外邦互通往来,难道你们觉得,我朝女子在外邦人眼中只会浆洗补衣,相夫教子便足够了?教育强则国强,学问面前人人平等,而女儿家,更应该读书明理才对!” “或者,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娶个贤妻良母便是值得炫耀之事,可更多人的心中,更想要一个能与你们吟诗作赋,能替你们教育儿女,能让你们脸上有光的夫人或是儿女吧?而提升这些女子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女学,现在你们说说,女学可重要?” 谢云钰问出这话,方才咄咄逼人的学子们顿时噎了噎,不少人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谢云钰的话,推广女学,确实造福的不止是天下学子,更多的是也能让这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找到能夫唱妇随的另一半,特别是那句造福儿女,才是最实际的走到了人们的心里。 越来越多的学子聚集在此,聆听谢云钰还未开学的第一课,谢云钰所言句句在理,任凭那些以男子为尊的古朴思想的学子哑口无言。 谢云钰微微一笑,神态也由方才的紧张变成了自信,这些话迟早要讲,倒没想到,会是在今日这种时机,既然说出了口,看着这么多人,男女亦有,谢云钰干脆摊开了说。 “唯有读书才能明理,才能见识广博,才能不被他人轻看,这便是你们来凤鸣书院的初衷和用意,也是广大寒门学子的追求,既然你们的家人对你们给予厚望,那换位思考,你们可希望自己的女儿夫人,也是这等明理大方之人?” 说了许久了,嗓子眼实在是干的很,谢云珏握拳掩唇清了清嗓子,又道:“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这话当初我在兴和镇便已经说过,那儿的学子们后来都能积极让家中的孩子前来学习,无论男女,你们却是连那食不果腹的贫寒人家都不如吗?” 列举了这么多女学的益处,方才那些斗殴中的学子也都冷静了下来,他们对谢云钰据理力争的言辞心服口服,但方才那位丙学子却是不服气,大声道:“说了这么多,都是推广女学,无关方才之事,谢夫子可没说清,为何独独放走了谢逸昕!” 谢云钰皱眉看着这位昂着头一副清高模样的学子,轻笑道:“难道,我说了这么多,不正是在解释这个道理?” 此话一出,不少人已经顿悟,还有不少人正懵懂之中,丙学子梗着脖子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谢云钰道:“这位公子,何谓强词夺理?” 学子丙不知谢云钰为何有此一问,便昂着头道:“那还用说,非正论,毫无道理可讲,便是强词夺理了。” 谢云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解释得正达词意,公子这番行径,岂不就是这个词?” 谢云钰的这番话,立刻引来那些悟性高一些的学子们哄堂大笑,学子丙脸上一窘,原来谢云钰正拐着弯骂自己强词夺理呢,他当即不悦道:“胡说,我这是据理力争!” 谢云钰满是失望的看着这位学子,见他果真还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摇着头道:“这位公子,方才你与谢逸昕争吵的起因,必是因为这个女学和对我的质疑吧?既然我已经解释了这么多,那谢逸昕根本就不是过错方,和错之有?” 也确实是自己多嘴才惹出的麻烦,学子丙明知这事是自己不对在先,却还是不服气道:“就算不是他的错,但他参与打架,先动的手!” 谢云钰眯了眯眼,道:“既是无罪,却还动手,那我只能责怪他护姐心切了,而这样的罪名便是家事了吧?公子可还要问罪?” 学子丙对谢云钰的这番言论顿时无话可说。却还是不满道:“总之,你这便是徇私!” 谢云钰冷笑一声,道:“公子,我倒想问问你,在学府重地聚众斗殴,做些以讹传讹,无中生有之事,还穷追不舍的讨要说法,究竟谁给了你这么大脸面?王夫子吗?” 学子丙一听这话,脸色骤变的看向王逊之,只见他正十分不悦的看着他,他忍不住心中打鼓,自己都知王逊之十分维护谢云钰,经过今日这么一闹,王逊之岂非对自己十分有意见?若自己还继续这么闹下去,恐怕日后的学业就该荒废了,那可真是太得不偿失了。 谢云钰其实一早便已经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余地,甚至还多处给自己留了台阶下 ,偏偏是自己得寸进尺步步相逼,这番斤斤计较的模样可比市井流氓好不了多少,简直枉顾读书人的颜面,学子丙这才惊觉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为了要这么个所谓的说法,他竟无形中得罪了这么多人。 想到这一层,学子丙顿时出了一声冷汗,他忙向谢云钰拱了拱手,诚心道:“是在下目光短浅了,谢夫子教训得是,今日之事是我不对在先,还请谢夫子大人有大量饶过在下吧。” 谢云钰看向王逊之,此人是王逊之青山院的学子,怎么处置自有他定论,再在此事上纠缠不清的话于谁都没有好处。她干脆摆摆手不再理会。 王逊之皱眉看着学子丙,道:“严生是吧,今日还未开学,我只当这事是你闲暇时的一个玩笑罢了,此事暂且揭过,望你能谨记教训,日后莫要在做这种口舌之争,若是再生事端,我可就不饶你了。” 事情是高高的举起,却轻轻的放下了,这也算成全了大家的颜面。所以对这样的结果,众人都无法说什么,心中却在暗自揣测,这王夫子果真如那严生所言,十分维护女夫子啊。 学子打架斗殴的事情就算了了,那些挂了彩的早已离开,剩下的不过是凑趣而已,见无热闹可看,众人才各自散了去。 谢云钰心中很担忧谢逸昕,也不知他如何了,只希望他诚心认错能让谢天明的心中好过些,饶恕他这无心之举,她刚想回谢家去看看,却蓦然想到自己已经和父亲闹掰了,神色顿时落寞了下来。 王逊之看着她的脸色,道:“可是担心你弟弟?” 谢云钰点点头,道:“是啊,依照父亲那性子,一定会惩罚昕儿的,也怪我,没看好他,凭白让他受了伤。” 王逊之忙摇头道:“你莫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世人皆目光短浅,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事实,更热衷于莫须有的谣言,这都是人性。” 第74章 美男初见 王逊之刚说完,就见前头来了一个满头珠花,华丽得很的女郎,正一脸不善的朝谢云钰走来。 谢云钰见王逊之突然呆愣,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却是谢云芮一脸凶神恶煞的朝她而来。她当即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谢云芮是来找她兴师问罪来了。今日谢逸昕鼻青脸肿的回去,不用想也知道,柳夫人必定又在谢天明面前编排自己一番,而谢云芮这无聊的就怕没事干的,芝麻大的事情她都能给整出一箩筐的罪名来,这会儿以为逮到了自己的小辫子,想必又要大做文章了。 果然如谢云钰所料,谢云芮一见到谢云钰,便不顾形象的叉着腰数落起她来,道:“好你个谢云钰,就算父亲不让你再进谢家的门了,可昕儿还是我们谢家的公子啊,你竟然让他为了维护你,跟那一帮人打群架,你安得什么心啊?” 谢云钰微微皱眉,本不想理会拿着鸡毛就能当令箭的谢云芮,却突然想到或许她可以从谢云芮的口中得知谢天明对谢逸昕的处罚,她这才耐着性子道:“芮儿,昕儿怎么样了?” 谢云芮见谢云钰对她敷衍的态度,不满道:“你现在才来关心昕儿,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昕儿都被打成那样了,那些打他的人呢?叫出来,我今日便要给昕儿出出气,你这做大姐的不敢,我可是他亲姐姐,自是舍不得自家弟弟受人欺凌!” 谢云芮说罢,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撸着袖管就要往前冲,看着冒冒失失的谢云芮,谢云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云钰干脆将目光放向别处,一眼便瞧见了朝他们走过来的柳询。 王逊之看着这个谢云钰同父异母的妹妹,亦是呆了呆,谢云钰性子沉静,而眼前的妹妹却是刁蛮任性的,两人的品性更是南辕北辙,见谢云钰歪过头不想再说的神情,顿时明白了她的无奈。 王逊之忍不住开口道:“这位,谢二娘子,学子们已经散了。” 谢云芮张了张嘴,见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正对自己说话,顿时收敛了一些脸上的苛刻,却还是面色不渝道:“你又是谁?”说罢,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了然道:“你不会就是传说中拐了谢云钰到兴和镇的王家人吧?” 王逊之有些惊诧于谢云芮的形容词,什么叫“拐了谢云钰?”明明是她拐了自己好么,不过,这事是这样传的? 王逊之尴尬的笑了笑,道:“在下正是姓王,不过,拐了令姐这话从何而说啊?” 谢云芮围着王逊之转了一圈,嘴中啧啧道:“长得倒是俊逸潇洒,一表人才,谢云钰这次的眼光不错,比那什么尚书公子刺史家的胖子好多了,可惜啊,我姐姐已经心有所属了。” “什么?”王逊之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谢云芮何以这么说?难道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谢云芮故做惊奇道:“怎么,谢云钰没跟你说吗?她属意那远在边疆的忠勇侯啊,哦,我以为你能与她一同去兴和镇那种穷乡僻壤之地,想必感情很好呢,啧啧,她竟没告诉你,不会是想脚踏两条船吧?” 王逊之呆了呆,忠勇侯?这又是怎么回事? 谢云钰没想到这谢云芮的嘴巴这么快,竟然连这种事都一下子抖露了出来,顿时沉着脸喝道:“谢云芮,你胡说什么!” 谢云芮噘着嘴道:“我可没胡说,这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吗?怎么,难道你还真想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说罢,还“好心”的转向王逊之道:“王公子,我也是好心才告诉你的,你莫要被谢云钰这看似一派清明的外表被骗了。” 谢云钰的脸都快红的滴出血了,低声呵斥道:“谢云芮,你到底是不是谢家的女儿?可不可以要点脸面,这话可是能随便乱说的?莫要无端毁了我的名节!” 谢云芮道:“是你自己说的,还不许我告诉别人啊?谢云钰,你可太贪心了啊,霸占这个又惦记那个的,也不嫌害臊。” “谢云芮!”谢云钰简直要被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妹妹气死了。 王逊之看着她局促的想阻止谢云芮再说下去的举动,凭着他们多年的默契。他敢肯定这谢云芮所言,恐怕是真的了。 为何从未听敏秋提及过此事,忠勇侯,何许人也?她竟然喜欢那种,孔武有力,战场厮杀的男子吗? 王逊之看了看自己还算结实却有些精瘦的身板,不知为何,只觉得听了这个消息,心中莫名生堵,没想到战争还未打响呢,他就已经莫名的败了。 柳询亦是隐隐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他的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不显,浅笑着走近了,道:“子致,你们在说什么?” 王逊之刚想说什么事,就见谢云芮看到了柳询,突然神态大变,她夸张的瞪大了眼,还捂着嘴,脸颊可疑的红了起来,扭扭捏捏的像失了魂魄。 谢云芮看着走近了摇着折扇的柳询,只觉一阵清风拂面,柳询五官端正,有如刀削,一双凤目顾盼生辉,他眉峰高挑,睫毛浓密,长得秀雅丰神,竟比自家那堪比女子的谢逸昕还要美上几分。 原以为王逊之之貌便是人中龙凤了,却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人物。谢云钰看着谢云芮这么无理的看着人家,她虽然也觉得柳询样貌不凡,但这样盯着人家真的好吗? 谢云钰连忙推了推谢云芮的身子,垂眸道:“自重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谢云芮连忙回神,手忙脚乱的胡乱在脸上擦了擦,竟什么都没有,这才惊觉自己又被谢云钰骗了,顿时恼羞成怒道:“谢云钰,你诓我!” 谢云钰突然间就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异样,在谢云芮将要发飙之际,她忙指了指柳询,凑近了谢云芮道:“注意着点形象,这儿这么多俊俏公子呢。” 这句话有如一张神符,将谢云芮扭曲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谢云芮呵呵笑了声,忙收敛了神色,故意做出一副自以为贤淑的笑容,道:“呵呵,我跟她闹着玩的,闹着玩。” 王逊之轻声咳了咳,才恢复原样,道:“没什么,少卿,方才有学子闹事,没惊扰到你吧?” 他的心中亦是有些担心的,也不知柳询现在的病情如何了。本以为学院这种风雅的地方,必定是安静祥和的,却不想还未开学就遇上了这种事,也不知会不会对柳询产生不好的影响 。 柳询收到了他的关心,摇了摇头道:“无妨,不过,听说那人是谢夫子的弟弟,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没想到谢云钰迟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经柳询这么一问,谢云芮立马答道:“无事无事,好歹他也是谢家的公子,我爹不对对他怎么样的,只不过,只不过是软禁几日,恐怕得晚些来了。” 谢云钰听了,心下一松,还好,软禁而已,有柳夫人在也不怕谢逸昕委屈。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云钰看着谢云芮还在那对着柳询傻笑的模样,当即赫然的笑了笑,道:“这是舍妹,让二位见笑了。”说罢,还推搡了谢云芮一番,示意她赶紧回家去,实在太丢人了。 谢云芮不解其意,拧着眉对谢云钰道:“你推我干嘛,都做夫子的人了,还如此没有风度。” 谢云钰尴尬的笑了笑,在谢云芮的耳边咬牙切齿道:“还不赶紧回去,在这干嘛。” 谢云芮不悦道:“好啊,你在这才子佳人的约会,偏生让我回去,谢云钰,你自己不嫁人便罢了,还要阻碍我看美男啊。” 谢云钰对谢云芮的这种想法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她们姐妹如此尴尬的聊着,两男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柳询道:“子致,不如我们去那边说话吧。” 王逊之点点头,直到两人的身影都已经走远了,这两个貌合神离的姐妹才从争吵中缓过神来。 谢云芮恨恨的跺脚道:“都怪你,这下好了吧,人都走了。” 谢云钰看着谢云芮气急败坏的模样,冷冷的嗤笑道:“得了吧,你若是对柳公子有什么心思,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念头,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谢云芮却是不服气道:“什么我不能肖想,你莫不是以为,这些长得出众的男子都该围着你转吧?” 谢云钰摇摇头,不欲与谢云芮多做纠缠,莫说谢云芮这咋咋呼呼的性子柳询看不上,就单单柳询那身份,又岂是他们可以随意攀附的? 谢云芮不知其中缘故, 谢云钰也不愿多说,见两人都走了,她也自顾离开了,明日便是开学之期了,她还有好多事要忙呢,没没工夫与这妹妹做口舌之争。 见谢云钰就这么不耐烦的走了,谢云芮不服气的绞着手中的锦帕,恨恨道:“得,就你能耐,我若偏要肖想又如何?不过是父亲门下的一个学子而已,若他知道我是谢家娘子,还不手到擒来?” 既然在凤鸣书院发现了如此出众的男子,可比她母亲属意的毅哥哥强多了。谢云芮看着远处亭子中的两个人,她的双手在书院的石柱上磨了磨,嘴角扬起一股志在必得的笑意道:“柳公子是吧,我看你能不能逃得过我的手段!” 第75章 红鸾开馆 自从谢云芮见过柳询后,回到谢家,便吵着闹着说自己要来凤鸣书院上女学。谢天明本来极为反对,但柳夫人说,谢云芮这么做也是为了就近看着谢云钰,好随时向谢天明报备谢云钰的动静,以免她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谢天明这才答应了。 所以,当看到学子名单中有谢云芮的名字的时候,谢云钰差点惊掉了下巴,谢天明不是最反对女学吗?对自己要求如此严苛,甚至不惜将自己逐出谢家,谢云芮却想来就可以? 惊诧归惊诧,可她能说什么,谢天明偏心的事难道就这一件吗?谢云芮可不是个省心的,她只得祈祷着她安分些,别给她惹事情了。 翌日,开学之期。 经过这几日的忙碌和筹备,凤鸣书院总算能够正式开院授课,广迎学子了,一大早,谢云钰便被安排着去给红鸾院的开馆做剪彩仪式。 当然,凤鸣书院开学,作为书院的院长,谢天明自是要参加的。 所以,当谢天明带着众学子和夫子们到红鸾院的时候,谢云钰只觉心下有些紧张,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谢天明了,虽然跟谢天明闹掰了,说出那样的话,但好歹父女一场,眼看现下木已成舟,谢云钰想着,等谢天明气消了,是不是就会接纳自己了? 可还未等她朝谢天明露出一个笑脸,谢天明的目光整个巡视了一圈,并未停留在谢云钰的身上,就恍若不见一般,无甚表情的就略过了。 谢云钰只觉心中若有所失,她苦笑一声,看来父女之间,是再没办法恢复如初了。 因着是新开设的学馆,“红鸾院”三字已经被擦得锃亮,盖上了红布,只等着夫子学子们到齐了一起剪彩。这两日的学子们也来得差不多了,现下全都聚集在了一起,倒也颇具规模 。 女学这边,虽是新馆,但有谢云钰前一日的那番心潮澎湃的演讲后,不少学子们心思臆动,不管是为了日后的联姻还是家族的名声,回到家中便与家长商量了,让族中的女子们都来识文断字,一时间竟也有不少女学子。 谢天明看着这一切,满脸肃穆庄严,说不清什么心思。 除了谢云钰外,红鸾院中还聘请了两位女夫子,都是学识才华渊博之流。谢云钰作为红鸾院掌教,自是忙碌些。男子那边,名为青山院,让王逊之负责,不过是从先前的书院改造而来,倒也无甚变化。 到了吉时,谢天明带着一众夫子和学子,先以一炷香敬了天地,道:“皇天在上,佑我大楚,新开馆舍,人才济济。” 众人随着他一拜,接着,谢天明又点了三炷香,对着孔夫子和几位圣人的画像拜了拜,道:“圣人在上,佑我大楚,时兴女学,成绩斐然。” 插好了香,谢天明才转过身,对着众人道:“这第三,便是夫子在上,佑我大楚,诚心授学,桃李天下!” 谢天明说罢,底下学子中立刻响起一片掌声还有各种喝彩声,谢天明这才在一众夫子的簇拥中,拉着红绸子的一端,朗声道:“今日红鸾院开馆,又逢咱凤鸣书院开学,双喜临门,普天同庆。” 书院的门外立刻响起一大串的鞭炮声,炮竹声响后,谢天明猛然将手中的红绸子一拉,揭开了红绸“红鸾院”三个大字立刻金光闪闪的印在众人面前。 这就算红鸾院的开馆仪式结束了,接着,便是整个凤鸣书院的开学仪式。谢天明带着众人换了场地,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谢云钰一眼。 忙完了开学之事,明日便可正式开课了,谢云钰打算趁着这最后的休闲时间,好好与谢天明修复关系,顺便替谢逸昕求求情,可没想到,才刚刚提着礼物到了谢家,门房见了她竟然说老爷有令,在谢云钰承认自己的错误之前,不让她进门! 什么?进自己的家门,却还被阻挠?谢云钰只觉当头一棒,谢天明对她,真的是厌恶至此了吗? 看来,这次的事情真的是让谢天明寒了心了,可谢云钰也是不能妥协的,罢了罢了,只得另谋他法了,谢云钰将礼物交给门房,让他转交,门房只得无奈的接下了。 却不知待谢云钰一走,门房没见到谢天明,反而被柳夫人撞了个正着,柳夫人冷笑一声,这饱含谢云钰心思的礼物自然是被丢弃在了废物堆里。 无奈的谢云钰拖着沉重的脚步,本想到静云庵去看看母亲,可想到明日便正式授学了,她不好多做强留,这才作罢,在谢家吃了闭门羹,她只能再次回到学院去。 谢云钰回到书院的时候,红鸾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明日就要上课的女学子们,这些女郎大多数都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学府之地,都感觉稀奇不已,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 谢云钰与谢天明闹掰,自然没法将自己便是天下第一才女的事说出来,谢天明如此做法,也正是要让谢云钰完全不依靠从前的一切,自己从头开始,所以现在的凤鸣书院中,只有从兴和镇被皇后娘娘特意聘请的女夫子谢夫子而已。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其中不乏豪门贵胄们家族中的女郎,也有些在自己家中请了先生的,自恃有几分才华,见到谢云钰来了,亦是觉得这个面容清秀的年纪又她们相仿,还名不经传的女子,怎么有资格做她们的夫子? 她才刚进红鸾院,便听到一声没心没肺的笑声,道:“快看,咱们名不经传的夫子来了,姐妹们还不赶紧站起来给夫子请安?。” 谢云钰皱了皱眉,看向出声的姑娘,穿着一声翠绿色的对襟长裙,长得倒是清秀,却是个性子乖张高傲的,也不知是谁家府上的女郎。 随着女郎这一声看似嘲笑的下马威,那些围在她身旁的女子们轻笑了声,惺惺作态的起身朝谢云钰行了个女子朝见之礼,不甘不愿的道了声:“夫子好。”便有笑作一团,简直毫无章法纪律。 谢云钰头痛的摇了摇头,这凤鸣书院的女夫子可比兴和镇那小地方的夫子难做得多了,随便指出一两个没准就是谁家有权有势的家眷,这管教还得注意分寸,不管又无法服众。偏偏这些人向来目中无人惯了,有没有兴和镇学子的尊师重教的朴实,还真是个难题啊。 她看了一圈,见这几个人都是以方才出声的女郎为首,其他人倒是没有参和进这种无理取闹来,便朝这几位女郎点了点头,道:“众位好。以后,我便是这红鸾院的掌教了,众位有什么问题只管找我。” 谢云钰话音刚落,却见方才翠绿衣裳的姑娘,笑得张扬的朝她走过来,面色不善道:“夫子客气,欢儿现下正巧有个问题,不知夫子可否为欢儿悬疑解惑?” 来了,谢云钰眯了眯眼,她倒想看看这位自称欢儿的姑娘,意欲何为。 谢云钰摊手道:“言欢姑娘请讲。” 言欢道:“夫子,古语有言,五陵豪侠笑为儒,将为儒生只读书,看取不成投笔后,谢安功业复何如。既是如此,我等为何还要在此读书习字呢?” 言欢这话,十分的断章取义了,她只说了前半句贬低儒生的话,却不把后面的诗句说完,若是不知原诗,还不凭白被这话误导了去? 谢云钰微微一笑,看着言欢满是挑衅的朝自己勾唇,她淡然道:“姑娘这话,应该是出自崔涂崔大家之手的《东晋》吧,全诗为四句,有言:五陵豪侠笑为儒,将为儒生只读书。看取不成投笔后,谢安功业复何如。秦国金陵王气全,一龙正道始东迁。兴亡竟不关人事,虚倚长淮五百年。” 谢云钰看着言欢因为她所言骤然大变的脸色,接着道:“还有,言欢姑娘说岔了,这诗所言是指朝代更替不过是形势所趋,并不曾嘲笑儒生。” 说罢,谢云钰又轻笑一番,自顾道:“这不正是姑娘所问的读书的意义?若是胸无点墨,又岂知姑娘这话出自何处,所言何事?若不读书,依姑娘方才所言,岂不让人误解了去。” 谢云钰的这番话打脸打得猝不及防,言欢本以为谢云钰不过是侥幸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罢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女子有什么好怕的,她正想趁着这么多人在给她点颜色让她丢丢脸呢,没想到却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看样子她的刁难反而成了自取其辱了。 此话一出,那些围在言欢姑娘身边的女郎们看言欢不悦的绞着手帕的神情,顿时明白了,看来这个下马威吓不到谢云钰,反而让她们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言欢又道:“宛陵女儿擘飞手,长竿横空上下走。已能轻险若平地,岂肯身为一家妇。” 谢云钰接着道:“宛陵将士天下雄,一下定却长稍弓。翻身挂影恣腾蹋,反绾头髻盘旋风。” 说罢,谢云钰像是劝解又像是安抚,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言欢听了这话,到底是女儿家,面子薄,霎时便羞红了脸。 第76章 磨难重重 好一个“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这就是变相的在劝告言欢姑娘了,更是借机抛出善意的橄榄枝,若言欢再纠缠下去便是得寸进尺了。 见难不倒谢云钰,言欢脸色一白,朝谢云钰盈盈一拜,道:“欢儿的问题请教完了。” 谢云钰点点头,道:“言欢姑娘果然才华出众,如此,也是我们红鸾院之幸啊。” 谢云钰诚心赞美,只是这话落到了别人耳中却不是这么回事,言欢姑娘可是谏大夫家的女郎,从小饱读诗书,自是才貌双全的,她出马都没能刁难到谢云钰,反而被她无形中将了一军,众女郎脸色变了变,看谢云钰的目光从轻视变成了不善。 对于她们来说,女郎身份贵重,岂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就可以侮辱的?就算谢云钰说的话十分婉转也不行,所以,看着言欢微红的眼眶,那些跟在她后头的其他女郎们,立刻有人朝谢云钰露出一个不善的冷笑。 不知是谁道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罢了,就算是有几分才气又如何?也妄想凌驾在我们这么多的世家女郎之上,简直不知所谓。” 谢云钰皱了皱眉,这些人还不罢休,果真是等着她出丑呢,瞧瞧这些所谓的官女郎,一个个嚣张跋扈得很,一点儿风度都没有,看来她今日若是不解决这纪律问题,明日是没法正常开课了。 那人一出声,立刻有另一道轻鄙的声音响起来,道:“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罢了,看样子还未婚配吧?就这样的人,还妄图管教我们这么多女郎?” 又有人道:“你看看她,哪有半分夫子的模样?虽然看着倒是有几分才学。可又没名分又没地位的,这书院里随意一个女郎,我看都能官大一的压死她吧?” 惠安公主一听,这么多人刁难谢云钰,她心中一着急,忍不住气愤道:“你,你们,你们都是来求学的,不敬重夫子便也罢了,还出言不逊刁难于她,你们眼中有没有礼义廉耻啊?” 立刻有人朝惠安公主呛声道:“这位女郎,没你什么事,你还是在一旁莫要插嘴的好。” 这话一出,惠安公主当即不服气道:“你什么意思,怎么,觉得自己门第高就可以不把人放在眼中了?” 那女郎却是毫不客气的点头,一脸高傲道:“我乃户部侍郎员外家的女郎是也,敢问这位女郎府上何处啊?” 惠安公主气的指着她,道:“一个小小侍郎员外的女郎就敢如此放肆,信不信,我,我……” 我了半天,那句我让皇兄治你的罪的话却是卡在喉咙之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侍郎员外家的女郎看着惠安公主憋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轻蔑一笑,道:“你如何?好大的口气,我不过是个侍郎员外的女郎,那姑娘你的门第很高了?怎么,不好意思自报家门吗?” 惠安公主噎了噎,气愤的一甩手,道:“总之,你们这么做就是不对!”她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抖露出身份,可现在这种局面怎么就让她这么憋屈呢? “呵,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就别在这多管闲事了吧。”侍郎员外女郎说罢,还特别“亲切”的走过去拍了拍惠安公主的肩,威胁的意味尽显,凑近了她的耳边,道:“我便是要让你看看,这谢夫子究竟能奈我们如何?” “你!”惠安公主简直太生气了,却顾忌着身份暴露的事说不出话来。 谢云钰倒没想到这个之前找过自己麻烦的公主会这样偏帮自己,便朝她感激一笑。 听了这么多质疑的声音,她却是不恼,虽心中有些紧张,面上却是不显,她缓缓走过去,淡然的坐在属于自己的夫子之位上,给了惠安公主一个安抚的眼神,道:“好一个世家女郎,敢问这位,若是没把我这夫子放在眼中,又来书院作甚?” “家中督促,又觉得好玩,姐妹们也都在,所以便来了。”女郎说得理所应当,浑然不觉自己这么说有何错处。 谢云钰勾了勾唇,恐怕这其中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想法的吧,她微微一笑,道:“那女郎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书院啊,怎么?”女郎还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回答道,不知谢云钰这么问有何意义。 谢云钰却是突然神色一敛,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此刻一派庄重,她冷不防加大了音量道:“好一个书院,既是书院神圣之地,岂容你们如此放肆!女郎也好,平民也罢,在我眼中无甚区别,若你们不是来诚心求学的,今日大可回去,我绝不拦你们!” 众人都没想到谢云钰突然间就真的这么端起夫子的威严来,都张大了嘴巴,诧异的看着她。 谢云钰目光深沉的扫视一圈,见有些人心虚的低着头,还有人如同方才那位侍郎员外的女郎一般,死猪不怕烫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她哼了声,道:“今日,我便先将话说明白了,这凤鸣书院是皇后娘娘下旨所创,为的是培养我朝的铮铮学子,而不是给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无聊打发时日的地方!” “若是你们诚心求学的,我作为夫子,自然是喜闻乐见,你们安心呆在这,我自然也会将我的学识倾囊相授,但是,若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是抱着玩一玩或者跟风的态度来的,恕我直言,这里容不下你们 ,哪怕我门下没有一个弟子,我也不要那些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纨绔女郎来给我凑数!” 谢云钰此话一出,方才那高傲的员外女郎顿时不可置信的用手指着她,道:“你,你竟然在赶我走?” 谢云钰突然站起来,走进了她,缓慢道:“女郎,无论你的身份有多么的高贵,但是,在我眼中,乞丐和女郎无甚分别。” 说罢,又转向众人大声道:“我的门下,就算是皇亲国戚,抑或是门口的流浪儿,只要有心向上,都是我一视同仁的学子,你们别想着依靠身份在我这有所优待,如果有这种想法的人,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这话一说,满座的女学子们都惊呆了,那些个自诩高门的女郎更是恨恨的跺脚,怨毒的看着谢云钰,就好像要将她看穿了一般。 惠安公主却十分赞赏她的品格和勇气,对她的这番话感觉大快人心,她俏皮的朝谢云钰眨眨眼,以示鼓励。 谢云钰接受到了她的善意,心下一暖,没想到这当中还有人支持自己,还是这些女郎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她就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但见有人能理解她,也算是对她的鼓舞了。 员外女郎羞红了脸,啐了口唾沫道:“呸,把自己说的如此高尚,也不嫌脸大,像是谁十分稀罕来你这当学子似的。” 谢云钰对她的鄙夷浑然不在意,她目光坚定道:“既然这位女郎没有作为学子的自觉,那么请便,书院是学子们接受知识的地方,亦是让你们洗涤灵魂之地,不是尔等可随意胡闹喧哗的娱乐场所,明日才算正式开学,今日你们若要反悔,还来得及。” 谢云钰都这么说了,员外女郎再待下去只觉落了面子,她恨恨的站起来,绞着帕子道:“姐妹们,我们走,何必在这装腔作势的夫子手下做什么憋屈样。” 顿时,便有好几个与员外女郎玩得要好的女子跟着往外走,他们以为谢云钰见她们真走了必定会慌乱,可她却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见她们都走了,里头还有人在小心的观望,谢云钰抿了抿唇,又道:“还有要走的吗?诚心求学的便留下,若真心想走,不能安下心来尊师重道求学的,请便,我绝不拦着。” 这么一说,又有几个女郎推搡着往外走去。 谢云钰看着空了一大半的学堂,面色不变,心中却微微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人竟以为来学堂是为了镀金的,这样玩闹,不服管教,能学到什么?还不枉费了女学的初衷? 又有三三两两的女学子蠢蠢欲动,谢云钰刚想说话,却见王逊之脸色不好的朝她走来,着急道:“敏秋,你来一下?” 谢云钰看着王逊之脸上的庄重,不敢耽搁,也顾不得这些心猿意马的学子了,连忙敛了衣裳跟王逊之脚步快速的朝外走去。 没想到王逊之这不经意的一露面,方才落针可闻的女学子中顿时犹如炸了锅。不少人见到王逊之这谪仙般的模样,满是惊叹的冒着桃花眼。、 顿时,议论声四起,有人道:“天呐,天下竟然有如此俊逸非凡的公子,长眉入鬓,眉眼带笑,他一来,只感觉春暖花开,清风拂面啊。” 还有人夸张的抚着胸口道:“我只感觉他的看向了我,那眼神,满目含情,啊,我的心肝都要颤动了。我要晕了。” 还有些朴实的,只连声道:“这位公子长得真好看,不会也是书院里的夫子或者学子吧,为了日日能看到他,我也一定要留在书院里啊!” “对对对,咱们要留在这,哪怕不是为了什么女学,能每日一睹这位公子的风采也好啊,你们说是吧。” 第77章 柳觅报名 “是啊,为了能看到公子,让我做什么都行,别说不过是识文断字了。”说这话的女郎,双手虚握的放在胸前,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姿态,满是兴奋的看着王逊之方才离开的那个方向。 这会儿,竟无人再想着走了,她们都坐在座位上满是兴奋的谈论着方才惊鸿一瞥的那位公子,就好像梦中夫婿一般,露出痴迷的神往。 谢云钰一定没想到,王逊之不过露一面,就解决了令她如此头疼的最大问题,这会儿的她却是无暇顾及这些女学子们在想什么,因为她的面前,正站着几位威严的男子。 王逊之带着谢云钰到了凤鸣书院专设的会客大堂里,见谢天明也在,谢云钰忙收敛了神色,拱拱手道:“……院长。” 谢天明淡淡的抬眼撇了她一眼,面上无甚表情的“恩”了一声,这才指着大堂内站着的两个儒装男子,道:“他们说,要找你,你便跟他们谈谈吧。” “找我?”谢云钰满是奇怪的看向这两个男子,疑惑道:“二位这是?” 男子中的其中一个见到谢云钰,便朝她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谢夫子了吧,我等是长安城吏部尚书府上的门客,今日特意前来,是想要夫子关照一下我们的表少爷。” “吏部尚书?”谢云钰茫然的摇摇头,道:“你们表少爷是谁?我应该不认识吧?” 那门客叹了口气,道:“夫子,请借一步说话。” 谢云钰虽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看看向王逊之的时候,却发现一向淡然处之的王逊之突然双眉紧皱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谢云钰的目光都未瞧见。 那门客将谢云钰拉至一旁的偏殿,这才道:“谢夫子不要惊慌,我等并无恶意,只是开学之期已到,但表少爷有事在外云游,我等特提前来向他报个名,也好让夫子有所准备。” 那位门客大概是以为让男子入女学十分艰难,故而特意提出尚书府的权势来说话吧,却不知谢云钰压根就不在意门下学子的性别,倒让他们白操心了。 谢云钰道:“你们表公子现在何处?几天能来书院?” 门客意外道:“夫子这是答应了?” 谢云钰道:“是啊,有什么问题?” 门客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虚汗,这才放下心来,枉费他们好几个人惴惴了几日,便是想着法子让谢云钰答应教柳觅,因为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必须让柳觅拜在谢云钰门下,并且相助柳觅,让谢云钰不能靠近柳询。他们莫约以为这是说服谢云钰很困难吧,现在谢云钰什么也没说的就答应了,反倒让这人无所适从起来。 谢云钰疑惑的看着门客有些呆愣的模样,轻咳了声,门客连忙回神,朝谢云钰拱了拱手,道:“在下失礼了,表少爷明日便会到了,还请谢夫子多留心。这位表少爷可是当今四王爷勖王府上的世子,身份尊贵。” 勖王府,又是勖王府?不对啊,柳询给自己看太后懿旨之时也说他是勖王府的,难道这所谓的吏部尚书府表少爷是柳询的兄弟? 这事让谢云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不解道:“不对啊,我这已经有一位勖王府的公子了啊,难道你们说的是柳询?” 既然他们来做勖王府的说客,一定认识柳询才对,可若那世子是柳询的兄弟,他们为何不同行?柳询都来了好几天了,也说要拜倒在自己门下, 这其中究竟有何缘由? 谢云钰都快搞不清楚了,这勖王爷莫不是拿她好玩,儿子一个个往她这儿送?可她真不认识什么勖王爷啊? 谢云钰蓦然想到,当初在兴和镇之时,有人跟踪她之事,那人被子致打了一掌,而后便逃走了,可却丢下一块写着“勖”字的令牌,子致问她可否认识勖王府人之事?难道那时候起,这所谓的勖王府就已经盯上她了? 谢云钰越想越心惊,总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什么人设计好的陷阱里。 那门客听她提到柳询,脸色一沉,果然柳询已经捷足先登的拜在她门下了,看来他们得抓紧计划才行。 门客道:“不不,柳询是勖王府的嫡公子,世子是勖王府的二公子,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还请夫子莫要多心。” 兄弟?先来一个,后面又来一个,谢云钰可不相信是巧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才对,只不过,既然人家都盯上了她,想必她也推迟不掉了,她只得点点头,道:“我知晓了。” 门客朝她做了个长揖,道:“那我便先去替世子收拾房间了。” 谢云钰摆摆手,道:“先生自便。” 谢云钰呆呆的坐了会儿,刚想出门,却瞧见王逊之已经带了柳询匆匆往这边来了,看样子好似专程来找她的,正好,她也有些事要问问柳询,总不能自己无端陷入了某种阴谋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柳询便知有胡家人的周旋,柳觅很快便会往凤鸣书院而来,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没事,没准这胡家人还不会善罢甘休,眼下他们既然找上了谢云钰,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想到这,柳询心下不禁对谢云钰升腾起一丝歉意来,这是他和柳觅之间的事,现在却让谢云钰无端被扯了进来,终究是因他而起。 本来,他给柳觅和胡家准备的“回礼”便是今日实行的,他计划着,利用刘桥安排的妙手神偷去偷一些那绯月美人的毒用在柳觅身上,这样胡家就算知道那不是绯月所做的,也会在心里对她产生芥蒂,没了胡家依靠的绯月,正是他引出那西域圣教的绝佳机会。 到时候他有的是法子抓住绯月,套一些关于西域圣教的消息,既然那暗处的人已经知道了他是凤阳王的事,一切都得加紧步伐实施才行 ,奈何他也没想到,胡家会在此刻突然派人来约见谢云钰,这么一来,若是明日柳觅真的中毒了,一切也毫无意义。 看来这一步他得重新考量了,柳询虽然觉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十分可惜,但比起他们将目光盯上了谢云钰来说,调整布局也并无不可,只是,这一次放过柳觅罢了。 柳询一进门,见谢天明和其他不相干的人已经离开了,顿时神色一凝,将门一关,这才朝谢云钰走过来。 谢云钰见他如此动作,不知他要做什么,见王逊之亦是一副严肃之色,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柳询关好了门,便朝着谢云钰深深地鞠了个躬,道:“夫子,我弟弟之事,少卿必须向你说明一二。” 谢云钰道:“你倒是个通透的,那你说说,你们都来这凤鸣书院找我求学,究竟是何目的?” 柳询见她已经有所怀疑了,连忙道:“请夫子千万莫要质疑我求学的诚心,我是真心想拜夫子为师的。只是……” 谢云钰看着他一副急于解释的模样,心下一软,道:“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什么?” 柳询突然像是很伤心似的,坐在一旁愁苦着脸道:“还请夫子恕罪,我那弟弟柳觅,自小因我是嫡长子,觉得我阻碍了他的世子之位,常常排挤于我,也因着我身子骨弱,又是个性子胆小的,常常受他欺凌,没想到这次,我好不容易求了皇祖母,来云州养身子顺便求学,他,他竟然还不放过……” 是这样吗?谢云钰虽然对柳询的话很怀疑,但什么也没说。 柳询觑了一眼谢云钰,自知这样的话是不能骗得到聪慧如她的,又道:“夫子,那柳觅是父王的侧妃所出,我母妃早逝,府里一切都是她做主,侧妃的哥哥是吏部尚书,爹又是镇国大将军,我哪敢与他们对抗,所以这些年过得如履薄冰,这才……” “夫子不知,我虽是勖王嫡长子,却没有地位,前些时日,我那弟弟夺了我的世子之位,又将我赶出府去,还将我后来住的院子给砸了,我会来云州,也是没法子了,可是他现下竟然也追到云州来了,想必一定不会放过我,还请夫子救救我吧。” 没想到豪门之中的恩怨这么深,这么看来柳询忧郁胆小的性子也是有迹可循了,想到他说的,府中被侧妃霸占,岂不跟自己境况差不多,好在自己有谢逸昕陪着,可他却是被人追赶着到此地来,可真是可怜呐。 谢云钰听了柳询的话,此刻心中对他满是同情,见王逊之并没有反对什么,反而安抚的拍了拍柳询的肩,顿时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了。 谢云钰皱眉道:“方才那位门客说,你的那位世子弟弟也要拜在我门下,这么一来,你们岂不是……” 只见柳询听了这话,惊恐的张大了眼,道:“夫子,万万不可啊,若是让柳觅弟弟与我一起,那,那我还有何活路?” 谢云钰囧了窘,她还真是没想到这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收回来吧? 柳询正是因为担心谢云钰就这么草草的答应了将柳觅收入门下,才匆匆赶过来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那柳觅这么做,岂能有好事?到时候他横在自己与谢云钰中间搞破坏,那自己的路岂非更加坎坷? 第78章 相聚云来 王逊之亦是愣了愣,他一听那人说是吏部尚书府上的门客,就猜想可能与柳觅有关了,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捷足先登的先与谢云钰说了,这可怎么办? 谢云钰看着他两的神色,看来这事是自己答应得草率了,可话已出口,岂有收回的道理?说到这个,她想起自己方才忧虑之事,便朝王逊之道:“子致,你可还记得,在兴和镇之时,我们遭遇一个跟踪之人,那人被你打了一掌逃走后,留下一个写着‘勖’字的令牌?” 经谢云钰这么一提,王逊之也想起来了,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内幕不成? 柳询听了这话亦是不解,他派来的人是不可能暴露的,难道是勖王府另一波人也派了人关注谢云钰? 另一波人,胡侧妃! 柳询蓦然心里一阵咯噔,疑惑的看看王逊之,却见他无形的点了点头,他的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恼怒来,自己不过是在太后面前提过两次谢云钰,和侧妃就派人盯上了,怪不得,怪不得非要将柳觅送来云州,除了给自己添堵外,恐怕也想着谢云钰身上的价值呢吧。 这事之自己疏忽了,谢云钰早就被他们算计在内。柳询只觉胸中钝钝,对谢云钰的歉意更深了。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怎么办? 谢云钰倒是很想反悔让柳觅去青山院那边,但她方才刚刚答应的事这会儿又反悔,终归让她这夫子的颜面不好看,可让柳觅在红鸾院,万一他性子起来了又欺负柳询可怎么办? 她真是不想跟那什么勖王府扯上关系,可眼看着自己门下两个弟子都是出自勖王府,想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了。 谢云钰与王逊之面面相觑,最后,无法了,还是她尴尬道:“少卿你也无需担忧,既然此处是学院,你那弟弟是万万不敢乱来的,你放心,由我看着他,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谢云钰却有些底气不足 ,她不过是个平民夫子罢了,哪敢对一个王爷世子做什么,可她却不服气的暗自下了决心,若是看到柳觅对柳询做出过分的事的话,她一定保护好柳询。 柳询却不知谢云钰心中所想,眼见着只能和柳觅待在一处了,他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会惧怕,或许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这么糟糕,和柳觅待在一起,也许能发生更好玩的事情呢? 这么想着,柳询也放下心来,勾了勾唇,面上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低声道:“如此,少卿便多谢夫子了。” 王逊主明白了柳询的打算,虽替他担忧,但也只能这么了,为了调节一下这沉重的气氛,他道:“哎呀,既来之则安之,何必为了还没到的烦恼而提前烦恼呢,好了,明日便要开学了,今晚咱们到云来客栈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既然王逊之都开口了,二人自是不会推迟,趁着难得的清闲,三人决定将晚膳定在云来客栈。 这事就这么告一段落,王逊之说他要去准备准备着最后的大餐,所以先行离去了,接着柳询像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谢云钰以为他是在忧心柳觅来了的事,也让他早点去休息一番,自己则又回到了红鸾院。 就在谢云钰以为,红鸾院中的女学子肯定所剩无几的时候,谢云钰踏门而入,猛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方才吵吵嚷嚷的女学子们一见她回来了,竟都奇异的安静了下来,甚至还有方才走出的学子又回到了原位,认真的端坐在那,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吓得谢云钰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谢云钰疑惑的看着女学子们,不确定道:“众位可是,都想好了?要诚心在书院安心学习,尊师重道,克己复礼?” 女学子们异口同声道:“是,谨遵夫子教训。” 谢云钰惊了惊,虽对她们突然的敬畏颇为惊奇,但这也算是好事一件,她重新扬起微笑,道:“好,古之学者,必有师,子隆师,而亲友。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敬学。,” 女学子们中许多人都不知谢云钰此话何意,但纷纷道:“夫子说的是。” 谢云钰笑了笑。道:“这两句话,一句出自《荀子,修身篇》,一句出自韩婴的《韩词外传》,你们可知,所言何意?” 被谢云钰这么一问,不少人已经闭了嘴,还有不少人在小声的揣测,谢云钰道:“这话,便是说夫子的重要,尊敬夫子的人,品行高洁,对亲友和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引人崇拜,重视学问。” 这话说的,让当中不少方才参与刁难谢云钰的人红了脸,也有人浑然不在意。谢云钰看着这些女子的脸色,她们想什么,她自是心中有数,但也不会勉强。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对女学子们道:“好了,大家就此散了吧,明日便正是授课了,你们回去好生准备。” 女学子们装模作样的站了起来,道:“谢夫子,夫子慢走。” 谢云钰点点头,才堪堪出来,便见方才维护她的惠安公主跑了出来,在她身后喊着道:“谢夫子,夫子。” 谢云钰连忙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惠安?” 惠安公主脸上浮起一片担忧,跟着她的脚步边走边道:“你可知那些女子为何突然间都决定留下来吗?” 谢云钰也正疑惑此事很,便问:“为何?” 惠安公主深吸了口气,道:“他们方才见到王夫子惊为天人的容颜,都想着日日一睹风采呢。” 竟是这样,谢云钰无奈的撇撇嘴,无关乎王逊之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当初在兴和镇不就是因为他太招桃花,竟然传出自己与他有龙阳之好的传言么?还得自己不得不着女装出来,才让那些盯着他看的女学子们拉回心神。难道现在又要重蹈覆辙? 惠安公主却是不知她在想什么,认真的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夫子,你可要小心了,她们见你与王夫子神态亲密,这群没事干的,方才正商量着怎么对付你呢。” “对付我?”谢云钰诧异的张大了嘴,道:“为何?你不是说她们对子致有意思么?那去子致面前表现便好了啊,与我何干?” 惠安公主也是不知,她撇撇嘴道:“谁知道呢,女子的心思很难猜的,莫约是觉得你阻碍了她们走向王夫子的脚步?抑或是他们觉得,王夫子的心思在你身上?” 此话一出,惠安公主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虽然有时神经大条,可心思却不傻,这么一想,王逊之对谢云钰果然格外不同。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其他的情愫不成? 想归想,可看着谢云钰一派清明的眼,惠安公主却没法敌视谢云钰,见她正朝凤鸣书院的门口走去,又见王逊之等在那儿,看到谢云钰出来了,笑意盈盈的与她打招呼,她忍不住心中一咯噔,才刚刚按下去的思绪又冒了出来。 难道王逊之对谢云钰有意思可她不自知?一想到这种可能,惠安公主就坐不住了,她忙追上谢云钰的脚步道:“谢夫子,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呢?” 谢云钰朝王逊之招了招手,道:“子致说,请我们到云来客栈用晚膳呢。” “什么,你,你们?”惠安公主瞠目结舌,难道他们二人这是在月下幽会? 不行,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惠安公主当即走近了他们,笑道:“王夫子,我,我能不能也与你们一起去?” “你?”王逊之疑惑的看着惠安公主,却见她眼睛亮晶晶满含祈求的看着自己,沉吟片刻,道:“那,好吧。” 王逊之都这么说了,谢云钰自然没有意见 ,二人在书院门口等了等,才见柳询姗姗来迟。 不是他们两人吗?惠安公主心下一松,还好不是她以为的月下幽会,想想王夫子与谢云钰光明磊落,她忍不住呼了口气。 柳询一出现,惠安公主便见,他的身后亦是跟着一位鹅黄色衣裳的女子,可不就是与他们同来云州的南宫皓月么? 她怎么来了? 柳询走进了,才满脸尴尬道:“对不住,子致,今日恐怕得多加一个人了。南宫女郎说她很喜欢云来客栈的吃食,一听我们要去那儿用晚膳,她也想跟着。” 王逊之浑然不在意道:“无妨,人多热闹,正好,你的惠安姑姑也要去,现在咱们可开个大桌了。” 惠安公主尴尬的挠了挠头,道:“我亦是去凑趣,这么的,今儿这顿算我请。” 王逊之道:“ 惠安无需客气,说起来我还未正式宴请你们一次呢。” 惠安公主推迟不过,只得作罢,这下,柳询,南宫皓月,谢云钰,王逊之,惠安公主,五个人一齐朝大街上的云来客栈走去,果真是个奇怪的组合。 惠安公主看着前头目光一直追着柳询的南宫皓月,这才恍然想起,南宫皓月好像对柳询格外的上心,每次眼中口中不经意就会流露出对柳询的维护和赞赏来,现在这种时候又要跟着,难道她喜欢这个大侄儿? 有了这想法的她又是吓一大跳,怪不得她时不时的就和自己打探柳询之前的事,还有她之前去兴和镇的那件事,亏得她把她当做至交好友来全心信任呢,现在看来,她做这些恐怕是别有目的啊。 第79章 酒后失态 惠安公主看向南宫皓月的目光顿时变得深沉起来。 五人行至云来客栈,王逊之特意选了一间风景别致的雅间,众人还未落座,南宫皓月便眼疾手快的选择了挨着柳询而坐,惠安公主见了,撇撇嘴,愈加 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本来她是该坐在柳询的另一边,但她心中却觉得,这位置就该给谢云钰坐。 所以,在王逊之靠近柳询之时,惠安公主亦是突然将他一拦,然后把谢云钰推到了这边,还朝柳询眨眨眼。 南宫皓月想要插足她侄儿与谢云钰之间,没门,哼哼,反正她肯定得帮着柳询。 这突然的举动,让王逊之疑惑道:“惠安这是?” 惠安公主尴尬的笑了笑,道:“这,这,对,王夫子既然是主人,自然应该坐在主位上了。” 王逊之摇摇头,不可置否,惠安公主这才吐了吐舌,坐在了王逊之身侧。 所以,谢云钰的身旁一边是王逊之,一边是柳询,因着是圆桌,惠安公主便挨着王逊之和南宫皓月坐,这倒也合理,可看着两俊美的男子都在争相与谢云钰攀谈,二人还是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不一会儿,菜便一道道的端上来了,惠安公主见了这么多好吃的,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也顾不得公主的仪态了,撸了撸袖管刚准备开动,猛然间看了身侧的王逊之一眼,又连忙假装理了理衣裳,矜持的坐好。 谢云钰见了,笑着道:“惠安公主天真浪漫,若是想吃什么,尽管自己来,这儿都是不拘小节的,不必拘谨。” “你知道我是公主?”惠安公主呆了呆,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呢。 谢云钰道:“自然,不过平日为了掩藏你们的身份,只得直呼你惠安了,还请公主谅解。” 惠安公主不甚在意道:“叫我惠安便好,公主什么的,听多了反而耳朵疼,搞得就像高高在上的金丝雀,都快没朋友了。” 谢云钰对惠安公主这直率纯真的个性倒是很欣赏,道:“难道公主一片赤诚,世人皆以为公主身份金枝玉叶,却不知有时也会为身份所累,公主能静下心来有普通人之心,保持本真,实为不易。” 能得谢云钰这样的夸赞,惠安公主自然是高兴的,她倒了一杯酒,对谢云钰道:“多谢夫子谬赞,上次在兴和镇,是我不对,还请王夫子和谢夫子勿怪,今日我自罚一杯,就当是赔罪了。” 惠安公主已经赔罪过许多次了,今日倒是难得的隆重,谢云钰也明白,作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公主之尊的惠安有点刁蛮任性也是应当,但好在她心地善良,又天真浪漫,这样的她还是很讨喜的。 王逊之亦是端起酒杯朝惠安举了举,随意的饮了,那姿态虽然狂狷得很,却自成风流,看着十分赏心悦目。惹得惠安公主的脸不自觉的红了红。 王逊之道:“好了,往事既往不咎,明日又是新的开始,你们就莫要在这客套来客套去了,明日便是开学之期了,以后只怕得好长一段时日没这闲心来我这喝酒了,今日,咱们便不醉不归好了。” 柳询与南宫皓月亦是举杯同道:“不醉不归!” 既然开始喝了酒,众人便放开了胆子喝着,三人以学子之名敬了两位夫子,谢云钰也是个洒脱随性的,也不甚在意的多喝了几杯,王逊之广袖善舞,也让几个人喝了不少的酒,这么互相敬了一圈下来,众人都有了些许醉意。 觥筹交错。惠安公主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她脸色微醺,再不复方才的小心翼翼,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她眯着眼睛看王逊之,是愈看愈欢喜,这会儿已经没了小女儿家的矜持,只觉得这谪仙般的人儿真好看。 喝到尽兴处,几个人都没了平日的仪态,惠安公主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朝王逊之醉眼朦胧道:“王,夫子,你长得真好看,就像,就像我梦中的情郎……” 一旁的南宫皓月拍了拍她的肩,提醒道:“公主,你喝多了。” 惠安公主一把甩开她的手,噘着嘴打了个酒隔,道:“我没喝多,谁说我喝多了?来,我还能接着喝,夫子,你陪我喝一杯吧。” 看着她酒杯都拿不稳了还要逞强,柳询还清醒些,连忙将酒杯抢了过来,道:“姑姑喝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休息吧?” 惠安公主道:“不不,我没喝多,我好着呢,我还要跟王夫子说话,王夫子,我,我,我好喜欢你啊,你可知?” 一旁的王逊之虽也有些许醉意,但还保持着风度,他摆摆手道:“喜欢我作甚?喜欢了,还怎么做朋友,不如将这喜欢藏得更深一些,也好过朋友都没得做。” 王逊之一说完,那厢的南宫皓月红着脸立刻反驳道:“胡说,喜欢便是要想尽办法抢回来才是,只要他们还没成亲,你都是有机会的,若是连说都不能说,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王逊之摇了摇头,道:“你不懂,有些喜欢只能止于唇齿。哈哈,人生哪来那么多的肆意,不过是言不由衷带着假面过活的人更多罢了。” 惠安公主一听这话,哪怕是醉了她也觉得心疼,难道他的心中真的有可望而不可得的人吗?看着他,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敢放下他一直温润如玉的假面来,惠安公主也顾不得仪态了,她扑过去,就想抱着王逊之好好安慰一番。 可惠安公主堪堪碰到王逊之,王逊之虽醉着,但练武之人,平常人很难近身,他条件反射的一闪 ,人已经跳到了另一边,可失了重心的惠安却没有办法回神 ,她本已经醉得昏昏沉沉了,就任由自己朝王逊之方才站的那个方位倒下去。 彼时,柳询正照顾着头晕目眩打瞌睡的谢云钰,也无暇朝惠安公主看去,只听得南宫皓月大叫一声,谁都没来得及拉惠安,她就这么直直的朝地上趴了下去。 若是就这么摔在地上,那明日这如花似玉的脸岂不毁了?正值千钧一发之际,王逊之一个闪身,将惠安公主的手一拉,惠安被他拉了回来,却反方向受力的朝另一在王逊之手中转了个圈。 惠安瞪大着眼,看着王逊之动作潇洒的就这么拉着自己旋转,只觉得这一刻,脑海中像是绽放开了烟花,天地都失了颜色,只剩下要钱这个俊美非凡的男子,正拉着自己在这空旷里遨游。 惠安公主微笑着,感受着这一刻别样的兴奋,却还没等她缓过神来,突然“嘭”的一声,她的脑袋像是撞到了什么重物,这会儿还真的就眼冒金星的一下晕了过去。 王逊之固然拉住了惠安,但自己也是脚步虚浮了。这不,只感觉自己的力气没了平日的平稳,又怕惠安给滑了出去,这么一用了,可怜的惠安公主在她最幸福之际,就被王逊之甩了出去,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柳询万分无语,忙招呼了在隔壁候命的杜若杜衡姐妹,在她们疑惑不已的目光中让她们赶紧把惠安公主带回去。 惠安走了,眼看着大家都喝得七荤八素,这宴会也该结束了。柳询善存一些理智,忙招呼了平国公府的婆子将南宫皓月扶回去,又让小二跟掌柜说一声,带王逊之下去休息。看着已经睡在一旁又没奴仆又没跟班的谢云钰,只能自己来了。 他将谢云钰柔软的身子一下横抱起来,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就这么抱着她的往外走,好在今日料想到这种醉酒的状况,柳询已经吩咐了果子驾着马车来,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为了谢云钰的名声,这事是万万不能张扬的。 果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柳询就这么抱着一个女子钻进马车里,诧异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柳询摇摇头道了声:“无事,回书院吧,尽量慢一些。” 果子“哦”了声,便挥着鞭子驾车朝凤鸣书院而去了。 马车已经不算快了,但还有些颠簸。柳询看着自己怀中的谢云钰,她微红着脸,闭着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眼角还有一丝泪意,这样的谢云钰退去了平日的矜持与风度,倒让人觉得十分的亲近,心也随之柔软。 柳询倒是很想将她放到一旁的小榻上去睡,可不成想他一动,谢云钰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了些,甚至还将头靠在他的怀中钻了钻,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继续睡着。 柳询只觉身子僵住了,鼻尖传来她身上特有的能抚平心绪的馨香,还有她靠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和这暧昧无比的姿势,都让身边很少女子的柳询感受到了不自在,连呼吸都快了许多。 不过,他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内心一片充盈,他不知道自己心跳耳热是为何,只是此刻的他,更坚定了日后要与谢云钰待在一起,好控制心魔的决心。 就这么抱着谢云钰到了凤鸣书院,听见外头的果子道:“公子,已经到教员寝舍这边了,可否要叫人来接谢夫子回去?”的时候,柳询这才反应过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谢云钰放在一旁的矮榻上,又借着暮色出了马车与果子站在一起,假装自己也是不行回来的模样。 第80章 第一堂课 准备好了这一切,柳询这才道:“你去叫个杂工婆子来,将谢夫子扶进去,顺道让她照看照看。一会儿给她煮点醒酒汤送来。” 果子应了声,忙去照办了。没想到那婆子听说谢云钰喝醉了,还叫了另一位女夫子来,柳询彬彬有礼的跟她们解释了一下情况,见谢云钰被二人扶进了她自己的小院,这才离开。 这一夜,他竟奇异的好眠,满脑子都是谢云钰的脸和她毫无戒备靠着自己的模样,让他的梦中都充满了神奇的向往。 翌日,开学之期。 谢云钰一大早就醒了,只觉得头疼欲裂,昨日的事情她记得些许片段,可怎么回来的,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锤了锤头,突然猛然记起今日是开学的日子,她赶紧到净房装了盆冷水,净面后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又换了身衣裳,这才去膳堂用早膳。 膳堂里,惠安公主与南宫皓月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在谢云钰进来之际,南宫皓月见柳询看见她眼前一亮的神态,心中顿感不悦,可她还是扬起了笑脸道:“谢夫子早,过来这边坐吧。” 谢云钰见了,也不客气。走过来坐下后,便有厨房杂役给他们送来白粥玉米饼子和其他的各色小食,谢云钰道了声谢,便坐下吃着,见惠安公主头上竟按着纱布,便蹙眉问南宫皓月道:“惠安这是怎么了?” 南宫皓月小声道:“今日一早便是这样了,听她丫鬟说是昨日给撞的,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日真是太荒唐了,从来没喝成这般过,喝到最后我都蒙了。” 谢云钰亦是脸红了红,作为世家女子的她们,哪有机会这样肆意的喝酒啊,竟然还喝到不知怎么回来的地步,这要是平日是万万不允许的,别说家族名声了,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敢如此放肆。 谢云钰又锤了锤脑袋,暗下决心再也不敢如此没有节制了,见一旁的柳询正端坐着规规矩矩的吃饭,以为他是担忧那弟弟今日要来的事,便安抚道:“少卿,你弟弟之事,木已成舟,还是想开些吧?” 柳询扯了扯嘴角,道:“好,多谢夫子关爱。” “柳公子的弟弟怎么了?”南宫皓月不知内情,却对与柳询相关之事十分关心。 谢云钰刚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觉得这事从自己口中说出也不好,干脆摊了摊手,不再言语,安心的吃东西。 南宫皓月见了,却以为谢云钰是故意不告诉她,顿时眸光微沉,凭什么谢云钰都能知道的事自己却被隔绝在外? 用了早膳,谢云钰先行告退了,她还要回到自己的寝舍去拿一些要用到的书籍也教学用具,柳询见谢云钰走了,便也草草收拾了东西离去,只剩下南宫皓月,她忍不住恨恨的用手中的银筷插了插碗中的白粥,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整理好一切,谢云钰对着铜镜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信心满满的朝红鸾院走去。 从今日起,她便是红鸾院掌教了,她与王逊之的比赛也正式开启 ,她一定要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也一定要让谢天明看到,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谢云钰刚进红鸾院,便见一众女学子围着柳询正奇怪的窃窃私语,有些大胆的竟还出言调戏,而柳询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这些女郎们围困在圈内动弹不得,苦着脸神态怯怯。 谢云钰皱眉走了过去,道:“怎么回事?开堂了,还不回到位子上去?” 女学子们见她来了,这才不甘不愿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谢云钰见其中一位女郎不满的嘟嘴道:“不是说好的女学么?怎可有男子混入其中?难不成这人与夫子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谢云钰的脸色僵了僵,她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上课了,今日,你们便正式是我红鸾院的一员了,望大家都能严于律己,莫要做出让我们红鸾院丢脸的事。” 说罢,巡视一圈,见昨日的谏大夫女郎言欢也在其中,还有昨日刁难于自己的侍郎员外家女郎也恹恹的坐在那儿,她倒是有些诧异,不知这两人为何还回来,不过,既然回来了,她也乐于照单全收。 谢云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前的案上,这才道:“我门下学子,皆为诚心求学之人,并无男女之分,这位是柳公子,明日后,我的弟弟谢逸昕和另一位柳公子还会加入咱们红鸾院,他们虽为男子但我也等同待之,所以大家不必奇怪,也不可因为性别不同而将他人视作另类。” 这算是解释了柳询为何会在此处,谢云钰又道:“学海无涯,无男女之分,亦无高低贵贱,这话我昨日已经说过,今日便不赘述了。好了,柳公子先给众位师姐师妹打声招呼吧。”说罢,像是鼓励一般,她给了柳询一个很大的微笑。 柳询朝她点点头,面对这么多女学子的打量好似有些不安,他低着头站了起来,却杵在那不敢乱动,声音有如蚊虫一般,惴惴道:“我,在下名唤柳询,请大家多多指教。” 人群里哄的炸开来,柳询虽然有一副浑然天成的好样貌,可偏偏却表现出一副十分惶恐胆小的模样,让方才为他惊艳的女郎们都直呼可惜。 谢云钰却满意的拍了拍手,道:“好,众位学子现在都先自报姓名吧,也好让四方邻座彼此早些相熟,毕竟你们日后可是难得的同窗。” 挨着柳询的惠安公主最先站起来,道:“弟子惠安,见过夫子,见过各位同窗。” “弟子言欢,弟子林静,弟子刘惠,弟子……” 谢云钰用心的将这些人都记在心上,直到众人一一报过姓名后,她笑着道:“好,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这样,为了让学习进度更好的展开,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们之前所读的书,会认字的有几个?”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举起了手,看样子还不在少数,谢云钰心下一松,还好不是全部不认识,不过这当中许多世家女郎,会认字也不奇怪。 她将那几个不认字的稍作记录,又道:“好,看来大家底子都不错,读过四书五经的可有?” 这下,比方才少了一大半,谢云钰也不气馁,又暗自记了下来,道:“能独立吟诗作赋的可有?” 这下,只剩寥寥几人了,除了那有些才名的言欢外,只剩下南宫皓月,柳询还有惠安公主,另外两个分别叫芷晴和浅音的女郎。 看着凤毛菱角的几个人,谢云钰只觉得有些压力,但并不气馁,这已经比她预想中的好得多了,要知道当初在兴和镇,女学中的好多人可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现在竟然还有人能独立作出辞赋,她已经很高兴了。 谢云钰登记完,还未说话,却听得有人小声道:“问这些作甚?难道是觉得我们这些目不识丁的不够资格坐在这吗?” 这话一出,有如在平静的湖面掉落一颗石子,众人不免在心中纷纷揣测谢云钰此举的用意,难道真如那位女郎所言,她是为了优胜劣汰的选其中一些人来培养? 谢云钰轻咳了声,道:“好,我了解了,大家不要误会,我问这些,是为了更好的了解了你们的知识进度,这样就能更好的因材施教。毕竟,让他们能吟诗的跟你们一起识字也不好对不对?” 这么一解释,大家才回过神来,纷纷点头。并未自己方才恶意的揣测感到羞愧。 说完了这些,谢云钰便正式开始授课了。今日第一课,让堂下的女学子们一个个“上书”后,谢云钰便认真的给每位学子点书,读书,讲书。 她的课,声情并茂,雅俗共赏,哪怕是那些目不识丁的也能听得懂,让那些会吟诗作赋的也不觉枯燥,其中还举例不少先人典故,引据经典,让人豁然开朗。 正是有这样的魅力在,那些最初对谢云钰十分轻视的女郎们,不一会儿便都进入了她描绘的意境里,身临其境。 两个时辰的课程在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甚至那些对谢云钰还有看法的人,这会儿也恍然未觉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直到谢云钰道了声:“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其他下午继续”的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她们竟然真的能同男子一般,在学堂悠然自得的学习。 学子们能进入正轨,谢云钰亦是十分高兴的,所以,待学子们放堂后,她独自一人留在红鸾院里,看着才自己记录下的名单,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些人进度提升得更快。 见学子们都陆陆续续的出门用午膳了,柳询站起来,关切道:“夫子,先去用膳吧,莫要太过操劳了。” 谢云钰目不转睛的摇摇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柳询见了,也不好勉强,刚想离开,却突然听到外头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看架势,好似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柳询皱眉,循声望去,却见一袭紫袍的柳觅,正摇着折扇众心捧月般站在人群之中,目光深沉的朝这边看过来。 柳觅来了! 柳询早有所料,但也无惧于他,快速的瞥了一眼柳觅自以为潇洒的姿态后,他低下了头,对谢云钰提醒道:“夫子,来人了。” 第81章 鹤立鸡群 谢云钰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柳询说了什么,忙顺着他的目光往外望去,却见一个形容酷似柳询的公子哥站在众多女学子之中,一脸倨傲的神态,虽同柳询一般样貌清奇,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看柳询有些不安的神态,莫约这就是传授中惯会欺负于他的弟弟,勖王府世子爷柳觅了,谢云钰走过去,拍了拍柳询的肩,见柳询朝自己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安抚道:“安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欺凌于你的。” 柳询扯了扯嘴角,道:“多谢夫子。” 谢云钰这才朝外头走去。看着鹤立鸡群中的柳觅,道:“想必这位便是柳二公子了。” 柳觅听得她称呼自己为“柳二公子”有些不悦,但胡侧妃交代过不可在此暴露了身份,也不好与谢云钰多做争执,便沉着脸朝谢云钰拱了拱手道:“想必您就是红鸾院掌教谢夫子了吧,柳觅这厢有礼。” 谢云钰道:“柳二公子客气,既然来报到了,那一会儿便先到膳堂用饭吧,顺便熟悉一下凤鸣书院, 下午有课,二公子可准备好了?” 柳觅一抚折扇,道:“多谢夫子提醒,那我便先回去了,下午再会。”说罢,柳觅突然看到谢云钰身后竟然有个熟悉的身影,他顿时错愕的看了一眼站在谢云钰身后的柳询,猛然间瞪大了眼,旋即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临行前,他意味深长的朝柳询勾了勾唇,轻笑一声。在众女郎的簇拥中,和那两个在他之前前来打点的门客指引下,朝自己的寝舍走去。 谢云钰以为这是柳觅对柳询发出的挑战,心下一阵戒备,对柳询的维护之心更甚了。 莫怪柳觅如此张扬,他一出现在凤鸣书院,就被那两个门客十分客套的迎接了进去,能让两位看着十分有学问的中年男子如此客气的人,身份必定不同凡响,又因着此时正是放堂时刻,许多学子们纷纷朝他看了过来,一听说他是来红鸾院的,更是引得许多女学子的注意。 柳觅也算是有样貌有地位的了,他的出现自然引得女郎们趋之若鹜,虽没明确说出他究竟是何身份,但看他举止风流,衣着光鲜亮丽,用的均是上等材料,想必来头不小。 自古女子者,自己再厉害,也没有找个有来头的夫婿要好,那可是系着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所以柳觅的出现,给了这些女郎希望,更别说这其中有些门第不高的,都指着在学院钓个金龟婿呢。 柳觅对造成的此番轰动洋洋得意,可一回到他所在的寝舍,他的脸一下就垮了,咬牙切齿道:“他怎么在这?不是说被那是什么凤阳宫的杀手盯上必死无疑了吗?” 房梁上突然飘过来一抹身影,一身红衣,媚眼如丝的绯月美人便轻轻的落在了柳觅的身边,凝声道:“也不知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那凤阳宫的杀手做事从没失过手,更遑论那柳询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公子哥罢了,不可能轻易逃脱得了那些杀手之手才对。” 柳觅有些气极,道:“那怎么回事,没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吗?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啊,看着柳询那张恍若看好戏的脸我就生气,那些杀手怎么不弄死他!” 绯月连忙道:“公子息怒,柳询已经安然无恙咱们也是见到了,只是现在却是不知那柳询与凤阳宫究竟是何关系,这事还有待查证。” 柳觅怎能不气,他本就以为这次柳询一定必死无疑了,心情也从刚开始是惴惴到后面理所应当的以为勖王府的一切都将是自己的,这才安心的拐道蓟州去潇洒快活,可还没几天,胡侧妃的信就来了,痛斥了一番他的肆意妄为, 又勒令他赶紧回到云州来。 好好的行程被打乱本就不悦,可一回来云州,却见柳询竟毫发无损的站在那儿,还朝自己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意,那笑容里仿佛看透了路上的那场截杀就是胡家人所为一样,这让他又惊又恼,却莫可奈何。 一想到到手的一切就这么是个梦境,柳觅就恼羞得不行。 无怪乎他们看到柳询好端端的会如此惊诧,这几日游山玩水,他们大约都笃定了,柳询必死无疑,所以根本没心思也想着去打探柳询的消息,这才不知柳询竟然活得好好的,而且还顺利到了云州。 柳觅负手站在那儿,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胸口恨意难挡,他气愤道:“还不快去!这柳询难道是罗刹转世专对付我的不成?为何还如此阴魂不散!” 绯月见柳觅真的生气了,连忙安抚道:“公子别急,月儿这便去打听究竟怎么回事。” “滚滚滚,都给我滚!” 莫约是察觉到了自己这会儿态度有些不好,柳觅又放软了声音叹气道:“月儿,不是我着急,只是这柳询一日在我眼前晃,我便觉得一日不得安生,你且快去快回。一定要将此事给我查清楚了。” 绯月行了个礼,道了声是,然后一个甩袖,大红色的身影便在原处消失不见了。直看得两位门客目瞪口呆。 见两位还在那儿欲言又止,柳觅没好气道:“怎么。你们还有什么事不成?” 二人面面相觑,看着柳觅神色不渝,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奈何现在时日已经不多了,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公子,本不该在此时打扰了公子休息,但尚书大人传信来说,命我二人速速解决此事,我等只好觍颜说了,还请公子勿怪。” 柳觅不耐烦的一挥手,道:“有事便说,有屁快放。”反正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傀儡,身边的人都是“尚书大人说,尚书大人说”的,弄得他不胜其烦,却无可奈何。 门客中的一位拱手道:“禀公子,侧妃娘娘有言在先,除了让尚书大人督促您在云州的学业外,还曾派下任务,让您想法子阻止柳询与那谢云钰走得太近。谢云钰是云州百年谢家的嫡女,又是太子太傅谢天明的女儿,谢家门生广布,此事对我们不利啊。” “再厉害不也还是个娘儿们,用得着如此小题大做吗?再说,你怎知她一定会帮着柳询?”柳觅总觉得这事是胡侧妃想太多了,就算谢家是百年大家又如何,与他有何相干? 门客却是不赞同道:“公子此言差矣,谢家是文坛大儒,可主宰这长安城大半文人风向,公子这世子之位还不稳固,千万莫要掉以轻心啊。” 柳觅的心中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他不耐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摊手道:“那你们说,要我如何做?” 门客道:“公子已经成功的成为了谢云钰的门下学子,正是接近她的好时机啊,侧妃娘娘的意思是,既然柳询对那谢云钰另眼相看,谢云钰自己却浑然不知,咱们勖王府的世子妃还空着呢,与其让柳询捡了这便宜,不如世子爷……” “什么?让我去追求那谢云钰?”柳觅一下子跳了起来,今日见了这谢云钰,看着虽清丽无双,样貌不错,可素面朝天的,比他平日宠幸的那些妖娆女子差多了。这这,可不是他喜好的口味。 门客便是知道依柳觅的性子可能不同意,连忙道:“公子稍安勿躁,且听在下一言,公子贵为勖王府的世子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至于世子妃之位,不过是个虚衔罢了,谁人做这世子妃有何分别?只要公子想法子让此事达成,侧妃娘娘那有了交代,到时候娘娘自是不会再管着你,公子若在想养姬纳妾的还不是不在话下?” 柳觅沉吟片刻,觉得此事也并无不可,只是若是因为与柳询赌气而取了不喜欢之人,终归有些让人憋闷,他道:“此事,容我想想。” 那门客却是不等他多想,再接再厉的劝道:“世子,那谢云钰虽说不是公子喜欢的妖艳魅惑类型,却也是清丽傲世,自有风骨,又是个满腹才华的,若能娶了她可是百利无一害啊,而且公子不觉得,若是能得她这清冷性子的欢心,不是很值得挑战的事情吗?” “再说,既然柳询都对她不一般,若是到最后,那谢云钰选了公子你,岂不是给了柳询一个很大的打击。这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把柄啊,柳询连世子之位都不在意,却偏偏对此女情有独钟,你说,若连她也选择我们,柳询岂非一无所有?” 被门客这么一说,柳觅也觉得好像很有道理,他这才点头道:“那好吧,我便试试,都说有才华的女子像烈马,我今日便要看看这匹马有多烈,还能顺手给柳询添堵,何乐而不为?” 门客见总算说动了柳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柳询拱手道:“世子英明,那小的便预祝世子旗开得胜了。” 柳觅奸邪的勾了勾唇,又想到谢云钰清绝无双的脸,偏了偏头,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兴味,这会儿,他好像觉得,这个提议也没那么糟。 而回到自己寝舍的柳询这会儿正坐在榻上,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桥从门外进来,朝他行了个礼,道:“禀公子,方才得到消息,柳觅是被胡侧妃直接三封快马加急的信件催着到云州来的。” 第82章 众矢之的 “绯月美人貌似也跟着,只是方才却没见到她的身影。得了公子停止送‘回礼’之令后,属下已经派人将待命的手下都召了回来。” 柳询点点头,道:“还有什么?” 刘桥道:“还有,南边那边传来消息,西域圣教最近蠢蠢欲动, 已经有许多人隐入我们大楚,除了已经知道的绯月外,还有人隐藏在凤鸣书院中,只是,属下还没有查到究竟是谁。” 柳询这才睁开了眼,从榻上下来,眯了眯眼,道:“又是西域圣教,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又为何偏偏找上了我?” 刘桥答不上来,只道:“属下还得知,那绯月美人正到处探查公子从凤阳宫出来的消息,这事,可否需要咱们的人去插一脚,给她制造点烟雾弹?” 柳询摇摇头,道:“她消息不灵通,那是因为跟柳觅出门一遭没有防备,现在既已经看到我了,必定会千方百计的测查一切事情,既然她是西域圣教的人,那日之事又岂能瞒得住?只不过,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现在还没做好将凤阳王公之于众的准备。” “那该如何是好?”刘桥有些担忧,道:“公子现在实力尚浅, 他们又知道了你就是凤阳王之事,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柳询凝眉道:“那人虽知我是凤阳王,却未再有其他动作,我猜这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事他也还瞒着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是在等一个时机,向我们提要求,二是也可能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他自己也无法确认我就是凤阳王,眼下敌在暗我在明,咱们得万事小心,能拖一拖也是好的。” 刘桥点点头,道:“属下觉得,这第二种可能的几率更大。” “哦?何以见得?”柳询问道。 刘桥尴尬的挠了挠后脑,道:“属下也说不出,不过,属下的感觉一向很准。” 柳询被他逗笑了,再不复方才凝重的气氛。柳询无奈道:“你啊你,难道要我凭你的直觉去做决策?不过,说到这个,我想起来,前些时日夫子跟我提过,之前有人到兴和镇调查她与子致的事,我想着,这事恐怕与胡侧妃一定要送柳觅到这里有关。” “公子的意思是,他们对谢夫子有所图谋?” 柳询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一抹深沉,望向外头还有些凉意的天色,叹道:“恐怕,柳觅就是为了敏秋来的。好在我与子致已经在敏秋面前说好,他常常欺凌于我,对我有意见,并且都是有迹可循。只希望我提前给敏秋的警告能有点作用,让她不要轻信柳觅。” 刘桥不解道:“公子何不直接告诉谢夫子柳觅的目的,也好让她早做防范啊?” 柳询道:“刘桥,你不了解敏秋,作为她的学子,她绝不会将个人感情与师生之情弄混,这也是她品行高尚所在,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若说得太多,反而引起她的抗拒 。” 刘桥叹了口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我们只能护着她尽量不让她靠近柳觅了。” 柳询摊摊手,不可置否。 两人都在想着不让对方靠近谢云钰,殊不知这会儿的谢云钰,也为此十分头疼着。同样是自己的学子,她不能厚此薄彼,可既然柳觅是有前科的,她在犹豫,是不是该多给柳觅一点时间好让他学会兄友弟恭呢? 用过午膳,又休息了这么一个时辰,也该到上堂时间了。谢云钰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 敛衣朝红鸾院走去。 这次,她刚进门,又是一群女郎围着一个男子,不过,这个男子却换成了柳觅,只见柳觅正慵懒的坐在那儿,邪魅的笑着,对谁都彬彬有礼,却又对谁都若即若离。 正因为他这暧昧不明的态度,使得其中的许多女郎都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可他见到谢云钰进了学堂,突然一下改了态度,一下站起来,规规矩矩的朝谢云钰行了个礼,道:“夫子好。” 谢云钰有些惊讶,早晨见他还是一副十分倨傲阴冷的模样,这会儿怎么如此热情洋溢还安分得很了? 柳觅说完,立刻将自己手边的书籍递上,殷切道:“夫子,这是在下今日要读的内容,还请夫子指教。” 谢云钰点点头,拿过他的书开始认真讲解起来,还给他诵读了五六遍。 看着柳觅对谢云钰的殷切,方才还以为自己能入得柳觅青眼的女郎们顿时都对谢云钰怒目而视,整个红鸾院现在就这么两个男子,虽然都长得出尘,两人都姓柳,可柳询那性子,一看就是干不得大事的。反观柳觅,风流倜傥,个性十足,一看就是 一副富家公子哥养尊处优的模样。 男子已经凤毛菱角了,偏偏这二人对谢云钰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怎能不成为众矢之的。 可惜,谢云钰对这女子之间的小心思向来都是神经大条,她自己肆意洒脱不拘小节惯了,哪想得到这些人看到她对柳觅无端亲切的背后有什么样的心理。 从柳觅开始,谢云钰又开始给学子们一个个的点书,读书,讲书,开始新一轮的授学。 下午,除了她的诗书课,还有一个时辰是留给王逊之传授道学儒文的。一众学子听完了谢云钰的诗文课,虽然不少人有别的心思,但丝毫不影响她课程的精彩,所以总算是相安无事的度过了这一日。 没得到柳觅的殷切,众女郎们有些失望,可等王逊之一袭白衣的进了红鸾院后,人群又立刻沸腾起来。 对柳觅动心者有之,可对王逊之这样谪仙般的人动心的更是不在少数,加上他潇洒的举止,平易近人的性格,和那俊美的容貌,还有增分的家世和地位,简直是那些未婚配女郎们的梦中情郎。 所以,王逊之一出现,立刻引发了一路的尖叫声,还有不少人红了脸,故作娇羞,甚至有人还状似不经意的朝王逊之撞过去,留下香囊手帕什么的。 王逊之知道自己很受欢迎,可没想到这些女郎们会对他如此执着,他将那些香囊手帕的捡起来重新还给人家,语气温和的跟她们认真道:“众位就别乱丢东西了,这一招对我没用。” 收到东西的人顿时红了脸,有胆大的趁机道:“王夫子,那你告诉我们,什么对你有用啊?我们也好学习学习。” 王逊之随意往那夫子之位一坐,神态慵懒风流,又赏心悦目,他不甚在意道:“众位还是将心思放在这书籍之上为好,你们这般模样,若被谢夫子瞧见了,她可得跟我闹了。” 王逊之本是随口一说,可一听谢云钰竟然还敢给王夫子脸色,立刻有人不平道:“王夫子何必惧怕于谢夫子,我等喜爱王夫子是我们的事,与谢夫子何干?” 王逊之摊摊手,开玩笑道:“怎么不相干,若你们都想着怎么讨男子欢心,这么一来,谢夫子的女学还如何持续?所以众位莫要为难我了。” 这话一出,肯定是引起一些人的不平之心,那言欢率先站起来,看着王逊之俊朗的神态微红着脸道:“王夫子此言差矣,虽说我朝国风开放,女子亦可在朝为官,皇后娘娘还特意下旨建造了这凤鸣书院,意在造福女子,可我等终归是女子之身,说到底 还是得找夫婿的,与女学无关。” 王逊之看着口齿伶俐的言欢,朝她笑了笑,惹得言欢女郎又是脸一红,这才道:“言欢女郎倒是伶牙俐齿,不过,相信欣赏女郎的人,一定不需要女郎去刻意讨好吧,有道是,你若盛开,蝴蝶自然来,需要讨好和委屈的,都不值得珍惜,会珍惜你的人,无论你何种模样,在他眼中,都是最美的。” 王逊之的这番话,让言欢的心中有如羽毛拂过,在加上他呢喃般似笑非笑的语气,这简直就像是心中的情郎在耳边说着悄悄话一般,如此动听,让人耳红心跳。 言欢女郎娇羞道:“夫子所言极是,这么说来,能让夫子记挂着的女子,她一定很幸福吧 。” 言欢的这番试探,倒是问出了许多人的心事,众女郎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王逊之,生怕错过了他一秒的表情。 很少被人问到这个问题,王逊之愣了愣,旋即笑了笑,道:“幸不幸福我却是不知,不过能将她记挂在心中,至少对于我来说是很幸福的。” 王逊之此话一出,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和直呼可惜声,对于她们来说,王逊之可是完美的梦中情郎,奈何此刻情郎竟然公开说,自己有了心上人,这怎么能不让人觉得失望与痛心。 坐在下面的惠安公主只觉如坠冰窖,她好像突然想到了王逊之属意的那个人是谁,明明很多细节都已经说明了这事,可她还抱着侥幸觉得那只是凑巧。 现在就这么被王逊之确定的说了出来,一想到要和那个人争,她就觉得十分无力。 不知惠安,甚至还有女郎听了这话,竟无意间红了眼眶,哭了出来,那言欢女郎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绞着手帕,定定的看着王逊之,好像她方才听到的不过是王逊之的戏言一般。 王逊之看着这些女子夸张的表演,只觉得脑袋有些痛,一定要这样吗?他不过是她们的夫子而已吧? 第83章 未来婆婆 最后,无奈的他只得拍了拍桌上的戒尺,道:“好了众位,大家来书院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书院有书院的规矩 ,咱们回归正题吧,这一个时辰,将由我给众位授课,都把书籍要点学的地方给我送上来。” 就算刚刚听了王逊之居然有心上人这样的噩耗,可王逊之正式上课后,那些女郎见到有机会能近距离的接触到他,还是让人无端觉得振奋。 她们个个娇羞的拿着书籍前去点学,就算懂了也装作不懂的模样,让王逊之一遍遍的给自己讲解,顾不得想其他,只觉王逊之的嗓音如此迷人好听,凑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不少女学子点学结束后,还在痴迷的看着他傻笑着。 偏偏王逊之耐心十足,耐不住这些女郎们故作不解的追问,这么一来,明明一个时辰的内容愣是拖到了一个时辰都过了三刻了,还没讲完。 若非王逊之露出疲倦之色,恐怕这些女郎们还在想法子怎么能拖住王逊之久一点, 再久一点呢,眼见着太阳都落了山了,青山院那边都已经放堂了。王逊之才总算搞定了最后 一个学子的问题,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宣布放堂。 放堂了,这些女郎们还在那儿痴迷的看着他,吓得王逊之赶紧收拾了东西就往外走,不敢多做停留,他怕再在这些女学子如狼似虎的目光下,自己会被她们吞噬干净。 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好皮相是累赘的王逊之,在上了这堂课后,苦不堪言的直呼自己为何不能生得粗狂些,也好过在这么多人的注目里浑身不自在 。 教授女学子可比男学子辛苦的多了,至少男学子们对他只有敬重和敬仰,不会问一些有的没的,稀奇古怪的问题,也不会用那种痴迷傻笑的眼神不看书籍的内容反而盯着他看,可一想到这些都是谢云钰负责的学子,王逊之就狠不下心来拒绝这人,只得耐心的一遍遍讲解。 哪怕明知道她们当中的许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即便下了堂,王逊之还是躲不过这些人的纠缠,他一出来,就跟出来不少的女郎,或是娇羞或是大胆的,借着关心他的名义靠近他,把他围得寸步难行,这可让他苦恼坏了。 偏偏,这些人又没什么错处,他又发作不得,柳询看着简直可以说是万花丛中一点绿的王逊之,对他的魅力也是无话可说,心中也在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一直让人觉得是温吞怯懦的模样,要不无辜被这么多人围攻,他可接受不了。 好在这样的时刻没有维持多久,才一会儿,王逊之便听到自家府上的下人王琥朝自己喊道:“公子,公子快过来,夫人正找你呢 。” 一听夫人找,女郎们连忙朝这边看过来,果然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对襟长裙,满身珠光宝气看着贵气十足的夫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众人连忙敛衣站好,立在一旁,不敢再有胡乱的动作。 就连惠安公主,都满是敬畏的看着这位妇人。那可是王逊之的娘亲,若是她能有幸得王逊之青睐,就是婆婆般的人物,谁也不想在这王家当家主母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王逊之总算被解救了出来,他满是无奈的抚了抚被众人拉扯中弄皱了的衣裳,这才重新挂上温润的笑容对王夫人道:“娘亲,您怎么来书院了。” 王夫人走进了,满是慈爱的看着他道:“你从兴和镇回来已经好几个月了,留在咱们家的时日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怎么,准许你日日不着家,还不允许我亲自到这书院来看你啊?” 王逊之连忙摇头道:“怎敢,怎敢,母亲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王夫人看着王逊之身后这么多的女郎,疑惑道:“怎么,这都过了晚膳了,你还没下堂?” 王逊之尴尬的笑了笑,道:“下了,下了,这不正准备走么,您就来了。” 王夫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间明白了王逊之恐怕是被这些女子困住了的事,她佯装威严道:“想必这些就是新开红鸾院的女学子们了吧,要我说,你可是太子少傅,该严格的时候就得严格点,谁敢说什么?学子就该有学子的模样。” 这话一出,方才还对王逊之拉拉扯扯的女郎们顿时红了脸 ,羞愧难当。 王夫人自是心疼儿子,左右看了一圈,又道:“这红鸾院谁负责的啊?出来我与她说道说道,当初你和太子爷一块读书,也没见你如此认真,现在竟然还拖堂来了,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这样下去我儿身体可怎么吃得消。” 正巧,谢云钰见晚膳时间了膳堂竟没有一个女学子,正奇怪着,便朝红鸾院走了过来。 惠安公主见她来了,连忙跑过去,大声道:“夫子,您来了。”然后,在谢云钰疑惑的目光中小声道:“嘘,王夫子的娘来了,这会儿正找你问罪呢。” “我?问罪?为何?”谢云钰一脸震惊的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惠安苦着脸道:“学子们拖课,让王夫人给逮着了,这会儿正生气来着。” 谢云钰顿了顿,这才明白了,想必是这些女学子纠缠王逊之呢吧,之前在兴和镇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借故延长课时只为了多看王逊之一眼,想不到这里也有人故技重施啊。 也怪自己,没想周全,谢云钰满脸歉意的朝王夫人走去,给她行了个晚辈之礼,这才道:“夫人,都怪我没有早些查明情况,让我的学子们给子致造成了困扰,十分抱歉。” “你便是红鸾院掌教?”王夫人狐疑的看着她。 谢云钰道:“正是。” 就在大家满是担忧的以为王夫人一定会训责于谢云钰的时候,王夫人上下将谢云钰看了看,突然笑着道:“果然是风雅俊俏,清丽无双,难怪子致为了你都甘愿舍弃王家的一切与你到兴和镇那穷乡僻壤之地去。” 王夫人这话一出,众女郎们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晴天霹雳。这是什么意思?是连王家人都认可谢云钰了吗? 还没从王逊之有心上人的噩耗里回过神来,乍然间又听到王夫人对谢云钰十分满意的话,让这些满怀希望的女郎们怎么不会觉得连番打击?还有当即掩面而泣,还有人面色不渝的怒瞪着谢云钰。 谢云钰尴尬的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确实拐了王逊之到兴和镇吧?可王夫人的话说得这么暧昧,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谢云钰尴尬的对王夫人道:“多谢夫人抬爱,那兴和镇也并无那么不好,能邀得子致同行,亦是敏秋之幸。” 王夫人只当她是害羞了,微笑道:“无妨无妨,我只是觉得姑娘之姿,能与子致同行,应该是他的福分才对 。” 这么一说,谢云钰更尴尬了,看来王夫人是误会她与王逊之有什么了吧?谢云钰连忙解释道:“并非夫人所想的那样,我与子致,不过是志同道合的挚友罢了。” 王夫人却以为谢云钰的这番解释是在欲盖弥彰,也是,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对于女儿家来说,终归有些难为情。她笑着意味深长道:“我懂,我懂。” 王逊之看谢云钰都快将头低到地底下了,连忙拉了拉王夫人的衣袖,道:“娘亲,您胡说什么呢,那兴和镇是我自己要去的,无关敏秋,您可不要乱想。” 王夫人看着王逊之这般维护谢云钰,自是喜上眉梢,佯装怒意的轻推了一把王逊之,道:“虽说男子汉就得有所当担,但这事,为娘的心中还不清楚吗?知子莫若母,若非是谢娘子,换做旁人可叫得你去?” 这说的,王逊之噎了噎,也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来了,只道:“娘亲,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王夫人笑着看王逊之难得红连失了风度的模样,又道:“好好好,你也别解释了,我懂。” 又是我懂我懂的,还露出那么个别有深意的微笑,王逊之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会儿好像不管他和谢云钰说什么,在王夫人的眼中都是欲盖弥彰吧? 跟在一旁的柳询和柳觅更是莫名其妙。柳觅心中疑惑,不是说柳询对这谢云钰有意思么?怎么,他还没动手,就被这王逊之先下手为强了?那自己跟王逊之争有什么意思? 不管柳觅怎么想,这下,谢云钰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连王夫人都这么说了,王逊之全程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可不就认定了谢云钰是王夫人心目中的内定儿媳人选? 这么一来,众女郎们看着谢云钰的眼光顿时都变得怨毒起来,明明红鸾院中难得这几个男子,却个个都是出挑的,但全部都对谢云钰另眼相看,这样的结果怎么不让人气恼? 若是谢云钰知道择其一便也罢了,可她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竟一个都不想放弃的全霸占着,这让那些有心攀高枝的女郎们怎能不嫉妒怨恨? 可正主谢云钰真没这种想法啊,如果她知道了此刻女郎们心中是这么想她的,那她真的就比窦娥还冤了,在其他事上,她聪慧无双,可在感情上,偏偏她自己是个迟钝的,自然也不知他人如何作想了。 第84章 嫉妒之火 谢云钰瞠目结舌的看着王夫人就这么误会了,可她又说不出解释的话来,只得讪讪笑了笑,道:“这个,这个敏秋日后再像夫人解释,夫人你看,这儿也不是详谈之地,子致刚放堂还没用晚膳吧,不如咱们移步?” 王夫人点点头,看着虽只是一袭白衣却气质出众的谢云钰,越看竟越欢喜,又见她进退有度,还是名满天下的才女,与王逊之也算是琴瑟和谐,想着日后二人必能夫唱妇随,吟诗作赋好不亲睦,更是对谢云钰喜爱万分。 谢云钰却不知王夫人心中所想,只觉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莫名炽热,头一次被人如此审视的盯着看,不免觉得面红耳赤,可她这番姿态,让人看着反倒是误以为王夫人的突然来袭,让她有种面对未来婆婆的紧张与羞涩。 三人就这么亦步亦趋的朝膳堂走去,待他们离开后,哀嚎者有之,愤怒者有之,不平者有之,反正,这些女郎是彻底把谢云钰当做夺了她们所爱的假想敌了。 谢云钰可不知自己无意中竟得罪了这么多人,她带着王夫人到书院的膳堂后,便一头扎进了厨房,亲自去吩咐膳堂的杂工给王逊之和王夫人做晚膳去了,这儿是皇后娘娘带头建设的书院,膳堂自然可以开小灶。 王夫人却以为谢云钰此举是小女儿家的害羞,殊不知她是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王夫人的热情,只得躲在一旁不出来。王逊之见了,简直哭笑不得。 直到最后一道菜上完了。王夫人招呼她坐在一旁,谢云钰连忙推脱自己用过晚膳了,看王夫人还在坚持,避无可避的谢云钰只得硬着头皮坐在一旁看王逊之吃饭。 王逊之的吃相绝对是相当优雅的,看着贵气十足,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食物,而是艺术品一般,细嚼慢咽的模样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可见家教十分的好。 能教出王逊之这样优秀的孩子,王夫人引以为豪,而且,琅琊王氏名声在外,作为他们选媳妇的标准,自然是不能随便的,而谢云钰恰恰一下便人得了王夫人的眼中,看王逊之对她也颇为宠溺的模样,怎能不让她高兴。 所以,王逊之还在一旁吃饭呢,王夫人微笑着见谢云钰局促的站在那儿,连忙过去拉着她的手,也不嫌弃膳堂的简陋,就坐在王逊之一旁的凳子上,眉眼带笑的端详着她。 谢云钰被看得不自在了,忙轻咳了声,道:“夫,夫人,你难得来书院,一会儿让子致带你去逛逛?”作为夫子的他们,本可以带着家属一同住进书院的,但二人都只身一人前来,所以谢云钰的这个提议也不算太过。 王夫人摇摇头,道:“不急。咱们好好聊聊。” 谢云钰不自在道:“那,那夫人想聊什么?” 王夫人看着她,笑道:“比如,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谢家提亲啊,日后你与子致该住在哪儿啊,对了对了,咱们王家还有个传家玉珏,回去后我便拿给你。可是传媳不传孙的哦……” 谢云钰听了王夫人这些话简直要傻眼了,这会儿的她顾不得羞涩,连忙道:“夫人,夫人,先听我一言。” 王夫人以为她对自己的话有不痛意见,忙停下来看着她道:“怎么,谢娘子有其他的想法不成?没关系,咱们还可以磨合商量的,当然,一切以你的想法为主。” 谢云钰连忙摇头,认真道:“夫人,说实话,我与子致根本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所以这些传家宝什么的,咱们还是不提了吧?” 王夫人奇怪的看着她,却见她的神色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这才询问似的看向王逊之,却见王逊之掩去了眼中的落寞,状似平常般的点了点头。 难道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王夫人有些错愕,不能啊,两人一道在那兴和镇待了那么久,她的儿子又是这般出众,还传出那样的谣言来,难道谢云钰一点儿也不动心? 谢云钰说完,又行了个礼,道:“夫人,你与子致好好叙叙,我便先告辞了。”说罢,谢云钰这才心下一松的呼了口气,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膳堂。 王夫人愣愣的看着她就这么走了,还没有回过神来,等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弄错了的时候,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王逊之,道:“这么说,真的是娘误会了?” 王逊之默默的扒着饭,垂着头不敢说话。 这神态,让王夫人一下子就怒上心来,指着王逊之道:“我说你,你真是,这么好的姑娘,你们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你就对她没半分绮念?” 王逊之无奈道:“娘亲,这事随缘,怎么能强求。” 王夫人看着儿子自顾吃着饭却言不由衷的话,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莫不是,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意吧?” 王逊之神色囧了窘,心事被娘亲拆穿,也不好再遮掩,他叹了口气,这才道:“娘亲,敏秋那样的女子,岂会随便对一个人动心?我认识她许多年了,这些年我们一起喝酒打诨,处得比兄妹还亲,若是真有可能,儿子能不早下手了么,可你也看到了,她根本没把我当那,那种人选。” 王夫人啊了声,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从小出挑,样貌文采家世皆为不凡,可竟然不敢对心爱的女子表明心迹,这让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逊之接着道:“更何况,我觉得如今这样挺好的,我能日日看着她,与她一起欢笑难过,共同经历苦乐,儿子知足了。” 王夫人摇摇头,摸了摸王逊之的脸,慈爱道:“傻儿子,你也许觉得这样很好,可谢娘子未必啊,也许你只要稍作努力,你们便能更进一步呢?像她这么好的姑娘,可不会一直等着你,说不准明日,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到时候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王逊之听了这话,一心一咯噔,他也知道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着,可面对着谢云钰,他可以谈笑风生,可以与她一起浪迹天涯,可以肆意玩乐,却总缺少了说出那句话的勇气。 王夫人点到为止,也不多说,她的儿子向来聪慧,总会明白这样的道理,一想到方才谢云钰那清丽的模样,可他们竟然完全没有发展到那样,就觉得颇为可惜。 待王逊之吃饱后,王夫人也不多做停留了,她本就是来看看他而已,现在见到谢云钰已经是额外的收获了,所以,在王逊之送她上马车之时,王夫人满心遗憾的交代道:“唉,子致啊,你还是赶紧的找个机会与谢娘子说说吧,若真能事成,娘这心里啊,一块石头就落了地了。” 王逊之忙道:“好好,儿子记着呢,娘你早些走吧,天都黑了,王琥啊,照顾好娘,注意安全。” 王夫人宠溺道:“你这孩子,尽想着赶娘回去,娘真走了啊,这事你可得放在心上。”说罢,王夫人这才钻进自家的,马车里。 王逊之道了声:“知道了。”又嘱咐了一番王琥,目送着他们离开,再返回书院时,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难得母亲如此喜欢谢云钰,自己对她又有这么深的感情,他是不是真的该找个机会好好与谢云钰谈谈了? 王逊之看着天上如同白玉盘一般的月亮,径自笑了笑。罢了,今日这么晚了,还是明日再说吧。 他却不知,这一日,许多事都已暗中改变。 翌日,天晴。 还未到上堂时分,红鸾院的角落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女学子,她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上满是怒意。 为首的,正是那日刁难于谢云钰的侍郎员外女郎,闫雪云,她咬着银牙,恨恨道:“夫子也太过分了,明明护着柳公子,又勾搭王夫子,现在,连二公子柳觅哥哥都对她青眼有加,简直是脚踏两条船,哦不,三条!” 另一个女郎名叫黄莺的,惯做闫雪云的跟班,亦是恨恨道:“是啊,你看王夫子的娘昨日看夫子的眼神,我的天,那可不就是婆婆选媳妇么,唉,为何咱们就没那好命,能入得王夫人的眼,哪怕让我在王家做个妾室也好啊。” 一侧的言欢,这才开口道:“可是谢夫子却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我看她这是恃才傲物,一个都不想放过的在玩弄他们呢,既然她如此贪心,不如我们给她点教训如何?” 闫雪云道:“对,我们这不是给她教训,这是替王夫子和二公子打抱不平,凭什么谢夫子就能光明正大的左右逢源啊,我们要让她知道知道,欺负人的下场!” 闫雪云说完,还有另外两位看谢云钰不爽的女郎也纷纷附和,同意她们的提议,她们都有此意,几个人便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商量着怎么让谢云钰难堪的事。 这时,自己先去用了早膳便早些来的南宫皓月,见她们几个在那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商量什么坏事,侧耳听了听,才知她们是准备给谢云钰使绊子呢。 她一笑,不由得计上心来。 像是无意般,南宫皓月走向这几人,轻咳了一声,俏皮道:“哈,姐妹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见话题被人打扰,闫雪云当即不悦道:“一边去,谁是你的姐妹,我们说话与你何干?” 第85章 刁难 南宫皓月故作伤心道:“怎么,夫子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好歹也是一个学堂里的师姐妹,缘分难得,闫女郎为何如此针对于我?” 闫雪云冷笑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平日不是与那柳惠安挺熟吗?她可是整日围着谢夫子转的,今儿怎么没在一块啊?” 南宫皓月连忙道:“众位误会了,我与惠安不过是有同乡之谊罢了,这会儿,她正帮谢夫子整理东西呢。” 众人了然道:“哦?看样子,你们也不是那么要好啊,怎么,想加入我们?” 南宫皓月也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故作天真道:“什么加不加入,咱们都是一个学堂的学子啊,我跟你们说个新鲜事,昨日,我听外头捏糖人的小贩说了个好笑的事,他说有个小孩不想去上学,然后他就想了个法子,将泻药下在夫子的饭菜里,又偷了夫子点书用的那点书棒,害得夫子没法上课,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南宫皓月说完,自己在那笑着,道:“一个夫子,没了点书棒,怎么教授学子读书?更可笑的事,他还憋不住一会儿就要上茅厕一会儿上茅厕的,可不丢尽了夫子的脸面么,哈哈,想想都好笑。” 闫雪云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可身边的言欢推了推她,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闫雪云突然明白了她要说什么,也跟着扯了扯嘴角,道:“好笑,真好笑。” 南宫皓月说完,也不理会这几个人是不是明白了她的用意,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孩童买的是哪家的泻药,听闻同济医馆的泻药最管用了,莫不是用了那儿的吧,哈,可怜的夫子啊,凭白被人整得这么惨。” 这般准备干坏事的女郎们别有深意的跟着呵呵了两声。 见着她们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南宫皓月一下瞥见惠安公主正往这边来,她连忙打着哈哈,道:“笑话讲完了,我们也该上课了。” 众人见南宫皓月这会儿又跑到惠安公主跟前去卖乖,都鄙夷的瞥了撇嘴,道:“没义气,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只有柳惠安那傻姑娘才会对她这么好。” 鄙夷归鄙夷,方才南宫皓月的话可是给她们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这几个人也不理会其他人,又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准备着如何实施这个计划。 接昨日的课程,谢云钰淡然的开始讲今日的内容,又是从点课开始,只是,今日的课程里,好几个女学子却是心不在焉的盯着她手中的点读棒看,虽然神态恭敬,却别有心思。 下午的课时,红鸾院由谢天明亲自授课,谢云钰要到青山院去授一节诗文课。 青山院,谢云钰还是头一次进来,所以她跨门而人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学子们突然看向她这个女夫子时自带的压力。 说实话,谢云钰还是有些紧张的,除了那些诗词会的时候,有这么多男子在场外,她还没正经跟这么多男子在一起过,现在却是这么多的男子在听她授课,到底有些不自在。 她好歹是个女子,在之前谢天明的教育中,亦是如同世家女郎一般,觉得男女授受不亲的,所以她此举也算是真正的抛头露面了。 虽说众人都知道红鸾院有个女学子,可当谢云钰真正出现的时候,不少男子还是觉得有些受到了侮辱,他们中有些人已经是而立之年了,还有些小有才名抑或是功名在身,甚至还有如同谢云钰一般,家学渊源颇深的,见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就能做他们的夫子,怎能服气? 男学子比女学子难以教化得多,就是因为男子从三岁开始,便已经被送入学堂跟着哥哥们一道读书习字,耳濡目染之下,起点就比女学子高得多,况且这当中还有不少人为了考取功名,已经能出口成章了。 王逊之能做他们的夫子,是因为他才名在外,又有太子太傅之头衔,本人的才华也不差,可谢云钰。一个名不经传从兴和镇那小地方来的所谓夫子,这些人还真不放在眼中。 所以,当谢云钰道:“今日这堂诗文课,我是你们的夫子。”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发出唏嘘声,更有甚者,直接打脸道:“什么?让一个小娘们来教我们?凤鸣书院是没夫子了吗?” 谢云钰静静的看着这些人交头接耳 ,一副不信任她或者看轻她的傲慢姿态,她也不恼,随意的坐在一旁的夫子之位上看着这些人在那儿高汤阔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怎可抛头露面或是谢云钰小小年纪没资格教他们的话。 一堂课一个时辰,谢云钰愣是让他们就这么自顾在那儿谈论了两刻钟,她只在一旁看着。等到这些自诩读书人的才子们说得口干舌燥了,这才慢悠悠道:“众位,安静一下,让你们说了这么久,现下且听我说一句如何?” 见谢云钰也算尊重了他们,不少人已经停下了话头看着她,只剩那几个年纪大一些的,顽固偏执的在那儿争论,究竟谢云钰凭什么做这个夫子。 谢云钰见多数人都看向她了,开口道:“你们这么大反应,无非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坐在这夫子之位上,敢问各位,何为夫子?” 其中有一人站起来,满脸鄙夷的对谢云钰道:“杨雄 《法言?学行》有言,师者,人之模范也。” 谢云钰道:“不错,可《吕氏春秋》有言,君子之学也,说义必称师以论道,听从必尽力以光明。李惺 《西沤外集?冰言补》又言,师以质疑,友以折疑。师友者,学问之资也。《荀子?大略》也曾言,国将兴,心贵师而重傅,尔等方才这种做法,岂非有辱斯文?又将尊师重道的基本品德置于何处?” 见谢云钰信手就能说出这么多的名句,看来也不是毫无才学,这当中不少人闭了嘴,开始认真的审视起谢云钰来。 当然,不服气者有之,道:“你这是诡辩,尊师也得让人心服口服的觉得她可以为师才行,你算哪门子的师?” 这话一出,谢云钰的脸当即沉了下来,她突然站起,满是威严道:“这位公子的意思是,我不配为师了?” 那人昂着头,睨视着谢云钰,一脸轻慢。 谢云钰冷声道:“好一个不配为师,我乃皇上亲赐的女傅,家里圣旨还供奉着,更是皇后娘娘亲下懿旨,让我道这凤鸣书院授学,尔等现下却觉得我不配为师,可是质疑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决定?” 看谢云钰厉声说完这句话,满脸一派威严,方才那学子愣了愣,竟然说不出半分反驳的话来。 谢云钰巡视一圈,见众人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又道:“我知你们是觉得我年纪小,难以服众,那又如何,年纪并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那么多人有如过江之鲫的全数去赶考,谁规定状元郎一定是年长者得之了?” 这会儿,方才啰啰嗦嗦的几个人明显被谢云钰的气势给镇住了,一时间无人敢答话,书院内落针可闻 。 谢云钰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再接再厉道:“为读书之人,无关年纪,也无关身份地位,更是无关性别 ,学问面前人人平等,这点你们可同意?” 她这话没什么错处,自然有人高声道:“谢夫子所言不错,那又如何?” 谢云钰目光灼灼,道:“那我再问你们,既然学问面前人人平等,那作为我们读书之人,是不是以学问说话便好?” 众人不知谢云钰问这话是何目的,但还是争相点头。 谢云钰勾唇笑了笑,道:“好,既然你们认同这个观点,今日,我便斗胆在此放话,你们有谁不服的,大可现场教问于我,若是你们当中有人能难得倒我,我当即从这夫子之位上下来,并将来人恭敬的迎上夫子之位,更上书皇上另立人选,如何?” 这话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不少人都觉得谢云钰一定是觍颜说大话,嗤笑之声不绝于耳,显然都不相信这个看着十七八岁还没嫁人的小娘子能难得倒他们。 谢云钰又道:“但是,有赢必有输,若是你们不能战胜我,可就要从此将我奉做真正的夫子,敬重爱戴,不可违逆我上课的方式,更不可再出言轻看我,因我是女子之身而有所怠慢 ,众位可同意?” 这就是以实力说话了,对于谢云钰的这个提议,没有人觉得不妥,若是谢云钰的才华真的在他们之上,那让她做夫子也是理所应当。 当然,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觉得,谢云钰看着一派轻松的模样一定是装出来的,她一个年轻女郎,怎么可能比得过这其中众多学识渊博的真正才子们。 既然这事这么定下来了,谢云钰干脆也不上课了,直接坐在一旁,道:“我是教你们诗文四书的。就从诗文四书开始教问我吧,这样,你们没意见吧?谁先来?” 立刻,便有一个莫约四十多岁,蓄着长须,头发稀疏的青衫男子站起来,抚着长须道:“老夫不才,年长这些学子几岁,便以我为开始吧,夫子听好了。” 谢云钰点头道:“请。” 长须中年男子道:“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此话何意?” 第86章 再生事端 谢云钰道:“此言,出自《礼记中庸》是指进入修为进入圣人品德修养的境域,原是礼记中的一篇,后纳入四书之首的《大学》之中,我说的可对?” 那男子神色一僵,拱了拱手,无声的坐了下来。 见谢云钰这么快就答上来了,众人再也不敢轻视了谢云钰,却也不愿就这么轻松的就承认了谢云钰的夫子地位。又有人起身道:“小生斗胆吟诗几句,请夫子对下阙。” 谢云钰道:“好,公子请 。” 这位公子一副文生打扮,头戴青色云纹缎面的软幞头,看着文质彬彬的模样,眉眼间皆是文人的傲骨,他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谢云钰笑意盈盈道:“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对得整齐工整,完全没有错处,那公子脸一红,顿时哑口无声。 见青山院最年长的和最负才名的两位学子都难不倒谢云钰,众人的脸色僵了僵,一个身穿矮小,看着激灵的男子道:“四书与诗文都难不倒夫子,那我便出个对子吧,请夫子对下联。” 这人便是青山院最有名的对子手,正巧他姓王,便被封小号“对子王”传说他对遍青山院也难逢敌手,连王逊之都曾对他的对子十分拜服,是个很强劲的对手。 谢云钰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淡淡道:“请吧,看这时间,快下堂了。” 对子王也不急,道:“收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 这便是三国时期的诸葛为题了,谢云钰信手拈来道:“取西蜀,定南蛮,北拒东和,中军帐里,卜金木土爻神卦,水面偏能用火攻。” 这对得,让人不得不服。 对子王却是不服气道:“沧海日,赤峰霞,峨眉雪,巫山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明显比方才难得多,不少学子已经在底下思忖着该怎么对了。却没有人能快速的对出来,见对子王正得意的对着谢云钰吹胡子,谢云钰一笑,道:“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司马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至我山窗。” “咚!”谢云钰才思敏捷,这对子一出,有如一个块石头掉进了湖里,激起一大片的涟漪,让人忍不住生出鼓掌喝彩的冲动。 那对子王大吃一惊,没想到人外有人,他引以为傲的对子向来难逢敌手,没想到就这么被谢云钰轻易的对上了,他显然没能从这打击中回过神来,还想再接着出题,却被一旁的其他学子阻止了。若是再来,可就有咄咄逼人之嫌了,难免让人觉得倚强凌弱。虽然谢云钰一点儿也不弱。 放堂的钟声正好在此时响起,谢云钰轻笑道:“众位都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家可得信守承诺。” 眼见着青山院最出众的三位都没法难得倒谢云钰,众人就算心有不甘,但也输得心服口服了,谢云钰不愧是胸有经纬之才的才女,让这些自诩才子的男子们都甘拜下风,不得不敬仰。 众人站起来,道:“夫子高才,我等佩服,夫子再会!” 谢云钰微微一笑,满眼都是自信的道了声:“希望下次的课程,众位才子们能好生珍惜,下堂吧。” 下了堂,谢云钰率先出了青山院,立刻有人将他们方才对战的内容抄录了下来,细细的揣摩着,却是越看越惊心,谢云钰不仅才思敏捷用词考究,词句工整,甚至意境深远耐人寻味,非满腹诗书者不可写出啊。 这堂课后,再也没人敢小看了谢云钰的才华。 就这么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谢云钰的心情也颇好,今日的课时算是结束了。她回到寝舍,休息了一会儿,便到膳堂用了晚膳,早早的便睡着。 谢云钰一夜好梦,可有人却睡不着了。 柳询看着第二次被人用箭射在自己房门前的纸条,他的脸色沉了沉,明显不大高兴。对刘桥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加派了人手了么,究竟为何对方还能这么轻易的在我的院子走动?” 刘桥亦是不解道:“不能啊,我们凤阳宫的几大高手都被安排在了公子周围,莫说在公子的院子里大张旗鼓的传递消息,应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才对,为何对方还能在这么多杀手的眼皮子底下这样光明正大的射箭?” 柳询眯了眯眼,眸光沉了沉,道:“看来,来者不善呐,且对方的实力还不容小觑。” 刘桥略带愧疚道:“是属下无能,让人无端闯了进来,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柳询摇摇头,道:“对方能在这么多高手的看护下还能出入自如,除了功夫高深莫测外,看来行踪也是诡异得很,咱们防不胜防,你莫要自责。”说罢,兀自拔了那插在柱子上的箭簇,拿下纸条展开来看。 刘桥道:“会不会是书院内的那位西域圣教暗桩干的?” 柳询看了纸条上的内容微微蹙眉,道:“极有可能,尽快查清楚这暗桩究竟是谁吧,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还屡屡被人威胁终归感觉不那么妙。” 这事,不用柳询说,刘桥也自当尽力。他道了声是,见柳询将纸条递过来给他看,他忙恭敬的双手接过,一看,亦是大吃一惊。 纸条上道:“别来无恙,凤阳王,三日后,送你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柳询虽然记得凤阳王所有的事,但当他真变成凤阳王的时候,亦是无法阻止凤阳王做任何的决定,所以凤阳王虽与他是同一人,却是性格相悖,完全迥异不同的两个人,这会儿,他极力思索着脑海中任何凤阳王可能得罪的人,却毫无发现。 杀手的买卖,只要出得起钱,不管是谁,都逃脱不了,这也是凤阳宫短短几年就能崛起的原因,上至王侯贵胄,下至商贩走卒无一例外,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上的人,谈及凤阳宫,都是谈之色变。 难道是这其中接了的哪庄买卖无意间得罪了有强大背景的西域圣教之人?柳询沉思,虽说凤阳宫的买卖从未失手过,但也是经过了层层核实才动的手,之所以凤阳宫能屹立不倒,除了杀手们见血封喉的能力外,更重要的是凤阳宫的情报网,他们每次接买卖之前,都会将此人调查清楚,选最合适的时机动手。 当然,每桩买卖都是有记录的,凤阳宫除了做杀手买卖外,酒楼青楼都有涉猎,他们不可能出错。 那究竟是谁,对凤阳王有如此成见? 想不出,柳询干脆也不想了,只是这信上的内容却无端让人忧心,三日后,所谓的礼物究竟是什么?是他身边的人,还是其他什么他在意的事? 因担心着这事,柳询整完都没睡好,翌日,他只能这般睡眼惺忪的去膳堂用早膳,谢云钰见了,还以为他是有心柳觅对他会做出什么事,抑或是柳觅暗地里欺负了他,关切问道:“柳公子,你没事吧?” 柳询摇摇头,道:“无妨,昨夜没睡好,导致今日有些瞌睡,让夫子见笑了?” 谢云钰看他面色疲惫,本就白皙的脸上眼底一片青紫,一看就是整晚不睡的模样,担忧道:“真的无事吗?要不你今日便休息别去上堂了?” 柳询满是歉意道:“不用,不过是熬了个晚上,没什么的,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消极怠工,再说了,明日便是休沐日了,明日我再休息吧。” 既然柳询都这么说了,谢云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好,若是你觉得撑不住了尽管跟我说。” 柳询点点头,用了早膳,谢云钰照例回寝室去取东西,柳询则先去红鸾院。 不知为何,柳询总感觉今日的气氛有些不一样,许多个女学子都频频朝夫子之位看去,好几个女郎在一旁三三两两的聊天,时不时的掩嘴偷笑,等他真看过去了,那些人有连忙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许是他多心了吧,柳询甩甩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柳觅,他正百无聊赖的侧身倚在书案上,与坐在后头的闫雪云聊天,不时勾唇坏笑着,惹得佳人亦是笑得花枝乱颤。 像是察觉到了柳询的目光,柳觅抬眼朝他看了过来,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像是在嘲笑柳询哪怕到了离京城这么远的云州,也还得戴着那假面装作自己十分懦弱的模样,简直可笑。 柳询勾了勾唇,不甚在意柳觅的态度,他怯怯的缩了缩脖子,恍若十分忌惮柳觅,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乱动,心中却对柳觅方才的得意敲醒了警钟。 看来,今日一定有什么事发生,难道是那位所说的“礼物?”不对,柳觅不可能认识那样的人,那究竟是谁? 还没等柳询想明白,上堂的钟声就响了起来,柳询看着谢云钰一派从容的从门外进来,今日的红鸾院格外安静,好似众人都盯着她看一样。 第87章 多灾多难 柳询暗道不好,这才见那门上不知被谁架着一盆冷水 ,只留下小小一道缝隙,若是谢云钰就这么进来,一定会被泼成落汤鸡的,这些女学子也太大胆了,竟然对夫子如此不敬! 眼见着谢云钰就要进来了,柳询一阵紧张,额上都快冒出冷汗来,他现在是一个儒弱公子的形象,断不能在此时使用轻功将盆子踢开的,眼见着谢云钰就要推门而入。 千钧一发之际,柳询刚想喊出声,却见谢云钰在推门的瞬间,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突然纵身一跃,一个漂亮的凌空,那盆水就被她稳稳地端了下来,放在一旁后,又快速的坐回座位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姿态轻盈。 谢云钰恰巧这时进来,见许多女学子都面色不渝的盯着南宫皓月看,顿时不解道:“怎么了?南宫女郎那儿不舒服吗?” 南宫皓月摇摇头,没有说话,虽说她想刁难于谢云钰,让她难堪,可也不屑用这种低级的办法,方才她的举动不过是自己恰巧见了这一幕,下意识的行为而已,现在看着始作俑者对自己露出的不善,她耸耸肩,倒也无所畏惧。 那放水的女郎见谢云钰这么轻易的就躲过了第一重障碍,她满是怨恨的看着南宫皓月,但惧于方才她那利落的身手也不敢说什么,这才知南宫皓月是个能文能武的。 倒是柳询,十分感激的看了南宫皓月一眼,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靠她出手相救。 谢云钰见南宫皓月没有多说,也只当这事就此揭过了,她走到夫子之位上,对众学子道:“好了,上堂吧,昨日所学的内容可都记住了?都来,给我读一下。” 那坐在第一位的柳询率先拿着书籍上前去让让谢云钰点读,谢云钰刚想拿出那点书用的棒子,却发现找遍了夫子之位也没有看到,这让她不免有点着急。 柳询见了,心中陡然明白了,看来今日这些事,都是学子们故意给谢云钰难堪呢,他倒是知道这当中不少人心仪王逊之的,难道是因为昨日王夫人对谢云钰的态度,让这些女郎们恼羞成怒不顾师生情分了? 柳询道:“夫子不用找了,明日再补上吧。咱们今日就当温习昨日的内容好了。” 谢云钰疑惑的看向柳询,看他似有话说,便有些明白了,看来这是故意有人整她呢,呵,这些个冥顽不教的女郎们,真以为将她的点书棒子藏起来,她就毫无办法了? 谢云钰道:“好,便依柳公子所言吧,众位一会儿都上来,将昨日所教的内容一一朗诵一番,就当是温故知新了。” 那藏了点书棒子的闫雪云自然不服,她道:“夫子不是说今日事今日毕么?为何今天不传授新课,反而要温故?” 谢云钰见闫雪云出声,顿时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既然闫女郎觉得你已将昨日所讲的内容牢记于心,又何惧我的提问?” 闫雪云噎了噎,却是不服气道:“夫子好口才,莫不是找不着点书棒子怕出丑,才让我们都复习?” 此话一出,满堂的学子都奇怪的看向谢云钰,看着咄咄逼人的闫雪云,大有不让她出丑就不罢休的意味,谢云钰却是笑也不笑了,突然满脸严肃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难得倒我?我告诉你,就算我不用点书棒,我一样能正常上课。” 闫雪云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斜着嘴笑道:“夫子好大口气,那你倒是说说,昨日,我的课时讲到哪儿了?” 谢云钰也不恼,她别有深意道:“若我说得出,闫女郎又当如何?” 闫雪云可不相信红鸾院这么多的学子,谢云钰能全数记清每个人的课时,要知道,众人的进度是不一样的,有的还在习字,有的已经再品鉴诗文了,而且,女学涵盖广阔,有好几本书同时在课,只有学子们自己才知道昨日自己上到了哪里,背到了哪里。 作为夫子的谢云钰,不过是看一遍,然后给学子讲解一遍罢了,不通的学子拿这不同的书籍读到不同的地方,向她提问,这样了她还能记得住,那她简直就是有如天人过目不忘了! 所以,闫雪云大手一挥,道:“不可能,若是夫子真的记得我昨日所学,那我闫雪云便自觉打扫红鸾院一月,从此用心读书,绝不找夫子麻烦。” 看着闫雪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立下誓言,谢云钰目光熠熠道:“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闫雪云道:“绝不反悔,夫子说吧。” 每日所讲的内容,都会由夫子用点书棒做下标记,一头粗一头细,两头都有一个圆圈。用它戳上印泥,往书中断句的地方一盖,就是一个圆圈,表示句读。所以,也不怕闫雪云耍赖,当然,为了公平起见,闫雪云自觉的将自己的书双手奉上。 谢云钰见她如此笃定出丑的一定是自己,她道:“闫女郎昨日应当学到《论语》第三课,八佾,主讲孔圣人谈论礼乐。我说得可对?” 闫雪云听得这话,脸刷的一下就变白了,扶着案几颤抖着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多人呢,为何你偏偏记得住我的课时?” 就连其他人,看向闫雪云的表现,都对谢云钰超乎常人的记忆力感到吃惊,看来她年纪轻轻就能被特聘为红鸾院掌教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云钰微微一笑,道:“《论语》共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其中记录孔圣人与弟子及当时之人谈论之语约四百四十四章,记孔门弟子相互之间谈论之语四十八章。不过是学堂的入门之作,六岁小儿就已开始研读,众位可得加油了。” 闫雪云听了又是脸色一白,这是说她连六岁小儿都不如吗?她好歹也是侍郎员外女郎,竟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还在读这学问入门之作,顿时只感觉,谢云钰这是在羞辱她呢。 可是再不服气,闫雪云也得认输啊,她低声道:“夫子高才,雪云佩服。” 谢云钰看着再没了方才嚣张模样的闫雪云,道:“看样子,我说对了,这样便好,闫女郎可要记得自己方才承诺过之事啊。” 闫雪云只觉周遭的学子们像是都在笑话自己一样,他将头埋得更低了,身子陷在蒲团上,再也不敢出声。 看样子,在学问上,是没法难得倒谢云钰了,众人窃窃私语,都对谢云钰表现出的超长记忆力所折服,甚至连论语多少章多少节讲什么都数过,那些读过论语的学子都十分惊诧,自己竟然完全没在意过这些细节。 也让不少人疑惑,谢夫子这样的才华学识早该名声远扬才对,为何很少人听过她的名号? 无怪乎他们疑问,谢云钰这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就算如今她被迫隐姓埋名,也阻止不了她的闪闪发光。 这么一番下来,众人再也不敢多说,都静下了心,尽量温习功课,以求能像谢云钰一般,出口既是学问来。 谢云钰听着众学子的朗朗读书声,心下一松,还好还好,昨日那闫雪云心不在焉,她特意多教了了几遍,又只是论语,所以才记得住,要真让她教考那些四书五经里的学子教到了那句,还真是有些难题。 可点书棒到底去了哪里? 谢云钰一边留意着众学子,一边自己拿了本书,在学堂上便看边走着,时不时眼神瞟向四周,这种东西是不会被带出学堂的,也不可能被藏到书案上,不然可就是不敬夫子之嫌了,所以只会在哪个角落。 突然,她看到墙角帷布下,一个漆黑的小东西,虽然只露出一个角,但还是让他找着了,谢云钰一笑,刚想去拿,却猛然觉得腹中一痛,有如五味翻滚,很想去茅厕。 谢云钰对着学子们道:“你们先温习着,我出去一下。” 谢云钰的话一落,那厢的闫雪云和言欢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看好戏的意味。 所以,等谢云钰一走,闫雪云的跟班黄莺便道:“众位,众位,你们可知夫子突然离开所为何事吗?” 这话一出,立刻引得那些喜好八卦的女郎们一通疑问,黄莺见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被她吸引了过来,这才洋洋得意道:“哈,咱们现在去茅厕,一准能找到她,我猜,夫子这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来了,咱们现在可以想干嘛便干嘛了。” 黄莺女郎的声音不小,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柳询听了皱了皱眉,难道她们还有别的针对谢云钰的计划不成? 惠安公主立刻站起来,难以置信道:“你们。你们是不是对谢夫子做了什么?” 见惠安如此维护谢云钰,那黄莺不高兴的站起来,缓步走到惠安面前,嘲讽道:“什么谢夫子谢夫子的,柳惠安,我可告诉你,莫要坏我们好事,否则,我让你在这书院待不下去!” 堂堂公主之尊受到如此轻视和挑衅,惠安公主自是不愿低头,她一下站起来,亦是不服输道:“待不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待不下去?我好怕哦,这书院你家开的吗?” 第88章 剑拔弩张 旁边立刻有人拉了拉惠安公主的衣襟,小声道:“嘘,惠安女郎你还是莫要与她杠上为好,黄女郎的父亲是青山院那边的一个助教,得罪了她对你没好处。”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这黄莺敢如此嚣张。惠安公主怒瞪着她,看她得意洋洋的嚣张模样,她亦是抬了抬下巴,道:“小小助教之女,竟敢如此傲慢,我道偏要看看,你能怎么得意!” 看样子,这柳惠安是不打算服软了,黄莺眼中闪过一抹阴狠,道:“看来,惠安姑娘是真打算管这闲事了?” 废话,在惠安公主的心中,她早就认定了谢云钰这个夫子,虽说这当中有柳询的原因在,可柳询那性子,他是不能出手保护谢云钰的,那就由她这个当姑姑的来好了,总不能让谢云钰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去。 惠安公主没说话,却是一副有种你来的神态,让黄莺这个自小在各种书院借着父亲的助教身份横行惯了的女郎怎能咽的下这口气,要不是因为门第低,她也不愿做闫雪云的跟班,可不代表她可以被随便一个人轻视。 学子们报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将众人的底子摸清楚了,柳惠安那只登记了一个名字,并没有注明府上何处,在她看来这种肯定是没有背景的小角色,连登记都羞于写上吧,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惧怕惠安公主。 惠安公主就更不可能惧怕于她了,一时之间,两人剑拔弩张,当然,言欢和闫雪云都站了起来,站在黄莺的身后无声的支持她,南宫皓月却是知道惠安公主身份的,见她被如此轻视,亦是不服气的站在了她这边。 好好的学堂之上,上课上到一半,女学子们竟然做出这种对战之势,若非谢云钰及时出现,这几个女郎指不定真的会打起来。 谢云钰上完了茅房回来,便见这几个人这般各自为营的拉开阵势,她蹙眉道:“怎么回事?” 惠安公主刚想说话,却见黄莺眼疾手快道:“无事,无事,我与柳惠安打赌闹着玩呢。” 谢云钰狐疑的看着惠安公主道:“是这样吗?” 惠安公主见方才嚣张的黄莺这会儿正向自己使眼色,意思是不让她说出她们给谢云钰使绊子的事吗?可惠安公主岂是那么好拿捏的,她当即大声道:“禀告夫子,这几位女郎,她们……” 惠安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谢云钰又是一阵拧眉,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模样,她皱眉道:“有什么事一会儿说,我先出去一下。” 见谢云钰又这么走了,顿时惹得黄莺那边的几个人哄堂大笑,道:“真可笑,堂堂夫子,在课堂上竟然屡次三番出走,简直毫无规矩。竟还有脸教育我们?” 惠安公主大怒:“你们休要张狂!真欺负夫子没靠山是不是?” 黄莺看着与惠安公主站在一起的南宫皓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南宫姑娘,多谢你的笑话,我看你还是让柳惠安下去吧,这样站着,一会儿夫子回来又该问话了。” 惠安公主本来十分不服气的想要再跟这些毫无道理的女郎们理论一番,没想到南宫皓月听了这话沉吟片刻,竟然劝她道:“惠安,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万事以夫子的健康为先,咱们一会儿先去看看夫子,莫要跟她们在这浪费时间了。” 惠安公主想了想,也觉得南宫皓月说的有理,恨恨的剜了她们一眼,道:“若是夫子有什么事,我定不轻饶你们!”。 黄莺听了她的话,却是满脸不在意道:“哟,说得我好怕啊,你算哪根葱,竟还说出不轻饶我的话!” “你!”惠安公主简直要气得跳脚了,看她这般黄莺更加得意起来,还朝她做了个鬼脸,惹得惠安公主更是气得不行。 还是南宫皓月在一旁拼命给惠安公主顺气,一直小声告诫她若是闹事就会被她母亲关起来的话,惠安公主这才没发作,吵吵闹闹间被南宫皓月拉着走了 那厢,蹲在茅厕一泻千里的谢云钰只觉得人都快虚脱了,她在想,难道是自己吃坏肚子了?可从昨日到今日的吃食,都是在膳堂与大家伙一块用的,并没有什么不寻常啊,自己的身子一向很好,从没犯过这种泄疾,也不曾着凉,为何今日这病症会来势汹汹? 可现在是上堂时间,老这么也不好,她记得有本书里说过,将浓茶与醋混合在一块,能及时止泻,所以,这会儿的她从茅厕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回到红鸾院,而是去了膳堂一趟,将这醋茶喝了,这才回去。 好在,这醋茶效果不错,不多时,谢云钰已经感觉不到肚中那有如雷响的不舒服了,为何保险起见,她特意多泡了一杯,带到红鸾院去。 回去的路上,她还想着方才惠安公主想说什么,她们怎么看起来一副苦仇大恨的模样,是吵架了吗? 学子之间吵架,作为掌教的她自然是要过问的,更何况惠安公主身份尊贵,又多次维护自己,想来一定是这些女郎说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吧。 谢云钰正想着回去好生问一问,可等她真到了红鸾院的时候,见大家都已经端坐好了,正在那儿煞有介事的温习功课 ,若非惠安公主见到自己回来,眼前一亮,又担忧道:“夫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绝对会以为方才的事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可既然大家都各自归位了,她也不好再多计较。 这么一来,授课的时间已经去了大半,她从那儿将点书棒拿出来,又坐回夫子之位,重新布置了平日一半的课业,也算正常。 黄莺一伙人满怀期待的以为,谢云钰一定还会像方才那般,一下又要去茅厕,可她们见谢云钰回来后就耐心的给学子们点书授课了,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她忍不住绞着手帕咬牙切齿的对坐在她身后的一个平民娘子道:“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好了,不是说让你买同济医馆的泻药吗?” 那娘子苦着脸道:“花儿哪敢骗女郎啊,许是夫子随身带着解药,你瞧她喝的那什么?” 黄莺这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谢云钰面前果然摆着一个杯子,她看不清杯子中是什么,阴沉着脸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是解药,这地方去医馆都很远,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疚回来了,一定是胡花儿买到假药了!” 黄莺满眼怨毒的看着胡花儿,吓得胡花儿忍不住抖了抖,摆手连声保证自己真的是遵照黄莺女郎的指示到同济医馆买的泻药,黄莺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才作罢。 下了堂,谢云钰刚走,黄莺就走到惠安公主面前,昂着头道:“柳惠安,咱们的事咱们自己解决,你也不要想着跟夫子告状,我也不去我父亲那儿告发你让你为难,可好?” 惠安公主想了想,也许她的什么助教父亲知道她的身份呢?毕竟她在这就算再怎么低调,皇后嫂子还是会亲自交代的,若是什么人传出消息自己在凤鸣书院不安分的话,那母后岂不是立马让她回去? 所以,惠安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可以不告发你,但是今日你跟我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自己为夫子讨回公道。” 黄莺有恃无恐道:“好啊,我等着,正好明日休沐了,有本事咱们去外头一战,如何?我也好久没活动了,这会儿正缺个人练练手,你要是怕了,只管别来。” 惠安公主听得她如此轻慢的语气,自是为了争一口气也要与她对战到底的,她恨恨道:“好,一言为定,谁不来谁就是小狗!” 黄莺点了点头,态度傲慢。 柳询方才因着担心谢云钰,自是跟着她一道出的门,见她神色已经大好,这才放下心来,却也生生错过了惠安公主与黄莺女郎的这番话,殊不知正因为这个小失误,差点害得二人命悬一线。 谢云钰回去后,见惠安公主也没来打扰自己,还以为方才课堂上的剑拔弩张也许真的只是小姑娘们之间闹闹小脾气,也没放在心上。 翌日便是休沐之期,住得近的学子夫子们都已经回家与各自的家人团聚了,谢云钰不用回谢家,自然留在书院跟那几个路程稍远的学子们作伴 。 堪堪用过早膳,谢云钰正想着,今日晴光正好,是不是该邀王逊之一道到外头去采风的时候,就见一个个面生的女子穿着学子的衣裳,慌慌张张的朝她跑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夫子,柳惠安与黄莺打起来了!” 谢云钰将碗筷一放,被这消息砸得有点懵,她急急道:“什么?你说谁打起来了?” 那“女学子”着急的神色不定道:“柳惠安啊,她和黄助教的女儿黄莺打起来了,夫子您快去看看吧!” 一听是惠安公主,谢云钰连忙站起来,顾不得多想,忙往外跑道:“快,带我去看看!这两人怎么好好的就……” 谢云钰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暗自懊恼,她怎么会以为昨日那样的状况是小打小闹呢,要是自己早点发现惠安公主与那黄莺女郎的不寻常之处,她们就不会有今日的争端了,是自己太大意了。 第89章 命悬一线 谢云钰跟着“女学子”一路跑出了凤鸣书院,到了书院外头,女学子拉了拉她,道:“夫子,夫子,这是我家的马车,我今日本准备回去的,一听这消息就着急来告诉夫子了,还是坐马车快一些,你赶紧去吧。” 谢云钰也没有多想,只是对女学子道:“多谢,她们在哪儿?” “女学子”在谢云钰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神态着急道:“她们就在西郊的断崖旁,夫子自去吧,我这,家人还在等着,你看……” 谢云钰连忙摆手道:“好,那女郎你自己回家吧,我自去寻便是。” 女学子正有此意,面露为难道:“那夫子多加小心,恕不远送了。” 谢云钰见她眼中真实的担忧着,道了声多谢,便赶紧爬到马车上,马车车夫朝那女学子使了个眼色,便驾车朝西郊而去 。 西郊断崖,那可是个危险的地方,那断崖下面连在云州长大的她们都没有去过,从小便有人告诫她说,那悬崖下便是万丈深渊,可不敢随意靠近,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往断崖而去。 一想到惠安公主可能在那儿,她就忍不住火急火燎,想来惠安公主一定不知那断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吧,抑或是被人惹急了,骗到了那儿,莫说她身上有柳询给的太后懿旨,让她照顾好惠安公主,就单单想到她可能是为了维护自己而遭受如此磨难,谢云钰的心中,就焦灼得不行。 与此同时 ,在男寝舍这边的柳询,又接到一封信,信中只有两个字,断崖! 他气急败坏却毫无办法,这个神秘人总是在无人瞧见的时间,像幽灵鬼魅一样的出现,给他传递这种恼人的消息,虽然很不想理会,可柳询赌不起,最终,他还是下令让刘桥去看看,这断崖究竟是怎么回事 。 可没等到刘桥传来关于断崖的消息,却听他说有人在膳堂听到有女学子和谢云钰说柳惠安与人在外头争吵的事,柳询神色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又让刘桥赶紧去找找惠安公主身在何处。 刘桥自是知道轻重,忙发出一声暗哨,让掩藏在附近的凤阳宫杀手赶紧行动,杀手中轻功卓绝的两个人便闪身离开了,不一会儿,又及有效率的回来,禀报道:“惠安公主与那黄莺女郎只是在王逊之的云来客栈比赛喝酒,根本不曾去什么西郊断崖 !” 柳询心下咯噔,顿时感觉不好,他连忙招呼刘桥赶紧牵马,顾不得说什么,急急忙忙的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刘桥想着事关重大,自是不敢阻拦,可书院中不能没有人留守,他让几个暗哨去帮柳询后,亦是左立难安的等在书院中。 柳询一路飞驰, 一想到谢云钰有可能就是那人口中的礼物,他就喘不上气来,这个神秘人究竟意欲何为,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对谢云钰的心意?之所以挑谢云钰下手,究竟是为了震慑自己,还是为了挑战自己的底线? 不管哪一种结果,一想到谢云钰有可能因为自己出事,柳询就恨不得立马飞奔到她的面前。一刻也等不了。 谢云钰确实出事了,她感觉这一路的马车十分颠簸,起初她以为是西郊的山路难行,心中又担心着惠安,难免无暇顾及,可等她回过神来,叫了好几声,方才的马车夫都没有回应,她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忙掀了帘子往外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前头的车辕上哪还有马车夫的踪迹,想来定是不知何时施展轻功走了,可马儿的头上却扎着一根长长的银针,怪不得会如此乱窜。 谢云钰想出去想办法将马儿拉回头来,她抓着马车车延刚探出头,马儿突然像受了惊吓一般,长鸣一声,突然将前腿抬了起来。 被马儿的惊吓把马车往后一倒,谢云钰就这么被重重的倒进了马车里,头磕到了马车壁上,只感觉一阵疼痛袭来,便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谢云钰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按着流血的额角,这才想起方才的不寻常来,那位所谓的女学子她根本不曾见过,而且,为何让自己上了马车,她又借故离开?这辆马车明显不正常,看来是失灵了,方才自己意图阻止马儿乱跑的时候,马儿却更加癫狂起来,看来有人在看着自己,而且那人会功夫,要害自己的命! 谢云钰被这个认知吓了一跳,也顾不得额角的疼痛了,她忙挣扎着奋力抓住马车壁,想从马车里头跳出来,这马儿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了,但还在按那个人的路线走,它究竟要把自己带到何处? 她蓦然想到,前方就是断崖了,难道是要让马车带着自己坠崖不成? 不行,不管是谁在针对于她,她万不能就这么死了,她的抱负还没有完全实现,她还舍不下娘亲和子致,她还有最亲爱的学子们,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 可是,上天却听不到她的祷告 ,马儿还在奋力奔走,因疼痛儿长长的嘶鸣着,谢云钰努力了几次,都没能从马车里逃脱出来。 眼见着果然到了断崖,谢云钰暗道不好,心下也越来越紧张,在后头堪堪追上来的柳询看到乱窜的马车,亦是十分紧张,他大叫道:“谢夫子,谢夫子,夫子你可在里面?” 恍惚间,谢云钰像是听到了有人在一直叫着自己,她努力稳定着自己的心神,按捺着一直发抖的双手,颤声道:“我在,我。是我,我是谢云钰!” 关键时刻,谢云钰哪还记得自己不能暴露真实姓名的事,她一遍遍的拍着马车壁,只希望外头的人能听到她的呼救,柳询听到了谢云钰的声音,脸上一喜,又是,奋力一鞭,身下的马儿吃痛的向前奋力跑去。 眼看着谢云钰的马车就要跑到那断崖边上 。谢云钰也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闭着眼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镇定心神,准备着最后一搏。 若是命中注定如此死去,她也无话可说。就算她有再多的不愿和来不及,但命运这个东西就是如此的捉弄人,让人无可奈何,有心无力。 马儿突然又长鸣一声,让人听了莫名的悲凉,谢云钰在心中默念道:“一,二,三!” 堪堪念到三,马儿已经从断崖这端跳了起来,就要往悬崖飞过,谢云钰奋力朝前一扑,正巧从马车中飞了出来,身后的柳询见了,大惊失色,他下意识的施展轻功朝前奔去,足尖一点,已经在几丈之外。 好在 ,谢云钰就要被甩出去的瞬间,柳询一个翻转,抓住了谢云钰的手,又一个旋身,两人便从悬崖便落了地,转变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直到脚步重新站在了土地上,谢云钰看了就这么从悬崖掉落的马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抚着胸口不停的喘气,只觉得全身都被吓出出了一层冷汗,被山顶的风一吹,浑身发凉。 柳询关切道:“夫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这才看向来人,却是平日恭顺温吞的柳询,她心有余悸,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道:“还好还好,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我今日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柳询看她满是惊惧的模样,眼底一阵愧疚,他小声道:“对不起……” 谢云钰却未听清,她虚浮着脚步走向前面的一块石头下,见果真安全了,这才腿一软,也顾不得形象了,一下瘫坐在石头上,道:“我,不走了,脚软 。” 柳询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心下却是一阵心疼,他踱步走了过来,道:“要不,我背夫子下山吧?” 谢云钰连忙摇头道:“不不,我歇会儿就好。” 柳询也不勉强,他方才的提议也只是下意识的就把脑中的想法说出来罢了,可要真实行也是不可能的,谢云钰还是个未婚配的女子,若是这么被他背着让人撞见,不管有什么苦衷,终归名声不好。 休息了一会儿,谢云钰总算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她耸了耸肩,自嘲的笑了笑,道:“看不出来啊,平日你一副低调温顺的模样,还真有两下子,方才多亏你了。” 柳询脸色僵了僵,道:“多谢夫子夸奖。” 谢云钰又狐疑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往西郊断崖来了?这儿也算偏僻,你怎肯定马车里的是我?” 柳询就怕谢云钰清醒了开始问话,方才情急之下,他也没有遮掩自己会功夫的事实,更没遮掩自己的真面目,这会儿反而好多事情没法解释。 聪慧如谢云钰,看着柳询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转而又变得云淡风轻,她的心中突然间就被触动了,蓦然想到他平日懦弱温吞的模样,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 每个人都有别人不为人知的一面,也有自己刻意掩藏的秘密,谢云钰认真看着柳询,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一样,就好像这一刻,他表现才出来的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一想到柳询所说的身世,生母早逝,妾室当家,自己身子又不好,被庶弟欺压,这样的高门子弟身上,往往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许自己不该这么问的,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想到这一层,谢云钰忙打哈哈道:“我就随口说说,你别介意。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第90章 江湖仇杀 柳询笑了笑,道:“聪慧如夫子,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还请夫子替我保密。” 谢云钰道:“放心,你不也知道了我的秘密,没错,我便是谢云钰了。” 柳询故作惊诧的张了张嘴,他早知她是谢云钰了,可又不能直言,只好装作才知道的模样,道:“真的吗?原来夫子就是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女谢云钰啊!” 谢云钰看着柳询道:“你好似一点儿也不惊讶?” 柳询道:“夫子是谢云钰这件事,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皇后娘娘不可能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掌管红鸾院,也不可能凭白因为谁开设女学。除了这天下第一才女,你说谁能担此重任?” 谢云钰也笑了,想不到柳询除了心有城府外,看问题还如此透彻,看来一直都是她小看了这么看似懦弱的公子哥了,谢云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好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彼此的秘密,也算公平了,我们下山吧。” 柳询点点头,面上不显,心下却是十分戒备 ,也不知那个神秘人离开了没有,他这么做究竟目的何在?是为了逼出体内的凤阳王吗?还是单纯的让柳询伤心? 果然,就在他们准备下山之际,一个阴阳莫辨的声音响起来,道:“好一个男才女貌,郎情妾意, 可上了西郊断崖,岂能说走就走?” 柳询的眸光沉了沉,谢云钰方松懈下的神经又戒备了起来,难道是刚才陷害自己的人出现了?看来,自己今日是逃不过了。 看着身边的柳询,谢云钰只觉十分抱歉,要不是因为自己,他今日也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殊不知此刻的柳询亦是同样的心思。 两人满是戒备的朝四面望去,却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只觉得空灵得很,却能够让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可见这人的武功之高。 柳询冷冷道:“阁下是谁?有本事引我们来到此处去无颜现身相见吗?” 那声音听了柳询的话,哈哈大笑一声,道:“凤阳王,你无须用这种激将法逼我,怎么样,我送你的礼物可够刺激?” 谢云钰心下大骇,虽然不清楚这二人究竟在说什么,可她感觉今日遭遇的事情一定是有所预谋的了。 柳询亦是十分恼怒,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逼到恨极了却无可奈何的感觉了,只觉得胸腔里的一股嗜血就要爆发出来,虽然他一直在暗自告诫自己要沉得住气,对方一定是为了凤阳王而来的,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这一刻这些人将注意打到谢云钰身上的愤恨。 就算胸中万般情绪奔腾,可柳询的面色依旧平静,他道:“阁下恐怕搞错了,我只是凤鸣书院里的一名懦弱学子罢了,哪是什么凤阳王。” 尽管知道他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可柳询只盼着能拖延一些时间,好赶得及凤阳宫的其他人来相救了,否则,以他的能力是带不走谢云钰下山的。除非凤阳王出现。 可那样,岂不是正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那声音又道:“哈哈哈,你不是凤阳王,那方才卓绝的轻功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如此紧张?柳公子,你真当我一无所知吗?” 柳询蹙眉,这才明白,就算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尚有疑虑,可方才自己急匆匆就跑来救谢云钰的举动就已经暴露了这个事实,现在就算否认怕也没什么用处了。 他一惊,忍不住一个后退,却依旧将谢云钰护在身后,眯了眯眼,干脆不再装了,心中虽然紧张,声音却是无波道:“就算我是凤阳王又如何?看阁下这番不磊落的作风,怕也是曾经凤阳王的手下败将吧,怎么,阁下觉得今日便能赢过我了?” 那声音一听这话,顿时变得有些粗重起来,他喝道:“你!你别嚣张,哼,那次若非老子让着你,你能赢得了我?” 自己果然猜中了 ,柳询提着的心松泛了些,看来对方果真与凤阳王交过手,而且败给了他,只是,现在的他是柳询啊,方才救谢云钰不过是情急之下的爆发罢了,现在的他莫说武功施展不出,就算有武功,他也没凤阳王那般厉害,若真与这人交上手岂不是必死无疑? 看来,只得想法子拖住他了,也不知能蒙混多久,柳询壮着胆子道:“手下败将还敢出言不逊,是嫌被修理得不够惨吗?既然知道我是凤阳王,还不快快现身,你以为凤阳宫的人是吃素的?” 那人却没有被柳询的这番色荏内厉给吓住,反而大笑,笑声回荡在山谷,让人瘆得慌,震得整个林子都抖了抖,悬崖边上不时有落石滚了下去,看起来十分恐怖的模样。 谢云钰只觉头皮发麻,她不说是一个书院的小小夫子罢了,一不会武功,二身无长物的,从来没想过跟什么江湖门派扯上恩怨啊,为何自己有种马上就要被这人给撕碎的错觉? 她忍不住朝柳询的身边靠了靠,小声道:“不会这么倒霉吧,第一次被人骗,差点坠崖也就算了,竟然还遇上江湖仇杀。他还说什么,说你是什么凤阳王?” 柳询看着吓坏了的谢云钰,心底满是歉意,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他柔声道:“不是,听说凤阳王很厉害,我只是拿出这个名号吓吓他,让他知难而退最好。” 谢云钰却觉得柳询这么做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让对方愈加猖狂,她缩着脖子道:“这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说不准那凤阳王是他的死对头,我们这般贸然抬出这个人,也许搞错了,反而雪山加霜。” 柳询的表情僵了僵,看样子是骗不到谢云钰了。他故作愁苦道:“那怎么办,我倒是想拖延时间来这,方才我来的时候已经通知子致了,只希望他能赶得及来救我们。” 听到柳询说通知了王逊之,谢云钰定了定神,又道:“既然此法行不通,子致恐怕也没那么快赶来,看来咱们今日是在劫难逃了,我,我来拖住他,你想法子逃走吧,你轻功好,一定能逃出去的。” 柳询被谢云钰的话给弄得愣了愣,没想到谢云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想着牺牲自己保护他,她连对方是谁,在哪里,手段怎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知自己此番话一出,意味着什么,却依旧毫无畏惧,只有一颗让他离开的迫切之心。 不过,头一次有人为了自己愿意豁出性命,柳询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又有些甜蜜 ,算起来,谢云钰与自己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在此之前,谢云钰全然忘记了那个救过的他,只知道现在这个弱公子柳询而已,他们之间只够算得上是普通的师生之谊,没想到她竟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眸光中燃气一丝火焰,若今日真的在劫难逃,他柳询只好让凤阳王出来了,毕竟这是那个他惹下的事,让他们用他们的方式解决,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谢云钰,哪怕身份暴露会惹来许多麻烦。。 只是苦了谢云钰,跟着自己在这刀光剑影里担惊受怕。 柳询小声保证道:“夫子,还是你逃吧,若那人真的出来,我起码还会点功夫,能拖住一时半会儿,你快走!” 谢云钰却是想也不想的就反驳道:“不行不行,我是夫子,怎么能放任自己的学子在这危险之地只顾着自己逃命,不可不可。” “夫子!这是逃命,可不是过家家,咱们能走一个是一个!” “不不,若放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恐怕会一辈子良心难安,还是你逃吧。” 柳询没想到这个时候,谢云钰却犯起了倔,他有些着急,若是让凤阳王出现,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他怎么可以让谢云钰看到这一切? 柳询再次沉声道:“夫子,听我的,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着柳询话中的威严,就感觉像是上位者的命令,谢云钰愣了愣,她心中亦是十分害怕的,可是身为夫子的使命感战胜了这种怯懦,她坚定道:“不,我不会独自逃走,既然你我都不愿退缩,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吧,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柳询简直被谢云钰的执拗弄得哭笑不得,可他的心中却是万分感动,比起谢云钰真的自己走了,他更愿意像现在这样,一起并肩作战,虽然有所顾忌,却也有所牵挂。 谢云钰心中亦是十分震撼的,没想到她不过是出于夫子的义务提议柳询先走,可他却想也不想的将生还的机会让给自己,还一直将自己下意识的护在身后。 不管怎么说,能在这种危难时刻为自己舍身,无论柳询是何种身份,哪怕此次事故真的是无妄之灾,她也认了。 看到柳询朝自己坚定的点点头的时候,谢云钰竟莫名的觉得心安定了下来,方才的害怕反而减少了许多。 谢云钰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大声道:“这位……大侠,有话好好说,咱们商量商量,你看你要找的是凤阳王,可柳公子真的只是一介学子而已,你,你一定是搞错了。” 那人听了,陡然大笑道:“谢娘子还真是能信口雌黄的,方才他可是亲口承认了,怎么,现在你说他不是凤阳王就不是?” 第91章 坠崖 谢云钰呆了呆,只觉得心头一下沉重起来,这个神秘人竟然对他们的身份一清二楚,这样就是想诓骗也是不可能了,她的脑中快速的思索着脱身之法,可她连对方是谁都琢磨不透,实在是无法可想。 平日能言善辩的她此刻喉咙有如堵着一团棉花,不是惧于对方的威压,而是柳询在这里有所顾忌。 谈判不成,看来是没得商量了,柳询将谢云钰拉至身后,道:“夫子,休要多说,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你赶快找地方藏身,只管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要看,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死的。” 看着柳询十分笃定的模样,谢云钰心中的惧怕也少了一半,她点点头,既然两人决定并肩作战了,她又不会武功,在这只会给他添乱,还不如按他说的躲起来,也让柳询少些顾忌。 莫约是柳询与谢云钰一直在那嘀嘀咕咕,那人不耐烦了,他猛然加大了音量道:“凤阳王,你可不是这么扭扭捏捏的人,怎么今日倒学起这儿女情长来了。” 柳询看了谢云钰一眼,冷然道:“阁下既然要杀我,也不让我死个明白吗?总得让我知道,究竟是谁要杀我吧。” 那人道:“你竟不知我是谁?哈哈,天意,天意啊,如此正好,就让你带着这个疑惑到黄泉路上去问我兄弟吧!” 说罢,谢云钰只觉一阵劲风迎面扑来,她毫无防备的就被柳询一把推到一边,待她回过神来,再也不敢添乱,连忙朝方才自己坐着的那块石头跑去。 直到躲在了石头后面,谢云钰才敢探出头来往外看,却见一个带着铁面具的蒙面人,一声黑衣的站在柳询面前,柳询捂着方才被他打了一掌的肩膀,冷冷的盯着他看。 那铁面黑衣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戴铁面具的手下,谢云钰看着柳询正滴血的右手,一片担忧。 铁面黑衣人道:“凤阳王,你倒是出手啊!” 柳询摇摇欲坠的站着,道:“我说了,我不是凤阳王,你不要逼我!” 铁面黑衣人只知柳询就是凤阳王的事,却不知其实他们只是共用一个身体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毕竟这样的事很难让人相信,所以他看着柳询丝毫没有抵挡之力的模样,也只以为他是在装模作样。 铁面黑衣人冷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了?我看你能忍得到几时!”说罢,又是一招凌厉的劈掌袭来,朝柳询的门面直直而去。 柳询被他的掌风逼得连连后退,当然,他的速度必然没有黑衣人的快,黑衣人一个闪身,再踢出一脚,柳询躲闪不及,就这么被他这么踢到了几丈之外,撞到了一块石头上 ,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在石头后的谢云钰见了,忙捂着自己的嘴巴,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了! 见他果真这么容易就被自己打败了,一点儿也没有凤阳王的战斗力,铁面黑衣人顿了顿,疑惑道:“怎么回事?为何你一点功夫都没有?” 柳询又吐出一口鲜血,虚弱道:“说了我不是凤阳王,你不要逼我……” 再逼,他可能就要真的变成凤阳王了,柳询已经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周身的血液都开始飞快的流动,眼前一片火热,身体里的神经也活络了起来,每次凤阳王要出现之时,他都有这种症状。 铁面黑衣人却不解其意,他正沉浸在柳询不会功夫的震惊中,还想着柳询真能掩藏,怪不得没有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竟然连不会功夫的假象都能做出来。 就在他又打算出手试试柳询,是不是在威胁自己生命的情况下也不会功夫的时候,一旁的谢云钰却猛然冲了过来,她手上抬着一块石头,用尽全力直直的朝黑衣人砸了过去。 当然,习武之人感觉灵敏,谢云钰在还没有近黑衣人的身之时,黑衣人已经感应到了危险,她如此费力的奋力一搏,却被黑衣人轻巧的就这么一脚踹了出去。 这就是实力的区别,踹完了,黑衣人还拍了拍手,仿佛拍落什么一无用处的尘埃一般,淡淡嘲讽道:“这也敢跟我斗?不自量力。” 好巧不巧,谢云钰被黑衣人一踹,她的身后就是那万丈深渊的断崖,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她的身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就这么朝断崖的方向掉落。 眼见着谢云钰就这么被铁面黑衣人踹下了山崖,柳询最后的理智也被吞噬,他朝天吼了一声:“钰儿!”霎时,气场大变。 铁面黑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才还奄奄一息的柳询,此刻突然像没事人一样的一跃而起,偏头将脖子扭了扭,甩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朝他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柳询的双眼变得血红,脸上布满了狰狞的青筋,唇瓣已然变成了黑色。他扬了扬嘴角,带着嗜血的残忍笑意,道:“很好,你已经成功惹怒了我了。” 铁面黑衣人面露惊惧道:“你,你你才是凤阳王!” 凤阳王勾了勾唇,就算什么也不做,却还是让人觉得周身冷得不行,铁面黑衣人只感觉似乎温度一下低了下来,他忍不住大了个寒战,却突然笑了。 凤阳王道:“怎么,不是你把我叫出来的吗?现在惧怕了?”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凤阳王啊凤阳王,若我不认识,还真险些被你给骗了,方才不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么?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 凤阳王却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他突然双手一张,在所有人都未看清之际,已然站到了黑衣人面前,黑衣人被他这惊人的速度吓了一跳,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凤阳王,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方才一点内力都没有,为何现在一下变得如此厉害!” 凤阳王瞪着血红的眼,眉间陡然生出一颗血红的朱砂痣来,他轻扬着眼角,让人觉得有种邪魅的妖冶,轻启黑唇,声音冰冷道:“我为何要装?西域圣教的张教主。” 见他已经认出了自己,铁面黑衣人不再装了,道:“凤阳王好眼力,方才那小子一直说他不是凤阳王,我现在倒是信了。既然你已经认出了我,那杀了我兄弟的仇,咱们一并了了吧!” 凤阳王等的就是这句话,也不多说,他扬起软剑,道:“柳询那小子终归太仁慈了些,给了他这么好的资源也不知道用,也罢,既然他让我出来助他复仇,我便全了他的心愿,受死吧!” 说罢,随着凤阳王大喝一声,二人便像离弦的箭一般,身影极快的纠缠在了一起,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招式狠辣,速度奇快,对战中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黑影在空中飘来飘去,和听到兵器相撞的声音。 林中的枯叶被两人带来的劲风弄得有如龙卷风一般,卷成了一卷,越来越大,两人在这大风的漩涡中激烈的搏命。 那铁面黑衣人身后的属下见了,对视一眼,亦是操刀加入了战斗,顿时,兵器声更加强烈了。 战况空前激烈,虽是以一敌三,凤阳王却丝毫不见压力,几十招下来,反而是铁面黑衣人那边的人挂了彩。 突然,“叮”的一声,一个黑衣人就被甩出了龙卷风漩涡,口吐鲜血的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两眼一翻,便没了声息,铁面黑衣人见了,心下大骇,对凤阳王更是仇视,自然也愈加发起狠来。 不过,他的发狠显然对凤阳王没有作用,凤阳王亦是越挫越勇的模样, 他的眼中眸色更深了,面对着高手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才不过半刻钟,又是一个尸体被扔了出来。 眼见着自己渐渐落了下风,铁面黑衣人越打越畏惧,那凤阳王不愧为杀手之首,武功出神入化,因着畏惧,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也正因如此,给了凤阳王可乘之机,百招过后,突然,铁面黑衣人手一抖,在这空隙间,凤阳王已经眼疾手快的出了一剑,这一剑,堪堪将他的手骨刺穿,黑衣人躲闪不及,凤阳王又是一个翻转,竟生生挑断了手筋。 只听得黑衣人一声哀嚎,他所使用的大刀便从空中落了下来,紧接着,是他的身躯,从空中一下跌落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龙卷风漩涡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云烟,凤阳王用软剑指着他,冷哼道:“无能鼠辈,也敢嚣张挑战我,你才是不自量力!” 铁面黑衣人见才一会儿,风水就已经转了方向,这会儿轮到自己命悬一线了,他惧怕过后,反而冷静下来,眸光带着嘲弄道:“凤阳王,你以为你赢了吗?错,你输了,你让柳询失去了他最爱的女郎,她死了,谢云钰坠崖死了!” 莫约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凤阳王,他怒喝道:“闭嘴!你没资格提她!” 铁面黑衣人见自己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能成功惹怒凤阳王,顿时没了惊惧,反而愈加得意起来,他仰天哈哈大笑一声,突然脸色一沉,在凤阳王走神之际,从怀中莫约两个弹丸,往地上一掷,地上顿时升起一股紫色的烟雾。 凤阳王连忙甩袖捂着口鼻,在烟雾的掩护下,那铁面黑衣人就这么已迅速不及掩耳之势逃走了。 第92章 崖底相遇 临走,铁面黑衣人还大笑着用最初响彻林子的内力道:“凤阳王啊凤阳王,不知我西域圣教就是以毒为名吗?这汨罗散,你就慢慢受着吧!” 凤阳王暗自咒骂了声:“该死!”只觉方才的那些紫色气息有些许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进入了体内,让他气血翻涌。 可惜铁面黑衣人就这么逃走了,他也无可奈何,这时,凤阳宫的那些杀手才找到凤阳王,见了他,连忙行礼道:“主子!” 凤阳王有些恼怒道:“怎么才来?” 杀手们面带愧疚,道:“方才来的路上,属下们遇到了一点麻烦,折损了几个兄弟,还被缠着托不了身,现在才赶到,还请主子恕罪 。” 他便知这西域圣教的人没这么傻,会让他的人轻易上山来,没想到途中设的障碍这么强大,连他凤阳宫的人都木可奈何。 西域圣教!凤阳王眯了眯眼,这个张教主不除,留着总是个祸害,若是让柳询再遇上,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让他来救场了,那样岂不是坏了大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凤阳王有些懊恼,不管怎么说,这事是他处理得不干净,凭白连累了柳询陷入危难,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去抓他。 不过,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凤阳王摆摆手,神色冷凝,可见他胸中的怒意,他声音冰冷道:“无需多说,回去自己领罚,现在,都给我去涯底找谢云钰!” 杀手们不敢有异议,凤阳王的命令一下,众人拱手道了声是,便已分头行动,快速的消失在了原地。 凤阳王眯了眯眼,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诡异,虽说凤阳宫的杀手们武功不低,但也只能往悬崖下面找,除了自己的轻功,谁也没那自信从这直接往下跳去。 可若是谢云钰并未掉到崖下,抑或这悬崖中间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呢?眼见着她已经掉下去一刻钟了,再不施救恐有变数,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亲自顺着着悬崖往下找去。 说跳就跳,凤阳王凝眉,动作干净利落的纵身一跃,就从方才谢云钰掉落的位置下去了,他施展着轻功,蜻蜓点水般的在悬崖下的岩壁间穿梭,三下两下,已经落下去了好长一段距离。 无怪乎这里叫断崖,满部硬石,形态有如刀削,陡峭得很。这崖下都是湿滑的岩壁,而且因着地势较高,常年笼罩在烟雾当中,不少地方已经长满了滑滑的苔藓,若非凤阳王轻功卓绝,一般人恐怕还真下不来。 也不知这断崖究竟有多深,他找了一圈,没有丝毫谢云钰的踪迹。 凤阳王一直在运功,每一步虽说看着轻盈,但却非常小心,才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经跃下离断崖上方五十丈左右之地,突然间,他感觉一片晕眩,眼前的景物也晃了晃, 他连忙停在一个可以容得下一只脚的岩石上,将手中的软剑折合成匕首的模样,插在岩石缝里,定了定神。 本以为是方才与那铁面黑衣人对战,因着柳询之前被他打伤而用劲过去,却不想,在这休息了一会儿,那股晕眩感反而更加强烈了起来,凤阳王一惊,蓦然想到方才那张教主最后嚣张所言:“这汨罗散你就好好受着吧”的话,暗骂了一声:“该死!” 早就传闻西域圣教的汨罗散厉害无比,中了汨罗散的人,顷刻之间便会内力全失,浑身乏力,有如三岁孩童般任人宰割。倒是凤阳王大意了,方才那紫色烟雾他虽反应及时,但也吸入了不少,没想到自己会自负的忘了这一茬,就往下跳。 此刻,他真正如同一只蜻蜓一般,停靠在涯壁上,全身的重量只靠一只脚和一把软剑撑着,莫说救人,若是他再这么流失力气,恐怕也是性命堪忧。若是就这么掉落涯底,岂不冤枉? 怪不得这张教主见自己中了汨罗散会如此嚣张得意,原来他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跳崖救人,正想着以逸待劳取自己性命呢。 “西域圣教!”凤阳王忍不住咒骂一声,暗想今日若还有幸存活,他日必定倾尽全力彻底铲平这个魔教! 可那也得等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再说,凤阳王已经能感受到身体的力气一点点的在流失,他不能在这涯壁上坐以待毙,他很清楚,若一直这么待着肯定必死无疑,他必须找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等到毒性过了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凤阳王极目望去,云海太浓,看不清下边是什么,不过,蓦然间,他见两丈外有一棵长在涯壁上的歪脖子树,虽然树干有些单薄,可还算结实,不管怎么说,这棵树好歹能撑个一时半会儿。 他努力积蓄着力量,最后终身一跃,朝那棵歪脖子树而去,可万万没想到,这会儿的自己已经不是轻功卓绝的凤阳王了,而是没有了力气的普通人。这一跃,没有让他恰好的停到树上,反而在刚刚碰到树干之际,就么从一旁滑了下去。 周遭的景物一下都在急速下坠,就在凤阳王以为自己一定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间,他听到一声清脆的惊呼,道:“小心!” 凤阳王大骇,难道这涯底还有人不成?若是西域圣教的人,那自己现在中了汨罗散不也难逃一死? 说话间,他的衣襟被人猛地一拉,整个人的重心就已经向一旁偏去,凤阳王倒是想出手反抗,可他现在浑身无力,只得任由这个人将他拉去。 被这么重重的一甩,凤阳王猛然落了地,见自己竟然不是悬空着,而是落在结实的石头地面上,他满是惊奇。 谢云钰掉下山崖后,摔在这儿的石头上便晕了过去,没想到刚刚醒来,就见天上又掉下一个人来,不管是敌是友,眼见着这个人就要掉了下去,她下意识的赶忙出手相救。 总算安全了,看着自己救到的人,谢云钰满是惊诧道:“是你!” 凤阳王看着救了自己的是谢云钰,亦是惊诧万分,随后觉得也许这便是缘分了,他勾了勾唇,无端让人生出邪魅的意味,道:“真巧,你又救了我一次。” 谢云钰看到他血红的眼和满是青筋的脸,一下子跌坐在地的“啊!”了一声! 凤阳王看她大惊小怪的模样,道:“慌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谢云钰这才发抖的退向一旁,小心翼翼道:“你,你怎么掉下山崖了?” 凤阳王瞥了她一眼,让谢云钰忍不住惧怕的缩了缩脖子,这才淡淡道:“还不是某个傻的,被人踹了下来,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谢云钰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本以为来的可能是救她的人,却不想又是这个当初她在菩提山遇到的诡异男子。 等等,他为何知道自己是被人踹下来的?而且,为何这个人穿着这么眼熟的衣裳?,那面色虽看着满是青筋十分恐怖外,也十分眼熟! 见谢云钰瞪着大眼盯着他,凤阳王戏谑道:“怎么,现在不觉得我恐怖了?是不是被我的风姿折服了?” 谢云钰白了他一眼,虽然看着他还是有些惊惧,可耐不住心中的疑问,还是大着胆子道:“你,你,你是柳询?” 只有柳询才会知道她是被踹下来的,也只有柳询穿着这身衣裳。 谢云钰越看越像,却不敢承认,那铁面黑衣人不是说柳询不会功夫吗?他为何能下的来这山崖?而且,看这气质,神态,完全不是柳询啊。 还没等凤阳王回答,谢云钰又自顾摇头道:“不不,你不是柳询,不是。” 说话间,谢云钰注意到方才柳询被黑衣人打伤的右手分明流过血,现在看这人,竟然也在相同之处有血迹,不能如此凑巧吧! 谢云钰越想越心惊。这人到底是不是柳询? 凤阳王看着她纠结的模样,秀眉都要拧在一起了,便撑着身体坐在一旁,道:“别猜了,我是凤阳王,亦是柳询。” “什么!”谢云钰显然没听明白,为何一个人竟能有两种不同的气质,就好像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样。 眼下自己浑身无力,一时半会看来是离不开这地方了,凤阳王轻飘飘的看了谢云钰一眼,见她对他还有些惧怕,冷哼一声,道:“怕什么,我不吃人。” 谢云钰嘟囔道:“谁见你这红眼黑脸的能不怕。” 凤阳王却是听见了,他的脸更黑了,浑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让谢云钰更加惧怕起来。 他干脆不看她,观察起四周来。 他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能与谢云钰和颜悦色的说这么多已经是铁树开花了,若非谢云钰有一次救了自己的性命,对柳询也还算不错,他才不愿与这只会些诗文的小女子多做纠缠。 这一看,凤阳王不由得异常惊喜,果真是他们命不该绝,谁也不曾想到这断崖之下竟是别有洞天,只见方才去刀削一般的悬崖,在这歪脖子树下,竟延伸出好大一个平台来,虽说一样是石头,但好歹有几棵植被,而且,运气更好的是,这儿竟然有个山洞可以栖身。 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连凤阳王这个明日不信命数的,也大感安慰,两人没死,还有个栖身之所得以御寒。 第93章 别有洞天 眼见着天色渐晚,断崖中呼呼的寒风刮得他的脸生疼,虽说凤阳王平日不怕冷,可现在正是武功尽失的时候,感觉也比平日灵敏得多,这稍有风吹,就觉得异常寒冷。 可叹自己身体又这般,上去涯顶又上不了,在这半涯中不知底下究竟还有多深,自是呼救无门,手下们更是找不到这来,凤阳王难得的叹了口气,站起来,缓缓朝山洞走去。 谢云钰见他的动作,也顾不得害怕了,亦是站了起来,脚踝却突然间感觉到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嗞”的叫了声,惹得本来在她前面的凤阳王忍不住回头,皱眉道:“怎么了?” 谢云钰叫苦不迭,一定是方才掉下悬崖的时候脚先着地崴到了,她自然知道,在这万分艰难的时候,她不能有问题,可脚踝的疼痛又没法忽略,若没有凤阳王的帮助,她恐怕寸步难行,所以,他只能忍着不自在与害怕,弱弱道:“脚,脚好像崴到了。” 凤阳王不耐道:“真麻烦,我可从未被女人限制过。”这么说着,他回头道:“你先安心呆在这,我去山洞看看,没有危险了再来接你。” 谢云钰“哦”了声,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安静的又坐回原位,揉了揉脚踝。 凤阳王说完,就自己率先往山洞走去了,他扒开洞口的枯草,用这些枯草随意一扎,在找了根枯木穿起来,就变成一个简易的火把,谢云钰盯着他熟练的做这一切,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柳询不是勖王嫡子吗?按理来说可是皇亲国戚,怎么也会这野外生存之法? 当然,她现在还是没法将眼前这个看着冷酷怪异的男子当做柳询来看,所以总觉得心中别扭,怪不得当日柳询一出现,她就觉得莫名眼熟又说不上来呢,原来是菩提山那会儿已经见过一面了。 不过,他与柳询性格也相差太多了,难怪她认不住来,谢云钰想到这,又朝凤阳王看去,却不知他何时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带着微微恼怒道:“叫你半天了,再想什么?” 思绪猛然被打断,谢云钰被吓了一跳,她抚着胸口道:“什么?你说什么?” 凤阳王不悦道:“女人就是麻烦,火折子,你有吗?” 见他这么说自己,谢云钰亦是有些不开心,虽说是自己走神在先,可这凤阳王的态度也太恶劣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摆个臭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所以,她没好气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别过脸递给他道:“拿去!” 凤阳王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在生气什么,便接过火折子自顾去点火去了。 点着了火,举着简易火把,他这才朝山洞里面走去。这山洞有些昏暗,点火主要是怕里头住着什么其他的生物,毕竟这儿都能长植被了,什么都有可能不是吗? 凤阳王走进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心,他倒不是惧怕,只不过现在自己没了武功,到底有些不适应,等他真的进了山洞,却猛然瞪大了眼,大叹大自然实在妙哉! 只见方才的昏暗过后,里头突然豁然开朗,甚至顶上还有光线进来,将里头的一应东西照的一清二楚。那光线底下,赫然一张天然的石榻,榻的四周还蔓延着些许雾气,而那雾气来自于围绕着石榻的一汪天然温泉。温泉的水竟是从这石壁中汇聚而成,外头寒冷如冬,里面却温暖似春。 凤阳王有些隐隐激动,他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疗伤圣地温泉榻?想不到江湖人人想找,只知其名不知其在何处的温泉榻竟被我找到了,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说罢,想到在外头的谢云钰,他甚至有一瞬间想将这人人趋之若鹜的温泉榻据为己有的欲望,不过,旋即想到谢云钰方才才救了自己,自己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凤阳王又摇摇头道:“谢云钰啊谢云钰,也许这是你带来的好运,也罢,我凤阳王从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今日,便借你一看吧。” 凤阳王这便走出山洞,对谢云钰道:“过来,里头有东西可以治你的腿伤。” 谢云钰见凤阳王进去了半天还没出来,以为他遇到危险了呢,这会儿听得他喊自己,当即一阵激动,连忙站起来想朝他走去,却发现一不小心脚踝又是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意,让她忍不住掉下泪来。 凤阳王见了,拧眉道:“真是败给你了。”说罢,冷着脸朝谢云钰走去。 谢云钰见他满脸冷然朝自己走进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道:“你,你干嘛,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不要乱来啊!” 凤阳王见了谢云钰竟对自己这么防备,还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把自己当做登徒浪子?虽说她长得也算不错,这儿又是荒无人烟的,可他会到那种乘人之危饥不择食的地步吗? 不顾她的反应,凤阳王自顾走到了她的面前,突然矮下身子,在谢云钰的尖叫声中,用巧劲将她一甩,霎时谢云钰就被他甩到了背上,像扛大米似的被他就这么扛着走进山洞。 察觉到他的手正护在自己的小腿间,虽说是为了平衡和安全,可谢云钰还是又羞又恼,她挣扎着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凤阳王扛着她,虽说不算吃力,但她这么扭来扭去的也让他费力,他冷声道:“别动,再动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谢云钰好歹也是在谢天明教化下长大的,哪听过这么露骨的话,顿时急了,拍打着凤阳王的后背道:“你说什么,你这个登徒浪子,流氓,无赖!你快放我下来!” 没想到肩上的这个小人儿如此不安分,凤阳王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馨香,只觉心思也安定了不少,他心下一阵好笑,面上却依旧冷酷道:“说了你别动,此处人迹罕至,就我们两,我要真想做点什么,你觉得,你逃得了?” 显然,他的威胁起到了作用,谢云钰被他的话吓到了,顿时动也不敢动了。安分的趴在他的背上,凤阳王勾了勾唇,他可以想象,此刻谢云钰恐怕在腹谤自己是个流氓无赖呢吧。 不过,第一与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虽然这姿势有点怪,谢云钰的身材匀称,重量也没多少,可该有的地方却分量十足,饶是冷漠如凤阳王,也免不了耳红心跳。 可是,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这是一种奇异的体验,他凤阳王一直生活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靠着自己的一路拼杀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可此刻,在他的心中,却只有宁静,没有往日那种嗜血的兴奋。 谢云钰就这么被凤阳王扛着,放到那温泉榻上。凤阳王将她放下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她的鞋袜脱了,放在腿上揉了揉。 谢云钰被他突然的温柔弄得不知所措,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一想到她方才竟与一个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这个男子还是自己的学子,她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万分别扭道:“好,好了,多,多谢你!” 凤阳王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的血红已经退去了许多,甚至脸上的青筋也淡化了下来,这么看着,倒没了方才的恐怖,他道:“你呆在这别动,这温泉榻有疗伤功能。脚伤一会儿就好了。” 谢云钰看着他转过身的背影,急忙下意识的拉着他的衣角,道:“你,你要去哪?” 凤阳王看向她拉着自己的手,淡淡道:“随便走走,看看有没有吃的。” 察觉到他的目光,谢云钰连忙收回了指尖,讪讪道:“那,那你快回来。” 虽说这头顶上有光线,可四周岩壁看着却是乌漆嘛黑的,也不知这山洞有多大,里头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可怕的东西,反正这会儿,谢云钰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害怕了的。 凤阳王见了,一阵了然,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眼见着凤阳王的身影从来的那个洞口消失,谢云钰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身子,虽然此地有温泉,并不觉得寒冷,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山洞里头带着,还是让人忍不住一阵恶寒。 好在没多久,凤阳王便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只叫不出名的鸟儿,看起来倒有点白鹭的模样,也不知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凤阳王是怎么抓到的,谢云钰好奇的看着他干净利落的在出水处拔了毛。处置了内脏,然后用树枝串了架在火上烤。 不一会儿,谢云钰肚子里的馋虫就被这鸟儿的香味给勾了出来,说起来,她早上就被人骗上了断崖,现在都已经时值傍晚了,还真是饿了,若不是方才情况不允许,她都快叫出来了,现在眼见着有了吃的,还弄得那么香,能不让她嘴馋吗? 她小心翼翼的朝这边探了探,感觉腹中更饿了,这才吞了吞口水道:“那个,这便是我们今日的晚餐了吗?” 凤阳王安静的烤着,并不答话。 谢云钰却以为他这是摆明了不让她吃呢,也对,一直鸟儿才那么点肉,给凤阳王一个大男人确实是不够吃的,可现在她也很饿啊。 第94章 烤鸟 倒是,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眼见着凤阳王这样 一副护食的模样,谢云钰只觉心中酸涩无比,大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哀之感,若是平日,她要吃什么没有?哪看得上这么一只小鸟啊,可今日,却被逼着拉下脸来祈求别人给她一点吃食。 谢云钰突然很鄙夷现在的自己,竟然如此没骨气,可那烤肉实在是太香了,她倒是很想将头撇到一边去不看,奈何鼻尖都是肉香,肚子又饿的咕噜咕噜作想,眼睛早已经盯着烤肉转不动了。 凤阳王看着她这幅垂涎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这是有多饿?堂堂夫子,竟没有半分仪态。瞧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句话有如一个惊雷,彻底劈醒了谢云钰,她连忙胡乱擦了擦嘴角,狡辩道:“胡说,我,我才没有看你。” 凤阳王见她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顿觉好笑,可他一向不善于表达,只得付诸行动的将整个鸟儿都递过来,道:“喏,拿去吧。” 谢云钰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道:“给我的啊?都给我?” 凤阳王道:“怎么?不想要?那算了,我自个儿吃吧。” 谢云钰连忙摇着头道:“要要要,怎能不要呢,我可饿惨了。”说罢,抢也似的将一只烤鸟都拿了过来,就差护在怀里了。 凤阳王见了,无语的摇摇头。谢云钰也顾不得他的眼光了,她扒下一个鸟腿,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蓦然想起凤阳王还没吃呢,又连忙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道:“那个,一起吃吧。” 凤阳王看她除了自己手上的那个小腿以外,又全都递给了自己,心下有些微微感动,道:“不了,你吃。”说罢,又起身往外走。 谢云钰见他又要走,连忙道:“你干什么去?” 凤阳王摊摊手,道:“你都饿成这样了,一只鸟儿哪够?等着,我再去捉几只。” 谢云钰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那你快去快回。” 连续两次被这么叮嘱,凤阳王只觉心中有一根弦被深深触动,这感觉就像在家的妻子叮嘱远游的丈夫一般,他连忙甩头,将这种思绪抛诸脑后,这才走了出去。 这种鸟儿在这半悬崖上倒是不少,只是它们身形灵敏,抓起来颇有难度。方才那一只,柳询几乎是用尽全力用设暗器的方法将它恰巧射下来的,看着谢云钰那饿的不行的模样,他也没好意思吃,这会儿,他却找不到这么好的时机了。 他在山洞附近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捕鸟工具,巧的是,他刚想就这么算了的时候,蓦然发现不远处的涯壁上,竟然搭着一个小小的鸟窝。 凤阳王一喜,虽然鸟窝不远,可也得爬那么一二级石头,这会儿没了功夫傍身,凤阳王小心翼翼的爬上去,却是脚底一滑,又被摔了下来。 就这么被摔下来两次,凤阳王不由得一阵气馁,堂堂凤阳宫宫主,这会儿竟然为了一个鸟窝爬石头被摔了下来,这简直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一想到这个,凤阳王就不由得一阵气闷,可想着谢云钰见到鸟蛋一定会十分开心的模样,瞬间他又好像有了些许力气。 等到凤阳王端着鸟窝里的几个鸟蛋出现在谢云钰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辛苦没有白费,虽说被摔了几次,手背上都已经擦出一层油皮,可看着谢云钰惊喜的模样,他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谢云钰已经吃完了小鸟,见凤阳王又端来了鸟蛋,顿时十分高兴,可她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手背似乎受了些伤,也顾不得脚踝疼痛了,连忙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低着头别扭道:“那个,辛苦你了,这个鸟蛋便由我来做吧 。” 凤阳王也不作否定 ,见谢云钰将方才烤鸟的火堆用树枝扒到一旁,又将地下的一点泥土撬开,将鸟蛋埋了进去后,就将火堆重新在上面燃了起来。 倒是第一次看见谢云钰这种法子煮鸟蛋,凤阳王便坐在那儿,也乐得享受,只是看着谢云钰那有些不大灵活的脚踝,皱了皱眉。 这会儿,谢云钰坚持要让凤阳王先吃,自己只留了一个,见她如此坚持,凤阳王也不客套,两人简单的用过“晚膳”后,总算感觉有了些力气。 吃完了鸟蛋,凤阳王见那冒着热气的温泉,蓦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谢云钰还在那儿满足的感叹,凤阳王突然一下站了起来,速度极快的就将谢云钰拦腰抱着,在她的惊呼声竟然强行要去脱她的鞋袜。 谢云钰可没预料到这突然的变故,才觉得这凤阳王给她弄来食物还算好说话呢,这会儿又做出这么唐突的事,她连忙护着自己,紧张道:“你干什么,你可不要乱来啊,我吃了你的东西,我,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让我以身相许吧。” 凤阳王无奈的盯着谢云钰这幅紧张的模样,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戏谑道:“以身相许又如何?你也不亏吧,好歹我也是凤阳宫的宫主,跟了我吃穿不愁的,有什么不好?” 谢云钰以为他是认真的,顿时涨红了脸,道:“什么好不好,总之,总之,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随意去脱一个女子的鞋袜!” 凤阳王哼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变成个这么迂腐的人了。还有,这儿人迹罕至的,也不知我们要在此处待多久,在此期间,咱们真的不做点别的?” 谢云钰被他口无遮拦的话弄得脸更红了,她结结巴巴道:“胡说八道什么,明日赶紧想法子离开这,若是想走,一定能想到办法的,这儿虽不冷,但终归闭塞,再说了,谁要与你发展点什么。” 凤阳王看着她娇俏的模样,无端觉得逗弄她十分有趣,竟有些乐在其中,他又道:“既然我这凤阳宫的宫主你看不上,难不成你是看上柳询了?那样也不错,他好歹是勖王嫡子,你若是想要,我能随时让他将世子之位夺过来。” 谢云钰又是一噎,这什么跟什么?她什么时候又看上柳询了? 话说回来,瞧这凤阳王的意思,他跟柳询不是同一个人?不能吧,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中这么想着,自然也就问了出来,谢云钰道:“怎么,你不是柳询?” 这回,轮到凤阳王愣了愣,他没想到谢云钰还记着这一茬呢,可这该怎么解释?说他是柳询?又不是,说他不是,却和柳询用着同一身体。 凤阳王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个问题丢给柳询,他道:“这问题,你还是问问柳询吧,有些他的秘密,我也不方便说,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告诉你的。” 谢云钰满是疑惑,却也知道,别人的秘密不该轻易窥探,他忙转移了话题,道:“好吧,也不知我们掉落这断崖,子致他们是不是着急疯了。” 说罢,谢云钰突然眼神一阵黯然,道:“唉,说起来,我这一夜未归的,虽说不是我自愿的,可不知我那真正迂腐的父亲会怎么看我,罢了罢了,命都要没了还想这些作甚?” 谢云钰这莫名的伤感让凤阳王的心也跟着沉重了些,想到柳询写给自己的那些讯息,知道她的父亲谢天明是一个极度守旧的人,便忍不住心疼起她来。 可惜,就算中间有了这么断插曲,他是不会放弃替她疗伤这件事的,所以,在谢云钰浑然不觉的时候,凤阳王又开始突然动手按着她的脚脱了鞋袜,谢云钰不明所以,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自然极力反抗了。 见她如此不安分,还一副自己十分有道理的模样,凤阳王无奈,只得强行将她的双脚按到了温泉中,冷声道:“别动,这是温泉榻,治伤最好,你安心待一会儿 ,脚踝就不疼了。” 温泉的水带着一股暖意,让谢云钰整个神经都活络起来,感觉到脚踝上的伤果然没那么严重了,她这才明白了凤阳王的用意,心下一暖,对这个不善言辞却内心细致的男人又有了另一番改观。 谢云钰抱赦道:“你瞧,凭白争执了这么久,还让我差点误会了你的用心,早说这泉水可治伤,我便自己来了。” 凤阳王被她弄得尴尬不已,干脆跟她并排坐着,也将自己的鞋袜脱了,二人一起将脚放到温泉水中,挠了挠头,尴尬道:“咳咳,我身边也没有女子,都是糙汉子的,做事说话直来直去,还请你别介意。” 听他这么一解释,谢云钰倒是没想到这些,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无怪乎谢云钰反应这么大,这时代十分讲究男女之防,脱袜洗脚这些事,只有在丈夫面前,女子们才可以做,可在凤阳王这么说来,他却是完全不知这一层,谢云钰自然也就不提了。 现在看看凤阳王,谢云钰也觉得不那么害怕了,不知为何,她这会儿觉得十分安心,仿佛身边的这个,不是什么江湖上的杀手头目,只是一个有风度可以让人依赖的男子罢了,就这么泡着温泉水,劳累又惊吓的度过了这一日,谢云钰亦是有些疲惫。 第95章 误解 她躺在温热的石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这温泉榻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连解毒都别有一番作用,凤阳王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慢慢的回来了 ,好像浑身一下变得轻盈,周身都温暖了起来。 此时,天色渐晚,好在已经生起了火堆,在这温泉旁倒也不算寒冷。虽然凤阳王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到能施展轻功离开的地步,但看着身边昏昏欲睡的谢云钰,他却突然觉得,这一刻分外的宁静,好像被困在涯底,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谢云钰 。”凤阳王轻声道。 谢云钰恍恍惚惚的:“恩?”了声,带着要睡不睡的慵懒,像一簇轻柔的羽毛,挠过凤阳王的心尖。 凤阳王看着顶上的光线,状似呢喃道:“你会记得我吗?我是凤阳王。” 谢云钰恩了一声,已经在睡梦中了,不过,这声算不得回答的回答,还是让凤阳王觉得心中震荡。 凤阳王转头看向熟睡的谢云钰,见她呼吸均匀,睫毛纤长,整张脸放松了警惕,呈现出柔和的光晕,他勾唇笑了笑。 鼻尖传来她自带的淡淡体香,让人想到了岁月静好,哪怕下一秒就变回了柳询,凤阳王也觉得今日,是他这一辈子最安心知足的一天了。 谢云钰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外露宿,竟是和一个看着十分恐怖的男子。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见顶上的光线照耀着眼睛,竟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还以为自己正做梦呢,谢云钰又闭着眼睡去,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自己坠崖的场景,她猛然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却发现凤阳王早已不知去向。 这下,她的心慌乱极了,该不会是凤阳王自己想法子逃走了吧?这个没义气的,竟然留她自己在这儿,谢云钰刚想开骂,就见她口中没义气的人这会儿正端着几个果子,还有好几只昨日吃的那种鸟和鸟蛋,朝这边走过来。 谢云钰的眼睛亮了亮,为方才对凤阳王恶意的揣测感到羞愧,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凤阳王见她醒了,却先朝她勾了勾唇,道:“醒了?吃点东西吧。” 没想到他竟一大早就去找吃的了,还找到这么多,不知为何,谢云钰感觉今日的凤阳王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步型矫健轻盈,整个人也看着神清气爽。 谢云钰忙翻身下了石榻,接过凤阳王递过来的果子,往温泉中洗了洗,凤阳王看她有些微红着脸健步如飞的模样,便问:“脚伤可好了?” 谢云钰这才想起自己的脚踝还受着伤呢,方才这么大动作却浑然未觉得痛,她活动了一下,见不肿了,也不痛,便心情大好的扬起笑脸,道:“这温泉果然神奇,今日便全好了。” 凤阳王点点头,说到这温泉榻,他倒想起一事要叮嘱谢云钰,便走过来,木着脸道:“谢云钰,出了这断崖之后,莫要告诉别人,你知道这温泉榻之事。” 谢云钰看着他如此严肃的模样,心下有些打鼓道:“为何?这东西这么好,应该让它造福更多的人才对。” 凤阳王摇摇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若将这地方告知他人,保不齐明日,就有人找上你了,到时候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这么严重啊?”谢云钰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语气中却仍旧带着犹豫道:“我可以答应你不告诉旁人,只是,若是日后,我有重要的人受伤很重需要医治呢?是不是可以让他来这儿?” “不行!”凤阳王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见谢云钰听得这话蓦然垮下去的脸,他又道:“不管多重要的人,除了你我,我不希望温泉榻在断崖中间的这件事让第三个人知道,哪怕是子致,也不可。” 子致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竟然连他也要瞒着?谢云钰觉得凤阳王这话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凤阳王却不知她所想,道:“听我的,你若想他们安生,最好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温泉榻在江湖中人人趋之若鹜,若是走露了消息,只怕会引来祸端,所以,咱们出去后,就当没来过这儿吧。” 谢云钰撅着嘴,对凤阳王的这个建议一点儿也不认同,她小声道:“你也说了人人趋之若鹜,该不会你是想独霸这儿吧?” 凤阳王却是听见了,没想到谢云钰竟然是这么想自己的,这让他有些挫败,不免眉头一皱,装作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云钰赶忙否认道:“没什么没什么,话说回来,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呢。” 凤阳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她就这么不愿意与自己共处一室吗?明明昨日,他们之间还挺和谐的啊。一想到这个,他的脸色自然又变回了凤阳王的冷肃,他微微失落道:“你就这么想回去?” 谢云钰想也不想道:“当然了,今日可是要授课的,我一夜未归,都已经解释不了了,今日若是还不回去,那书院里的人还不以为我凭空消失了?就我爹那性子,估计会为了他的颜面恨不得将我浸猪笼呢吧,还有子致,一定是担心坏了。” 听谢云钰如此亲昵的说道王逊之,凤阳王的心中免不了升起一抹醋意,就算他知道谢云钰这个迟钝的,可能看不出王逊之的心意,可一想到她竟如此关心他的心情,凤阳王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自然,心情不好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冷淡了起来,凤阳王略带嘲讽道:“呵,怪不得如此着急回去,原来是急着去会情郎呢。怎么,跟我在一块觉得特别委屈?” 谢云钰不明所以的看着凤阳王突然冷淡的神色,道:“胡说什么呢,哪来的情郎,不说了,现在说这么作甚,凭白让自己难受罢了,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上不去下不去的,连个人都没有,唉。” 凤阳王看着谢云钰眼中的失落,他的心也跟着沉了沉,道:“你真的那么想回去?” 他已经是第二次问这样的话了,谢云钰方才明明回答过了,凤阳王还用那种恶劣的语气跟她说话呢,这会儿听到凤阳王还这么问,谢云钰亦是没好气道:“对,我就是想回去,难道你有办法吗?没办法就别多说了。” 说罢,还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不知名的果子,就好像对凤阳王方才的态度的反抗。 听着谢云钰如此肯定的语气,凤阳王只觉心中的酸意更深了,他突然将手中的鸟儿扔给了谢云钰,神色淡淡道:“你处置吧,赶紧的。”说罢,自顾转身出了山洞。 谢云钰见他莫名其妙的又发脾气了,深呼吸一口气,见没了他的踪迹这才敢抱怨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莫名其妙,面瘫,邪气,恐怖,哼!” 当然,恢复了武功的凤阳王是一一字不落的将谢云钰对自己的评价听入了耳中,他站在山洞外头,无奈的勾了勾唇,看着刀削一般的岩壁,突然纵身一跃,身影极快的在涯壁间穿梭。 往下走的路要比往上的好些,起码有些凸起的石子可以落脚,也不知这底下有多深,凤阳王健步如飞的足尖轻点的跳跃在这涯壁上,往下探去。 一炷香后,凤阳王总算到了涯底,发现这儿竟是一座林子,林子里有条可以直接上山的道路,他一喜,又朝原路施展轻功跳跃了回去。 堪堪到达洞口,就见谢云钰将自己弄得满脸黑炭的在寻他,他连忙掩藏在一块巨石后面,听谢云钰又叫了两声,凤阳王这才探出头来。 谢云钰没有看见他,皱眉嘟喃:“要不要这么小气,方才我也没说错什么啊,是你自己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凤阳轻咳了一声,谢云钰猛地吓一大跳,道:“你,你在做什么?我叫了半天你也不应 。” 凤阳王道:“那个,我,我去解个手。” 谢云钰脸一红,尴尬的捏了捏衣角,道:“那个,鸟儿处置好了,可以吃了。” 凤阳王恩了一声,率先进了山洞。 谢云钰跟在他的后头,噘着嘴挠了挠头发 。 回到温泉榻,见谢云钰已经将吃食都摆好了,还细心的用较大的树叶垫着,本来不饿的凤阳王见了,也觉得这食物在绿叶的映衬下都变得可口起来。 他自顾坐在一旁,见谢云钰也坐了下来,便优雅的吃了起来。 两人寂静无声的吃着食物,还是凤阳王率先打破沉寂,道:“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儿回去。” 谢云钰“啊?”了一声,被这突然的消息砸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凤阳王见她认真的吃着饭,两腮鼓鼓的模样煞是可爱,竟下意识的用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刮。 这动作一出,霎时两人都愣住了,谢云钰的脸颊上快速爬起一抹红晕,而凤阳王,从没对一个女子做出这等动作,亦是觉得有些尴尬。 他连忙欲盖弥彰的解释道:“那个,你脸上沾了灰了,我帮你擦擦。” 谢云钰老脸一红,胡乱的擦了把脸,见袖口果真沾了些许烟灰,一定是方才烤鸟的时候不小心抹上去的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仪态了,连忙就着温泉水去洗了把脸。 第96章 回到书院 直到谢云钰洗完了脸,凤阳王也已经吃饱喝足了,他站起来便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不是说今日要授课吗?动作快些。” 谢云钰一听,也顾不得擦脸了,忙跟在他身后往山洞外走,满是惊喜道:“这么说,你想到法子从这涯上出去了?我就知道,有你在一定没问题。” 听她下意识的说出对自己的信任,凤阳王因为方才谢云钰的误解而不悦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两人行至洞口,谢云钰却没发现半个可以离开悬崖的工具。 她疑惑道:“这,这断崖这么高,深不见底的,要怎么回去?” 凤阳王道:“这儿离涯底五十丈有余,你若信得过我,咱们就走,当然,若你还有别的法子,我也不介意在涯底等你。” 谢云钰虽不知凤阳王有什么好法子下去,不过,这儿深五十丈呢,她可没那个自信想到更好的法子,所以她只得点点头道:“我信你。” 凤阳王看着她,别有深意的笑了笑,道了声:“好。” 就在谢云钰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就朝涯底下跳去,谢云钰忍不住尖叫出声来,她向来怕高,当初在兴和镇被跟踪之时,王逊之带着她跃到一棵树上,她都吓半死,这会儿,凤阳王先告诉了她这断崖下还有五十丈之远,她怎能不怕 。 凤阳王说有办法下山崖,可没说是这种法子,只见他就这么直接抱着谢云钰在涯壁上快速的左跳右跳的往下,谢云钰只感觉耳旁的风呼呼的刮过,她害怕得闭了眼睛,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朝凤阳王怀中靠去,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瑟瑟发抖 。 感觉到了怀中人儿的依赖,凤阳王不自觉的扬了扬嘴角,这神态在他布满青筋的脸上显得有些怪异,好在无人看到。 凤阳王的轻功出神入化,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已经到达了涯底,直到双脚重新踩回了地面,谢云钰还沉浸在害怕里闭着眼不敢睁开。 凤阳王看着她还紧贴在自己的怀中,戏谑道:“我的怀抱可踏实?” 谢云钰感觉到了脚下的踏实,听了这话脸一红,这才睁开了眼,见已经到达了地面,她慌忙放开了凤阳王,不自在的捏了捏衣角,道:“咱们就会这么从断崖下来了?” 凤阳王道:“不是你着急要下来么,怎么,现在后悔了?” 谢云钰还呆呆的没有回过神来。就这么三两下的,用轻功就能从那半涯上下来?她有种被凤阳王耍了的感觉,闷闷道:“既如此轻易便能下山,为何你昨日不直接下来?” 凤阳王听得这话,眸光沉了沉,道:“昨日,我便是想着到涯底看看你是否安好来着,却不想中了那张老儿的毒,到那半涯之上突然毒发,若非你及时相助,恐怕我亦是摔成了肉饼了吧,你又救了我一次,二次救命之恩,我凤阳王绝对不会忘了的。” 谢云钰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幕,她为方才对凤阳王的误会感动羞愧,顿了顿,尴尬道:“对不住,我竟不知你是为了找我而下悬崖,说起来,你也救了我,若不是你,我可能需要好长时间才能从断崖下来吧,所以咱两扯平了。” 凤阳王摇摇头,道:“一码归一码,这张教主是我惹来的,对不住你在先,你放心,我保证他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谢云钰挠了挠头,道:“也怪我粗心,才会上了这么拙劣的当。” 凤阳王看着她清丽的容颜,虽有些不舍,但还是道:“这条路便是通往上山的路了,你沿着这儿一直走,就能到云州城。” 既然出了断崖。谢云钰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她看了看凤阳王,有些犹疑道:“我这就回去了,你……” 凤阳王道:“我就不跟你一起了,在此之前,我希望能亲自解决西域圣教的事,你先走吧。” 谢云钰一听,她自是知道凤阳王说一不二,可想到那张教主如此厉害,他还是有些担忧,道:“我是不懂那什么圣教,也不知你与柳询是怎么回事,但你们江湖事江湖人解决,望你多加小心。” 凤阳王点点头,道:“放心,不管明日,可不可以将张教主等人铲除,我都会回来的,会还你一个平安的柳询,” 谢云钰要的就是这句话,便朝凤阳王伸出手道:“话不多少,祝你马到成功。” 凤阳王亦是伸出手与她击掌一番,道:“借你吉言,马到成功。”说罢,在谢云钰还未看清之时,凤阳王身形一闪,便施展轻功离开了。 谢云钰看着凤阳王站的地方已然空荡荡,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失落,虽只有一天的相处,但凤阳王霸道冷酷的模样还是让她印象深刻,眼见着他走了,可四周还仿佛保留着他的气息,让谢云钰无端叹了口气。 谢云钰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总归我们不是一路人,就此别过也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本是不该有的交集。” 说完,她蓦然想到方才自己寻不见凤阳王之时,他当时敷衍自己说是去解手了,可她明明找过那石头之后了,根本没人,现在看来,他能这么轻易指出离开的路,想必是出来探路呢。 既然他能轻易抱着自己下了山崖,为何不能自己提前下来一趟?想到这,谢云钰又自顾笑了笑,道:“这个傻子,看着冷酷得很,没想到性子却这么扭捏。” 看着前头方才凤阳王所指的方向,谢云钰脚步轻盈的朝城里而去。 从这小路直走,前面便是通往官道的大路了,谢云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头许多人一一脸紧张的在那相互交谈着什么,甚至还有凤鸣书院的学子行色匆匆的朝上山的路走去。 她连忙叫住一个人道:“这位小哥,请留步,前面怎么了这是?可是书院出了什么大事?” 那学子正巧是青山院之人,见是谢云钰,顿时一阵惊喜道:“谢夫子,你是谢夫子啊,可找着你了。” 学子说罢,连忙大声招呼四周的其他人道:“大家伙儿别着急,谢夫子找到了!” 立刻有人满是惊喜的跑过来,见谢云钰果真好好的在他们面前,连忙道:“夫子,夫子在这,还好还好,毫发无损,老天保佑啊,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夫子去!” “对对对,王夫子可都急坏了,赶紧去。” 谢云钰不明就里的就这么被学子们簇拥着往山下走,有几个见她完好的模样又匆匆的跑远了。莫约是去告知王逊之了吧。 不一会儿,就见一袭白衣的王逊之匆匆赶来,白衣已经有了些许污渍,他脚步有些虚浮,衣裳凌乱,连发冠都东倒西歪,眼底更是一片漆黑,显然是昨日没有睡好的缘故。 谢云钰见了一向风度不凡的王逊之这幅模样,夸张的张着嘴道:“子致,你这是怎么了?” 王逊之来的匆忙,才停下脚步就已经气喘吁吁,这会儿见谢云钰果真无恙,也顾不得仪态了,他莫名的红着眼,动了动嘴巴,最终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一下上前一把抱住了谢云钰。 谢云钰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她张了张手,道:“怎么了,见我好好的开心成这样?” 王逊之只觉喉咙梗了梗,他很想把这两日的担心宣之于口,可真到了这会儿,动了动唇,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暗自庆幸着,谢云钰好好的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王逊之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没想到自己会担忧谢云钰道如此地步,从来没想过失去的他总以为与谢云钰来日方长。这会儿,见谢云钰好好的,他才意识到,许多的变故不是来日方长可以等得起的。 谢云钰见他这般,也只当他是担心坏了,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好了,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回了来么。” 王逊之连忙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这才放开了谢云钰,没好气的拍了一把她的肩,道:“有学子说听到有人告诉你让你去断崖,我倒是见到马车车辙印,却没见着马车,还以为你掉下去了,话说你这是去哪儿了你?让我好一阵担心。” 谢云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让子致担忧了,是我的不是,好了好了,眼下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今日不是还要授课吗?咱们会学院再说吧。” 这一路的经历实在是太惊险了,她也不知王逊之是否知道柳询与那凤阳王之事,总不能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直言吧。 王逊之顿了顿,点点头,道:“好,你回来便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王逊之这么一说,立即有青山院的学子为他不平道:“什么啊,谢夫子昨日没回来,王夫子可担心坏了,这不,今日课可不上了,直接组织了学子们上这西郊断崖来找谢夫子,谢夫子却连自己去哪儿了都不能告知吗?”说罢,还瞪了一眼方才多嘴的学子,那学子嘟喃了一声,不敢再多说了。 谢云钰一阵尴尬,她看向王逊之,却见一向脸皮较厚的王逊之此刻莫名红着脸,躲闪着她的目光道:“无事,别听他们瞎说,你这出来了一夜毫无消息,一定是饿了吧,咱们快回去吃点好的。” 第97章 辱没门风 谢云钰刚想说不饿,可看着兴致勃勃的王逊之还是说不出口,只得任由他推搡着自己往回走,被人这么关心着,心下有如暖阳。 行至半路,山下突然冲上一个冒冒失失的人来,一来便气喘吁吁的朝谢云钰奔去,在看到谢云钰的瞬间,他红着眼一下子一把抱住了她,又惹得一旁的学子们一阵惊呼。 男女礼法呢?虽说谢云钰是夫子不同于其他的女子,可到底也是女子吧,自古男女授受不亲,王逊之便也罢了,毕竟王夫人那么走了一遭,众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的了,方才那一幕也算情不自禁,可这个莫名奇妙出现的男子是怎么回事? 怎可有人随意对谢夫子如此无理,是欺负她们红鸾院男子少吗?那怎么可以,还有青山院的人在呢,可不能让人看轻了去,顿时,便有不少学子撸起袖管就要替谢云钰讨公道。 有人刚想呵斥,却听得那眉清目秀的男子对着谢云钰撒娇似的道:“姐姐,你跑哪儿去了,他们都说你掉下断崖了,可吓坏了昕儿。” 一听这男子称呼谢云钰为姐姐,那些想出手教训的学子们只得纷纷不甘的把拳头放下,怒瞪着他一眼,这才跟在他们后头。 谢云钰看到谢逸昕也是十分的惊喜,她摸了摸谢逸昕的头,道:“无事,不过是被人不小心给骗到了一个地方,耽搁了些时间而已,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听她说被骗了,谢逸昕一脸紧张道:“姐姐这么聪明,怎么还会被人骗了呢?到底是谁这么可恶!说出来,昕儿替姐姐去讨回公道。” 谢云钰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这事咱们以后再说,话说你什么时候被父亲放出来了?” 谢逸昕道:“今日啊,父亲终于肯让我出来了,可我一回到书院就听人说你不见了,快急死我了。”说罢,谢逸昕又是一脸严肃的看着谢云钰,谢云钰被她盯着,只得再三表示自己平安无事,便任由他细细检查了一番,见她果真好好的,谢逸昕者这才碎碎念的下山去。 凤鸣书院的学子们见这姐弟感情如此之好,都颇为讶异,想不到端庄持重的谢云钰,她的弟弟竟是个如此清秀又孩子气的,若是他不叫谢云钰姐姐,旁人还真是猜测不出二人的关系。 更让人讶异的是,这当中王逊之不时插话,却被谢逸昕毫不客气的怼回去,王逊之却丝毫不见生气的模样,让人心中纷纷猜测,王夫子对谢夫子果然不一般啊,顺带着,对谢夫子的家人都如此宽容,看来他们二人,好事将近了。 当然,学子们私下的窃窃私语,两人当事人是没有听到的,一行人回到凤鸣书院,谢云钰却有些情怯了,虽说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一夜不归,终归落人口实。 在书院门口谢云钰认真的谢过那些上山同王逊之一同找自己的学子后,谢云钰便让其他人先回到青山院去温习功课,自己先到寝舍中收拾一番。 王逊之还是有些不放心,被谢逸昕怼了几句,因着记挂谢云钰,也浑然不在意,他等在谢云钰的寝舍外,总觉得这一天一夜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他无法插足的事情,为此,王逊之总觉得有些不安,不听谢云钰亲口说一声他都难以安心做其他事。 好在学院里还有其他的助教,他们就是暂时休息也是无妨的,王逊之一直安心的等着,可没等到谢云钰的解释,却是等到了匆匆朝这儿赶来的脸色阴沉的谢天明。 谢天明见王逊之竟在女教员寝舍外,一想到学子们中流传的谢云钰与王逊之的绯闻,哪怕王逊之与他同为太子师傅,又是琅琊王氏的后人,他也忍不住板着脸。 好歹也是凤鸣书院的山长,王逊之自是不可对他视而不见,他连忙走过去,对谢天明拱了拱手,道:“山长,早啊,可是来找敏秋?” 谢天明冷哼了声,吹了吹胡子,语气不善道:“是挺早的,都快巳时了吧,怎么,今日王夫子不需要授课?” 王逊之尴尬的挠了挠头,毕竟自己第一次推课就被山长发现,终归是他这个做夫子的不对,他道:“要的要的,一会儿就回去上课了。” 谢天明皮笑肉不笑道:“王夫子,身为夫子者自然得以身作则,守时守本分是作为夫子根本的准则,作为夫子更是不能打诳语,既然王夫子有课,就赶紧回去吧。” 谢天明这是在教训王逊之擅离职守了,王逊之心下有些不悦,他跟谢天明同朝为官,可自小也是天之骄子,何曾被人如此教育过?若非顾念谢天明是谢云钰的父亲,他可没这么好的脸色,可一想到谢天明给谢云钰添的那些堵,他也和颜悦色不起来。 再说了,学子们的学业并不需要夫子时刻盯着,只要布置下任务让他们自己去背诵就好了,谢天明这话,实在是有些管得太宽了,所以,王逊之不失礼数又能让谢天明读到他的坚持,道:“山长说笑了,子致作为青山院的掌教,对自己的课时自有一番安排,这就不劳山长多费心了。” 谢天明自然知道王逊之作为当代最杰出的青年才俊之一,自有自己的风骨,虽说王家也是一门好亲,可一没提亲二没聘礼的,这王逊之就与自己的女儿传出这等绯闻来,作为一家之主的谢天明自是不高兴的。 眼下,又见王逊之在这女教员寝舍外,明显是在等谢云钰,难道他们二人是要背着自己在外面花前月下? 一想到昨日,谢云钰竟然夜不归宿的事情,谢天明就气血翻涌,心下直叹他好歹也是当朝有名的大儒啊,可自己的女儿竟然还未婚配就做出这种丢面子的事情,这让他日后在同僚和学子们面前如何自处?他还有何威严可言? 所以,谢天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冷冷道:“王夫子作为夫子,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你在这等敏秋,你可知这种行为将敏秋的名声置于何地?” 王逊之被谢天明说得莫名其妙,张了张嘴道:“山长此话何意?我何曾不把敏秋的名声放在眼中了?” 谢天明见王逊之竟然还不承认,当即瞪着眼道:“怎么,王夫子敢做不敢当吗?告诉你,我谢天明的女儿也不是随便就能勾搭的,没有三媒六聘,不管你们进行到哪一步,我绝对不允!” 王逊之向来知道谢天明想法偏激,可没想到竟然偏激到这地步,他算是明白了,敢情这谢天明是以为谢云钰昨日夜不归宿是因为和他在外头私相幽会呢? 作为一个父亲,就算不相信他王逊之,怎么可以这么想自己的女儿?就算作为一个山长,自己书院的夫子一夜未归至少也该关心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抑或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这谢天明怎可随意这样揣度他们的关系?王逊之也是无语了。 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也不该就这么未经考证的说出这样诋毁人家名声的话来,更何况那人是自己的女儿呢,所以王逊之在这一刻,总算更加明白了谢云钰的无力感,对上这样的谢天明,他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王逊之一脸纠结的表情在谢天明看来,却更像是又羞又恼,难道是因为自己撞破了他的心思?一想到他可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占了谢云钰的便宜,谢天明就忍不住暴走。 自然,他的语气更加恶劣了,道:“王夫子,作为书院的夫子,我劝你还是将心思花在授学上吧,毕竟你与小女的赌约还在那儿呢,我可不想因为你的这番戏弄而被迫承认我会支持敏秋继续做这个夫子,在我眼中,她就该回去相夫教子才对。” 说罢,又像是不解气一般,继续道:“就算你对她有那心思,也得过了我这关,我谢家好歹也是百年大家,岂容你们随意轻看?就算你是琅琊王氏子孙也不行,你莫要觉得你与敏秋私下幽会什么的,就以为做定了我谢家的姑爷,我告诉你,没门!” 王逊之又一次被谢天明的言论惊呆了。这真的是一个父亲吗?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他刚想说话,就见谢云钰不知何时已经满脸阴沉的站在那儿,失望无比的看着谢天明,王逊之连忙走到谢云钰身边,有些担忧道:“敏秋,你还好吗?” 跟在谢云钰身后的谢逸昕见到谢天明,脖子一缩,有些敬畏,却还是忍不住替谢云钰鸣不平道:“爹,你胡说八道什么,姐姐才不会与这个王,王夫子有什么呢。” 谢天明两眼朝他一瞪,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不想再被关禁闭就给我到一边去。” 他倒是很想呛一声谢天明说:爹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可谢天明到底是一家之主的威压,发起脾气来还是很可怕的,谢逸昕刚从紧闭中被放了出来,自然是不敢再触他眉头了,他吐了吐舌,满是担忧的看了谢云钰一眼,真的就站到了一边。 谢云钰痛心道:“爹,女儿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不堪吗?” 谢天明有些心虚,可一想到方才王逊之暧昧不明的态度,又是一倔,理所应当道:“难道不是吗?一夜未归,与外男共处一室,简直有辱门风!” 第98章 又见心结 谢天明此话一出,不仅谢云钰涨红了脸,就连王逊之都看不下去了,他皱眉难得生气道:“谢山长,你虽是凤鸣书院的山长,在我们大楚的文坛也算是老前辈了,我敬重您,称您一声山长,可作为父亲,你怎可说出这般诋毁自己女儿的话?” 本来话一出口,谢天明便有些后悔了,可被王逊之这么一说,他不悦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恨恨道:“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何时需要轮到王夫子指点了?这是我们的家事吧,就不劳王夫子操心了,你还是早点回青山院去授课吧。” 王逊之被他的话堵得噎了噎,只觉胸中惊涛骇浪,却愣是说不出话来,这谢天明气死人补偿命的功夫倒是十分的了得,就这么一句足以让人有如吞了苍蝇般难受。 王逊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倒是想打开谢天明的脑壳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竟让他如此看待自己的女儿,难道不知他这样的态度让敏秋有多伤心吗? 见王逊之心中苦闷却有苦难言的模样,谢天明的心中竟奇异的升腾起一股优越感来,他向来自视清高惯了,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后起之秀能力在自己之上的,所以不管在哪件事上,他能让王逊之吃瘪,谢天明都觉得自己十分爽畅。 谢天明又得意道:“就算你对小女有那么点心思,也该光明正大的求娶,这私相授受也太上不得台面了,不管怎么说,我好歹是敏秋的爹,有我在可容不得你放肆!所以,从今日起,你不许再靠近敏秋半步,不,你们青山院的学子都不许靠近红鸾院半步!” 王逊之又一次惊呆了,这是什么言论?不许青山院的学子靠近红鸾院? 不就是为了阻挠他见谢云钰吗?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自然,王逊之亦是脸色不虞道:“山长此言何意?子致却是不了解了,山长作为文人,自当知道天下学子皆一般,在夫子的眼中并无男女之分,你这么说,岂不是有失公允?” 谢天明哼了一声,道:“狡辩,不过是为了你能时时与敏秋相会的借口罢了,男女授受不亲,男子们岂可随意进入皆是女学子的红鸾院?王夫子可是太子少傅,自当谨遵圣贤之法才对。” 王逊之赶忙道:“可圣贤之法也是人说的,山长这番做法也太过偏激片面了,法也可以变通,圣贤中也没有开设女学啊,自然应该顺势而变,我等皆为夫子,因一切以学子的需要和提升为己任才对,若片面的一味阻拦男女学子只见的沟通,可不就是对性别的成见么。” “够了!就算你说得在天花乱坠,这事也不能改变,反正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们就当遵从,老夫一把年纪了,门下学子无数,我比你更懂作为夫子之道,我就不信,还制不住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谢天明此话,颇有耍无赖的意味,饶是王逊之再巧舌如簧,也是毫无办法,他倒是想跟谢天明讲道理,可谢天明像是讲道理的人吗? 王逊之不赞同道:“可是……” 谢天明一甩袖道:“没什么可是的,你不就是想借机接近红鸾院,好与敏秋暗通款曲吗?我绝不答应!” 连“暗通款曲”都出来了,王逊之脸色骤变,此刻他的心思已经不能就纠结无语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愤恨,谢天明是猪吗?这话岂是能随意乱说的? 当然,谢天明是不自知的,他只看到自己成功的气到了王逊之,却丝毫没有看谢云钰因她这句话骤变的脸色,谢云钰难以置信的看着谢天明,只觉得伤痕累累的心上像是再被人插了一把刀。 谢云钰苍白着脸,有些摇摇欲坠道:“爹,我是您的女儿啊,不是是很忙勾栏院里勾三搭四的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天明看着谢云钰这番模样,这才蓦然想到自己方才为了逞一时之快竟然口不择言的胡言乱语了,女子名节胜过性命,偏偏谢云钰说都没说自己昨日遭遇了什么,就在他这个亲生父亲的口中 被判了死刑。 可自傲如谢天明,又岂会承认自己说错了话,他梗着脖子道:“我说错了吗?你昨日一夜未归,难道不是与这王夫子在外幽会?” 想到这个,谢天明又愈加阴郁,道:“你还有理质问我,你还未婚嫁就做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事,我还未教训你丢了我们谢家的脸,让我门谢家百年声誉蒙尘呢,你还有何话可说?” 眼见着谢天明又要开始说教了,谢逸昕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再也忍不下了,他大声道:“够了爹,有你这么做爹的吗?” 这话一出,谢天明一记冷眼立马扫了过来,谢逸昕方才的气势一下就弱了,却还是不服气道:“总之,事情还未说清楚,爹就如此诋毁姐姐,也该给姐姐一个申辩的机会吧。” 见谢逸昕屡次三番因为谢云钰顶撞自己,谢天明的胸中更是阴郁,他吹着胡子不悦道:“好,我给你机会,你倒是说说,你昨日干嘛去了?何至于夜不归宿?” 谢云钰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看着谢天明用如此质问的语气对着她说话,就算心中再悲哀,明明自己差点就摔下悬崖死掉了,可在谢天明的眼中她就是个有辱门风的人,她只觉得此刻内心一片无力。 她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满是落寞的朝王逊之挥了挥手,道:“子致,我休息一会儿,下午再去授课吧,你们都走吧,让我静静。” 王逊之看着她脚步虚浮的模样,满是担忧道:“敏秋你真的没事吗?” 谢云钰摆摆手,说不出话来,可谢天明没等到谢云钰的回答,反而被他如此冷落,自是不甘的,他怒道:“站住,你还未说清楚你昨日究竟为何夜不归宿呢,作为女儿,如此忤逆父亲,这些年的礼仪都白教了吗?你还有何脸面做这个夫子!” 谢云钰只觉万箭穿心,她已经不想再疼痛了,这个所谓父亲的谢天明,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谢天明见谢云钰的身影顿在了那里,还以为她是心虚了,又咒骂道:“孽女啊孽女,你这是诚心要气死为父不成?” 谢云钰听了这话,从来没有觉得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在谢天明为了柳如烟提出与穆静云和离之时,她与谢天明的父女情分就断了,以后的一切,不过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苦苦支撑,企图维系那一点点缥缈如烟尘的情分罢了,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可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了头,决定不再回头的放过自己,这么多年了,也许早该死心。 谢天明见她突然转过脸来,眼底一片潮红,目光却是冰冷的毫无温度,顿时有些心惊。 谢云钰一字一句,有如重锤的打落在谢天明的心上,她冷冷道:“我昨日一夜未归,是因为被人设计掉落断崖,差点命悬一线,父亲对这个解释可满意了?呵,若是昨日便死了,倒也好了,总好过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却要受这被亲生父亲诛心之苦。” 莫约是谢云钰的话太过苍凉,王逊之看着她的倔强,一阵心疼,谢逸昕听了这话都忍不住难受,可谢天明眼见着自己误会了谢云钰,只是呆愣在那儿,显然在辨别这话的真实性。 谢云钰见了,心中连最后的一丝留恋也被斩断,她勾唇,却只让人感觉到了悲哀,声音清婉道:“不,现在该称呼您为山长了,毕竟在不久之前,您就已经将我赶出了谢家,既然如此,谢山长以后也请自觉的做好山长就可以了,莫要拿父亲的身份再来压制我了。” 谢天明在听了这话之后,才有些许反应,他怒瞪着眼还想说什么,谢云钰却在他之前抢先一步道:“谢山长这下可以放心了,我已经不是谢家的子孙,日后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丢您谢家脸面的事情,这样也好。反正在您的眼中,我谢云钰做什么都及不上您的脸面。” 谢云钰说罢,又自嘲的笑了笑,道:“真好啊,总算得以互相成全了。我谢云钰自认无愧于天地,相信谢家的老祖宗也会理解我的,我要休息了,你们请自便。” 说罢,谢云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王逊之无奈的叹了口气,纵使心中有万般心疼,可也知眼下谢云钰需要的是独处,或许逃离了谢天明的道德桎梏,对她是好事吧,他拍了拍谢逸昕的肩,也摇头走了。 谢逸昕难受万分的站在那看着谢云钰的背影,他知道这一次父亲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恐怕她方才这番话说出来也绝不是偶然,他一点儿也不怪谢云钰做出脱离谢家的决定,只恨自己能力尚弱,没能保护好她。 谢天明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方才经历了什么,他动了动唇,对谢逸昕道:“敏秋她说的可是真的?昨日坠崖了?” 谢逸昕对谢天明的这番做法还是心有怨恨的,所以也谈不上好脸色,只闷闷道:“父亲从来都不相信姐姐,只相信市井传言或者自己的臆测,实在不该次次都如此恶语伤姐姐的心,莫怪姐姐对您失望了。” 第99章 都是戏精 谢逸昕的话有如一记猛锤砸到了谢天明的心上,他见谢逸昕说完,亦是失望无比的模样,自顾低着头走了。谢天明看向谢云钰的寝舍,想到方才谢云钰那冰冷再无温度的眼神,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恐慌来。 难道他真的要就此失去这个女儿了吗?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一向都对她太过苛刻,真如谢逸昕所言,是自己一直都对谢云钰抱有怀疑,有什么事都是用臆想来定义她而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曾几何时,谢云钰也是乖巧绕在自己膝盖旁的女儿啊,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谢天明也曾心疼过,抱过,亲过,是什么让他们父女走到了这一步? 谢天明叹了口气,神态落寞,他知道这次是自己错了,可作为父亲的他是绝对不可能拉的下脸去祈求谢云钰的原谅的。他以为谢云钰这次也只会像从前那般耍耍脾气后又买了礼物想要和好,可这次他错了,他再也等不到谢云钰的礼物。 谢云钰回到寝舍后哭了一场,可哭完了后反而觉得心下放松了许多,她和谢天明之间本就是个死结,总要有个了断,如此也好,日后她再也不需要顾念父女之情而处处小心翼翼,也不用在因为谢天明的看法而畏首畏尾了。 从今以后,她只做自己便好。 再多的风雨,日子还得继续,谢云钰决定从今往后将一门心思放在学子们身上。既然如此她就得振作起来,所以,倔强如她,坚强如她,很快就恢复了作为夫子该有的仪态。 小憩一会儿后,谢云钰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这才到膳堂用午膳。 王逊之之前替她去看着红鸾院的学子们,这会儿放堂了,正是用午膳时分,见谢云钰已经端坐在那用膳了,连忙走过去,关心道:“可觉得好些了?” 谢云钰点点头,还朝她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脸来,道:“无事,放下了反而觉得轻松,子致你不用太过担心。” 王逊之看着她由衷轻松的笑意,虽不明白她是不是彻底放下了,但她能这么快就想开也是让人高兴的,只不过,看着她眼底微红的模样,他的心中还是不免疼了一下,很想过去摸摸她的脸,只是手伸到半空中后,对上谢云钰澄澈的眼眸,他只能状似无意的挠挠头。 两人用罢了午膳便各自散去,回去准备下午的课程了。只不过,谢云钰看着平日柳询惯坐的位置出神了许久,也不知柳询怎么样了,抑或是凤阳王,他怎么样了? 当然,谢云钰的平安归来也让红鸾院里众人的脸色精彩纷呈,她们中虽没人想青山院那边的人一样亲自去找谢云钰,可听着青山院那边目击者传颂的王逊之情不自禁抱着谢云钰的这一幕,有心人想起来就觉得牙痒痒。 比如南宫皓月,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都快酸得冒泡了,忍不住用力绞着手上的绢帕,,愤恨难挡,一想到柳询心心念念着谢云钰,道现在还不见踪迹,她都快急死了,偏偏谢云钰这个当夫子的还有空在那卿卿我我,实在可恶。 王逊之情不自禁抱住了谢云钰,谢云钰也没有推辞,这样的消息让有些人听着,倒是郎情妾意,可到了她这,她就觉得可笑无比,谢云钰凭什么可以左右逢源?凭什么能获得这么多出众男子的青睐,凭什么占着夫子之便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生气归生气,南宫皓月还是很好的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她见身旁坐着的惠安公主一脸闷闷不乐,想必也是受了这传言的影响吧,任谁都看得出惠安对王逊之有意思,就上次在云来客栈醉酒,惠安公主还大胆的当众表白了,虽说大家都喝多了,可南宫皓月还是记得一些的。 眼见着王逊之和谢云钰越走越近,惠安公主自是最着急的人了,这不,才刚刚到膳堂,就见王逊之和谢云钰有说有笑的在那儿一块吃饭,南宫皓月明显感觉得到惠安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也顾不得吃饭了,扭头走出了膳堂。 见此,南宫皓月此刻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阴暗的想法,若是能联合惠安对付谢云钰,那她岂不是事半功倍?虽说谢云钰真跟王逊之在一起了,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可她就是看不惯谢云钰那副明明不在意又钓着人家不放手的嘴脸。 一想到柳询竟然为了这么个人千里迢迢的跑来云州,她就为柳询不平,也不知这柳询看上谢云钰什么了,亏得他还满心赤诚,可谢云钰呢?却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恨恨的扒了几口饭,南宫皓月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这天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就不相信惠安公主虽然平日十分维护谢云钰,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无动于衷的对谢云钰没有半分敌意,那她也不得不佩服惠安公主的胸襟了。 所以,南宫皓月用罢了午膳,就当散步似的“恰巧”经过了惠安的房门,见里头的惠安正趴在座子上神态恹恹,她勾了勾唇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哈,有没有被吓到?”南宫皓月突然从惠安身后钻出来,一下子大声说道。见惠安的身子猛然一抖,连忙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总算缓过神来,惠安皱眉道:“你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许这般。” 南宫皓月连连点头,拉着惠安的手明知故问道:“好好,我的公主殿下,不过我方才已经敲门了,你却没听到,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惠安转过身,淡淡道:“无事,不过是觉得无聊罢了。” 南宫皓月明知惠安公主是口是心非,却也不点破,而是装出一副愤恨不平的模样,道:“我知你一定是在为王夫子的事烦忧吧,哼,这谢夫子也太过分了,明明柳公子对她这么好,却还想着霸占王夫子的感情,她却是谁也不选,可见其心思深沉呐。” 惠安公主无奈道:“那又如何,他两男才女貌倒也般配,若是少卿侄儿真没那个缘分,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南宫皓月却是摇着头道:“哎哟我的公主,您怎能这么想,论身份,品貌,实力,您哪一点比谢夫子差,为何谢夫子却能得陇望蜀,我看啊,她是想脚踏两船,谁也舍不得放手呢,贪心,委实太贪心了。” 见南宫皓月这么说谢云钰,惠安公主立马辩解道:“胡说,谢夫子才没这种心思呢,她不是这种人,要不她与王夫子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南宫皓月佯装生气的点了点惠安的头,道:“我的傻公主,你莫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正因为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什么时候都能在一起却偏偏现在才出现苗头,不是因为谢夫子私心是为了什么?” 说罢,她还语气笃定道:“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咱们红鸾院许多姑娘都对王夫子动心了,觉得有威胁了,这才给他点甜头钓着她呢,不然为何传出这样的谣言,她也不出来解释一番?显然是在故意迷惑我们这些人,让我们不要觊觎王夫子,可她自己却左右逢源,你说王夫子冤枉不?” 惠安点点头,也觉得在这件事上,谢云钰做得有些过了,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王逊之的感受,偏偏他们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能说什么? 南宫皓月见她已然有些松动的模样,继续道:“公主,我知你喜欢王夫子,可王夫子现在被谢夫子迷惑着,咱们就得出点力啊,要知道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您什么都不做,不就等同于凭白将王夫子让给谢夫子吗?” 惠安公主听了这话,这才听出点苗头来,原来南宫皓月是为了游说她对付谢云钰呢,可她平日不是装出一副与谢云钰很要好的模样吗?没想到竟全都是假的,这南宫皓月可真是个笑面虎啊,还真当她惠安什么也不知道不成? 她也不想想,她柳惠安生在宫中长在宫中,除了有太后的庇佑外,在那深宫后院最肮脏之地,什么样的手段她没见过?就南宫皓月这点小伎俩,还想说动她拿她当抢使,真当她天真可欺吗?惠安公主冷哼了声,她倒想看看这南宫皓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乎,两人都在各自带着面具演戏,惠安公主状似天真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可是能怎么办呢,连你我都看出来了,王夫子的心中有谢云钰,完全是心甘情愿的被她当垫脚石,唉,我也是毫无办法了所以才如此苦恼啊 。” 见惠安被她说动,南宫皓月的眼睛亮了亮,道:“公主,不如咱们这般,先想法子将谢夫子和王夫子分开,你再趁王夫子伤心之际安慰他,这样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惠安公主装作认真在听的模样,心下却对这种背地里搞小动作的行为一阵鄙夷。她犹疑道:“可是,若王夫子还对谢夫子念念不忘怎么办?毕竟两人相处了这么久,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 南宫皓月眼睛一眯,道:“若真道那一步,咱们便想法子让谢夫子再也回不了凤鸣书院!” 第100章 笑面虎 惠安公主若有所思的看着南宫皓月,对她的认识又进了一步,怪不得古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若是这个小人是个女子呢?最可怕的敌人往往是最了解你的朋友,因为你不知她什么时候会在你最痛的地方咬你一口,她知道你的弱点,你却引她为至交,这样的笑面虎往往防不胜防。 但惠安公主也不说破,她忧愁道:“你说得容易,谢夫子是皇后嫂嫂亲派的女傅,不可能轻易离开凤鸣书院的,唉,算了,与其想这种旁门左道的法子,不如想想怎么让王夫子爱上我比较靠谱。” 南宫皓月一听她如此泄气的话顿时急了,可却不能让惠安看出来,她一把抓着惠安的手,在惠安公主疑惑的看向她之际,南宫皓月吞了吞口水,满是尴尬道:“我是,我是说,公主怎可如此轻言放弃,这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想个周全的法子总能办到的。” 惠安公主天真道:“还是不了,谢夫子对我挺不错的,若只是因为王夫子的关系将她赶出书院,这也太不厚道了,咱们做学子的不能这般忘恩负义,再说了,到时候皇后嫂嫂若再给咱们换个女夫子还不如谢夫子怎么办?” “公主!”南宫皓月急得直跺脚。 惠安公主的心中跟明镜似的,不愿再与南宫皓月多说,她道:“好了好了,南宫姐姐你还是回去好好午睡一番吧,惠安的事就不劳姐姐操心了。俗话说姻缘天定,若是我真与王夫子有缘无分,我也认了。” 南宫皓月见惠安公主这不开窍的模样,虽心中十分郁闷,但若再劝到显得别有目的了,这么想着,她只好道了声:“那公主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这便扭着腰身离开了。 惠安看着南宫皓月不服气的背影,勾唇一笑 ,还真当她惠安是傻的任她拿捏不成?若是她不知南宫皓月喜欢的是柳询便也罢了,可现下她知道了,那她非要拉着自己想法子将谢云钰赶走的目的不言而喻,恐怕是她自己没自信让少卿侄儿爱上她便想着对谢云钰下手吧。 不行,这事不是小事,少卿可是专门为了谢夫子而来的,有这么个潜在的敌人,总得跟他说一声,若谢云钰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她这做姑姑的何以心安? 这么想着,惠安简单收拾了一番,就朝柳询的寝舍走去,却蓦然想起好像昨日便没见到柳询了,今日一早他也没有出现,该不会是他出什么事了吧? 难道是他生病了?惠安隐隐记得母后说过,少卿身子很不好的,之前隔段时间便要上菩提山修养,若真病了可怎么是好?她忙加快了脚步,在柳询的寝舍外叫了两声:“少卿侄儿,少卿侄儿你可在?”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就在惠安以为自己的想法只是猜测的时候,还未等她放下心来,却是刘桥出来了,朝她拱了拱手,道:“女郎,公子不在。” “不在?去哪儿了?” “这个……恕小的不知,还请女郎恕罪。” 刘桥是知道惠安身份的,只是在外多有不便不能言明,只能称她为女郎,惠安疑惑的又看了一眼柳询的寝舍,道了声:“哦,那他几时回来?” 刘桥拱了拱手,道:“明日吧。女郎可有要事需要转告?” 惠安摇了摇头,只道:“那等他回来了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 刘桥忙应了,惠安公主这才离开,只是心中却对方才南宫皓月的话莫名充满了担忧。 到了下午,谢云钰便焕然一新的前去上课了,丝毫不见早晨那般颓然的模样,当然,谢云钰的颓然也无人看到。 只是,谢云钰还未进红鸾院,便有女学子见她来了,窃窃私语道:“听说昨日谢夫子在外一夜未归,该不会是与人花前月下去了吧?” 立刻有人接道:“可不是,听闻夫子昨日有如人间蒸发一般,怎么都找不到,让王夫子都快急疯了,这不,一大早就带着青山院的学子们出门去找,结果却见她衣衫不整的回来了,你们猜她昨夜经历了什么?” 这话一出口,立即引得那些还未婚嫁的女郎们一阵娇笑声,还有人偷偷红了脸,有人暗自松了口气般接道:“这么说,与夫子月下幽会的人不是王夫子了?还好还好,可真是庆幸啊,我的王夫子还好好的。” 那女郎的话一出口,立刻有人给了她一顿爆栗,道:“你傻啊,没听青山院的学子说那王夫子一见到谢夫子,竟情绪失控的一把抱住了她,可她也没拒绝,这还值得庆幸吗?” 方才那位女郎听了,张大了嘴又气又恼道:“这么说,谢夫子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了?她怎可如此贪心,哼 ,都跟别人花前月下了还惦记着王夫子,还真是水性杨花!” “就是就是,自古女子以从一而终为榜样,没想到她作为我们的夫子竟然如此道德败坏,简直枉为人师。” 这话倒有些诛心了,本来晚了这么久才来书院的谢逸昕才放下东西收拾好,就听得这些女郎们无中生有的这般诽谤谢云钰,这让他怎么忍得,所以他拍着桌子一下站了起来,气呼呼道:“你们这群人胡说八道,怎么可以在背后妄自编排夫子,我姐姐才不是那种人!” 本来女郎们见又有个样貌清秀的男子来红鸾院是很开心的,不少人都在暗自打探谢逸昕的身份,谢逸昕这么拍案而起,还称谢云钰为姐姐,这让方才看着他有些羞涩的女郎们霎时都变了脸色,有的人甚至将对谢云钰的恨意转嫁到了谢逸昕身上。 只听得有人阴阳怪气道:“哟,我当是谁呢,想不到谢夫子为了探听我们私下对她的评价,竟然将亲弟弟都安插在红鸾院了。” 谢逸昕涨红着脸道:“你胡说什么?” 那女郎却浑然不在意谢逸昕的脸色,嫌事小的嗤笑道:“姐妹们,咱们可得长点心了,明日说夫子的坏话不能让这位小哥听到,否则该有人告状了。” 又有人道:“闫姐姐说得对,如此,咱们日后还是避着点这位小哥吧,人家可是有后台的,一不小心让小哥生气了,仔细夫子假公济私罚你们!” 女学子们“嘘”了一声,顿时哄堂大笑。 谢逸昕简直要被她们气死了,看着黄莺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眼见着四周都是女子对他嘲笑的模样,四周充斥着女子们的笑声,让他不由得又想起那个令人恐惧的夜晚,一群丫鬟眼中冒着绿光,朝年少的他步步逼近的场景,让他忍不住开始冒冷汗,甚至都忘记了反驳。 谢逸昕赶忙扶着案几,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可看着四面肆无忌惮笑着的女学子们,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有如千万个声音在逼近他,淫笑着道:“来呀公子,公子莫怕,很舒服的……” 最先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的是坐在他前头的南宫皓月,他们好歹在开学前见过,所以见到谢逸昕脸色骤然苍白还一直冒冷汗的模样,南宫皓月连忙关切道:“谢小公子,小公子你没事吧?” 谢逸昕摆摆手,很想说自己没事,却突然间两眼一白,晕倒在了案几上。 这下,方才嘲笑谢逸昕的女郎们纷纷傻了眼,没想到谢逸昕竟如此弱不禁风,不过是随意调侃了他几句,他就这么晕了过去,她们开始担忧,谢云钰不会因此而怪罪她们吧? 南宫皓月亦是一惊,她不过是想制造些谣言让谢云钰的名声臭一些罢了,能给谢云钰添添堵,她的心理也平衡些,可从没想过这些莫须有的谣言会殃及别人啊。 她慌乱的抬着谢逸昕的身体一直叫着他,却听不到半分回复,反而看着谢逸昕的状态更加不好,南宫皓月也被吓到了,若是谢逸昕就这么被吓出病来,那她真的是难辞其咎了。 正巧,这会儿便到了上堂时分,谢云钰刚进红鸾院的大门,便见里头乱作一团,看着里头倒在南宫皓月怀中脸色惨白的谢逸昕,她心下一紧,连忙拨开人群着急道:“昕儿,昕儿你怎么了?” 见谢云钰都这么称呼谢逸昕了,那些始作俑者们心虚得很,就怕谢云钰一个护短的发飙惩罚她们,那样可就不美了。 谢云钰叫唤了半天,谢逸昕还是没有反应,她一着急,也顾不得其他,忙将谢逸昕扶了起来,对南宫皓月道:“劳烦南宫女郎和我一起带昕儿去一趟医馆。” 南宫皓月连忙点头,心里的不安已经被恐惧所替代,她一向仰慕女侠,嫉恶如仇,也自觉能惩奸除恶,除了针对谢云钰使出点小手段外,从未想过有人因她命悬一线,谢逸昕看着很不好的模样,若他有什么事的话,自己该怎么面对? 不容她多想,她与谢云钰一左一右,两人架着谢逸昕就往外头走去。 到了医馆,谢云钰一直紧紧抓着谢逸昕的手,好在大夫诊脉后,只说谢逸昕是受了惊吓导致的暂时性昏迷,这才让谢云钰松了口气。 看着谢逸昕苍白的小脸,谢云钰一阵心疼,这样的他让她想到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弟弟的场景。 第101章 往事 那时候的他也才不过五六岁,谢天明常年都在外讲学,根本照顾不到后院,谢逸昕因为长得粉雕玉琢太过招人喜欢,惹得伺候他的丫鬟们常常以欺负他为乐。 犹记得那日,谢逸昕被那群丫鬟带到了柴房中,几个人又是玩笑又是恶趣味的,在那简陋的柴房里竟然要扒谢逸昕的裤子,小小的谢逸昕哭得撕心裂肺满是祈求,却没有让那些人后退半步,反而充斥着她们嗤笑嘲弄的声音。 而她谢云钰,那日正被柳夫人指挥着到柴房去烧水,见了这么多丫鬟欺负谢逸昕,她听着谢逸昕无助的哭泣就像看到了那些日子里被柳夫人欺负的自己一般,如此压抑,绝望,又无可奈何。 谢逸昕看到了她,那漂亮的眼中闪过一抹祈求,嘴中亦是哭喊,一个丫鬟正笑着指着他的那处指指点点,谢逸昕又羞又恼,奈何身子被那些大人禁锢着,根本无力反抗。 眼见着那些魔爪就要伸向谢逸昕,他忍不住尖叫连连,整个人都在发抖,就在那一刻,她决定救救这个可怜的小孩,所以,她趁人不注意,在那些丫鬟的身后放了过年还没用完的炮仗,在她们将手伸向谢逸昕的那一刻毫不畏惧的点燃了。 炮仗一声震天响,让那些沉浸在玩乐中的丫鬟们吓了一大跳。连忙跳开了,便暗自咒骂着晦气,这时,谢云钰正巧提着一桶水,她想也不想的就朝那些人泼了过去。 丫鬟们被淋了个正着,恼羞成怒的看着谢云钰,见她虽穿着女郎的衣裳,却一副瘦弱的模样,一看便知这就是府中地位还不如下人的嫡女了,顿时嚣张了起来,没想到谢云钰也不过小小年纪,竟然欺负到这么多人头上,丫鬟们刻不乐意了,朝着她又打又掐。 小小的谢云钰毫不畏惧的跟这些人斗在一起,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已经拿着一根木棍,闭着眼不管不顾的朝这些人打了过去,丫鬟们被她不要命的气势吓到了,纷纷后退,见谢云钰目光阴沉的盯着她们,这才不甘不愿的出了柴房。 直到赶走了这些人,谢云钰虚弱的将木棍一扔,一下子瘫坐在地,目光看向谢逸昕,他显然已经被吓傻了,脸色苍白的一直冒着冷汗,胡乱的挥着手大叫:“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她知道这是柳夫人的儿子,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虽对柳夫人颇有意见,但看着谢逸昕可怜的模样,她还是软下心肠走过去缓缓抱住了他,一直叫他不要怕,并安抚的拍着他的背,这才让他安定下来。 谢逸昕恢复安定后,谢云钰才敢摸了摸被丫鬟们打掐出来的紫印,小小的她并未后悔,没想到谢逸昕却自此性情大变,不准任何女性的靠近,连他的亲娘柳夫人亦是被他排斥在外,却唯独依赖谢云钰。 此后,她们姐弟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在后宅努力的存活着,虽然后来那些丫鬟猥亵谢逸昕的事被柳夫人知道了,将她们赶出了谢家,可谢云钰知道,这件事的阴影从没在他的心里抹去。 也不知今日他是遇到了什么,才让这许久不曾爆发的情绪一下子涌现出来,让谢逸昕这般失控。谢云钰这才想起来问南宫皓月究竟谢逸昕为何会晕倒的事,在南宫皓月颠三倒四的叙述中,这才明白谢逸昕是为了自己才会被一群女学子围着数落。 好在这郎中医术了得,他只拿了一些辛味刺鼻的东西在谢逸昕的鼻下让他闻了闻,谢逸昕便醒了过来,他见谢云钰在这,一下子坐了起来道:“姐姐,你,你来了。”说罢,又看向四周,疑惑道:“我这是在哪?” 谢云钰略带责备的看着他道:“这儿是医馆,你傻啊你,那些女学子爱嚼舌根让她们说去呗,姐姐又不会少块肉,你看你这一出声,就把自己弄得晕倒,都快将南宫女郎给吓坏了,还好有她陪我来医馆,还不谢谢人家?” 谢逸昕这才看见南宫皓月,虽然南宫皓月平日常常欺负他,但听谢云钰这么一说,他还是诚心诚意的对南宫皓月道:“这次多谢南宫女郎了。” 南宫皓月脸一红,胡乱的点点头。 既然谢逸昕醒了,谢云钰自是要回到红鸾院去授课的,她道:“昕儿你可觉得好些了?咱们该回去了。” 谢逸昕连忙点头,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因着用力过猛,突然身子一晃,又朝一边的南宫皓月靠了过去。 眼见着他又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南宫皓月脸一僵 ,很想将他推开,不过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到底有些不忍,倒是谢逸昕,连忙站好,扶着还有些发晕的额头道:“走吧,咱们回去。” 谢云钰看着他这幅模样,满是担忧道:“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你还是再歇歇吧?” 郎中亦是建议道:“公子方才晕倒,想必身子极虚,此刻还是不要移动的好,以免引起再度晕倒。” 郎中都这么说了,谢云钰自然坚持要让谢逸昕留下来,没想到谢逸昕忙摇头道:“不不,我不能耽误姐姐的课时,姐姐若下午还未回到学院去,爹,山长又该有机会指责你了。” “可是你……” “我没事,放心吧。”谢逸昕为了让谢云钰安心,还特意露出一个笑容来。 谢云钰也知他是了解自己的,想必是觉得自己早上刚经历了与谢天明言明断绝父女关系的情况,现在不回去授课一定以为自己心里会难受,可让谢逸昕都这般了还要回去,她也实在放不下心来。 这时,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南宫皓月突然道:“要不,让谢小公子留在郎中这休息吧,我,我陪着他,夫子应该放心了。” 谢云钰惊诧的啊了一声,看了看南宫皓月,又看了看谢逸昕,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谢云钰的笑让南宫皓月忍不住心里发毛,她连忙解释道:“夫子,你不要乱想,我只是,只是为了让夫子安心回去授课而已,反正休沐前夫子所教的我都学会了,晚些回去也无妨。” “那,我便有劳南宫女郎了。”谢云钰说完,朝南宫皓月点了点头,又嘱咐了谢逸昕两句,这便起身离开。 南宫皓月也不知自己为何说出留下照顾谢逸昕的话来,只是这会儿见谢逸昕为了让谢云钰安心回去授课,还强撑着自己不好的身子坚持回学院的时候,突然下意识的就开口了。 谢逸昕也没想到南宫皓月回帮自己,见谢云钰走远了,他便朝南宫皓月虚弱一笑,道:“多谢你了。” 南宫皓月怒嗔了他一眼,道:“好好躺着吧你,身子都那么烫了还要回学院去,真不要命了是不是,我总算明白了你为何突然犯头晕,但下次别倒在我身上,特别重。” 谢逸昕听了这话,难得没有生气,他道:“是啊,我不愿再让她担忧了,此番正好。” 看到这么多人为谢云钰担忧,南宫皓月都忍不住心底泛酸了,她交叠着双手道:“哼,真不知你们一个个怎么了,都愿为了夫子委屈自己。” 谢逸昕以为她说的是王逊之,殊不知她亦是指柳询,笑了笑,轻声道:“你啊,是不知姐姐的好,如果你真的了解她,也会被她折服的。” 南宫皓月撇撇嘴,不以为意道:“好好好,就你们知道,我去煎药了,你快休息吧。免得一会儿你姐姐下了堂来看你,到时候你还这样,可就穿帮了。” 谢逸昕点点头,又躺回了床榻,见南宫皓月鹅黄的身影拿着药包就要往外走去,他轻声道:“男公女郎,谢谢你。” 难得能听到这个毒舌的公子说感谢人的话,南宫皓月的背影顿了顿,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散播了谣言导致谢逸昕被那些人呛声心中有愧的,这么做,也算是稍稍自我安慰一下了。 谢云钰出去医馆并没有多久,这会儿回到红鸾院面上还算平静,可红鸾院里的女学子们却心中惴惴,也不知谢逸昕如何了,他肯定把事情或者她们八卦的原话告诉谢云钰了吧?谢云钰会因为这种事怪罪她们吗? 莫名的,看到谢云钰回来了,红鸾院里竟空前的安静了下来,她走到夫子之位上,顿了顿,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开口训斥于她们的时候,她竟面色如常的宣布开始上课了,这让那些人心下更加不安起来,以为她是等着秋后算账呢。 可没想到谢云钰却是认真的给每一位学子点书,授书,读书,丝毫没有提及谢逸昕的事。直到一下午的课时结束了,众人才缓过劲来,谢云钰根本没提及这些! 当然,这当中有人认为谢云钰完全不知她们在背后议论她的事,也有人认为谢云钰什么都知道,但也不点破,肯定有别的目的。这么一来,红鸾院里的学子们竟一致达成协议,日后可不敢再妄论夫子之事了,就怕她哪天一个不高兴一起计较。 只有惠安公主看着南宫皓月和柳询空着的位置若有所思。 下了堂,谢云钰便直接到医馆去了,此时,谢逸昕喝了药又睡了一下午,已然好多了。接回了谢逸昕,谢云钰却迎来了一个让她十分头痛的消息。 第102章 辩论 谢云钰和南宫皓月扶着谢逸昕刚回凤鸣书院,便见书院门口围着一群人,正站在那儿指指点点,她们本不欲理会,可突然有女学子跑过来,一脸难以置信道:“夫子,夫子,这事是真的吗?” 谢云钰一头雾水,不知她所指的是什么,只得皱眉扶着谢逸昕靠近了那公告处,只见书院的院墙上,正贴着一张大红纸,大家人正围着那儿议论纷纷呢。 凑近了,谢云钰才看清那纸上的内容,她蓦然的瞪大了眼,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那红纸上通告道:近日发现有红鸾院的女学子与青山院那边的男学子在书院重地内勾勾搭搭,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响,因此,特得凤阳书院山长之令,勒令青山院的学子们不得靠近红鸾院,哪怕是夫子也不行,从今往后,红鸾院与青山院各自为界,望众学子好自为之。 这,这肯定是谢天明的主意,就在早上,谢天明刚刚提过,说要让青山院与红鸾院不得往来的事情,谢云钰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记在了心里,还贴出了布告,这不就暗指她不许与王逊之走得太近,更要让自己的门下学子谨记男女之防吗? 王逊之在红鸾院有课,自己也在青山院有课,两人各教所长没什么不对,可这布告一出,是说日后他们都不得越界了? 谢云钰越想越恼,自己已经吃够了这性别为女的亏,怎可让自己门下的女学子们与自己一般,就因为身为女子,而局限于一隅之地,不能光明正大以女子之身做任何事,因为这一纸布告而圈定了路,若是这般,兴办女学还有何意义? 谢逸昕看了亦是很生气,他看了一眼谢云钰的脸色,对她道:“姐姐,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去争取你自己的权益。” 谢云钰看着他眼底的火热,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管任何时候,在谢家抑或是当初在兴和镇,还是现在的凤鸣书院,这一路有谢逸昕一直在支持她维护她就够了,不管别人怎么想,在这一刻,谢逸昕竟不顾父子情谊也要支持她,就让她感动。 南宫皓月不知谢云钰姐弟与谢天明的关系,她莫名其妙的看着谢逸昕说完这句话后谢云钰微红的眼,只见谢云钰认真又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朝书院内商量大事的会议大堂走去。 南宫皓月疑惑道:“她这是怎么了。” 谢逸昕叹了口气,道:“她是在为自己心里的希望争取权益,不过这恐怕是一场注定受伤的硬仗。” 在此之前,哪怕他们说到断绝父女关系,可关系虽僵但也相安无事,现在,不止是要撕破脸,而是要和他对上了! 谢逸昕怎能不叹气,他的姐姐是彻底回不去谢家了,若是如此能让她开心倒也好了,可谢天明却步步紧逼,将谢云钰月推越远,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还只能在一旁看着,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谢云钰到了会议堂,她静静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思考了一会儿,便传唤了侍立在门口的门童,对他道:“去将谢山长和众位夫子请来。” 门童领命而去,谢云钰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在惋惜自己与谢天明父女情分尽了后,还要弄到撕破脸面的地步吧。 不一会儿,夫子们还有各位助教都逐一到齐了,王逊之看着谢云钰阴郁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忧,他小声道:“敏秋,怎么了?” 谢云钰皱了皱眉,道:“无事,一会儿只管顺着我的话说便好。” 王逊之点点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眼见着人都来齐了,夫子之间已经开始窃窃私语,都不明白谢云钰将他们叫来是为了什么。 当然,谢天明隐隐猜到了,他坐在那儿自然是板着脸顺带对谢云钰吹胡子瞪眼。 谢云钰让众人讨论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声音铿锵有力道:“众位,我请众位来,主要是想申明一下,我不同意书院门口布告上的意见!”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一大波反响,最先不悦的自然是谢天明,他拍案而起道:“荒唐,堂堂夫子,岂有朝令夕改之理,再说了,这是本山长亲自下的布告,岂容你说改就改?” 谢云钰毫不退缩的看着谢天明,道:“山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下错了布告也没什么,大不了再下一次便是了,这布告上的内容本就十分不人道,也不合理,为何会有这样的布告出来,我倒是想问问大家,凭什么让男女学院各自为界,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 立刻有支持谢天明的夫子跳出来,道:“谢夫子此言差矣,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女子更是不可在人前随意抛头露面,否则就是不守礼教,我觉得山长这布告下得没有什么不对。” 谢云钰勾了勾唇,冷笑道:“是吗?可自古也没有女学,皇后娘娘兴办女学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众位还没搞明白,她是希望女子一样有机会能入学堂读书习字,能吟诗作赋,能彰显我大楚人才济济,既然皇上都下令可与外邦互通有无了,咱们这小书院反而故步自封,岂不可笑?” 谢云钰这话,立刻有人觉得是诡辩,他们本对谢云钰小小年纪就做夫子有意见,眼下不免语气也酸溜溜道:“谢夫子此言差矣,皇上治国之策岂容我等妄议?在这凤鸣书院中,山长才是说话作数的人吧,可谢夫子却叫了这么多人前来公然提出抗议山长的话来,我倒想问问谢夫子,你这么做,可有将长辈放在眼中?” 谢云钰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天明道:“《十三经注疏》中有注云‘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既然先人都说长辈做错了,昨晚辈的就该提出,何来不放在眼中之说?” 没想到谢云钰会借此机会暗指自己每每误解她之事,谢天明的脸顿时青白交替,可他一向自傲惯了,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会的只是恼羞成怒罢了。 谢天明道:“行,你能言善辩,只是谢夫子,你现在已经是夫子了,还请下次说话之前慎重考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谢夫子的心中该有个掂量才是。” 谢云钰一点儿也不惧,道:“那么敢问山长,何为夫子之道?” 谢天明道:“自然是为人师表,作为学子模范了。” 谢云钰微微点头,道:“不错,可作为夫子,除了为人师表外,为学子们表率外,夫子还要具有高超的德行、持重、明达、和善,同时又要经常庄重、安适、和蔼与学子沟通,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夫子,众位觉得我说的可对?” 众人被谢云钰这番话堵得无话可说,可还是有人不服气道:“你说的是夫子之道,与布告何干?” 谢云钰道:“布告有言,青山院的学子不得进入红鸾院,那他们又当如何互相进步?我身为夫子,无法替学子们出头说出她们的意愿,无法做到明达,岂不有违夫子之道?再者,天下学问人人平等,我实在不解,为何偏偏要因这男女之防设限,女学子不该一样享受同等教育吗?” 谢云钰据理力争,说的并无错处,却还是有人不服道:“就算如此,可布告以下,夫子更当言而有信,岂有收回之理?” “可这不公正的布告本就是个失误,自当收回,咱们作为夫子的,不都应当有一颗一视同仁之心吗?众位切莫害怕丢了面子而将错就错啊。”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许多人的不满,在座的都是自诩德高望重之辈,岂能承认这布告有何不妥之处?更何况这布告出自作为凤鸣书院的山长谢天明之手,谁敢说什么? 也就是谢云钰这个傻的,敢跳出来公然挑战谢天明,只是,她跳出来便跳出来了,为何拉上众人一起跟她做这事?这不是得罪谢天明吗? 谢天明听了,道:“谢夫子请慎言,切莫将众夫子的颜面事做儿戏!” 谢云钰突然语气一急,气道:“颜面颜面!难道你们眼中只有颜面吗?却不落到实处的为学子们想一想。颜面真的比这些都重要?” 谢天命沉声道,“谢夫子!” 谢云钰垂眸,隐去眼中的受伤,低着头道:“众位扪心自问,因为面子,你们做错了多少事而不敢承认?如果今日,你们也觉得这布告是对的,我无话可说,至少我为红鸾院争取了,我无愧于心。” 说完,颓然的坐在那儿,对人性感到无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想违心说布告对,也不想说谢天明错了。 王逊之率先站起来,道:“谢夫子所言有理,红鸾院的学子亦是学子,咱们得一视同仁。既然有女学子,怎么可能完全隔离?难道膳堂,书库,外头的亭台轩榭全都要分男女席?” 这么一反问,便有个高颚骨尖嘴薄舌的精瘦男子站了起来,不服道:“王夫子此言差矣,就算是咱们自家的后院,都要分前院后院呢,为何书院却可男女通入?保不齐有学子私相授受。到时岂不是败坏门风,那书院成什么了?” 第103章 回归 “夫子当然须教,而尤宜致力于“导”。导者,多方设法,使学生能逐渐自求得之,卒底于不待夫子教授之谓,身正而影子正,学子们自当遵守礼法,这儿是学府重地,黄助教多虑了。” 黄助教不以为然道:“这事谁说的准呢?难道王夫子敢保证门下的学子们都是清正守法之辈?”说罢,黄助教藐视的看了王逊之一眼,嘲讽道;“王夫子如此维护谢夫子所提出的意见,莫不是二位有私心不想遵循这布告?” 王逊之被黄助教堵的哑口无言,若再解释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了,可完全不说话岂不等同于默认? 他恼怒道:“黄助教,我对天发誓,在这件事情上绝无半分私心,一心只为学子考虑。” 黄助教自是不信,嗤笑道:“说得好听,谁不知你与谢夫子背地里你侬我侬的,我看你二人自己就违背了这布告,这才如此顽固抵抗吧?王夫子方才也说了,这儿是学府重地,还请两位注意点影响!” 此话一出,王逊之与谢云钰就算没什么,在他人眼中也变成有什么了吧?黄助教话音刚落,立刻让在坐的其他夫子看向二人的眼光都变了,绕是谢云钰自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也被这些人的目光看得不自在。 谢云钰刚想开口,却见门外突然踏进来一个人,一袭青衫长相俊秀,却是有些胆小的模样,他怯怯的朝众位夫子行了礼,道:“在下是红鸾院的学子,听闻夫子们在此讨论布告上的内容,心下惶恐得很,故而只能厚着脸皮前来求教了。” 谢天明见到柳询,脸色一僵,他倒是忘了,红鸾院还有三位男学子,自己的儿子谢逸昕不用说,一定粘着谢云钰,那柳觅是诸事不管的,也乐得看他们折腾,只有这柳询,虽性子胆小些,好歹思维正常。 谢云钰在看到柳询的一瞬间眼神一亮,原本因为方才黄助教的话有些烦闷的情绪也奇异的安定了下来,她坐在那儿看着柳询,眼中满是沉思。 作为夫子的他们,自然不能够不让学子发表意见,谢天明虽不高兴,但还是佯装大度道:“这位学子请说。” 柳询弱弱道:“那学生就斗胆直言了,布告有言,男子不得随意进入红鸾院,柳询身为男子,却是红鸾学子,敢问山长,柳询是进还是不进呢?” 谢云钰听了柳询的话,顿觉一阵好笑,他看着谢天明尴尬得如同吞了苍蝇般的脸色,心下更好笑了,可现在又不是笑的时候,只能硬憋着,肩膀抖了抖。 偏偏柳询还是一副请求赐教的模样,恭敬的立在那儿态度谦和,让谢天明不得去抽了抽脸上的横肉,咬牙道:“进,你即为红鸾院学子在先,怎可不进学院!” 柳询恍然大悟般朝谢天明拱手道:"多谢山长教诲,学生记下了,如此一来,那布告上所言的就是虚言了,吓我一跳,还以为我是不是要被赶出学府了呢。" 谢天明的脸色白了白,他不能说柳询是错的,又不愿承认这事是自己有欠考虑,只能坐在那儿瞪着眼。 柳询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便恭敬的行了个礼就要退下了,方才那黄助教却怒的拍案而起道:“这位公子,既然红鸾院是女学之地,你若觉得为难,大可转到青山院来,我听闻红鸾院给共有三位男学子,不如一道转到青山院,也好一同管制是不是?” 这话说的,谢云钰真生气了,她蓦然站起来,义愤填膺道:“黄助教此话何意?是带着世俗成见吗?公然让我红鸾院的学子转教,可真是个好夫子能做出来的事呐,让我的学子都去青山院岂不更好?” 黄助教没想到谢云钰意见这么大,他虽然觉得自己的建议对谢云钰不太厚道,但特殊时候行特殊之法不是么?既然山长布告以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可谢云钰最后的那一句让她的学子都送给青山院可让他接受不了。 黄助教道:“谢夫子,你这是强词夺理,若真如你所言,那怎么成?岂不混乱了?” 谢云钰也顾不得颜面了,他们竟然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真当她是好拿捏的内宅女子吗? 她冷冷哼道:“好一番道貌岸然的解释,说到底你们不过是看不起女子罢了,作为夫子,天下皆是学子,并无男女之分,可你们此番作为,哪还有半分夫子的胸襟?呵,男女分界,说得好听是遵循祖宗之法,说难听一点,不过是你们这些迂腐之徒对女子的成见罢了!” 见谢云钰竟然言词激烈的指责他们的不是,立刻有自觉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出来板着脸道:“小小女娃竟然口出狂妄,自古多少英豪皆为男子,在座的任何一位都可以做你的师父,你究竟凭什么在此大放厥词说我等迂腐!” 谢云钰轻蔑一笑,道:“不是迂腐酸儒是什么?众位只会在这谈古论今,真到实处反而藐视我等女子之流,既然如此,我便上告让皇后娘娘撤销女学便罢,只是届时尔等就要变成天下想上学堂的女学子们的公敌了!” “你!” 谢天明简直要被谢云钰的这番话和做派给气死了。 “呵,谢某言尽于此,若众位执意如此,我无话可说,打扰了。''”谢云钰说罢,也不管这些人如何看待他,自顾气愤的拂袖离开了会议大堂。 谢云钰就这么走了,众人面面相觑,柳询怯怯道:“夫子们教授他人要诚信大于天,如今我既拜在谢夫子门下,自当从一而终,多谢黄助教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柳询不敢妄加修改门院,还请各位夫子理解。” 说罢,柳询朝众位一拜,亦是追寻着谢云钰的脚步而去。 王逊之摊摊手道:“这便是你们要的结果吗?罢了,世风日下,连皇后娘娘都广兴女学了,众位反而在此闭门造车,在下也无话可说了。”说罢,王逊之亦是拂袖而去。 见他们就这么走了,谢天明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 众夫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事态会变得如此尴尬,他们能说皇后娘娘兴办女学是错的?还是说他们看不起女流很值得称赞? 夫子们亦是叹气的相继起身离开了。只留下黄助教义愤填膺道:“山长你看看,你看看这什么夫子!小小年纪如此目中无人,竟不把其他前辈放在眼里!” 谢天明怒吼道:“够了!别再说了。” 黄助教没想到自己奉承的一句话竟然会引来谢天明如此大的火气,他缩了缩脖子不明所以的看着谢天明阴沉的脸色,只有谢天明自己知道,不管他与谢云钰闹到何种地步,作为他的女儿,他还是下意识的去维护她。 只是,好像有些晚了。 经谢云钰这么一闹,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众人之后也在没提起过布告之事,谢云钰出了会议大堂之后,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 世态便是这样,身为女子,空有一腔抱负,却因着性别而处处受到肘制,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哪怕她有再广博的志向,可凭一己之力也很难抗衡这自古以来的世俗成见。 柳询跟在谢云钰的后头,看着她有些颓废的模样,安慰道:“夫子不必介怀,尽力了便好,咱们坚持好自己的本心就可以了。” 谢云钰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你说得对,坚持本心就好了,该做的已经努力了,便这样吧。” 柳询点点头,一贯的素雅温润,他已经不需要在谢云钰面前再做出一副怯懦的模样了,所以恢复了本性的他让人见了,反而有种丝毫不逊色于王逊之的那种儒雅。 这让谢云钰的心下愈加疑惑,眼前这个清风齐月的男子,现在丝毫没有了在断崖前凤阳王的半分模样,也没有平日畏首畏尾的掩藏,他的身上,好像藏着许多的秘密。 谢云钰道:“多谢你能回来替我解围,话说回来,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凤阳王的事吗” 柳询顿了顿,他并不想隐瞒谢云钰,可有些事现在还不是说清的时候,若说了只会让谢云钰徒增烦恼,可不说,又有不信任她之嫌,他又该怎么跟谢云钰解释? 柳询垂眸,声音清淡道:“你相信灵魂分裂吗?” 谢云钰惊诧的张大了嘴,她本不信神灵之说的,可许多事根本没法解释,世上有能者多得是,但也不可能事事通透,发生在柳询身上的事又让她不得不信,她小心翼翼道:“你是说你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柳询点点头。 谢云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听闻世间有种病症,是一个人在受了某种刺激或是长期压抑在某种情绪之下的时候,会让人潜意识的以为那些事没发生过,并在那一个人格里实现自己想过的生活,是这样吗?” 柳询没想到谢云钰竟然一语道出了他的困境,连忙点头道:。“对,正是如此。” 这么说来,柳询的心中一定是有很大的秘密了。谢云钰自知自己与柳询的交情还没达到这种境地,忙转移了话头,挠了挠头道:“呃,既是病症,想必有法可解吧?这事你可有去寻访过郎中?” 第104章 被打 柳询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理解他的人,却不想谢云钰很快的便不再谈论了,他的目光由炙热一下暗淡了下来,闷闷道:“倒是去看过妙医圣手段七羽,可他也毫无办法,只能随缘吧。” 谢云钰听了心中有些微微的心疼,妙医圣手的名号她是听过的,连他都没有办法,那就难解了。 她只能安慰道:“放心吧,总有一日会好的。” 凤阳王虽模样可怕,但她看到的也不算太坏,只是苦了柳询,因着他的关系刻意收敛自己的光芒,让自己做出一副怯懦的模样。也许是因为避开凤阳王的仇敌,也许是因为有着连她都无法探究到的秘密。 柳询点点头,忍着胸口呼之欲出的情绪,眸光黯然。 说完了凤阳王的事,谢云钰蓦然想起他说自己去解决西域圣教的事,也不知这事后续如何了,谢云钰问道:“那张教主?” 柳询摇摇头,道:“此人狡猾,让他给跑掉了,不过凤阳王也灭了他在大楚的大部分势力,相信段时间内他是不会再出现的。” “怎么回事?” “这事我正要跟你解释一番,那张教主的弟弟,江湖人称百面神偷张继,他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可因着得罪的人太多,有人便提出高价收买他的人头,这买卖凤阳宫接了,却没查出他还有这么个哥哥,据说是养在外面的私生子,没想到竟然为此来复仇了。” 谢云钰很少关心江湖之事,倒也听过这么一号人,只是这凤阳宫实在过于隐秘,非行内人士不知,谢云钰皱了皱眉,替柳询惹上这样的人感到忧心。 柳询看着她的模样,心下一暖,拍了拍她的肩道:“放心吧,就算他又万般本事,可我柳询又岂会坐以待毙?” 谢云钰点点头,不曾在意柳询这暨越的举动,想到这个面相儒弱的柳询竟然要为这么强悍的凤阳王背黑锅擦屁股,她就觉得有点冤。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其他的话,这才各自散去,却不知在二人身后,有两双眼睛,面色不同的看着他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南宫皓月一直关注柳询的动态,早早就派了婆子暗中盯着柳询的寝舍,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她高兴的立马稍作装扮就要去找他,却又被告知,他回到寝舍还来不及喝口热茶,听闻谢云钰在会议大堂的事,又风尘仆仆的朝大堂走去了。 南宫皓月绞着手中的绢帕气愤道:“就知他一听谢夫子的消息一定顾不得自己,哼,谢夫子,何德何能,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抱怨归抱怨,已经三日没见到柳询了的南宫皓月还是忍不住打扮了一番朝会议大堂走去,见柳询出来了,正欲上前打招呼,却见柳询一路追着谢云钰的脚步,她亦是愣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出腿。 她倒想听听二人在聊什么,可距离太远了亦听不清,不过看着柳询与谢云钰态度暧昧的在那儿谈天说地,柳询竟然拿手放在谢云钰肩上拍了拍可谢云钰却没拒绝的这一幕,她更是怒从中来! 见二人总算分开了,南宫皓月气呼呼的扭着腰身回到了自己的寝舍,越想越不服气。 可还没等她付诸行动的想出什么法子派遣郁闷,就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带着火气的朝她大吼道:“南宫皓月,南宫皓月你给我出来!” 南宫皓月正郁闷得不行,这会子见有人竟如此无理的在叫自己,当即面色不渝的大步走到了外头,见是早晨还是自己照顾着的谢逸昕此刻叉腰站在外头,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看。 见了谢逸昕这幅脸色,南宫皓月亦是没好脾气道:“本女郎在此,谢小公子有何贵干啊?” 谢逸昕怒道:“我听闻早晨是你在红鸾院中散播我姐姐的坏话,才引得这么多人多对我姐姐误会至深,在后面说我姐姐的坏话,是不是?” 没想到这事竟然能被谢逸昕发现,南宫皓月心中暗自恼怒,那黄莺果真是个不靠谱的,想必是看着谢逸昕这皮囊不错,故意卖友求荣呢吧。 大丈夫敢作敢当,又因方才撞见了谢云钰与柳询在那卿卿我我的一幕,南宫皓月正缺个撒气的人呢,这会儿有人找上门来,她亦是不想忍了,道:“是我说的又如何?是你姐姐自己厚颜无耻,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怎么,还不许人说不成?” 谢逸昕听她就这么承认了,这还了得,他平身最痛恨对他姐姐不好的人了,当即喘着粗气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姐姐,我看你跟那些流氓没教养的女郎一般,都是对我姐姐心存嫉妒吧?” “你说谁流氓没教养了!” 南宫皓月可不是个人人拿捏的主。这会儿听见谢逸昕竟然敢如此说她,她当即卷起袖管抬脚踩在面前的竹篱笆上,气势逼人道:“谢逸昕,莫要以为你是谢夫子的弟弟我就不敢教训你,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今日你身子不爽的份上,信不信我打你!” 谢逸昕被她这幅样子弄得有点惧怕,可一想到这个泼辣女郎竟然做错了事还这般咄咄逼人,他就忍不下去,于是抬着下巴不服道:“谁要你顾忌了!说到这个,我这身子还不是因为被你给气的,好啊,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教训起我了。” 南宫皓月被谢逸昕的话惹得心头更加生气,又想到谢云钰是谢逸昕的姐姐,他这么做不过都是为了维护姐姐罢了,又是谢云钰!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谢云钰! 她危险的瞪着谢逸昕,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次!” 谢逸昕倒以为她是怕了自己的气势,虽然她此刻看起来有点吓人,可还是犟着性子道:“说就说,你这个缺教养的泼皮女郎,你就是嫉妒我姐姐,才在背后恶语伤人!你这做派实在上不得台面!” 南宫皓月怒吼道:“啊!谢逸昕,你已经成功惹怒我了,受死吧!” 南宫皓月说罢,也不管谢逸昕惊诧恐惧的模样,一下子凌空跳了起来,发狠的朝谢逸昕出招而去。 好歹是文武双全的平国公女郎,在这愤怒的情况下,哪怕谢逸昕是个男子,亦是毫无还手之力,她今日已经忍得够久了,现在听着谢逸昕这么毒舌的话,便再也忍不下去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谢逸昕早上那么一吓,发烧的身子还没恢复过来,若非太过气愤,他也不会在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找南宫皓月算账,本来他就是个长相清秀些的弱公子,不曾学习过正经武功,哪是从小被名师教导着长大的南宫皓月的对手,这不,南宫皓月一出手,谢逸昕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三两下的功夫,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谢逸昕就被南宫皓月一顿胖揍,完全招架不住的他一下跌坐在地,鼻青脸肿,他恐惧的看着揍完了他心情舒畅了不少的南宫皓月随意的拍了拍手,连连后退的指着她道:“你,你这个泼妇!竟敢这么对待本少爷。” 南宫皓月邪恶的摸了摸谢逸昕那嫩白的,当然,此刻已经是惨不忍睹的脸蛋,勾唇道:“怎么,谢公子还是没吃过教训?可要再来一次?” 谢逸昕恐惧的看着她,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个狠角色,说得出一定做得到,脸上传来刺辣辣的疼痛,眼睛已经被肿起的脸颊盖住了视线,害怕道:“不了,不了,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 南宫皓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把玩着指尖的头发,声音满是威胁道:“知道回去后该怎么说了吗?你若真敢乱说话,本女郎好歹也是出自平国公府的,你说到时候倒霉的是谁?” 谢逸昕瞳孔骤然放大,这是要他被打了也无处伸冤啊。 南宫皓月看他还有些不敢的模样,凶恶的道了声长长的:“恩?可记住了?” 谢逸昕看着她眼中的威胁意味尽显,也顾不得其他了,心下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话,胡乱的点着头道:“记住了记住了,今日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不关南宫女郎半分事,我这就走这就走。” 南宫皓月满意的点点头,又拍了拍谢逸昕鼻青脸肿的脸,道:“乖,这样本女郎下次就不打你了。” 谢逸昕吓得一个哆嗦,忍者脸上的刺痛有苦难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南宫女郎饶命,在下却是服气了。” 南宫皓月又道:“这是让你长长教训,莫要以为你是谢夫子的弟弟就可以为所欲为胡言乱语,下次说话之前,可得给我想想清楚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记住了?” 谢逸昕如丧考妣的点着头,南宫皓月这才放开了他。 眼见着方才还嚣张跋扈的谢逸昕,这会儿便如丧家之犬一样的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似后头有饿狼在追着他一般,连滚带爬的,可有顾忌着脸上的伤被人瞧见,忙用广袖在那遮遮掩掩,却又看不清方向,只得偷偷摸摸的往前走。 南宫皓月一阵好笑,仿佛在谢云钰那儿受到的气这会儿总算出在了她弟弟身上。 她连着道了几声:“畅快,畅快!”这才心情颇好的回到寝舍去。 第105章 惠安心迹 谢逸昕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南宫皓月打了一顿,纵使他心中再不服气,可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让他这自尊心强的也不愿出现在人前。 好在谢云钰也只当他是身子还没恢复,不疑有他,只是在外嘱咐他好好休息,便放心了。 谢逸昕闷闷的应了。谢云钰便转身去找王逊之,关于这布告之事,她还有些事要同王逊之商议。 不想,找了一圈,根本没有王逊之的影子,谢云钰疑惑不已,她从来没有找不见王逊之的时候,平日就好像王逊之与她有心灵感应一般,一回头他随处都在的,今日这是去哪儿了? 殊不知此刻她正寻找的人,这会儿正郁闷的独自在后山抚琴难过呢。 看到柳询与谢云钰状态亲昵的不止南宫皓月一人,紧随其后出来的王逊之亦是,他和南宫皓月一样,选择了远远看着,却没想到自己会见到那一幕。 柳询眼中溢出的温柔,他不是不懂,正因为太懂了,他才震惊不已。 自己最好的兄弟,跟自己一样喜欢上同一个女子,这…… 王逊之此刻心乱如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觉得被心中的这个认知弄得烦躁不已,手下的手琴声自然也跟着他的心境,杂乱无章。 从前被他忽略的细节一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柳询明明才学了得却依旧刻意拜在谢云钰门下,柳询平日对谢云钰无形中的关爱,特别是他听到谢云钰失踪后柳询也失踪了,现在看他们心有灵犀的模样,总总表明,当初他以为的巧合竟全都是刻意。 难道是二人失踪之事有联系?若真如此,他们之间就有外人介入不了的秘密了。 王逊之大受打击,他便知谢云钰的好吸引的不止他一人,可他能怪柳询吗?不能,只怪自己从未对谢云钰表明心迹,而变成这等局面。 为何偏偏是柳询?是任何人都好,他都能有信心奋力一搏,可柳询……他的苦他的一切他都知道,他怎么忍心抢走他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王逊之的琴越弹越乱,突然“噹”的一声,不知是因为他的手法太快还是因为他的烦躁,手中的琴弦竟一下断了,断了的弦一下割破了王逊之的手指,只感觉一阵刺痛,王逊之盯着自己的手指流出的鲜红血液愣愣的出神。 “夫子心境混乱,就莫要折腾这焦尾名琴了吧?”林中突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让王逊之的思绪回了神。 王逊之顿了顿,复而恍若不在意一般,重新调了琴音,换成一首优雅的曲子,朱唇轻启道:“再名贵的琴,也不过是琴罢了,琴何得想法?” 林子里的惠安公主缓缓露出一片衣角,走进王逊之的面前时已经泪流满面。王逊之看到她这幅样子愣了愣,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那日在云来客栈喝酒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看见惠安公主了,当时的他是有些醉意,可被惠安表白的情况还记得,她是一国公主啊,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她青睐?故而他总是能避着她便避着她。 想不到今日竟被她逮到了,王逊之朝惠安公主行了个君臣之礼,道:“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惠安公主流着泪突然一把抓住王逊之的肩膀,有些着急道:“琴不会忧伤可人会啊,夫子,夫子,哪怕谢夫子与你有缘无分,可惠安会一直陪着你的啊,我知夫子你心情不好,那你可以跟惠安说啊,惠安对夫子的心,亦是和夫子对谢夫子的是一样的!” 王逊之没想到惠安公主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吓得一把推开了惠安公主,皱眉退到了一尺开外,恭声行礼道:“公主请自重,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子致惶恐,这种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惠安公主听着王逊之这疏离的话语,只觉心痛万分,他们都在爱着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只是那个人如此近又如此的远,明明抬手可见的距离,心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可既是天涯沦落人,为何不能回头看看她一眼? 惠安公主擦了擦泪,冷静了下来,道:“对不住,方才我失态了,只是听得王夫子的琴音,总让人想起世间求而不得的痴男怨女,是惠安打扰了王夫子了。” 王逊之看着惠安公主,心中有些不忍,只是他已经心有所属了,又怎么给惠安公主希望?所以他叹了口气,目光看着惠安,又不像是在看她,缥缈道:“公主,我知你对在下的心意,在下不胜感激,只是公主应当明白,子致的心中,再也住不下其他人了。” 惠安公主忙上前一步,有些紧张的抓着王逊之的衣摆道:“我了解的,我知我任何地方都比不上谢夫子,可我可以等啊,等你疲劳的那一天,抑或是……等你们修成正果的那一日,王夫子,惠安是真的很喜欢你!” 面对她炙热的表白,王逊之又是一个后退,触手可得的距离霎时又变成了相隔万里。霎时惠安公主娇俏的脸上大大的写满了受伤。 王逊之低着头道:“公主,天涯何处无芳草,子致并不是良人,还请公主早日悬崖勒马吧。” 惠安公主万般不愿的摇着头,方才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又决堤而出。她咬着唇道:“交出去的心如何回的了头?如同夫子对谢夫子的情谊,可是说停止便能停止的?夫子如此劝我,可能骗得过自己?” 王逊之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深知求而不得的痛苦,那他又怎么忍心惠安公主俏丽的年华经受这些?特别是这个对象还是自己的时候。 可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惠安公主也说了,她对自己的心如同自己对谢云钰一样,他又怎能自欺欺人的强求别人呢? 王逊之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一切随缘吧。在下要告辞了,公主请自便。”王逊之说完,便抱着焦尾琴就要离开。 惠安公主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好像他这么一走,自己又离他更远了一般。 可在王逊之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手的时候,惠安公主的心中还是有如被灼伤了一般,最后无力的放开了王逊之。 王逊之什么也没说,抱着焦尾琴的手却紧了紧,从小到大,仰慕他的人不少,可像惠安公主这番毫无顾忌说出来的人却不多,惠安公主虽单纯娇蛮些,可却难得的敢爱敢恨,他倒是羡慕她,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哪怕注定受伤,可偏偏自己,总缺少这份勇气。 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惠安公主了,这份注定无望的爱恋。 惠安公主眼见着王逊之就这么走了,连给她一个希望的眼神都没有,自始至终,他都在在拒绝。她明知王逊之心里的人是谢云钰,可真见到他这样,除了心疼他亦是难过不已。 她忍不住蹲下来,抱着自己哭得天昏地暗。 虽然布告的事最后谁也没有再提起,可胖揍了谢逸昕一顿的南宫皓月心中还是十分不平,她有些恼怒的看着谢云钰又一次和柳询并肩站在了一起,双手的指甲陷进掌心里,都快将掌心掐出血来。 一个大胆恶毒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滋生,她冷冷的看着与柳询谈笑风生的谢云钰,阴冷道:“谢夫子,是你天妒人怨,就莫怪我翻脸无情了。” 翌日,雨天。 好不容易从断崖回来,又被布告之事一闹,谢云钰的心思一波三折,这才刚刚沉淀下来,安生了两三日,可之后,不止是红鸾院,整个凤鸣书院中又起了一波谣言,谣言直指谢云钰。 谣言称,谢云钰因与王逊之交好,不同意山长所下的青山院学子不得进入红鸾院的告示,所以特意召集了各院的夫子助教们声张自己的反对意见,这本没有错,可谣言的后半段却成了,正因如此,谢云钰便将山长记恨在心中,刻意传出对谢天明不利的传言来。 传言的内容十分可笑,说是某记恨谢天明这山长的夫子,传出谢天明与某个夫子的内人传出绯闻的消息。 当然,谢逸昕一听到这事差点就跳脚了,什么?谢天明与其他夫子的内人有染?拜托传谣言也传得像样点好么?自己的爹跟别人有染了他这当儿子的不知道?据说这消息还是作为女儿的谢云钰传的,岂不可笑万分? 谢逸昕义愤填膺的在自己房中足足骂了这乱传谣言的人两小时,心中郁闷得很,可因着自己脸上的伤还没好全,也不好外出向他人解释,毕竟谢云钰现在已经和谢天明闹掰了,就算他有心想帮忙,可谢云钰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身份的,所以谢逸昕心中恼火却也无能为力。 当然,柳询和惠安她们几个知道谢云钰身份的人听了这谣言都不免觉得好笑,这完全是不打草稿的谣传嘛,哪有女儿这么乱传亲爹的?当然,在谢云钰身份未明朗之前,他们也不好偏帮,所以只当是一个笑话一般,一笑置之了。 却不想,他们不信,有人却是信了去,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特别是红鸾院这种女人多是非多之地,一听到关于她们不喜欢的夫子的传言之后,不管真假,都要大肆渲染一番,事态愈加严重。 第106章 巫蛊之术 谣言愈演愈烈,最后甚至扭曲成谢云钰为了报复谢天明,刻意花钱让人去勾引谢天明,并让人家这事散播出去,好让谢天明这个文坛大儒晚节不保的话来,偏偏这几个知道真相的又不能解释,让最后,整个凤鸣书院的学子看向谢云钰的目光都变了。 而当事人谢云钰,一开始也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她相信清者自清,一切自有说法,她谢云钰再混账,也不会去故意诋毁自己的父亲吧?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可偏偏在别人的眼中,谢云钰不是谢天明的女儿,只是一个因着谢天明下错了布告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阴险女子罢了。 这不,谢云钰的不解释反而让更多的人误会了去,现在连出个门都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更是直接在她身后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谢云钰皱眉,待回过身,那些个胡乱说话的又不见了人影,惹得她不堪其扰。 起初谢天明听到这样的话亦是一笑置之的,谢云钰虽在他眼中有时候想法跳脱,做事没有章法,但好歹也是谢家嫡女,总有一些风骨吧,可之后再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也触目惊心,对谢云钰再没了半分愧疚之意! 这天,谢天明又听其他夫子转告了这些谣言,谢天明呵斥了那以讹传讹的夫子道:“混账,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黄助教可要切记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黄助教不知为何谢天明如此笃定,他眼睛贼溜溜的转了一圈,摸了摸八字须,道:“山长啊,也就是您大方,就这么原谅了谢夫子,可谢夫子是怎么报答您的呢?虽说这事也可能不是真的,但无风不起浪,山长您还是长点心吧。” 谢天明摆摆手道:“敏秋不是那样的人,黄助教你不必再劝了。” 没想到谢天明竟然用这么熟稔的语气说起谢云钰,黄助教的心中一阵打鼓,可他岂能甘心就这么放过谢云钰?他又朝谢天明更近了一步,道:“山长,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事上,黄石真是替您担忧啊,您说您如此信任谢夫子,可她竟传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有损您的声誉啊。” 谢天明自顾坐在一旁拿着一本书在看,他摇头晃脑的对黄助教道:“黄助教多虑了,不过是件小事,咱们就莫要纠结了,还是管好你的门下学子吧。” 谢天明这么说,本是无心,奈何这句话听在了黄石耳中,却是觉得谢天明这是在不满他的工作态度,故意趁机敲打他呢,黄石看向谢天明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的神色,然后不动声色的掩藏了自己内心的不满。 黄石道:“在下谨遵山长教诲。只是在下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还请山长对谢夫子多留个心眼,在下便告退了。” 谢天明见黄石要走,本不想对做留的,可见黄石一脸痛心疾首谢天明不相信他的模样,又让他起了疑心,在黄石即将退下之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叫住了他道:“黄助教何出此言?” 黄石见自己的迂回之术有了效果,顿时嘴角隐隐勾了勾,面上却是愈发恭顺道:“在下的女儿黄莺亦是拜在红鸾院谢夫子门下,听闻此事不止在咱们青山院传得沸沸扬扬,就连红鸾院谢夫子自己的门下子弟里,也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在下也是一心替山长考虑,没法不忧心啊。” 谢天明想了想,虽然他的心里是相信谢云钰的,可既然这么多人都说谢云钰的不是,难道是他忽略了什么不成? 谢天明皱眉开口道:“说吧,她们都在谈什么?” 黄石小心的觑了谢天明一眼,见他烦躁的凝眉,故作为难道:“山,山长,在下不敢说。” 谢天明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纠结呃,当即道:“方才你说传言谢夫子因不满布告之事,在背后议论我,我与那什么夫子的内人有染,你这都说了,还有什么其他的不成?” 黄石满是为难的左右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定了眼神看在谢天明面前的地上,好似下定了决心道:“山长,我实话告诉您吧,外头传言的根本不止这些,所以在下才会特意自作主张的嘱咐山长注意谢夫子。” 谢天明心下咯噔,难道还有其他更难听的?他冷声道:“你倒是说啊!” 黄石一个激灵的被谢天明吓得跪倒在地上,好像被吓得不轻一般语无伦次道:“红,红鸾院的女郎们都在传,谢夫子不满山长对布告这件事的处置,又与王夫子情真意切,故,故而心生怨念,想自己,自己坐上山长之位,这样,这样便没人能阻止他们二人月下幽会了。” “这个孽女!”谢天明气的忍不住一把甩了案上的古籍,可旋即意识到在人前这样称呼谢云钰不对,连忙定了心神道:“我,我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可笑,有些激动了,还请黄助教勿怪。” 黄石道:“是,是在下胡言乱语了,还请山长莫要放在心上,在下这就告退了。” 谢天明遮掩的摆了摆手,黄石在谢天明看不见的角落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来,这便退下了。 黄石一走,谢天明陷在太师椅里,进入了沉思。虽说黄石的话他是不信的,谢云钰不可能胡乱出去诋毁他的名声,可如果,是谢云钰真的有心他这个山长之位呢?毕竟谢云钰为了留在凤鸣书院不惜与自己翻脸的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谢天明带着这颗怀疑的种子直到下了堂,他很想找谢云钰来问个清楚,奈何想到谢云钰说自己不配为父亲的话,就觉得胸中堵着一口气,实在拉不下那个脸来。 每隔三日,谢天明都要在凤鸣书院留宿一宿,而后其他三日才回谢家,今日正好是留宿之期,谢天明因着心中有事,用了晚膳后又招了几位夫子问话,忙到很晚才睡。 灭了烛火,谢天明躺在床上,望着黑暗的帐顶发呆,脑海中蓦然想到谢云钰小时候可爱的模样,还有柳如烟未进门之前,他与穆静云也算有过一段欢乐时光。那时候谢云钰刚出生,穆静云才思敏捷,和自己也算得上夫唱妇随,琴瑟和谐。 犹记得小时候的谢云钰是多么乖巧惹人怜爱啊,她从小便聪慧异常,三岁别人堪堪咿呀学语之时,她已经能流利背诵上百首前朝诗文了,五岁便能出口成章,虽还有些生涩和稚嫩,但那会儿明明也是自己的骄傲啊。 为何,他们父女会陷入到这种境地?谢天明想不通,只能哀声叹了口气,堪堪转身正准备入睡之时,却突然觉得黑暗中似有一个无比高大的人影,正从天朝自己压了下来。 谢天明刚想呼救,却发现嗓子沙哑,怎么也叫不出声,他挣扎着挥舞双手,喉咙突然像被人捏着一般,喘不上气来,他拼命挣扎着,喊叫着,扼住喉咙的那只手却越缩越紧。 仿佛过了许久,谢天明只觉脑袋像是缺氧了一般,游离在生与死之间,他甚至能看见死去的圣人正满含微笑的望着他,他一阵恐惧,挣扎间突然打翻了一旁的灯台,住在他耳房的小厮连忙端着烛台跑了进来,关切道:“老爷,老爷您没事吧?” 谢天明恍若经历了一场生死,他猛然睁开了眼,见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小厮的面孔,这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悠悠的叹了口气。 “老爷可是做噩梦了?”小厮道。 噩梦吗?算是吧,那种将死的感觉如此强烈,就好像下一秒,他就真的要到地府去报到了,谢天明是真的吓坏了,眼见着小厮端来了烛台,他这才提起些许的安全感来,也告诉自己,那只是个噩梦罢了。 可还未等他松一口气,他望向一处瞳孔骤然放大,指着那儿哆哆嗦嗦的说不出完整的话,看着一副十分恐惧的模样,小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亦是吓了一跳,这可不就是谢天明噩梦中的那张脸吗? 不过,此刻的“他”可不是一个高大的人影,不过是一个浑身插满了长针的布偶罢了,那布偶上还贴着谢天明的生辰八字,这会儿正吊在谢天明的窗幔上,森森的看着他呢。 有人竟敢谋害自己,这还了得!谢天明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然后命令小厮将所有的夫子都叫起来,这事一定要彻查到底,绝对不能姑息! 夫子们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多数人都还睡眼朦胧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谢天明脸色法青的坐在那儿,他们亦是不敢多问,规规矩矩的坐着。 谢云钰也来了,谢天明在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深意,因为此刻,就算他的理智告诉他谢云钰不可能做这种杀父犯上的事情,可他的脑海中满是下午黄石对自己所言的话,谢云钰有当山长之心,谢云钰有谋害他的动机。 面对谢天明晦暗不明的目光,谢云钰不明所以,可看着他有些不好的脸色她还是颇为担忧的,就算做不成父女,若谢天明的身子真不好的话,谢云钰定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第107章 误会重重 会议大堂内灯火通明,昭示着今日有重要情况,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谢天明才缓缓的开口,道:“很抱歉打扰了众位的好眠,三更半夜的将众位请来实乃无奈之举,今日出了件大事,还请众位留心,给谢某出出主意。” 立刻有以谢天明马首是瞻的夫子说道:“既然山长有要紧事,不管多晚我等自当尽力,山长无需客套,尽管说。” 谢天明的目光缓缓扫视一圈,神色威严道:“今日,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此话一出,有如惊雷,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方才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夫子们突然之间就像打了鸡血,再也不敢睡了,而是一脸紧张的盯着谢天明看。 有人惊诧道:“什么?竟有这等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大逆不道 ,山长不必害怕,我等一定将此人揪出来!” 当然,也有理智一些的人,不急于拍马卖弄,而是就事论事道:“山长何出此言,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谢云钰眸光微沉,总觉得谢天明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一样,平日就算是刻薄寡淡吧,也不会如同今日一般,如此审视,甚至有些不满仇恨的意味。联想道谢天明所说的话,她的心中“咯噔”了一下,难道谢天明怀疑,她? 这个想法一出,谢云钰立刻吓了一大跳,谢天明怀疑是她对他不利?这怎么可能?她们可是亲父女啊! 还未等谢云钰的心中震动的想法消化完,就见谢天明朝小厮招了招手,小厮会意,便下去端了个托盘上来。 众人窃窃私语,不知谢天明此举何意,谢天明又朝小厮做了个示意,小厮点点头,将盖在托盘上的红绸子给揭了。 盘中的东西一经出现,众人的瞳孔猛然放大,有些人胆小的甚至当场发起抖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巫蛊之术么?那布偶上赫然写着谢天明的大名,凑近了的还可以看到他的生辰八字,一根根的长针插满了布偶,让人见了毛骨悚然。 历代皇上命令禁止巫蛊之术,当初汉太子刘琚之灾举国皆惊,此法极损阴德,害人不浅,可在座的都是学富五车之辈,就算不曾见过也看古籍里描绘过,眼见着眼前的这一个,竟然还被用在了谢天明身上,难怪他大半夜的睡不着也要召集所有人了。 谢天明阴沉着脸道:“如各位所见,这东西是在我的窗幔上发现的,我今日已然睡不安稳,梦中之感觉被人扼住喉咙差点死去,而后醒来便发现了这个东西,也不知究竟是谁有此歹毒心肠!” 谢云钰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竟想要谢天明的命!虽说她不信这样就能置人于死地,可也一想到有这么个暗中潜在的敌人,她不免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这书院中已经暗流涌动了。 当然,如同谢云钰这表情的不止一个人,王逊之本满心疑惑,为何那人独独针对谢天明,难道真的是要对谢天明不利? 他蓦然转头,见谢天明时不时阴沉盯着谢云钰的眼神就感觉到更加不对了,结合最近的流言,心下一沉,难道他以为这是谢云钰做的? 这个认知让王逊之心惊不已,若是别人,他一定不相信谁会这样看待自己的女儿,可若是谢天明就说不准了,他向来凡事先入为主,已经多次误会谢云钰了,保不齐这会儿又被谁煽动了,惹得谢天明一叶障目。 为了打消谢天明的想法,王逊之率先开口道:“山长,巫蛊之术已经被皇上明令禁止,如今竟然还有人不惜冒着杀头之罪来陷害山长,咱们必当严惩不贷,这大半夜能潜入山长房中放置此物之人,想必一定是武功高强之辈了。” 黄石听了王逊之的话,冷冷道:“王夫子此言差矣,严惩是必然,只是除了武功高强之辈,难道就不能是亲近之人吗?我看此人一定相当熟悉山长才对,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东西送进来。” 王逊之皱眉,总觉得黄助教这话意有所指,就好像在把大家的认知往一个路上引去,起初他还不明白黄助教针对的是谁,可看向谢天明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蹙眉看向谢云钰的时候,他心下大骇,看来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陷害谢云钰! 谢云钰自然也意识到了,她皱眉想了想,自己与这黄助教无冤无仇,为何他屡屡出言污蔑自己?对了,他好像是红鸾院中黄莺女郎的父亲,黄莺倒是针对过自己几次,只是他们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她也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背后有个更大的推手 。 黄石都这么说了,谢云钰再不说点什么,结合近日自己对谢天明不利的流言,很容易让人觉得这事就是她干的,这会儿不用看,众人已经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她。 谢云钰冷冷道:“黄助教何以肯定这就是熟人干的?山长睡之前想必一切还正常吧,这大半夜的,若要弄这么一出,神不知鬼不觉,就得如同王夫子所言,是个武功高手才行。” 谢云钰这番话,是为了给自己洗清第一条嫌疑,她根本不会武功,这任谁都看得出来。 她又道:“说是熟悉的人,这也太过断章取义了。为何陌生人就不可以?或者,对方根本就是为何故意鼓动人心呢?” 黄石阴沉的盯着谢云钰道:“谢夫子所言虽在情理之中,可不免有些故意开罪的嫌疑,谁不知道你近日在背后散播对山长不利的消息的事。” 谢云钰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不过是谣言而已,竟然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地府,她不免生气道:“黄助教请慎言,孰是孰非还未下定论,我从未散播过任何消息,不过都是谣传罢了,再说,那消息也完全不符合事情,可不能给我乱扣帽子。” 黄石冷笑道:“谢夫子就莫要狡辩了吧,这事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你说不是你干的就不是你干的?我看,没准今日这事就是你所为的吧!” 这是要撕破脸了!黄石这话,是说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疑问,就连谢天明,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定定的看着谢云钰,一脸难以置信。 明明已经决定了不为谢天明的太多做半分难过,可谢天明这种不信任的眼神还是刺伤了谢云钰的心,偏偏她就是那种心越痛面色越沉寂的人,见黄石如此诽谤她,她反而冷静下来,双手环胸道:“黄助教说笑了,你倒是说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黄石指着谢云钰的脸,十分无理道:“你,你就是想霸占山长之位!” 谢云钰差点被他的这个理由弄得都快笑出声来,她嗤之以鼻道:“我当你有多大的才能来诡辩,我想当山长?所以要谋害谢山长?这可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黄石冷哼道:“有何好笑的,这样很合理,你不满山长所下的不许青山院学子进入红鸾院的布告,所以趁机散播谣言,等山长名声败坏之后再痛下杀手,之后你便再没了阻力,顺利登上山长之位!” 谢云钰道:“好一番谬论,我且问你,就算山长不幸有什么意外,你觉得我凭什么肯定山长之位一定是我的?在座的众位夫子中比我有能力者,更名正言顺者比比皆是,我为何要做这样的蠢事?你以为我不知杀人偿命之理?还要堪堪在众人都知道我瞎传山长坏话的时候?” 黄助教被谢云钰的连番质问弄得说不出话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看着谢云钰明明年龄资历尚浅,竟被封为夫子,而自己在这凤鸣书院之前的昌平书院熬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个助教心里不平衡罢了。 谢云钰犹不解气,这些时日她被误解够了,没想到现在连谋杀山长的事都出来了,她若再不说话,岂不是被人欺压到了头上也无可奈何? 她又道:“莫说我没有这争位之心,就算是有,我也会凭借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尽想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这也太不高明了,你说这事是我做的,可有证据?那流言算证据吗?” 黄助教噎了噎,他只得将目光看向谢天明,却见谢天明听了谢云钰这番话,竟奇异的松了口气,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助教心中一紧,对谢云钰三两句话就能化解危机的能力更加忌惮起来。 谢云钰接着道:“再者,女子寝舍离这儿甚远,就算来回也得好长一段时间,我就算有心,怕也早被人发现惊动他人了吧,所以说,这必定是住在左右的人干的才对。” 此话一出,住在谢天明左右的几位夫子都是一颤,神色紧张的连连否认道:“不是我干的,我可不敢。” “不是我。” “也不可能是我。” 黄助教涨红了脸道:“就,就算不是你亲自出马,但你可以委派别人去啊,谁,谁知道你会不会买凶杀人!” 黄助教说完,方才众人放下疑虑的心又都提了起来,纷纷看向谢云钰,谢云钰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弱女子罢了,你是觉得我又钱雇得起杀手,还是觉得我身边有什么武功高强之人?你说,我为何一定要跟山长过不去?” 第108章 峰回路转 谢云钰说完,突然眸光犀利的看向黄石,声音冰冷道:“倒是黄助教你,你与山长住得近,又有作案动机,方才你说我因着觊觎山长之位,所以才对山长下手,你说,这理由给你是不是同样也说得过去?” 众人又怀疑的看向黄石,黄石当场僵直了身子,指着谢云钰颤声道:“你,你休要信口雌黄!” 谢云钰似笑非笑道:“我听闻黄助教在这助教之位已经十余载了吧,怎么,就没有半分向上走的决心?”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对准了黄石,黄石憋红了脸,道:“胡,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我干的,是你,是你才对!” 黄石的话已经没有什么条理了,天知道他的心思被谢云钰戳穿究竟有多难堪,就像是明明遮掩了许久的黑暗之处,突然暴露在阳光之下那般,疼痛,腐烂,无力。 不错,确实是他自己有心山长之位,所以一逮到机会就想给谢天明下套子,让谢天明不痛快一下也好,最好能找到败坏他名声的证据,好揪住他的小辫子,这样一来他不就有机可乘? 当然,谁也不知他的心中竟然有这等龌蹉的想法,所以他常常在谢天明左右晃,为的就是早日能抓住谢天明的重大把柄,可还没等他实行呢,就出了这种事! 众人看黄石解释不清,还有种心思被人戳穿的恼怒,一下了然的“哦!”了声,就连谢天明都怒瞪着他道:“黄助教!本山长自认待你不薄,可逆竟有此等歹毒心肠,你还有何话可说?” 黄石连忙摇头道:“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啊!” 这时候,黄助教说出这种话未免毫无说服力,众人都只会以为他是垂死挣扎而已,要知道,放小人,暗害山长,这事完全可以举报到知府衙门那儿去,到时候莫说功名没有了,还有可能蹲大狱吃劳饭,谁敢担下这种罪! 谢天明亦是被惹得十分生气,他横眉一倒,不怒自威,道:“还敢否认,快快从实招来,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谢天明生气的模样还是十分吓人的,黄石见众人都愤怒的盯着他看,有些人还义愤填膺的想要为山长讨公道,说出必须将此事严肃处理,最好送官的话来,黄石忍不住膝盖一软,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苦着脸道:“山长容禀,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呐,我黄石对天发誓,若这巫蛊之术出自我手,我黄石天打雷劈在所不辞!” 莫约是黄石信誓旦旦的模样太过逼真,有人忍不住站出来替黄石说话道:“山长,黄助教不是那种人,这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咱们莫要冤枉了好人啊,否则亲者痛仇者快啊。” 有人附和道:“对对,黄助教虽然平日惯爱溜须打滑,可却是个胆小的,相信他不会无故做出这等事情来的,咱们还是查清楚的好。” 黄石十分感激这两个替他出头的夫子,哪怕说他溜须打滑他也认了,他连忙点着头道:“这事真的与在下无关啊,是,在下承认,是有些嫉妒谢夫子,那也是因为她年纪轻轻便能执掌一方学院,在下不才,在书院待了十几年才混个助教,可就算是给在下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山长不利啊。” 谢云钰看这黄石急于解释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她蹙眉,心想,这就怪了,若说黄石因嫉妒自己而给自己下绊子,这倒可以理解,可究竟是谁,想将这盆脏水泼在自己抑或是这黄助教的身上? 谢云钰巡视一圈,心下却毫无头绪,这些夫子看起来都是一派磊落清流的模样,她私下也和这些人没什么交集,也不知今日为何有人会如此陷害自己,还从谢天明下手,这手法,果真是快很准啊。 “我相信,这事与黄助教无关,想谋害山长的人还有待查证,请山长给我们一些时间,相信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黄石一阵惊喜,忙看向出声的人,却见就是方才自己冤枉的谢云钰,他的脸色僵了僵,青白交替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逊之亦是道:“对,黄助教虽想法有些偏颇,但也不是有这么大能力的人,这其中必有蹊跷,还请众位明鉴,给黄助教一个洗脱罪名的机会。” 黄石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想不到在关键时候帮自己一把替自己说话的竟是自己最看不顺眼的两人,眼下他的心中感慨万千,都不知该作何表达了。 黄石苦笑一番,道:“多谢两位的信任,我黄石在此向众位保证,一定会想法子替山长揪出这害人之人,还请众位相信我。” 既然黄石都这么说了,眼下又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这事是黄石干的,眼见着大家伙儿商量了这么久,鸡都要打鸣了,谢天明无法,只好宣布道:“这事我自会让人去查清楚,都回去休息,一会儿准备授课吧。” 夫子们都陆续散了,各自回去补眠,谢云钰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谢天明,很想上前安慰他一句,却发现张了张嘴,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只得叹了口气,随着众人离去。 直到谢云钰的衣摆消失在大堂外,谢天明这才抬起眼来,看着空落落的大堂愣神,想到方才谢云钰对他这个差点被人谋杀的亲爹竟连一句话都没有,就觉得心中难受,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怪罪?明明方才,他还怀疑是谢云钰干的这种事呢。 当然,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可能住得稍远一些的学子们不知晓,但敏锐如柳询,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怎么回事?”柳询和衣一下坐了起来,对着空气道。 在耳房的刘桥亦是听到了动静,已经早早打探一番回来了,听得柳询问话,忙拱手道:“禀公子,听闻方才半夜时分,有人在山长的房中放小人,谢天明这会儿正召集众位夫子问话呢。” “放小人?巫蛊之术?” “正是。” 柳询嗤笑了一声,道:“倒是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使出这等伎俩来,去给我查查什么情况。” 刘桥应了声,便出查了,查完了,又快速的将会议大堂内的情况和对话一一呈报了柳询。 柳询听了,觉得好笑的很,他道:“谢天明还真是个拎不清的,倒怀疑起自己的女儿来,也不知这爹是怎么当的,也难为夫子了,不过,黄石这个人,你给我留意一下。” 刘桥神色一敛,道:“公子是怀疑,这事就是黄石干的?可不像啊,连谢夫子和王夫子都觉得这与黄石无关。” 柳询摇摇头,道:“是不是他干的,我们还不能下定结论,不过,你注意到没有,他们为何独独针对敏秋?我想,那黄石就算不是他,想必一定与那背后之人有所接触,或许是在他不自知的时候,就被人利用了。” 刘桥道:“公子是说,那人可能与西域圣教在凤鸣书院安排的细作有关?他打压谢夫子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打击公子?” 柳询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从现在起,密切注意黄石的一举一动,他接触什么人,说过什么不正常的话,都报告给我。” 见柳询这么严肃的下命令,自然引起刘桥的重视,他拱手道了声:“是。” 柳询想了想,又道:“对了,那流言的事可有眉目?” 刘桥神色有些奇怪,莫名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是道:“谣言的事查清楚了,最初传出谢夫子诋毁山长与其他人夫子的内人有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公子也认识。” “哦?是谁?” “南宫女郎。” “南宫皓月?”这倒有些令人意外,在他眼中,南宫皓月也算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热血姑娘,当初在来云州的路上,她可是拔剑出手将那些土匪教训了一顿,平日里整日跟在惠安姑姑的身后,嘴巴甜毫无心机的模样,跟谢云钰关系也不错,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天下,谁又能光凭表面去衡量一个人呢,要是如此,就不会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话流出来了,柳询只是顿了顿,告诉自己日后要对南宫这个人加强戒备,就将话题引到别处了。 他道:“你方才说的是最初,难道其中还有其他人参与不成?” 刘桥点头道:“对,这之后各种歪曲事实的流言便是有人刻意为之了,属下去查过,说谢夫子花钱让人勾引谢天明的是闫雪云女郎,说谢夫子一脚踏几船的是言欢女郎,说谢夫子想坐上凤鸣书院山长之位的是,黄莺女郎……” 刘桥说完,觑了一眼柳询愈加阴沉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公子,可要属下去给这些人一点教训?” 柳询摆摆手,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刘桥顿了顿,又自顾道:“自从南宫女郎说了这个开端,想必她也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模样吧。可惜了,这南宫女郎看着对公子你挺好的,没想到内里却是这样的人,听闻之前谢小公子听说了她在背后诋毁谢夫子的话后,想去找她算账,可反过来被她打了一顿呢。” 柳询道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幕,这让他方才阴郁的心情都忍不住好了些,有些不相信道:“你说什么?谢逸昕被南宫皓月给打了?” 第109章 恶作剧 “是啊。这不,谢小公子好几日没出门了,想必是养伤呢”刘桥说完,还“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柳询亦是好笑的勾了勾唇,道:“想不到谢逸昕这毒舌的,也有今日,倒是咱们小看南宫女郎了,可真是个能文能武的。也好,让他涨涨教训,想必从今之后,他这嘴巴就该收敛些了吧。” 刘桥道:“是啊,只盼着他日后能知道谨言慎行,莫要仗着是夫子弟弟的身份胡来才好。” 柳询点点头,道:“话说回来,这么一来,这二人的梁子是结下了,现在又有南宫皓月再传谢云钰的坏话这么一出,我看这两个日后可有得闹的。” 刘桥微笑,不可置否。谈完了其他人,看着窗外的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空,有些忧心的对柳询道:“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吧,一会儿又该起来上学了,自那日追踪张教主而去之后,我看公子的身子还是不见好啊。” 经刘桥这么一提醒,柳询只觉胸口那一处有隐隐的疼痛传来,那一日凤阳王从涯中将谢云钰送到可以出涯的大路后,便派了一个人暗中保护谢云钰,他自己回到凤阳宫。 而后,凤阳王结合各方情报,趁着张教主以为他已经毒发坠崖的时候措手不及的端了他几个窝点,却没想到引起他的报复。 那西域圣教用毒了得,还个个都是狡猾之辈,他们故意暴露了一个窝点,趁着凤阳王带人前去之际,竟用毒使得凤阳宫的人全数中了汨罗散。 好在凤阳王有了前车之鉴,及时捂住了口鼻,可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幸运了,凤阳王独自一人与西域圣教的许多手下大战,他如地狱来的修罗一把收割着人命,却不想在最后时刻竟被张教主的亲信使了阴招,那人不惜以性命为饵只为了重伤他。 凤阳王被毒气所伤,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量转化为柳询,却也身受重伤,这才不得不终止对付西域圣教的计划。 现在,虽然西域圣教在凤阳王手上受了点创伤,但凤阳王的本体柳询亦是深受重伤,不能彻底灭了西域圣教终归难以安心。 柳询叹了口气,又躺回了榻上,独自修养。 这段时日,看来他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其他的事情了,先养好身子要紧,否则,就算他有心保护众人,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还未等他修养好,那厢又出事了。 确切的说,不是他出事,是谢云钰遇到了许多的麻烦不堪其扰。 当然,在谢天明院子里半夜所发生的事,除了夫子们只有柳询知晓,只是待到清晨上堂之时,书院中的流言好像并没有因为昨晚谢云钰的澄清而停止,反而有愈加猛烈的趋势。 此时,谢云钰的名声空前的差,就连她出个门都有人指指点点,若非她心志坚定,恐怕早已承受不住了。 可是,哪怕她再坚强不理,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是太生气了!生气到都想把昨日吃的膳食都给吐出来,不行,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姑息! 无怪乎她这么生气,谁碰上了这事能忍得下去? 早上上堂时分,就有学子不服管教的暗自对她品头论足,她忍了,只要这些人还在上课,她相信总有一日这谣言会不攻自破。 可午膳时分,谢云钰刚上膳堂用膳,便见有人又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怒上心来,倒想解释那些什么劳子的言论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口中,可前些时日都忽略了这会儿解释有人信吗?这不,还未等她组织好语言说明这件事,正在她吃饭的空档,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谢夫子!” 谢云钰本能的回过头找人,看了一圈并未见有人找她的样子,她堪堪回过头还以为是自己错觉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方才吃饭的瓷碗中蓦然躺着一只僵直了身体的苍蝇! 谢云钰的脸都绿了,竟然有人对着她做出如此失礼之事,拿苍蝇给她配饭? 她很想大吼一声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给她下套子,如此恶作剧,可她看着那身上还粘着不知名液体的苍蝇就是一阵恶心,已经顾不得骂人了,直接跑到净房将昨日的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净! 等她回到膳堂想教训人的时候,却发现整个膳堂一个学子都没有了。想必他们方才看着自己出丑一定是在背后暗自偷着乐呢吧? 谢云钰越想越生气,可人都走她也毫无办法,只能闷闷的回到寝舍去。 上了一天的课还真有些累了,她本打算趁着午膳后的休息时间补一补觉,因着昨日被半夜叫醒,没睡好的她总觉得精神不大好,堪堪入眠之时,突然有如响起一声惊雷,谢云钰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差点滚了下去! 她吓得发抖,那一串的鞭炮声也是够了,估摸着是从窗子扔进来的,未爆的这会儿还冒着青烟呢,满屋子一股子硝烟味,可窗子那儿此时哪还有人的影子。 连续被吓了这么两次,都是趁着她毫无防备之时,谢云钰只觉得整个人都魂儿都掉了个大半,她又气又恼的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对这些学子使出的下作手段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擒贼先擒王,看来得找到这些谣言的始作俑者才行,那些所谓的正义学子自以为替天行道,看不过谢云钰对谢天明做出的谣言中种种劣迹,竟然变着法子折磨她,再这么下去难保她哪时候会被吓出病来。 所以在下午上堂之时,谢云钰就没什么好脸色,她一进红鸾院,便往夫子位置上一坐,一派威严的盯着下头这些还在嬉笑打闹的学子们,甚至还有人拿她被吓到的事情说笑,看来这些人是愈加不把她放在眼中了? 谢云钰冷冷道:“上堂了,众位收收心吧。” 有人看了她一眼,却依旧转过头去自顾与旁人聊得热火朝天,仿佛谢云钰是空气一般,不知是说说了声:“不过是个不敬前人的跳梁小丑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根葱!” 谢云钰听了,彻底爆发了出来,她手中拿着戒尺,面无表情的走到出声的学子面前,道:“你方才说什么?” 那学子见她面色不善,本有些敬畏,可想到她现在像个过街老鼠的状态,被人都如此戏弄了,竟然连反驳都不敢,想来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当即抬着下巴睨视谢云钰,傲慢道:“我就说你怎么了,跳梁小丑,人人喊打!不尊敬山长,竟然还背后耍阴招,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夫子?” 谢云钰冷着脸看她将这些话一字一字的吐了出来,等她说完,谢云钰的脸有如寒冰,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女学子见了,虽有些心虚,可见这么多人看着她,又觉得不能失了风度,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又道:“我就说了怎么了?你这个枉为人师的阴险小人!” 女学子话音刚落,谢云钰突然手一扬,那戒尺便有如鞭挞一般,直接打在了学子的手上,她的手霎时变得通红,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忍不住一下跳了起来,还随着她的尖叫声。 众人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谢云钰今日竟然真的发威了,说打就打,方才还乱哄哄的学堂一下子竟奇异的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脸惊诧的看着谢云钰,都屏息再也不敢出声。毕竟夫子教育学子,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是合法的。 女学子挨了打,自然不服,她红着眼大骂道:“你,你凭什么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可是这云州城首富的女郎!” 谢云钰冷冷道:“打的就是你,目无尊长,以讹传讹,妄言犯上,怎么,我还打错了?” 那首富女郎名曰菱悦,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奉承着长大,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她,这会儿手掌痛得不行,哪还顾得上什么尊卑礼仪,当即撒开了泼骂道:“什么玩意儿?以为做这么个破夫子了不起啊?要不是我爹看得起你,我何必在这种地方受气!” 听了这话,谢云钰没有如菱悦预想的那般奉承于她,反而是在大家又始料未及之际,戒尺又一次落在了菱悦的手掌之上! 这下,菱悦女郎怎忍得下这口气,看着有些红肿了的手掌,带着尖锐的哭腔道:“你!你给我等着!” 谢云钰耸耸肩,道:“好,我便等着,就算是菱员外来了,我自有话说,菱悦姑娘若觉得在这待着如此迁就,就趁早回家去做个衣来伸手的女郎吧!只是,从今晚后,莫要再说是我的门下学子便是!” 没想到谢云钰真生气起来,气场也是如此强大,那菱悦听了这话,当即哭着连自己的书籍都顾不得带了,扭着腰身哭哭啼啼的走了。 菱悦一走,众人再也不敢造次,谢云钰冷冷的巡视了一圈,那目光好像能看透灵魂深处,她声音清冷道:“学院有学院的规矩,不守规矩,不敬师长,不拿课堂纪律当回事的,你们好生掂量着,是学子就得给我做出个学子的样子来!” 那些不安分的,忙低下了头,还有人不以为然的吐了吐舌,谢云钰接着道:“你们来红鸾院就是我的门下学子,若是好学之人,品德高尚之人,我谢某必当倾囊相授!不是我夸口,当届状元郎刘放,便是我的门下学子!” 第110章 严谨治学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发出惊诧声,能教出状元郎的夫子,想必有一定的实力吧?只可惜自己是女子之身,就算学好了也只能在内宅相夫教子,没有更大的作用。 谢云钰接着道:“或许你们觉得身为女子,只要认识几个字能管理得了中馈便可,故而常常消极怠学,我告诉你们,学,就要学个精致!否则来这书院虚度光阴作甚?若你们父兄都是出口成章之辈,可你们在女学却什么也不会,这不是丢我的脸,是丢你们自己家族的脸!” 本是一番心潮澎湃的演讲,有些人眼中燃气了火花,有人还满不在乎道:“那么认真作甚?就算我等学不好,日后还是女郎之尊,何须为了一点虚名如此卖力!” 谢云钰走到那位出声的学子面前,学子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话惹到了谢云钰,又会被她拿戒尺打手心,忙战战兢兢的缩了缩脖子,谢云钰皮笑肉不笑道:“所以这位女郎是觉得读书无用?我也不说其他,就拿你们切身来说,你在父兄娘亲家是女郎,可议亲后去了夫家呢?” 女郎嘟喃道:“去了夫家我也是我啊,还能怎么变什么不成?” 谢云钰摇摇头道:“错,到了夫家,你们中的许多人便是当家夫人,当家夫人自当上的了台面,除了自身家世外,还要看日后自己的修习,你们说一个知书达理能吟诗作赋的夫人好,还是一个刁蛮粗俗的夫人好?” “出生我们决定不了,可后半生却可以自己选择,若想嫁得高门夫婿,就得自己有所修养,这些修养来源于书籍,这便是那些豪门贵妇择儿媳的标准,你们难道不想嫁得高婿?若在早时,尔等有了才名,是不是就是一大助力?现在,你们可还觉得读书不重要?” 见那女学子听了这话脸一红,不可辩驳,谢云钰也不多说,转向了众人,道:“再者,皇上已经准许女学另设科考,你们之中的人,若能有幸受到皇上赏识,都有可能当上女官,能与男子无异的站在朝堂之上或是皇宫之中,难道你们就不愿为这样的锦绣前程搏一把?” 谢云钰一段话下来,让方才还恹恹得过且过的女学子们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一下子竟全都敛了衣襟端坐,脸上也升腾起期待和跃跃欲试来。 谢云钰勾了勾唇,道:“我知尔等必当同我一样,虽身为女子,却有一颗不服输的心,这才来到红鸾院,为的是想提升自己,为的是不被人看轻,更为的是争口气,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既如此,大家就应当认真上课,早日实现自己的目标才对!” 这么一说,众学子们都觉得有道理,谢云钰做人怎么样暂且另当别论,可她说的没错,有了一身才华,以后不管是江湖朝堂还是夫家,都能昂的起头来。 谢云钰趁热打铁道:“谢某不才,今日能教出一个状元郎,也能教出第二个,虽然咱们的起点比青山院那边低得多,但只要你们信得过我,我有信心,咱们红鸾院这来年科考之时,至少出三位女官!” “哗!”众人哗然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在谢云钰坚定脸上说出来,竟没有丝毫的违和,仿佛她真的就能说到做到一般。 “至于这三位是谁,就要靠众位表现了!”说罢,谢云钰转身坐回自己的夫子之位去。 学子们议论纷纷,颇有兴奋之情,见不少人已经被她说动,谢云钰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不露痕迹的道出今日的目的,她道:“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让尔等明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理,听闻近日不少人在传言我谣传山长的话,以讹传讹听得津津有味,呵,别以为我心下不知是谁,之前不说是想给她们机会让她们自己意识到错误罢了!” 说罢,谢云钰神色一冷,又道:“可不曾想,我的大方倒让人有恃无恐,竟敢随意欺压到我头上,你们是觉得这样诽谤自己的夫子好玩?还是觉得将时间用在这等无聊的恶作剧上很值得骄傲?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这颇具威严的一番下,吓得人抖了抖,谢云钰缓缓看向出头的人,决定来个杀鸡儆猴,她道:“呵,言欢女郎,你作为谏大夫的女郎,想必从小学识渊博,在我红鸾院也算佼佼者了,你来说说,我说得可对?” 被点到名的言欢站了起来,没想到谢云钰竟然会用这等雷霆之势解决这个问题,虽然她也是谣言的散播者之一,可这么被叫了起来还是十分的难堪,可作为谏大夫的女郎又不得不失了礼数。 言欢心中憋闷道:“回夫子的话,夫子所言不差,来书院之中必得以学业为主,其他散播小道消息以讹传讹抑或是看好戏的心态不是我等该有的……” 谢云钰点点头,道:“你们说,言欢女郎说得可好?” “好,说得太好了!” 谢云钰看向附和她的人,微微愣了愣,竟没想到是一直在一旁端着姿态看热闹的柳觅。柳觅说完,还大方的拍了拍手,就像十分赞同言欢的话一般。 柳觅都这么说了,那些垂涎柳觅的女郎们自然纷纷附和的说言欢说得对。 言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都不敢直面闫雪云和黄莺等这些一起编排谢云钰不好的人了,她这么做,不就等同于背叛? 可在柳觅的鼓动下,竟然很多女郎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都给予了她鼓励的掌声,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受到追捧,这让她竟奇异的滋生出一股自豪感来。 言欢心一横,干脆不顾这些人给她的眼色,她放开了道:“对,我等身为学子自当自律做好学子该做的事,谨遵夫子教诲,努力考女官,学习吟诗作赋,提高修养,这才是我等该有的精神面貌!” 谢云钰微微一笑,亦是鼓了鼓掌,道:“很好,那么,闫雪云女郎以为如何?” 闫雪云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点名,她局促的站起来,看着黄莺威胁的眼神,哭丧着脸道:“我,我,言欢女郎说得对,谢夫子教育的是,日后咱们再也不乱传话了,求谢夫子放过学生这一回吧?” 谢云钰看着频频朝二人使眼色的黄莺,状似无意道:“黄莺女郎有异议?” 黄莺听到谢云钰叫她,吓得差点摔倒在地,她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道:“不不,我没有意见,没有意见。” 谢云钰见这几个人神色讪讪,心下好笑,面上却是一派严谨道:“好了,谢谢三位女郎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既然大家一致觉得咱们应以考取女官,增加自我修养为目标,那么我宣布,从今日起,咱们严谨治学,共同进步,如何?” 这三人现在才发现,自己这是上了谢云钰的当了,谢云钰除了敲打她们谣言之事要适可而止外,还顺着她们的话给自己的目的做了铺垫。可她们能如何?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既然谢云钰都这么说了,谁敢有异议。谢云钰看着她们憋闷的神态,不甚在意道:“从即日起,我便定下约法三章,尔等皆可自我约束,并监督她人,咱们相互督促,力求最短的时日做出最大的成效来。” 这三个被点到名的,还没得谢云钰的允许坐下呢,这会儿只得哭丧着脸,有气无力道:“夫子说得对,请夫子教诲。” 谢云钰道:“这第一嘛,就是众位得管好自己的嘴,所谓谨言慎行,毕竟在学院,为人处世是第一堂课,也是第一要务。” 虽然谢云钰没有明说是在责怪他们胡乱传话,可她们已经红了脸不敢作声。 “第二,便是立身,日后有夫子在授课,不论有什么要务,都必须要等课后再行讨论,在课上,不允许课堂内容以外的声音,要尊师重道,克己复礼,有机会我会像皇后娘娘要一个宫里的嬷嬷来,教你们礼仪。” “这第三,便是凡我课上,必须,也是我唯一对尔等的要求,便是专心听讲,有不明白的及时提问。你们一日上多少回书都没事,上三四回的,作为夫子,我替你们骄傲,可隔个两三日才上一回的,我倒好奇你在书院做什么了?” 说完了这约法三章,学子们沉寂了不少,谢云钰已经成功的将这些人对流言蜚语的热衷之心转换到了对学业的重视上去,并为此苦思自己究竟怎么样才能达到日日都上书有进步。 谢云钰说罢,又给学子们吃了一颗定心丸,道:“俗话说一分耕耘一份收获,若是觉得自己进度慢一些的也无需着急,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辛苦一分才,你们放心,只要在来年科举之时,进步很大的学子,我会在皇后娘娘面前言明,给予相应的褒奖,众位可努力啊。” 没想到谢云钰一口一个皇后娘娘,貌似与皇后很熟络的模样,不少人这才想起来,虽说谢夫子名不经传,可却是货真价实皇后娘娘亲自请来掌管红鸾院的,看来她不是毫无背景,而是背景深不可测啊。 想到这一层,那些看轻了谢云钰胡乱散播谣言的女学子们都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第111章 绑架 好在谢云钰并没有记恨她们的意思,不然她们无意中得罪了贵人都不知道,夫子的态度可关乎着自己的前程呐。 经谢云钰这么一提,那些人更是固若寒蝉不敢再乱传了,眼见着下堂的钟声响了起来,谢云钰道了声:“下堂吧,希望明日,我能看到你们全新的模样,毕竟这学不是为我而上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回去好生想想该怎么做。” 未等学子们道完再会,谢云钰便率先走出了红鸾院,在她不知的角落里,柳觅一脸兴味的看着谢云钰仅凭几句话就解决了一直困着自己的危机,看看那三个谣言的始作俑者敢怒而不敢言的坐在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玩味的摸了摸下巴。 柳觅自顾勾唇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啊,这位夫子倒是比想象中的厉害得多,有趣,有趣。” 谢云钰一出红鸾院,对着湛蓝的天空缓缓地舒了口气,将这几日以来的郁浊之气都舒缓开来,也不知这些女学子们对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多少,想到这些时日因为学子们搞出来的各种麻烦,她不由得叹气道:“唉,红鸾院可比当初的阅安书院难管多了,同样是学子,差别为何这么大?” 说罢,摇摇头,又感慨道:“当初立下志向,只希望此生能够桃李满天下,可做好一个夫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可还未等她感慨玩,突然,谢云钰只觉背后突然一痛,眼前就一面模糊的陷入了黑暗中。 在她身后的两个大汉看到谢云钰成功的被这一记闷棍打晕,又朝左右谨慎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便忙手脚麻利的将一个麻袋套在谢云钰的头上,扛着她急急忙忙往一旁的马车走。 马车很快的离开了凤鸣书院,朝云州城北的一处破庙而去,这破庙离云州已经不算近的了,四周都是荒无人烟之地,晕倒在马车中的谢云钰自然不知道她将会被带往何处。 此时,晚霞渐晚,三四月的天已经春意浓烈,到处都是一派清新的生机,谢云钰醒来之时,便闻到外头的青草味,她蓦然想起,自己被人打了一记闷棍的事,可为何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挣扎了一番,谢云钰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人捆着,动弹不得,而且为了防止她呼救,嘴中更是被塞了一团严严实实的麻布,因着头上套着麻袋,也看不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境地,感觉到身下的颠簸,谢云钰只能勉强猜测,自己怕是在马车上了。 马车?这个认知让谢云钰一阵恐慌,也不知是谁会对自己下此狠手,书院中可有人发现自己不见了吗?他们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又挣扎了几下,却还是徒劳无功,谢云钰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喘着粗气,看来是求救无门了,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感觉到马车已经放缓了速度,看来是到了目的地了,谢云钰忙假装自己还未清醒的模样,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听得一个汉字粗狂的声音道:“今儿真是好运,得了人家的钱财,没想到绑来的还是这么个美娇娘,一会儿交完了货,咱们就能……” 另一个声音道:“嘘,胡说什么,现在还未让女郎验货,咱们可得谨慎些。” 粗狂的声音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一个没有半分拳脚功夫的黄毛丫头吗,还能在你我手上跑了不成?好了好了,你也莫要小题大做了。” 另一个声音呵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粗犷的声音骂骂咧咧,道:“你啊你,就是小家子气,跟个娘们似的,能成什么大事?” 话虽这么说,谢云钰还未等到另一个人的答话,就感觉到了一只油腻腻的手正从自己的手上摸过,还趁机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把,最后将自己扛在了肩上,竟然还,还令人恶心的往自己屁股上拍了两把。 谢云钰忍着想要暴走骂人的冲动,生生咬着牙任由这人将自己扛着,最后扔到了一个草垛上。 那粗犷声音下流道:“还真别说,这做夫子的,不需劳作,也不需日晒雨淋,啧啧,这皮肤这身段,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另一个声音不悦道:“我说了,在货主没有验货之前,你不能打她的主意。” 粗犷声音只得闷闷骂了两声,便按另一个声音的吩咐,出去找吃食了。 感觉到两人的脚步走远,谢云钰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泛了下来,听他二人的谈话,谢云钰只能猜测自己莫约是得罪了什么人,那人还报复自己所以才令人绑架自己的吧,这人还被称为女郎,想来是个年轻女子了。 也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那两歹徒可不是好相与的,一想到方才那粗犷汉子对自己的无礼,谢云钰就一片恶寒,看来自己得尽快脱身才行。 谢云钰摸索着,自己的身后只有草垛,到处散发着一股霉腐的气息,一点工具都没有,可还还未等她想出脱身之法,方才离开的二人便又很快的回来了,甚至这会儿,还多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谢云钰心下一惊,立刻又坐回原地,闭着眼。 不一会儿,便听得一个带着点轻鼻音的女声道:“做得好,可有被别人发现?” 那粗狂声音连忙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女郎,我哥俩做事,绝对靠谱。” 女声道:“很好,现在把她弄醒。” 汉子应了声,在谢云钰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突然身子一凉,竟是一盆冷水直接浇到了谢云钰的头上。泼了她一身。 再装作晕倒已经不可能了,傍晚的风一吹,谢云钰被淋湿的身子忍不住一抖,只好装作刚醒一般,用力的挣扎着。 感觉到了脚步声朝自己靠近,谢云钰心下的警惕愈甚,却毫无办法,那脚步声的主人却突然将谢云钰头上的麻袋给掀了,便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突然的光线让谢云钰一下没法适应,她本能的闭了眼,好一会儿才看清前面的人是谁。 菱悦女郎见谢云钰似有话说,好好心的将塞在她口中的麻布拿了出来,总算得以言语,谢云钰沉声道:“菱悦,竟然是你!” 菱悦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钰,故意摸了摸自己绑着纱布的手,冷冷道:“果然夫子就是夫子啊,被绑架了也丝毫不见惊慌,怎么,你以为有人来救你不成?” 谢云钰皱眉道:“你将我绑来此处作甚?现在赶快把我放了,我可以将此事当做没发生。” 菱悦道:“夫子当我三岁小孩吗?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我真是将你绑着玩的?” 谢云钰不露痕迹的观察着四周,这才发现这里是云州城北的破庙,她好几次从谢家溜出来云游,便路过这里,此地离云州城颇远,看来一时半会儿恐怕真的没人来救了。而且除了菱悦,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还有两个脸上横着刀疤的凶恶之徒,看来自己处境不妙。 虽然心下有些紧张,谢云钰还是强装镇定道:“绑架夫子,在我们大楚可是要被判重刑的,我看你也是年纪尚轻一时冲动,咱们有话好商量。” 菱悦勾唇靠近了谢云钰,道:“夫子不必拖延时间,在这没人会来救你,我说过,我是云州首富的女郎,这年头什么东西不能用银子解决?如今你与其操心我,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敢拿戒尺打我,就得付出代价!” “夫子育人,自有章法,不过是打你两下戒尺,你便如此怀恨在心,明明是你有错在先,现在竟如此不服管教,还绑架夫子,你这不只是在书院待不下去,更是要被扭送官府的你可知!” “我不在乎!”菱悦一甩手道:“从小我便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休要再巧言令色说这些没用的,反正今日,你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谢云钰一急。凝眉道:“菱悦!莫要一错再错!” 菱悦得意的勾了勾春道:“怎么,可是怕了?不过现在来怕也太迟了,夫子,我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究竟哪些人,是不可以得罪的!” 菱悦说罢,朝后面的大汉使了个眼色,那脸上横着刀疤的猥琐汉子立马过来,像只哈巴狗似的舔着脸躬身道:“女郎还有什么吩咐?” 菱悦冷着脸道:“现在,我将这个女人交给你了,就由你随意处置,记住,给她点颜色瞧瞧。” 那汉子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意,淫笑着摸了摸鼻子,流口水道:“女郎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菱悦道:“对。”说罢,让手下的丫鬟搬来椅子,自己随意往哪儿一座,肆意的看着谢云钰面色大变的模样。 谢云钰大骇,看着那汉子面目可憎的拿他油乎乎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摸,她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淡定,身子微微颤抖着道:“菱悦,菱悦,快让他住手,否则我喊人了!” 菱悦勾唇也不作答,看着谢云钰发抖的模样,大感痛快,她就是要看谢云钰这副出丑的模样,越凄惨才越解恨。 那汉子两眼放光道:“娘子,这儿荒无人烟的,离云州城冷着呢,你就莫要再挣扎了,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救你,你便从了我吧?” 谢云钰怒道:“呸,把你的脏手拿开!” 第112章 侵犯 谢云钰这态度,让男子不悦道:“到了这步田地,还装什么清高?今日我便要让你看看,这会儿如此贞烈的你一会儿是怎么在我的身下承欢的,届时你便是求我也无用了。” 汉子说罢,就要撕扯谢云钰的衣裳,谢云钰又羞又恼,饶是她修养再好,也忍不住爆粗口,害怕得发抖,站在菱悦身边的另一个汉子本想说或什么,可终究欲言又止,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汉子如此轻薄谢云钰。 “呲”的一声,谢云钰肩膀的锦缎就被汉子动作粗鲁的撕了一个口子,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谢云钰气极了,奋力将头偏向一边,举着双脚就朝汉子身上踢去,汉子始料未及,倒也一下就被她踢倒在地。 这下可彻底惹怒了汉子,他一下跃起来,发狠的就朝谢云钰的脸“啪”的就是一巴掌,边打边道:“小娘么还挺烈,可我陈三也不是吃素的,看你还敢反抗!” 谢云钰的脸一下肿的老高,甚至都被陈三打出血来,可陈三犹觉得不解气,又朝谢云钰打了过来,更是不留余力的用脚往谢云钰身上招呼,一脚一脚的力气之大,疼的谢云钰直冒冷汗,惨叫连连。 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是陈三的对手,在他狠辣的欺负下,才一会儿,谢云钰就已经感觉浑身刺痛,眼睛也睁不开了,整个人蜷缩在那儿抱着头无力反抗。 眼见着她已经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另一个汉子皱眉道:“女郎,咱们还是莫要把人给打死了,不然真惹上官司,对咱也没好处不是?” 菱悦听了这话,见谢云钰只能躺在那儿抽搐,这才呵斥道:“好了好了,下这么重的手作甚?她好歹也是我的夫子,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就这么将她扔了吧,是死是活看天意了。” 叫陈三的汉子犹不解气道:“女郎说错了,这若是让她活着回去,还不立马到府衙告发我们,到时候咱们岂不自讨苦吃?女郎家里虽说不缺钱,可难保不惹上荤腥,一番麻烦,不如咱们……”说罢,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另一汉子连忙道:“不可冲动,女郎,谋害人命可是要偿命的啊!”说罢,还瞪了乱出主意的陈三一眼。 陈三不服气凶恶的瞪了回去,然后将目光看向菱悦。菱悦也有些纠结,虽说她并无谋害谢云钰之心,可也怕谢云钰不依不挠的利用皇家书院夫子身份报复于她,那可就不好了。 想来想去,菱悦最终还是甩手道:“算了算了,这事你陈三看着办吧,记着,莫要让我等有后顾之忧。” 另一个汉子皱眉道:“女郎!三思啊。” 陈三不悦道:“三思个屁,我陈三也是混到瞎了眼了才会找你这么个人合作!你就是整日畏手畏脚,整日娘们兮兮的能成什么大事,这事就不用胡兄管了,我陈三自有主张。” “你!” “好了 你们别吵了,这事便这么决定了,胡满你跟我走,天都要黑了,咱们先离开这儿,怪阴冷的。”菱悦不耐的瞪了一眼胡满。 陈三听了这话,得意的斜着嘴呵呵了两声,胡满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是放任陈三继续欺凌谢云钰了,菱悦低头看了一眼浑身狼狈的谢云钰,嫌恶的用手在鼻子下扇了扇,道:“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平日装作清高得不行的模样,到了这会儿还不是会痛会哭?” 说罢,用脚踢了踢谢云钰的身子,又对陈三道:“赶紧处置了,我们便先撤。回头上菱家领赏去。” 陈三流着哈喇子夸张的道了声:“多谢女郎,小的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菱悦点点头,便捏着鼻子将这股子霉腐味和血腥味排除在外,看着渐晚的天色赶紧离开了这烟瘴之地。 菱悦一走,陈三便迫不及待的搓着手朝谢云钰走去,比起方才激烈反抗的谢云钰,眼前这个半死不活毫无招架之力的谢云钰能让人为所欲为反而更让他兴奋。 想到这个冰山美人即将拜倒在自己的身下,日后便有了与他人炫耀的资本,陈三就忍不住一下朝谢云钰扑了过去,边扑边得意道:“美人儿,虽说你今日破了点相,但我陈三还是很喜欢你的,我这就来伺候你了!” 谢云钰只觉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疼痛难挡,只有那双眼睛,寒星般的发出仇恨的光芒,她哆嗦着嘴唇颤栗的说不出完整的话,结结巴巴道:“你,你休想……就算我死,我,我也不会,不会让你如愿。” 谢云钰说的很慢,可陈三还是听懂了,正因为他听懂了,让他愈加嚣张,想到方才谢云钰还如此顽固,这会儿只能毫无招架之力的承受着他的蹂躏,他就血脉喷张。 可是,还能等他实施暴行,就见谢云钰突然拧眉,一副决然的模样,陈三心下一惊,连忙撬开了她的嘴,便强行将方才拿出来的麻布团又塞回谢云钰的嘴内,气愤道:“你想咬舌自尽?” 意图被看穿,现下又被这般粗鲁的对待,谢云钰只觉愤恨难挡,看来自尽是不可能了,可能是自己这番举动惹得陈三不悦,他愈发粗鲁的在她身上胡乱解着衣襟,更加迫不及待。 谢云钰看着头顶的茅草恍若在晃动般,她自知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是万万不能晕过去,可奈何方才被那么一顿打,这会儿意识都开始涣散了起来,她费力的扭了两下身子,在陈三的眼中却是无关痛痒。 她无力的躺在草垛上,陈三也不怕她跑了,为了方便行事,还特意将绑着她的绳子解了丢到一边,眼见着外裳被陈三粗暴的撕扯丢弃,从未觉得绝望过的谢云钰只觉深深的难堪和无力。 就在谢云钰做好了必死准备的时候,突然,那虚掩着的破门一下被人一脚大力踹开来,露出一张清隽绝伦却盛满怒意的脸。 逆着光而来的柳询,在晚霞淡红色的光晕中有种别样的神圣感,谢云钰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看向他,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虚弱道:“你来了……” 柳询看着命悬一线的谢云钰,只觉胸口勃发的怒意有似惊涛骇浪,他恨不得当即就将这些陷害谢云钰成这样的人一下杀个干净,看到了下巴身上斑斑血迹的谢云钰,柳询控制不住的眼里燃烧起熊熊怒火,不一会儿,整个眼睛已经一片通红。 见了血又变成凤阳王的柳询,此刻哪有什么理智,他抽出腰间的软剑就往陈三身上招呼,陈三惊恐的看着这个满身戾气的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已经身首异处。 看着谢云钰狼狈不堪的模样,外衣已经被撕烂了,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凤阳王心疼不已,他飞身过去想抱谢云钰,却在手碰到她的那一刻又觉得不妥,忙解开身上的披风,将谢云钰小心翼翼的包了,这才将她抱起来,脸色阴沉的命令道:“传我令,菱员外一家,灭!” 随之而来的刘桥一阵心惊,恭敬道了声是,刚想转身执行,凤阳王顿了顿,又道:“不,钰儿一定不希望我这么做,传我令,想法子以最快的速度让菱家从云州首富变成云州乞丐,他们这么欺负钰儿,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刘桥道了声是,这便转身实施去了,他从未看过柳询在他面前直接变成凤阳王的模样,这会儿看着他的主子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也不免心惊。 心惊归心惊,他看到了谢云钰的惨状,亦是看到了柳询对谢云钰的珍视,没想到哪怕柳询变成了凤阳王,在他的眼中,谢云钰还是如此重要。 此刻在云来客栈用了晚膳的菱悦还不知,等到她回去的时候,菱家已经因为她的任性从云州首富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当然这些都已经不关谢云钰的事了,此刻的她被凤阳王抱着,从这破庙直接飞檐走壁到云州的凤阳宫分舵。 云州城最大的烟花之地天香楼,正是凤阳宫最大的消息集合处,谁也不知这胭脂红粉的天香楼后院,是一个环境清幽的风雅之地,谢云钰被凤阳王带到了这里,刘桥很自觉的早就吩咐了手下让人人快去找墨姑娘来。 墨姑娘是凤阳宫的专属女郎中,脚程自然也是不慢的,几乎在凤阳王到达之际,她因着本就在云州城,也很快就到达了天香楼的后院青松院。 墨姑娘一到,便见凤阳王冷着脸对她道:“快,看看她如何了?” 头一次见冷漠如凤阳王,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墨初郁莫敢不从,凤阳王将谢云钰放在榻上后,她便皱着眉头凝声道:“主子先到门外候着吧,这里尽管交给我。” 凤阳王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要在外候着,他愣了愣,见墨姑娘不再说话的自古忙开了,这才想到自己终归是个男子,确实不适合看这些,忙又退到了屋外。 凤阳王一走开,墨初郁看向谢云钰的目光就变得深沉起来,将盖在她身上的披风一掀,身上这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很容易就能让人知道她究竟遭受了些什么。 第113章 暧昧 唐唐凤阳宫宫主,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偏是这种?墨初郁皱眉看着谢云钰,眼中闪过一抹纠结。 凤阳王在门外烦躁的踱步,也不知谢云钰究竟怎么个情况,一想到她方才她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心中暴动,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不查,就被人钻了空子,让谢云钰遭此磨难。 就差一点点,若是自己晚到那么一会儿,凤阳王都不敢想象,谢云钰日后将怎么活下去?该死的菱悦,竟然差点毁了谢云钰,凤阳王忍不住一拳打在身后的柱子上,低吼了身:“可恶!” 墨初郁在里头听到了动静,看向谢云钰满是痛苦的脸庞,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动手给谢云钰施针。 三刻钟后,墨初郁总算出来了,凤阳王却像等了许久许久,见到墨初郁,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忙向前跨了两步,虽然面色依旧冷峻,墨初郁还是听得他有些紧张道:“如何了?” 墨初郁垂眸,声音物波道:“无妨,不过是惊吓过度加上皮外伤,承受不了而造成晕厥,施了药只要稍加修养,不消三五日便能恢复了。” 听了这话,凤阳王总算舒了口气,他道:“那她现在可醒了?” 墨初郁摇摇头,便自顾熬药去了。 凤阳王蹙眉隔着窗看了谢云钰许久,这才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床边。 看着谢云钰苍白的面容,和满身被纱布裹着的模样,凤阳王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平时的谢云钰是怎样一副意气风华的模样啊,没想到而今竟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浑身上下的纱布下都是伤痕。 凤阳王皱眉看着谢云钰因疼痛而拧起的眉毛,惊恐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又听她不自觉的在呓语:“别过来,别靠近我!走开,走开!” 谢云钰这脆弱的样子令他心疼不已,已经顾不得身份礼仪了,一下过去抓住她纤细的手道:“钰儿,钰儿莫怕,我在,我在的!” 莫约是他的安抚起到了作用,谢云钰挣扎了一会儿,竟奇异的平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只是梦中好似还十分不安一般,皱着眉怎么也不愿放松下来。 凤阳王只觉心中钝痛,一想到方才见那猥琐流氓陈三那油腻腻的模样竟然对谢云钰如此轻薄,他就不能容忍,待到谢云钰睡下,他便身形矫正的出了门,浑身气息骤然发冷。 跟在身后的刘桥见了,道:“主子,做什么去?” 凤阳王头也不回道:“菱悦是吧,既然她如此享受给别人造成身心伤害,我便亲自让她也体验体验,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刘桥莫名打了个激灵,凤阳王甚少将怒意写在脸上,看来这次,菱悦是真的踩到老虎尾巴上了,既然他亲自开了口,想来那菱悦女郎恐怕会真如他所言,生不如死凶多吉少了。 不消半刻,方才怒气冲冲的凤阳王便平静的回来了,想必是事情办得很顺利,谢云钰悠悠转醒,便瞧见他一身风尘的冷峻模样,正坐在床头,神色不明的看着她。 谢云钰刚想说什么,她抬了抬手,却发现全身满是疼痛,这才想起自己经历了什么,顿时变了神色。 凤阳王见她醒了,满是担忧的冷峻脸色柔和了些,关切问道:“怎么样,可好些了了?” 谢云钰低声道:“多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凤阳王忙摇头道:“不用往心里去,你也救了我两次。你我之间的缘分,早就已经不是谢字能理得清了。” 不知为何,谢云钰听到这句话,只觉心中酸涩又感动,在那样的危急时刻,凤阳王急急的身影还是那么清晰,就像踏着彩云而来的英雄一般,带着金色的光芒,将她从濒死的边缘生生救了回来,让人惊喜又悸动。 谢云钰转头,将这些思绪掩去,道:“恩,还是要多谢你,若非你及时出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也不曾想到那菱悦会如此丧心病狂的要置我于死地,是我大意了。” 凤阳王听了这话,自责道:“亦是我的错,早该让人保护好你才对。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凤阳王保证,日后绝不会让你经受这些。” 谢云钰错愕的看着他突然的表白,有些不能回神,他在说什么? 凤阳王看着她满身绷带却呆呆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他从没对一个女子说过这等话,只能用干咳掩饰了一下情绪,道:“呃,我是说,我该早些发现菱悦的手段才是,这样你也不用经历这些了,是我的错。” “不,人心隔肚皮,意外谁也无法预料,你能及时赶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我……” “好了,咱们就莫要在此纠结这事了,现下已是半夜时分了,你可饿了?或是渴了?” 谢云钰艰难的摇摇头,对这满脸冷肃却说着关切话语的凤阳王还有些不适应,她道:“无需麻烦,我只是有些累。” 凤阳王道:“累了?那我让墨姑娘赶紧做些参汤来,也不知你这满身伤的能不能喝,我先去问问她,你等着。” 凤阳王说完,身形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谢云钰看他笨拙关心自己的模样,勉强扬起的微笑霎时垮了下来,只觉一阵黯然,那样的情况被凤阳王见了,自己有何颜面存在这世上?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有着这个时代女子的保守,可以想象,那会儿的她哪怕没有被陈三侵犯,想必也是无颜见人的模样吧? 还没等她暗自伤感完,凤阳王便已经回来了,他的手中还端着一碗温热的汤水,见谢云钰看向他,便道:“这是刘桥备着的,汤中参茸兼备,可强身健体,快趁热喝了。” 谢云钰感动于凤阳王这大男人的心细,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凤阳王见了,连忙跑过来,着急的连汤都差点洒了,一到谢云钰跟前便将她按在榻上,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霸气道:“躺着,我喂你。” 谢云钰的脸上立马爬起两朵红晕,心跳也骤然加快起来,有些不自在道:“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凤阳王自是不愿,将托盘放在一盘的杌子上,亲自委身将谢云与小心翼翼的抱起,让她半坐着,又端出汤碗,小心的吹凉了喂到谢云钰面前。 难为这个大男人对自己如此心细,谢云钰别扭的张嘴吞下了凤阳王汤匙中的药膳,凤阳王面色严肃的做这些事,直到一碗药膳见了底,他才赞扬道:“很好,将这药丸子也吃了,墨姑娘说能补元气。” 谢云钰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黑色药丸,不自觉的皱着眉看起来很是抗拒的模样,凤阳王却是霸道的盯着她,让她不得不又张大了嘴。 好在药丸不是很苦,凤阳王看着她一脸纠结的吞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道:“这药得连用三日,一会儿我便以柳询的名义休书子致,说你要在此修养,让他先替你兜着书院里的事。” 谢云钰连忙摇头道:“不用了,我现在感觉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凤阳王瞪了故作坚强的谢云钰一眼,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道:“放心,此处便是云州城内,你若想回去我绝不拦你,但是你得先把身子养好先,难道你想这个样子去见子致?” 一句话就把谢云钰堵得哑口无言,谢云钰只得吐了吐舌不置一词,什么都被凤阳王安排好了,她还有什么话语权? 说到自己的身子,谢云钰方才与凤阳王对垒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自己那会儿虽说还有意识,可却毫无招架之力,那陈三对自己…… 看谢云钰突然沉默,还露出缥缈的神色,凤阳王仿佛看穿了谢云钰的担忧,他连忙道:“你没事,那刀疤汉子并没有得逞,不要因为这个而有负担,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完美无瑕的存在。” 听得他虽然面色不动却满带柔情的话语,谢云钰却心乱如麻,恍若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万般涟漪,她其实与凤阳王不算有很深的交集,若非上次在断崖,二人恐怕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可偏偏现在,两人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些不一样了,空气中仿佛都因着凤阳王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而变得暧昧起来。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感觉竟不受控制,就好像自己的心思都被凤阳王主导着走,谢云钰甚至一点儿也不讨厌,还有些隐隐甜蜜的悸动,这,这可有些不妙啊。 想到二人的身份,谢云钰只得将这才萌芽的一丝悸动扼杀。她虚弱的笑了笑,道:“有劳你的药膳,吃饱了都竟生出困意来,你?” 凤阳王道:“那你先睡会儿吧,我还有事忙。”说罢,又将谢云钰抱着平躺在床榻上,目光宠溺的看了谢云钰一眼,叹了口气,便转身出了屋子。 她有心事,却装作一副坚强的模样,看着她强颜欢笑,凤阳王只觉心中有些难受,最终还是决定给谢云钰一个独处的空间。 待他一走,谢云钰忍了半天的泪这才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她一向洒脱,性子虽清冷些,却也凡事看得开,她一直以为只要坚持本心,就能做好一个夫子,可为何她引以为信仰的学子,为何最终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第114章 信念动摇 身为女子,名声重于性命,从前的谢云钰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纠结矫情的,可真遇上了这样的事,她的心中还是免不了的绝望和无力,虽最后没让陈三得逞,可这一幕却变成了她的噩梦,挥之不去。 菱悦给她的打击不止是身体上的伤害,更是心目中理想的坍塌,让她陷入从未有过的低落与迷茫里,不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头一次,谢云钰对自己的夫子梦产生了怀疑,这真的就是她信奉授学育人得到的结果吗?为何她会觉得这一刻如此失败? 谢云钰自认已经做到了一个夫子所能做的一切,可这些女学子呢?先是刁难,而后是诽谤,到现在甚至直接威胁她的性命,生活中处处与她过不去,在学业上却毫无进步,这样的坚持到底为了什么? 她缓缓闭了眼,任由这一滴泪水没入枕边,不知是累了还是倦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在窗外的凤阳王见谢云钰睡着了,轻轻叹了口气,都说身体上的伤很好治愈,可心上的伤呢?他可以想象,这事对谢云钰的打击有多大,只恨自己不能时刻常伴她身边 ,而让她遭受这一切。 想到这个,凤阳王不免有些怪罪柳询,为何不早些发现异常?若非王逊之听闻了早上谢云钰用戒尺打了菱悦,担忧菱员外会对谢云钰做出什么不利的事,从而来找柳询商议,还不知谢云钰被绑架了。 可一切都太迟了不是吗?谢云钰终究还是经受了这些,哪怕自己已经用同等的法子替她报了仇,可这件事给她的阴影看来是无法弥补了。 凤阳王想着,只觉胸口又隐隐作痛,他现在的身子,只能静养,可一得到谢云钰不见了的消息,忙尽全力派人去寻找,但迟迟没有消息的他心慌得很,总觉得事有变故。这便顾不得自己的伤,亲自寻了来。 庆幸自己寻来了,可出手解决了陈三,又将谢云钰用轻功带回来,终归耗损了不少内力,方才又去解决菱悦之事,这么一折腾,凤阳王捂着胸口吐了口浊气,不得不回房运功疗伤。 只是如此虚弱,必定又会变为柳询,想着自己还有许多未完的事,凤阳王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在疗伤之前还不甘的用十分恶劣的语气写了封信给柳询,痛骂他一顿。 自然,在运功中晕了过去的凤阳王醒来后如他所料的变回了柳询,柳询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封信,他虽对凤阳王的行为有所意识,可不能替他做主,这会儿瞧见凤阳王对自己如此痛恨,只能无奈苦笑的摇了摇头。 等到柳询去看望谢云钰的时候,谢云钰也已经睡醒了,她见凤阳王那张冷峻的脸上的青筋已经消退干净,神色也变得温润平淡起来,便知眼前这个是柳询了。 柳询见谢云钰,亦是关切道:“夫子现在可觉得好些了?伤处还痛么?” 柳询与凤阳王的区别便是,凤阳王看着冷漠高傲却是一副外冷内热直来直往的霸道模样,而柳询却是永远看着笑意盈盈却心思百转各种伪装,明明是相悖的两个性格却是在同一个人身上毫不冲突的显现, 谢云钰对着柳询,只觉比对着凤阳王更为平和些,却也若有所失。 谢云钰道:“好些了,那位你口中的墨姑娘方才来替我换药了,她的医术真好,现在我感觉自己已经能稍稍活动了。” 柳询道:“那便好,对了,子致说想来看你,你,可要见他?” 王逊之要来吗?谢云钰听到柳询问话,眸光一阵黯然,此时她最不愿面对的便是王逊之了,从前的他们一向不拘小节,除了志同道合外,更是臭味相投的好友。 只是现在,出了这种事,谢云钰总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放得开了,就好像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洒脱突然被蒙了尘,不愿他人的关心再次揭穿一般。 柳询见谢云钰如此神色,不免担忧,看来她这次真的受到了打击,连至交好友都不愿见了,他道:“无妨,你若不想见,我便让他晚些再来吧。” 谢云钰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就这么一连两日,除了对着柳询和墨初郁,谢云钰谁也不想见,在没有人的时候就坐着发呆,身体上的伤在墨初郁的调理下倒是恢复得极快,可总觉得她这一次像是丢了灵魂一般,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王逊之急坏了,最初柳询还能搪塞过去,可这么两日,王逊之再也忍不住的不停追问柳询,甚至连多年交情都拿出来说事了,柳询推辞不过,只得结结巴巴的如实将谢云钰的情况说了出来。 没想到王逊之一听,非但不听柳询说让谢云钰缓缓,等她养好身子再见人的话,反而急匆匆担忧不已的就要去找她,柳询拗不过,只得带着王逊之来了。 当然,他要阻止王逊之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看着谢云钰对着他便是强颜欢笑的模样,他的心中亦是十分担忧的,也不知王逊之能不能解开谢云钰的心结。 在王逊之的“胁迫”下,柳询不得不将她带到了青松院,王逊之一进门,便火急火燎的去找谢云钰,甚至撞翻了墨初郁的药罐都不自知。 墨初郁皱眉看着行色匆匆的王逊之,对柳询行了个礼,道:“公子,你看他这?” 柳询摇摇头,道:“无需理会,近日我让你研究那汨罗散的解药之事,可有才成效了?” 说到正事,墨初郁连忙敛了心神,与柳询到其他处讨论去了。 王逊之脚步匆匆,行至谢云钰的房门前才停了下来,他敛了敛心神,将脸上的担忧之情换上一副平日不羁的模样,这才敲了敲房门。 里头传来谢云钰清越的声音,道:“进来。” 王逊之推门,便见谢云钰神色焉焉,还来不及收起来的表情,他想到柳询所言,谢云钰被流氓轻薄之事,就觉得一阵痛心,面上却要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风轻云淡。 “敏秋。”王逊之道,虽然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像平日那般打招呼,可微微颤抖的音调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谢云钰以为是柳询呢,堪堪转过头却见王逊之微笑着站在那儿,她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扯了扯嘴角最后挤出一个笑容道:“子致,你来了。” 王逊之点点头,道:“听少卿说你对流言之事心中郁郁,故而在他的别院中修养几日,今儿已经是第三日了,不知敏秋心情如何了?” 柳询是这么跟人解释她的逃避吗?谢云钰听了,只得呵呵了两声,道:“无事,不过是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已经三日了啊,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看着谢云钰言不由衷的在那强颜欢笑,王逊之只觉心都被纠在了一起,他宁愿谢云钰如同平日那般,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就朝他倾吐出来,也好过看她这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可是这次的事件不同于往日被谢天明被学子刁难,就连王逊之,亦是第一次见到谢云钰如此颓废的模样,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却说不出将她拥入怀中安抚的话。 王逊之道:“无事,你不在,红鸾院的学子都很安分,她们的诗书都有很大进步,对了,黄助教还特意为上次你替他说话而前来感激你,可惜你不在,山长说你有事暂停授课呢。” “这样啊,挺好的。”谢云钰听得王逊之报告书院里头的动静,以往她最关心的便是这些了,可没想到谢云钰竟像事不关己一般,突然变得如此冷漠。 这么一说,王逊之更加担忧了,他已经顾不得礼仪,快步走过去托着谢云钰的肩着急道:“敏秋,平日你不会这般的,究竟怎么了?有什么你说出来啊?” 谢云钰便知自己的一切瞒不过王逊之的眼,看着好友如此担忧的模样,谢云钰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浮云,道:“子致,我累了,我现在不知再这样坚持究竟有何意义,你也说了,书院没有我一切也能很好,我不想折腾了。” 听得谢云钰说出如此丧气的话,王逊之大吃一惊,有些着急道:“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说你要做个名满天下的女夫子,还约我去兴和镇授学,现在更是有皇后娘娘的支持,为何……” “那又如何?你看看我,红鸾院里的那些女学子,哪一个把我放在眼中?在这样下去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我爹说得对,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做自己该做的事,是我错了。” “敏秋!”王逊之不禁着急道:“不是这样的,你从前一直都说女子就该与男子同等,也能做出一番功绩,也能读书习字造福天下的啊,你向来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你……” “子致你错了,我就是一个特别容易认输的人,这一番番的打击全来自于我的门下学子,我真的够了!” 没想到谢云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王逊之愣了愣,一脸震惊与痛心。更是难受于在这个时刻,谢云钰的理想和信念都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谢云钰逃避般的抱着头,将头埋在膝盖间,闷声道:“子致,我知你是为我好,让我清净几日吧,你说我逃避也好,懦弱也罢,我真的,不想回去。” 第115章 湖边垂钓 王逊之看谢云钰脆弱得不行的样子,动了动唇,还要劝说的话最终说不出口。道:“那好,我不逼你,只要你好好的就行,记着,心中若是难受大可来找我,无论何时,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谢云钰点了点头,不愿面对王逊之此刻的关切,王逊之看着她柔弱的肩轻轻抖动着,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可以理解谢云钰,面对那样的状况她一个弱女子怎能不害怕,从而引发她不愿再去面对自己兢兢业业教授的学子会做出这等事的事实也很正常,只是这样的状态终归让人担忧,也不知谢云钰还要如此颓废多久。 既然他的出现让她感到负担,那他便默默的陪着吧,王逊之皱眉,一脸愁苦的退出了门外。 他回身,却见柳询亦是神色低迷的看着他,道:“怎么样?” 王逊之无奈的摇摇头,道:“她不愿回去,莫约是这次的事情让她大受打击了吧,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得另外想法子才行。” 柳询点头道:“你说得对,那便先让她在此修养吧,你且回去想想法子,我们再行商议。” 王逊之敲了敲折扇,道:“也好,那就有劳你照顾了。” 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心思嫉妒王逊之了,满脑子都是谢云钰那痛苦失落的脸,也不追问柳询究竟是怎么救到的谢云钰,王逊之摇摇头,只能先行离开。 翌日,天晴。 现下已是五月,草长鸢飞的季节,外头春色正浓,又有清凉薄裳,不少学子休沐日便相约到城外去踏青游玩,蓝天白云,青山露水才子佳人,一路欢歌,好不惬意。 柳询见谢云钰又望着窗外发呆,轻轻皱了皱眉,旋即又换上了一副温润的笑脸,关切道:“夫子,外头绿意盎然,不如咱们出去游玩一番吧,听闻城东东村有一座湖,湖水清澈见底此时正是泛舟游湖的好去处,咱们去看看?” 谢云钰扯了扯嘴角,道:“你跟墨姑娘去吧,我就不去了。” 本就是为了让谢云钰出门散心,柳询怎能这样应下,他立即道:“听闻那清水湖鱼儿肥美,少卿来到云州这么久还未尝过呢,若是自己钓的岂不更有滋味?我与墨姑娘皆是外地人,夫子作为东道主,真的不愿去吗?” 谢云钰本还想拒绝,可看向柳询满含期待的模样,终归不忍心,她道:“清水湖的鱼儿确实不错,既然少卿如此想去,你便去准备钓具吧,我一会儿就来。” 见谢云钰答应了,柳询面上一喜,立即去着手准备了,临行还让人给王逊之带了话,让他也去。 清水湖在云州城东东村,并非说湖水真的清澈见底,只是这儿景致绝佳,湖面宽广,依山傍水,更有两岸垂柳亭台,湖心轩榭荷塘,是个避暑乘凉的绝佳之地。 柳询带着谢云钰坐上马车到的时候,那厢的王逊之也到了,不过,却不是他一个人来的。王逊之出门前正好遇上前来找他的惠安公主,惠安公主一听他要出来垂钓便嚷嚷着要跟,无法,王逊之只得带上了她。 可刚出凤鸣书院门口,就见南宫皓月匆匆忙忙而来,谢云钰未回学院这几日,柳询亦是在别院陪她的,所以南宫皓月是想来问问王逊之可否见过柳询,听得他们要出城,便也厚着脸皮跟来了。 所以,谢云钰一下了马车,就见惠安公主热情的朝她招了招手,一旁的王逊之和南宫皓月也微笑着与她打招呼。 谢云钰见了这么多人,本有些怯意,可惠安一下跑了过来,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道:“夫子,这几日你上哪去了?惠安可想你了。” 谢云钰尴尬的笑了笑,拍了拍惠安的手,道:“有点私事,所以离开了几日,有劳公主挂心了。” 惠安撅着嘴道:“没事,回来便好,早就听闻这清水湖景致不凡了,今日休沐总算得以前来,走走走,咱们去前面垂钓去,我还是第一次出云州城呢。” 面对这样娇俏的惠安,谢云钰也不好一直一副焉焉的模样,只得打起精神来,挤出一个微笑跟在她身后。 五人聚齐,王逊之担忧的看了一眼谢云钰,复而又恢复如常道:“敏秋,咱也也好久没出城了。” 谢云钰点头道:“是啊,一晃已经快夏日了,去年这时候,咱们都快去兴和镇了吧。” 王逊之点头,南宫皓月看着紧跟着谢云钰脚步的柳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道:“夫子,柳公子,你们一块儿来的?” 柳询道:“是啊 ,正好路过夫子所在之地,便一道乘马车了,怎么?” 南宫皓月连忙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何会在一处罢了。”说罢,南宫皓月讪讪的低着头跟在后头,只是在没有人注意之时,一想到谢云钰竟能与柳询同乘,看向谢云钰的目光都变得怨毒。 柳询见了,勾唇一笑,对于南宫皓月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不可置否,他对众人督促道:“好了,不过几日不见,哪来的这么多话要叙,咱们赶紧找好位置垂钓吧,否则该吃不上肥美的鱼儿了。” 一听可以垂钓,惠安公主已经迫不及待的拎着工具就往湖边跑了,谢云钰见了,忙道:“慢点慢点,少卿跟你闹着玩的,此处鱼儿多着呢。” 见谢云钰总算愿意放松了,柳询与王逊之相看一眼,二人稍稍松了口气,这便都提着工具去寻最佳的垂钓位置。 见她们如此无视自己,南宫皓月跺了跺脚,亦是跟上。 这清水湖果真风景秀美名不虚传,惠安公主一出来,就像出了笼的鸟儿一般,在青翠的草地上无拘无束的恣意奔跑,柳询笑着对谢云钰道:“你瞧瞧这惠安姑姑,可有半分公主的仪态。” 谢云钰见她如此洒脱的模样,亦是笑着道:“公主难得的天真浪漫,能这样肆意徜徉也是难得,便让她自由一番吧。” 柳询点头赞同,怕谢云钰又想到伤心事,努了努嘴示意她去王逊之那边。 除了垂钓,王逊之还细心的为女郎们准备了瓜果肉干,还有一张毛毯。他指挥者溯光从马车上将这些东西搬了下来,将毛毯随意往草地上一铺,这些东西摆上,便成了一个简单的点心宴。 谢云钰道:“还是子致想得周到,如此一来也不怕大家饿着了。走吧,我们去垂钓。” 柳询应了声。随手拿了一根钓具,又穿上鱼饵,这才递给谢云钰,谢云钰愣了愣,对柳询的细心小声道了声:“多谢。” 见柳询与谢云钰一直黏在一起,南宫皓月自是不服,她本一身劲装而来,这会儿却要装作温婉的模样,走到他们这边,对柳询虚心道:“柳公子,我还从未垂钓过呢,可否请教你,怎么才能钓到更多的鱼儿吗?” 柳询皱眉,客气道:“实在对不住,在下不才,这垂钓只能勉强摆摆样子,实在难登大雅,更不好自不量力教别人,还请女郎恕罪。” 胡说,方才放鱼饵放得那么顺手,怎么可能是个新手,分明是不想教吧?南宫皓月在心中腹谤,搞不懂柳询为何每每对自己客套又余,亲近不足。 听得柳询的话,南宫皓月一阵受伤,谢云钰见了,便道:“南宫女郎若是不嫌弃,我教你吧,云州随处可见山水,夫子不才,从小在这长大,对这垂钓之术还是有些心得的。” 自己的夫子提出教自己,本就十分符合常理,南宫皓月若再纠缠柳询,便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她只得低着头,闷闷道了声好。 有谢云钰在,南宫皓月才坐了一会儿,便有鱼儿上钩来,说实在话,她虽不是真的第一次垂钓,可之前都是在别院或者其他的庄子里,还从未在这种广袤的地方钓这些未经饲养的鱼儿,不免有些兴奋。连方才对谢云钰的小心思都忘记了。 谢云钰又讲了几遍,见南宫皓月很快便得了要领,也就不多说了,自顾退到一旁,看着众人玩乐。 湖边的草地上正好一棵大树,王逊之将东西放在树下,便被惠安公主拉着垂钓了一会儿又去放风筝,柳询这会儿正不知和刘桥商量什么。谢云钰便自己坐在毯子上,看着湛蓝的的天空和广袤的湖面,只觉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她倒想明白了,不管做不做这个夫子,至少以后的生活就该有蓝天,有白云,有一汪湖有三两好友,这样才是宁静致远不是吗? 头顶的树叶缓缓的落了下来,落在谢云钰的肩上,有种时间很慢,老友未老的静谧感,虽然一想到之前差点被玷污杀害的事,她还是会难过,对自己回不回学院也还没想好,此刻的她只想静静珍惜这一刻。 谢云钰闭着眼,正在感受清风拂面,感受阳光斑驳,突然感觉身边有人坐了下来,她睁眼一看,竟意外的是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指了指一旁的竹筒,第一次与谢云钰坐的如此之近,她挠了挠头道:“呃,夫子教导有方,满载而归呢。” 谢云钰微笑道:“是你悟性好,方法了得。” 南宫皓月见谢云钰笑意未达眼底,道:“夫子可是有什么难处吗?我看夫子脸色不大好。” 第116章 回归 倒是不曾想到南宫皓月会突然关心自己 ,谢云钰顿了顿,道:“无事,不过是有些事无法释怀罢了。对了,昕儿怎么样了?” 恐怕此时,在谢云钰的心中,唯一记挂着的也只有谢逸昕了。 南宫皓月的脸色僵了僵,她可不敢说谢逸昕前些时日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还未消退,所以不敢去上学吧,而且被她这么一打,谢逸昕恐怕日后见了她都该绕道走了,她怎么知道他的情况? 不过想来,谢逸昕对谢云钰应该是十分牵挂的吧,毕竟谢云钰已经三四人不错回过书院了,南宫皓月只好道:“呃,谢小公子十分记挂夫子,本来今日也是要来的,只是不巧,他被家里人叫回去了,今日休沐嘛。” 想来是被柳夫人叫回去了,谢云钰哦了声,不再答话。 南宫皓月顿了顿,想到方才,她借着谢云钰不在,又假意让柳询教她垂钓而柳询说的话,柳询道:“我看女郎也不是无知粗鄙之人,想来早已学会了垂钓吧,夫子如此尽心教你,你倒是应该对她说一声谢的。” 没想到一下被柳询看穿了目的,南宫皓月红着脸道:“是,我还是回去自己练习练习好了。”说完,她就要退下,没想到柳询却一下叫住了她,道:“南宫女郎。” 南宫皓月一阵惊喜,这是柳询第一次主动叫她,她忙回身露出一个笑脸,却不想柳询竟皱着眉道:“恕在下唐突了,有件事我想女郎应该去跟夫子道个歉的。” 南宫皓月一阵心惊,疑惑道:“什,什么?” 柳询道:“上次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想来女郎功不可没,可能结果并不是女郎当初所料的局面,但这事已经对夫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难道女郎不应该跟夫子道个歉吗?” 他发现了,他竟然发现了!那自己在他面前岂不是成了陷害他人的恶毒女子?南宫皓月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了了,只觉心中有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没有什么比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做了错事被揭穿更难堪了。 不过旋即柳询又道:“或许结果不是南宫女郎所预料,只是近些时日,夫子因这弄得心力交瘁闷闷不乐,甚至萌生了不再做夫子的念头,你说,若是红鸾院少了夫子这样才华横溢的人该多可惜啊。” 南宫皓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想教训一下谢云钰,随意编个谣言陷害谢云钰而已,后面竟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现在竟让谢云钰产生了这种自我否定的情绪,果真是她过分了。 柳询接着道:“在下心知南宫女郎本性不坏,想来也是一时糊涂,这事在下会替女郎保密的,你放心。” 南宫皓月听了这话,只觉无地自容。 柳询看向在那玩闹的惠安公主,又道:“在下一向欣赏光明磊落之人,你看咱们能相约垂钓多好,希望女郎莫要让众人失望才是。特别是如此信任你的惠安,和对你一路帮助扶持的夫子。” 南宫皓月的脸更红了,她看着柳询就这么离开,这才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柳询那副懦弱的模样其实不是本性,他心思玲珑,洞若观火,恐怕连自己都望尘莫及。 而他这会儿愿意出面敲打自己,也算是给自己机会,能与他们继续做朋友,亦是在告诫自己,若是还想做朋友,就得安分守己,莫要再耍小心思。 南宫皓月颤了颤,这才惊觉一向以除暴安良的女侠为目标的自己,竟因嫉妒,对谢云钰做出了这么多离谱的事! 好在及时醒悟,细想来谢云钰对她也算不错了,更是一个难得的好夫子,刘询说得对,自己欠他一个道歉,不求原谅,只求心安。这才有了她莫名出来关心谢云钰的一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南宫皓月最终还是无法将那句抱歉说出口,想到柳询所言谢云钰甚至因为流言不愿做夫子的话,又见她脸色不大好的模样,想了想轻咳了声,道:“夫子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谢云钰疑惑道:“故事?愿闻其详。” 南宫皓月道:“在京城,有个高门女郎,她从小便在父亲和家学的影响下,读书习字,习武练剑,年纪轻轻便已经文武双全,才艺出众,按说这样的女郎肯定求亲者趋之若鹜,日后掌管一方宅院。” 谢云钰笑道:“这倒是多数女郎们所走的道路,不过我想南宫女郎想跟我说的不是在这个。” 南宫皓月点头,接着道:“可是有一日,那位女郎看到一位清隽才子,他本是一块稀世宝玉,却为了某些不得已的苦衷刻意掩盖了锋芒,但他还是吸引了女郎的注意,女郎为了他甚至不惜背弃父母为她选的道路,只为了追寻才子的脚步。” “这会儿,变成痴男怨女了,所以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吗?”谢云钰问。 “后来,女郎跟着他来到一个可以实现自己理想的地方,那里的女子文峰开放,夫子是一个胸有抱负的年轻娘子,她乐观,学识渊博,她努力让女子们都散发出自己的光芒,她就像冬日里的寒梅,一声傲骨,无惧风霜。” 谢云钰想了想,才明白南宫皓月这番话是拐着弯的在开解自己呢,她笑笑,道:“那你说,后来这位女郎是得到了才子的青睐呢,还是得到夫子的教诲?” 南宫皓月摇摇头,道:“夫子且听我说完,女郎与才子日日相对,却发现才子的眼中藏着另一位女子,女郎很是伤神,她便想出一个法子,想让那位女子名声不好,这样就不能阻止她追求才子了。” 说到这,谢云钰的目光变得晦涩,这南宫皓月是意有所指了,她究竟想说什么? 南宫皓月咽了咽口水,虽然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有些难以启齿,可她若不这么做,只怕在柳询心目中的形象怕是要永远停留在她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蛇蝎美人身上了。 她又道:“之后,那位女子果真因为流言受到中伤,还有其他嫉妒女子的人更是借机在这流言之上添油加醋,惹得女子名声尽毁,女郎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才子看穿。” “才子后来再也不愿理会女郎了,那位被恶意中伤的女子最后也变得自暴自弃,女郎这才幡然醒悟,因为自己的死心最后弄得大家都不好过,她的心中亦是懊恼万分,只求自己的悬崖勒马能获得才子与女子的谅解。” 谢云钰总算是明白了南宫皓月在说什么,她刚道了声:“你……” 南宫皓月立刻站起来,满是愧疚道:“皓月做错了,还请夫子谅解,求夫子不要放弃红鸾院,我再也不给夫子添乱了。” 原来流言是这么来的,谢云钰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南宫皓月的事,只是自己颓废也不完全是因为流言,她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都道歉了,这事也过去了,便不用放在心上。” “可夫子还是不愿回书院去,是要放弃红鸾院了吗?” “这。” “夫子,不瞒您说,虽然皓月之前对您有偏见,可您的能力和努力我都看在眼中,也让我从一个只会卖弄文采的自负女子变成跟您一样,想要为女学尽一份力量,造福天下女子的人,皓月不才,请夫子千万不要放弃红鸾院啊。” 南宫皓月言辞恳切,语气诚恳,让谢云钰恍惚间这几日被刻意遗忘的斗志都被激发了出来,这不正是她从前坚持女学的目的吗?她以为她是失败的,可现在竟然有一个人能理解了她,并以她的抱负为抱负,可见她不是失败,而是成功了啊! 谢云钰被这番话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南宫皓月以为她并未原谅自己,她着急道:“夫子,红鸾院没有你不行,女学没有你更不行,你看,连皇后娘娘都支持您开办女学造福天下了,你怎可在此放弃?” 皇后娘娘,那个比她还风华绝代的女子,对,她的颓废怎么对得起对她如此看好的皇后娘娘! 谢云钰一阵心惊,当初皇后娘娘让她一力挑起女学的重担,亦是为她背负了许多,更是在文武百官面前想出与皇上打赌,让自己和王逊之比赛这样的主意,如此出师未捷,她就轻言放弃,如何对得起皇后娘娘的信任? 如今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挫折罢了,怎可因此动摇自己的初心?云钰犹如茅塞顿开,她对自己近日的自我怀疑和轻视感到羞愧难当,忍不住激动的抓着南宫皓月的手道:“南宫女郎,多谢你!” 南宫皓月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突然有了神采的脸色,想来是自己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她亦是替谢云钰高兴道:“太好了夫子,你终于想通了。” 谢云钰用力的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刚想着是不是该立刻回书院去,却见众人见她不复焉焉的神态,都高兴的看了过来。 谢云钰吐了吐舌,这才想起今日休沐,众人都在清水湖游玩的事,她满是歉意的笑了笑,又同满血复活了一般,开始利落的收拾南宫皓月钓到的鱼儿,为众人准备吃食了。 见谢云钰总算恢复了正常,王逊之和柳询难免松了口气,柳询在他们忙活的空隙对南宫皓月道了声谢,让南宫皓月也心情舒畅。 第117章 失而复得 果真是光明才能磊落,南宫皓月想着近些时日被嫉妒蒙蔽的心根本没体验到什么叫无事一身轻,反而时时刻刻担忧着柳询与谢云钰在一起怎么怎么,让她吃不下也睡不好,这会儿没了心里负担,才感觉什么都变得鲜亮了起来。 柳询暗自勾了勾唇,这也是一个危险的赌注,不过几句话,他便在南宫皓月面前暴露了自己一直佯装懦弱的事实,可他也赌对了,南宫皓月很聪慧,聪慧到一点就透。 见谢云钰已经放下了包袱,众人的心都跟着放松下来。总算不辜负王逊之提议出来清水湖垂钓的建议。 将鱼儿去了内脏,又抹上酱料,然后架在树枝上烤了,不一会儿,湖边便已经满是飘香。惠安公主最先耐不住了,大老远就跑过来,一脸垂涎道:“想不到夫子还有这等手艺,这鱼好香啊!” 谢云钰笑了笑,将手中最先烤好了的鱼递给两眼放光的惠安公主,见她接过去,也不管烫不烫,拿着就一口下去,连忙道:“你慢点吃啊,还有好多呢。” 惠安公主一边嫌烫的用手扇着热气,一边有忍不住往嘴里塞,边吃边道:“好吃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了,比宫里那些御厨做的还好。你们也快来啊!” 众人都围了过来,柳询见了惠安的吃相,笑着道:“仪态啊,注意仪态,你这模样,皇祖母又该骂你了。” 惠安口齿不清道:“什么仪态,你是没吃到,瞧瞧夫子这手艺,你要吃了我就不信你能比我优雅到哪去。” 这话又惹众人一笑,谢云钰给每人手里都分发了烤鱼,这才郑重对大家道:“对不住,先前是我想岔了,让你们担忧了,好在南宫女郎一番劝说,我决定,明日重回书院继续授课!” 谢云钰能重新振作起来,众人自是高兴的,特别是王逊之和柳询,都松了一口气。南宫皓月看着谢云钰重新打起精神,再无半分的嫉妒之心,反而也为她高兴。 几个人在湖边吃了烤鱼,又玩乐了一会儿,而后谢云钰取了杯子碗筷,从湖中装了些水,高低不齐的摆做一排,用筷子轻轻敲着,杯碗竟发出悦耳的叮咚响,倒是让人耳目一新的乐章。 王逊之见了,取出腰间的横笛,放在唇边吹奏,应和着谢云钰的杯碗声,倒也相得益彰,乐声清润动听,两人合作又亲密无间,好一副琴瑟和谐,笙箫同奏之美。 两人惺惺相惜的默契让人羡慕,只是在欣赏二人的乐曲之中,众人却心思各异。 惠安公主看着王逊之吹奏长笛之时,看向谢云钰的目光中溢出的温柔,她心中一痛,为王逊之感到难过,并非嫉妒,只是羡慕谢云钰能得王逊之这样的天之骄子青睐。 柳询看着谢云钰柔和静美的侧脸,只觉岁月静好无限满足,这样的谢云钰浑身散发着她特有的魅力,虽独世却不清冷,虽别致却不媚俗。 还有南宫皓月,看向柳询的眼满是痴迷,可见柳询的眼中只有谢云钰,堪堪下去的嫉妒之心又升腾了起来,渐渐蔓延着苦涩。 一曲毕,众人忙回神纷纷倒好,谢云钰放下筷子对王逊之道:“子致的琴声无人能及,不想这长笛也是犹如天籁,果真是音律一绝啊。” 王逊之笑道:“敏秋才华横溢,连平常杯碗都能敲出此等仙乐,亦是让人望尘。” 惠安公主听得二人互相恭维的话,忙收了心思噘嘴道:“好了好了,两位夫子,你们的默契更是无人可比好吧,既然酒足饭饱又欣赏了美妙乐声,咱们是不是也该撤了,瞧瞧这天都黑了。” 不知不觉,竟已在这儿完了一天了,若惠安不提醒,众人还未想到已然天色渐晚。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柳询打趣道:“玩的最欢快的不就是姑姑你么,怎么,着急回去了?” 惠安公主嘟嘴装模作样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操心。”说罢,还神秘一笑,道:“这会儿回去,说不准有一个大惊喜等着咱们呢。” “惊喜?什么?”柳询却是不信的。 “嘘,说出来就不灵了,总之,夫子咱们赶紧回去吧。” 惠安说罢,过去拉着谢云钰的衣摆,谢云钰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到底不忍拒绝,便转身对柳询道:“这……” 柳询微笑道:“既然惠安姑姑如此笃定,夫子回去吧,莫要想太多了。” 谢云钰点点头,感激的看了柳询一眼,这便钻进了他们几个来的马车里。 为了谢云钰的名声,她这几日住在柳询别院中的事是万万不能透露的,更何况因着柳询的不同身份,谢云钰隐隐看出了那青松院的不寻常,并非一般人能去之地,想来还是闭口不言的好。 好在自己只是暂住在那儿,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这三四日未回到学院,也不知如何了,既然想开了,谢云钰便有种迫切回去的愿望,就好像失而复得的理想,突然比之前更强大,也更坚定了她成为女傅的决心。 柳询有自己的事所以并未同乘,于是在回书院的路上,三位女郎们便一起坐在马车中,而王逊之就与赶车的溯光同坐车外,对于这样的安排众人没有异议 。 回到凤鸣书院,惠安神秘兮兮的拉着谢云钰道:“夫子,你要不要去悔意大堂看看?” 谢云钰倒不知会议大堂有什么好看的,这会议大堂是用来商议大事或者接待贵宾的庄重之地,岂可随意玩乐? 还未等她说出反驳的话,便有小厮见到谢云钰总算出现了,连忙拉着她道:“夫子,你可算来了,有贵人正找你呢,快去会议大堂吧。” 谢云钰一听,心下疑惑,又是会议大堂,难道今日还有什么特别的不成?却见惠安听了这话朝自己挤眉弄眼的一番小动作,还推搡着自己道:“赶快去吧,说不定有好事。” 谢云钰感觉莫名其妙,不过见小厮着急的模样,也不好推辞,忙交代了声,便朝大堂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月上眉梢了,可会议大堂内还是灯火通明,谢云钰刚到,就见大堂内的其他人都侧头看着她,气氛却有些凝重,她正奇怪着,却见首座上正坐着一位满身贵气,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男子见她来了,张着熠熠生辉的凤眼看着她。那模样在谢云钰看来,好似有一股莫名的熟悉。 “想必,这位就是皇后娘娘常常夸口的谢夫子了?”男子歪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如常,却无端生出一丝威仪和贵气来。 另一侧的谢天明接口道:“正是,谢夫子愣在那而作甚?这位是明王殿下,还不行礼?” 明王?难怪看着眼熟,竟是与柳询和惠安公主面上几分相似,特别是那惹眼的丹凤眼,他是专程找自己的?谢云钰心下疑惑,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敝人小姓谢,见过明王殿下。” 明王微微颔首,道了声免礼,也不问她为何不透露姓名。而后转头对谢天明道:“太傅这女夫子请的好啊,端庄大方,清贵无双,怪不得连皇嫂都赞不绝口。” 谢天明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讪讪道了声:“多谢皇后娘娘抬爱。” 明王说完,淡淡的喝了一口茶,见谢云钰已经端坐一边,自成芳华,难怪勖王皇兄之子要特意前来了,明王勾了勾唇,也不拐弯抹角了,道:“本王这次,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奖赏谢夫子的,来呀,将娘娘的赏赐抬上来。” 明王说罢,便有小太监道了声是,一众小宫女便鱼贯而入,一看竟有十来个人,人人手中皆拿着托盘,上面用红绸子盖着,想来也是十分贵重之物。 堂上的其他夫子见了这么多赏赐,眼睛都直了,不少人露出十分羡慕的光芒,谢云钰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了原处。 明王又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给女学夫子的赏赐,一来,为褒奖谢夫子对我朝和凤鸣书院所作出的贡献,娘娘知道,推广女学不易,想来其中更是困难重重,只希望夫子能坚持本心,克服困难。” “ 二来,亦是为了鼓励谢夫子,一月后便是女学的第一次考试,辛勤耕耘了这么久,希望能有所成就,皇后娘娘十分期待。” 堂内的众位夫子一听,想不到这明王殿下竟然是专程为谢云钰而来的,顿时看先谢云钰的目光都变得满是艳羡,能得一个王爷亲自前来以资鼓励,是何等的荣耀啊。 谢云钰这才明白了惠安督促他们回来,并提醒自己一定要到会议大堂的目的 ,这明王是当今皇上的十七弟,为明太妃所出,比惠安虚长几岁,看来惠安是早得了消息了才会特意如此交代。 这果真是个惊喜啊,皇后娘娘竟如此看重自己,一想到之前,自己甚至还有过放弃的念头,谢云钰就有些羞愧,她连忙跪下作揖,行了个大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敏秋一定不负所托,为女学请倾尽全力!” 明王见她宠辱不惊进退有度的模样,倒是十分欣赏,他走了下来,在谢云钰面对对她说道:“此番前来,皇嫂特意让我带了句话,她说推行女学不易,她懂,但希望你能持之以恒,不畏艰辛,相信不日后,付出终有回报。” 第118章 女子混战 明王这番话说得振奋人心且意有所指,这就是对谢云钰最好的肯定了,饶是淡定如谢云钰,她并不在乎这赏赐有多少,却因为这几句话而红了眼眶。 被刁难,被诽谤,被伤害又怎样,至少她又一国之母的看重和期望,哪怕前路再艰辛,就算是为了任用贤能的皇后娘娘,她也要坚持下去,并将女学发扬光大。 可以说皇后的这道赏赐简直是雨后甘霖,彻底将谢云钰干涸的心田浇灌得鲜活了起来,如果说之前的放开还有顾虑,那么现在,经过这番肯定,她势必再无动摇之心。 谢云钰微微红了眼眶,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明王笑了笑,道:“谢夫子不必着急感动,惊喜还有呢,请云嬷嬷上来。” 明王说罢,便瞧见大堂外进来了一个穿着宫装的端庄妇人,这会儿踩着规矩的步子,进了大堂,朝明王行了礼,又朝众位夫子行一丝不苟的行礼,看起来规矩讲究得很。 明王道:“这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云嬷嬷,亦是宫里最受尊敬的教养嬷嬷,母后怜惜你红鸾院女子无人教授女德规矩,特派她前来助你,日后她便交给谢夫子你了。” 谢云钰惊讶的张大了嘴,一脸惊喜。她连忙道:”多谢太后娘娘厚爱!敏秋感激不尽。“说罢,又给嬷嬷行了个礼道:“日后红鸾院女学子的礼仪就有劳嬷嬷了。” 云嬷嬷回了礼,道了声:“不敢。” 明王的这番举动并未避着其他人,见谢云钰竟能轻易就获得了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的这番青睐,现下竟还派了宫中的教习嬷嬷前来帮她,想必是除了帮谢云钰外,亦是给她撑腰的吧。 那些之前看不起谢云钰为女子之身的男夫子们,这会儿通通对谢云钰露出羡慕的光芒,简直不要太眼红。 明王又转身对着众人道:“当然,作为皇家亲自督办的国子监级书院,若是众位夫子中,有不凡功绩者,皇上说了,亦是会做出相应的奖赏,希望众位再接再厉,并扶持谢夫子将女学发扬光大才好。“ 其他夫子忙接口道:“那是自然,还请殿下放心。” 都说教书育人,不为钱财名利,可谁又能真正做到视之为粪土?谢云钰得了这么多的奖赏,不少人在羡慕的同时,听了明王的话亦是暗下决心,一定要有所成就,好让这种殊荣也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一夜,可以说谢云钰是赚足了风头,得了不少的赏赐还不说,又有了宫里太后身边的教习嬷嬷助力,甚至明王在临走还明里暗里的敲打其他夫子们,莫要为难红鸾院,要给红鸾院最大的支持,这待遇,让人听了牙酸得很。 自然,得了如此高看的谢云钰现在对女学更加坚定了,她兴奋得一晚上难以入眠,脑海中满是如何报答皇后娘娘的知遇之恩,以至于早晨一到上堂时间,她就宣布红鸾院将进行改革的话。 夜里,柳询对着门外的刘桥道:“她对这份礼物可否满意?” 刘桥轻笑道:“公子高明,竟然联合了惠安公主给皇后娘娘上书,哭诉谢夫子所遭遇的一切,想来今日,夫子也算是面上有光了。” 柳询淡淡点了点头,不可置否。 为了更好的提高学子们的素质和效率,谢云钰宣布,即日起红鸾院将加强纪律管理,并更致力于学问提升的的几条规制。 昨夜谢云钰的受封一大早便已人尽皆知,所以她的此番动作倒也算得上是趁热打铁,再加上一早,谢云钰便将云嬷嬷带到了红鸾院介绍给众位女学子,云嬷嬷地位尊崇,也让不少女郎们真心想学或不想学的都打起精神来。 所以,谢云钰的改进并未受到阻力,而谢云钰也是全身心的扑到了红鸾院,一时之间,红鸾院的学子们竟奇异的斗志昂扬,热情洋溢,整个红鸾院中满是朗朗的读书声。 红鸾院突然变得如此上进,青山院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不少夫子助教纷纷效仿谢云钰的改进制度,拟出相应的可提高学子素质的章程来,凤鸣书院的读书氛围进入了空前的热烈里。 自然,这日日的读书声和学子们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还有谢云钰女学出众,让天家亲自褒奖的事让云州城的百姓们津津乐道了一把,其中有不少人暗自后悔没有早日将家中子弟送人学院。 于是,便有人想借着这份荣耀,趁机到谢天明面前说情,请求让自家的女子们进红鸾院学习,好搭上谢云钰门下的顺风车,这样做的人多了,每日都有人聚集在书院门口说要送自家子弟前来,谢天明也无可奈何。 正常情况下,书院每隔半年便招收一次学子,每三年之期,便送一批自己有意愿又学问达标的学子前去参加科考。如今已然到了半年之期,马上便是一次小考了。 谢天明亲自向那些人解释,待到小考过后,一定将这些人都纳入凤鸣书院,并一视同仁,不过再等个月余之期,那些人才歇了心思。 眼见着有这么多人想来书院,谢天明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了。虽说目前女学取得了皇后娘娘的认可,在谢云钰的打理下也有了一定的进步,可观望的人多了,自然压力越大。 眼见着马上就到女学考试了,这是一次万众瞩目的考试,若是一切顺利才好,若是考试中出了什么意外,那将会给整个凤鸣书院的名声带来空前的影响啊。 机遇与挑战并存,谢云钰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近日亦是变得格外严谨起来,对待学子们更是到了十分严苛的地步,也让那些想投机取巧的学子们无所遁形。 平静之下,必有波澜。这不,今日在课堂上,就发生了一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 说起来,这件事也要全怪她那爱捣乱的妹妹谢云芮。这不开学之期都大半年了,她只是在书院挂个名也从不来上学,最近却不知听谁说谢云钰得了大批赏赐的话,便想着来讨点东西,这才大摇大摆的进了红鸾院。 见有陌生人就这么进了红鸾院来,还堂而皇之的坐在离柳询最近的位置上,可还未等她屁股坐热。原来坐在这位置的闫雪云自是不服的。 谢云芮难得早起一次,被柳夫人督促着前来上学,这不才到红鸾院便见柳询已经端坐在那儿了,她立马收了满脸不耐的神色,两眼放光的坐在他一旁的位置上,看着他绝美的侧颜痴痴地傻笑着。 就在谢云芮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来书院而错过了日日与柳询相对的机会的时候,便听得一声大喝道:“你,起来,这是我的位置!” 本来谢云芮知道开学这么久了,学子们必定有了自己的位置,她正准备一会儿跟坐在这的人换个地方好让她就近看柳询的,这一下听到如此恶劣的语气,她当即不乐意了,一下站起来道:“你说谁呢,谁规定这儿就必须是你坐的了?是写了你的名字还是刻了你的雕像了?” 闫雪云见竟然还有比自己更刁蛮无理的人,自是不服气的两手叉腰道:“你这撒泼还有理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我的位置是你想霸占便霸占的?” 谢云芮也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碰上了个和自己一样臭脾气的女郎,原本是想私了的事也让她一下子激发了心中的那股倔劲,她瞪了闫雪云一眼,道:“本姑娘今儿偏要坐在这儿了,你能奈我何?” “嘿,我还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之人,鸠占鹊巢还有理了!” 闫雪云说罢,言语立刻升级为行动,一下子推了谢云芮一把。 这可把谢云芮一下惹恼了,她可是这凤鸣书院山长的亲闺女,他们这些寄居在书院的烂学子竟敢这么对她,这还了得! 谢云芮尖叫着道:“你敢推我,你可知我是谁?” 闫雪云咬着银牙道:“我管你是谁,识相的离这远点,否则一会儿,可就不是推你这么简单了。” 见她如此威胁自己,还把自己的书籍随意扔得以一地都是,谢云芮哪里受得这种气,一甩袖,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揪着闫雪云的头发就开始打她,边打边道:“还没有人敢威胁本姑娘,哪怕是你们的夫子也不行,我就坐了你的位置怎么了,那是你的荣幸!” 闫雪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马也扯着谢云芮的头发,疯了似的嗷嗷直叫。两人疯婆子一般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四面的学子们刚想上前劝架,可看着这二人不要命的姿势都只能望而却步。 前一日,云嬷嬷可是刚教完待人让座之礼,这会儿二人便已经掐了起来,女学子们倒是想保持着礼仪,所以也未敢上前,男子这边,柳询见二人打起来了,自是早已避得远远的,一副惊恐的模样,而柳觅,事不关己的坐着。 谢云芮比闫雪云强壮些,不一会儿便将她压在身下,闫雪云气不过的大叫:“黄莺,言欢快来帮我!” 被点到名的黄莺和言欢平日与闫雪云交好,这会儿自是不敢再在一旁看着,她们也只得闭着眼小心翼翼的加入战斗,可这两娇滴滴的女郎哪有什么气势,见她们毫无战斗力后,谢云芮更是愈挫愈勇,胡乱挥舞着手臂。 第119章 细作暴露 谢云钰到的时候,就见这样一副混乱的场面,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更何况这些都是妙龄女子,竟然在学院这种地方像个市井泼妇似的打得不分你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云钰简直被这几个人弄得快气死,她大喝一声:“学府重地,几个女子竟然聚众斗殴,还要不要嫁人了!” 被她这么一吼,混战中的四人这才醒悟过来,言欢家教好些,连忙退到了一边低着头不敢做声,那黄莺也只得焉焉的退出了战斗,却在她收回手的时候,谢云钰见了,眼睛眯了眯。 见两帮架的人都撤了,闫雪云的气势又弱了下来,谢云芮愈发得意的揪着她的头发道:“怎么样,怕了吧,看你还敢对我如此嚣张。” 闫雪云苦着脸还不认输,道:“那又如何,是你撒野在前,我去哪儿都有道理!” 谢云芮听了,愈加猖狂起来,两人又是一番扭打,谢云钰这才见到,那个嚣张的不行的,可不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谢云芮么,她立刻走上前,低吼了声:“谢云芮,快给我住手!” 随着谢云钰而来的谢逸昕看到打架之人竟然是谢云芮,亦是十分吃惊,道:“谢云芮,怎么是你!” 谢云芮道:“就是我,怎么了,我也是红鸾院的学子之一,在名册上可是有记载的。你们还不许我来啊?” 谢逸昕无奈道:“可是你,你,你这哪里是来上课的,分明是来捣乱的吧,你再不放开闫女郎可别怪我告诉爹了!” 谢云钰亦是道:“还不快放开!课堂之上,拉拉扯扯,居然还打架,你们可真是一副好教养!” 被自己的弟弟和姐姐如此批评,谢云芮这才不甘不愿的放开了闫雪云,闫雪云见她们竟然认识,有些恼怒的对着谢云钰哼了声,道:“什么夫子,竟然认得这等毫无教养之辈,会是什么好人?” 这话一出,谢逸昕立即不乐意道:“闫女郎你说什么呢?” 才跟谢云芮这么打了一架,闫雪云哪怕心中不服气也懒得理会谢逸昕了,她可没力气再打一次,冷哼一声,闫雪云便闷闷的坐在位置上,懒得理会他们。 谢云芮自以为打赢了,昂着头撩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还笑着道:“怎么样,让你见识到的的厉害了吧?” 谢云钰气极,道:“谢云芮!” 谢云芮这才收敛了神色,低着头嘟哝了两声,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怕谢云钰, 可这会儿见她的气势还是蛮吓人的。谢云钰阴沉着脸道:“你,跟我出去。” 谢云芮本不想出去,可看向谢逸昕威胁的神色,她还是不甘不愿的跟在谢云钰的身后出了红鸾院。 刚走到学子们看不见的地方,谢云钰就彻底爆发出来,她道:“谢云芮你到底想做什么?大半年不来学院便罢了,一来就跟人家打架,是在家玩腻了还是跟你的小姐妹们比输了,你可真出息。” 谢云芮不服气道:“什么啊,是她不把位置让给我,还恶言相向的,我这不是,没控制住脾气么。” 谢云钰都快被她的话气笑了,她交叠这双手道:“所以,抢了人家位置还强词夺理大打出手的你想干什么?” 谢云钰一说完,谢云芮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两眼放光的拉着她的衣摆道:“我听闻上次有个王爷带了宫里的赏赐给你,里头肯定有不少值钱的珠花头面吧,你就送我一套呗。” 谢云钰冷哼了一声,怪不得谢云芮会出现呢,原来是有所图谋,只是她一来就给她惹出这么个烂摊子让她收拾,这个谢云芮还真是讨嫌得很。 本着赶紧送走这个闯祸精的原则,谢云钰摆摆手道:“珠花头面的没有,不过有些银钱,下了堂我便送去谢家,你给我早点回去吧。” “可是,可是我很想要一副头面啊,人家方女郎家的珍珠头面可漂亮了,我可是在姐妹们面前夸下海口说你这还有更好的,你可不能让我丢脸啊。” “谢云芮!”谢云钰无奈扶额,她也是服了这个爱攀比的妹妹。 谢云芮扁嘴骂了声小气,嘟哝着又不能时刻见到柳公子了,可让她待在书院这种地方也枯燥无趣得很,她才不来呢,依照谢云钰说一不二的性子,再理论下去只怕连答应的银钱都没了,只能抱怨了两句扭头就走。 谢云钰刚想叫住她,让她将这鸡窝一般凌乱的头发和衣裳整整,可见她跑远了,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这才转身回红鸾院去,在门口见里头传来的只有读书声,再无吵闹,明显松了口气。 好在这事的影响不大,她刚想踏门而入,恍然间却感觉有双眼睛竟一直盯着她,谢云钰心下发毛,抬眼望去,便撞见一汪深潭里,只是那双眼睛很快便转了方向,让她疑惑,还以为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谢云钰心下疑惑,打发了三位因打架而衣衫不整的女郎前去女寝室梳妆一番,便开始授课了。好在一切顺利,下了堂,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去找柳询商议一些事。 柳询倒是有些疑惑谢云钰怎么突然自己前来找他了,便也不掩饰道:“夫子可是有何要事?” 谢云钰点点头,看向左右有人探究的目光,道:“有点小事,到外头说吧。” 柳询微微颔首,跟着谢云钰的脚步到书院内的凉亭处。 此处宽广,倒是不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谢云钰开门见山道:“少卿你可记得,那西域圣教的教众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没有?” 柳询不明白谢云钰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他道:“这个,我倒是未曾注意,夫子何以有此一问?” 谢云钰道:“当初我被骗上断崖之时,我见你与那张教主打斗,他的腕间便有一个类似火焰的图腾,想来是西域圣教的标志,今日,我竟在书院中亦是看到了有人持有这个标志,故而特意找你来问一问。” 柳询心中震动,难道这书院中的细作被谢云钰发现了?他连忙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好像却有这么回事,西域人喜欢以火作为图腾,象征燃烧热烈之意,夫子是在谁的身上见过呢?” 谢云钰道:“黄莺女郎。” “黄莺?”柳询大感意外,细作竟是她? 谢云钰以为柳询不信,忙解释道:“就在方才,她与谢云芮争执期间,我偶然见得她腕间有这个图腾。虽然她特意用玉凝水掩盖了痕迹,可我曾吃过玉凝水的亏,不会认错。” 谢云钰这么一说,柳询茅舍顿开,这事也并无不可能,怪不得他们在书院里排查细作排查了许久,也毫无所获,他们以为能在凤阳宫杀手的层层监视之下将箭射入他的院子一定是武功高强之辈,却忽略了,完全不会武功的黄莺或许也能做到。 验证这个也不难,只要派人排查黄莺一般的往来人员或者她所住之处可有强弓箭弩什么的工具便可,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柳询这才想起,黄莺的住处正好是女寝与男寝有一墙之隔的对立面,若她真要做点什么或监视什么,只要在中间的那道墙上做点手脚便可 ,黄莺是黄助教之女,这个身份给了她很好的掩护,谁也未曾料到她便是西域圣教的人吧。 谢云钰见柳询走神,她忙轻咳了声,道:“有其他问题?” 谢云钰的发现可帮了他一个大忙啊,柳询一阵激动的握住了谢云钰的双肩,难掩兴奋道:“多谢夫子,若非你细心,我们一定抓不住这个细作,她掩藏得太深了,好在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谢云钰倒是没想到这事对柳询竟有这么大用处,想到这黄莺女郎平日一副虽然有些小聪明爱出头但也不算城府很深的模样,她摇摇头,替她可惜。加入什么不好,偏要做那魔教之人,也不知她爹黄石该如何伤心。 谢云钰想着这些,自然不曾注意柳询暨越的举动。柳询这才向她解释了自己前些时日收到的那些威胁信以及谢云钰被骗上断崖都是这些人的阴谋。谢云钰听了阵阵后怕,竟未想柳询暗中竟得罪了这么强劲的对手。 末了,柳询诚恳道:“夫子,少卿为这些时日给你造成的困扰和危险向您道歉,若非因为我,你也不至于受到这种伤害,甚至差点坠崖殒命。” 谢云钰摇摇头,道:“过去了便过去了吧,好在我们都还活着,既然已经找到了西域圣教掩藏在书院的暗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只是黄莺终归是我门下学子,我不管江湖之事,若是可以,还请留她一条路。” 柳询点头,对谢云钰的胸怀眸光染上一抹柔情,他道:“那是自然,不过,还有一事有待验证,我想……” 柳询说罢,突然脸色一沉,凑近了谢云钰在她耳边耳语一番,似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谢云钰听了柳询的话惊诧的张了张嘴,最终点了点头,二人又是密谋了一阵,这才各自散了。 二人浑然不知,他们此时这副颈项相交的模样,在远处的南宫皓月看来,是怎样一副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模样,南宫皓月只觉鼻子一酸,这两日才刚刚沉淀下去的酸涩突然就这么涌了上来。 第120章 巫蛊真相 又是一个灯火阑珊的夜晚,谢云钰突然让人去请了山长谢天明,还有黄助教,王逊之以及两位德高望重的夫子前来,到会议大堂议事。 谢天明倒是不知这时候除了即将到来的女学考试外,还有什么可商议的,不过来请他的小厮特意到,让他务必前来,又要事相商,他也不好推辞。 谢天明一到,见其他五位夫子也已经到了,他坐在上首,看向谢云钰道:“不知谢夫子这个时间将我们叫来,所谓何事?” 谢云钰凝眉,道:“对不住众位,这时候让尔等前来,打扰了大家的好眠,是为了让大家做个见证,前些时日陷害山长的巫蛊之术罪魁祸首,我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谢天明一阵惊喜,差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知道因着那次的事件,他一到夜晚便恐惧得很,几乎不敢深睡,更不敢在书院里过夜,今日亦是谢云钰派人去谢家请了,他才姗姗来迟的。 眼见着这心头大患就要被解决了,他能不松了口气吗?本来有些责怪谢云钰小题大做将他找来的谢天明,这会儿恨不得立刻就让谢云钰说出这个想治他于死地之人究竟是谁! 黄助教却十分疑惑道:“不应该啊,自从此事一出,牵涉到我与谢夫子, 在下便日夜追查线索,可是毫无所获,谢夫子是怎么查出此人的?” 谢云钰盈盈一笑,道:“一会儿你们便知了。” 看着谢云钰卖关子,其他人虽着急也不好多做督促,在众人紧张等待的间隙,谢云钰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黄助教,替她惋惜和同情。 果然,还未等一会儿,就见一个一身劲装的男子手中提着一个穿夜行衣的蒙面歹人,一下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吓得堂内的众位夫子尖叫了一声。 待谢天明稳了心神,就见那劲装男子朝谢云钰拱了拱手,道:“谢夫子,这便是你要找的歹人了。” 谢云钰点点头,对他道:“有劳刘管家了。” 刘桥道了声:“不敢,剩下的有王夫子在,公子也不担心,我便先撤了。” 王逊之自是认出了这就是柳询身边的那位刘桥,只是他说有自己在是什么意思,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想来柳询也不方便露面,所以这里交给自己也在情理之中,王逊之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谢云钰,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便也安下心来。 刘桥退下后,谢云钰指着地上的人,道:“这便是巫蛊之术的始作俑者了。” 夫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谢云钰为什么这么说,见那蒙面歹人被五花大绑的仍在地上,却依旧不服气的怒瞪着她们,夫子们也无人敢上前。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女郎,说吧,你是如何在谢山长的房中布局,然后陷害我与黄助教的。” 那歹人眼神一咪,怨毒的看向谢云钰,有些不大相信她这么快就查出了真相。 听得谢云钰称呼她为“女郎”,这么说来是红鸾院的人了?众人疑惑,黄助教最先忍不住,呵斥道:“看样子是熟人了,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书院内下手,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歹人看向黄助教的目光闪过一抹晦涩,倔强的将头转向谢云钰,自知那刘桥武功高强,虽说他不宜出面因而告退了,可一定也在这附近关注着事态,看来是逃脱不得了。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女郎以为还能瞒得过?我倒是想给你个机会,只是看样子,你不大愿意配合啊。” 歹人变换了音调,用假嗓子冷哼道:“夫子以为,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吗?你们如此贸然便抓了我,就不怕上面人的报复?” 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谢云钰听了这话,毫不畏惧道:“是吗?可惜恐怕你等不到那一日了!” 谢云钰眸光一冷,只是在她发作之前,黄助教却不耐烦道:“谢夫子跟她废话这么多作甚?若是红鸾院的学子,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对山长不利!” 黄助教说完,谢云钰还来不及阻止,他竟一下跑过去就要揭开歹人的面巾,那歹人自是挣扎一番,奈何手脚被绳索禁锢也翻不出多大能耐,而黄石一个三五大粗的汉子自然很容易就将她拖了回来。 突然,歹人用力踩了黄石一脚,趁着他弯腰之际又朝他的裆下踢去,用的都是巧劲,黄石猝不及防的被她这么一击,疼痛难挡,抓着她的手都失了力道,歹人连忙趁机逃跑。 王逊之看着这番变故,他一个空翻到了歹人的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歹人恼怒的看了他一眼,明知逃脱不了,却还想要奋力一搏。 这时,刚被突然袭击了的黄石亦是回过神来,恼怒的加重了力道一把抓住了歹人的肩膀,歹人气恼的想甩手,可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自然不是黄石的对手,一下就被她拉得摔在了地上。 面巾掉落的一瞬间,谢云钰下意识的喊了声:“不要!”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黄石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穿着夜行服的女儿,有如被五雷轰顶一般,楞在当场,动了动嘴巴,道:“莺儿,怎么是你……” 不止是黄石,堂内的其他人亦是大吃一惊,黄助教的女儿陷害谢天明?难道她是为了替黄助教鸣不平吗? 黄莺见身份败露,干脆就这么坐在地上,阴冷的看着谢云钰道:“你赢了。” 黄石回过神来,摇着头对谢云钰道:“谢夫子,你一定是搞错了吧,放小人的歹人怎么可能是小女?” 谢云钰有些不忍的别过脸,叹了口气道:“之前,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能在山长的院子放小人的一定是住得离这儿近的人,还是个武功高手,其实我们都想岔了。” 王逊之道:“怎么说?” 谢云钰道:“这事还得从今早黄莺女郎参与与我的妹妹谢云芮打架说起,我无意中发现,她的腕间竟有一个眼熟的图腾,经证实,那图腾便是一个西域那边魔教特有的标记,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恐怕连黄助教也不知,令嫒早已是这西域圣教的教徒了吧?” “什么?”黄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什么西域圣教,怎么可能和她女儿扯上关系? 谢云钰接着道:“ 众位恐怕不了解这西域圣教,他们擅长用毒和阴谋诡计,此次渗透进大楚,主要是为了杀手组织凤阳宫,当然,这些江湖之事我们暂且不追究,我之所以发现黄莺与这巫蛊之事有关,是因为事发那日,我曾从那布偶之上,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见谢云钰如此笃定的神色,黄石只觉心下打鼓,他一甩袖道:“什么味道不味道的,反正此事绝对与我女儿无关,谢夫子你莫要再此信口雌黄,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带着莺儿先回去了。” 这是要死不认账了,黄助教说完,拉着黄莺就要往外走,王逊之一下站在二人之前,淡淡道:“我看二位还是先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哪怕是冤枉的,咱们也早点澄清不是?总不好平白让黄女郎担了这罪名。” 黄石听了这话,脚步一顿,这才阴沉着脸转过身道:“好,谢夫子最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随意诬赖我女儿的人,我可不会放过。” 坐在上首的谢天明开口道:“既如此,黄助教稍安勿躁,谢夫子,你且说说这事,越详尽越好。” 黄石这才不甘不愿的带着黄莺坐在一旁的位置上,冷哼了一声,拿起杯盏喝了口茶,却发现不知何时茶水都已经凉透了。 他免不了暴跳道:“来人呐,这茶水都已经凉了,是人喝的吗?还不赶紧换了!” 看着有些气愤的黄助教,谢云钰其实能理解他的心情,只是作为无辜的人,她可在这黄莺女郎身上吃了不少的亏,如此更是将主意动到谢天明头上,若是她再不说点什么,就是养虎为患了。 门外的小厮低眉顺眼的给黄石换了茶水之后,谢云钰才缓缓开口道:“黄助教莫急,若是一会儿,敏秋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您立马指正便是了,只是您了解您的女儿吗?难道她就没有什么看探究的地方?” 黄石心中咯噔一下,想到自己女儿近来确实有些奇怪的模样,不免有些心虚,却还是犟嘴道:“胡说,莺儿好的很!” 谢云钰点点头,不可置否,道:“好,我们先来说这巫蛊之事,之所以特意提到那股味道,是因为我曾在一个地方闻到过,便是我当初受人欺骗,差点在断崖坠崖之时,那西域圣教的张教主身上特有的香味。” “坠崖?”王逊之一惊,连谢天明的神色都紧了紧。 谢云钰并未在此事上多做解释,她安抚的给了王逊之一个眼神,接着道:“后来,我了解到,那是一种常年炼制毒药的人身上特有的香味,是为了吸引毒物,比如蛇虫鼠蚁,亦或是虎狼猛兽,毒物越多,他们所获得的资源便越多。” 说罢,谢云钰在黄莺的附近闻了闻,道:“对,便是这种特殊的香味,传闻西域有条圣水河,想要获得新生的人都会去那河里沐浴,后来那圣教截断了这条河的支流,便用大量药物浸泡,想来便是这香气的来源了。” 第121章 环环相扣 黄莺冷笑道:“那又如何?就算你说我身上的这种香气是来自于西域,可也不能说明这事就是我干的,照夫子所言,那西域圣教教众成百上千,为何你独独肯定此事与我有关呢?” 谢云钰来回踱步了几次,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突然勾唇,道:“本来此事我也不确定,不过现在确实肯定了!”说罢,谢云钰接过添茶小厮的热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突然一把将手中的茶壶直接朝黄莺的额角掷了过去。 众人大吃一惊,想不通谢云钰为何突然发难,那滚烫的茶水若是浇到黄莺的脸上,那张年华正茂的脸岂不毁了?黄石提着一口气,刚想骂人,就见那地上的黄莺却下意识的一甩袖, 又翻滚了一圈,身手敏捷一下就躲过了。 方才的黄莺不是还如不会武功的女子一般,行动缓慢吗?要不怎么会被只有蛮力的黄石一把抓住,可现在,她下意识的反应却出卖了她会武功的事实。 眼见着茶壶在地上“哐当”一声,茶水冒着热气弄得到处都是,黄莺见事情败露,也顾不得许多了,就想夺门而逃,却不知王逊之本就站在门边上,见状亦是眸光微沉的就挡在了前面。 黄莺岂肯认输,便使出招数攻击王逊之,王逊之立即反应迅速的接了下来,二人大打出手,场面一度混乱,几位夫子都被吓了一大跳,黄石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养在深闺中的女儿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武林高手,吓得连连后退。 好在王逊之从小练武,底子也算不错,功夫更是纯阳之派,几番对战下来,倒渐渐处在有利位置,可还未等众人放下心来,她突然广袖一扬,空中便飘出些许粉末,众人始料未及,一下就吸进了不少,顿时变得浑身无力 。 就连王逊之,也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一个闪身的功夫,就被黄莺夺门而逃。 王逊之刚想去追,便觉得浑身像霎时失了力气,他头晕的晃了晃身体,便见黄石不甘心的虚弱往外走,谢云钰憋闷道:“不要追了,黄助教,你不是她的对手。” 黄石茫然的回头看向谢云钰,他不明白自己乖巧的女儿为何突然之间变成了什么西域圣教的人,而且还有一身功夫,竟然还朝他下毒,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事? 黄莺就这么走了,众人也无可奈何,吸入的粉末的他们还以为自己这是中了毒了,都坐在位置上不敢乱动,面上还一片死灰的模样。 谢云钰见了,喘着气道:“众位不用担忧,黄莺,黄莺跑不了的。” 见谢云钰还说出这种话,那些感觉自己就要死了的夫子其中一个不乐意道:“谢夫子,你就在那吹牛吧,这女子好生厉害,竟会使毒,亏得我们如此信任你,你也不早做防范,若我们今日便因着这点事一命呜呼,岂不可笑?” 另一位夫子年纪已经五十有余了吧,亦是一脸苦瓜相道:“就是,早知如此,我等还前来做个屁的见证啊,我这家中的小妾刚生了儿子,还没享福呢。” 这道怪起谢云钰了,她只得安抚道:“这毒,一定,一定有法可解。我们等先抓到黄莺再说。” 其他人一听,觉得如果能抓到黄莺也是好的,可以威逼利诱让她交出解药。只是这书院中功夫最好的王逊之如今也中了毒了,哪还有人能制得住已经跑远了的黄莺? 还未等她们说出反驳的话,突然间,房顶上又跳下个人来,手中正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这场景与方才他们出场时一模一样,若非众人都深受汨罗散的困扰,还以为是历史重演了。 谢云钰艰难的起身,道:“又麻烦刘管家了。” 刘桥摆摆手,将怀中的荷包扔给谢云钰,这会儿没走,直接侍立在一旁。 谢云钰解开荷包,却见里头躺着几颗药丸,她连忙拿出来分发给了众位夫子,那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怀疑得不敢吃。 谢云钰见状,只得苦笑一番,自己将手中的药丸用水吞服了下去,王逊之见了,亦是学她的模样将药丸吃了,其他人见他二人都吃了,这才也将药丸吞了。 药丸一入腹,王逊之便感觉力气又渐渐地回来了,这么说来,这真是解药了。恢复了体力的他忙起身看着地上的黄莺,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她不是黄莺女郎!”王逊之肯定道。 众人才从绝境逢生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又听得这么不可思议的消息,怎能不惊诧。 谢云钰亦是疑惑的看着王逊之,却见他慢慢走向地上的“黄莺”,间黄莺怒瞪着他却毫无办法,想来为了防止她逃跑和做小动作,刘桥干脆连她的穴道也点了。所以这会儿她再气愤也只能言语却无法动作。 王逊之亦是发现了这一点,他走进了黄莺后,在她的脸上左瞧瞧又瞧瞧,突然,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他摸了摸黄莺的耳后,一下撕出一张人皮来! 众人被吓了一大跳,只见这哪还是黄莺的脸啊,分明是一副妖艳无比的面貌,可不就是跟着柳觅一起到云州来的西域圣教美人儿绯月么! 饶是这张脸再漂亮妖冶,这会儿也激不起这些人的半分怜惜来,一想到方才差点在这女子手下丧了性命,众人便怒瞪着她道:“大胆妖女,竟敢谋害我等,说,你究竟意欲何为?” 绯月的易容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以假乱真的地步,可没想到还是被拆穿了,既然此人不是黄莺,那么许多的事也就解释得清楚了。 为何这个“黄莺“要处处针对谢云钰,为何要将她骗至断崖差点殒命,又为何要挑拨谢云钰与些天明的关系,趁着流言之时暗中说动黄石针对谢云钰,想来西域圣教这是因为柳询而盯上谢云钰了。 就连刘桥,见到这个“黄莺”的真颜都忍不住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潜伏在书院里的细作武功深不可测,才能在层层杀手的眼皮子底下要挟柳询,若非谢云钰心细,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个细作,竟会是绯月本人! 怪不得要选择黄莺作为易容对象,想来她是借着黄莺是黄助教女儿的特殊身份,就算自由出入教员寝舍也无任何不妥,而且这黄石本就对谢云钰有意见,正好可以稍加煽动,便让黄石转而对付谢云钰。 有了这层身份保护,难怪无人会怀疑到她身上了,绯月眼见着自己被拆穿,却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笑着对谢云钰道:“本来还想多做些事的,没想到一下就被你看穿了,你是第一个仅仅凭着一个标记和一点香味就发现我的人,没错,我便是西域圣教的圣女绯月,哈哈哈。” 谢云钰沉声道:“我一直想不通,能在山长院子放小人的黄莺,她一直教养在黄助教门下,想来也不会武功,她如何能不动声色不让人发觉的做到一切,也疑惑她是怎么做到那么短的时间就布置好这些嫁祸于我的。” “这会儿瞧见了姑娘,这才明白我们的推测没有错,瞧绯月姑娘轻功了得,又善使毒,想来你为了制造自己不会武功的假象,便是用了方才给我们下的这毒药吧?” 绯月勾唇道:“不错,人人都言你聪慧,确实如此,这是汨罗散,想来凤阳王一定深有体会。哈哈哈。”绯月说完,大笑一番后又复而有些怨恨道:“可惜,是我大意了,今日竟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拜倒在你手上,只能怪我时运不济,我却是不认输的。” 谢云钰凝眉道:“那么真正的黄莺呢?你把她怎么了?” 黄石亦是关心这个问题,连忙睁着眼睛看着绯月。 绯月猖狂一笑,道:“那个愚蠢的姑娘么?不过眼馋一套翡翠头面,就甘心成了我的刀下亡魂,你说,她这么目光短浅。留在这世上何用?” 谢云钰一惊,这就是说真正的黄莺被绯月给杀害了?还未等谢云钰做出反应,黄石听了这话,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怒红了眼朝绯月猛地冲过去大叫道:“你杀了我女儿,我跟你拼命!” 谢云钰猛然睁大了眼叫道:“黄助教小心!” 还未等她说完,却见使了全力要找绯月拼命的黄石,突然惊恐的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不一会儿,额上便流下了一股血迹,顺着他的额头直接从鼻子滴了下来,最后一滴滴的没入地上。 其他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呆了,王逊之连忙一下捏着绯月的下巴,这才见她的舌间,竟掩藏着数十根银针,想来黄石便是被银针所伤,最终死不瞑目。 谢云钰气得发抖,眼见着一个好端端的人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那个杀人犯在前一秒还用十分轻蔑的语气说着她杀了人家女儿的话,两条人命啊,一下就消失了。 明明是一个长得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为何如此视人命为草芥,她的心就没有温度吗?谢云钰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卡着什么,她响呐喊,却无能为力。 王逊之见谢云钰脸色不好,想了想,还是将绯月交给了刘桥,担忧的看着谢云钰道:“敏秋,你还好吗?” 第122章 恼怒 谢云钰机械般的点点头,只觉浑身发寒,再也没法待下去。 她有些后悔,若不是自己执意要让大家见证这个“黄莺”做出的事情真相,叫他们前来,黄石也不会死,他也不会知道自己女儿的死因,哪怕那个不是他的女儿,他还能活在以往的轨道里。 可世间没有如果不是吗? 绯月被刘桥架着,却还嚣张得意的大声道:“谢夫子,你便偷着乐吧,若非这个蠢货黄石,这会儿死的便是你了!哈哈哈。” 谢云钰又是一抖,心中的愧疚更甚,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竟错害了无辜性命。 她失魂落魄的走在书院内,王逊之只得担忧的跟着,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满面,心中满是罪恶,王逊之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一把将谢云钰拉入怀中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敏秋,你不要自责了。” 谢云钰拼命的摇着头,感觉黄石的死恍若就在眼前,她此刻真的太需要一个拥抱了,王逊之身上的龙涎香让她安心,可她又有什么资格享受这样的安宁? 谢云钰忍着泪,道:“让我静静,子致。” 王逊之看着谢云钰这副模样能实在无法安下心来,可他也拗不过谢云钰的坚持,想到谢天明那儿恐怕还需要他去料理,毕竟好好的教员莫名死在了书院,官府那边也要去交代一番,这才满含担忧道:“那好,你先静静,如果想倾诉了随时找我。” 谢云钰机械式的点点头,王逊之不舍的放开了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她的声影,直到瞧不见了,这才离开。 王逊之一走,谢云钰一下放松了下来,只觉浑身像散了力气,竟比方才中了汨罗散还虚脱,她将自己掩藏在这夜色中,毫无睡意。 那厢的柳询看着刘桥就这么架着一个人扔在他面前,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容貌,他微微惊诧过后旋即神色又恢复了平和,缓缓开口道:“绯月圣女,我早该想到是你才对,轻功卓绝,易容无双,你一直就在我们身边,怪不得毫无线索。” 绯月勾唇笑了笑,虽然只有烛光曳曳,却也让人觉得满室生辉,她朱唇轻启道:“比起掩藏,我如何及得上你,勖王嫡子柳询,不,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凤阳王。” 柳询眸光微沉,听得这话却突然笑了,他道:“所以这便是你们接近柳觅的目的?假借胡元之名,将你送到柳觅身边,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对付我。亏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绯月冷哼一声,道:“若非那谢云钰眼尖,你能抓得住我?呵,凤阳宫,也不过就这点能耐,根本不值值得教主如此费心。” “那你回去好好劝劝张教主吧,多谢了。”柳询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见自己就这么被抓了,而且柳询不似她从前的那些对手,竟看也不看她的美貌,绯月只觉有些挫败,她突然换上娇媚的声音道:“比起那个黄莺,柳公子难道不会更乐于看到绯月的真容吗?” 用这种音调说着这种话,似乎包含着某种勾引的意味,绯月说罢,朝柳询挤了挤眼,眼波中尽是魅惑的气息,还用舌舔了舔她的红唇,做个一个无声的亲吻,美人如斯,又如此妖冶,若是别的男人一定早就被这撩人的邀请弄得失了魂了。 可柳询却是一副君子不动的模样,轻飘飘的瞥了绯月一眼,淡淡道了声:“别在那挤眉弄眼了,对我无用。”说罢,又对刘桥道:“我跟她一个自以为是的圣女多扯什么,带下去吧。” 从未失手过的绯月头一次被这么看轻,自然十分不服气,没想到柳询竟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还想也不想的就让刘桥将她带下去,更是怒上心来,她脸色一变。 见刘桥又将她提起来,绯月有点慌了,本来还欲对柳询使点美人计的见他不领情,干脆变脸露出凶狠道:”柳询,你以为抓住我就完了吗?告诉你,教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和谢云钰都得死!” 骂他可以,但骂到谢云钰的头上,柳询可忍不了,他的眸光霎时变得阴冷了起来,盯着绯月道:“凤阳王从来不是一个受人威胁的人,我柳询亦不是!” 柳询的话无端让绯月的心头一凉,刘桥见她还在挣扎,干脆不管她的恼怒,直接将一团麻布塞到了她的嘴里。 嘴里被塞着臭烘烘的麻布,身上又被五花大绑,从来都是驾驭在男人身上享受荣华富贵的绯月何时受过这种气,她呜咽着摇头反抗, 刘桥道:“公子,该将她如何处置?” 柳询眯了眯眼,道:“交给子致吧,毕竟黄石死了,总要有所交代。” “可这不是等同放虎归山吗?咱们好不容易抓住了她,那什么县衙大牢能关得住绯月?”刘桥不赞同道。 柳询危险道:“让你放便放,你以为我柳询是一个好说话的?被张教主摆了这么一道,不送点回礼岂不说不过去!” 刘桥一惊,心知柳询心中自有算计,他暗骂自己的愚蠢,竟然质疑主子的意见,柳询使那种需要他这愚笨手下指点的人吗?他忙低头道:“是属下暨越了,属下这就将她送去给王夫子。” 柳询点点头,背过身看向夜色,脸上从未有过的冰冷。 西域圣教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胡侧妃,胡元,西域圣教,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夜色中走了许久的谢云钰也累了,她干脆找了个凉亭休息,眼见着会议大堂那边已经来了一堆穿着官服的衙差,看样子是府衙来人了。此时已经子时左右,学子们都睡了,倒也安静。 感觉到了身上一重,谢云钰忙抬头,却撞见了一汪深深的目光里,柳询道:“夜深了,天凉,夫子还是披一件衣裳吧。” 谢云钰忙回神道:“好,我一会儿便回去,今日多谢你了。” 柳询摇摇头,看向谢云钰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疼惜,却背过身道:“是少卿对不住黄助教,要自责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夫子不要多想了。” 说到这个,谢云钰好不容易抚平的心思又难过了起来,她掩面道:“是我,若非我执意让大家做这个见证,他也不会死。” 柳询轻轻叹了口气,若非一开始自己执意来书院求学,也不会被西域圣教的人盯上,更不会让谢云钰遭受了这么多无妄之灾,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去面对。 不过,眼见着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谢云钰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柳询也不多说什么了,只道:“各人皆有宿命,从他心中滋生出对你的偏见,就已经给了他人可乘之机,或许这就是宿命,夫子想开点吧。” 谢云钰点点头,方才一直纠结着的思绪也因为柳询的这番话好过了些,她甩甩头道:“多谢你的安慰,我便去睡了,你也早点走吧。” 柳询点点头,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谢云钰,嘱咐道:“路上小心。” 谢云钰道了声多谢,也不推辞,在外站了这么久这会儿还真是觉得有些冷了,好在柳询的披风十分暖和,她提着灯笼往回走,对于柳询细微的关心感觉心下一阵温暖。 柳询看着谢云钰提着灯笼的声影一点点的消失,望向黑夜中的点点月光,眼中闪过一抹深沉,自言自语道:“西域圣教,很好,你们让她难过,我亦让尔等百倍奉还!” 谁也不知这一夜的柳询正在算计着什么,更是不知成功惹怒了柳询的西域圣教今夜过后面临着什么,一切的黑暗都掩藏在这夜色之下,浑浊一片。 既然绯月被抓了,那么带她进书院的柳觅亦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一直以为绯月是去替他查探柳询背后势力的消息去了,没想到竟日日掩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甚至现在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黄石,这简直是视他为无物! 柳觅自然面不了的大发雷霆道:“什么?绯月杀了黄石?你们倒好,没事的时候任由绯月胡作非为,闹出人命了倒想起我这日日被晾在一边的世子爷了,我能怎么办!” 门客拱手肃穆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是,绯月终归出自尚书府,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你也听到了,那绯月美人身后还有更大的背景,咱们得罪不起啊。” 柳觅不耐道:“舅舅也真是的,招了这么个人进府,不知道先打探一下她的底细么?什么西域圣教,我可不想管,这乱七八糟的江湖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看柳询不顺眼得了母亲的命令被迫在这求学罢了,我招谁惹谁了,现在摊上这种事!” 门客沉声道:“世子。这绯月非同一般,尚书大人亦是十分看重,咱们还是想想法子吧。” “那绯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那些个夫子都可以作证,我能想出什么法子,难道你要让我仗势欺人吗?”柳觅气极道。 门客眼前一亮,道:“这,这也并无不可啊!” “什么!”柳觅气的一甩手,虽说从前仗势欺人的事他也没少干,只是自从入了这凤鸣书院,每日也是在众多女学子们之间溜须打滑,顺便看看谢云钰,已经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这会儿突然被门客提出来,他都有种自己已经洗心革面了的错觉。 第123章 阴谋旋涡 门客为了完成任务,只得掐媚的笑道:“世子,那绯月美人杀了人这事柳询可包庇不得,自是要被提问到府衙的,可这云州知府哪有世子爷您的官威大啊,到时候咱们就算仗势欺人,他能公然挑衅您吗?” 柳觅虽觉得门客这话没错,可心中总有些膈应,不知为何,他此刻第一个想法竟是谢云钰若是知道了他做主放了绯月这个杀人犯,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亦是吓了一跳,什么时候他如此在意谢云钰的看法了? 生气归生气,正如门客所言,这绯月是一路跟着他而来的,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只是一想到绯月身后竟然有个这么大组织,他就有种上当受骗之感,自然心情也不好了。 他不甘道:“可是,救了绯月我能有什么好处?我要对付的是柳询,这么久了,她也没给我查出半点有用的消息,莫非母亲和舅舅都被他骗了,这柳询根本就是故意露怯,实际上不过就是个胆小鬼。” 门客道:“公子此言差矣,绯月没查到柳询,是因为柳询掩藏得太深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被他蒙蔽?至于柳询是什么样的人,公子在他身上吃了这么多的亏,怎么还心存仁慈了?” 说罢,门客又再接再厉道:“更何况绯月身后有背景,您若救得她一命,也算卖个人情给那西域圣教了,我知道,知道世子爷您看不上江湖门派,可有时候,江湖门派的能力反而比我们这些人更强大,您不考虑考虑?” 柳询给他的伤害他可不会忘记,柳觅烦躁的摆摆手道:“你让我想想吧。” 门客闻言,勾了勾唇,便暗自退下了。 柳觅总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还无端被卷进了一个大漩涡里,可他不得不随波逐流,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他被勖王剥夺了身家,舅舅胡元趁机将绯月塞进他的马车里开始,他就进入了一个阴谋。 特别是他见到绯月的那一刻,她轻蔑的笑道:“哟,世子爷来了啊,是来救我的吗?我便知道,尚书大人不会看着我身陷囹圄置之不理的,还是尚书大人对我好。” 好歹与绯月温存过一段时日,再怎么说两人之间也有一些情义吧,柳觅一听这话,脸都绿了,没想到这当中,竟然还有这种关系,他的好舅舅这是把自己的女人丢给他玩弄了? 若非柳觅那方面被荼毒得无能为力,他一定就要爆发了,还从来没人敢对他如此戏弄,可偏偏那人是他的舅舅,他能怎么样? 柳觅冷笑一声,道:“呵,绯月,你这是和舅舅联合拿我当猴耍呢?亏得我母亲如此信任你们,竟不想你们一个个都别有目的。” 绯月无所谓道:“世子爷何必生气,我们各取所需而已,再说了,你怎知侧妃娘娘什么都不知道?既然是她让我跟着你,你就得对我负责。放心吧,等我出去了,我绝不会亏待于你。” 母亲竟然是知道舅舅别有用心的吗?还是他们一起联合着做什么可不告人之事?柳觅被这个认知弄得有点回不过神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就好像一个深渊,他怎么也望不到真相一样。 柳觅道:“所以,你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让我救出你,然后对付柳询?” 绯月道:“急什么,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哦,眼见着六月了呢,想来谢云钰也该大难临头了。” “什么?不是对付柳询吗,你们的目的竟是谢云钰?”柳觅一下紧张的站了起来。 绯月理所应当道:“当然啊,你看柳询有其他弱点吗?没有,他的弱点就是谢云钰,我们自然要帮着你对付谢云钰 ,柳询才能被打倒啊。” 柳觅一下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一想到他们这些亡命之徒,还不知道用手什么手段对付谢夫子呢,他就有些心焦。 柳觅舔了舔干燥的唇,道:“你们,想怎么对付谢云钰?” 绯月看了一眼柳觅紧张的模样,道:“这个,不能告诉你,瞧瞧世子爷这不忍的表情,我们对付谢云钰,你该不会是动摇了吧?难不成,你喜欢上谢夫子了?” 心思被戳穿,柳觅的脸色立刻闪过一丝难堪,他连忙否认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我只是,只是觉得她无辜罢了。” 绯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无辜?天下之人有谁无辜?世子,你该不会是忘了,自己为何会到这云州城来吧?” 柳觅听了这话,心下一阵恼怒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心中有数,对于柳询,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绯月嗤笑道:“是吗?那你为何对我们对付谢云钰如此有意见?承认吧,我绯月的眼神从来不会看错,你喜欢谢云钰,并不是因为嫉妒柳询的那种喜欢,而是男人见到心仪女人的那种喜欢。” 柳觅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谢云钰,被绯月这么一说,他难免一阵烦躁。 绯月见他并不否认,冷笑道:“可是说中你的心事了?不过,我要奉劝世子爷一句,尚书大人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外甥媳妇是谢云钰的!” “为什么,母亲不是让我一定要将谢云钰拿下,好断了柳询的助力吗?舅舅怎么……” “因为,她现在不止是谢云钰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柳询!” 绯月这话,让柳觅犹如当头一棒,是这样吗? 为了不阻挠胡元的计划,绯月继续残忍道:“所以,我劝世子爷早点收了心思,认清自己的位置,毕竟一个心里装着敌手的人在我们阵营里,这个赌注尚书大人是不会同意的。” “尚书大人尚书大人,我的事何必要让他做主!”柳觅气愤道:“他是派你来照顾我吗?他这是让你监视我顺便借着我世子的身份胡作非为吧,你是他手下什么都听他的,我凭什么也要听!” 绯月见柳觅的心已经开始乱了起来,也不好再多刺激他了,勾唇轻讽刺道:“绯月言尽于此。世子好自为之。” 柳觅烦躁的甩甩头,哼了声:“多谢你的提醒了!”这便甩袖离开了府衙大牢。 听得绯月说了这么多,柳觅的心里一下子冒出了千千万万的念头来,总觉得一切都偏离了他所认知的轨道,舅舅究竟和西域圣教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母亲又在这之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还有柳询,他掩藏的又是怎样一番实力? 这其中种种,都让人愈发扑所迷离。柳觅头痛的锤着脑袋,他恨自己为何发现了这些,更恨自己不得不冷眼看着事态发展,并成为其中推动性的一员却无力改变。 对了,绯月说六月,谢云钰也该倒霉了,这话是指下个月会有什么对谢云钰不利的事发生吗?想到这个,柳觅一阵紧张,就怕自己漏了什么,而让谢云钰身处险境。 他恨柳询,但也不想以牺牲谢云钰来对他报复。 因着心中记挂着黄石的死,谢云钰对这件案情格外看重,既然真凶已经抓到,而且现场又有这么多人作证,本来案件一目了然,可不知这当中出了什么变故,知府大人最后只得判决黄石因得罪江湖门派而被仇杀,绯月因着受他人指令,不属于故意伤人,而判处邢狱三个月。 黄莺和黄石两条人命,最后在知府大人的判决下,只判给凶手牢狱三个月,对于这样的结果,谢云钰欲哭无泪,判决下来的那一日,谢云钰郁郁寡欢,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王逊之担忧不已却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柳询托人带了一个纸条给她,她才重新振作起精神来,投入授学之中 。 纸条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未到应报时。 眼见着六月来临,半年的授学之期已到,也到了该验证成果的时候了,因着前些时日明王的赏赐,可以说这次的女学考试受到万众瞩目也丝毫不为过,只要烤好了,那么下半年山长的束脩将会收得盆满钵满。 这么多人看好女学,谢云钰亦是十分认真,临近考试,书院里皆是朗朗读书声,红鸾院中更是,只是这黄莺女郎无故失踪,谢云钰也并未多做解释,所以不少人猜测,莫不是那日黄莺参与和谢云芮打架,而被谢云芮报复了? 不应该啊,与谢云芮打架的是闫雪云,为何失踪的是黄莺?还有黄助教,再也未曾见到了,对于这样的结果,便有人猜测说,那谢云芮看起来与谢云钰相熟的模样,而谢云钰刚得了明王看重,也不是谁都敢惹的。 言欢是谏大夫的女郎,闫雪云是侍郎员外的女郎,也只有黄莺,除了自己这个助教爹没有其他靠山,而且黄助教也曾多次刁难于谢云钰,想必是她仗势欺人,将他们都赶走了吧。 对于这样的谣传,谢云钰不可置否,好在因着上次的流言事件,这些人只敢在私底下说说,倒也不敢乱来。 眼见着就要考试了,气氛一度紧张,谣言过去没多久,就迎来了女学的第一次考试之期。 炎炎夏日,气氛也随之炎热起来,女学子们都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考试,一大早,众学子们便在红鸾院聚集好了,只等着谢云钰前来,发放试卷。 第124章 女学考试 今日,谢云钰特应景的穿了一身白裙,绾着利落的飞天髻,整个人看着一拍清冷端贵的模样,她看着众人的精神面貌,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学子们,今日是女学的第一次考试,望你们都能凯旋而归!” 学子们齐声道:“好,多谢夫子!” 谢云钰道:“时辰差不多了,入座吧。” 众人这便依次落了座。谢云钰负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从书案上拿起一卷卷轴,展开在众人面前,道:“这便是今日的议题,论天下与女学。” 得了题目的众人便开始答题了,有的人咬着笔头苦思冥想,有的人淡定的磨墨。有的人则左顾右盼的不知在看什么。 谢云钰看了一眼众人,便拿出自己带来的书籍观看,离考试结束还为时尚早,她还有些时间可以消磨。 本以为天下学子皆一样,回以作弊当做廉耻之事,所以刚开始,谢云钰很放心投入到了自己的书籍中,并未看这些人究竟怎么答题,可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响起,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等她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却见大家坐的一派端庄,并无不妥的模样,她不禁摇摇头,心下暗想许是自己的错觉,自己应该相信这些学子的。 只是,还未等她放下心来。猛然抬头间,却见底下伏案疾书的学子们中有二人正神色紧张的盯着她,谢云钰眸光微沉,特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暗中却在观察这二人的动作。 二人见她放松了警惕,又开始相互传信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将内容写在宣纸上往对方身上砸,看样子聊得还挺欢乐。 谢云钰不免气愤,没想到自己的信任却换来了这些人的有恃无恐,她阴沉着脸,在二人又一次传纸条之际,突然向前将那纸条从地上捡起,来不及反应的两位学子当即楞在了原地。 谢云钰道:“以修身为责的学子,竟在考场旁若无人的传纸条,你们可有半分廉耻之心?” 其中一名学子名唤袁明月,辩驳道:“夫子,我不过是将没用的废纸丢弃罢了,怎么,这也不行吗?” 谢云钰轻讽道:“丢弃?我竟是不知,你家何时如此富裕了,连宣纸都可浪费如此之多,纸篓子可在那头,袁女郎这是要将纸团当玩耍之物?” 袁明月的脸红了红,窘迫道:“你什么意思?我就是喜欢玩纸团怎么了?夫子莫要诬陷无辜。” 看样子是要死不承认了?谢云钰勾唇冷笑道:“袁女郎的癖好我管不着,只是要知道,人之品性,贵在知错能改,你若大方承认了,倒也没什么,偏偏你还狡辩,我倒要看看,你二人考场之上有什么好聊的!” 说罢,谢云钰就沉着脸突然将手中的纸团打开,却不想,纸团之上并没有如她所想的交谈抑或其他作弊行为,竟是一片空白,毫无内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冤枉袁明月了?谢云钰心内疑惑,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袁明月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面上却是有些委屈道:“夫子看到了吧?弟子并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倒是夫子这番做法和言辞,实在令人伤心得很呐。” 另一位与袁明月传纸条的女学子裴惜如弱弱道:“夫子,是,是这样的,我近日偶感风寒,又怕错过女学考试,故而带着病体前来,袁女郎是,是心疼我今日未带手帕,所以扔一些纸团给我擤鼻涕,让夫子误会了,对,对不住……” 是这样吗?谢云钰狐疑的看着二人,总觉得这事有着说不出的蹊跷,为了擤鼻涕,而特意将宣纸扔来扔去? 袁明月又低头故作委屈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便当做回好事好了,今日正好我的宣纸带的多,看裴女郎难受的紧便想法子送给她一些,可在考场递纸张实在太过惹眼,为了不引起重视只能把纸张揉成团,没想到夫子还是误会了。” 此话一出,立刻有旁边的学子替袁明月抱不平道:“袁女郎也是一片好心,夫子何必揪着她不放呢?” 裴惜如平日便是胆小,这会儿面对这么多人的瞩目都快吓哭了,她战战兢兢道:“都是惜如的错,我不该在这时让上风寒的,害袁女郎被夫子误会,我们都是读书人,名声如此重要,求夫子莫要再质疑袁女郎的心意了。” 这话说得,让人不免同情道:“胡说,病了也不是你的意愿,倒是夫子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你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子向来不信任咱们故而时时看着呢。” 裴惜如都已经如此解释了,谢云钰听着这阴阳怪气的h话,若再纠缠就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她摆摆手,道:“既然如此,便是我看错了,考试继续,大家各自归位吧。” 众人这才停止了讨论,却见谢云钰疑惑不已的被过身去之时,袁女郎朝着某一处笑着点了点头。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之后谢云钰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这半年的考试便就结束了,接下来,为了避免夫子按照自己好恶批卷,学子们的答题试卷将会被统一送到谢天明这位山长处,再由他组织青山院那边的夫子一同审理。 放堂的钟声响起,谢云钰站起来,道了声:“好了,作答时间结束,学子们把自己所书的试卷统一交到燕助教处,助教会将尔等的试卷交到山长那,三日后放榜,届时众位便知自己这半年的成果了。放堂吧。” 学子们一同道了声:“夫子再会。”后,便依次将自己的答题试卷呈给燕助教。 谢云钰看着学子们有的踌躇满志,有的忧愁失意还有的惴惴不安的走出红鸾院,她笑了笑,刚起身抬脚走到红鸾院门口,却见方才被她叫起来的袁明月突然一下撞到了她,还满脸兴奋的模样。 袁明月道:“夫子夫子,计划实行得很顺利,想来她们一定能有个成绩了,咱们拭目以待吧。” 谢云钰只觉莫名其妙,这会儿刚放堂,便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袁明月说完,好似了了一桩莫大心事,然后松了一口气似的一下跑远了。 这袁明月平日也是默默无闻,不大言语的,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而且她为何要说出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来?谢云钰心中正奇怪着,可随后便有学子前来问候她,她便把此事忘在了脑后。 考试完了,便是要修养几日,学子们亦是可以趁此机会回家探亲的探亲,访友的访友,好好放松一番再来第上课,当然,这是在等成绩放榜之后的事,故而在等放榜的这三日,住得远了的学子们都还在书院里待着。 眼见着自己辛勤耕耘了半年就要回收成果了,夫子之间也会有一个庆功宴,就当犒劳各位夫子对学院的贡献,除了本院夫子外,还有外头名门家族重视学问之人也会来参加,庆功宴一般在放榜前一日举行,由书院的山长亲自主持。 这也算是例行公事,谢云钰并未想太多,所以庆功宴定了时间后,她便也轻松赴约了。 因着女学新设,之前又有了皇后娘娘和明王的撑腰,谢云钰又是红鸾院的掌教,今年也算风光了一把,一下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之前看不起女子的人见众位达官贵人都响应皇后娘娘的诏令,对谢云钰都热情无比。 谢云钰未曾料到,自己会如此大受欢迎,她一边推辞着跟大家解释女学的重要,一边还得应付各种的奉承,尽量在不显得无礼的情况下,也谦卑的拒绝各方恭维,只是她的这份出淤泥而不染,在那些有意拉拢她的人眼里,却成了惺惺作态。 酒过三巡,便有人毫不客气的端着酒杯对谢云钰道:“谢夫子,在下敬夫子一杯,在下一向敬重读书人,若夫子不嫌弃,在下愿将夫子的尊像放在家中,日日香火供奉,祈祷夫子平安康顺。” 这话就有些惊悚了,谢云钰连忙站起来谦虚道:“多谢菱员外了,只是敏秋已经是平安康顺了,这供奉之事,向来只有苍天祖上受得起,就不劳员外麻烦了吧。” 因着方才众位眼生的已经各自一一自我介绍过了,谢云钰记性不错,一下子便记住了他们的称呼。 那菱员外喝得都点上头了,这会儿晃晃悠悠道:“要的要的,若不供奉你,难保我有朝一日落得跟我堂兄一样的下场,他不过是得罪了夫子,就,就……” 菱员外说完,便一下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弄得本来一团和气的众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和谢云钰。 谢云钰一惊,亦是奇怪的看着菱员外道:“员外何出此言呢,我何曾对你堂兄做过什么?我连你堂兄是谁都不知晓啊。” 菱员外一下撒泼似的大声道:“胡说,你怎可能不认识我堂兄,我堂兄可是当初的云州首富,他的女儿不就在谢夫子门下求学么?想不到夫子你如此狠毒啊,不过是我那小侄女做了点错事,你竟然如此赶尽杀绝!” 这话就有点扎心了,竟菱员外这么一提醒,谢云钰的心中倒是想起了什么。她所言的侄女,莫不是就是菱悦吧? 第125章 再见菱悦 说起来,自从柳询的青松院去清水湖游湖后,谢云钰便直接回到了书院,而后在红鸾院中并未见到菱悦的身影,她也不再去想着关注菱悦的动态,以为不过是菱悦自知做了错事不敢再来罢了,怎么,难道还有其他的事不成? 谢云钰皱眉道:“菱员外这话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菱员外见谢云钰面色不好,突然像想起什么了一般,连忙捂着嘴惊恐的摇头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喝多了失言了,求谢夫子原谅,求您原谅我吧!” 谢云钰皱眉看着他,总觉得他这番姿态是为了引导她去做什么,可眼下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好再苦苦相逼的问他,看他的惊恐不像是作假,这其中一定遗漏了什么! 对,菱悦,菱员外这番莫名其妙的反应,无非是为了菱悦。 想明白了这一点,谢云钰再无半分宴会的心思,她猛然想到,当初自己差点被菱悦的手下陈三玷污的时候,是凤阳王救的自己,凤阳王,凤阳王,若是他,他这个人一看就是嗜血无情,想来那菱悦一定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这个,谢云钰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了,她忙挤出了那些还想向她敬酒的人,一个人朝柳询所在的寝舍跌跌撞撞的跑去。 不管菱悦对她做过什么,至少罪不至死 ,若是因为她,凤阳王一怒之下跑去杀了菱悦,那么日后,她又如何面对菱员外之流? 好在柳询今日尚在院子里。谢云钰在男寝外一叫,刘桥就已听到动静前去通报了。 谢云钰等了一会儿,便见穿着一身青衫的柳询斯斯文文的前来,见了她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听闻前院在宴请夫子们,还有不少云州的名流在,夫子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谢云钰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凤阳王曾说过,他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随意暴露,否则随时可能给她和柳询带来灭顶之灾。谢云钰忙敛了心神,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柳询道:“菱悦,菱悦怎么样了?” 柳询眯了眯眼,道:“怎么突然想起问她了?” 谢云钰有些着急道:“老实说,他,他是不是把菱悦给杀了?” 柳询偏头才反应过来谢云钰所说的他是凤阳王,他眸光微沉道:“没有,她敢对你下手,不过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罢了。” 在听到柳询说菱悦并没有被凤阳王杀了之后,谢云钰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凤阳王还算有点良知,只是菱员外所言的赶尽杀绝又是怎么回事? 谢云钰低声道:“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柳询皱了皱眉,本想一口回绝的,可既然谢云钰提出来了,想必是今日有人在她面前特意提起这一号人了,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少顷,柳询道:“夫子你真想去看菱悦?” 谢云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柳询道:“好,我带你去,不过,不管你见到的是什么,都不要激动好么?至少在他知道你出事的那一刻,是恨不得杀了这些人的,可想到了夫子的一贯风格,最后还只是惩罚了他们,夫子莫要辜负了这份心思。” 谢云钰连忙点头,凤阳王能想着她为她做到这些,她已经很感激了。 柳询交代了刘桥一声,便领着谢云钰往出院外走了,外头刘桥已经备好了马车,他们到了后,为了避嫌,二人分别各种乘坐一辆朝云州城去。 谢云钰撩起帘子,看着窗外繁忙的街景,说实话,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从那日的阴影走走出来,夜深人静之时想起那一幕还是会很害怕,只是也不知今日为何,她心中有种强烈想要见到菱悦的冲动。 马车行至城西一处花街柳楚馆聚集之地才停下。柳询率先下了车对还在车内的谢云钰低声道:“夫子,到了。” 谢云钰从车里钻了出来,这便瞧见自己正处在云州城最混乱的城西之处,这里多为商贩走卒,花街柳巷,柳询选的位置正好旁边有一座茶楼,他道:“夫子,咱们边喝茶边看着。” 谢云钰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柳询上了茶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两人点了一些点心,又上了一壶西湖龙井,柳询看了一眼谢云钰的脸色,道:“我不知今日何人在夫子面前提起菱悦来,也不知夫子一会儿看到她是否能心情平静,少卿便斗胆在夫子面前提一句,个人自有命数,还请夫子莫要过于激动。” 谢云钰点点头,她知道柳询这么说也是为了她好,菱悦虽身为她的门下学子,却气量狭小,因为她打了两下戒尺并记恨在心,还买凶差点让人将她奸杀,对于这样的人,她见到了心情能平静吗? 方才还信心满满的谢云钰突然又点心生怯懦了,她怕一会儿见到菱悦,心中会忍不下去仇恨的冲动,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如果因为一个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那不是她的意愿。 谢云钰有些为难道:“那个,少卿,我突然不那么想看她了,咱们走吧?” 柳询狐疑的看了谢云钰一眼,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叹道:“夫子,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若不能面对自己所受到过的伤害,那么这件事或者这个人将会一直成为你心中的障碍,这便是我愿意带你来这儿的原因。” 谢云钰低头,心中纠结着,不再言语。 柳询又道:“更何况,有时候走出一步,就已经会不了头了,还不如直接往前走。”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谢云钰顿了顿,疑惑道:“少卿何以这么说?” 柳询凑近了谢云钰,收起折扇,面色严肃道:“那个人想让你来见菱悦,无非是两种可能,其一,他觉得你心存善念,若是看到菱悦的下场,说不准还会帮帮她。说明此人还不至于太坏,其二,若是对方被人收买呢?故意激将夫子去看菱悦,好让夫子心生愧疚,日夜难安,如此一来,他们之后必然还别有目的。” 谢云钰被柳询的话弄得一个激灵,不过是自己无意识的一个举动,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涉如此之广,谢云钰刚想起身,就见柳询突然按下自己的手小声道:“有尾巴,夫子稍安勿躁。” 柳询说罢,又大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夫子还是坐下好好喝杯茶吧。” 谢云钰一惊,却不敢看向左右,只得压低了音量道:“你是说,对方根本就只是为了引我出来,而不是想让我看什么菱悦。他们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柳询摇摇头道:“是谁我却是不知,不过刘桥已经去打探了,只希望早点有结果,想来这回去的路上一定不太平,夫子还是小心为妙。” 谢云钰蹙眉,实在想不通自己何时得罪了什么人,对方要这么费尽心思的对付自己。菱悦的事只是个引子,那之后呢? 看谢云钰一脸纠结的模样,柳询觉得好笑又可爱,真奇怪,谢云钰明明是一副端和清贵的模样,为何在柳询的眼中她的这些小动作竟通通成了可爱? 想了想,柳询又道:“夫子不必忧心,咱么也不是毫无准备。好了,既然人家要让你来看菱悦,你便看就是了。” 谢云钰疑惑的看向柳询,他却已不愿多说,而是用手指着窗外的某一处,道:“喏,菱悦。” 谢云钰本能的望去,却见柳询指的那一处便是茶楼对面的云州城最有青楼怡红院之处,她大吃一惊。 “所以,他将菱悦打发到这种青楼之地了?”谢云钰又惊讶又惋惜道。一想到菱悦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娇养着的女郎,如今却落到以色侍人,玉臂千人枕的地步,她就心思复杂。 柳询却是摇摇头,道:“不,不是凤阳王做的,他倒是想教训菱悦一番,谁让她给了你这么大的伤害。可最后一刻他却放弃了。夫子不觉得,让对方受到惩罚的最好方式是眼见着自己最在乎的一切一无所有吗?” 谢云钰听凤阳王放弃了,心中有些震动和酸涩。想来他一个嗜血的杀手,竟然能在关键时刻放下仇恨不再理会,是多大的一种仁慈和自制。 看着柳询云淡风轻的说这些,谢云钰心中不是没有压力,可一个妙龄女女郎又是如何到了这种遭人唾弃的境地的?谢云钰想着,便也问出口道:“那最后为何?” 柳询神色微眯道:“是菱悦的父亲菱聚财。 菱悦不是仗着自己首富女儿的身份才敢胡作非为么?那么她就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凤阳王不过是让菱聚财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罢了,可菱聚财自诩云州首富,一向奢靡惯了,如何忍得下苦日子。故而没多长时间,就把菱悦卖了。” 谢云钰听得一阵唏嘘,竟然有人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在了这青楼之地,想来那菱聚财也不是什么好人。 柳询说完,又朝一边的角落努努嘴,道:“看那边,蹲在最角落衣着褴褛拿着个破碗,头发乱糟糟满身灰尘的就是菱聚财了。” 谢云钰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果然见墙角蹲着几个乞丐,那菱聚财的姿态尤为显眼,虽然已经沦为了乞丐,却是缠着旁人骂骂咧咧,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第126章 因果报应 本来谢云钰的心中还有一丝怜悯,可在看到接下来的一幕后,这半分的怜悯都变成了顺势必然的释怀。 却见菱聚财骂骂咧咧之后,那另外的两个乞丐自是不服的,便一起他胖揍了一顿,菱聚财被他们按到了黑色的泥巴里,打得鼻青脸肿,乞丐发泄完了之后便甩手走了。 菱聚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不顾路人的看法,拖着被打得有些瘸了的脚就往怡红院而去,他和怡红院门前的小厮拉拉扯扯了半天,小厮才去叫了菱悦来,菱悦形容消瘦的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想来是银钱之类的。 莫约是菱悦给的银钱少了,菱聚财又想给菱悦一巴掌,随即意识到菱悦现在是靠脸吃饭的,只能将巴掌打在了她的身上,菱悦哭着好一通求饶,菱聚财才又骂骂咧咧的远走。 没想到才一段时日不见,他们竟落得如此境地,谢云钰在唏嘘的同时,心中的那点愧疚感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想那菱聚财能做出卖女儿之事,必定也是个为富不仁之人,而菱悦身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不懂收敛锋芒反而助纣为虐,他们有今日,也算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柳询见谢云钰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生出圣母之心非要将菱悦如此境遇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也没有因为菱悦如此而跑去自以为的救赎感到很意外,他道:“夫子,菱悦的事,你怎么看?” 谢云钰回神,道:“你说得对,这是个人命数和因果报应,看到菱聚财那副做派,我便知他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必然,凤阳王的出手不过是加快了他的结局而已,我为何要纠结呢?” 只是阴差阳错,菱悦最终逃脱不了被菱聚财当做摇钱树的命,哪怕没有凤阳王这一出,日后她嫁了人,想来也是一样的结果吧。 柳询道:“确实如此,夫子想明白了就好。既然咱们看也看了,便回去吧。” 谢云钰疑惑道:“你不是说有尾巴跟着吗?解决了?” 柳询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我们不做点什么的话,怎么让他露出真面目?” 谢云钰刚想反驳那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走的话,又突然明白了柳询的用心,他们不在这坐一会儿,如何放松对方的警惕好让对方以为他们一无所知? 这柳询看着怯懦谦卑,却是个心细如发的,谢云钰见他已经起身了,便也起身高喊道:“小二,结账。” 茶楼的小二忙迎了上来,道:“客官,一共十文钱。” 谢云钰正在掏钱,就见柳询已经把钱放在小二手中了,甚至还给了谢打赏,小二合不拢嘴的躬身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她刚想说什么,就见柳询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在她霎时提高警惕的同时,果然见邻座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突然全都站起来朝她走来。 那些人看着凶神恶煞人高马大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谢云钰吓得忍不住一个后退。可那几个人却突然扑到了谢云钰的面前。 他们一派感激涕零的模样,为首的汉子道:“谢夫子啊,上次的事多谢你帮我们,让我们的孩子都能有扬眉吐气的机会,多谢,多谢啊!” 谢云钰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些人莫名其妙的朝她拱手作揖,不是说这是有人故意设置了陷阱好让她离开书院对她下手吗?这是怎么回事? 谢云钰忙摆手道:“各位好汉,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并不认识你们啊。” 汉子很是惊诧道:“怎么会,你不就是凤鸣书院教授女学的谢夫子么。我等不会认错的,来呀,快将咱们给谢夫子准备的礼物抬上来,我要好好感谢她一番。” 汉子的话一出,立刻有人应声从外头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一看就是装着金银珠宝的模样,因着此处平民居住之地很少见到这种场面,所以那大箱子很快就引得了一拨人的注意。 谢云钰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位汉子热忱得不行的给自己端茶倒水,一副恭敬不已的样子,连柳询都被他们无形中推到了几丈之外,她拘谨皱眉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你们也没有什么要感谢我的,让开,我要走了。” 那汉子怎可放人,竟然大手一挥道:“对对,我怎么给忘了,夫子是读书人,怎么会喜欢这种金银俗物,是我的错,来呀,去把咱们府上的名家书画,古董珍藏通通拿来供夫子亲自挑选。” 一声令下,立即又有人机灵的去执行了,汉子说完,还十分好意推搡着谢云钰又是让座,又是感谢的,谢云钰扶额,苦恼不已。她虽然一直在解释,可这些人就当她的话是耳旁风一样。 那些古董字画一搬上来,自是又吸引了一大堆目光,看向谢云钰的人更多了,谢云钰如坐针毡的被压迫在那儿,只感觉阴云笼罩。 解释不通,她忙抬头寻找柳询,却见柳询已经和刘桥汇合了,她的心下才稍稍放松, 果真一会儿后,刘桥挤进了来,用着巧劲带着一脸无辜的谢云钰这才挤出这几人的包围。 刘桥带着谢云钰立直奔马车,谢云钰慌张的爬了上去。见柳询已经在车里了,这才敢小心的掀了帘子往后看,却见那几个汉子还在很“热情”的挽留她。 直到身后的人渐渐远了,谢云钰才敢抚着胸口叹道:“吓死我了,莫名其妙出现这么多人还拿着财帛,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柳询面色冷寂,沉声道:“我总觉得这是个圈套,瞧那几人,虽看着穿的华贵,却一看便是练家子,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打手,竟然出来与你作对。” 柳询这么一说,谢云钰想到自己方才不想坐下却被那汉子逼着用劲打了她的膝盖让她下意识坐下后,更是一阵心惊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我一没钱财二没姿色的,为何要跟我过不去?” 没姿色吗?柳询听了这话神色莫名的看着她的脸。唇红齿白,瓜子脸,那殷红的嘴不笑的时候看着清冷高贵,笑的时候两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还有这杏眼,里头尽是聪慧狡黠的光芒,这样的她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无法挪开目光。 这哪是没有姿色,简直是气质清绝,举世无双。只是谢云钰不知道自己的美和魅力罢了,柳询抿了抿嘴,才道:“这我却是不知,不过这么做一定别有目的,夫子身边近日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谢云钰摇摇头,近日都在忙着女学考试,并未出书院,没什么特别的啊。 柳询却觉得这番举动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摊摊手道:“想来最近不会太平,明日便是放榜之期了,也不知会出什么变故,咱们还是得小心。” 谢云钰点点头,总觉得有人在故意针对她,可对方只做这些小动作,让人看了也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意欲何为,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得暗自警惕。 两人直接乘车回了凤鸣书院。路过谢家的时候,谢云钰想到上次答应谢云芮的银钱,特意让刘桥在谢家后院门前停了车,回去了一趟。 等到她回来,柳询问道:“夫子回去作甚?” 柳询已经知道了她便是谢云钰的事,谢云钰也不隐瞒道:“上次谢云芮,就是我那妹妹,说要王爷赏赐的头面,那御赐之物岂是随便能给的?故而我没答应,便给她送些银钱。” 柳询疑惑道:“可看样子令妹对夫子你颇有意见啊,你为何还对她那么好?” 谢云钰轻笑道:“她终归是我的妹妹不是么?谢云芮嘴上不饶人,可心地没那么坏,她只是被柳夫人惯坏了,小时候我被罚关柴房,她还拿过馒头给我吃呢。” 不知为什么,谢云钰明明十分轻松的一句话却让柳询无限心疼,他自是打听过谢云钰的,所以更明白她所言非虚,谢云钰的童年几乎可以说是在丫鬟和那位继母的欺凌下长大,所以很少温暖,哪怕谢云芮都那么对她了,她因为这无意一个馒头的恩情,竟然全然不计较。 这样懂事,善良的谢云钰虽看着坚强,却让人心疼不已。 回到书院的二人见庆功宴已经结束了。他们便各自回了寝舍。谢云钰因惦记着明日的放榜之事,想到明日便可知道学子们的成绩了,早早就洗漱睡了。 可是,翌日,等待她的不是学子们与她分享果实的普天同庆,而是另一番足以摧垮她的灾难! 一早,谢云钰还未到放榜的那处去看,便觉得有学子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探究或敌意,她不明所以,在膳堂用过早膳后便朝张榜处走去。 这会儿,议论之声更甚了,也不知这当中出了什么差错,谢云钰这一路走着,那些平日顽劣的学子这会儿竟笑意盈盈,可那些平日积极向上的就有些面色不虞了,甚至还有人看到谢云钰怅然欲泣的样子,令谢云钰奇怪不已。 许是这些人没考好?谢云钰想着,便将思绪收了收,远远便瞧见放榜之处站满了人。她微笑着迎了上去,却见人群中有人见她来了,大叫道:“谢夫子收受贿赂,在考试中露题做手脚,对于这样的结果,我等不服!” 第127章 作弊之灾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一群人纷纷愤怒的看向谢云钰,谢云钰不明所以为何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解释道:“这位兄台此话何意?我何曾收过贿赂了?” 那人满脸怒意的看着她,指着他道:“还说没有,我们都看见了,昨日你在城西茶楼,人家都明目张胆拿着金银财帛送你了,因着你不喜欢,他们甚至搬出家里的古董字画来,不是收受贿赂是什么?” 谢云钰心下一咯噔,怪不得这些人有恃无恐,原来在这等着呢,可她能说得清吗?毕竟那茶楼是开放之地,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果真是有嘴难言了。 有红鸾院的人见谢云钰面色难看,还以为她这是被说中心事心虚了,又是一番怀疑道:“对对,那日我见谢夫子冤枉袁明月袁女郎说她乱扔纸条,结果袁女郎是为了给裴惜如裴女郎擤鼻涕的。” 有人答话道:“所以呢?” 那人接着道:“当时觉得是谢夫子严谨治学,关心当中有人作弊,现在想来,那日谢夫子也许根本就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转换我等的注意力,故意制造混乱借着揪袁女郎的小辫子好趁机暗度陈仓给那些要包庇之人开小门!” 这话一说出来,立即引起一大片唏嘘声,不少人纷纷道:“对对对,我也看到了,这么说来,谢夫子的心思可见一般呐。” “竟然如此,没想到谢夫子打着严谨治学的名号却暗地里搞这等下作的动作,实在可耻,天理难容。” “就是就是,平日一副清高的模样,还说什么学问面前人人平等,骨子里却是这种人,真让人不耻。哼。” 谢云钰听得这些议论声,她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安上了这样的罪名。她自是不服的冷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人信誓旦旦道:“夫子就不要狡辩了,那日我便坐在你二人之中,袁女郎在考试后还难掩兴奋对夫子道‘夫子夫子,计划实行得很顺利,想来她们一定能有个成绩了,咱们拭目以待吧。’这样的话,不是其中有猫腻是为何?” 有人听了这话立刻发表自己的看法道:“我也听到了,当时听了这话我也没多想,经方女郎这么一提醒,我便也想起来了,看来这句话大有文章啊。” “难不成是袁女郎得意过头所透露的信息?你们看看,这袁女郎平日也不怎么出众,没想到这次考试竟能名列前茅,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这话说完,又引得一阵惊叹唏嘘声,不少人已经顺着这句话中的意思开始将这成绩榜单比对起来,蓦然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那些平日闷声不作响的,成绩竟然都遥遥领先与平日相差太大,而那些时常能出口成章的,反而名落孙山。 这不更加验证了,谢云钰有包庇之嫌? 如果说方才的话是巧合,那么现在看来,这一切就是早有预谋了,怪不得近日会听到这种接二连三的怪话,竟都是为了这一出而设下的埋伏。 谢云钰在惊叹那人心思高明的同时,亦是忍不住皱眉,种种证明直指她却有收受贿赂的嫌疑,虽说都是他人有意安排,这谁能证明这一点? 无怪乎他们如此愤怒, 身为学子,最重要的便是考试成绩,可现在若是连成绩都能作假了,他们上这个书院还有何盼头? 成绩作假,这已经触犯到了作为学子的底线。 自然,得出结论的学子们全都愤怒起来,不少人已经撸起袖管大骂谢云钰。 “好哇,为人师表,竟连半分道德品质都没有,还收受贿赂,篡改成绩,这样对我等悻悻学子何其不公?” “一个道德败坏的夫子凭什么教我们,我看谢夫子这是自己都没有才学,不过仗着娘后娘娘的关系故而在学院装腔作势吧?” “就是,这番作为,又什么资格做桃李天下的夫子,对这次的考试结果,我等不服!” “我等不服!” “我等不服!” 谢云钰还来不及解释,学子们便义愤填膺的将她围了起来,不服之声不绝于耳,弄得谢云钰真的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一样。 谢云钰头痛不已,她朝旁边的人解释说自己根本没有收受贿赂,更没有篡改成绩,没有做对不起书院和学子的事情,可这个时候,众人都被教唆得失了理智,只有满腔愤怒如何听得见她无力的辩驳? 哪怕她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还是无法平息这不服之声,谢云钰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她怎么解释想必都会有人想出其他法子栽赃于她了,看样子这屎盆子她是不接也得接。 这这是对一个夫子最大的侮辱,谢云钰就算心里明知解释毫无希望,也不愿就此认下这种狗足以臭名昭著的罪名,她一遍遍解释着,哪怕没人听,哪怕声嘶力竭。 王逊之闻讯赶来的时候,便已经见这人潮都快将谢云钰给淹没了,她一介女流,在这么多的学子包围之下,本就趋于弱势,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一些自诩为了公正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士,谢云钰只能朝后一直退着。 可即便是谢云钰已经退到了墙角,那些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学子们还是不愿意放过她,甚至咄咄逼人的靠近她一眼扬言要一个公道。 王逊之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最后避无可避的谢云钰被人群逼着不得不蹲下身子,茫然的看着地面。而那些她倾尽心血教出来的学子们,却口沫横飞的各个神色冷峻在声讨她。 他心中一痛,连忙挤进人群挡在谢云钰身前,皱眉道:“怎么回事?身为学子,聚众滋事,这个对象还是自己的夫子,你们的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吗?“ 王逊之很少说出这样色厉内荏的话来,虽然他平日都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可生起气来还是颇有几分气势的,不少人敬畏的缩了缩脖子,却依旧不服气道:“她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夫子,这样的人就搞赶出学院去!” “混账,这是一个学子该说的话么!”王逊之听了这话,自是免不了气愤。 众人怒瞪着谢云钰,奈何有王逊之在场,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可挡得住人潮却挡不住这些人的嘴,谢云钰咬紧牙关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是觉得异常心寒、 见王逊之维护谢云钰,有女学子嫉妒心起道:“王夫子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谢夫子收受贿赂我们这当中许多人都看到了,一个夫子如此行为,就算我们打她一顿,恐怕在官府那儿也说得过去。” “就是,如此道德沦丧之人,夫子护着她作甚?平白累了自己的名声,还不如将谢夫子交给我们,我们自由裁决。” “对,为了平息众怒,这事必须要有个交代,王夫子还是让开吧,否者,这么多个人冲动起来,磕着碰着王夫子就不好了!” 这话也太过嚣张了,王逊之岂是这种欺善怕恶之人?他更坚定的护着谢云钰,脸色从未有过的威严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相信谢夫子绝对不是这种人,这事还有待查证,众位莫要因着一时的愤怒失了理智,而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啊!” 谢云钰心下一暖,看王逊之坚定的站在自己身前,还有学子试图攻击她,都被他轻巧的隔开了,可他也不好对学子出手,只能生生受着这些人的恶意。 王逊之是有心护着谢云钰,可奈何这些被冲昏了头的学子压根不听他的话,又因着之前传出他与谢云钰的绯闻,其中有人直指他道:“王夫子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与谢夫子交好,自是替她说话了,可谢夫子做了什么王夫子知道吗?就不怕她辜负了你的信任?” 王逊之眸光闪动,大声道:“那又如何?不管她做了什么,我相信她绝不可能做出违背良心之事,众位都是读书人,岂可如市井小民一般,生气了便动手动脚行事?再怎么样,谢夫子终归是个女子,你们的风度和文人涵养呢?” 这么一番实力护友,不少人被点醒了。忙停下咄咄逼人的脚步。 王逊之又道:“就算谢夫子真的做了什么,自有官府或者书院监管前来处置,更何况你们有谁能证明这事就是她做的?断章取义,以偏概全,她平日对你们不薄吧,一腔热血兢兢业业的全奉献在你们身上,你们却这么对她,有谁又想过她何其心酸?” 有人经过王逊之这一通教育,露出羞愧之色,可有人还是觉得王逊之在假公济私,这样维护谢云钰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罢了,甚至有人觉得,王逊之说这些,都是为了替谢云钰开脱的话。 场面虽然暂时安静了些,可当中还是暗流涌动,这世界从不缺乏恶意揣度他人的人,更不缺煽风点火无事生非之徒,本来人群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了,可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这都是为谢夫子开脱的借口,总之,她有损为人师表之德,就是不可饶恕!” 这话犹如一颗炸弹,让方才堪堪被王逊之说动平息了怒火的学子们又升腾起自以为的正义来,对谢云钰的讨伐之声更甚了。 甚至还有人扬言道:“谢夫子不配为人师,我们要替天行道, 将她赶出书院!” “赶出书院!” “赶出书院!” 这下,任凭王逊之再如何维护,对于沉浸在自以为是替天行道的学子们中也是于事无补。 第128章 釜底抽薪 那厢的柳询听到了消息,也是暗自着急着,可他不能出面解决,毕竟他现在是个懦弱的书生,如何帮得上忙? 这一出釜底抽薪不可谓不厉害,种种的“罪证”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并且环环相扣,目的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想来这书院中一定埋伏了不少接应的人吧,只要这事一出,立刻有人煽风点火,到时候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这些自以为在替天行道的学子便被人当了出头鸟。 法不责众,若是谢云钰在这当中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就说是她触犯了众怒不小心被人给弄死了又当如何?今日这么多学子为难她也是这么多人见到了,柳询想到这个就一阵心慌,可又想不出什么法子解决。 这是头一次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想来对方一定十分了解他所以才会这般步步筹谋,最后来个致命一击。柳询在心焦的同时已经理清了这件事的脉络,可却莫可奈何。 他只能先拍刘桥和几个手下,伪装成学子的模样周璇在谢云钰跟前,谨防有人趁机对谢云钰下手,可这也不是解决之法。 更糟糕的是,还未等他想出解决之法,学院监察的助教们已经将此事报给给了谢天明。 谢天明听了事情的始末和两位自称可以作证的学子言辞,也不管这事件的真假,就带着其他的夫子和监察助教一道,怒气冲冲的跑去找谢云钰了。 被围堵着,谢云钰自是逃脱不了,哪怕有王逊之护着,可当中还是有不少人怒气冲冲的朝谢云钰扔东西,有纸团,果皮,甚至还有馒头书籍这种,若非有柳询的人暗中防着,只怕扔出来的还不止这些。 可谢云钰还是一脸狼狈,她不怪这些被蒙蔽的愤怒学子,只怪背后之人心思太过歹毒,让她被人冤枉了也是有口难言有笔难书,可那又如何?遭受了这种无妄之灾,她不应该被打倒,更该打起精神来好好查清真相才是。 所以,哪怕形容狼狈,可谢云钰的眼中却是清明一片,只是这份清明在她看到谢天明怒气冲冲而来的时候,黯淡了下来。 谢天明看也不看她这番难堪的模样,而是满含怒意道:“好哇谢夫子,暗中行贿,出卖考题。我凤鸣书院的好夫子,你就是这么报答皇后娘娘恩德的?” 不过是学子们随意杜撰的几句话,谢天明便这般怒气冲冲不管不顾的质问,在众人质疑她的时候她没生气,在有人朝她扔东西的时候她没生气, 可这会儿,听了谢天明的话,她反而笑了,却是皮笑肉不笑。 谢云钰道:“在谢山长的眼中,敏秋从来都是这么不堪吧?罢了罢了,清者自清,我又何须跟你们这些受人利用堵了耳目的人解释?” 谢天明看着她从失望不已到心如死灰的表情,本有些心虚,可听了她的话又让他的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恼怒,他恨恨道:“好好,你说我堵了耳目,可这么多人看着能有假?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啊?” 明明方才拼命解释着的谢云钰在谢天明说出这句话后突然间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惨淡的勾了勾唇道:“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但是,公道自在人心,时日见真章,我且看着,你们将要被愚弄到何种地步!” 谢云钰这话,颇有怨恨的意味,更激起些天明心中的不悦来,不是让她解释吗?她凭什么还要用这等怨恨自弃的神态说这种话? 谢天明气不过,他冷然一甩袖,沉声道:“谢夫子,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现在,你有什么便说什么,放心,若你是冤枉的,本山长自会派人查明真相还你公道!” 谢云钰惨然一笑,谢天明向来先入为主,明明都已经认定了自己的为人,还要欲盖弥彰的解释什么?她动了动唇,道:“禀山长,敏秋无话可说。” 谢天明怒极,那个他印象中乖巧听话的女儿哪去了?谢云钰这是一定要气死他才甘心吗?他喝道:“谢夫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谢云钰肃穆道:“我,无话可说。” 看着谢云钰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谢天明愈加气愤,他在原地烦躁的走了一圈,厉声道:“好,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监察助教,去,把谢夫子带去调查一番!” 王逊之听了这话,一阵着急道:“敏秋,这话不可乱讲,就算你是为了与父…… 谢山长赌气也不可,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快与众人将话说清楚啊。” 谢云钰转头对王逊之道:“多谢子致了,只可惜我解释了,也无人会听的,不若就此遂了他们的愿好了。” “敏秋!”王逊之却是不赞同。 谢云钰苍白的笑着摇了摇头,道:“子致,我意已决,无需多说。” 王逊之还想再劝,可看着谢云钰坚定的神色,最终只得叹了口气。 就这么眼睁睁着谢云钰就这么被监察助教带走了,王逊之心焦上火,他无奈的跺了跺脚,就往柳询的院子走去。 而原地的学子们见没有热闹看了,倒也不再纠结,这便一边讨论着这事,一边三三两两的散了去。 王逊之一到柳询的院子,也顾不得为客之礼了,横冲着就要找柳询,却见柳询这会儿竟然还慢悠悠的坐在案上,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他不由得怒上心来。 少卿不是喜欢敏秋吗?没想到敏秋出事了,他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难道他的喜欢就这么廉价? 一想到这个,王逊之的脸色就分外难看,顺带着语气也不大好道:“你还有心思在这写写画画,敏秋都被监察助教抓走了!” 所谓监察助教,便是每个书院中特设管理书院治安以及处置各种事件之处,里面所挑选的助教皆是从前从战场上回来的残兵亦或是地方调任的牢头,故而权利极大,若落到他们手上,是可以用私行的。 监察院的设立,一是为了处置事件,而是为了震慑学子,像这种国子监规格的书院,监察院的案子可是有资格直交刑部,这也是他们如此敬畏和学子们不再闹的原因。 王逊之着急的神色太过明显,可柳询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王逊之见了,只得按捺着心中的焦虑尽量让自己冷静道:“少卿你没听清对不对?那我再说一遍。谢夫子被监察助教抓走了!” 柳询掀了掀眼皮道:“子致一向从容有度,风度翩翩,今日太过焦虑了。” 王逊之简直要被这句话给气死,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谁还有心思从容有度,他一把跨坐在柳询面前对着他道:“我知少卿你机敏过人又能力超凡,一定有法子救救敏秋的对不对?” 柳询摇摇头,看得王逊之的心一紧,忍不住一下气愤的站起来道:“你这是不愿还是不能?少卿,谢夫子平日对你不错,你们之间还……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王逊之说完,作势就要走,柳询这才停下了手中的纸笔,道:“子致,关心则乱,你只叫我要救夫子,可知今日之事究竟是如何引起的?又是何人在背后陷害夫子?” 王逊之被柳询这么一问,一下傻了眼,对啊,自己只想着敏秋被抓走就着急了,可事情的期因后果都未曾了解清楚,又如何救得了她? 柳询又道:“这事本就是一个陷阱,脉络我已经大概猜测到了,我知你着急肯定有些事情了解不到,便都写在这张宣纸上了,你先看着,至于监察助教那边,我先去看看。” 柳询说完,顺手递过刚才自己所写的东西递给王逊之,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所以了解的会比较多一些。 在袁明月递纸条故意被谢云钰发现开始,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启了,而后便是菱员外借菱悦之事将谢云钰故意引至茶楼好趁机让人又做出那方她收受贿赂的假象,至始至终,谢云钰都是被计划牵引着往前走。 柳询明白,谢云钰那日就算不是去茶楼,只要她出了凤鸣书院,就有酒楼大街的,那一幕也迟早会发生,而且为了防止她反抗,安排的人都是会武功的打手,想来对方实力不容小觑。 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的猫腻,王逊之草草的将他所书写的内容看了一遍,心中因方才对柳询的误解而产生了一丝难言的愧疚。他刚想说什么,却见柳询早已不知去向。 想到方才柳询所言,他先去监察助教那儿看看的话,王逊之快速的将这纸张折了放到衣袖中,又慌忙朝监察院而去。 检察院的助教们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金银财宝,高官名利都毫不动心,可今日也不知柳询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这些人私下将他放进去,与谢云钰见一面。 虽然这儿没有牢房,可一个人被关在这样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还是让人觉得恐慌,谢云钰还好些,虽然她如今是有罪责的怀疑对象,可因着她的夫子身份,助教们还是对她特别关照,特意留了盏油灯。 完全黑暗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一盏油灯,可以说是希望的光芒,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力罢了,若是没有油灯,可想而知,是不知外头是何年岁,是怎样的一种隐形折磨。 第129章 关心则乱 柳询到的时候,就见谢云钰一个坐在那儿无聊的数着头发,油灯的光照在她的侧脸,一晃一晃的让她显得格外柔和静谧,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尚好。 哪怕看着她这番模样心中心疼不已,柳询还是面色从容的淡笑着跟谢云钰打招呼道:“夫子劳累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了,只是这个地方,也太简陋了些。” 谢云钰亦是笑着,脸上没有丝毫身陷囹圄的慌张道:“我倒觉得尚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放心吧,这点困难还难不住我。” 柳询听了这话,顿感安慰,虽然明知这次的事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摆平,对方有足够的证人和动机,可看到谢云钰如此乐观,他也放心不少。 柳询道:“那夫子便在这稍安几日,等监察院裁决了咱们再好好聚聚。” 谢云钰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到时我便买你最爱的桃花醉,叫上子致,咱们一醉方休。” 柳询点头,虽然二人没有再说其他,却是两两对望了一眼,心有灵犀的将对方的担忧和关心尽收眼底。 柳询道:“那,我便先走,静候夫子回来了。” 谢云钰的眼睛亮晶晶,抚了抚腕间不知何时戴上的玉镯,勾了勾唇道:“去吧。” 只说了短短两三句话。柳询便躬身从这个令人窒息黑暗的屋子里出来了,他一出屋子便忍不住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看向外头的明亮叹了口气。 虽然可以如此安慰谢云钰,他却是在知道对方如此费尽心思的将谢云钰安上收受贿赂的罪名,绝不是为了让她在监察院待几天那么简单。可能接下来,等待谢云钰的还会是另一番更激烈的诽谤和磨难。 只是谢云钰一向清寡,更不喜装饰,她特意摸腕间的玉镯是什么意思?柳询疑惑的摇摇头,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柳询一出来,等在外头的王逊之忙迎了上去,道:“敏秋怎么样?” 柳询摇摇头,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逊之见了忍不住一阵着急就要往前走,奈何监察院有武功高强的人守着,被拦着的他只能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柳询见他这般,忙道:“子致,稍安,夫子她没事。” 王逊之这才稍稍安定了些,刚想问其他,柳询却顾虑的左右看了看,沉声道:“走,回我的院子说吧。” 王逊之点头,柳询心思缜密,从来不做无的放矢的事,现在这般顾虑,想来这附近不太平,一想到他说谢云钰就是被陷害之事,王逊之哪怕虽心中着急,却也只能亦步亦趋强装镇定的跟在他身后。 进了柳询的院子,王逊之才敢放下戒备来。他不明白,明明昨日庆功宴之时一切不都还好好的吗?为何一夕之间,谢云钰就陷入了这种境地? 更可怕的事,这一路回来,书院内谢夫子收受贿赂给某些学子暗中放水开小门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随处都能听到那些学子对谢云钰恶意的诽谤和揣测,甚至还有人扬言说要替天行道,铲除这种国学界的蛀虫。 王逊之听了这些话几度想替谢云钰出头,都被柳询拉了回来,随之,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真不知这些不知真相的人凭什么这么诋毁谢云钰,难道他们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吗? 进了柳询的院子,王逊之便再也忍不住的一甩折扇气愤道:“少卿,你为何拦着我?我今日便要与这些不知好歹的学子理论理论,敏秋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了?他们要如此诽谤冤枉她!” 柳询皱眉道:“就算你上前理论了又有何用?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夫子被送到监察院,是山长亲自下的命令,你能说他们都错了?” 王逊之气不过道:“那也不能任由他们如此啊,你是不知,那些歪曲实情又恶意中伤敏秋的话,我听了这些话又多难受!我真恨不得,上前揍他们一顿。” 柳询道:“子致,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着急和这些被蒙蔽的人理论,而是要如何找出真相还敏秋一个公道,要知道凭你和夫子的关系,你现在若上前帮她,也只会让人觉得你袒护夫子还有你自己名声暴躁而已,对她被请到监察院的事毫无益处。” 王逊之听了这话,一下子颓然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道:“我岂会不知,只是我现在无法安下心来罢了,那监察院的暗室是出了名的恐怖,一想到敏秋在那儿受苦,我就没法冷静。” 柳询拍了拍王逊之的肩,对他的心情颇为理解,他也是一样的关心谢云钰,可眼下的情况,真不是他们有关心就可以解决的。 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们颓废了。对方既然已经出手,那么情况便瞬息万变,柳询叹了口气道:“咱们也莫要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王逊之道:“对,咱们得赶紧想法子证明敏秋是清白的,那收受贿赂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柳询摇头道:“不,没那么容易。且不说证明这一切困难重重,就是那今日被放出去的榜单,学子们的成绩便是最大的障碍,你见到了吧,那些成绩根本就是一团乱,与平日情况实在出入太大。” 这正是王逊之所担忧的,他一下说不出话来了,道:“那,那怎么办?” 柳询凝眉道:“等,咱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了,等监察院的裁决。” 等等等,最无力最让人可恨的便是这个字了,可柳询说得对,他们现在确实什么也做不了,监察院那儿是不可能偏帮任何一方的,可也难保会如同其他人一般,被蒙蔽。 看来监察院那儿是使不上力了,王逊之怎甘心就这么等着?他刚下去的冷静又因着这无能为力的等字一下变得烦躁道:“等,我等不了,敏秋还在暗室了,若是监察院的人也搞不清真相,那敏秋不是处境危矣?” 说罢,又自己想到一处,有如连珠带炮道:“到时候她被人冤枉,收受贿赂,对学子的成绩下手,你知道这种名声对夫子来说是怎样的一个污点吗?也许敏秋一辈子的夫子抱负就要在此结束了,甚至还有可能有牢狱之灾……” “子致!”柳询一下加大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胡乱臆想,他鲜少对王逊之用这种神态说话,让王逊之吓了一跳。 柳询道:“你清醒点,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可是你必须得耐得住性子,否则咱们踏错就难行了。” “少卿,我真的等不了……” “你必须等!难道你想再出去给人抓住把柄,好下一个被送往监察院的就是你王逊之吗?”柳询严厉道:“到现在,你还不清楚吗?人家故意激怒咱们,就等着有人救夫子好羊入虎口呢,你以为夫子那番淡定的姿态是做给谁看的?” 王逊之也是急了,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这下被柳询如此大喝一声,反倒清醒了,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回想了一遍整件事情的经过,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又扩大开来,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关心则乱,差点坏了大事。 王逊之后知后觉道:“你,你是说他们这步棋必有后招?下面要对付的就是咱们了?” 柳询见好友总算恢复清明了,这才沉声道:“之前我一直在想,夫子哪怕在暗室都还能谈笑风生的与我说话,丝毫不见焦虑的模样,我本还有些奇怪,她一个女子,又一向清高惯了,是断断不允许自己陷入这种有损名声的境地里的,可她什么都没辩解的就去了,这是为什么?” 王逊之摇摇头,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柳询道:“方才暗室之中,夫子有意在我面前转动腕间的玉镯,似乎意有所指,想来那会儿她已经发现了有些不寻常,按理说暗室之内是没有人的,可她还用这等暗语,说明暗室或附近必有人在监视她才对。” “给夫子泼脏水冤枉她收受贿赂可能只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若我们不管不顾去救了,那就是送上把柄了,你也知夫子一向很少饰物,这手镯,可不正是把柄之意吗?她正是告诉我们,她有所发现故而深入虎穴将计就计,而我们最好稍安勿躁的等。” 王逊之听了这话,一下呆住了。 顿了顿,柳询道:“好了,咱们都打起精神,起码夫子现在性命无忧,既然这一切在夫子的计划之中,咱们便按计划先等吧,你是不知,她还安慰我说,等她出来了请我们一起和桃花醉呢。” 这话虽然有些苦中作乐,王逊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道:“敏秋有心了。倒是我,格局太小,竟不如她想得通透。” 柳询道:“夫子早已看得清明,倒是咱们关心则乱了。” 王逊之点头苦笑,他自诩了解谢云钰,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没有柳询警醒,既然这是谢云钰自己的想法,他也只能遵守执行了。 柳询说是让王逊之等,可私下还是做了不少的安排,他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样更让他无所适从,想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一一对外头的手下下了命令。 第130章 满城风雨 可是柳询的动作再快,也不如流言传播的速度来得快。 这不王逊之与柳询商量好从他的院子出来,已经到了晚膳时分,本来今日放榜后学子们都有一两个月的回家省亲时间,若是往年,学子们早已动身了,可今年,因着榜上那错乱的成绩,不少人觉得不公,气愤难挡,竟全数都未回去。 可这些人不回去能作甚?也不知是谁带头的,他大喝了一声:“对于这次的成绩,我等不服,我们需要抗议,好争取到自己应得的功名!”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那些没考好的学子们纷纷响应,一时间竟有不少学子聚在一处高喊着:“我等要求重考,要求重考!” 本来这小考的成绩也不算太重要,只能说是给夫子留下一点底子或者在家族中争个脸面,不必春试科考这种,可偏偏这些人不依不挠,还将这事全数归咎到谢云钰收受贿赂搅乱学子成绩上,嚷嚷着要重考,变成了一大事态。 当然,那些通过不择手段获得榜上有名的顽劣学子们自是不同意重考的,那不也影响了她们的切身利益? 所以一时间,书院的学子分两派,一派不服考试结果,要求重考以正视听,另一派却要求不考,说考试这等大事岂同儿戏说重考就重考,那学院的正气和威严何在? 两派的学子日日争论不休,甚至连夫子们都各自分派的站队,谢天明天天被这些言论吵得脑壳生疼,谢云钰那边又传不出什么新的进展,令他更加烦躁了。 更令人郁闷的是,这两派的学子都怕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盘桓在书院不回去,再怎么争论,却一致认为这都是谢云钰造成的结果,谢云钰的名声也变得空前的差,连带着那些书院外观望女学的云州城百姓听了这事,都对谢云钰指指点点。 近日,云州城最大的事便是凤鸣书院教授女学的谢夫子收受贿赂混淆搅乱学子成绩造成学子滞留学风不正了。茶楼酒肆,街坊小巷,随处都能听见有人对这件事的议论之声。女学的名声也随之变得让人指指点点。 谢天明白日在书院要听几拨学子们的告状,晚上回到谢家又得听左邻右舍对谢云钰的议论纷纷,讲的可都是坏话,柳夫人见他对此困扰不已,自是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让他心中对谢云钰更加厌恶起来。 当然,这当中对谢云钰关心者有之,惠安公主就好几次到柳询处说要替谢云钰讨公道了,都被他以还不是时候为由,给拨了回去,最后只得闷闷的干着急。 事情一出,本来南宫皓月亦是如惠安一般着急的,可随即事态演变成谢云钰的名声越来越差,她心中的关心就突然变了味了,柳询好歹是勖王嫡子,就算做不成世子,也一定不会娶一个名声有污点的人吧,这么想着,南宫皓月索性也不管了,任凭流言发展,就好像谢云钰名声越差,她就能够离柳询更近似的。 最气愤的自是谢逸昕,他压根不相信谢云钰会做出这种事,可谢天明早就料到他一定会维护谢云钰一般,那日一出事,他便早早命令了下人将谢逸昕关在了谢家,不许他出门,柳夫人更是亲自将他看着,这次可不同往日,一个人去对抗那么多人的愤怒无异于以卵击石,她能让谢逸昕做这种傻事? 谢逸昕无可奈何,王逊之却越听越不是滋味,这事到现在可以说是闹成了满城风雨,众人纷纷指责谢云钰,说她品行恶劣,不配为师,更有粗俗的贩夫走卒用粗鄙的语气骂她,说她道德沦丧,猪狗不如。 谢云钰在暗室中被关了三天,最终将她放出来还是因为出了一件有辱斯文的大事。 那意见不合的两方学子聚众在谢天明面前告状无果之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干脆各自为营互相攻击起来。本来本混乱的成绩只有红鸾院的女学子们,可女学子哪个没有一两个兄弟族亲在求学?再加上这当中有些人有心的推波助澜,这事就更加闹得不可开交了。 这不,一个主张重考的红鸾院学子与一个主张不考的学子就因为一件小事打起来了。 见两人打起来,那对方的家族抑或朋友宗亲如何乐意?与之交好的学子便纷纷加入了战斗,这么一来,不过是两个学子的吵嘴便成了一方势力的斗殴,到最后就演变成两派学子之间的战争了! 等到谢天明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已经不可挽回,不少人脸上身上已经挂了彩,这当中不乏高门子弟,谢天明气得发抖,堂堂学府重地,竟然发生这种聚众斗殴之事。 也不知是谁给云州知府施压,将这事捅到云州知府大人那儿去。知府大人便派人前来拿人。 自然,引起这一切的隐形罪魁祸首谢云钰便首当其冲的从监察院被带到了知府大牢,任凭王逊之和柳询再怎么不忍也无用。 好在到了府衙大牢,便可随意探视了。没想到事态竟然发展成了这样,谢云钰对第一个前来探视的王逊之自嘲道:“先前我让你们不要管这事,任其发展,没想到会变成这般光景,鱼儿没钓出来,倒是把自己换到牢房了。” 王逊之的眼中划过一抹心疼,酸涩道:“敏秋,难为你了。” 谢云钰摊了摊手道:“无所谓了,在那暗室黑乎乎的,倒不如这府衙的大牢自在,咱们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的地方了,这牢房还是第一次住呢,子致你无须担心了。” 面对谢云钰这故作轻松的安慰,王逊之无可奈何,哪怕笑不出来他也只能扯扯嘴角道:“好好,现在便让你体验体验。也算是一项收获了。” 谢云钰轻笑,比起这些,她更担心自己现在被弄到这牢房之中,不好脱身不说,恐怕那背后之人更不好查了。 看谢云钰这样,王逊之心痛难挡,他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等到看完了谢云钰,他便一路去找柳询。 只是柳询此刻却不见了人影,听闻留守在书院的刘桥隐晦的说是去忙凤阳宫的事情了,既然凤阳王与他同宿一体,若是凤阳宫临时有事他也不能置身事外,王逊之虽能理解这一点,可在这紧要关头柳询竟然不在,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学子滋事,还闹得头破血流,这件事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案子转交到知府大人面前也算情理之中,只是因着上次这位糊涂知府对黄石和黄莺的死处置方式太过轻率,谢云钰对他十分不信任,想来也是个怕事胆小的,也不知这会儿又该如何对待自己了。 谢云钰叹了口气,自己摊上这种事本也不想劳累他人,可事情已经超出了她自己能解决的范围,她心想着,王家在朝中虽地位尊崇可还有其他旁支,也不好让王逊之一个人扛下,还有柳询,就算他能力再大也只是在江湖而已,谢家在朝中倒是有很多门生,可谢天明那日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想来也不愿出力吧?唉,也不知这牢房要待到什么时候。 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在王逊之来后,谢云钰搜寻了一番这简陋的牢房,只得在那草垛上坐下了,可能因为时日不浅,那草垛都发出一股霉味,牢房的四周阴暗潮湿,只有一扇闯透出一点光线来,不时还有老鼠蟑螂的前来光顾,饶是谢云钰再大胆,也不免有些寒颤。 她握着拳尽量让自己平静,被关在暗室中三天,脸色本来就有些苍白了,这会儿被这么一吓,更是觉得周身发冷,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在这恐怖的地方度过一夜的时候,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柳觅玄色的身影出现在牢房之中,他一副浪荡贵公子的模样在这阴暗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在看谢云钰明明心中害怕又不得不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时候,柳觅的心中无端一痛,本来只想看看她就走的他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夫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惊诧的张大了嘴巴道:“柳觅,怎么是你?” 柳觅忙上前一步,道:“是我,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谢云钰莫名其妙看着他,不知柳觅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柳觅却不看她,转头色厉内荏的朝身后的衙役道:“怎么回事,让夫子住这种下等牢房,是不是要我去慰问慰问知府大人,你们才懂尊重我的夫子?” 衙役当然知道柳觅身份贵重不敢得罪,连忙陪着笑道:“哪里哪里,世子爷您息怒,既然谢夫子是您的夫子,我们自然不敢怠慢,牢头,牢头,快,还不给谢夫子换一间牢房去?收拾干净点!” 牢头忙蹬着小短腿跑来了,见衙役如此掐媚的模样便知眼前人非富即贵,当即哈着腰道:“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马上就给谢夫子换牢房。” 谢云钰刚想说什么,就被柳觅打断道:“夫子无需多说,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到的,就当我作为你学子的一点心意便好,我知你是被冤枉的,你放心,不消时日,我一定想法子让你出来!” 第131章 转交刑部 没想到连王逊之再着急也有所保留的话,柳觅这个平日自己因为柳询的关系时常戒备着的人倒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谢云钰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她倒忘了,柳觅除了是自己的学子,还是与柳询同宗的勖王府世子爷呢,谁敢得罪? 没想到第一个说想法子让自己出来的人,竟然是自己一直不信任的柳觅,谢云钰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她动了动唇,最终只说一句道:“谢谢。” 谢谢他的那句鼓励和信任。 牢头的办事效率极快,不一会儿就已经收拾好了一间天字号房,谢云钰也确实不大喜欢和这种蟑螂老鼠共处一室,所以沉吟片刻便也点头同意换了。 换了天字号牢房,果然待遇都翻了个翻,此处独立一间,除了有干净的被褥和茶水外,那通风的天窗亦是十分敞亮,这让两度经历阴暗的谢云钰总算感觉心都被照亮了起来。 柳觅道:“牢房不比外头,我现在也没办法立刻带夫子离开这里,只能先委屈夫子在这待几天了。” 谢云钰无所谓的摆摆手,她本也没想柳觅能救她出去,这次的事件影响极大,如今能换个舒心点的住处已经是分外难得了,她道:“多谢柳二公子,有心了。” 柳觅不喜欢人家这么称呼他,更不喜欢谢云钰这样的生硬疏离,他蹙眉道:“什么二公子不二公子的,夫子唤我柳觅便好。” 谢云钰不明所以道:“啊?哦,好吧,多谢柳觅了。” 柳觅听她声音婉转清冷的叫自己的名字,只觉心痒难耐,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只有人家称呼他为世子爷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一丝存在和尊重,这会儿,听得谢云钰如此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叫自己,才觉得柳觅二字也很好听。 柳觅嘴角扬了扬,心花怒放道:“不用谢,能有幸为夫子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谢云钰笑着摇了摇头。二人又叙话了一会儿,柳觅便离开了。 从牢房出来后,柳觅便一脸愁容,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边是疼爱自己的母亲和一直帮助自己的舅舅,他该如何抉择? 柳觅知道这事,胡侧妃和胡元一定参与其中,可其中还有什么人他却是不得而知的,他蓦然想到上次绯月所言,谢云钰在六月就该倒霉了的事,如今却也真正应验了,皱眉想了想,他最终还是决定折回牢房。 绯月杀了黄石和黄莺,被判三个月的牢狱之刑,所以这会她也在知府的大牢里待着。只不过她有柳觅的特殊照料,自己又长得妖艳倾城 ,府衙大牢哪里关得住她? 故而虽然她挂名在牢里,身影却早已不知所踪,只不过因着还有服刑之名义,在牢里留下讯号也能找到她罢了。 果然,柳觅等了没多久,就见一身红衣的形容妖艳的绯月轻飘飘的进来了,她媚眼如丝的看着柳觅道:“哟,是世子爷啊,怎么,有事?” 若是之前,柳觅看到绯月这样,一定会心猿意马什么都顾不得了,可自从他知道了绯月和胡元关系后,再看她这幅对谁都勾引的模样就觉得恶心,相反,见谢云钰这清高冰清模样,他反而更为欣赏也尊重。 难道是自己的口味变了?柳觅不得不承认,自从看上了谢云钰,其他一切再妖冶的美人在他看来好像都一夜之间失了颜色,这就是真爱吗? 想到这,柳觅眸色微沉,语气也变得不耐道:“跑哪儿去了?你不知你正服刑么?这牢房空空如也,如何交代?” 绯月惊奇的看着他,又怀疑的绕着他看了一周,嘴中啧啧两下,道:“世子爷这是抽的哪门子疯?怎么,有人惹你了,可要绯月替你报仇?” 柳觅烦躁的将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道:“说什么呢,没人惹我,上次听你提起说谢云钰六月会倒霉,这会儿她就住在你隔壁的牢房里,我问你,你们接下去还有什么计划?” 绯月眼角挑了挑,在确认柳觅不是在开玩笑后有些好笑道:“我说世子爷你没发烧吧?你这是要帮着别人来害你的母亲舅舅了?” 柳觅烦躁的一甩手都:“不用你多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便好。” 绯月状似失望的摇摇头道:“啧啧,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想不到世子爷为了谢云钰,还真是豁的出去。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 柳觅气极道:“你!” 绯月看着他的神态,轻笑一番道:“不过,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绯月便再帮世子一把吧,谢云钰何去何从自有人去操心,她不过是京城那些人权利斗争无形中的牺牲品罢了,谁让她被皇后娘娘看上,又得此重用,我奉劝世子爷莫要多事,否则,后果就不是你一个小小世子能兜得住的,哪怕勖王府,也不行。” 柳觅听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谢云钰不就是被人冤枉了贪污受贿而被关在这牢狱之中么?绯月这话,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不成? 绯月摇摇头道:“世子爷以为,谢云钰是什么身份?” 柳觅疑惑道:“不就是凤鸣书院的夫子么?对了,她还是谢家嫡女,可这有什么关系?” 绯月道:“那侧妃娘娘当初为何让世子接近谢云钰?你好好想想吧,这当中,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今日绯月已经透露得够多了,只希望世子爷暗自警醒,莫要再阻碍尚书大人的事,绯月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会与世子爷兵戎相见,世子好自为之吧。” 绯月说完,又施展轻功轻飘飘的走了,柳询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还想再问,可寻不见绯月的踪影,只好望之兴叹。 柳觅想了想,绯月这番话无非告诉他两件事,其一,谢云钰的事不过是长安城权利争斗的一个开端而已,此事无法可解,这也是她的宿命,其二,对方位高权重,可能连勖王府都惹不起,劝柳觅不要惹祸上身以卵击石。 勖王府都惹不起的,能有几位?柳觅被这认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刚刚升起的一丝救谢云钰的决心也被打击得所剩无几,只留一声叹息道:“夫子,不是我不救,可能这就是你的宿命吧。” 换到了天字号房间,谢云钰也好过了许多,直到傍晚时分,谢云钰才迎来了第三个匆匆赶来看她的人。 是柳询。 柳询刚从凤阳宫的事中脱身出来,若非有属下称看到西域圣教张教主的痕迹,他也不至于亲自出马,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虽然没逮到张教主本人,却逮住了西域圣教的左右两位圣使,这两位主管西域圣教所有事务,想来应该对张教主十分了解,看来这西域圣教必当瘫痪一段时日了。 刚刚安排好圣使的审讯,柳询便匆匆赶来了,她见谢云钰神色苍白的模样,颇为担忧道:“夫子可还好吗?” 谢云钰摇摇头道:“无妨,这儿有吃有喝,环境尚可,少卿无需担忧。” 谢云钰这番话也算是苦中作乐了,柳询心下除了心酸,更是心疼,他道:“让夫子受苦了,好在这牢房除了不自由外,其他尚可,这云州知府倒是个懂事的。” 说到这个,谢云钰道:“这还都是柳觅的功劳,他今日刚让牢头换的。” “柳觅?” “对。” 这倒是让柳询有些意外,柳觅什么时候学会做好人了? 柳询摇头,将思绪抛诸脑后道:“先别说这个,夫子,你先在此忍上两日,两日后我便设法让人将你转至刑部大牢,这期间你可能会受点苦,不过为了引出背后之人,只得委屈夫子了。”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可是有眉目了?” 柳询点点头,道:“查到一些线索,先前在茶楼为难夫子的,有手下确定了,是宫里的人。” “宫里?”谢云钰却是不知,自己何时竟得罪到皇宫里了,她总共也就进宫过一次,何以有人要谋害针对她? 柳询垂眸,如果真是宫里有人想对付谢云钰,那这事就不好办了,或许他们要对付的根本不是谢云钰,她只不过是身在其中的一颗关键棋子罢了。 只不过,谢云钰在他柳询的心中可不是一个随便人都能动的人,先要动谢云钰,至少得问过他柳询才成! 柳询道:“总之,你且安心,这事既然牵涉到宫里,只有闹到那位面前,夫子才有转机,等到了刑部大牢,一切有我,夫子相信我便是。” 谢云钰看着柳询坚定的眼神,莫名的觉得信服,她缓缓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柳询勾唇笑了笑,那嘴角扬起的幅度有如春花绽放,亮的晃眼。谢云钰呆了呆,脸颊莫名的热了起来。 既然商量好了,柳询又闲话了几句,虽然心中万般不舍,可是为了让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他不得不抓紧时间部署,所以一会儿便离开了。 看着柳询离开,谢云钰细细理了一番事情的经过,越想越心惊,看来自己这次是掉进了一个阴谋里了,她隐隐觉得,恐怕这次的事件不同以往,现在闹得这么大,若是真到了刑部,那就很难收场了。 不过,她相信柳询这么说,一定有他的考量。 第132章 暗流涌动 夫子收受贿赂,又混淆成绩,这本可由监察院亲自处置,可最后引发了学子间的聚众斗殴,最终这件事被交到云州知府的案上。 却说那云州知府是个贪生怕死的小辈,他有心受贿却瞻前顾后,这才让柳觅一说,就把黄石的给压下了,这样的人最是欺善怕恶。 本来谢云钰的事也很好审,既然她引发了这场斗殴,便由谢家罚银子一百两慰问伤患,再给她来个通告批评或是个职查办关她几日看有没有人交钱赎她便好,毕竟那些受伤的可都是高门子弟,银子太少也安抚不了,按照惯例,知府大人也能从中赚个一小笔。 可因着衙役告诉他说,勖王世子对谢夫子特别关照,却又不想法子救她走,知府大人犯了愁,他不想得罪勖王府,也不能私自做主将谢云钰给放了,夫子受贿,这事可大可小,但不处置又不行,只得暂时放在一旁。 可不想,那些受了伤的学子们听闻案件还未处置,纷纷闹上门来讨要说法,还说知府大人今日若是不给个明确的态度,是不是有心想要包庇谢云钰,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可就要上报京城里的高官亲自过问了。 知府大人急得团团转,处置吧,又怕柳觅找上门,不处置吧,又跟这些学子没法交代,最终还是一旁的师爷说了一句话,令他放下心来。 师爷道:“大人,在下听闻谢夫子可是皇后娘娘亲自举荐到凤鸣书院管理女学的,如今她出了事咱们可无权处置,得罪了勖王世子事小,得罪皇后娘娘可就不好说了。” 知府大人苦恼道:“是啊,可凤鸣书院终归在我云州境内,我不能不管,你说怎么办?” 师爷眼珠子贼溜溜的一转,道:“大人不妨将此事上报,就说谢夫子收受贿赂,兹事体大,又因其身份特殊,是皇后娘娘亲自举荐,大人不便做主,特转交刑部好了,只要人送出了云州城,到时候什么结果不就不用大人操心了吗?大人还谁也不用得罪。” 知府大人眼前一亮,虽说知府的案件转交到刑部显得他有些无能,可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所以他当即便拍板下来,将谢云钰送往刑部去。 谢云钰又在府衙大牢中待了两日,可能因着柳觅的关照,待遇尚可。直到第三日,果真迎来了自己将要被转交到刑部大牢的消息。 她不免自嘲一番,想不到自己一个教书育人的夫子,什么都没做,却受到冤枉落到如此境地,刑部,那可是罪大恶极之人才会亲自受审的地方,不管她有没有罪,现在看来这个污点是洗不掉了。 虽然心中有些惴惴,可柳询既然真的能让自己从知府大牢换到刑部大牢,想来心中也有所计划,谢云钰只能选择信任他,信任这个不时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把的男子。 刚安下心来去刑部,谢逸昕却匆匆忙忙满是狼狈的赶来了,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想来又是偷跑出来的,他一见到谢云钰就是一声哀嚎道:“姐姐,你没事吧?” 几日不见,谢逸昕白皙的脸色都变得愈发苍白了,而且胡子拉碴的,谢云钰看着他形容消瘦的模样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道:“慌什么,姐姐不过是蹲几日大牢,无甚要紧的。” 谢逸昕听了,更是气恼道:“都怪爹,生生将我关着,若非他今日宴客无暇管我,我都出不来了,姐姐,反正我是不相信你会收受贿赂的,可是这事不是监察院审查就好了吗?为何姐姐又会被带到这大牢之中?若非南宫女郎告知,而今姐姐真的在此,我还当她诓我呢。” 谢云钰无奈苦笑道:“如你所见,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谢逸昕道:“怎能不担心,你放心,等我回去后一定求着爹尽快救你出来,就凭咱们鞋家在朝中的人脉,我相信姐姐定会没事的。”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谢云钰一些内容,怪不得她会无端成为这出头之人呢,想来对方除了看中她,还看中她身后谢家的影响力吧。 谢逸昕见她怔住,以为是谢云钰在牢房中呆久了气馁,连忙又是一番安慰,弄得谢云钰哭笑不得。 在谢云钰的劝说下,谢逸昕才不情不愿的回去。临走还再三保证他一定会劝说谢天明出力救她的话,弄得谢云钰心中酸涩,只怕谢逸昕还不知她即将被转送刑部的事,不然他可就没这么乐观了。 炎炎夏日,天气燥热得很,谢云钰在府衙牢房中呆了三日也是狼狈,可没办法,谁让她现在的身份是有待处置的犯人呢。 只用了一天时间,谢云钰就被人看着辗转到了刑部,衙役点头哈腰的将谢云钰带到刑部大牢之后便不管不顾的离开了,谢云钰一日奔波早已身心疲惫,可环顾四周,刑部虽比知府的大牢宽广些,那随处可见摆着的血迹斑斑的刑具还是让人不寒而栗,哪有心思安睡。 谢云钰被送到了刑部,自然她的案子也被交到刑部尚书的手上,尚书大人看了看知府大人写的折子,面上一阵肃穆。他知云州知府是个圆滑世故的,想必将此案上交必有其他目的。 再者,皇后娘娘对女学的重视众人都看在眼中,那可是在去年中秋宴上被皇上都赞赏的人物,文状元的夫子,你能处置他们看重的人? 刑部尚书人精着呢,因此,隔日,这份似是而非的折子便出现在了皇上的御书房内。 彼时,御书房中,檀香袅袅,一派静谧,皇上翻动着手中的奏章,面色时而忧愁,时而兴奋,时而生气,惹得因近日舅舅大败蛮夷而有殊荣进入御书房的韦贵妃跟着盈盈一笑。 只是,在翻到状告谢云钰的折子之时,皇上脸上本来漫不经心,见里面赫然写着谢敏秋三个字,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怀疑的看了一眼,这难道是谢云钰?不可能吧? 皇上自顾摇摇头,又瞪大了眼细细看了一会儿,这才确认了奏折所言,指名道姓曰凤鸣书院夫子谢敏秋,收受贿赂,引起学子争端,实乃影响极大,求皇上处置的话。 皇上嗤笑一番,将奏章随手一扔,神色不耐道:“这年头什么都有,竟然这事都能递到朕的案前,谢云钰收受贿赂?这一看就是无中生有之事嘛,还用得着朕批示?” 韦贵妃的神色顿了顿,低头跪着将奏章捡了起来,随意的翻看一番,垂眸掩饰着眼中的波澜,面色却是笑得温柔端庄道:“皇上,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这事还未了解清楚,咱们还是莫要妄下断言的好。” 皇上摇头道:“非也非也,那谢云钰从前只身前往兴和镇那穷乡僻壤之地授学,在那呆了半年之久,更是培养出赵放这样的状元郎来,可见是个将钱财置之度外,品德高洁之人,说她收受贿赂?朕却是不信。” 韦贵妃淡笑,道:“臣妾倒是听人说起过谢夫子,说她端和轻贵,淡雅如菊,更是满腹诗书,品行高尚,故而被皇后娘娘招揽,特令她管理凤鸣书院。” 皇上道:“确实如此。” 韦贵妃故作疑惑道:“只是,如今这谢夫子已在书院半年之久,现在的具体情况我们未曾了解,都说财帛动人心,臣妾听闻那谢太傅为了阻拦谢云钰在外抛头露面授书,已然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还不她在外用真名,她一个弱女子,若没有父母兄弟做靠山,谁能保证她不行差踏错?” “这……”这皇上倒是从未去了解。 韦贵妃转身轻柔的抚上皇上柳照临的背,力度适中的揉捏着他的肩,批阅了一天奏章的皇上本就疲惫不堪,这么一放松,顿觉舒服难言。 皇上舒服了,韦贵妃便好开口,她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婉转道:“皇上若真信得过谢云钰,可否回答臣妾三个问题?” 柳照临神态轻松的靠在龙椅上,任由韦贵妃这般温柔的服侍,淡淡道:“你说。” 韦贵妃道:“问题之其一,都说谢太傅油盐不进,多次拒绝了皇上的招揽,一心只醉心学问,作为我们大楚首屈一指的文坛大儒,应该最是清明才对,他为何要与谢云钰断绝父女关系?作为以身作则的夫子,谢云钰不知这般行为乃不忠不孝吗?” “这其二,臣妾虽足不出户,却也知书院之地一般设有监察院,专门管制夫子学子们的纪律,若谢夫子所犯的是小事,为何会被呈到皇上面前?皇上且看,这奏折上写的可是云州知府上报。她又如何犯到了知府大人手上?” “其三,若谢夫子真的行的端做得正,何以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来?你看,奏章所言,那凤鸣书院的学子们可都打起来了,这还能是小事吗?不管怎么说,造成了这么大的后果,谢云钰在此事上必然难辞其咎吧。” 皇上被韦贵妃的话问渐渐变了脸,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来。 韦贵妃见柳照临深信不疑的神色已经有了一丝裂缝,她勾了勾唇角道:“皇上,最难看破的,可是人心呐,若是谢云钰仗着皇后娘娘的看重而徇私枉法,那可就真真的有负皇恩了。” 第133章 真相大白 虽然心中已经十分动摇,可柳照临还是强辩道:“你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既然皇后对她委以重任,最好不要轻率处置,况且此事还有待考证,待我派人寻来谢太傅问一问,事实真相再说。” 韦贵妃“通情达理”道:“这是自然,臣妾以为,或许谢夫子却有经纬之才,也有造福天下之心,只是时日在变,人心难测,谢云钰在那兴和镇小地方或许能保持本心,可到了这皇家学院,又当上掌管一方的掌教,那就说不准了!” 这句话,将柳照临对谢云钰的最后一丝信任也弄得飘忽起来,天子擅疑已经是惯像,若是谢云钰真有此心,那么女学就该换人了! 韦贵妃说完,又兀自跪了下来,道:“臣妾有罪,本不该妄议朝政,只是臣妾也不想皇上受人蒙蔽,还请皇上恕罪。” 柳照临忙扶起韦贵妃道:“爱妃多虑了。难为你一心为朕考虑,朕怎会因此而怪你?” 韦贵妃娇嗔了一声:“皇上。”便羞涩的钻到了柳照临的怀里,皇上眸色复杂的拍了拍她的肩,而窝在他怀中的韦贵妃此刻脸色却一片冰冷。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韦贵妃便起身告退了,毕竟后宫不得干政,她也不好多待,只是一出了御书房,方才在柳照临面前笑意盈盈的脸立马变得满是寒霜。 走了几步之遥,确认四下没人能偷听后,韦贵妃对身后沉声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一个夫子而已很好处决吗?竟还让她到了京城来,若非今日我碰巧在御书房,可不让她逃了?” 身后一个身形矫健的丫鬟立马低头道:“娘娘息怒,我这便去问问侧妃娘娘,为何会有此变故。” 韦贵妃凝眉道:“快去!” 丫鬟刚想转身,她沉吟片刻又道:“慢着,在问表妹之前,你先回一趟将军府,就说,让他们把尾巴扫干净点,莫让人抓住把柄,还有,告诉表妹,让她督促住在云州谢家附近的人,将谣言传得更厉害点,我要让谢天明不信也得信!” 丫鬟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柳询还未料到这事会有变故,本想着只要奏章到了皇上的案上,皇上一定会相信谢云钰的无辜,很快就有批示,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因为韦贵妃的几句话,他的一腔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好在,他也不是一无所获,韦贵妃的出头,让他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来,便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那个躲在胡侧妃背后的操纵之人,之前柳询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这会儿得了消息,这个高高在上浓妆艳抹的韦贵妃竟然会在皇上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这究竟是为何? 按理说韦贵妃与谢云钰并无过节,两人更是从未见过,她为何要无端的要把谢云钰贬低至此便在皇上面前如此诽谤她? 这份莫名的敌意确实让人怀疑,柳询神色微沉,想了想,便转身到案前写了封信。对刘桥道:“将此信交给檀香,她知道怎么做。” 刘桥点头着手去办后,柳询看着案上的纸笔,脑中又有了一个念头,他连忙坐好,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将近日得到的消息与目前的状况一一列了出来,看罢后,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在长安城替他打理清风苑的檀香很快便有了回复,信中说韦家今日确实大有动作,府中莫名采买了不少下人,而且因着胡敬大败蛮夷,胡家一门圣眷正浓,作为外甥女的韦贵妃更是得了不少便利。 檀香心细如发,甚至还为他罗列了一些她认为值得关注的情报,说勖王府里,被下了禁足令的胡侧妃也因着父亲立了功而被勖王放了出来,而今胡家风头正盛,正到处庆功摆宴呢。 柳询冷笑一声,他自知关不住胡侧妃,可在听到她被放出来还是觉得十分可惜。 信中还提到,作为总是被强压着的勖王并没有因为胡家得到的荣宠而高兴,反而整日闷闷不乐的一个人喝酒,听说他醉酒之下纳了一门小妾,那小妾的出身还是烟花之地,故而胡侧妃为此十分不高兴,还将那小妾直接打死了。勖王大发雷霆,却也无可奈何。 柳询轻蔑的笑了笑,道:“他能高兴的起来才怪,娶了这么个强势霸道的妖女,不过这也是他的报应,既然胡家如今如此嚣张,看来我猜测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刘桥莫名其妙道:“公子让人打探这些,对夫子的案子有何益处?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啊。” 柳询勾唇笑了笑,道:“表面上确实如此,只不过,你等着吧,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的。” 刘桥不明所以的摇摇头,便也不再问了。他突然想起来,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果子了,也不知这个忠实的傻小厮跑到哪里去了。 这么想着,他便也问出来,道:“对了公子,果子去哪儿了?” 柳询道:“果子啊,我让他去假装凤阳王,这会儿应该在审讯那西域圣教的左右使者呢。” 刘桥啊了一声,满是惊诧,实在想不通柳询怎么能派这么个二愣子去假装霸气的主子呢?但凡知道点凤阳王行事的人一看就不像好吗?更遑能做到西域圣教左右使的人精了。 柳询看刘桥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是不多做解释,只道:“你以为那左右使是好审的?果子虽实诚些,却自有他的好处,等着吧,他可能比你更厉害。” 刘桥挠了挠头,这一瞬间,让他有种果子难道是跟柳询一样善于藏拙的世外高人的错觉。 傍晚时分,柳询所等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凤阳宫的手下传信来,说当初在茶楼拦着谢云钰的人,就是镇国大将军胡敬府上的士兵 ,怪不得身材魁梧又训练有素,这么一验证,陷害谢云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言而喻。 柳询的脸色变得愈加阴沉,这其中故有谢云钰自己身份的原因,可更多的是因着自己,谢云钰才会被卷入这种境地。 本来他们计划着煽动学子好逼着云州知府下令处决谢云钰,并计划着暗中杀了她的,可没想到自己买通了师爷,在他们未来得及动手之时就将谢云钰送往了刑部。 更令对方没想到的是,谢云钰的事竟然会被呈报到了皇上面前,这措手不及的变故让韦贵妃慌了神,不惜暴露身份以求压制谢云钰,这才有陷害她的一幕。 韦贵妃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还特意交代让将军府的人处决了那几个参与陷害谢云钰的,可没想到柳询抽丝剥茧,还是被他发现了真相。 那刑部可不是随便能进出的地方,如今又有皇上过问,故而现在的谢云钰,也算是暂时安全了。 柳询眯了眯眼,敢陷害谢云钰,那么他绝不放过! 话说这韦贵妃膝下育有一子,长得是章龙凤姿,可就是纨绔品性,偏偏在她的眼中这皇子虽然行事浪荡但天资聪颖,就该是干大事的料,身为母亲,自是为自己的子女万般筹谋的。 她的条件也算得天独厚了,母亲胡敏,是镇国大将军胡敬的亲妹妹,胡敬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吏部尚书胡元,一个便是勖王侧妃胡青儿,胡敏则嫁在大楚最有名望的大家韦家,也算是身份尊贵,若非皇后是西凉公主之尊,她便是最有希望登上后位的人。 因此,韦贵妃总认为皇后娘娘是仗了身份之便,阻挡了她登上后位之路,故而时常想法子与皇后作对,特别是自己比皇后先怀上龙胎,就更觉得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是自己的孩儿,便愈发嚣张起来。 只是她再嚣张,也只能做到贵妃,皇后娘娘终究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母,被人这么压着低人一等,韦贵妃自是不服的,因着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这些年她也没少在后宫嚣张,皇后仁德,并未将她的跋扈放在眼里,可她却始终放不下让自己儿子登上太子之位的野心。 为了大楚与西凉的和平,她可以做小伏低不争皇后之位,可她绝不允许其他的人,阻挡了她儿子荣登大宝的路! 就比如这次的事件,其实根本不关谢云钰的事,不过是因着胡侧妃不放心自己的儿子,从而从哥哥胡青那儿借了绯月美人跟在柳觅身边,一来是为了照顾柳觅,二来也是为了传递消息。 这不,前段时间刚接到绯月说谢云钰可能喜欢上柳询的事。胡侧妃坐不住了,那谢云钰如今正得皇后娘娘器重,身后又有一个几乎可以主宰大楚文人风向的谢家,若是让她帮了柳询,柳觅岂不危矣? 更何况谢云钰已经成了皇后娘娘那边的人,若是她举谢家之力帮助皇后娘娘,那韦贵妃的儿子处境也不好了。 拉拢不成,只能毁之,她们一合计,便有了这一出早有预谋的栽赃陷害。 夫子行贿的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可现在演变到呈交御案,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理清了这些,柳询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谢云钰可还在刑部的大牢里待着,若非自己出主意让她转到刑部,说不准她的罪责还没有这么重,现在找到了背后筹划这场阴谋之人,营救自当是第一要务。 第134章 惠安救人 谢云钰的事,在云州可谓闹得满城风雨,惠安公主早已按耐不住,她不相信谢云钰会做出那种私相授受的事,只不过先前一直由柳询压着,说她出力的时候未到,因而她虽万般着急,也只好按兵不动了。 现在,柳询已经理清了真相,自然第一时间派刘桥去将惠安公主请了过来。 惠安一进门,就兴冲冲道:“怎么样?现在可是时机到了?” 柳询看她着急的神色,无奈的摇摇头,心下却十分感动,在这谢云钰四面楚歌之时,人人就算没有落井下石,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偏偏自己这个傻姑姑,一心往上凑。 惠安见他摇头,还以为又要等,顿时一阵泄气的跺脚道:“哎呀,还不行?那你急匆匆让人来叫我作甚?老让我等着,眼看着夫子都从知府大牢移到刑部大牢了,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等下去指不准都要午门斩首了好么?” 柳询看着她着急的神态,轻轻一笑。 惠安扁嘴道:“笑什么笑,我就不该相信你,早知如此我便早早以公主之身去救夫子了。” 柳询道:“你以为身为公主就可枉顾王法了?救人可不是三言两语以权欺压便可实现的。好了,现在却是时机,有件事要劳烦姑姑去办。还请姑姑莫要推辞。” 惠安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柳询是说现在轮到自己出马了? 这几日,看着谢云钰莫名被人冤枉身陷囹圄,随时还听得有人说她坏话,这么严峻的形势下,不能帮上谢云钰总令她郁闷得很,现在总算有机会了,惠安公主立刻拍着胸脯道:“少卿侄儿请讲,姑姑一定在所不辞。” 柳询点头,神色肃穆,这才将韦贵妃联合胡侧妃,故意买通红鸾院学子好制造谢云钰收受贿赂的假象,又派将军府的人在大庭广众的茶楼设计谢云钰,自导自演了一场戏,而后还欲对谢云钰杀之灭口的事说予惠安听。 惠安听得一愣一愣,连连称奇,没想到这当中竟然牵涉如此之广,都说深宫内院的争斗杀人不见血,谢云钰不过是个一心授学的夫子罢了,竟然被联想到能影响整个大楚的文坛局势,还因着这么莫须有的名头,就惹来杀身之祸,简直可笑又可叹。 知道了这么多,惠安更是待不住了,虽然这是韦贵妃与皇后之间的战争,或者说韦贵妃私心为儿子铺路扫清障碍,但任谁都看得出谢云钰是无端受害的,岂能因为这种事就莫名丢了性命? 惠安最是痛恨这种背地里做小动作杀人于无形的阴险小人了,更何况谢云钰平日待她不薄,她当即就迫不及待的保证道:“既然明知谢夫子是被冤枉的,我必定倾尽全力营救,该怎么做,少卿侄儿且说。” 柳询道:“好,既然此事因韦贵妃与皇后娘娘的较量而起,自然得让皇后娘娘知道,而且夫子作为皇后亲自举荐的人,她自是不能置身事外,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私了已经无法收手,否则这段时日夫子所受的委屈和名声都无法挽回了。” 惠安赞同道:“说的是,咱们除了要将夫子救出来,还得还她一个清白的名声。” 柳询点头,道:“这样,你进宫一趟,到皇后娘娘面前哭诉告状,也无需太刻意,只要暗中透露此事与韦贵妃有关,夫子无端受冤性命堪忧便好,我想以姑姑之聪慧,自然可以把握好这个度,到时候看事态发展以及皇后娘娘的态度,咱们再行下一步计划。” 惠安沉吟片刻,心中大致有了底,点头道:“好,那我便去了。” 柳询道:“外头已经备下了马车,姑姑可要马到功成,夫子的性命和名声就看姑姑怎么说了。” 惠安自小便在各种阴谋中长大,怎会不知其中利害,当即头也不回道:“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柳询道:“多谢姑姑。” 这话一出,惠安公主怀疑的回过头来看了柳询一眼,意味深长道:“还以为少卿侄儿一向胆小怕事,先前让我莫要出手是因为性子怯懦,却不想竟是个胸有沟壑的,倒是姑姑小瞧了你了。” 柳询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咳,还请姑姑替我保密,少卿此举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是想明哲保身而已。” 惠安公主了然的点点头,道:“母后时常感慨你在勖王府也不容易,这番我倒是理解了,你放心,我也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这些时日我对你的为人自是信任的,就凭你如此为夫子奔忙,我也一定会帮你。” 柳询拱了拱手,不再多言,惠安公主默契的一笑,领了他的心意,娇俏的身影便快速的消失在院子里。 让惠安出头,倒是个好主意,这样既不用暴露自己,也可全力挽回局势,并且惠安公主也是谢云钰门下之人,她的话再有说服力不过。柳询想着,眸光微沉的看着惠安公主离开的脚步,只盼这事能尽早结束,也可早日免去谢云钰之苦。 快马加鞭不过一日,惠安便已经到了长安城。下了马车的她直奔正阳门。 正阳门的守卫们见了她,自是不敢拦着,惠安神色匆匆,也顾不得先去找太后请安了,而是直接跑着,到皇后的寝宫。 皇后跟前的小太监还未宣读“公主驾到”的话,惠安已经慌慌张张的进了门,一进门便拜在皇后娘娘的跟前,拉着她的衣摆满脸哀楚道:“皇后嫂嫂,你得给我评评理啊。” 皇后平日与惠安关系不错,鲜少看到她这幅模样,她忙放下一旁的朱钗扶起惠安道:“怎么了公主,你不是在云州城求学么,这突然回来,可是谁欺负你了?” 惠安状似不忿的撅着嘴道:“还不是那凤鸣书院里的学子,非说谢夫子做了什么收受贿赂之事,这不,也不知是谁拜背后使绊子,把谢夫子弄进了大牢了,夫子品行高洁,一心致力于学问,平日更是待他们有如兄弟姐妹,你说这不是纯属污蔑么?” 却是没有人在皇后面前提起过这事,她怔了怔,满是惊诧道:“你说什么?谢夫子进了大牢?” 惠安用力的点头道:“对啊,你是不知,现在书院里已经乱作一团了,到处都在说夫子的坏话,夫子作为女子,出外授学本就困难重重,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是非不分,现在还让她凭白遭受这等冤屈,惠安实在是替夫子心寒啊。” 皇后娘娘已经顾不得梳妆了,她一下站起来神色冷凝道:“等等,你先把事情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惠安一听点头,连忙把这件事从女学考试那日起细细描绘了一遍,皇后听了,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所以说,那些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让谢云钰下了大狱,现在竟然还转交到刑部来了?”皇后满脸难以置信。 想到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拥有满腹诗书,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惜忤逆父亲的心意,这样的人你说她会为了几个铜臭而出卖自己的人格和前途,这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谢云钰目光清明,跟她父亲一样一心致力于教书育人,对于其他身外之物从不在意,这点看人的自信皇后还是有的,故而听到这事只觉得万分好笑,这一目了然的案子根本不需要审理,显然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栽赃。怎么这种事也会呈交到刑部来? 皇后娘娘气愤道:“该死的云州知府,怎么办事的,这么简单的栽赃都看不透,他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 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鲜少这样爆粗口,惠安听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上前一步安抚道:“皇后嫂嫂你也莫要生气了,只怪这身后之人早有筹谋,所有的事衔接得天衣无缝。想来那知府大人也是真不该如何处置了,这才上交的,莫说他,就连皇帝哥哥,不也看不透吗?” “什么?皇上看过这案子了?” 惠安点点头,道:“夫子已经到刑部大牢三日了,这奏章早就该呈到皇帝哥哥的案上,可他什么也没说,你说这不就说明连皇帝哥哥也不信任谢夫子吗?” 惠安说罢,觑了一眼皇后的神色,又可怜兮兮道:“唉,亏得谢夫子一心为民,为了咱们大楚的女学鞠躬尽瘁,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被人污蔑收受贿赂不说,竟连真龙天子都不信任她,却不知这场陷害就是有心人的一场阴谋,可怜,可怜呐。” 皇后皱眉,周身散发着一股天下之母的威仪。惠安公主里里外外的重复这是有心人的一场阴谋,谢云钰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可这有心人是谁?不用惠安明说,皇后娘娘也能猜得到,只是皇帝尚在壮年,没想到那个人就这么耐不住要排除异己了。 谢云钰是自己选的人,在这场阴谋中就这么当了炮灰,皇后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等惠安说完,她便阴沉着脸道:“走,我们去御书房。” 惠安听了,心下一喜,面上却是不显,连忙点头,跟在皇后的身后朝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里,韦贵妃正在柳照临的一侧帮他磨墨,皇后到了门外太监刚想唱和被她阻止了下来,一推门便看到这样一幅郎情妾意的模样。 第135章 夫子重考 惠安本在皇后身后,见她突然身形顿了顿,便上前一步捏了捏她的手心,小声道:“皇后嫂嫂,你可是皇后!” 皇后娘娘一愣,连忙回过神来,对,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怎么也不能失了仪态。 她朝方才的小太监看了一眼,小太监见她面色不好的模样,这才会意,大声唱和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这才仪态端庄的进来,里头拜倒一片的参见皇后娘娘之身,只可惜,沉浸在默契中的二人似浑然未觉一般,竟是动也未动。 本来,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对其他嫔妃侍奉皇上是该有容人之心。况且二人平日虽明争暗斗,脸上却是和和气气的,可今日,韦贵妃对谢云钰的所做作为已经引起了皇后深深地不满,还有这会让的无视,更是让她怒火中烧,这韦贵妃也太不把她放在眼中了,她不计较,就真以为她是好拿捏的吗? 皇后敛声朝皇上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惠安亦是拜倒道:“参见皇帝哥哥,贵妃嫂嫂。” 柳照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却是连眼神也未抬起来看。 皇后心下一堵,自是面色不渝道:“哟,贵妃妹妹也在此啊,这礼都不行了我还以为只有皇上一人呢,这御书房何时成了人人想来便能来的地方了?” 韦贵妃淡淡抬眸看了皇后一眼,眉眼间竟是轻佻之意,朱唇轻启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多虑了,近日臣妾得了殊荣,可在御书房随意走动,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皇上何时下过这种命令,为何她这个六宫之首却不得而知?皇后不由得看向皇上身边的刘文,却见他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皇后心下一沉,突然感觉到了压力,自己这个后宫之主,这样的大事竟不在掌控之内,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皇后皮笑肉不笑道:“那真是恭喜妹妹了,不过后宫不得干政,妹妹还是避避嫌的好。” 韦贵妃“乖巧”道:“多谢皇后姐姐提醒,妹妹省得。” 韦贵妃的话虽这么说,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未慢,她两手捏着墨条,正慢悠悠的在砚台里磨着,仿佛听不懂皇后娘娘的话一般,依旧自然的站在那儿。 皇后眸光微沉,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忙碌的皇上这才抬起头来,道:“皇后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看了韦贵妃一眼,意有所指道:“臣妾听闻,近日有人觉得臣妾这皇后做得不大好,想找些机会拉本宫下马,本宫深感惶恐,特来向皇上求个旨意。” 皇上放下手中的奏章,道:“皇后多虑了,你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母,何人敢对你不敬?” 皇后这才挑衅的看着韦贵妃道:“是啊,本宫才是天下之母,有掌管六宫之权,若是他人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是可以依法处置的吧?” 皇上想也不想便道:“那是自然。” 这话一出,韦贵妃骤然变了脸色。 皇后勾了勾唇,却是不再看她,走到一旁对皇上行了个君臣之礼道:“皇上,臣妾此番是特意为了谢云钰的案子而来的,谢云钰是臣妾举荐到凤鸣书院的,臣妾有义务确保她的安全。谢云钰平行端正,志向高远,她收受贿赂之事纯属有心人陷害,还请皇上明察。” 这会儿,皇上还没开口呢,韦贵妃便先阴阳怪气道:“方才不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道后宫不得干政么?怎么,这会儿倒是将老祖宗的规矩当做儿戏般如此堂而皇之的替罪人求起情来了。” “夫子才不是罪人呢,她是被人冤枉的!”惠安公主立即辩解道。 韦贵妃恍若这才看到惠安一般,惊奇道:“哟,这不是公主殿下么?听闻你到云州去求学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惠安小声啐了口:“明知故问!”面上却是笑得人畜无害道:“对啊,可学院的夫子被人冤枉惹了官司,再待着也没意思,更何况现下是省亲时间嘛,回宫来瞧瞧也不奇怪吧?” 韦贵妃掩嘴轻笑道:“公主果真天真浪漫,一点没变,哦,对,谢云钰是你的夫子吧,她这会正关在刑部大牢呢,看来得让皇上另外替你寻一个品行端正,靠谱点的夫子了。” 这是拐着弯在说谢云钰不行,一点儿也没把惠安教好呢。惠安公主到底年轻气盛,看着韦贵妃妖冶的妆容下嘴巴却如此刻薄,当即不乐意道:“多谢贵妃嫂嫂的好意了,惠安愚钝,如今在谢夫子的教导下也知道做人留三分,日后好想见之理。等夫子从大牢出来,惠安自会虚心求教的。” 听得惠安公主如此维护,韦贵妃嗤笑一声,道:“恐怕你的谢夫子再无出头之日了。” 惠安气愤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韦贵妃冷笑一声,不再答话。 一旁的皇后娘娘亦是皱眉道:“贵妃妹妹慎言,谢夫子之事还有待考证,切莫妄下断言。” 韦贵妃道:“呵,天真,下了刑部大牢的人,还能有回天本领不成?奉劝皇后姐姐和惠安妹妹莫要在那谢云钰身上浪费心思了,为了一个夫子而已,可值得?” 韦贵妃这是在告诫皇后娘娘莫要因为一个小小夫子就与自己撕破脸,否则对她没好处,毕竟皇后的娘家远在西凉,若真有什么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事。 今日已经被韦贵妃挑衅多次,皇后却是不想再忍了,她冷哼一声,道:“值不值得本宫心里自有算计,一切唯心而已,倒是贵妃娘娘,你与谢夫子素不相识为何会对她有此偏见?这未免也太不寻常了,难道这当中有不可告人之事不成?” 韦贵妃一愣,旋即一下委屈的就往皇上身上靠,娇嗔道:“皇上你看,皇后姐姐对我误会至此,我不过是为了咱们大楚的女学人才考虑,她竟然这么说我,谢云钰本就德行欠缺嘛,我又没说错。” 柳照临安抚的拍了拍韦贵妃的手,神色不悦道:“好了好了,吵吵什么,不过是为了一个夫子而已,皇后,你是后宫之首,自当为众嫔妃之表率,如此咄咄逼人有失体统。” 皇后心有不甘,欲言又止,可看了一眼嚣张的韦贵妃,为了谢云钰只得低下头道:“皇上教训的是,只是谢云钰着实冤枉,还请皇上明察。” 柳照临拧了拧眉毛道:“谢云钰却有收受贿赂的动机,你如此维护,却不了解她的为人,如今她身陷囹圄,各方罪证齐全,并非朕不想帮你,只是证据确凿,你说我当如何?” 皇后心惊,道:“敢问皇上,是什么样的罪证?” 这个,皇上也未曾详细了解,这会儿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事情闹到了这么大,总不能一点罪证都没有吧。 柳照临强辩道:“总之,她收受贿赂导致学子斗殴,影响极大,这样的人已经不适合做皇家书院的夫子了。” “那都是谣传,谢云钰是受人陷害的,她当初可以在兴和镇那种穷苦之地一心授学,现在又怎会为了银钱这身外之物触碰自己的底线,皇上,这事必须彻查啊!若是因此就放弃她这么一个满腹经纶的才女,实乃我大楚的损失啊!” “什么损失不损失,她满腹经纶又如何?我大楚难道找不出第二个像谢云钰的人来?皇后啊,你莫要犟下去,你是一国之母,管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柳照临这话一出,皇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无情无义的话来,他这是怎么了? 不止皇后,连惠安公主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柳照临,这是作为一个天子应该说的话吗? 连审问都不审问的,不过因着韦贵妃的几句话就判了谢云钰的罪了?皇后失望无比,从前的皇上不是这样的,他明辨是非,与自己举案齐眉,还为推广女学鼎力支持,今日究竟怎么了,竟会如此陌生? 看着皇后失望又心痛的模样,柳照临的眸光闪了闪,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真的太重了,又道:“好吧皇后,你想彻查也并非不可,只是若是查出谢云钰果真贪污受贿,到时可莫怪我不留情面了。” 看着柳照临的嘴巴一张一翕的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皇后心痛难挡,她道:“皇上,若我非要保下谢夫子,又当如何?” 柳照临怒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皇后惨然笑了笑,道:“我要求大理寺协助彻查此事,以证清白,还有那些学子不是怀疑谢云钰是否有能力做个合格的夫子么?那便让谢云钰亲自参加考试好了,以她的成绩才学,我不信她会考不过。”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既挽回了谢云钰的名声,又证明了她的实力。 惠安公主连忙附和道:“对对,这样最是公正合理。” 只是这事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怎么听都不是滋味,柳照临咬着牙道:“皇后,我且问你,你当真要坚持这么做?” 皇后一脸坚定道:“是,至少我不会像皇上一样,识人不清。” 这话颇有些怨恨的意味,皇上顿了顿,一甩袖道:“随你好了,只不过若最后证明识人不清的事皇后,也请皇后就此安分的待在自己寝宫中莫再多生事端才好。” 第136章 后位之赌 这是在变着法子的告诫皇后她若执意如此就要被软禁了,看来这事已经触犯到了皇上的底线。韦贵妃听了这话得意的勾了勾唇,若是如此,那皇后空有皇后之名,这后宫还不是她韦贵妃的天下? 皇后的脸色煞白,心痛难挡的退了一步,却不愿认输,她一字一句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谢云钰真的品行不端,我自愿教出凤印,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皇后嫂嫂!”惠安一阵着急,没想到为了帮谢云钰,她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惠安,无需劝我,若能用这皇后之尊,换的皇上的回心转意和明辨是非,也是值得的。”皇后道。 惠安着急不已,却说不出话来,她不能阻止皇后救谢云钰,也不能阻止皇后说出交凤印的话,到了这步田地,她发现好像说什么都是做的,而且左看右看韦贵妃都成了赢家。 韦贵妃听了这话,脸上已经毫不掩饰的得意,她的眼神熠熠生辉,亟不可待道:“皇后所言当真?姐姐可要记得自己所说的话。” 皇后嘲讽的看了韦贵妃一眼,道:“这不正合你心意?也好,咱们之间,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若我莫拾裳命该如此,这皇后不做也罢!” 几不可见的,皇上听到这句话,整个身子颤了颤。 皇后又道:“不过,既然谢云钰要重考,臣妾奏请,为了凸显成绩,整个凤鸣书院的夫子一同重考如何?以免鱼目混珠之辈混入,反而遮挡了珍珠的光芒。” 柳照临冷着脸道:“准。” 皇后面无表情的行礼道:“那臣妾便替谢夫子多谢皇上了。” 说完,她一甩袖,看也不看怔愣的柳照临,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 韦贵妃看着倔强如此的皇后,忍不住一阵窃喜,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阴谋,多年以来的心愿竟就触手可及的快要达成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皇帝哥哥,这……” 惠安本想让皇上表个态服个软,毕竟从前他也能放得下身段哄哄皇后不是?可现在,皇上却转过头连惠安都不愿再看。 惠安公主无可奈何的一跺脚,亦是对皇上的这番态度十分失望,她气愤道:“皇帝哥哥,你若因此气走了皇后嫂嫂,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罢,也不管皇上的脸色,自顾追着皇后的脚步而去了。 柳照临刚想抬脚去追,那扬起的手却在半路收了回来,莫拾裳的眼泪灼伤了他的心,可一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好不容易事情进展到这般地步,他不得不选择隐忍。 谢云钰的案子最终以皇后娘娘扬言要教出凤印得以重审,当然,这次由大理寺亲自派人前往云州取证,整个过程严谨缜密,那厢又有柳询暗中派人送上证物不时暗中指点,事情便很快有了眉目。 与此同时,谢云钰作为不被信任的夫子,她的重考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她是凤鸣书院的女学掌教,为了考试结果得以服众,故而皇后娘娘特许她从刑部放出来回到云州参加这针对夫子的考试。 距离事发张榜那日,谢云钰在这辗转的过程中已经过了十日之久,这十日不可谓不惊心动魄,每一日都是不一样的景象,现在又被这么送回了云州城,谢云钰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当然,作为前去求情的惠安公主亦是同行回到了云州城。 只不过,现下的谢云钰还算是戴罪之身,并不能很自由的活动,这次回来,她的立场和处境都很尴尬,还有许多人对她指指点点,谢云钰心中不舒服是真,委屈有之,失望有之,更多的是感慨万千。 惠安已经转达了皇后娘娘对她的厚望,谢云钰暗自下定了决心,皇后娘娘对她期望如此之重,还不惜以后位相搏为她争取平反的机会,她一定好坦坦荡荡,不负皇后的信任。 因着皇后的特别交代,谢云钰还算回来得有尊严,并未被当成犯人,柳询和王逊之得知她要回来的消息,便一大早等在了书院门口,迎接她。 看到谢云钰的身影出现,王逊之只觉得眼中酸涩,和谢云钰所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惊心动魄,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得他如此牵挂,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她经受这些苦难。 谢云钰笑了马车,见二人等在那儿,轻声道:“子致,少卿,你们来了。” 王逊之喉咙哽咽,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谢云钰勾唇笑了笑,道:“对不住,让你们担忧了。” 经历了这些磨难,为了宽他们的心,谢云钰还都笑得出来,王逊之的心更酸了。他忙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莫约是近日太过担忧而提心吊胆,一点情绪都足以引发他的患得患失。 柳询道:“子致可担心坏了,好在一切平安。” 谢云钰故作大气的拍了怕王逊之的肩,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满是深沉,眼中还有可以的红血丝,她心下感动,嘴上却是不饶人道:“好了,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让人看到一向玉树临风的琅琊王氏子孙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红眼睛,可不闹了笑话。” 看谢云钰故作轻松的神态,王逊之敛了心神,只好尽量装作轻松道:“有何笑话可看,我也是人,是人皆有七情六欲,也会多愁善感。先不说这些,先把这个吃了。” 谢云钰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惊诧道:“这什么?” 王逊之督促道:“少废话,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快吃了。” 难为王逊之这番心意,谢云钰只得忍者嫌恶表情夸张的在这东西上咬一口。 倒是醇香软糯,好吃得很,谢云钰忍不住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 王逊之看着她这幅模样,又忍不住一阵心酸,谢云钰在牢房里关了这么久,想来一定没吃好吧?这不过是普通民间驱邪用的甜藕糯米罢了,谢云钰吃着倒像是红烧蹄膀。 吃完了,谢云钰巴巴道:“什么东西?我以前竟没吃过,味道不错,还有么?” 这幅饿狼的模样,弄得王逊之哭笑不得,道:“没了,现在不是季节,故而这东西难寻得很,我这是特意托人从南方带的,你若喜欢,过两个月让你吃个够。” 谢云钰连忙点头如捣蒜,刚想抬脚进入凤鸣书院,没想到王逊之又变出一把点燃了冒着青烟的草,对她道:“别动”然后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熏了一圈。 这回轮到谢云钰哭笑不得了,她闻了闻,道:“这是,艾草?” 王逊之点点头,道:“听王婆说这玩意寻熏能去霉运,你看你刚从那种地方出来,一定得好好熏熏才行。” 谢云钰无法,只得任由他熏了一圈,总算结束了,又被王逊之叫住,道:“慢着,从这火盆子跨过去。” 谢云钰一翻白眼,看着在一旁忙碌准备这些的溯光,无可奈何道:“你一个满腹诗书的青年才俊,竟然会信这个。” 王逊之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之你跨过这火盆子,就能将霉运赶光光了,日后一定顺顺利利,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近不了身。” 就冲着这句话,谢云钰也不好意思不照做呀,她只得提着裙摆真的从那火盆子跨过,道:“那边借你吉言了。” 王逊之满意的点点头,谢云钰看向一旁的柳询,见他亦是无奈的努努嘴。 回来了,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虽说一切还未下定论,可从牢狱中走了一遭出来的谢云钰只感觉外头的天都是格外的蓝,连空气都是香的,自由的。 进了书院,谢云钰也顾不得和两人寒暄了,赶忙回到自己的院子去洗了个澡。这大热天的,牢房中可没那条件让一个女子沐浴,若是还不能回来,谢云钰不是被关着精神受到打击,而是要被自己给臭死了吧? 洗完澡又收拾了一番,总算感觉人都清醒了不少。谢云钰这才出来见二人,却见两人看着她出来,面面相觑。 谢云钰不明所以,见柳询悄悄的指了指她的某处,谢云钰一阵狐疑,忙看向他所指之地,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衣竟然穿反了!反了! 这是犯了多尴尬的错误,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忙跑回内室去。 王逊之和柳询看她呆萌的模样,忍不住大笑出来。 笑过了,近日的郁闷之气也一扫而光,待谢云钰重新穿戴整齐后出来,两人已经端坐在那儿,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谢云钰轻咳了声,先开口道:“此次我能平安归来,还得多谢皇后娘娘,她让夫子们也参加考试,我知道,这其实是为了证明我的能力而已,也是皇后娘娘对我的信任和器重。” 王逊之点头,赞同道:“对,敏秋我相信你,咱们诗词会大大小小参加不下几十场,一次考试算什么?” 谢云钰道:“多谢子致,只是娘娘这次以凤印为赌注,风险太大,我总觉得,这次的考试没那么简单。” “你是说,这当中恐生事端?” 谢云钰点头,经历了这番,她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什么都报以信任了,她凝声道:“对,这赌注太过诱人,一定有人不想我过关。” 第137章 暴风雨前 王逊之刚放下的心因着谢云钰的这句话一下子又揪了起来,道:“也不知他们会使出何等手段,这事咱们防不胜防啊。” 谢云钰凝眉,道:“不管如何,这次我一定要考过,决不能辜负皇后娘娘的一片维护之心。” 王逊之坚定的点点头,道:“好,这次你便坐我旁边,我不信有人还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对你不利。” 谢云钰轻笑,道了声好。 柳询听着他们的谈论,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夫子间的考试两日后便举行,由于先前的这场争端,留守学院的学子们相较于往年来说,还是十分的多,既然谢云钰回来了,与谢云钰交好的人必然会前来探望,除了柳询与王逊之外,就是惠安公主和南宫皓月了。 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相信谢云钰,其中还包括与谢云钰一同掌管红鸾院的两位女助教,谢云钰一一做了感谢后,便投入了女子考试的激烈准备中。 只是,至始至终,谢天明这位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山长的长辈都没出现过,这让谢云钰有些遗憾和无奈。 因着长安城刑部之事是由柳询处置的,谢云钰与柳询的交集不免多了些,等这些探望的人散去后,谢云钰特意找了个时间,将柳询约了出来,专程感谢他一番。 湖心小筑,杨柳垂堤,这满眼青翠的景致让这炎炎夏日里有一丝难得的凉意。 柳询看着早已等在亭子里的谢云钰,一袭应景的翠绿色衣裳,削间若素,婉约端庄,威风拂过她的脸颊,额边一丝俏皮的头发掠过,她用手拨了拨,见到柳询来了,便回头朝他盈盈一笑,有如春花绽放道:“你来了。” 你来了,这三个字恍若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柳询又一瞬间的怔愣,只觉心脏之处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心跳也莫名的加快起来,他展颜一笑,道:“夫子相邀,自是要来的。” 柳询的笑容很好看,配上他精致的脸庞更是迷人,谢云钰莫名的脸一热,忙转头看向亭子外的满塘荷花,道:“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这夏日,便是荷花开得最是摇曳了。” 柳询亦是笑道:“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夫子有此雅致,可是邀我一同赏莲的?” 谢云钰可没心思赏莲,想到近日连连遭受变故,听了这话只叹一口气道:“厚禄故人书断绝,你也瞧见了,这个书院里,没几人能真心待我,无条件信我,所以你们这些真心为我的人反而倍感珍贵,我今日,是特意感谢你的。” 柳询一阵心疼,忙安慰道:“日久见人心,夫子也莫要如此伤感了,至少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不是?都说患难见真情,夫子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你看子致,惠安,南宫姑娘,我们都在你身边。” “是啊,正因如此,我更当感谢你们,之前在刑部之事,我知道是你帮忙,只是这事也不好在众人面前直言,故而特邀你到这湖心小筑一聚,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这不算什么,只要夫子能平安归来便好。” 谢云钰点头,从一旁的食盒里将自己做的几样小菜和一壶酒拿了出来,一一摆在石桌上,边摆边道:“答应你的桃花醉,特意让人从兴和镇买的,只不过我这拙劣的厨艺,恐怕要浪费这一坛好酒了。” 柳询看向谢云钰摆出的几道小菜,算不得卖相很好,可难得的是这竟全都是谢云钰亲手做的,都说人有长处也有短处,谢云钰才华横溢,却偏偏对着炊食之道不在行,要在外烧烤之类还好,可这厨房中她真的是有欠技术。 柳询忙道:“何来浪费,能得夫子亲自下厨,少卿已经是分外荣幸了。” 谢云钰轻笑道:“好好,承蒙不弃,只是不能与子致他们同饮。罢了,等到这件事了,我便上云来客栈订上一桌,让大家都喝个痛快。” 柳询点头,现在也确实不适合大张旗鼓的宴客,便歇了心思坐下来安心的吃了,谢云钰给柳询倒了一杯酒,又自顾倒了杯,二人边喝边赏莲,好不惬意。 一杯饮尽,微风骤起,带着荷花的清香和一丝凉意,谢云钰身后俏皮的长发被风吹到了额前,遮挡了她的眼。 谢云钰刚想伸手,却见柳询下意识的探过身子,已经不自觉的伸手过来将她的长发抚至耳后,这个动作那么自然,自然到两人的气息离得这么近,近到都能感受到对方喷出的呼吸,谢云钰的脸莫名的红了红,尴尬的笑了笑。 柳询亦是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弄得吓一跳,他慌忙收回了手满脸歉意道:“那个,我,我就是不由自主,呃……” 谢云钰忙转过脸,脸色微红,颇有一种娇羞的意味。道:“无事。” 这种神态从未出现过谢云钰脸上,柳询看着,又是呆了呆。 远处,一声鹅黄色长裙的女子看到这二人琴瑟和谐,花前月下的一幕,只感觉一股怒气直涌上心头。她恨恨的绞着手中的绣帕,咬牙切齿道:“替我转告你们主子,那件事情,我接了。” 她的身后,站着一位带着斗笠的红衣女子,女子邪魅的轻笑了一声,突然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谢云钰与柳询饮罢,两人并未多做停留,就各自分乘回书院去了。 回去后,谢云钰一心致力于整理书籍,并没有再出门。 这几日,为了防止这当中有人对她下手,甚至连吃的饭菜都是直接到外头的客栈,生活中也都是平如用惯了的东西,倒没什么不寻常之处,谢云钰便也放下心来。 只是在这中途,之前来看过她的南宫皓月又折返回来,在门外叫道:“夫子,夫子在吗?” 谢云钰应了声,被她安排在书院管理院子的红棉见了,忙去开门道:“是南宫女郎啊,有事吗?” 南宫皓月拘谨的绞手道:“那个,方才我有东西忘记交给夫子了,这会儿回去了才想起来,特意拿来给夫子,还请红棉姑娘叫一声。” 红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还未请示,就听得里屋的谢云钰道:“进来吧,南宫姑娘也不是外人。” 南宫皓月应了声便抬脚进去了。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却随处都给人一股书卷气,看着谢云钰岁月静好的坐在案前看书,南宫皓月的眼中闪过一抹恶毒。 谢云钰放下手中的书卷柔声道:“是南宫女郎来了?” 南宫皓月很快的收敛了神色,笑着道:“是的呢,方才来得匆忙,一时间也忘了,前些时日我去庙里求了个平安符,听其他人说这符最是灵验,能保夫子平安康顺,夫子近日运气不佳,带个符也是好的。” 谢云钰忙接过她递过来的平安符,诚心道:“有劳南宫姑娘了。” 南宫皓月接着道:“ 还有这衣裳,也是我早前听闻夫子无端入狱就遣人做的,亦是供奉在佛前,若是穿上去考试的话,必能得佛祖保佑,所向披靡。” “那怎么好意思,觍颜收下你的平安符已是感激了,这衣服怎敢当。”谢云钰连忙推辞。 南宫皓月道:“夫子你就收下吧,这好歹是皓月的一番心意,听闻夫子受人冤枉,皓月心焦不已,这些东西更是早早准备着了,若夫子不收,岂不是看不起皓月吗?” “我从未有这种想法,只是无功不受禄,你看……” “可夫子都手下柳公子所送的端砚了。”南宫皓月故作委屈道:“夫子,皓月只是送件衣服而已,虽比不得端砚贵重,好歹也是皓月的一番心意,皓月希望你能早日沉冤得雪,这衣裳已经在佛前供奉了七日,本来皓月也不信这些神佛的,可这次的事皓月帮不上忙,心中实在愧疚得紧,你便全了皓月的心思吧。” 谢云钰不疑有他,毕竟自己刚从牢里出来,人家送来平安符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平日自己身上的衣裳确实简陋,这丝帛在夏日里穿着最是凉爽,样式也是按照自己惯常穿的式样做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可见裁衣之人的用心。 南宫皓月都这么说了,谢云钰若再不收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她这才接过衣裳道:“那我便多谢南宫女郎了。难得你能明辨是非,如此信任于我,这份情谊,敏秋一定铭记于心 。” 南宫皓月忙道:“夫子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好了,我也该走了。夫子好生休息,争取明日一把夺冠。”说完,南宫皓月带着丫鬟就往门口走去。 谢云钰连忙叫道:“南宫女郎慢着。” 南宫皓月心下一惊,难道是阴谋败露了?她顿了顿脚步,回身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道:“夫子还有其他的事吗?” 谢云钰忙摘下手上的玉镯,交到她手上,满是感激道:“我这也没什么贵重之物,这镯子是上次明王殿下带来的赏赐里的东西,你也知我平如素然不爱这些,你便拿着把玩吧。” 南宫皓月一愣,看了看手中成色极好的玉镯,心中蓦然涌起一丝愧疚。 谢云钰却以为她这是看镯子太贵重了不敢收,便又道:“拿着吧,这也是我的心意。” 南宫皓月只得低着头道:“多谢夫子了。” 第138章 重考风波 谢云钰笑道:“身外之物而已,好了,你有事忙便先走吧。明日考完了我们再叙。” 南宫皓月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南宫皓月一走,红棉道:“夫子,这南宫姑娘也好生奇怪,你说送平安符吧,还可以理解,可这送衣裳……” 谢云钰道:“你呀,是不是近日太过担忧我而变得草木皆兵了?放心吧,南宫姑娘并不坏,虽说上次的流言是与她有关,但她能承认错误,又曾帮助我走出阴霾,还说自己也想如我一般做个桃李天下的夫子,她一定是善良的。” 红棉嘟了嘟嘴,不可置否,眼光却瞟向一角的平安符,偷偷的藏在了手心 。 是夜。 一个身影在书院外飞檐走壁的前来,看模样身轻如燕,他轻车熟路的一跃,便到了柳询的院子,跪在柳询面前道:“主子,皇上那边,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 柳询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好,传信给他,三日后行动!胡家再根深叶茂,可绝不是不可撼动,这次我一定要让胡家深受重创,再慢慢跟他们玩!” 刘桥的身子抖了抖,总觉得在柳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让人满是寒意。 既然担忧的事情有了回信,柳询紧绷的神色也软和了下来,道:“还有三日,希望这之中未有变故才好。” 刘桥信心满满道:“不会的,公子为此筹谋已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只不过剩下时间的问题罢了。” 柳询道:“好,给我盯紧点,这次绝对不能出错。” 刘钱庄重的点头道:“公子放心。” 柳询看着黑色的夜,月亮已经躲在了云层里,连平日的虫鸣鸟叫都变得深沉起来,空气也愈发潮湿,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样的夜晚最适合用来掩盖某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了。 说完了正事,柳询头也不回道:“还有什么消息?” 刘桥道:“宫里的内应说,皇后娘娘因为曾在韦贵妃面前提到,若不能证明谢夫子的清白,而且她的才学也是滥竽充数的话,将亲自交出凤印并常伴青灯古佛的话,明日便是夫子考试之期,故而韦贵妃正在跳脚,想法子让夫子过不了关。” 柳询嗤笑道:“那她可找到法子陷害夫子了?” 刘桥道:“并没有,不过想来这么好的机会不管是不是真的,韦贵妃想必不会死心。” 柳询眯眼道:“她倒是想的轻巧,这么多年了,还以为现在因为皇后娘娘的一句戏言就能梦想成真吗?就算皇后交出凤印,那西凉国肯善罢甘休?还有满朝文武大臣岂会同意?就算不是他们,皇上也一定不答应的,韦贵妃也太自负了” 刘桥疑惑道:“这么说,贵妃娘娘要倒霉了?” “不,只要韦家还在,她的贵妃之位还保得住,不过保得住多久就不好说了,皇叔父一定忍了很久了吧,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会出手的,韦贵妃现在不过是被眼前的利益蒙蔽罢了,你看着办,很快,她便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刘桥不得不敬服道:“属下相信公子,公子向来料事如神,一定能应验。” 柳询的眼中闪过一抹笃定,想了想,又对刘桥交代道:“好了,这些暂且放在一边,夫子那儿你也绝不能掉以轻心,任何一个接近她的可疑人都不能放过,这次夫子考试关乎她的名声和前途,绝不能含糊。” 刘桥庄重道:“是。” 夜色更浓了,更夫已经敲响了三更的锣鼓。沉默了一会儿,柳询无端有些伤感道:“刘桥,你说我这么对她,她日后还能原谅我吗?我是不是,太无情了点?” 刘桥忙低下了头,对这运筹帷幄的柳询满是敬畏,轻声道:“公子莫要想太多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能一举扳倒胡家,夫子会理解的。” 柳询叹道:“只盼她日后莫要怪我才好。” 翌日,夫子重考之期。 谢云钰起了个大早,特意穿上南宫皓月送给她的丝帛,也算是她对自己的鼓励,收拾一番后神清气爽的就到了考场,考场便安排在红鸾院,王逊之已经到了,还有其他的夫子,王逊之见到她,微笑道:“敏秋,早,祝你旗开得胜,下笔有如神助。” 谢云钰被他这话逗得笑了笑,道:“借你吉言,咱们两都能顺利通过。春风得意,金榜题名。” 两人相视一笑,说起来,他们的名声后是靠自己的能力被人传扬,还没真正到考场去参加过考试呢,这头一次,倒也新鲜得很。 王逊之见谢云钰难得穿这等材质的衣裳,便道:“这衣裳倒是别致,还从未见你穿过呢。” 谢云钰轻笑道:“这啊,还是昨日南宫女郎送来的,说是供奉在佛祖面前,能替我遮挡污秽之气呢。” 王逊之道:“南宫女郎可真有心。” 两人神色轻松的聊着天,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青山院那边的一个夫子阴阳怪气道:“哼,咱在这昌平书院待了十几年了,没想到现在变成凤鸣书院了还要参加考试,晚节不保啊晚节不保。” 谢云钰的笑容僵了僵,另一个夫子道:“就是,头一次听说教书育人的夫子也要考试,不管结果如何,咱们这脸也算是丢尽了。” 还有人接口道:“唉,这还不是要怪某些人,自己收受贿赂混淆学子成绩被人质疑学问,反而连累我等也要跟着一起参加什么狗屁考试,若不是仗着皇后娘娘看中,谁愿意陪着这种人胡闹。现在还穿得如此光鲜亮丽,跟别人不知她有后台似的。” “就是就是,夫子考试,岂不让人笑话?若是我们都考得不好,而有些人考得好的话岂不是站到我们头上去?” “嘘,你别说,某些人可是有收受贿赂前科的,保不齐一会作弊啊,抄题啊,那咱可就惨了,届时又得殃及咱们。” 谢云钰本来信心满满的前来,听了这些话她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王逊之见了,连忙扶着她道:“敏秋,敏秋,你没事吧?” 谢云钰摇摇头,他们这些人的怨恨她不是不懂,正是因为懂了心下本就有些愧疚,现在光明正大的听着这么多人对自己质疑声,说不难受是假的。 王逊之义愤填膺的大声道:“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尔等皆为人师表,如今却在这堂而皇之的释放怨恨之气,可觉得脸上有光?” 立即有人不服气的怼王逊之道:“王夫子本有太子少傅之名,自是不怕这些所谓的考试,但也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等就算没有功名也有苦劳,可不想因着这一次的考试就弄得名声狼藉最后连书院都没脸待下去。” 王逊之冷笑道:“这位夫子便是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你怎知不会因为此次考试而扬名立万?莫不是你心虚,自觉考不好了吧,如此干脆弃权好了,也好过带着满腔怨气将自己无能的罪责推脱到他人头上。” 这话却是有些犀利了,那位夫子羞得脸一红,根本说不出话来,甚至引得其他有相同心思的人对王逊之亦是怒目相对,谢云钰责怪的拉了拉王逊之的衣摆,示意他莫要再说了。 这么多人对谢云钰有意见,王逊之如何忍得下去,他没有听谢云钰的话就此闭嘴,反而又大声道:“居其位,无其言,君子耻之,有其言,无其行,君子耻之。众位有心思在这儿怼天怼地,还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考好,对得起自己的夫子之称吧。” 王逊之本身的功名和才学在那儿,如今这番话实力护友。哪怕那些夫子再有微词,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再说什么了。 王逊之说完,俏皮的朝谢云钰眨眨眼,谢云钰心下一暖,感激道:“多谢子致。” “不谢,你我之间何须客套。”王逊之道。 谢云钰心下感动,在这众叛亲离之刻,还有人如此护着自己,总是让人觉得温暖的。 又等了一会,谢天明便到了,他站在夫子们面前稍高的地方,扬声道:“今日,是我院夫子考试之期,相信你们门下都出过不少身有功名的才子,却从未在夫子之间分过高低,今日是个机会,亦是较量,本山长对众位期望很高,加油吧。” 夫子们连连点头,并按顺序进入红鸾院,各自找了座位坐下来,如王逊之所言,他特意坐在了谢云钰的身侧,只为防止有心人对谢云钰的设计。 一声锣鼓响,考试正式开始。 因着是针对夫子之间的考试,故而考题会比较难一些,除了诗词歌赋的内容外,还有四书五经之列,当然,这些对于谢云钰来说都不在话下。 王逊之本来神经有些紧绷,时时担忧着当中会有人突然出手对谢云钰不利,可等了好一会儿,见一切正常,便也安下心来答题了。 一炷香才燃完了半柱,二人便已经将整个试卷给做完了,王逊之轻飘飘的瞥了一眼谢云钰,见她虽然答得工整,但还是神色肃穆的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才签上自己的大名。 他明白这是谢云钰心中有压力,毕竟皇后娘娘为了力保谢云钰,可是拿凤印出来做赌注的,这是天下女人的高追求,也是沉甸甸的信任,她怎能不在意。 第139章 再陷作弊门 这会儿,众夫子还在冥思苦想的做题,王逊之已经拿着试卷在吹墨迹了。 可是,还未等他安心的交上试卷,便听得旁边一个夫子的惊呼声道:“你们快看,谢夫子作弊!” 这么一叫,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要知道作为天下学子表率的夫子们,考试是没有人巡视的,谁会在这种大天广众之下作弊?那可是自毁前程外加名声狼藉的事,可有人却这么做了! 谢云钰自己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些夫子们便站了起来围着她指指点点,一副义愤填膺,声讨和鄙视的模样。 王逊之连忙惊惧的站了起来,朝谢云钰走去。 只见那件刚刚被王逊之称赞的丝帛,此刻异常怪异,方才进门的时候还正常得很,可这会儿谢云钰正好坐在窗边,阳光从外头照耀进来,那轻薄的丝帛上竟赫然倒映出大大小小的许多字的阴影来! 谢云钰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对这样措手不及的情况。只觉浑身像被抽空的力气,弥漫着一股被欺骗的无力感还有对这份背叛的失望。 南宫皓月,她那么信任她,甚至毫不犹豫的穿上她送的衣裳,本还想着等这件事结束后好好感谢她一番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可为何是这种结果? 王逊之亦是愣在那,说不出话来。不过一刻钟之前,他还嘲讽他人,在夫子之位,就要行夫子之职的话,现在众目睽睽之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叫他如何解释的清? 一时之间,整个红鸾院像炸开了锅,各种谩骂声,不屑声,责备声充斥于耳。众人见谢云钰坐那默默的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是做贼心虚,被人当众戳穿了无话可说,对她更是鄙夷了。 王逊之听着这些难听的话,越听越觉得难以忍受,这些是为人师表的人吗?为何此刻满嘴都是借着礼义廉耻之名吐着恶毒至极的话语,口沫横飞的朝谢云钰进行攻击,就像张着獠牙吐着毒液的毒蛇一样。 谢云钰咬紧牙关隐隐有些发抖,在这万夫所指却辩无可辩之时,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反而还会惹得更多人的误会。 王逊之却无法忍受这些人如此对待谢云钰,心痛之下干脆心一横,突然抱起她三步并作两步的施展轻功往外走。直到离开了人群,才把谢云钰放下,忍着胸中就要溢出的气愤沉声道:“我去找南宫皓月来!” 谢云钰离开了王逊之的支撑,虚脱般的一下坐在地上,动也不动,两眼无神,显然还不能从方才的惊惧里回过神来,又被这么多人恶毒的话语一刺激,只觉身心疲惫难挡。 这副模样王逊之如何放心得下?他不顾风度的低声咒骂了南宫皓月一顿,最终还是决定留下陪着谢云钰。将她扶上椅子坐着,而后派了溯光去找柳询来。 柳询匆匆的赶来,神色少有的慌张,一进门便着急道:“整个书院都在传言谢夫子徇私舞弊,我以为有你在场一定不会让人钻了空子,我的人在四周也没见任何的异常,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逊之气的都失了仪态了,三言两语粗略的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柳询听完后亦是气愤不已,一拳打在一旁的主梁上,忍不住低吼:“又是南宫皓月,这人仗着夫子对她的信任三番两次陷害夫子,实在可恶!” 冷静如柳询,都发了这么大的火,王逊之的心情可想而知,令他担忧的还是谢云钰,他道:“先别说这些了,你看夫子,被人如此误会一定很难受,现在怎么办?” 柳询看着谢云钰这般模样,皱眉道:“她对这次考试如此的看重,还三番两次的言明不能辜负皇后娘娘的期望,这会儿怕是深受打击了,此事一出,明日一定会掀起一场风雨,我怕夫子承受不了,还是送她先离开此处吧。” 王逊之也是这个意思,可谢云钰之前本就是戴罪之身,若此时不见人影,岂不有畏罪潜逃之嫌?而且,就算要走,没有一个隐秘的去处也是不成啊。 柳询自是明白他的担忧,沉吟片刻,道:“你可还记得我的青松院?” 王逊之不解道:“那个妓院后面的院子?上次夫子失意,你也是让我到那儿去寻的她,你的意思是……” 柳询沉声道:“对,你还记得路吧?先把谢夫子送过去,那儿位置特殊,又有凤阳宫的人把手,是云州现在最安全隐秘的地方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王逊之犹豫道:“可是,敏秋从京城回来,可还跟着一个皇上亲派的钦差大臣呢,就是为了查清她收受贿赂之事,这又当如何交代?” 柳询道:“顾不了这么多了,大不了日后我与惠安姑姑亲自到太后面前替夫子求情好了,此事事关重大,你想想,明日若只传出议论声那都是小的,可若皇后娘娘追究起来,抑或是皇上追究呢?就算他们没有动静,韦贵妃岂会轻易放过夫子?” 王逊之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听柳询如此分析,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道:“难道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现下替敏秋做了这个决定,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们?” 柳询都快被王逊之的君子之风弄得着急上火了,他道:“要怪便怪吧,难道你忍心她在此遭遇牢狱之灾一次两次那是无能为力,可这次,我们都知道夫子是被冤枉的,又何必去受那个苦?就算是逃,也得给我逃出去了!” 王逊之还在犹豫,难道他以为,谢云钰坐以待毙就能洗清这件事了?他也太天真了,这就是一场早有预谋,想必事成了韦贵妃正想着法子治谢云钰的罪呢,又如何容得下她在书院等着被捉拿。 谢云钰已经是戴罪之身,如今在皇上派来的钦差面前又众目睽睽之下陷入作弊门,这就是欺君之罪了,为了防止韦贵妃先下手为强,柳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柳询只得狠声道:“还不快走,再晚就该等着夫子再次身陷牢狱被人随意栽赃了,你以为你看到的就能作为证据?” 王逊之被柳询这么一督促,也是慌了神了,只得选择相信柳询,连忙点头照做,稍稍将谢云钰打理了一下,便背着她在刘桥的护送下施展轻功飞檐走壁的一路送到青松院。 好在谢云钰被送到了青松苑,隔绝了这些是是非非的声音,她倒不知这事的事态发展到什么样,晚些时候,从城内传出来的消息,王逊之听了都吓出一身冷汗来,若非柳询动作快,谢云钰真的就危险了。 翌日,凤鸣书院谢夫子竟然在夫子考试上公然徇私舞弊,还被人当场拆穿的消息不胫而走,又是一场满城风雨。谢云钰的名声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宫中竟然直接派人来捉拿谢云钰,说她欺君罔上,滥用职权,派的还是身穿铁甲的士兵,看起来阵仗十足,连云州城的百姓们都窃窃私语,谢天明更是气的一纸告罪信呈上御案前,而后闭门谢客。 此事引发一系列的恶像,皇上私下下令痛斥了谢天明一番,谢天明作为山长引咎停职,随后传来皇后曾下妄言力保谢云钰,结果被她利用,如今谢云钰有负皇恩,她也被软禁的流言。 消息传出不过三日,更有人说现在后宫伟贵妃说了算,不日他将取代皇后,成为新一代后宫之主的话来,事态愈演愈烈,简直可以说是引起朝中动荡。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谢云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现在她寻不见人,众人也莫可奈何。 那厢,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南宫皓月,怒气冲冲的跑到一个隐秘的院子里,猛地拍着门大骂道:“绯月,绯月你给我出来你!”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露出小厮不耐烦的脸,道:“这位女郎你找错了,我们这不住着什么绯月。” 南宫皓月一阵气愤,看也不看这个欲拦着她的小厮,就往院子里面闯,边走边道:“你给我出来说清楚,我知道你住在这,不想让我到知府大人那儿告发你的就赶紧现身!” 小厮再三道:“这儿没有绯月,你找错了。”说罢,就要上前拦着她,南宫皓月可是吃素的?她当即气不过的直接将这小厮暴打了一顿,平国公之女能文能武可不是浪得虚名。 南宫皓月靠近了房门,也不管里头是什么情况就是一踹,屋子里头的人惊了惊,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立马分开了。 没想到是这幅光景,南宫皓月终究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不免红了脸,绯月美人未着寸缕,见门被人撞开了,却也不慌不忙,一个翻身,一件红衣便已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难掩春光。 小厮在她身后捂着鼻青脸肿的脸委委屈屈道:“这位女郎非要闯进来,小的拦也拦不住。” 绯月挥了挥手,示意小厮和方才的姘头退下,这才斜躺在榻上,身形魅惑妖娆道:“南宫女郎能找到这儿来,倒也不算太笨,怎么,找我有事?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第140章 上京请罪 南宫皓月想到自己的目的,也顾不得羞涩了,她对身前火红妖艳的美人道:“我问你,你们让我给谢夫子送衣裳,不是说只要让谢夫子考不成,她就会被逼着离开书院,离开柳公子,最后我便能一劳永逸的待在他身边吗?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后果?” 绯月美人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道:“这位小姑娘,你是头一天看透人心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南宫皓月大吃一惊,上前一步着急道:“难道你们全都是骗我的?” 绯月笑道:“现在才发现,难道你不觉得晚了吗?说起来,污蔑栽赃谢云钰这事,还得多谢南宫女郎为我们做的一切,若是没有你的配合,计划也不可能进展得如此顺利呢。” 南宫皓月冷不防后退了一步,虽然心中有此猜测,可真被证实了还是让她难以接受,自己竟然就这么愚蠢的被人给利用了? 她颤抖的指着绯月,一脸痛心疾首道:“你们太过分了!” 绯月冷笑道:“过分?呵,是你太过天真,殊不知喜欢一个人是靠自己去争取的,你以为打倒了谢云钰柳询就会是你的了?” 南宫皓月被她这么一问,又羞又恼的说不出话来。 绯月看着她可怜的模样,继续冷笑道:“如今可是你自愿受我利用,造成现在这般可怨不得别人,不过你也没损失不是吗?说不准再加把劲,使点手段,柳询便真的就是你的了。” 南宫皓月吼道:“够了,是你们骗我!我才不是你这种人!” 绯月摇摇头,突然眸光一阵锋利,就像猝了毒一样的看向了南宫皓月,南宫皓月心下一阵恐惧,在这一刻突然散发着浑身的冷意的绯月,让她显感觉到了她眼中的杀意。 难道要杀人灭口?南宫皓月追悔莫及,紧张得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若还乱说话的话,她一定会杀了自己的,于虎谋皮,自讨苦吃,便是这样。 绯月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突然邪魅一笑,道:“不吓你了,你走吧,莫要在来找我了,咱们之间的交易到此结束。” 说完?她轻蔑的撇了南宫皓月一眼,便消失在原处。 差点从死亡边缘回来,南宫皓月瘫坐在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追悔莫及,却为时晚以,不由得放声痛哭。 头一次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却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南宫皓月哭后,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她跑回书院,逢人就说那件衣服是她给谢夫子穿的,谢夫子便没有作弊。 可是并没有人相信她。反而还有人嘲笑她,说她是不是同情心泛滥了,何必为了替谢云钰开罪说出这种话来。 南宫皓月感到无力及了,这才明白了被全世界的人误解的滋味。想到自己竟然还在这种境况下狠狠踩了谢云钰一脚,她是有多蠢啊,才会对关心她的谢云钰做出这种事,为此,她心中的愧疚更甚了,却无能为力。 谢云钰被王逊之带到了青松院,头一日她都沉浸被南宫皓月的欺骗中沉痛不已,直到晚上睡了一觉后,翌日才感觉人精神了些。 可第二日便传出那样的话来,王逊之担忧他承受不住,硬是不然她出来也不让她知道外头的情行,拗不过的谢云钰也只好安下心来好好待在青松院了。 第三日,外头已经在传言韦贵妃将直逼后位的事,正直如王逊之,急得团团转,皇后娘娘也是因为要帮谢云钰,才会说那样的话,可就因为根本是诬陷的事就让她丢了后位,他们的良心如何过得去? 所以,心神不宁的王逊之还是被谢云钰发现了不寻常。在她的再三逼问下,王逊之推脱不过,也不忍骗她,最后只得如实将一切都说了。 谢云钰听完后一下子瘫坐下来,没想到因着自己一时的轻信,竟然会连累皇后娘娘丢了后位,那可是天下最尊贵的身份了,她该如何向皇后交代? “敏秋,事已至此,你还是待在这儿我们另行想办法吧。”王逊之虽心下着急 ,却也知道之前都没有出头了,现在更不是出头的时候。 可是既然知道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谢云钰如何还安得下心来呆在这儿什么都不动? 她着急道:“不行,事情因我而起,顶多我上宫中自行领罚好了,只要我出去说,一切都是我德行欠失,瞒骗于皇后,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那怎么可以!”王逊之立马反对道:“这不是明着认下所有的罪责吗?你明明是受人冤枉被陷害成这样的,如果你真的认下,你的前程毁了不说,可能还要面天下人的谴责和牢狱之苦啊,不行,我绝不同意你去皇宫。” “那你说怎么办?皇后之位都要被这背后之人夺走了!”谢云钰也是慌了,口不择言道:“比起我这点小小的牺牲,若是让那样的人当上一国之母,那大楚的百姓岂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我不仅是咱们凤鸣书院的罪人,更是整个大楚的罪人了!” 这句话让王逊之无从反驳,即便他们性子洒脱,行事跳脱于世外,可君是君,臣是臣,这一点的观念已经刻在了骨子,现在忠心崇敬的对象因自己突然遭此磨难,你让她如何坐视不理? 王逊之一下颓然,低低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心存大义,我也甚感欣慰,只是敏秋,你只是一个弱女子,你救不了皇后,也救不了朝政,你别管这些了好吗?” 道理虽然是这样,可谢云钰却过不了心里的这一关,她倔强道:“事情因我而起,不管做不做得到,我一定要尽我的能力,为了赏识我的伯乐,士为知己者死又如何?子致,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做!” 谢云钰说罢,抬脚就要往外走,王逊之急了,谢云钰这一去吉凶难测,吃苦是一定的,弄不好还会因此而丢了性命,他脱口而出道:“天下大事有能人去做,如果靠你一个弱女子就能挽回局面那又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敏秋,你我心里皆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发动如此政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次的事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谢云钰知道,王逊之也是关心她才会说这样的话,她停下来,认真看着王逊之的眼睛道:“子致,我明白,可我也做不到置之不理,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我便要担起责任,有没有用,是朝局的事,当做不做,是我的事。” 就知她犟起来脾气像头驴,一旦认定了的事也一定不会轻易更改,王逊之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说不出一个可以留下谢云钰的理由来? 眼见着谢云钰又要走,王逊之心下充斥着就要失去谢云钰的惶恐,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突然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喘着粗气道:“敏秋,我不管外头究竟怎么样,也不管谁做皇后,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有你啊。” 天知道他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可谢云钰却只当他是因为害怕自己这一去前途未卜而说出的担忧,忙安抚的拍了怕他的背,道:“子致,等我回来。” 她还是要走,自己根本留不住。这个认知让王逊之方才满是热烈的心有如突然被一盆冷水浇下,只觉浑身冰凉到僵硬。 谢云钰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对这样的离别也很是无奈,子致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为牵挂的人,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亦是有如一脉的亲人,也不知这一去,还有没有回头的可能,怎能不让人惶恐心痛。 王逊之没有答话,固执的抱着谢云钰紧一点,再紧一点,他怕这一抱,以后便再也抱不到了,虽然谢云钰从未属于过自己,可这一刻,什么都不及她能好好活着来得重要。 人心皆是肉长,王逊之这样让谢云钰的心里也分外难受,她叹了口气,道:“你最是明白我的,对吗?万一我回不来了……算了,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唯一的愿望便是你好好的,继续将女学发扬光大了。”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等你回来!”王逊之说完,别过脸去,放开了谢云钰,眼眶可疑的红了。 谢云钰心思沉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忍下就要到嘴边的道别,最终还是庄重的道了声:“好,我答应你!” 王逊之点点头,不再看她,谢云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义无反顾的擦干了泪朝外走去。 直到谢云钰走了,王逊之才猛然转身,追到了门口,痴痴地看着长安城的方向,哽咽道:“敏秋,我等你回来,你若不回来,我便终身不娶。你一定好守信啊!” 谢云钰走了莫约一个时辰,柳询才急急忙忙的赶来,一来便问呆坐在那儿的王逊之道:“夫子呢?上哪儿去了?” 王逊之失魂落魄道:“她啊,去当她的英雄,上长安城请罪去了,把我们都丢下了。” 柳询一听,瞳孔骤然放大道:“什么?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她的吗?该死!” 说罢,柳询又是一个着急的转身就往外走,可刚刚走了几步,又猛然回头道:“子致,夫子去了多久了?” 第141章 分开行事 王逊之“恩?”了一声,好似不明白柳询在说什么。 柳询一阵着急,就算王逊之与谢云钰感情笃定,也不该是这种深受打击的神态吧?他不得不回头走到王逊之的身边,面色冷峻道:“子致,你清醒点,咱们去救夫子!” 莫约是“救夫子”三个字点醒了王逊之,他一下回神着急道:“少卿,少卿,敏秋只身去长安城了,你快想法子救她啊。” 柳询点头,尽量冷静道:“好,咱们现在便出发,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夫子出去多久了?” 王逊之忙道:“莫约一个时辰了。” 柳询道:“好,赶紧走,只希望能在她赶到之前尽量将她拦下来。” 王逊之有些心慌意乱的应着,这才感觉自己太蠢了,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关头只沉浸在失去谢云钰的痛苦中,而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这么想着,脚步也不由得变得凌乱,柳询见了,以为他担忧谢云钰,忙道:“放心,夫子一定还没走远,只要咱们抓紧时间,还是能赶上她的。” 王逊之惭愧的摇摇头,道:“是我愚笨,明知她一定会行此法,本就不应该告诉她实情,更不该一味地拦着她,反而不知陪她一同奔赴险境,生死与共。” 柳询也能理解王逊之,那也是人在着急的情况下本能的反应,他拍了拍王逊之的肩,道:“你也莫要自责了,咱们赶紧去救她要紧。” 王逊之用力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行色匆匆的往外走,好在刘桥已经将马匹准备好了,本来其中一匹是刘桥为自己而准备的,可现在王逊之要走,只得先让给他。 二人翻身上马,立刻扬着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吃痛,有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跑了起来。 王逊之本身功夫不错,所以骑得快一些。柳询也不算慢,两人就这么马不停蹄的将一日的行程缩短到了半日,可还是赶不上比他们先一个时辰出门的谢云钰。 也不知谢云钰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是如何将马骑得如此之快的,反正等两人到达京城的时候,柳询已经收到掩藏在皇宫之中的内应传来的消息,说谢云钰已经在太极殿面见皇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王逊之一着急,又找不着头绪了,还是柳询冷静一些,吩咐道:“子致,你从小跟着太子一起长大,现在又是太子少傅,想来跟太子关系不错,你先到太子府走一趟,看看太子能不能做点什么。” 王逊之忙道:“好,可是我却不知能不能说动太子,毕竟皇后娘娘是他的母亲,现在他母亲因着敏秋而遭此磨难,他一定恨极了敏秋吧?” 柳询摇摇头,道:“这要看你怎么说了,你要说皇后主张推广女学,这其中必定有人阻挠,这次的事也是有心人为止而已,若是任由对方诬陷夫子,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想必太子也一定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吧,在这严峻的情况下,咱们更应该同仇敌忾才是。” 被柳询这么一点醒,王逊之眼前一亮,立刻点头就去做了。 王逊之一走,柳询想了想,勖王府他是不愿意回去的,也指望不上,只得先回了清风苑。 清风苑里,留守的檀香和红樱一看到柳询竟然回来了,顿时一阵高兴,道:“公子回来了!” 红樱高兴傻了,还是檀香察觉到了柳询面色不对,低声问道:“公子这时候回来,可是出了何事?” 柳询点头,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一会儿刘桥若是回来了,替我转告他一句,计划有变,暂缓行事。” 檀香认真的应了。柳询便进自己的院子换了件衣裳,又给自己服了一丸药,哪怕心中着急,也只得慢悠悠的才出门雇了马车朝正阳门而去。 柳询求学已经去了大半年,可因着之前与柳觅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故而认识他的人不少,这会儿通过了正阳门后,便有官员看到他状似辛苦的一路往慈安宫赶,日头太晒,他身子又弱,走了一会儿便已经大汗淋漓,而且身为勖王嫡子,竟然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免让人侧目。 柳询也顾不得这些了,心下暗叹这药丸倒是厉害,才一会儿便呈现这种病恹恹的模样,为了不在人情露馅,也只好这样了,虽心中万般着急,可他还是时不时停下来朝路过的官员点头致意,倒是一副怯懦温吞固守陈纲的模样。 明明两刻钟就能走完的路,柳询偏偏用了一个时辰,一到慈安宫门前,正巧张德利出来见到了他,一阵惊喜的连忙过来扶他道:“是少卿公子来了,快快里面请。” 柳询擦了擦汗,朝张公公一笑,道:“多谢张公公了。” 张德利边扶着他边道:“哪里,眼见着公子去云州求学已经大半年了吧,如今正值夏日休沐省亲之假,也是该来宫里看看了,太后可都念叨了许久呢。” 柳询温和的笑了笑,道:“劳烦她老人家惦记,皇祖母身子可还好?” 张公公道:“好着,好着,最近也不大爱管事了,一心侍弄花草,倒也自在。这会儿恐怕午睡刚起,公子去了便看到了。” 柳询点头,见已经到了内堂,太后娘娘正老态龙钟的坐在那儿,一副贵气十足的模样。 太后一见到柳询,惊讶得难以自持道:“少,少卿?” 柳询连忙过去,行了礼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太后连忙将他扶起来,拉着他的手细细看他的眉眼,一脸慈爱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啊,瞧这满身大汗的,张德利,宫中可还有近日上贡的玲珑果,快去拿一些,要冰镇的。” 柳询连忙道:“不用麻烦了。” 太后怪嗔道:“那哪成,孙儿难得回来一趟,自是要吃些好的,这冰镇的玲珑果最是解渴,可太医说果子太寒,也不能多吃,少卿你身子骨弱,待会儿可不要贪嘴哦。” 对于太后的关爱,柳询心下感动,可现在不是与太后叙述祖孙之情的时候,他低头道:“孙儿多谢皇祖母厚爱,其实今日孙儿匆匆赶回来,是有要事,还请皇祖母帮个忙。” 太后神色一凝,道:“什么事,孙儿只管说。” 柳询故作纠结的扭捏了一会儿,看着倒像是胆小不敢说的模样,太后见了有督促一句,他这才怯怯开口道:“这事本不想劳烦皇祖母,可皇祖母也知,孙儿在这京城有如无根的浮萍,父王那儿怕是不会帮我,孙儿只有觍颜求到皇祖母这儿了。” 太后听得这话一阵心疼,她这好孙儿竟然除了自己无人依靠,想到这个只觉得心酸,她忙道:“那你快说吧,是不是柳觅又欺负你了?我就说不要让他跟你在一处,你父王偏不肯,还说什么兄弟间有照应,就他那性子?不欺负你便不错了。” 柳询忙道:“不是不是,柳觅没有欺负我。” 口中虽然这么说了,可柳询却是一副落寞的神态,这幅模样让太后见了,也只当他是被欺负得狠了,现在连真话都不敢讲,顿时对柳觅的印象更差了,不平道:“你父王也真是的,都是自己的孩儿,怎么可以如此轻重不等,偏偏你皇叔也答应了让柳觅一起去云州,我一定要说说他们。” 柳询都快急哭了,摇着头道:“柳觅没有欺负我,是夫子,夫子被人抓了。” 太后已经很久不管事了,也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起这些,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柳询所言的夫子是谁,这会儿突然想起,柳询说去云州,可不就是为了谢云钰这个有望成为她孙媳妇的女夫子么? 这还了得,那谢云钰可是她内定的孙媳妇,谁改对她不利?太后也着急道:“怎么回事?” 柳询这才苦着脸将事情磕磕绊绊的给说完,太后听了一阵愤怒,一拍案几拿起一旁的龙头拐杖满是威严道:“竟然还有这等事!皇帝怎么如此糊涂,为了韦贵妃要废皇后?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个竟全都瞒着我!” 太后生气了,还是很有威仪的,大堂内的众人连忙跪下了,没一个人敢言语。 柳询忙抚着太后的背安抚道:“皇祖母也莫要生气了,想来皇叔他也是想让您颐养天年,这才不愿让你知道的,皇叔一向圣明,一定自有决断,皇祖母可别气坏了身子。” 太后提着龙头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满是不悦道:“哼,说什么颐养天年,我看他是怕我碍他的事,好孙儿我们走,我倒要看看,韦贵妃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柳询乖巧的应了声是。连忙跟在太后身后。朝太极殿赶去。 无怪乎柳询如此愁苦,在他的计划里谢云钰只要好好的在青松院待上几日,他便能想法子将她的事沉冤得雪,一切又回到正轨的,可偏偏谢云钰一腔义气的就要把自己送往自毁前程的路上,若是她在大殿上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那么事情就变得复杂得多。 天子面前,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只要说了谎便是欺君罔上之罪,饶是皇上明知她是被冤枉的,也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会儿也不知太极殿内的情形如何了,若是谢云钰被打入天牢,那就难办了。 第142章 御前求情 柳询想着,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谢云钰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舍弃小我能成全大我,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事情更加徒增许多麻烦。这事也怪自己,事先没考虑周全,忽略了谢云钰有可能“舍生取义”这一变故。 眼下,只能从太后这儿入手,先想法子将谢云钰保出来了。否则让谢云钰真进了天牢,那可就难办了,指不定韦贵妃会借机做出什么事来。 太后匆匆带着柳询就往太极殿赶去,路过的宫女太监自是不敢拦着,随着太监尖尖的唱和了声:“太后娘娘驾到”一众人跪地行礼,可太后却看也未看。 两人到了太极殿,皇上连忙起身相迎,皇上对太后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面色不渝的敲了敲龙头拐杖轻讽道:“哼,不来,我若不来,你就要被韦贵妃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天下大乱了,软禁皇后?这是小事吗?” 皇上一怔,左右看了看,道:“是谁告诉母后这些的。”说罢,目光还停留在一旁低着头规规矩矩跪着行礼的柳询身上 。 太后以为皇上因为柳询告诉自己这个会怪罪柳询,连忙维护到:“你甭管是谁说的,我只问你,此事可当真?” 柳照临的脸色僵了僵,他特意让人将此事瞒着太后,就是为了防止太后知道了一定会问责于他,毕竟这事不管是不是真的,皇后这个儿媳妇太后还是很满意的,反而韦贵妃太过跋扈,时常惹得太后不喜,现下这种话传到她耳中,自然要来维护了。 事已至此,皇上也不得不将戏演下去,他很快收敛了神色,威严道:“母后多虑了,皇后失德,朕不过是略施小惩而已 ,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 太后忧心忡忡,道:“什么小事,小事能引起满城非议吗?皇儿啊,你一向处置有道,心怀天下,怎么这次竟如此糊涂,难道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不成?不应该啊,你是皇上,何人敢如此逼你?” 皇上头痛的捶着脑袋道:“母后,谁敢逼儿臣,儿臣不过是……总之,这事您别管了,听我的!” 太后道:“什么听你的,你做错了我就得管。” 皇上被逼急了,也脱口而出道:“让您别管了就别管,是你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一向孝顺的皇上突然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来,太后怔了怔,脸色也愈发难看,可天子一言九鼎,岂能说改就改?哪怕她气极了也是无济于事 。 太后敲着拐杖道:“好哇,母后不过是几日未来过问前朝之事,你便如此不把我放在眼中了是吧?韦贵妃有什么好的,跋扈又泼辣,要说德行有失也应该是她才对,你竟然为了她将皇后给关禁闭了,你是脑子烧糊涂了吗?” 堂堂一国之君被如此不留情面的批评,更何况还这么多人看着呢,皇上脸上自是挂不住了,他霎时沉声道:“母后!” 太后也不是毫无分寸的人,只是一时恼怒罢了,被皇上这么一叫,她瞬间忘记了将要说的话。 皇上忍着不悦道:“这事儿臣自有决断,母后若没其他事,还是回慈安宫去吧,前朝的事就不劳母后操劳了。” 太后看着心急说话毫无章法,但其实内心精明着呢,他怕再这么理论下去,会忍不住将真话给说了。 太后却以为皇上这是嫌她多管闲事要赶她走了,一下忍不住心塞道:“前朝前朝,就不能是家事吗?别以为做了皇帝就能不认老娘,再怎么,你是我生的,母亲教育儿子,上哪都说得上理!” 皇上简直要被太后这倚老卖老的打滑劲给弄服了,他扶额站在那,一副不堪再听的模样,柳询与跪在一旁的谢云钰面面相觑,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一定要让太后颐养天年什么都不管了,太后这耍赖劲儿一上来,皇上还要怎么管理朝政? 皇上赶紧故作亲切的将柳询牵起来,非常和蔼道:“少卿侄儿,此去云州大半年身子可好些了?”说罢,还求助似的看向柳询,朝他眨眼睛。 柳询被这母子两弄得哭笑不得。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道:“托皇上洪福,身子还算康健,只是……” 柳询说完,怯怯的看了一眼谢云钰。 皇上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谢云钰自己跑到殿前,说她近日受人冤枉,无端引起许多风波,还连累得皇后娘娘差点丢了皇后之位。让皇上主持公道,陪她演一场她已经被捕然后让幕后之人不能由此当做把柄为难皇后娘娘的戏,简直天真得可以! 若非上次,皇后力保谢云钰,她恐怕早就没命了,在皇上的计划里,一个谢云钰而已,并不能重要到影响他的大局,可也不能因为她而扭转其他许多计划中的事。 柳询这么一出声,太后倒是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这也算太后第一次见到谢云钰,见她虽跪在那儿,却不卑不亢,一袭白衣不施粉黛,却清贵如菊,眉眼中皆是慧黠的光芒,这样自成气质的女子,除了当初见到皇后的第一眼外,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欣赏的感觉了。 果然是满腹诗书气自华,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两眼放光的看着谢云钰道:“这就是曾经救了少卿的女娃?” 柳询尴尬的点了点头,谢云钰连忙道:“民女谢敏秋,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禧。” 太后娘娘乐呵呵的走过去,就要亲自扶起谢云钰,谢云钰不胜惶恐,她还是戴罪之身呢,怎么敢受太后娘娘亲自扶起之礼。 谢云钰忙低头做揖道:“民女胜负罪责,不敢叨扰太后娘娘。” 太后想扶她的手顿时愣在了半空中,顿了顿,又是一脸不悦的看向皇上道:“皇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谢夫子一看就是两袖清风,心怀天下之人,怎么会是有罪在身呢?这事必须彻查,赶紧还她一个公道才是啊。” 皇上的嘴角抽了抽,对这爱管闲事的太后也是十分无语。他道:“是不是被冤枉,一切自有大理寺卿去查访,母后,您身子不爽,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太后不满的轻哼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在走之前,我得把谢云钰带走。” 太后一不小心,就把“谢云钰”三个字给吐出来了,谢云钰听得愣了愣,这才明白自己想必在他们面前早已经知根知底了吧,可笑她还以为做了错事的只是凤鸣书院的谢夫子,不是天下第一才女谢云钰呢。 皇上无奈道:“母后,你捣什么乱呐,这儿是朝堂,不是咱们内宫。” 太后道:“我不管,这谢夫子可是我给少卿相中的孙媳妇,你敢治她的罪?既然明知她是被冤枉的,让大理寺卿赶紧弄清楚便是了,人我先带走也无妨的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被雷到了,柳询和谢云钰一时之间都忍不住红了脸,皇上更是差点要被太后这蛮横的态度给气出内伤来。 还未等他说什么,门外侍奉着的小太监又长长的唱和道:“太子殿下求见,太子少傅王逊之求见。” 皇上深深地看了谢云钰一眼,哼了一声,一甩袖道:“宣。” 王逊之和太子便从殿外齐齐进来了。两人一见这么多人在殿内,愣了愣,王逊之忙行礼道:“臣王逊之,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禧。” 太子亦是回过神来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参见皇祖母。” 皇上还未说话,太后已经乐呵呵的道了声免礼,直接上前扶着二人了。 皇上冷哼一声,坐在御案之上,明知故问道:“皇儿此时前来,所为何事啊?” 太子不由自主的看了王逊之一眼,这才拱手道:“父皇,儿臣此前曾多次听闻母后说起天下第一才女谢云钰,说她品行高洁,志向高远,心怀更是令人敬佩,儿臣心生敬服,却一直遗憾未见真颜,今日听闻谢云钰在此,故而特意前来拜访。” 皇上轻哼了一声,小声道:“冠冕堂皇。”说罢又看向王逊之道:“子致,你又意欲何为啊?” 王逊之见谢云钰好好的在那儿,心已经放下了一大半,这会儿听到皇上问话,连忙拱手道:“回皇上,臣,臣,咳咳。臣身负太子少傅之职,此去云州已经半年有余了,特回来叙职了。” 如果说太子找的借口拙劣,那么王逊之的话更是可笑,看他二人行色匆匆大汗淋漓的模样,想来一定是来得匆忙,既然此刻跪在殿内的是谢云钰,那么他们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皇上看透,却也不戳破,他想了想,既然这么多人为谢云钰求情了,他是不是也该给个薄面?这样若是有人疑心起来,也能有个说法糊弄过去,反正谢云钰前来认罪这一条,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只是,还未等皇上说话。太后就已经很熟络的拉着太子直接到谢云钰面前,指着她道:“皇孙儿你看,这便是你要找的谢夫子。” 谢云钰一阵又是一阵惶恐,怎么这一天之内所有的皇亲都来看她?她忙行礼道:“民女谢云钰,参见太子殿下。” 第143章 重男轻放 太子本不过是被王逊之说动,来替谢云钰求情的而已,虽说谢云钰这个名字在皇宫之中也算是个传奇了,可一介女流,能有多大的能耐?太子的心中免不了对她轻视,只是这会儿见了真人,却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一袭白衣,削肩若素,秋眸剪水,唇红齿白。一双杏眼似嗔似娇,其中又带着一丝丝清冷与疏离,这种复杂的气质在谢云钰身上却有如天生如此,自成婉约。饶是太子殿下见过的世家女郎无数,也被谢云钰这份独特弄得心波荡漾。 可是,太后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旖旎的情绪打的烟消云散了。 太后道:“怎么样?谢夫子很美吧,这可是皇祖母替你少卿哥哥选的孙媳妇,太子觉得他们可般配?” 太后这话,不仅让太子一下被打击得清醒,一旁的王逊之听了更是脸色煞白,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哪怕明知柳询对谢云钰别有目的,可现在听到太后娘娘这样的话,王逊之除了感觉到深深地威胁,亦是头一次觉得对自己这个身份的挫败。 柳询就算在勖王府不被看重,但他毕竟是勖王嫡子,又有太后娘娘厚爱,在江湖中更是创建了其他人无法匹敌的凤阳宫,而自己不过是仗着几分才名,有幸生在琅琊王氏之后罢了,但王家复杂不已,柳询却没有后顾之忧,若是他真的出面追求谢云钰,她会答应吗? 谢云钰听了这话,蓦然红了脸,片刻后,她朱唇轻启,低着头道:“多谢太后娘娘厚爱,敏秋,敏秋很惭愧,不能接受娘娘的心意。” 谢云钰这话一出口,柳询的脸当即僵住了,甚至连太后都是一脸难以置信,怎么,她的少卿孙儿如此优秀了,谢云钰还看不上? 因着这句话,气氛骤然凝重,太后不解道:“谢夫子可是觉得少卿身子骨不好,平日又胆小些,配不上你?” 谢云钰连忙道:“非也非也,少卿很好,好到足以匹配更好的良人,他身份尊贵,一表人才,又有七窍玲珑之心,还能得太后娘娘如此挂心,要说配不上,也是敏秋高攀才对 。” “那你为何?” “是敏秋自己的问题。”谢云钰低头,掩去眸中的情绪,轻声道:“生命犹如白驹过隙,情之一字,更是难能可贵,人生苦短,若是盲婚哑嫁也就太可怜了,敏秋希望日后成婚,是因为我们相爱,所以想相守,而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太后见谅。” 谢云钰说完,朝太后一拜,态度诚恳恭顺,丝毫没有半分亵渎之意。 太后看了柳询一眼,见他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看样子他还未能进入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心里啊,她叹了口气只得道:“难为你有如此气度,罢了罢了,这事也得看缘分,倒是我这老婆子瞎操心了。” 谢云钰忙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没想到谢云钰不但长的如此别致独世,竟还是个胸有气度想法的,太子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深沉了些,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王逊之听了这话亦是松了口气,却也满心弥漫着不知名的失落。 谢云钰是这世上少有的特立独行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她散发着特有的光芒,若是她连柳询这样出众的人都看不上,那也不知该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博得她的芳心。 他们的话倒是聊完了,可一旁的真龙天子却被晾在一边,这会儿总算得了个可以插话的空间,皇上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声道:“可谈完了?” 众人心下咯噔一响,皇上这是生气了吗?他们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皇上冷笑道:“你们在朕的面前谈这些情情爱爱,成何体统?这是朕的太极殿,不是你们家后院!” 众人这才意识道自己确实逾越了,怎可在皇上谈论国家大事的大殿说这些话。还未等他们躬身请罪,太后娘娘却浑然不在意道:“怎么了怎么了,王少傅又不是外人,咱们就当一家子话家常就是了,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皇上又是一噎。这个惯会拆台的太后! 太后又道:“瞧瞧你这脸色,可别吓着孩子们。太极殿难道不是用来谈事的?国事要谈,家事不也要谈吗?” 皇上无语极了,满腔的怒意最后只得化作无奈道:“母后!” 太后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这就走,反正谢夫子不管能不能做成我的孙媳妇,我都是要带她走的,你有意见吗?” 皇上的嘴角再次抽了抽,他敢说他有意见吗?那不是被太后又一顿蛮横的说教,那他可受不了。 皇上只得道:“既然母后都求了情了,儿臣能不答应吗?” 太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谢云钰拉起来。 不是说自己来请罪吗?现在怎么发展成了这样?谢云钰莫名其妙的看向柳询和王逊之,却见他们都明显松了口气。 谢云钰这才陡然明白,原来这两人会出现,都是为了救她而来啊。 她有点懵,还以为自己此番前来一定有来无回了,说好的大义灭亲,舍生取义呢?就这么结束了? 还未等她想明白,这一会儿功夫,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后已经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往慈安宫去了。 到了慈安宫,谢云钰连忙跪下来,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太后慈爱的笑了笑,道:“什么救命不救命的,皇上本也没打算为难你,不过是正巧给哀家个台阶下罢了。” 谢云钰自是明白这一点的,可若非太后出手,想来她要全身而退也得费一番周折吧。 太后看着谢云钰,是越看越欢喜,可想到方才她说的话又是一阵愁苦,她试探性的问道:“谢夫子难道一点儿也不喜欢我那少卿孙儿?” 谢云钰的脸又迅速红了起来,没想到太后竟然还记得这一茬。 她低头闷闷道:“多谢太后娘娘垂爱,只是敏秋身份卑微,怎担得起。” 太后摇摇头,拉着她的手道:“谢夫子切莫妄自菲薄,我知道你一看就非池中之物,你有自己的主张我能理解,只是缘分不是等来的,你若觉得少卿不错,大可自发追求,别管女儿家的面子,我还不是对先帝一见钟情而后才千方百计嫁的他?” 谢云钰的神色囧了囧,原来太后是以为她女儿家面子薄不好说话呢。 太后接着循循善诱道:“你们年轻人呐,说什么情情爱爱,可谁又能真正的到呢?少卿自小便没了母亲,他这些年被送到菩提山,一个人也不容易,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想守护的人,你们相互取暖不好吗?” 在次听人提起柳询的身世,谢云钰想着他之前所言的,妾室霸权,庶弟欺压的话也替他心酸。可感情不能勉强,她自己也说不清现在对柳询是何种看法,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想到柳询,谢云钰的脑海中竟无端闪现出凤阳王霸道又爱戏弄他的身影来,比起柳询,他们之间的近距离接触反而更多,一想到他,谢云钰竟然不由自主的觉得心跳都加快了,难道,她,她竟然对凤阳王有那个意思? 谢云钰对这个认知吓了一大跳,忙甩头将这些思绪掩去。她有些担忧道:“太后娘娘,敏秋现在只想将女学发扬光大,并无儿女情长之心,这事暂且看缘分吧,也不知少卿和王少傅他们怎么样了,咱们就这么一走了之,皇上会不会罪责于他们?” 太后认真看了看谢云钰的神色,见她目光清澈坦荡,并不是小女儿家的羞涩,心下一阵惋惜,她也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这才收了一心撮合的心思,道:“罪责是一定的,不过顶多也只是臭骂他们一顿而已,你放心,既然皇上放了你回来,他心中一定自有主张。” 谢云钰很想笑,难道不是您老人家硬逼着人家放人吗?可太后娘娘也是为她好,更是大智若愚,现在变成柳询和王逊之被皇帝一阵训了,她哪能在这时候笑出来。 如太后所料,她拉着谢云钰倒是不管不顾的走了,可太极殿内的柳询和王逊之可惨了,她们一走后,皇上舍不得对亲儿子发脾气,太子早早被打发了出去,自然将所有的怒气都转嫁到这两人的身上来。 皇上首先对着柳询道:“少卿,这事是你告诉太后的?” 柳询明白,这皇上是要秋后算账了,他一下跪了下来,缩在那儿瑟瑟发抖道:“还请皇叔父恕罪,少卿也是为夫子担忧,着急了,不得已才……” 皇上冷笑一声,就因为这不得已,他今日可是在大家面前落了好大面子,又喝了太后一肚子气。他神色凌厉的又看向王逊之,道:“你们,匆匆忙忙的来,就没想过后果?” 王逊之身子一颤,一下没反应过来,却也只得跪下了。、 皇上沉声道:“身为琅琊王氏子孙,而且是王家最出众的嫡子,一言一行皆身系家族荣耀,你今日这一出,实在太过轻率了,就没想到,会因此而得罪韦家一脉,引起韦家报复吗?” 王逊之听得这话,身子陡然一沉,是啊,他不止是王逊之,更是王氏子孙,之前谢云钰两次身陷囹圄他都为了王家忍者不出手了,没想到现在竟功亏一篑 ! 第144章 太后相救 皇上无奈的训道:“真是年轻气盛,不计后果,你两当真以为,朕会不知谢云钰是被冤枉的?你们都当朕老糊涂了不成?” 柳询和王逊之面面相觑,自知理亏,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皇上本也不打算告诉二人这些,可更怕两人关心则乱,又会再出来捣乱他的计划,看来只得先透露一部分好安抚人心了。 柳询自是知道皇上知晓这些,只是天子向来权衡利弊,他没有把握在皇上的心中,会把谢云钰置于何种地位,毕竟与皇上串通,他用的皆是匿名的黑衣人身份,皇上并不知这其中还有他的参与。 这些自然无法宣之于口,他只得低头装作受到惊吓的模样安心接受皇上的责骂,心中却因皇上的这句话而暗自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皇上并没有因为大事而对谢云钰的生死弃之不顾。 皇上继续道:“你们也不想想,我如此纵容韦贵妃的所做作为甚至串通皇后演一出她被禁闭的戏,是为了什么,骄兵必败,抬得更高才能摔得更惨,这其中什么道理,以你们之聪慧总能想明白吧?” 听到这,王逊之方才颓废的表情一阵惊喜,差点就跳起来了,激动道:“皇上是说,根本没有皇后娘娘被夺位之事?” 皇上淡淡瞥了他一眼,嘴中只吐了一个字,道:“蠢!” 王逊之一点也没因为皇上说他蠢而不高兴,他已经沉浸在虚惊一场的庆幸里,若是皇后娘娘安然无恙的话,那谢云钰也不必因此而有心理负担了,这真是太好了。 可随后他又意识到,皇上果真没有真心为难谢云钰,不过是演给韦家人看的罢了,他所言的站得更高摔得更惨就是说韦家人吧。看来皇上这是要对韦家动手了,而自己差点打乱了他的计划。 王逊之一阵心惊,连忙请罪道:“皇上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实在高明,是臣愚钝,关心则乱,差点误了大事,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鄙视道:“恕罪就免了,还是给我滚回去好好想想吧,今日之事,你既然已经被扯进来了,想必王家长辈一定会罪责于你,日后不知还有什么变故呢,你们都退下吧。” 王逊之自是知道这点的,他和柳询连忙行礼道:“臣(侄儿)先告退了。” 皇上点点头,背过身去,淡淡道:“下次聪明点,别没事就当出头鸟,容易被打的。” 这话就是告诫二人行事需稳重了,可他们会着急谢云钰的处境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心思深沉,他们又不知他此举是何目的,但谁能说皇上这话错了? 本来也没谢云钰什么事,谁料到她会自己跑到御前来说要请罪,皇上听到通报的时候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放她进来,好让皇后将要被贬的戏更真实一点,大不了将她在此关到刑部待几天。 可谁知,这个谢云钰大义凛然的会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无罪,但愿意揽下所有罪责,求皇上就以这个由头不要罢免皇后的话来,皇上心下佩服之余,换了心思决定打发她和皇后一起被软禁几日,也好免去牢狱之苦,等大事达成再放出来。 还未等他将话说明白,谢云钰这匆匆一来,竟还惹得太后和太子两人同时相救,搞得他这个皇上一定会为难她一个小女子一样,这下他只能做个顺水人情让太后将谢云钰带走了。 皇上暗叹,这谢云钰还真是命好的很,看看少卿侄儿和这王逊之都对她如此倾心,偏偏她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当然,这二人是不知皇上再想什么,两人出了太极殿,柳询一脸愧疚的对王逊之道:“是我思虑不周,未曾想到王氏一族的立场,对不住子致了。” 王逊之摇摇头,道:“并非你之过,咱们都是关心敏秋而已,事已至此,少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顶多我一人揽下所有的罪责便是了,我好歹也是长子嫡孙,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柳询却没王逊之这么乐观,这次也是自己着急了些,没想到后果,不然他一定不会把王逊之拉进来,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看了。 柳询轻叹了声,再担忧也无事无补,只是不知,韦贵妃会如何看待王家。 果然,消息传到长秋殿的韦贵妃处,她大发雷霆道:“什么?你是说王逊之竟亲自说动太子殿下前来为谢云钰求情,所以皇上便让他将人带走了?” 传信的宫女低头恭敬道:“是这么说的,不过最后带走谢夫子的是太后娘娘,听说是勖王嫡子求的太后,所以太后也去了。” 韦贵妃一甩袖,最后是太后带走的人并不重要,难道她还能上慈安宫去向太后问罪不成?那个勖王嫡子,她是知道的,之前贵妇们之间可都流传着他性子懦弱,被柳觅欺负得不成样的话,倒不足为虑。 倒是王逊之,这个琅琊王氏的长子嫡孙。他这时候跳出来,与太子站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虽说王逊之自小便被选做太子伴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与太子一同长大,他与太子交好也可以理解,只是却从未参与过政治中来,只有私交没有公事。这次堂而皇之的前来为谢云钰求情,究竟是为了与谢云钰的私交还是借机表明站队? 韦贵妃不淡定了,一想到谢云钰这个谢家嫡女代表着文坛大半风向已经站在皇后那边了,现在连王家这个大家族也有偏帮太子的倾向,那她的皇儿岂不是地位危矣? 韦贵妃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快去告诉哥哥这件事,就说,不能让这个大楚的文人风向都倒像太子那边,既然谢云钰已经与谢家脱离了关系,又被咱们这么一通设计,想来暂时翻不出什么风浪,倒是这个王家,也该敲打敲打了。” 宫女领命而去,韦贵妃的眯了眯眼,看着远处的金銮大殿,冷笑道:“王家么,你们最好莫要站在太子那边,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拿你们开刀!” 王逊之自是不知,因为自己的这一时疏忽,王家将会有怎样的一场磨难。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柳询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太后那儿看一下谢云钰,毕竟他们现在有师徒之名,就算是去看她,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想着,他便转道慈安宫,才刚进门,就见太后正躺在花园的藤椅上慵懒的晒太阳,而谢云钰则拿着一本书仔细的读着,似乎是一本佛经,一老一小不时发出阵阵笑声,看起来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连张德利见了,都忍不住凑到柳询耳边笑得像躲菊花似的,道:“太后娘娘难得如此欣赏一个人,更难得能与一个人相熟如此之快,看来这谢夫子却实与众不同。” 柳询微笑着点了点头,朝两人走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道:“皇祖母何事如此开怀?” 太后笑着转头看到是柳询,慈爱的笑道:“少卿来了,我与你说,谢夫子果然是个妙人儿,连讲佛经都如此有趣,任何一句都能引据经典,她这腹中的才学之深厚,思维之敏捷,不当夫子确实可惜啊。” 柳询点头道:“是啊,夫子天生就是夫子之才。” 谢云钰低头浅笑道:“你们就莫要打趣我了,是太后娘娘谬赞,我哪有那么好。” 太后脱口而出道:“喏,还如此谦虚,这个孙媳妇啊,我是越看越满意,少卿你可得加油赶紧将谢夫子娶进门啊。” 这句始料未及的话,让两人的神态都窘了窘,太后看谢云钰脸颊升起的红晕,轻笑道:“哈哈,便当我老婆子胡言乱语算了,难得有如此妙人,我还想多留谢夫子两日,少卿觉得如何?” 柳询道:“那是自然,还是皇祖母思虑周全,少卿多谢了。” 太后摆摆手,别有深意的看了柳询一眼,道:“那是极好的,我这年纪大了,晒会儿太阳就乏了,你们先聊着,我去睡会儿。” 太后说完,就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往内堂去了,花园里便留下柳询和谢云钰面面相觑。 想到太后方才的话,柳询尴尬的轻咳了声,道:“恩,皇祖母的意思是,你待在这慈安宫一定不会有人为难于你,就请夫子在这安心待上几日吧。” 能的太后娘娘亲自出面保护,也是莫大的尊荣与福分,谢云钰自是不敢推辞,她道:“太后娘娘有心了。” 柳询道:“难得她如此喜欢你,皇祖母平日整日对着的都是宫女太监,虽然孙子有那么多她却没几个看得上眼,日子也是孤独的,有你在也能聊以解闷。” 谢云钰点头应下,想了想,突然正色道:“这次的事情,是我莽撞了,害得你们这么着急的到御前替我求情,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吧,敏秋多谢了。” 柳询摇摇头,道:“我还好,只是子致,倒是我思虑欠周,他一定被韦贵妃记恨上了。也不知将会怎样。” 柳询这话,让谢云钰更加愧疚了,没想到自己的一腔热血来为皇后承担罪责,竟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看谢云钰这脸色,柳询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虽说韦贵妃心思狭小,可也不是没有办法,王家既然能在大楚几代屹立不倒,想来也有护身之法,子致会有法子应对的。” 第145章 王家蒙难 谢云钰摇摇头,道:“你是不知,正因为王家屹立几代,到现在家族庞大,必然也是积累了许多的弊端,韦贵妃若真心想对付王家,随便一出手便能揪出许多错处,可能连皇上,都正等个机会削弱王家势力呢,不过之前王家也算安分,他们寻不到由头,这次若是韦贵妃出手,那么……” 没想到谢云钰竟然能将王家的形势看得如此透彻。柳询当然也是明白其中轻重的,只是若让谢云钰变成了韦贵妃和皇上治罪王家的由头,那么这对王逊之和谢云钰何其不公? 柳询道:“夫子能明白这些自是好的,若是日后皇上清理起王家,还请夫子能理性待之,切莫将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谢云钰点头,轻叹道:“只是苦了子致,这次的事恐怕要让他被王家人记恨上了。” 柳询眯眼,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亘古不变,王家没有选择急流勇退,就应当知道今日之后果,怨不得任何人。” 柳询说的没有错,可有几个人能如此看得通透?谢云钰心头有些沉重,知道这些是一回事,可不管如何,此事的由头终归因自己而起,若因为这样而让王家蒙难,那她真的是太对不起子致了。 看着谢云钰垂眸情绪低落的模样,柳询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到方才太后特意朝自己挤眉弄眼给自己制造与谢云钰独处的机会,现在却因着王逊之而弄得来两个人都心思沉重,柳询自是不好在此时说出什么谈情说爱的话来,只得满是无奈。 那厢,王逊之亦是明白其中利弊,只是他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是心惊,皇上若是因为要对付韦家的话,自是不会如此敲打于他,还特意提到他行事要顾虑身后的王家的话,这样看来,他这事已经让韦贵妃准备对付王家了! 想到这,王逊之不免吓出一身冷汗,王家根深叶茂,其中自然不乏仗着祖上荫蔽而作乱的斗鸡走狗之徒,要对付这些人,随便指出个错处也能整治,但也正是因为家族庞大而受到肘制,许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后续便有很多问题滋生。 好在皇上还是向着他的,不然也不会说那样的话让他提高警惕。王逊之心惊之余也暗自庆幸着,现在谢云钰在太后那儿,又有柳询照应着,想必平安无虞。他连忙快马加鞭的赶回了王府。 一回到王家,王逊之便匆匆的去找了王家家主,也是自己的亲爹,神色慌张道:“爹,你在吗?我有要事要与你商量。” 王夫人最先听到王逊之的声音,一下脚步凌乱的跑出来,见果真是他,便一脸惊喜道:“是子致回来了!” 王逊之忙停下脚步规规矩矩行礼,道了声:“母亲!”显示着良好的家教。 虽说王逊之在凤鸣书院任教,很少回家,王夫人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他了。这会儿见王逊之回来了,自是喜不自胜的。 可他看王逊之风尘仆仆还一脸着急的模样,心中疑惑,忙问:“怎么了这是?可是书院出了什么事?我听闻从云州回来的薛婆子说,外头都在传谢夫子考试徇私舞弊一事,这怎么回事啊?谢夫子怎么可能徇私舞弊,这不是谣传么?” 可见连王夫人也不相信谢云钰会徇私舞弊吧,不知这云州的其他人为何如此以讹传讹,王逊之心感安慰之余,却也知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他忙道:“娘,这些日后儿子再跟您解释,现在儿子又要事找爹相商,爹呢?” 王夫人见王逊之着急的神色不似作假,也知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儿子如此慌张必是不寻常之事,便不再纠缠于他了,连忙道:“你爹在书房练字呢,快去吧。” 王逊之匆匆点了一下头,这便去了。 书房里,王家家主王谦这会儿正龙飞凤舞的下笔练字,要说琅琊王氏祖上最出名的可是王羲之了,作为他的后代,除了注重家学外,自是每个人都能写得一手好字,这练字的时间自然也不会少。 哪怕再着急,王逊之还是耐着性子整理好衣裳,敲了敲门,直到里头传来了一声:“进来。”王逊之这才推门而入。 王谦转头,见儿子回来了,本还有些惊喜,却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连忙放下手中的狼毫,道:“怎么了这是?” 王逊之也顾不得许多了。匆匆行了个礼之后,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王谦说了。 王谦听完,亦是神色凝重,想了想道:“子致你也不必如此惊慌,事情还未到那个地步,既然皇上敲打于你,说明皇上现在还是维护咱们王家的,这样,我立即叫上几位长老,让他们约束一下族中子弟,近日低调行事,切莫让人抓住把柄。” 王逊之忙点头道:“有劳爹了。” 王谦道:“只是这样……算了,我立即去办。” 只是这样,不免就要说明白王逊之是因为去宫中替谢云钰求情而引发的这件事,那些族中长辈一定不能理解王逊之吧,特别是现在满城都在传谢云钰德行有失的时候。 可王谦见儿子一片赤诚之心,也不相信儿子所交的朋友会是那种徇私舞弊之人,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不忍责怪。 既然王家家主亲自相邀,王家的几位族老自是一会儿便到了,只是等他们在王家祖祠中商量后出来,几位老族老看向王逊之的眼光都变了。 若说之前,王逊之一身正气,从小才名远播是王家的骄傲。可现在,谢云钰名声那么差,竟然还牵涉到宫中争斗上,既然是人家韦贵妃要对付她,王逊之作为王家的子弟,就不该前去营救。 这件事自然惹来了王家许多人的不满,哪怕家主王谦多次维护说王逊之身为朋友之义去搭救谢云钰本无错处的话。不少人自觉忽略了这事的根源,还是觉得,王逊之此举太过任性了,一点儿也不顾王家的权益,这下好了吧,韦家准备对付王家了。 那韦家根深叶茂,又与胡家有姻亲,可是好相与的?他们本与韦家无冤无仇的,现在弄得人家兵戈相见,这不,王家就有人将此事全然怪罪到王逊之头上。 王家最有威望的族老一从祖祠出来,就冷着脸哼道:“身为王家长子嫡孙,不以王家为先,反而去给一个品行不端的女夫子作保,简直枉为王家人!” “就是,身为王家人,一言一行自当以王家为先做考虑。要我说,这事咱们不管就好了,不过是一个女夫子罢了,是皇上处置还是贵妃处置,与我们何干?何可拉着整个王家去赌什么,这下好了吧。” “哼,自私。要去也不该拉上整个王家,逞什么能。” 这些话,明显是说给等在祠堂外的王逊之听的,王逊之的脸色僵了僵,虽然他心中预料到了回来可能会遭受长辈的责骂,可没想这些责骂竟比想象中的要严苛得多,即便如此,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这么做。 王逊之站在那儿谦卑有礼的给众位叔伯陪不是道:“子致此番行为确实有失妥当,众位长辈教育也是应当,子致身为王家子弟,王家家训自是不敢忘,更不敢任性行事。”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万分,让方才满是怒意的族老们的毛都被捋顺了许多,可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敏秋作为子致的挚友,她无辜受冤,身陷囹圄,挚友蒙难,我岂能置之不理?这更是有违朋友之交,为人之道了。” 这话挑不出半点错处,令人哑口无言,可王家有个族老还是敲着拐杖道:“说得冠冕堂皇,可你首先是王家的长子嫡孙!” “可我更是王逊之!”王逊之被这句话弄得有些恼怒,难道就因为生在王家,就必须以王家的一切利益为先,甚至连人伦朋友之义都可以摒弃了? 那位发声的族老冷哼道:“什么朋友之交为人之道,我看你是被那女夫子迷了眼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才不顾王氏一族的死活硬要去救人家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怀疑的看向王逊之,要说这王逊之也老大不小了,他这年纪的其他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而这迟迟不娶亲,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真有圣人在怀? 再结合之前他与谢云钰一道去兴和镇之时,传出来的琅琊王家后人与一个女夫子私交甚好,是他粉红知己的话,众人好似对那位族长的话一下都信服了下来。 王逊之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是真的诚心诚意胸中乾坤朗朗去救谢云钰的啊,怎么到了这些人的眼中,却变成了别有目的故意那王家的声誉做赌注? 这还不算,那些人自以为看透了王逊之的目的,纷纷转向王谦道:“家主,这是您儿子,我等本不该多说什么,可为了让他不至于一叶障目,将王家的百年荣誉毁于一旦,您还是管教管教他吧。” “是啊家主,再这么下去,子致一个好好的有为青年都要会在谢夫子这个红颜祸水上了,你是不知,那谢夫子种种劣迹在云州,那是闹得一个沸沸扬扬,名声更是差到了极点,就算她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女夫子又如何?这样的人如何当得起咱们王家的长孙媳妇?” 第146章 闭门思过 “就说,子致年轻气盛,难免走弯路,您该好好劝劝他了。这一下是得罪了韦家,下次又不知该得罪谁了,难道我们王家这么大一个家族,都要跟着他这样肆意妄为吗?” 这些人一声声的这么讨伐着王逊之,就好像现在,如果王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治罪于他,就天理难容一般。 不过就是随性冲动去救了谢云钰一番而已,竟然引起这么多人的责难,王逊之很想辩解,却无人相信他,弄得最后,这些王家人生怕被韦家找上,不管有无道理,都直接把怨气全数发泄在了无辜的王逊之身上。 王逊之叫苦不迭,眼见着这些人越说越离谱,最后都快说出他明日就会被谢云钰这个狐狸精拐卖的话来了,他冷笑的看着这些人在别人有可能侵犯到他们的时候露出的自私自利嘴脸,突然觉得一切的解释都没有了意义。 在这些人的眼中,并不需要真相。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们心安理得一点的借口罢了。 王逊之可以看着这些人撒泼耍无赖置之不理,可王家家主却不行,这些人在要求所谓的平衡时,还再三明里暗里的要求此事必须严惩,王谦不能徇私的话,这样说的人多了,王谦纵使有理,也不好太过偏帮。 身为家主的职责便是平衡大家之间的争端和意见。王谦被这些人逼得无法了,也只好提出让步,最后决定让王逊之这段时日待在家中,暂时不要去凤鸣书院了,这才罢休。 这个决定一提,王逊之便一阵暴跳道:“什么?就这么点事,皇上都未责怪我了,你们反而要将我变相关在家中,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族老见他意见如此之大,瞧着拐杖道:“混账东西,让你待在家中还算是好的,难道你还想再去那书院与那女夫子厮混?” “就是,你已经枉顾家族一次了,这次必须听我们的。” 王逊之无语扶额道:“我与敏秋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你们想的那种龌蹉,再说了,她不是那种人,你们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皇后娘娘如此看重她必定是因为她有与众不同之处。” 立即有人冷哼道:“她是哪种人云州城的百姓会不知道?你身在云州自当更应该外头的人怎么说的她才是,俗话说空穴不来风, 我看你是被她迷的失了心智了,才这样处处维护她。” “就是,再说了,皇后娘娘是看重她,可结果呢?你不也说了,她差点被这谢夫子害得皇后之位都没了,你若再跟她走在一起,指不定被害成什么样呢?我看啊,这个谢夫子命中就是个带煞气的,谁跟她在一起都会倒霉。” 这话立即引起了许多人的附和,人们往往总是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在神灵上,王逊之简直被这些越说越离谱的人弄得气死,他大吼道:“够了!我不许你们这样胡乱揣测敏秋!” “你看,子致变了,若是从前他一向风度翩翩对谁说话都耐心十足的,我看啊,这就是被那煞星谢夫子给影响的。” 王逊之看着这些他从小看到大的熟悉面孔,此刻恶意揣测别人的时候真的是满脸狰狞,他烦躁的抓了抓头,不知这世界究竟怎么了,不过因为他是王家子孙,救了朋友就错了吗? 看他这样,王谦不得不出面对各位致歉,他拉了拉王逊之的衣摆将他拉至一边小声道:“子致,你就先答应下来吧,这事总得有个了结。不过是让你在家待几天罢了,你也许久没有陪你娘了吧?” “爹,怎么连你也……”怎么能连自己的爹也不能理解自己呢? “我知道,这件事你没做错,可你也说了,韦家有可能对我们王家出手,既然如此你忍忍,这样这些人才好回去安抚族中子弟,不然这么耗着,能解决什么问题?” 王谦说罢,还拍了怕王逊之的肩膀,道:“子致,澄清真相有许多方法,有时候必要的妥协是为了真相大白那一日更好的教训,现在退让一步又如何?事情并不会因为你此刻的强辩而清楚,人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罢了。” 王逊之心下气愤,可想了想王谦这么说也没错,既然事情是因自己而起,那他只能担下了。 他这才闷闷的转身做揖道:“各位长辈教训的是,子致便在家中闭门思过,不去云州了。” 见达到了想要的目的,众人这才松了心思不再责怪王逊之。等到王谦陪着笑送走了这些人,王逊之一脸颓败的坐在那儿。 王谦送完了客回来,便见他这幅无奈的模样,他叹了口气,道:“子致,别再难过了,人性便是如此,为了避免家族遭到韦家的报复,咱们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王逊之道:“另我失望的并不是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说这些话,而是他们根本不了解敏秋,凭什么也对她有如此大的意见,敏秋根本不是他们口中这样的人。” 王谦听得王逊之如此维护谢云钰,又记得之前王夫人常常念叨着要子致抓紧时间赶紧将谢云钰娶到家的话,顿时明白了,看来他儿子这是真的看上人家谢夫子了。 可现在确实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王谦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还是拍了拍王逊之的肩膀,无话可说。 事情就从王逊之妥协待在王家而平静了下来,韦家果然出手了,但因着有王谦的提前交代,王氏一族倒是把事情捂得滴水不漏,所以这些人再嚣张也做不了什么,再加上王家家大业大,枝繁茂盛。韦家突然插一脚也确实难动分毫。 这事过去没几天,之前还嚣张得不行的韦家那边,却自己突然乱了阵脚,原来是韦家的姻亲胡家那边突然出了问题,连累得他们好几个在朝廷任职的重要官员都被撤了职。 事情的起因,据说是因为镇国大将军胡敬打退蛮夷有功,皇上特令犒赏三军之时,他手下一命将士喝醉了酒,说了许多胡话,大致是说胡家乃大楚的镇国基石,有胡家在大楚才能安康,皇上的皇位才能做的牢固的话。 这话可不得了,大有功高盖主,挟恩求报之嫌了,莫约是哪个看不惯胡敬平日嚣张模样的将领把这些话捅到了皇上那儿。皇上大怒,却还是忍着脾气将胡敬亲自请进宫中问话,说不能寒了为国奋勇杀敌的将士们的心。 这事胡敬自然不能认下啊,他再三保证了这事是谣传之后,回到营中便整顿军纪,还将那醉酒的将士给抓了起来,那将士也算与胡家沾亲带故了,故而胡敬虽气愤不已,却也将他囚禁了并未对他下手。 可是,到入夜时分,关押着那名将士的大营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声,立即有士兵冲进去看了看,却见那将士被匕首刺穿心脏早已死去。手中还紧紧握着胡家贴身侍卫的令牌,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军营重地,何人能够来去自如?堂而皇之的杀了人,还不见踪影,顿时,军中便流传着镇国大将军胡敬,为了掩盖自己觊觎那最高之位的野心,杀人灭口的话,将士们看向胡敬的眼神都变了。 这时候,文臣们更是纷纷跳出来职责胡敬狼子野心,竟想着拥兵自立,现在不过是被戳穿了心思,他就对人痛下杀手,可见其心之恶的话,胡家面临着空前的舆论之争。 自然,这事皇上是一定要处置的,应众位谏大夫的要求,皇上便连夜派出钦差大臣来彻查此事,说是要还大将军一个公道,可谁知这公道没查明白,钦差大人却在军营中查出许多大将军胡敬收受贿赂,谎报战绩,甚至还行为暴虐曾经下令屠城的事来。 这还了得,钦差大臣连夜便将胡敬卸了盔甲扭送到天牢之中。皇上震怒之下,更是下了特令直接在天牢审问,给了钦差大臣先暂后奏之权,在严刑拷打之下,胡敬一个在战场上屡立战功铁骨铮铮的汉子最终晕了过去。 皇上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他的皇位有威胁的人,哪怕这个曾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胡敬一晕,他所带领的大军便面临着全面的彻查,有几个提出对此事质疑的人更是当场被射杀至死。这番雷霆手段过后,再也未敢有人反抗。 接下来的事便水到渠成,胡敬被午门处死,随行的胡家人全数发配流放。 可惜胡敬的一双儿女皆没有参与武职,他的女儿胡青儿身为勖王侧妃,毕竟是皇家媳妇,被免于责罚,他的儿子胡元,身为吏部尚书,虽与胡敬为父子,但平日也与胡敬相交甚少,又对朝廷有所贡献,皇上仁慈,只做了克扣半年俸禄作为处置。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询正在清风苑里侍弄着他刚从花鸟商贩那儿买的一只鹦鹉,这鹦鹉倒是伶俐得很,你一说话它也跟着学,柳询一见它便想着谢云钰一定会喜欢的,可以送给她解闷,便想也不想的就买下来。 刘桥禀报完事情后,有些遗憾道:“可惜胡敬虽倒,却不能将胡侧妃与胡元一同连根拔除。公子觉得这事,咱们可要再添一份力?” 柳询面色不变,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么大的消息而有半分波动,他淡淡道:“刘桥,你可知,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之理?” 第147章 沉冤昭雪 刘桥怔了怔,道:“公子的意思是?” 柳询道:“胡家能有今日之盛况,其主要还是因为胡敬这个镇国大将军的作用,现在胡敬死了,胡侧妃失了一大助力,她的日子必定也不好过,不用咱们出手,你看着吧,父王一定也不会坐视不理。” 刘桥顿时明白过来了,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公子说的是,想必这会儿,她一定去找韦贵妃哭诉了,可惜韦贵妃这会儿自身难保,恐怕无暇搭理她,公子筹谋这么久,也总算出了口恶气。” 柳询一边逗着鹦鹉一边道:“恩,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胡青儿的花样多的很,可把尾巴扫干净了?” 刘桥认真的点头道:“都按公子的吩咐,这几个人暂时不会再出现了,绝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柳询道:“那就好,皇叔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就凭这次的事情他能如此雷霆手段处置便知,我们匿名给了他这么多的建议,他一定会想法子彻查,决不能让他发现是我们做的。” 刘桥低声道:“属下明白。” 柳询点头,看了看天空,状似不在意道:“还有几日,便是凤鸣书院重新开馆之时了吧,云州城阴霾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刘桥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是时候为谢夫子平反了。” 柳询欣慰的长舒了口气,总算可以让谢云钰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了,这些时日他时时顾忌着谢云钰,都没能放松下半刻。 不过,他一定会让谢云钰风风光光的再次回到书院的,柳询暗下决心。 刘桥心中还有一个不解,这么想着便也问出来道:“公子,此次事虽然皇上并未迁怒胡侧妃,可公子手中并非没有胡侧妃借用胡家势力对付她看不顺眼之人的证据,公子为何不一并‘恰巧’让钦差大人给发现,然后将她也处置了?” 柳询道:“你啊,莫要只看眼前,若胡青儿也出了事,那可真要出大事了。” “可留着她总是一大祸害啊,胡侧妃也不是个安分的。”刘桥不解道。 柳询轻笑:“那又如何?我就是要让她她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在意的一切慢慢消失。这个过程想必有趣得很,况且你以为胡青儿是想动就能动的?胡青儿若一死,胡元势必再无顾忌,到时候他拼死一搏,咱们谁都捞不着好,别忘了他可是与西域圣教有关系的。” 刘桥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他暗自锤了自己的脑袋一拳,懊恼自己为何如此愚笨,对柳询的周全更是敬服无比。 柳询看了他一眼,好笑道:“别再把脑袋给锤笨了,走吧,我们去皇祖母那儿,将这鹦鹉给她送去。” 刘桥打趣道:“是给太后娘娘送去还是给夫子送去啊?” 柳询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啊,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小聪明,好了,不跟你贫了,给我去备马。” 刘桥笑了笑,乐呵呵的去做了。 说到进宫,刘桥在准备好的马车前犯了难,想起果子还在云州呢,这次回长安城来得匆忙,什么也未曾准备,这下府中只有檀香和红樱在,两人显然都不适合陪柳询进宫,那该由谁去? 柳询出门见他在那发愣,便问道:“怎么了?再不走皇祖母又该留饭了。” 刘桥有些局促道:“果子还未回来,公子好歹也是勖王嫡子之尊,每次都只身一人进宫恐怕也不好,让人瞧见了还不给人看轻了去?” 柳询偏头疑惑道:“你这意思,不想跟我同去?” 刘桥诧异道:“公子是说,我与你同去?这样,会不会不好啊?”毕竟他的心里从未放下过自己是江湖杀手的身份,而且,莫约落草为寇久了,面对着一群官家之人难免敬畏,虽说之前柳询已经待他参加过一次宫中的中秋宴了,不过刘桥还是颇为不习惯。 柳询看出了他的顾虑,他停下脚步对着刘桥正色道:“刘桥,你也知我这勖王嫡子身份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罢了,也只有果子愿意陪着我,现在,我身边能倚仗的人不多,你更是其中一个,若是你不能尽早成长起来,那么我真的就孤立无援了。” 刘桥听了心一酸,连忙道:“公子别这么说,刘桥一定永远追随于你。” 柳询点点头,道:“那好,那我便告诉你一句话,过去的终将过去,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你是我清风苑的管家,自然应该有管家的模样,虽然是个虚名,可咱们也得拿得出手是不是?不过是进个宫而已,多去几次就习惯了,咱们走吧。” 刘桥神色认真的道了声好,有些拘谨的呼了口气,这才跳上马车坐在车辕处赶车。 两人到了慈安宫,刘桥只默不作声的跟在柳询身后行礼,倒也未出什么大差错。只不过一直紧张的绷着脸,还得谢云钰以为他这是被柳询逼着做什么不乐意的事了。 柳询见到谢云钰,眼前一亮,内心也跟着明快起来,虽说从前也能常常看见她,但最近她住在慈安宫这边,两人的距离倒因为太后娘娘明里暗里的撮合而走近了许多,果真有古人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他心下暗叹,看来自己的真的是对谢云钰情根深种了,却也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一个人压抑久了总向往阳光的那一面,谢云钰便是柳询觉得活得很真实的那个模样了。 今日太后说乏了让柳询自己去找谢云钰,柳询便移步到谢云钰所住的偏殿,刚到便见谢云钰一个人在那全神贯注的认真作画。阳光倾泻而下,照在她的发梢,让她看起来圣洁无比,见柳询来了,她轻笑道:“你来了。” “你来了。”这三个字总能让人升起一丝暖意,像就别的丈夫归来,夫人的问候,不知为何,柳询的脑海中就浮现了这样一幅和谐安乐的画面,只觉一切都有了生气。 谢云钰见柳询这么一直盯着她看,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疑惑道:“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柳询忙摇摇头,回神道:“只是觉得夫子近日气色渐好,变得愈发端庄漂亮。” 难得听人如此毫不吝啬的夸自己,谢云钰的脸色不自然的红了红,低头羞涩一笑,道:“你倒愈发贫嘴了,我可是你的夫子,怎么,这么久没监督你,学业可都忘了?” 柳询忙道:“不敢不敢,虽没监督,但日日见到夫子,少卿自然时刻警醒,更不敢有一丝懈怠了。” 谢云钰轻笑道:“那便好。”说罢,也不理会他,又自顾手底下未完成的画。 柳询凑近了看,谢云钰话的是一副山水图,看着气势磅礴,浓淡有致,而且青松苍劲,怪石嶙峋,一看便知作画之人的洒脱与大气。 谢云钰见他在看,在画上添上最后几笔,道:“要说这作画,可是子致的强项,我这拿不出手的,让少卿见笑了。” 柳询摇头,道:“不同,子致擅画花鸟鱼石,写草书吹箫,这些都是盛世才推行的东西,倒是夫子这山水有神,看着更令人敬佩其中的坚韧和磅礴之气。” 谢云钰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独特的见解,只是……唉。” 柳询见谢云钰的神色一下暗淡下来,心也跟着随之揪着,他试探的问道:“夫子可是忧心书院之事?” 谢云钰点头,有些失落道:“也不知书院里如何了,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开馆之期了,可我……我那时出来,作弊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名声更是差到极致,看来云州城恐怕容不下我了。” 柳询一阵心疼,还有隐隐的愧疚,他安慰道:“不会的,相信过不了几日,夫子的冤屈就该被洗清了。” 谢云钰也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平反,好在因为胡敬的事,韦贵妃安分了不少,再也不敢提皇后娘娘失诺之事。 虽然有些失望,可谢云钰还是隐隐期待的,若是自己真能平反的话,那么皇后娘娘的包庇也就不存在了。 柳询见了,自是明白她的担忧,他蹙眉想了想,暗下决心,看来这事必须加快脚步了。 从宫里出来,柳询便匆匆对刘桥道:“看来夫子平反之事迫在眉睫,咱们等不了皇上派人彻查了,只能想点法子尽快促成此事才好。” 刘桥担忧道:“可公子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若是按计划来一定没问题,可加快进程,属下是怕,这其中会有变故啊。” 柳询倒是想按照计划进行,可一看到谢云钰那不满阴郁的脸,他就忍不住着急上火,看来只能兵行险着了。 三日后,云州城之前彻查谢云钰之事的钦差大人突然说有了重大发现,并扬言当初谢云钰收受贿赂之事纯属诬陷,甚至而后的徇私舞弊,皆是有人针对谢云钰而故意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位女夫子在凤鸣书院待不下去,更让皇后娘娘的女学无法实行!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钦差大人听闻谢云钰在皇宫之中,特意上书皇上,说请谢云钰动身回到云州,协助调查证实案件。 第148章 告别太后 谢云钰收到这个消息,平日波澜不惊的脸上明显松了口气,还朝传信的小宫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一旁的柳询见了,亦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谢云钰有些激动道:“那,那我赶紧去收拾一下,咱们立即出发。” 柳询摇头道:“不急,在这慈安宫住了多日,夫子难道不应该跟皇祖母道个别吗?” 谢云钰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太后娘娘对敏秋如此之好,敏秋自当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柳询满是无奈,他便知这事达成,谢云钰一定会很高兴,毕竟能让她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书院了,可若不能让她恢复名声的回去,她见了一定更加不开心,好在一切顺利,那么他做这些都是值得的。 突然之间到的长安城,谢云钰已经抱着必定被关大牢的心思,没想到最后却住到了太后这儿,她也没什么行礼可收拾,不过是这几日太后赏的两套换洗衣物罢了,在这慈安宫中虽日日锦衣玉食还有宫女伺候,她却从未敢懈怠,尽量凡事亲力亲为。 两下收拾好后,她和柳询便一起到太后面前告别。 太后一听说她要走,就是满脸的不舍,可看着柳询在一侧,也不好多做强留,只得依依道:“好好,回去也好,那儿才是你的天地,让你长久陪我这老婆子才真是辱没了你的才华,只是若下次还来长安城,可一定要到慈安宫来看看哀家啊。” 谢云钰心下感动,道:“多谢太后垂爱,敏秋在此叨扰多日,承蒙太后娘娘关照,如今就要回云州了,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是敏秋闲暇之余做的一幅画,送给太后娘娘,愿您身体康健,寿比南山,还请太后娘娘莫嫌弃。” 柳询见谢云钰拿出的正是那日她自己所画的山水图,原来这是为了给皇祖母准备的,心下亦是有些感动。 太后笑着道:“高兴不及呢,怎会嫌弃,难为你有心,那我便觍颜收下了,张德利,去,将我给谢夫子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张德利应了声,便弯腰下去了,不一会儿,他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锦盒,盒子为上等红木,雕刻着日月恒升之意境,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模样,可想而知其中装着的物件一定非常贵重了。 张公公道:“这是太后赐给谢夫子的上等云墨端砚,可是千金难求啊。” 柳询眼前一亮,道:“听闻云墨端砚虽是一块石砚,却能散发香味,且不用水就能出墨。这可是砚中的极品啊,皇祖母好生偏心,之前送我的也是端砚,虽贵重却没到如此世间难寻的地步。” 嘴上虽这么说着,柳询却没有半分嫉妒的模样,反而推了推谢云钰,努嘴道:“皇祖母给的礼物,还不快收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柳询这话引得太后一阵轻笑,太后道:“你这泼皮娃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你那块也算是砚中上品了,还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皇祖母就是喜欢谢夫子多点又如何?你若有那本事早点将她娶回家来,到时候还不是你的。” 谢云钰听着这话忍不住红了脸,她道:“太后就莫要再打趣我了,这,这云墨端砚如此贵重,敏秋怎敢收。” 太后拉过她的手亲昵的拍了拍,道:“有何不敢收的,我这是拿你当自己人,你若不收,岂不辜负哀家的一片心意。” 太后都这么说了,谢云钰只得再三道谢的收下了 。 等到两人告别了太后,刘桥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在宫外等着,并且看起来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谢云钰疑惑道:“奇怪,我回云州的旨意才刚下来,你这怎么早有预料的模样?” 柳询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但稍纵即逝,他旋即道:“今日有喜鹊在我的清风苑门前叫,我想着必有好事发生,而近日的好事莫属夫子回云州了,故而便早早让刘桥备下了马车,只等着万一好梦成真了,也好尽早送夫子回去啊。” 谢云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是吗?” 柳询挠了挠头,道:“好啦,赶紧动身吧,或者夫子若是舍不得长安城,咱们在这多逛逛也无不可。” 谢云钰忙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道:“不了不了,再在长安城待下去我心焦得很,虽说有太后娘娘垂爱,可终归难以心安,现在好不容易钦差大人替我平反了,我自当回去好好见证一番才是。” 柳询道:“那好吧,时日太赶,我这也没几个可用的人手,就委屈夫子和少卿同乘了。” 谢云钰浑然不在意的道:“你我都不是那种拘泥于小节的,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就由刘桥在外赶车,直奔云州而去。 这次回来,柳询并未准备,所以回云州去,也丝毫没有惊动其他人,谢云钰正奇怪怎么没见一个勖王府的人来关怀柳询,就见马车堪堪到城门口,就被两个模样俏丽的女郎给拦了下来。 红樱在马车外,已经整理好了行装,她拦下刘桥对着马车里头的柳询道:“公子,你身边也没个能照顾饮食起居的侍女,就让红樱与您一起同行吧?” 檀香道:“是啊公子,奴婢和红樱姑娘都商量好了,长安城也没什么事,奴婢一个人留守就可以了,还是让红樱姑娘与公子一起,也好有个人照应您。” 马车里的柳询神色顿了顿。今日要回去,他还真是没想起来自己要通知两位女郎,没想到这么些时日未曾回来,这两人倒是愈发胆大了,竟然还敢公然拦下她的马车,还自作主张的要跟他去云州。 柳询看了谢云钰一眼,却见她轻笑道:“红袖添香,也不错啊,书院也未曾规定说学子不许带女眷,少卿不若就从了吧?” 柳询神色一窘,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随后,他掀了帘子走出来,谢云钰透过那一角的光线看到外头两个娇俏的女郎,看到柳询的一瞬间都露出了明晃晃的笑脸,不知为何,她看着柳询走向她们,竟无端的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作为杀手的直觉,红樱敏锐的觉察到今日的马车之上不止一个人,甚至还有女性的气息,她心下一咯噔,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一会儿,对于谢云钰,她们知之甚少,这次的事她们也未曾参与,所以还真是没想到这一幕。 柳询淡淡道:“我今日便要回云州了,你二人便好好留在清风苑守着,等我回来便好。” 檀香不明所以,道:“可是公子什么也每个人照应,我看红樱姑娘做事利索……” “不用。”柳询想也未想便拒绝了,随后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又道:“我一个男学子,在书院之地带一个侍女多有不便,你们还是留守长安的好。” 檀香欲言又止,最终只能点了头,可红樱却心有不甘道:“书院男子带侍女的人随处可见,公子不想带上我,莫不是怕马车里的女郎误会吧?” 檀香这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往马车里瞧去。 柳询听了这话,难得色厉内荏的呵斥道:“胡说什么?无关他人之事,怎么,我离开了些时日,说的话便奏效了?” 这话在红樱听着,大有恼羞成怒的意味,红樱怅然欲泣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公子。” 柳询沉声道:“记住,我的身份是懦弱的勖王嫡子,有名无实而已,你跟着我像什么话?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檀香的身子猛然一颤,这才惊觉自己的自作主张差点暴露了,忙低着头拉了拉红樱的衣摆,示意她听公子的话赶紧回到清风苑去。 可谁知,红樱性子冲动,这会儿心有不甘,竟然一下突然掀了马车遮挡的帘子,露出里头谢云钰有些错愕又难堪的脸来。 这可是十分无理的行为了,柳询顿时不悦道:“红樱,记住你的身份!” 记住你的身份,这句话有如当头一棒,将红樱这些时日的美梦彻底打碎了,她看向马车中谢云钰恬淡如菊的面容,更是觉得心乱如麻,一下低下了头忍者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小声道:“公子教训得是,红樱知道错了。” 檀香见了,顿时对红樱同情不已,可公子跟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说得对,她们都应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刘桥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红樱的心思,他示意二人赶紧先走,他可以感觉到柳询是真生气了,檀香拉了拉红樱,红樱低着头却十分固执的守在原地。 柳询皱眉道:“红樱,我是柳询,不是凤阳王,你能抛诸一切的来跟随我我很高兴,只是有些东西,我与他你却不能混淆,你是真的想跟我柳询去云州吗?” 他的话,让红樱呆愣片刻,是啊,自己与凤阳王在江湖之上风里雨里的相处数载,凤阳王也是因为信任她,才让她出面跟在柳询的身边,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凤阳王呢?还是这个跟他一副皮囊的勖王嫡子柳询? 柳询叹了口气,红樱的心意,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就冲着红樱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那痴迷的眼神,他便知红樱早已心仪凤阳王,只是不过他确实需要这么一个易容无双,又轻功卓绝的人在身边。 第149章 真相之外 眼见着红樱低着头难受的模样,他表示同情却不能为之负责,他是柳询,不是凤阳王,哪怕共用着一个身体,他也不能让眼前的女子为他失了名声。 这话,让马车内的谢云钰听了,亦是一阵怔愣,是啊,眼前这个人是勖王嫡子柳询,不是那个霸道无比的凤阳王,两人是不能比拟的。 谢云钰这几日在太后那儿被柳询时时出现并关爱得有些摇摆的心,这一刻竟奇异的安定了下来,再无之前的半分旖旎他想。她掀了帘子钻出马车,坦荡道:“这位姑娘,我是少卿的夫子,你若是想真心去云州照顾他也并无不可,毕竟学院也未曾勒令不许带侍女不是?” 红樱惊愕的抬眼,竟然是公子的夫子吗?不是他的红颜知己? 谢云钰坦坦荡荡的接受她的打量。并无半分心虚的神态。却不知为何,柳询对她的这番言辞觉得有些莫名的恼怒。 对啊,柳询上的是女学,夫子自然也是女子了,看来他二人之间是清白的,这个认知让红樱松了口气,她红着脸道:“不,不了,公子让我留守,我便在长安城好了。” 红樱说罢,转而拉了拉同样看着谢云钰这风姿有些呆愣的檀香,小声道:“我们回去吧。” 檀香:“恩。”了声,两人这才相携着离去。 谢云钰看她们走远了,也不多做留,便钻进马车里等着柳询。 柳询上了马车,面色冷峻道:“夫子何必与她们解释?” 谢云钰看着柳询莫名的怒意,理所应当道:“当然要解释一番了,你看方才那位娘子,明显对少卿感觉不一般,我不过是说句实话而已,难道不应该吗?” 柳询独自坐到了一角生闷气,不应该吗?这话问得好,他与谢云钰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可为何他今日就想让红樱她们误会呢? “我不过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是吗?可两位女郎对你如此殷切,你却宁愿让她们误会也不说清楚,我可不愿做你的挡箭牌,这番作为,在我看来未免有些太过无情了。” 柳询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两人各自坐到了一边,谢云钰别过脸,也不交流,连坐在马车外的刘桥都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 ,他有锤了一下脑袋,暗自懊恼自己功夫好,听力更好,为何要听到二人的不同心思。 两人就这么奇奇怪怪的一路到了云州。只有在半路要用午膳的时候有过几句短暂的交流,柳询也不知怎么了,自己明明不是性子扭捏的人,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谢云钰竟大大方方的向他人解释她与自己毫无关系,他就觉得胸口喘不上气来。 默默无语的到了云州,刘桥将马车直接赶到了凤鸣书院,一下车,便见有个穿官服的中年微胖男子正领着谢天明,谢逸昕,还有一脸羞愧的南宫皓月正等候在书院外。 见谢云钰下了车,那位大人先是看了柳询一眼,然后才满脸堆笑的朝谢云钰走来,道:“哟哟,这位便是谢夫子了吧?谢夫子,你可回来了,这些时日让你受委屈了。” 谢云钰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位大人见她满是疑惑的模样,连忙道:“呀,下官这,哦不,本官这记性,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晁岩,也就是这次你收受贿赂案的特派钦差。” 谢云钰忙拱了拱手,道:“晁有礼,大人这是?” 晁章忙抚着短须道:“对,我是来这儿为你正名的,这不案子明朗了吗?为了你的名声,本官特意在此等候夫子,夫子到了,本官还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场案情公开会,谢夫子是国之栋梁啊,自然不能因为这些被冤枉的事而让人误解,断了前程。” 谢云钰满是狐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南宫皓月便上前拉着她的手满脸愧疚道:“我知道夫子一定不会原谅我了,是我,都是我受人蒙蔽,给了夫子那件衣服才害得夫子蒙冤受难,皓月在此真心诚意的跟夫子道个歉,您一定要接受,不然我日后一定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南宫皓月说完,急切的朝谢云钰鞠了个躬,看样子诚恳无比。 可还未等她抬头,就猛然听到一个声音,毫不留情道:“如果你是为了日后自己能安心的话,这个歉你还是不要随意道了吧,你给我姐姐造成的伤害岂是一句道歉就能抹平的?” 南宫皓月的脸色僵了僵,愣在了那里满是委屈的模样。 谢云钰忍不住怪嗔道:“昕儿,莫要胡言乱语。”说罢,又对着南宫皓月道:“南宫女郎为何受人蒙蔽这事我并不想听各中缘由,只是女郎,有些事情不是认错就可以挽回的,日后若做什么让自己心虚的事,还请女郎想想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原谅自己吧。” 这句话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单纯的在讲道理,南宫皓月听了,心中更是愧疚了,她低着头眼泪都流出来了,众人却直接将她无视了。不再理会她。 经过南宫皓月这么一插话,晁大人只得等在那里,现在谢云钰得了空,谢逸昕又忙贴了上来,喋喋不休的说一些近日的事情,大抵是说谢云钰莫名其妙去了京城,他很担心的话,还说最近已经没有流言了,大多数人都在替谢云钰蒙受此难感到同情的话。 谢云钰淡淡的应着,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其他人的脸色,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谢逸昕才能唤起她的心情一样。 就这么说了一路,直到谢云钰所住的教员寝舍,谢逸昕这才猛然一拍脑袋,后知后觉的懊恼道:“糟糕,晁大人是来替姐姐陈冤的,我竟然直接把他给无视了。” 谢云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太阳穴,道:“放心吧,他一定在外等着呢。” 谢逸昕一脸羞愧道:“若是没等着怎么办?都怪我,关顾着与姐姐叙旧,都忘了晁大人了,若是他因此而生气了,不给姐姐沉冤得雪,开什么澄清会,那姐姐不是还要因此背负这冤情?不行,我得去看看晁大人走了没有,赶紧给他陪个罪。” 谢逸昕说完,一溜烟便跑了个没影。谢云钰扶额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晁大人的出现有说不出的怪异。 按理说她之前收受贿赂的案件早就该审理了,可为何偏偏拖到现在凤鸣书院将要开馆之时?而且他之前从不找她问话,现在却突然说案情明朗了,这当中怎么看都感觉像是有人在操纵这件事。 还有他方才的称呼,最先是潜意识的说出“下官”,而后才改口成“本官。”那么这当中一定是有人授意,这人还比晁章地位尊崇才是,也不知这又是谁的主意,难道又是谁针对自己的另一陷阱? 莫怪谢云钰多疑,她这也是被设计怕了,连续两次的遭受到世人的误解,还被亲近的人如此背叛,谢云钰不得不长了个心眼。 还未等她想明白,刚才出去的谢逸昕又兴冲冲的回来了,他一回来便扯着嗓子高兴道:“太好了,如姐姐所言,那晁大人果真在花厅等着呢,这会儿爹正陪着他喝茶,晁大人说,一定要姐姐亲自确认一下案情细节,这才离开。” 谢云钰勾唇笑了笑,小声道:“果然如此。” 想必这确定案情就等同于串口供吧,若是有人问起,以便他更好的回答。只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晁岩究竟是谁派来的? 不管是谁派来的,既然是来为她正名的,谢云钰也乐得自在,她稍作梳洗后,便很配合的去了花厅见晁岩。 晁岩见她来了,眼睛亮了亮,谢云钰行礼道:“敏秋见过晁大人了。” 晁岩道了声:“谢夫子快快免礼。”然后又看了一眼谢逸昕,道:“谢小公子的话可聊完了?” 谢逸昕忙挠了挠后脑勺,道:“是昕儿没有轻重,耽误大人问话了,昕儿这就先回去了,姐姐。我明日再来陪你说话。” 谢云钰点头,谢逸昕连忙打着让谢云钰安心的手势退下了。 谢逸昕一走,晁岩喝了口茶,开口道:“谢夫子可还记得,当时你被冤枉的细节?” 谢云钰淡然的坐下,点头,从那一日自己看着袁明月和裴惜如传纸条开始,而后讲到自己外出茶楼遇到围攻起哄,最后放榜之日,那混乱的成绩被人误会她收受贿赂的事。 谢云钰淡然的讲着,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天明却越听越心惊,想到那时他竟完全没有给谢云钰机会就把她送到监察院去。他心中暗自懊恼不已,若非自己先入为主,谢云钰也不会因此而连番遭到责难,甚至两次深陷牢狱之灾。 收受贿赂的风波讲完后,谢云钰又接着讲自己被冤枉作弊之事,只是她没有透露那件带着字的衣裳是南宫皓月给她的,只说是一个自己亲近之人的恶意设计。 南宫皓月平日爱打抱不平,又文武双全敢爱敢恨的样子她也看在眼中,她不想因为此事而将一个很有希望的女郎人生抹上污点,只为了她从前安慰自己那句,她也要像她一样,做个有用的人。 不止谢天明,连晁章岩这个自称了解案情并想替她澄清的大人听了,都觉得触目惊心,这哪是被冤枉,简直是被环环相扣的人给有意往死里设计了好么? 第150章 澄清大会 整个案件,谢云钰轻描淡写的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可跟着晁岩而来的代书却整整写了好大一叠的案件陈述,晁岩脸上的神色十分不自在,却还是硬着头皮听下去。 他当然知道,这当中一定有贵人参与,他一个小小的钦差大臣根本奈何不了人家,可即便如此,他也得审问,也得找理由将这些事件理全了,为谢云钰正名。 谢云钰说完,看了看身边沉思的晁岩和惊讶不已的谢天明,淡淡道:“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晁岩不自觉的摇摇头,回过神来又道:“这,这暂时没有了,本官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若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届时再来向谢夫子讨教。” 谢云钰点头,道:“那好,敏秋在此先谢过大人了。” 晁岩扯了扯嘴角。这事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啊,谢云钰这案子,想要推翻便做出另外的解释,可不容易。 既然事情都差不多理清楚了,谢云钰说的也很详细,晁岩苦恼的摇摇头,而后提出了告辞,谢云钰也不多强留,便送晁岩出了凤鸣书院。 晁岩一走,跟在谢云钰身后的谢天明一脸愧色道:“敏秋……” 谢云钰的身形顿了顿,转过身对着谢天明生硬道:“谢山长,有什么事吗?” 这话一出,谢天明恍若被雷击中了一般,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满脸受伤,道:“你,你一定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谢云钰目光定定的看着谢天明,她很想说难道不是你先提出的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吗?一次次的不信任我还一次次伤害我。可想了想,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反而轻笑道:“山长说笑了,我何曾与山长生分过,咱们之间,不都是从来如此的吗?” “你……” “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山长请自便。”谢云钰说完,便绕过谢天明,独自走回寝舍去。 只是,才刚迈出脚步,她脸上方才云淡风轻的神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不怨吗?她是怨恨谢天明的吧,谢天明一向如此,明明是她的亲爹,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冒出来捅她一刀,她可以一次次的原谅他,但伤疤却从来不会消失。 谢天明看着她就这么好比看陌生人一般的越过了自己,他踉跄的又退了两步,颤了颤身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这是他咎由自取不是吗?谢天明这才惊觉,是自己这样一步步的将谢云钰月推越远,所以造成今日她不认这个爹,也真的怨不得别人。 谢云钰回去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发现,其实她对谢天明的看法已经完全放下了,只不过看着谢天明愈发苍老的模样还会有一丝不忍而已,不过,这有与她何干? 谢天明的事暂且放一边,让谢云钰现在真正在意的是,这个所谓的案子,该怎么平反。 这件事牵涉甚广,而这个晁大人既然揽下了替她平反的责任,那他必定要交出一个能得天下学子接受的合理解释,只不过谢云钰也知道,韦家在大楚根深蒂固,哪怕案子呈到皇上面前,他也只能查到他让查的地步而已,凶手必当逍遥法外。 这便是权利和家族带来的好处啊,谢云钰细细回想了这一系列的事件,越想越是心惊,除了自己被设计外外,好像事情都在按一定的方向走。 她的心中,蓦然出现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来,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翌日,所谓的澄清会举行之期。 经过了一夜的深思,晁岩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通透了,他有条不紊的组织着学子们各自落座,而后,才淡然开口,道:“近日,这凤鸣书院中出现了一些居心不良之徒,意图谋害谢夫子,便设计出种种花样,将本书院的女学掌教谢夫子置于不仁之地,着实可恶!” “本官,作为此案的主审,对谢夫子的遭遇深表同情,为了不然璞玉蒙尘,特将公堂设在这书院之处,召见大家,目的就是为了说清楚,前段时日这些人对谢夫子的污蔑。以还清者一个公道!” 晁岩说完,惠安公主在下面率先鼓掌,大声道:“大人说得好!” 晁岩似乎受到这句话的鼓舞,方才左顾右盼的目光看了惠安一眼,也变得认真起来,他加大了音量道:“对,这事必须说清楚,免得众位学子们冤枉了对你们谆谆教诲的夫子,那么,本官便开始陈述案情了。” 因着这次的事,留守书院的学子人数不在少数,现在又快到了开馆之期,自然更多的人聚集在此,这会儿听得一个朝廷命官堂而皇之的在说要给人伸冤的话,不少好事的学子们都忙不迭的凑了上去。 晁岩见人数越来越多,他看了谢云钰一眼,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道:“要说这谢夫子被冤一案,还得从她被传出收受贿赂开始,想必众位红鸾院的学子们也还记得,那日袁明月袁女郎和裴惜如裴女郎之间传纸条的事,其实这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 此话一出,学子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自然记得那日的事,后来也正是因为这事,而让坐实了谢云钰收受贿赂的罪名。 晁岩道:“来人,带袁明月和裴惜如。” 不一会儿,灰头土脸的两人便被带了上来,她们见到晁岩,立马跪下道:“大人冤枉,大人冤枉,我们不过是受人指使的而已,并非我等有意要陷害谢夫子啊。” 晁岩满是威严道:“有何冤情,从实招来。若说实话,本官还能考虑酌情从轻处理,当然,若是你们此刻还想说谎,那就别怪王法无情了!” 两位女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再看看四周站着这么多对她们或是抱着探究或是抱着怀疑和敌意的目光,顿时不敢造次了,她们忙跪在地上磕头道:“我们说,我们全都说。” 谢云钰双手环抱的站在那儿看着她们。她也很想知道,这两人平日默默无闻的女郎为何突然之间竟决定对她这个丝毫碍不着她们的夫子下手。 袁明月与裴惜如互看了一眼,袁明月先开口道:“大人容禀,小女子名唤袁明月,不过是个乡绅之女,被送来书院也是因为我爹觉得书院的青年才俊多,选择也多些,最好能让我早日从书院中找一个乘龙快婿……” 袁明月说着,红着脸低下了头,声音细小如蚊,晁岩皱眉道:“少说与本案无关的事,你直接说如何陷害的谢夫子便好。” “是是,小女子说,小女子本是打着找夫婿的心思来的学院,自然学业算不得多好,小女子见,见王夫子一表人才,就,就喜欢上了他,可马上要考试了,小女子自知若是成绩一出来,必定配不上王夫子,故而,那日,就是考试的前一日,有个红衣女郎找到小女子说,她有办法让我考得一个好成绩,与王夫子更进一步,所以我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具体如何?” “那红衣女子说,只要我能在考试之时制造一些混乱,好方便他们的人行事,最后将那句引人非议的话趁着人多故意神秘的说与谢夫子听,就算完成任务了,于是我与裴女郎一合计,就,就有了这么一出传纸条的事。” 原来所谓的证据竟然是这么回事,众学子一阵唏嘘,没想到各中内情竟然是这样。 袁明月说完,裴惜如连忙点头道:“表姐说得对,我,我们都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还请谢夫子恕罪啊。” 说完,裴惜如胆小的连连朝谢云钰磕头。 谢云钰心寒无比,就算他们看中王逊之,大可凭自己的努力前去追求啊,为何算到她头上。 她闭了眼,掩藏起胸中说不清的酸楚,这都是她用心教出来的学子啊,最终却因别人的三两句话就转而对付自己,她们可真下得去手。 晁岩道:“莫要喧哗,好了,袁明月是为了让王夫子高看,那你呢,裴女郎你做这个其中可还有其他目的?” 裴惜如红着脸低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道:“大人容禀,我,我爹一向羡慕学问好的人,若是让她知道我根本不愿意来这书院,只想跟我的魏郎双宿双栖,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哦?怎么说。” 裴惜如流着泪抽抽搭搭道:“在来书院之前,我已经与魏郎私定终身,可我爹觉得魏郎家穷,看不上,硬是要让我上学院深造,以便能觅得更好的夫婿,我与表姐一样不喜读书习字,自然惧怕于考试。” “我爹答应我说,如果我这次能金榜题名,他就给我一笔钱,我便是想着有钱了就能与魏郎远走高飞了。所以,所以我便答应了红衣女子,只要她能让我榜上有名。” 裴惜如说完,亦是一阵瘫软的跪倒在那儿。两人朝晁岩磕头道:“求大人开恩呐,我两知错了。” 原来是这样,这事又引起一番其他人的争论,谢云钰知道此事一出,不管晁岩是不是会处置,这两人怕是再也不能在学院待下去了。可她们不喜学习,又如何强求? 晁岩一拍惊堂木道:“好了,将二人带下去吧。徇私舞弊之事案情已经明朗,你们可还有其他疑问?” 第151章 意外变故 底下众人听的这话,顿时鸦雀无声。 晁岩道:“既然没有异议了,那么下面,咱们来说说你们指认谢夫收受贿赂的第二条证据,茶楼上被人围着送礼,是怎么回事。” 晁岩看向谢云钰道:“谢夫子,劳烦你简单陈述一下事情经过。” 谢云钰起身对晁岩行了礼,这才开口道:“那是放榜之前的前一日,有个叫菱员外的人在书院的庆功宴上,特意向我透露了一些事情,我心下着急,便往城西赶,在此我从未预料到那是一个阴谋,我到了城西之后,便发现有人在跟踪我,心惊之余只能躲进人多的茶楼。” “我在茶楼喝完了一壶茶,还吃了两盘点心,这点茶楼的掌柜可以作证。等我吃完后却发现这些跟踪的人还未离开,只是突然热情无比的围上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拿出他们事先准备好的物件,造成是有人收买我的假象,因而造成了大家的误会。” 竟然是这样吗?有人便提出质疑道:“这么说,那些人是早就盯上谢夫子了?怎么就不能是夫子真的收了贿赂而做出的狡辩呢?再说了,谁知道那些东西夫子收没收。” 晁岩听得这话刚想出声呵斥,就听得谢云钰冷笑道:“这位学子何必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若真相收受贿赂,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害怕无人知道吗?再说了,这么做,除了让我名声扫地外,于我有什么好处?” 那学子听了,红着脸小声道:“那你为何当时不辩解,否则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谢云钰哼道:“辩解,我倒是想辩解,可谁给过我机会?” 这话却有一丝怨恨的意味,惹得之前误会谢云钰的学子们纷纷红了脸。是啊,他们并未真的出来了解事实的真相就人云亦云的攻击谢云钰,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让她不得不隐忍至今。 不过好在现在也真相大白了,指认谢云钰的第二条罪证也被推翻,接下来就是晁岩的事了。 晁岩道:“谢夫子所言属实与否,带证人,茶楼掌柜。” 一脸福相的茶楼掌柜被带了上来,朝晁岩跪下行礼后,道:“大人,这位女夫子确实在那六月初六那日在小的的茶楼喝茶,因着而后她便被一推人围着争相送礼,所以小的记得格外清楚。且那一日之事,却如女夫子所言,她只是被动的被这些人推搡,还曾指认说不认识这些人,只是没有人肯听。” 掌柜说完,晁岩便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他道:“好了,现在案件已经明朗,谢夫子完全是被人不自主的陷害,那么真正的案件实情是怎样的呢?本官已经抓到了案犯,来呀,带犯人。” 不一会儿,衙役们便带上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女子,那打扮却与犯案的绯月有几分相像,绯月假借黄莺之名,埋伏在书院已久,自然看透了许多女学子们的小心思,只不过她从未露出过真面目,自然也无人认识她。 “大胆女犯,你是如何陷害谢夫子的,又有何目的,从实招来。”晁岩满是威严道。 谢云钰撇了这所谓的“女犯”一眼,心下暗讽,这晁岩倒是个会做事的,抓不到真凶,竟然随意推出个人来做替罪羊,不过也能理解,想来以他的能力,自是抓不到绯月的,也不敢抓吧。 想到这,谢云钰轻叹了口气,凶手依旧逍遥法外,那这样的正名有何意义? 那犯人见了晁岩并不下跪,反而站直着腰身,一副傲然的模样,若非她额钱的长发遮挡了真面目,谢云钰倒有些好奇晁岩为何会找了这么个贞烈的女子前来,看着还颇像那么回事。 袁明月和裴惜如两位女郎见了这身红衣,自然以为她就是始作俑者,连忙出来指正道:“大人,大人,就是她,她收买的我们,还给我们改了成绩。” 案件牵涉甚广,若是没有内应,又何来的篡改成绩。晁岩一拍惊堂木,不悦道:“案犯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那红衣女子突然抬头,嘴角噙着一抹森冷的微笑,怪异的扯了扯嘴角道:“哼,无知小儿,竟敢审问我,我便是要陷害谢夫子又如何?” 这话说得及其狂妄了,晁岩一惊,一下站了起来,这不是他设定的剧情啊,这红衣女子应该直接认下罪责,然后跪地求饶才对,晁岩疑惑不已,再细看一番,竟陡然发现,这人根本不是自己找的替罪羊! 他有些慌了,都差点从位置上摔下来,众人见了,也只以为他是被红衣女子狂妄的话吓到了而已,谢云钰微微蹙眉,看来事情好像超处预想了。 晁岩强稳着心神指着红衣女子道:“你,你是谁?” 女子好像的看着乱了阵脚的晁岩,笑道:“大人不就是想抓我么,我就是陷害谢夫子的人啊。” 说罢,还十分魅惑的侍弄了一番自己火红的豆蔻,哪怕此刻她披头散发,浑身狼狈,也抵挡不住妖冶无比的模样。 谢云钰亦是一下惊诧得站了起来,这可不就是陷害自己的绯月本人吗?哪怕她易了容,可谢云钰不会认错,从黄石死的那一日,她被迫露出正面目后,谢云钰便一直记着这个魅惑无比的气息。 她怎么会在这?而且她又是如何在晁岩的控制下换了他设定好的人而进入的书院?谢云钰被这个情况弄得有点呆,就连谢天明,都始料未及的看着这个嚣张的女犯。 晁岩僵在了那里,在文书的又一番督促下,他忙回神,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审,道:“说,说你是如何陷害谢夫子的!” 绯月邪魅一笑,道:“我不告诉你,我就是看谢夫子不顺眼,想耍着她玩,你们这群人云亦云的愚昧俗人还不是照着我的话做,你能奈我何啊?”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气氛一下子凌乱了起来,随行的衙役连忙维持秩序道:“肃静,肃静!” 晁岩很想治罪于绯月,可看她的模样一看就不好惹,顿时也不敢未有动作,绯月却是朝他轻蔑的笑了笑,突然一下靠近了谢云钰,在她的耳边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以为这番正名就能让你在书院顺利待下去了?呵,天真,另外,替我转告柳询,他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好在,你两倒霉,也正好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哈哈哈~” 谢云钰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僵硬,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绯月说完,还轻浮的捏了一把她的脸,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她便施展着轻功一下子消失在了原地。 绯月走了,声音却还留在原地,道:“不用再审了,陷害谢夫子徇私舞弊的事也是我做的,可你们能奈我何?等着吧,若是你们如此意志不坚,我有的是机会趁虚而入。” 案犯就这样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还说出这样威胁人的话来,晁岩这个钦差大人的面子往哪里放?他将惊堂木拍的“啪啪”作响,却阻止不了因为绯月这么一消失而变得十分躁动的人群。 自然,绯月已经承认了一切的罪行,那么案件也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了,更多的细节也只有绯月自己知道而已,还有隐藏在书院中的内应,这件事根本没有结束。 既然控制不了场面了,晁岩让衙役们压制着学子们的议论,然后拍着惊堂木草草敷衍道:“好了,既然案件根本与谢夫子无关,众位就莫要再为难与她了,她可是一位好夫子,一心为了女学呐,你们切要珍惜。至于案犯,本官自会派人捉拿归案,尔等无需忧心。” 晁岩说完,转身对谢天明道:“谢山长,谢夫子的安抚后续就有劳您了,本官这就带人撤了。你放心,本官一定尽早将案犯捉拿归案,好给你一个交代,也给书院一份安宁,本官告辞了。” 谢天明拱手道:“多谢大人,大人慢走。” 晁岩就这样甩袖走了。学子们兴奋的讨论声还未散去,他们都在猜测这诡异的连环作案究竟是怎么样做到如此丝逢迎合滴水不透的。却没有一个人关注坐在那儿浑身冰凉的谢云钰。 谢天明见了,一阵心疼,他突然了解了人性薄凉只有自己支撑的那种感觉,他缓步走到了方才晁岩所坐的位置上,道:“肃静,肃静,众位学子听我一句。” 众人看谢天明开始讲话了,三三两两的这才安静了下来,他们可以不听晁大人的话,但却不能不把谢天明的话不放眼里,毕竟谢天明在文坛的地位和他本身的威严都是有目共睹的,学子们若想出头,日后可得依靠着他。 谢天明见众人总算安静了下来,他开口道:“方才那位嚣张的女犯虽逃逸,但捉拿疑犯是官府的事,众位学子们就莫要操那不该操的心了,倒是众位,你们都曾疑心过此事是谢夫子所为,与人不求备,谨身若不及,难道尔等不应该为之前误解谢夫子的事道个歉吗?” 这话,让底下的学子们羞红了脸,谢云钰抬头,便意外的瞧见谢天明第一次朝自己弯腰,道:“对不住,谢夫子,此事不查,还将你送往监察院,让你无辜受冤,也有我的责任,还请你勿怪。” 第152章 下棋之人 谢云钰从未想过,自己能等来谢天明道歉的一天,他不是一向自命清高,一向觉得自己无错,一向以圣贤长钢为标准的吗?今日竟然,竟然弯腰跟自己道歉? 看着谢天明的举动,她愣在了那里,谢天明又再次诚恳道:“此事是我之过,作为山长,我不该不信任我手下教书育人的夫子,作为……我不该时常疑心你,让你蒙冤受审,更是在那被关押大牢之时,没有给出一点的依靠和关爱。” 谢云钰听了,只觉得莫名的好笑,她笑了一下,眼泪便夺眶而出,也不知是笑这个道歉来得太晚了,还是笑谢天明的这番悔悟如此廉价,以为这么一说,她就会原谅他,就能抵消他这个做父亲的所有的薄凉吗? 谢天明却不解,总算将心底的歉意说出来了,他缓缓地舒了口气,又道:“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脸面说出那两个字了,只希望你还能,还能将我当个可以尊敬的长辈,我便满足了。” 谢云钰扯了扯嘴角,轻讽道:“山长说笑了,我啊。被误会得久了,也就学会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自然对这些冒犯之人也不会计较,如果山长此举只是为了要一个安心,大可不必这么做。” 谢云钰说完,就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谢天明看着谢云钰就这么走了,他忙喊道:“敏秋……” 可是,没有人回应,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冰凉的背影,谢天明犹豫了一番,还是颓然的将手放下了。 众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谢夫子为何回应如此寡淡,谢天明作为书院的山长,在这么多的学子面前,做出一副谦虚道歉的模样,已经算是给足了她的面子,她还这幅态度,立刻有人道:“这谢夫子也太狂了,山长都已经道歉了,她这算是什么态度?” “就是,还夫子呢,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配为夫子吗?” “还教别人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啊,这谢夫子就是个小肚鸡肠吧。” 这话说的,就好像谢天明已经道歉了,谢云钰凭什么不原谅一样,他们却忘了,谢云钰在等来这句道歉之前,她所受到的误解和两次的牢狱之苦。 世人皆是如此,伤害了一个人之后只想着一句轻飘飘道歉就能获得原谅,而不知那被伤害之人又凭什么原谅他?毕竟针不扎在自己身上,谁知道疼呢?如果换他们经历从小被父亲怀疑,被打击,被遗忘的话,也就没有人会说这样的话了吧。 此刻的谢天明颓然的陷在椅子里,恍若一瞬间便苍老了许多,愈发引人同情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因果报应罢了,从前的他有多不信任谢云钰,现在的谢云钰就有多不相信他。 被绯月这么一搅和,案件已经不能往下开展,自然,晁岩也不会再出现了,好在谢云钰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的名声总算挽回了许多,现在却又添上个小肚鸡肠的评价,也不知她是喜是忧。 她回去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虽然不想理会谢天明,可骄傲如她,在被长久的误会后突然迎来了道歉,她心中还是有些震动的。 只是,震动后,她却没有其他的情绪,脑海中反而想起绯月最后那句威胁意味十足的话来,越想越觉得有些可疑。 红棉见她闷声不响的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说话也不出来用膳,忍不住十分担心,她敲响了谢云钰的门,道:“娘子,午膳我给你热好了,你就出来吃一点吧。” 房门突然被打开,露出谢云钰一阵平静无波的脸,红棉吓了一跳,道:“娘子,你怎么了?” 谢云钰道:“红棉,午膳我便不吃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吃吧。” 红棉看了看手中的已经热了两次的饭菜,刚想说话,就见谢云钰已经走远了,她叹了口气,道:“娘子也真是的,饭都不吃。” 谢云钰径直走到了柳询的院子,见刘桥在门外,便道:“刘管家,劳烦你转告柳询一声,一会儿,云来客栈见。” 说完,她也不管刘桥的脸色,自顾转身离开了,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出了书院,朝云来客栈而去。 她需要好好理一理,晁岩出现一事,对她究竟有何意义,绯月又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刘桥忙将这话转告了柳询,道:“公子,夫子邀您到云来客栈。” 柳询点头,在写信的他放下手中的狼毫道:“知道了。” 刘桥又道:“可是夫子看着神色不大对,莫不是她发现了什么?” 柳询顿了顿,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面色不变道:“既来之则安之,聪慧如她,一定对有所怀疑的,也罢,该面对的迟早都会来,走吧。” 刘桥有些担忧,道:“可是公子,若是一切败露,夫子责怪你怎么办?” 柳询轻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未达眼角,轻声道:“刘桥啊,世间难得双全法,更无后悔药,既是做过,自当承受结果,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选择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如此,我又怎能强求不被责怪?” 刘桥木然的点点头,心中却对柳询满是同情和遗憾。 云来客栈里,小二见到谢云钰来了,很熟络的问道:“客官是来打尖还是住店啊?”打尖便是吃饭,住店么,就是去王逊之的幽篁居了。 王逊之不喜有人打扰,故而住在幽篁居的事很少人知道,谢云钰便是其中之一,所以特意交代小二这么问,谢云钰呆了呆,怪不得心中觉得空落落的,这才想起王逊之因着上次救了自己得罪韦家人,这会儿还在京城王家呢。 她叹了口气,道:“给我一间雅间吧,我要宴客。” 小二道了声:“得嘞”便利索的引着谢云前去了。 到了雅间,谢云钰率先点好了酒菜,便坐在那儿发呆,等着柳询来。 柳询来的时候,便见她正看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他忙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虽心下有些沉重,却还是扬起笑脸故作轻松道:“夫子来的好早,倒是我不守时了。” 谢云钰回神,看了一眼柳询,微微顿了顿,复而又看向窗外,声音清淡道:“多久了?” 柳询心下一咯噔,故作不解道:“夫子说什么呢?”说罢,又看向满桌的吃食状似高兴道:“原来点了这么多好吃的啊,正好饿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柳询说罢,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就下来拿起碗筷吃了起来,只是这么吃着,心下却酸涩得很,也不知这一顿后,下一次何年何月才能和谢云钰再坐在一起吃饭了。 谢云钰看了他一眼,亦是沉默的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沉默的喝着。 这也许是他们之间最怪异的一顿饭了,两人都只顾着自己碗里的食物,静默无言。 吃完了饭,柳询举杯,道:“夫子,不请我喝一杯吗?”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少卿,你应当知道,我想说什么。” 柳询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最终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好似杯中的酒满是苦涩,他皱着眉真希望什么都可以不说,可却不能这么做,叹了口气,他缓缓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谢云钰点头,道:“是,之前我还在想,茶楼之事,以你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看着我被这些人围住而退至一旁无能为力,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你早就知道这些人将要做什么。” “而后,我被关进刑部,我想你当时告诉我要转去刑部,一来是为了保护我,谨防绯月的人提前下手,二来,恐怕也是为了引出绯月身后的韦贵妃吧。” 不错,谁都没有想到韦贵妃和绯月会有什么关系,绯月是柳觅带来书院的人,又是柳觅的舅舅胡元送给他的,这当中似乎还有胡青儿的关系,除了这些,她还是西域圣教的人,可谁能知道,绯月背后真正的主子,是韦贵妃呢? 韦贵妃和胡元是表亲,她给他派一个得力助手也算正常,绯月是西域圣教潜伏在大楚的圣女,无意中被韦贵妃发现了身份,然后训练成自己的人,最后,她变成了韦贵妃与西域圣教连接的纽带。那么她被韦贵妃送给胡元,再由胡元送给柳觅也是正常。 “而这之中,能让韦贵妃出手的,只有侵犯到她的利益,与她直接相关的便是皇后了,我想那日你煽动子致叫太子来救场,一定也是为了将韦贵妃与我们的关系更加极端化,好方便你浑水摸鱼吧。” 谢云钰笃定的说完,定定的看着柳询,道:“我说的可对?” 柳询深深地看着谢云钰,突然笑道:“夫子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女,竟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猜测到了,不错。自从袁明月和裴惜如传纸条开始,我便开始关注她们,之后便被我发现了绯月与她们有所接触,那么这件事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一场针对夫子你的策划。” 谢云钰见柳询就这么承认了,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惜,柳询强忍着歪过头不忍看,又道:“那日茶楼之上,却如夫子所言,我本可以阻止他们对你所做的一切,可并没有 ,我将你引至茶楼,便是为了给他们的计划提供便利。” 第153章 渐生分歧 虽然这事柳询不是始作俑者,可在谢云钰听了,还是不由得周身一寒。 柳询道:“之后,便如我预想的一样,他们打算嫁祸于夫子你,我便将计就计,干脆冷眼看着他们诽谤你,将你送入监察院。” “只不过监察院根本不能引出背后操纵之人,于是,我想到了让你去知府大牢,只有事情闹大了他们才会慌乱,所以我让人去煽风点火,在那些激进的学子们面前说另一派的坏话,从而引起争端,然后就能理所应当的道知府衙门告状了,没想到引出的背后之人,竟然是韦贵妃。” 谢云钰哼笑道:“这倒是个好计谋,而后呢,我又为何会被转道刑部去?” 柳询眸光一沉,神色一冷,道:“我没想到韦贵妃竟然想着对你下手,你已进入了知府大牢,本来由知府大人判决便可,可她却想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她的目的是为了打击皇后娘娘,让你和你身后谢家的势力不被皇后所利用。” “我只得改变了计划,此时将你救出已经不可能,那么只能让事情闹得更大,大到引起更多人的重视,当然,我也能争取最多的利益,于是,我买通了知府大人的师爷,让他借机进言将你送往刑部大牢。” “之后,我便化身匿名黑衣人,给皇上传信,说我有法子能解决他的心头大患,自然,这个大患便是镇国大将军胡敬了。” 说到这,柳询轻讽道:“皇上对胡敬忌惮已久,奈何迟迟找不到机会,现在有人愿意帮他,他自然乐得自在,于是他答应我,将你对皇后的作用用来制衡皇后与韦贵妃,对,你就是这件事的结症,我让惠安将此事透露给皇后,皇后自会出面保下你。那么韦贵妃一定心有不甘。” “皇上与皇后娘娘串通,故意在皇上面前演一场他看中韦贵妃而贬低皇后,甚至要交出后位的戏码,韦贵妃自然上当,得意之余皇上又特别恩赐胡敬,韦贵妃自是将自己的恩典都分享给胡敬听,皇上的高看再加韦贵妃的麻痹,造成了胡敬的轻敌,我好趁机买通胡敬手下,对他来个釜底抽薪。” 谢云钰张大了嘴,感情上她应该对柳询的这番作为感到唾弃怨恨才对,可理智却让她更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忍不住惊叹道:“所以,你们这是明修栈道的麻痹敌人,将他们捧得很高,放松他们的警惕,后面却暗度陈仓,趁他们得意之时,收集证据,难怪那段时日,我听到的都是关乎镇国大将军胡敬如何受得恩宠的传言。” 柳询点头,道:“之后的事情便如你所见了,韦贵妃答应了皇后以后位为赌的提议,你被皇后保出来,本来我以为此时就能成事的,可当中胡敬像察觉到了什么,没法,这个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谢云钰听得心惊不已,不得不说,如果这件事的主角不是自己的话,她甚至有点佩服起柳询的手段,可如今,她只能低头苦笑:“想不到我还能在当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柳询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他垂眸道:“对不起。” 谢云钰自嘲一番,道:“对不起又有何意义?如果所有的错误都能用对不起来挽回,世间便没那么的争端了。” 柳询低着头面色哀戚,严格来说,是他亲手将谢云钰从监察院送到了知府大牢,又是他从知府大牢将谢云钰送到了刑部大牢,还让她遭受空前的质疑和诽谤,谢云钰所受的苦难都来自于他的设计,一句对不起确实太过轻巧了,完全不能弥补自己对谢云钰所做的一切。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谢云钰开口道:“而后呢?” 柳询脸上闪过一抹不忍,道:“夫子何必刨根究底,你就算知道了也未必开心。” 谢云钰轻哼,道:“蒙在鼓里又如何,已经发生了的事还能倒退回去吗?与其如此,我倒宁愿看看血淋淋的真相,也好过自欺欺人的胡乱猜疑,你说吧。” “夫子……” “说!” 柳询见她神色认真,还有一股被伤害的决绝,他只得接着往下说,道:“韦贵妃对皇后之位觊觎已久,我知道现下这么好的机会,她一定会对你动手,倒不曾想她会如此恶毒又要将你置于死地,在你本就艰难的处境下再来一出徇私舞弊,将你推入万人唾弃的地步。” “虽然变故来的突然,我们只得硬着头皮带你远离这是非,故而我让子致带你先到青松院避一避,只要解决了胡家,你的事自然也会被平反,可想不到你竟跑到皇上面前请罪。” 谢云钰道:“这么说来,倒是我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柳询有些哀伤道:“我实在没把握皇上会不会为了让这场戏更真一点,直接把你关了天牢,也没把握韦贵妃得知你在天牢,会得意过头的趁机把你给杀了,所以我只得将子致扯进来,让韦家对你的怒意转嫁到王家上,若是连子致都站在皇后这边,韦贵妃一定沉不住气。” “此时时机已经成熟,我让埋伏在胡敬军中的内应设计一场酒后大话,然后鼓动谏大夫们弹劾,有了皇上的袒护,胡敬的灭亡自是不再话下。” “只可惜,韦贵妃却因韦家的庇佑未能撼动分毫。”柳询叹道。 短短几句话,就把一个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给玩弄死了,更是将许多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哪怕这当中的许多细节柳询没有言明,可谢云钰可以想象,这当中的环环相扣需要多少的谋略和智慧,还有应变各种变故的胆识和心智,实在令人心惊。 谢云钰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他能将王逊之这种生死之交都算计在手,自己又算的了什么? 想了想,谢云钰肯定道:“晁岩是你的人吧?” 柳询点头,一脸愧色,道:“我只是想做出一点弥补而已,晁岩是我很早就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了,只要有人提出替你平反,你的名声自然能回来,只是我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说罢,他又低头有些遗憾道:“这事牵涉到夫子和子致,并不是我本意,但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身为局中之人,又如何躲得过?若夫子觉得我柳询不该深交,那,那我也认命了。” 谢云钰看着柳询难得的小心翼翼,心思也由方才听他说这这一切的的澎湃后归于平静,想来今日那个晁岩的澄清大会,若非绯月突然搅局,他一定会将自己的罪责都给粉饰过去吧。 她轻叹道:“是我低估了你了,还以为你只是又几分机敏,倒没想到你竟胸有乾坤,运筹帷幄,罢了罢了,虽然此事中你不过是推波助澜,可我却无法当做没发生过。” 柳询一阵受伤,瞬间有种将要失去的惶恐,着急道:“夫子……” 谢云钰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幽幽的飘来,道:“少卿,你要明白,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出现裂缝,就很难弥补了。” 柳询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敢奢求还能得到谢云钰的原谅,只是心中还抱着那么一点念想,觉得就算做不成亲近的人,能做个有点头之交的朋友他也知足了。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谢云钰心下乱得很,被柳询如此设计,还让自己进了牢狱,怨恨和恼怒肯定是有的,可现在看到柳询这副真真切切痛苦的模样 ,她又觉得自己怪他不得。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情绪,无法原谅,又不忍不原谅,头一次,谢云钰觉得自己的情绪竟然会因为一个人纠结到这种地步,而柳询,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在那儿等待审判。 气氛无比的沉重,好一会儿,谢云钰才开口道:“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柳询眼前一亮,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忙道:“夫子请说。” 谢云钰道:“你且认真回答我,你是不是早知我的身份?当初之所以来云州,还特意拜在我门下,是因为我是谢云钰,是谢家嫡女,是皇后娘娘看中的谢云钰?” 这话一问出口,谢云钰就有些后悔了,她真的在潜意识里已经将柳询想成处处算计之人了吗?可不问,这也将是她横在柳询之间的另一根刺,恐怕日后都会因为这个猜想而时时伤人伤己吧。 如果只是因为皇后娘娘看中她,是为了设计今日这一出,那他这些时日以来的善意都是假的吗?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谢云钰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缺了一块,这些时日她有多信任柳询,现在她就有多么难以接受。 好在谢云钰一问完,柳询立即道:“自然不是了,夫子可还记得菩提山下,你第一次救了凤阳王?那之后,我便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之后确定了你是谢云钰,我本想当面谢你,可你已经随子致去兴和镇了。” 这事谢云钰自然记得,想到那一日柳询好似发了什么病的可怕模样,她还好一阵害怕,当时也根本没想到,柳询和那可怕的凤阳王会是同一个人,故而都没有认出他来,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到柳询的时候,他会用那种殷切的眼神看自己。 第154章 鸿沟 柳询接着道:“而后,我特意在太后面前提起你,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你的存在,她让你管理女学,我很替你开心,而且你的身上有一种香,能抚平凤阳王的的情绪,我便顺势求皇祖母,让我来云州求学并拜在你门下。” 谢云钰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意思,问道:“香?什么香?” 柳询道:“夫子身上自带的香气啊,凤阳王性子暴戾嗜血,可跟夫子在一起却奇异的有如常人,这便是我当初来寻夫子的根本原因。” 此话一出,谢云钰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刚刚柳询还说不是因为自己是谢家嫡女而亲近自己,现在,却是因为自己奇异的香气,引得柳询不远千里的跟到自己身边,这样有目的性的亲近难道不也是有预谋吗? “所以,你与我在一起,是为了遏制凤阳王的暴虐之症?”谢云钰惊诧的问道。 柳询点头,他不想再骗谢云钰,只得如实说道:“是,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夫子,研究如何那个能安抚凤阳王的香气,以便早日让我恢复正常,毕竟你也知,我,我这怪病,无法可解,所以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想放过。” 谢云钰一听,脸上难掩哀伤,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柳询的善意都是假的吗?他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出那样的话,也是为了能长久的让自己待在他身边替他治病,并非是因为,他真的有半分心仪自己? 这些时日,她是真的把柳询当做一个至交好友来看待,甚至有时候把给不了子致的信任都给了他,可为何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有目的的假象? 柳询见了谢云钰这幅神态,忙上前一步,刚想去拉谢云钰的手刚想解释说那都是过去了,他现在是真的爱上了她不想与她分开的话,可还未等他靠近,谢云钰却一下子弹开了,还大受刺激一般厉声道:“别碰我,我不是你治疗病症的解药!” 这句话让柳询如遭雷劈,一下愣在了原地。 明明他不是这样想的,明明也是自己心中愿意与谢云钰亲近,可为何到头来自己却做了这么多让她无法原谅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柳询很想说什么,可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徒劳无功,毕竟自己的做出的事情对自己此刻的表白来说,根本苍白无力。 谢云钰恍若累极了一般,缓缓蹲下了身子,抱着自己,好一会儿,她道:“你走吧,我想静静。” 柳询看着谢云钰,欲言又止,胸中好似堵着一团棉花,让人喘不过气来,纵使有万般话要讲,可看到谢云钰的黯然的神情,最终,他也只能停下脚步颓然道:“好吧,虽说现在道歉为时已晚,可我是真心想和夫子交朋友的……” 说罢,他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雅间。 虽然心中对谢云钰现在的状况万般担忧,可柳询知道这事急不得,她只能徐徐图之,先安抚谢云钰的情绪才好。 等在云来客栈外的刘桥,见柳询从客栈出来了,却是神色不对,忙道:“公子……” 柳询道:“派人跟着她吧,让我知道,她是安全的。” 刘桥恭声道了声:“是。” 柳询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沉声道:“要变天了,明日应该是个阴雨天吧,刘桥,你说现在明明是六月,可我为何觉得这么冷呢?” 刘桥愣了愣,默默无言的跟在了柳询的身边,他知道柳询要的不是他的回答,既然不能替他分担,那就给他默默的陪伴好了。 就这样,谢云钰独自一人待在云来客栈,到了暮色升起客栈都快打烊了才离开。她清冷的背影这一刻显得特别的孤寂,一个人缓缓的踱步回书院时,身影被拉长,在这暮色中摇摇晃晃。 之后,好像今日的谈话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彻底阻断了过往与现在,两人再也没有刻意的说过话,回归了最初的陌生。 好在快要到开馆之日,谢云钰也变得忙碌,忙碌了自然无暇想那么多,她的名声已经至那日晁岩开过澄清大会后,渐渐回升,此刻的她,一心扑在教育学子上,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惊起她心中的波澜。 只是,相熟的人却看出来了,谢云钰这刻意的忙碌好像是为了逃避某一种伤害,惠安公主看着她与柳询之间恍若陌生的模样哀叹不已,她分别去问两人究竟出了何事,可二人都默契的对那日的谈话缄口不言。 忙碌着的谢云钰看起来很正常,却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常常的愣神发呆,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谢逸昕都感觉到了不对,问她怎么了,她总是道:“最近忙着开馆,些许是累了吧。” 谢逸昕知道她心中定是有什么事,只是不想对自己说罢,也许她是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独自呆着吧,他也不好再追问,只得帮着谢云钰忙起了开馆的准备事宜。 这番模样,就连之前用尽手段想要离间两人的南宫皓月见了,都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隐隐着急。 七月初八,宜祭祀,纳娶,开市。凤鸣书院选择在这一日进行下半年的开馆。 一早,谢逸昕就忙着加入招待新来学子的队伍中,因着谢云钰被如此设计,故而这一期的新学子们都要经过审核,若是自己没有意愿安心上堂的,绝对不勉强,这么一来虽然人数少了许多,但能收入的也都是诚心求学的学子,整个书院连氛围都不一样了。 虽然此前女学的成绩受到影响,可之后,皇上下旨将上次的混乱修正,待到下学年一起考核,倒也没出差错。 谢云钰清淡如菊的忙碌着登记,直到一个人的出现,她才扬起大大的笑脸来。 “子致!”谢云钰真的没想到,王逊之会突然回来,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却还朝中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她只感觉这些时日的阴霾都被照亮了。 这个世间,唯有子致,一心一意,毫不动摇的对她好了。 王逊之朝谢云钰招了招手,依旧风度翩翩,清雅出众的模样,令新来的女学子们都红了脸。谢云钰忙放下手中的事务,小跑道他的身边,高兴道:“你终于来了。” 王逊之点点头,勾唇一笑,道:“敏秋一向端庄,怎么今日对我如此热情,可是半月没见,就这么想念我了?” 见他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谢云钰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还以为王家人一定会责难于他,虽然这个中有柳询的关系,但自己才是引起这场争端的最初原因。 就是不知,待人诚恳宽厚如王逊之,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扯入这场争端,是因为柳询的筹谋?想到这,谢云钰的笑容便淡了淡。 她扯了扯嘴角道:“是呢,可想念你了。”说罢,又似乎觉得两个未婚男女之间这么说有点影响不好,连忙又补上一句:“我和学子们,都很想念。” 王逊之笑了笑,交代身后的溯光将自己的行礼收拾到寝舍去后,便朝谢云钰走来,看着她温和道:“怎么了,看你似乎不怎么高兴,有心事?” 不问还好,一问,谢云钰隐忍了这么久的情绪只感觉在王逊之面前无所遁形,她从前对王逊之毫无秘密,什么都跟他说,而他也能完全从她的角度出发给出适当的建议,哪怕被人质疑的时候,也只有他能毫无顾忌的帮自己,这才是真友情吧,而柳询…… 不知为何,谢云钰最近总能不自觉的想到柳询身上去,她忙甩头让自己不要这么想,两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只有王逊之这样的挚友才是自己需要珍惜的人,可为何心下的的失落却如此真切? 王逊之奇怪的看着她,道:“你一直甩头作甚?瞧你这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我不在,书院里出了什么大事,还是又有人为难你了?” 面对王逊之的关切,谢云钰只感觉所有的委屈都上来了,喉咙忍不住一下就哽咽了起来,她摇摇头,道:“没,没有,我们进去说。” 王逊之一阵狐疑的看着她,感觉才半月不见,谢云钰竟憔悴了许多,她从前虽说不大注重容貌,但一想作息规律,而现在,那眼底的淤青和眼神中的混沌无不显示着她近日的心事重重。 看来待会儿,得好好问问少卿书院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好。王逊之打定主意,他并不知已经有钦差来替谢云钰平反正名了,还以为她是因着之前的舆论,思虑过重而睡不好呢。 两人到了书院的花厅,只有小厮奉上茶水来,王逊之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已经渴了,这会儿也不顾茶水滚烫,就这么猛地灌了两口,看着虽有些着急,却还是保持着风度,谢云钰见了,忙道:“烫,烫着呢,慢点喝。” 王逊之不甚在意,干脆拿着自己的折扇就在茶盏上扇着,边扇边道:“今日已经开馆了,没想到我离开了半月有余,书院看着好像发生了很大变化似的,你瞧瞧,这新来的学子可比之前的看着有活力多了。” 谢云钰忙点头道:“是啊,今年的学子都是经过严格选择的,对于那些无心向学的,山长说宁愿忍痛割爱,咱们要一心将成绩提高,更要让学子们享受学业的乐趣。” 第155章 柳询秘史 王逊之点头,颇为赞同,道:“没想到山长也难得通透了一回。” 谢云钰道:“是啊,若是那些无心学业的蒙混入学院,只会拉低了学院的成效和增加夫子的难度而已,不求人数趋之若鹜,但求一个个都是可造之材。” “对,也让一个书院有全新的面貌和气氛,这比改革有有效得多。” “而且山长还特令日后考试,两院学子混坐,这样便再也不会有传纸条或者其他的状况发生,你还不知吧,前几日有朝廷钦差专门前来审理我那被冤的两个案件,如今我也算沉冤得雪了。” 听了这话,王逊之眼前一亮,一下高兴起来,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便知你一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现在你只是红鸾院的女夫子,不是什么朝廷钦犯了。” 谢云钰点头,道:“是啊,这事还得承蒙你们搭救,不然,我也没这么快就能沉冤得雪。” 谢云钰说着,王逊之又高兴的连喝了两口热茶,弄得谢云钰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端坐了一会儿,谢云钰便将那日晁岩审理案件的场景跟王逊之细细说了,王逊之听完后,忍不住感慨道:“真是案子多桀,好在也算是平反了,不然我也难以安心。” 说罢,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一下面色严肃道:“敏秋,日后不论你对学子如何尽心,要知道,学子终归是学子,亲兄弟还有意见分歧的时候呢,更何况他人,所以啊,有些事别太往心里去,也许这些学子日后辉煌腾达了,早就忘了咱们这些夫子了。” 谢云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王逊之这是在安慰自己呢,她心下一暖,道:“我知道,所以我会做一个夫子该做的,不会瞎操心了。” 王逊之点头,道:“那就好,人与人之间,近则生嫌,远则不亲。咱们只是夫子,若是学子们受人蒙蔽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或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别委屈自己,大不了将他们当个屁,放了便罢了。” 这么一比喻,谢云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一个教书育人的夫子,竟说自己的学子像个屁,也不知那些敬仰你的学子们听了,会不会笑你粗鄙,还是觉得受伤。” 见谢云钰总算被逗笑了,王逊之亦是一笑,道:“管他粗鄙还是受伤,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快活,凡事别往心里去。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说,近日为什么而愁成这样了。” 这么一问,谢云钰的笑霎时僵在了脸上,她却还强辩道:“什么愁,没愁啊。” 王逊之见她又是这样一幅故作坚强的模样,他放下折扇对着她的眼,认真道:“敏秋,在我面前,你不用如此伪装,若什么事情都只能放在心里,迟早会闷出病的,咱们之间,你还要瞒着我吗?” 谢云钰便知,这世间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王逊之了,自己有心事,连旁人都看出来了,王逊之这个有如她肚里蛔虫的挚友又如何看不出? 她摸了摸脸,替自己什么都掩饰不了而感到无力,面对着王逊之,她也不想伪装了,顿了顿,她轻叹道:“子致,对不起。” 这份歉意来的莫名其妙,王逊之一甩折扇,道:“如果你是因为我前去请太子救你而觉得对不起我,那完全没必要,好友有难,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亦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谢云钰摇摇头,她当然知道王逊之的性子,只不过,这份对不起还有另一层更深刻的含义,对不起,若非她私自进宫,或许王家可以免于这场事件。这么想着,她心下愧疚,又忍不住出神起来。 王逊之见谢云钰愣神,喊了她两声都没有应答,不得已,他只好用手中的折扇敲了一把谢云钰的,弄得她一下吃痛的回神,道:“敲我作甚?此举太过有失风度了。” 王逊之不满道:“你跟我说话,竟然都能失神,不敲你,怎么打醒你?” 谢云钰一阵心虚,是这样吗?看来自己近日真的很不正常了,不行,绝对不能因为柳询一个人的事,而弄得自己这样什么都不上心。 谢云钰连忙回神,道:“不说这个了,子致,你了解少卿吗?” “少卿?”王逊之不知谢云钰为何又扯到他身上。 谢云钰认真的点了点头,不管王逊之和柳询如何的亲近,她可不想他又被柳询利用了。 王逊之见她神色认真,也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面色顿了顿,眼神缥缈,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酝酿了一番,这才开口。他道:“少卿啊,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的母亲与他母亲是手帕交,所以我们常常在一起玩,小时候,他长得粉雕玉琢,煞是惹人喜爱,我比他虚长两岁,母亲便让我带着他,有一次,我两去玩藤球,母亲就和叶姨娘在说话,可我一踢,就把藤球踢到了湖里,少卿本来想去接球的,一翻滚,亦是跌到湖里去。” 王逊之说着,恍若陷入了一场回忆,他幽幽道:“那次,少卿被呛了好多水,差点命悬一线,好在最后平安了,他却因此得了寒疾,身子骨便从此大不如前,母亲自知罪责在我,至此再也不带我去勖王府了,我也被母亲罚了好长时间的跪祠堂。” “有一天,母亲突然告诉我说,叶姨娘死了,死于一场妻妾之间的争斗,我顾不得他们劝阻,连忙跑去勖王府看少卿。可勖王爷却说,少卿因着他母亲的死高烧不停,已经不省人事,他听闻菩提山有妙医圣手,便把他送到菩提山去了。” “我心中深深地自责着,可那时候太小,菩提山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我找不到少卿,只得听从家人的安排到云州来求学,而后过了两年,我才找到菩提山上,让我没想到的是,久别后的重逢,我看到的竟是他发病的样子。” 听到这儿,谢云钰暗自心惊,她能理解王逊之对柳询的愧疚,再碰上柳询病发,他肯定很痛苦,以己度人,若是自己遇上好友突然变成眼睛血红满脸狰狞的人,她也无法接受。 “子致……”谢云钰很想安慰他一声,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王逊之说着,眼中亦是难掩痛苦,道:“他发起病来,就像完全另外一个人,呃,这个就不跟你赘述了,总之就是除了样貌没变,性情什么的都已经完全变了。好在当时菩提山上负责看管他的大师很快就让他安定了下来,之后他认出我来,我才知他发生了什么。” “他说他亲眼见到了自己娘亲被害死的画面,才会变成那样,我听了心惊不已,却也不能替他做什么,而后他说他要报仇,要积蓄力量,我也能理解,在菩提山那种贫瘠之地,心中没有念想一定活不下去。” “之后,我曾去过勖王府一趟,可惜那里再没有叶姨娘的盈盈笑脸,反而是胡侧妃在只手遮天,我便不去了,我以为少卿所言的报仇是说说而已,却不想有一次我上山,却见他满身是血的回来了,眼中满是嗜血的笑意,他说他是凤阳王,不是柳询。我才明白,少卿变了,不再是他了。” 谢云钰看着王逊之一脸沉痛的模样,想来这事一定对他的打击非常大,眼看着自己的好友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他却无能为力。 谢云钰道:“子致,别说了,我了解的。” “不,你不了解。”王逊之痛苦道,他从没有在另一个人面前提起过这件事,若非谢云钰今日问起来,他都快忘了这些时日像个常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柳询经受了多少的苦难了,而他过得多苦,他就有多自责为何那时候让柳询坠湖得了寒疾,才会变成那样。 王逊之的模样让谢云钰一阵后悔,她不该问起柳询的,没想到他经历了这些,亦是王逊之的伤疤。 怪不得,怪不得只要是王逊之有的,他恨不得全给柳询,她好像突然理解了,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意和纵容。 王逊之难得露出彷徨之色,他抱着头,难过道:“敏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一些什么,不管日后少卿怎么对我,我对他都怨恨不起来。我知道你今日问这些的目的,想来你也怀疑他让我去找太子殿下来替你求情,是看中了王家。” 谢云钰一惊,这,他都知道了? 是啊,她差点忘了,比起才智谋略,王逊之也是个中翘楚了,这一系列的连她都起疑了,王逊之又岂会什么都不知道? 王逊之接着道:“可是,我甘心被他利用,只要他有需要,哪怕是让我豁出性命也可以。你知道吗?我今日看着你这样,便是害怕你知道了实情会怪罪于他。你要恨便恨我吧。” “在我方才见门之时,我便想着,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才会如此心神不定,其实,在他突然提出让我找太子殿下说情的时候,我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的手段。是我们对不住你,敏秋,我不配做你的挚友,对不起。” 谢云钰一下愣住了,她难以置信,怎么会连自己这么信任的王逊之都知道这件事?而她却傻傻的被蒙在鼓里,最后像个小丑一样任凭他们拿捏着走? 第156章 和好如初 可是,她能说什么,怪他们吗?她又凭什么去要求他们对自己将心比心? 谢云钰如坠冰窖,就好像一直以来的信仰突然倒塌,她责怪不了柳询,责怪不了王逊之,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有比她谢云钰更重要的东西,那么她只能责怪自己了。 谢云钰自嘲道:“呵,我以为子致于我,一定是那种能掏心掏肺一般的情意,却不想这只是建立在没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出现以前,你与少卿,都曾让我真心相对,想不到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听得这话,王逊之满脸愧色,只能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可她要对不起何用?谢云钰只觉无比讽刺,这一刻,她好像成了全世界最孤独的人,她能依靠谁,谁又能真心让她依靠呢? 这个感觉,竟比之前身陷囹圄要难受得多,谢云钰什么都不想说了,可容不得她不说,王逊之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让她的心情跌落谷底 。 王逊之道:“敏秋,这事我没告诉你,是我的不对,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之前我的出头,让韦家盯上了我们王家,族中长辈因此勒令我待在家中不得出门,我,我明日便要回去了,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再回到书院,你……你一定要多保重啊。” “什么?”王逊之话锋转的太快,谢云钰完全反应不过来,她以为没事了,难道王家人还在怪罪王逊之? 王逊之摊了摊手,无奈道:“如你所见,我是偷跑出来的,好在能见上你一面,得知你平安无事便好了,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忧心,顶多半年之期,春试之前我一定回来。” 才刚相聚,就要离别,谢云钰的心,比方才听到他隐瞒着知道柳询便是幕后之人更加的沉重,她这才明白,不管王逊之做了什么,自己的心中始终是十分看重这份友情的。 谢云钰下意识道:“那,那你回去可是要被拘禁?” 王逊之摇摇头,道:“不过是暂时失去自由,不想让我爹这个王家家主难做而已,我怕韦家还不肯善罢甘休。” 话虽这么说,可谢云钰的脸上还是写满了担忧,王逊之见了,忙双手撑着她的肩,安慰道:“你放心,我没事,再说了,我若真想出来,谁能关得住我?” 这话说的虽有些狂妄,但也是实话,就凭王逊之的身手,还真没几个人能关得住他,谢云钰这才放下心来,道:“好好,老狐狸。” 王逊之见谢云钰最终还是不计前嫌的继续和自己做朋友,心下感动,他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敏秋,我将这些时日授学的心得整理成册,让溯光搬到了你的寝舍,你可以借鉴一下。” 谢云钰:“啊?”了声,没想到王逊之还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呢,她感动之余,也暗自庆幸还好方才没因为一时生气而冲王逊之发火,那样就太丢人了。 王逊之道:“你啊你,虽说你才华横溢,可资历尚浅,我与太子同窗多年,经验会比你多一些,日后若有任何难题,欢迎你来求教我,凭咱们的关系,我一定‘不吝赐教’哈哈。” 谢云钰立马反驳道:“美得你,给你点颜色你便开染坊了。哼。” 王逊之轻笑,又是一阵嘴仗,这么一番打闹下来,两人好似都把方才的不愉快给忘了,二人又和好如初。 罢了,既然他们有他们想守护的东西,他们不过是选择了自己以为值得的那一方而已,那自己又何必怄气要争个高下自讨没趣呢?这么想着,谢云钰的心便豁然开朗起来,连带着近日对柳询的怨恨都淡了不少。 说了这么一大会儿的话,转眼便已经到了晚膳时分,谢云钰本来想说留王逊之一起用膳,就当为他践行的,可想了想他与柳询的关系,践行势必要叫上他,而自己现在正和柳询尴尬着,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 两人从花厅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惠安公主撞了个正着,惠安一看到王逊之,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大老远就在打招呼,道:“王夫子,你回来啦!”说罢,还风风火火的就往这边跑。 谢云钰看着这个咋咋呼呼的公主,满是无奈,这惠安果真是没有半分公主仪态,不过想想太后也是这样一幅直来直去大智若愚的模样,便也理解了。 王逊之看到惠安,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实话他现在还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惠安的感情,只是看到她这一路真心的为谢云钰奔走,也不好装作看不见,只得这样打招呼。 惠安跑近了,挥舞着手道:“夫子夫子,少卿侄儿说要王夫子回来了,要在云来客栈宴客,你去不去啊?” 谢云钰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道:“我,我便不去了,你们好好吃吧。” 惠安停下脚步颇为遗憾的“哦。”了一声,随后又看向王逊之道:“那王夫子一起走吧。” 王逊之点头,他也知此时谢云钰恐怕心里有芥蒂,便也不多做强求,就自己和惠安前去云来客栈了。 两人到的时候,小二的饭菜都已经上上来了,柳询见到王逊之,眼中闪过一抹晦涩,却面色如常道:“子致,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王逊之自然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莫约这顿饭也算是他的赔罪宴吧,虽然心下并无责怪之意,不过他也坦然接受了。 柳询说完,下意识的朝王逊之身后看去,却发现并没有谢云钰的身影,他不免有些失落。 王逊之见了,道:“放心吧,过段时日,也许敏秋就会想开了。” 柳询点头,他便知,王逊之什么都知道,但还是全了自己的颜面什么都没说,这份情谊倒是让他自行惭秽了。 惠安不明白他们所言的究竟是何事,便问:“说什么呢?为何夫子要想不开?” 柳询与王逊之相似一笑,自然不会有人回答她,柳询道:“姑姑今日还有空顾着其他事,你的红烧肘子不想吃了吗?” 惠安听得自己垂涎已久的美食就在桌上,顿时两眼放光,也懒得理会二人了。 王逊之与柳询又闲谈了两句,最后才说到他明日要走的事。 对此,柳询感动十分的抱歉,可事已至此,两人只得互相宽慰了几句,不再多说。 与王逊之相识这么久,惠安也懒得再装淑女,干脆真性情的做自己,所以等王逊之和柳询又说了一番话后做上桌,那盘红烧肘子已经被惠安吃了个精光。 吃完,惠安公主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上的酱汁,道:“王夫子,你这厨子哪儿找的,做的这菜如此好吃,不行,以后我得让他跟着我到长安城去,这样我便能天天吃上这些好吃的了。” 柳询敲了一把她的头,道:“姑姑就别闹了,厨子都给你挖走了,这云来客栈岂不是要关门?为了你一个人,倒是让大家都吃不上,岂不可惜。” 惠安听了,扁扁嘴。王逊之趁机道:“无妨,公主若是喜欢,我便让王大厨的徒儿跟你一道去,王大厨的徒儿也是厨艺精湛的女子。” “女子?”这倒有些奇怪了,一般妇人或是男子才会去做厨子,倒未听说有未婚女子待在那种油烟之地的。 王逊之点头,道:“是啊,还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只是蕴娘有些奇怪,平日不喜出门,只喜欢与美食作伴。” 听到王逊之夸这位厨娘国色天香,惠安心下顿感醋意,她撅着嘴道:“国色天香却去做厨娘,未免太过可惜了,眼看就要到选秀之期了,倒不如让她前去参选,也好谋个前程。” “姑姑!”柳询皱眉,这话就有点过了,子致都说了,这位姑娘只喜欢与美食作伴,让她去选秀,未免太过暨越。 惠安看着王逊之突然垮下来的脸色,心下更是愈加嫉妒,不过是随意说那么一句罢了,王夫子何须如此维护那位厨娘? 这么想着,惠安公主一下站了起来,对门外侍立着的小二道:“小二,去将那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厨娘叫上来。” 小二一惊,忙进来不明所以的看着王逊之,等候着他的指示。 王逊之摇了摇头,小二便退出去了,惠安心下恼火,忍不住摆公主架子的气势,她一下叉腰站着道:“本公主的话都没人听了吗?杜衡,杜若,出来!” 杜衡杜若两个公主的侍女平日为了不暴露,一般都没有出现在人前,只不过为了公主的安全,她们自然是跟着公主的,这会儿听到传唤,她们以为公主出了什么意外,竟一下紧张的突然破门而入。 两人见惠安毫发无损的站在那儿,顿时尴尬的行礼道:“公主,有何吩咐?” 惠安赌气往那儿一座,却也没失了理智,她气呼呼的瞥了一眼两人,最终挥了挥手道:“无事,你们出去候着吧。” 杜衡杜若两姐妹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惠安公主此举何意。 柳询亦是呆了呆,惠安虽为公主之尊,平日却也算率真浪漫,为何突然间变得无理取闹。王逊之亦是皱眉道:“公主,蕴娘是我云来客栈的厨娘,我不明白她何处冒犯了你,若是方才我们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海涵,一切都是子致的过错。” 第157章 惠安同行 王逊之的维护,让惠安公主愈加觉得心下堵得慌,她气恼的踢了一把凳子,道:“不过是一个厨娘而已,你为何如此维护她,你不是喜欢夫子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这话一出,不止王逊之陷入难堪,柳询更是当场愣在了那里,子致喜欢敏秋,为何他竟从不知道? 不,或许他知道,只是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罢了,柳询的心中恍若突然间被撕了一个口子,寒风从外面一直灌了进去,王逊之喜欢谢云钰,自己的好友和自己喜欢上同一个人,这个他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实现在被惠安毫不留情的揭穿出来,总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惠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特别是看向王逊之一下变得铁青的脸色,她喏喏的动了动唇道:“我,我不是故意这么的。” 王逊之冷着脸沉声道:“我不管公主究竟是何目的,但是蕴娘作为云来客栈的掌厨,维护她是我应尽的职责,公主若觉得对此有所不满,想要再为难于她,原谅子致恕难从命。” 王逊之说完,也不管惠安是什么脸色,一下气呼呼的便转身出了门。 惠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悔,整张小脸皱在一起都快哭出来了,心想王夫子一定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吧,一定是的,他会不会开始讨厌我了? 柳询见了,叹了口气拍了拍惠安的肩,道:“姑姑,你不该这么说的。” 惠安低下了头委屈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得他如此维护那个厨娘心中不舒服而已,要不,要不我明日向他道歉吧?” 柳询道:“可是明日,子致要走了。” “走?走去哪?”惠安疑惑不解道:“今日开馆之期,明日不就正是开始授课了吗?王夫子还要去哪儿?” 柳询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道:“回长安。” 惠安还是不明白王逊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回长安,可她看着柳询有些心情不大好的模样也不好再问。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便出了云来客栈,只是一听说王逊之要回长安去,惠安就觉得整颗心空落落的,好像这些时日的坚持都没意义了一样。 翌日,堪堪天亮之时,王逊之便已经吩咐了溯光准备好行装,他一向不喜欢道别,只好趁着天早,众人未醒之际独自离开。 可是,等他刚刚走出寝舍,等在外头的柳询便迎了上来,他朝手上呼了呼气,鞋底还有早晨露水的濡湿,显然已经等候了一小会儿了。 见到王逊之,柳询很自然的开口道:“这就要出门了吗?可有什么忘带的行装?” 王逊之微微讶异,道:“你这么早起作甚,我不过是出趟门而已。” 柳询笑了笑,道:“咱两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会不了解你吗?想来你要出门,一定是起早早的独自走了,我要不堵在这,我看你恐怕连句告别都不愿意说。” 王逊之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 行装便由溯光拿着,两人踱步到了书院门口,却见谢云钰亦是早已等在了那里,第一缕晨光落在她的身上,让人觉得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见到柳询也在,她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而后对王逊之道:“这就要走了吗?” 见他们都十分有默契的问了同一句话,还不约而同的早起等自己,王逊之心下一暖,笑着道:“是的,想不到还能当面与敏秋告个别,我也算没有遗憾了。” 谢云钰点头,道:“就知你是想闷声走的。我不出来送你,怕是都赶不上道别了。” 又是一番与柳询相似的话,王逊之怪嗔的道了声:“好好好,知我者敏秋少卿是也,好了吧,我也该走了,不然一会儿学子们都上堂了不好。” 两人异口同声道:“好,路上小心。”说罢,见对方与自己如此同步,又看了对方一眼,飞快的转过身去。 王逊之见了,轻笑一声,便钻进了马车里。 也许他下次回来,这两人就不会如此别扭了。王逊之无奈的摇摇头,掀起车帘子见两人还等在那,便挥了挥手道:“回去吧,你们也知我最讨厌这种场面了。” 柳询抽了抽嘴角,刚想回身,却见远处一个着急的身影正匆匆忙忙的跑来,还大叫道:“等一下,王夫子等一下!” 谢云钰看向拿着小包袱的惠安,有些莫名其妙道:“惠安,你这是作甚?” 惠安公主跑近了,见王逊之的马车还在原地,顿时停下来叉腰喘着粗气道:“我,我决定跟王夫子一起回长安城去。” 惠安公主要与子致一起回去?柳询和谢云钰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公主为何突然间做这样的决定。 王逊之撩起帘子探出头,见是惠安公主,还以为她也是来送他的,虽说昨日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他也不是如此记仇的人,便道:“多谢公主前来相送,我便先走了。” 惠安连忙跳过去,道:“不不,王夫子,我,我要与你同行,咱们一起回长安。” 王逊之一愣,连忙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今日已经开始正式授课了,公主作为红鸾院的学子自当在书院好生读书才是,学业未满,回长安城作甚?况且子致此次出来,并非游玩,带着公主多有不便,还请公主恕罪。” 王逊之说罢,就要让溯光赶车,惠安公主急了,也顾不得马车在动,竟一下子就跳了上去。 可马车又在动,惠安也不是个功夫特别好的,惯性使然,她并没有立刻跳到车辕上,而是一下撞到了马车壁上,她吃痛的捂着额头,马儿受到重力又一动,冷不防的她一个后仰,差点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谢云钰和柳询在一旁心惊不已,还是王逊之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才让她免于灾难,这么一来,王逊之脸上的神色便阴郁了下来,忍不住呵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公主,若是摔下马车破了相可怎么办,你不是有侍女吗?让她们赶马就好了。” 惠安也被吓到了,被王逊之这么色厉内荏的一说,她更是一下子委屈了起来,她噙着泪楚楚可怜道:“我不就是想与王夫子一同回长安嘛,你等等我怎么了。” 王逊之冷声道:“到头来是我的错了,好了公主,现在车停稳了,你下去吧。” 惠安知道王逊之会拒绝,却没想到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可她今日是铁了心要跟王逊之同路,断不可能为了这点呵斥而退步的,随意惠安听了这话虽然面色难看,却依旧动也未动的坐在那儿,道:“哼,我就不下去。” 公主耍赖,你能奈何?王逊之也是无语了,惠安贵为公主之尊,自是撵她不得,可他又不想带着这个时而端出架子无理取闹的公主,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溯光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公子,咱们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王逊之理所应当道:“走,但是得先让公主下车。” “我就不下!”惠安说着,看着王逊之拿她没办法的模样,还隐隐有些得意。 溯光无法,只能将目光转向柳询道:“柳公子,你瞧?” 柳询被点到名,惠安忙满脸希冀的看向他,只求他能在王夫子面前说说好话,让他带上自己。 谁知柳询皱了皱眉,却道:“姑姑,你要回去少卿一会儿派人送你可好,你就莫要拉着子致了,他的行程耽搁不得。” 惠安听了,忍了半天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不管不顾道:“我就不要,我来云州就是为了和王夫子待在一起的,现在他都要走了我还求什么学读什么书啊,少卿你要真是我侄儿,就劝劝王夫子带我一起走才是,不然我待在这儿有何意义?” 柳询神色一窘,暗自懊恼这惠安怎么在这时候有撒泼起来了。他还想再劝,却突然听得谢云钰道:“子致,你便带着惠安一起回去吧,她身份尊贵,是万不能出差错的,有你在,我也能放心。” “敏秋。”王逊之不赞同道。 惠安公主却一下之顺杆往上爬顺势坐到了马车里,对着王逊之道:“这可是夫子说的,让你一路保护我,那我便不客气了。” 王逊之拗不过,只能无奈的扶额,可以想象着这么个金枝玉叶,他这一路回到京城可有的闹腾的了。 惠安坐好后,还撩了车帘子朝谢云钰狡黠的笑了笑,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偷腥的猫。 谢云钰见了,亦是报之以一个微笑。见她这般,王逊之也只能默默无语的认命了。他这才示意溯光赶车。 直到他们的马车远走,谢云钰才收回了目光,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她并没有看柳询,而是抬脚往寝舍走去。 柳询却叫住了她道:“夫子……” 谢云钰身形顿了顿,头也不回道:“有什么事吗?” 这样淡漠的态度,让柳询只觉一阵心痛,他缓缓地垂下了手,若有所失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再对夫子说一声抱歉。”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你已经道过谦了,我也说过了我的态度。走吧,一会儿该上堂了。”说罢,她便率先离开。 柳询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出神,暗叹道:“我们之间,真的无法回头了吗?” 第158章 蠢蠢欲动 虽然谢云钰的态度让柳询觉得深感遗憾,可他却无法怪她,一切都是自己的咎由自取罢了,从他决定利用她的那一刻开始,就该准备好面对这一切。 柳询这么想着,也暗自庆幸,还好,他们并没有到那种决裂的地步,至少谢云钰还肯跟他说话,还能将他当个门下学子给出夫子应有的关怀,这就说明,他们或许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回到寝舍又休息了一会儿,天已经大亮了,柳询到膳堂用了早膳,便往红鸾院走去。 今日正式开始授课,红鸾院中的熟面孔不少,生面孔也都带着兴奋之色,这是新的开始,也是新的气象。 刚开始,新学子们还以为红鸾院必然只有女子呢,却想不到竟有男子,柳询是第一个进来,一进门就引起了那些新女学子们的侧目,众人惊奇的看向他。 他见了那些目光唯恐避之不及,赶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躲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喘,看起来一副怯懦不已的模样。 老学子们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可新学子们见他光面如玉,面色不凡,便有人露出垂涎的神色,其中两位女郎互看一眼,默契的朝柳询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不知可否婚配?”一个穿着米白色衣裳,长相俏丽的女郎对着柳询轻佻道。 本朝虽然风格开放,但女子还是相对保守的,柳询没想到竟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己,他愣了愣,然后缩着脖子装作很胆小的模样,结结巴巴道:“回这位,这位姐姐,在下,在下还,还未有婚配。” 柳询的胆小惹得那位女郎更为大胆,她竟突然凑近了他,在他单薄的青衫上勾勾画画,眼带迷离道:“哦?那正好,本女郎也还未婚配,不如你就从了我,咱两正好天造地设一起风流过日子啊,怎么样?” 柳询被她撩拨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下暗想这位女郎年纪也不小了,怪不得她说自己还未婚配,就这幅模样,谁人敢娶,怕是娶回去了,也是妥妥的红杏出墙啊。 所以,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尽量躲着女郎的触摸,拘谨道:“女郎说,说笑了,婚姻之事,自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卿,少卿未敢私自做主。” 女郎不顾他的抗拒,反而突然凑上前来,托起他的下巴,娇笑道:“那又何妨,不如公子告诉奴家,你家住何处,兄妹几人,我也好叫了媒婆上门提亲啊。”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哄堂大笑,这就有点本末倒置了倒像在说柳询要嫁给这位女郎一样。 立刻有身边好事的女学子道:“柳公子,不如你便从了这位女郎吧,你不知她可是城西方记酒肆掌柜的女儿,那方记对面可就是怡红院呐,啧啧,要是娶了她啊,保管你春宵帐暖,舍不得离开,哪还用得着求学呀。” 这话极尽轻浮之意,没想到那位方女郎听了,却一点儿也不恼,还甩着手帕对那出声的人道:“钱姐姐真会说笑,比起你玩过的小倌,我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瞧这两人说的,敢情这是拿自己当小倌了?柳询又气又恼,整个人涨红了脸,女郎们见他这般模样,还觉得十分好笑,不少人将柳询围了起来,指指点点,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柳询皱眉,难道这些人都不知羞耻为何物吗?竟然如此不要脸面,说自己玩小倌跟说今日喝茶了没有一样习以为常,不以为耻反而还以玩过的数量多为荣,我天朝的民风何时变成这样了? 柳询小声道:“姐姐莫要说笑了,少卿不过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哪能高攀啊。” 方女郎拿着拍着掩嘴轻笑道:“正巧,我就喜欢穷苦人家的孩子,金银财帛不重要,只要人长得好就行,你若觉得家中过得清苦,到我方家做个上门女婿,我们也是乐意的啊。” 这话又是引起一番哄堂大笑,柳询的面子实在挂不住了,他憋红了脸无比正经道:“女,女郎,我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儿,上门女婿这样的话女郎就莫要再说了。少卿虽胆小怯懦,却也是有傲骨自尊的!” 虽然柳询尽量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义正言辞,可配上他此刻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根本毫无威信可言,惹得女郎又娇笑道:“哟,让你做上门女婿还委屈你了,就你这幅模样,让你做小倌,都还抬举你了。” 饶是柳询故作懦弱这么久了,还从没人敢如羞辱于他,此刻的他已经是隐忍得就要到爆发了,虽然他面色依旧冷静,可袖中的手却已经握成了拳头,恍若下一秒,这位方女郎若还是将他的尊严置于不顾的话,他就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急了干出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 说一个正常的男人是小倌,这就是对男人尊严最大的挑衅。 可还未等他酝酿好情绪,就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柳询见谢云钰进来了,莫名的松了口气,他不敢抬头看她,就怕此刻的她若见了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觉得他总是带着面具生活太过虚伪。 从前的他不觉得自己在人前露怯有什么,那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可现在,他却不想让谢云钰觉得,他心思深沉,活得别有目的。 可伪装久了,要洗白谈何容易? 那些女郎们见谢云钰来了,手中还拿着夫子专用的戒尺和点书棒,看来这是女夫子无疑了,她们奇怪谢云钰如此年轻的同时,便也三三两两的就散了,作为学子,对夫子的敬畏还是有的。 只是,当那些方才调戏柳询的女郎们见了跟在谢云钰身后进来的谢逸昕,立刻又两眼放光起来,惹得谢逸昕奇怪的左右看了看,感到了莫名的寒意。 要说谢逸昕长得虽稚嫩些,却也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了。比起性子怯懦的柳询,他反而更有种身为男子的担当感,这让男子缺少的红鸾院新学子见了,自然移不开眼。 谢逸昕却最怕这些女子的亲近,说他有恐女症都不为过,见这么多女子如狼似虎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冷冷的扫视一圈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谢云钰刚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见有面生的女郎朝谢逸昕围了过去,她一惊,怕谢逸昕又要给这些人吓出病来。 谢云钰刚想说话,就见随之而来的南宫皓月见谢逸昕为围着,她眼疾手快的一下挤到谢逸昕跟前,熟络的打招呼道:“逸昕哥哥,咱们一会儿放堂了一起去吃饭吧。” 谢逸昕不明所以的看向南宫皓月,张嘴道:“南宫……” 他的话还没说完,南宫皓月恍若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哦,对,你要跟夫子一起吃是吧,你们姐弟感情真好,怪不得你要选在红鸾院呢。”说完,还朝谢逸昕眨眨眼。 这句话,传递出两则信息,一则是谢逸昕与南宫皓月很熟,他可能与南宫皓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亲近关系,另一则是谢逸昕是夫子的弟弟,感情好,可不能随意的惹他。 这么一说,方才蠢蠢欲动的女郎便尽数歇了心思。纷纷转道坐回座位上。谢逸昕缓缓舒了口气。这才明白南宫皓月方才是帮自己,他刚有些感动,可一想到之前南宫皓月陷害谢云钰的事,就又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南宫皓月见他这样,尴尬的挠了挠头,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了。 这模样看来,倒像是南宫皓月喜欢谢逸昕,甚至还为了他讨好谢云钰,可谢逸昕却不领情。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坐在她们左右的女郎们见了,便窃窃私语道:“看这位女郎长得也算清纯俏丽,肤白貌美,她若想要男子,什么样的没有,为何偏偏要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呢?” “就是,你看那位公子明明都不理她,自己还在一头热情,真是掉价。” “嘘,别说,许是人家就喜欢倒贴呢,毕竟倒贴的更有情趣是不是?”说罢,这说话的人还掩嘴笑出声。 南宫皓月刚坐下,便听到了这样的言论,她不由得苦笑一番,却不多做解释。 误会便误会吧,之前自己那么伤害谢云钰,造成谢逸昕对自己有看法也是咎由自取,这么想着,南宫皓月便也安下心来,专心上堂。 谢逸昕亦是听到了这些话,他刚想解释,却突然想起反正这诽谤的不是他,不如让南宫皓月也尝尝被人在背后嚼舌根的滋味,哼,谁叫她之前还放出话来污蔑谢云钰呢。这么想着,他也干脆装作没听见。 两人都不发表意见,这事自然被人当做默认了,之后谢逸昕倒是再没遇到什么没眼色的女郎对他提出过分要求,可南宫皓月却被女郎们列入了孤立的行列。 上堂的钟声一响,谢云钰正打算开始授课,这时却见仪表堂堂的柳觅正摇着折扇姗姗来迟。他一出现,顿时引起许多女郎们的惊叹,若非此时已经是上堂时分,恐怕都要尖叫着发生之前柳询遇到的那一幕了。 柳觅可是结合了柳询的俊朗与谢逸昕的刚正,而且因着习过武,身板看着也比二人硬朗得多,再加上他身上价格不菲的衣裳材质,女郎们更是两眼冒光,控制不住的羞涩。 第159章 惊天发现 若是往常,柳觅看到这么多女郎围着他,一定会觉得洋洋得意,可不知怎么的,这会儿这么多的莺莺燕燕在他身边,他却只剩下两个感受,聒噪与烦闷。 只有在看向谢云钰朝他露出微笑的时候,他才觉得安宁,恍若天地粉黛都失了眼色,眼中是有谢云钰温暖恬淡的笑容。 谢云钰看了他一眼,声音清越道:“柳觅,你来迟了。” 柳觅恭身行礼,微笑:“夫子恕罪,柳觅迟到,今日自罚多上书一回。” 柳觅倒是个会做人的,既然他自己都说了自罚,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好说。 谢云钰点头,不再多说,便开始正式授课。 柳觅却不自觉的看着谢云钰愣了神。 好歹有许多老学子在,谢云钰很快便进入了正常状态,一堂课下来倒也抑扬顿挫,生气勃勃。 自然的,那些上堂前没有机会与柳觅相识的,放了堂后,那些新学子们便纷纷涌向了柳觅,或娇羞或痴迷,或大胆或热情,争相着介绍自己又互相拆台,虽然如此,但看向柳觅的表情却都是一副两眼放光的模样。 柳觅扶额,破天荒的头一次逃也似的离开了红鸾院。 直到离开了人群,柳觅才觉得整个人鲜活了起来,他兀自摇着折扇感叹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君子了,抬头便见谢云钰正抬着一叠书籍走在自己的前面。 柳觅勾唇一笑,忙快步走了上去。 “夫子,夫子。”柳觅三两步就追上谢云钰。 谢云钰忙停了下来,见是柳觅,有些微微诧异,道:“有什么事吗?” 柳觅笑着挠了挠头,露出和柳询相似的神色,让谢云钰有一瞬间的晃神,对啊,他们是亲兄弟,相似也很正常啊。谢云钰忙回神,认真的看着柳觅。 柳觅见她目光熠熠的看着自己,他报以赫笑道:“无事,只是上次没能帮上夫子什么,学生心下愧疚,之后日日牵挂此事,故而想跟夫子说一声对不住。” 谢云钰笑着摇了摇头,想到之前柳询所言,柳觅常常欺辱于他的话,可自己看到的柳觅却并没有那么坏,甚至当初自己进了牢房还特意让人给自己换环境好的地方,她想到自己一直对柳觅先入为主的怀有偏见,就觉得心下歉然。 想到这个,又不免想着柳询,他看着真诚的模样,却是看不清摸不透,甚至连日常生活都要伪装,而自己却偏偏错信了他。 也不知为何,最近的事情总能扯上柳询,谢云钰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却总是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她忙收敛思绪道:“无事,都已经过去了。上次知府大牢的事还要多谢你。” 柳觅忙摆手道:“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夫子这是?” 谢云钰看他正指着自己手中的书籍,便道:“这些书是我给兴和镇的孩子们收集的,那儿的阅安书院书籍匮乏,正是需要之时,我正想着托镖局的人送去。” 柳觅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抹钦佩,看向谢云钰的目光也不自觉的变得热烈。 谢云钰却未觉察到,她解释完后便自己搬着书往书院外走,柳觅看她搬得吃力,连忙接过道:“我来吧。” 谢云钰愣了愣,倒没想的堂堂的世子爷竟会出手帮自己,她忙回神道:“多谢,我那儿还有有一些,劳烦你把这些搬到书院外,自有镖局的人在那等着。” 柳觅点头,本以为能与谢云钰同行,这会儿却是变成了搬运工,让他不免有些失望,可这也是谢云钰交代的事,他无奈的抬着不轻的一堆书,还是认真照着她的指示做了。 虽然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可与以往欺行霸市的感觉不同,柳觅只觉自己不是在搬书,反而像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头一次体会到了助人为乐的乐趣,看着谢云钰又匆忙搬出一叠书后朝自己露出的笑脸,柳觅更觉得这件小事的意义重大。 两人忙的不亦乐乎,空的时候还能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相视而笑,这一幕让不远处的柳询见了,只觉心底的酸楚一阵蔓延。 他这是要看着谢云钰与自己渐行渐远,还与柳觅愈发亲近吗? 柳询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虽然他很担忧柳觅会对谢云钰做什么越距的事,可现在看到柳觅眼中对谢云钰毫不掩饰的情谊,比起手段,这让他更不舒服。 就恍若自己心爱的东西,被人莫名觊觎了一样。 柳询回去后,看着阴沉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这夏日的晴天还真是说变就变,明明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来着,这会儿却已经风雨欲来。 入夜,柳询的房门,突然被一个声急急的敲门声敲响。 他一个翻身,便已经将衣裳穿在了身上,低沉着嗓音道:“什么事?” 耳房传来刘桥有些兴奋的声音,道:“禀告公子,是果子回来了。” “果子!”柳询一阵激动,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赶忙打开了房门,门外果然露出果子憨厚高兴的脸。 果子见到柳询,亦是高兴道:“公子!我回来了。” 果子很少与柳询分离,这一次去了许久,两人相见,自是十分高兴的。 柳询忙道:“外头更深露重,快进来。” 果子点头,猫着身子便进了柳询的屋子,一进门,他一下就朝柳询跪了下来,高兴道:“果子参见公子,果子幸不辱使命,回来了。” 柳询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桥啊,快去弄些吃的来。” 果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了,道:“还是公子心疼果子,知道这时候果子早就饿了。” 柳询笑到:“你啊你,一定着急回来饭都来不及吃吧。” 刘桥已经转身去了厨房,果子在身后道:“多谢刘总管啦。” 这三更半夜的要开火煮饭也是有些麻烦,可刘桥却一点儿也没觉得为难,相反的,他看到柳询这么记挂果子,两人如此主仆情深,心下感动,好像突然理解了他们的情意,也暗自庆幸自己没跟错人。 两人又叙话了一会儿,等到刘桥来了,果子吃完了简单的晚饭,这才开口说到正题。 果子道:“公子,之前公子让果子日日守着那两个傻大个,他们今日终于说话了。杨右使说,这次有可能是真的,特让我回来像公子回话呢。” 柳询笑到:“我就知道,果子一定不负我所望。” 果子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才道:“公子就莫要在夸我啦,不然我可得骄傲了,哦对了,杨右使说,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你一看就会明白了。” 柳询点头,接过果子递过来的书信,展开一目十行的一下就看完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杨潇说,那西域圣教的两位交代。他们此番入主大楚的目的,一则是为了咱们的凤阳宫,我与他们张教主有过节事小,可他们更大的目的是想取代凤阳宫在大楚的地位。毕竟咱们在大楚的根基,令人觊觎。” 刘桥轻讽道:“呵,取代凤阳宫,口气倒是不小。” 柳询眯了眯眼,又道:“二则,据那两位左右使交代,他们对这件事已经筹谋许久,早在我们发现西域圣教之时,张教主就已经安排了人在大楚各处,并且与本朝的某位高官暗中联络,还因着这位高官的原因在各位大臣之中安排了不少细作,有内宅女子,也有在职官员。” 刘桥一惊,这可不是小事了。他忙问:“杨右使可有审出这份名单?” 柳询摇头,道:“杨潇并未交代,想来那两位也不甚清楚究竟有谁,这事只有张教主自己知道了,还有,杨潇说这整个关系网已经在我们大楚运作,他提醒我们,若是不能及时拔除关键人物,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我们大楚可能面临着灭顶之灾。” 柳询细细想了一下这句话,这样看来西域圣教根本就不止是为了凤阳宫,更是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若非他们被自己发现提前暴露了身份,他们可能在这位高官的运作下不知何时突然起事,那样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怪不得,上次凤阳王明明端了他们好几个窝点,本以为能引起重创,没想到却只是伤他皮毛而已,张教主根本不在意,虽然他也被凤阳王所伤,但他想要卷土重来的话,随意都可以。 这就不止是凤阳王一个人的事了,更是柳询这位柳家人的事,柳家的江山,谁能觊觎? 柳询一说完,几个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刘桥下意识的开口道:“这张教主想做什么,难道他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想撼动我们大楚的江山不成?”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却惹得柳询一下阴沉了脸,是啊,他的这番作为,不正是说明,他的背后有可能是某一国的国君觊觎大楚的富饶,对大楚进行渗透意图谋反吗? 两人皆是一惊,柳询立刻下令道:“刘桥,快,想法子让咱们的人抓紧收集边关各国的消息,并密切注意可疑之人,我们不能让人趁虚而入。” 刘桥也知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连忙去做了。 可是单凭他们的能力,又如何制衡得了这件事?莫说那位高官,柳询这个无权无势的空壳勖王嫡子能有什么作为,就是勖王出马,想来也未必能成事。 第160章 提出挑战 只不过,身为柳家人,他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就算不可为,他也必须逆天而行! 所以自从发现了这件事,柳询便再没心思偷懒歇着了,他变得异常忙碌,命令一个个的下达,就连刚回来的果子都被他使唤得团团转。 忙起来,自然也无暇顾及谢云钰的事,好在书院里一切还算平静,除了柳觅突然间对谢云钰无比熟络外。 自从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柳觅便有意无意的设计各种与谢云钰的“巧遇” 起初,谢云钰倒并未察觉,对于柳觅这种问学业,借书,谈诗词这样正常的询问她也没往心里去。 可这样的频率变得十分频繁,柳觅甚至恨不得整日跟在她的身后,特别是女学子们看向谢云钰的目光都日渐变得充满敌意,谢逸昕先没法淡定了。 谢逸昕已经一整日没有机会与谢云钰单独待在一块儿了,还不是那个柳觅,突然变得厚脸皮得很,无论自己有多毒舌,他都能想法子浑然不在意的圆过去,一会儿又找各种借口继续跟着,这让他气愤不已。 好不容易柳觅被人叫走了,谢逸昕再也忍不住对谢云钰吐槽道:“姐姐,你就不该惯着那柳觅,你瞧瞧他,整日想着与你在一起,你们这男未婚女未嫁的,虽然他是你的学子,可总归不妥当。” 谢逸昕这护姐的性子谢云钰是了解的,她轻笑道:“你啊,什么都往那方面想,你姐姐我可没这么傻,我与柳觅?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他也知道谢云钰对柳觅没那心思,但被人却不这么认为啊,现在看谢云钰浑然未觉的样子,谢逸昕难免心急,道:“不可能是不可能,可终归男女授受不亲,姐姐啊,你就长点心吧,你不知你们这番亲密,那背后的其他人都怎么说呢?” “怎么说?”谢云钰疑惑,近日她忙着关心兴和镇阅安书院的事,还真没怎么关注自己的学子们如何评价自己。 谢逸昕对自己这个粗枝大叶的姐姐也是无语了,他气的一跺脚。道:“咱红鸾院的男子本就少,柳觅虽然我也看不上,可其他女学子不这么想啊,你瞧瞧,你一出门就好几个在背后嚼舌根说夫子想独占咱学院男子的事,你说,你都成什么了。” 是这样吗?谢云钰道:“可我并无此想法啊。” 谢逸昕恨铁不成钢道:“那你也该拒绝,该与男子保持距离才是,你说你这样,莫说女学子们误会了,恐怕是柳觅,也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吧,我瞧他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不正经得很,姐姐莫要让他给骗了。” 谢云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瞧你说的,谁与我在一起不是贼眉鼠眼?就连子致那样清风霁月的人物,还不是被你各种挤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看谢云钰并未往心里去,谢逸昕难得的生了气,道:“哼,说了你还不听,难道你也是舍不得柳觅的皮相和富贵?姐姐莫不是也和那些女学子一样,觉得柳觅是个可靠之人吧?” 谢云钰对谢逸昕这莫名的怒意呆了呆,想到这一路女学子们对她的各种误会,甚至还做出过激的事,她心中虽然澄澈无比并无邪念,也不得不为众人的看法做出让步,这才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日后一定与男学子保持距离。昕儿你就莫要生气了。” 谢逸昕这才重新扬起笑脸道:“那便好,我一看那柳觅就是心思不纯的,也不知他哪里让姐姐觉得是个可交之人了。” 谢云钰道:“好了好了,都怪姐姐识人不清好了吧,对了,咱们书院与南安书院的蹴鞠大赛就要开始了吧,走,咱们去蹴鞠场上看一看。” 谢逸昕听到蹴鞠,立刻眼前一亮,他虽喋喋不休的还在教育谢云钰,可脚步却十分轻松的往蹴鞠训练场跑去。 “三国鼎峙,互兴金革。士以弓马为务,家以蹴鞠为学”话说这这蹴鞠可是有悠久的历史,传到现在,可是整个大楚的全民运动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贩走卒,每个人闲暇之余都会踢上几脚,而学院这种年轻人集合之地,自然愈发重视,故而引申出蹴鞠大赛。 蹴鞠大赛每年一度,是各学院之间的重要的交流和比拼纽带,今年凤鸣书院正好抽到了与南安书院对战,现在开馆已有月余,也该到了训练的时间了。 两人到了赛场,便见到许多个身穿劲装的年轻男学子们正在训练场上练习。一个个英姿飒爽,精神勃发,满是年轻人的活力与张扬。 见到谢云钰带着谢逸昕出现在训练场,立刻有青山院的那边的男学子看过来,狂妄道:“谢夫子就带一个学子上场吗?哦,也对,红鸾院内可都是女子啊,自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人了。” 这话就十分轻蔑,大有看不起红鸾院之意,谢云钰却不恼,反而朗声道:“众位说错了,女子也是人啊,自然也可以上场的,我不过是先带个人来练练手罢了。” 谢云钰回答得不卑不亢,可在那些人听了却好像她在自欺欺人一般。有学子甚至仰头大笑,笑谢云钰也太过天真了。女子上场?简直可笑至极,这难道不是说大话不打草稿似吗?他们可不信谢云钰手底下,还能挑的出比他们还厉害的人。 有人嘲讽道:“现在可是大白天,谢夫子就莫要说梦话了,听说红鸾院就三位男子,还都是不成器的,瞧瞧你身旁这位,就这小身板,看着也是个绣花枕头啊,别到时候被南安书院的人打了,回家哭鼻子去。” 话音一落,立刻引得其他人一番哄堂大笑。 谢逸昕气不过,道:“你说谁绣花枕头呢?你以为就你这三五大粗的野蛮样就很厉害?告诉你,可不要小瞧了任何人,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那出声的壮学子立刻不乐意了,他叉着腰上前来,站在谢逸昕面前,就有如一堵人墙一般,又高大又威武,气势逼人。 谢逸昕缩了缩脖子,在他面前好似一个巨人和小孩的差别,可他还是不服气道:“你,你以为你个子大了不起啊,这蹴鞠大赛是比团队合作,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那学子呵呵笑了声,轻蔑道:“既然这位小公子对自己的能力有如此自信,不如咱们比一场如何?” 谢逸昕一愣,气鼓鼓道:“比就比,谁怕谁,你若输了又如何?” 那学子勾唇轻笑了一下,道:“没有这种可能,我是不会输的。” 谢逸昕被这狂妄之徒弄得憋红了脸,他倒是不怕比试,可却怕在此丢了红鸾院的脸,都知道红鸾院只有三个男子,就柳询那胆小样,想必上不了这种场面就被吓到了,还有柳觅,一看就是纨绔公子哥,若是靠他,那还不如拉出几个下地劳作的女子来。 只能靠自己了,一定不能让人小瞧了去,谢逸昕暗自给自己打气,他刚想上前说自己一定会赢的话,却见谢云钰突然将自己拉至身后,对着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显得风轻云淡的笑道:“昕儿你退后,我来跟他们比。” 谢逸昕不赞同道:“姐姐!”他怎么可能让谢云钰一个女子去替他赚脸面,就算这个是他依赖的姐姐也不行。这是他作为一个弟弟和男子担当。 谢云钰却微笑着跟他摇了摇头,对着那位学子道:“我跟你比,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那学子狂妄一笑,道:“夫子切莫说大话,你怎知输的不会是你呢?” 谢云钰道:“那也未可知啊,一切皆有可能,你且说,你若输了,又当如何?” 那学子可不信谢云钰能赢过自己,瞧着谢云钰倒是身姿俊朗,可她又不会武功,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已,看着也没多大力气,想要挑战他这出了名的蹴鞠客,简直不知所谓。 他看了场地上的众人一圈,众人都对谢云钰提出的这场较量感到可笑,许多人窃窃私语,都坚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赢谢云钰,剩下的几个并非不看好他,而是在观望谢云钰究竟有什么伎俩能赢过他,是不是想耍阴谋。 他轻蔑道:“在下高万里在此承诺,若是夫子能一球赢过在下,在下便说动众青山院的学子,退出这次的蹴鞠赛,由你们红鸾院代为参赛,如何?”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了声:“好。一言为定。” 高万里挥了挥拳,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可夫子若是输了,那……” 谢云钰道:“放心,我是不可能输的,若是我输了,我便亲自到御前举荐你,让你去做皇子们的蹴鞠教练,届时,你也算功成名就了。” 那学子一听,自然是乐意的很,若是他真能做了皇子们的蹴鞠教练,那还读什么书考什么功名啊,直接就扬名立万了。 两人既然都已经达成了协议,比赛便是势在必行了。谢逸昕看着高万里摩拳擦掌的模样一阵紧张,一看就是个中好手,他忙将谢云钰拉到一旁有些不安道:“姐姐,趁着还未开赛,还是由我上场代替你去吧。” 谢云钰疑惑道:“这是为何?” 第161章 小试牛刀 谢逸昕拉着她的衣摆,尽量压低了声音道:“你傻啊,你一介女流,哪能踢得过他们,就这傻大个一看就很厉害,万一一会儿伤了你多不好,咱们也没必要为了名声这么拼命啊,要丢脸的话,还是我来丢吧。” 谢云钰对谢逸昕的这番话有些傻眼,敢情这傻小子是以为自己一定会输,想着替自己担下丢脸的名声呢? 可这高万里说了,若是他输了的话,他就代表青山院放弃这次的大赛资格,由红鸾院派人参赛,每年的蹴鞠赛规模盛大,那观战的人更是人山人海,若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一举夺魁,那可是推广女学名扬天下的好时机,她岂能错过。 谢云钰安抚的拍了拍谢逸昕的肩,微笑道:“放心吧昕儿,咱们一定会赢的。” 谢逸昕还想说什么,可看谢云钰如此笃定的神色,想了想只好作罢,他这个姐姐向来极有主见,她既然决定了,又岂是他几句话可以撼动的?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忍不住提高了警惕,满是戒备的盯着对面的人。 高万里见她与谢逸昕窃窃私语,还以为她怯战了,大笑道:“夫子若是觉得待会儿败得丢脸,那现在收回方才的话认输也不迟。” 谢云钰笑道:“高学子说笑了。只不过高学子方才承诺之事,敏秋尚有疑虑,学子何以以一人之力替整个青山院做决定?为了避免时候青山院的学子不服于你,不如请青山院的学子们都站出来,同意高学子的决策的出来表个态。如何?” 高万里听得这建议,想了想也觉得谢云钰这番说法是为自己考虑,毕竟赢了得了好处的都是自己,可一会儿自己若真的输了,将此次的比赛资格送了出去,青山院有人怨恨自己就不好了。 当然,他觉得自己是不可能会输的,可还是站出来,高声道:“今日我与谢夫子小试牛刀一番,众位同门若信得过我,便站在我这边,此次蹴鞠赛,以参赛资格为彩头,咱们青山院有十二名蹴鞠客,超过半数,我便应下来了。” 青山院的学子们又各自讨论了一番,谢云钰之前的话他们是听到了的,可好处全让高万里占了,不免有的人心生嫉妒。但更多人也不相信谢云钰能赢过一个正经的蹴鞠客,所以没一会儿,高万里身后便已经站了好几个。 高万里数了数,有八九个都站到了自己身后,他一下高兴起来,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道:“众位兄弟放心,若我真到宫里当了蹴鞠教练,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 就因这句话,其他未战队的人也尽数站到了他的身后,谢云钰轻笑一声,见青山院的人已经全数同意这件事。她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比赛一炷香后开始吧。” 没想到谢云钰答应得这么干脆,高万里不免隐隐兴奋,他见谢云钰一下转身就要离开训练场,忙着急道:“谢夫子上哪去?你不会临战而逃了吧?” 谢云钰回头,诧异道:“你想太多了,我不会是回去换身衣裳而已。” 高万里这才报赦的挠了挠头,然后兴奋的拿着蹴鞠踢来踢去。 谢云钰一回去,谢逸昕就愈发紧张了。他道:“完了完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看来是没法子收场了,姐姐啊,你真是,何必跟这些人一番计较呢。” 谢云钰将自己寝舍的门一关,将谢逸昕的唠叨声隔绝在外,她从箱子底下拿出一套简单的便装换上,又将头发随意的绾了,只用一根丝带扎紧,看着干净利落的模样,这才淡然的出门道:“走吧。” 谢逸昕见她来真的,也不好再说怕扰了她的心神,只能担惊受怕的跟在她身后。 才一会儿功夫,谢夫子要与青山院蹴鞠客比赛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书院。谢云钰没想到自己一出现,就见到许多个红鸾院的学子站在一旁替自己加油,甚至连柳觅和柳询都来了,柳觅对自己做出一个必胜的姿势,柳询依旧畏畏缩缩的模样,眼中满含担忧。 他倒是知道自那日诗词会后,谢云钰得了空闲回去拜访那位鬼才易先生,也从王逊之那儿听说易先生别具一格的有教她蹴鞠,可毕竟时日尚浅,也不知这成果如何了。 谢云钰朝他们点点头,她一出现,便有被青山院学子请来当裁判的书院蹴鞠教练也上场来了,这位教练看起来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他提着一个铜锣,敲了一声,也不做开场白,直截了当道:“请两位参赛者就位。” 高万里率先从人群走到内场,朝众人扬了扬手,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谢云钰亦是轻装出场,只朝谢逸昕点了点头,并不做其他动作。 参赛者上场,就表示比赛即将开始了。场上的气氛一度紧张。 裁判又敲了一声锣,道:“因着赛事只有两人,故而选择白打的方式进行比试,这不是一个团队,但却是个人之间功夫高低的较量,招式多者夺魁,好了废话不多说,请两位站好,比赛开始!” 随着裁判的话落,众人都紧张的盯着赛场上的两人看,所谓的白打是指,比赛的花样和技巧,亦称比赛“解数”这要看两个人玩球的熟练,还要看人与蹴鞠之间的默契。 高万里先开局,裁判将球扔到了高万里的手里,他忙接住,他接住后本可以直接开始进入比赛,可他却非要轻蔑一笑,觉得不能占谢云钰便宜,道:“谢夫子先请。” 说罢,高万里想也不想的就将球一下踢给了谢云钰,还抬了抬下巴,仿佛在说:“我让你一个球了,看你能使出什么花样。” 球从高空滑出一个很美的弧度,谢云钰盈盈一笑,抖擞精神的道了声:“那我便多谢高学子了。”之后,竟然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使了一个漂亮的“鸳鸯拐”,把球踢还给了高万里。 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谢云钰凭这个鸳鸯拐,一下子把全场的人都给镇住了,这反应速度之快,这接球之准,还有这踢出去之狠,都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谢云钰什么时候学得这一手了?他好像记得自己姐姐根本不擅长蹴鞠的啊?谢逸昕差点惊掉了下巴,柳觅更是被谢云钰这帅气的动作给深深的折服,还有柳询,莫名的松了口气,观战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和鼓掌声。 看来谢云钰并非他们所以为的什么都不会,反而还是个个中高手,看了其他人的反应,高万里的脸色青了青,手中双拳握紧,霎时提高了警惕,再也不敢轻敌了。 接下来,高万里接过了球,他认真的使了一番转乾坤,燕归巢,而后又将球踢到谢云钰面前。 谢云钰轻松接过,又使了一个斜插花,风摆荷,姿势漂亮完美的将球又踢回高万里面前。 高万里有心紧张,没想到谢云钰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看她动作行云流水,一派自信的模样,他不免抖了抖,连带着动作也略微僵硬了下来。 不过他好歹是个久经沙场的蹴鞠客,片刻后又找回了自己的自信。一个漂亮的佛顶珠,却见那球像是有了灵性,自发的快速转动着,竟还能被他稳稳地顶在头顶上,有如平地。 谢云钰也不甘示弱,一个旱地拾鱼后,那球在她脚下有如略地以走丸,随着她的脚步和节奏或上或下,来回穿梭,花样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比赛霎时进入高潮,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蹴鞠高手,此时许多人都已经忘了谢云钰的女子身份,全都沉浸在这场酣畅淋漓的争斗中,那蹴鞠在二人脚下有如双龙戏珠,潇洒自如,恍若这不是一场比赛,已经是一场精彩的蹴鞠表演。 高万里又是一个金佛推磨,那球在他的手中灵动的快速滚动着,恍若凌空的圆月。 谢云钰也不甘示弱的回了一个双肩背月,那球直接从她的肩上滚过,还平稳的转动在她的手心里,这个动作尽显她身为女子的柔美与飘逸,恍若那球已经与她合作一体,好似能听懂她的召唤。 所有人都被她潇洒的动作惊呆了,这对于男子来说,是一个很难完成的动作,可她却轻易的就做到了。而且还看着如此轻松的神态,饶是见多识广如高万里,也没把握自己能如此轻柔的就将这个动作完美的展现出来。 更令人惊喜的是,谢云钰做完了双肩背月之后,还顺势附带做了一个拐子流星的动作,拐子流星比双肩背月更需要柔韧性,也更注重寻找一个平衡支点的重要,稍不注意,这球可能就会掉落,也是蹴鞠白打里最难的动作之一,可谢云钰居然做到了! 众人呆呆的看着谢云钰,连她表演完了都没反应过来,球砸到高万里的头上,“嘭”的一声响,高万里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经黔驴技穷,再也使不出比这更精湛的技艺。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众人总算见识到了比他们更厉害的人物,谢云钰露了这么一手,自是无人再敢说不服气。 直到谢云钰对着高万里眉毛轻佻道:“高学子,该你了。”的时候,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是在对战,不是在表演。 第162章 比赛资格 高万里的神色窘了窘,他垂头道:“我输了。” 遇上谢云钰这样的对手,说输了也并没有什么丢人的,更何况他方才已经展示了不凡的蹴鞠技艺,青山院的学子们也无人敢说不服。 随着裁判一声:“红鸾院胜出。”谢逸昕无比紧张的心才算落了地,没想到这样就赢得了蹴鞠大赛的参赛权利,他高兴之余,心中对谢云钰愈发感到骄傲。 谢云钰一阵高兴,却并没有失了风度,她朝高万里拱了拱手,谦虚的道了声:“承让”又对裁判行了个平辈之礼,这才走出比赛场地。 既然是青山院的学子们自己同意的事,自然得愿赌服输,现在这蹴鞠比赛便由红鸾院代表参赛,有谢云钰这样的高手亲自在一旁指点,倒也无人敢讲什么。 谢云钰一下场,谢逸昕就忙迎了上去,一脸兴奋道:“姐姐,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倒是我小瞧了你了,方才那一招拐子流星太厉害了。” 谢云钰看着谢逸昕满脸崇拜的模样笑了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日后姐姐教你便是了。” 谢逸昕两眼放光道:“真的?这敢情好,姐姐若教会了我,咱们红鸾院肯定能战胜南安书院成为云州的蹴鞠名院。” 谢云钰连忙点头,宠溺的摸了摸谢逸昕的发顶。 柳觅也迎上了,面带喜色道:“恭喜夫子为我们红鸾院争取到蹴鞠赛的参赛资格,柳觅深以为荣。” 柳询也道:“恭贺夫子。” 谢云钰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一行人相拥着回到红鸾院去。 因着方才谢云钰展现出的实力,不少蹴鞠爱好者对她大为折服,从前女子们只能随性的玩玩,是不能上场比赛的,现在红鸾院胜出的消息传来,院中的女学子们都跃跃欲试,也想上场表演竞技一番。 所以才到红鸾院,就已经听到里头各种兴奋的讨论声,讨论着究竟该谁上场,该怎样一鸣惊人的展现女子们的实力。 当然,作为为红鸾院争取到这次机会的功臣,谢云钰一进门就被许多人簇拥着走在前面,也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荣。 有学子兴奋道:“早知夫子蹴鞠这么厉害,我该早点前来拜会才是,我爹娘都可喜欢蹴鞠了。我要是能有那么一手双肩背月,一定能在家里炫耀一番。” “对啊对啊,早前男子们都以为这才是他们特有的运动,害得我只能在旁边干看着眼馋,这下子终于能同哥哥们一样上场角逐了,我看谁还能看扁了我。” “哈哈,到时候给他们来个意外之喜,谁说女子不如男,指不定咱们比他们还厉害,是不是?” 谢云钰听着这些兴奋的讨论声,只觉自己的坚持都有了意义,虽说现在只是在蹴鞠上,大家表现出这般的热忱,可若有一天,她们能在学问上众人也达到这样的觉悟,那她的女学可就成功了。 这么想着,她也变得信心满满,道:“好了,众位,既然大家如此热情高涨,不若踊跃参赛去吧,也给你们的父母兄弟看看,咱们女儿家,在蹴鞠场上奔腾,也有不亚于男子的英姿勃发的!” “是!” 这一声是,无比整齐嘹亮,振奋人心,谢云钰笑着看这么多人众志成城的模样,觉得一切都有了意义,她热情洋溢的再添把劲儿道:“咱们红鸾院虽说都是女子,可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你们瞧见了吧,女子有女子的好处,女子的柔韧何灵巧是男子无法匹敌的,所以这次的蹴鞠赛,我们一定为红鸾院挣得荣誉,众位可有信心?” “有!”又是一声团结争气的回应,学子们答完,还纷纷自发的鼓起掌来,难得热烈的通通举赞成之意,哪怕不善于蹴鞠的人此刻都觉得与有荣焉。 接下来便是挑选出有担当的女学子组成红鸾院的蹴鞠队了,虽说今年,蹴鞠队由女子组成,可规矩选拔什么的都没什么很大变化,谢云钰只要在一旁从旁辅助训练,并在必要的时候进行辅导就好了,当然,这些都不再需要她的操心,书院内自有蹴鞠教练去管理这些事。 谢云钰见众人都如此热烈,她也毫不私藏的交代了一番方才她几个动作的要领,又继续成热打铁的鼓励了学子们几句,便开始正式授课,蹴鞠大赛在即,但也只能利用业余的时间去训练,正式课程亦是不能落下的。 因着这个好消息,这堂课众人都学得十分认真,哪怕不是真心在学问的也都兴奋的坐在那儿有模有样的默书,看起来兴兴向荣的模样。 一晃,放堂的钟声响起,谢云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站起来道:“好,放堂吧,既然咱么得到了蹴鞠资格,想去蹴鞠的学子可到教练处去自报名号,之后的放堂时间希望你们准时前去训练。加油,本夫子期待你们的表现。” 众学子们都站了起来,齐声道:“夫子再会。” 谢云钰挥了挥手,刚想离开,却见柳觅突然站了起来,朗声道:“众位同门,今日夫子为咱们争得了蹴鞠大赛的比赛资格,这可是难得的大事,咱们是不是应该庆贺一番啊?” 柳觅这话一说,自然引得一群女子的欢呼,庆贺这种事,所有人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了。 谢云钰笑着摇了摇头,不可置否。 引得这么多人的赞同,柳觅又道:“好,那今日咱们便在云州城最好的酒楼摆上几桌,由我柳觅做东,还请众位赏脸光临。”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欢呼声,柳觅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他站起来朝谢云钰走去,目光熠熠道:“夫子,柳觅便在酒楼静候夫子的光临了。” 没想到柳觅竟会当众邀请自己,众目睽睽之下,谢云钰的诧异的张大了嘴。她刚想说话,谢逸昕就已经快她一步的站在她身边道:“对不住,柳公子,今日姐姐与我说好了,我们要到城外去一趟,恐怕来不及参与你的庆功宴了。” 柳觅脸上的笑容在听得这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看向谢云钰询问道:“谢小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想到先前谢逸昕说让她与柳觅保持距离的话,谢云钰尴尬的点点头,道:“对不住,今日敏秋确实有事,改日咱们再一起喝酒吧。” 柳觅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如果谢云钰不到,那么他费尽心机准备的这场庆功宴有有何意义? 还没有人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拒绝自己的邀请,柳觅阴沉着脸色看着怪吓人的,身边的人见了都觉得气压骤然直下,就好像下一秒柳觅就要发火了一样。 有人见柳觅面色不渝,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摆,道:“柳觅公子,那咱们走吧,你看时刻也不早了。” 柳觅突然回头,怒瞪了她一眼,那女学子吓得立马缩回了手,畏畏缩缩的退到了一边,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这么一来,方才热烈的气氛便一下冷却了下来,众人都看着柳觅,不知道他此刻阴郁莫名的脸色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云钰有些心虚,难道是因为自己方才那句拒绝,就惹得柳觅不高兴了? 她连忙道:“好了好了,既然众位都是我的学子,聚会这种时候我这夫子若不去,也是于理不合,这样吧,你们先去,我与昕儿处理完了自己的私事就马上赶过去可好?” 柳觅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开口道:“好,那我等你们,夫子可要说话算数。” 谢云钰点头,道:“自然算数的。” 有了谢云钰的保证,柳觅一下子又变回了方才仪表堂堂,从容大方的模样,他挥了挥广袖道:“那走吧,咱们醉仙楼相聚。” 众人又恢复了热烈,只不过这回,任谁都看出来了,柳觅做这些根本就是为了谢云钰一个人,他们这些人不过是顺带着去相陪的罢了,这当中本来对柳觅还有些旖旎想法的女学子们顿时有如一盆冷水浇下,看向谢云钰的眼光都变了。 柳觅对着谢云钰在此叮嘱道:“夫子一定要来哦,我等着你。” 谢云钰只是感觉到了众人的怒意,她只得哼哼的应下了,可话已经说出了口,谢逸昕在一旁也莫可奈何,只能气得跺脚的干着急。 不知为何,谢云钰总觉得这会儿柳觅的笑容不一般,匆忙了诡异奇怪的气息,就好像这所谓的庆功宴,根本就是为她而设的一般,这当中一定别有目的。 可既然应下了,谢云钰自然也不好食言,更何况身为这么多人的夫子,她不在确实说不过去,谢云钰握了握拳甩去这些不安的思绪,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见谢云钰答应了,柳觅便高兴的摇着折扇叫了一声:“走着,醉仙楼!”便率先出了门。那些对他不死心的女子依旧跟在他的身后,不管如何,有人大方宴客总是令人高兴的,所以没一会儿,整个红鸾院除了柳询和谢云钰谢逸昕外,已经人去楼空。 谢逸昕跺着脚道:“姐姐,我都与你说了要与柳觅保持距离,你看他这个喜怒无常的模样,这什么庆功宴恐怕别有目的,你不能去啊。” 连柳询看着柳觅的背影沉思一番后,都说道:“小公子说的没错,你不能去。” 第163章 醉仙楼 虽然柳询说着与谢逸昕同样的话,可谢逸昕还是对柳询不喜,他冷哼道:“要你多嘴,姐姐自有主张。” 连谢云钰看向他的目光都满是怀疑,难道柳询说这话又有什么别的目的? 柳询只得埋头苦笑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柳觅此举一定不简单,还请你多留个心眼。” 谢云钰方才也有些不想去的,可听了柳询这话,想到他之前利用自己的事,不免觉得心下烦躁,她道:“有劳少卿关心了,只是柳觅并非你想的那样,这些时日一来,他对我也很是照顾,今日这宴,我却是要去的。” “你……”柳询没想到,谢云钰竟会这样明着与自己唱反调,他有些着急道:“柳觅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这些时日他所表现的亲近或许没有恶意,但今日这个庆功宴一定不同寻常,夫子莫去的好。” 谢云钰轻讽道:“不同寻常?他宴请了整个红鸾院的女学子,能有什么不同寻常?难道他会单单针对我吗?就算如此,我也不相信柳觅会是个心有城府的人,若我真被他骗了,也算我命该如此。” 这话颇有一丝赌气的味道,饶是柳询再想说什么,也被谢云钰堵得哑口无言。对于谢云钰的不信任,他黯然的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落,道:“我知道,夫子不再信任我了,可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夫子羊入虎口。夫子若是不听,我,我也无法。” 不知道为何,谢云钰听到柳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只觉得心中某一处骤然疼了一下,变得酸涩不已,可面上她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道:“多谢少卿的好意了。昕儿,我们走。” 谢逸昕亦是听出了柳询话中的关切,他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跟在谢云钰的身后离开了。 柳询想去追,可走了两步后,脚步却颓然的慢了下来,暗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若再逼着你,你是不是要一直这样与我唱反调?” 他想了想,复而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对刘桥道:“刘桥,你准备一下,我们出去一趟。” 刘桥点头,哦了一声,并没有动,他一身劲装,武器又都随时带着,并不需要准备什么。不过柳询却是要换身衣裳的,毕竟他也是红鸾院的学子,就算柳觅与他有过节,可为了谢云钰的安全,明面上他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才从谢云钰那儿吃了一肚子憋屈,柳询心下有些烦躁,他一边从箱子里拿出一声青色的衣裳换上,一边说道:“说吧,今日有什么消息。” 刘桥见他心神不宁的模样,忙道:“禀公子,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边关那边也算暂且安定,只不过胡元又派了几个人来,说是给柳觅差使用,听说胡侧妃准备将柳觅的妹妹柳月楹和侄女胡淑敏一起送到书院来,这下咱们有得热闹了。” “还有吗?” 刘桥想了想,道:“哦,对,今日绯月圣女出现了。” 柳询正在换衣裳的手顿了顿,又风轻云淡道:“哦?这次又是所为何事啊?” 刘桥皱眉道:“不清楚,不过盯着她的人说,这次她好像从怡红院借了一件什么宝贝,往醉仙楼去了,公子,我们要不要去堵着她?” 醉仙楼三个字,让柳询的身子猛地一震,柳觅的所谓庆功宴就要醉仙楼,绯月美人去那儿作甚?那么只有一个说法,柳觅今日之举果真别有目的! 那绯月现在还在服刑,是不会以真面目出现的,可她擅长易容,也不知会变成哪个人的模样,就怕谢云钰到时候识人不查,中了她的手段,那就不好了。 想到这儿,柳询也顾不得穿衣裳了,他匆匆披上外衣,对着刘桥道:“快,我们去醉仙楼,不要坐马车了,直接骑马去。” 刘桥不知柳询为何突然这么着急,却还是身形矫健的去做了。柳询刚要出门,想了想,还是从枕头底下拿了一把匕首,藏到了腿上。 那厢,谢云钰与柳询绊了两句嘴,亦是心思烦躁,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谢逸昕叫了她好几句都没有听到,不得已,谢逸昕只得一下子走到他的面前来,有些生气道:“姐姐,我说咱们还是听柳公子的话别去醉仙楼了,你到底听见没啊?” 谢云钰这才反应过来,她“啊?”了声,看着谢逸昕面色不渝的模样,忙回神道:“既然答应了别人,怎可轻易食言,放心吧,顶多咱们进去走个过场,一会儿就出来了,我看柳觅也不是这种人,再说有你陪着我,怕什么。” 谢逸昕鼓着嘴想了想,看向谢云钰执着的神色,只得轻叹道:“那,好吧,不过一会儿姐姐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咱们一会儿就离开。” 谢云钰那食指顶了顶谢逸昕的额头,道:“你呀,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就这么操心,咱们现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再说有那么多学子在呢,能有什么事,你一定都想太多了。” 谢逸昕撇了撇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谢云钰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朝城西的醉仙楼走去。 要说这醉仙楼,可是云州城最有名的酒楼了,云来客栈虽说菜色不错,但也只是主打客栈,可这醉仙楼,除了酒菜十分有特色外,价格更是高不可攀,随便一碗菜可都是平常人家一年的例钱,因此能在这儿宴客的,定然非富即贵,许多人可能想都不敢想。 故而那些学子们一听说是来醉仙楼,才会趋之若鹜。除了美食之外,去过醉仙楼也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当然,这一举动也更加看出了柳觅的大方与富贵,所以哪怕知道柳觅可能对谢云钰有所不同,许多女郎还是舍不得放过这样一个金龟婿。 谢云钰到的时候,就见学子们已经一桌桌的坐好开吃了,醉仙楼不愧为名楼,那做出来的菜色极其诱人,又因着其价格昂贵,用料亦是精选考究,有些家境不好的学子恐怕也是头一次吃这样精细的食物,一时间当中许多人赞不绝口。 柳觅见到谢云钰来了,忙起身将她迎了进去。 在他身旁还留着两个座位,仿佛是特意为谢云钰和谢逸昕留的,谢云钰看到自己一来,那些女郎不舍的从柳觅那桌离开,带着或怨恨或嫉妒的目光看她,她便知,怕是方才,一定有人千方百计想与柳觅套近乎呢吧。 可柳觅难得周到,她也不好反驳,谢云钰就这么如坐针毡的被他安排坐在他的一侧,无法忽略那么多不善的目光,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她却食之无味。 柳觅体贴的给她夹了一筷子桂花鱼,柔声道:“怎么了。可是没胃口?” 谢云钰摇了摇头,道了声:“多谢”便埋头吃着。 知为何,从方才一进门开始,她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有一双眼睛无形中盯着自己看一样。 柳觅又道:“夫子若是不喜欢这些,尽管说,我让人立刻换掉。” 谢云钰道:“不用不用,许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有些不适应罢了。” 是啊,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一看就是纨绔子弟常常流连的场所,谢云钰这种清寡的女子,一般是很少光顾的,更别说这些有如天价的珍馐美食和其他玩乐了。 醉仙楼不愧为云州第一酒楼,随处可见考究的装潢,除了美味珍馐,这儿的歌姬舞姬更是一大特色。柳觅一听,还以为谢云钰是觉得吃饭无趣了,连忙同左右门客交代了一声,不一会儿,一排穿着五颜六色华服的女子便争相到前头的台子上来。 那些舞姬各个婀娜多姿,美貌妖娆,若是男子们,想必早就被够了魂去,可红鸾院中都是女子,这些正经人家的女郎们见了,一边鄙夷的讨论着,一边又娇羞的无比嫉妒。 舞姬们却是不管他人如何作想,她们上来后便兀自翩翩起舞,这儿只有柳觅与谢逸昕身为男子,可他二人却根本无暇欣赏。 柳觅紧紧盯着谢云钰的神色,却见她吃得很少,也不多话,又想到她方才所言,自己不适应这种场合的话,他只能尽量周到的达成谢云钰所需。 虽然他也不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 谢云钰倒是想安静,可有人看不过柳觅的心思全在她身上,谢云钰才来一会儿,便有一个声音脆生生的女郎走到她面前,举着酒杯小心翼翼道:“夫,夫子,学生,学生可否敬您一杯?” 面前的这个女郎名叫齐婉儿,长得娇小可爱,是这次的新女学子之一,平日里也是个胆小畏缩的,这番上前来想必一定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她端着酒杯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谢云钰,一副祈求的可怜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谢云钰道:“对不住,婉儿,夫子一向不胜酒力,这敬酒便免了吧,你的心意我领了。” 谁知谢云钰刚说完这拒绝的话,齐婉儿便一下子哭了出来,用她那特有的娃娃音委屈无比道:“夫子莫不是嫌弃婉儿吗?婉儿自知资质不高,学问上又愚笨,不能为家里争光,也不能让夫子省心,如今却是连敬夫子一杯酒都做不到了,我还能做什么?呜呜。” 第164章 灌醉 齐婉儿一哭,谢云钰立刻不知所措,她虽身为女子,平日却不怎么会处理这女娇娥们无缘无故就能哭下来的事,在她看来,这等小事何至于哭鼻子?故而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齐婉儿了。 谢云钰手忙脚乱的递上手帕道:“好了好了,婉儿女郎你莫要再哭了。” 齐婉儿却不依不挠的哭着道:“我,我不过是感念夫子平日的恩德,就想请夫子喝杯酒,夫子都不赏脸,我真是太没用了,我这般无用,还活着作甚……” 听得这话,谢云钰立刻呆在了那里,此刻的她就好像自己对齐婉儿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样,不过不是不喝她的酒罢了,就要扯上生死之事,一个人的性命是如此轻率就能抛弃的吗? 为了让齐婉儿不至于说出更危言耸听的话来,谢云钰赶忙制止她道:“婉儿,莫哭了, 你这一哭,我,我……算了我就喝一杯吧。”说罢,她抢也似的就将齐婉儿手中的酒杯端过,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并非谢云钰不能喝酒,只是在这种不同寻常的环境下她想让自己更清醒罢了,毕竟那个躲在暗处观察她的人还没找到,也不知是敌是友。可齐婉儿一哭,她也没了办法,只能勉为其难的就喝上一杯。 那齐婉儿见她如此干脆的就喝了,顿时破涕为笑,她不露痕迹的朝远处努了努嘴,转头立即高兴起来,道:“婉儿多谢夫子赏脸,如今婉儿却是没什么遗憾了。” 谢云钰摆摆手,心下暗叹这女人心海底针啊,这么一会儿工夫,又能哭得楚楚可怜,又能笑得如此开怀,她还没说什么,就见齐婉儿蹦蹦跳跳十分愉悦的坐回了座位上去了。 本以为喝下这杯酒这事就算过去了,可令谢云钰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齐婉儿刚敬完,便有其他的学子争相过来敬她,美名曰她都喝了齐婉儿的酒,若是不喝她们的,岂非看不起她们? 天知道谢云钰根本没那个意思,可不知怎的,今儿书院里的人竟全都巧舌如簧,谢云钰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一旁的谢逸昕十分着急,本想劝阻那些学子的,却也被莫名灌了许多杯。 这么一来,酒过三巡,谢逸昕已经醉倒不省人事,而谢云钰也是东倒西歪,连看人都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虽心下暗自警醒自己不能再喝了,但架不住学子们的又哄又骗,还是喝的两颊通红,眼神迷离。 见她喝得差不多了,众学子们便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等到学子们走后,柳觅却还清醒着,他朝一旁的人怒道:“你为何指使她们对夫子灌酒?” 一旁穿着一身舞姬华服的女子淡笑道:“世子,绯月也是为你着想啊,你说你,明明对谢云钰有意思,却偏要来正人君子那一套,啧啧,绯月看了都替你心急,绯月早就告诉过你,谢云钰心里已经住下其他人了。你偏不信。” 柳觅冷哼一声,他现在对这个神出鬼没经常拿他当傻子利用的绯月已经彻底没了好感,可架不住绯月是他的母妃和舅舅派来的人,又武功高强手段了得,也奈何不得她。 柳觅道:“若非你方才点了我的哑穴,还学我的声音给众位学子做暗示,我不可能听你的,你说她心里的人是柳询,我却是不信的,没见到这些时日她与柳询只像师徒关系吗?” 绯月嗤笑一声,道:“呵,天真,难道不知只有在意了才会生气吗?你说谢云钰又不笨,她大概是发现前些日子的事了吧。” 说罢,她又似乎想起什么令她恼怒的事一样,咬牙道:“该死的,也不知那柳询使的什么好手段,竟然让胡大将军就这么被他玩弄死了,若非贵妃娘娘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些,谁能知道这一切竟然是一个外表儒弱的懦夫所为!” 虽然柳觅事后听了这些事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看柳询不顺眼是一回事,可真看到绯月他们吃瘪,他还是觉得恶意的舒爽了一回,谁让他只是个没法自己做决定的提线木偶呢。 柳觅好笑道:“你们不是很能耐吗,为何还被柳询玩弄在股掌之间,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只会对我这个毫无意义的人身上下手呢,却不知自己也有被玩的一天啊,真是痛快,痛快啊!” 这就是明晃晃的嘲笑了,绯月被如此设计一番,本就心情不好,现在柳觅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事柳询做得让她痛快,她怎么不恨? 柳觅也没想到自己逞这一时口快竟会命悬一线,看着方才突然一下飞跃到自己面前的绯月,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掐着自己的脖子咬咬切齿道:“柳觅,别怪我没提醒你,柳询是你和你母亲的敌人,你这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就莫要在做了!” 柳觅只觉得呼吸一窒,他从来没想到绯月还真敢对他下手,现在脖子被她掐着,力气之大令他这个从小习武的人都不能挣脱半分,可见她是真存了想要捏死他的念头。 他有一瞬间的惊恐,果然是不能惹实力高过自己的人啊,哪怕她想让你做玩偶,你也不得不做。 绯月的眼神向来多情迷离,可这发起狠来也是令人恐惧,她本就是个有紫色眼眸的异域美人,只不过平日被伪装所掩盖罢了,可这生了气,那清亮的瞳孔霎时显现出真面貌,让柳觅只感觉有如暗夜的幽灵,就要吞噬他的灵魂。 眼见着柳觅在她手中挣扎了几下,气息渐弱,绯月回过神来,突然一下放开了他。得到了自由的柳觅一下瘫坐在地,卡着嗓子拼命的咳嗽,方才因缺氧憋红的脸色也逐渐退了下去。 绯月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世子还请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要有个掂量,别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是你对我有用而已,可别一次次挑战我的忍耐力!” 才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柳觅倒是想傲气一回,可方才那差点就要去阎王殿的感觉太过强烈,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只得点头应下。 绯月的脸色一下又恢复了方才的妖冶,她走上前拍了怕有些发抖后退的柳觅,不顾他的惧意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魅惑道:“这才乖嘛,你放心,你只要做好这个世子爷,我们绝不会为难你,甚至还能达成你想达成的愿望。” 柳觅不可抑制的点点头,绯月看了一眼烂醉在一旁的谢云钰,对柳觅道:“世子不是一直想要夺得美人的芳心吗?这可是个好机会,女子嘛,若是先得了她的身子,日后她还不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可是……”柳觅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这并非君子所为啊,若是谢云钰清醒了,知道他对她做了什么,依照她的性子,只怕他这一辈子再也别想接近她了。 这可是的话还没说出口,绯月的神色却又骤然一冷,他吓得抖了抖,连忙换了话头道:“可是,可是你也知我,我根本不行啊。” 是啊,柳觅之前被柳询荼毒的病还没有好,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行房了,他要怎么得到谢云钰? 没想到绯月却是突然勾唇,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小药包,道:“放心吧,这个,我都替你弄好了,这是从怡红院拿到的专门助兴用的药物,我在里头加了些能让你恢复知觉的东西,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此物之位维持一个时辰,你若是不照做决定,可就没机会了。” 柳觅畏惧的看了一眼那个药包,就是因为这该死的东西,害他失去了做男人的权力,可现在,绯月竟然又要逼着他吃下这个,说不排斥是假的,而且连太医都说了没办法的事,谁能保证绯月说的是真的? 绯月自然看出的他的不信任,她勾唇冷笑了一番,道:“放心吧,我说到做到,这药确有一个时辰的时效,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侧妃娘娘说了,若是你今日不能达成此事,明日,她便要将你的庶妹和淑敏女郎送过来了,你可知胡淑敏,就是给你做世子妃的!” “你说什么?这是母亲的主意?”柳觅难以置信。 “是,今日这一切,可都是你母亲要求我这么做的。侧妃娘娘也是为了你好。”绯月回答得风轻云淡。 “母亲,母亲不是一心想让我娶谢云钰吗?她为何要这么对我?”柳觅不相信,这一切都是胡侧妃的主意?他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绯月拍了拍他的头,同情道:“侧妃娘娘是想让你娶谢云钰,不过那是在谢云钰没喜欢上柳询之前,现在嘛,若是谢云钰不能成为你的人,那么,我们也不介意将她毁了,毕竟她现在已经慢慢在凤鸣书院站稳了脚跟,日后若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是了,胡侧妃做这种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她是做得出来的,柳觅只觉全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脑海中充斥着:母亲又利用我,母亲又利用我的无奈和气愤。 她这是在逼自己选呐,选毁了谢云钰,让她也变成与自己一样的提线木偶,还是选胡淑敏,然后他们对付谢云钰,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 第165章 娇花在怀 可这两个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样的选择何其残忍,竟全是他母亲的主意,这个认知怎能不让柳觅感到奔溃。 可绯月却并没有给柳觅崩溃思考的时间,她见柳觅还如此犹疑,干脆使用轻功一把捏起柳觅的下巴,也不顾他的挣扎,将手中的药包尽数倒到了他的口中。 柳觅被这粉末呛得直咳嗽,他的手胡乱的挥舞着,很想反抗,奈何他根本不是绯月的对手,绯月见他咳嗽着,还用脚轻巧的将不远处的茶壶勾了过来。 柳觅就这么被绯月粗鲁的“咕噜噜”灌了一大壶的水,绯月这才放开了他,等他缓过神来,再也忍不住气愤的破口大骂道:“你疯了,你这样对我。” 绯月冷敷衍道:“若非世子爷如此犹豫,老是举棋不定,绯月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还请世子爷恕罪。” 虽然说这让柳觅恕罪的话,脸上却满是轻鄙,柳觅都快要被她气死了,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这个世子爷是多么的窝囊,他气愤的一甩手道:“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算了,我这世子爷还当个屁。” 眼见自己果真把柳觅逼急了,这会儿都开始发起脾气来,绯月也不多说,随意的拱了拱手,道:“那绯月便预祝世子旗开得胜,达成心愿。” 柳觅见绯月要走,一阵心急道:“你,你别走,你快去给我找其他人来。” 他已经能感受到方才那些药粉对自己的作用,整个人都变得燥热,就好像突然间变得十分空虚,需要被填满,小腹处窜出一股热潮来,他扭捏着不让这种不被控制的感觉放大。 绯月瞧见了他这模样,轻笑一声,道:“怎么,世子是想娶淑敏女郎吗?” 柳觅自是拒绝道:“自然不是,你们与舅舅如此狼狈为奸了,我断不想与你们一处,并且我又不喜欢胡淑敏!” 绯月道:“那不就得了,世子爷,既是自己想要的美人。如今又在那儿随你处置,你说你强忍着何必呢?倒不如随了自己和侧妃娘娘的心愿,也好与谢云钰做个长久夫妻啊。” “可是……”可是他若真玷污了谢云钰,别说她日后再也不会原谅自己,就是胡侧妃,也未必会如她所言真的将谢云钰纳入府中吧。 绯月妖媚一笑,道:“别可是了,你对谢云钰下不去手,难道是要我来亲自服侍吗?恩?” 那句恩,说的意味深长,在加上她眼神迷离的把玩着手中的头发,绯月不愧为西域圣教备受推崇的圣女,这样一个随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让她看起来媚骨天成,柳觅虽无欣赏的心思,可耐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热血的冲动了,哪怕当初与绯月在一起,任凭她怎么勾引也没有这一刻来得这么强烈,可他知道绯月是不能再动的,眼前这个妖冶的女子根本就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看着散发着妖冶的香味,其实真沉迷其中了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绯月看着他憋红了的脸,和额前隐隐冒出的热汗,她轻笑一声,一个回旋转,身上的薄纱便掉在了地上,露出她雪白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高耸,这让本就处在爆发边缘的柳觅心下愈发激动。 可他还是咬着牙道:“你,你给我走!” 绯月看他明明已经忍受不住了,却还要强装的模样,也不强求,她蓦然靠近了柳觅的身边,听着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在他的胸前画着圈圈魅惑道:“怎么样,这种久违的快乐,世子何必如此强忍着?” 柳觅已经成功被她撩拨了起来,鼻尖的女性气息让他的体内叫嚣着冲动,绯月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在柳觅下决心与其玷污了谢云钰还不如与绯月在一起的时候,绯月却一个转身又离开了他的身边,转眼间已经消失不见 。 她人虽走了,那淡淡的体香却还留在空气中,刺激着柳觅此刻有些脆弱的神经,耳边反复还留着她蛊惑的话语,道:“去吧,她是你的,只要你走出这一步,她就是你的了。” 柳觅仰天“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的眼底满是欲望的潮红,就算此刻尚存着理智,可看向趴在桌子上的谢云钰纤细的身影也忍不了了。他心下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做出有辱自己在谢云钰心中的形象的事情,可脚步却不自觉的朝她靠近。 柳觅已经尽力在控制着自己的冲动了,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云钰已经被她抱在了怀中。娇人在怀,鼻尖又是她的馨香混合着酒香,让柳觅本就对她有绮念的心更搅得一团乱麻。 谢云钰似被抱着有些不舒服,她皱眉嘤咛了一声,舔了舔因喝了酒有些干燥的嘴唇,那绯红的面色,迷离的眼神,欲拒还迎的红唇,无不在散发着邀请的气息,柳觅的瞳孔猛然放大,再也承受不了体内乱撞的热气,就这么抱着谢云钰三步并两步的朝矮榻走去。 此刻的他发出一声低吼的悲鸣,哀戚道:“夫子,并非我有意侵犯,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放心,今日之后,我必迎你回勖王府,让你做我的世子妃,谁都不能阻挠!” 柳觅将谢云钰放在了矮榻上,虽然心痒难耐,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放平,看向她漂亮的眉眼,这才委身亲上一亲芳泽。 不同于以往那些妖艳的女子,谢云钰的唇柔软而且馨香馥郁,莫约是本就心仪她的关系,柳觅只觉得此刻脑中就像绽放了烟花一般,令人雀跃又激动。 他颤抖着手尽量温柔的退去谢云钰的衣裳,极力克制着自己就要将谢云钰吞入腹中的欲望,谢云钰在他的眼中不同于常人,在这种事上自然应该被最圣洁的对待。 可是,解了她的外裳后,柳觅看着她修长洁白的脖颈,他却再也克制不住的一把将她的衣服撕扯了下来,露出她雪白的双肩,柳觅的动作太过急躁,谢云钰蓦然感觉身上一凉,便抬眼便见柳觅越来越近的神色,吓得一声尖叫! 这一叫,酒也醒了大半,察觉到柳觅在对自己做什么后,谢云钰一下子惊坐了起来,捂着身子怒道:“柳觅,你疯了!” 柳觅见谢云钰果然还是发现了自己的劣行,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只想要谢云钰这块冰来缓解一下他的燥热,他可怜的祈求道:“夫子,夫子对不起……” 话虽这么说着,可他却一步步的逼近谢云钰,谢云钰吓得连连后退,可惜酒劲上头,她就是想要反抗浑身也没什么力气,而此刻的柳觅却像打了鸡血一般,眼底一片猩红,像看猎物一般的朝谢云钰扑过去。 “啊,你走开,你走开!”面对压在她身上的柳觅,谢云钰奋力反抗,这毫无力气的反抗在柳觅看来却更像是挠痒痒,这让他愈发难耐,只想将眼前这个乱动的女子尽快收入囊中。 就在柳觅忍不住低头吻向谢云钰而谢云钰被他两手禁锢着动弹不得的时候,突然,一个凛冽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怒气大吼道:“柳觅,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说罢,柳觅就毫无准备的被人一下子掀起了身子,没错,是掀起的,柳觅自是被惯性弄得连连后退,可柳询犹觉不解气,被怒气充斥着的胸腔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脚朝柳觅的胸口就踹了过去。 被他这么一踹,柳觅也清醒了过来,他擦了擦嘴角流下来的血丝,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摇摇晃晃的朝柳询走过来,冷笑道:“怎么,看到心爱的女人被如此对待忍不住了?再也不装模作样了?” 柳询被他这般刺激,哪还顾得上其他,当即不管不顾的抡起拳头朝着柳觅的脸就是一拳。直打得他牙都掉了两颗。 没想到柳询看着儒弱,这力气倒是不小,可柳觅却好似一点儿也不生气,他阴沉的看了柳询一眼,反而大笑了起来。 不知是在笑自己总算在谢云钰心中到了万劫不复之地,笑自己不管是不是愿意,如今已经走到了回不了头的一步,还是笑胡侧妃他们天真了,其实他们根本战胜不了柳询。 柳询的怒意还未下去,随之跟上来的刘桥却比他清醒一些,虽然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也很震惊,不过这时候可不是打柳觅的时候。 若是柳觅出了事,那么他们所有的布局将会功亏一篑。 刘桥忙拉了拉柳询布满青筋的手。低声道:“公子息怒,且先看看夫子再说。” 这句话好似一道灵符,柳询被定在了那里,哪怕心中喷薄着要将柳觅剁了的冲动,可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他低声吼道:“柳觅!别再让我逮到你的把柄,否则下次,你一定会付出双倍的代价!” 柳觅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声直达云霄,让人听着瘆得慌,直到他看向柳询走过去抱起谢云钰后,面色才有一丝波动,他激动道:“你别动她!” 柳询看着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的谢云钰,心痛难挡,看向柳询的目光也更是怨毒了,他道:“你最好祈祷她不要有事,否则,我让你偿命!” 第166章 暗杀 柳觅却只是重复道:“你别碰她!” 柳询蓦然回头看了柳觅一眼,那一眼极尽冰冷,仿佛寒冬里的冰渣子锋利的擦过心脏, 让人不寒而栗,饶是柳觅再想留住谢云钰,也被他的这番威胁弄得喏喏的说不出话来。仿佛他再说一个字,柳询就真的会不管不顾的将他给剁了一样。 就这么吓退了柳觅后,柳询便慢慢走近了谢云钰,可没想到谢云钰见到他了一直胡乱的挥舞着双手,又惊又惧的连连后退,她将自己缩到了角落里,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 柳询一阵心痛,对柳觅的行为愈发痛恨了,可眼下也只能将谢云钰先带离这里再说。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尽量放缓了声音柔声道:“夫子莫怕,我是少卿,我是少卿啊,我来了。” 谢云钰听到柳询的话,涣散的目光这才有了焦距,她不确定道:“少卿,你来了?” 见她认出了自己,柳询一阵欣喜,他忙点头,道:“对。是我,我带夫子回家吧。” 谢云钰缓缓的点了点头,只感觉高度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全身都像脱了力气。 柳询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谢云钰的身上,谢云钰愣了愣,看了一眼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柳觅后,还是默默的低下了头脚步虚浮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柳觅虽惧怕柳询,却还是紧紧的盯着谢云钰看,虽说今日的这番行为实属不得已,可他是真的喜欢谢云钰,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见她就这么走了,没有怨恨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报复和奔溃,可柳觅却感受到了谢云钰此番离去再也不会属于他的决绝,他不由得一阵惶恐,不死心的叫了声:“夫子!” 谢云钰的背影顿了顿,却再也没有回头。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柳觅方才轻薄了自己是真,谢云钰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柳觅见她迈脚出了房门,再也忍不住心中一阵虚无。可他能怪谁呢?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谢云钰从雅间走了出来,她擦了擦眼角有些冰冷的泪水,只觉得心下酸涩。 不得不说,在柳询出现的那一刻,谢云钰是欣喜的,可这份欣喜掺杂了太多的因素,是自己不听他的劝告执意来赴宴,也轻信了柳觅对自己并无私心,可现在尝到了苦头却要他来救场,并让他看到自己最难堪的一面,一想到这个,谢云钰的心中就万般沉重。 不过幸好,他来了。 柳询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愤怒平息后,他也是后怕不已,若方才自己晚来了一会儿,他都不敢想象谢云钰会发生什么,若她真被柳觅轻薄了,那日后,他岂非要认她做自己弟媳?那他如何下得去手对付柳觅? 虽说这样的状况并没有发生,可柳询想到这种可能还是忍不住抖了抖,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这么想着,恢复清明的他猛然想起方才柳觅似乎不同寻常的模样,他好像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而且那嘴唇满是不正常的墨色。 难道他中毒了!一想到这个,柳询一下反应过来,惊恐的大叫道:“夫子,不要出去!” 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谢云钰已经一脚跨到了醉仙楼之外,她听到了他的大叫声缓缓回过头来询问似的看向他,却见柳询看向她的身后,瞳孔猛然放大。 与此同时,谢云钰惊觉一道寒光从自己身侧闪过,带着粗暴冷冽的力道,她一阵害怕,连忙回过头,却见一个黑衣人正蒙着面,手中拿着一把大刀,直直的朝自己而来。 柳询已经顾不得其他了,见有人要对谢云钰动手,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在那黑衣人又要出招之际,忙使劲谢云钰她一拉,让她堪堪脱离了那个大刀的重力。 可谢云钰还来不及庆幸自己刚从刀下捡回一条命,就见那拿刀的黑衣人又再次卷土重来了,他提着大刀就要再次往她身上招呼。 柳询忍不住凝声道:“夫子,小心!” 谢云钰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听得一声兵器交响在耳边落下,原来是柳询身后的刘桥一个飞跃到了自己的面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两人霎时扭打在了一起,谢云钰不会武功,自是惊恐的抱头,而柳询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罢了,凤阳王的招式他是一个都使不出来,这种情况之下他还想着尽力护住谢云钰自是有心无力。 三个人中,只有刘桥武功高强,可对方派来的人也是个中高手,他们本就是趁着柳询只带着刘桥毫无防备的时候策划的这场暗杀,自然是有备而来了。 那些人招式狠辣,又人多势众,就连刘桥也被他们牵制着拖不了身,柳询只能带着谢云钰狼狈鼠窜,若是不拖着谢云钰,柳询那三脚猫功夫或许还可以抵挡上一时半会儿,可他却怎么也不放开谢云钰的手,这样一来,许多时候反而被肘制。 外头的黑衣人闹出这么大动静,里头的柳觅亦是听到了声音,只不过他方才服用了那种药物,现在身子酸软无力得很,走上两步就得歇一歇,可心内却是万般着急。 他隐隐猜测到了这事是何人所为,可却无能为力,现在只盼着柳询能有先见之明,早点联络到帮手了。 柳觅暗自责怪自己,非得开什么庆功宴,这下庆功没成,反而弄得他差点要成害死谢云钰的凶手了,想来那绯月做了两套方案,若是自己能成功拿下谢云钰不被打扰,那么谢云钰也毁了,若是柳询中途来救,那她就让埋伏在醉仙楼附近的杀手出动,来了暗杀,好一了百了吧。 哪怕柳觅再后悔,现在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他强撑着意志将自己挪到了醉仙楼门口,就见一个黑衣人正举刀就要朝谢云钰劈下去,而她一侧的柳询正忙着对付另一个黑衣人,完全没有顾忌到这边。 柳觅一阵心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突然奋起,操着一旁的扫帚一个箭步就朝那个黑衣人跑去,在他的大刀就要落下之际,他用扫帚就这么挡下了那一刀。 可扫帚又岂是大刀的对手?这东西一下就被劈成了两半,那大刀的气势却未停止,柳觅因着身子中毒了,动作也没那么快,他还来不及收手,胸前就这么突然直直的被锋利的大刀劈出了一个血窟窿。 场面一度混乱,谢云钰看着柳觅为了救自己就这么倒在自己的面前,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虽然她刚经历过被柳觅伤害,可谁能再这样的关头为了救自己连命都丢了? “柳觅!”谢云钰喊得撕心裂肺,柳觅就这样倒在了她的怀里,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他想着自己终于要死了吗?死了也挺好的吧,这样就不用在这世上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伤害自己不想伤害的人了。 恍惚间,他看着谢云钰的神色无比慌张,好像在神情焦急的叫喊着什么,可他却听不到了,眼前闪过一簇白光后,一下就遁入了黑暗。 黑衣人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他们都看向一个穿着铁甲的人,仿佛那个人才是他们的领头,那铁甲黑衣人做了个手势,便有人上前抢过柳觅的“尸首”就往外走,谢云钰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再去抢回来,只得眼睁睁看着人家就这么远去。 柳询看了这边一眼,却无暇分心,他尽量保全这两个人的平安就已经很吃力了,自是没有其他的功夫去管什么。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黑衣人追得节节后退。 才一会儿,两人的身上就已经多处挂了彩,在刘桥的拼死守护下,他们被迫退至郊外,柳询倒是想叫凤阳王出来救场,可越着急越混乱,无论他怎么用以往的法子,也不知这次怎么回事,凤阳王就是不出现。 柳询心焦不已,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太轻敌了,身边能用的人都被派到了边疆做预防之事,现在就留几个人在青松院中,也不知这些人能否赶到。 好在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祷告,在被逼上西郊的途中,果然窜出几个人来帮他们,可奈何人数太少了,只能走一步退一步,不过好歹在这么多人的保护中,两人性命无忧。 有了这么多人的加入,形势好转了些,几个人好歹争取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可那边黑衣人的人数似乎还在有所增加的模样,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顽固抵抗也只会是两败俱伤,在那些黑衣人还未逼上来之际,刘桥忍不住低吼道:“公子,我们没有援兵了,现在该怎么办?” 形势千钧一发,若是没有做出正确的指令,恐怕凤阳宫的几个重要人物都要交代在这里了,若是连柳询这个凤阳王都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那就真没人可以抵挡西域圣教,抵挡那暗中觊觎大楚的邻国,抵挡有心人的阴谋了。 柳询皱眉,心跳快得都快跳出来了,上了西郊,就是断崖了,通常断崖在所有人认为都是死路,可柳询却不这么认为,他想着上次和谢云钰落涯之时,那半涯有个山洞,山洞里还有疗伤的温泉榻。 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下山只有死路一条了,大不了冒险一试,说不定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167章 命悬一线 断崖之下的半涯有温泉榻,这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如今是性命攸关之际,也顾不得许多了,只盼着这次运气能再好一点,刚好落在半涯那儿,好歹能留下个一线生机。 所以,柳询当机立断道:“走,上断崖!” “可是,断崖之上,必死无疑啊!” 柳询沉声道:“刘桥,你可信得过我?” 刘桥刚解决完手中一个顽固的黑衣人,正坐在那儿喘着粗气,他啐了一口道:“呸,我刘桥的命就是公子的,说什么信不信得过,公子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柳询一阵感动,可现在也不是感动的时候,他连忙道:“好,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分开走,兄弟门能突围的便突围出去吧,实在不行,就到断崖之上去跳崖,总之,一定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刘桥以为柳询此举是为了不让他们暴露凤阳宫,忙应下道:“好,我凤阳宫的人,只有战死,没有投降,兄弟们,保护好公子的安全!” 没想到不过几个人,众人却整齐一致的大声道:“誓死保卫主子的安全!” 谢云钰听得心下震撼,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眼见着刘桥会错了意,柳询忙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即刻分散开,各自去逃命或者跳崖,总之没被他们抓住就好,这样我们还有一线生机!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刘桥“啊?”了一声,一下没反应过来。 紧要关头,柳询也来不及解释许多。若是这些人恰巧落到半涯上,那也是他们的命数和造化。他严肃道:“既然身为凤阳宫的人,听我命令就对了,我现在命令你们,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先,走!” 这幅神态,颇有些凤阳王的模样,凤阳宫的人一向以严谨执行命令为准则,既然柳询都这么说了,几个人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就都利索的四下散开了来,各自使手段逃命去了。 刘桥却坚定不移的跟在柳询的身后道:“公子,哪怕是死,我也绝对不会丢下你!” 柳询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笃定的说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死的,我们还要活着再相会,你还要看着我一步步实现自己愿望,咱们还要一起守护大楚,要一起将这些人消灭呢。” 莫约是柳询眼中的光芒太过热烈,刘桥竟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 眼见着其他人都逃命去了,刘桥想了想,也决定遵从柳询的话从一侧走去,只是他们不知的是,此时的刘桥虽然脑子没有柳询好使,却是打了自己出去引开黑衣人,好给柳询他们争取逃跑时间的主意。 刘桥一走,就剩下柳询和谢云钰了,柳询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夫子可还相信我?” 谢云钰似乎知他所想,轻轻的点了点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过往的种种已经不重要了,她为何还要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疏离这个一路用生命护着自己的人? 谢云钰突然看开了,是啊,所有的事情,其实在生死面前根本不算什么,至少做了这个决定的这一刻,她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反而觉得飘摇的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原来,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未真正记恨过柳询。 为了安抚柳询的心,谢云钰还笑着调侃道:“若是不能同生,那便同死共葬一穴吧,咱们黄泉路上,好歹还能做个伴。” 柳询亦是淡笑着说了声:“好。” 能在这种事时刻还能笑得出来的人,想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柳询只觉得谢云钰的笑容总有一股温暖人心的力量,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手来,紧紧地牵在了一起,毫不畏惧的就朝断崖走去。 身后的黑衣人也很快的就追了上来,他们恐怕没想到会有人面色无比平静的就这样往悬崖而去,难道他们不知那里就是绝路,就不怕死吗? 看着两人赴死的表情,本来还让人心生震撼,可一会儿,他们就笑不出来了。看着前头好似不熟悉的路况,谢云钰有些莫名的心慌,果然,老天在这时候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发现,这儿的断崖,根本不是上次两人坠崖的那个地方! 对啊,整个西郊,地域宽广,只怕这些小路连谢云钰都没走过,上次那儿是断崖的最高点,可此处却是低矮得多,除了悬崖那一面,其他方向都是草地和灌木,因着自小被大人耳提命面西郊断崖不可去,这会儿却是连谢云钰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柳询亦是发现了这一点,不免气血翻涌,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们遇到这样绝望的情况,既不是断崖之巅,必然没有半涯了,他顿时感觉仅有的希望都快被磨灭了,难道真的是时运不济,天要亡他们? 黑衣人步步紧逼,谢云钰这才有些慌乱起来,可见方才遣散了其他人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若是有人在,起码能抵挡一番啊,柳询亦是有些懊恼,但也为时已晚,现在这样,可真是求救无望,不可后退了。 可即便形势严峻至此,柳询还是尽量保护着谢云钰,哪怕因此自己受了许多处伤,奈何双手难敌四拳,他们还是被黑衣人逼到了绝处! 一路被追杀着,柳询已经疲惫不堪,可他还是强撑着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奋力接下黑衣人的一击 ,好在出门前也算有备无患的拿了一件武器,可再这样下去,也支撑不了多久了,那黑衣人见他既然还有力气顽固抵抗,又一次提着大刀卷土重来。 手起刀落,又是一番激战,柳询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那大刀有如千钧之力震得他浑身发麻,岂是一个小小的匕首可以阻挡?他的腕间青筋暴起,全身已经持续僵硬,动作也慢下来,只觉得整个关节有如散架了一样疼痛难挡。 又是一击,柳询一个后退,疼痛更甚了,脸色也霎时变得惨白,谢云钰见了,担忧不已,在那黑衣人又一次袭击之际,她竟想也不想的就翻身挡在了柳询的面前。 若是这么被一刀砍下来,谢云钰必死无疑,柳询惊恐道:“夫子,不要!” 黑衣人却不管他们究竟怎样,此时正是两人最为薄弱之际,若是能一招致命,就可以一劳永逸了,他们自是毫不留情的一下攻了上来。 既然谢云钰能替他以身抵命,他又为何不行?柳询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将谢云钰翻身护在怀中,嘴角扬起一抹决绝的笑意,对着谢云钰的耳边轻声道:“这次你不要再跟我抢了。” 这下轮到谢云钰惊恐了,她瞪大了眼对这样的变故措手不及,心底蔓延出比自己在刀下还大的恐惧来,只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眼中只有柳询那抹苍白的笑意和安抚。 “不要!” 这一声不要,恍若回荡在天地间的绝望,那么清晰又尖锐。 柳询就这么拥着谢云钰等待着最后的诀别,可印象中的临死疼痛并没有袭来,他抬眼,却见方才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领头的铁甲黑衣人突然出现,站到了两人的面前,制止了他们血溅当场的场面。 铁甲黑衣人对着他们冷声道:“两位,束手就擒吧,若是你们配合,说不准我们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他一说话,其他的黑衣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将他们围了起来,一步步朝二人逼近,仿佛看谢云钰与柳询是瓮中之鳖,笃定了二人在劫难逃。 柳询握着谢云钰的手紧了紧,他是不可能投降的,他若这时候认输了,那么回去之后,胡家人会怎么对待他?西域圣教又将怎样对待大楚? 只有他,只有他发现了这些人的阴谋,可现在事情还未到那个地步,他也没有证据能让任何人相信有威胁大楚江山的人存在,那么,他就必须得活着,活着才能阻止这一切, 可现在被逼到了绝处,又如何能有一线生机? 柳询护着谢云钰步步退让,最后退无可退,他们的身后便是断崖,虽然长着些许青苔和树木,却不知究竟有多深,涯底是怎样一副状况,或许掉下去了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无可能。 可前面又是黑衣人的严防死守,插翅难飞,两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的状况好像除了投降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紧张到绝处,柳询反而放松了下来,他突然笑着道:“阁下还是回去转告你们的张教主吧,想要我的凤阳宫,他也要有那个资格来取,想要我大楚的江山,绝不可能!” 柳询说的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那铁甲黑衣人看着死到临头了他还能如此决然,他偏头邪魅一笑,道:“哦?既然凤阳王不相让,那我们只能巧取豪夺了。” 柳询冷笑,道:“巧取豪夺?阁下还真是毫不掩饰你们的卑劣之心啊。” 铁甲黑衣人一阵大笑,道:“胜者为王败者寇,我要君子之心作甚?倒是你,你如此坚持究竟有何意义,人都死了,守着那凤阳宫做什么,到时候这凤阳王自有能人居之,大楚的江山你也操心不到了。” 柳询冷不在咒骂了一声:“卑鄙!” 铁甲黑衣人却对柳询的态度毫不在意,他把玩着手中从柳询手上夺下来的匕首,就好似看着一样了不得的战利品,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第168章 滚落悬崖 他轻蔑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敬你凤阳王也是个人物,现在你也无路可走了,倒不如就此投降为我所用,你还能做你的凤阳王,大楚还有你凤阳宫的江山,多好。” 听得这话,柳询的脑海中好似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定定的看着铁甲黑衣人,突然笑了起来,他道:“张教主,你果然掩藏得很深呐,上次是铁面,这次是铁甲,我还以为谁有如此算计,倒不想是张教主亲自出手了。” 既然被认出,张渊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承认了下来,道:“你倒是有眼色,不知我该称呼你为凤阳王呢,还是柳询柳公子?” 柳询勾了勾唇,道:“比起掩藏,咱们彼此彼此。你就是刘桥手下,最得力的那位干将了吧,我记得他手下却有一位常年穿着铁甲的人,只是我毕竟是柳询之心,对凤阳宫之事不大熟悉,这才没有留意,听得阁下方才熟稔的语气替张教主传话,我便知我败在何处了。” 不等张渊回话,柳询又神色一冷,道:“之前我还想不通你为何一定要当这个凤阳王,现在我却是明白了,没想到我们日日在防范的人,竟然潜入我凤阳宫,还时时刻刻待在我们身边,怪不得能随时掌握我们的动向,倒是我太轻敌自负了。” 张渊仰天长笑了一番,道:“哈哈哈,现在能认出我来,倒也不晚,不过那又如何?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所有的布局,知道了你们藏匿的势力,不然这会儿,何以有这一出完美的暗杀呢?你说是吧。” 柳询自嘲一笑,他信任刘桥,可却没想到刘桥手下竟然掩藏着这位西域圣教的教主大人,也怪他早点没有发现异常,最近频频出错却没有在自己的凤阳宫找原因。 见柳询说不出话,张渊更得意了,他又一阵长笑,道:“柳询啊柳询,你虽有经纬之才,却也时运不济,只要我想让你死,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今日,我便让你插翅难逃!” 柳询冷哼一声,既然知道了这个人是西域圣教的教主,他就更不能投降了,如果落在他的手上,莫说凤阳宫几百条人命的覆灭,就是他自己,也对不起多年壮志未酬的筹谋。 柳询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认输了?” 张教主自是知道他能隐忍至今,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可若谢云钰在呢?他轻蔑道:“你能这么说,倒是勇气可嘉,只是你不怕死,可想过身边的这位女郎?谢夫子双十年华,人生正好,此时就这么香消玉殒岂不可惜,你莫非要拉着她一同为你殉葬?” 提到谢云钰,柳询的脸上才有一丝裂缝,他转头看向谢云钰,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见谢云钰用力的回握着他的手,云淡风轻道:“不必多说,今日我们两人,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柳询本有些犹疑的心在听到谢云钰这番话后一下就平静了下来,谢云钰的这份情谊,不可谓不让他感动,他想让谢云钰活着,可更想自己陪着她一起活。 这么想着,柳询便暗自下了一个决心,如果他们这次能逃出去,并有幸都能安然无恙,那么他一定要向谢云钰表明心迹,一定不能让自己再次经受这种情况的时候,有这么大的遗憾。 “夫子……”柳询看向谢云钰的目光,满是深情。 谢云钰报之以一个微笑,道:“少卿,我明白的,今日并非你一个人的劫数,虽然柳觅是受人利用,可这些人恐怕早已对你我动了杀意,妥协是没有用的,还记得方才我们所言吗?生死同穴。咱们能活着第一次,老天一定也会给我们第二次的机会!” 谢云钰说完,在柳询的指尖上捏了捏,柳询心中一动,也回头捏了捏她的指尖,眼中一片柔情,二人就像在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当然,这样的互动张渊自是看不到,也听不懂这意有所指的话,他只看到再这样的时刻两人之间好似情深意切,感人肺腑的模样。 张渊拍了拍手,诡异的笑道:“好一副郎情妾意,生死与共的模样,只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 柳询看着张渊,轻蔑一笑,道:“我们从未想过你会放了我们!” 说完,柳询突然将谢云钰的手用力一拉,二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从那涯顶之上跳了下去。 “你们疯了!”张渊显然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做,飞身施展轻功就要去抓他们。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互相牵着手从悬崖上坠落,看着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嘴角还噙着共赴生死的笑意。 明明可以斩草除根的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这么逃走了,本来是想要征服一番柳询的,现在也变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张渊怒吼道:“人呢?你们这么多人看着两个人,竟然给我跳崖了!” 众手下也没想到这两人会如此决绝走这条自取灭亡的路。那断崖之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云海,也不知深浅如何,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吧,他们自以为没有人有这么傻选这条路,所以根本未做防范,就这么让人跳了涯,面对张渊的怒气,他们自是无话可说。 张渊怒吼一声,犹觉得不解气,他恨恨的扬起手中的长鞭在几个手下身上发泄一通后,这才转身阴沉着脸吼道:“还不快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们未敢不从,纷纷拱手道了声是,而后便全数散开去忙了。 不管如何,凤阳王跳了涯,这对凤阳宫的打击不少,现在可是对付凤阳宫的最好时机,张渊一个人躺在草地上大笑了许久,而后突然起身,既然得不到,那么他就要去灭了柳询心心念念的凤阳宫! 想到这个,张渊的眼中满是仇恨的疯狂,他执着长鞭浑身煞气的下了山,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直接朝青松院而去。 却说柳询和谢云钰从断崖之上双双跳崖之后,两人就一直拉着手往下坠落,本以为那云海之下一定是深不见底的地方,可半柱香后,他们就坠落到了悬崖中的树枝上,奈何他们下坠的速度太快,冲击力太大,树枝承受不了,竟应声断了。 好在树枝也冲缓了一部分压力,从树枝上掉落后,两人便滚到了崖底的草地上,这当中谢云钰只感觉有如天旋地转,被四处突出的石头撞击得快散了架,却阻止不了下坠的速度。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柳询还能下意识的护着她,尽量不让她的头磕碰到,两人抱在一起就这么一直往下滚,也不知滚了多久,才落到了一块平地之上。 谢云钰只觉有些晕眩,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种要作呕的难受,她睁开了眼,却被光线刺得本能的抬手遮挡,就在这时,她才听到四周乱七八糟的议论之声。 有人对着他们两人指指点点到:“这人死了吧,流了这么多血,怕是没救了。” “就是,真是晦气,咱们这村子可从没外人进来,这一下来了两个,还是从天下掉下来的,看这位姑娘也是未婚吧,瞧瞧这手拉的紧紧的,听闻咱们这上头可是个悬崖,难道这两人是殉情来的?”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这未婚的姑娘家竟然与人双双殉情,也不知这家里的老人该何等伤心呢,走吧走吧,我怕这男的八成是活不长了,咱们赶紧走,免得晦气。” 这句话一下刺激了谢云钰的神经,什么叫活不成了?难道是,柳询怎么了? 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谢云钰努力的睁开眼,就见附近有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劳作村民,正讨论着渐行渐远,她刚想说话,却发现喉咙似火烧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谢云钰一下缩回了手,赶忙转过脸去,却见柳询此刻正紧闭着双眼,满身是血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谢云钰忍不住尖叫出来,若非此时还能摸到他的脉搏,她都要怀疑柳询是不是就这么死了,她忙吃力的站起来,摇着柳询道:“少卿,少卿,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这么一叫,这山谷里的村们听到她还活着,自是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谢云钰顾不得许多,她见唤不醒柳询,不由得心下一阵惊恐,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不,绝不可以,说好了同生共死,他怎么可以率先死去,谢云钰慌了,她又叫了两声,柳询却毫无回应,她一下子崩溃得大哭起来,坠崖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中。 一定是方才柳询护着自己挨了许多的落石,这才造成了自己身受重伤。想到这,谢云钰一阵着急,她不相信柳询会这样就死掉,顾不得擦眼泪了,她忙将手放到柳询的鼻尖,还能感应到他微弱的气息。 有气,他还有气!谢云钰不由得一阵欣喜,她转头祈求的看停在原地看着她的村民,哀求道:“他还有气,他还没死,求你们,求你们救救他!” 第169章 殉情 面对着她声声泪下的哀求,村民们心生怜悯,却无一人敢上前救治,对于陌生人的戒备是本能,他们还不知道谢云钰是谁,为何会掉落在此处,就怕救了他们会给村子里带来灾难。 谢云钰见这些人对将死的柳询无动于衷,她不由得悲从中来。现在这种情况,她只能寄托于这些人的良知,可他们又凭什么救他们? 这么求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上前,谢云钰只觉比被逼跳崖还绝望,明明她都活下来了,明明柳询还有救,为何却又要死于这种无人问津的薄凉里? 既然求人无用,谢云钰擦了把泪,咬了咬牙,自己站起来,吃力的搬动着柳询,将他翻了个面,掏出怀中的绣帕给他清理伤口,虽然此时自己也满身是伤,可她却好似浑然未觉般,眼中只有不想让柳询就这么死去的念头。 谁都可以放弃,但她却不能,她一定要让柳询活着,她还有好多话没跟柳询说,她还有好多事想要跟他一起做。 谢云钰边擦边流泪,可她却将泪水咽了下去,倔强的替柳询收拾着伤口,口中念叨着:“少卿,少卿你撑着,我一定想法子救你,说好了生死与共的,都都活着呢,你一定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绣帕沾满了鲜血,她就用手撕下自己的衣裳,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不知是谁心生怜悯,于心不忍的递上了一盆子水来,谢云钰哽咽着道了声:“谢谢!”便又连忙投入到清理伤口中。 血水混合着泪水,在谢云钰的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村民们见她如此执着又顽固,一时之间不知是被她感动还是嘲笑她的无力,四周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可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了。 等到她将柳询的最后一处伤处包扎好,也累得瘫坐在了一旁,柳询似乎对她的呼唤有所感应,他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却还是被谢云钰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果真还活着!谢云钰只觉心下炸开一抹欣喜,她喜极而泣的道了声:“少卿!” 村民们连忙看向柳询,在谢云钰的清理下他好歹露出一张清隽的脸来,见他真的好似十分痛苦的抖了抖,忙争相道:“快看快看,这男子果真还活着,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快。” 谢云钰经过一天大喜大悲的刺激,现在又这么兀自劳累了一番,柳询还活着,她一安心下来,就觉得疲惫不已,视线越来越模糊,朦胧间她好似感觉到了有人在她身边来回穿梭着,可她却再也撑不住的一下晕了过去。 混沌间,她好似看到柳询在一团迷雾中朝她走进,嘴中还说着:“夫子,夫子,我来了。”。谢云钰一阵欣喜,她忙伸出手就要去拉他,可不知为何,这时却突然响起了张渊的声音,他大笑着道:“凤阳王,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谢云钰一阵惊惧,眼见着柳询突然间被张渊拉扯了过去,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惊恐的大叫道:“不要,少卿不要!” 这么一喊,谢云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她摸了摸额间的冷汗,方才的景象那么清晰,清晰到这会儿的恐惧的感觉还是这么强雷,她害怕的挣扎着起身,惊慌叫道:“少卿,少卿!” 门外有个妇人正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白米粥进来,看她如今着急的就要下床来,忙按住了她,温和道:“这位娘子莫要着急,你那情郎这会儿在郎中那看着,恐怕还没醒呢。” 谢云钰顿了顿,还是坚持要下床,看样子是有人终于伸出援手将柳询送到郎中那儿了,可是她没有亲自确认一番柳询的安全,还是无法放心。 只是,脚还未放到地面,那股子的晕眩又一下传来,她忙撑着床沿不让自己倒下。 那妇人见了,连忙过来扶着她道:“大夫说娘子可能劳累过度又精神紧张,这会儿身子虚弱,需要静养,娘子一定饿了吧,先喝完了这碗粥,有力气了再去看那位公子也不迟。” 谢云钰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白米粥,顿感腹中饥饿,她这才看向妇人,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的就将稀粥喝了个精光。 妇人慈爱的看着她,等她喝完了,才接过碗道:“老身姓李,你可以叫我李婶,娘子是?” 喝了粥,又歇了蕙儿,谢云钰顿时感觉有了力气,看着这位李婶此刻目光温和的模样,眼中尽是善意,谢云钰连忙行了个礼道:“小女子姓谢,字敏秋,云州人士,多谢李婶救命之恩,只是……” 农家人哪受过这样的大礼啊,而且看谢云钰仪态端庄,气质不凡,长得又如此漂亮,李婶的心中一下子对谢云钰好感倍增,她道:“你是担忧那位公子吧,他在另一个屋子歇着,我便知你没见到他一定没法休息,跟我来吧。” 谢云钰点了点头,穿好了鞋忙跟在李婶的身后。 李婶体谅她身子虚弱,走得并不快,她倒是想去牵谢云钰一把,但谢云钰这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的模样,也不知会不会嫌弃自己粗鄙,她只得拘谨的在前头引路,嘴中念念叨叨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也真是不懂事,长辈们制止你们必定也是为了你们好,怎可轻易就想不开寻死呢?要知道父母养大你们不容易啊。” 谢云钰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而李婶却没有停下来解释的意思,她还以为谢云钰是被她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呢,又道:“好了好了,李婶也能理解,谁没年轻过呀,只是你看看,这悬崖岂是能随便乱跳的?这跳的好摔了点皮外伤倒没什么,可跳不好,岂不是连命都要搭上了。” 谢云钰一惊,以为李婶说柳询搭上命了,一下子慌张了起来,上前就是拉着李婶的手紧张道:“什么,少卿他,他出事了?” 没想到自己随意的胡言乱语会引起谢云钰的误会,李婶忙捂着嘴呸了一口,道:“瞧我这乌鸦嘴,那位公子没事,只不过他伤得太严重了,还没醒罢了。娘子莫要着急,喏。” 李婶说完,指了指屋内一个简易的床榻上躺着的柳询,谢云钰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柳询正好端端的躺在那儿,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了,穿着干净的粗布麻衣,虽然看着一下落了他富贵公子的模样,却还是难掩他的丰神俊朗。 李婶看着谢云钰痴痴盯着人家看,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她笑着道:“你瞧,他好好的呢,娘子这下可以放心了吧,你们并没有天人永隔。你的情郎啊,还是有机会能与你双宿双栖的。” 谢云钰神色一窘,便知李婶误会了,她连忙解释道:“李婶,我们不是,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可这话谢云钰却说不出口,不然她要怎么解释两人一起抱着落到这个村庄来的事? 李婶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好啦,你也别难为情,现在看到了也放心了吧。” 谢云钰点点头,又担忧的看了一眼柳询。 李婶瞧见了,轻笑一声,感慨道:“要我说呀,这也是菩萨显灵保佑了。那孩子命不该绝,你瞧瞧,他后脑那么大的窟窿,身上还有各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可他竟还能吊着口气等着人来救,现在虽昏迷着,但我当家的说,他这几日就会醒过来了。” 谢云钰被她说的一阵紧张,她很想去摸摸柳询堪堪李婶所说的窟窿,可想了想,又怕触动了他的伤口,只得站在原地踌躇。 李婶未觉,接着道:“话说你们为何从那悬崖下掉落?可是如乡亲们所言,你二人……互生情愫,却因家中不同意,然后相约着跳崖殉情?” 谢云钰惊诧的张大了嘴,也是佩服这些人的脑洞了,竟然会想出这等风花雪月的事情来 ,怪不得这李婶说起柳询一口一个情郎呢。 可是,这又该让她怎么解释?她总不能说她和柳询是因为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才跳崖以求生路的吧,那样的话,想来这些村民为了自身的安全,便再也不肯收留他们了。 谢云钰看着躺在那儿面色苍白的柳询,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真相隐瞒下来,只是头一次如此欺骗一个对自己发出善意的人,还是让她有些心虚。 面对李婶的询问,谢云钰只能哼哼哈哈的迷糊搪塞过去,李婶见她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倒也不再强求,她自以为是的以为谢云钰是对件事羞于启齿罢了,不过作为长辈,她还是重心长语的拉着谢云钰的手道:“娘子,唉,这事何必到寻死的地步呢,你说你们两若是都死了,或者一个人独活,那痛苦的是谁?” 不知为了,李婶说完这话,突然之间红了眼眶,她看着谢云钰情不自禁的擦了擦泪,道:“世上哪有不疼儿女的父母啊,只是有时候这份疼爱太过浓烈,不相让孩子走弯路,便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罢了,唉。” 谢云钰不明所以的看着李婶这番好似十分伤心的神态,难道她经历过什么? 她刚想问,李婶却不多说了,她看了一眼柳询,摇摇头,招呼着谢云钰注意休息,便说要张罗晚饭去了 。 第170章 中毒 李婶一走,谢云钰便移步到了柳询的跟前,她坐在床榻一侧,看着柳询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双唇,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疼惜。 虽说这一切都是张渊的设计,可若非自己不听他的劝告执意要赴什么庆功宴,也不至于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这样说来,倒是自己连累了他。 谢云钰叹了口气,好在他们都还活着,她知道柳询的心中有她触及不到的伤口和抱负,若是就这么死了,那他们就太冤枉了,她谢云钰倒是没什么牵挂的,可柳询,他的能力可以说得上呼风唤雨,扭转乾坤,这样的人只要他想,一定是前途无量一派光明的。 她有些自责,却忘了,这一切的根本就是张渊为了对付凤阳王而设下的阴谋。 谢云钰看着柳询,忍不住伸手细细描绘着他俊朗的轮廓,想到他这一路的维护,心下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柔情。 她喃喃自语道:“少卿,好在我们都还活着,你快好起来吧,以后,我再也不随意与你发脾气了。” 莫约是听到了她的感慨,柳询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谢云钰一阵激动,连忙道:“少卿,少卿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柳询掀了掀有些沉重的眼皮,他睁开眼,便见谢云钰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忙费力的扯了扯嘴角,朝她露出一个微笑道:“夫,夫子……” 谢云钰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没有词能形容她这一刻失而复得的喜悦,激动之下,她一把抓住柳询的手,道:“我在,我在。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谢云钰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只一遍遍的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柳询能感受到她此时的担忧和惶恐,他抬了抬手,想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却发现全身无比疼痛。 “别哭……”柳询艰难出声,谢云钰听到了,忙点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努力的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道:“我不哭,咱们都从鬼门关回来了,我这是高兴,高兴。” 柳询勾唇淡淡一笑,转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谢云钰见柳询突然没了回应,又是一阵惊恐,她害怕的唤了两声:“少卿,少卿?” 柳询却一动不动,谢云钰一下子就慌了,顾不得自己脚步虚浮,忙朝外奔去,着急道:“李婶,李婶快来看看呀!少卿他,他怎么了?” 李婶听到她的呼唤连忙擦了擦手就往这边赶,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着布衣蓄着长须的男子,他提着一个药箱,匆匆而来。 一进门,那男子便奔向柳询的床边,执起他的手就开始把脉,谢云钰见了,猜想他一定就是位郎中了,虽然心中着急,却也不忍打扰了他。 随之而来的李婶见谢云钰眼眶红红的模样,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吧,他一定会没事的。” 谢云钰流着泪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也坚信,柳询一定会没事的。 二人同时紧张的看向郎中,却见李大叔搭在柳询腕间的手突然抖了抖,面色一阵疑惑,他偏头想了想,又仔细的再次诊脉,谢云钰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神色,见他此番模样不由得一阵害怕的拉紧了李婶的手。 李婶道:“当家的,他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大叔似终于诊完了,放开了柳询的手,又站起来掀起他的眼睑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弄得谢云钰一阵心惊,这才开口道:“谢娘子,你可知这位公子之前受过什么严重的伤?” 谢云钰摇头,对于柳询的过往,她只听王逊之提起过一点,个中详情,她却是知之甚少的。她忙问:“郎中为何这么说?” 李大叔抚了抚长须,面色严肃道:“老夫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状况,他的体内好似又两股真气在互相乱撞,这真气互相制衡又相互需要,老夫曾听人说过,世间有一种草,乃重伤之用,有回天之术,却极具剧毒。” “剧毒”二字刺激着谢云钰的神经,她忙道:“中毒?你的意思是说少卿中毒了?怎么可能,他平日看着好好的啊。” 听谢云钰这么说,李大叔摸着长须道:“这我却是不知,你说他平日好好的?” 谢云钰刚想点头,却蓦然想到平日里柳询是好好的,可他突然变成凤阳王的时候,看着是挺可怕的。 见她犹疑,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李大叔再次拿起柳询的手看了看,十分肯定道:“我确定,这位公子一定是中了剧毒了,而且还有一段时日。这种毒掩藏极深,恐怕一般的郎中也很难辨别,若是平日,只怕也以为是身子虚弱而引起的脉搏虚浮之症吧,可我曾在一本医术上见过这种毒的描述,却为此症。” 见李大叔说的如此笃定,谢云钰心焦不已,她担忧道:“如此说来,此毒十分罕见了,那医术中可有写解毒之法?” 李大叔摇了摇头,道:“这位公子中毒已久,恐怕已经毒发多次,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这当中定有高人相助,只不过这么久了毒性依旧如此强大,想来那位高人怕是也无解毒之法,只能用药压制,娘子可否将公子平日所吃的药给我看看?” 药?谢云钰根本不知道柳询吃的什么药啊,还有他中的什么毒,她对这些一无所知。 李大叔看着谢云钰的神色,便知此事她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他叹了口气,拿出随身的银针,摇了摇头,开始给柳询施针。 一边施针,李大叔一边说道:“这毒气之源本就是因重伤而起,现在他又再次受了伤,从而催动毒气提早爆发,此法只能暂时缓解两股真气的作用,他现在已经毒气攻心,什么时候毒发老夫并不能保证,还请娘子做好心理准备。” 谢云钰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才刚刚升腾起的希望又被另一股恐惧所替代,这么说,这什么的毒连这位郎中都无法可解了吗? 还有,这心理准备,是什么准备? 谢云钰忙道:“依大叔所言,他毒发之后,会如何?” 李大叔手不停顿,却依旧认真的回到谢云钰,道:“说不准,有可能毒气上头,会出现全身青筋暴起,眼睛血红,纯色发紫发黑的状况,也有可能因着毒气乱窜,他变得嗜血暴戾,没有理智,只会像一头受困的野兽,胡乱撕咬,以求解脱。” 这么可怕的后果,令谢云钰当场呆愣在地,她忍不住抖了抖,想到凤阳王那可怕的模样,就如李大叔所言的症状完全吻合,凤阳王一出现,就与柳询平日的品行根本判若两人,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凤阳王出现,他都会是那一副模样,柳询也因此性情大变。 当初听柳询所言,他是亲眼见证母亲惨死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可现在,他竟还身中剧毒,这事柳询也是知道的吧?想来他也是知道自己毒发会这样,故而说出那样的话来搪塞她和子致,是因为不想让旁人担心,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自己最难堪的模样被人看到?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谢云钰忍不住转身握紧了柳询的手,这样的他总是让人无比心疼,只见他的身上已经被李大叔扎满了银针,眉头紧皱着,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而她却只能这样看着,无能为力。 最后的一根针扎完,李大叔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他舒了口气道:“好了,现在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谢云钰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李大叔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看谢云钰焦急的神态,可见两人的感情很深,可这种结果,他也是无能为力。 谢云钰一阵颓然,脑海中都是李大叔可惜的摇头,突然,她蓦然想起一事,柳询说过,他之所以一路追着自己到云州,最初的目的是她身上的香味能抑制他毒发,能让他平静下来,那这是不是说他还是有救的? 谢云钰忙道:“大叔,这毒不是无法可解对不对?” 李大叔看着她满怀希冀的模样,还是坚持摇了摇头,道:“除非能找到当初制毒的那种草,不过我听闻这草长在极寒之地,而且极其珍贵,并不好找,再说现在去找怕是不可能,或者,找到他平日遏制毒性的解药,也好能缓解一二,可他身上并没有。” 谢云钰一阵心急,道:“不,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比如说,一股异香?” 李大叔不明所以谢云钰为何突然这么说,他道:“异香,抑制这种毒吗?我闻所未闻。” 谢云钰连忙将柳询所言自己身上的体香能抑制柳询的病发,还能令他心思平静的事说了出来,李大叔一听,满是震惊,他道:“我倒是听人说过,有些人的体香能有治愈平缓心绪之效,可这样的几率十分的小,若如娘子所言,那你可就是这位公子命定的贵人啊。” 谢云钰赶紧道:“那,那是不是说明少卿他有救了?” 李大叔摇摇头,道:“此事暂且未知,我还需要再研究研究,劳烦娘子找一件日常的衣物来,我看看你这神奇的体香。” 第171章 离家女儿 谢云钰神色一窘,忙看向一旁的李婶,虽说李大叔秉承的是一颗医者仁心,可讨要女子贴身衣物这种事,也不知作为村妇的李婶怎么想。 没想到李婶听了,非但支持李大叔的做法,还督促谢云钰道:“娘子赶紧去啊,能有机会救公子咱们自当一试。等下,我上里屋找件衣裳给你换。” 李婶说完,就挤出门去找衣裳了,留谢云钰在那有些凌乱,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却发现完全是自己多心了,李大叔根本没有其他的心思,这会儿他已经收了银针在一旁的箱子里找医书了。 谢云钰有些感动,连忙上前帮着他一起找,问道:“大叔这是要找哪本?” 李大叔随口道:“李氏本草。怎么,娘子识字?” 谢云钰快速的在一叠书中一下就找到了这本看起来有些古老的医书,交给李大叔道:“不瞒大叔,我便是那凤鸣书院的女夫子,认字,自是不在话下了。” “女夫子?”李大叔有些奇怪,也难怪他如此诧异,这种小村庄虽说毗邻云州城,却是消息闭塞之地,他们可不知什么凤鸣书院什么女夫子。 谢云钰点头,道:“对,专授女学的夫子。” 李大叔不禁一阵轻笑,道:“还从未听说女子从教,这么说来女子也可以上学堂了?倒是老夫孤陋寡闻了,今日竟然遇上了个女夫子,老夫三生之幸。” “不敢不敢。”谢云钰谦虚道。 李大叔摇摇头,自顾看起医书来。 虽说此地闭塞,李大叔不知女夫子让谢云钰有些尴尬,可看他很快就接受了让人诧异的女子从教身份后,谢云钰还是微微觉得安慰。 见他全神贯注的研究解毒之法,谢云钰不忍打扰,暗想着若是能有幸从这儿出去,她倒是可以将此地的村民全数投入女学中,只不过现在,莫说出去了,柳询的命都还危在旦夕呢,想到这,谢云钰就觉得心思沉重。 李婶很快便回来了,她走得很急,这天气本来就燥热,所以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一丝汗水,她的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正放着一套锦缎的衣裳。 她道:“谢娘子,你快去将衣裳换了吧。” 坠崖前她穿的那套衣裳,因着撕下来给柳询清理伤口,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了,还混合着血水,想必是在她晕过去之前就已经被李婶换下了洗了吧,她身上穿着的,也是农家姑娘穿的粗布麻衣,虽说没有丝帛那么清亮柔软,但好歹也是人家一番好意。 谢云钰看向那锦缎的衣裳,有些微微诧异,按理说这儿的其他人都穿的粗布麻衣,那锦缎应该不便宜才是,而且看这花色,似乎是一位年轻小姑娘所穿的,可她并未见到李家有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难道李婶像别人家借来的? 李大叔一看到这套衣服,亦是愣了愣,下意识道:“你怎么把这件衣裳拿出来了。” 李婶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郁,督促谢云钰道:“谢娘子还是赶快换上吧,救公子要紧。” 谢云钰对这两人的态度心下疑惑,却还是点头接过了衣裳,道了声谢便去了之前自己所住的那间屋子换了。 李婶说得对,赶紧救柳询要紧。 没想到谢云钰一换了衣裳出来,李大叔看向她目光都变了,就连李婶,看着她都身子抖了抖,忍不住一把拉着了她的手,眼神期期艾艾的流下了泪,谢云钰吓一大跳,难道这件衣裳对她们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不成? 方才那么久,李大叔的神色都是淡淡的像个郎中的模样,这会儿他动了动嘴,定定的看着谢云钰喏喏道:“像,太像了。” 李婶一边擦着泪一边小心翼翼的说了声:“谢娘子,我可以抱抱你吗?” 谢云钰有些莫名其妙,可感受到这两口子此刻好似十分悲伤的模样,也不知因何而起,她道:“可以。” 李婶一下激动的扑了上来,抱着她有些情绪失控的放声大哭,这让谢云钰更是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穿着这件衣裳,引起了他们有些不好的回忆? 等到李婶哭完终于平静了些,谜团也被揭开来,她拉着谢云钰在一旁坐下,这才道:“对不住,吓着你了吧,我,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的想女儿了。” 女儿?谢云钰并没有见到有其他女子,可看向自己身上穿的样式有些陈旧了的衣裳,她好似明白了什么,轻声道:“这衣裳,是你女儿穿过的?” 李婶点了点头,看她还在流泪的模样,谢云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们的女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吗?不然他们何至于如此悲伤? 李大叔默默的拿过一旁谢云钰换下来的衣裳去做研究了,他的眼眶亦是微红,虽说没有李婶表现得那么强烈,可也能看出他心中内敛深沉的爱。 李婶不知谢云钰所想,解释道:“我们,我们也有一个女儿,跟娘子差不多年纪,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了。她,她,也是因为之前与临村的一个小伙子私定终身我们不同意,这便弃我们而去了……” 谢云钰一听,原来是这样啊,吓得她赶紧捂了嘴,还好没把自己那阴暗的想法说出来,私定终身,然后弃父母而去么? 李婶接着道:“你是不知,那小伙子平日是个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样样在行的市井之徒,我们怎么能让她自入火坑去?可没成想,我那女儿啊,性子倔强得很,那混小子一听说我两口子反对他们来往,竟教唆着与我女儿私奔,于是,他们就这样走了。” 一时之间谢云钰也不知该说什么。这种事情,她都不知该怎么安慰了,只得又回身抱了抱李婶,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安抚,轻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没想到这一举动,又惹得李婶伤怀了起来。她又道:“多谢你了,你们实在太像了,方才一时没忍住,吓到你了吧?” 谢云钰忙摇头,她可以感受一个母亲在看到相似自己的孩子时那种悲伤和无力。 李婶又道:“她就那么走了,毫无牵挂,这一去,就是八年,八年了啊,音信全无,也不知她是死是活。我每日只能拿着衣裳睹物思人,想着如果女儿还在的话,是不是会想到回来找我们,她若是还在,也有二十八了,说不定孩子都好几个,会喊我外婆了。” 说完,李婶又哭了出来,谢云钰心下震撼,亦是有些同情起这两口子来,他们看着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膝下却没半个人尽孝,明明有女儿的,也不知她身在何处,这样何其孤苦? 谢云钰道:“那,那你们可有去找过她?” 李大叔在一旁道:“找过,怎么会没有找过,我们去那小伙子家,去附近的村子都找过,奈何却根本没有她的消息。她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让我们找到了。” 这境况,倒是十分让人惋惜,或许他们的女儿真的早已不在人世了,可同情归同情,谢云钰却做不了什么,失子之痛,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婶道:“所以我才会在知道娘子做这些事的时候责备两句,在这婶儿跟你说声对不住。本来我对你们如此轻率决定生死是有意见的,可一想着若是我女儿在外也遇上这种情况,却无人伸出援手,那岂不是太可怜了。” 没想到事情真相竟是这样,难怪那些村民对她们避之不及,这两人却以为反顾的带他们回家中,还尽心照料他们。 谢云钰心生感激之余,再次说了些安慰他们的话,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门外好似有人在叫门,甚至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东西撞门的声音。 来不及伤感,李婶忙擦了把泪往外走去,谢云钰心下不安,连忙跟着。 果然,等到李婶开了院门,就见好几个庄稼汉正拿着农具,面色不善的站在外头大叫道:“出来,李老头出来!” 李婶见了这么多人,忙搓着手拘谨的对一位在一旁坐着拿着烟杆子的老者道:“村长,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那村长敲了敲烟杆,抬眼轻蔑的看了一眼李婶,慢悠悠道:“李家的啊,听闻你们收留了两个从天而降不知底细的陌生人,还不告诉村里,这事你们怎么能私自做主呢?” 李婶的神态顿了顿,好言道:“村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我当家的是个郎中,郎中救死扶伤不问来人不是?既然有伤患就得治疗,这是一个郎中的本分,也许等他们好了,也就自顾走了。” “胡说,方才我还听见李老头说那个男的中了毒,会变成怪物的模样胡乱撕咬呢。”在村长旁,一个长着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矮小汉子出声道,说完了,还朝村长挤眉弄眼一番,一看就是想挑事情的。 李婶忙道:“你听岔了,没有的事。” 那獐头小伙儿却是不信,眼珠子骨碌一转,道:“我可没听错,要不你叫两人出来当面验证啊。” 明知柳询现在重伤在身无法动弹,可他们却说出这样的要求,谢云钰在里头听了不免心下气愤,她一下子不忿的从里头走了出来。就在这时,有人见到她,一下子惊呼了一声。 这声惊呼,引得所有人看向了她。 第172章 大胆刁民 要说谢云钰此时穿着村里人难得一见的锦缎,也算是风姿绰约鹤立鸡群了,她本来就长得出众,自带一股清冷的气质,随便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现在又穿着柔软衬身段的华服,无怪乎这些常年只看着村里几个不成样的村姑的汉子看到她出来,眼睛都直了。 谢云钰刚想说话,李婶却下意识的将她护在身后,赔笑道:“这谢娘子可是城里来的人,在这呆不了几天的,就让她在我这简陋的地方养好伤算了,你们放心,他们一定不会给你们惹事,村长您看,成吗?” 獐头小伙贼笑道:“说得轻巧,可谁能保证啊,我们可都瞧见了,那位公子浑身是血的被抬进来的,谁说他是不是有病?就是没病,死在咱们村子里,官府的人若问起来,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小伙这么一说,立刻引起其他汉子的附和,李婶有些恼怒的看着他,道:“郑六,你小子就别在这胡言乱语了,你仗着住的离我家近,竟三番两次的偷听,无事生非,总之我当家的是郎中,一定会医好那位公子就对了!” 郑六却不满李婶做的这番保证,起哄道:“得你一个半入黄土的老人保证有什么用?若真让那公子发了疯伤了我们,到时候你赔得起么?” 饶是谢云钰再迟钝,也总算反应过来了,这些所谓的乡亲,打着忌惮柳询发病的名义,怕是有所图谋呢。 谢云钰冷笑一声,上前来道:“那这位小哥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置呢?” 郑六见谢云钰果然上当出头来,他看着她清丽的容颜,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就差流口水了。他一派猥琐的笑着,摸着下巴上下将谢云钰十分无礼的看了个遍,浪笑道:“这位娘子,好说,好说,如果你还想让那位公子继续在李老头家接受救治,那么,总得付出点代价让我们放心吧?” 李婶有些忌惮的拉了拉谢云钰的衣摆,却见她朝她淡淡一笑,又转而看向郑六,道:“你说,什么样的代价,能让你放心呢?” 郑六一听,以为有戏,一下子眼冒出精光,直勾勾的看着谢云钰道:“若是这位娘子肯做我们大山村的人,那么,我们便让李老头救你的情郎。” 这话有些不对,什么叫她肯做大山村的人,难不成是想谢云钰嫁给他吗? 没等谢云钰说话,一旁的李婶就先忍不住了,她啐了口。骂道:“呸,你个下三滥的郑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吧,也不瞧瞧你那样,还想娶到谢娘子这种如花似玉的媳妇?” 被人这么一通贬低,郑六自是十分不高兴,他一下站直了身板暴跳道:“你个老不死的,休要在这信口雌黄,我郑六怎么了,好歹我们家也是有田有地,这位娘子若是嫁了我也能吃饱穿暖,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对我指手划脚。” 李婶早就对郑六有意见了,当初若非他在暗中牵线搭桥,自己的女儿也不至于无知到就被人拐跑了,再说这郑六也是个游手好闲爱挑唆是非的,断不是良人啊,就算不是为了躺在里头的柳询,她也不能将谢云钰往火坑里推。 李婶叉着腰将谢云钰护在身后,义愤填膺道:“本来你就不是什么好货,又何惧怕被别人说,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打谢娘子的主意,她不是你们这些土狗们可以觊觎的!” 这话就有些过头了,李婶也是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说出“土狗”二字,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几个长得高壮的汉子正捏着拳头恶狠狠的朝她逼了过来。 谢云钰一惊,忙上前挡在了李婶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们,道:“你们要做什么?” 这时,坐在那儿一脸横肉的村长敲了敲烟杆,瞥了一眼李婶轻飘飘道:“李家的,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别忘了,这大山村还轮不到你做主,我儿想要什么样的闺女,就是玉皇大帝,也得给我送来,否则,我让你们在这大山村待不下去!” 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哪见过这种阵仗,饶是李婶的嘴够厉害,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也不得不低头,她忘了,这郑六,根本就是那个老烟杆村长的亲儿子啊。 李婶缩了缩脖子,在气势上已经矮了半截,可让她就这么认输,她也做不出来,只得梗着脖子强装镇定道:“你,你骗谁呢,我老李家世世代代都住在大山村,凭什么你说走就得走啊。” 村长嗤笑着,一下站了起来,看起来满是威压的模样,这样的老头本该让人敬畏的,可这个老村长看着,倒像是倚老卖老的老流氓。 他什么也没说。却是靠近了谢云钰,傲慢道:“我可以不跟李家的计较,但是这位娘子,你好生掂量掂量该怎么做才是,你是要让你那情郎断了救治命散在这里,连累你的救命恩人无家可归呢,还是妥协做我郑家的儿媳妇?” 李婶虽然害怕,可看到他们如此轻薄谢云钰,还是壮着胆子出头道:“胡说什么,我们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村长听得这话,神色一冷,他随意的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汉子突然上前来,一把抓住李婶的胳膊,就用麻绳三下两下的将李婶给绑了,为了防止她乱叫,甚至还在她的嘴上塞上了一块破布。 谢云钰一阵心惊,她忙却推开那些汉子想要护着李婶,但她的力气哪是这些人的对手?她使出了全力还是无法撼动他们分毫,相反,汉子嫌她碍事的推了她一下,她就被推得跌坐到了地上。 李婶一阵着急,可她现在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朝谢云钰哼哼着。 谢云钰被推得摔了一跤,只觉才好一些的伤口一下又刺痛袭来,她皱了皱眉,还是从地上淡定的站了起来。看来这些村民是打算耍流氓了,他们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不想还连累到了李婶他们 。 她冷冷道:“这位村长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强抢民女之事了,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法?”郑六似有些好笑的看着谢云钰,面上毫不掩饰的嘲笑她的天真,道:“老子在这大山村,就是王法,你说说,在这儿谁敢不听我的,你还跟我谈王法?” 刁民比流氓更可怕,面对着这些不讲道理的人,谢云钰只觉气血翻涌,在她的印象中,村民们不应该都是如同李婶他们一样,淳朴真实的吗?为何现在还有这种粗鄙的人存在,她游历江湖数年,还没遇到过如此野蛮蛮横的人。 谢云钰冷笑道:“郑六是吧,你说这话可得长点心了,我若是衙门的县老爷,就凭这话是可以治你的罪的,强抢民女,如果我们记错的话,这事是要被交由刑部判刑的,可是重罪!” 谢云钰以为搬出官府,这些人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她的话在这些人听了,竟然引得一番哄堂大笑,那郑六笑得差点气岔了,笑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住了,才道:“哟,还是个有学问的,知道大楚律法啊,可你看我们大山村,天高皇帝远的,谁管得着?” 郑六说完,还目光轻浮的看着谢云钰,玩味道:“这位娘子,我看你也是大地方来的,一定不知咱们这儿的规矩,那我便不吝啬教教你,在这儿,你六爷就是王法,就是县老爷,识相的你就赶紧抛弃那小白脸,跟爷好,伺候好了我,有你的好日子过。” 谢云钰冷哼一声,没等她反驳这郑六哪来的这种自信的话,就听得在一旁给他撑腰的村长轻蔑道:“就是,不过是一个破鞋而已,六儿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站在这说这么多话?” 这些人的脸皮厚度堪比史无前例,破鞋?哪怕谢云钰修养再好,这会儿也被这些刁民逼得失了风度,她大喊道:“我告诉你们,要想我妥协,绝无可能!” 莫约是这句话刺激到了郑六,他一下子冲了上来,揪着谢云钰的头发,骂道:“小娘么,性子这么烈,今儿我便让你瞧瞧,得罪我的下场!” 谢云钰被他抓着头发疼痛难忍,郑六虽看着瘦弱,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力气自然比谢云钰大得多,她使劲挣扎着,却也还是被他拖着走。 就在这时,里头的李大叔听到了动静,一下冲了出来,他看着自己的李婶被五花大绑着,又见谢云钰此刻正受他们欺负,一下着急,连忙上前陪着笑脸道:“村长,六爷,你们行行好,妇道人家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把她们当个屁,就放了吧。” “放?”郑六一阵好笑,他看着自己捏着谢云钰的头发,她不得不涨红着脸仇恨的盯着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情况,一下觉得自己征服了她,正沉浸在洋洋自得了,这会儿听得李大叔的话,顿觉十分好笑。 李大叔哈着腰道:“唉,对,放了,求你放了她们。” 郑六神色一冷,将谢云钰丢给一旁的壮汉,就朝李大叔走去,李大叔不明所以,还站在那儿,郑六却突然一下抬脚,就将李大叔踹了出去。 第173章 柳询发病 李大叔顿时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就滚到了一旁,嘭地一声砸在石头上,口中流出猩红的鲜血。 他本就年老,如何能受得住郑六这力道十足的一下窝心脚! 谢云钰见状,腥红了眼大叫,奋力挣扎,对着汉子又踢又打,可奈何她费尽了力气,在汉子看来却没一点作用。 李婶也疯了似的挣脱着那些人的钳制冲了出来,可她本就被人绑着,跑到半路因着太着急,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 李婶这下摔得不轻,却还挣扎着想起身,翻滚了两下还是不能顺利起来。 李大叔见了,慌忙捂着被撞伤的后腰跌跌撞撞的朝李婶挪过去,这一对老夫妻之间的相携共患难,场面令人动容。 李大叔好不容易走过去了,赶紧拿出了塞在李婶口中的破布,见她一自由,就着急得朝他大喊:“快救谢娘子,一定要救谢娘子,我一个半入黄土的人了不甚要紧,咱们已经失去女儿了,决不能让她的爹娘也这么失去她!” 李大叔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挣扎,看着李婶坚决祈求的模样,他骤然起身,已然下定决心,竟视死如归地朝郑六冲了过来,疯狂地大喊:“啊,我跟你拼了!” 郑六冷笑,看他一个老翁动作迟缓的说要冲过来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模样,暗道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他不由得放声大笑道:“李老头,就凭你现在这样,还想着出来跟我拼命?” 可在下一秒,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瞳孔骤然放大,不可思议的盯着胸腹的某一处,只觉得浑身气血逆流,整个人又麻又痛。 一旁的村长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扶着郑六着急道:“六儿,六儿你怎么了?” 郑六哪有时间解释,他痛得一下倒在地上打起滚来,面目狰狞地在身上又抓又挠,看着十分痛苦的模样,即便这样了,可他却还不忘用手指着那刺中了自己的李大叔。 村长知道他的意思,命人速速抓住李大叔,他看向李大叔手中的银针,不由得怒从中来。 怪不得人家都说不能得罪郎中,他知道你哪儿最脆弱,哪儿最痛,现在看着宝贝儿子中了计,他能不怒红了眼么。 虽然他的年纪看起来跟李大叔一般大,可身板却比他高大得多,他怒气冲冲的走到李大叔面前,与郑六如出一辙一脚就朝李大叔踹了过去。 “不!”谢云钰惊恐的大喊,李大叔方才已经受了郑六那一脚,现在还如何承受得住? “不要!”李婶大喊,她虽然心急救谢云钰,可若当家的都死了,她还有什么意念活下去? 可村长怎能可能有怜悯之心,李大叔被两汉子架着,生生受了这一脚,口中便喷薄出一大口鲜血却躲避无门,顿时浑身痉挛颤抖。 看着如此不顾性命救自己的老两口一下变成了这样,谢云钰只感觉她都快要被逼疯了! 她只恨自己身为女子之身,又没有半分功夫傍身,这会儿才会落得任人欺压的地步,还连累得两个救了自己和柳询的恩人命悬一线。 踹了李大叔一脚,村长还犹觉不解气,他竟下令让两个汉字毒打李大叔一顿,而自己则去照看郑六了。 李大叔此刻就剩下一口气吊着,若是再经历这两壮汉的毒打,哪还有命在?村长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 若不是因为救了谢云钰,郑六觊觎谢云钰的美貌,他们怎么会遭到这种灭顶之灾? 谢云钰既自责又愤怒,恨不得一下冲过去将李大叔拯救出来把这些欺压他们的刁民收拾个干净! 可奈何她此刻再绝望在愤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孔武有力的汉子不断往李大叔身上招呼。 “啊——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流氓!”谢云钰红着眼大叫,疯狂地挣扎着。 就在这时,那边的李婶已经奋力解了绳索,她冲过来,想也不想的就跑过来趴在李大叔的身上,替他挨下这些有如千斤的重拳。 “李大叔,李婶!”谢云钰尖锐着嗓音哭喊,她恼怒自己的无力,怨恨自己的自负,更气愤这些人的草菅人命,在加上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么一气极,怒急攻心,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那厢的村长已经叫来了另一位郎中,这会儿郑六已经在救治中了,他不过是被李大叔插在穴位上一针,受了点苦,并不能伤到实质性的要害,拔出银针的他一下就好了。 好了的郑六又能活蹦乱跳了,他起身得意的看着绝望的谢云钰,冷笑道:“早早妥协不就没事了吗?也好过连累这两个老不死的凭白为你丢了性命。怎么样,现在还没考虑好吗?” 如果眼光能杀死人,恐怕这一刻的郑六已经死了不下百次了,谢云钰怒极,冷厉地盯着他大骂道:“住手,住手啊!你这样做,一定会遭报应的,上天都会来惩罚你!” 郑六听了她的话,却像听到一个笑话一样,他哈哈大笑道:“呵,报应,你可真是天真,好人不长命才是,你瞧瞧这老两口救了你们做了好事,结果还不是就要死了,我看今日谁敢救你们!” 谢云钰自然明白,哪怕郑六嚣张至此闹出这么大动静,可左邻右舍的人看了也只能紧闭房门不敢生事,明明李大叔和李婶就快被打死了,那些平日受他恩惠的村民们如今畏于村长的势力,竟没一个肯出头。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若是此时自己应下郑六的要求,李大叔李婶的苦白受了不说,还可能自己下半身都被断送了,可若不应下,他们就要真的被打死了啊。 谢云钰确信,就算这嚣张的村长打死了人,也不敢有人来查,就凭他对这个村子的威信和土皇帝般的存在,若是李大叔李婶就此命丧,岂不冤枉? 看着她脸上的纠结和悔恨痛苦,郑六似乎很欣赏她如此表情,竟还轻浮的勾起了她的下巴,啧啧两声,道:“长得正是不错,反正不管你答不答应,今日你就会我的了!” 谢云钰“呸”的一声,趁他还未收手之际心一横,一下子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地咬在了郑六的手上。 郑六又被痛得“嗷嗷”直叫,两边的汉子连忙强制性的掰开了谢云钰的嘴巴,看着自己手上流着血的牙印,郑六再也没了耐心,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谢云钰的脸上。 受了这一巴掌,谢云钰的脸一下肿的老高,她怒极反笑:“有本事你今日也打死我好了,反正士可杀不可辱,我宁可死,也绝不妥协!” 这句话瞬间刺激到郑六,他恼怒地瞪大眼大声道:“给我将她绑了,绑牢点,送到我的房中,我倒要看看,她今日怎么个宁死不屈。” 两边的汉子自然应声去做,他们架着谢云钰就要往回走,谢云钰看了那厢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李大叔和李婶,眼中闪过一抹求死的决绝。 就在这时,不知哪个汉子叫了一声,只见一个满脸青筋暴起,眼睛血红,唇色发黑的可怕之人,手中正提着一柄软剑,像来自地狱的修罗,正满身戾气的朝他们而来。 谢云钰看向他不同寻常的模样,担忧道:“少,少卿?” 郑六曾听到李大叔口中柳询毒发的模样,不免一阵害怕,可想到他在意的人都在自己的手中,他连忙让人别打李大叔和李婶了,将他们都架起来,想着能要挟柳询。 却不知此刻的柳询已经完全失了理智,他的眼中看到满地的血色只剩下熊熊的怒火,他瞪着猩红的看向郑六,郑六惊惧的缩了缩脖子,强装镇定道:“你,你别乱来啊,信不信你一动我就下令杀了他们?” 郑六的话是这么说着,可却战战兢兢地后退,就连他身后耀武扬威的汉子们,现在见到柳询的模样,也不敢上前,有些害怕地面面相觑,不自禁地后退着。 可是总有人不怕死的站在原地,梗着脖子一副“什么样的世面我没见过”的模样,村长站在那儿看着柳询,威压的敲着手中的大烟杆,道:“大胆小儿,在那装什么神弄什么鬼,还不快快现行!” 柳询冷不防一下看向他,血红的眼睛盯着他,那村长还在犹自胡言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我大山村撒野,信不信我……” 还未等他说完,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见柳询手中的软剑已经在滴着血,而方才喋喋不休的村长,这会儿正惊恐的瞪大着眼,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嚣张一世,竟然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一样,那脖子间好一会儿才流出鲜红的血液,笨重的身躯轰然倒地 。 转变来得太快,在众目睽睽之下,村长就这么死了,柳询这杀人手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等到那几个大汉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再也顾不得刁难谢云钰他们了,连忙放开了人争相逃窜。 毕竟谁也不想为了替村长作恶,就这么被杀莫名其妙的丢了命。 一行人边跑边惊恐的大喊:“怪物来了,怪物啊!” 就连郑六,都不敢去看村长的尸体,惊恐的抱着头跪在原地连连求饶。 柳询却冷肃的不看他,只提着软剑朝他而去。 “不要!”谢云钰大喊,郑六虽然死不足惜,可她不想柳询被这心魔控制,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第174章 被赶 可惜不等她喊完,手起刀落间,郑六也已经人头落地。 一连收割了两条性命,哪怕他们罪该万死,谢云钰心中还是一阵发憷,除了黄石的死,她这是第二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这种快如闪电的死法,她不免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这下,村民们更加惊惧了,又逃又喊的,好似惊恐得不行的模样。 见郑六也死了,柳询眸中的血红这才渐渐退去,他茫然的看了一眼村民们四下逃窜的模样,在人群中找到谢云钰,这才动了动唇叫了声:“夫子。” 谢云钰还未应答,就见柳询突然好似一下丧失了力气,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看着他轰然倒塌,谢云钰已经顾不得害怕了,她忙挣扎着爬过去抱起他,摇着他的身子声嘶力竭的喊道:“少卿,少卿你不要吓我!” 她慌乱的哭得不能自已,柳询已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现在又这番动静,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那边的李大叔见了,顾不得自己满身是血的模样,坚持着爬了过来,颤动的伸出双手来替柳询把脉,谢云钰见了,说感动都已经太轻。她看了李大叔一眼,还是哽咽着道了声谢。 李大叔诊完脉,无奈的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疲惫和受伤后的颤抖,嘶哑道:“本来若是静养,还能拖上个一时半会儿,可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他已毒气攻心,如今这样,只怕是神仙难救,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句话,好比判了柳询的死刑,谢云钰一下承受不住,抱紧了柳询哭得昏天黑地。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害怕失去。 可是,难过绝望并不能改变一切, 谢云钰兀自沉浸在悲伤中,李大叔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想安慰两句,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能减少谢云钰的伤痛,他干脆什么也没说,又爬回去,看李婶。 李婶摔了一次,又挨了那么多的拳头,嘴角也满是血迹,李大叔爬过来后,看着为自己差点丢了性命的李婶,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半晌,他纠结的表情变成了难过,他执起李婶的手,叹道:“老婆子呀,你与我生活了数十载,我却没能给你半分安定,如今更是,差点连命都丢了,我,都是我无用啊。” 虽然形容狼狈,可李婶听了李大叔这话,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你方才已经很有男子气概了,一点儿也不用觉得愧疚,至少我们还没死不是吗?” 李大叔听了这话,一下子眼泪就掉了下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李大叔活了五十多年了,可这一次,李婶的一句话还是忍不住让他落泪。 李婶见了,心疼不已,她忙帮他擦去泪花,安慰道:“老头子,咱们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活到现在,我已经知足啦。” 对于这份笨拙的安慰,李大叔拼命的点了点头,眼中有亮晶晶的东西流动,他努力的撑起李婶的身子,两人又哭又笑,而后他们好似都将生死看淡了,看了谢云钰一眼,摇摇头便相携着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走去。 谢云钰本在那儿哭着,可看着两人能如此坚强恩爱的一起面对生死,甚至双双受了伤之后,还能如此相互扶持的画面,什么叫厮守终老,不离不弃,这难道不是吗? 突然之间,谢云钰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这两日经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她更应该将生死看淡才是,既然跳崖时柳询没死,被李大叔救回来他没死,方才那么多人欺负她们,他能出头没死,那么她也不应该就这么放弃! 于是,她也强撑着站起来,将柳询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一个人就这么架着柳询往屋里走去,谁也不知这一刻明明经历了一系列变故甚至还被逼着吐了血的谢云钰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一个弱女子突然间变得这么强大。 就这么咬牙撑着,将柳询送回他之前修养的床榻上,谢云钰也累得快脱力了,可她还是坚持着去厨房打了盆水,细细替柳询擦干净脸后,才敢歇上一歇。 歇了会儿,谢云钰看柳询只是闭着眼并无异样后,她便朝最后一间她没去过的屋子走去。 那间屋子便是老两口所住。 不过是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而已,其实他们本可以不用这么做,可现在他们做了,甚至对造成这一切的自己一句责怪都没有,关键时刻还豁出性命替自己出头,就算现在,也没有半分责备,有的只是疼惜和无力。 这份盛情,如何相报? 谢云钰一进门,就朝两个老人跪了下来,她平生跪天跪地跪祖上,却从没跪过陌生人,可李大叔和李婶,堪得她一拜。 李大叔本来在替李婶把脉,看到她这样,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道:“谢娘子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谢云钰连忙制止了他要拉自己起来的动作,真心诚意道:“大叔,李婶,你们就安心接受我这一拜吧,今日之事,你们的深情厚义我无以为报,我谢云钰敬重你们!” 李婶刚想说话,可看着谢云钰坚决的模样,只得坐在那儿,眼中却不自觉的流出了泪,等到谢云钰拜了一拜,她才哽咽着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们接受了。” 说罢,连忙侧身将谢云钰拉起来,李大叔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既然事态已经发展到这样了,我们老两口是什么可牵挂的,可你们,恐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次我们也有心无力,谢娘子你还是早做准备吧。” 谢云钰点头,她当然知道柳询杀了两个人不可能轻易躲过,哪怕他们罪大恶极,但私自杀人就是不对,更何况在这村庄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恐怕此事还是无法善了。 这么说,谢云钰要走了?李婶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舍,她一下抓住了谢云钰的手,着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好不容易,我才找到谢娘子,她跟我们的女儿那么像……” 李大叔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老婆子,你放手让谢娘子赶紧走吧。否则一会儿郑家的人来了,他们就走不了了。” 听的这话,李婶一惊,连忙放开了谢云钰,谢云钰心下难受,她看着李婶为难的模样,咬咬牙道:“你们多保重,他日若我还能到此处,你们就是我的亲爹娘,我一定代替你们的女儿侍奉你们!” 李婶流着泪点了点头,李大叔听了这话也是一阵感动,他督促道:“走吧,赶紧走吧,也许那位公子命不该绝,还能有奇迹呢?毕竟你也说过,你的体香有特殊功能是不是?” 谢云钰用力一点头,可还有些犹豫道:“那你们?” 为了安她的心,也为了谢云钰方才说愿意做她们女儿的话,李大叔赶紧道:“我们无事,好歹是一个村的乡亲,不少人都在我手上救治过,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你赶紧走。”、 不等谢云钰说其他,果然听到门外有人叫嚣道:“李老头,快把那个红眼睛的怪物交出来!交出来!否则,我拆了你家的房子!” 李大叔赶忙推搡着谢云钰道:“走,赶紧走。” 门外的叫嚣声更甚,好似人越来越多了,趋避利害是人的本能,他们中不少人看到柳询杀人的场景,既然有这么个厉害的人存在,不将他赶走,村子何以安生? 谢云钰复杂的看了李大叔一眼,再次朝两人拜了一拜,然后决绝的转身。 她跑回屋里将柳询背了出来,气喘吁吁间就见李大叔已经拖着沉重的身子等在一旁,见她出来了赶紧道:“走,从这边小门走,外头是一座山,只盼着你们运气好些,好歹能有条活路。” 谢云钰连忙点头,吃力的背着柳询顺着李大叔的指引朝小门出去。她回头看了李大叔一眼,却见他瞧自己笑了笑,那笑容好似最后的诀别,带着悲悯众生的意味。 外头的叫嚣声更甚,好似有人已经在强制破门了,顾不得说其他的,谢云钰忙带着柳询钻进后山的小路匆忙离开。 他们才走没多久,李大叔的院子里就看到一片冲天的火光,谢云钰回头远远的瞧见了,顿时心惊不已,眼泪一下子模糊了她的视线,想必是那些人找不到柳询,便烧了李大叔的房子,以求一劳永逸。 哪怕心中担忧李大叔和李婶的安危,谢云钰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自己和柳询的出逃是他们用一切换来的机会,她一定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厄运并没有因此结束,莫约是李大叔家真的没有找到柳询,那些村民便四下散开来寻找了,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可这些人犹不放弃,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谢云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步履沉重的背着柳询就往后山的密林里赶。 林子里的光线更加昏暗了,谢云钰带着柳询本来走不快,但好在树木众多,也替他们做了掩护,掩埋了不少踪迹,但此刻天黑了,还有野兽的叫声,可谢云钰已经顾不得害怕了,她能看到或远或近的火把,为了不让人找到,只能一心埋头带着柳询躲藏。 第175章 艰难出逃 就这么奔波了半宿,许是天色太晚野兽的叫声太过渗人,村民们总算停止了搜寻。 谢云钰背着柳询躲在一块土坡下瑟瑟发抖,上头便是村民们的火光,只听得一个村民大骂道:“晦气啊晦气,这大半夜的要被人叫来这鬼哭狼嚎的山上,你听说了没有,这山可是附近有名的鬼山,连砍柴为生的樵夫都没上来过,可吓人了。” 另一个人似乎被他说的十分害怕,谢云钰感受到了那火把的影子一晃一晃,果然一回儿便听到一个胆小些的声音道:“什么,鬼山吗?那,那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别等会儿红眼睛的怪物没找着,咱们却被这山鬼,野兽给吃了,那就太冤枉了。” 之前的村民嗤笑道:“哈哈,骗你的拉,哪来的什么鬼山,只不过野兽却是也有的,正好咱们上山了,若能逮上个一两只,将其烤了吃,啧啧,一定很美味。” “不,不要啊,我可不敢抓野兽。” 看着他如此胆小的模样,那个村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可是钟馗在世,你要是怕了你只管回去,胆小鬼。” 似乎被骂胆小鬼令人不悦,之前那胆小的声音听得这话立马壮着胆子道:“我,我才不是胆小鬼,你等着,我一定抓个东西给你看看。” 火把又靠近了,谢云钰心下一惊,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突然,她急中生智,将柳询放在一边,用手放唇边握住一吹,似有冷风刮起的声音。 这声音让胆小的那个听了,一阵害怕道:“我,我们还是走吧,好像真的有鬼啊。” 胆大的道:“怕什么,要不你跟在我后头走。” 胆小的道:“那,那好吧。” 听到这儿,谢云钰又是一急,她摸了一块脚边的石头,突然朝远处掷去,好巧不巧的,那石头正掷到了一棵竹子上,响声更是深沉,在这寂静的夜晚犹显得清晰可怕。 听得那呼呼的冷风声又响了起来,谢云钰捏着嗓子慢慢的说道:“哇,看见了两个生人,今日可以好好美餐一顿了——” 那胆小的村民听到这个,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哪还顾得上面子,一下拔腿就跑,边跑边还惊恐的大喊:“来人呐,有鬼啊,有鬼。” 那胆大的也是一阵惊颤,颤抖着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你快,快给我出来,告诉你,老子是钟馗在世,不怕你。” 嘴上说着不怕,可颤抖的声音和影子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谢云钰见骗不到他本有些慌张,可看到这儿她只能硬着头皮又假声道:“哈哈哈,无知小儿,我乃此地山鬼,你竟不认得我,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自己是钟馗?” “啊,真的有鬼啊!”那个人惊恐的大叫一声,连忙丢了火把一下子横冲直撞的就往山下跑,他不是不怕鬼,只是为了在兄弟面前充面子罢了,现在真遇上了山鬼,能不害怕么? 好歹将人吓走了,等到感觉不到人的脚步声,谢云钰舒了口气,一下瘫软了下来,她抚着胸口暗自庆幸自己骗过了他们,回身一摸,见柳询还好好的,顿时忍不住擦了把冷汗。 “夫,夫子……”黑暗中传来柳询微弱的声音,谢云钰吓一跳,可反映过来是柳询在说话后忙一阵欣喜的摸到柳询的手,有些激动道:“我,我在,少卿你还好吗?” 柳询勾了勾唇,回握谢云钰的手,天上拂去了白云的月光之下,他转头便见谢云钰正一脸担忧的望着他,虽然现在很黑,可奇异的,他却看见了她风华正茂的脸因着一天的疲劳,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脸上还粘着草灰和树叶的狼狈模样。 就算形容狼狈,可她的眼睛却有如一汪深泉,仿佛能收纳整个天地的干净,里头的倔强和坚强是她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 柳询的心一下柔软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在这荒野之上,可能与谢云钰在一起还是让他安心,他虚弱道:“夫子,我没事,你呢?” 他仿佛看到谢云钰笑了笑,眼中却流下泪来,也是,这一路的艰辛岂是一两句能说得清 ,可她还是语气轻松道:“没事,我好着呢,只是咱们今日没了住所,只怕要在这荒野之地将就一晚上了。” 柳询道:“说什么将就,能与夫子在一起,什么都不算将就。” 谢云钰轻轻应了声:“恩,我在呢……” 方才一直神经紧绷着怕有人找到她们,谢云钰一直提心吊胆,现在人走了一下放松了下来,她才觉得疲劳不已,连回应的声音都充满了无力。 “夫子。”柳询看着满天的星星,竟然还滋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模样来,当然,如果忽略了两人正在逃命的情况下。 一阵困顿袭来,谢云钰已经昏昏欲了,可柳询在说话,她只能强打着精神应付道:“恩?” 柳询说得很轻,很慢,却极其认真,他道:“夫子,我,咱们经历了这一路,也算生死与共了,其实,从你第一次救了我开始,我的心中,就对你很仰慕,这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现在,少卿只想问问你,你可感受到了我对你的心意?” 这是柳询跳崖前就许下的愿望,若是还能活着,一定对她表明心意。 可等了半晌,也没听到谢云钰的回答,柳询有些忐忑,谢云钰难道是不答应吗?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说话,柳询正疑惑着,等他紧张的回头,却见谢云钰正坐在那儿已经睡了过去,耳畔是她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禁轻笑着扯了扯嘴角。 虽然他对自己发病时做过的事没有印象,可这一路如此奔波逃命他却是知道的,只恨自己空有意识却无能为力,谢云钰一个弱女子背着他已经逃命实属不易,如今看着她这么疲累,他却不能为她做点什么。 柳询一阵心疼,将谢云钰坐着的姿态放下来,半躺着枕在自己的怀中,就这么搂着她,看着满天的星光,心也随之静了下来,虽然在荒郊野外,可他还是觉得无限的满足。 可惜,上天对她们的考验并不止如此,突然间,柳询感到体内的气血又在流窜了,每次要毒发之前,都会是这种症状,但没有一次,令他像现在一样这么惶恐和不愿。 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不吵到谢云钰,腹中的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抓紧了身下的杂草,杂草在他的用力下扭曲出一个凌乱的弧度。可他还是强忍着,不动一丝一毫。 疼痛愈加密集,柳询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来,想来谢云钰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毒吧,他是多么想带着谢云钰远离这些人,多么想替她扛下这一切,多么想与她一起面对走出这座大山啊。 可是,他不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趁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赶紧离开她,这样才能避免对她的伤害。 人生中的头一次,柳询感到欲哭无泪。他恨自己为何中了这种毒,为了毒发会是那样一副没有理智形同野兽的模样。 眼前的这个人,他是有多想守护,此刻他就有多么的悲凉,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谢云钰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将变成了对她最大的威胁? 柳询看着她在月光中安睡的脸,只觉怎么都看不够,他的眼中尽是留恋和缠绵,仿佛多看一刻就少一刻,他缓解毒性的解药已经在坠崖的途中掉了,那药极其复杂,根本不可能及时配制,也不知刘桥他们如何了,他现在也找不到半个可以帮忙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切只能靠自己。 睡梦中的谢云钰浑然未觉柳询的痛苦,她好似睡不安稳一般,不可抑制的皱着眉,柳询 见了,一阵心疼,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脸庞,她的发顶。浑身被一股绝望包围。 不管是为了他毒发时会对谢云钰造成伤害,还是他已经做过了什么,从而引得那些人对她的仇视,只要他离开了,谢云钰也不会有负担了,这是他跟着她这一路奔波早就想好的退路。 体内的真气流窜更甚了,柳询已经能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这会儿他好似突然间有了力气,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要赶紧离开谢云钰,可心下却是无比的不甘心,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施展轻功快步离开了。 夜色中,有一个身穿青衣的身影若隐若现,在整个林子里穿梭,不一会儿,身影又回到了土坡之下,柳询看着谢云钰的睡颜,强忍着体内的躁动,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三两下又消失在了原处。 在那土坡之下毕竟不安全,四周的豺狼虎豹虎视眈眈,将谢云钰安顿到了自己刚找的山洞后,柳询又快速的抓了两只野鸡,扔在了洞口,他这才放心的看了一眼山洞,而后不舍却迅速的离开。 这一夜。谢云钰睡得极不安稳,恍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被偷走流逝,可因着太过疲劳,她怎么也醒不过来。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耀在了谢云钰所在的洞口,投下一片明亮,谢云钰悠悠转醒,只觉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痛难挡,想到昨日经历的一切,她一下惊坐了起来,下意识的喊道:“少卿,少卿!” 第176章 去而复返 可是,任凭她怎么叫,就是无人应答,谢云钰一下感觉惶恐不已,她撑着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山洞之内,洞内还燃着火堆,好似有人特意安置的,并不是昨日的土坡之下。 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谢云钰锤了锤有些疼痛的脑袋,她洞内走了一圈,发现洞口处的山鸡,还以为柳询是身子见好,知道给自己找食物了,她忙带着山鸡去附近寻了水源处置了,自己装了点山泉水然后回到山洞处等着柳询回来。 将山鸡架着烤了,谢云钰又去摘了些果子,可等到山鸡都烤熟了之后,也没见柳询回来,谢云钰有些疑惑,奈何肚子早已饿的不行,她便先吃了一些,然后再等柳询。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柳询还是没有回来,谢云钰不由得一阵惶恐,莫不是柳询发病,然后被村民逮住了吧?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忙着就要往外走。 刚出洞口,她想了想,若是柳询没有被村民逮到,或许他只是被困在林子里的某个地方,那他一定也饿了。于是,又忙回身去取了那山鸡和果子,用棕榈叶包着,这才出洞寻他。 林子如此广袤,到处都是灌木林和草丛,谢云钰从山洞出来后,就艰难的往前走去。她不知道哪儿是下山的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却见四周的景象差不多相似,这让她又是一阵不安,只能一边走一边喊道:“少卿,少卿你可在?在的话应一声啊?”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得不到回应的谢云钰越来越心焦,她只能一边记录这自己走过的路,一边呼喊柳询,奈何只能听到林子里的鸟叫声和风声。 突然,一声惨叫引起了她的主意,顾不得其他,谢云钰忙朝发声的地方跑去,这一路走来,她的衣袍已经被割破了,身上也被荆棘拉出许多的血珠,头发乱糟糟的粘着落叶和枯草,看着一副十分狼狈的模样。 等到她终于奔到那个惨叫声之前,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外头罩着一见动物皮毛的汉子,痛苦的在那儿呻吟。他的一只腿正被猎人的捕鼠陷阱夹着,露出森森白骨,血淋淋的看着十分渗人的模样。 见有人来,那汉子忙大喊道:“来人呐,快救命,救命。” 谢云钰忙上前,见到这幅景象,她一个后退,眼中闪过一抹惧意,可看到汉子痛苦的模样,也顾不得害怕了,蹲下来就要用手去掰那个夹子。 那汉子见出来的人竟是个大姑娘,顿时有些气馁,特别是谢云钰又是一副逃荒而来的狼狈模样,更让他疑心。可见她虽然害怕却依旧毫不犹豫的就打算解救自己,顿时心下一阵感动,忙指挥着她将夹子取出来。 取出了夹子,谢云钰又干脆将身上被勾破的衣裳撕下来,给汉子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汉子这才感激道:“多谢这位娘子了。敢问娘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谢云钰低着头,做好了这一切,才道:“在下谢敏秋,云州人氏,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汉子道:“鄙人姓王,是这一代的猎户。” 猎户?中了自己所设下的陷阱? 谢云钰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诧,道:“身为猎户,这陷阱和捕猎之术应当十分在行才对,可大哥这是为何?” 王猎户自嘲一笑,道:“不瞒娘子,我家就在这大山一带,以打猎为生。这陷阱是我日前设下的,按照时日推算,今早,我本上山来取猎物。可不知为何,先前做下的标记全都不见了,这不,一不小心就踏进了自己做的陷阱里,幸好得娘子解救。否则我今日恐怕得在这儿过夜了。” 谢云钰一窘,面上一抹愧色,想来是昨日那些村民着急找柳询,就把这陷阱的标记给弄乱了,这才让王猎户掉进了自己的陷阱里。 倒是张猎户疑惑道:“方才听娘子所言,你是云州人,不知娘子何以到此处呢?莫说这深山老林的,野兽众多,就是这林子广阔,也很容易迷路啊,你一个姑娘家……” 谢云钰低着头有些失落道:“不瞒大哥,我这是被人陷害,不得已到这儿来了。” 猎户狐疑的看了谢云钰一眼,虽然不大相信她说的话,却也不好多问,他道:“好吧,既然娘子救了在下,不如跟在下一同出山吧,看来今日是没什么收获了,我这腿啊,还得找李大叔瞧瞧去。” “李大叔”三个字,让谢云钰眼前一亮,对啊,现在柳询不见了,他会不会是不放心李大叔的安危转而回去就他们了?谢云钰一阵着急,莫说柳询现在身子虚,就是那些村民瞧见他,指不定将他抓起来了,那样岂不是羊入虎口? 谢云钰赶忙道:“王大哥,既然你在此处狩猎,想必对这儿的路况一定很熟了,你能不能,带我下山啊?” 王猎户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谢云钰一阵欣喜,便伙同王猎户一瘸一拐的下山来。 直到看见了大山村,谢云钰才拜别了王猎户,以她要找人之名,自己先下了山。 等她偷偷摸摸的到村子里,靠在一旁的矮墙上就听得好些个村民正讨论昨日大山上有山鬼的事,这些人说着说着,还越说越离谱,听闻昨日见到山鬼的那两村民正躺在家中不敢出门,还说山鬼有蓝蓝的眼睛,有如野兽般的声音,还能吐出风声。 谢云钰心下好笑,世人果然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却更愿意听那些人云亦云的话,可没时间让她纠结这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柳询的踪迹,还有李大叔和李婶。 等到日晒三竿,村民们都三三两两的去山岗上做农活了,谢云钰才敢现身,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趁着这没多少村民的时候,想也不想的就往李大叔家跑去。 却见哪还有什么李大叔家涯,昨日还好好的三间院子,这会儿却已经烧得面目全非,连个火星子都不剩下了,谢云钰看着,忍不住一阵哽咽。都怪他们,才连累得李大叔和李婶没了栖身之处。 可她还来不及伤感,便有一个妇人看到了她,大喊着道:“快来人呐,那个红眼睛怪物的情娘子来啦,咱们快抓住她!” 这么一喊,立刻惹得附近好几个妇人一同探出头来,她们手中拿着平日擀面用的擀面杖,一脸气势汹汹的将谢云钰逼至角落。 谢云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朝几个妇人拱手做揖态度万分诚恳的祈求道:“几位大姐大婶行行好,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我的,呃,情郎不见了,我只想回来看看,他来这儿了没有。” 其中一个长相粗狂的大婶叉着腰凶恶道:“好一个狐媚蹄子,还有脸回来,我不管你是不是回来找情郎,总之你现在赶紧给我们滚出村子去!” “滚出去,滚出去!”几个妇女立刻附和道。她们可不想自己家的汉子被这外来的女人够了魂。 谢云钰无奈皱眉,从没想过清高如自己,有一日会变成这般过街老鼠的模样,可没找到柳询和李大叔他们,她也不敢离开,只得闭着眼听着这些人的谩骂,听着她们用不堪入耳的粗俗语气述说着她的罪状。 作为一个有良好修养的家学渊博的夫子,她从不知,骂一个人能用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词语,甚至还层出不穷的不重复,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罪过,不过是因为一出场让村里的男人看呆了罢了,出于女人的嫉妒,这些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止不住对她的怒意。 等到她们骂得解气了。谢云钰擦了擦有人不小心喷到她身上的唾沫星子,顾不得恶心了,违心的陪着笑道:“这位大姐,我真的只是想找人,李大叔,李大叔他们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出声道:“你还有脸提李大叔,要不是你昨日带着那红眼怪物逃跑,李大叔他们两口子……” 年轻的姑娘还没把话说完,就被一旁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妇人拉了过去,那位姑娘顿时不敢出声了。 谢云钰一阵着急。连忙拉着她的手摇晃道:“你说什么,李大叔他们怎么了?” 妇人一下推开了谢云钰,谢云钰被这重力一推,一下跌坐在地 。 可她顾不得疼痛了,哀声求道:“这位大婶,求求你告诉我,李大叔他们怎么了?” 妇人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什么怎么了,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昨日那红眼怪物杀了郑六和村长,你又带着他逃跑了,郑家人找不到人出气,这会儿便将李大叔和李婶送到县大牢定罪去了,你说你们这事做的,还有良心吗?” 说完了,妇人还犹觉不解气,又道:“亏得李大叔救了你们,没想到却招来了这样的厄运,你说你还有脸回来?” 谢云钰忍不住一个后退,只觉得身形晃了晃,有如天塌了下来,所以,李大叔和李婶这是被郑家的人诬告说他们杀了人了吗? 他们昨日还被郑六和村长打成了重伤,想必还来不及医治,现在又被关到了大牢里,那还有命吗? 都怪自己,是自己害了他们啊,谢云钰一阵懊恼,可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第177章 猛虎出没 那妇人看谢云钰听了这话一副如遭电击的模样,又一阵嘲讽道:“识相的赶紧走吧,免得郑家的人来了赶你走,这位娘子看着长得倒是不错,却是个命中带煞的,你瞧瞧,李大叔救了她就救到大牢去了,昨日有人上山寻他们还说碰上了山鬼,我看今日啊,指不定给我们带来什么霉运呢,还不快走!” 妇人这么一说,其他人听了,立刻避之如蛇蝎一般退得离她远远的,再也不敢看她,就怕沾染了晦气。 这么三两下,所有的妇人都已经退去,还各自关紧了门窗,好似十分忌惮谢云钰。 谢云钰犹如失了魂魄,已经懒得去理会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了,那妇人说她命中带煞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她甚至怀疑妇人所言是真的,不然为何所有跟她染上关系的人,最后都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她的爹嫌弃她,她的娘远在一方,子致被拘禁,少卿又发病不见了,现在就连不过是救了他们一命的李大叔和李婶,都被关到了天牢,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谢云钰心灰意冷,头一次觉得自己活在这世竟是如此多余,是不是只要她不存在了,这些人的厄运就会停止?这么想着,她面如死灰的就朝一处的水塘走去。 “只要往下跳,跳下去你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脑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这样蛊惑着她,让她不自觉的挪动着脚步,谢云钰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想要一切好好的,子致能快乐的生活,少卿还是那个文弱公子,李大叔和李婶还能幸福的在大山村生活着。 眼见着她的脚步就要挪到那水塘之上了,就在她万念俱灰准备一死的一刻,突然远处响起一大片的骚乱声,谢云钰恰巧听到了有人在大叫:“快,快抓住那个红眼怪物!” 这个声音一下子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眸光一下清明,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柳询还等着她去救,李大叔李婶也等着她去替他们昭雪,她不能轻易求死。 谢云钰立马从水塘边退了回来,朝骚乱的那个方向奔去。可她一出现,立刻有人发现了。连忙大叫道:“怪物的情娘子来了,咱们快抓住她,抓住她就能威胁怪物了!” 这话,让那些村民一下子又掉过头来就要抓谢云钰,谢云钰一阵心惊,没想到这些人竟能愚昧至此,将自己当做制衡柳询的物件,她忙掉转头往回跑了起来,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这些村民抓住! 四周都是抓她的村民,谢云钰愈发觉得紧张,因着跑得太快,她的喉咙被灌进了冷风,疼痛难忍,心脏也剧烈的跳动着,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可她还是拼命往前跑,眼见着前头就是自己出来的那座大山,她想也不想的就跑了进去,荆棘树丛也顾不得了,一心只往前走。 跑到实在没了力气,她才敢弯下腰来歇一歇,可她喘息的功夫,便听得后头有声音道:“她进来了,一定是往这边跑了。” 谢云钰连忙躲到一颗大树之后,屏息凝视,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她实在跑不动了,两腿像灌了铅,这两天的逃命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现在这会儿,只能祈求上天不让她被这些人抓住才好。 听着愈发近了的脚步声,谢云钰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有人正在四下搜寻她,口中还说道:“快找找,她一个弱质女流,一定跑步了多远,只要我们抓住她,就再也不怕那个红眼怪人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便立刻振奋了起来,就要过来寻找,眼见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谢云钰只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发疯了,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们再找什么?” 有人见到出声之人,便道:“原来是王猎户啊,对了,你可有看到一个穿着丝帛的年轻娘子往这儿跑了过来?” 王猎户的眸光闪了闪,看到一处的衣角,难道是之前救了自己的娘子?见所有村民都在看着他等他答话,他忙回神道:“没有,我一直在这儿狩猎,不曾看到什么娘子啊。” 那人“哦。”了一声,便招呼着其他人道:“走吧走吧,王猎户说没看到,想来她不是往这边跑,咱们去别处看看。” 谢云钰听得这话刚想舒口气,却又听见有人戏谑道:“王猎户莫不是说笑了,咱们明明看见她往这边跑的的,你怎么能说没见着,你莫不是,也觊觎那位娘子的美貌,想私自藏起来,好做你的猎户夫人吧?” 这话,立刻引得一阵哄堂大笑,王猎户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他一转身,不悦道:“你们爱信不信,我在这山里生活了十几年,哪棵草哪棵树能藏人我还不清楚吗?” 见王猎户生气了,立刻有年长的出来圆场道:“王猎户说笑了,你的话咱们自是信的,我们走。” 王猎户冷笑一声,看着方才提出质疑的小伙子,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自己找,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也不知昨日是谁说了这山里有山鬼,瞧见没,这是我今早受的伤。我在大山里行猎这么多年,何曾遇过这等事?所以我要下山了,奉劝你们还是早点下山吧。” 看着王猎户的一只脚果然血淋淋的模样,众人一阵惊惧,再也不敢怀疑了,正如他所言,他在这山里生活了数十载,对此无比熟悉,今日都会受伤,看来这山鬼的事八成是真的了,眼见着王猎户确实要走,众人也纷纷嚷嚷着要下山去。 抓住谢云钰是要紧,可也要紧不到自己的命,他们自信哪怕没有谢云钰,也能一样有法子抓住发病的柳询,所以这么说着,立刻有人提前下了山。 王猎户看了一眼那个衣角,叹了口气摇摇头,将手中的弓箭随意一扔,就跟着大伙儿下山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谢云钰才敢探出头来,她一阵虚脱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觉这两日的一切仿佛经历了比过去几年还要多的恐惧,多到快要让她丢了半条命。 这么一折腾,又到了夕阳西下,天色暗了下来,谢云钰这才敢钻出灌木丛,捡起王猎户的弓箭,她暗自感谢王猎户的心意,若非自己恰巧救了她,恐怕今日,她就要被这些无知的村民给抓了,到时候面对自己的又不知是一番什么磨难呢。 顺着自己先前做的记号,谢云钰又回到山洞中去。看来今日,又得在此过夜了。 暮色渐晚,谢云钰拿出背上背着的烤鸡,就这么冷硬的吃了起来,这么被追了一天,她也确实饿了,谢云钰边吃着边叹了口气,还好有棕榈叶包着,才不至于让烤鸡的味道引得村民的追踪,不过,看到烤鸡,她又难免担忧起柳询来。 也不知少卿,他怎么样了。自己还有东西吃,可他…… 虽然心下担忧,但谢云钰还是枕着弓箭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了过去,若是明日再找不到柳询,她就得依靠这个弓箭在这山中自己想法子生存了。 乌云遮蔽了大地,夜色渐浓,四周还有虫鸣鸟叫之声,好在这个山洞位置隐秘,洞中还留了火种,谢云钰倒不觉得冷,只是睡得极其不安。 半夜时分,林中惊起一片乌鸦的叫声,谢云钰突然一下就被惊醒了,顾不得黑暗,她做了个简易的火把,忙朝外走去,边走边喊:“少卿,少卿是你吗?” 她有种感觉,方才的动静,一定是因为柳询就在附近,果然,等她走出来后便看到一地血迹,便是更加确认了。 “少卿,少卿!”谢云钰加大了音量,她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的山谷里,显得空旷又悠长,还有别样的孤寂。 血迹越来越明显了,谢云钰的心也随之激动了起来,她顺着血迹越走越快,火把的光线在林子中忽明忽暗,等到最后,血迹突然不见了,谢云钰抬头就要去找,却猛然听到一声嘶吼,她瞪大了眼,一下吓得倒在了地上。 却见血迹的终端,竟是一直猛虎此刻在啃食一只猎物,见送上门来的谢云钰,猛虎一下子回头,露出尖锐的獠牙,在长夜中嚎叫了一声,倾盆大口,尤为可怕。 谢云钰哪见过这种猛兽,她跌到在地后已经被吓傻了,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连滚带爬的后退,直到真的面临着死亡,她才知道自己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死,她还没活够,还没实现自己桃李天下的愿望,怎么可以就这么葬身虎口? 谢云钰后退着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尖叫这拼命抱头逃窜,火把早已不知被她扔在了何处,在这四下黑暗的环境里愈发的慌不择路,她跑啊跑,跑啊跑,只觉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可猛虎的速度又岂是她两条小腿能跑得过的?哪怕她此时再害怕再想跑,它还是几步就跃了过来,挡住了谢云钰的退路。 似乎对将猎物逼到绝境很满意,猛虎朝着停在那瑟瑟发抖的谢云钰长长的嘶吼了一声,震得整个林子都抖了抖,它露出獠牙,眼中冒着幽幽的绿光,一步步的朝谢云钰逼近。 眼看着它就要扑上来,谢云钰害怕的闭了眼,她下意识的喊了一句:“少卿!” 第178章 血 就在谢云钰以为自己就要葬身虎口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个身形矫健,器宇不凡的男子执着一柄软剑,踏着夜空而来,他的身影像是离弦的箭,顷刻间手中的软剑有如长虹,猛地就刺向了猛虎的颈间。 莫约是感受到了威胁,猛虎一下仰头,堪堪避过了这一剑,见有人朝自己出手,它更加恼怒的仰头长啸了一声,张牙舞爪的瞪着幽幽的大眼将目标对准了来人。 却是柳询正红着眼凌空而来,谢云钰见到他终于出现了,还来不及高兴,下一秒猛虎就抬着它的前爪一下朝柳询扑了过去,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惊又怕的大喊:“少卿,小心!” 柳询猛地一个翻身,却见须臾间,他已经纵身跃到了猛虎身后,猛虎的鼻子呼着怒气,猛地在地上蹬了两下,似乎因为没抓到柳询而十分不高兴。只见它一个灵活的转身,柳询一下又跳了起来,骑到了猛虎的脖颈之上,抓着它的鬃毛想要制止它的动作。 莫约是被抓着,猛虎十分不舒服,他嘶鸣了一声,狂躁的左摇右摆,坐在猛虎身上的柳询就这么被颠来颠去,差点就要被颠得滚了下来,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平衡,用另一只手提着软剑一下就朝猛虎的头刺下去。 热血喷的柳询一个满脸,他竟伸出舌头舔了舔这满是血腥的味道,嘴角噙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身下的猛虎还在挣扎着,他一下起身,脚尖一踮脚,便施展轻功到了猛虎的头顶,朝下又是一劈。 这一剑好似带着万丈虹光,晃得谢云钰睁不开眼,猛虎在这一剑之后便发出一声震慑山林的嘶鸣声,好似十分不甘心它一个森林之王,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死在一个本是它猎物的人类的剑下。 谢云钰听得这猛虎最后的哀鸣,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到这庞然大物的身躯轰然倒地,她也一下瘫软了下来,整个身子都被冷汗浸湿了,人也忍不住晃了晃。 此时,天空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鱼肚白,光线透过树荫,星星点点的照在柳询的脸上,他脸上恐怖的狰狞还未退却,似乎对这样血腥的场面很是兴奋。 谢云钰见猛虎已死,叫了他一声刚想靠近,却见他睁着血红的凤眼,贪婪的舔着软剑上还温热着的猛虎血液,嘴角还噙着一抹奇怪的微笑,仿佛这血液是人间至美的味道一样。 这样的柳询令人陌生,而且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兽性,看来他的毒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了,谢云钰看着这嗜血的柳询,心底里涌起一丝惧意,可她还是尝试着慢慢靠近他,安抚道:“少卿,是我,你还认得我吗?” 直到软剑已经光亮如新,柳询这才看了过来,他的眼神中没有焦距,有的只是如方才那猛兽般的狂野,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谢云钰,就好像在考虑这是什么猎物,这样骇人的光芒让谢云钰见了,虽然害怕,却愈发心痛。 “少卿,莫怕,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谢云钰忍着泪朝柳询慢慢靠近,柳询一下子弹跳开来,兀自把玩着手中的软剑,见他有如惊弓之鸟般的戒备,谢云钰见了,心下难过不已。 可是,不管柳询变成了什么模样,她一定不能放弃,这个想法一直支撑着谢云钰,顿了顿,替自己打气一番,她又重新扬起笑脸,对着柳询尽量温柔道:“乖,少卿,我们回家了。” 这会儿,柳询倒是没再抗拒,可他还是戒备的看着她一直后退着,而后似在思考什么,直到见谢云钰确实没有恶意,这才放下警惕的站在原地。 谢云钰慢慢靠近了他,尝试着去抓柳询的手,柳询怯怯的缩了缩,却还是任由她抓着。见他总算接纳了自己,谢云钰一下高兴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体香有安抚柳询的作用,她尝试着将柳询抱入怀中,轻声道:“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柳询似乎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在谢云钰的诱导下,他靠着谢云钰,像猫咪一样的嘤咛了一番,这才恍若累极了,躺在她的怀中听谢云钰声音温柔的念着清心咒,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谢云钰抱着他,这么多天担忧的心,这会儿总算落回了实处。她暗下决心,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他都是柳询,是那个悬崖之上愿意替自己去死的人,就凭这一份情谊,她也一定要将他带回云州去!”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在一只死了的猛虎旁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她醒来,睁眼便见柳询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虽然瞳光还是红色的,可眸中的凶恶却淡化了许多,他这样瞧着谢云钰,甚至还有一丝依赖的意味。 谢云钰朝他笑了笑,她现在已经不在惧怕这双红眼了,看到柳询能在自己身边,她就已经满足了。 将手中的弓箭扔在猛虎的尸体旁,两人便相携着离开。谢云钰知道王猎户一定能找到这里,只希望这只猛虎能报答他的一番心意。 许是上天总算对她们仁慈了一回,两人在林子里转了一圈,还真让谢云钰发现了另一条通往山下的道路,她欣喜的带着柳询下山而去。 一想到总算能脱离这个人人都想捉住他们的地方,谢云钰的脚步都变得轻快来来起来。而身边的柳询也很乖巧,情绪似乎十分安稳,许是谢云钰的体香果真能令他安心。 经过昨日王猎户那么一套说辞,今日再也没有村民敢私自上山了,毕竟没人想挑战这山鬼的厉害,本来还想着能顺利下山的两人却在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个村民。 这个村民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遇上传说中的红眼怪物,本来他只不过想进村去看看郑家的事,这会儿乍然看向前头出现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有着血红的瞳,柳询之前所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一阵惊恐,他忍不住大喊道:“红,红眼怪物,天哪来人啊!” 眼看着他就要回头叫人,谢云钰一阵着急,忙拉着村民的衣摆祈求道:“这位大叔。求你,求你别乱叫,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那村民急了,见柳询的红眼向他瞪了过来,哪还顾得上谢云钰的话,他站在那儿跳脚的着急喊着来人。一边喊一边还惊惧的拿着手中的农具朝着两人哆哆嗦嗦的威胁道:“你,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信不信我让人将你们给绑了沉塘去!” 若是真的叫来了人,柳询还有何活路? 谢云钰又是安抚了一番,可这位村民却根本不愿意听,只在哪儿乱吼乱叫,眼见着四周有回应之声响了起来,她心下一急,下意识的就想捂住这人的嘴,可这村民却以为她想杀人灭口,自是一阵害怕的拿着手中的农具就要往谢云钰身上砸去。 谢云钰躲闪不及,就这么被砸了正着,只觉后背一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位村民不知何时已经两眼一翻的倒地不起了,而一旁的柳询手中正拿着方才祸害自己农具,他眼中的神色又迅速的浓烈了起来。 谢云钰害怕的叫了声:“不要!” 却见柳询面无表情的红着眼瞪她,眼中只有野兽般被惹怒的本能怒气,那眼神就好似方才的猛虎,张着獠牙想将人一下吞入腹中。 看着他眼中的红色愈盛,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谢云钰连忙抓住他的手,惶恐道:“不要,少卿不要,你是柳询,你是勖王嫡子天之骄子,你不要做这个毫无理智的怪物!” 柳询的毒性被激发了出来,哪还听得见谢云钰的叫唤,他低吼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可手却被谢云钰拉着,挣脱不得的他只觉自己犹如一只困兽,只想爆发着滔天的怒气。 谢云钰能感觉他喷薄而出的情绪,她奋力的拉着他,只求自己的这点力气能让他不要走到那一去不返的路上,她用力的拉着,哪怕柳询就这么拖着她走,她还是不放手。 “不要,少卿,你回来,你不能去!”谢云钰声嘶力竭的喊着,道:“说好了生死与共的,你不能丢下我!少卿!” 柳询听得这些话,只觉头痛难挡,他忍不住用手锤着脑袋,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的嘶吼。 谢云钰一阵着急,都快哭出来了,心底里的绝望又一点点蔓延开来,若是这次又让柳询走脱,莫说她在大山村已经人人得而诛之的处境,就是下一次,也不知何时能找到他了。 她见柳询还在试图挣脱,一下子下意识的喊出了心底里的名字,道:“柳询,不要,凤阳王!” “凤阳王”三个字好似一道灵符,定住了柳询将去的脚步,他不再挣扎着走了,却是一脸痛苦的在原地困惑的嘶叫。 谢云钰见了,心疼不已,她用力的抱着他,带着哭腔道:“凤阳王,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知道你知道我在的,你别走,算我求你。” 凤阳王低吼了一声,龇牙咧嘴痛苦道:“钰儿,对不住,我很想答应你,可是我好痛,我想要血,要血,要很多的血,只有血才能缓解我的干涸,你快走!” 第179章 表白之初 他果然还是有意识的,哪怕此时毒发已经到了自己忍受不了的地步! 即便这种情况之下,凤阳王首先想到还是让自己离开。 这样的他令她动容,更令她是心疼不已。 突然,凤阳王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不管不顾的就下口开始撕咬自己!好似这样就能缓解这种疼痛。 谢云钰心下大骇,大喊着上前制止:“你疯了吗?你这样是想死吗?” 凤阳王抑制不住的颤抖,根本无法放松下来,谢云钰慌忙掰开了他的嘴,见着他的手背已经被他啃出一道深深的牙印,鲜血直流,她不由地惊叫了一声。 没想到他宁可伤害自己也要保全她,这份情义怎能不让她感动?可这样下去他的狂躁症还没好,指不定连命都没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云钰就伸出胳膊撸起衣袖,闭着眼毅然道:“要血是吗,那你喝我的!” 凤阳王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那雪白的胳膊就在跟前,仿佛能看到里头流动着鲜美的血液,他血红着眼看了一眼谢云钰,本能的抬着她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一阵疼痛袭来,好似浑身的血液都流动了,她看着趴在自己手上的凤阳王,似乎对自己的这种兽性十分憎恨又无可奈何,眼角缓缓流下泪来。 谢云钰虚弱的笑了笑,极尽温柔:“吸吧,与其让你伤害自己还不如吸我的血,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一点儿也不怪你。” 说完,谢云钰只觉浑身一下丧失了力气,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渐渐遁入黑暗。 再次醒来,谢云珏似乎感觉到身下有车轮转动的声音,难道他们在车上?她猛地睁开眼,下意识的唤了声:“少卿!” 柳询正坐在她的旁边,听到她的叫唤,忙应道:“我在的,夫子,你感觉怎么样?” 谢云钰的目光在看到他的时候终于安稳了些,她挣扎着起身,见柳询原本血红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清明,正担忧的望着她,眼中盛满柔情,哪还有方才的兽性。 看着他又恢复了那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就好像这三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场梦。 谢云狐疑的睨着他,抬手不确定的摸了摸他的脸,这才小心翼翼道:“你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柳询轻笑了一声,将她不安分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里,道:“我好了,真的,此次若非夫子,少卿恐怕早就在此殒命了。” 她仍旧不太确信:“真的全好了?” “真的!” 听到了肯定的答案,谢云钰掐了掐自己,有点疼,眼前的柳询是真的,他好了也是真的! 一想到这个她都快要热泪盈眶了。 少卿好了,他好了! 可见这种毒并非无药可救,她的血有抑制毒素的作用,柳询也并不会如李大叔所言只能听天由命,奇迹真的出现了! 谢云钰一下激动了起来,看向被柳询握住的手,那腕间还有一道被白布包着的伤口。 这几天她每日都在逃命,时刻神经紧绷,就怕寻不见柳询。 她还亲眼见到他毒性大发伤害自己的模样,这会儿见他全好了,松懈下来,顿时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令她是又想哭又想笑。 此时竟有种历尽千帆的感觉,令她百感交集。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令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对一个人如此重要。 见谢云钰如此纠结的表情,柳询的眼中满是愧疚。 他再次握紧了谢云钰的手,坚定而小心翼翼地说:“对不住,夫子,这几日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我还、还差点伤害到你。若不嫌弃,日后,无论发生何事,少卿都会在你的身旁为你遮挡一切,可好?” 这句话略带表白又有些报恩的意味,谢云钰愣了愣,突然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柳询以为是自己的唐突吓到了她,连忙又道:“我,我不该如此心急的,只是咱们一起几度经历了生死,你我之间的情分,早已不同以往,我是真的害怕啊,若是下一次,我……我没来得及与夫子说出心意,那将是多么大的遗憾。” “少卿。”谢云钰不由得心下酸涩,她知道他想说若是下次他没这么幸运,也许就再也做不回柳询的话,这样的结果谢云钰也万万不敢想。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重,柳询看她眼角微红的模样,连忙又道:“命运还是很眷顾我的,让我遇上了夫子,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只想告诉夫子,这次,我是认真的。夫子,我可以等,等你最后的答案。” 看向柳询熠熠又满是希冀的目光,谢云钰低下了头,满心蔓延着苦涩和难过,还有一丝不知名的心疼与感动。 那日柳询问他可知他的心意的话她不是没有听到,可在那情况下,他们二人是否能活得到第二天都很难说,所以谢云钰根本不敢去想这件事。 现在又听到柳询提起,她避无可避,她对柳询,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谢云钰的心跳骤然加快,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各种各样的柳询。 正常的时候,他于她亦师亦友,虽然人前一副胆小懦弱的模样,却时而伪装狡诈,时而勇敢赤诚。 他聪慧,算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有时候又能藏拙,将对方一步步逼近自己的陷阱里,这样多面的他哪个才是他的真面貌? 可是哪怕他万般掩藏,归根结底,谢云钰对柳询还是十分欣赏的,特别这几日的相依为命,更让她确定此刻柳询在自己身边是有多安心。 她突然发现,当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其实并不反感,反而还有些隐隐的悸动,就好似真的听到了两情相悦的情郎在对自己诉说衷肠一样。 难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柳询了吗? 这个想法让她吓一大跳,可他是她的门下学子,莫说世俗之见,就是这门第之差也是望而不得,这当中的鸿沟,又岂是一两句不在意能跨过? 她连忙甩头,将这些思绪掩去。 柳询见她莫名其妙的一只摇头,还以为她哪儿不舒服,连忙自责道:“夫子可还是觉得晕?都怪我明知夫子连日奔波一定累了,竟还喝了你的血液,是少卿的错。” 谢云钰是自愿贡献鲜血的,可不愿听柳询这种,至少她的血液让柳询恢复到正常了不是吗?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连忙摆手道:“并非你之过,我不过是有些头晕而已。” 柳询听得这话,又是一番愧疚,此番喝了谢云钰的血虽非他本意,却还是伤害了她,可以说,是谢云钰救了他的命。 他神色微动,想要转身朝谢云钰行个大礼已报救命之恩,奈何所坐的牛车颠簸,他刚站起来,礼还未成,身子便晃了晃,一下惯性使然的向前一倾,眼看着就倒到了谢云钰的身上。 柳询急忙伸出双手撑着车辕,而谢云钰在他的下方惶恐的瞪大了眼,两人呼吸交织着,看着对方眼中倒影着的自己,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这个姿势极其暧昧,仿佛他低头,就能亲到她的脸。 谢云钰只觉自己的脸都快要红得滴血了,柳询亦是,他看着谢云钰满是错愕的眼眸,仿若秋水,清澈透亮又高远,不由得心思一动。 如果他现在亲下去,夫子会作何反应? 这个大胆的想法一出来,柳询的呼吸也不自觉的变得燥热。 看向近在咫尺的红唇,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心痒难耐,耳边好似有个声音在叫嚣道:“佳人在怀,亲吧,都这个时候了,何必再讲什么君子风度。” 就在他受蛊惑想遵从自己的心付诸行动的时候,谢云钰一下反应了过来,她开口,呵气如兰道:“少卿,你压到我头发了。” 这句话将所有的旖旎一下打碎,柳询惊得弹了起来,脸上满是窘迫,他尴尬的轻咳了声,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谢云钰看着他,有些好笑也有些尴尬,她忙坐好,装作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看到自己竟坐在一个草垛上,而推动着这个车向前的竟然是一位老农正赶着一头牛。 牛车,老农?这么说来,他二人方才的动作全被人看去了? 谢云钰的脸一下成了火烧云。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目光飘忽不定的看了会儿,问道:“对了,咱么怎么会在牛车上?” 柳询连忙坐好了,看向前方倒退的风景,道:“恩,咳咳,我不是毒发了么,那会儿喝了夫子的血,顿觉一下浑身舒缓了许多,而后奇异的,竟然连毒也解得差不多来,先不说这神奇之处,之后见这位大叔刚好要进城,我便跟来了。” 柳询风轻云淡的解释了几句,谢云钰根本不会知道,此间又是一副怎样的磨难。 他喝了谢云钰的血后逐渐找回了理智,可看到自己竟然对谢云钰下手。 一时心头交织着各种滋味,心疼,懊悔,更多的……是羞愧。 就在这时,那个被他打晕的村民骤然醒了,一下大喊着救命,因而也招来了路过的村民。 他的眼睛不红了,可村民们看到他虽然抱着谢云钰,嘴角还尽是鲜红的血液,顿时又是一阵惶恐的大喊道:“有吸血怪物,来人啊,杀怪物啊!” 第180章 化身神棍 那么多人一下提着农具凶神恶煞的朝他走来,柳询又惊又惧,他不想伤及无辜,无奈之下他只能抱着谢云钰仓皇而逃。 如今他更加体会到了谢云钰带着他逃跑的艰难和窘境,故而在心中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向谢云钰表明心意,日后一定不能负她。 他们最终又逃回了山里,村民们敬畏山上的山鬼传说不敢上前,便相继离去了。 正巧这时,得了谢云钰帮助的王猎户一个人又上山来,他刚从那死了的猛虎身边找到弓箭,惊诧于究竟是什么人有这种身手的时候,见柳询抱着谢云钰自是惊惧。 可好歹,王猎户还有几分冷静,柳询见他诚实可信,便将一切如实道出,引得王猎户甚是同情,这才给他们指了另一条下山的路。 当然,为了避开村们的视线和怀疑,二人乔装了一番,王猎户又让自己的父亲赶着牛车送他们赶紧离开,谢云钰这也算是善有善报了。 谢云钰也知道事实必定不会如柳询所言的那般风轻云淡,只是柳询不愿多说她便也不多问,经过这么多的磨难,好歹两人总算从那个村子里逃了出来,如今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看着眼前十八弯的山路和身后续倒退的风景,谢云钰百感交集,她干脆放松的往草垛上一躺,望向天上的蓝天白云,嘴角扬起一抹闲适的微笑。 现在的她尤为深刻的觉得,人生,真的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这么多次徘徊在了生死边缘,她都活过来了,又何惧于回去面对云州城的一切? 牛车慢悠悠的走着,恍若时间也变得缓慢起来,柳询见谢云钰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干脆也学着她的模样躺着,只不过他却未敢深睡,一直保持着惯有的警惕。 莫约过了两个小时,牛车终于停了下来,王老猎户从车上下来,晃醒了柳询道:“小伙子,小伙子,到镇子上了,我就不送你们了。不然天黑就赶不到回家啦。” 柳询连忙跳下车来,对着王老猎户的耳朵大声道:“多谢您老人家了。” 王老猎户有些耳聋,这也是他们二人能放肆在背后聊天的原因,根本不怕他泄露什么不该说的事。 仿佛听到了柳询的道谢,他咧开嘴笑着,露出了只剩几颗牙的口腔,模样却是十分慈爱的朝柳询道:“走吧,走吧。我也走了。” 柳询又拱手朝他做了个揖,这才轻声摇了摇谢云钰的身子道:“夫子,咱们下车来,王老伯要回家去了。” 谢云钰迷茫的睁开眼,脸上有些窘迫,没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她忙起身,朝王老猎户歉意的笑了笑,而后跳下车来。 两人拜别了王猎户后,本想到这镇子上看看可有进城的马车,可奈何现在的他们身无分文,就是想雇马车只怕因囊中羞涩也没人愿意。 也不知此地离云州城还有多远,谢云钰好似没听过这个地方的名字,估摸着牛车的速度,这半日应该也走了十几里地吧,不过这儿好歹是镇子上,人也比较多,谢云钰随意找人一问,便问出来了,原来这儿是还是在断崖之下,可真要上云州,就得绕好远的路,他们还不能那么轻易的回去。 此时已到了晌午,谢云钰已经一整日没吃过东西了,这会儿日头上来了,不免觉得腹中饥饿,柳询亦是,听着对方腹中同时传出的锣鼓声,二人一阵窘迫,而后相视一笑,这样的经历,恐怕不会有第二次了吧。 柳询道:“走,咱们去吃点东西垫垫。” 谢云钰疑惑道:“可是,我们不是……” 没有银钱,如何吃得了东西? 柳询却是神秘一笑,道:“听我的吧,一会儿只会有人前来结账。” 谢云钰狐疑的看着他,见他丝毫不在意的模样,也只好跟在他的后头,两人穿过镇子上唯一的一条街道,找了间看着生意不错的酒楼,走了进去。 这酒楼虽不比云州城中的富贵,但二人现在腹中饥饿,哪顾得这么多。这会儿闻着满座的菜香,顿时觉得胃口大开,一进门,柳询便招来了小二,很大方的点了一桌子菜。 谢云钰有些不安,可见柳询十分淡定的让自己只管吃,自己也确实饿了,便顾不得许多,一下大块朵剁的吃了起来。 两人吃饱喝足,顿觉一阵满足,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剩饭,谢云钰奇怪的看向柳询,她倒要看看柳询会用什么法子解决。 却见柳询十分优雅的吃完后,他四下搜寻了一圈,好似找中了目标,淡定的起身,朝一个大腹便便便自个儿吃着满桌子大餐的人走了过去。 柳询走到那位胖子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面相,兀自摇了摇头,又啧啧的叹了了两声,惹得胖子奇怪的看向他,道:“你这小伙,好生无理,这么看着我作甚?” 柳询故作深沉道:“这位大哥,我见你为虽为五短之行,只怕这命中有变啊。” 谢云钰听了这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本以为柳询能有多大本事,却不想竟也是个会忽悠人的,这难道是要扮神棍? 男子听了这话,顿时不悦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柳询道:“你,你什么意思?” 柳询叹了口气,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今日因缘巧合让我遇上这位大哥,咱们也算有缘,如此,我便指点你一番吧,一会儿你千万别从这个大门走出去,否则必有大祸。所以,我劝你还是从一旁的小门出去吧。” 柳询说完,还特意指了指那小二传菜用的一道小门,可以这位男子大腹便便的身形,如何从这儿出的去? 那男子可不信柳询所言,随便一个人无凭无据的就说他要大祸临头,这能让人高兴吗? 被人这么随意指点,他自是一脸的不悦,男子一下站了起来,恨恨的看了柳询一眼,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后,仿佛是为了验证柳询的胡说八道,就偏偏要往那大门走去。 此时正是午膳十分,酒楼中坐了不少的门客,有人见了这边的动静,向这边看了过来,不少人对柳询的言论指指点点,觉得今日一定是柳询出丑了,这位钱乡绅可是日日都在这酒楼中用饭,怎么可能就今日这么邪门,会无端遇上大祸? 眼见着他就要跨过门槛了,柳询还在背后幽幽的自言自语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钱乡绅又恼怒的瞪了柳询一眼,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可当他刚跨出门槛,就见那门外本来牢固的匾额,竟莫名其妙的松了,一下子就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嘭”的一声,匾额一下变得四分五裂,吓得他的心脏都要开花了,若非他反应快,恐怕今日就真的被砸成肉饼了,这一声响更是惊得里头用饭的看客们都呆了呆, 话说这好好的匾额怎么会说掉就掉,还掉得如此准时?难道真的是上天给他的启示吗? 钱乡绅一个哆嗦,吓得他连忙又退了回来,想到柳询所言,他连忙敬畏的爬到他面前,请求道:“这,这位小伙,你,你可是上天派来助我的?” 柳询点头,很想摇一把折扇,可他蓦然想起自己的折扇不在了,连忙收了手轻咳道:“对,你看你方才不听我劝,差点遭到教训了吧,还好本道长在这儿,用仙气护住了你,你还不磕头谢恩。” 一想到方才自己差点死了,都是因为自己怀疑柳询的话,钱乡绅不敢再怀疑了,连忙真的跪下,瑟瑟发抖的磕头道:“道长厉害,快救救我,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四更,难道今日便是我的死期吗?我现在死不成,莫非今日还得死一次?” 柳询噎了噎,没想到这钱乡绅会说出这话,看他如此怕死的样子,他计上心来,又故作深沉道:“我方才所言,你乃五短之命,所谓五短,乃是一头短,二面短,三身短,四手短,五足短。五者俱短骨细肉滑,印堂明润、五岳朝揖者,少卿公侯之相也,可见这位大哥你前途无量啊。” 钱乡绅一听这话说得有模有样,立马高兴了起来,他连忙道:“这么说来,我日后还有大福可享了?可是今日之灾该如何化解,恳请大仙指示。” 柳询指了指一处,道:“看到没,那是你们钱家的风水聚集处,你只要每日站在那儿向西南方朝拜,平日乐善好施,自有人助你得偿所愿。” 钱乡绅顺着柳询的目光,看向他所指的那一处,却见那儿确实是他们钱家祖坟的所在处,柳询是外来之人,应当不知这个才对,而且他如何得知他姓钱?还他要他每日向西南方朝拜,西南方可不就是天家的方向吗? 这么一来,钱乡绅对柳询的话愈加信服。连声道:“多谢道长指点,我一定每日照做。” 柳询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才坐回原位,道:“去吧。” 钱乡绅千恩万谢的就要退下,就在此时,小二见她们吃完了,就要过来收账,柳询却依旧“仙风道骨”的坐着,仿佛不为所动,钱乡绅见了,连忙将小二拦到了一边,交代了几句并将帐给结了。 第181章 遇卿 一直看着这边的谢云钰自是看到了钱乡绅结账的事,她惊诧的张大了嘴,没想到柳询随意这么几句话,还真让他们白吃了一顿饭,更想不到的是,经过柳询的金手指这么一“指导”,许多人争相着将柳询请了过去,替他们看风水,看相。 谢云钰的神色窘了窘,自古偏信鬼神者大有人在,之前的大山村,就是因为自己弄出点动静让人以为真有山鬼的存在,才让他们免过一劫。现在,二人又得借着神灵之名才能得以温饱,这样的结果让谢云钰简直哭笑不得。 好在这么一来,他们也算能能撑着到云州了。眼见着柳询还在那儿天花乱坠的以神灵欺骗他们,谢云钰扶额,难道他是扮上瘾了吗?她怎么从来不知,他竟能如此口若悬河了。 为了不至于被拆穿,谢云钰轻咳了声,对着人群中的柳询做揖道:“师傅,咱们该启程了。” 柳询朝她狡黠的眨了眨眼,对众人道:“好了各位,贫道今日泄露的天机太多,恐遭天怒,就不奉陪了,本道云游四方,若是有缘,还会与众位再见的。” 众信徒们还有些不甘心,方才柳询所言,很多都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而且还能推算出他们家中的许多事情,这么一来他是神灵转世的声音不绝于耳,众人对他无不信服。 不过既然他都说了有缘再会了,他们也不便强求,只得给柳询留下些银钱什么的,好让他们的“缘分”更深一些。 虽然柳询一直说着不要,可这些人却疯了似的就要往怀里塞,不然就是不给他们福报的机会,没一会儿,他的面前就已经塞了好一堆金银珠玉了。 谢云钰瞠目结舌,他们这是,赚到盘缠了? 等到这些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后,柳询才淡定的将这些金银珠玉收起来,那其中一个钱袋子包了,对谢云钰道:“走了,徒儿。” 谢云钰哭笑不得,两人出了酒楼,她再也忍不住道:“方才你是如何肯定那匾额一定会砸到那位胖男子的?” 柳询故作神秘道:“嘘,天机不可泄露。” 见他起了玩兴,谢云钰却不愿再配合了,她不依不挠道:“告诉我吧,下次若是又没饭吃了,我就学学这一招,也好免了忍饥挨饿的痛苦啊。” 听得这话,柳询一下停了下来,他认真的看着谢云钰道:“不会,以后有我在,你一定不会在经历这种事了。” 谢云钰微微脸热,她低头道:“少卿……” 柳询见她神色窘迫,说不清是羞涩还是无法面对,他又笑了起来,恍若刚才的这句话只是谢云钰的错觉一样,道:“其实很简单,我们方才进门的时候,我便已经看见了那匾额十分不牢固,故而我特意留神在一旁的柱子上敲了敲,只等着时机一到砸下来了。” 谢云钰还是疑惑,道:“那你如何确信,这砸下来的时候会是他出门之时,若是或早或晚,岂不白费心机?” 柳询轻笑,抬起手露出一根细丝状的银丝,道:“这是我在王猎户那儿见到,他说他是有一日上山无意中捡到,觉得可能对设陷阱有帮助,便带着了,我猜他一定不知这天蚕丝有多珍贵,便向他要来了。” 不过是一根可以在阳光下闪光的银丝,对这件事有什么作用,谢云钰还是不明白。 柳询只得解释道:“你不知这天蚕丝的作用,便是细小如蜘蛛所吐的丝,却是比绳索还硬,因此十分难找,也多用于暗杀,既然那匾额不牢固,那我想法子将这银丝绑上去,必要的时候拉一把,匾额不就想什么时候掉就什么时候掉了?” 谢云钰一下恍然大悟,再也不敢小瞧这一根丝线了,天忙接过这所谓的天蚕丝,细细的瞧着,见这丝的顶端还有一个类似于挂钩的东西,怪不得她未见到柳询出手,就能控制住匾额了。 怪不得那会儿,柳询一直有意无意的靠在大门边上,就这么细的丝线,自然无人会去在意了。 柳询又道:“我见那钱乡绅点这么多菜,虽说看着都未曾动筷,可他再胖也只有一个人,能吃多少?而且他停了好一会儿未动,想来也是吃饱了,于是我便出手刺激他几句,这便事成了。” “你还看他大腹便便衣着不凡,想来是个家中有钱又没什么心计的贪生怕死之辈吧。”谢云钰嗤笑道。这样,也无怪于他能推测到这位乡绅的身份了,既然他有钱,在这小镇上,能修缮得起祖坟的又有几家? 没想到这么快谢云钰就理清楚了,柳询点头,煞有介事道:“知我者夫子是也。” 谢云钰又是一番扶额,不得不说柳询观察人真的是心细如发,除了这惊人的观察力外,方才他与那些人周旋起来也头头是道,那模样根本就是一个博览群书能随时列举圣贤功绩的大文豪啊,他这样的才华,何须拜在自己门下? 谢云钰感觉被骗了,还受到了很深的欺骗,以柳询之才,他根本不需要自己这样的夫子,只不过他藏拙得太深罢了。现在这样闲适时难得露出的真面目,让谢云钰不得不感慨,真是一只没尾巴的狐狸。太能装了。 既然有了钱,两人便一起问了路人找到一个租赁马车的地方,不过想着不会再回来了,谢云钰还是很大方的一口气将马车买下来,然后又买了些干粮,两套男装,将两人身上的粗布麻衣换了,这才坐上马车回云州城去。 躺到松软的马车上,可比牛车好坐得多。谢云钰掀了帘子与自愿在外赶车的柳询道:“咱们从悬崖上掉落已经五六天了,虽说现在脱离了大山村,可李大叔和李婶还关在牢房里,咱们必须先去救他们才是。” 柳询点头,道:“他们是因我们才蒙此难的,我们确实不能置之不理,你放心,等到了云州,我一定第一时间就他们出来。” “难道不是现在去救?”谢云钰疑惑,要知那牢房可是早一天脱离早一天好啊,为何要等他们回到云州,那李大叔所受的苦岂不是更多? 柳询神色微眯,道:“现在,咱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我不能保证张渊那个疯子知道他们救了我们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在此之前,让他们待在牢里反而更安全。” 谢云钰“哦”了一声,一下想到差点对自己犯下大错的柳觅,虽然他害得他们中了圈套,可他在最后,还是替自己挡下那一刀,那一刀之下,就算不死也该去掉半条命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而自己回去后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想到这,她的心下有些沉重。连带着目光也变得深远起来,这次出来这么久了,虽说是被人设计,死里逃生,可难免有人不理解,若真回去,是不是又会被人编排成是行为不检,没有女德伤风败俗的人? 柳询见她突然不说话了,也知她怕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想了想,他道:“夫子,不如少卿与夫子说个笑话如何?” 谢云钰强撑着精神道:“你还会讲笑话?我还真是没发现,你简直无所不能啊。” 柳询勾唇笑了笑,脸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幅度,他道:“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好好了解,夫子,不,我叫你钰儿吧,总叫夫子,显得太过冷清。” 钰儿吗?谢云钰蓦然想到凤阳王称呼自己为钰儿的模样,她的心中竟升起一股特有的窃喜来,不不,她又是一阵甩头,她不能整天想着凤阳王才是。 柳询见了,以为她不同意,疑惑道:“不行吗?哦,对,子致是叫你敏秋的,可我觉得都叫敏秋又太过通俗,不好不好,我要想一个专属我的,能私下叫的名称来。” 说完,柳询还真呈现出一副苦思冥想的神态,惹得谢云钰一笑,方才的阴郁也少了许多,她道:“瞎说什么,名字与身体发肤一样,都是受之父母,岂可随意更改。” 柳询苦恼道:“可我不想与他们一般这样叫你,你于我是不同的,我也想要你叫我的时候,想到的是我的不同。” 情话说得如此隐秘,谢云钰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她的脸一热,两颊升起一朵红晕,道:“那你随便叫什么吧。” 柳询驾着马车,听得谢云钰的同意只觉心颤了颤,他该称呼谢云钰为什么呢?这可是他挚爱的女子啊,他一定要有个放在心尖上的名字才行。 “青岑,对,青岑可浪碧海可沉,夫子觉得可好?” 谢云钰的脸又红了,他是在说对自己的情意海枯石烂也不相忘吗?她又一次被暖到了,青岑可浪碧海可沉,多美,这难道不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感情吗?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默认了。青岑。”柳询逗趣一笑,心中又默念了几次,一下觉得自己的这昵称简直太好了。 谢云钰囧了窘,为了回报他,便恶趣味道:“谢青岑吗?多谢了,柳遇卿。” 遇卿,遇卿,真好。柳询眼前一亮,一下激动了起来,可见谢云钰的心中并非没有自己。 只是,二人还来不及高兴,一场突然的意外也随之而来。 第182章 回到云州 遇卿,遇卿,就这么点私心,应该没什么吧,谢云钰看着柳询听到这两字蓦然放大的笑容,只觉得心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可是,还未等她完全放松,就听得一阵喧哗之声,在这通往云州的官道上,赫然站着几位大汉,正摩拳擦掌的等着他们靠近。 什么情况?拦路抢劫?谢云钰疑惑的看向柳询,柳询却严肃着脸督促道:“你快躲进马车里,我们先看看情况。” 谢云钰点头,连忙钻进了马车放下布帘子。 马车还未走近,便听到一个大汉由远即近的大声道:“那位赶马的兄弟停一下,我等受人之托在此盘查来往人群,还请行个方便。” 盘查,盘查什么?柳询一惊,看这些人也不像是官府的人,不然他们不会在这种荒郊野岭的盘查了,难不成他们是张渊派来的? 马车中的谢云钰亦是想到了这种可能,她压低了嗓音在车辕边道:“一会儿你我装扮成兄妹,就说我出风疹了,带我进城求医问药。” 柳询没想到谢云钰反应这么快,思量了一下也觉得此计可行,便也淡定的赶着马车过去。 马车被汉子拦了下来,汉子道:“你们这是打哪来,上哪儿去啊?车里还有什么人?” 柳询装作胆小的模样,想到此处离镇子不远,只怕他们也认识镇子上的人,只得撒谎道:“这位大哥,我们不是坏人啊,我是大山村的人,这不我妻子病了,得了风疹,村里的李郎中说他看不了,让我上大点的地方去呢。” 车内的谢云钰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柳询可真会借机生事啊,说好了是装扮成兄妹的,这会儿倒成了夫妻了。 这儿确实有个大山村,问话的汉子听了并未起疑,只是例行公事道:“那,打开马车让我们瞧瞧,若是所言属实,我便让你过去了。” 柳询却连忙拦着,脸上似有些为难道:“大哥,方才说了,内人所得的是风疹,见不得风,还会传染,这查看,就免了吧。” 那汉子听了这话,一下缩回了手,嫌恶的摆了摆道:“走走走,晦气。” 柳询连忙哈腰道了声是,就赶着马车想往前走去,可没想到,不远处又窜出个人来,见汉子随意就放行了马车,不悦道:“让你站岗哨怎可如此随意,一会儿让那凤阳魔头和女夫子蒙混过去了怎生了得?到时候看教主知道了不打得你屁滚尿流。” 凤阳王,女夫子?柳询的身子几不可查的抖了抖,果真是张渊的部下啊,看来他还不死心,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才好,柳询想着自己和谢云钰所经历的总总磨难都是因为这个张渊,他忍不住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只想等到回去召集了势力,一举灭了这野心勃勃的魔教。 不过,现在还是保命要紧。柳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作没听到二人的话一样往前赶马车。 却不想,那人见有马车,又在后头将他们拦了下来,道:“前面的马车,站住。” 柳询一惊,身形顿了几秒,刚在算计自己若是就这样带着谢云钰不管不顾的逃跑有几成胜算,就听得谢云钰清润的声音低声道:“停下,让他们看,既然此处有岗哨,想必这附近都是他们的人,我们不可以卵击石。” “可是……”可是让他们发现自己就是他们要逮的人,一样是死路一条啊,若现在就拼尽全力一搏,或许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柳询还在犹豫,他们现在只有两个人,谢云钰还不会武功,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到底该听谢云钰的停下还是该策马撒丫子逃走? 似感觉到了他的纠结,谢云钰又一次沉声道:“少卿!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四个字将柳询彻底的打醒了,他一个激灵下了决心,将马车缓缓停下后,从车上跳下来,一脸谦卑的对那位汉子小心的拱手道:“这位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方才那粗心汉子闷声在一旁不说话,而后的精明男子奇怪的绕着他看了一圈,道:“大山村来的?听闻那儿穷乡僻壤,如何有人买得起马车?” 柳询惊了惊,显然这个人没方才那个好糊弄,他忙将身子弯得更低了,恭敬道:“内人得了风疹正赶着去医治,哪还顾得上银钱啊,再说这马车也是我找大伙儿借钱租的,这位大哥你就莫要刁难我们了,救人如救火呀。” 虽然柳询看着很着急的模样,可男子还是奇怪的围着他转了两圈,狐疑道:“呵,倒是个会撒谎的,把马车掀开,让我看看这所谓得了风疹的?” 柳询袖中的手再一次握紧了,如果一会儿看到谢云钰好好的,他又该怎么解释?可若不掀开,不就承认自己心里有鬼吗? 那粗心汉子在一旁小声抱怨道:“大哥,算了吧,那娘子可得的风疹,会传染啊。” 精明男子一棍子敲到了他头上,教训道:“你傻啊,看也不看,他说是风疹就是风疹啊,万一什么都没有呢,那不是被他们被蒙混了过去了,若她们真是教主要找的人,咱么怎么交代?” 粗心汉子站在一旁,弱弱的不敢再说话了。教训完他,精明男子又转头对着柳询,面带凶恶道:“怎么,还不掀开?” 柳询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精光,暗自下了个决心,若是一会儿,他们看到谢云钰起疑的话,他就奋起反抗,不管能不能制服这些人,总好过坐以待毙。 在这精明男子的注视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满是纠结的打开了车帘子,就在他将要忍不住出手的时候,却听得马车内的谢云钰一阵尖叫,道:“啊,相公,你为何放风进来啊!” 不止那些汉子们听到这尖叫声,看见谢云钰虽然遮掩着却依旧满脸诊子的模样惊呆了,就是柳询自己,也有些转不过弯来,这没一会儿,谢云钰怎么一下子真变出这么多诊子了? 精明男子看到谢云钰这惨不忍睹的模样,忍不住一个倒退,他立马盖了帘子如同方才那位汉子一样在鼻子底下扇着手,嫌恶道:“赶紧走赶紧走,别传染给我们就不好了!” 柳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哈腰道:“好好,我们这就走,对不住,吓到众位了,对不住。”说罢,连滚带爬的爬上马车,挥动着鞭子就往前赶。 直到赶了好长一段路,估计那几人再也不会追上了之后,柳询才敢出声道:“青岑你厉害啊,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就变出了满脸疹子,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马车里传来谢云钰闷闷的声音,道:“你别幸灾乐祸了,我痒得很,赶紧找个医馆。” 这么一说,柳询立马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惊惧道:“你,你的意思是,这疹子是真的?不是你的手段?” 谢云钰痒得龇牙咧嘴,却只能干忍者不让自己去抓,这种挠心窝子的感觉让她几近奔溃,自然没好气道:“废话,他们出现的时间那么短,你让我上哪儿去弄这出疹子的药物,我对油漆有些过敏,为了逼真故意在这马车壁上蹭的。” 柳询一下无法淡定了,他连忙拉停了马车,一下钻进来,看着谢云钰满脸红疹的模样一阵心疼道:“你傻啊,何必为了糊弄他们把自己弄成这样?大不了我们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谢云钰道:“唉,都已经这样了,就快别说了,赶紧去云州找郎中才是。” 柳询忙点头,又看了一眼谢云钰难受的模样,心下比谢云钰更加难受,他烦躁的甩甩头,赶忙去外头抓紧时间赶车。 自然,心中对张渊的仇恨又记上了一笔,既然他让谢云钰不好过,那么他也别想好过了。 好在过了这个关卡,回云州这一路倒也通顺,因着谢云钰的过敏症再加上怕那些人反应过来追上,柳询将马车赶得飞快,正好在天黑城门落锁前进了云州城。 看着左右熟悉的景致,谢云钰忍不住热泪盈眶,她这是从鬼门关走了好几遭回来啊,能不感慨万千吗? 柳询赶着马车直奔同济医馆,等到大夫前来救治,谢云钰的脸已经肿的不成模样了。 看着她猪头似的模样,柳询心中酸涩,只觉无限心疼,恨不得代她受苦,就连随之而来诊治的齐大夫见了谢云钰这严重现象,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好在同济医馆的药好使,才涂上去,谢云钰便感觉一阵酥麻又清凉,齐大夫将她的脸包了,又细细嘱咐不能碰水,不可吃辛辣后,便离开了。 不用照镜之谢云钰也知道自己此时一定跟猪头差不多,本以为回到云州就能睡个好觉了,可不想竟是这种情况,莫说睡觉,清凉的感觉过后她又开始痒了,可大夫也说不能抓,她只得生生忍者,坐立难安。 柳询见她如此,便一直陪着她,就这么折腾了半宿,莫约是实在太累了,谢云钰才枕着月光清浅的睡下了。 看谢云钰睡熟了,柳询才敢召唤出黑暗中的人来,他冷然道:“说,刘桥和其他兄弟怎么样了?” 黑暗中,有个影子晃了晃,继而便听得有人回答道:“主子留了信号,属下便派人去找了,刘右使是找到了,但是……” 第183章 蓄谋已久 “但是什么?”柳询一惊,总觉得会听到不好的话。 那属下沉声道:“但是,刘右使却身负重伤,如今能只剩一口气吊着,正在墨姑娘手下救治。” 柳询不由得一阵揪心,自从与刘桥相交,他就一直在身边听从他的派遣,从没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仿佛随时一叫都有人应声。刘桥做事心思缜密又忠心耿耿,相处久了比果子还能懂他的心。这会儿让他听到他身负重伤的消息,他怎能忍得下。 他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道:“咱们在云州还有多少可用的人?” 那属下想了想,道:“不知,之前这些事都是刘右使亲自执掌,除了刘右使外,便是他手下的张堂主最为清楚,可谁曾想张堂主……” 谁曾想他们一直信赖的张堂主竟然会是西域圣教隐藏在大楚的奸细,还是他们凤阳宫仅次于刘桥的二把手!恐怕真如他所言,对于凤阳宫在大楚的布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吧。 柳询眯了眯眼,只觉胸中意气难挡,这个该死的张渊,就算现在他没能杀死自己这个凤阳王,可他掌握着凤阳宫的所有动向,只怕此时,凤阳宫在大楚的许多据点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一次,不止事他这个凤阳王,整个凤阳宫都在面临一次洗劫,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更是一次空前绝后的灾难。 他忍不住一拳揍到一旁的墙壁上,墙壁竟应声抖了些许泥土下来,柳询猛然抬头,突然发现自己的力气好似变大了许多,这发生在吸了谢云钰的血清醒之后,难道是谢云钰的功劳? 现下,他也来不及管这些了,在替凤阳王多年努力就要付诸东流而懊恼的同时,柳询想了想,带着一股冷意道:“传我令,你,即刻升为凤阳宫左使,负责清点此次凤阳宫的残留势力,并暗中想法子转移,总之一定不能再在张渊底下被折损了。” 属下立刻拱手道了声:“是。” 柳询想了想,又道:“另,立刻发出红羽令,对西域圣教进行全面的防范,对张渊全力追杀,集结剩余人群,全部蛰伏,积蓄力量,伺机而发。” 红羽令是凤阳宫的最高命令,此令一出,不是江湖的血雨腥风就是一场浩劫,只不过这次,红羽令却用在了命令所有人养精蓄锐的蛰伏上,不得不令人感慨。 看着柳询刚毅的侧脸,此时下命令竟有一种与凤阳王一样果决冷肃的意味。那属下未疑有他,敬畏的道了声是,便下去执行了。 等那属下走了后,柳询渐渐平息了胸中的怒意,最后只剩下一丝无奈的叹息,他自言自语又好似与谁在对话道:“凤阳王啊,如今你无法出来,我只能帮你这些了。” 说罢,他又在身前的宣纸写画画,不知在写些什么。 或许,夜深人静时,凤阳王便会苏醒看到他所做的安排吧,柳询感叹,只是不知那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凤阳宫就要差点覆灭了,会不会责怪自己呢。 可惜这一次,凤阳王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出现,第二日一醒来,柳询的案前还是放着昨日的宣纸,柱子上已经射过来昨日那位新升的左使传来的消息。 柳询随意的看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锐色,便将这些付诸一炬。他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这才朝谢云钰的屋子走去。 医馆内设有客房,便是有些伤患要留下观察以便及时医治的地方,经过这一夜的休整,谢云钰已经感觉好多了,这会儿齐大夫已经在她的房中,准备替他去了这纱布,看看脸上的红肿是否消除了。 一层层的揭下纱布,柳询的心也随之被紧揪着,虽说他并不在意谢云钰的容貌如何,可若真是因着要帮自己,之前就差点丢了命,现在又毁了容的话,那他日后又有何颜面面对谢云钰? 好在,将那些粘人的药膏洗去后,总算露出谢云钰原本清丽的脸来,见她对着铜镜看了看,并无不舒服之处,柳询缓缓的舒了口气,道:“夫子不愧为天生丽质,这皮肤哪怕经过了昨日那么严重的过敏只症,今日看着依旧是吹弹可破。” 这柳询是越来越会油嘴滑舌了,谢云钰怪嗔的看了他一眼,又细细端详了一番铜镜中的自己,见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后,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容貌并不代表全部,可哪个女子能真正正视容貌上的缺憾?昨日谢云钰也是急了,顾不得其他只想着能蒙混过那几个人,这才不管不顾就把自己弄得满脸疹子,时候她的肠子都快悔青了,若是因此而毁了容,那她日后岂不自责死? 齐大夫见她恢复得尚好,便道:“娘子依旧光彩耀人,这下可放心了,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我见娘子眼眶青紫,气血虚浮,这是疲劳之症啊。” 没想到看脸还能额外的收获全身检查,谢云钰一阵感激道:“多谢大夫提醒,敏秋记在心上了。大夫妙手回春,医者仁心呐。” 听她自称敏秋,齐大夫总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他想了想,一拍脑门道:“对了,这位娘子可是凤鸣书院授学的女夫子?” 谢云钰之前是有来齐大夫这就诊过的,只不过大夫向来不关心医患的身份,现在见齐大夫一下郑重的提起,她不免疑惑道:“是,敢问大夫……” 见她承认了,齐大夫忙道:“哎哟,你可出现啦,听闻你失踪了几日,整个凤鸣书院的学子都急疯了,特别是一对青年男女,日日都要在这大街上一家一家的问过去,问有没有见过你,你啊,快回去说明一声吧。” 青年男女,男的一定是谢逸昕了。想到这个粘人护着她的弟弟,谢云钰一阵愧疚,那日他们一起去吃庆功宴,而后他被人灌醉在那醉仙楼中,自己则与柳询被逼着跳了涯,想必他清醒后一定很自责吧。 谢云钰忙道:“多谢大夫告知,敏秋一会儿就回书院去。” 齐大夫摇摇头,一边收拾着医药箱一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也真是,背着父母都出去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报个平安,唉,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听得齐大夫的抱怨,谢云钰的 神色窘了窘,却无法说明一切,她只得再次谢过了齐大夫,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到外头医馆药童处付了药费,往凤鸣书院走去。 至始至终,柳询都跟在她的身旁,只是从那一句玩笑后,他却异常沉默了下来。 眼见着前方便是凤鸣书院了,柳询有些担忧,这才出声道:“青岑你真的要现在回去吗?” 谢云钰心中记挂着谢逸昕,自是肯定的点点头,道:“怎么了?” 柳询摇摇头没说什么,无法告诉她今日他其实特别不安,就怕此时回去会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事,可看着谢云钰一心担忧弟弟的脸,这句阻止最终无法宣之于口。 这种不安在谢云钰离书院越来越近的时候被无限放大,几乎是下意识的,柳询一直有意无意的 将谢云钰护在身侧,果然进了书院还没多久,有人见到谢云钰回来了,一下子簇拥了过来,对着她指指点点。 有学子道:“天呐,这不是谢夫子吗?没想到她出去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有脸回来啊。” “就是就是,也不知这些天她去哪儿风流了,听闻那日在醉仙楼,她是被人衣衫不整的抱出去的,今日回来,瞧着脸色不错的模样,就是不知她的身子可还受得住?” “哈哈,你们别瞎说,我看啊,谢夫子不过是与她门下的某位学子风流了几日罢了,你瞧他们,一起失踪,现在不就又一起回来了。可不就是夫唱妇随么?” “这哪叫夫唱妇随啊,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才对。”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谢云钰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柳询亦是,不过他深知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这当中定有不少张渊埋在书院的细作吧,他可不能因为一时的不忍而乱了分寸。 这些人的胡言乱语简直是在拿谢云钰的尊严开玩笑,即便再不想听,可那么不堪入耳的话还在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她冷眼看着这些不明真相的人人云亦云,就好似将她踩低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 她也知道自己出门几日没有交代,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只是这些人的思想也太过阴暗了,她是那种跟绯月一样沉迷男色饥不择食的人吗?这些人指桑骂槐的说她坏话,没有一点口德,就不怕真相让人打脸? 不知为何,面对这么多人的诽谤,谢云钰突然有些想念王逊之了,若是子致在,他一定会出面维护自己并想法子让这些人闭嘴的吧,可柳询…… 虽然明知柳询可能另有打算,但在这个时候,谢云钰的心还是狠狠的疼了一下,在柳询的眼中,一切都没有他的算计重要,他知道隐忍,知道蛰伏,知道积蓄力量一击而中,可他却不知,有些屈辱当时发作不得,日后就算报了仇,只怕也开心不起来了。 就在她处在忍不下去要教训这些搬弄是非学子,处在爆发边缘之时,突然听到一个微弱却坚定的维护之声,这声音一下拉回了她的理智。 第184章 柳与胡 那声音带着惯有的护犊子情绪和毒舌,道:“你们这些人胡说八道,我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就你们心理阴暗才会如此揣度别人!” 谢云钰看到谢逸昕,阴沉的脸上总算挂起一丝笑容来,她朝他走了过去,道:“昕儿。” 谢逸昕看到谢云钰,眼前一亮,他一下跑了过来,不等谢云钰反应就抱住了她,抱得紧紧地,生怕她又一次消失了。 感受到了他的害怕,谢云钰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好了,我回来了。” 跟在谢逸昕身后的南宫皓月可没谢逸昕腿长,这会儿才追上他,亦是一阵激动道:“夫子,你可回来了,谢逸昕都担心死了。” 谢逸昕这才放开了谢云钰,对南宫皓月道:“谁要你多嘴,哼。” 南宫皓月的神色窘了窘,见谢逸昕如此毫不客气的怼她,本想发作几句,可看他见谢云钰回来了,一个大男人竟然眼睛红红的模样,便只好将奚落的话生生忍了回去。 谢云钰见到二人的互动,心思一动,难怪齐大夫说有一男一女在找她,想来这男的是谢逸昕,这女的就是南宫皓月了。 这两个不是一直像冤家路窄么,什么时候变得可以同进同出了? 谢云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好了好了,你就莫要再与南宫女郎吵嘴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走吧,快与我说说,最近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有这种流言传出?” 谢逸昕点头,还不忘怨恨的剜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柳询,拉着谢云钰的衣摆和她一起往教员寝舍走去。 身后的南宫皓月和柳询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这谢逸昕的敌意也来得太过莫民奇妙了。 不知为何,南宫皓月这几日明明对柳询有着万般的担心,可现在看他与谢云钰一块出现在书院中,她竟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有种庆幸他们都还好活着的安慰。 难道是自己已经对柳询放下了那种心思?南宫皓月自顾疑惑。 等到了谢云钰锁住的寝舍,红棉见到她也一下高兴了起来,却怪嗔道:“娘子,你这次跑哪儿去了,走了这么些天,奴婢都要急死了。” 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向夫人交代啊,这句话红棉也很想说出口,可她只能生生忍着,满是担忧的将谢云钰检查一番,见她并没有哪儿受伤之后才放下心来。 看着这么多人担忧自己,谢云钰心下一暖,哪怕历经千辛万苦,但现在总算回来了。她忙安抚道:“我没事,不过是出门遇到了点意外,对不住,让你们担忧了。” 红棉连忙摇摇头,见谢云钰身后还跟着柳询和南宫皓月,连忙去膳堂那边准备茶水了。 两人回来并没有行装,回到自己小窝的谢云钰随意往那一坐,看着房内自己亲手布置的一景一物,这才感觉真正的身心放松,人也精神了起来。 几个人也相继坐下来后,谢逸昕忍不住的大吐苦水道:“姐姐,你可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都要直接去柳觅那砸房子了。” 谢云钰看着他满是委屈的模样,愧疚道:“都怪姐姐,没能早些回来。可是你为何说要砸柳觅的房子去?” 谢逸昕气愤道:“难道不应该吗?若非他办什么庆功宴,姐姐何至于被人拐走,还有人说那日看到姐姐衣衫不整的出去,这……还有你,你为何会和姐姐一块不见了?” 谢逸昕说完,一下把矛头对准了柳询,柳询坐在那儿有口难言,面对着谢逸昕的怒气他真的是无话可说,这一切总归是因为自己惹上了张渊那个丧心病狂的,才会让他们遭此横祸,他能说什么? 见他满是愧疚的坐在那儿也不辩解,谢逸昕的脸上更是恼怒,谢云钰看不过去,连忙道:“好了昕儿,这事根本不关少卿,若非他救了我,只怕在那日我就已经……不说这个了,反正那日种种,我怕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为何说不清?姐姐就应该跟这些人解释才对,反正你昕儿相信你没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 对于谢逸昕的维护,谢云钰自是感动,可若让她去解释,她又如何去说?说那日自己差点被柳觅强占?说自己的衣衫不整是因为柳询救得及时然后又遇上杀手逃命所致?还是说,那日的事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 这些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谢云钰道:“总之,昕儿你若再听到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一笑置之便是了,千万莫要与他人抬杠,谁爱说便说吧。” 谢逸昕看谢云钰提到那日之事,面色宴宴,也不好再纠结着,他知道这当中必有他不知道的事,看来只能日后再让谢云钰慢慢告诉自己了。 明明所有的事情皆因自己而起,现在却要让谢云钰一介女流担下罪责受人污蔑与诽谤,而自己却只能躲在身后做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柳询心中对谢云钰愈发愧疚了起来,也愈加痛恨,自己为何还不够强大,不能光明正大的出手保护谢云钰。 谢逸昕又闲话了几句,这当中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而谢云钰偶尔回应,柳询低着头再做自己的算计,南宫皓月的思路则完全被谢逸昕吸引,一下没了话头。 直到谢逸昕提起,这些流言最初是从新来的两位女学子口中说出的后,柳询这才猛地抬眼道:“你说什么,新来的人叫什么?” 谢逸昕冷哼的瞪了一眼柳询,还是耐心道:“新来的两位女郎,就是姐姐失踪第二日来报到的,一个名叫柳月楹,一个叫胡淑敏。” “柳月楹来了。”柳询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郁,是了,那日刘桥是有说过,胡侧妃打算把柳月楹和胡淑敏送到书院来,一则,是为了助柳觅成事,二则,柳觅这大半年在书院中并无作为,想来他们是着急了,要其他的人来替代呢,三来嘛,呵呵,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吧。 只是不知,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没有,若是为了针对他和谢云钰而来,不管如何,他必须要早做准备! 他们不知为何柳询会单单对柳月楹如此在意,谢云钰疑惑道:“怎么,你认识?” 柳询点头,道:“这柳月楹是柳觅的胞妹,胡淑敏嘛,莫约是那位吏部尚书之女,柳觅的亲表妹了。” 这话一出,三个人具是愣了愣,没想到随意来了两位女郎,来头竟然都这么大。 谢云钰的心一下担忧了起来,道:“这么说那位月楹女郎是?” 柳询点点头,朝他们拱了拱手,道:“少卿还有其他的事,就不奉陪了,我先走了。” 谢逸昕和南宫皓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走就走,一脸奇怪,倒是谢云钰像与他心有灵犀一番,嘱咐道:“不管如何,万事小心吧。” 柳询应了声,身影很快便离开了。 这个柳月楹和胡淑敏,虽说一个是勖王府的庶女郎,一个是表女郎,可明显不是柳询一个路数,只怕是,来者不善呐。 难怪一来,谢逸昕便说这流言是出自她们口中,看来是有人在谋划着对自己不利了。 这都是有心人的诽谤,看来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谢逸昕不知柳觅与柳询的关系,他指着柳询的身影郁闷道:“这家伙怎么,好大的气性,难道是我说了他两句,他不高兴了?” 谢云钰摇头,道:“甭管这些,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倒是你,这嘴巴真该管管了,免得胡言乱语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谢逸昕犟道:“我才没有胡言乱语。” 谢云钰反驳道:“没有?说,你难道没有因为听到她们诽谤我而去找过这位月楹女郎和淑敏女郎的茬?” 做过的事一下被拆穿,谢逸昕脸色僵了僵,立刻觍着脸上前帮谢云钰顺气道:“好姐姐,你也知道我嘛,就是有点护着姐姐你,既然是他们胡乱诋毁你,我自是忍不下要上前放话一番了,不然她们还以为姐姐你没靠山,岂不是更让人欺负了去?” 谢云钰扶额,道理是这样没错,可这是一个讲究三六九等的世界,若是她们仗着身份想欺压他们姐弟两,那她谢云钰和谢逸昕有几个脑袋可以拼命啊? 见她一脸无奈的模样,谢逸昕立刻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好拉好啦,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我一定先问清楚人家的府邸家世,绝不给姐姐添麻烦行不行?” 对于这样敷衍的保证,谢云钰只想翻个白眼,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指着谢逸昕的头道:“你啊你,这性子,真该找个人来好好管管你。” “不是有姐姐你管我么。”谢逸昕故作委屈。 “可是……算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啊,明儿有机会,让柳夫人给你议亲算了。” 听到这话,谢逸昕立刻跳脚道:“不要,我才不要议亲,姐姐莫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以后一辈子跟姐姐生活在一起。” 谢云钰又是一番无语,说到这儿,她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虽说这些流言终归是流言,可只怕她现在的名声,将又一次跌入谷底了,议亲,谢逸昕还好说,自己只怕…… 第185章 禁忌之恋 看到谢云钰的愁容,谢逸昕以为是自己说的话伤了她的心,连忙摇着她的衣摆道:“好嘛好嘛,我听姐姐的,议亲便议亲好了,反正我谁也不喜欢,只要姐姐能高兴就成。” 这话说的,谢云钰没当场被气死,什么叫谁也不喜欢?她刚想出声反驳,就听得一旁看着他们姐弟互动本十分艳羡的南宫皓月开口道:“你们方才说,柳夫人?自古不是娘亲才会对儿子议亲吗?难道你们不是亲姐弟?” 也难怪南宫皓月惊诧,这二人感情好到简直比亲姐弟更像姐弟恋,特别是谢逸昕,仿佛别人不知道他护姐似的。满嘴的姐姐这,姐姐那,姐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连想要靠近他姐姐的男子,都被他视作假想敌,他的长相不错,书院中对他献殷勤的女郎那么多,却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不是有特殊癖好是什么? 再反观谢云钰,也时常没有底线的维护谢逸昕,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能选择原谅和相信,这种全身心的信赖,已经不是一般姐弟之间能做到的了。 而现在,他们竟然不是亲姐弟? 南宫皓月有些蒙圈,能互相信赖到这种地步的,不是亲姐弟还是什么? 难道他们,是,不伦之恋? 这想法一出,南宫皓月顿时吓了一大跳,看向她们的眼光都变了。 看着南宫皓月错愕又探究的表情,谢云钰不知她在想什么,谢逸昕则是惯常的怼道:“不是亲姐弟如何了?反正我与姐姐情深似海,是不是一个娘生的有这么重要么?” 南宫皓月更是惊诧了,什么叫情深似海?天呐,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一想到这个,南宫皓月的脸色古怪极了,特别是这会儿,谢逸昕拉着谢云钰的衣摆在那儿撒娇的模样,简直孩子气到不行,若非他口中叫着谢逸昕姐姐,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两关系不同寻常吧。 红棉的茶水已经端了上来,怕谢云钰肚子饿,她还特意拿了两盘点心,南宫皓月眼见着谢逸昕正毫无顾忌的拿着一块桃花酥就要喂到谢云钰嘴里,而谢云钰呢,就好像他的这个举动十分平常一般,张嘴咬过后,还笑眯眯的吃着。 南宫皓月只觉脑子“轰隆”一下炸开来,他们既然不是亲姐弟,男女之防呢?礼义廉耻呢?为何可以如此亲密无间的做这样亲昵的动作,这这,这简直不堪入目啊。 眼见着他们还在旁若无人的拉拉扯扯,南宫皓月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脸一红,胡乱的擦了擦手,不安道:“那个,我,我院子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谢云钰见她要走,忙起身道:“好,那南宫女郎好生休息,今日多谢你能来看我。” 南宫皓月点头,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夫子你也保重。”说罢,她拍了拍温热的脸颊,逃也似的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谢云钰见她神色怪异,不解道:“奇怪了,这南宫女郎怎么一下子跟逃跑似的。” 谢逸昕自顾吃着桃花酥,口中含糊不清道:“管她呢,许是月信来了,心情不好吧,我听闻你们女子不都有那么几天阴晴不定吗?” 谢云钰端起茶杯才喝下去的茶水立马喷了出来,究竟是谁告诉谢逸昕这些的?这是可以堂而皇之拿来讨论的事吗?是谁,她保证不打他! 谢逸昕看她这么大反应,懊恼的擦了擦被她的茶水喷溅到的衣裳,道:“姐姐,你干嘛!” 谢云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干嘛,能干嘛,好了不说了,以后对南宫女郎好点,我看啊,你也不用议亲了,南宫女郎就很合适。” “什么?这母老虎?姐姐你是看上她哪一点了,不不不,我才不要,让我与她在一块,还不如让我打光棍的好。”谢逸昕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像对这件事很是抗拒。 谢云钰无奈的笑了笑,不再说话,看着谢逸昕吃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一样的嘴,眼中满是柔和。 却说南宫皓月逃离了这姐弟两的面前,总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直跳,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猜测的一切,更无法确定为何在知道谢云钰与谢逸昕并非亲姐弟之后,心中所泛滥出来的酸意究竟为何。 明明自己与谢逸昕一见面就少不了互掐,日日争吵不休像对冤家不是么?为何在看到他们状态亲昵之后会有一丝恼怒呢? 南宫皓月不由得绞着手中的绣帕恨恨道:“皓月啊皓月,你说你气什么,夫子与谢逸昕情投意合又关你什么事?难道你会喜欢那种小孩子气的男人吗?” “喜欢”二字从她的口中蹦出,南宫皓月吓一大跳,她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发现自己的小秘密之后,这才心思忐忑的在一旁坐下来。 可坐下来了,她又若有所失,自顾喃喃着:“喜欢又有何用呢,他喜欢的是夫子那样的女子啊,而我永远成不了那样的人,柳公子也是,谢逸昕也是,他们都喜欢夫子,难道我注定得不到我所爱的吗?。”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一阵伤心。 柳询回去之后,立马发了个信号,不一会,便有个快如闪电的身影到了他的院子里,跪在他身前行礼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柳询负手而立,道:“白间是吧,让你查的如何了?” 左使白间跪在地上,低着头道:“承早上所传的消息,这次咱们凤阳宫内的损失都清点好了,惨死在张渊阴谋之下的人,共计一千余,其中杀手过半,各堂堂主数十,还有分舵处,情报收集处的酒楼,妓院,钱庄,莫约三四百人罹难。” 柳询坐在案前,听得这心惊的数值,指尖及不可察的抖了抖,千条人命,就这么一夕覆灭,就像石沉大海一样,连个水花都没有。 柳询心下沉重,道:“布局呢?” 白间道:“目前人数最多之地在大楚西北边境,好在那儿地理环境恶劣,有利于掩藏,张渊的人没那么快赶到,这才免于灾难,还有长安城一带,所有宫人掩藏得深,张渊没那么容易动手,只是……” 柳询痛心的捏了捏眉间,沉声道:“只是什么?” 白间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开了口道:“西域圣教曾在南方大部进行了一次洗劫屠杀,所以,渭河一带的手下可能……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四个字,有如千斤,重重的锤在了柳询的心上,他忍不住一下捏碎了手中的青花鹧鸪纹茶盏,面上愈发冷了下来。 “好一个张渊!”柳询咬牙切齿道:“这次你杀不死我,就等着替这一千多条人命陪葬吧!” 柳询说的很慢,几乎可以说是平静,可在白间听了,却只觉这当中的分量有如千钧,可以感觉到柳询滔天的怒意,他眸色一冷,将头埋得更低了,神态愈发肃穆。 一千多条人命啊,就这么没了,柳询难过的闭了眼,半晌后再次睁开,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复仇的冷肃。 明明是一个懦弱公子的身形,可在白间看来,他的身影好似一下雄壮了许多,就像一只伺机而发的狼,在黑暗中蛰伏着等待致命一击。 看来得调整一下部署了,不管如何,这笔血债一定要讨还回来,没一会儿,柳询已经恢复到了冷静,他道:“其他事情办得如何了?” 白间立马回神,道:“凤阳宫如今的所有势力都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全数蛰伏了,只不过还有一事,属下觉得有必要报与主子,还请主子定夺。” “说。” “是,有许多宫人对这次始料未及的灾难有所不满,他们聚众闹事,已经引起多方比试流血了,这种状况还在继续,属下担心,此事对我们凤阳宫影响甚大,会低迷士气。” “竟有这事,不满?怎么说?” 白间皱眉,叹了口气道:“咱们杀手,本就过的是将脑袋别再裤腰上的日子。之所以能拧成一团,不过是想要一个稳固的靠山,好让自己命长一些罢了,现在突遭此难,很多人便产生了动摇之心,觉得凤阳宫靠不住了,所以……” 是这样吗?柳询不由得嗤笑一声,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这树还没倒呢,就有许多人迫不及待了吗? 他冷声道:“你倒是说说,他们怎么个想法?” 白间道:“这些人,在宫中身份各异,想要出宫金盆洗手者有之,想要领攀高枝者有之,更甚者,因着宫内各堂主舵主的缺失,自己人在一旁斗得头破血流。如今已是内忧外患之局,属下觉得,当务之急应当先整好咱们凤阳宫的内务。” 柳询点头,冷笑道:“你的想法是对的,谁都知道咱们凤阳宫做的什么买卖,想要出宫?也得有那本事。呵,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白间道:“请主子明示。” 柳询深吸了口气,道:“传我令,各分舵个堂的堂主舵主从自己处比武选出,既然都是杀手,便一较高下吧,能者居之,我也不需要再费心。你再从旁升几个有文韬些的副手,指导他们管理以下门众便是,正好,也能顺便监视他们。” 第186章 整顿内政 白间眼前一亮,道:“主子高招。” 柳询想了想,又道:“至于那些想要出宫的,让他们到羲和山找三大高手决战,胜出者我绝不拦着。其他杂项,以新任舵主堂主掌管,拿不定主意的,再上交于我决策。” “还有,转告各处,能与凤阳宫同在的兄弟,我铭记于心,日后自当衔草还报,困难只是暂时的,咱们凤阳宫能在三年中崛起,就一定能在下一个三年里壮大!” 这句话算不得多激昂,可白间听了,却浑身一震,无比的信服,就好似柳询说得出也一定做得到一样,他们只要永远的追随着他,他就能带领他们创造一个传奇! 杀手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们的意义,不就是创造自己的传奇帝国吗? 柳询眸光一冷,道:“但是,若是有不服命令又想着出宫的,阳奉阴违之人,抑或是对凤阳宫有其他图谋的,替我告诉他们,别做对不起凤阳宫的事,若是被我查出有人意欲勾搭西域圣教,休怪我不留情面!” 经此一事,他柳询最讨厌的便是背叛了,若是有人背叛,哪怕他是懦弱可欺的柳询,也不介意自己硬起心肠做一次杀伐果决的凤阳王! 这个命令一下,凤阳宫整治内政的正式开始。柳询又布置下了一些细节,白间一一记下了,而后便闪身执行。 没有刘桥在,柳询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虽然白间也是个激灵的,可总不得他的心意,刘桥是那种他挑个眉都能想出他在想什么的人,而白间却只会机械式的执行命令,并不能给予他他没想到的建议。 等到白间下去后,柳询突然感觉有些烦躁,这次凤阳宫的事情令他措手不及,许多东西都已经脱离了他预期的轨道,人死了这么多不说,他的情报网全被破坏了,很多事情都无法在第一时间获得更准确的决策。 果子从柳询一进门就被支使了出去,这会儿见柳询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忍不住打了盆水上前来,恭敬道:“公子,我伺候公子洗把脸吧,洗把脸能清醒些。” 柳询点头,接过果子拧好的毛巾,幽魂似的在脸上抹了抹,看得果子十分心惊。 果子担忧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难处?” 柳询摇摇头,他的难处,果子又怎会知道?就算他知道,以果子的单纯,只怕也给不了他更好的建议吧。 果子就知柳询恐怕不会说,他也有些懊恼自己太笨了,帮不上柳询什么。 自己不能帮柳询,可刘桥可以啊,想到这,果子一拍脑门,疑惑道:“对了,刘总管他去哪儿了,果子好一阵没看到他了。是替公子执行任务去了吗?” 柳询心下一酸,不知该怎么与果子说,相处久了都会处出感情的吧,特别是果子他虽然有时候反应慢了些,可是待人真诚,若是让他知道刘桥生受重伤命悬一线,他该如何伤心? 柳询只能摇摇头,道:“刘总管,只是暂时有事回不来。” 同理,果子与柳询相交数载,虽愚钝也看出柳询表情不对了,他一阵着急道:“老实说,刘总管是不是出事了?公子你莫要瞒我,每次公子在我面前说谎的时候眼皮都会跳一跳,果子是傻,但不是真傻啊。” 柳询一惊,知道瞒不过这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只得叹了口气道:“果子,好兄弟,你可知刘桥他……他身负重伤,也不知能活多久了。” 果子一听,忍不住一个倒退,一下子如遭雷劈,满脸的难以置信道:“怎么,怎么会,刘总管那么能干,武功又好,能替果子解决许多果子为公子办不到的事,怎么就?” 柳询摇头,道:“是我害了他。”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以刘桥的性子,是不可能在那种生死关头离自己而去的,哪怕是自己如何打骂都不会,可他却十分平静的走了,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以为以自己一人之力,可以将追捕的黑衣人引开。 柳询不由得一阵懊恼,这个傻子刘桥啊,他难道不知,那些人针对的根本就是他柳询而已,他出去只会徒增伤亡罢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倒宁愿刘桥真的走了,也好过现在生死一线。可这也真是刘桥的可贵之处,不是么? 果子见柳询并非开玩笑,顿时一阵难过,而后他又燃起一丝希望,道:“公子方才所言,是说刘总管并没有马上死掉是吗?” 柳询点头,不知果子为何突然这么问,连白间都说,刘桥身负重伤,只怕九死一生了,再纠结这个有何意义? 果子却一脸希冀道:“这么说来,刘总管还有生还的希望了,公子,咱们去看望他吧,去给他鼓劲加油,让他战胜阎王爷回来陪我们,你说可好?” 听了果子的言论,柳询的眼中由错愕一下变成了惊喜,是啊,刘桥还没死,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不该放弃希望,既然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更应该对他有信心,将他从阎罗王那儿抢回来才是。 柳询奋力的擦了把脸,坚定道:“走,果子,我们去把刘桥抢回来!” 果子不知柳询所言的抢回来是什么意思,不过见柳询一下打起精神,便也欢欢喜喜的去准备了 。 青松院被毁,好在墨姑娘激灵,又懂一身医毒之术,总算能得以保存性命,而后凤阳宫的人找到她,将刘桥送来的时候,她大吃一惊,那会儿刘桥的身上大大小小满是伤口,整个人都倒在血泊里,真的可以说是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墨初郁是妙医圣手段七羽的入室弟子,医术自然不用说,她在刘桥身上大大小小动了几次刀,扎了许多银针,又灌进很多的汤药,这才能将刘桥的命一直吊着。 没想到柳询会在此出现,开门的墨初郁愣了愣,而后倾身让出一条道来,看着柳询身后还跟着个傻愣愣的果子,忍不住担忧的低声道:“公子怎么来了,你可知此刻云州城很不安全。” 柳询似浑然不在意道:“再不回来,我凤阳宫的人都快被灭绝了。” “可是……” “好了,莫要多说,快带我去看看刘桥。” 墨初郁欲言又止,可看向柳询本就有些烦躁又疲惫的面容,最终将要出口的话都吞回了腹中,小声道:“好,跟我来吧。” 柳询点头,带着果子,三人穿过长长的回廊往前面一座假山走去,走进了假山之后,墨初郁便在一旁凸起的一块石头上转了转,这时,一旁的石门便缓缓地开启了。 果子一阵惊奇,没想到这当中竟还有这等密室,便也忍不住出口道:“哇,墨娘这可真隐秘,怪不得将刘总管送这儿来,这么一来,保证没人能找得到了。” 柳询道:“是啊,墨姑娘找的好地方,方才九曲回廊,想必就是八卦阵吧,姑娘费心了。” 没想到如此复杂的阵法,柳询竟能一眼看破,墨初郁佩服之余谦虚道:“公子过奖了,吃乃家师常用之阵,初郁跟在后头也只是粗略的学个皮毛而已,若非情况特殊,也实在不敢班门弄斧。” 柳询看了看,也只是说道:“墨姑娘过谦了。”便没了下文,惹得墨初郁看到柳询明明有一肚子话要说的,也不知该从何开始。 穿过了石门,下头是一条长长的阶梯,阶梯两面都点着火把,所以也不害怕踩空了去,墨初郁带着他们就往下走,边走边解释道:“此处是我无意中替一位老妪看病时发现的,好在老妪眼睛不好,没看到这儿的玄机,她死了之后我便将这儿买下来了。” 柳询道:“姑娘好眼光。” 能得他一句赞赏,墨初郁的心只觉比喝了蜜糖还甜, 只不过,她一向高冷惯了,很难将这种欣喜的情绪表达在脸上,高兴了也只是扯了扯嘴角,便不再多说的走到石阶顶端,然后又是启动机关,开了石门。 “进去吧,刘右使就在里头,只不过他现在昏迷着,恐怕不能回应公子的话。” 柳询道:“我知道,多谢。” 墨初郁点头,很自觉的守在了门外。 严格来说,她只是师傅派给柳询的助手罢了,最主要的还是医治柳询的病症,那些柳询缓解毒性的解药都出自她手,只不过在凤阳宫呆久了,她也都快把自己当成凤阳宫的人。 刘桥在凤阳宫的地位,她自是知道的,自从刘桥现身到柳询的身边后,两人的感情日渐甚笃,现在看到刘桥变成了这样,一想到柳询可能会因此伤心,她就恨不能倾尽全力马上救好刘桥,因为她只喜欢看柳询的笑容,哪怕他平日只是对自己淡淡。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墨初郁站在门外看着柳询似乎在与昏迷的刘桥说些鼓励的话,身边的果子虽然很傻,但也认真的一字一句与刘桥说着近日的趣事,这样对刘桥的伤有用吗?墨初郁不知道,可看向柳询对一个手下如此在意,她的心中就忍不住柔软了下来。 这个迷一样的男子,每次都有不同的面貌,像是对谁都很上心,却又对谁保持着距离,难道她只能一直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吗?墨初郁细细描绘着火把照印下柳询晃动的影子,突然间想到那个令他表情有裂缝的女子,不由得眉头轻蹙。 第187章 底气 柳询现在繁忙得很,本应当看完人就走,可他还是对刘桥讲了好一会儿的话。 看着刘桥满身裹着纱布毫无生气的模样,两人都很痛心,不过他们却把这种担忧掩藏得很好,只当这个老友只是睡着了,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看完了刘桥,柳询信步走到外边,有些担忧的问墨初郁道:“说实话,他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墨初郁也很想安慰柳询说他没事,不过作为一个医者,她只能如实道:“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听闻随后赶去救他的手下说,那会儿他发现了张渊的真面目,便想着与他同归于尽,可他一人之力哪是他们的对手,所以……” 说完,她有些犹豫的觑了一眼柳询的神色,柳询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些,面色却依旧平静道:“不用顾忌我,你说吧。” 墨初郁叹了口气,沉痛道:“刘右使想着拼命,却因寡不敌众被那些人给抓住了,那些人想戏弄他,刀口都是他们游戏一般留下的,你也知刘右使就不是个服软的人,在他的顽抗下,那些人更肆虐了,还,还将他绑在马下被马拖着跑……” “如此惨绝人寰的虐待,再加之全身二十八刀,最严重的便是左肋下,差点刺穿了心脏。若非他生命力顽强,又送回得及时,只怕早就死了。” 柳询听完,痛心不已,他能理解刘桥在发现张渊便是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时候的心情,自己最在意看中的兄弟,竟然是无意中潜在的魔头,还三番两次做出伤害同门的事,最后更是要覆灭一切,作为栽培了他的直属上司,又该如何愤怒,懊恼与自责? 依照刘桥的性子,他一定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而后豁出性命也要杀了张渊吧。 可这么做,不是以卵击石自掘坟墓吗? 想要说出口的话漾在唇边,最终化成了一句叹息,正因为理解,柳询无法说刘桥这么做是对是错,只能说,这是他正直的代价而已。 墨初郁看柳询眉头紧皱,连忙道:“不过,刘右使也并非全然没有苏醒的可能,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一口气在,这就是天意了,或许冥冥中还有意识,若是他求生意念强大,许是能战胜死神也说不准。” 柳询听了这话,眼神亮了亮,道:“此言当真?” 墨初郁点头,道:“初郁何曾骗过公子,刘右使吉人天相,相信他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柳询的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欣喜,虽然知道墨初郁可能是在安慰他,但他宁愿相信刘桥真的能醒过来,有生还的希望。 柳询道:“承你吉言吧,你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 墨初郁下意识道:“公子干什么去?” 说罢,又好似觉得自己问这话有些暨越了,墨初郁连忙又低头掩饰道:“那个,我,我只是关心公子,外头现在不比寻常,经常有西域圣教的人虎视眈眈……” 刘桥淡淡道:“我知道,多谢墨姑娘关心,只不过我的兄弟现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就算不能替他讨回公道,我也该去讨点利息才对!” 墨初郁愣了愣,眼睁睁看柳询和果子从进来的走廊走了出去,张了张嘴这才回味过来柳询所言,顿时一阵惊惧,心中不免又担忧了起来。 柳询这是要去找西域圣教的人算账? 柳询确实是想找西域圣教的人算账来着,只不过在此前,以他一贯的作风,自是要计划周旋了再来个一击即中,他并没有墨初郁想的那么冲动,所以这会儿从墨初郁处出来后,哪怕心中对刘桥重伤的事耿耿于怀,他还是状态平静的回了书院。 这一路学子们回来,学子看到他指指点点,说些他与谢云钰的风凉话,这让他心中烦躁,他忍不住皱眉低吼道:“刘桥,怎么回事,这事难道还要等我处置吗?” 回应他的并不是刘桥利落的说话声,而是果子略带着疑惑的声音道:“公子,你在说什么?” 柳询猛然回头,这才想起自己自己刚刚去看过重伤的刘桥,他根本不可能在自己身边随时听候派遣,不由得叹了口气,将眉头皱得更深了。 回到院子,他便把自己关了起来,一整天除了吃点东西也不说话,急得果子团团转,却奈他不得,他好像也察觉到了柳询这次面对的困境不一般,并非他以往所以为的只要相信有奇迹就能化险为夷,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陪着。 直到傍晚时分,柳询才从屋子里出来,面色看着十分平静,但果子却觉得公子不一样了,那森冷的眼眸看着,令人无端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 “白间!”柳询沉声道。 房梁上立马跳下一个人来,果子吓了一跳,柳询打发了他去收拾屋子,他虽担忧,也只好先走了。 白间看了果子一眼,他以为像公子这么厉害的人物所交的都应该是聪明绝顶之辈,就算不聪明也该有一技之长才对的人,没想到他对一个傻愣的手下也这么好,他的胸襟果真非凡人不能比。 柳询道:“让你打听的,京中局势如何了?” 白间忙回神恭敬道:“禀公子,自镇国大将军胡敬倒台后,韦家人也被皇上连续处置了好几个要员,韦贵妃虽平静了一段时间,但也蠢蠢欲动,尚书大人胡元那儿并未有什么动静,一切都还算风平浪静,不过侧妃娘娘……” “胡青儿,她怎么?” 白间看了柳询一眼,这才开口道:“檀香姑娘从长安传来消息,说埋伏在勖王府的内应们探听到,侧妃娘娘似乎有意将,将表女郎许配给公子你。” “表女郎,胡淑敏?”柳询扶额,这胡青儿又打的什么歪主意。 白间点头,道:“檀香姑娘是这么写的,还问公子是否需要暗中做点什么,毁了这门姻亲。” 柳询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得重新考量了。 据他所知,这胡淑敏本该是许给柳觅做世子妃的才对,毕竟是自己哥哥的女儿,胡青儿这人一向秉承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何况胡元在朝中也算颇有地位,这绝对是锦上添花的事。 是什么让她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这当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目的。 柳询不解,又摇了摇头,这个举动在白间看了,还以为他是让他无需插手这事,只得重新站好等待指示。 只恨自己的情报网被张渊破坏了,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些人的阴谋,想不出,干脆不想了,柳询又道:“杨潇那边如何了?” 本来杨潇才是凤阳宫的左使,之前一直在忙于审问西域圣教抓来的那两位,可现在白间被提拔了上来,他就变成一个特殊的存在了。 既然西域圣教能将人安插在他的凤阳宫,那么他也一样可以,他给那两位西域圣教的左右使身上下了毒,让他们带杨潇入教,做进一步的埋伏。 杨潇平日甚少出现,多负责刑法之类,所以张渊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且他对毒术自有研究,最后的传信说他已经成功降服了那两位,他们将他推荐给张渊,相信用不了多少时日,他的埋伏就有效果了。 白间道:“杨左使说,张渊最近因着发现主子没死的事大发雷霆,发誓说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主子,并且他想趁着咱们凤阳宫薄弱之时准备来个一举歼灭。他让我们做好准备,近期张渊可能会对京城中的人下手。” 柳询冷笑,道:“他倒是知道落井下石,不过这次,我可不会逆来顺受了,传我令,京中所有暗桩配合杨潇,咱们给他来个暗度陈仓,再来个瓮中捉鳖,釜底抽薪!” 白间沉眸,道了声是。 柳询又道:“还有,往渭南一带散布人手,尽快完善我们的情报网,凤阳宫并不缺钱,缺的是能真心为我所用的人,这次之后我们需要扩张势力,往江湖中也发红羽令吧,就说凡真心入我凤阳宫者,得黄金一锭,之后所有一切,论功行赏。” “当然,作为已存在的凤阳宫人,身价各长一阶,咱们也不能寒了其他人的心。” 白间面色一喜,又道了声是,便退下执行了。 柳询眸光微亮,看着已经升起的浓浓夜色,眼中尽是志在必得的幽光。 是时候,向西域圣教讨点利息了,大举挫败了他们凤阳宫又如何,他要让张渊知道,就算柳询只有孤身一人,他也一样打不倒他! 更何况用不了多少时日,他凤阳宫的人一样会壮大,壮大到他张渊不能企及的高度。 这就是凤阳宫的底气! 等到白间退下,果子才敢进门,他给柳询端了些吃的来,又将柳询的被褥铺好,才在他的督促下去休息。 不过,柳询自己却是睡不着的,虽说如果按照计划来,所有的一切都能实现,可这样一来未免太慢了,有些事情他等不了,只能剑走偏锋。 就比如如何洗清谢云钰与自己身上的污名,比如如何救出她心心念念的李大叔和李婶。 翌日,大晴。 马上要到乞巧节了,书院中的男学子女学子对这些风流韵事也愈加关注了起来,继谢云钰和柳询的绯闻传出后,男女学子们都在为自己心仪的人准备乞巧节礼。 第188章 仗势欺人 都是青年男女在一块,难免暗生情愫,虽说有谢天明明里暗里的阻拦,却依旧不能阻止这些人的热情。 当然,谢逸昕十分关注的蹴鞠大赛也将举行。 从大山村回来已经有四五日了,流言还在不停的传播着,谢云钰并未放在心上,谢天明却冷着话中有话的呵斥了她几句,面对他的不信任,谢云钰已经完全麻木,谢天明因着之前的误会也不好逼她,只说让她修养几日再去授学,谢云钰未有意见. 这几日,谢云钰都在蹴鞠场上做指导,虽说有人觉得她的生活作风有问题,可也不得不承认谢云钰对蹴鞠别具心得,才不过短短几日,众人的蹴鞠术都有提高,而且比之男子,她的方法让女子的灵活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训练的时候,谢云钰第一次见到了那两个口传流言的人,胡淑敏和柳月楹。 她们并未参赛,只不过谢云钰回来后也没有去授学,作为一早就对她抱有敌意的两人,听闻她日日与蹴鞠为伍,便自己按捺不住的找上门来了。 “你就是让柳觅哥哥奋不顾身,替你挡下一刀身受重伤的谢夫子?”女子凤眼轻佻,肤如凝脂,身着一袭水蓝色的丝锦,看着流光潋滟,千娇百媚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语带轻鄙,配上她撅起的红唇,这幅目中无人的姿态令人实在喜欢不起来。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粉红色衣裳,长得略微丰腴些的娇俏女子。 谢云钰正指导女学子们运球动作,转头看向她,眼中升起一抹疑虑,却见谢逸昕见了这位女郎,忌惮的拉了拉她的衣摆,她便也反应过来了。 “想必你们二位就是柳月楹,柳女郎和胡淑敏,胡女郎了吧。”谢云钰盈盈一笑,放下蹴鞠走下了场地,并未将柳月楹的无礼放在心上。 可她不放在心上,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见她似乎知道她们二人的身份,胡淑敏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她上前来,叉着腰道:“既然知道是我们,还不快快行礼?” 行礼?好大的口气,这儿是在书院,莫说她们,就算是惠安,身为公主之尊,也断没有让她行礼的缘由,谢云钰听了这话,不由得一阵好笑。 柳月楹见谢云钰非但没有按胡淑敏说的照做,反而自顾在那儿笑,不由得怒上心头道:“笑什么笑,见到本女郎还不行礼?果真是一个乡野粗鄙的小女子,见不得台面,一点规矩都没有。” 说这话的柳月楹跟胡侧妃一个模子的嚣张刻薄,可却用错了地方,这儿是书院,并非可以让嚣张的内宅,谢云钰轻笑,这就是豪门教养出来的女郎?也太过肤浅了吧。 在书院,除非皇上亲临,否则只有学子和夫子的分别而已,柳月楹和胡淑敏作为谢云钰的学子,本当因是她们向谢云钰行礼才是,没想到她们本末倒置,竟摆起身份的谱来了。 其他人见有好戏看了,一下纷纷围了过来,她们倒想看看,这两位女郎什么来头,能有脸面让夫子给她们行礼。 谢云钰轻笑道:“礼就不必行了,本夫子大方,不与你们计较,不过下次,还请两位女郎记住自己的身份,可莫要说出这样可笑的话,否则,作为你们的夫子,一点尊师重道的意识都没有,我真感觉没有脸面呐。” 这话一出,一旁看热闹的众人不觉一阵轻笑,柳月楹这才反应过来,谢云钰这是在拐着弯的教育她呢。 本朝皇上注重教育,对夫子的地位可以说是十分尊崇,正所谓尊师重道,只有师尊了,才会重道,就连皇上自己,也是为民之表率,柳月楹敢让谢云钰给她行礼? 本以为能就此吓住谢云钰,却被她如此奚落,柳月楹看向谢云钰的眼光愈发幽怨,见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她啐了口,恨恨声,道:“好,你不行礼便也罢了,谁让你是夫子呢,倒是本女郎错了。” 谢云钰顺着她的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月楹女郎有此觉悟便好。” 柳月楹一听这话,简直差点没背过气去,她恨恨的剜了一眼谢云钰,不甘不愿的草草行了个礼道:“是学生无礼在先,夫子在上,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说罢,柳月楹眼咕噜一转,顿时又有了新的让谢云钰难堪的主意。 却不想谢云钰却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既知夫子在上,那令人不高兴的话便免了吧,这学院是做学问的地方,不是用来勾心斗角的,与学问无关的事,柳女郎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柳月楹将要出口的话一下卡在了嘴边,愣愣的看着谢云钰反应不过来,她不是应该显示自己的大方不计较,然后问明她身份,而后惧于压力祈求谅解吗?抑或是直接表现小气,她好趁机数落她作为夫子没有容人之量才对吧? 看到柳月楹这样,谢云钰蓦地一下子看向她,那清亮的眸中好似洞察了一切,可却偏偏装作懵懂无知甚至还有些疑惑的神态,这让柳月楹的脸上的表情可谓又羞又恼。 头一次,她竟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出来。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胡淑敏气不过,指着谢云钰说不出话。 谢云钰轻飘飘道:“不然胡女郎以为,我该怎么说话?我未进书院的时候,便听闻有人说我不检点,与外男共处一室有伤风俗,怎么,你们诽谤了我,还要我给你好脸色看?” 就这么不留情面的被当事人说出自己做过的事,胡淑敏的脸一下青白交替,本以为谢云钰是个好揉捏的软柿子,却不想说话如此犀利,这让她们在深宅内院用惯了的万般手法也使不上力气。 她不由得一阵挫败,谢云钰果然不愧为女夫子,一句话就将她堵得死死的,胡淑敏还有什么可说? 最后,还是柳月楹看不下去,尴尬的笑了笑,推搡着胡淑敏道:“谢夫子莫要开玩笑了,咱们哪敢说您的坏话,好了好了,我们不过是来观战蹴鞠的,就莫要在此浪费时间了,淑敏姐姐你快坐好吧。” 谢云钰眸光一眯,经历了这么多,很多都是因为自己的仁慈,让人看不到底线,才引发的种种意外,自柳觅醉仙楼宴请一事到后来她们坠崖,谢云钰便知,学不会拒绝,苦的就该是自己了。 倒不如让人从一开始知道她不好惹,也比过后因为一时的不忍给自己造成更大的难堪,虽然她不怕这两个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可她也疲于应付这些没必要的麻烦。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最好如此,俗话说做人要懂方圆之道,没事别惹事,来事了我也不是个怕事的,相安无事不好吗?何必因为人云亦云给自己惹得一身腥。” 不少人听到这话愣了愣,原来这几日,谢云钰的隐忍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再等待时机发作呢,她这是在告诉那些乱传谣言的人,别踩到她的底线,否则她就该出手了吗? 谢云钰很少如此不留情面,就算是看谁不顺眼,顶多说教两句罢了,现在这么一说,众人再也不敢小看了她,那些说过她坏话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未敢辩解。 胡淑敏和柳月楹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虽说她们有害人之心在前,可被自己的夫子当众如此训斥,像她们这种高门女郎如何忍得下去? 果然,柳月楹一听这话,脸都绿了起来,旁边的胡淑敏更是,她一下向前走了两步,对谢云钰咄咄逼人道:“谢夫子,我们敬重你,所以请你说话注意点,你知道她是谁吗?” 说到底,还是免不了要仗身份之便,谢云钰不由得摇摇头,暗叹这两位不过是被宠坏的孩子罢了,只会撒泼耍任性,这样的人遇上真正的对手根本不够看。 不过,既然在这时候惹上了她,就莫怪她拿她们杀鸡儆猴了! 谢云钰道:“勖王府庶女,和吏部尚书女郎吗?可惜,在座的许多人都比你们有权势,甚至连大楚的公主都在我红鸾院,你说,我该用什么态度跟你说话?” 此话一出,人群中一下子炸开了锅,在惊诧于这两位女郎身份的同时,她们更想不到公主竟掩藏在这些女学子中,那她们的许多行为岂不是都被公主传到了皇后皇上的耳朵里? 那些干过坏事的,一下变得心下惴惴,就怕被那位公主给记恨了,她们看向谢云钰的眼光也变得深沉了起来,敢收下当朝公主作为学子的夫子,日后谁敢小瞧? 谢云钰吐了吐舌,她本不欲搬出惠安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她也不得不行特殊之法,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给她造成了严重的困扰,既然能顺带解决这回事,何乐而不为? 众人都在紧张猜测这位公主是谁,勖王庶女和尚书女郎已经明显不够看了,这两个被戳穿了的女郎,还以为仗着身份之便能无往不利,没想到现在却是别人看也不看她们,她们顿时一阵气恼。 虽听得胡侧妃提起过这次势必会有身份贵重的女子在凤鸣书院求学,让她们收敛点,可没想到,竟然连公主都在里头。 第189章 欢喜冤家 更让她们惊诧的是,谢云钰提起她们身份之时,那轻蔑不屑的模样,而且还说得如此准确,让她们不得不怀疑,谢云钰身后,还有更大的靠山,根本不需要忌惮她们。 这个认知,让柳月楹和胡淑敏再也嚣张不起来。 就这样,三两句话,却是雷霆之势,谢云钰一下便劝退了两位劲敌,看着她们不甘不愿却依旧只能认错然后退下的模样,谢逸昕在一旁大呼过瘾,道:“姐姐,早知道有公主在给你撑腰,我还怕她们个屁啊,你也不早说。” 谢云钰摇头,道:“我让你莫要生事,但关键时候也不能认怂,公主的事别提了,走吧。” “为何不能提啊,公主欸,我也想认识一番。” “傻瓜,既是同窗,怎会不认识,公主隐藏这么久的身份,想必也是不想让人知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对不会?这事你就别问了。” 谢逸昕还有些不死心的欲言又止,转头就见南宫皓月看完了这场闹剧,对谢云钰没有吃亏舒了口气表情,可她却不愿接近他们,还转头就走,这他不禁疑惑万分。 谢逸昕蓦然想起来,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南宫皓月了,以往他们每日在一起拌嘴,吵吵闹闹,倒不觉有什么,可这几日南宫皓月一下子与他保持了距离,而且她看到自己还一副避之不及让道走的模样,他还怪不习惯的。 难道南宫皓月又在瞒着自己做什么伤害谢云钰的事不成?谢逸昕一下警觉了起来,打定了主意一会儿一定要堵住南宫皓月问个清楚。 故而从蹴鞠训练场回去后,谢逸昕便直接去找了南宫皓月。 走廊之上,南宫皓月本在前头行走,莫约是有心事,并未注意到前方的人,等她抬头看到谢逸昕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得很近了,若是这样掉头,倒显得太过刻意了,南宫皓月尬笑着打招呼道:“呵呵,谢小公子也在啊,那你忙,我先走了。” 谢逸昕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称呼自己为谢小公子了,她最近都是大呼小叫的称自己全名,自从上次被她莫名的教训了一顿,谢逸昕也未敢真的反抗,这乍然间听她这么尊重的称呼自己,他的心里有些发毛。 却见南宫皓月说罢又是一副低着头避让的模样,谢逸昕心中的不舒服更甚了,他一下拦住了南宫皓月的退路,双手交叠一脸探究的看着她。 南宫皓月见面前还是一片阴暗的人影,她忍不住心下咒骂一声,既然左边被他拦着,那她还不能往右边走吗? 可她刚往右边移过去,谢逸昕又故意挡在她面前,她只能又往左边退去,然后谢逸昕也跟着往左,这么来来回回几次,南宫皓月再也忍不住发了脾气道:“谢逸昕,你到底想怎样!” 果然还是这幅凶巴巴的模样看着令人自在啊,谢逸昕不自觉的挖了挖耳朵,戏谑道:“就这么不想看见我?那我偏要在你眼前晃,我晃,我晃,你能奈我何啊?” 看着他如此幼稚的行径,南宫皓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倒了声:“无聊。”就要绕过他往前走。 谢逸昕又岂会如她所愿?她一动,他便已识破了她的意图,之间将双手撑在两旁的木质栏杆上,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拦着她,连退路都不给她留。 南宫皓月彻底火了,一下加大了音量道:“你神经病啊,给我走开!” 被她这么一吼,谢逸昕对她的敬畏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这么认输实在太过丢脸,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哪里神经病了,对了,我是来找你有事的,只要事情说完,你让我拦你我也不拦着了。” 南宫皓月气鼓鼓的呼了口气,却发现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她抬头便能看到谢逸昕比女子还白皙的皮肤,和他俊逸清秀的五官,还有他说话时,呼到自己脸上的热气。 这家伙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南宫皓月不由得呼吸一窒,脸悠的就红了。 看她脸红,谢逸昕不明所以,他探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自顾道:“生病了?脸这么红,没有啊?咱两体温差不多。” 南宫皓月一跺脚,有些烦躁的转身背着他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像个娘么似的,磨磨唧唧。” 谢逸昕刚想反驳,却深知自己武力上根本不是这个彪悍女子的对手,他对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拳,最后只得老实道:“我,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几日你为何看到我与姐姐都绕道走啊?模样还怪怪的,说,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对我姐姐不好的主意?” 前半句,南宫皓月觉得他能发现自己的疏远刚有些暖心,可后半句又是维护谢云钰,这让她一下子就气恼起来,跟着语气也不好道:“姐姐,姐姐,你既然满脑子都是夫子,你找我干嘛,你们两自己腻歪去好了,你们爱怎么卿卿我我都行,我走自己的路还不行吗?” 谢逸昕有些错愕,什么叫他与姐姐卿卿我我,南宫皓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想到那一日,南宫皓月突然惊奇的问他他们是不是亲姐弟,谢逸昕后知后觉的一下反应过来,他一拍脑门,对于南宫皓月的误会一下说不出话来。 南宫皓月却以为他的这个动作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惹得谢逸昕心烦了,又烦躁道:“你也不用这样,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还能做你们的好姐弟,至于以后,我离你们远远的就是了。” 谢逸昕差点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当然,他也真笑了,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敢情这两日南宫皓月故意疏远他们,竟然是以为她们不是亲姐弟,而是借着姐弟之名暗度陈仓的下作之流呢。 南宫皓月看他笑成那样,愈发气恼道:“笑什么笑,你可以走了。” 说罢,她恼羞成怒的就要推开他往前走,却不知谢逸昕关顾着笑了,根本没有防备,被她这么一推,颀长的身形一下就往一旁倒去。 而他们站在荷塘的走廊上,虽说有护栏,可却只有一点高,被这么一推,若是一个倒栽葱下去,很可能就要掉进两边的荷花塘里了。 谢逸昕猝不及防“啊!”的叫了声,眼看着真的就要朝荷塘摔下去了,南宫皓月眼疾手快的一下拉住了他的衣摆,然后奋力一甩,而谢逸昕看着瘦小,分量却是不轻,被她这么用力一带,两人竟然一下就滚在了一起。 看着压在身上蓦然放大的俊颜。南宫皓月只觉一颗心突突的挑个不停,两人离得如此之近,近到能闻到谢逸昕身上清冽的男性气息,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谢逸昕看,第一次觉得,这个男子长得真的很妖孽啊。 谢逸昕被这变故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压在南宫皓月的身上了,他一下回神,刚想说对不去,却蓦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竟不老实的落在最不该放的地方,面对着手心传来的柔软,他一下尖叫着弹了起来。 “啊!”谢逸昕大叫,好像此刻被占便宜的是他一样。 南宫皓月忍不住扶额,方才的旖旎荡然无存,看着跳脚的谢逸昕,她只觉有些头痛,真不明白自己哪只眼睛觉得,谢逸昕很妖孽来着? “别叫了,大不了本女郎负责到底便是了。”南宫皓月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却不想,谢逸昕听了,愈发大叫起来,指着她道:“谁,谁要你负责了,你这个女色魔,你,你,说,你是不是早就觊觎本公子的美貌,啊呸,美色,不不,也不对,总之,你是不是早就觊觎本公子了?” 谢逸昕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南宫皓月看着他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样,突然觉得很好笑,她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朝他轻浮的勾了勾手指,微抬着下巴调戏道:“是在,本女郎早就看上你了,怎么滴?” 谢逸昕听了这话,一下子紧张的抱着自己,害怕道:“你,你别乱来啊,你这个女流氓!” 南宫皓月继续调戏道:“我偏生要乱来,你又能如何?今日,你答应便是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总之,本女郎看上你了!” 南宫皓月说完,还一下子拉着谢逸昕胸前的衣襟,让他不得不面对着自己,这模样,就是妥妥的恶霸欺负两家少女啊,哦呸呸,是少女调戏恶霸,也不对,是女土匪调戏弱书生! 谢逸昕好不容易想到了形容南宫皓月的词,就见她说完之后,表情一下愣了愣,好似反应过来什么,就这么将自己给放了。 又是一波始料未及的疼痛,谢逸昕捂着刚刚磕到地上的后脑勺,不悦道:“哎哟,你都不知道轻点啊,我这可是脑袋。” 南宫皓月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道:“小公子请自便,我先走了。” 南宫皓月说完,就要走,可谢逸昕却死死的拉住了她的裙摆就是不让她走,他已经顾不得后脑勺的痛了,大叫道:“不许走,你不许走。” 人来人往之地,两人的这番行为惹得附近的人通通往这边看过来,众目睽睽之下,饶是心中再复杂,南宫皓月也不得不对谢逸昕的这番流氓行为妥协道:“好好好,我不走,你把手放开!” 第190章 爹娘 谢逸昕见她说话不似作假,这才放开了她,一屁股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早说让你别走了吧,你偏不信。” 南宫皓月看着谢逸昕一副欠抽的脸,她咬了咬银牙道:“有话快说!趁我还愿意听的时候。” 谢逸昕看她真的怒了,自觉方才的玩笑开得确实有点过,他可不想在此挨打,连忙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了成不?其实呢,我拉着你,只是想告诉你,你误会了,我与姐姐就是亲姐弟的关系。” 南宫皓月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不是前几日,谢逸昕才刚刚亲口说他们不是亲姐弟,还说不是一个娘生的,怎么了呢? 谢逸昕见她还怀疑,连忙解释道:“我爹,呃,我们的爹,娶了两房夫人,姐姐的娘是正妻,而我,我娘,是妾室。” 原来是这么回事,都怪自己想当然的闹了个乌龙,南宫皓月这才有些歉意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忙将还在地上坐着的谢逸昕拉起来。 谢逸昕顺势起来,拍了怕身上的尘土道:“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就是亲姐弟,只不过同父异母而已。” 南宫皓月点头,只觉绷了几天的心弦终于一下就松开了,这放下思想包袱的感觉真好啊,怪不得说做人要坦荡,也怪自己,没早些将事情问个明白。 可这说起来,又有些奇怪了,一般妾室的孩子不都是和正室的合不来吗?如果正室还有兄弟的话,更是难言了,他们平国公府就是这样,她跟府里姨娘生的孩子处不了。 这么想着,便也问出来,南宫皓月道:“真是难得,你们同父异母了,感情还能比亲姐弟还好。” 说起这个,谢逸昕一下自豪道:“那当然,上哪儿去找我姐姐这么好的人啊。” 这倒是的,南宫皓月点头,道:“夫子却是一位难得品行高洁的女子。” 谢逸昕道:“只不过,唉,可惜她与父亲之间,终究是有嫌隙了。” 谢云钰能和庶弟都如此要好了,竟然会和父亲有嫌隙?南宫皓月不禁疑惑的看向谢逸昕,可他只是这么感慨一句,便不再解释了。 他拍了拍手道:“好了,既然不是你想那种关系,那你现在也不用躲着我们了吧,真是的,多大点事,自己想入非非。” 南宫皓月窘了窘,不可置否。 谢逸昕道:“我走了,你的蹴鞠踢得很不错,明日比赛可得好好加油哦!” 南宫皓月认真的应下,目送着谢逸昕孩子气的一步三回头离开,就好似偷了蜜罐的贼,从里到外的甜到了心里。 太好了,上天还没这么快令她绝望,他们不是那种关系,这么说来,她还有希望? 南宫皓月想着,一阵窃喜的寝舍去了。 下午,柳询秘密发信,让谢云钰到云来客栈去。 虽有流言作梗,可经过谢云钰对胡淑敏和柳月楹 的一番敲打,其他人也未敢再说什么,谢云钰和柳询在书院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的神态都很自然,可能让他暗地里传信让他去云来客栈的,一定不是小事了。 下了堂,谢云钰换了身行装,午膳都来不及吃便匆匆往云来客栈赶,虽然王逊之不在云来客栈,但小二认识他们,看到谢云钰来了,就激灵的将她带到了特定的雅间。 谢云钰一开门,便见里头坐着两位局促的老人,她一下激动起来,忙扑过去惊喜道:“李大叔,李婶,你们出来了!” 在牢狱中蹲了大半个月,李大叔和李婶身上还有些狼狈,但着急见谢云钰,两人也没有收拾就来了,这会儿见谢云钰好好的活着,还从大山村被解救出来,一时之间也是热泪盈眶。 三人相见,大有生死重逢之感,李婶最先忍不住,想过来抱抱谢云钰,却在接触到她洁白的衣裳的时候,缩了缩手,局促的擦了擦。 谢云钰不忍,一下握住李婶的手道:“干娘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不怕。” 听了这话,李婶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她不再顾忌的抱紧了谢云钰,叫了声:“女儿。” 谢云钰一阵哽咽,道了声:“干娘。” 李大叔见了这场景,十分安慰的拍了拍两人的肩,也是眼中含泪,就好似自己丢失的女儿真的回来了。 两位穿着破烂衣裳的老人,和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子,阔别重逢,谢云钰也实现了自己认他们做父母的愿望,而他们豁出命去保护谢云钰,也收获了一个女儿,这场别开生面的认亲,不可谓不撼动人心。 等到两人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些,谢云钰连忙让他们坐下了,然后招徕小二,上了一桌子的饭菜,又殷切的陪着二人吃完。 午膳撤了下去,谢云钰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她还是耐着性子让小二端上茶水来,请二人入座了,她一下在他们面前跪下,端着茶水道:“干爹,干娘,请用茶。” 能收到谢云钰这样的义女,他们想都不敢想,现在还有这么庄重的人亲仪式,虽说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在场,可老两口还是忍不住一阵热泪盈眶,李婶忙过来扶着谢云钰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虽认了娘子做干女儿,可娘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一拜我们如何当得起啊。” 谢云钰连忙道:“不,干娘,你听我说,这一拜您一定得受着,当初在大山村,若没有两位的鼎力相助,敏秋早就没命了,今日我们站在你们面前,除了你们善有善报之外,你们更是我的再生父母。给了我第二次活命的机会,所以干娘你不要妄自菲薄。” 既然谢云钰这么说了,在李大叔的安抚下,李婶这才又坐下了。二人结结实实的受了谢云钰一拜。 这一拜,两位老人又是一番热泪,谁能明白,老来失子后又失而复得的心情,哪怕谢云钰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可现在,却是他们生活下去的希望。 行过了认亲礼,谢云钰这才开口道:“不知干爹干娘可知,是谁将你们带往此处的?” 是柳询吗?一定是柳询吧,只有柳询知道她与李大叔李婶的关系,才会如此倾力。 可他不是说,现在羽翼未丰,还不能保护大家,不是带他们离开大牢的时候吗? 李大叔和李婶听得谢云钰的问话皆是一惊,难道不是谢云钰出力将他们救出来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李大叔开口道:“是这样,今早,有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到大牢中,告诉我们说在这儿能见到娘子,还替我们开了牢门,我们老两口活着本也没什么盼头了,唯一的愿望便是见娘子一面,看到娘子好好的,便也知足了。” “所以,你们就跟着黑衣人出大牢了?”谢云钰有些头大,这黑衣人是谁?既然有能力将人堂而皇之地从大牢带出来,为何不替他们伸冤走正常渠道? 李大叔和李婶又互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的担忧道:“你是说,有人利用了我们?” 谢云钰皱眉摇了摇头,这事还是先问问柳询比较好,或许是他派人做的也未可知,在此之前,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见她神色庄重,李大叔一下不安起来,道:“要不,我们还是即刻回到大牢里去吧,能见到娘子一面,我们已经很知足了,断不能再因为我们而让娘子陷入险境,走吧老婆子。” 这份一心为她的情谊令人感动,谢云钰听了这话,连忙道:“干爹干娘你们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出来了怎有再回去之理,放心吧,这事我会处置好的。” 见谢云钰说得信心满满,老两口这才局促的坐下来,谢云钰看他们神色还是有些不安,连忙安抚道:“放心,你们本就无罪,若非受我牵连,也不至于身陷囹圄受那牢狱之苦,不能及早将你们救出来,我已经很内疚了,这次不管什么情况,我断不会再让你们回去!” 看看李大叔和李婶身上黑得不成样的衣裳就知道,那牢狱之中的情况又差,谢云钰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不是别人的阴谋,做事做人,唯心而已,这个局她接下了。 谢云钰这么说,李大叔连忙道:“我们倒是没什么,总之不能拖累娘子就是。” “说什么娘子娘子的,叫我钰儿,或敏秋。”谢云钰道:“对了,上次你们被抓走,生受重伤,这会儿可好些了?” 李婶拉着谢云钰的手安抚道:“没事没事,好在老头子将那些银针的带着,他自己又懂医理,我们没受什么苦。” 谢云钰深知,事实肯定没有李婶说的这么简单,那牢狱之中,就算有银针在手,奈何没有药材工具,只怕就是想治疗也有心无力了,不过好在他们现在都出来了,就让自己尽尽心,日后帮他们好好调理吧。 三人又叙话了一会儿,谢云钰明显感觉到老两口虽然见到她很高兴,却是神色倦怠,看起来疲惫得很,也是,从牢中逃跑本就提心吊胆,又一路马不停蹄而来,大喜大悲后,身子骨不如从前的 两人自是十分疲劳。 好在此处便是客栈,谢云钰打点了小二去给两人准备间上房,热水和吃食,又细细嘱咐了些体己话,在小二再三保证说客栈的东家真的 是谢云钰的朋友,两人这才安心下来。 第191章 意见相悖 将他们安顿好后,谢云钰又火急火燎的跑回了书院,究竟是谁救的李大叔和李婶,不弄清楚这事,她总归难以安心。 似乎柳询对她的行为有所感应,谢云钰一回到书院,便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厮来说他家公子有请,就在湖心小亭那儿。 谢云钰到了湖心小亭,见柳询果真坐在里头喝茶,一个人自斟自饮,看着闲趣得很,他一袭白衣清风霁月,背后是连绵的荷塘,微风拂过,带着荷花的芳香,还撩起了他额前的发丝,见谢云钰来了,他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静谧而又温暖。 美男,美景,闲情,好一幅静态画,谢云钰焦躁的心也随着他的这份宁静而安定了下来,她缓步朝他走去。 因着前些时日的疲于奔命,现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的感觉到有人正危及自己的性命,谢云钰就会神经紧绷,可看到柳询,她竟能奇异的平静下来,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对柳询的信任已经超过了任何人? 想到这,谢云钰心下咯噔一阵,自己和柳询的流言被传得沸沸扬扬,虽说现在没人敢明着说什么,可背地里还是有不少人在嚼舌根,谢云钰很想坦荡的面对这些,但一个夫子对自己的学子有遐想,本就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 她连忙收回思绪,对柳询开门见山道:“李大叔和李婶可是你派人救出来的?” 柳询见她来了,并不着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闲适的给她倒了杯茶,淡然道:“先喝杯茶吧,青岑。” 听他唤自己青岑,谢云钰本应当感到悸动甜蜜才对,可不知为何,今日她却觉得有些羞耻,就好似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回到书院后,面对柳询的示好,谢云钰总有些不知所措。两人的身份摆在那儿,终究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谢云钰接过茶盏,轻声道:“多谢。” 柳询自是感受到了她刻意的逃离,他只以为是自己逼得太紧了,谢云钰只是需要时间适应而已,他摇头,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谢云钰抿了一口清茶,顿觉唇齿留香,回甘清冽。倒是顶级的高山云雾。她叹道:“条索粗壮、青翠多毫、汤色明亮、叶嫩匀齐、香凛持久,醇厚味甘。” 柳询见她神色,便知她喜欢,道:“你若喜欢,我让人送些给你,这是清明前从庐山山顶特意送过来的,不可多得。” 谢云钰摇摇头,道:“茶叶再好,也要有一个闲适的心境品尝,我现在心不够静,就别浪费这好茶了。” 柳询当然知道谢云钰所指的是什么,本以为她看到李大叔和李婶会很高兴,也做好了她事后问罪的准备,可这一刻真的来了,柳询却觉得有些情怯。 柳询叹了口气,道:“我差使果子叫你过来的时候,想必你已经猜到了,这事就是我派人做的。” 谢云钰皱眉,道:“为什么不是帮他们洗清冤屈,而是叫人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走出大牢,你可知这事弄不好,就变成畏罪潜逃?李大叔和李婶明明没做什么,都是因为我们,他们才深陷牢狱的。难道我们不应该还他们一个公道吗?” “公道?”柳询嗤笑的站了起来,道:“夫子以为,那个糊涂县官会不知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是被冤枉的?” 谢云钰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柳询又道:“世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这世道很多事并非夫子所认知的只有对错,在这之间的有些事,就必须行特殊之法,还是夫子以为,这事有更好的解决法子吗?” “怎么没有,他们并没有错,只要查明真相……” “查明真相?真相都都是那些有钱人说了算的,那郑六父子作恶多端,夫子都知道了,那县官必然也有所耳闻见识,更何况他们想草菅人命在前,若当初不是我出手,那死的就是夫子和李大叔李婶了,到时候可有人来说你们是冤枉的?” 这么一问,谢云动了动唇,完全无法反驳。 当时情况危急,若非柳询出手,他们一定在劫难逃,而柳询的这番出手也促使他病发,可以说柳询的这番做法并无错处,只是终归有些上不得台面罢了。 谢云钰还是有些不甘道:“你说的或许没错,可一切因果自有律法,我们不应当私自做主。” 看着谢云钰执拗的模样,柳询扶额,有些无奈道:“夫子,咱们能只认结果行不行?你看那郑六父子,竟敢动用私行,可见那县官平日也没少包庇吧,夫子觉得查明真相,我去认罪好,还是觉得现在这样,谁都没有错的好?为了这样的两人赔上我们自己,可值?”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算要查,也太费时间了,我不能让救命恩人待在那种地方。” 就算心中认同柳询的观点,可谢云钰还是有些不能赞同他的方法,他这么做,不是等同将逃犯之名冠在了李大叔和李婶身上? 知她所想,柳询起身拍了拍谢云钰的肩,道:“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人,再找李大叔和李婶的麻烦了。” 谢云钰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 柳询幽幽道:“并没有,我没有伤及无辜,只不过,我将那糊涂县令的牢房给一把火烧了。” 听了这话,谢云钰一下惊掉了下巴,柳询竟然将这么大的事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火烧牢房,这是可以随意说的小事吗?这弄不好,可是要被问罪的! 对他大胆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之时,谢云钰连忙下意识问道:“那牢房中还有许多囚犯吧?难道你也将他们都烧了?” 柳询无奈的摊了摊手,道:“难道我在夫子心中,如此绝情寡意?” 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谢云钰一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柳询道:“我只不过是迷晕了狱卒,然后趁机放走了牢房中所有的犯人而已,就那糊涂县官的性子,还指不定这当中有多少人是被冤枉进牢房的呢,如此一把火烧了正好省事,糊涂县官想来也不敢去上报,这就当他多行不义的报应吧。” 谢云钰对柳询的解释简直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怎么办呢,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柳询说的对,再去纠结过程并没有什么意义,谢云钰叹了口气,最终只得认命道:“好吧,道有道法,匪有匪路,只要人救出来了便罢了。” 柳询道:“这就对了,你别想太多了,找个时间在云州城内寻个医馆给李大叔看着,他那一身好本领,可别浪费了。” 谢云钰点头,道:“那是自然。” 两人又叙话了一会儿,就见谢逸昕匆匆的赶来寻谢云钰了,大老远就听得他在那儿喊道:“姐姐,姐姐!” 谢云钰忙应了声,待谢逸昕走进了,看着他见自己与谢云钰在一块,满是敌意瞪着自己的表情,柳询也是很无奈。 “说,你是不是对我姐姐有所企图?”谢逸昕见他二人坐着喝茶,一上来便十分不客气的将谢云钰拉至一边,直截了当,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道理的质问道。 柳询扶额,他倒是想承认下来,可有谢逸昕这护姐狂魔在,他敢乱说话吗?所以他只得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公子这是想做我的小舅子了吗?” 谢逸昕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垮了下来,皱眉道:“胡说什么呢,谁要认你做姐夫,我姐可是你能肖想的吗?” 柳询脸色一垮,故作满是受伤,道:“你姐姐都肯了,你非不认我吗?” 谢逸昕一下转头,狐疑的看着谢云钰,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见火莫名的烧到自己身上,谢云钰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给喷出来,谢逸昕不是对谁跟自己在一块都觉得有所企图么?为何现在会征求自己的意见? 见柳询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而谢逸昕是一副你敢承认就不是我姐的表情,谢云钰用力的将一口茶水咽下去,也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这两个口无遮拦,什么都敢乱说,谢云钰好不容易抚平了被呛到的喉咙,拉谢逸昕的衣摆道:“胡说什么呢,昕儿,对了,你匆匆找我作甚?” 避免尴尬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注意力,谢云钰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果然,谢逸昕一听她问这话,连忙反应过来,一拍脑门道:“哦,对了,我是想来告诉你,王油条回来了。” “王油条”是谢逸昕对王逊之的爱称,虽说王逊之看着风度翩翩,气质斐然的模样,可在谢逸昕的眼中,却成了油嘴滑舌,道貌岸然,于是“王油条”这个称呼便随之而来。 一听王逊之来了,谢云钰眼前一亮,也顾不得两人了,直接匆匆朝外跑去。 子致来了吗?柳询眉头一皱,总觉得王逊之在这时候回来,不是好事。 等谢云钰奔到书院大门处,果然见王逊之正站在马车边,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有种绝世公子,温润如玉之感。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我又变得风流倜傥了?”王逊之抚扇轻笑,朝谢云钰走来。 第192章 恶作剧 还是这幅不正经的模样,却让人觉得温暖,谢云钰朝王逊之走了过去,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像多年的老友般,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没想到王逊之却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戏谑道:“怎么,如此想我?” 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么抱着,虽说两人心思澄净,谢云钰还是有些不自在,她忙推了推王逊之的身子,避开了这个拥抱,换成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肩,道:“想你了,自是想的,你这一去,可好长时间了。” 王逊之点头,满是歉意道:“抱歉敏秋,我努力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能回来。” 谢云钰连忙摇头,道:“无妨,若非是我们,你也不至于……” 见又想到不愉快的事,王逊之忙岔开了话题道:“好了好了,一见面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虽不在云州,却也知道许多事,听闻你们红鸾院今年代替我青山院与南安书院比拼蹴鞠?” 谢云钰道:“是啊,你可会生气,觉得我抢了你的风头?” 王逊之哈哈大笑,道:“我生哪门子气,要怪也只能怪青山院那群兔崽子不争气,走吧,在外头聊这么久作甚,咱们好久没聚聚了,叫上少卿,咱们一起到云来和两盅” 谢云钰自是应允,一想到自己新认的干爹干娘还住在云来客栈,她忙道:“对了子致,我一会儿还多叫两个人跟你认识,你可得准备多点。” “哦?敏秋在书院又认识新朋友了吗?这我还真得见见。” 谢云钰摇头,想说不是,随后意识到在这大门口说这些有些不妥,便也默认的不再多说。 两人一起往里头走去,身后的溯光将行李搬进教员寝舍了,柳询才姗姗来迟,他缓步走过来,笑着道了声:“子致,你回来了。” 王逊之的目光闪了闪,亦是微笑道:“是啊,少卿,这些时日,多亏了你帮我照顾敏秋。” 柳询的脸色僵了僵,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王逊之这话说的好像话中有话,什么叫帮他照顾敏秋? 不过见王逊之说完这话,恍若未觉自己有任何不妥的模样,柳询也不便多说,三个人去王逊之的院子里随便坐了会儿,然后在王逊之的提议下就往云来客栈走去。 此时,已是晚膳时分,谢云钰倒没想到自己中午才在云来客栈用的饭,晚上又来了,小二看见她亦是愣了愣,不过随后看到王逊之来了,顿时一阵惊喜,叫来了掌柜亲自招待,而后麻利的准备饭菜去了。 云来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是实诚的人,哪怕王逊之这么久不在云州,他们也未敢懈怠。,酒菜上来后掌柜便自顾忙去了,等房内就剩他们三人,谢云钰率先开口道:“对了子致,惠安公主不是与你一同回去么?为了今日没同来?” 王逊之撇了她一眼,故作不满道:“你还真拿我当个赶马的啊,公主要来岂有我一个小小夫子伺候的份?敏秋你就莫要提这一茬了,这次回去,因着公主,可没少被我娘说教。” “哦?这是为何?”谢云钰一下来了兴趣,她倒是想知道,惠安做了什么事,能让一向云淡风轻的王逊之都露出这种不堪其扰的表情。 两位都是挚友,王逊之也不瞒着,他随意一坐,半倚着身子,一手搭在膝盖上,手中端着酒杯,虽说这是有些不雅的动作,可在王逊之做着,却是一派风流,赏心悦目。 两人都习惯了他的不拘小节,静听他开口。 王逊之道:“还能为何?她可是公主啊,在学院咱们还能将她当学子,她也未敢有过分之举,可一回到长安城,这金枝玉叶的霸道性子就出来了,你是不知,她日日跑我王家,在我娘面前献殷勤,一副小辈的模样,可什么也做不好,弄得我娘看到她都怕了。” 谢云钰轻笑,道:“难得公主喜欢去你家,这不是无上的福气么?惠安天真浪漫,应该很讨喜才对,只不过身为公主,有些娇蛮也是应当,相信假以时日,你娘便会喜欢上她了。” 王逊之连忙摇头,似十分害怕道:“别别别,千万别让人喜欢,我可不想我家的竹马牛羊全数遭殃了,还要赔上我这老娘老爹的性命,这种福气,我可无福消受。” 看着王逊之夸张的表情,连柳询都来了兴致,道:“怎么回事?” 王逊之见两人都定定的看着他,想听下文,可想到那惨不忍睹的过去,他都不愿再提了,连忙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总之离这小公主越远越好,反正这几个月,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金枝玉叶’了。” 这好奇心刚被钓起来,王逊之却一下不讲了,谢云钰岂能甘心?她摇着王逊之的衣摆,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放软了声音道:“别呀,说说嘛,我倒很想知道,惠安做了什么令你们哭笑不得的事情,想来一定很有趣。快说快说。” 王逊之眸光微沉的看着谢云钰有些撒娇意味的动作,只觉心中一下有如羽毛拂过,他蓦然想到王夫人临行前的谆谆教导,简直抹着老泪将他拉至一边道:“儿啊,别跟这小公主闹腾了,赶紧想法子将谢夫子娶回家吧,这样她就没有理由来了。” 看向谢云钰清亮期待的眼眸,王逊之神色微动,挑了挑眉,道:“真想听?” 谢云钰忙八卦的点了点头。 王逊之道:“那好吧,既然是敏秋要求的,我就勉为其难分享我的糗事了,谁让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呢。” 谢云钰看他一本正经的说这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这个子致,如此自恋,看来以后有东西笑话他了。 却见王逊之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道:“要说呀,这惠安身为公主之尊,想要体验生活也没什么不对,可他为何偏偏,到我王家来呢?你们是不知,她兴致来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阻止不了。” “哦?怎么说?”柳询道。 王逊之似想起什么害怕的事,惊悚的抖了抖身躯,才道:“有一日,她听说了我喜欢吃桂花鱼,非要亲自下厨,拦都拦不住。” “公主?下厨?”谢云钰面上啊惊诧,心下却有些幸灾乐祸,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惠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岂会下厨? 王逊之正经的点点头,道:“对,她下厨了,还差点把我们王府的厨房给烧了,折腾了好半天,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不说,还,还从那冒着黑烟的厨房端出一碗黑乎乎看不清东西的东西来,拿到膳堂说那是她给我们的加餐,我心中霎时那个万马奔腾啊。” 听到谢云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可以想象那个画面,王逊之的内心该有多奔溃,王逊之白了她一眼,接着道:“这也罢了,王府的下人们都忙着救火去了,公主却强压着我们不让走,非让我们吃那一盘她千辛万苦做出来的桂花鱼,说不吃便告诉皇上。” 这下,连柳询都不免笑出声,万分同情道:“所以,你们吃了?” 王逊之哀怨道:“吃啊,公主带了几个嬷嬷,在一旁看着我们吃,这简直是受刑好吗?偏偏还发作不得。结果更惨了,我的爹娘也只得苦着脸跟着我吃完,那个味道,啧啧,我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吃桂花鱼了。” “哈哈哈。”谢云钰实在控制不住,笑得都快岔气了,谁让王逊之形容的那个画面感太强了,她没经历都该知道,那场景有多好笑。 王逊之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谢云钰,鄙视的用折扇敲了敲她的手背,道:“喂喂,作为好友不是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你倒好,惯会在这嘲笑我,信不信下次公主来了,也给你做啊?” 谢云钰顿时不敢笑了,脸上的表情肃穆的紧绷着,可微微颤抖的肩还是泄露了她此刻忍不住的笑意。 柳询比谢云钰淡定些,也是笑得抖了抖,可他还是坚持着问道:“然后呢?” 王逊之苦着脸看了他们一眼,道:“这只是个开始呢,公主问我们好不好吃,我爹娘只得违心的说味道还不错,这下可不得了,公主一下高兴起来,竟日日带着人在我家厨房倒腾。” “啊?这真是惠安做的?” “我骗你们作甚?最后弄得我爹娘都不堪其扰,只能推脱说用过膳了,可东西做了总得有人吃啊,这么一来,连王家的下人都怕了她。” 谢云钰又忍不住笑了,在书院惠安看着虽有些任性,可好歹还是理智的,没想到在王逊之这个夫子面前,竟然会露出这种面貌,不敢想呐不敢想。 很久没有这么开怀了,难得王逊之形容得如此声情并茂,谢云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边笑,一边摆着手颤声道:“对,对不住,我实在是忍不了,哈哈哈” 王逊之幽怨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只管笑吧,你们这两个损友,我就不信这事搁你们身上,还能笑得出来!” 谢云钰只得捂着嘴巴偷偷的笑着,道:“那,还有其他的吗?” 王逊之一下瞪大眼,道:“这还不够啊!跟你说,除了这吃食上的兴趣,公主还喜欢各种整人。什么法子千奇百怪都有,我这几个月啊,可过得真是水深火热。” 第193章 各怀心思 柳询忍着笑道:“说说,她又怎么你了?” 眼见着丢脸也丢完了,王逊之干脆一下将自己压抑许久的苦水倒个干净,他道:“这内宅流行什么游戏,我是不知,有一天,公主非拉着我说,时日无聊,不如来点刺激的,我一听,便知她又想出什么鬼主意,立马婉拒啊。” “可她呢,却像听不懂我的话,一下生气了,非要拉着我去玩,我若不从,她便支使她身旁的那位彪悍嬷嬷拿着婴儿手臂粗的棍子打我,我一个大男人,被打岂不丢脸?” 谢云钰给了王逊之一个深表同情的眼神,眼中还写着想不到你王逊之君子翩翩,恍若谪仙一世,竟然在惠安公主的淫威之下,生生被打回了原型,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谢云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道:“那她又如何刁难于你了?” 王逊之愁苦的敲着折扇道:“啊呸,什么游戏,简直就是置我堂堂七尺男儿的脸面于不顾,她,她竟命令她身边一个彪形大汉,让我换上她给的衣裳,那大汉敏秋你记得吧,就是当初在阅安书院打伤了我的那位,我打不过他呀。” 谢云钰憋笑咬唇道:“你穿了?” 王逊之绝望摇头,道:“那叫什么衣裳,就是一块破布!我作为琅琊王氏的子孙,怎可做出这等有辱斯文丢祖宗脸的事!” 谢云钰拍了拍他的肩,赞赏道:“对,惠安顽劣,咱们不能跟着她一起厮混。你身为夫子,应当好好教育她举止有度,端庄大方才对。” 王逊之翻了个白眼,就惠安那性子,能与端庄二字扯上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只求她别玩性那么高,放过他王逊之便好了。 柳询道:“那此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也不知这小公主怎么跟皇上说的,那日回去之后,皇上竟亲自将我召进宫里,训斥说他娇宠着的妹妹是金枝玉叶,还没人敢惹她生气,他甚至还罚我,令我日日进宫陪公主说话,我若不从,他便要我父亲从仕,你说他们是不是过分?” 谢云钰听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心下对王逊之深表同情的同时,也对惠安这番为了引起王逊之的注意煞费苦心感到又好笑又难过。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惠安喜欢王逊之,可他这个当事人,却偏偏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难道他就对娇俏单纯的惠安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子致,既然公主对你如此情有独钟,我看你便从了她吧?”谢云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这是在做什么?替王逊之牵桥搭线?就凭王逊之的条件何须她操心? 她说这话,实为不妥。 果然,王逊之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呆愣了半晌,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受伤,他忙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神色,转头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道:“胡说什么,若非敬重她是公主,上头又有皇上压着,我才不愿陪她胡闹呢。” 柳询亦是知道惠安心思的,她为王逊之做了这么多,甚至放弃学业只为随他回去,可看样子,子致却真的对她没半分心思,这未免太过可惜了。 柳询道:“子致,难道你与惠安,真的就没可能了吗?你本无心仕途,做驸马当个富贵闲人也未尝不好,你若是顾忌你夫子的身份,大可不必想太多,在皇家,夫子尚了公主做驸马的也不是没有……” 话还未说完,王逊之一下不悦的打断道:“够了,哪怕她做得再多,我不喜欢她,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这点没法改变,你们懂吗?” 二人皆是愣了愣,对啊,他们在替惠安可惜的同时,却没站在王逊之的角度想想,对于一个不喜欢的人,她做得再多,只怕也是心理负担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或许感情的事真勉强不来。 “子致,我们只是……” “不必多说,我与惠安公主,这辈子只会是夫子与学子而已。”王逊之说的十分坚决,坚决到不留余地。 谢云钰和柳询面面相觑,柳询的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他心仪的那个人是谁,只不过这些时日王逊之不在,他都差不多快忘了这回事了,现在他回来了,看着外貌,家世,才学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子致,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威胁。 王逊之目光灼灼的看着谢云钰,令他难过的并非他们不理解他,替惠安说话,而是这话从谢云钰口中谁出来,怎么的都让他觉得有些痛心,他对谢云钰的心思,难道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王逊之的目光太过热烈,谢云钰想忽略都不行,她脸色微红的低下了头,心中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所说的话,好像并无不妥之处啊,就算提到让他考虑惠安,也是出于朋友的关心,算不得什么大错吧? 柳询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突然感觉心中一阵泛酸,他不自觉的故意倒了杯酒与王逊之碰杯,神色莫名道:“来来来,不说这些了,子致今日刚回来,我敬你一杯。” 这话让王逊之立刻拉回了神志,莫约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了,他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重新微笑道:“对了,敏秋你不是要给我介绍新朋友吗?他们可来了?” 谢云钰点头,连忙道:“在的,他们就住在云来客栈,我去叫他们,你等一会儿。” 王逊之应了声,就见谢云钰已经提着裙摆出去了。 柳询闷闷的喝了一口酒,总觉得这次王逊之回来,似乎是特意为了谢云钰而来,若是如此,他与王逊之之间的兄弟情义,还能维持多久? 王逊之是正直坦荡的君子,也是一个乘龙佳婿的好选择,柳询不得不承认,若是自己没有爱上谢云钰,他一定会与他相交到永远,可若是在二人的兄弟之情与自己的爱情之间做选择,那么他也不会放弃谢云钰。 至于子致,或许这就是命数。 王逊之看着谢云钰离去的背影,亦是眸光微沉,脑海中思索的与柳询竟是同一个问题,甚至得出来的答案也不尽相同,他什么都可以让给柳询,但谢云钰,绝不能让。 之前两度陷入牢狱一事,已经是他对不起她在先了,他没能保护好她,可现在,他回来了,特别是下了马车之后看到她的第一眼,王逊之才知道这些时日的思念终于有了归处,心中也因此愈发肯定了,自己要将谢云钰留在身边一辈子的决心。 两个各有千秋的男子坐在雅间各怀心思,都默契的没有说话,等到谢云钰搀扶着李大叔和李婶来的时候,就见气氛有些怪异,忙开口道:“怎么了这是?你两兄弟这么久没见了竟也无话可说?” 柳询尴尬的笑了笑,看向她身后的人,道:“无事。李大叔,李婶来了。” 谢云钰已经将柳询救他们出来的事说与他们听了,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不敢想柳询会出那种主意,虽同谢云钰一般不大赞同这件事的处置,不过好歹也算自由了。 柳询主动打了招呼,李大叔忙朝他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柳询连忙虚扶着他道:“李大叔不必客气,说起来这事皆因我而起,是我应当多谢你才对。” 李大叔忙摆摆手。 王逊之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不是谢云钰要介绍与他认识的人吗?怎会和柳询扯上关系,还说什么救命之恩,这当中是不是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谢云钰这才道:“子致,这便是我想让你认识的,我的干爹和干娘,之前我与少卿落了难,可是他们不顾性命救的我。” 落难?王逊之听得这个字眼不由得一阵紧张,下意识的就抓住谢云钰的双手着急道:“你没事吧,可有哪儿伤着了?” 谢云钰摇头,道:“无事,多亏干爹干娘救了我,而今我还未找到地方安置他们,只得先暂住在你这儿,承蒙照顾,小二和掌柜都很客气。” 王逊之道:“这没什么,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说罢,王逊之还郑重的朝两位老人行个大礼,由衷感激道:“多谢你们,替我照顾敏秋。” 李大叔和李婶看着王逊之如此客套,顿时局促的站在那儿,完全搞不清状况。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柳询公子是干女儿的情郎,因着家里人不同意,他们相约殉情跳崖吗?当初谢云钰也没反驳啊,现在怎么又冒出另一个风度翩翩谪仙般的公子来,而且看他们似乎还很熟络,连这位公子拉了干女儿的手,她都未曾反抗。 这,究竟谁才是她的情郎? 谢云钰不明所以,忙招呼着两人坐下,而后便唤了小二上菜。 菜上了一桌子,谢云钰怕李大叔和李婶拘谨,又忙着为他们布菜,王逊之也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就算他们救了谢云钰,她也不至于莫民奇妙认别人做干爹娘,如此说来这份恩情一定十分的沉重,沉重到需要侍奉终老来弥补。 那么,他们所落的难是什么?又为何会认识这两位看着朴素无华,一看就并非云州城人的老人家? 越想越心惊,王逊之觉得,他一定是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才会缺失了这么一大块。 第194章 两人关系 柳询看着王逊之低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一抹苦笑漾在唇边。 无怪于引起王逊之的怀疑,只怪自己思虑不周,不应该将他们安置在云来客栈。他没想到王逊之会回来,更没想到谢云钰会如此着急的就把两位老人介绍给他,如此一来,他害谢云钰身陷险境的事就再也瞒不下去了。 不过,这些事让王逊之查到也是迟早,柳询倒不觉得自己能避得过好友的责骂,却不想,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他发现端倪,这让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些不舒服。 谢云钰一心只想着这儿是王逊之的地盘,让他照料点干爹干娘,却不想自己此番做法,竟会让王逊之和柳询一起陷入莫名的尴尬。 最后,还是李婶看不下去了,将谢云钰悄悄拉至一边道:“闺女啊,这两位俊俏男子,究竟哪个是你情郎啊?” 谢云钰脸上涌起一丝不好意思,她倒忘了,之前光顾着掩盖坠崖的事实,还未像二老解释她与柳询的关系呢。 她轻咳了声,这才正式道:“咳咳,忘了介绍,这位是我干爹,还有干娘,他们都姓李,干爹以前是位郎中,所以我准备在云州给他找间医馆,子致觉得怎么样?” 王逊之朝他们点头致意,道:“既是你想做的事,我自当支持,这找医馆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吧,你放心,我一定尽早帮你办好。”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有子致帮忙,那再好不过了,相信以你的眼光,日后干爹的医馆也不愁没有门路了。” 李大叔一听,立刻有些不安道:“岂敢岂敢,能来云州一趟,我们已经很知足了,不可再麻烦你们,我,我和你干娘一辈子都在大山村,临老了自是要回去的。” 谢云钰忙拉着他的手道:“回去作甚?李家的院子已经没有了。既然所有的事皆因我而起,那我自是要补偿的,干爹你就莫要推辞了,那大山村的人怎么对你们,我可看得清楚,那儿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不若留在这儿,用您的医术造福更多的人。” “这……”李大叔还是有些犹豫。 柳询道:“夫子说的对,你们就都留下吧,放心,开医馆的钱,我与子致会想办法。” 王逊之亦是点头道:“敏秋想你们留下,便留下吧,左右她在云州除了学子们,身边也没个长辈关心,不如留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李大叔和李婶坐到一块商量了一下,这才同意下来,李大叔道:“我与老婆子都是半入黄土的人了,其实在哪儿生活都无所谓,不过能陪在钰儿身边,也算好歹有个生活寄托,这样吧,我们留下,不过开医馆的钱等日后赚够了,我一定想法子还给你们。” 谢云钰这才笑了起来。王逊之在心中暗叹,好在两人都是踏实淳朴之人,这样,谢云钰也算多个人关心她了。 此事达成,谢云钰又道:“好,既然日后都要云州城生活了,干爹干娘也认识认识我这两位朋友吧,子致,琅琊王氏的后人,现在是太子少傅,与我一同在书院做夫子。” 李大叔和李婶顿时满是敬畏,他们就说王逊之看着气质不凡,没想到竟来头如此之大。 谢云钰又道:“还有少卿,你们知道的,他,他是勖王嫡子,亦是我的门下学子。” 李大叔和李婶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满脸惊诧,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可谢云钰与这两位俊逸不凡的公子都十分亲昵啊,而且看这位王公子似乎对她也很上心,到底谁才是她的情郎?这,这,这怎么如此混乱啊? 当然,这话李大叔也不好当着两人的面问,说到这个,他蓦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两位都长得如此俊逸不凡,又家世深厚,饶是他们在大山里,也知这名头有多大。既然能与这样的人物做朋友,那谢云钰又是什么身份? 李大叔颤抖着声音道:“那,那闺女你?” 认了干爹娘了,竟然连他们干闺女的身份都不知道,谢云钰挠了挠头,道:“我啊,我叫谢云钰,字敏秋。现在在凤鸣书院受皇后娘娘旨意,教授女学。” 李大叔和李婶吓得抖了抖,他们便知谢云钰身份不凡,可不想竟与皇后娘娘扯上关系,看来谢云钰来头不小啊,这样的女子竟能做他们的女儿,这是何等的福气! 看出了他们的不自在,谢云钰忙道:“当然了,这些只是虚名罢了,干爹干娘不用放在心上,这家客栈便是子致开的,你们只管住在这儿,等到我将医馆的事办好,你们再搬出去。” 既然谢云钰都这么说了,李大叔能说什么,这三人随便一个,都比他们这两外来人说话有分量得多,况且开医馆也算是他的毕生所愿了。李大叔忍不住感动落泪,哽咽着朝他们拜了拜,道:“多谢你们。” 柳询道:“无需客气,这是你们好人好报,种的善意留下的善果。” 王逊之亦是摇着折扇道:“对啊,相识便是缘,既然你们有缘做了敏秋的干爹娘,就让她安心孝敬你们吧,更何况这些事于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不必太往心里去。” 李大叔和李婶含泪点头,看得出他们十分高兴。 能为他们做点事,谢云钰亦是很高兴,这种高兴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众人吃罢了饭,回书院的路上。 王逊之本有许多话要问,可想了想,也许谢云钰不会告诉他什么,就算会说,为了怕他担忧,想必也是避重就轻,倒不如去问另一个不会说谎的人。 李婶和李大叔的实诚他是见到了,所以用罢了晚膳,他便借故说客栈还有些事需要他处理,便留下来了,故而回去的路上只有谢云钰和柳询。 看谢云钰心情不错的模样,柳询的眉间却染上一抹愁绪。 他知道子致的打算,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相比之下,子致将要听到的描述远比真相还轻松得多,若他是子致,知道坠崖前所发生的事,只怕杀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了吧? 子致是这世上除了谢逸昕,比自己还关心谢云钰的人,让他知道自己让谢云钰几度经历生死,不管他将面对的是责怪还是打骂,他都没有任何理由怪罪。 打定了主意的柳询情绪明显有些失落,不管怎么说,面对自己好兄弟的责难,总是一件令人不开心的事。 谢云钰见柳询越走越慢,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有些不寻常,疑惑道:“少卿你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柳询摇摇头,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难堪,忙借口道:“最近西域圣教的人十分不安分,因着坠崖,凤阳宫中的许多事务也来不及处置,我只是有些累了,要不夫子你先走吧?” 听他这么说,想着那变态的西域圣教教主将他们逼上绝境,确实也极有可能趁着他们坠崖之后的时间做了不少坏事,这次回来,柳询总是一副恹恹,心事重重的模样,谢云钰点头,满是担忧道:“那好吧,事务繁忙也要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柳询道:“好。” 谢云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回头往前走去。 “夫子。”柳询突然叫住了她。 谢云钰惊诧的回头,疑惑道:“不是累了吗?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便是蹴鞠赛,未参赛的学子可以休息,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柳询却等不及明天了,王逊之的回归,让他意识到或许一个不留神,谢云钰就会远离自己而去了。 他不禁有些惶恐,心下不安时,行为已经先过理智,三步并做两步急切的走到谢云钰面前,突然执起她的手,认真道:“我想问一个夫子问题,可以吗?” 谢云钰刚想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可却被他抓得更紧了,无奈她干脆放弃了抗争,眨了眨她清亮的眼眸,道:“你说。” 柳询无比认真,一字一句道:“夫子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难道你只想与我做师徒吗?” 明明说好了不去逼她,可柳询还是忍不住了,他急切的需要一个答案来稳定心神,说实话,方才听到谢云钰这么介绍他与自己的关系,他有些不高兴。 谢云钰没想到柳询还在纠结这个,从大山村回来,柳询其实明里暗里的就问过她这些话,可她却总是闪躲着不回答,只是今日,他的话以说是十分直白了,让她想要再装听不懂都不可能。 她忙低下头目光闪烁道:“你,你这,我们难道不就是师徒吗?” “不,我要听真话,听你的心里话。”柳询道,说罢还定定的看着谢云钰的神色,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谢云钰是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啊,她很想说他们就是师徒关系,可对上柳询认真的眼神,陡然发现自己的心中竟产生了动摇,但说她对他有不同想法,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柳询看着她的犹疑,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还不能明确自己的心。” 谢云钰看他有些失落的模样,心中一痛,急切道:“对不起,给我一些时间。” 柳询点头,面上一下失去了笑容,而后也不管谢云钰的脸色,转身就走。 第195章 一吻之争 就在谢云钰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回答而生气了的时候,突然,他一个转身,在她始料未及际,竟一下抱住了她,唇也霸道的落了下来! 只觉骤然间,脑子一片空白,谢云钰被这一变故吓傻了,瞪着眼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浑身僵硬,瞪大着眼,看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就这么一动不动,被动的承受着他的亲吻。 他的吻,不似他的温柔怯懦,反而霸道的长驱直入,似乎是为了在她的心中宣誓主权,他毫不客气的攻城略地,贪婪的汲取着她的芬芳,只为在她的心中刻下自己的烙印! 虽然柳询是被强大的占有欲促使着在这种情况下不顾一切的吻上谢云钰,可该死的,她的唇异常柔软,鼻尖还有她特有的体香,这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心中的空虚好似更甚了,只想要得更多。 恍惚间,看到谢云钰僵硬的身子也因着自己的吻而变得软和,柳询的心中奇异的升起一股征服感来,比他筹谋了许久的愿望达成了还令他高兴雀跃。 就在两人几乎要忘我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来,道:“你们在干嘛!” 谢云钰一下如遭雷劈,立马被惊醒了,她蓦然放大了瞳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男子拥吻! 好在现在已经是入夜时分,书院里并没什么人,看着前面怒气冲冲的谢逸昕,身后还跟着一脸错愕的南宫皓月,谢云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胡乱的擦了把嘴,好似这样能抹去柳询的痕迹,却说不出话。 还是柳询,一下将她拉至身后,以护着她的姿势对谢逸昕冷然开口道:“小公子莫要责怪你姐姐,是我,是我强行……呃,总之,我是真心喜欢你姐姐的,况且这男未婚女未嫁,情难自制也实属正常,还请勿怪。” 他欺负了自己敬爱的姐姐,竟然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谢逸昕一下子就怒了,他撸起袖子,也不听柳询的话,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 边打,他的口中还边喊道:“我要打死你个癞蛤蟆,叫你欺负我姐姐!” 柳询躲闪不及,脸上被他毫不客气的揍了一拳,霎时半边脸都肿得老高了。 南宫皓月尖叫了声,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去拉谢逸昕的手,要阻止他再对柳询施暴。 谢逸昕又岂会甘心,手被南宫皓月钳制,他大喊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今日便要教训教训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竟敢轻薄我姐姐,啊!真欺负我姐姐没靠山是不是,我跟你拼了!” 都知道谢逸昕护姐,可没想到会护成这样,南宫皓月见他急红了眼,忙死死的抱住了他的上半身,叫道:“谢逸昕你清醒点,有什么话好好说!” 谢逸昕奋力的想挣脱她的钳制,却无力于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没有南宫皓月力气大,他恼怒之余,想着手被束缚,那他便用脚踢,总之今日一定不能放过柳询。 他的脚胡乱朝柳询踢着,可柳询一个闪身,已然避过了他的怒气。 他还敢躲避?这让谢逸昕更加怒上心头,他大喊道:“啊,放开我,我让你躲,我让你躲,告诉你,今日我谢逸昕就算被打死,也要先替我姐姐讨回公道!” “可我是真心喜欢夫子的,你作为她的弟弟,更应该为姐姐打算才对,难道你要让她跟你过一辈子吗?”柳询避着谢逸昕笨拙的攻击,意难平道。 “跟我过有什么不好,我们就要一辈子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拆散!”谢逸昕已经气红眼了,理所应当的大叫。 莫约是这话也有些刺激到了柳询,他一下脱口而出道:“可你只是她的弟弟,根本代替不了情人的位置!” “轰”这话有如一记惊雷,谢逸昕听到了,顾不得反抗追打了,他一下愣在了原地,身子几不可察的抖了抖。 南宫皓月感受到了他突然的脆弱,一下心疼万分。 可柳询说的是事实,谢逸昕只是谢云钰的弟弟,他们再怎么和睦,日后也会分开,也会有自己的生活,这是不争的实情。 谢逸昕最怕听,最怕想的便是这件事,当初谢天明为谢云钰指婚,他就一万个不乐意,好不容易谢云钰拒婚出逃了,他一阵窃喜,甘之如饴的跟到兴和镇,虽然贫穷却难得的自在,快乐。 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能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正因如此,他是多么想留住谢云钰久一点啊,所以哪怕王逊之那样完美的夫婿出现,他也想法子阻挠他们。 可现在,竟让他撞见谢云钰与旁人拥吻,他一下感觉,自己就要失去这个姐姐,就要失去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了,这怎能不怒火中烧? 柳询见他脸色刷白,他能明白谢云钰对谢逸昕来说的意义,虽心下不忍,可为了让这个弟弟理性对待他们之间的感情,他狠了狠心,喘着粗气道:“小公子,你能陪夫子的路已经很短了,难道你忍心她以后就这么在别人的非议中生活下去吗?” 谢逸昕的身子又颤了颤,可还是倔强的昂着头红着眼道:“那也不用你这个有预谋的人来假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时日,就是你与柳觅串通,诱拐了我姐姐出门的,不然何至于有那样的流言传出来?” 柳询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能这么想?” 话一出口,谢逸昕就后悔了,可这会儿的他面对着柳询对谢云钰的觊觎,一时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下把心底想法脱口而出。 谢逸昕道:“不然呢,你们让我怎么想,一声不吭的就消失这么多天,回来以后什么都变了,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干嘛去了,为何要连我都躲着?难道不是避着别人去逍遥吗?孤男寡女,花前月下,几日不回来,你们是师徒啊,有没有半分廉耻之心?” 此话一出,本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着急不已的谢云钰一下子有如雷劈的呆愣在了原地,她最亲爱,一心只会维护她的弟弟啊,有一天竟然也会把她想成如此不堪嫌恶之人…… 柳询看出了谢云钰痛心无比的模样,他胸中愈发气愤了,一下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姐,她可是你一直敬爱维护的姐!” “可她现在变了,被你这个臭蛤蟆勾搭得没了理智!” 这一句话,又是一把尖刀,插在谢云钰的心上,鲜血淋漓。就连南宫皓月都听不下去了,猛地拉了拉谢逸昕的衣摆。 谢逸昕却还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在不服气的瞪着柳询,好似不管是打架还是骂架,他都必须要赢过柳询一般。 柳询简直要被谢逸这话给气死,他深呼了口气,正忍不住想出口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的小子,他出口道:“你,你这混小子,我真……” 我真很不得打醒你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谢云钰再也忍不下去,大喊一声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两人具是一惊,猛然回头看向她,却见她好似承受不了这些刺激,面色一片苍白,颤颤巍巍的站在那儿,眼中不可抑制的流出了泪。 柳询一阵心痛,他并不后悔自己方才吻了她,只是没想到,谢云钰竟会因为他的这个任性举动承受这一切。 谢逸昕看到谢云钰这个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害怕的向前两步,想去抓谢云钰的衣摆,口中急切的想要解释,可动了动唇,只吐出两个字:“姐姐。” 谢云钰心痛难挡。本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与她为敌,谢逸昕也一定会站在她这边才对,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高估了,她在这世上唯一全心信任的弟弟,竟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她可以坚不可摧,那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人,可现在,连这最后的一点温情也没有了。这种感觉,就好似本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遇到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询皱眉,心疼道:“夫子,你还好吗?” 谢云钰疲惫转过身,只拿背影对着他们,疲惫的挥了挥手,道:“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逸昕有些惶恐的连忙就要去抓她的衣摆,谢云钰却头也不回道:“昕儿,我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听得这话,谢逸昕急了,胡乱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心急了胡言乱语,姐姐你不要生气,你别走!” 谢云钰却凄凉一笑,道:“没想到,你跟爹一样,都觉得我不配做你们的亲人,呵,没关系,反正我的名声已经这样了,多一个人误解又有何妨呢。” “姐姐,我,我……” “不必解释,我想静静,你们自便吧。” 谢逸昕又上前了两步,伸出的手却在听了这话之后,一下顿在了半空中,恍若再努力,也碰触不到谢云钰了。 看着谢云钰离开的背影,谢逸昕一阵颓败,他枉为谢云钰最心爱的弟弟,没想到不信任她不说,竟然还说出这种话伤害她。她说得对,他这样,与自己曾一心鄙夷的父亲谢天明,对谢云钰的误解有何不同? 第196章 兄弟反目(上) 不顾身后的人各色表情,谢云钰强忍着泪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红棉见她回来,忙上前关切道:“娘子回来了,正好,我见娘子最近气色不好,厨房正温着药膳呢,一会儿给你端来。” 本来已经下了决心硬起心肠的谢云钰,在听到红棉这句自然的关心后,竟一下红了眼眶,她动了动唇道了声:“红棉。”就再也忍不住的抱着她耸肩哭了出来。 红棉在谢云钰的身边三年,从未见她哭过,她这一脆弱,可把红棉吓坏了,又是安抚又是哄的,好不容易等她哭累了,才伺候着上床睡觉。 娘子为何会哭?红棉神色微沉,她回头看了一眼谢云钰安然躺在床上的模样,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痕,不免一阵心疼,幽幽的叹了口气。 暮色深沉,红棉吹灭了谢云钰房中的蜡烛,而后回到自己的房里,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然后身形矫健的出门,消失在夜色里。 谢云钰是身心俱疲的睡着了,可今日的夜晚,注定不寻常,有人今夜无法成眠。 王逊之被小二带到了李大叔和李婶的房中,客套的寒暄后,直接说明了来意,他诚恳道:“李大叔,李婶,既然敏秋认你们做了干爹娘,你们便也是我敬重的长辈了,冒昧前来打扰你们,只是想问问关于你们救了她这事。” 李大叔和李婶面面相觑,不明白王逊之既然和谢云钰这么相熟了,为何还要找他们问话,直接问谢云钰不可以? 王逊之似乎猜到他们所想,又道:“你们不要有顾虑,我只是关心她,想了解一些事情的真相而已,,因着这段时日家中有些事要处理,所以不能在她身边,这些事我问敏秋,她怕也不会告诉我,可不弄清楚我又于心不安,所以只能求教你们了。” 看样子谢云钰是不准备告诉这位王公子这些时日的经历了,哪怕听他说得如此诚恳,李大叔还是有些犹豫。道:“可这是钰儿的私事,她若不想说,我们?” 王逊之也能理解他们出于保护谢云钰的心思,感激之余又道:“放心,我与她相识数载,如今更是准备求娶,所以我绝不会害她,一不留神竟让她遭受磨难,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她。我打听这些只是因为之前的有些事,还不放心而已。” 风度翩翩又家学良好的男子,总能比较容易获得真心,态度又如此诚恳,还一副虚心受教一心为谢云钰的模样,哪怕再硬的心肠也不忍拒绝了,李大叔忙道不敢,又听得他说要求娶谢云钰的话,老两口心下暗暗吃惊,不由得认真观察起王逊之来 。 王逊之自然留意到他们探究的目光,便也大方的让他们看,既然认了谢云钰做干女儿,他们对她的婚事上心也是应当。 俗话说丈母娘相女婿,是越看越喜欢,虽然才第一次见面,可王逊之无论是从家世,样貌以及修养才学,都是无可挑剔的好人选。 相较于柳询,他还有那个不时就会发作的病,虽然不知最后为何他的毒能得到控制,但这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为了谢云钰的幸福着想,李大叔还是偏向满意王逊之的多。 这么一来,李大叔看王逊之顺眼了,便也不藏着掖着了,一五一十的将谢云钰和柳询如何到的大山村,又如何被他们所救的话娓娓道来。 王逊之越听越心惊,没想到自己才不在谢云钰身边短短两三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不能全面了解谢云钰为何掉到山崖之下,却也可以想象,在坠崖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足以危及他们性命的事情,才不得不被逼到那悬崖之上。 是什么样的事,让他们退守山崖还掉了下去?若是不被就,他们岂非死定了? 想到这,王逊之吓出一身冷汗,看来这事远比他能预料的要惊险得多。 对她们下手的人,究竟是冲着谁来的?王逊之可以肯定,自己与谢云钰相识数载,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比她还清楚,就凭谢云钰自己,是断不可能惹上这么大事的,那只有一种解释,这些人是因柳询而来。 “少卿”王逊之默念了一句,眸光愈发复杂了起来,特别是在听到李大叔说,他中了毒,若是毒发,很可能会变成与毫无理智和人性的野兽差不多的时候,对谢云钰的担忧已经完全盖过了知道这件事的沉痛。 王逊之神色骤冷,握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尽量冷静着听李大叔把话说完。 时至今日,李大叔想起那日的情形,依旧感慨万千,等他讲到他将谢云钰送往后山,然后房子就被愤怒的郑家人给烧了,而自己也被官府捉拿的时候,后面的事便不甚清楚了。 李大叔说完,见王逊之面色沉静,却暗藏愤怒,有些担忧道:“王公子,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如今他们都已经平安归来,也算是几经生死了,你,你还是莫要太过深究了吧,否则凭白让自己难受啊。” 李大叔以为,王逊之是因为想求娶谢云钰,可又对谢云钰与柳询共处这么久,心怀芥蒂,他才开口说这样的话。却不知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心疼谢云钰一个弱女子,这一路所经历的难堪和挫折啊。 王逊之摇头,道:“并非你们所想的这样,只是此事疑点众多,有待考证,我还不知她们为何会掉下山崖,是被人所害还是另有隐情,这些都暂且说不准。” 听他提起,李大叔也后知后觉的附和道:“对对,是老夫疏忽了,钰儿和柳公子一看就是大有作为的年纪,断没有理由自寻死路,这当中一定另有苦衷,老夫惭愧,现在才想到这一层,还犹豫将真相告知,因而差点酿成大错。” 看李大叔一脸惭愧自责的模样,王逊之忙摇头,道:“无妨,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吧。” 李大叔对他拱了拱手,道:“是老夫目光短浅,查明真相的事就拜托公子了。” 王逊之点头应下,就算不用李大叔交代,这件事情,他也必须了解清楚,否则,他有何颜面说自己是谢云钰的挚友?谢云钰不想提及,可他却忍不下去! 尽管心中对这件事焦灼万分,王逊之还是耐着性子与李大叔和李婶告了别,这番君子风度又令李婶也对他赞誉有加,连声道王逊之确实是比柳询更适合谢云钰。 知道了这些,王逊之已经等不及回书院了,他直接在客栈里给漱光和其他小厮下令,让他们彻查那一日所发生之事,越详尽越好! 事情很快就有了回复,那一日的醉仙楼之筵,红鸾院所有的学子都去了,这当中缘由自是很容易就能查得到,再加上溯光机灵的买通了醉仙楼的小二,经过小二的补充,事情经过七七八八大概也猜想得到。 柳觅设局,谢云钰中计,而后柳询出场营救,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击柳询摧毁凤阳宫! 可谢云钰何其无辜?在此间竟屡屡命悬一线,甚至差点被柳觅强行霸占,最后不得不跟着柳询逃难到被逼跳崖,又在大山村被村民刁难调戏,还被赶到大山中,历经千辛万苦才留着命回到书院,这些难道都是她该经受的吗? 少卿,少卿!他最好的兄弟啊,竟然如此对待自己所爱的女子! 王逊之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满脑子都是谢云钰经历这些时候的无助和绝望,只恨自己为何不能早些知道这个,为何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能在她身边?一想到这些画面,他就没法理智。 若非自己一时的疏忽,放心的将谢云钰托付给了柳询,她也不用承受这些,更不用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王逊之不禁一阵痛苦,他是真想过要将谢云钰当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成全他们的啊,可柳询呢?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好在谢云钰命大,她平安的回来了,可下次呢?她有几条命足够跟柳询一起去赌? 凤阳宫的特殊他不想去了解,却也知道这江湖的血雨腥风一不留神就是要刀剑相向的,这事不解决,就会有许多这样的绝境,到时候若是因着这些江湖恩怨再也见不到谢云钰,他又当如何悔之? 王逊之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他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他再也承受不了谢云钰的离去,既然柳询不能护她周全,那么他来!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他也必须要将敏秋留在自己的身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王逊之气不过,便带着满身的戾气冰冷着脸怒气冲冲的敲开了柳询的院门。 此时已经二更天,可柳询的院中依旧烛火摇曳,果子已经忍不住瞌睡的自顾去睡了,柳询却毫无睡意,他静静的坐在那儿,只盯着着摇曳的火光,似乎在等待一次审判。 果然,院门被毫无征兆的踹开来,火光晃了晃,露出王逊之暴怒的脸,他冷着脸吼道:“少卿,你给我出来!” 柳询打开了房门,神色平静,恍若早有所料道:“你来了。” 王逊之看到他,无视他的神色,上来就是毫不客气的一拳头,直接打到了他的脸上! 柳询并未躲避,生生受下了。 第197章 兄弟反目(下) 没一会儿,柳询的半边脸已经肿的跟包子一样了。 下午刚被谢逸昕揍了一拳,晚上又挨了王逊之这毫无保留的拳头,柳询抬头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不由得一阵苦笑,看来今日真的是他的挨打日呢。 王逊之打完这一拳,犹觉不解气,他再挥拳的时候,却突然被房梁上跳下来的白间阻止了,白间握着他的拳头,挡在柳询的面前,一副誓死保护主子的模样。 王逊之便知,柳询的院子里有保护他的人,这个人还是凤阳宫的,就是因为这个凤阳宫,才害得敏秋几经生死,他现在想到“凤阳宫”三个字,就是一阵刺激,顿时不管不顾的就朝来人出手。 王逊之的招式都是名师指点,带着纯阳之气,对上凤阳宫杀手所用的旁门左道之法,更显张弛有度,稳健扎实,出拳出掌,虎虎生风,似有一条长龙在他身后,再加之他现在是在暴怒之下,出手亦是狠辣。 白间虽身形灵活,却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顾忌着他的身份不能使用全力,几番较量下来,他渐渐露了下风,突然一个不留神,就被他一掌甩出了三丈之外。 白间捂着被打伤的胸口,不死心的还想再上,就听得柳询略带清冷的声音道:“白间,住手,让他打吧。” “主子!”白间不赞同道,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走到他的面前,却还下意识的护在他前面。 王逊之一阵冷笑,道:“呵,好一个忠心护主的手下,可惜你们凤阳宫做的勾当,没一个是好人!” 柳询沉声道:“让开。” “主子!”白间有些着急。 “这是命令!” 既是命令了,白间还能说什么?他忌惮的看了一眼王逊之,不甘不愿的退到了一边。 王逊之勾唇冷笑,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你让敏秋经历的一切,我今日就算将你打残了,也弥补不了。” 柳询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他痛苦的闭了眼,道:“此事并非我所愿,不过却是因我而起,人在江湖,本就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若是这样能让你出气,我亦无话可说 。” 王逊之道:“这些事,你现在与我解释有何用处?敏秋的委屈终究是受了,而且还三番两次差点丢了性命,她不过是因为认识了你,就要经历这些吗?” 这话,确实有些戳心窝了,柳询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面对王逊之的此番质问,他真的无话可说。 柳询闭着眼,面无表情道:“来吧,既然你那么想为夫子讨回公道,我便成全你。” 王逊之轻哼,道:“你以为,我不敢?” 说罢,王逊之突然一跃而起,就朝柳询合掌全力打去。 这一掌,内劲十足,带着狂风扫落叶的气势,有如狂风暴雨,破空而来,若是被击中,想来一定伤及五脏不说,身体底子差的,或许当场殒命也未可知。 “主子!”白间猛然放大了瞳孔惊呼。 柳询却恍若未觉般,直直的站在那儿,也不躲,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王逊之的身形越来越近,他的脸上满是平静,就好似这是对好友最后的交代。 王逊之的掌直朝柳询的门面,不遗余力,直到逼近了他,眼看着就要打伤他了,柳询不是凤阳王,使不出神功护体,若是被打中,以他的身子骨必定身负重伤! 看着柳询眼中的决然,千钧一发之际,他陡然清醒起来,连忙变换了掌风,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使出去的力气一下收不回来,王逊之无法,只得收手将这一掌打偏,下移到他的胸口之上。 “嘭”柳询受下这一掌,哪怕王逊之留了余地,还是生生被甩出了三丈之外。 王逊之眼中的怒意更甚了,他吼道:“你疯了,就这么想求死吗?你为何不躲?” 白间一下过去扶住柳询,却见柳询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口吐一口鲜血,似乎受伤颇重。 好歹是自己信赖多年的好友,一下变成这样,王逊之下意识的就要上前,脚步才迈开,蓦然想到他们而今可是在大战的境况,又生生忍住了,只是看向柳询的目光变得愈发复杂。 “你为何不躲!”几乎是质问,又像是气恼。王逊之又吼了一遍。 柳询在白间的搀扶下,站在那儿,满脸灰白,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淡淡勾唇,笑了笑道:“子致,我很感激,你们教训我,这代表夫子在你的心目中很重要。可是,你在我心中也很重要啊,若是我挨这一顿打,能平息你心中的怒火,也值了。” 王逊之满腔的怒意就因为这句话,一瞬间崩塌,烦躁道:“你倒会做圣人,若非我方才收手,你就死了,这样还值得吗?” 柳询轻咳了一声,还是笑着,道:“有何不值,得友如此,此生已经圆满,比起我给夫子带来的遭遇,在你手下,死不足惜。” 王逊之惊涛骇浪的心愈发乱了,他仰天长叫一声:“啊!”眼底一片潮红,手中的拳头紧紧握着,对于柳询的这番话有着说不清的苦涩,这是他的至交啊,可以豁出性命相救的人,可他们之间,为何走到了这种地步? 柳询看着王逊之一派痛苦的模样,心下也十分难受,可他不后悔这么做,不管是不是为了守护留谢云钰在身边的权力,还是无法抛却的凤阳王身份,这一掌,他受得不冤。 好一会儿,王逊之似乎平静了些,他看着柳询,一字一句,声音里藏着毋庸置疑的决然,道:“我可以继续拿你当兄弟,毕竟咱们相交二十载的感情,不能因为一点外在的事而改变,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从此远离敏秋。” 总算得到了最终的审判,柳询面色一松,他还真是有些害怕王逊之一下说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的话,可他还肯给他机会,这便是子致的仁慈啊。 可是他却提出这样的条件,柳询想也未想的脱口而出,道:“什么我都能答应你,但是离开她,我真的,办不到。” “你!”王逊之才忍下去的怒火又上来了,他吼道:“你是不是觉得,祸害得敏秋还不够?日后还要继续将她放在火上烤,过着头顶悬刀的日子?” 柳询眸光一暗,却依旧坚定道:“不,我会护她周全。” “你护不了!否则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险境!”王逊之几乎是吼着说完这句话。 柳询又是一痛,是啊,他护不了,他有什么资格与王逊之争,可让他离开谢云钰,离他这辈子唯一的光芒,他做不到! 哪怕护不了,他也必须留她在身边,护不了又如何?日后若是谁敢对谢云钰不利,大不了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好了。 柳询声音虚弱,却无比坚定道:“子致,对不住,让我离开她,我真的办不到。” “办不到,好一个办不到。”王逊之都快被气笑了,当然,他也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笑话,一个没有实权,形如空壳的勖王嫡子,平日有什么都是一副怯懦缩头的模样,这会儿却要与天下为敌,与最好的朋友为敌,说要护着自己护不了的人? 不是很能忍吗?他不是为了蛰伏,为了复仇,什么都可以割舍吗? 柳询低着头,眸中晦涩,道:“子致,你不懂,夫子于我,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跟你在一起只会是灾难,是性命之忧!”王逊之不想再听他的苦衷了,哪怕明知他的不易,可也绝不会再纵容任何人有一丝一毫伤害谢云钰的机会。 柳询脸色一下灰败,动了动唇,不可辩解。 王逊之道:“你割舍不下是吗?一定要拉着敏秋下地狱是吗?好,少卿,既然你护不了她,那就由我来吧,你放心,哪怕倾尽所有,我也绝不允许有人对她妄动分毫!” 说完这句话,王逊之深深的看了一眼柳询,而后头也不回的决然甩袖离开。 王逊之一走,柳询强撑了半天的意志霎时崩塌,只觉浑身一下失了力气,白间感觉到了,忙扶着他到内室,放在他的床榻上,担忧道:“主子,你怎么样?” 柳询摆摆手,道:“无事,你先退下吧,我想静静。” “可是……”白间看柳询这副状态,还是十分不放心。 柳询摇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白间叹了口气,这才缓步退下了。 那厢的王逊之,从柳询的院子里出来后,义愤难挡,他是真的很气恼,柳询明知自己护不了谢云钰却偏偏要逆天而行留她在身边的事,作为好友,作为喜欢谢云钰的男人,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向来以柳询为先的王逊之,这次再也忍不下去,他跑到后山中疯狂的发泄着胸中难挡的怒意,还有一丝他们可以一起几经生死的嫉妒。 他狂躁的出招,手中的长剑在林中挥舞出滔天的气势,就连苍劲的树木都应声而断了许多,这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有如野兽的咆哮。 发泄完了,王逊之收了剑,面上一片冷肃,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在案上奋笔疾书,洋洋洒洒,不一会儿,一篇行云流水的草书跃然纸上。可他却无暇欣赏,而是快速的吹干了墨迹,对溯光道:“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往王家,交到父亲手上。” 第198章 和好如初 溯光见王逊之神态肃穆,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立马躬身去办了。 做完了这些,王逊之轻叹了口气,转身从身后的多宝格上,拿出一个古朴的匣子,放在手中把玩着,目光深沉。 翌日。 自己昨晚竟哭着睡着了,谢云钰一早清醒,就对这个认知感到满脸羞愧,她忙唤了声红棉,就听得红棉应了声,端着早膳进来了。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去膳堂吃的。”谢云钰有些羞赫,自己竟然在红棉面前哭,真是太丢脸了。 红棉却好似没发现她脸上的不自在一般,细心的将碗筷摆好,道:“娘子精神不大好,我就去膳堂端来了,喏,都是娘子爱吃的。” 谢云钰简单的洗漱后,也觉得肚子饿了,忙向桌子上看去,见桌上摆着一碗清粥,几样小菜,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 “还是红棉最懂我心。”谢云钰笑着走过来,突然发现,桌上竟还有一盘自己最喜欢的凉拌雪耳,顿时一阵高兴,她忙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惊喜道:“红棉,这莫不是,母亲的手艺?” 红棉点头,有些心虚道:“是啊,这是前些日子,夫人托人送下山的,之后娘子一直没回来,便没吃上,娘子可还喜欢?” 母亲啊,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穆静云了,现在尝到她亲手做的东西,怎能不感动。 谢云钰有些哽咽,想想前些时日被逼跳崖,几经生死,差点就见不到娘亲了,在这世间,她最牵挂的便是娘亲,好在她回来了,不然母亲该何等伤心。 “走,吃完了早膳,我们去静云庵看看母亲吧。”谢云钰咽下了口中的雪耳,脱口而出道。 “可是娘子今日不是要看咱们红鸾院与南安书院比拼蹴鞠吗?”红棉疑惑道。 是啊,今日是蹴鞠赛举行日,谢云钰倒是忘了,她本应当去给谢逸昕加油打气的,谢逸昕可是红鸾院女子蹴鞠队的代表呢,谢云钰作为夫子,自当出现。 可想到昨日,谢逸昕竟然那么说自己的话,她顿时有些失落。 红棉见她脸色一下垮了下来,她忙安慰道:“好了,咱们蹴鞠赛后再去看夫人也不迟啊,哦对了,夫人托人寄来雪耳的时候,还有一封信,我去拿给娘子。” 谢云钰眼前一亮,见红棉进了内室拿出一封信,她忙接过,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 信中只有一句佛语,道: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 只有短短数字,却让谢云钰沉思后,豁然开朗。是啊,自己与谢逸昕计较做什么?谢逸昕再跟自己亲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自己出去这么多天,对他也未有解释,他会胡思乱想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相较于别人,谢逸昕下意识的维护已经很难得了,再怎么说,他是自己最在意的弟弟,自己实在不应当因为这点事就责怪于他。 这么一想,谢云钰的心思也明快了起来,她决定找个时间好好跟谢逸昕说说这几日的去向,虽可能引起他的担心,但总比被他误会好得多。 还有,他认了干爹娘的事,也希望谢逸昕这个弟弟能理解,毕竟她是真的很珍惜他们之间的姐弟情,这事也迟早要说清楚。 打定主意,谢云钰的神态便放松下来,愉悦的吃着早膳。红棉见了,心下暗喜,忍不住缓缓吐了口气,还好没浪费自己半夜溜出去办这些的心思。 吃罢了早膳,谢云钰收拾一番,便决定去给红鸾院的女学子们加油。 只是,她刚出院门,就被一个人影突然抱住,谢云钰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谢逸昕,简直哭笑不得。 谢逸昕见她出来了,也顾不得浑身的寒冷,一心只想着不能让谢云钰走了,下意识的就抱住了她,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幼稚,可比起看到谢云钰生气的模样,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带着哭腔小心翼翼道:“姐姐,你莫要生我的气了,昕儿并非故意那么说的。” 谢云钰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心里根本没真的责怪谢逸昕,只是当时有些难受罢了,这会儿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早就心软了,不过看谢逸昕这副受了惊似的模样,她起了玩心,故意板着脸道:“下来!” “不下,就是不下,除非姐姐你原谅我了,我就下来。”谢逸昕耍赖,他知道谢云钰不忍心,这招对她最管用了。 却不想谢云钰依旧板着脸道:“我允许你下来了,你真不下来吗?” 谢逸昕将她抱得更紧了,看着她板着的脸色还有些害怕,本想说不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谢云钰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一阵惊喜道:“我下我下。”说罢,忙放开了谢云钰,退到一旁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确定的再问一遍道:“所以姐姐你原谅我了吗?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吗?” 谢云钰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敲了敲他的头,道:“你我终归是姐弟,什么事也分不开,我气什么?我也有不对,这些事本不该瞒着你,让你产生这种看法,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一会儿等你蹴鞠赛完,姐姐再与你慢慢细说。” 谢逸昕连忙点头,道:“早该如此了,话说通了,也就不必误会了。” 谢云钰笑了笑,道:“好,那这些我们晚点细说。” 谢云钰的话音刚落,突然“哎呀”的一声,谢逸昕脚步有些虚浮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谢云钰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来,一脸紧张道:“怎么了?” 谢逸昕捂着发麻的双腿,道:“没事,站久了腿麻而已。” 谢云钰一惊,霎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你,你不会一夜都站在这儿吧?” 谢逸昕委委屈屈道:“我,我就是想着姐姐一出门便能看见我,我只想早点跟姐姐解释,让你别生气。” 谢云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傻弟弟啊,比她想象中的更依赖她,竟然为了与她解释那几句无心的话,就在门外兀自站了一夜。 她佯装发怒的锤了一下谢逸昕的脑袋,叹了声:“你啊你。”便无可奈何的扶着他到自己的寝舍,让红棉端了热水给他捂着。 至此,两人总算放下芥蒂,和好如初了。 等红棉又去端了早饭,谢逸昕吃后,姐弟两便相携着一路说说笑笑的朝今日蹴鞠赛的比赛场地而去。 南宫皓月远远的见了他们,忙过来打招呼,看着姐弟两已经恢复了和睦,也笑了起来。 虽然自己从前对柳询抱有遐想,还一度因此嫉妒谢云钰,可奇异的,昨日撞见了他们拥吻,她竟一点嫉妒都没有了,有的只是这一幕被护姐狂魔谢逸昕看到的担忧。 看来自己对柳询已经彻底放下了。南宫皓月看着谢逸昕青春洋溢的笑脸,心下也跟着一阵放松,在这一刻,南宫皓月对自己的心意也愈发确定了,她喜欢的是谢逸昕。 虽说谢逸昕现在还未察觉到什么,不过她有信心,这个孩子气的男子也一定会爱上自己,这么想着,南宫皓月忙朝谢逸昕和谢云钰走去。 蹴鞠大赛,一年一度,是众多蹴鞠爱好者最关心的民间活动,今年凤鸣书院的重新修缮,再加上有皇后之名的扶持,凤鸣书院的蹴鞠赛一度引发热议。 不少人都十分看好,毕竟是国子监级的书院,这当中必有不少蹴鞠高手,且书院中的学子普遍年轻,就这活力与灵巧上,绝对值得一看。 谢天明早早放出风声,说今年是凤鸣书院新开馆第一年,除了惯例的蹴鞠夺魁荣耀外,蹴鞠比赛还另加彩头,由凤鸣书院所出,可是价值千金。 除此之外,书院还会扩大场地,四方的来人皆可免费观战,茶水持续供应,这更将蹴鞠赛的热度推上高潮。 不过,凤鸣书院再厉害,南安书院也不差,过去的三年,南岸书院的蹴鞠队可是整个云州城最厉害的蹴鞠队,他们已经连续夺下三年的头魁了,只等着今年,再次锦上添花,所以看好南安书院的人也不在少数。 一大早,比赛的场地便聚满了人潮,满堂的人声鼎沸。不愧为举州同庆的蹴鞠赛,众人都在讨论今年的比赛趋势,为自己看好的一队分析利弊,热闹不已。 谢云钰见了,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来。这么多人看,也不枉费她一定要将将蹴鞠赛资格放在红鸾院上了。 随着三位德高望重的蹴鞠客裁判陆续入场后,比赛开场时间也差不多了,宽大的草地上走来一位身着黄色服饰的场上裁判,他敲锣高声道:“有请参赛队上场。” 随着锣鼓声落,蹴鞠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在谢云钰和南宫皓月加油打气的声音中,谢逸昕带着红鸾院的女学子们小跑着,气宇轩昂的上场了。 对方的南安书院蹴鞠队也小跑着上场,他们照例全都是男子参赛,不愧为三连冠的奇迹之队,这一出场,队形整齐,着装一致,满脸焕发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只是,在互相鞠躬行了见面礼之后,他们一下愣住了,没想到自己的对手,除了谢逸昕这一个看着瘦弱的清秀公子站在前头外,身后竟是清一色的女子。 女子队?这个意外的惊喜,让他们一愣之后全都哈哈大笑。 第199章 蹴鞠赛(上) 有人觉得,这是凤鸣书院对他们的轻看,忍不住嘲笑道:“你们凤鸣书院是没人能拿得出手了吗?竟让一群娘么上场,就不怕一会儿还没开赛,脸就丢尽了?” 这话极具轻浮之意,惹得满座宾客一阵哄堂大笑,不少各方前来观战的人看到了红鸾院派出的是女子队,也忍不住出声指指点点,都说这凤鸣书院的山长是不是疯了,竟派女子们出来参赛,难道就不怕自取其辱吗? 真是枉费他们如此看好凤鸣书院,没想到他们竟这般轻率,派女子出来迎战,若是这都能赢,岂非笑话? 红鸾院的女学子都怒瞪着对方的人,谢云钰站在她们面前,自是听到了这般轻慢的话,她不看那些傲慢的男子,而是转身安抚女郎们的情绪,道:“别被对方的激将法所刺激,要知道你们站在这儿,就是为了证明咱们女子虽然体型不如他们,但任何方面绝不比男子差!” “可是,他们欺人太甚了,你瞧瞧那笑的,真想冲过去痛打一顿。”女子队中,一个长相彪悍些的女郎愤愤不平道。 谢云钰忙拉着她的手,呵斥道:“你去教训他们,能有什么作用?赛前滋事,是要被撤销了比赛资格的,咱们的女子队中,各个都是精英,何必为了几句无心的调侃就赔上一切。” “但是……” “好了,听我的,准备比赛吧,可记住我所说的流程和规则了?这是咱们红鸾院第一次参加蹴鞠赛,就算经验不足也莫怕 ,因为今年之后,还有明年,后年,你们只管上,不要想太多。” 女子们相继点头,说实话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观赛,她们心下紧张也是应当,见谢云钰信心满满的模样,不少人这才安下心来。 那厢的男子队,见她们聚在一块嘀嘀咕咕,还以为他们这是怯战了,不由得更加张狂了,有人声音比方才那人更大,高声道:“喂,女郎们若是怕了,就早点认输吧,毕竟赛场之上,足下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各位就不好了,我们可不懂玲香惜玉。” 这话一出,又是一番哄堂大笑,女郎们方才被谢云钰转移的怒意一下又被激发了起来,有女郎气不过,就想着要出头与这些男子们理论,却被谢云钰拉了回来,那女郎气呼呼道:“夫子,你为何拦着我?我偏生要与这些不知天高的说说,什么叫尊重!” 谢云钰拉着她,倔强道:“没必要与狂徒理论,咱们要的是实力,这儿是赛场,不是辩论场,最终赢了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可是,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就是,这些个男子太张狂了,怎能对我们如此轻视!” “就算他们三连冠又如何,这等修养,以性别取人,还称什么学子,哼!” 一句话,引得女子们全都义愤填膺,是啊,她们跟男子们一样努力,凭什么到了赛场之上,就因为女子性别,而让这些人轻看? 没想到比赛还未开始,女郎们便被对方几句话刺激到这样。众人气愤难挡,在指责对方不尊重她们的同时,找他们理论的心思也在女郎们中蠢蠢欲动。 眼见着气氛变得硝烟弥漫,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听着女郎们满嘴指责对方狗眼看人低的话,谢云钰忍不住大声道:“众位,现在是在赛场上,请你们将注意力放在比赛上!” “夫子不是教育我们说,士可杀不可辱吗?都被人欺压到这头上了,还比什么赛啊,倒不如上前和他们打一顿,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就是,凭什么看轻我们,我就不信,这几人真的就比我们厉害许多,再说,谁要他们怜香惜玉了,哼” 谢云钰听着这冲动无比的话,本不欲理会,却不想这荒唐的话竟还引得好几个人附和,她顿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呵斥道:“胡闹,你们头一天知道这些吗?你们是女子,这点谁也改变不了,我让你们上场可不是为了争论男女之别的!” “可是夫子,被他们如此轻慢,待会儿若是输了,岂非有人说出更难听的话,倒不如不上场,与他们争个尊严,也好过一会儿丢人……” “胡扯,我们为何会输?”谢云钰简直要这言论气死,她扶额,看来今日,不解决这问题是没法顺利开赛了,谢云钰想了想,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唤醒女子们认真推行女学的好机会。 谢云钰沉声道:“你们觉得,被看不起胸中气愤?可是,你们之前的十多年都这样活过来了,为何今日反应这么大?那是因为,虽然你们是女子,但是你们当中,谁也不想承认自己不如他们对不对?” 这话在理,顿时有人冷静了下来,见她们总算安静了些,谢云钰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又道:“我只问一句,今日你们是想输了被人看不起,还是赢着争口气?” 有人立即答道:“我们自是要赢的!” 谢云钰道:“有决心,那很好,就用这种气愤在赛场上发挥啊,逞口舌之能算什么本事?咱们是女子,既不想让人看扁,那便争取啊,化悲愤为力量,赢得他们证明自己!” 这话,让这当中不少人都低下了头,谢云钰见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便再接再厉道:“我便要让你们记住这些嘲笑,记住他们看低你们的模样,皇后娘娘推广女学,难道不就是要让你们觉醒,让你们坚信,让你们证明,男子能做到的,我们一样可以!” 就连一向最毒舌的谢逸昕,虽然很气愤,这会儿也赞同谢云钰的话,冷静道:“就是,既然这些人口头上那么能,便让他们再嚣张会儿,等咱们夺魁,这会儿他们放的狂言就该还给他们了。” 谢云钰点头,拍了拍谢逸昕的肩膀,道:“昕儿说的不错,就让他们在口头嚣张会儿吧,放心,只要按照我们平日练习的发挥,一会儿成为笑柄的就该是他们了。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打脸呢。” 女学子们霎时安静了下来,眼中都燃起了昂扬的斗志,谢云钰的话并没有多少慷慨激昂,却让人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带着这份力量,裁判比赛开始的锣鼓敲响了。 南安书院的学子还在那儿吹着口哨轻讽她们,可经过谢云钰的教育,女学子都淡定的认真比赛,再也不把这些轻慢放在眼里,她们准备就位,眼中燃烧的,皆是要证明女子地位的光芒。 黄衣裁判敲了声锣,道:“天气正好,适合运动竞技,今有凤鸣书院对阵南安书院之蹴鞠赛,正式开场!” 看客们当中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裁判又道:“自古蹴鞠,皆从军中之戏演变而来,今日比赛,以传统筑球为主。两方参赛学子们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双方以破过门多者为胜!” 裁判话音一落,参赛的学子们便纷纷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红鸾院的女学子并非如他们所想的娇柔不堪,反而井然有序的站好,许多人的眼中升起一抹探究。 所谓“筑求”,就是中间树立三丈高竹竿,上有“风流眼”,双方队员隔竿站立,参赛队员各十二人,因司职不同有不同称呼,以破过门多者为胜。当然,这当中也要用到许多的运球技巧与参赛者的灵活功力。 两方皆已准备完毕,学子们纷纷半弯着腰,一手扶膝,这是最容易跃起的姿势,也是最有爆发力的姿势,只等着一声令下,蓄势待发。 随着裁判的又一声锣鼓,比赛正式开始,场上的气氛一下热烈了起来。 南安书院那边,因着有之前连续夺冠的经历,学子们之间配合默契,动作行云流水,战术利用紧密,让许多人见识到了真正的团队力量。、 想必于他们亲密无间的合作,凤鸣书院这边的女学子们,默契有余,配合却没那么缝合丝严,莫约是缺少经验的缘故,许多人传球间没那么准确,一不小心就被南安书院的人给抢走了。 不过,凤鸣书院的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她们凭借着女子柔软的身姿和灵活的技巧,将蹴鞠玩出了许多花式的玩法,许多是男子们无法做到的动作,也是闻所未闻的新招式,故而也赢得了许多得分。 上半场,一个时辰为期,两方书院的人各凭本事,争相竞逐,最后的比分相差倒也不算大,女子对暂落两球,南安书院暂时领先。 虽说之前如此看轻凤鸣书院,可她们展现出来的实力确实让人不容小觑,等到中场休息的锣鼓声响,南安书院的人再也不敢小瞧了她们。 毕竟一两球的差距领先,这在往年的比赛中根本就没有过,看来是棋逢对手了,南安书院的人被激起了一股斗志,皆摩拳擦掌,等着真正的较量。 虽然落后两球,女学子们还是很兴奋的,这说明她们的实力已经足以赶超这支引以为傲的三连冠蹴鞠队。一中场休息,所有人都朝谢云钰兴奋的跑去,道:“夫子,夫子,我赢了一球欸!” “夫子,我也是!” “原来这三连冠蹴鞠队,也没这么可怕嘛。亏得我一直心中惴惴。” 第200章 蹴鞠赛(下) 谢云钰轻笑,道:“恭贺你们,已经表现得超出我的预料。不过现在还是南安书院领先,我们可不能大意。我想,他们下半场应该会变换战术了。” “姐姐你就放心吧,不管他们使出什么招式,我们啊,不怕他们!”谢逸昕信心满满道。 一旁的南宫皓月见他满头大汗,下意识的就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谢逸昕愣了愣,却见南宫皓月自然的别过了脸,他也只当这是个意外,毕竟一旁的其他人也都在擦着汗。 谢云钰道:“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记得千万保护好自己,尽力而为便好。” 女学子们齐齐道了是,又斗志昂扬的上场了。 谢云钰在他们上场后,朝他们招了招手,却发现周围好似有一道目光,刺拉拉的看向她,那目光满是敌意,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等到谢云钰一回头,那人似乎又消失在人潮里不见了,她暗自皱眉,总觉得这赛场上,怕是要出什么变故。 南安书院那边的男学子们见识到这边女学子的厉害,因着自己方才的那番豪言,他们对输赢也变得更加执着了,这下半场一开场,他们便转换了战略,既然女学可以利用他们的灵活和轻盈,那他们男学子就用孔武有力战胜她们好了。 下半场开赛还没一会儿,凤鸣书院这边便已经感觉游戏吃力,不是因为他们的技巧下降了,而是因为安南书院那边的人,突然变得蛮横起来,他们使出全力的阻拦着女学子们的投球,用他们的身躯,蛮力,和高大于女子的身形,严防死守。 这样密不透风的防守很快得出效应,凤鸣书院又丢了不少球,她们本来用的就是灵活和巧劲,这会儿连路都被堵死了,女子在身形和力量上本就不敌男子,这样一来,纵使有万般手段,也使不出来。 眼见着南岸书院的比分愈发的高了,两方差距逐渐拉大,女学子这边忍不住浮躁了起来,有人按耐不住,终于在又一次被身形高大的男学子挡住了投球,而且那学子还趁机摸了把她的腰后,凤鸣书院的闫雪云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流氓,臭不要脸的!”闫雪云骂道,不管不顾就朝那男学子一个巴掌过去。 男学子身高八尺,魁梧有力,闫雪云女郎在他面前,只能算是小鸟依人的模样,对于这样的差距,靠力量本就很难取胜,偏偏这男子见她长得俏丽,时不时的趁机揩油,终于惹得她再也忍不下。 男子被打,自是不服,他阴暗的勾了勾唇,一步步走到闫雪云面前,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她威胁道:“你凭什么打我?怎么,如此诽谤我,难道是想做我的压寨夫人?” “啊呸,你这想吃天鹅肉的赖蛤蟆,觊觎我,你也配?信不信我……” 话还未说完,不知为何就听得她一声惊呼,好似这位男子“无意中”撞到了闫雪云的身上,还“不好意思”的正巧踩到了她的脚踝,她被撞得四脚朝天,后腰磕到地上,顿时动弹不得。 脚痛,腰眼也痛,闫雪云忍不住惨叫出声,惹得赛场外许多人直直的看向她,恍惚间,她好似看到那位男子阴冷的笑意,嘴角动了动,好像在说:“这就是你讽刺我的下场。” 这话,更刺激得闫雪云想要拼命,在她身边的言欢听到了,登时叉着腰上前,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竟然伤害我最好的姐妹,我与你拼了!” 可她小小的身躯哪是这彪形男子的对手,男子轻轻一推,不费吹灰之力,言欢亦是摔倒在地。 连番伤害凤鸣书院的两位女学子,凤鸣书院的众人怒了,顾不得这是在赛场上,纷纷停下来就往男子走去,好似护犊子一般,就算输了比赛也要讨回公道。 场面一下紧张了起来,谢云钰见了,忙与裁判打招呼后,向场上走去。 裁判宣布比赛暂停,南安书院的人也朝男子走去,一时之间,两方的人都变成了对峙的状态,好似一个不小心,就能引发一场战争。 “怎么回事?”谢云钰沉着脸问道。 闫雪云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没法,谢云钰只得赶紧叫人将她抬下去医治,一旁的言欢还好,只是摔倒了没有受伤,她愤愤不平的将事情大致讲了,惹得凤鸣书院的其余人更是愈发气愤。 欺负她们都是弱女子吗?不,她们必须讨回公道。 谢云钰见众人气势汹汹,虽说对她们的情绪可以理解,但此时是在赛场上,是万万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差错的,女子不同于男子,她们还得顾忌名声,想必那南安书院的男子们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以为她们受了委屈也不敢言说,才敢如此嚣张吧。 沉吟片刻,谢云钰道:“回去比赛,此事交由我解决!” 这怎么可以!众人被这一欺凌惹得全都怒上心头,哪还有心思比赛,她们恨不得当场替并肩作战的姐妹讨回公道。 谢云钰见众人一动不动,沉声道:“听不懂我的话吗?回去比赛!” “夫子!”言欢急得眼睛都红了,她咽不下这口气。 谢云钰转头,又看到了那个有着阴冷目光的人,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胜利者的笑意。 不,绝对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蹴鞠比赛本就是为了促进书院与书院之间的和睦,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意图破坏这种和睦,还对她的学子下手,这口气,她也忍不下去。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做这个坏人的话,她宁愿自己来做。 谢云钰对众人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思,但赛场有赛场的规则,如果你们这一刻失了理智,那他们就赢了,哪怕赢得如此龌蹉,既然这样,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赢才对,最好的报复,就是无论他们做什么,我们都要将魁首夺回来!” 谢云钰的话,说到了心坎里,女郎们愤恨的看了一眼那边嚣张的男学子们,忍着热泪道:“好,我们听夫子的!” 言欢也想开了,沉声道:“夫子说的对,只有赢了他们,才能将屈辱还给这些自以为是的男学子!” 谢云钰深深地点了个头,朝大家伸出手来,其他人忙将手叠上去,一时之间,红鸾院这边,众志成城,信心满满。 谢云钰朝裁判做了个手势,比赛继续进行,只是这会儿,她却无心赛场。心中暗自计划着,该怎么让那位男学子付出代价,向闫雪云道歉。 比赛继续,凤鸣书院这边的女学子们变得愈发奋力了,哪怕敌不过男学子的力量,可她们屡败屡战,想尽办法,默契和配合也渐渐提升了起来,众人拧成一股麻绳,都想着赢得比赛,竟也一下子让她们追回了不少比分。 南安书院那边,未敢松懈,他们还想着故技重施,又对其他的女学子下手,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女学子们都小心的避着,可那位魁梧的男子犹不死心,在他再次出手之际,谢逸昕自发的挡在他身边的言欢面前,替她挨下了无故的一掌。 谢逸昕霎时口吐鲜血,膝盖也被他勾得摔倒在地,可他还是坚持着运球,并没有请求下场,谢云钰见了,一下担忧的站了起来,生生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 竟敢对谢逸昕下手,在他遥远之处的南宫皓月见了,气恼万分,她与其他人换了位置,专门防守这位男子,虽然善于投球的她站在这儿有些屈才了,可她会功夫,身形灵活,正好能挡下男子的蛮力,还时不时暗地里攻击他一番替谢逸昕报仇。 随着比分越来越接近,比赛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场面一度进入紧张的阶段,这次的比赛,可以说是混合着血和泪,女学子们不服输的韧劲和灵活的技巧已经赢得了很多喝彩声,即便中途出现了小状况,也不影响这场比赛的精彩。 看客们津津乐道,都在猜测最后谁能胜出。终于等到了比分持平,众人的心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一炷香已经剩下最后一点了,现在只看这最后一球,究竟能花落谁家。 一球定输赢,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众人都紧张的盯着那个蹴鞠,生怕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幕,谢云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一切努力在此一球,能不能将在这球场上所受的屈辱赢回来,也就看这关键的一球了。 蹴鞠从南安出院一名高瘦的学子脚下传出,中途被谢逸昕抢夺了去,谢逸昕几乎是忍着全身的疼痛奋力在比赛,他运球了一会儿,最后将球传给了前头的言欢。 本以为这一球将会由言欢射出,好赢得比赛,可言欢体型娇小,在奋力冲刺时,球又被南安书院体型高壮的学子抢了去。 这一来二去,球被运到了赛场中央,此时,若是再不抢过来,凤鸣书院就没机会了,突然间谢逸昕奋力一趴,用身体将球护在身下,不顾随之而来的男子脚步,他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在那边叫唤着他传球的南宫皓月。 这是关键性的一球,需要很大的信任,谢逸昕想也不想的就将球抛过高空传给了南宫皓月,南宫皓月跃起接球,而后旋身投射。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凝固了,众人紧张的盯着这个蹴鞠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甚至都忘了呼吸。 第201章 据理力争 南宫皓月这一脚,可谓是寄托了凤鸣书院所有的希望,还承载了南安书院的尊严。 这是谢逸昕用身体挡着别人的攻击才换来的球,南宫皓月本有些紧张,可看向他无比信任的眼神,她只觉世界都是虚的,眼中只有他的微笑点头的模样,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赢,她也一定能做到! 随着“嘭”的一声,蹴鞠划过半空,带着所有人的目光,正巧从那三丈高的风流眼一下通过。 几秒钟后,黄衣裁判敲了声锣,庄严宣判道:“比赛到此结束,今年蹴鞠赛,秉承公平公正的裁决,胜出者是,凤鸣书院蹴鞠队!” 所有人紧张的心一下松泛了下来,紧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和掌声,凤鸣书院的的学子们更是欢呼了起来,红鸾院的女子蹴鞠队,她们赢了,她们做到了! 没想到不被看好的女子蹴鞠队这么厉害,竟然赢过了三连冠的南安书院,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功绩啊,哪怕青山院的男学子出战也未必做得到,况且这比赛过程之精彩,女子们顽强不输的精神,都为这场特别的胜利镀上了荣耀的光芒。 众人都十分激动,她们互相抱着,庆祝着,谢云钰更是落下泪来,她的女学子们果然没让人失望,这是一场精彩的蹴鞠赛,将代表着她们女学跳跃式的进步,也让女学的精神得到个更好的推广和关注。 谢云钰在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感慨,她回头,看着谢逸昕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兴奋不已的模样,忙走过去,将满身是伤的他拉起来,佯装恼怒道:“逞什么能,就算赢了,可那你这满身伤,我能高兴吗?” 赢了比赛,又扬眉吐气了一番,谢逸昕这会儿的心情跟大伙儿一样,正高兴着,哪顾得上自己的伤,他笑着道:“哎呀,姐姐,我作为咱们红鸾院唯一参赛的男子汉,自是得护着女郎们,加把力了,这点小伤算什么。” 谢云钰看他能跳能跑,也不忍责怪,她无奈摇摇头,心中亦是雀跃。 确定了最后的魁首,谢天明随后出来,一番慷慨陈词后,将凤鸣书院的魁首之名亲自填到了云州蹴鞠荣耀榜上,还拿出了多加的彩头,一尊价值不菲的孔夫子玉雕。 众人看着这栩栩如生的玉雕,惊呆了,这果真是出自名家之手价值千金的珍品啊,听闻这尊玉雕将被供奉在书院之内,代表蹴鞠队的功绩和贡献,这番仪式再一次将这次的头魁之喜推上高潮。 相比于凤鸣书院的普天同庆,南安书院这边可就落寞的多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边人在欢快的庆祝,气氛沉闷。 他们想不通,为何自己一个所向披靡连冠三年的队伍,竟会落败在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名声的女子队上。 为了不至失败,他们甚至还在比赛中途使用卑劣手段,故意重伤他人,哪怕这样了,结果最终还是输得一败涂地,这让他们有何颜面再在蹴鞠场上混? 面对这实力打脸的结局,就算不承认,这当中的许多人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全都垂头丧气的在那唉声叹气,总觉得今日输得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丢脸了。 一个满脸阴鹜男子看着对方的热闹劲,冷哼了声,什么都没说,正想带着心情失落的队员离开,就听得谢云钰冷然道:“站住!” 阴鹜男子转头,皱眉道:“你们已经赢了,谢夫子还想怎么样?” 谢云钰神色淡淡,走到对面南安书院的蹴鞠队面前,对着他认真道:“我不想怎么样,俗话说莫欺少年穷,更莫要看不起女子,今日赢了你们,侥幸的同时也是我们辛勤训练的结果。所以,我想告诉你们,女子也是人,一样有不输于你们男子的气魄!” 这话说得器宇轩昂,观战的人都振奋了,可男子也只是冷哼一声,不可置否,面色却是对谢云钰的这番话十分不屑。 谢云钰对他的轻视并未往心里去,又道:“在此,敏秋想请教这位教官一个问题。” 阴鹜教官满脸不耐,却被这么多人看着,不得不强忍着耐心道:“谢夫子请说。” 谢云钰道:“好,陆九渊曾有言‘闻过则喜,知过必改’是说,听到有人指出自己的过错是件喜悦的事,既然如此,若是有人犯了错,作为被伤害者,指出他人的过错,并要求其道歉改正,这种行为不过分吧?” 教官不明所以,道:“德行有失,自当指出,这是你们作为夫子的职责,怎么,谢夫子不懂,倒还请教起我这个莽夫来了?” 谢云钰笑了笑,道:“教官承认便好。” 他都这么讽刺她了,这女子还能笑得如此开怀,阴鹜教官不知谢云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下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谢云钰说完,突然神色一冷,就对着南安书院的那些男学子大声且威严道:“君子犯错,必当勇于承认,方才赛前,你们的轻视行为已经是有违君子之道,所以,你们必须向我红鸾院的女学子们道歉,还有你,要向闫雪云女郎道歉。” 说罢,她目光冷肃的指着方才撞到闫雪云和谢逸昕的高大学子,那学子见人家都看着他,陡然缩了缩脖子,他看了教官一眼,又倔强的昂起头来。 红鸾院的学子没想到谢云钰会在事后替她们讨公道,一时间都停下来看着她,特别是刚听说了凤鸣书院胜出,高兴得央求大夫将她抬到赛场的闫雪云,她眼含热泪,心中满是震惊与感动。 教官顿了顿,面色一冷,突然嗤笑一声,道:“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我们输了,愿赌服输便是,何来道歉之说?谢夫子莫不是觉得,你们女子就是弱者,非得巴着高人一等吧?要我等认错,你们一群小小女子,乌合之众,不过是占得天时地利而夺冠罢了,也配?” 这话,霎时惹出一片喧哗声,不少人旁观者听到了,都窃窃私语。为这男子如此大放厥词的狂傲行为感到愤怒。 什么意思?什么叫乌合之众占着天时地利才赢?他一个输了的人,凭什么看不起女子? 其实谢云钰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她只是想要这些人为早前的轻视和侮辱道一句歉而已。 可对于南安书院来说,今日大放狂言输给她们红鸾院已经很丢脸了,现在又要让他们道歉,那他们的面子往哪儿搁? 谢云钰听完这狂傲的话,众人都以为她会恼怒,却见她依旧平静,还学着他的模样,嗤笑一声,道:“今儿,我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只手遮天,偏袒包庇了,输了比赛没什么,可输了比赛恼羞成怒就太不对了,喏,你不是刚刚被你看不起的女子们打败么?” “你!” “呵,说中了你的心事无从反驳了吧,啧啧,传说中云州曾经最大的学院,也不过如此,一点气度都没有。” 这话有引起一堆附和的鄙视声,阴鹜教练有些慌乱,他不过是个从事体能训练的教练而已,嘴皮子自是没有谢云钰厉害,而且本是他们做贼心虚在前,更是无话可说。 谢云钰看着他着急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好笑道:“既然你们无耻在先,我们却不能不仁不义,那我们凤鸣书院便大方些吧,你们轻视红鸾院,出言不逊的事我可以不予计较,可你们打伤了我红鸾院的女学子,还妄图轻薄人家,我们只要求一句道歉,这过分吗?” 辩解不过,教练脸色更阴沉了,轻讽道:“可笑,赛场之上,不小心碰撞到,受伤之人常有之,我们南安书院参加过的蹴鞠赛不下几百次,从没有人会因为这点小事需要道歉,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矫情的。” 这话一出,闫雪云立马跳脚,大声道:“胡说,明明就是他故意推得我,不然我何至于受伤,你看我都伤成这样了,难道他不应该道歉吗?” 那高大男子看了闫雪云一眼,鄙夷道:“道歉?你们这凤鸣书院的女学子果真是金贵得很呐,一不小心就碰坏了,早知道,咱们宁可退赛也不来比了。” “你!”闫雪云都快被气坏了,她一下子气不过就想起身,却因起得太急了而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又是龇牙咧嘴,小脸都白了。 谢云钰忙安抚她坐下,朝她摇了摇头,见她安下心,这才转头对那位高壮学子道:“敢问这位学子,你说说,今日赛场之上,我们的女学子表现如何?” 高壮男学子很想说,简直不堪一击,根本上不得台面的话,可想到结果是她们赢了,顿时不耐,一脸嫌恶,动了动唇,只道:“尚可。” 何止是尚可,简直不要太好。当然,这话绝不可能从这些自以为是的男学子嘴巴说出来的。 谢云钰并没有因为他的傲慢而生气,还微微一笑,朝着其他看客道:“那好,众位做个见证,今日比赛之事,我们红鸾院已经展现出非凡的毅力和能力,可因着某些人的有意为之,让我门下学子受到无妄之灾,作为夫子,我自当为她们讨回公道!” 却见她说完,突然扬起手来,那纤纤玉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赫然夹着一张纸条,教练和男学子见了,一下脸色大变。 第202章 道歉 谢云钰又道:“这里头,可是我这位学子受伤的真正内幕,不知我交给南安书院的山长,他会不会让你们道歉呢?要不,我把这内容念念,请众位乡亲们评评理,如何?” 没想到谢云钰会找到这张纸条,还让其他人评判这件事,若这事被大肆渲染,那他们南安书院还有何名声可言? 教官眸光微沉,面上更加阴鹜了,突然靠近了些谢云钰,咬牙切齿道:“你想怎样。” 谢云钰勾唇,道:“我说了,我只想要一句道歉。” 教官一阵气愤,面色都扭曲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谢云钰,最后不得不低头道:“好吧,我道歉。” 谢云钰冷哼一声,道:“不,我是让他道歉。” 教官恨恨的剜了一眼谢云钰,不得不给那位高大学子使了个眼色。 看到教官眼中的威胁,高大学子自知理亏,他强忍着怒意哼了一声,这才不甘不愿的朝闫雪云拱手做揖道:“对不住,这位女郎,撞到你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礼道歉,还望女郎莫要计较。” 没想到谢云钰几句话,就真的让这位不可一世的学子真的道歉了,闫雪云有些错愕,等他做揖起身后,她才反应过来。 既然对方已经道歉了,他们若是再紧抓着不放倒让人看了笑话,谢云钰朝她微微点了点头,闫雪云会意,轻咳了声,道:“咳咳,既然你有此诚心,本女郎便原谅你了。” 道歉完了,教官看向谢云钰,见谢云钰勾了勾唇,将手中的纸条撕得粉碎,漫天飞洒后,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场闹剧总算是以南安书院道歉落下帷幕,看着南安书院的学子们一个个摆着臭脸灰溜溜离开的模样,可以说是看着大快人心, 闫雪云也是头一次感受到了身为谢云钰的学子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南安书院的人一走,闫雪云赶忙抓住谢云钰的衣摆,一脸不好意思道:“那个,夫子,这事多谢你。” 谢云钰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是我的门下学子,我作为夫子为你出头也是应当,好好养伤吧。” 不过一句话,闫雪云却忍不住热泪盈眶,没想到她从前处处针对谢云钰,还曾在背后说她的坏话,搞小动作,可在自己受到别人欺凌之时,她还能不计前嫌,站出来帮她。 她向来跋扈,却也只是身为庶女,想要博取关注而故意露出的尖刺罢了,人人都觉得她爱找茬,却从没人如此维护她,闫雪云哽咽着道:“总之,谢谢,夫子你放心,日后我一定好好做学问,不给您惹事了。” 谢云钰点头,闫雪云能这么说,也算宽慰了,不枉费她与南安书院杠上。只为了求这么一个尊严的道歉。 看闫雪云如此,其他学子也因为谢云钰勇于为自己的学生出头而对她赞叹万分,谢云钰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角,心中担忧着不知那位阴鹜的教官,是什么来头, 今日大获全胜,众人都十分开心,对亏了有谢云钰的鼓励和指导,大家簇拥着她一起到了红鸾院,从没集体感的众人,头一次感觉到了参与其中的骄傲和与有荣焉的自豪。 红鸾院中,气氛热烈,谢云钰这也次算终于获得了众学子的认可,成为了他们真正敬重的夫子了。 凤鸣书院的女子蹴鞠队大败南安书院三连冠男子队,这件事一时之间成为了云州城最具争议的话,那些看到谢云钰与阴鹜教练斗智斗勇的人,更是把她对门下学子的爱护之情编成了歌谣赞美,谢云钰的名声总算好了起来。 红鸾院为凤鸣书院争得了荣耀,谢天明决定奖励各位学子们一日假期,有普天同庆之意,都是爱玩的年纪,这消息一出,众人比得了什么赏赐还高兴。 这一天正好是乞巧节,学子们都三三两两的聚集着说要出去清水湖游玩,谢云钰推脱说自己好长时间没授学了需要整理课案,学子们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勉强了。 废话,每次出去就会遇上事,谢云钰都快怀疑自己是带灾体质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躲在书院中比较靠谱,谢逸昕被谢天明强制的带回谢家,可子致和少卿都在,她也算不无聊。 学子们一走,书院中一下清净了下来,这学子之间的聚会夫子去了,也确有不便,而且乞巧节,很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来也不喜欢他们去,所以这会儿,几位夫子和助教都留在书院中,默契的,都没有去。 王逊之亟不可待的跑到了谢云钰的院子,在外头叫她道:“敏秋,敏秋你在吗?” 谢云钰应声,然后出门来,看到是王逊之,面色一喜,道:“是子致啊。你等会儿。” 王逊之点头等着,他的手摸了摸袖中的那个古朴的沉香盒子,暗自缩紧了,面上尽是期待和紧张,他在心中在酝酿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今早收到父亲的来信,说事情都已经办妥,他心下高兴,便匆匆跑来见谢云钰了,却不想她竟让他等着,不过一会儿工夫,他却无比紧张,那沉香盒子都快被他的汗水濡湿了。 等到谢云钰收拾利索了,才放他进门来,王逊之道:“方才在忙什么?” 谢云钰道:“未曾,只是从干爹那儿刚得了本古书,想看看有没有对少卿病症的医治之法,方才我正拿小动物试验来着,耽搁了你一会儿,抱歉。” 王逊之听了,眉头一蹙,看谢云钰手中果真还拿着一本《李氏本草》正在研读,不由得有些怔愣,没想到谢云钰为了柳询,都开始看医书了,难道柳询在她心中,就这么重要? 为了这么一个只会给她带来灾难的人,谢云钰却如此尽心,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生气,王逊之一把抢过了医书,面上微微恼怒。 谢云钰莫名其妙的抬头看着他,见他面色不渝,奇怪道:“怎么了?难道是生气我看书不理会你?好吧,我不看了。说吧,有事找我?” “我不是,算了,敏秋,我……”王逊之欲言又止,深深地呼了口气,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对着任何人都能谈笑风生,平日与她相处也算得上臭味相投,推心置腹,可真要准备谢云钰要讲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云钰不明所以,她将医书放好,双手撑着头,清亮的眼眸盯着王逊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见王逊之如此别扭,她开口道:“一向洒脱的子致什么时候变得跟姑娘家似的扭捏了?” 面对她的调侃,王逊之却没有心思笑。他烦躁的摇着折扇,似乎很着急。 谢云钰忙给他倒了杯茶水,道:“什么事这么严重,快喝口茶润润,对了,上次比赛时候,那写着教练与高大学子串通的纸条对亏了你,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能轻易道歉。” 王逊之被她盯着,脸上升腾起一朵可疑的红晕,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好在他听到谢云钰在说其他事,连忙也转移了话题道:“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比赛前我便见两人不同寻常,时时暗自传递消息,便留了个心眼,没想到却派上了用场,那高学子也是个粗枝大叶的,将纸条看完便扔了,正好被我找到,否则也不能让我们抓住把柄。” 谢云钰点头,道:“对,多亏了你激灵。” 王逊之摇头,道:“小事一桩。”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谢云钰总觉得王逊之今日怪怪的,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之间的相处,向来随意惯了,却也从没见他这般模样,便直接问道:“子致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王逊之又是一阵耳红心热,他一闭眼,豁出去一般从袖中拿出那个沉香盒子,拍在桌上,道:“这个,这个是送给你的乞巧节礼物。” 谢云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接过盒子,却见这小盒子古朴沉重,上面还雕着吉祥龙凤呈祥云纹,散发着一股沉香木的味道,看着好似传承了许久的模样。 谢云钰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可看着这个盒子,也不免觉得喜欢,如此考究的小物件,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观摩了一下,这才打开。 却见里头正静静躺着半块古玉,月牙形,晶莹剔透,质地上乘,好似还散发着恍若月亮的光辉。 王逊之轻声道:“怎么样,可喜欢?” 这礼物倒是别致,可看着十分贵重,谢云钰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犹疑,道:“无缘无故送这么贵重的礼给我作甚?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敢收。” 王逊之噎了噎,以轻咳掩饰了过去,他目光闪躲道:“不就一个乞巧节之礼吗?想那么多干嘛,喜欢你便收下吧,可是我废了好多心思弄到的。” 对,确实是废了好动心思才说服王谦将传家之宝拿出来给他当定情信物的。 谢云钰狐疑道:“是吗?” 与王逊之相交多年,他的秉性又岂会不了解,正是因为了解了,谢云钰见他明显说谎的模样,故而起了疑心。 王逊之差点就要落荒而逃了,他的双手绞在一起,只觉燥热不已,拿起沉香盒道:“爱要不要,不要我便送其他人了。” 第203章 传家宝物 一看王逊之急了,谢云钰虽有疑虑,可也确实喜欢这件礼物,忙从他手中抢过来,护在怀中道:“要要,这么漂亮的月牙坠子,我可喜欢了,你是不知,我之前也有个坠子,却不知在哪儿弄丢了,正想买一个呢。” 王逊之见她收了,缓缓的舒了口气,他擦了擦手,才发现掌心里都是汗,看来自己方才真的很紧张,差点就露馅了。 现在她收下了,他也放松了下来,神态自然变得轻松,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公子哥的模样,摇着折扇道:“那我这礼物倒是送得及时,不必相谢了。” 谢云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将玉坠子拿出来,挂在脖子上,道:“怎么样,够哥们吧, 你送的礼物,我当即便带上了。” 王逊之的嘴角抽了抽,就算谢云钰不知这礼物的含义,可说出够哥们这样的话来,他总感觉听着怪怪的。 月牙玉坠挂在她白皙优美的颈项间,更显她肤如凝脂,散发着如玉般的光辉,王逊之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觉浑身一股燥热。 那股子不自在的感觉又上头了,王逊之低着头,又是猛灌了一口茶水,为了不让谢云钰嘲笑,他匆匆交代了声:“礼物已经送到,我便先走了。”就夺门而出,连撞到正巧进来的红棉都忘了道歉。 一向风度翩翩教养极好的王逊之难得露出这种行色匆匆的神态,红棉疑惑道:“王公子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他有种,落荒而逃的模样?” 谢云钰亦是被他的举动惊住了,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啊,想来他这是有心事呢。不管了,咱们先去看看少卿,这医书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忙完了再去找干爹探讨探讨。” 红棉刚点头,又听得王逊之在外高喊,道:“敏秋,我在谢家等你啊!” 谢家?什么谢家?谢云钰更加奇怪了,难道王逊之所言的是谢天明所在的谢家吗?可 她已经许久不曾回去了,王逊之不是知道吗?他们父女两关系闹得那么僵,没事她也没必要回去。 谢云钰开门,刚想问个清楚,就听红棉道:“娘子,王公子已经走了。” 这个子致,今日到底想做什么,谢云钰撇撇嘴,干脆不去想这些。 出了门,谢云钰带着红棉直接移步,朝柳询的院子走去。 自那日,柳询莫名其妙吻了自己被谢逸昕撞见之后,她已经有三日没见到柳询了,哪怕蹴鞠赛的时候那么激烈,柳询也并未出现。 谢云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现在得了李大叔给的医书,她在细心研读之后,发现了一些关于柳询毒性的蛛丝马迹,趁着今日得空,她必须亲自见见柳询,好询问一些准确的病症。 只是,一想到柳询的那个吻,谢云钰的脸便悠的红了起来,越靠近反而却情怯。 就要到柳询的院子了,谢云钰有些不自在,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柳询,身后的红棉见她站在那儿迟迟未动,疑惑道:“娘子,怎么了?” 谢云钰道:“要不,咱们先去找干爹吧,晚些再来找柳公子好了。” 红棉“哦”了一声,看着谢云钰脸上可疑的红晕,不明所以的跟着转身,刚想离开,却见伺候柳询的果子正巧出门见到他们,热情的打招呼道:“夫子,红棉姑娘你们来了啊,是来找公子的吗?你们等着我去叫他。” 谢云钰伸手,刚想说不用了,果子却已经机灵的跑远了 。 事已至此,看来是逃脱不得了,谢云钰心下的怯意愈甚,红棉见了,道:“娘子如此游移不定,莫不是不敢去见柳公子吧?” 心思一下被拆穿,谢云钰脸更红了,却忙辩解道:“胡说什么。我为何不敢见他,我只是,只是……” 她还未只是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柳询匆匆跑了出来,看样子也是神情激动的模样,红棉发现,他甚至连脚下的鞋都穿反了都未曾察觉。 “夫,夫子,你们来了。”柳询尽量平静着声音道。 “恩。” 红棉捂嘴轻笑一声,见柳询看到谢云钰,居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而谢云钰则是一副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的模样,红棉心下了然,面上愈加欢喜。 这不就是两个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的模样么?看来娘子好事将近啊。 见果子还傻愣愣的站在那儿,红棉推了推他,道:“果子兄弟,听闻你刚从天香楼买了桂花糕,我最爱吃了,你不介意分享一下的吧?” 果子愣愣的回不过神,谁说的,他可从没去过什么天香楼。 红棉见他如此不开窍,郁闷的跺了跺脚,干脆直接强拉着他道:“走吧走吧,莫要那么小气。” 没想到谢云钰的丫头这么厉害,果子无奈的大喊,道:“红棉姑娘,我根本未曾买过什么桂花糕……”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红棉拖着走了,未尽的话都落在了空气里。 柳询尴尬的轻咳了声,见只有他们二人了,他开口道:“进去说?” 谢云钰摇摇头,道:“还是去湖心小亭说吧。” 要不,有果子和红棉在,她更不自在。 柳询点头,跟在谢云钰的身后,心下也是有如擂鼓,特别是现在见到谢云钰清丽无双的模样,那轻启的红唇总是能让他想到那一日的吻,和她柔软馨香的味道。 柳询有些口干,两人踱步到湖心小亭,没等谢云钰坐下,他便自顾倒了茶猛喝了一口,这才道:“听闻咱们红鸾院赢了蹴鞠赛,恭喜青岑了。” 他唤自己青岑的时候,总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谢云钰的心忍不住颤了颤,面上笑笑,道:“你不也是红鸾院的一份子,与有荣焉才对。” 柳询点头,见微风拂过,吹起她额间的发丝,发丝随风飞舞,有种心也跟着扬起来的感觉。 柳询忍不住伸出手去,自然的将那缕发丝抓在手心里。这个举动忍得谢云钰脸一红,心脏砰砰直跳。 谢云钰低头,眉宇间皆是羞涩,道:“少卿,你的毒性解药有眉目了,我想多了解一些你发病的情况,可以吗?” 柳询一喜,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谢云钰的双手,可这份惊喜稍纵即逝,旋即浮现在脸上的满是落寞,他叹声道:“青岑你无须在这件事上操劳了,墨姑娘可是妙医圣手的嫡传徒弟,连她都没有办法,你一个门外汉,再多的心思也是枉然啊。” 谢云钰连忙道:“不,你说过的,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应当放弃,既然上次我的血能解了你的毒,这就是上天给你的恩赐,既然老天都为我们留下希望了,我们更不该自怨自艾才对。” 柳询摇头,道:“没用的,当初下毒救我之人就曾告诉过我,此毒无药可解。最多只能以药物延续生命,如今已经十多年过去了,能赚得这么长的时光,我已经十分知足, 日后能解则好,若是不能,一切随缘吧,你莫要为此太过操劳。”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已经有了希望,而且我的血确实对你有作用,连干爹都说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联系,日后加以研究,一定可以找出解药,少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谢云钰也不知怎么了,一想到柳询可能再一次在她面前毒发,她的心就不可抑制的焦灼和疼痛,她不允许柳询有半分的懈怠。 像是察觉到了谢云钰的不安,柳询勾唇笑了笑,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发顶,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真要到毒发那一天,再说吧,在此之前,我听你的,一定不放弃希望。” 听到他的保证,谢云钰这才笑起来,眉眼弯弯,眼中竟是星河璀璨。 柳询看着她的笑,心情也跟着变得欢快起来,说实话,他也不想死,从前是为了报仇,现在则是为了所爱所牵挂的人,想好好的活着,看着谢云钰,他真想什么都不管的就这么一直守着她,守着她到到白头,到天荒地老都好。 见柳询笑了,谢云钰道:“那好,你可是答应我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许反悔。” 谢云钰难得露出这种娇憨耍赖的模样,可见她的心中是真的担忧柳询,感动之余,柳询点头,正想说两句宽慰谢云钰的话,却突然发现她颈项上的月牙玉坠,他的瞳孔猛然收缩,震惊得声音都带了些许颤抖,道:“这,这玉坠子,可是子致的?” 谢云钰不明所以,道:“是啊,他今早送来的,说是乞巧节之礼呢,我一看,挺喜欢的,就顺手戴上了,怎么样?你也觉得很好看是不是,别说,这玉坠十分奇特,竟能发出月光,还真是少见呢,也不知子致上哪儿得来的。” 柳询放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子致果然没有说笑,他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谢云钰,现在竟连琅琊王氏的传家之宝日光月华都拿出来了。 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敏秋,这月华可是无上宝物,是王氏当家主母的标致,整个王氏一族,无不尊敬,想来那日光,一定在王逊之手中了。 日光月华,天生一对,如此般配,可自己,能给谢云钰什么?这个毒,无法可解不说,就算能解,也不知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可有力量跟他争上一争? 第204章 求亲 一想到这些,柳询顿觉浑身无力,他能理解王逊之急于出手的目的,可要他放开谢云钰,他真的做不到。 谢云钰见柳询脸色不好,还目光缥缈的不知在想什么,她忙道:“怎么了?看你这神态,可是哪儿不舒服了?” 说罢,谢云钰还一脸紧张的欺身过来,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 “没发烧呀。”谢云钰自言自语。 冰凉的触感贴到自己的额上,柳询这才反应过来,他看谢云钰完全一副懵懂的模样,试探性的问道:“青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的回答我。” 看柳询如此认真,谢云钰坐直了,以示严谨道:“好,你问吧。” 柳询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你,你觉得子致如何?” 谢云钰道:“啊,你问的这个啊,子致很好啊,长得潇洒俊逸,性子还会体贴人,偶尔还能来个小情调,风花雪月吟诗作赋一番,我们认识好几载了,我一句去不去,他便舍弃了王家的一切跟我到兴和镇那穷乡僻壤待着,平日我若有事他也很照顾,怎么了?” 谢云钰说的这些很自然,也是王逊之和她感情深的见证,可这一刻这些话在柳询听来,却有如晴天霹雳。 谢云钰,难道对王逊之就如此满意? 他只想到自己不能没有谢云钰,却忘记了,王逊之在谢云钰心中究竟是何分量,若谢云钰喜欢的,根本就是王逊之呢?那自己的挣扎又有何意义? 柳询想也不想的就问道:“那你可喜欢他?” 谢云钰奇怪的看着柳询,不知为何他会问这个,见他轻咳了一下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却依旧盯着自己,一脸紧张的模样,她笑道:“瞧把你紧张的,我与子致如何,你不都看在眼中吗?为何要这么问?” 柳询低头,有些慌乱道:“我只是,咳咳,你先说,你可喜欢他吗?” “喜欢啊。”谢云钰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柳询只觉呼吸一窒。 谢云钰又道:“我喜欢他的洒脱,喜欢他正直阳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模样,更喜欢他虽然看着痞痞的,内心其实比谁都善良。这就是子致的品质啊,谁能不喜欢。” 柳询“啊?”了声,只觉心中一根弦猛然抽紧,然后又一下绷断,他这是,被谢云钰戏耍了吗? 谢云钰见他呆呆的,顿时绷不住的“噗嗤”一声笑出来,道:“瞧你吓的,我与子致并无男女之情,顶多能做知心至交的朋友,若是我们能在一起,那不早就在一起了,何须等到今日,一起在这凤鸣书院。” 柳询又是一阵惊诧,这个脑袋慢半拍的谢云钰,看来是根本没发现王逊之的心思啊。 她也不想想,王逊之若是对她无意,为何平日事事依着她,对她如此宠溺,还不辞辛苦的与她去兴和镇,能拿出月华,想必王家人也都认可了谢云钰的吧? 柳询在惊诧的同时,也暗自庆幸,还好好好,谢云钰并未发现子致的心思,这样一来,或许他还有机会争上一争。 他小心翼翼道:“难道你对子致,就真的没半点想法,毕竟他长得又俊,家世又好。” 谢云钰不知为何柳询要一直套问她与王逊之的关系,她一下敲了一把柳询的头,起身道:“你们今日一个个的怎么了?子致怪怪的,你也怪怪的,你这意思是,子致是天下万人迷,我也必须对他有非分之想才对?” 柳询吃痛的“哎哟”了声,看谢云钰的语气,也愈发确定了,她果真对王逊之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 这太好了,送出月华又如何?她若不愿,还回去便是了。本来王逊之就是趁着谢云钰不知这月华含义而送出的,还回去也没什么。 方才焦躁不安的心,想到这些一下就安定了下来,柳询别有深意道:“这玉坠很贵重,你若是对子致没那意思,还是还给他吧,我再给你一个,如何?” 谢云钰道:“可是这也是子致的心意啊……” 她还未说完,就见柳询手中赫然出现一个玉坠,与自己当初丢失的一模一样,甚至穿玉坠的头绳都一样,谢云钰不禁瞪大了眼,一脸惊喜道:“我的玉坠,你在哪儿找到的?” 柳询眉舞飞扬,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那时候你救了我,就把这玉坠落在草丛里了。” 谢云钰忙接过,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眼中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可一下反应过来柳询所说的话,她佯装恼怒道:“好哇,你既知这东西是我的,为何不早些还给我,害得我好找,这可是我爹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柳询随便掰扯了个理由,道:“我还以为,这东西于你无用呢,所以……” 谢云钰道:“怎会无用 ,它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意义重大,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上次丢了,可让我一顿好找。” 看出谢云钰是真的很珍视这个玉坠子,柳询为自己的私心藏了这么久而感到歉意,他道:“对不起。不知它对你如此重要。” 谢云钰的摇摇头,笑容淡了淡,有些落寞的看着玉坠道:“这玉坠跟了我十几年了,那时候我不过五六岁,第一次背下了百家姓,论语,父亲很高兴,故而特意为了买来这个玉坠哄我开心的,这,可惜物件还在,人却已经渐行渐远找不回来了。” 柳询看着谢云钰说这些的时候,眼中的伤感和无奈,他一阵心疼,拿过谢云钰放在石桌上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握住,安慰道:“别想了,父女之情,血浓于水,相信不日之后,谢太傅一定会接纳你的。” 谢云钰点头,将玉坠子收起来,收拾了一下心情,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多谢你将这玉坠子还给我,我与义父说好了,等会儿要去看他的,不如你也一起去吧,正好与他详细探讨一番。” 柳询道了声好,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月华,玉坠子已经还给她了,可谢云钰却直接收入袖中,丝毫没有将月华摘下来的心思,他眉头轻蹙,握住她的手却紧了紧。 那月华玉坠还挂在谢云钰的脖子间,散发着如月般的光芒,本是极为好看的物件,却无端让柳询觉得光芒刺眼。他的心中叫嚣着嫉妒,只恨不得当即将这玩意儿给摘了。 那是王家的物件,谢云钰是他的,怎么可以佩戴别人的东西? 谢云钰站了起来,手被他这么捂着,脸上的红霞愈甚,她不明白柳询为何突然如此热烈了,虽然心下响如擂鼓,可现在不是做这出格举动的时候。 谢云钰忙抽了抽手,却被柳询握得更紧了,她不由得又羞又恼道:“少卿,放开。” 柳询也知自己应该放开她的手,毕竟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被人发现,谢云钰的名声就毁了,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谢云钰见他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脖子看,冷声道:“少卿,你快放手,有人来了。” 感觉到了谢云钰的挣扎,柳询不甘的脱口而出,道:“那青岑你,可喜欢我?” 谢云钰一愣,还来不及回答,就见远处谢逸昕匆匆赶来。 她忙用力挣脱他的钳制,面上有些不悦,道:“你一向是极有理智的人,今日怎么了?” 是啊,他一向极有理智,可对上谢云钰,他真的理智不起来,眼见着王逊之连定情物都送出了,虽然谢云钰对他并未有那种心思,可他自己,连谢云钰是对自己是什么感情都说不清。 他想等谢云钰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已经没时间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急会惹得谢云钰不快,柳询动了动唇,只觉一阵挫败,再没了之前的旖旎。 这时,谢逸昕一下就跑近了,边跑还边喘着气道:“姐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走进了的谢逸昕见柳询也在亭子中,顿时满脸不悦道:“你怎么也在这儿,说,是不是又想趁我不在,占我姐便宜?” 谢云钰忙拉了拉谢逸昕的手,道:“昕儿,莫要乱说,少卿只是与我说些事,对了,你不是回谢家了吗,这么匆匆忙忙赶来,究竟所为何事?” 说到正事,谢逸昕忙回神,他瞟了柳询一眼,一拍脑门道:“对对对,是爹让我来找你的,王家人上门提亲了。” 王家,提亲?什么意思? 谢云钰与柳询如出一辙的疑惑。 谢逸昕心下着急,也顾不得多说了,拉着谢云钰就往回走,边走边道:“就王狐狸啊,他今日突然带着人上门提亲,说要迎娶你过门,做她们王家的当家夫人,姐姐,你不是与,与这柳询正打得火热么,怎么王狐狸又上门来提亲了。” 谢云钰脑袋“轰”的一声,感觉自己听了个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王逊之,向自己求亲? 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满是怀疑道:“昕儿,你没搞错吧?那人真的是子致?” 看看行至凤鸣书院的门口,谢逸昕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谢云钰道:“人都到家里了,我骗你作甚,那王逊之我能不认识吗?他这会儿和父亲正喝茶呢,还带来了一大堆的聘礼,咱家院子都快装不下了。” 谢云钰摆手,道:“不不,这人绝对不是子致,许是你看错了。” 从谢逸昕进来就一直沉默着的柳询突然道:“是真的,子致果真向你求亲了。” 第205章 日光月华 连柳询都这么说了,这事难道还有假? 看着谢逸昕又肯定的点了点头,谢云钰只觉一道惊雷从自己眼前劈过,她愣在那儿好半晌,才回神来,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道:“你,你怎么肯定?” 柳询的下一句话,让谢云钰仅有的怀疑都被打击得无处安放,柳询道:“因为,你脖子上挂着的,就是琅琊王氏信物,传家之宝日光月华中的月华。传说中能散发月光的月牙形古玉。” 谢云钰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满脸震惊,手也不自觉的抚上这月牙形的玉坠,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王逊之早上将古玉给她时候的忐忑和纠结,还有他临走时那句别有深意的在谢家等你的话。 这么说来,王逊之此举,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了? 可他们不是,不是只是至交关系么? 柳询又道:“所谓日光月华,皆是两块古玉石,为王家当家人所有,是琅琊王氏传承的象征,我想,子致是认定了你,还承诺了王家人一些事,才求得这块玉的吧。” 是吗?谢云钰的心更乱了,怎么好端端的,王逊之便闷声做出这样大的事情来,难道他不应该与自己先商量商量吗? 谢云钰暗自锤了锤脑袋,都怪自己蠢,不认识这什么月华古玉,还觍颜收下了,此举莫不是被子致误会成自己答应了他的求亲吧? 谢逸昕见她面色苍白,担忧道:“姐姐,你快想想,这事怎么办吧。” 谢云钰着急得一跺脚,从脖子上忙将月华取下来,道:“能怎么办,找子致解释清楚呗。” 谢逸昕道:“对,对,虽说王家荣耀,可那豪门高第岂是咱们待得的,王家是百年大家不假,可既传承了百年,必是个不可深测的泥潭,这可不是门好亲。” 谢云钰道:“好了好好。莫要多说,走,赶紧去谢家看看。” 谢逸昕连忙点头。 柳询道:“那你们去吧,我不方便去谢家,这事只能你自己解决,夫子,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这事上你能遵从自己的心,毕竟婚姻大事,只有当局者才清楚谁最合适。” 柳询说完,又对谢逸昕道:“照顾好你姐姐,我便先走了。” 谢逸昕便给了他一个“要你多说”的表情,冷哼一声,拉着谢云钰的手往外走。 柳询摇头叹了口气,一脸落寞的转身离开。 谢云钰一边走着,一边看柳询离开的背影,面色复杂无比,自己真的到了这种非要抉择一人成亲的地步了吗? 可是跟子致?谢云钰从未想过,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不管了,先回去看看再说吧。 两人赶忙钻进马车里,就朝谢家而去。 不得不说,方才柳询离开的模样,在谢逸昕看了,还真有点同情他,和自己兄弟同时爱上一个女子,还被兄弟捷足先登的求亲了,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挫败?更可况,王逊之无论家世,能力,样貌,可一点儿也不输给他。 抛开王家的其他不说,王逊之可谓是不可多得的佳婿人选了,他本人对谢云钰也是没得挑,谢逸昕与他相处了半年之久,他对自家姐姐的宠溺自然看在眼里,甚至爱屋及乌的对自己也不错,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来做姐夫的话,他也算不错。 可为何,此刻他却觉得怪怪的呢?难道是看惯了他们平日狐朋狗友式的相处模样,现在王狐狸有可能变成自己的姐夫,有点接受不了? 想到自己平日对王逊之的明朝暗讽,还有各种捉弄,谢逸昕忍不住抖了抖,他不敢想象,日后姐姐若与他结了亲,王逊之会不会将这些时日所受的委屈全数讨要回来。 谢云钰眉头紧锁,她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谢逸昕一人坐在那儿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害怕究竟为何了。 马车一会儿就到了谢家。谢云钰抿了抿唇,跳下车来。门房见她回来了,忙恭声道:“是大娘子回来了,老爷特意交代了,如果看到大娘子,就请大娘子进去。” 谢云钰道了声:“知道了”,姐弟两人便跨门而入。 好久没有回来了,谢家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谢云钰还来不及感慨,果真看到院子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好多挂着红绸子的箱子,还有各种玉器,布匹什么的。 谢云钰皱了皱眉,就要往大堂走去,却迎面撞上了从大堂出来的柳夫人,柳夫人一见到谢云钰,眼中闪过一抹嫌恶,却很快的掩饰下来,马上换上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挥着手帕道:“钰儿,你可回来了,听闻你前些时日不见了踪影,我与你爹可担心坏了。” 谢云钰勾了勾唇,不欲理会柳夫人这惺惺作态的模样,道:“是吗?可我已经回来好些时日了,爹在书院也能日日看到我,我好得很,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柳夫人捏着手帕怅然欲泣道:“你这是怪我吗?钰儿,这事也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去看你的,唉,一听说你不见了,姨娘的心啊,其实也担心得不得了,可咱们谢家家大业大,我最近繁忙得很,实在是抽不出空呐。” 真若有心的话,如何会抽不出空?况且说什么谢家家大业大,全靠她撑着,不就明里暗里的说她现在位同当家主母了吗? 谢云钰听了,冷哼一声,轻讽道:“我自是知道姨娘繁忙,忙得连会客的时间都没有,这些年我娘不在府上,谢家自然有劳您操心,他日我必会向我娘禀明,让她记你一功。 柳夫人听了这话,脸都要绿了,她暗自啐了口,不甘不愿道:“钰儿有心了,不过我也是谢家的一份子,这邀功的事就免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讨要工钱呢。” 谢云钰道:“哦,工钱吗?若柳夫人想要,也无不可。我让我娘付给你便是了,要多少?” 柳夫人都快被谢云钰这话给气死了,她用手指着谢云钰,气鼓鼓的说不出话来,谢逸昕方才去马房了,这会儿才来,见她们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还以为柳如烟又欺负谢云钰了,忙护在她跟前道:“娘,姐姐刚回来,你干嘛?” 谢逸昕的维护,让柳如烟更气了,他将谢逸昕拉至一旁,道:“什么我干嘛,昕儿,你是娘的儿子,怎么能老帮着外人说话。” 谢逸昕嘟着嘴道:“谁是外人了,姐姐才不是,好了,好了,咱们不扯这些,我爹在哪儿?” 柳如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谢逸昕维护谢云钰也不是一两次了,搞得她这个娘亲像个外人似的,她干脆也不解释了,冷声道:“还不是王公子来了,正招待着呢。” 谢逸昕拉着谢云钰就要往大堂走,柳夫人在身后赶忙道:“不是在那边啦,王家家主也来了,他们正在花厅呢。” 谢逸昕丢下一句:“不早说。”就又拉着谢云钰朝花厅走去。 等等,柳夫人方才说什么?王家家主?看来不止王逊之一人啊。 也对,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重视一些的人家,还会请家中长辈和族老一起,前来下聘,以示对女子的尊重,如今王逊之连王家家主,也是他爹都请来了,可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看来王逊之还真是下了心思要娶谢云钰。 王家家主吗?与王逊之一样,名声在外,多次拒绝从仕,别人口中风流倜傥,颇有手腕的王谦? 谢云钰其实听得很多人说起过他的狂狷事迹,本来也有些仰慕,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见到真人,她有些紧张。如果不是为了这荒唐的下聘,她倒还真想与之切磋一番,可今日这事,是注定要惹这位家主不高兴了。 两人行至花厅,便听得里头开怀的大笑声,好似聊得十分开心,她顿了顿,敛衣站好,这才推门而入。 却见花厅的上首坐着谢天明,在他的左侧分别坐着王谦和王逊之,王逊之见谢云钰来了,眼前一亮,顿时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声,道:“敏秋。” 谢天明见她来了,威严道:“这位是琅琊王氏的家主,还不快见过人家。” 哪怕有再多话要讲,却不能失了礼仪,谢云钰忙行礼道:“小女子谢云钰,见过王家主。” 王谦见谢云钰仪态端庄,气质不凡,道了声:“免礼。” 又见她抬起脸来,映出一双清丽的容颜,他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痴痴地盯着人家看,忍不住一笑,怪不得儿子能为此女做到如此地步,果真是轻质清绝,举世无双啊。 王谦道:“天下第一才女的谢家嫡女,果然名不虚传,谢太傅好福气啊,生得女儿如此优秀又美貌。恐怕做梦都会笑醒恨不得像全世界炫耀吧?” 若是生在王家,谢云钰这样的,必定会被族人引以为傲,可惜在谢家,谢天明却从未在别人面前夸过她,一切的才名皆是自己努力得到了,王谦这话,虽然是赞扬,却有些打脸的意味,谢天明脸色僵了僵,抚着长须道:“王家主过奖了。” 谢云钰尴尬笑了笑,一听这句话便知,眼前这位四十出头,风采依旧的男子,想来十分尊重有才学的人,而且他教养极好,赞美得不露痕迹,怪不得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第206章 表白 能生在这样开明的家里,还有祖上渊源的家学,是何等幸运之事,谢云钰朝王谦点了点头,道:“多谢王家主夸奖,敏秋愧不敢当。” 王谦道:“女公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既能得皇后娘娘赏识,掌管一方女学,又能辞赋天下,得这第一才女之名,便是对你最好的肯定。” 谢云钰羞涩的笑了笑,心下暗叹这王家主果然气度非凡,还很会说话。 王逊之坐在一旁,见王家主连连夸赞谢云钰,似乎对她很满意的模样,心下愈加欢喜。 谢天明道:“王家主你就莫要再说好话了,否则敏秋该自傲到天上去了,你是不知啊,她现在仗着自己是个女夫子,在书院里自负得很,没几个人能瞧得上眼呢。” 谁气量好,一试便知,王谦会以儿女的成就为骄傲,谢天明却唯恐女儿太优秀,总是下意识的就贬低了她,谢云钰无奈的低下了头,默不作声,方才的好心情也被谢天明的这句话一扫而光。 谁知王谦却出声维护道:“谢太傅此言差矣,不管是女夫子还是天下第一才女,皆是敏秋自己的造化努力所得,不偷不抢的,自当被称赞才是啊,何来的自负之说,就算自负,以她的才名,也是应当。” 没想到王谦会出声维护自己,谢云钰忙抬头,朝他感激一笑。 同为文坛大儒,谁是真正的百年世家,这说话之法上一较便知,被王谦驳了面子,谢天明尴尬的笑了笑,道:“也是,这敏秋还未过门,未来公公便如此看好你,敏秋,这是你的福气啊,可得好好珍惜。” 谢云钰怔愣了一下,朝王谦拱了拱手,道:“多谢王家主抬爱,敏秋才回家里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就由父亲陪您说会儿话吧。” 王谦点头,道:“你自行忙去吧。” 谢云钰行了礼退下,一边朝王逊之使眼色,让他赶紧跟自己出来。 王逊之会意,在她出门后,也借故出来。 谢云钰在门口等着,见王逊之出来了,脸上掩饰不住的一丝恼怒,道:“子致,你搞什么名堂,私自跑来谢家提亲,怎么不与我说?还,还带着你爹来,你这让我怎么面对。” 王逊之方才笑着的脸一下闪过一抹受伤,他最害怕的,便是谢云钰根本不想嫁给他这件事,这种情况真的会发生吗? 谢云钰说完,犹不解气,道:“还有这个,是你们琅琊王氏的信物,你为何不早说?还骗我说是什么乞巧节礼物,这玩笑开大了你知道吗?” 王逊之看着她生气的模样,面上闪过一抹落寞,道:“我若早说了,你还会接受吗?” 谢云钰噎了噎,这才看到王逊之的脸色,却见他若有所失的模样,不由得心下一紧。 王逊之道:“敏秋,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喜欢你了,而后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如你,都入不得我的眼睛,你知道吗?” 谢云钰动了动唇,道:“你,你是认真的?” 王逊之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本来早该告诉你的,可每次话到嘴边,却无法宣之于口,我以为只要守在你身边,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心意,可这么久了,你还傻傻的要我等着,我现在等不下去了,真怕再不来提亲,你就快被我弄丢了。” 谢云钰彻底愣住了,王逊之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王逊之看她呆愣着,缓缓的朝她走进,道:“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多你来说太突然了,可却是我早就想做的事,上门提亲,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给你的承诺,敏秋,你我相交数载,早已将彼此的秉性融入骨髓,我们是最合适的人,不是吗?” “你瞧,那月华挂在你的颈上是多么的合适多么的美,你就是最合适的人,也是我唯一认定的人,既然月华都认定了你,不就证明了,我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吗?” 谢云钰被他逼墙角,她的背抵在冰冷的墙上,眼前是王逊之放大的俊颜,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谢云钰,一手撑在她上方的墙上,从高向低的看着她,这姿势有种将她圈在怀中的错觉。 “子致……” 谢云钰的心突突直跳,从没想过王逊之会喜欢自己,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距离得这么近,近到鼻尖都是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还有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她一下紧张无比,这份紧张却不是因为期待雀跃,而是有些逃避和排斥。 难道自己不喜欢子致吗?谢云钰说不清。 王逊之比谢云钰高大些,此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在怀中低着头一脸娇羞的谢云钰,只觉口干舌燥,头一次,他们的距离这么近,姿势这么暧昧,只要低下头,就能吻上她的红唇,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芬芳,怎样的摄人心魄。 神使鬼差,王逊之闭了眼,缓缓的朝谢云钰靠近,眼见着他的唇就要贴上了她的,气氛霎时变得燥热,谢云钰突然抬眼,看到他沉迷的模样,忍不住往下一蹲,逃离了他这下意识的吻。 眼前的馨香不见,王逊之回过神来,他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谢云钰,眼中闪过一抹伤痛,轻咳了声,转身背对着她道:“对,对不起敏秋,许是我太着急了,你放心,我等你,等你能真正接受我的那一天。” 谢云钰摇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逃,只是王逊之俯身的时候,她的满脑子都是柳询那日霸道的亲吻,都是他唤自己青岑时的柔情。 谢云钰低着头,心下有些难受,道:“子致,我,我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变成这种关系,你容我考虑两天好吗?” 王逊之听了这话,总觉得有些惶恐,谢云钰是不喜欢自己吗?还是自己今日的唐突吓到她了?或者,她根本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一想到有可能是最后一种,他就有些心烦意乱,可他还是尽量耐着性子道:“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是这个你先留着,不管最后的决定是什么,送出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要回了。” 王逊之说完,将方才谢云钰给他的月华又强行塞回谢云钰手中,好像这样谢云钰就会答应他一样,谢云钰本想推辞,可看着王逊之一副我求你了的姿态,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见她收下了月华,王逊之松了口气,道:“敏秋,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对你的心意全在这儿了,如果,如果我们真的做不成夫妻,那,那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莫要因为我今日这出格的举动而远离我。” 他是如此的在意她啊,就怕因为自己的这份唐突,到最后弄得两个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不等谢云钰反应过来,王逊之便匆匆离开了。临走前他留恋的看了谢云钰一眼,满是无奈和痴恋,可他不得不尊重谢云钰,给她时间做决定。 王逊之一走,谢云钰又一次蹲了下来,她的内心复杂无比,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花厅,王谦和王逊之已经走了,谢天明见她回来,冷哼一声,吹胡子道:“你也不小了,难为王逊之那小子看上你,好好准备准备,着手打理出嫁事宜吧。”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谢逸昕立马维护道:“就算姐姐年纪不小了,也不该随便嫁了,这是一辈子的大事,要嫁也当嫁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急什么?” 谢天明当然急啊,去年因为谢云钰年满二十与那尚书公子的婚事告吹了,他已经觍颜到衙门交两百钱了,若是今年,谢云钰还不嫁,那他颜面何存? 堂堂谢家嫡女,空有天下第一才女之名,却被剩在家中,留成了老姑娘,无人问津,这是如何丢脸之事? 再说,这不是罚钱的事,家中有个年纪这么大的长女没嫁出去,被人笑话不说,那他的其他儿女怎么说亲? 现在好不容易有人上门提亲来了,还是王家那样的高门大户,虽然从前王逊之与自己是有意见不合之处,自己还曾大放豪言说没有三媒六聘别想娶自己的女儿,可他真的做到了,这么好的乘龙快婿,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错过了岂不可惜? 故而谢逸昕这么一说,谢天明立刻气愤道:“胡闹,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已经二十有一了,这要在别人家,孩子都该会打酱油了,可你看看,说什么要遵从心意,挑挑拣拣,再耽搁下去都快没人要了。” “爹,你这说的什么话,姐姐可是您的女儿,哪有人如此嫌弃自己女儿的,还为了全自己的面子,尽想着将女儿往火坑里推。”谢逸昕不服气的又再次反驳。 谢天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瞪着眼道:“这王家是火坑吗?那可金窝,再说王子致那孩子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他性格宽厚仁慈,又是琅琊王氏之后,嫁给这样的人家,说起来还是我们高攀人家呢。” “可是,那也要姐姐喜欢啊。” “喜欢个屁,喜欢能当饭吃吗?昕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连芮儿,其他人家你这年纪也该议亲了,这钰儿不嫁,你们怎么办?” 这句话有如一声惊雷,说得谢逸昕无法反驳。谢云钰自己,也是浑身一震。 第207章 迫嫁 是啊,家中长姐未嫁,以下的兄弟姐妹虽然可以说亲,却是不能提前办婚礼的,可以说若谢云钰一天不嫁,那他和谢云芮,都不能在她之前成婚。 “就是,什么长姐,你自己不想嫁人,也别耽搁了我的幸福。”随之而来的谢云芮忍不住插话,一脸的不悦。 谢逸昕怼道:“哼,一个大姑娘家,说这话也不嫌害臊,你若着急嫁人,只管嫁出去,催姐姐作甚,总之,我是不会让人随意将姐姐娶走的,要想娶她,也得配得上才行。” 听得这话,谢云芮立马不乐意道:“你,你这说的什么话。若是长姐一直找不到配得上的人呢?咱们是不是也得晾着?” 谢逸昕道:“晾着就晾着呗,总不能因为咱们要嫁娶,就把姐姐随意嫁了。” 谢逸昕的话一落,不止谢云芮气鼓鼓的瞪着眼,就是谢天明听了,都忍不住一拍桌子,怒喝道:“说什么胡话,你们一个个的都这样,那我谢家岂不人脉凋零,成为云州最大的笑话了?” 见谢天明生气了,谢云芮立马上前撒娇道:“爹,您从小教导我们要知礼仪,懂廉耻,我可不会忤逆您的意思。不像某些人,只想着成全自己,却枉顾其他人的看法,耽搁了兄弟姐妹不说,还让我们谢家百年清誉蒙尘,这种人,实在是自私透顶了!” 谢逸昕上前一步,气愤道:“谢云芮,你是不是谢家人,怎么这么说姐姐!” 谢云芮道:“难道不是吗?爹啊,你是不知,前些天娘跟我说了,她帮我相了一门亲,对方家世不错,还有意早点迎娶我过门,我今年都十七了,若再不嫁,岂不是要跟某些人一样,耽搁成老姑娘了吗?” 这话说得谢天明愈发气愤,他安抚的拍了拍谢云芮的手,看着谢云钰道:“看到了吧,不可再任性了,你妹妹都要嫁人了,就昕儿,都十六了,这要在别人家也该议亲了,你还这般挑挑拣拣,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孙子?” “再说,嫁给王家,还能委屈了你吗?那王逊之对你如何,我们都看在眼中,还有方才王谦,你也见到了,屡屡维护你,他还与我说王夫人也很喜欢你,这样的人家不嫁,你还想怎么折腾?” “我才没那么着急呢。”谢逸昕道。 谢天明恼怒的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闭嘴!” 谢逸昕反驳的声音一下弱了下来,小声的抗议道:“可王家虽是百年世家,也是个难以窥探的泥潭,未必是门好亲……” “你知道个屁,再说我便上家法了!” 谢天明是真生气了,连上家法的事都说出来,谢逸昕见了,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惹他。 明里暗里的讽刺谢云钰是个老姑娘,耽搁弟妹们婚嫁,饶是有谢逸昕再三维护,谢云钰也未免在这个家里感到心寒。 谢天明说得无懈可击,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谢云钰一直冷眼旁观的看着他们,见谢云芮都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拿出来说事了,看来自己是非嫁不可了? 可她嫁什么?谢天明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罢了,还有谢云芮,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们一个个的催她家人,却没有一句问她喜不喜欢王逊之,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的话。 她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此次我若执意不嫁,那可就是我谢家一门的罪人了。” 谢天明听了这话,气得都快爆粗口了,他负手在花厅里转来转去,道:“这么说,你还是看不上王家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有个天下第一才女的空名就可如此倨傲吗?那王家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竟然还如此不珍惜,你啊你,我真不知你在想什么。” 谢云钰道:“爹觉得是福气,你去嫁好了,哦,要不二妹去嫁吧,反正她也说了,她想嫁人了,你们又对王家如此满意,至于我,我很久以前便说过一句话,爹若是忘了,我便再提醒一遍,什么我都可以妥协依你们,但这婚姻大事,我必须自己做主!” 谢天明听了这话差点没气死,他因生气而憋红了脸,用手指着谢云钰道:“胡闹,那王家求娶的是你,你信不信这次若不嫁,以后你找的夫婿绝对没有王家好!你会后悔的!” 谢云钰依旧固执的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道:“我说了,婚姻大事,绝不妥协!” 谢天明大吼一声,道:“我管你妥不妥协,总之这事没得商量,王家必须嫁!” 这话是有些严重了,一时之间,众人都不敢再说话。 顿了顿,谢云钰冷哼一声,嗤笑道:“呵,真是可悲,我与这个家的联系,恐怕只剩下头顶这个谢字了吧,可没想到,就连这个谢字,也是层层负累,不如,我把这谢字也去掉好了?”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谢天明一阵惶恐,要知道身体发肤与名字一样,都是受之父母,改名换姓可以说是忤逆祖上,离经叛道不孝长辈的重罪,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会被戳脊梁骨骂的。 谢谢云钰竟然连这样的结果都不怕了,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对这个家彻底脱离关系?谢云钰不姓谢,那他们之间,岂非彻底变成陌生人? 好歹是自己的女儿,就算谢云钰舍得,他的面子也过不去啊,让人知道他谢天明竟有一个自愿逐出家门的女儿,那他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谢天明轻咳了一声,道:“总之,这王家是门好亲,钰儿你别不知好歹,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呆在房中待嫁吧,书院那儿你也甭去了。” 柳夫人姗姗来迟,虽然明知她们在讨论什么,却还装作无知道:“哎哟,院子里那一堆聘礼,都快要将我整理得眼花缭乱了,要说这王公子啊,可真大方,不过是聘礼,便拿来了这么多,日后我这姨娘啊,也就不怕钰儿你没福享了。” 柳夫人说完,还掩嘴笑了笑,恍若未发现这当中气氛怪异一般,自顾打趣道:“老爷,那王家可是百年大家,想来底子厚着呢,又只有王公子一个嫡子,若是钰儿嫁过去,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啊,要是咱们芮儿能找到王夫子这样的夫婿,我这当娘的,也算值了。” 这话说的,谢云钰的脸色更黑了。 柳夫人却像才发现谢云钰的不悦一般,惊诧道:“钰儿你这什么表情,莫不是高兴傻了吧,也对,王家可不是随便人都能入门的,芮儿自是没那个福分了,可你有啊,日后你进了王家的门,我们也得尊称你一声夫人呢。” 看谢云钰的脸色便知她不高兴了,可柳如烟偏偏还要说这样的话来恶心人,谢云钰只觉这一堆想让她嫁人的家人无比恶心,她不欲在这儿与这群眼中只有自己的人再做没意义的争执,她叹了口气,甩袖就想离开。 只是,她脚步未动,却被谢天明发现了她的意图,谢天明冷声道:“干什么去?我说了,让你这几日好好在房中待嫁,绣绣嫁衣,凤鸣书院的事,我自会与皇后娘娘解释。” 谢云钰的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道:“若我说,我做不到呢,山长又当如何?” 谢天明的表情一噎,指着谢云钰吹胡子瞪眼道:“你,你这个孽女,当真不听为父的安排?” 谢云钰嗤笑一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我与山长之间,早就没有什么父女情分了,你于我,也不过是书院的山长与夫子而已,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大可告知皇后娘娘将我辞退,但是,你没资格管我的私事。” 谢云钰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留谢天明在背后跳脚道:“孽女,孽女啊,你成心想气死我吗?” 还有柳夫人的安慰声道:“老爷,你也别生气了,钰儿也真是的,怎么可以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就是,她现在翅膀硬了,能耐了,都不把爹,把谢家放在眼中,谢云钰现在可牛了。”谢云芮道。 谢逸昕听了这些话,不平道:“你们能不能给我少说两句,姐姐都走了。” 谢云钰冷然的勾了勾唇,将这些声音隔绝于耳,转身离开。 这种结果,她早该预料不是么?她原以为,这些人就算再看好王逊之也不至于如此吧,可现实如此讽刺,看这所谓的家人,一个个恨不得立马把她给嫁出去,好似她是破布垃圾似的,只想赶紧丢得远远的,这副嫌恶的姿态到底还是刺伤了她的心。 谢云钰闭了眼,只觉心下烦闷,一晃她已经二十有一了,就连弟弟妹妹们都议亲了,她可以放任自己再留两年,可昕儿呢?她不想他被旁人笑话有个嫁不出去的姐姐。 自己要嫁给王逊之吗?他是个不错想选择吧,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件好事,这一路走来,他的扶持,他对自己好,一切都历历在目,她也很珍惜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若能得这样一个夫君,以后的日子也会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吧? 可为何此刻,一想到嫁给他,她就有些不甘呢? 不是不愿,也不是欣喜,而是不甘,这不甘的情绪又从那儿来? 王逊之的条件,能看上自己,她不是应该高兴,然后欢欢喜喜的应下才对吗? 第208章 心有所属 谢云钰烦闷不已,头一次有她做不了的决定,她犹豫了,是因为深知自己对王逊之的感情,只称得上至交好友之间,恋人未满的情意,正因如此,她做不到违心的与王逊之举案齐眉,像夫妻一样的生活。 可谁都知道,王家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她若连这样的婚事都推了,日后还有谁敢上门来提亲?虽然不承认谢天明的话,可家里的弟妹们确实都不下了,若是因为自己这个长姐的任性耽误了他们说亲,那她于心何忍? 想到这些,谢云钰头都大了,此刻的她只想静一静,不自觉的,他就踱步来到了凤鸣书院的后山,静静的坐在竹林子里郁郁沉思。 以往,每次在谢天明那儿受了委屈,她就会到这林子里来,与王逊之抚琴长谈,就算不能改善父女关系,可倾述之后总会觉得心一下就放空了,然后她便能重拾勇气,再次笑着面对生活。 这就是王逊之的魅力,能让人忘忧,可现在她的忧愁是因他而起,她又该找谁忘忧? 谢云钰想着,便感觉有人在靠近,她下意识的就喊道:“子致,你来了。”可说完之后,又觉得王逊之不可能在这时候来这边。 她忙回头,却见柳询正摇着折扇,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阳光从竹叶间的间隙射下来,给他的身影染上了一层暖色,无端让人觉得心安。 谢云钰浮躁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她勾唇浅笑道:“少卿,是你啊。” 柳询抚了抚折扇,道:“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可是被子致的求亲吓到了?” 谢云钰摇摇头,怅然道:“我的爹,我的妹妹,都希望我答应嫁入王家,可我……” 柳询其实也很担忧谢云钰会就此应下,他本也是因为烦闷才来的后山,没想到能在此遇上谢云钰,听她所言的可是,他心下燃起一丝希望道:“夫子拒绝了?” 谢云钰道:“并没有,我只是让子致答应,给我考虑两天。” 柳询心下黯然,道:“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直接拒绝就是了,何来的考虑之说?这世道已经够艰难的人,如果连后半生,都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那人生还有何乐趣?” 谢云钰也十分赞同这句话,可眼下的困境不允许她做自私的选择啊,她叹道:“你也知我,我已经不小了,弟妹们都该议亲了,若我一直不嫁,那,那会让他们成为笑柄的,而且他们都觉得王家不错,子致的父亲母亲看起来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所以……” “所以你犹豫了?”柳询在松了口气不是谢云钰自己想嫁的同时,不免感觉一阵心疼,他能理解谢云钰作为长姐,处在最尴尬的年龄,最尴尬的位置上的无奈,年纪到了,父女督促,又觉得王逊之是个不错的对象,便想着凑合成亲。 可婚姻大事,难道是解决这些困境的筹码吗?若并非遇上那个想相守的人,日后的生活能幸福吗? 柳询也承认,若是平常人家,王逊之绝对是个乘龙快婿的好人选,可面对谢云钰,这个自己心爱的女子,他还是有些私心的想要她幸福,就算以后不是嫁给他,也要嫁给她想嫁的人才对,而不是因为外在条件差不多了,就草草成亲。 谢云钰道:“是啊,我不能只为自己考虑,是我天真了,或许我等的爱情,根本就没有吧。” 谢云钰自嘲的笑了笑,想到当初,自己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那个人却远在边疆,虽有忠勇侯之名,却永远回不来京城,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一直都是自己的单恋,或许他早已在那边娶妻生子,过着平静的生活了吧? 那自己又在不甘什么呢? 柳询很不喜欢谢云钰这种虚假的笑容,明明不开心,为何装成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呢,她背负着这么多的责任,现在却要为婚事妥协,不是很可悲又令人心疼吗? 若谢云钰满心欢喜的选择了王逊之,或许他会高兴的真心祝福他们,可现在,谢云钰明显不喜欢这样的结果,柳询心疼之余,暗自决定再努力一把。 他转头看着谢云钰,道:“那,青岑你喜欢我吗?” 谢云钰呆了呆,道:“啊?” 柳询道:“早上,我便问了你这个问题,你喜欢我吗?你还没有回答。” 谢云钰脸一热,忙低下了头,她喜欢少卿吗?她对他是有感觉的吧,不然何至于连王逊之那样的翩翩公子都看不上,这难道不也说明了,自己心有所属吗? 可她是他的夫子啊,他们之间,隔着道德人伦,怎么可以! 柳询定定的看着她,生怕错过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等来她的回答。 谢云钰一直低着头,都快将头埋到地缝里去了,她隐隐猜测到了内心的答案,比起子致,是喜欢柳询的,却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喜欢。 柳询见她迟迟没有答话,便知她心有犹豫,不过也好,她没有直接说不喜欢是吗?这就说明,自己在她心中并非全无分量,这个发现让他不由得一阵欣喜。 他道:“夫子,你若抉择不了,就找个能让你心安的人倾诉吧,抑或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两天,或许就能正视心中的答案了,总之,一切从心便好,做一个让自己日后不后悔的决定。” 谢云钰缓缓的点了点头,柳询问出这么一句话,令她都不敢抬眼正视他了。 柳询轻笑一声,道:“好吧,你在这待会儿,我先回去了。” 柳询说完,还趁着谢云钰措手不及之际,就在她的额间印上一吻。 他的吻,没有王逊之的龙涎香,有的只是淡淡的清冽,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霸道,谢云钰脸一红,心跳骤然加快了,只是等她反应过来,哪还有柳询的身影。 找一个安心的人吗?谢云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一片燥热,方才的颓废一扫而空,她决定上山,去静云庵,找娘亲。 从后山下来,谢云钰并未通知任何人,就一个上了南郊寒山,静云庵其实也不远,不过它在深山之中,山路难行多有不便,所以穆静云也难得下山一次。 自除夕那日,她从山上下来,到谢家大闹一番后,谢云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穆静云了,不是她不想娘亲,只是这么长时日,她都在经历各种阴谋,被各种陷害当中,她真的没有时间,也不想拖累穆静云担忧。 现在到了抉择婚姻大事的时候,不管她来不来,这事必须告知穆静云。 母亲一向聪慧,也是这世上最关心我的人,她一定会为我抉择出最好的建议吧,谢云钰想着,因着是临时起意来的,等她爬到静云庵,已经日落西山马上就要天黑了。 敲响了静云庵的门,出来开门的是静安师太,师太见到谢云钰这个时候来,颇有些惊讶,道:“娘子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静安师太跟穆静云一样,都很关心谢云钰,每次她上山来,她都对她爱护有加,亦师亦友,谢云钰见天色确实有些晚了,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突然特别想母亲,就上来看看了。母亲呢?” 穆静云在里头听到了动静,往外一看,竟是谢云钰来了,她忙扔下手中的扫帚,匆匆跑出来。 看着风尘仆仆而来的女儿,穆静云一阵心疼,道:“敏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还没吃饭吧?” 被穆静云这么一说,谢云钰还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她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山路,也不曾带干粮,都错过晚膳的时间了。 穆静云看着她的神色,心下了然,轻笑道:“快进来,到娘的屋中等着,我去给你准备些斋饭。” 谢云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了声:“好久没有吃到娘亲做的饭菜了,怪想念的,多谢娘亲了。” 穆竟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发顶,道:“跟娘亲客气什么,你等着。” 谢云钰点头,静安师太便带着她直接到静云庵后面,师太们所住的院子里。 看着院子里简单的陈设,那儿还有一堆未劈过的柴,庵中都是年长的师太,这儿的生活凡事得亲力亲为,想来一定很清苦,虽然来过很多次了,谢云钰还是觉得有些心酸与心疼。 在厢房中待了一会儿,与静安师太泡壶茶的功夫,穆静云便已经端着三菜一汤上来了,虽说都是简陋的素食,谢云钰看了却觉得很有食欲。 娘亲亲手做的饭菜,怎么样都觉得好吃。谢云钰拿起筷子就使劲扒饭,好似饿极了,不一会儿一碗饭便进了肚子,她伸出碗巴巴道:“还有吗?” 穆静云看着她这样,替她重新盛了饭后,一阵心疼道:“怎么饿成这样,谢天明不给你饭吃吗?” 提到谢天明,谢云钰扒饭的手顿了顿,想到他今日咄咄相逼自己嫁人的事,没人关心她倒还能忍着,可被穆静云这么一问,她顿时一阵哽咽。 穆静云见她一下眼睛就红了,忙着急道:“怎么了这是?” 谢云钰咽下口中的饭,顿觉有些委屈,她擦了把泪,一下扑倒穆静云的怀里,闷声道:“娘,可不可以不要嫁人?我真的不想嫁人。” 第209章 众矢之的 穆静云一听,一下急了,站起身道:“谢天明逼你嫁人了?这个挨千刀的,就知道欺负我女儿,敏秋你听好了,若是你不想嫁,没人可以逼你,他谢天明和柳如烟更不能,你不好说的话,我下山跟他们理论去,真当我女儿没靠山好欺负是不是。” 穆静云说完,撸起袖管恨不得当即就下山去教育谢天明,却被谢云钰拉住了。 谢云钰一下破涕为笑,道:“娘,你怎么现在跟土匪似的,好了我爹并没有逼我,再说,我是那种随意便妥协的人吗?” 穆静云冷静了些,狐疑的看了谢云钰一眼,道:“可他还是逼你了对不对你?敏秋,你说实话,你的眼睛骗不了我。” 人家都说之女莫若母,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能不明白谢云钰在想什么,越是明白,她越觉得心疼,不过,作为母亲,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谢天明乱点鸳鸯谱的。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他们说我再不嫁,就要耽搁弟弟妹妹说亲了,说我是个自私的人,只知道想着自己……” 这话一出,穆静云又是愤慨而起,道:“这说的什么话,你是选夫婿,不是卖商品,这买东西还得货比三家呢,他们就这么着急想将你嫁出门?” 谢云钰无奈道:“娘,谁让我是长姐呢。” “哼,我管他什么长姐,敏秋你听着,若不是自己心仪的夫婿,咱们宁可单着,切莫因为年纪到了,或是怕拖累他们,听他们说闲言碎语就草草把自己给嫁了,你的人生才过二十年,还有更长的时间要与另一个人共度,凭什么不能好好选选?” 也只有娘亲才会这样无条件的维护自己,替自己着想,谢云钰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穆静云道:“考虑,还需要考虑什么?若这人不是你想要的,不管任何原因,直接回绝了便是,有什么不满让他们上山来与我解释,我倒要看看,我穆静云的女儿,婚事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话虽然有些无理,可关心谢云钰的心却是真真实实的,在谢天明面前,也只有穆静云敢说这样的话,谢云钰心下感动,道:“好好,我听娘的,只是这次,我也很难抉择。” “敏秋,你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为何这么说?不对,你还未告诉我,这次求亲的又是谁呢?” 谢云钰顿了几秒,艰涩的出口道:“是,是子致。” 子致?王逊之?那个与谢云钰齐名的青年才俊? 若是王家,却是也不算辱没了谢云钰,王家是百年世家,比起谢家来,在文坛上地位更加尊崇,听闻那王子致与谢云钰相识已久,对她还颇为照顾,她难以抉择也是可以理解,可谢云钰又为何要抉择而不是直接应下? 穆静云想了想,问道:“你这么说,是不喜欢那王公子了?” 谢云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前一直是把他当至交好友,从未想过他会说出喜欢我,还上谢家提亲的事,现在他表明了心意,我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穆静云道:“你也觉得王家是个合适的联姻对象,可真就这么嫁过去,却心有不甘对不对?” 谢云钰正是这种心思,她只是个凡人,并没有高尚到能舍弃自己的心意而成全其他人的境界,所以她对这门婚事心有不甘,不管是因为王家是众人看好的对象她没得选择,还是因为她不甘于自己内心一直追求的爱情还未等到,就要顺从命运嫁为他人。 看着谢云钰低下了头,穆静云便明白了,她叹了口气,道:“敏秋,虽说成婚是成的两姓之好,但过日子却是自己的,你若明知自己不甘心于这种生活,自当早早放弃才是,为何瞻前顾后的去做抉择呢?” 谢云钰道:“您,您不会怪我吗?” “怪你?”穆静云不由一阵好笑,道:“我为何要怪你?是觉得你今日不按他人的意愿成婚嫁入王家,还是怪你耽搁弟妹说亲?可那又关你何事?他们能替你去未来生活吗?他们都可以如此自私的将自己的私欲凌驾在你的幸福之上,你为何不能自私的选择为自己活着?” 这连番的疑问让谢云钰顿时扬起笑脸来,道:“我便知母亲是支持我的。只是,子致于我如此之好,我不忍辜负他。” 穆静云摇摇头,重心长语道:“扪心自问,你真的能将王公子当做未来可以依靠的人吗?或者说,带着这份歉疚,你能与他相亲相敬生活一辈子?你的心中,可有住下其他人?” 其他人吗?谢云钰一听,脑海中便不自觉的浮现柳询的身影,不管是凤阳王出现之时霸道的宠爱,还是他算计他人之时,步步筹谋的隐忍和自信,在自己的心中,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生活的话,她更偏向于柳询吧。 穆静云见她脸色微红,陷入遐想,不禁一阵轻笑,看来这敏秋,怕是已经有意中人了,才会连王家那样好的门第都看不上。 会是红棉口中那位隐忍又善筹谋的柳公子吗? 穆静云沉眸,道:“敏秋,正因为王公子对你好,你若心下摇摆,更要直接讲清楚,莫要耽搁他人,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婚姻大事,首要的是遵从自己的心,做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你若不愿,谁也勉强不了你,要忠于自己的感情,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谢云钰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突然眼前一亮,只觉豁然开朗,高兴道:“多谢母亲,我知道了,我明日便与子致说清楚 。” 穆静云点头,宠溺的摸了摸谢云钰的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柔声道:“世间之法,皆因想太多,忧爱结缚。无有解时。思想恩好。不离情欲,可最后这些人都得到了什么呢?还不是万象皆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吧,与相爱的人一起生活,人生苦短,这样才能不枉此行。” 哪怕这当中的相守困难重重,却更显难能可贵不是吗? 谢云钰是她最宠爱的女儿,她怎会不希望她获得幸福,虽然跟着王逊之,或许她能活得一世安好,平安顺遂,可若不是想要的厮守,那又有何意义? 虽然柳询相比于王逊之,可能两人要在一起需要经过重重磨难,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财富?谢云钰的体内,流着跟她一样叛逆的血液,她当初能在重重压力之下义无反顾嫁给谢天明,那么谢云钰迟早也一样会做这样的决定。 与其走那一段弯路殃及他人,还不如再未开始之时就悬崖勒马。 想到谢天明,穆静云叹了口气,只怪自己所嫁非人,连累穆氏一族日渐凋零,那个将伪证放入谢天明写给皇上的奏章中的神秘人一日没有找到,她便一日寝食难安,就算在这静云庵修行了这么久,这始终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这些年,她虽人在静云庵,却从未停止过对那件事的追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直至京城勖王府,听闻柳询是勖王嫡子,能隐忍又有手腕,若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女婿,那她所求的一切也可事半功倍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谢云钰自己的抉择,一切以她的幸福为主。 谢云钰自是没有发现穆静云的心思,她能被自己的娘亲理解,天下有人支持她的决定,就够了。 谢云钰拉着穆静云的手臂道:“多谢娘的指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天色已晚,女儿困倦得很,今夜女儿想跟娘一起睡,不知可否?” 穆静云愣了愣,谢云钰一向清冷独立惯了,何曾在她面前这么撒娇过?难道是这件事让她觉得天下无人可理解她,觉得谢家人淡漠自私了吗? 她不由得一阵心疼,搂紧了谢云钰的肩,道:“敏秋,不管如何,娘总会支持你的,就算这世上,万般妖魔,娘也要为你撑起最后的一丝光明!” 谢云钰感动万分,她钻进穆静云的怀里,闻着她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感到无限放松,更深夜浓,很快进入了梦境。 早起,已是日晒三竿,谢云钰一起身,穆静云早已不在身边,她想了想,这个时辰娘亲莫约是在做早课了,便也没有打扰,自己打了水净面后,便下山而去。 既然心中早已有了决定,谢云钰也不耽搁,只是她刚下山回书院中,就被王逊之的小厮溯光看到了,溯光火急火燎的对她道:“娘子,你昨夜上哪儿去了?公子寻不见你,一晚上都没睡,将你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没想到你却自己回来了。” 谢云钰疑惑,道:“子致找我作甚?” 说罢,又突然反应过来,她说要思考两日再给王逊之答案的,莫不是王逊之觉得自己举动吓到她了,担忧她会因为谢家人的态度做出什么离家出走的事? 这个子致,谢云钰叹了口气,道:“走,赶紧带我去找他吧。” 溯光应了声,匆忙带着谢云钰往王逊之的寝舍赶去,谢云钰进去之时,迎头就见王逊之在那不安的踱步,一脸的懊恼与自责,等她近了,唤了声子致,没想到王逊之一见到她,竟不管不顾的就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第210章 拒绝 被他这么抱着,谢云钰的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感受到了王逊之的不安,她动了动唇,道:“子,子致,我回来了。” 王逊之哽咽着道:“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像是祈求,又像是担忧的话语,让谢云钰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双手附上王逊之的肩,给他一个扎实安心的拥抱。 或许,等她说出那一句话,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如此亲密了吧,谢云钰想着,也觉得有些伤感。 等到王逊之终于收拾好了情绪,他放开了谢云钰,小心道:“让,让敏秋见笑了,你昨夜去哪儿了?我一直寻不见你,还以为你是被我的贸然求亲弄得生气了,对不起,敏秋,我不该早不跟你说,就做这样的决定。” 谢云钰摇头,道:“我只是去了趟静云庵,看看母亲。” 听了谢云钰的解释,王逊之一下放松了下来,捂着胸口下意识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那些人将你抓走了。” “抓走?什么抓走?”谢云钰见王逊之如释重负的神态不似作假,难道她山上的这一晚上,还发生了其他的事不成? 王逊之却闪躲道:“没,没什么。你回来就好了,对了溯光,快去告诉我爹,说敏秋回来了。” 溯光也松了口气,应声去了。 这更是引得谢云钰一阵疑惑,按理说谢云钰不见人影,王逊之担忧也属情理之中,可为何看他们,好似王家家主也对她十分忧心啊,难道这当中还牵涉其他吗? 不管了,先将昨日的事情处置完再说。 溯光一走,谢云钰见王逊之的眼下果真一片青色,看来真的是一夜未眠啊,她不禁有些心疼,但为了避免自己动摇决心,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比较好。 王逊之一下坐下来,神情疲惫却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谢云钰,谢云钰被他这么瞧着,脸一热,不好意思道:“你这么瞧着我作甚?” 王逊之摇摇头,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从前只觉敏秋你样貌清丽,现在看你更是婉约清绝,我王子致若这辈子能得幸与你相守,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了。” 就算是日日相对的人,被他这么一夸,谢云钰也难免浮起一抹羞涩,见她脸颊微红,秋眸剪水,王逊之愈发心痒,他忍不住执起谢云钰的手,道:“敏秋,你在我心中住了这么久,我从未觉得,时日如这两日般难熬过,昨日寻不见你,我真恨不能将整个世界都翻过来。” “子致……”谢云钰抽了抽她被他捂着,有些发热的掌心。 王逊之却是不放,还将她的柔胰放到自己的心房处,诚心道:“嘘,敏秋,别说话,听我说完。” “我知道,或许这个时间向你家求亲有些唐突,你还没有准备好,也可能会面临着被家人责骂的困境,我本不想这么快给你压力,可是敏秋,我等不了了,再等下去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我要让你在我身边,以后能光明正大的看着你,哪怕再多艰难险阻都不能阻拦我的心意。” “敏秋,你可知我为何早早不与你表明心意?” 谢云钰摇摇头,道:“不知。” 王逊之自嘲一笑,道:“你这么美,又活得这么独立,我怕我一开口,你与我之间的情分就断了,倒不如心无旁骛的陪着你,与你一同经历一切,这也算一种相守吧,我害怕别离,但我更珍惜你,可是,时至今日,我却再也忍不下去了。” 既然如他所言,王逊之已经将这份心思藏了很久了,可他为何突然说出来? 谢云钰也正疑惑此事,但她不好明着问,只是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王逊之的眼中闪过一抹刺痛,他闭了眼,将对柳询的愧疚之情抛诸脑后,再睁开眼,已是目光清明坚定,再无半分犹豫。 他道:“我,我之所以不愿再等,是发现少卿也对你不一般,看着你和他越走越近,我心下着急,特别是,听到你们竟然一起坠崖,经历生死之后,我觉得我若再不说话,这辈子只能遗憾了。” 谢云钰心下一震,这么说,王逊之是知道了柳询与自己在大山村的事了? 也对,自己的干爹娘就住在云来客栈,王逊之怎会不问,没想到阴差阳错间,自己竟然将这事给暴露了,徒惹王逊之担忧。 谢云钰忙道:“子致,不是这样的,就算我们做不成夫妻,你依旧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没想到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自己真正的心意,谢云钰一愣,旋即有些害怕的看向王逊之,却见他亦是呆愣在那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这,这就是你的答案?” 谢云钰眸中闪过一抹不忍,很想说不是,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子致,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王逊之震惊之后,神色变得满是痛苦,他动了动唇道:“为什么?难道,难道我们之间,就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谢云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的样子,低声道:“对不起,子致。” 王逊之突然激动道:“我不要听对不起,更不想听你的对不起,说,你是不是因为喜欢少卿所以才拒绝了我?” 谢云钰心中的愧疚更甚了,面对王逊之这番指责的问话,她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不安的看着地下。 等不到她的回应,王逊之喘了口粗气,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有些羞愧道:“对不起,敏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云钰摇头,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辜负了你,你很好,一定会有值得你爱的姑娘和爱你的姑娘与你相守的。” 可是我谁也不想要,我只要你啊,王逊之在内心哀嚎,但他却无法说出口,只能满是哀伤的看着谢云钰。 他们相交几年了,他怎会不知谢云钰说出这话,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 而她下定的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有了想守护的人,竟然就这么被拒绝了,说不清是挫败还是难过,王逊之只觉自己的天空一下就黑了,人生也变得无比的灰暗。 这一刻,王逊之的心已经难过得快要死掉了,可他看向谢云钰歉疚的模样,对她的心疼竟还是盖过了自己的难堪。 没办法,哪怕委屈自己到尘埃里,他还是不舍得她伤心。 王逊之强打起精神来,微笑着对谢云钰道:“没关系啊,你也说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永远的呢。或许咱们之间,做朋友比做夫妻合适。” 谢云钰看着他说出这样言不由衷的话,担忧道:“子致,你真的没事吗?” 王逊之颤抖的摇了摇头,道:“我为何有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既然我什么也没失去,你这位好友还在,我伤心什么?好了,既然等了两天的答案已经有了结果,敏秋你回去吧,我正忙着呢,就不陪你了。” 谢云钰拉着他的手,不忍道:“子致,对不起,你我今生无缘,但我发誓,我们之间的情分,天打雷劈也不会断,你若难过,大可说出来,我与你一起承担啊。” 王逊之呵呵道:“谁说我难过了,至少我努力了一把,哪怕结果不能如我所愿,我也已经没有遗憾了,好了你快走吧,山长那边,我自会与他解释的,还有我爹,你也不用担心,他是很开明的人,会理解我们的。” 谢云钰的心里也很难受,都这个时候了,王逊之担忧的还是她,并把她的一切退路都安顿好了,这样的他,让人何其忍心拒绝? 可娘说得对,既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是尽早说清楚的好,也免得耽误真正合适子致的人,谢云钰叹了口气,有些沉重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王逊之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强撑着平静道:“走吧,正好我还有些青山院的事务要处置,今日也该授课了。” 谢云钰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从来没有觉得,拒绝一个人是如此难受的事情,特别是高傲如同王逊之,已经为自己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可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呢?最残忍的拒绝,便是最好的选择吧。 谢云钰将泪水咽在了心中,转身而去,而那边的王逊之,一直强忍着眼中的热潮不敢看她,直到察觉她走了,他忙回头追了两步。他的心在呐喊,留下来,敏秋你留下来吧! 可想到她的决绝,又霎时停了脚步,一个人蹲了下来,在那儿抱头痛哭。 他可以自己没有尊严,去求谢云钰别离开,可他却做不到,看着谢云钰因为自己的任性,只能违心的强颜欢笑。 再见了,七年的爱恋。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愿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默默守候你的一切,也好。 王逊之留恋的看了一眼谢云钰离开的方向,这才踉踉跄跄的朝屋内走去,等到将一切隔绝在了门外,突然觉得悲伤蔓延出每一个角落,连呼吸都刺痛无比。 窗下,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仿佛哭尽了世间的一切悲伤,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第211章 王谦求情 就这么拒绝了王逊之,谢云华倒没觉得可惜,只是看着他那难受还一心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心下难过,她回到自己的寝舍,只觉坐立难安,好像对王逊之亏欠良多。 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虽然她对王王逊之感到歉疚万分,但也好过以后日日带着这种歉疚与他生活在一起。 红棉见她回来了,神色郁郁,忙迎上来道:“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十分不开心?哦对了昨日……” “我知道,昨日我一夜未归,想来子致来了很多趟吧?” “娘子怎么知道?”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红棉,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虽说拒绝子致这件事,是从了我的心意,可所有人都希望我能与他在一起,可以看得出他又那么喜欢我,我,我真的是,不忍心看他这样。” “那你喜欢他吗?”红棉偏头,手中忙不停的给谢云钰端过茶水,道:“娘子既然拒绝了他,想来心里对他并非男女之情,既然如此,何须为了别人的眼光困惑自己呢?” 谢云钰接过茶水喝了口,道:“哦?想不到我的红棉丫头,竟如此聪慧,都会安慰人了。” 红棉道:“我再聪慧,也不及娘子你啊,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啊,娘子与那柳公子,相处得更像眷侣,我猜娘子喜欢的是柳公子吧,既然如此,两个人的皆大欢喜总好过三个人的互相痛苦,你说是吗?” “两个人的皆大欢喜,总好过三个人的互相痛苦。”谢云钰重复了一遍,一下豁然开朗,对啊,若是自己能与相爱的人相守,便是皆大欢喜了,真要是自己不爱王逊之,却答应了他,日后遇到自己所爱之人,这才真的三个人的痛苦呢。 谢云钰一把摇着红棉的肩,激动道:“红棉,谢谢你,你真是我的解忧花。我太喜欢你了。” 红棉被她摇得有些蒙圈,道:“娘子娘子别激动,红棉快晕了。” 谢云钰忙停下来,拍了怕手,面上一抹尴尬道:“对不住,只是困扰了我两天的问题一下解决了,我确实激动了些。” 红棉道:“无妨,奴婢身子好,摇不坏。” 说罢,她又双手撑着下巴探究的看着谢云钰道:“方才我说娘子喜欢柳公子,你竟没反驳,看来娘子是真喜欢他呀?” 谢云钰俏脸一红,忙转过身去,道:“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红棉捂嘴轻笑,道:“娘子害羞了。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方才有个叫王谦的大伯,给你送来了一封信,他说务必交到你手上。” 王谦,王谦!王家家主,王逊之的爹,谢云钰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赶忙道:“快给我看看。” 红棉立马从袖中将信拿出来递给谢云钰,见她面色严肃,忙担忧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谢云钰看着信中纸条上写着的“若是方便,还请谢女公子云来客栈一叙”的话陷入沉思,好一会儿,她才道:“这封信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红棉道:“就方才娘子进门之前,我让他等等,说也许一会儿娘子就回来了,可他只是嘱咐我让我将信交于你,就走了。” 谢云钰眼神微眯,虽然她不知王谦找她有何事,想来也是因为王逊之,可自己刚刚拒绝了子致他就送来了信,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关联? 但是,不管如何,这个约她是要去赴的。 谢云钰没有说什么,匆匆披上外衣就道:“我去云来客栈一趟。” 红棉担忧道:“怎么了,那人可会对娘子不利?” 谢云钰摇头,道:“不会,他是子致的爹,又是琅琊王氏的家主,想来只是与我说些事情而已,放心吧。” 原来是王公子的爹啊,红棉点点头,也放下心来。 谢云钰匆匆到云来客栈,小二一见到她,便急忙出来招呼,道:“谢夫子,我家老爷在碧春堂等候。” 谢云钰点头,道了声:“有劳。”就往名为碧春堂的雅间走去。 要见一个比自己爹还有名望的文坛大儒,这个人还是子致的父亲,谢云钰不免有些紧张,到了碧春堂,她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门而入。 却见王谦果然坐在里头,正在淡然的煮茶,茶烟袅袅,愈发衬托得王谦儒雅之气,见谢云钰到了,他淡淡抬眸,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谢女公子来了,快坐。” 谢云钰行了礼抬脚做到了他的对面,此时茶也正好刚到火候,王谦将第一道的茶沫拂去,洗涤干净后,再给她倒了一杯,道:“你尝尝,这是今年新上的雨前龙井,最是合宜。” 谢云钰心中惴惴,也不推辞,她端起茶盏闻了闻,果真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又细细抿了一口,顿觉满口茶香,让人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而且回味甘甜,醇香绵厚,不免赞叹一口,道:“果真是好茶。” 王谦轻笑一声,道:“看来谢夫子也是懂茶之人啊,所以才能品得出这茶的好处,若是我将这茶送给一个莽夫走卒品尝,想来他们会觉得我也忒小气了些,用这小杯饮得不解渴不说,还大费周章做这么多工序,徒增麻烦。” 这句话意有所指,谢云钰沉吟片刻,道:“此事并无可比之处,莽夫走卒多为生活奔走,喝茶也只为解渴提神而已,生活已是不易,又有谁有这心思细细品味呢?只能说,什么样的人,配喝什么样的茶,并无错处。” 王谦沉默半晌,就在谢云钰以为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惹得他不悦之时,他突然笑道:“女公子聪慧,倒是我强词夺理了。” 谢云钰连忙道:“不敢,只是出发的眼光不同,便有不同结论,也不能说王家主所言是错的。” 王谦笑了笑,道:“也是,今日王某特意将女公子找来,是因为我听闻子致的贸然求亲,惹得女公子有些不喜,可我也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心悦于你,对着你,他又不善言谈,故而我这当爹的,只得觍颜前来,为他解释一二了。” 原来是来为王逊之当说客的,谢云钰低头,闷声道:“多谢家主抬爱,只是我已经与子致说清楚了,我与他之间,这辈子都会是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只能是朋友吗?”王谦道:“女公子,昨日你爹与我说,他非常满意我们王家的提亲,也希望能尽早将你嫁过去,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夫人也对女公子心生欢喜,这样皆大欢喜的局面不好吗?” 谢云钰囧了囧,道:“王家主的垂爱敏秋心下感激,可敏秋还是那句话,我与子致……”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谦立马打断了她,道:“你先听我说完,若是这之后,你还坚持你的决定,我也无话可说。” 谢云钰疑惑的微张着嘴,道:“啊?好,您请说。” 王谦看着她,道:“我知谢女公子你是一位及有主见的人,早在之前我便听子致说过你的不少事迹,我也深以为然,他不会随便夸赞一个女子,更遑论谈到女子之时,那满是幸福的模样,还有贱内,曾与女公子有一面之缘,女公子应该有印象才对。” 谢云钰点头,道:“我知道,我很感激,子致与王夫人为我所做的一切,这些我都会记在心里。” 王谦摇摇头,道:“不,你不知,自上次他罔顾王家人的身份在皇上面前保举你,就已经得罪了韦家。更是惹得韦家报复连连,因此子致也成为了整个王家的公敌,所以这次他提出与你成亲,你可知他顶着多大的压力?” “什么?”谢云钰一下站了起来,是啊,这些情况她早该想到的,可为何偏偏迟钝的不愿去承认呢? 王谦道:“我便知子致绝不会与你说这些,这个傻小子啊,为了心爱的女子,只会将一切埋在心里。你可知,他是如何说服王家族人,答应他们来谢家提亲,甚至交出王家信物月华作为聘礼的?” 谢云钰茫然的摇摇头,却深知这当中王逊之一定废了不少功夫。 看来自己对王逊之的歉意又要再添一笔了。 王谦喝了口茶后,叹了口气道:“你也知我王家传承百年,枝繁叶茂,可族中子弟众多,却没有一个人能有子致这般优秀,作为王家嫡枝,又早负盛名,子致无疑是王家嘴出众也最被看好的青年才俊。” “但是,子致心性自由,除了挂个太子少傅的闲职外,却不欲有更多的建树,有这样好的王家子弟却偏偏生的无所追求,王家人如何能答应?之前我不逼他,是因为我深知她的秉性和躲避锋芒的心思,王家族人虽颇有微词也不能说什么,可现在。哎。” 谢云钰看着王谦欲言又止的模样,道:“王家主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敏秋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 王谦道:“那我便直说了,之所以告知女公子我王家在朝中的局势,就是想说,王家传承百年,如今急需要一个能撑得起家族的人在朝中,子致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谢云钰点头,表示赞同,若是王逊之愿意如仕途的话,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第212章 固执己见 可王谦话锋一转,又道:“子致如此优秀,我深以为傲,他是我的儿子,我如何不心疼?先前有我护着,王家族人也不敢说什么,可现在,他执意要娶你这谢家嫡女,你在他人眼中又是站在皇后这边的人,此举无疑是在朝堂宣布,我们王家的站位啊,那韦家如何甘心?” 谢云钰满是心惊,没想到这当中牵涉如此之广,还以为王逊之不过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却牵连前朝,甚至影响朝堂局势,难怪王谦如此担忧了。 谢云钰皱眉,道:“所以,我的事成了他们要挟子致的把柄?” 王谦点头,道:“以女公子之聪慧,想必也想到了,王家人之所以能松口答应子致娶你过门,是因为他做出承诺,让王家有人在朝堂一心为王家百年发展做贡献的承诺。” 这话,让谢云钰倒吸一口凉气,子致无意于朝堂,这她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她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他为何不入仕的话,可如今为了能与自己顺利求亲,他竟违心的答应自自己最不喜欢的生活。 可这些,他全然未讲,就这样为自己默默地付出着,这是何等的深情! 王谦看着谢云钰的神色,便知王逊之一定没有告诉谢云钰这些,他在替王逊之不值的同时,又重新审视了一下谢云钰,不知眼前这位娘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让王逊之为她瞒着做这么多。 谢云钰低下了头,一阵沉默,没想到王逊之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可她呢?好像从前到现在,都在一心享受着他的付出与保护,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就连放手,王逊之都在为她想好退路。 这样的好,是她无法承受之重,谢云钰的心里沉甸甸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谦又道:“昨夜,听闻女公子是去了山上与娘亲团聚?” 谢云钰不知王谦为何提到这事,忙道:“是的,因着上山时天色已晚,我便在母亲所在的静云庵休息了一晚,王家主这么问,可是出了何事?” 无怪乎谢云钰多心,早晨王逊之的那句“还好不是被他们抓了”总在她心头萦绕,现在王谦又主动提出这件事,这当中,必有内情。 王谦凝眉,道:“你不知,你一走,子致便收到一封匿名信,有人阻止他从仕,还说他若不从,便拿你开涮,所以他才会如此着急,几乎可以说是一夜未眠。” 谢云钰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然引发这么大的隐患,她忙道:“可查出这事是谁干的?” 王谦摇头,道:“未曾,不过我想,他能知道你几时不在书院,必是你们当中之人,或者是书院的学子,或者是你们贴身熟人吧。” 谢云钰细细想了一遍自己所认识的有动机之人,却是一派茫然,她的心下愈愧疚了,自己离开书院,并未告知任何人,路上也没遇到可疑的,可却因为自己的失察,造成了王逊之担忧一晚上,这令她愈发歉疚了。 谢云钰道:“王家主,这事是敏秋任性,有欠考虑,敏秋向您赔不是了。” 说完,她起身深深地做了个揖,诚心诚意的朝王谦道歉。 王谦却摇摇头,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子致,谢女公子,我与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愧疚,抑或是感恩的,我只想说,子致能瞒着你做这些,一直在背后默默的为你们两个人的将来努力,希望你能看得到他的真心。” 谢云钰道:“我知道,这辈子我最亏欠的人便是子致了,他日若是他有难,只要我谢云钰能帮得上的忙,我赴汤蹈火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王谦恨铁不成钢道:“都说了,我并非挟恩图报,我只想要你珍惜他的一片心意,你放心,他日你若真有幸入了我们王家的门,我们绝不会亏待于你,我王谦在此跟你承诺,你若嫁过去,就是我们王家的当家主母,这点毋庸置疑。” 这份深情厚谊,谢云钰说不感动是假的,有几个人能有幸在婚前听到未来公公跟自己保证这样的话?若谢云钰嫁入王家,那地位之高之稳不言而喻。可她偏要选择更难行之路。 谢云钰就是这样,做出的决定绝不会轻易更改,她想到来之前红棉的那句话,愈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哪怕为此错过王家这么好的人家,她亦绝不后悔。 谢云钰站起,朝王谦深深地鞠了个躬,诚心道:“感谢王家主为敏秋解惑,说这么多敏秋不知的内幕,不过敏秋不能答应您。” 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暴露这么多内幕了,谢云钰还是无动于衷,王谦一甩袖,有些生气道:“敢情我说了这么多,都是自说自话?” 谢云钰惶恐道:“并非如此,王家主的话,敏秋自当记在心中,只是我于子致,并无男女之情,正因为我尊重我们之间纯洁的友谊,故而我不能答应他。” 王谦指着谢云钰道:“你,你别不知好歹!” 谢云钰从容且坚定道:“王家主,试问我若因感激而与子致在一起,他能开心吗?守着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姑娘,深情难道不是另一种伤害?感情之事,不可勉强,我想您应当更明白,一时之痛好过长久折磨的道理。” “我自问,我儿也算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了,而且我王家门第也不算辱没了女公子你,我不明白,这么好的姻亲,你为何还会犹豫。” 谢云钰站直了,笑了笑,道:“这些外在条件,平心而论王家真的无可挑剔,可我真的没办法将子致当成一个相伴一生的人,还请王家主恕罪!” “你!”王谦简直要被气死了,没想到说了这么多,谢云钰还是如此固执,难道她以为,除了她他这优秀的儿子就配不上其他人了吗? 谢云钰道:“两个人的皆大欢喜,总好过三个人的互相痛苦,敏秋自知福薄,今生无法与子致做成夫妻,不过您是我敬重的长辈,哪怕今日得罪了您,我也要将话说清楚,敏秋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别人,若我只因为王家门第好,就违心做出选择,恕敏秋做不到,这也是对子致最大的不公。” 原来是谢云钰已经心有所属了,怪不得毫不动摇,王谦震怒之后,冷静下来,看着谢云钰态度如此谦卑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这么说来,只怪我那儿子情深缘浅,他才是真的没有那个福分啊。” 谢云钰低着头,愧疚道:“子致很好,他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他,这事是敏秋有欠考虑,不该没早些发现他的心思,好早早了却,也不至于弄得他深陷其中,受到伤害,敏秋该罚。” 王家主摇了摇头,道:“情之一字,哪来的这么多两情相悦,多半都是一厢情愿得多,我好似有些明白,子致为何非你不可了,能在这么多压力之下坚持一颗初心,实属不易,罢了罢了,或许这便是你二人的宿命。” 谢云钰再次拱手,道:“对不起。” 王谦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求亲之事,就当我王家冒昧了,我会与令尊解释清楚的,你放心,既然你已经心有所属,我王家绝不是夺人所爱之人。” 谢云钰道:“多谢王家主体谅。” 这就是一个大家的风度,哪怕求亲不成,还能为她善后,这样的胸怀和气度非常人所能及,正因如此,谢云钰心中对王逊之的亏欠更甚。 谢云钰说完,行了个礼就要告辞出门,可她将门一开,就映出王逊之站在门外震惊又带着些许哀伤的脸,谢云钰心下一抖,担忧道:“子致,你,你都听见了?” 王逊之忍着心痛颤声道:“你,你说你心有所属,这个人可是少卿?” 谢云钰很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承认,可她也不能骗深情如此的王逊之,或许人世间最残忍的真相便是,当着爱自己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爱着别人吧。 谢云钰低头,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可她还是小声道:“是。” 王逊之顿时有如五雷轰顶,他忍不住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好似深受打击。 谢云钰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惶恐道:“子致,子致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何以安心?” 王逊之被她扶着,却强行的一把推开了她,好似生气又好似痛心道:“你喜欢谁都可以,我也绝不阻拦,可你为何偏偏对少卿动了心?你难道不知,他那个病,若是发作,就有可能殃及你的性命吗?” 谢云钰被他推开,心下更难受了,她着急道:“我知道,可我不怕,我相信这毒并非没有解药,少卿他还这么年轻,一定会有奇迹的!” 王逊之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惹得谢云钰担忧不已,雅间里的王谦更是听到了动静冲出来,看了看谢云钰,又看向王逊之,亦是担忧道:“子致,你怎么了?” 王逊之笑着,都快笑出了眼泪,他不堪王谦,反而对着谢云钰说出一句震惊无比的话,道:“敏秋,你也太天真了,就算他的毒真的有奇迹,他的身份也不容许他娶心爱的女子,听闻胡侧妃已经决定让外甥女嫁给他了,你说他能给你幸福吗?” 第213章 婚变 “什么?”谢云钰震惊得无以复加,道:“这怎么可能?少卿从未提起过这事。” 王逊之笑道:“为何不可能,他身为勖王嫡子,婚事自是以勖王府的利益为先,就算不是皇上赐婚,也是勖王所决定,你觉得他有选择的权力吗?” 谢云钰的眼中还是闪烁着难以置信,摇着头弱弱道:“不,不是这样的。” 莫约是被谢云钰喜欢柳询,却不能清醒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喜欢有多少附加条件弄得心下焦灼,王逊之脱口而出道:“敏秋,你莫要再天真了,少卿隐忍至此,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事和任何人而改变,莫说他身为勖王嫡子,无法选择婚嫁对象,就算他可以选,你以为,他装了这么久的怯懦会轻易放弃?” “那胡淑敏是吏部尚书之女,既然能有机会加快他的复仇计划,他何乐而不为?我承认,或许他也喜欢你,可这份喜欢在他的复仇大业面前,难道不是一文不值吗?” “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了,你想想,他平日的伪装和筹谋,他究竟哪一点值得你倾心托付?只怕他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为了维持他的形象,反抗都不反抗吧?” “更何况,勖王嫡子,就算做不成世子爷,你以为他会只有一房妻妾?” 一连这么多的反问,谢云钰顿如五雷轰顶,最后一句更是将她的自尊打击得无处躲藏,即便再想否认,可她潜意识里也知道,王逊之所言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没想到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就要面临着这么大的考验,她知道自己若选择了柳询,这条路一定不会顺利,可不想,这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了。 谢云钰一个踉跄的倒退了一步,脸色刷的就白了。 王谦见了,忍不住对王逊之呵斥道:“子致,莫要再说了。” 被王谦这么一叫,王逊之一下清醒了,他见谢云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王逊之一下着急了起来,紧张道:“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敏秋,对不起,是我信口胡说,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少卿那么聪明,一定会有法子解决的。” 谢云钰目光空洞,缓缓的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抱着自己,道:“不,子致,你说得对,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不愿去面对的问题,我早该想到这些。” 王逊之连忙摇头,道:“不,敏秋,你别乱想,这不是你的错。你也说了,要相信奇迹不是吗?我,我只是太担忧你了,一想到李大叔所说的那些你们一起几经生死的情况,我就害怕,我害怕那什么圣教的人不放过他,更害怕他们牵连你的性命,我太害怕了,才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多想,好吗?” 谢云钰动了动唇,道:“我知道,你说这些也是为我好,还要多谢子致提醒,否则我必深陷其中,这样也好,早些看开对谁都好。” 听着她如此失落的话,王逊之担忧道:“敏秋……” 谢云钰勾了勾唇,故作坚强,道:“放心吧,我没事,好了,我要先回去了,子致,王家主,你们自便吧,恕敏秋失礼了。” 王谦见她这样,也免不了担忧道:“谢女公子还是让子致送送你吧。” 谢云钰摆手,行了礼道:“多谢王家主,不过不必了,我想静静。” 说罢,谢云钰便转身,脚步虚浮的离开了。 王逊之皱着眉着急的上前一步,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本想去护着,可想到她的决绝,又颓然的放开了手。 世间的痴男怨女,大抵是如此吧,想要的求而不得,爱着的因着身份世俗也不能得偿所愿,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爱恨情仇啊。 王谦拍了拍王逊之的肩,看着谢云钰倔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我儿如此优秀,爹以后一定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与你相亲相爱之人成婚,至于她,唉,你们缘分尚浅,早些看开吧。” 王逊之忙摇头,道:“不,爹,你再给她一个机会好么?她与少卿真的不合适,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和他站在一起困难重重还得历经生死的,爹,我一定要保护她,请您理解我。” “可是……” “求你了,爹。” 看着王逊之眼中的决绝,王谦叹了口气,道:“好吧,看在你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已经不小了,这份等待总得有个期限吧?就算我等得起,王家的其他长辈也等不起啊。” 王逊之怔了怔,虽然不情愿,可他也知道,王谦能这么说,就已经是做了最大的让步了。 王谦道:“这样吧,就以三年为期,三年后你若还是不能与她在一起,为父便为你再觅良缘,可好?” 王逊之还有些不甘心,王谦看着他的模样,劝道:“子致,三年后你已经二十有五了,若是平常人家,孩子都能上学堂了,为父理解你对谢女公子的心思,可你也要为为父,为咱们王家想想,你若迟迟不成婚,那你爹我,还有你娘,该如何在王家长辈与祖宗面前自处啊。” 王谦都这么说了,王逊之若再不答应,就是大不孝了,他沉吟片刻,只得蹙眉道:“好吧,就依爹的意思。” 王谦点点头,看着谢云钰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就凭她方才那番话,他已经看出她倔强的性子了,这样的人,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他的傻儿子啊,怕是没希望了,只盼着这三年,能让他死心吧。 王逊之颓然的往地上一坐,在为自己方才冲动的言行懊恼不已之时,也对谢云钰喜欢的是柳询这件事怎么也无法释怀。 如他所言,若谢云钰喜欢的是一个健健康康,品行端正的人,那么不管对方是谁,是何身份,他都一定能忍痛割爱祝她幸福。 可为何是柳询?他随时就能病发,像有疯癫之症,发病就毫无理智之人,若他无意识之间对谢云钰下手怎生是好?谢云钰手无缚鸡之力,日后如何抵挡他? 而且柳询背景复杂,心有仇恨,又得罪西域圣教,随时有杀身之祸,就算这个人曾是他最信赖的兄弟,但这些复杂的情况让他如何能安心将谢云钰交由他手中? 王逊之在担忧的同时,哪怕谢云钰言明拒绝了他,他还是不能将她放下。 而谢云钰,从云来客栈出来后,心中郁郁,王逊之的话不时响在她的耳边,令她焦灼又烦躁,只觉整个人都像要爆发了,却无处宣泄。 现在,她和王逊之的关系变成了这样,她再也无法将他当成从前那个可以随时倾诉的挚友了,还有柳询,因为发现了自己的心意,谢云钰对他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 头一次,她郁闷得快要死掉,却发现没有一个可以听她说话的人,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她唯有跑到护城河边,大哭一场。 如果河水能带走她的忧愁,便好了,只可惜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谢云钰哭后,心下倒是舒缓了些,等到她收拾好了心情回书院,就见红鸾院前一堆人围在一起熙熙攘攘,不知在说什么。 谢云钰本不欲理会,再加上她刚哭过,眼圈红红的模样,更不想让人看见了,可偏偏有人见她一来,忙将她推到众人中央,意味深长道:“夫子夫子,这可是咱们红鸾院的第一大喜事,您作为夫子,到时候可得主持主持,做他们的证婚人才对。” “什么证婚人?”谢云钰还有些茫然。 那学子道:“看来夫子还不知呢?也对,莫说她,咱们都被瞒得死死的啊,想不到这柳询柳公子,竟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勖王爷的嫡子,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平日看着一副温吞怯懦的模样,想不到竟是皇亲国戚呢。” 柳询的身份被发现了?不对,既然是他自己有意瞒着,自当不是自己抖出来的,那究竟是谁泄露的?目的又是为何? 谢云钰听得这话,心下一紧,赶紧问那学子道:“你们为何知道他是勖王嫡子?” 学子听得她这么问,忙道:“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了啊,那勖王府的女郎柳月楹亲口承认的,这还能有假?” 柳月楹?她将此事抖露出来作甚? 谢云钰还未再问,就听那学子接着道:“还有吏部尚书家的胡女郎,听闻二人马上就要婚配了,胡女郎正在那儿邀请同窗们到时候赏脸到尚书府喝喜酒呢,怎么,夫子你不知?” 谢云钰又是一惊,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颤声道:“你说什么?” 学子疑惑的看着谢云钰的神色,还以为自己所言的她没听清,便努努嘴道:“喏,你看胡女郎,在那派发拜帖了,估计也会有夫子一份,勖王府与尚书府结亲,可谓普天同庆啊,而且两位新人都是咱们凤鸣书院的学子,这下咱们也可以跟着沾沾光了。” 谢云钰看向这学子所指的方向,瞳孔蓦然放大,胡淑敏真的在那儿笑意盈盈的派发喜帖! 原来子致所言的这事竟然是真的,柳询真的要娶胡淑敏! 第214章 有心挑拨 柳询与胡淑敏?那自己呢,又置于何地? 谢云钰的脸色一下苍白,她低头慌乱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却阻挡不了那些钻入耳中的议论声,嫉妒声和惋惜声。 有人道:“想不到柳询那个性子,竟然会是勖王嫡子,早知道咱们就该早点下手了,勖王府欸,好歹也是王爷之子,身为嫡子,是有机会被封世子爷的吧,到时候还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是啊,这柳公子也掩藏得太深了。闷声不吭的,当初还以为他是软弱,没想到人家竟是藏拙,故意掩藏锋芒藏匿在书院呢。太可惜了,这么一个豪门大户在咱们中间,却生生错过了,凭白便宜了那胡淑敏。” “就是,胡淑敏何德何能,能攀上这么好的一门亲,瞧瞧她那样,膀大腰圆的,长得如此丰腴,咱们中可是有不少人都比她好看呢,凭什么她能嫁进勖王府啊,不行,好歹是王爷嫡子,若日后封了世子,除了世子妃,还有侧妃侍妾呢,咱们也得加油才好。” 这话一出,立刻引得有人哄笑,道:“钱女郎,就你那样,还想着当人家侍妾?劝你回家照照镜子吧。再说了,你爹送你来书院,可不是为了让你当侍妾的。他还想着让你光耀门楣呢,你要这么自甘堕落可不成。” 这话颇有讽刺的意味,谢云钰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说什么?”钱女郎立刻不服气的反驳,道:“我这样,我什么样?你们以为自己就很漂亮了?我告诉你,我就甘心当侍妾怎么了?在一个高门做侍妾也好过跟一个贩夫走卒做堂妻,这是我的选择,与你何干?” “得嘞得嘞,您要甘心做侍妾,谁能说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 眼见着讨论之声渐变了味道,反而有种硝烟弥漫之感,谢云钰心下烦躁,这会儿听到这些人没头没脑就竟乱吃飞醋,为了一个看似风光的身份做无谓的争执,她一下甩袖怒道:“吵吵吵,吵什么?我让你们做学问,就是为了争执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你们觉得这么做,脸上有光是不是?” 谢云钰这是暗讽他们在这丢人现眼,可偏有人眼红,觉得她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牙酸道:“夫子,莫非你也觉得错过了柳公子这尊大佛,可惜了?也对,在书院中,唯一与柳公子交好的便属夫子了。莫非,你对自己的学子有了想法?” 谢云钰听得这话,浑身一抖,脸色霎时便白了。 那人却是浑然未觉她的不自在,轻笑道:“也对,男女共处久了,互生情愫也是应当,姐妹们,你们莫再乱说了,否则小心一会儿夫子生气了惩罚你们,毕竟,夫子也是云英未嫁之身呢。” 听着这挑衅的话语,谢云钰只觉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她很想辩解,想破口大骂,想给这些造谣生事之人狠狠地一巴掌,可她能做什么呢?无论哪一样,作为夫子的她都无法执行,更别说这些人的态度,直指她内心的阴暗面。 她知道,这当中必定掩藏着西域圣教或胡侧妃的人,就像当初的黄莺,绯月,都是为了破坏他们的关系而来,她不怕他们提着真刀真枪的对干一场,却惧于他们胡乱的煽动人心,而后在背后兴风作浪。 谢云钰凝眉,道:“齐婉儿,注意你的措辞,我与柳询并无私心,不过你们同为我的学子,如此编排人家,恐怕有失妥当吧?” 齐婉儿听了这话,一反常态的低下了头,好似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惴惴不安道:“夫子教训得是,婉儿不该在背后传道听途说的话,还请夫子恕罪。” 谢云钰点头,有些意难平,不免多说了一句,道:“君子立身,就当光明磊落,作为你们的夫子,教不严,师之惰,我矫正你们的权力还是有的吧?” 齐婉儿点点头,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低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这一乖巧的举动让谢云钰产生了她应该在这种时候趁机杜绝那些一心只想嫁高门的女子们的心思。 她高声道:“你们,都应当知道,自尊自爱才好,只有自己先自尊了,别人才会看得起你,不管是在那儿,你都有做堂妻的资本,只有自爱了,别人才会尊重你,才不会被人看轻了去,我尊重你们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作为我的学子,我决不允许你们自甘堕落。” 谢云钰刚说完,就见齐婉儿突然怅然欲泣,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掩面就往胡淑敏那边钻,弄得众人对谢云钰指指点点。 她明明没对齐婉儿说什么呀?为何她如此委屈,还一副被谢云钰欺负了的模样? 谢云钰目瞪口呆的看着齐婉儿好似在对胡淑敏告状,义愤填膺的指手画脚,她轻轻皱了皱眉,再次回想了一番方才自己的措辞,摇摇头发现并无不妥之处。 可齐婉儿此举,又是何意? 谢云钰蓦然想到,那日在醉仙楼,就是齐婉儿千方百计楚楚可怜又撒泼耍赖让自己喝第一杯酒的,后面才会喝醉了给别人可乘之机,现在看来,她方才说的话就很可疑,根本就是将人往歧义上引导啊。 什么叫男女共处久了,难免互生情愫,什么叫她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她是想告诉别人什么?说她和柳询有私情吗? 一想到这个,谢云钰不由得一阵后怕。 日防夜防,却防不过自己的学子,她一向对学子们十分宽容,没想到有些人,根本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胡淑敏阴沉着脸朝她走来,怒气冲冲的模样,谢云钰心下一咯噔,便知事情不妙了。 胡淑敏走进后,叉腰吼道:“听闻夫子对我与柳公子的婚事不大满意?怎么,可是觉得我夺了你的心上人,心下不爽?”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不少人听到了,都在指指点点,谢云钰这个夫子竟然会对自己的学子起了心思,这难道不是枉顾人伦,没有道德礼法的行为吗? 谢云钰又羞又恼,就算她对柳询动心,也并非天地不容之事,可在这种情况之下被人戳穿了心思,还是难免被人指着脊梁骨谩骂。 就因为,她是柳询的夫子,他们之间,于理不合。 胡淑敏说完,犹不解气,不等谢云钰开口,她又指着谢云钰道:“你这个心机深沉的婊子,平日占着身为夫子之便,有事没事勾搭我的未婚夫便也罢了,竟不想,我们都要成婚了,你还心生嫉妒,说出这等话来,你知不知羞,有没有礼义廉耻之心?” 这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谢云钰的目光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连胡淑敏这个未婚妻都出来指正了,这事还能有假?看来谢云钰行为不检是真的啊,再联想到之前,他们失踪多日,又有谣言声称二人花前月下的事,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人却一下炸开了锅,没想到谢云钰竟然是这样的人,借着身为夫子,学子莫敢不从夫子之令的方便,私下堂而皇之的当着人家未婚妻的面勾搭男学子,文人的风骨何在?为人师表的品德和觉悟何在? 众人怒对着谢云钰,纷纷指责她此举实在太过荒唐,有违人伦,伤风败俗。这样的谩骂之声不绝于耳,谢云钰一个人站在人群中,孤军奋战。 莫名其妙就被安上了心机深沉,没有廉耻的名头,还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骂,谢云钰心中一赌,怎能甘心?她今日心情本就不好了,面对这样的诽谤,亦是忍无可忍。 她不由得面色一沉,色厉内荏道:“胡女郎请慎言,我何曾嫉妒过你们?还勾当你的未婚夫?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这样,将我的名声置于何地?” “你!”胡淑敏没想到谢云钰竟然还敢顶嘴,她气呼呼道:“你还说没有?上次你们一道失踪了那么多天,难道不是卿卿我我去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勾勾搭搭那些事,要不是顾忌你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夫子身份,我早就把你的真面目戳穿了。” 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诽谤,谢云钰不是第一次碰到,只是之前哪怕被人冤枉成徇私舞弊,贪污收受也没有此刻这么意难平,好似满世界的人都在用手指着她骂,而她被沉在一个孤岛之上,无人可依,背后便是万丈悬崖一般,令她退无可退。 谢云钰不想再忍了,所有人都在逼她,却没有人扶她一把,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她怒吼道:“够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没想到这些话会惹怒谢云钰,胡淑敏还想着再翻些旧事将谢云钰狠狠羞辱一番呢,一想到自己心仪的柳询竟对谢云钰如此倾心,她就无比的嫉妒。 可看着谢云钰眼底迸发出的冷意,不知为何,胡淑敏突然打了个寒颤。 可这么多人看着,她怎能退缩,她定了定神,仰着脖子狡辩道:“我可听到了,你说我不自尊不自爱,配不上柳公子的话,难道我有说错?还跟我谈名声,就你这般行径,也配?” “我何曾说过你不自尊自爱了!”谢云钰忍不住看向在她一旁瑟瑟发抖的齐婉儿,意味深长的瞪了她一眼。 第215章 绝地反击 有些人看着柔弱无害,背地里却擅长耍小心思,给别人使绊子,谢云钰总算是明白,胡淑敏口中,“心机深沉”这四个字的含义了。 她自问做事说话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却从未想过,这样反而败于有心人的几句挑唆。 看着谢云钰怒瞪齐婉儿的模样,胡淑敏忙将齐婉儿拉至身后护着,一副做英雄出头的模样,道:“谢夫子,有什么事冲我来,盯着婉儿作甚?若非是她,我还不知你竟是这般看我。” 谢云钰都快被胡淑敏的话给气笑了,不过几句挑拨离间,她竟如此轻易就上当了,弄得她都不知是该替她觉得可怜呢,还是该嘲笑她识人不清。 谢云钰冷然的昂着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从未说过于你不利之事,作为夫子,我编排自己的学子有何好处?” “你,你不就是喜欢柳询,以为这样弄坏了胡女郎的名声,就能与柳询做长久夫妻了。”齐婉儿在背后探出头来,好似鼓起很大的勇气说道。 谢云钰都快被这心思深沉的齐婉儿逗笑了,这样可笑的话她都说得出来?有人会信吗? 可她低估了众人爱听八卦的心思,齐婉儿这话确实经不起推敲,但在有心人听了,还是觉得值得怀疑,毕竟谢云钰比她们年长,却依旧未嫁,还与柳询交好,又与柳询同时失踪了几日的事实摆在那里。 见谢云钰用冷冷的目光盯着自己,齐婉儿缩了缩脖子,装作十分害怕道:“救命啊,胡女郎救救我,今日我戳穿了夫子的心思,想来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了?女郎快救我!” 惺惺作态,表里不一,谢云钰咬着银牙,带着凶恶的目光看向齐婉儿,这个伶牙俐齿的女郎可不得了,她这么爱搬弄是非,还对自己别有心思,今日若是不给个教训,他日何以管理纪律和人心? 可她还未做什么,就听得胡淑敏尖叫着道:“谢夫子,我敬重您是夫子,但你也别欺人太甚,好歹我也是尚书家的女郎,得罪了你,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云钰一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大反应,可打定了心思要教训齐婉儿,她也绝不手软,她嗤笑道:“尚书女郎是吗?既生得如此单纯,怎么样,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很好?” 谢云钰说着,慢慢靠近了齐婉儿,可齐婉儿躲在胡淑敏的身后,这模样在别人看了,就好似她在咄咄逼人的要挟胡淑敏一般。 到底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女儿,胡淑敏何曾见过这阵仗,她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闭着眼,大叫道:“谁被人当枪使了,你,你别乱来啊,你若对我动手,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谢云钰看着她手脚并用一直在挥舞的模样,轻笑道:“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他如何不会放过我,但在此之前,你与齐婉儿还是我的门下学子,我自当有义务,也有权利教育教育你们,什么叫做尊师重道,祸从口出!” 就在胡淑敏以为自己一定要经历谢云钰的一顿暴打之时,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她缓缓的睁开眼,却见前头一袭青衫的柳询正抓着谢云钰扬起的手臂,而谢云钰正满脸震惊与愤怒的盯着他。 胡淑敏以为柳询必定是因为听到自己将要被谢云钰暴打的情况,特意来出手相救的,她忙跑到了他的身边,一派娇羞道:“柳,少卿,你是来救我的吗?” 看着他英俊秀雅的侧脸,再加上这英雄救美的画面,胡淑敏觉得自己快要沉醉了。 柳询十分不习惯,除了王逊之和谢云钰以外的人如此称呼他,他皱眉,道:“胡女郎,我叫柳询。” 胡淑敏呆了呆,着急道:“可是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为最亲密的关系,我称呼你的字,好似并无不妥吧?” 柳询冷冷动了动唇,看也不看她,轻飘飘道:“对不住,我不喜欢不相干的人这么叫我,而且,你似乎忘了,我们还没成亲。”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驳了面子,胡淑敏只觉心下一冷,刚想要攀附上他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怎么也伸不出去。 他就这么厌恶我吗?胡淑敏大感挫败 。 看柳询不理会自己,却还牵着谢云钰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怒上心头。可想到方才可是柳询护着自己,才免于被谢云钰打的,而柳询现在又对她如此冷淡,为了避免自己在柳询心中的形象继续恶化,她只得忍着。 “少卿,你为何拦我?”谢云钰最是想不到,这种情况之下,柳询竟会护着胡淑敏。 柳询握着谢云钰的手未动分毫,眼中却闪过一抹疼痛,他薄唇轻启,道:“夫子,你一向注重自己的形象,何必为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失了名声,教育人的事,交个我便好了。” 谢云钰不明所以,眼睁睁的看着柳询将她的扬起的手轻轻的放下了,而后对着众人道:“既然你们这么爱看戏,那我便将话说清楚好了。不错,我是勖王嫡子,却也只是个有名无分的空头公子罢了,自小我便被送到菩提山修养,无权无势,只能明哲保身,所以你们这些想要攀高门的女郎们恐怕要失望了。” 空头公子?这四个字又是引起一片哗然之声,方才赞叹他大掩掩于市的市侩女郎们,一时间全都从嫉妒变成了鄙夷,不过是个空头公子而已,就算得到了,又如何?无权无势,就柳询那性子,何以为她们创造更好的条件? 这可不是他们理想的夫婿。 柳询勾唇冷笑,既然对方要用他的身份做噱头,那他便如他们所愿好了,不过,既然他们那么想让这些疯狂的市侩女子缠住他,那他也绝不会就此妥协。 不如,就把这一球踢回去,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反正他已经有了温吞怯懦的名声,不在乎再添上一笔。 柳询又指着胡淑敏道:“至于你,你是侧妃娘娘指给我的,我能怎么办,即便再不喜欢你,我也不可能违背侧妃娘娘的旨意,所以你就莫要再刁难夫子了?” 没想到柳询会这么说,胡淑敏也震惊的看着他,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柳询故作愁苦道:“没法,谁让你要炫耀的?我柳询自知福薄,没什么能力,空有勖王嫡子之名,只怕日后也没什么作为,而我勖王府又没有当家主母,一切皆是月楹妹妹之母侧妃娘娘做主,她是你的姑姑,将你许给我,你以为是门好亲吗?” 胡淑敏听了这话,一下如遭电击,愣愣的回不过神来,喃喃道:“不,不会的,姑姑说,她将我许配给你,这样你就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勖王府了,她一定会助你取得一番作为的。” 还以为胡侧妃能想出什么高明的法子说服胡淑敏成亲呢,没想到竟然连骗人都如此不走心,她是太了解自己的侄女吗?竟然连敷衍的借口都不愿找。 柳询好笑道:“我柳询虽没什么能力,却也不是个傻的,她会助我?你莫非是忘了,柳觅才是勖王府的世子爷吧?那可是她亲儿子,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她会抛却自己亲儿子不管,转而来帮我这个眼中钉的错觉?”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唏嘘,令她们惊奇的不是侧妃娘娘为何将胡淑敏许配给柳询,而是柳询口中,柳觅才是勖王府世子爷的事。 柳觅才是世子爷,才是真真的金龟婿,她们竟然全都押错了宝?人群中一下热闹开来,怪不得他仪表堂堂,一身贵气又出手大方。原来他才是真正的金主呢。 可柳觅自从上次醉仙楼出事,他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书院中了,听说他那时受了重伤,一时之间无法前来,不少人连连惋惜,这么好的夫婿就在身旁,她们竟全都视而不见。 当然,惋惜之余,便有人动了小心思,觉得既然柳觅受了伤,那不是正好,给了她们一个得以接近他的机会?如果能在这时候聊表心意,跑跑腿装一装温柔贤淑,或许能得这位世子爷的青眼也未可知啊。 不过短短几句话,加上柳询有意无意的将话题王柳觅身上引,已经没有人关注胡淑敏方才的炫耀了。反而有些同情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询这意思是说胡淑敏被亲姑姑给骗了。嫁了他这么个无所作为的空头公子。 甚至于柳询的话中还隐隐透出,现在勖王府做主的女主人就是这位侧妃娘娘,她们想要巴结,可千万得找对人了。 同为勖王之子。这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若非柳询自己说出口,恐怕其他人也不会相信,这个温吞怯懦的柳询与那个张扬狂傲的柳觅竟是同父异母之亲兄弟。更别说在勖王府的地位和待遇之差了。 聪明人都会选择柳觅这样的风流世子爷吧?柳询的又一番话,彻底打醒了胡淑敏。 柳询道:“你姑姑若是心疼你,就不会将你嫁给我,而是柳觅这个正正经经的世子爷了,我虽不在府中,却也知道,侧妃娘娘,本是有心将你许给柳觅做妻的,你说你放着好好的世子妃不做,跟着我,有什么前途?” 胡淑敏听了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216章 大获全胜 是啊,她从小便知,自己是要嫁给柳觅表格做妻的,故而她常常去勖王府探望,一来是为了看看表哥,二来也是为了讨未来婆婆欢心 ,可不知怎么的,胡侧妃却突然改了主意,说要将她许给柳询。 自柳询回府后的那么一次惊鸿一瞥,她的心下对柳询就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所以在胡侧妃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对,可这不代表,胡侧妃可以戏弄她! 那是她一直信赖的姑姑啊,怎可将她置于这种笑柄的地步? 亏得她还高兴得在书院门口发喜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人看着自己的笑话么? 这下,轮到众人对胡淑敏指指点点的了,她还想看谢云钰的笑话,殊不知自己变成了别人口中最可笑的事,这落差,简直让她又羞又恼,仇恨万分。 听着别人指指点点的话语,她好歹也是尚书女郎,何曾受过这种戏弄?胡淑敏再也承受不了的哭了出来。柳询看她哭得可怜,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摇了摇头,道:“你我皆是身不由己之人,既然都是侧妃娘娘的意思,我看你还是从了吧,莫要再哭了。” 这话,让胡淑敏哭得更伤心了。什么叫从了?这不就是承认了自己成了胡侧妃的弃子,不过是个送给柳询的人吗?这让她女郎的尊严何处安放? 方才有多风光,这会儿她就有多懊恼,这么哭着,胡淑敏一心想着自己的遭遇,哪还顾得上其他事。此刻柳月楹不在,又没个人教她要注意形象,故而她今日也算是丢脸到家了。 看到这儿,稍微聪明点的,也该明白过来,是什么样的局势了,胡淑敏一哭,哪还有什么可利用的战斗力?齐婉儿心下惶惶,看谢云钰还在冷冷的盯着她,不由得心生怯意,跌跌撞撞的就想要逃跑。 事情可以说是峰回路转,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谢云钰忍下心中的怒意,看穿了齐婉儿的意图,却突然没了再整治她的兴趣,准备转身离开。 可柳询的话还没有说完,既然她们欺负了谢云钰,是能说走就走的? 柳询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婉儿道:“齐女郎这是想上哪儿去?” 齐婉儿一阵害怕,旁人不知,看柳询偷巧卖乖就以为他真是个怯懦的公子,可她却想明白了,这柳询根本就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短短几句话,就扭转了局面,他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啊。 齐婉儿讪讪道:“柳,柳公子,有话好好说。”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柳询突然执起她的手,十分温柔道:“婉儿,你还想逃不成?今日,咱们便把话说清楚吧。” 这话,又引起一些人的探究,柳询这是何意? 柳询对着齐婉儿,深情款款道:“都怪我这勖王嫡子窝囊,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你与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把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我,可我却不能兑现娶你回家的承诺,事到临头,我柳询虽不及柳觅弟弟位高权重,可为你求个侍妾之位,还是可以的。” 谢云钰听了这话,瞳孔猛然放大,若说方才,他对付胡淑敏,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可以理解,可这么毁了一个姑娘的清誉,她就不能赞同了。 齐婉儿是有些可恶,却也罪不至此啊。 柳询这话一出,立刻引得旁边一众人的讨论声,没想到口口声声声称别人罔顾人伦之人,竟是因为嫉妒谢云钰与柳询走得近,为了自己的私欲,胡乱编排谢云钰。 想到方才,齐婉儿所言,说谢云钰是因为嫉妒胡淑敏,才说些话败坏胡淑敏的名声,她好和柳询做长久夫妻的话,这话可是立马被打脸啊。 她这么说,难道不是自己的意图? 就连一直哭着的胡淑敏,听了柳询这话,都忘记了哭泣,流着泪愣愣的看着他们。 众人在对齐婉儿的心机感到唾弃和惶恐之时,她们已经看不到齐婉儿听到柳询说出这句话时扭曲的脸了。 齐婉儿被柳询大力抓着,手腕间传来的疼痛已经让她顾不得解释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了,她痛得冷汗都快掉下来了,眼中闪着祈求的目光道:“柳,柳公子,我知错了,求你放了我吧。” 柳询笑着道:“错?你何错之有?你倒是说清楚啊。” 柳询说完,手上蓦然加大了力道,惹得齐婉儿又是一顿痛呼,可他们二人靠得很近,近得好似柳询因为心疼齐婉儿,而温柔安抚她的模样. 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颤抖,只觉他们是在调情,这青天白日的,加上柳询那句引人遐想的话,不少人都低下了头,耳红心热的不敢再看。 齐婉儿手都快被柳询捏断了,哪还顾得上什么颜面,她痛得惊呼道:“我错了,我不该胡乱编排夫子,她跟公子什么关系都没有,是我,一切都是我,是我嫉妒她与夫子的亲密关系,故意说出那些诽谤她的话,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公子,饶了我吧。” 柳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轻轻凑到齐婉儿的耳边,小声的呵气道:“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吗?替我转告你身后的那个人,如果他再使什么手段,到时候我就不是侮辱你清白这么简单了,我会将他给敏秋的伤害,一寸寸的还给他!” 齐婉儿连声点头,眼中的泪要掉不掉,看着楚楚可怜的模样。 柳询故意温柔的拭去她的泪水,道:“乖,别说了,我知道的,对不起婉儿,是我没给你你要的安全感,你放心,我与夫子之间,清清白白,绝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这样,你是否可以安心嫁给我了?” 说罢,柳询还故意转身,指着胡淑敏道:“我不管,我柳询没什么本事,却也见不得自家的女人受苦,今日,我便与你说清楚了,若要我娶你,婉儿将会与你同一天进门,反正我喜欢的是她,你若对她不满,大可冲着我来。” 没想到柳询难得强硬了一回,却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不少女郎们看了,感动得泪水涟漪,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难为柳询这怯懦的性子,为了齐婉儿竟然都豁出去了。这怎能不令人觉得震惊。 胡淑敏愣愣的看着这个用手指着自己的男人,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柳询与齐婉儿? 想到方才齐婉儿朝自己哭诉谢云钰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事,她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自己是被齐婉儿给利用了,她是借着自己的手,对付谢云钰啊? 虽然胡淑敏醒悟得有些晚,却也八九不离十了,柳询继续装出一副对齐婉儿深情不已的模样,这在盛怒之下的胡淑敏看了,只觉刺眼万分。 胡侧妃耍了她,她没办法,可齐婉儿算什么?她好歹也是尚书之女,教训不了胡侧妃,还不能教训一个小小的女郎吗?她一下站了起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巴掌就盖到了齐婉儿的脸上。 白皙小巧的脸,霎时印出一个粗大的手印,甚至还能感觉到口中传来的血腥味,齐婉儿震惊的看着她,这胡淑敏突然发什么疯? 她刚想发作,却因着柳询指尖的威胁,只得恨恨的剜了胡淑敏一眼,有苦也说不出来,她算是明白了,今日,不止自己,胡淑敏也要被柳询戏耍了。 不,他何止戏耍了自己二人,简直是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这么缜密的计划,说的话环环相扣,这样的手腕,自己又岂是柳询的对手?齐婉儿咬唇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忍得柳询一阵心疼,他不可思议的指着胡淑敏道:“你,你这个毒妇,还未过门就对我心爱的姑娘这般,日后还指不定对我怎么样呢,我,我要休了你,不,我要跟侧妃娘娘说,退婚,坚决退婚!” 他竟然说自己是毒妇?胡淑敏愈发怒不可恕,对齐婉儿的恨意更甚了,柳询虽口头上护着她,人却无比自然的上前两步,好似在质问胡淑敏,这又给了她机会,胡淑敏何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不管不顾,朝着齐婉儿的脸又是一巴掌。 这胡淑敏长得丰腴,而齐婉儿又是小巧精致型的,哪是她的对手,这一巴掌下去,她已经被打的歪在了一遍,面上亦是涔出血来,看着十分吓人。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弄得傻了眼,待她们反应过来后,连忙四下逃窜,胡淑敏太可怕了。看着她出手如此狠重便知,她内心是个多么小心眼又危险的人,她们可不想因为要看一场热闹而被无辜殃及。 这时,有人想起胡淑敏的家世,她爷爷,不就是镇国大将军胡敬吗?胡敬可是出了名的彪悍,立下战功无数,虽然他因着私通敌国被抄了家,可将门虎威还在啊。 都是待字闺中的弱女子,何曾见过这种彪悍的阵仗,不少人看着齐婉儿的丑态,吓得尖叫连连。 柳询亦是吓得一把抱住了头,害怕得瑟瑟发抖道:“不要,你不要过来,我怕了你还不成吗?我,我不敢乱说话了,以后府中就你一人做主成吗?你不要打我,不要啊!” 胡淑敏愣愣的看着众人看向她惊恐的眼神,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为何大家看向她都是一副惊恐的模样? 第217章 分歧 不知是谁喊了声:“快走啊,母夜叉出来了!” 旁人一听,哪还有心思看热闹,连忙脚步匆忙的就离开了,方才热热闹闹的门口,一下就剩下了几个当事人。 谢云钰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幕的变化,只觉像戏台上做戏的人似的,这都是什么情况? 人都走光了,柳询才拍了拍手,走到谢云钰面前,道:“让夫子受惊了。” 谢云钰恍若不认识般的看着柳询,虽说她知道柳询心机手腕都不容小觑,可当场表演了这么一出,就把这么多人算计其中,这种心机就不是值得敬佩,而是令人恐惧了。 还有方才那逼真的表演,都快让谢云钰以为,自己真的是置身于这种境地,就连胡淑敏的行为都被他牵着鼻子走,这,这简直超过了谢云钰所能接受的范围。 见谢云钰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柳询心中一阵刺痛,好似突然堵了一团棉花。 虽然他有更好的法子让这两位惹是生非的女郎得到教训,可他不想再等了,凭什么她们欺负了谢云钰,还能好好的? 齐婉儿颓然的坐在地上,这才弱弱的开口,道:“柳,柳公子,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柳询点点头,不甚在意,谢云钰的态度令他无心再管其他。 见他应允,齐婉儿吓得连滚带爬,面色惊惧的赶紧离开了,而胡淑敏看到齐婉儿离开,好似也后知后觉的觉得,方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自己不应该待在这儿,得赶紧回去找柳月楹商量对策才对。 胡淑敏也走了,方才熙熙攘攘的场地上,现在只剩下柳询和谢云钰两人。柳询走过去,刚想靠近她,却见她见他靠近,竟后退一步。 柳询眸中一痛,拿起的手在半空中颓然放下了,自嘲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怕对不对?我也觉得自己蛮可怕的,为了目的,步步为营,甚至不惜带着假面生活。” 谢云钰木然的摇摇头,她可以理解他为她出头的心思,可却不能理解,用这种法子,这么一来,齐婉儿的名声就毁了,她不过是嫉妒而得罪了自己,何至于下半辈子都要活在柳询这三两句话的诬陷当中? 还有胡淑敏,这悍妇之名怕是要永远跟随于她了,谁还敢再娶? 柳询看着她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夫子可是觉得今日我的所作所为十分虚伪,不择手段?” 谢云钰低头,沉眸道:“难道不是吗?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朝夕相对的人会变成这幅模样,几句话,便将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柳询冷笑一声,突然有些激动道:“难道她们不该吗?胡淑敏是胡侧妃硬塞给我的,她不过是觉得我现在越来越不受控制,所以想要在婚事上捆绑我罢了,我为何要受她摆布?” “还有这个齐婉儿,你以为她是什么单纯的人?她和绯月是一伙的,目的就是为了搅浑书院的水,好趁机实现他们的目的。既然她们有心对夫子下手,我为何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替夫子出了气,也还了你公道!” “公道?”谢云钰觉得好笑,是,方才自己是十分生气来着,气得恨不得将这些人抓住吊着打,可因着自己一时的生气,就断送了两位女郎的后半生,这样的气,她如何生的起啊? “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谢云钰忍不住开口道:“不要借着为我好的幌子,执行你龌蹉的心思,你不愿娶胡淑敏,大可直说,顶多被你们勖王府上的侧妃娘娘骂一顿就是了,就算她不理解,作为亲爹的勖王,总会理解你的吧?” “还有齐婉儿,你看她不顺眼,教训几句便是,何苦让人背上一个婚前失贞,伤风败俗之名,你这样,我真的不敢苟同。” “所以,你看不起我?呵,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我父王既然能逼死我娘,将我扔在菩提山这么久不闻不问,你以为事情是三两句就能说清的?你根本不知这其中弯弯绕绕,就莫要妄下定论了。” 这话,好似再说谢云钰多管闲事了,他想要怎么处置,还容不得她多嘴的模样,谢云钰心下一赌,没想到柳询竟然会说出这等过激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委屈 。 她闷闷道:“好吧,这是你的事,我是不该随意评判,我只想说,以后这种事能不能手下留情,她们是有罪,却也罪不至此啊。” 柳询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这意思,到头来还是我帮错人了?可笑,方才那情况,我若不这么做,不这么说,被殃及被误解被诽谤的可就是夫子你欸,我帮了你,你竟还觉得我帮错了?” 是啊,他是搬了自己,只是方法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罢了,如果不是方才他出手,那些难听的话指向的就是自己了,他何错之有?谢云钰站在那儿无话可说。 柳询自知说的话有些过了,他懊恼的扶额,道:“总之,夫子别管这些了,我是不会让人无端诽谤你的,如果你觉得今日之事难以接受,那我日后绝不再这样了。好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少卿这是,在赶自己走? 谢云钰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却见他也不管自己,就这么甩袖走了。 他这是,在生自己的气?怪自己为何不能理解他呢?直到柳询走了,微风吹过,谢云钰感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凉意。 自己不该这么说他的吧,毕竟他方才为了帮自己,算是自黑来维护她的名声了。偏偏自己还如此不知好歹的数落他。 只是,就这么被他扔下,谢云钰也有些难受,说好了要与柳询好好相处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此事,以婉儿的不知检点和善妒,还有胡淑敏的彪悍之名做了了结,再也没人说起谢云钰的坏话了。只不过,那厢的柳询却变得不大好。 柳询之所以要匆匆赶走谢云钰,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的那股真气又开始骚动了,为了不让谢云钰发现,令她担忧,他宁可装作自己生气了的模样匆匆离开。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柳询急忙对着空气焦急道:“白间,快,请墨姑娘前来。” 白间从房梁上跳下来,见柳询神色着急,不敢耽搁,连忙闪身而去。 明明上次喝过谢云钰的血后,不是平静下来了吗?为何?为何气血汹涌,好似毒发了一般? 柳询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理智,哪怕体内叫嚣着嗜血的冲动,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封了穴道,定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就见白间领着墨初郁匆匆而来,墨初郁一见柳询的唇色变成了黑紫色,人虽坐着,整个身子却忍不住的颤栗,她心下一紧,连忙提着药箱上前为柳询诊脉。 感受到他的脉搏紊乱,好似两股真气随处乱窜,墨初郁凝眉,立马吩咐白间道:“白左使,劳烦你守着院子,别让任何人进来,这三日,我要为公子疗伤,不得打扰。” 白间脸上闪过一抹犹豫,毕竟现在情况特殊,凤阳宫内的一切运作和整顿还得听从柳询的指示,莫说等不到命令的下达,就是延误了消息,恐怕也是一场大事了。 许多事情,只争朝夕,没延迟一次,结果都会不尽相同,可柳询现在的身子堪忧,他又当如何抉择? 看到他的犹豫,墨初郁忍不住气愤道:“你傻了吗?你家主子命都快没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你身为凤阳宫左使,什么事情看着办不就成了?总之,一定不能让旁的事情打扰到他。就这么决定了!” 墨初郁说完,用力的将门一关,也将傻愣着的白间关在了门外。 白间一阵惶恐,他虽为凤阳宫左使,可升上来并没多长时间,一向只听命令行事,现在突然要他下决策,他怎么办? 他一阵懊恼,想推门又不敢,瞧墨姑娘严肃的神色便知,主子情况不妙,他身为左使自当扛下一切,可他又能力不足,这会儿他真希望刘桥能现身眼前,就不用他如此焦灼了! 好在并无大事,墨初郁闭门疗伤,除了谢云钰来了一次,倒也没其他不好的消息。 谢云钰是第二日早上来的,她在院子外踌躇了许久,才下定决定来给柳询道个歉,毕竟他也是为了她好,她不该那么说他。 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柳询出来,就连果子,都看不见人影,无奈之下的她只好叫门,等到白间听到动静闪身落在她身边,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不知夫子,找我家公子何事?”白间问道。 谢云钰指了指柳询的房门,道:“先前我说了些话,令你家公子不开心了,所以特意来道歉,怎么,他不在家?” 白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弄得谢云钰不明所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间欲言又止,他很想告诉谢云钰说公子在疗伤,可想到公子之前瞒着谢云钰的情况又无法直言,只能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谢云钰眉头一皱,心下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听白间说了,直接就要推门而入。 却在她的手,刚刚触及到房门之时,正好门开了,露出墨初郁染着红晕的脸,见到谢云钰,她眸光闪躲,匆匆行礼道:“谢夫子,公子已经歇下了。” 第218章 金屋藏娇 大白天的,这个点,歇下了? 谢云钰狐疑的看了一眼墨初郁,却见她神色不自在的拢了拢衣裳,好似怕被人窥探到什么秘密一般,脸色微红,眼神迷离恍惚,还有些慌乱。 不知为何,谢云钰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芙蓉帐暖”四个字,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看向墨初郁,越看越觉得可疑,忍不住询声道:“墨姑娘这是?” 墨初郁低着头,眸光微冷,复而立马恢复了冷静,还一反常态的带着娇羞的意味道:“天气正好,柳公子说他刚得的茶不错,故而特意派人来接我品茗,怎么,谢夫子也想喝吗?” 谢云钰奇怪的侧头看了一眼屋里头,见床榻之上隐隐约约躺着个人影,看着好似柳询的模样,品茗?喝到床上? 她连忙摇头道:“不,不必了,我那儿也有好茶,墨姑娘不必客气,既然你们有事,先忙着,我,我就先走了。” 眼见着谢云钰神色慌乱的就要走,墨初郁勾了勾唇,道:“慢着。” 谢云钰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僵硬的笑了笑,道:“怎么,墨姑娘还有事?” 墨初郁摇摇头,走进了她,笑得温婉无害道:“非也,只是我见谢夫子来得匆忙,不知是否是找少卿有要紧事?他这两日有事忙,恐怕没法分身去找夫子了,若是有事,初郁愿意代为传达。” 如果说方才还有些遮掩的说话,那么现在就是赤裸裸的直接说他们在一块儿了,而且柳询还为了墨初郁没空见谢云钰,谢云钰的身子震了震,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角,道:“多谢墨姑娘的好意,不必了,我找他,也无甚要紧的。” “那好吧,夫子慢走。”墨初郁说完,缓缓地朝谢云钰行了个礼。 等到她礼毕起身时,就见谢云钰已经无地自容的落荒而逃了。 墨初郁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转身回去关了房门。 比手段吗?她有的是时间和谢云钰慢慢玩,直到把柳询抢回来! 从柳询的院子回来,谢云钰就一直处在浑浑噩噩当中,她对这件事实在太过震惊了,一直以为柳询是个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却不想,竟还金屋藏娇! 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了,她墨初郁是什么身份? 柳询曾说,墨初郁是妙医圣手段七羽的入室弟子,这些年他的毒一直都靠她来医治,那缓解毒药的药丸也是出自她手,可一个神医的弟子,为何甘愿留在他身边只侍奉他一人? 再说,墨初郁在凤阳宫一直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就算谢云钰不了解凤阳宫,可见其他人都对她很尊重,这不也说明了,墨初郁的特殊地位吗? 她一个年轻姑娘,习得一手好医术,凤阳王又是那风流霸道的性子,二人郎才女貌,干菜烈火…… 谢云钰不敢再想了,只要一想到方才墨初郁脸色绯红,慌乱敛衣的模样,她就控制不住的想到那房中的床上,又是怎样一副春光。 柳询这是生自己的气了吗?所以要将墨初郁带回来报复她? 他也太小看自己了吧,以为自己非他不可吗?所以要带人回来糟践她的感情? 谢云钰只觉眼中发涩,她不愿承认自己此刻,内心都快被嫉妒填满了,恨不得立马跑回柳询的房中将她们两给拖出来,可高傲如她,又怎会允许自己被人看到这样撒泼脆弱的一面? 为何才发觉自己的心意,柳询就要这么对她,谢云钰仰天,将眼中的热潮给逼了回去,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假的,还不如一管理好红鸾院,那才是自己的价值所在。 连续三天,柳询都了无音信,也不来向她解释,谢云钰愈发心灰意冷,再也不想为谁动了情。 说什么他近两日都没空,没空他能干什么?不愿见自己大可直说啊,何必利用别人来羞辱她,难道她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吗? 谢云钰心下,对柳询愈发失望了。 其实,并非柳询不想解释,而是这三日,他都在时而清醒,时而浑浑噩噩中度过,根本没心思管理外头的事,更遑论说照顾别人的感觉了。 直到第四日,柳询才悠悠转醒,恢复了神志。 感觉到似乎有只手,在自己的脸上游离,眉眼,嘴唇,都被温柔府抚摸而过,昏迷着的柳询只觉这双手温柔无比,带着淡淡的药香,还伴随着一声淡淡的叹息。 等等,这是谁的手?他的卧房岂是其他人能随意进出的?柳询一下清醒过来,他猛然睁开了眼,下意识的唤了声:“白间!” 屋外的白间破门而入,紧张道:“主子,可是出了何事?” 柳询揉了揉眼角,眼神慢慢恢复了焦距,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墨初郁无疑。 “你醒了。”墨初郁收了银针,守在他的床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她已经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三日,所以眼底一片青紫,可看到他醒了,还是一阵欣喜的松了口气。 柳询挣扎着要起来,有些头痛的锤了垂脑袋,茫然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墨初郁收好最后一根银针,又扶着他做正了,做这些好似再自然不过,这才道:“有人近距离的给你下了催发毒气的毒,幸而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催发毒性的毒?” “是,这种毒会催发中毒者体内原有的毒气,我想,这一定是知道了你中毒的亲近之人干的。要不就是,你曾靠近过携带此毒的人。” 柳询甩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些,怪不得,怪不得他已经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却不想还是莫名其妙的毒发。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似是因为教训完齐婉儿,才感觉毒发的,这个对他下催毒的人,会是她吗? “该死的!”柳询咒骂了声,一手用力的锤着床榻,都怪自己,不该一时心软打发齐婉儿走的,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这件事何以查证? 不过,既然做过,必有证据,柳询倒也不怕她跑了,他锤了锤还有些发胀的脑袋,道:“这事暂且不管,我昏迷几日了?这期间可有何事发生?” 白间一下着急道:“主子,你都昏迷三天了,可急坏属下了。” 柳询不耐烦道:“我问你话呢,说。” 白间茫然的看向墨初郁,见她拿着茶碗给他倒水的手顿了顿,面色无波道:“没什么事,白左使都处置好了,你就放心吧,不过此次毒发凶猛,我还未找到可以立刻抑制的解药,近些时日,你要小心,对方很可能故技重施,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还是留在书院吧。” 墨初郁说得及其自然,可柳询一听,立马摇头,道:“不必,你还是住回原来的院子,我有事便会让白间去传唤你。” “可是……”墨初郁实在心有不甘,为何这么好的机会,她都不能顺利待在他的身边? “主子,就让墨姑娘跟着您吧,你看,她是位神医,书院中又有人对您下手,为了以防万一,让她住在这儿也不错啊。”白间劝道。 “荒唐,一个姑娘家,住在书院这种男女混杂之地,还是我这男子的寝舍,成何体统,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要真替她好,早早送她出去才是。” “可是,您的病……” “无需慌张,不过是小事,这么久都熬过来了,也不见得这次就会方寸大乱,好了,你退下吧,去,把近几日的情报呈报给我。” 柳询都这么说了,白间只能无奈的道了声是,转而欲言又止的看向墨初郁。 墨初郁只得劝道:“这些事先暂且放一边吧,公子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左右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不如好好养着,尽早恢复才是。” 柳询沉声道:“白间!” 白间未敢不从,乖乖领命下去了。 自己的话被无视,墨初郁的眼中闪过一抹难堪,她顿了顿,又道:“公子,我是大夫,你得听我的,这身体才能好起来。” 柳询摆摆手,道:“你是大夫,给的只是建议,却不知支使我这样做,好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明白,无需多言,宫内事务拖不得的。” “公子……”墨初郁眸光一动,还想再劝,她是头一次见柳询如此来势凶猛的毒发,这回是好在她就在书院左右看病,来得及时,可下回呢?柳询如此不当自己的病是一回事,也不知他下次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及时遏制了。 柳询若出事了,莫说师傅怪罪,她也不能心安啊。 莫约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柳询坐直了,道:“好了,墨姑娘,我听你的,会照顾好自己,只不过你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许多事情耽搁不得,若因我一个决策而损失宫里的弟兄性命,我心下难安啊。” 这事墨初郁也能理解,刚经历西域圣教连番洗劫,凤阳宫确实有很多事等着柳询觑决策,她叹了口气,最终不再说什么。 墨初郁等了一会儿,见柳询神色恹恹,好似什么也不想说,在赶自己走的模样,她有些心酸,可为了自己一向高傲的面子,她是绝不会低头的。 她道:“既然公子没什么事,初郁就先走了。我府中还有几个病人正等着,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 第219章 莫名敌意 墨初郁说完,起身就要去抬自己的医药箱,她在心中默念着“留下我,快留下我,只有你开口,我便留下。” “慢着。” 柳询果然开了口,虽然不过短短两个字,可还是令墨初郁欣喜不已,她一下转过身来,高兴道:“我便知你舍不得我走,你放心吧,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 柳询皱眉,道:“墨姑娘误会了,我叫住你,只是想问问,刘桥的病情。” 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吗?还自作多情的说出那样的话,墨初郁的脸上满是难堪,她尴尬的轻咳了声,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了,又是失落又是伤心道:“没事,刘右使恢复得很好,已经能清醒的用膳了,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便能回来帮公子了。” 柳询一阵欣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刘桥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墨初郁看着柳询能为自己以后手下病愈都这么高兴,可偏偏面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的自己,却连一个笑脸都没有,她的心下愈发酸涩,失魂落寞道:“恩,那初郁便先走了。” 柳询摆摆手,连句交代的话也没有,好似沉浸在刘桥将醒的喜悦中。 看他对自己如此轻视,甚至视而不见,墨初郁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内心的不甘和落寞了。她行了礼转身出了屋子,却在临行前又回过头来,眼中燃起了志在必得的火焰,道:“公子,早晚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付出,早晚有一天,你是我的!” 等到白间将近日的消息汇总过来,墨初郁已经离开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忍不住道:“主子,您何苦对墨姑娘如此冷淡?要知道,这几日都是墨姑娘在不眠不休的照看您啊,你这一醒,就赶走人家,未免也太过绝情了些。” 没想到一向少话,说什么就做什么的白间,会突然之间为墨初郁鸣不平,柳询诧异的抬眼看向他,道:“你知道什么?” 感受到了他犀利的目光,白间忙低下了头,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白间迟钝,却也看出来了,这墨姑娘对主子有那个意思,她是个大夫,又常年照顾主子,若是能修得秦晋之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放肆!”柳询难得的厉色,道:“主子的事,岂是你们可以妄议的?墨姑娘好不好,我心里有数,白间,你就莫要操不该操的心了,管好自己的事吧。” 白间连忙羞愧道:“属下知错,是属下暨越了。” 向来做属下的,是没有资格质疑主子的决定,更不能暨越到管主子私事的,白间看着墨初郁尽心照料柳询,为他忙里忙外,忍不住生了恻隐之心,却不知自己这几句话,犯了大忌。 见白间诚惶诚恐的模样,柳询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不是凤阳王,并不会对他们这些属下下手,再说他说的话也是为自己好,何错之有?只是自己不喜欢有人在这件事上质疑他的选择罢了。 在他的心中,只有谢云钰一个女子可以与他并肩看尽世间风景,既然心中有了人,旁的人再好,他也看不上了。 柳询道:“我知道,墨姑娘对我的意思,只是我却非她的良人,我能做的,只有阻止她继续犯错而已,情之一字,既然给不了她未来,就只能断绝了她开始的念头,你能了解吗?”, 白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么深奥的问题,他还没能思考得这么透彻。 看他呆萌的模样,柳询失笑,也不在这事上计较了,他道:“好了,近日有什么动静?” 白间看了一眼柳询的脸色,捡最要紧的说,道:“主子,京城那边的消息,自三日前胡淑敏女郎丢了回大脸后,她就与柳月楹女郎相约回到京城去了,也不知胡侧妃怎么说的,她竟然同意了,与公子按时完婚。” 胡侧妃竟然还不死心?柳询烦躁的捏了捏额角,这事还真是不好办呐,他现在身在云州,京城的事也是鞭长莫及,而且,为了他一贯的懦弱公子形象,他还不能在这件事上发作,明面上,他根本未敢有动作。 三日前,他已经尽量把自己的无能和惧怕胡淑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想来就算胡侧妃想用这事拿捏他,他也有逃避的理由,可娶不娶胡淑敏这件事,并不能自己说了算。 胡侧妃让他娶胡淑敏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利用胡淑敏来监视,控制他,他是一个受了苦还得将脸迎上去讨巴掌打的没骨气之徒,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为了计划顺利,他好像也不能拒绝这门亲。 可真让他娶了胡淑敏?这也是不可能的,他柳询虽然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也绝不会违心的与一个不爱,反而还憎恨的人在一起。 这事,还真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样解决。 柳询眯着眼,脑中满是算计。 等到其他的不相干的小事汇报完,柳询已经觉得十分疲累了,他用手按着太阳穴,面色皆是疲劳之色,白间见了,不忍再让他劳累,便捡紧要的说完。 “就这些了吗?”柳询感觉精神不大好,却还是认真的听完了白间的汇报。 白间点头,道:“目前就是这些。无甚要紧的事,西域圣教那边的人最近也出奇安分,不过,公子昏迷这些天,谢夫子有来过一次,然后脸色不好的走了。” “夫子?”柳询一下来了精神,立马坐直了道:“她说什么了?” 白间想了想,道:“那日夫子说,什么事误会了公子,特意来向您道歉来着,只是不知后来怎么的,走的时候神色郁郁,看起来不开心。” 柳询听得这话一阵欣喜,谢云钰向他道歉吗?这太好了,虽说他之前帮谢云钰的时候也不乏私心,就这么与她呛了几句,可谢云钰既然能来向他道歉,是不是说他们短暂的争吵可以和解了? 顾不得伤痛,柳询一下翻身下了床,穿了鞋子就要往外走,白间吓了一跳,连忙道:“公子,公子,你的伤!” 柳询哪还顾得上这些,他已经三日没见到谢云钰了,这会儿听到她有示好的心思,还怎么坐的住。 只是,等他赶到谢云钰的院子,却被刚从谢云钰那儿出来的谢逸昕拦在了门外。 谢逸昕睨视着他,道:“你不能进去,我姐姐现在不想看到你。” 柳询莫名其妙,道:“小公子,走开,让我见见夫子。” “说了不让进就不让进,哼,我若是你,就没有脸来了。” 这话倒有些没头没脑了,饶是柳询脾气好,听了也是一恼,道:“这话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清楚!” 谢逸昕可不怕他,鄙视道:“说清楚?还需要怎么说清楚,你不是要娶胡淑敏女郎了吗?又来招惹我姐姐作甚?还有,既然都要成亲的人了,居然还在屋子里藏个女娇娥,柳询啊柳询,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呢,亏得我之前还看好你,劝姐姐拒了王家的亲,可你真是令我好惊喜啊!” 柳询皱眉,不知这谢逸昕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什么叫快成亲了,还女娇娥? 他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保证,此前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夫子的事,日后也绝不会,你让我进去,与夫子解释清楚!” 谢逸昕看他着急的神态不似作假,他刚想说话,就见谢云钰气呼呼的端着一盆水,想也不想的就往柳询身上招呼,他吓得弹跳着跑开了。 柳询被浇了个满身,狼狈得像个落汤鸡,大病初愈后的身子本就不好,他着急出来,也没穿件厚一点的外衣,这会儿被凉水一浇,顿时瑟瑟发抖。 可看向谢云钰冷凝的神色,柳询还是忍着寒颤走到她面前,道:“夫,夫子,你为何如此对我?” 谢云钰嫌恶的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今日这盆水,就当我看错了人的惩罚好了,从今晚后,你只是我的学子而已,你走吧。” 柳询莫名其妙,不知谢云钰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还如此嫌弃自己,这当中,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对,白间说的,谢云钰走后就郁郁寡欢,看来是有事令她产生了误会,可究竟是什么事? 谢云钰可不会等柳询在那详细的想明白,她泼完了水,便转身回了屋子,把门一关,任凭柳询再想追问其他,也无从入手。 谢逸昕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幸灾乐祸的冷哼一声,也摇着折扇远走了。 柳询无法,只得就这样形容狼狈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白间见了,一阵诧异,忙拿来了干衣服给他换上,却不好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询就这样抑郁了几日,谢云钰也不理睬他,弄得他郁闷又无奈,本来心中因着听到谢云钰拒亲的消息还有些高兴的,可看谢云钰对自己阴郁的脸色,他就什么心思都没了。 送走了王家主,王逊之也回来授课了,眼见着就要今日冬日,春试的备考也准备在即,这当中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某一日谢云钰带谢逸昕见了她的干爹干娘后,谢逸昕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许久,而后看向柳询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姐姐竟为了这个男人付出这么多! 第220章 他的婚事 谢逸昕在震惊的同时,也看出来谢云钰对柳询有着不同于王逊之的心思,特别是她明明想绝情的将柳询拒之门外,却下意识的关心他到底回去没有,会不会被日晒,被雨淋的时候,他知道,姐姐的心已经沦陷了。 柳询是个好夫婿的人选吗?他不知道,只是他的脑海中,总会想起上次自己说要一辈子陪着姐姐的时候,柳询斥责他迟早会长大,他们姐弟都该有自己的生活的话,这令他不知不觉中也产生了替谢云钰未来规划的打算。 时光荏苒,凤阳宫的一切也在柳询的整顿下走上了正轨,他们之间,还是不咸不淡的这么处着,两人明明都是有心,却碍于礼法和误会不能更进一步,这在旁人看了,也暗自着急。 谢逸昕本有心想要帮柳询一把,可偏偏让他听到了哪怕那么大闹之后,柳询依旧要与胡淑敏成婚的话,他在气恼柳询这个懦弱公子哥为何不有骨气一点直接拒婚之后,自然还是护着姐姐的多。 春试将近之时,也迎来了勖王修书勒令柳询回京成亲的日子。 一大早,谢云钰便起身来给学子们做训练,因着这是她所教的第一批学子,现在到了验收成绩的时候了,而且,与皇上的下一次科考之约,便是春试,若她红鸾院的女学子们,能赢过青山院,那可是大大的长脸不说,还是无上的荣耀啊。 所以众人对现在的训练都很积极,尝到了上次蹴鞠赛狠狠打脸众男子,女子也有不输男子的甜头,众人对此次的春试也十分看重。 故而,春试特训,几乎人人都会到场,只不过今日,谢云钰搜寻了一圈,都没有柳询的身影,他近几日不是一向很准时的出现在书院么?为何今日不来了? 有学子见她探究的往柳询坐的位置上看,忙回答道:“夫子莫要再看了,柳公子今日成婚,已经回京城去了。” 此话一出,这个红鸾院的学子们都沸腾了起来,柳询要成婚了?那娶的是谁? 有人问到:“你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柳公子成婚,我们可没听到消息呀。” 那学子鄙夷一笑,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本家有个亲戚,就在勖王府里做事,他说今日勖王府办喜事,嫡公子成婚,娶尚书家女郎,这还能有假?再说,上次胡淑敏女郎不是刚刚给我们派发了喜帖么?你们都没看?” 这话,立刻引起一阵唏嘘声,胡淑敏那日表现出来的彪悍,她们皆是看在眼中,那日柳询不是明明说要退婚的么?可为何,还是娶了她? 想到柳询那怯懦的性子,众人算是明白了,看来勖王府里那位侧妃娘娘很是厉害啊,竟然压着柳询不得不与那母夜叉入洞房,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笑话么? 不少人纷纷暗道可惜,好歹也是个勖王嫡子,长得也算龙章凤姿,可不想,却是个人人拿捏的软柿子,这要是在平常人家,胡淑敏这么羞辱自己心爱的女子,柳询能甘心娶她? 众人巡视一周,见齐婉儿果然也不见了踪影,难道柳询是带着她大闹婚礼去了? 啧啧,娶了那样的母老虎,也不知柳询能睡得着不?有人在幸灾乐祸的同时,也起了嘲弄柳询的心思。 议论声,八卦声不绝于耳,纷纷敲击在谢云钰的心上。谢云钰苦涩的笑了笑,那日他明明是为了替自己解围报仇,才被人冠之以懦弱无用的帽子的,现在这么多人笑话他,起因可不就是因为自己么? 谢云钰心下酸涩,她不恨柳询,既然做出不得不娶胡淑敏的戏码,如果他不回去成婚,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一切?他隐忍了这么久,是绝不会在此功亏一篑的。 可不管如何,既然他要成婚了,作为夫子,一杯喜酒总要喝的吧。哪怕与他拜天地的是别人,她也该去看看,他一生中最俊朗的模样,不是吗? 可是,他谁也没叫,就这么孤身一人回了长安城,给别人留下嘲弄他的把柄。 谢云钰一阵担忧,也不知长安那边境况如何了。 呸呸呸,他都这么对你了,你又为何担忧他?再说,这是他选的路,他心甘情愿,你又操心什么? 谢云钰自欺欺人的摇了摇头,王逊之说得没错,他果然为了自己的形象,竟连拒绝也不拒绝,就应下了这么亲事,难道他不知,这样自己会难过吗? 虽说这当中有苦衷,可凭柳询的本事,他若是不愿,他们又能如何?可他还是去了,什么也没说。 那只能说,他只有打算吧,而自己,无法参与其中。 谢云钰思绪复杂,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哪里还有心思上课,匆匆让学子们温习课题后,她便逃也似的钻入了后山。 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入冬了,天气也变得寒凉了起来,谢云钰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山上坐了会儿,就感觉浑身发冷, 她蹲下来,抱了抱自己,蓦然感觉肩头一沉,原来是一件披风。 看向来人,谢云钰动了动唇,道:“子致。” 王逊之往她的身边随意一坐,道:“我便知你在这儿,天气转冷了,担心着凉。” 谢云钰道:“多谢。” 王逊之淡淡的勾了勾唇,有些失落道:“敏秋,你变了,从前的你,绝不会与我如此客套生分。” 是吗?谢云钰恐怕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自从确定了心意,她就与王逊之渐行渐远了。 谢云钰尴尬的挠了挠头,道:“不,在我心中,子致永远是子致,只不过我们都长大了,有了许多无法分享的喜怒哀乐。” 王逊之看着她清亮的眼眸染上了几许闲愁,也不戳破,他看着京城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放心吧,他绝不会这么妥协去娶胡淑敏的。” 谢云钰惊诧的回神,“啊?”了一声,就听得王逊之似乎知她所想的解释道:“因为他是少卿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少卿。” 听了这信心满满的回答,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谢云钰的心却奇异的安定了下来,王逊之说得对,他是柳询啊,何曾真的向别人妥协过? “可是……”即便他有所计划,谢云钰还是有些担忧,京城对他来说就是虎狼之窝啊,他如何能在回去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王逊之拍了拍她的肩,笃定道:“放心吧,少卿从来就是这样,经历过的风浪比我们多多了,他有自己的法子和计划,既然他不愿告诉你,我想他一定是为了怕你担忧,也因为自己有信心能好好的回来吧。” 谢云钰忍不住一阵羞愧,枉费自己自以为了解柳询,可还没有王逊之对他的信任坚定。 她忍不住道:“之前你向我求亲之时,不是说不答应与少卿往来吗?为了突然……” 王逊之道:“我现在也没答应啊,只不过,再怎么说,他终究是我生死相依的兄弟,现在他遇到了困难,我会担忧也是正常的吧,而且,我也不想看某人一脸愁苦的模样,听我的,我们只要相信他就够了。” 谢云钰点点头,经过王逊之的安慰,她的心下也释然了许多。 两人看着京城的方向,皆是满心担忧。 长安城。 柳询接到勖王催婚的家书,却偏要等到最后一日,才肯上路,除了舍不得谢云钰外,他也要为自己的演一场逼真的拒婚。 是啊,这样的亲事,他若真的十分满意就怪了,故而,等他姗姗来迟的回到勖王府,就已经过了接亲的吉时。 过了吉时,可是一件十分不吉利的事,柳询几乎是被勖王骂着上马接亲的,自然胡家那边也没什么好脸色,等见柳询的高头大马近了,胡家有人忍不住羞辱柳询道:“真不知这小子怎么回事,成亲之日也能迟到?就这窝囊样,还能做什么?” “就是,真当我们胡家的女郎无人可嫁了是不是?就这磨叽的性子,白瞎了尚书大人的女儿,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瞧瞧他那样,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哪配得上我们出生将门的淑敏,若非青儿坚持,怎么可能谈成这门亲,不匹配,实在是太不匹配了!” 胡家之人议论纷纷,可柳询却好似没听到一半,满脸戚戚焉一副不情不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这让胡家的人见了,愈发的不满,大喜之日,定这个如丧考妣的脸,究竟什么意思? 柳询几乎是从马车上滚下来的,若非勖王府的御宾郎眼疾手快,他都要直接滚到地上了,等到他终于站直了身子,却是面色苍白,喘着粗气,在御宾郎的搀扶下才能勉强行走,这场景又惹得一番议论之声。 堂堂尚书女郎,竟然要嫁给这样一个病恹恹看着没几天好活的柳询,虽说他是勖王嫡子吧,可谁不知他这个嫡子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头公子哥罢了。 虽然他去云州养病求学快一年之久了,但谁也没有忘记之前,他被胞弟柳觅夺了世子之位,还被他赶出家门,就连新府邸也被砸烂的事。 虽说被人这样欺凌,柳询看着十分可怜,现在好不容易攀上一门高亲,能改善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可胡淑敏的彪悍之名也被人传回了京城,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可不就是一场笑话么。 第221章 如丧考妣 柳询下了马,又用力的咳了两声,这才扶着穿一身喜服的胡淑敏坐入轿中。 胡元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可胡淑敏唯一的哥哥却看不下去了,身子这样弱,又无权无势的柳询,怎么配做胡家的女婿? 等到胡淑敏上了花轿,胡元的儿子胡淑敏的亲哥哥,突然拉住了柳询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妹婿啊,我胡家好歹也是我们大楚的一大家族,今日嫁女虽说是遵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听闻你在勖王府的地位也不怎么样,怎么,这么轻易就想将我胡家的女郎娶进门吗?” 胡成这话,说出了胡家所有人的心思,就这么一个病秧子公子,也妄想娶胡家的正经女郎过门?他配吗? 反正他们是不回轻易让柳询将胡淑敏娶走的,就算要娶,他们也得刁难刁难这位女婿。 谁知柳询听了这话,一下子跪了下来,满脸哀楚道:“胡公子,你说得太对了,若非侧妃娘娘硬要我娶你们胡家人,我是死也不会来的,既然你也不满意我,不如咱们这婚事,就,就算了吧?” 胡成显然没想到柳询会是这样一幅反应,他不是应该承受不了他的羞辱,抑或是为了攀附胡家借以改善他在勖王府的地位。都应该争口气,做出保证对胡淑敏好吗?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种话。 胡成呆了呆,一时间竟无法接话,只听得柳询还在那儿求他道:“胡公子啊,您大人有大,就放过我吧,贵府的女郎我实在娶不得啊,你是不知,她在云州,竟然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女人,这样彪悍的母老虎,我娶了日后何以安生?” “什么?竟有这种事?你莫不是诬陷我妹妹吧?”要说胡淑敏出手打人,胡成却是不信的,再怎么,她也是尚书女郎,何以为了其他的事丢了自己的身份? “是真的,不信你大可差人去云州看看啊。”柳询说完,好似想起那事还十分惊惧一般,敬畏的看了花轿一眼。 胡成疑惑,却下意识的维护妹妹道:“淑敏不是这样的人,你再路乱编排她是母老虎的话,小心我揍你。” 柳询听了这话,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一脸愁苦的模样。 胡成见他这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向他,呵斥道:“大喜之日,你做出这幅模样给谁看?” 柳询委委屈屈道:“我,我就是不想娶你们胡家的女郎嘛,你妹妹什么性子你会不知吗?打人那个下手狠的呀,今日我若娶了她,保管明日什么时候命都没了。” 这话一下引得旁人议论纷纷,胡成又羞又恼的指着柳询道:“你,你莫要在此胡说八道,我妹妹才不是这种人呢。” “她什么样的人,你是她哥哥,当然帮她说话了。” “你!”胡成都快被气死了,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能说的话吗? 柳询瑟瑟发抖的朝花轿瞪了一眼,好似被逼急了突然站起来,他恨恨道:“我知道,侧妃娘娘不过就是看我软弱可欺才让我娶的她,反正胡淑敏是她的侄女,待她嫁入我府上是绝不会受苦的,可身为男儿,日日都要被欺压在悍妇的严威之下,哪怕我柳询再不中用,这亲事我也绝不想要。”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头一次听到有人娶亲接花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柳询还一副不得已而娶了胡淑敏,想退亲的神态,这让下马威给不成的胡成脸上恼怒不已,好歹是自家妹子,他向来都护着的,何曾轮到旁人如此嫌弃了? 胡成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对柳询嫌恶道:“比不想要?当真以为我们胡家除了与你结亲,便再无人选了吗?哼,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这德性,我们胡家还看不上呢。” “正好,你家也看不上我,不如咱们一拍两散好了。”柳询趁机道。 胡成心头堵着口气,气愤道:“一拍两散就一拍两散,我就不信了,我们胡家还能找不到其他的高门好亲。” 胡成说完,上前走到胡元面前,面色不渝道:“爹,你看看,这什么妹婿啊,他根本不愿娶淑敏,既然如此,咱们何必强人所难呢,反正花轿还没出门,不如这亲事咱们就算了吧。” 胡元冷冷的看了一眼柳询,勾唇笑了笑,道:“雕虫小技,你以为我会退却?” 接收到了胡元的眼神,柳询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火光电石之间,好似两人的眼中都擦出了火花,这是一种无人的较量,就比较他们二人的心神,谁更宁静。 胡成见胡元还不答话,顿时着急道:“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咱们不能让淑敏嫁给这样的人家!” 柳询听胡成说出这话,满脸希冀的看着他,好似十分赞同。 能攀上胡家的亲,还娶了自己心爱的妹妹,是抬举柳询了,偏偏他还一副不情不愿被逼无奈的模样,这让胡成怎么忍得下去,他见胡元并不表态,一时气愤,便擅作主张道:“你,你们,今日婚事作罢,都给我滚吧。” 抬花轿的轿夫和喜娘面面相觑,这新娘子都坐进去了,还有临时反悔之礼? 谁知柳询听了这话,马上一脸惊喜的附和道:“听到没,胡公子让你们滚了,反正这次是胡家不愿意嫁的,可怪不得我。” 胡成一听,这柳询竟然是个落井下石之辈,顿时满是嫌恶的看了一眼柳询,皱眉沉声道:“今日太过晦气,我也不想与你争论,你也赶紧给我滚,莫在这儿丢人现眼!” 柳询如释重负道:“好好好,我滚,我滚,我能立马滚得远远的。胡公子,还是你有见地,知道令妹跟着我也不会有幸福的,我在此多谢你了。” 胡成简直要被气死,他恼火的深呼吸了两下,这才忍下心中暴打柳询一顿的冲动,声音像是从牙缝中发出的一般,吼道:“还不快滚!” 柳询害怕的抖了抖身子,连滚带爬的就要逃走。 难道这场婚事就这么结束了?这不是一个闹剧吗?围观之人目瞪口呆,有谁会在新娘子上花轿的时候说自己不愿娶她,又有谁会这样毫无尊严的在亲家哥哥的辱骂下落荒而逃的? 可惜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柳询逃跑的脚步还未抬起,就听得胡元声音浑厚道:“慢着。” 柳询皱了皱眉,不甘不愿的回过头来,对着胡元掐媚道:“尚,尚书大人,您还有什么交代吗?” 胡元冷声道:“胡闹,新娘子都上花轿了,岂有当场退婚之礼?既然她已经坐进了轿子,就是你们柳家的人了,小女虽不堪重任,却也是冰清玉洁的,你这么做,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再说了,是小女认定的你,你若是就这么走了,又当如何跟勖王爷交代?柳公子真的不想想吗?” 说到底,尚书大人的意思是,还是要让他娶了? 柳询还未说话,胡成立刻不悦道:“爹!他们还未拜堂,妹妹算不得他家的人,再说,您忍心将妹妹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吗?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一向奉行自己命令的儿子,竟然会公然反抗于他,胡元面色微恼,道:“由不得你不同意,反正淑敏已经上轿,今日就算是绑着,也得将她给我抬到勖王府去!” 没想到胡元会说出这样坚决的话,可关乎妹妹的幸福,胡成也不能退缩,他梗着脖子道:“爹,那是您的亲女儿,您忍心将她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吗?如果今日真将妹妹送入勖王府,那她的下半辈子可就真的完了。” 胡元看着柳询,道:“完了什么,她的婆婆是你姑母,不会亏待她的,成儿,这事你就莫管了。” “她若真是为妹妹好,就不会给她说这样一门亲了!”胡成脱口而出,而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说的,不然岂不让人看笑话? “混账,这是你该说的话吗?成儿,别忘了你的身份。” 没想到一向理性的父亲今日竟会为了颜面强迫妹妹出嫁,还如此苛责自己,反正今日的笑话也够多了,他也不在乎多让人笑几次,胡成道:“不行,不管爹说什么,今日我绝不会让妹妹嫁给这样的人家!” 胡元眸光轻挑,看着左右,甩袖道:“公子喝多糊涂了,还不带下去醒醒酒?” 话音一落,两旁的小厮便立马架着胡成往内院走去,胡成反抗不得,又踢又叫道:“爹,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将妹妹嫁给柳询!” 直到胡成的声音消失,胡元委身道:“让公子见笑了,还不将新娘子接回府中去?” 眼见着唯一帮自己的人都走了,柳询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没想到抗争了这么多,还是没能打消他们不嫁女的念头,柳询只得哭丧着脸行了个礼。然后往回走去。 “慢着。”胡元又道。 柳询听了,一阵惊喜,还以为他改变了主意,连忙转身道:“尚书大人有何吩咐?” 胡元走近了他,两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凑近了柳询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别想着耍花样,今日你要演戏,我便从了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保证淑敏的安全。” 柳询勾唇,道:“放心吧尚书大人,令嫒对我还有用,我不会对她这么快下手的。” 第222章 荒唐成婚 “你!”胡元气愤不已,却无可奈何,早就听胡青儿说柳询想手段不容小觑了,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竟然会栽在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中。 不错,花轿之内根本就不是胡淑敏,而是胡家找人临时替代的人罢了,真正的胡淑敏早在柳询回京之时,就已经让她派人抓了起来,所以为了胡淑敏的安全,胡元不得不配柳询演这一出戏。 胡元冷然道:“你以为,就你这小伎俩,能奈我何?” 柳询嗤笑一声,道:“就算不能奈何得了尚书大人,但令嫒悍妇的名声也传遍了,我看,她日后若是想出头,指不定得花好大一番功夫,你放心,令嫒在我的府上,一定会生活得很开心的。” 胡元冷着脸道:“区区一个莫须有的名声何以,我胡元何惧?既如此,你何不当即跟勖王爷拒婚?设计这一出,只为了搞坏淑敏的名声,也太小题大做了。” 柳询道:“我为何这么做,这就不劳尚书大人操心了,反正今日,我已经娶了你尚书府的女郎,随了你们的心愿。只要你们别太过分,我保证不伤胡淑敏一根汗毛,如此咱们也算扯平了,他日好相见呐,岳父大人。” 这句岳父大人叫得胡元气呼呼的瞪直了眼,只恨不得用眼光将柳询给杀了。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这一幕在别人看来,好似胡元对柳询的做法也颇为不满一般,更像是他仗着自己的尚书身份硬逼着软弱的柳询就范。 最后,柳询本就软弱的性子颓然的败下阵来,只得接下胡淑敏这个悍妇的锅。 一时之间,尚书府仗势欺人,欺凌柳询无权无势,逼着他娶自家彪悍女郎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 两人嘀咕罢,就以柳询彬彬有礼却像吃了苦瓜一样的脸色,向尚书大人行了道歉之礼,而胡元怒瞪着他为结束,这场景倒真像是柳询迫于压力,对方才自己无理的拒婚,有苦说不出还得道歉的模样,此番更验证了他不得不娶胡淑敏的传言。 接亲完,柳询不甘不愿却敢怒不敢言的爬回马上,又是那副愁苦的脸,被逼娶亲,还是悍妇,这在旁人看了,对他更为同情。 锣鼓声,鞭炮声起,气氛又恢复了热闹喜庆,即便如此,也不能让柳询的脸色有所缓和。婚事还得继续,柳询这便带着新娘子回勖王府去。 人群中的议论声还未停止,反而愈甚了,这恐怕是史上最悲催无奈的新郎官了吧,嘲弄声,同情声,品评声皆有之,柳询已经无暇顾及了。 等到接亲的队伍回到勖王府,喜婆丫鬟们已经早早做了准备,本应是新郎官上前来牵着新娘往府里去的,可偏偏柳询半天也不过来,还自顾一个人生着闷气的先走了,无奈之下的喜婆,只得请示了所谓的“尚书女郎”后,自己牵着她过火盆,进府去。 被逼着娶亲,谁还没个脾气了?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了脸,柳询生气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女郎自己都没有意见,随行的丫鬟婆子们见他这样,也对柳询存了恻隐之心,对他的无理算是睁只眼闭只眼。 进了大堂,可就是要行拜天地之礼了,直到到了门口,在宾客们的注视下,柳询才不得不拉起红绸子的另一边,和新娘一起走进去。 勖王府头一次办喜事,娶的又是尚书大人的千金,可谓门当户对,强强联手,这样亲事自然引得万众瞩目。 皇上虽不能前来,却派了皇后前来压轴,除此外,宫中的各位贵人也都送来了贺礼,满朝文武大臣自是不用说,相熟不想熟的,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勖王搞好关系,那贺礼一堆堆的送,来的人熙熙攘攘,令勖王府空前的热闹。 柳询瞧着,勾了勾唇无比讽刺,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懦弱公子罢了,何至于让他们如此费心,胡侧妃为了能顺利将自己的侄女嫁进来,还真是用了心,操办的倒是像模像样,就好像她对他视如己出似的。 被这么多人看着,他这个“懦弱”公子哪怕心中不愿,只怕为了勖王府的颜面,也不能翻出什么风浪吧? 如此豪华的排场,也算给足了胡家的面子,只可惜,太后娘娘一向疼爱柳询,在听说勖王为柳询向胡家提亲之后,一气之下大骂了柳照熙一顿,说她绝不承认胡家的人做柳询的妻子,今日人不来,贺礼也没有。 柳询知道这事的时候,有些失笑,果真在这世上,唯一关心他幸不幸福的也只有皇祖母了,勖王想的是联姻带来的好处,皇上想的是利益平衡,只有太后,才会坚持这本就是一场强扭可笑的婚事。 想到这,柳询倒是有些好奇,胡侧妃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说动柳照熙松口他娶胡淑敏的?毕竟勖王看着,也不像是那种没头脑的人啊,自己被胡家拿捏了一辈子,还让儿子重蹈覆辙? 不过,柳照熙也不会告诉他这些,自己一回来,就被逼着去接亲了,柳询笑笑,果然有足够的利益,什么面子啊,情爱啊的,都是不值一提的。 听着满堂宾客或恭维或虚伪的恭贺声,他勾了勾唇,心下一阵冷笑,既然方才闹这么大动静,都不能让胡元歇了嫁女的心思,不如现在,把这场闹剧再闹大一点如何? 待会儿,有好戏看了,他倒要看看,胡青儿能忍得他几时,装得了多长时间的圣母! 吉时到,随着引赞的一声:“新郎新娘就位。”柳询忙收回了神思,直立站好,尽量装出一个笑容来,但任谁看了,都知道他这个笑容里,藏着的心酸和无奈。 这样比哭还难看的笑在勖王见了,忍不住皱眉小声的呵斥道:“你这是什么面貌?今日你是新郎官,就算是不愿,也得给我摆出个高兴的样子来!” 柳询听了这话,闷闷的道了声是,却是低着头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又不情愿的模样,这在勖王看了,愈发生气。 他是为了柳询好,只有胡家这样强劲的外家,才能让他成长起来,再说,当初胡青儿提出让柳询娶胡淑敏的时候,可是说过,她答应只要柳询能与胡家联姻,就把胡敬在军中残余的势力转交给勖王的。 柳询也不小了,娶谁不是娶呢?勖王听了这话,确实动了心,若可以因为娶了胡淑敏,就得到军中的助力,还能给他一举剿灭胡家之便,何乐而不为? 可偏偏柳询这个不争气的,一心念着的都是云州那位女夫子,接到他的修书后还连番抗议说自己心中只有她一人,绝不会另娶,若非自己提出只要娶了胡淑敏,他就再也不管他与女夫子的事,只怕他也不会答应回来。 勖王也知道,今日这出算是为难柳询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儿,看着他与叶舞嫣有些相似的容貌,再见他如此不愿,勖王再恼怒,也知他今日的心酸,总归不忍心责骂。 叹了口气,勖王小声告诫道:“记住,你是勖王府的嫡子,就算不高兴也得给我做出个皇家子弟的风貌来,笑一笑,为父答应你,今日一过,日后我便奏请皇上,你与女夫子成婚之时,我让她做你的平妻。” 柳询听了这话,这才有些高兴起来,态度也不那么愁苦了,只是敷衍了事。 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勖王也未敢多做要求,他干脆不看柳询,转头与宾客们寒暄。 新人入府,先得进香告知老祖宗,而后再拜天地,等到送入洞房,礼成后,便成真正的夫妻了。柳询战战兢兢的接过礼香,好似惧于勖王的威严,不敢不从的委委屈屈站在那儿。 通赞是礼部侍郎自请担当的,见他们准备好了,便站在一侧,高声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进香。” 随之,便是引赞道:“跪,献香。” 礼部侍郎又道:“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拜完了,将手中的礼香交给一旁的小厮插到香炉之上,就算是告敬祖先了,等到敬香礼成,新人又走到大堂中央,行拜天地之礼。 勖王坐在高堂之位对众人的恭贺声聊表感谢,见新人转向了自己,虽然对胡家之女有些排斥,可看到自己的儿子娶亲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有些心下撼动。 高堂的另一侧,立着柳询之母叶舞嫣的牌位,依制,胡侧妃不过是个妾室,是没有资格坐在这位置上的,也不知勖王怎么想的,竟然将牌位放在这儿。 是为了告慰母亲的亡灵,说您儿子终于成家立业了吗?柳询见了,一阵讽刺。 随着傧相的一声高喊:“一拜天地!” 柳询侧身与新娘一起朝天地一拜,在低头的瞬间,他突然食指微动,眸中闪过一抹算计。 拜了天地,“二拜高堂”之声刚落,就见柳询突然一阵惊恐的倒在了一旁,浑身不停的抽搐着,口吐白沫的指着胡淑敏道:“你,你不是胡女郎,来人呐,来人呐,有人要陷害我!”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阵混乱,勖王眼疾手快的拔过一旁侍卫的佩剑,将新娘的红盖头就是一挑,果然露出一张胜似胡淑敏,却妖艳的脸来。 “你不是胡淑敏!你到底是谁?”勖王无比肯定的问道。 第223章 见证 胡淑敏整日在勖王府晃悠,勖王怎么可能认错,眼前的人虽然有着与胡淑敏相同的容貌,但久经沙场的勖王还是看出来了,这是易容过的,并非胡淑敏本人。 竟然有人假冒胡淑敏嫁入勖王府,是笑他们府上没人了吗?即便柳询软弱,可他柳照熙还在呢,勖王府可不是任人欺凌之辈,有人竟敢耍着他们玩? 勖王见了这景象,不由得气上心来。大喝一声道:“说,还不从实招来!” 绯月见自己被戳穿了,也不慌张,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淡定的往柳照熙方才做坐的高堂之位一坐,一手抚摸着火红的嫁衣风情万种道:“别这么绝情嘛,好歹方才,我差点就成为你们柳家的儿媳妇了,你们难道不觉得,我比胡淑敏更适合柳家吗?” 明明是狂傲大胆的话,配上她妖艳的红唇与柔美的身段,偏偏让人觉得她有说这话的资本,就这模样,哪怕身居皇上的妃子,也是够的。 只不过她竟然敢躺在高堂之位上,此举也太过张狂了,高堂是随便能做的吗?这可是父母之位,而且她的手中,还在把玩柳询娘亲的牌位,此举简直就是对勖王府的轻视和侮辱。 柳照熙忌惮的看了一眼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叶舞嫣的牌位,愤怒却不敢动手,只得大声道:“识相的,赶紧给我下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绯月轻笑一声,道:“王爷,令公子绑了我家的女郎,尚书大人只不过是送点回礼罢了,您何须生这么大的气,要怪,也该怪令公子得罪他人在先才对啊。” 勖王皱眉,看向柳询,虽然他不相信柳询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量,会绑架得了胡淑敏,可想到他万般不愿成亲,顿时不敢肯定他会不会逼急了做出冲动之事。 柳询见到绯月,亦是微微诧异,他便知轿子中的人不是胡淑敏,却不想,胡尚书竟然派出了绯月亲自对付他。 呵,这胡元还真是好笑,绯月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罢了,当初他既能将她送进大牢,今日也可以,还真以为这个圣女一来,他就能赢? 柳询颤抖的指着她道:“父,父王,她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绑了胡女郎,是她,她挑拨离间,这女子就是绯月,一个魔教妖女,她要杀我,她要杀了我啊。” 绯月冷冷的看了一眼柳询惺惺作态的模样,玩弄着指尖的头发,道:“柳公子,别演了,你什么样,我还看不清楚吗?” 听这熟稔的语气,令众人都犯了糊涂,绯月为何这么说? 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以至于这貌美妖娆的女子非要杀他一个不成事的公子哥? 柳询自是听到了旁人的揣度声,他眉心一动,突然一下激动的抱着勖王道:“父王,父王你快救救我,之前在我回程的路上,她就莫名其妙的说我长得像她的仇人,差点被她误杀了,没想到她穷追不舍,会跑到婚事上来闹。”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众人倒是信了他的解释,绯月嗤笑,这柳询倒是狡猾得很,三两句话就把她变成了意欲谋害他的人,陷她于众矢之的。 对于旁人的指点,柳询犹觉不够,他指着绯月还激动道:“一定是,是这个女人她想杀我,才会千方百计的接近我们,现在又与尚书大人联手,李代桃僵。对,胡淑敏一定被她藏起来了,不,或许已经被她给杀了,才来诬陷我,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们莫要轻信了。” 看柳询惊惧的模样,不少胆小的宾客一下警觉了起来,特别是听到胡淑敏被她杀了,李代桃僵之后,对这凭空冒出的女子愈发的害怕,不然何以解释,花轿中钻出来的,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柳询这么惊恐,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看的画面,听到这儿,勖王自是无法再看下去了,他怒喝一声,道:“大胆,真当我勖王府软弱可欺吗?死者为大,赶紧把王妃的牌位放下,或许我还能看在尚书大人的面子上亲自押解你去请罪!” 这么多人被柳询鼓动对付自己,绯月轻笑,道:“呵,你们啊,都是一群凡夫俗子,都被这假装懦弱的嫡公子给骗了,他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凤阳王呢,他杀的人,比我多得多了。” 柳询立马辩解道:“她胡说,我根本不是什么凤阳王,是她硬要把我当成这个人,才非要杀了我,姑娘啊,我真的不是什么凤阳王,我与你也无冤无仇,求你放过我吧?” 绯月见他做戏还做得很逼真,不禁冷笑道:“哦?你说你不是凤阳王,可敢对着这青天白日,满堂宾客发誓?” 所以,绯月是来揭露他真面目的?柳询不由得好笑,在这样的场合,绯月说的话可信吗?他忍了这么久,也经营了这么久,岂是她一个别有目的的女子几句话就能挑拨的? 若说绯月想杀柳询,众人却是信的,虽然他们不知柳询为何得罪了这么个可怕的人,可要说柳询是深藏不露的江湖魔头,那也太好笑了,他若真这么厉害,何须处处被柳觅欺压不敢还手? 柳询挑衅的看着她,眼中皆是人性的较量,他义愤填膺道:“我为何要听你的发誓,若我真发誓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绯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恼,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柳询见她神态轻松,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他正疑惑之际,突然觉得感觉胸口一痛,好似有一股凶猛之气直窜心脏,他愣了愣,蓦然想到绯月除了擅长易容外,便是下毒了,难道她对自己下了毒? 绯月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将牌位放回原位,柳询承受不了这突然蚀骨的疼痛,惧又怕的指着她道:“你,你别过来,毒,有毒!” 柳询说完,捂着胸口惨叫,唇色骤然变紫,口吐白沫,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勖王见了,当即着急道:“少卿,少卿你怎么?来人,来人呐,快传太医!” 说罢,勖王怒瞪着绯月,再也忍不下,喝了一声:“小小妖女,竟然在我勖王府放肆,辱我之妻,伤我儿子,快快拿命来!”便亲自出手,虎虎生威的出拳朝绯月而去。 绯月旋身反抗,射出袖中的暗器,毫不设防的宾客躲闪不及,有人立刻被这银针刺伤。 勖王一看,愈发气愤,出招也更加狠辣了,绯月暗器未停,躲躲闪闪,一时之间勖王也奈她不得。 暗器漫天飞舞,宾客们乱作一团,他们根本没想到有人竟然敢在勖王府闹事,当中更是有不少贵妇女郎,她们哪见过这种阵仗,为了躲避暗器自是四下逃窜,哪还有还手之力。 那绯月功夫不好,轻功却是不错,还使得一手暴雨梨花针,这让王府的小厮和柳照熙好一阵厮打,废了好大功夫,才将她制服。 绯月被制服了,却满是轻蔑的看了柳询一眼,丝毫不见大祸临头的慌张,宾客们见了,愈发不安。 有宾客见绯月如此厉害,还一副死到临头都不怕的气势,不免怀疑,莫非这勖王府中可还掩藏有她的细作?如此就大不好了,为了不被无端殃及,兵荒马乱一场后,有人忙起身提出要告辞。 可是,这就让别人走了的话,出去还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呢,柳照熙将绯月交给京兆尹后,为了勖王府的颜面,他也不能听之任之,忙回去安抚宾客道:“众位,众位稍安勿躁,听我说一句。” 乱哄哄的宾客见勖王回来了,好歹他是当朝王爷,就算再怕死也不能自乱风度,有人这才稍稍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勖王道:“今日,感谢众位能来参加犬子的新婚之宴,方才出了点意外,不过已经处置好了,众位不必惊慌。既然人是从尚书府接来的,一会儿我去请胡尚书过来,此事自当有个了结,为此,本王斗胆觍颜请各位留下做个见证,究竟是谁,想要危害我儿!” 宾客们面面相觑,发生这种事,现在他们就算想走,可勖王都这么说了,也走不得了。 既然走不得,何不卖勖王个顺水人情?众人只得拱手装作诚恳道:“我等,愿意为王爷做个见证,主持公道。” 勖王点点头,冷着脸坐在主位上,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废话,谁遇上这种事能心情好?胡元也太过胆大了,竟然将杀手送进来戏弄他不说,还让人下毒残害他的儿子,这等小人,还结什么亲。 有人道:“如此,我等便在此等尚书大人的解释了,可是王爷,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好好的亲事,胡尚书就算不愿将女儿嫁给嫡公子,也不该找这么个妖女来搪塞勖王殿下啊,此举将王爷的颜面置于何处,太过分了!” “王爷,依在下看,今日之事完全是个局啊,说不住就是尚书府故意不让自家女郎出嫁,而后找个妖女替嫁来陷害公子呢,你看公子现在中了毒,咱们为了解药,不是就得听命于他吗?” “就是,我看啊,这尚书大人也是胆大,竟然敢如此戏弄于王爷,分明是有心与王爷作对,王爷应当叫京兆府尹大人亲自去抓他来审问才对。” 第224章 李代桃僵 “心思歹毒,太歹毒了!大喜之日行此龌蹉之事,简直有辱斯文,不,这就是犯罪了!” 这些人的讨论,让勖王的脸越来越黑,都成锅底灰了,虽说此事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可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勖王的心情可以想象。 在等待胡元的交代之时,替柳询诊脉的御医也已经将柳询的毒做了简单处理,太医上前禀告道:“王爷,公子确实是中毒之症啊。” 勖王凝眉,一拍案几,不怒自威道:“说,什么毒,可有解法?” 太医满是羞愧道:“恕老夫学艺不精,只知此毒来自西域,有三五天的蛰伏期,而且毒性猛烈异常,非常人所能承受,老夫暂时也不知解药当如何配制,说句不好听的,公子的身子骨本就弱了,再中这虎狼之毒,恐怕性命危矣啊。” “性命危矣”四个字,让勖王大受刺激的一下站了起来,虽说柳询常年在外养病,乍然回府他也没什么感觉,但这毕竟是他与叶舞嫣唯一的孩子啊,如何舍得他就这么死去? 再说,这事关乎勖王府的尊严,若随便人都能对勖王的儿子下手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御医的话,不止柳照熙蒙了,其他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这,好端端的喜宴,怎么就变成性命垂危的丧事了? 勖王怒吼道:“一定要救少卿,不管什么样的代价也要救活他,否则,我要你们全都陪葬!” 一个王爷,想要几个御医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御医们擦了擦冷汗,战战兢兢的连忙提着药箱下去商量对策了,一时之间,无人再敢说话。 气氛一下低迷了起来,就算有人想说什么,可看向勖王的脸色,顿时也不敢说了,好歹是自己的儿子,若是就这么死了,当父母的,能不难过么? 胡侧妃这才姗姗来迟,面色慌张道:“怎么了,我在后院听到有刺客混入府中,可有人受伤了吗?王爷,王爷你怎么样?” 勖王一手甩开了胡侧妃担忧的手,冷着脸道:“这还不都是你说的好亲事,尚书府李代桃僵,用一个妖女替代女郎出嫁,少卿还被那妖女下毒快要死了,这下你开心了吧。” “什么?”胡青儿听到这话脸色煞白,她是不想看到柳询,可更不想在自己操持的喜宴上出什么故障啊,这么一来,就算不是她做的,她能逃到哪里去? 胡青儿连忙解释道:“王爷,王爷息怒,这事必有蹊跷啊,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怎么能断定这刺客就是哥哥派来的呢,此事还请王爷明察。” “明察,我自是会明察的,只不过在此之前,他最好祈祷少卿的病有惊无险,否则,我必追究到底,与此事相干的人,谁也逃不掉!” 如此色厉内荏的话,在勖王满是威严的嘴里说出,让人只觉整个大地都抖了抖,心中一阵惊惧。 竟然敢对他的儿子下手,此人已经触犯到了他的底线,勖王此刻正在气头上,却不想,胡青儿听了这话颇为不满,好似觉得勖王这是在含沙射影的说要对付尚书府似的 。 自从胡敬这个镇国大将军被拉下台,胡青儿只有尚书府可以依靠了,之所以一定要与尚书府结亲,除了她和胡元有些不可言说的目的外,巩固她的地位也是一项目的,只要哥哥的女儿嫁进自己府里,还怕他们兄妹离心吗? 可没想到,偏偏出这样的事情,胡侧妃也不知胡元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会派一个妖女来对柳询下手,这难道不是挖坑自己跳么? 可是,作为妹妹,在一切没有明朗之前,她不能够去质疑胡元,听到柳照熙这样说话,身为胡家人的胡青儿自是听不下去,不悦道:“王爷,话可不能这么说,也有可能此事与哥哥无关,许是柳询自己在外得罪了什么人,才惹来的杀身之祸,也说不准呢?” “还说无关,人是从尚书府抬出来的,一条路上都是我的护卫,还能凭空换了不成?我看胡元就是狼子野心,想霸占我勖王府的一切,才敢如此大胆,少卿一死,那整个勖王府还不是柳觅的!”柳照熙一气之下,这样的扎心的话也是脱口而出。 胡青儿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柳照熙,明明是他自己贪图军中势力,贡献出儿子的婚事,怎么到头来却变成胡元想霸占勖王府的一切了? 再说,柳觅难道不也是他的儿子吗? 胡青儿柳眉倒竖道:“王爷,慎言呐!” 勖王自知情急之下失言了,可他也不愿意认错,只得闷声坐在一旁,干脆什么也不说。 胡青儿见他这样,忍下眼中的泪水,尽量冷静着对身边的秋菊道:“快,派人去尚书府催催,尽量让哥哥早点来。” 秋季应声而去,勖王瞥了她一眼,冷哼道:“都这时候了,装什么无辜,直接告诉我想要解药要付出什么代价便好了,何必惺惺作态?” 这意思,是怀疑胡侧妃和胡元一起联合起来陷害柳询了? 胡青儿听得这话,心中又是一阵钝痛,才刚下去的泪意有眼角泛酸出来,她眼中含着泪,辩解道:“王爷何以如此诬陷于我,我若真想对询儿做什么,何至于帮他说亲,现在这样,我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一切等哥哥来了,再做定夺可好?” 勖王冷哼一声,道:“本来,我以为今日,你们胡家也是诚心与我勖王府成亲的,可是这花轿中出来的不是胡家女郎,而是一个会使暗器的妖女,还下毒毒害我的儿子,你让我如何相信?” 面对勖王的质问,胡青儿的性子也是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不满一下爆发,她站起来厉声道:“柳照熙你讲不讲道理,我哥哥为什么这么做?” “道理?哼,胡元做事,会讲道理吗?” “你!” 眼见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开始互呛了,管家见势头不对,连忙上前拉了勖王的衣摆,对着躲躲闪闪探究看着他们的满堂宾客努努嘴,勖王自知方才自己怒气上头意气用事乱说话了,便恶狠狠的别过脸不再多说。 而胡侧妃这边,亦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王爷争吵的,毕竟自己只是个侧妃,竟敢这么跟王爷说话,确有恃宠而骄之嫌了。 这是他们二人的家事,即便再不合,也确实不好在外人面前剑拔弩张让人看了笑话,所以在回过神来之后,两人都不再多话,各自坐到一边,互不相看。 在场的谁不是人精?他们不合,透过方才那几句话早就透露出来了,不过谁都没有说出来,他们好似聋了哑了一样,对方才的那一幕选择了遗忘。 又等了好一会儿,勖王都忍不住站起来着急的踱步了,吏部尚书胡元,今天本该是勖王府亲家翁的他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拱手告罪道:“王爷息怒,此事下官也是蒙在鼓里的啊,还请王爷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解释给您听。” 柳照熙见胡元来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哦?这么说尚书大人也是受害人了?本王倒是真想听听,这贼人是怎样躲进花轿,又是如何对我儿下毒的!” 这话颇有挑衅之意,胡元蹙眉,面上却是依旧平静,上前对柳照熙恭敬道:“王爷啊,我确实是不知这贼人何时入了花轿,还有这李代桃僵之事,更是不可能了,我诚心与勖王府结亲,为何行此下策让自己难堪啊?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勖王冷哼道:“依尚书大人的意思,是说这妖女自己跑到花轿里来了,今日之事皆与尚书大人无关?” 胡元点头,道:“正是正是,而且,还有一事,我要与王爷说说。” 勖王嗤笑,对胡元这样的解释感觉天方夜谭,妖女自己跑花轿来了,没有尚书府的帮助这可能吗? 勖王嘴上道:“尚书大人请说。”心中却在暗自鄙夷,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更敷衍的话来。 谁知胡元突然哀戚道:“王爷,此间还有一事,我与王爷同等心痛啊,我,我根本不敢告知王爷,淑敏不见了,今日的新娘子不见了!” 新娘子不见了?!看客们又是一番议论声起,这么说,难道是方才那位妖女先劫持了新娘,而后冒充她到勖王府行刺,对柳公子下手? 那这妖女究竟是谁派来的?又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挑拨离间勖王府和尚书府的关系? 真正的胡淑敏也不见了!勖王听了这话也是微微诧异,如果胡元真的派绯月来搅乱婚事,他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出事的,那是谁绑了胡淑敏,又是谁派绯月来搅局,这最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事情变得愈发复杂了,饶是柳照熙再看胡元不爽,也不得不理性的思考整件事,在这件事中,好像除了他们,还有第三个人,用一只手在推动整件事,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莫说柳照熙想不明白,就是胡元自己,也一阵蒙圈,柳询在结亲之时不是闹一出不得不娶胡家女的戏码吗?为何偏偏把自己弄得身中剧毒了?就算要拒婚也不至于把命给搭上吧?还有,他女儿究竟是被谁绑架了,现在这情况,看来是柳询诳了自己啊。 第225章 迟来的父爱 这当中许多事,只有柳询自己知道了,可他变成那样了,胡元也不好说让柳询出来指正的话。 想了想,胡元还是壮着胆子在勖王耳边耳语道:“王爷,此事怕有蹊跷,我也知嫡公子中了毒王爷很焦心,可我女儿也不见了,这事事关重大,却也是家事不可外传,不如咱们私下到偏殿另议?” 勖王沉眸想了想,缓缓的点点头,最后站了起来,对众人道:“众位,对不住,今日这喜宴怕是吃不成了,出了刺客不说,方才大家也听到尚书大人说了,今日的新娘子亦是不见了踪影,事到如今,我与尚书大人皆再无心情办宴,还请众位体谅。” 众人也能理解勖王的心思,有些话不便让他们听到,再说这是他们的家事,窥探太多也不好,既然勖王都这么说了,他们自是顺着台阶道:“王爷莫要往心里去,照顾好嫡公子要紧,我等就先行告退了,有机会再来看望嫡公子。” 勖王连忙拱手告罪,道:“对不住了各位,此事已经变成一大案件,自当交由京兆府尹解决,让大家看了笑话,本王在此给众位陪个不是,一会儿管家会带众位去领些纪念品,还请诸位莫要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 “王爷客气,我等自当收口如瓶,绝不泄露半分。” “多谢,管家,送客。” 管家应声而出,客气的将宾客们一一送走,又附上了小礼品,也算安抚一番众人方才被那暗器吓着的心思了。 宾客一走,勖王也不端着和贵的模样了,脸色一下垮了下来,道:“尚书大人不必隐瞒了,有什么话赶紧说清楚比较好,令嫒为何会突然不见,那花轿之中又为何变成了别人,还请给我个交代。” 此事胡元也是受害者,他哪敢隐瞒,连忙道:“这事胡某不敢隐瞒,此前令公子曾找到我,说淑敏在他的府上,他本无心与小女成婚,又迫于自己对这桩婚事阻止不得,故而,就想借此让我陪他演一出,他被逼娶小女的戏。” “哦?这事是犬子做的?”勖王还是有些不相信,胆小如柳询,竟敢出言绑架胡淑敏,这可与他平日的懦弱大相庭径了。 胡元点头,道:“此事事出突然,我刚得的消息,令公子就已经出来接亲了,所以我也没时间仔细琢磨,为了小女的安全,我只得听公子的安排,这事满大街的人都见到了,自可作证。” 柳照熙皱眉,道:“既然如此,那花轿中的人又从何解释?” 胡元忙拱手道:“说到这个,令公子说了,他说他喜欢的就是花轿中这个叫齐婉儿的娘子,等到他与这个假新娘拜了堂,自会将小女放回,他们比翼双飞,而小女可以自行嫁娶,所以……” “所以你一早便知,这花轿中的,根本就不是新娘!”勖王一下生气起来,胡元这意思是,柳询联合他来欺骗众多宾客和自己? 胡元道:“王爷恕罪,这花轿中人,就是令公子自己送上去的啊,所以我们也根本没看究竟是谁,下官便是想着,既然他不喜欢小女,那小女跟着他也不会幸福的,倒不如成全了他的心思,反正表面上咱们已经是亲家了,嫁谁不是嫁呢?” “你就存了李代桃僵的心思,送一个陌生人上了花轿?那那个妖女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少卿自己寻了人给自己下毒?” “这事下官确实不知情啊!”胡元苦着脸,这正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虽说绯月是他府上的舞姬,跟他也有过不同寻常的关系,可他从未下令让她来破坏尚书府与勖王府的婚事,这婚事是自己答应的,他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据他所知,能使唤得动绯月的,还有西域的那位,难道是他干的? 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勖王的面说,若是被他察觉到什么就不好了,毕竟他与那位的关系,玄着呢。 勖王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若是这样的话,看来得从柳询那儿下手了,只是柳询…… 柳照熙不由得一阵心烦,柳询身中剧毒,就算是为了拒婚,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到这样,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柳询不醒,两人都无法安下心来,听完胡元的话,柳照熙冷哼了一声,甩袖干脆不再管他,径直走到了柳询的院子里,在门外烦躁不已,来来回回的踱步。 好一会儿,几个太医才从柳询的房里出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一下见到勖王在外面,惊惧的连忙行礼道:“臣等参见王爷。” 勖王烦躁的挥了挥手,道:“都这时候了,别讲究这些虚礼了,怎么样,少卿的毒可解了?” 方才禀告病情的那名老者太医出来拱手道:“禀王爷,公子这毒……” 柳照熙眉心抽了抽,难道说这毒无法可解? 本就心下着急了,这御医还欲言又止,勖王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王恕你们无罪。” 听了这话,太医们才敢稍稍站直了身子,老者太医道:“王爷,恕老夫直言,公子这毒奇怪得很,若依照旁人,这毒一下,不消三刻必然殒命,可这毒下在公子身上,除了令他身子虚弱外,并无异常,可他的模样却似身受剧毒一般,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太医的话,都快把柳照熙给绕晕了,什么叫有毒能致死,可对柳询无用,又让他看起来像中毒了? 勖王道:“齐太医但说无妨。” 齐太医道:“那老夫便直言了,既然此毒对公子无用,那只能说明,公子身体之内,有比此毒更毒的毒,这样细微的毒药也奈何不得他分毫,而且此毒在公子体内至少存在十年以上,老夫斗胆请问王爷,公子小时候可曾被人下过什么重毒?” 重毒吗?柳照熙一个激灵,思绪也突然回到十二年前,叶舞嫣死的那个晚上,柳询也身受重伤,而后他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时常会变成一副狂躁嗜血的模样。 因此,他怕柳询的病传出去会给勖王府带来不好的影响,也怕柳询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不得不狠心将他送往菩提山,对外称嫡公子在外养病的,若非柳询这次回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他都快忘记了柳询有病这回事了。 看勖王的脸色,齐太医便明白了,他抚着长须道:“难怪了,此毒猛烈,又蛰伏了十几年,故而其他的毒和药石都近不了公子的身,他就是剧毒,可以说是百毒不侵了,只是不知为何,这毒最近蠢蠢欲动,恐有发作之嫌啊 。” 毒发吗?柳照熙一个倒退,浑身骤冷,好不容易看到活生生的儿子站在面前,若是他又要毒发的话,难道他还要将他再送往菩提山一次? 就算是与亲近的动物相处久了也出感情了,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呢,柳询那性子,本就令人心疼了,太后不止一次说让他多关心关心儿子,可他一直对叶舞嫣的死耿耿于怀不能面对柳询,若真要将柳询又送回山上,他如何忍心? 再说,真送往菩提山也未必能治好这毒,都这么久了,否则何至于在菩提山都呆了几年了,竟然没一点起色。 柳照熙脸色煞白,及不可查的颤声道:“就,就没有解药吗?” 齐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除非能找到当初的下毒之人,抑或是有缘之人,正好见过这种特殊的毒药。” 柳照熙又是一震,他已经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怀里了,难道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知道了,今日之事,还请众位保密。”他道。 太医们忙恭声道:“那是自然,我等遵命。” 柳照熙点点头,心头萦绕着说不清的沉重, 他突然发现,自己亏欠柳询的实在太多了,之前放任他在菩提山自生自灭,现在好不容易回府了,又处处被柳觅欺压,而自己这个父亲,明知胡青儿和柳觅对他不安好心,还听之任之的不管不看。 如果这毒在体内已久的话,那毒发时一种怎样的折磨啊,可笑自己竟什么也不知道,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的苦。 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道:“那,我能去看看他吗?” 齐太医点头,道:“王爷请便。”便侧身让开了路,叹了口气提着药箱转身带着其他御医离开。 柳照熙只觉自己脚步有如千斤重,他在柳询的房门前伫立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柳询一个人在那孤苦无依的菩提山上毒发时怎样度过的场景,这让他更加无法面对柳询。 叹了口气,柳照熙推门而入,看着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柳询,面上闪过一抹深沉的心疼,这份迟来的父爱,令他有些难以承受。 柳询悠悠转醒,便见柳照熙正坐在他的床榻一侧静静的看着他,他朝柳照熙虚弱一笑,道:“父王,您怎么来了。” “痛吗?”勖王心下心疼,拍了拍柳询的手。 柳询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勖王怎么了,好似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他可从未如此和颜悦色慈爱的对自己说过话。 柳询怔愣间,蓦然想到自己晕倒前的事,立马有些激动道:“父王,父王,那个妖女可制服了?她想要杀我啊。” 第226章 胡淑敏之死 柳照熙连忙安抚他道:“有父王出手,她怎么可能跑得掉,你放心。她已经交给京兆尹了,此事只会有法子解决。” 柳询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一想到事情败露了,自己昏迷了这么长时间,胡元应当也把自己知道的事给说了吧,他顿时有些挫败道:“对不住,父王,这事怪我,不该困住胡女郎让旁人代为上花轿的,可我是真的怕了胡淑敏了,所以我根本不想娶她。” “是父王的错,父王不该逼迫你的。”柳照熙一阵自责,道:“你放心,日后父王决不再干预你的婚事了,你喜欢谁,便娶谁吧。” “啊?父王你不怪我?”柳询有些意外,不知一向威严的柳照熙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柳照熙别扭的摸了摸柳询的头,道:“怪你什么?从前是父王不对,父王对你忽视太多,你放心,从今日起,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只要能在父王的接受范围之内,父王皆会应允。” 柳询又是一惊,见勖王不似作假的模样,顿时心下像开了花,有些暗自窃喜。 虽然不知勖王为何突然这么好说话了,可能得他的助力,报仇势必事半功倍,而且,有他这句话,日后他要做什么,阻力就会小了许多。 柳照熙说完,什么也没问,只是嘱咐他好好休息,又替他掖了掖被角,便出门去了。 他不问,柳询却不能不知道,他唤了一声:“白间。” 就见白间不知从那儿冒出来,悄无声息的跪在柳询脚边,担忧道:“公子可觉得好些了?” 柳询甩甩头,让自己尽量清醒些,道:“我昏迷之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间见他精神尚可,就把大堂之内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与他说了,还有勖王与太医的对话。 柳询听完,忍不住锤了锤脑袋,道:“你是说,在花轿动之前,里头坐着的,确实是齐婉儿?” 白间拱手道:“是的,人是属下亲自放进去的。” 柳询皱眉,突然一下反应了过来,他立马道:“快,快回去看看,胡淑敏可还在,是不是被人给杀了?” 白间不知柳询为何突然这么说,不过见他脸色严峻,赶紧依令立即执行去了。 柳询揉了揉还有些酸胀的脑袋,脑海中反复都是这件事最后为何变成了这样,他忘了一个关键点,齐婉儿根本就是绯月的人啊。 如果齐婉儿在上花轿之前,就与绯月串通好,到时候她随意找个借口出来,那绯月易容便能顶替她上花轿,以白间的眼力,看不出来也属正常。 可绯月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害死自己吗? 不对,绯月也不是那么冲动之人,他们此番必有第二方案,万一毒不死自己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出别的法子来整治。 而今,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的,只有胡淑敏了。 看来此事远远没有结束。 柳询有些烦闷,他不过是想逃个婚,怎么就出现了这么多曲折呢? 他本不想对胡淑敏下手的,自从上次摆了胡淑敏一道,令她的悍妇名声传遍了书院,胡淑敏回去后莫约是受到柳月楹的点拨,对他也记恨上了。 后来,他得到消息,说胡侧妃坚持还是要将胡淑敏嫁给他为妻,胡淑敏虽记恨他,可心底里亦是对他有些放不下吧,便在临行回京城之前,书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说他们可以好好谈谈,其实她的心中有柳询,但姑姑之命不能违抗,她可以帮他躲过这婚事。 柳询想着,若有胡淑敏的帮忙,他倒也可以骗过其他人,便去赴约了,可不知那日怎么回事,他刚去赴宴,半路上就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他本没有防备,自然上当,等到他醒了之后,就发现自己好似发过病,因为胡淑敏看着他都是一副极尽惊恐的模样。 没法,自己发病的事决不能外传,无奈之下的柳询只得将胡淑敏软禁了,然后送信到尚书府,威胁胡元演一出自己不愿意娶胡淑敏的戏。 如果顺利的话,等到拜堂结束,他就会“偶然”发现新娘并非胡淑敏本人,然后依照自己懦弱的性子,又有不愿娶胡淑敏这一出,到时候的懦弱公子柳询只得咽下这口气。 就这样被胡家欺负,却只能敢怒而不敢言,他便可借口心中郁闷又逃回云州。 而胡淑敏也会被送回尚书府,只不过她是聋是哑,就难说了,谁让她撞到不该看的呢。胡元到时候就算想出气,也绝不会在京城动手,毕竟明面上,是他李代桃僵有错在先。反正出了京城,他们早晚要对上,他还怕胡元吗? 谁知,这绯月半路上要插上一脚,还给自己下了毒。 若是胡淑敏被绯月杀了,嫁祸到他身上,抑或是绯月把胡淑敏放了,让她到处传扬自己有狂躁之症的话,不管哪种结果,对他来说都是十分不利啊。 果然,没一会儿,白间便脸色阴郁的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急忙拱手对柳询道:“禀主子,胡淑敏真的死了,而且,京城中突然起了一股谣言,说主子,主子你有狂躁之症,被胡淑敏发现了,故而你要杀她灭口。” 柳询一下闭了眼,果真是最不愿想要什么结果,这个结果就会出现啊。 他冷然道:“还有什么?” 白间不明白他为何知道他还有未尽的话,不过顿了顿他还是如实禀告道:“还有传言称,那绯月其实是主子自己送进花轿的,为的就是掩盖胡淑敏死了的真相,然后公子又令绯月给自己设计了一出苦肉计,身中剧毒,让人怀疑不到公子的身上。这样您有狂躁之症的事就无人知晓了。” 柳询嗤笑道:“这传言真可笑,说绯月与我是一伙的,然后我自己作死,下毒害死自己?” 白间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以启齿其他的话。 柳询道:“为了圆这个谎,想必还有后续吧,是不是说,如果我没事的话,就证明我根本就是提前服了绯月给的解药了?” 白间忙点头,道:“正是如此。” 柳询一阵冷笑,这事是不是说,胡淑敏发现了他有狂躁之症,被他杀了灭口,然后又伙同绯月,自导自演一番他自己给自己下毒的苦肉计,就是为了掩盖狂躁症的事? 看来韦贵妃为了设计他,这一出一出的,想得倒是很细致周全。眼下胡淑敏死了,就是死无对证,胡元听了这看似合理的解释,一定会对自己心存忌惮,这样,胡家就不得不靠近韦家了。 只有韦家,才能不需要忌惮勖王的颜面,替胡元出手为女儿报仇,因为他柳询,就是韦家的敌人。 胡元没什么缺点,却是个护短的,他的膝下也只有一儿一女,所以才会受到柳询的要挟,现在胡淑敏死了,指不定他会发什么疯报复自己呢。 只是,韦家为何如此费尽心机对付自己? 柳询想了想,他本来以为这事跟西域圣教有关,是张渊挑唆韦贵妃对付自己,可后来想想,韦贵妃虽与张渊合作,却未必会听他的,那就是有别的目的? 柳询乍然反应过来,想必是埋在书院的暗桩发现他与谢云钰的关系不同寻常了,再加之张渊的挑拨,让韦贵妃最终决定对付自己,现在王逊之在王家的地位已经不足为虑,若自己不能成为谢云钰的助力,那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到时候将彻底对皇后再无作用。 说到底,就是韦家为了拔出皇后的羽翼,无所不用其极。 明白后,柳询好笑道:“韦贵妃也太高看我了,我现在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病弱公子哥而已,何至于她如此步步为营的对付,不过也好,她既然出手了,我总得给她点回礼让她清醒清醒。” 白间低头,他可不认为韦贵妃出手对付柳询,是不知道柳询就是凤阳王的事,又因着主子好歹是勖王嫡子的身份,韦贵妃不敢明面着对付,只得使用这种迂回阴暗的手段。 所谓的传言,就是韦贵妃自己放出来的吧,目的就是为了说给胡元听的。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胡元早就已经跟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狼狈为奸做许多坏事了,又岂会不支持她?就凭他们的姻亲关系,他也不可能反叛,只不过近日谢云钰的崛起让她感受到了危机,一时之间乱了分寸,对付柳询的事就变得操之过急了些。 这事,反而给她日后与胡元的关系埋下了隐患,毕竟胡淑敏是死在绯月的手上,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杀了胡淑敏来对付柳询,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柳询突然有些理解勖王这反常的慈爱从何而来了,他莫不是以为,自己毒发快死了? 他冷然下令道:“她既然说我有狂躁症,那我便认下了。我倒要看看,在父王的心中,我重要还是胡青儿重要!” 白间不明白柳询所言何意,立刻道:“主子,不能认啊,认下了,岂不是等同于您承认杀了胡淑敏吗?” 柳询看着窗外,目光缥缈道:“不认又如何?传言已出,我现在好端端的在这儿,怕是胡元早就信了。既然如此,我只得继续装无辜,利用父王对我的愧疚,离间他和胡青儿,也不枉费我白中毒一场。” 白间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见柳询只有打算的模样,便也不再多问。 第227章 博弈 这厢,柳询自有柳询的打算,那边的胡侧妃自是闲不住。 方才那会儿,她被打发着和管家一起去送宾客,所以并没有听到柳照熙和胡元的对话,等到送完了宾客,她才匆匆回头。 柳照熙和胡元谈完,他将胡元自己一个人扔在大堂而自己则去看望柳询,胡侧妃就在这时才返回大堂,却见只有胡元一个人之后,便忍不住疑虑。 “哥哥,究竟出了何事?为何好端端的喜宴变成这样了?”胡侧妃有些着急道,这婚事是自己一手策划,若出了什么问题,被问罪的还不是自己? 胡元冷着脸道:“我怎知为何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柳询绝不会拒亲的吗?可他却绑了淑敏威胁于我,这口气我绝对咽不下!。” 胡青儿道:“他居然绑了淑敏?不对,那方才花轿中的贼人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有些混乱,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些。” 胡元再不耐烦,也只得把与勖王交代的事情简单的与妹妹又说了一通。 胡青儿听完后,大吃一惊道:“你是说,淑敏被柳询绑了,而后花轿中的人又被那绯月给换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胡元摇头,道:“这个,一会儿我自会审问绯月,是不是西域圣教想要陷害柳询我管不着,只是,他们必须把淑敏交出来。” 胡青儿道:“那是自然,不管如何,淑敏是第一位的,一切等她回家了,自会知晓,只不过,这绯月不是西域圣教的人吗?她被哥哥派往书院对付柳询,怎么这会儿又搅和到京城来了?” “我哪儿知道,许是那张渊觉得绯月被柳询弄进了大牢,我们不去救她,生气了。不过她今日也算是与我作对了,看来对张渊此人,我们还得多留个心眼,我总觉得,今日看到绯月如此淡定的模样,心中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胡元说完,胡青儿也皱眉叹了口气。 两人都短暂的沉默下来,这份不安来自于胡淑敏,不知她是被柳询藏着了,还是被其他人给绑架了,而柳询知道了这件事,拿她的失踪来诓骗胡元。 想到柳询,胡元又道:“青儿,那小兔崽子,心眼多得很,而且惯会演戏,他既然有本事绑架淑敏,看来实力不容小觑,是不能再留了。” 胡元既然肆无忌惮的说出这种话,胡青儿立刻害怕的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哥哥,你疯了,这儿是勖王府,此等华岂可乱说?我知道哥哥着急,只是现在也不是动他的时机啊,没见王爷方才那么护着他吗?” 胡元道:“妹妹啊,此时不除,后患无穷啊,正因为勖王现在护着他,你更该考虑才是,莫等二人感情渐深了,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胡青儿皱眉,还有些踌躇,她当然知道必须除掉柳询,只怪当初自己一时心软,没有在他刚从菩提山上回来就下手,弄得现在又冒出个凤阳宫什么的组织来,不断处处受阻不说,根本无处下手。 本来,胡青儿是想利用胡淑敏嫁给柳询为妻,就算不能除掉他也可监视肘制于他,反正柳询为了自己懦弱公子的形象,是不可能反抗于她的,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侄女弄丢了不说,婚事还成了他人口中胡家仗势欺人强逼着柳询娶亲的话柄。 胡青儿心想,这柳询愈发的难对付了。她正欲钰胡元再商量商量该怎么实现除掉柳询这件事,就见胡元烦躁的在那儿走来走去,少时,便见一个胡家的小厮在胡元耳边说了什么,胡元脸色大变,道:“你说什么,淑敏怎么了?” 那小厮不敢隐瞒,明知胡元面色不好,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京兆府尹大人说,在西郊的一座院子里,发现一具女尸,已经死了两日了,据他说这女尸身上带着我们胡家的信物,他怀疑就是淑敏女郎,特意让小的回府禀告。” 女尸,淑敏女郎几个字钻入胡元的耳朵,他身子颤了颤,难以置信。 不止胡元接受不了,就是胡青儿听了,也觉得这事绝不可能,她一下抓住那个小厮的衣摆瞪大了眼道:“你开什么玩笑,这事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小厮见两人有些失常,心中惧怕,都快哭出来了,他颤声道:“京兆府尹大人是这么说的,老爷您还是去看看吧,是不是总有个定论啊,就算不是女郎,看看也好安心。” 胡元听了这话,一下反应过来,忙撸起衣袖就往外走,顾不得胡青儿在背后招呼,他满脑子都是方才小厮的那句话。 胡淑敏死了,他的女儿死了? 等他颤颤巍巍到了西郊,见果真一堆衙役围着一具女尸在议论纷纷,那尸体赫然穿着胡淑敏之前最爱的衣裳,胡元一惊,扒开了人群看去,却是胡淑敏的脸无疑,胡元顿时如遭电击,一下脸色苍白。 “淑敏,我的女儿啊!”胡元哀声大喊,伤心之情令人动容。 京兆府尹大人见胡元来了,连忙无声的行了个礼,然后将疑似胡家之物的一块玉佩奉上。 胡元看着那块小时候自己亲自挂到胡淑敏身上的玉佩,再也承受不住一下仰天痛哭道:“柳询,你这个疯子,还淑敏命来!” 尚书大人痛失爱女,伤心过度,京兆府哪里还敢在说什么,他们默默的收拾好了尸体让尚书府的人领回去,让后派人到各边去搜寻线索。 这一查不得了,有人说看到一位公子将人带往此处,还折磨这个死者,半夜还能听到渗人的吓哭声和野兽的嘶吼声,所以他们记得特别清楚。第二日那公子便独自出走了,只留这女郎自己在这儿。 至于胡淑敏什么时候死的,他们也不知道。 而后,京兆府又突然查到流言的事,流言直指此事就是柳询干的,可柳询是勖王府的公子,谁敢乱抓? 京兆府尹就把此事报给了胡元,胡元一听,哪还顾得上颜面,他亲自上宫里求了皇上的恩旨,说无论皇亲贵胄,只要犯了事,就得给他女儿一个公道。 当然,这份恩旨没有明指勖王府, 带着这份恩旨,胡元亲自和京兆府尹大人上门来要人,直到这一刻,勖王才明白,这事都犯到自家儿子头上了。 看着气势汹汹来勖王府拿人的京兆府衙役,勖王虎目一瞪,道:“大胆,我儿是王爷之子,皇上之侄,岂是谁想拿就能拿的?” 胡元已经被胡淑敏的死弄得双目赤红,胸中义愤,特别是听了那流言之后,更是怒不可恕,这会儿看勖王如此护着柳询,反正也做不成亲家了,干脆撕破脸道:“王爷,我有皇上的恩旨在此,王侯贵胄皆不可违逆,我看你还是莫要阻挠的好!” 勖王冷哼,见胡元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他自也不再端着,冷哼道:“有恩旨又如何?你们无凭无据就断然来我王府拿人,我儿所犯何罪啊?凭什么你们说拿就拿?” 看来勖王还不知胡淑敏已死的消息,胡元目眦欲裂,甩手吼了一声,道:“就因为你儿子擅自做主将淑敏给绑了,现在她死了,我的女儿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勖王有些呆愣,胡淑敏死了? 趁他还未回神之际,胡元直接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犯人在何处啊!” 衙役们左看看又看看,不敢动作,一边是当朝位高权重的王爷,一边又是带着恩旨的吏部尚书,哪个人他们都得罪不起啊。 最后,京兆府尹看向胡元手中的恩旨,反正里头说了,王侯贵胄皆得为真相让路,他朝勖王拱了拱手,道:“王爷,得罪了,搜!” 勖王几乎本能的低吼道:“我看谁敢在我勖王府造次!” 柳照熙这么一吼,京兆府的人顿时又犹豫了,胡元见了,破口大骂道:“你们,你们还不捉拿罪犯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懂吗?放心,我手中有皇上恩旨,就算今儿不小心在勖王府伤了人,也怪罪不到你们头上。” 衙役们这才放下心来,就要四下去找柳询。 勖王见这些人连他的面子都不给,顿时愈发气愤,堂堂王府,京兆府的人说拿人就拿人,还直指他的儿子是罪犯,若今日真让他们将柳询带走了,那勖王府的颜面何在? 勖王霎时虎目一瞪,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指着胡元道:“胡元!” 胡元亦是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喝道:“勖王爷,请你秉公处事!” 勖王冷哼一声,道:“若我今日,不让你们将人带走,又当如何?” 胡元道:“若王爷执意如此,休怪我不留情面!” 两人就这么站着,僵持不下,眼中皆是对峙的狂风暴雨。 场面一触即发,其他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此时,胡青儿闻讯匆匆而来,她最害怕的便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兄长和丈夫对上的场面,没想到今日因为柳询,两人竟势如水火。 胡青儿忙拉了拉勖王的衣摆,道:“王爷,哥哥也是失女心痛,处事难免着急了些,还请王爷莫要往心里去,只是侄女淑敏之死终究与询儿有关,不如我们先让询儿跟着尹大人去京兆府调查调查,如何?” 勖王冷哼一声,道:“我不相信少卿有那胆量,会去杀害胡淑敏,这事,我不同意!” 第228章 剑拔弩张 勖王这边说不通,胡青儿只得转向胡元道:“哥哥,这儿好歹是勖王府,你这样大张旗鼓的上门要人,王爷的颜面何在啊,不如你们两都各退一步,我负责说服王爷将柳询送往京兆尹,你们先退下吧,啊?” 胡青儿说完,又凑道胡元的耳边道:“算妹妹求您了,哥哥这样做,岂不凭白让人看了笑话,淑敏遇害我也很痛心,但咱么不能因为痛心就乱了分寸啊。” 胡元听了这话,怒瞪着勖王,而勖王自是不甘示弱的也冷哼一声。 明明前几日,两人既然成为儿女亲家,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模样,京兆府的衙役们看着两人谁也不让步,一时间面色踌躇不已。 “哥哥!”胡青儿为难极了,带着祈求叫了一声。 面对从小疼到大的妹子,胡元叹了口气,终究气愤的别过脸去,恨铁不成钢道:“青儿,你就一辈子把柳照熙放在所有人前面吧,也不看看他怎么对的你,你这又是何苦?” 胡青儿忍者泪道:“因为他是我丈夫啊!” 面对这样无奈又心酸的答案,胡元终归不忍,像是为了抒发胸中的怒意,他气愤的一把扔了手中好不容易求来的恩旨。恩旨在地上发出一声嘭响,也拉回了勖王的理智。 胡青儿满脸惭愧的给胡元行了个礼道:“多谢哥哥成全。” 胡元重重的“唉!”了一声,自顾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胸中气愤却无可奈何。 恩旨易求,可胡青儿的心却无法掰过来,胡元知道,就是因为胡青儿屡次三番放不下柳照熙,坏了他们多少好事,如若一直这么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她会害死自己的! 可那是他的妹妹啊,他又能如何? 见胡元坐到了一旁,胡青儿又去安抚勖王道:“王爷,做人留三分,日后好说话,再怎么说,胡元也是我的哥哥呀,他这也是被淑敏的死气糊涂了,才做出伤害王爷尊严的举动,求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勖王也知,这么拿剑对着胡元确实不好,他是王爷不错,可若自己的儿子真犯了事,此举也是不妥当的,既然胡青儿给了台阶,他自是要跟着下的。 勖王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扔在了地上,坐到了另一旁,率先开口道:“我可以让你们将少卿带走,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会要求皇上三司会审。届时我儿若没犯错,你们通通都给跟他道歉!” 双方各让一步,事情总算有了圆满的解决之法,京兆府府尹大人立刻眉开眼笑道:“好好好,王爷大公无私,令人敬佩,您放心,在没有论罪之前,我一定好生照顾令公子,决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苦。” 勖王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道:“你们放心,既然少卿有杀人之嫌,我也绝不包庇,但他好歹是我柳照熙的儿子,自有皇家的尊荣,我亲自去叫他前来,就不劳你们跑路了。” 勖王都退步让他们带柳询走了,这点小事他们自是不敢不从,尹大人拱手哈腰道:“这是自然,公子身份尊贵,如此也是应当。” 柳照熙一甩袖,哼了一声,这才亲自往柳询的院子走去。 当然,这边发生的事白间已经禀告给了柳询,柳询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躺在床上静候柳照熙的到来。 因着柳询的毒,这两日所有的太医都住在勖王府上,他们给柳询各种试药和研究,故而整个清风苑中皆弥漫着一股药味,勖王进来的时候皱了皱眉,心下有些烦躁。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勖王的声音老远就从屋外传来,道:“少卿,你可醒着?我进来了。” 柳询赶忙装作虚弱的模样道:“是父王来了,快,去给父王倒杯水。” 勖王进门,瞧见柳询正挣扎着要起身,忙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扶着他的上身道:“起来作甚?担心身子。” 柳询这才坐好,虚弱的笑了笑道:“父王,孩儿这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日日这么躺着,人也快废了。” 说罢,他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伤感的事一样,低头垂眸道:“不过,我也与废了没什么区别,儿子在菩提山待了十几年,那儿荒无人烟,甚少能遇上个人说话,寺里的大师倒是待儿子极好,却也繁忙,故而儿子下山来遇上这么多人,就心生怯懦,养成这个性子,真是丢父王的脸了。” 难为柳询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看着他自责的模样,柳照熙对他愈发心疼了起来,说起来送走柳询十几年,他这个父亲的却没去菩提山看过他一次,他倒是下山了几回,却也是因为太后想他了召见,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毫无关系。 现在,他竟然说自己这个性子丢勖王府的脸,这让他如何不自责?柳询之所以这样怯懦,也是自己将他放在外面不管不顾造成的。 勖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儿身上流的是我柳照熙的血液,是我们大楚皇家的血液,怎会丢脸?你放心,等父王得空了,就教你骑射练武,强身健体,到时候你会是比柳觅更让父王值得骄傲的儿子。” 柳询也知勖王这话是安慰他的,却还是心下温暖,他偷偷觑了一眼这个印象中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父亲,装作十分高兴道:“真的吗?儿子多谢父王了!” 勖王难得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傻儿子。” 柳询面上故作偷着欢喜的笑了笑,心中却在暗自算计着他什么时候开口。 之所以特意提到菩提山上的事,除了令勖王起愧疚之心外,更多是让他对自己懦弱的性子更加坚信,这样柳询才好进行接下来的,自己去大牢之中坐观他们撕咬争斗的场面。 果然,勖王见柳询不过因为他这一句鼓励的话,就在那儿暗自欢喜的表情,一想到外头那些人正等着他带柳询出去,心下难受,对他愈发愧疚了。 想了想,勖王还是开口道:“少卿,我有一事,想要问问你。” 柳询故作无辜道:“何事啊?父王只管说。” 勖王定定看着柳询的眼睛,道:“胡淑敏死了,你知道么?” “什么!”柳询一下惊坐起来,慌张道:“胡淑敏死了?这怎么可能,我,我只不过是请她到西郊的院子去喝喝茶,并没有做其他的事啊,她怎么就死了?” 勖王看着他慌张害怕的神色不似作假,试探性道:“你,真的不知此事?” 柳询道:“父王,那日我被逼成婚,就已经回到府里来了,这期间又没出去过,因着身子中了毒每日都在院子里服药,哪有时间去打探外头出了何事。再说了,胡女郎是被我骗到了西郊,可我也只是骗她而已,并未对她做过什么,她还带着丫鬟呢,我以为这都过去三四日了,她早该回家了。” 说罢,他又惊诧道:“她怎么无缘无故就死了呢,不对, 是我骗她去西郊的,莫不是有人觉得,是我把她给杀了吧?” 似想到这个,柳询一下惊恐起来,忙掀了被子就要下床道:“不行,这事我得解释清楚,我可从未有害死他人之心啊,我虽不想娶胡淑敏,但为何要杀了她?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 柳照熙见他这般,连忙安抚道:“没有,没有,谁敢质疑是你杀了胡淑敏,只是,外头京兆府的人来了,说是请你回去协助调查,说说你所知道的情况就好。” 京兆府?柳询一听这三个字,又惊又怕,一下跳到了地上,蹲在角落里抱着头连声道:“不关我的事啊,我真的没有杀胡淑敏,不要带我去去坐牢,我不要坐牢啊。” 勖王见到柳询这样,对他这怯懦的性子无奈之余,也暗自痛心,都怪自己,没有给柳询足够的安全感。 他忙过来安抚的拍着柳询的肩道:“没事了,你放心,只管跟着他们去,父王绝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你的,乖,拿出点身为皇家子嗣的骨气来。莫要让人看扁了。” 柳询弱弱的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害怕道:“那,父王你一定要救我,我是被冤枉的,你要相信我啊!” 勖王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想法子救他的,柳询这才披上衣裳从清风苑出来。 大堂内,他们一出来,胡元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到柳询,就想立刻冲上来打他,他抬着手喝道:“你这个孽障,害死我的女儿,我要你偿命!” 柳询立刻躲到勖王的身后,抱着头惊恐大喊道:“父王,父王救我,我不要去了,尚书大人会杀了我的,我不要去了。” 胡元见他还在那儿假惺惺,忍不住气上心来道:“你还装,还给我装,我看你要装到几时?” 竟敢当着他的面扬言伤害他儿子,勖王可忍不了,他怒道:“胡元,你够了!胡淑敏的死不关少卿的事,我既已经答应三司会审了,一定会还你个公道,当然,也还少卿一个公道,少卿是我的儿子,我决不允许有人冤枉了他。” 胡元见勖王如此护着柳询,他冷眼看向胡青儿道:“妹妹,这就是你豁出一切也要嫁的丈夫?看看,他为了这个儿子,已经全然枉顾你和柳觅了,淑敏也是你的亲侄女啊,他怎么可以当做没事一样!” 第229章 请命会审 胡元的话一下戳中了胡青儿的痛楚,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看着她流泪,胡元终是不忍,他气愤的甩手站在一旁,不再看他们。 尹大人这才上前朝柳询拱了拱手道:“公子莫怕,我等只是带公子回去协助调查,并不会苛待公子,还请公子配合。” 柳询弱弱的回神,看了尹大人一眼,这才小心道:“你,你真的不会冤枉于我?” 尹大人道:“自然,京兆府办案,最是公道,再说王爷也说了,到时候他会奏请皇上要求三司会审。公子只管放心吧。” 柳询又看了勖王一眼,见他朝自己信任的点了点头,他这才小声道:“那好吧,我与你们同去便是。” 尹大人连忙点头。 柳询跟着京兆府的人一起走了,留下勖王和胡元胡青儿面面相觑,勖王懒得看他们,所以恨恨的哼了一声,便敛衣准备向皇上请旨去了。 只剩下胡青儿和胡元,胡元看胡青儿还在那流泪,狠声道:“好了好了,哭哭哭,你们女人就知道哭,能顶什么事?” 胡青儿有些委屈道:“我自是知道哭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哥哥,觅儿那身子,自上次被人从云州抬着回来就一直不见好,都这么久了,药石不断却丝毫不见起色,我怕是,怕是王爷的心中,已经起了令立他人为世子的心思了。” 胡元烦躁的走来走去,道:“连你都看出来这柳照熙对觅儿的态度变化了,还能有假?柳询好歹是他和那个女人唯一的孩子,我看他回府了,就是冲着觅儿的世子之位来的,不然他在外经营那么久,又是为了什么?” 胡青儿道:“那可怎么办呀,这勖王府的世子之位,必须是觅儿的,决不能让人抢了去!” 胡元冷哼一声,道:“早说让你不要轻易妄动柳询,现在好了吧,让他回到勖王府得了柳照熙的欢心不说,还把淑敏给赔上了,现在连觅儿的地位也受到威胁,这样下去,整个勖王府都将被柳询收入囊中,到时候看你上哪儿哭去!” 听得胡元如此数落的话,胡青儿愈发委屈了,她道:“哥哥快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了,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妹妹总觉得,淑敏的死或许真的跟柳询无关,可我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干的,我想着当中还有人,是不是在看着我们鹬蚌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啊。” 经胡青儿这么一提醒,胡元也想起一丝不寻常来,按理说柳询已经抓了胡淑敏,根本没必要杀了她啊,完全可以直接送回来,只要胡淑敏还活着,胡家送上花轿的是旁人,他们根本就无话可说。 可若不是柳询干的,难道是绯月吗?对了,绯月还不知是谁派来的呢。 一想到有可能是绯月干的,胡元就双脚发寒,当初他看上绯月的美貌,从半路上将她带回府中,明面上是让她做府里的舞姬,可看不过她那柔美的身段和妖艳的容貌,终究是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因着这事是瞒着夫人韦氏干的,为了不让韦氏发现,在胡青儿提出给柳觅找一个人到云州照顾他的时候,胡元便赶紧把这个锅给甩了。 现在想来,绯月虽然是他派给柳觅的人,也一直在暗中帮着他做事,可她出现的时机却十分的巧合啊,难道她另有身份,根本就是其他人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 胡元有野心,却不傻,他马上意识到了绯月可能也知道胡淑敏的事,再联想到她在府中对柳询下毒,分明就是存了置柳询于死地的心思,她可以替嫁,就不能将真的胡淑敏给拐走吗? 胡元越想越怕,也顾不得跟胡青儿解释了,一甩袖就出了勖王府。 胡青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就这么走了,连她在身后叫也未回头,她一下急得在原地直跺脚,柳觅都快危在旦夕了,胡元还能视而不见,看来只能靠她自己了。 胡青儿回过神来,看着勖王匆匆出门替柳询请命的方向,恨恨的绞着手中的绣帕,眼中皆是恶毒的光芒,咬着银牙道:“柳询,你以为你得到王爷的心就可以了吗?想跟觅儿争夺世子之位?等着吧,你既然待在牢中,我便让你永远待在那儿!” 胡元从勖王府出来,一心想着绯月的事,便马不停蹄的朝京兆府走去。 之前绯月给柳询下毒之时,是被勖王送到京兆尹的大牢了,可等他到大牢之中一看,哪还有绯月的影子。 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能在大牢中凭空消失?难道这当中果真有其他人相助?胡元顿时有一种受人耍弄了的感觉,看来绯月,果真跟他想的一样,不一般啊。 既然绯月消失了,胡元没办法,只能去信一封,质问西域圣教教主张渊这么做究竟什么意思,绯月是他们的圣女,难道是张渊支使她这么干的? 胡淑敏虽说是个女儿,却也是自己的亲生子,好歹养到这么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胡元自是心有不甘的,为此,哪怕得罪张渊,他也要将此事弄个明白。 胡元这边在替胡淑敏的死奔波,勖王那边,也直直的入了宫替柳询请命三司会审去了。 皇上还不知道早上胡元要的恩旨是冲着勖王府去的,这会儿听了勖王说他要求三司会审为儿子主持公道的话,一下大吃一惊,他本有心撮合勖王府与胡家的姻亲,怎么才两三日,这两家就变成不对付的死对头了? 问明了缘由,皇上也难以置信,这胡元是什么眼光,竟然会以为胡淑敏是柳询杀的?就柳询那性子,会做出杀人的事吗? 两位都是朝中的肱骨大臣,勖王请旨,他自是要应允的,不止如此,他还委派了翰林院的太傅亲自主审此案,务必要做到两方均不得罪,公平公正。 只不过,太后一向偏爱柳询,皇上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所以只得嘱咐勖王,这事千万别让太后知道,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心爱的孙儿此刻正被关在大牢里,那她老人家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呢。 勖王自然应下,他也不想太后年老了,还要为儿孙如此操心。 御书房内,求到了三司会审旨意的柳照熙躬身行礼道:“臣多谢皇上体恤!” 皇上连忙走下皇位,安抚的拍了拍勖王的肩,道:“皇兄,朕知道你心里不平,当初胡尚书上书说要将女儿嫁入勖王府,朕觉得这是对双方都好的联姻,便未多想的就应允了,却不想如今变成了这样,实在令人惋惜啊。” 勖王眸光微暗,道:“皇上真的是觉得这是一桩好的联姻吗?” 被勖王这么一问,皇上的心口堵了堵,他沉声道:“胡敬虽然得高人相助倒台了,可胡家的余威还在,这也是我一直宽容胡元的原因,想来皇兄会理解我的吧。” 一听这话,勖王顿时沉默。 每次皇上都以不是动胡家的时候来说事,他已经忍了十几年了,还要忍让胡家到什么时候? 皇上见勖王面色不渝,只得安抚道:“皇兄,朕知道你委屈,朕当初执意让胡青儿嫁入勖王府,才使得你的正妃郁郁而亡,妻离子散,可胡青儿是谁,你比谁都清楚,惹毛了她,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勖王胸口憋着一口气,闷闷道:“皇上,我已经忍了她十几年了,之前为了少卿的安全,我也可装作没他这个儿子,不管不顾,也不照看,可那毕竟是我与王妃唯一的儿子啊,你不知,他身受重毒十余年,一切皆是胡家种下的因果,身为父亲,我如何不难受!” “你说什么?柳询中毒了?”皇上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柳照熙点头,道:“是,少卿根本没病,而是中了毒了,那毒来势汹汹,毒发时就如猛兽一般毫无理智,还残暴嗜血,故而我才把他送到菩提山去,对外称他去养病,这话我怎好对外言说?” “竟然是这样……”皇上对勖王愈发愧疚了。 勖王道:“我并不悔将少卿送走,之前胡青儿锋芒太厉,他不在府里正好脱离胡青儿的魔掌,可这么多年了,我将他放在菩提山不管也不问,也不知他在那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是我这当父亲的没能保护好他啊。” 皇上能理解勖王的心思,他叹了口气道:“别这样,柳询侄儿总有一日会理解你的,理解你为了保护他,才对他如此无视。” 勖王摇着头,眼中满是痛苦,道:“皇上,我怕等不到那一日了,齐太医说除非有奇迹,否则少卿的毒发将会越来越频繁,我不知他还有多少时日,时至今日,我也不忍再将他送回菩提山,我怕再送走,他就真的要死在外面了。” 皇上的身形猛然一顿,道:“真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如此,自是不能送走他,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朕能理解皇兄的心思。” 勖王担忧道:“但他毒发这事,必定会引得朝中有心人的注意,届时若有人以此为把柄,闹出点事,还请皇上看在皇兄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份上,莫要苛责少卿才好。” 皇上道:“那是自然,皇兄放心,皇兄娶了胡青儿,一切都是为了我大楚的江山,这份恩情朕自当记在心里。” 第230章 案情疑点 勖王垂首叹了口气,他能说什么,谁让当皇帝的不是他呢? 当初的胡家,有胡敬在外做镇国大将军,几乎拥有半个大楚的兵权,儿子胡元虽然只是吏部尚书,却娶了韦家之女,而胡敬之妹是韦家的主母,生的儿子皆是朝中猛将,韦家又是大楚的中流砥柱,这胡家和韦家不分家,兵权和政权都有了,那可是动一动都能撼动大楚抖三抖的存在。 胡青儿看中勖王,皇上为了安抚人心,只能徐徐图之,就算柳照熙再不愿,也得领旨谢恩领了胡青儿进门。 可胡青儿那样的天之骄女,又岂会甘愿屈居人下?没多久,勖王的正妃便因病去了,皇上虽然不知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想来一定与胡青儿脱不了干系,奈何那时候的他们羽翼未丰,根基未稳,不敢擅自做什么,连替勖王出头都不敢,只能让勖王忍下这一切。 而后,有了柳觅,皇兄后院的事他也不好伸手太长,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过到现在。 这些年,勖王将柳询放在菩提山,他又怎会忘记,可胡侧妃的手段令人始料未及,勖王只有全程无视这个儿子,才能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却不想,他还是逃不过中毒身亡的命运。 皇上心中,亦是对这个侄儿觉得有些亏欠,都是皇家子弟,他却是唯一一个不在身边长大的,而且说起来,还是他间接造成了柳询痛失母爱,还被送往菩提山的命运。 他所受的苦,都是他们柳家欠他的。 皇上叹了口气,又安抚了勖王两句,勖王才带着三司会审的圣旨出宫去了。 既然有了皇上的旨意,三司使的人自是不敢懈怠,因着柳询身份特殊,此案件更是不同寻常,圣旨被勖王亲自带到,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便急忙就位,开始着手调查胡淑敏被杀一案。 这期间,有了勖王尽心尽力的奔波,案件在他的严威把控下,效率不止提高了一半,很快就有了所谓的初审结果。 柳询的关系很简单,在京中除了是鲜少人知道的勖王嫡子身份外,自己的府邸是皇上御赐的,只有两个帮忙扫洒的丫鬟,名叫红樱和檀香,他的小厮只有傻傻的二愣子果子一人,之前有个管家,却是生受重伤在治伤,这些都是明面上能查到的。 当然,柳询也只会让他们查到这些,而那胡淑敏死的西郊别院,本是一间棋社,有些贵人不喜打扰,就会单独要一件房或偏远些的院子,棋社的老板也跟柳询没有半点关系,可见真如柳询所言,他们只是寻个地方困住胡淑敏而已。 就这么几个人,能绑架胡淑敏,还弄死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如果单看这些,案情已经很明朗了,柳询根本就与此事无关,他不过是不想与胡淑敏成亲,便找人支开了胡淑敏,可胡淑敏却莫名其妙被别人弄死,而他成了替罪羊罢了。 可是,初审之后,大理寺卿在审核案前交给皇上批阅的前一日,事情又有了另一步的发展,有人匿名称。其实柳询有狂躁之症,胡淑敏是因为撞见柳询病发,是被他误伤而死的,有附近村民可以作证。 还有,柳询这个病症十分危险,病发时能杀人饮血,狂躁不已,这样的人留在京中就是一大危害,提供线索的人称,如果不能把柳询赶出京城,那么整个京城将陷入危险之中。 大理寺卿一听这事,立马派人去将这人留下来,可这人却再也找不到了。 这么玄乎的事情,众人不敢擅自做主,三司使商量后,还是派了人去向附近村民取证,结果亦是令他们大吃一惊,不止一个村民声称,那日确实听到类似野兽般的低吼声和女子的惊恐声,却不知是不是如他所言的有人病发症状。 这下,大理寺卿也不敢妄下断言了,勖王府不可得罪,可尚书府一样不可得罪啊,那还是贵妃娘娘的姻亲呢,胡元的手段,他们都是人精,岂会一无所知。 这事被火速禀告给了勖王,柳照熙看着大理寺卿呈上的案情疑点陈述,气得当即拍案而起道:“你一个大理寺卿怎么当的?我儿什么时候发病了,我这个当爹的不知道,这简直是谣传,是谬论,是欲加之罪!之前案情不是已经明朗了吗?结案就是了。” 大理寺卿面露为难道:“可是皇上让我等彻查案情,这案子尚有疑点,下官不敢私自做主啊。” 勖王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不敢得罪胡元吧。” 大理寺卿的脸色僵了僵,却不敢答话。 勖王气得深吸了口气骂了句:“废物,做你的墙头草去吧。” 大理寺卿苦着脸立刻跪了下来,可怜兮兮道:“王爷,王爷恕罪。” 勖王怒道:“滚!” 大理寺卿连忙连滚带爬战战兢兢的道:“那,那下官先告退了。” 勖王当即一甩袖,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扔了出去,可见他胸中的怒意。 听到这事,柳照熙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柳询的病是绝不的公诸于世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就算自己提前给皇上做了预防,可满朝文武大臣若是都上书奏表不能留柳询在京城的话,他如何保得住这个儿子? 就算再生气,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大理寺卿不敢结案也可以理解,柳询有病的事被爆出来,勖王只觉得浑身气血逆流,像是被人窥探到最隐秘的秘密,恨不得当即将这个嚼舌根的人给杀了。 可杀了又能如何?此事已经呈报到三司会审的案上了,就等同于整个三司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才对。 好不容易柳询才回到他的身边,他也能光明正大的宠爱他一回,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其他人伤害了他去。 勖王心中着急的同时,脑中暗自思忖着,究竟是谁看不得柳询好,非要置他于死地。 这样的流言,一个不好如果验验了的话,那柳询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到时候不管柳询是不是真的有病,他的存在就会受人诟病,天下之人如何容得下他? 他沉眸想了想,突然茅塞顿开,知道柳询有病的就那几个人,若是他的病发败露,谁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背后之人呼之欲出。 明白过来的柳照熙气呼呼的瞪着虎目就往琦玉阁而去,他走路虎虎生威,面上满是怒火,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们见了,无不惊恐让路。 也不等丫鬟通报,勖王径直就往胡青儿所住的房间而去,他一脚踹在房门之上,房门应声倒了下来,露出里头丫鬟们惊恐的神色,还有对镜梳妆的胡青儿的脸。 胡青儿见到是柳照熙,也只是抬眸挥了挥手,让一旁的丫鬟退下去,自己则淡然的对着铜镜照了照,还在致的描眉上妆。 勖王见她这样,更是怒火中来,吼道:“你还有心思上妆,知不知道少卿现在在大牢之中,快被你害死了!” 胡青儿无视勖王的怒意,贴上最后一块珠花,好似对自己的美丽十分满意,对着铜镜笑了笑,这才转过脸站起来对着勖王。 她像个贤妻一样的帮丈夫整理衣裳,恍若什么事都没有一般道:“王爷,您是大楚尊贵的王爷,哪怕再生气也不能因旁的事情而失了风度,你看看,这气哄哄的,成何体统。” 勖王哼道:“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说, 你究竟想怎样?非要逼死少卿才甘心吗?” 胡青儿的手一顿,突然眸光凌厉的射向柳照熙,神色一冷,道:“柳照熙,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觅儿一样是你的儿子啊,你为何都不能看他一眼?” 柳照熙顿了顿,目光中的嫌恶之意都快崩裂出来了,他难以置信道:“所以,你是觉得我会换了世子人选,才如此逼迫于少卿?” 胡青儿甩袖,道:“不要跟我说你没这心思,我告诉你,就算我胡家败落了,可只要我胡青儿还在,这勖王府的世子,永远只会是觅儿!” 勖王的嘴角抽了抽,大吼道:“你疯了你,我从未想过替换什么世子,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就算你胡青儿在又如何,少卿也是我儿子啊,你竟然对我的儿子下如此狠手, 你让我怎么跟你生活下去!” 胡青儿听了这话,惊诧的看了柳照熙一眼,有些不相信道:“你说什么,你从未对觅儿动过夺他世子之位的心思?” 勖王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胡青儿当真以为,谁都会如她那般,对一个虚位偏执到骨子里,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觊觎吗?他柳照熙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 见勖王如此厌恶自己,甚至连看都都不愿再看,胡青儿有些慌了,她忙拉着勖王的手祈求道:“王爷,王爷我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了这样,我不是有意要正对询儿的,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你将一切都留给他,害怕觅儿无所依托,才会这样的。” 柳照熙冷笑道:“现在才来认错,你不觉得有些晚了吗?少卿在牢里,又有谁会替他求情?胡青儿,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真让人憎恨!” 蛇蝎心肠?憎恨? 第231章 新的证人 胡青儿一下站起来,厉色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柳照熙,若非你如此薄情寡义,我会变成这样吗?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看着胡青儿状似癫狂的发疯模样,勖王只觉心底里一片悲凉。自己尽心尽力为这个家,为大楚牺牲了一切,可他又得到了什么?与心爱之人所生的儿子,现在还在牢房中生死未卜。 偏偏造成这一切的人说,到头来,竟然是他害的? 如此可笑,又可悲。 柳照熙甩手,懒得理会胡青儿的疯癫的模样,直接离开了琦玉阁。 他不知道,方才自己那般质问胡青儿有什么意思,明明心中已经猜测到了就是这个女人所为,又何苦非要确认一番呢?与其说胡青儿为了柳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倒不如说她根本就是掌控欲太强,只想让勖王府的一切都在她的手中。 可惜,她永远也得不得勖王的心,她的眼中只有爱而不得,便要将其覆灭。 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勖王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为今之计是赶紧把柳询发病的这个事掩盖下去,柳照熙的脸上从未有过的坚定,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一定要救柳询!? 回到鹤鸣院,柳照熙差管家前去请那些说听到有人嘶吼的村民,想从中看看有什么破解之法,可村民们才到,又一个消息,直接将他砸得措手不及! 有人声称,他们能证明柳询确实发过病,而且也伤了人! 勖王已经顾不得这边的村民了,又匆匆随给他送来消息的衙役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也是着急上火啊,他刚被勖王骂了一通,回灰溜溜的回来,路上便遇到两个穿着布衣的村民,非说他们是来鸣冤的,要状告的,正是牢中的柳询? 怎么会这么巧。这两人要状告柳询便遇上大理寺卿?还是在这个柳询身陷牢狱的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是有人有预谋的想要置柳询于死地啊。 可若这些人状告的内容是真的呢? 大理寺卿来回踱步,总觉得这次要完蛋了,万一柳询真的犯了事,这勖王能饶过他吗?这证人虽说是自己送上门的,可却是他带回来的,他作为审判官,又如何能视而不见? 案件的重心已经完全偏离,众人都在关注柳询是不是真的有狂躁病,已经没人再关心胡淑敏的死了,这突然间冒出来的证据,让本来有心想息事宁人的三司又不得不重视起来,总觉得这是有人在看着他们办案,若他们还不当回事的话,对方就要亲自出马了。 事态愈发严峻,见勖王匆匆赶到,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赶紧迎上来,道:“王爷啊,你可来了,这如何是好啊?” 勖王面色不渝道:“什么如何是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那两个说见过我儿发病的证人呢?带上来瞧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陷害我勖王府的人!”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面面相觑,都害怕这勖王会不会在震怒之下一把将那两个刁民给杀了灭口,那这样的话,他们就真的不好办了。 勖王见他们还未有动作,皱眉道:“怎么回事?人呢,带上来啊!” 反正这么多人看着呢,勖王爷应该不会做出仗势欺人之事吧?刑部尚书一咬牙,沉声道:“将那两个大山村的村民带上来。” 衙役应声而去,勖王冷着脸道:“听说,这二人是在路上碰到大理寺卿大人的?怎么会那么巧,要鸣冤不应该去京兆府吗?他们又如何认识大人呢?” 大理寺卿冷汗都快下来了,他哪里知道他们为什么一下就拦住了他啊。听勖王这质问的语气,难道怀疑这是他与这两村民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吗? 一想到这个,大理寺卿一下跪下发抖道:“王爷息怒,下官确实不知这二人为何拦着我啊,我本不欲理会他们,谁知他们竟扬言说,今日我要不信,他们就把公子有狂躁症的事传扬出去,我这不是……” 勖王吼道:“所以你就把人带回来了?怎么,是真的怀疑我儿有狂躁病吗?” 大理寺卿连忙道:“不敢不敢,我怎敢怀疑公子有病啊,我只是,对,我只是不希望有人诋毁他的名声而已,这莫须有的事情总得彻查清楚了,才能还公子一个公道对不对?” 勖王见大理寺卿那战战兢兢的样,也知这事怕是与他无关,冷哼道:“如此,我还得多谢你了,起来吧,你是本案主审,有证人,带回来也并无错处。” 大理寺卿道了声:“谢王爷体谅。”这才擦了擦汗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坐到一旁的主审之位上。 勖王冷哼一声,也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不多时,就见去而复返的衙役带上来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前来,禀告道:“禀各位大人,王爷,状告村民带到。” 大理寺卿挥了挥手,让衙役退下。而后看了勖王一眼,有些不安的坐直了身子,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啊?” 两位村民见这么多人盯着,好似有些惧怕一般,目光闪躲的缩了缩脖子。 “大胆,见到众位达人还不下跪!” 两村民忙跪下来道:“拜见各位大人,我二人是那断崖底下,大山村人氏,今日来此是为了证明,有一位叫柳询的公子,几个月前确实在大山村发了狂病,而且还杀了人的事。” 此话一出,勖王的面色愈发难看了,在主审之位的大理寺卿也抖了抖,又是一拍惊堂木道:“你,你们二人这么说,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那本官可要判你们诬告之罪的。” 村民一听,忙伏地道:“大人,草民不敢乱说啊,整个大山村的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我的弟弟和父亲皆为柳询所杀。不少人都看到了,这还能有假?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到大山村去取证。” 大理寺卿蹙眉,道:“具体怎么个回事,你们说清楚!” 其中一个穿青色麻布的汉子道:“大人容禀,我二人皆是大山村的村民,一辈子以耕种为生,数月前,不知为何,天上掉下两个人来,一男一女,男的便是柳询柳公子,他身受重伤,被我们村里的李郎中带回来医治。” “之后,村里人觉得贸然收留不知底细的人不好,于是便让我爹和我兄弟郑六一同出面,想劝走这位公子,却不想巧合之下郑六听到这位柳公子有狂躁之病的消息,这事自然引起一大恐慌。身为村长的我爹自是不能不管啊,于是亲自出马,想劝服公子离开。” 说到这儿,郑三突然哀伤道:“可,可谁知,柳公子非但不离开,还发了病,将我弟弟和我父亲都给杀了。他们死的好冤呐,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还我们个公道啊。” 勖王听了这话,紧皱眉头,柳询什么时候去过什么大山村还发病了?这事他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不对,他无缘无故跑到这种小村庄做什么? 大理寺卿听到这儿,道:“这柳公子是突然发病的?还是你爹和弟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郑三听了这话身子抖了抖,他已经是歪曲事实的尽量挑紧要的说了,却不想还是被怀疑到关键处,可那个让他们前来指认的人说只要他们能诬陷倒柳询,就给银子的啊,为了银子,这事自是不能认下的。 郑三支支吾吾道:“这,这自是柳公子突然发病了,难道我爹和弟弟会凑上去给他杀吗?大人,这是那日柳公子所用的杀人利器,您看看便能证明我没有撒谎啊。” 大理寺卿使了个眼色,便有衙役上前将东西呈了上来。 却见是一把沾着些许血迹的短匕首,轻便又锋利,再细细看来,这匕首上赫然雕刻着一个柳询的“柳”字。 柳乃国姓,很少人敢雕刻到私有物上,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这匕首就是柳询的呀,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个懦弱公子哥而已,身子又不好,拿匕首做什么? 大理寺卿疑惑着,便也问了出来,郑三立马按之前有人给他的提示道:“这匕首,乃是江湖铸剑高手李大师所做,据说只要是李大师手下的东西,每把都有去处,李大师就在京城,不如大人宣他来问问便知。” 众人有些狐疑,大理寺卿朝衙役挥了挥手,衙役便拱手下去了。勖王冷眼看着这看似证据却不像证据的证据,沉眸道:“好一个小村民,连京城的李大师都知道,说,那个让你们来诬陷柳询的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勖王发威了,有如猛虎下山,郑三和一起的郑四抖了抖,害怕得都快哭出来了,郑三道:“这位大人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冤枉人啊,我爹和我弟弟,真的都是柳询杀了的啊。” 勖王冷冷道:“信口雌黄,既然杀了人,怎会没有卷宗?你们的县官是谁,可有上报?” 郑三忙低着头照着那个人吩咐的说道:“大人啊,不是小的不愿拿出来,小人不过是一介平民,哪有那个资格啊,大人若是不信,我还有其他的证据,喏,这是当日柳公子所穿的衣裳,还有他发病时的痕迹,你们看看。” 第232章 再起风云 勖王看着他拿出的满是鲜血的衣裳,瞳孔骤然紧缩,他忙掀了袖口处一看,果真绣着一朵不起眼的梅花,这确实是柳询的衣裳无疑了。 王妃生前最爱梅花,所以替柳询准备的衣服里,都做了标记,虽然王妃走了,可这个习惯柳询是绝不会改的,旁人绝不可能知道这事。 郑三怕他们不信,又拿出一见足以让勖王脑袋一轰的物件,却是王妃留给柳询的遗物之一,一个小拇指的翡翠玉扳指。 一个村民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珍贵的东西?这么说来,柳询真的去过这什么大山村? 就在这时,被宣的铸剑大师也来了,李大师一上堂,便朝几位大人拱了拱手,大理寺卿简单说明前因后果后,他忙接过匕首看了看。 不过片刻,李大师便十分肯定道:“禀告各位大人,这匕首确实是我手下所铸,只不过在几个月前,被一位姓柳的公子买下了。” “姓柳?你确定没看错?” 李大师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是姓柳没错,住在朱雀街一个叫清风苑的院子里,人看着瘦弱得很,不像是会使用武器的人,我当时还奇怪他买匕首做什么,故而特意多问了一句。” 大理寺卿忙问:“他说什么了?” 李大师想了想,道:“他当时特别沉痛的说,因为自己瘦弱,才更要震慑他人,匕首是近身才能用的物件,他屡屡被人欺凌,觉得丢了父母祖上的脸,若是真到无颜活下去的时候,就用匕首自裁。就是因为这话,令我印象深刻,我不会记错的,还有这刀鞘上的柳字,也是应了他的要求刻上的呢。” 勖王听了这话,身子几不可查的抖了抖,想不到柳询隐忍至此,甚至做好了自裁以保全名声的决定,他是有多傻啊,连这些都不知道。 李大师说完,大理寺卿便让他退下了,气氛顿时陷入沉默。 看来,这真是柳询的匕首了,证明了这一点,让人更觉压抑,几位大人看着勖王的反应,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难道柳询真的是杀人狂魔? 在郑三和郑四的又一次磕头之后,勖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坐在位子上,沉吟半晌,才道:“你们可知,与柳询一起沦落到大山村的女子,是谁?” 郑三和郑四不敢不答,忙道:“这,我等未去多做了解,只听得柳公子唤她为敏秋,他们二人状似亲密,之前我等还以为他们是殉情跳崖来着……” 殉情?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那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柳询不得不掉落悬崖?勖王挥了挥手,想到太后常说的,谢家嫡女才是她认定的儿媳妇的话,突然没了再旁听的兴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二人就是受人指使前来胡话指证柳询的,或许他有去过大山村,那又如何?要想证明他发病杀了人,这些不足为证。 勖王想了想,道:“将这两位刁民抓起来吧,逼问究竟是谁意欲陷害我儿!” 这话什么意思?三位三司使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这两村民惊恐的大喊道:“你凭什么抓我们?我们来京城就是为了告御状的,你若做不了主,我们可就要到皇上面前说这事了!” 勖王勾了勾唇,道:“好啊,让你们去皇上面前说说,正好治尔等欺君之罪才好。既然你如此不甘心,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众人看着勖王,不知他意欲何为,却见他面色一冷,强硬道:“这其一,私拦朝廷命官大轿,扰乱办公,依我大楚律法,可是扰乱秩序,以下犯上之罪。” “其二,你口口声声说,见过柳询在大山村出没,还发病打死了你的兄弟父亲,却不知那位女郎,是不会称他为柳询的,想必你还不知吧,她便是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谢家嫡女,与柳询私交甚笃,只会称他的字,你是如何得知他叫柳询?此乃冤告是也!” “其三,你肆意拦下大理寺卿的大轿,向他伸冤,可律法有言,如此行为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方可上述陈情。上诉还得从你们县衙直接调令,县衙府门仍不能申冤者,方许告御状,你这当街拦人,成何体统?” 郑三听了这话,面色一白,急忙解释道:“草民这是事出有因,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实在是情有可原呐大人!” 勖王冷冷的看着好他,道:“好,就算你事出有因,你说你是大山村只知道务农的村民,那么柳询在大山村打死人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为何现在才来上京告状?” 勖王问得这么急,郑三完全反应不过来,他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反驳勖王的话,就听得一旁的郑四道:“大人,这,我们二人远到京城,自然得有时间准备盘缠了,不然哪有钱来啊。” 郑三连忙附和道:“对,对,我们得准备盘缠,故而现在才能来京城。” 勖王冷笑,道:“盘缠?想必是有人请你们来的吧,我倒想问问了,那人让你们来做这种送死的事,你们就来了,他给你们许了什么好处,让你们置性命于不顾也要冤枉柳询?” 一听会丢了性命,郑三郑四的脸一下就刷白了,那人让他们来指认柳询,还许了一堆好处,可没说会丢了性命啊,他们看向堂上探究的几位大人,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村民,立马怂了下来,伏地磕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招,我全招了。” 勖王这话,一半是在诈他们的,没想到这两人有这贼心却没贼胆,三两下就怕了,不过是做贼心虚的两个人,倒也不怕他们说谎,勖王道:“我可以不杀你们,但是,你们必须实话实说。” 郑三连忙点头,郑四还有些犹疑道:“你,你用什么跟我们保证?” 勖王瞥了他一眼,无端让他吓得一个激灵,他淡淡道:“就凭我是勖王,可你们诬陷的是我儿子,如何?” 这么说来,眼前这位是王爷了?不对,重点是柳询是王爷之子?天呐,他们是财迷心窍了才会听信那人的谗言找死吗?竟然去诬陷王爷的儿子! 郑三郑四哪里还敢造次,连忙哆哆嗦嗦着,磕头将事情交代了。 原来她们之所以会从大山村出来,是因为前几日,有人在大山村里放话,说当初杀了郑六和村长的疯公子又犯事了,郑家人如果有人想要报仇的话,现在就是时机,只要按他们所说的做,他们不但能报仇,还能得一比丰厚的银钱。 郑三和郑四平日在村子里游手好闲惯了,自从村长一死,郑家的人也树倒猢狲散,那点家财早就被他们败了个精光,正饿着肚子呢,眼瞅着有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一合计,立马就联系了那个人。 那个人倒也出手大方,为了安心让他们做事,当场便给了他们一带金子,还承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他们一辈子没出过大山,哪见过那么多的金子,一时财迷心窍,也不做他想,便兴冲冲的按那个人的指示来到京城,之后的事便是这样了,他们从大山村出来,那人选好时机联系他们,让他们去拦大理寺卿的轿子,诬告柳询, 勖王冷笑,道:“算你们识相,早点交代了,否则,你们怕是没命再回去享那些金子的福来了。” 郑三郑四又是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勖王所言的意思,得了这么大一笔钱财,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还想活着回去?只怕还没出京城,就会被杀人灭口吧。 两人又是一阵磕头,连忙认罪,还说自己愿意留在牢狱之中,只求保命。 没想到勖王审案也颇有一手,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诈出了这两个人的意图,方才他们差点都被他们给骗了,三位大人在震惊的同时,也暗暗佩服,果然是上过战场的,知道攻心为上。 据他们交代,那个自称可以让他们报仇的人,蓄着八字胡子,身上穿着利落的短装,看起来像是会武功的府中侍卫,且每次都是这个人主动联系他们,所以他们也不知这人是谁。 勖王听了,只骂了声:“愚,愚不了及”便不再理会他们,这二人明显是受人蛊惑被当枪使了,哪里知道对方是谁。 既然诬告柳询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那么也就不存在他所谓的发病杀死大山村村民的事了,不管当时的真相如何,今日之事,也算是一个闹剧结束。 勖王旋即又质疑之前那几位村名之言,说只是听到嘶吼声和惨叫声,何以作为柳询发病的证据?或许这也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也未可知? 如此一来,三位大人再次取证,最后发现真相竟是那日巷子里有一条疯犬,咬伤了路人,才引起的恐慌。 案情已经明晰,勖王并没有把胡青儿供出去,却也洗脱了柳询的嫌疑,此事就此结案,第二日大理寺卿便将结案书呈到了御前,皇上看了几眼,便下令放人了。 柳询遭受如此无妄之灾,身为皇家子弟面子受到严重打击,为了安抚他,皇上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来,就在此时,太后听到了动静,也急急忙忙出宫来看他。 第233章 太后维护 也不知哪个长舌命妇,上宫里给太后请安,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勖王府的公子,大婚之日新娘被替换了不说,还死于非命,被人诬告是他杀死的,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成为了整个京城的饭后谈资。 太后一听,这还了得?再三确认这位命妇所言的是勖王府的公子之后,又派人出来打探,虽说此事已经结案,可柳询却是刚刚回府的,这事很快有了消息,诚如他们所言,勖王府公子竟然被人当作案嫌疑人带到牢狱中,本就是一件极损皇家威名的事。 太后火急火燎的出宫来看柳询,像是赌气般,也不向皇上报备,等到皇上知道的时候,也阻止不得了。 一到勖王府,太后便破口开骂道:“好你个柳照熙,我好好的孙儿怎么可能是杀人命犯,你身为父王就这样眼睁睁让人将他带走了?你算哪门子的父亲?” 勖王一听太后来了的事,就立马出来迎接,这会儿正撞上太后数落自己的话,他的嘴角抽了抽,满是无奈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怎么有闲心来勖王府了?” 太后不悦道:“我若是再不来,都不知我孙儿给人欺负到大牢里去了,不是我说你啊,你是一个王爷,怎么能不分是非的就让他们将少卿给带走了呢?若非今日我听到风声,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欺负少卿背后无人撑腰吗?” 勖王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当时情况特殊,儿臣不说,也是怕母后担心,故而想等案子明朗了再向母后请罪,还请母后勿怪。” “勿怪?我如何能够勿怪?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这个老太婆,真当我无用了是不是?我的孙儿在牢狱之中吃了苦,你对不住的可不是我!” 听着如此色厉内荏的话,勖王只得低头称是,堂堂一个呼风唤雨的王爷,却在太后面前无可奈何,只得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被她教育。 太后看到勖王这样,愈发气愤,她指着勖王道:“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孙儿什么样你这当爹的会不清楚吗?怎么,你眼中只有柳觅是好的,我孙儿就不是你儿子了?” “母后这话从何说起,我从未对少卿有这种想法啊。” “哼,还说没有,你将世子之位给了柳觅不说,现在又给柳询指了胡家那么一门亲,这就是一个好父亲该做的吗?将自己儿子的功名,婚事都毁了?” 这话确实有些扎心了,勖王的僵了僵,可在别人眼中他这么做对柳询不公也是事实,现在被太后教育得无可奈何,他只得低头认错道:“母后教训得是,是照熙的错,不该让少卿遭此磨难。” 难为他没有反驳自己,太后惊诧的看了他一眼。 柳照熙看向太后询问的目光,忙拱手道:“经此一事,儿子也发现了自己这个父亲却是做得不够好,母后放心,从今日起,儿子一定用心陪伴少卿,将欠他的一切都补上。” 一向自负的柳照熙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倒让太后有些惊诧,总觉得这柳照熙今日的态度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这勖王是突然开窍了吗? 太后道:“知道就好,你若还不对少卿好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的帮你宠儿子了。” 面对太后的质疑,勖王道:“母后说得对,少卿好歹是我儿子,此次身陷囹圄,我这个父亲都没能做什么,现在若还不觉悟对他好些,只怕日后,他该恨我了。” 柳照熙这次是真有些怕了,在胡侧妃诬陷柳询的时候,他是想着千方百计也要救柳询出来,可在听到李大师说,那匕首是柳询为了关键时刻不丢自己的脸用来自裁的东西,他就忍不住心痛难挡,柳询好歹也是皇家子嗣啊,自裁是要被判刑的,他就弱到没有别的路能走了吗? 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能给他安全感,让他一个与世无争从山上下来的公子,怎么面对这阴暗的筹谋和人性?在那一刻,勖王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保护好柳询,让他光明正大的荫蔽在勖王府的麾下。 太后自是不知道勖王的心思,她看向柳照熙信誓旦旦保证的模样,不似作假,本来还欲教育两句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顿了顿,冷哼道:“难为你觉悟得还不算晚,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就成,走吧,去看看少卿。” 勖王缓缓吐了口浊气,拱手道了声是。 因着柳询的毒还未解,所以那些研究解药御医并未退下,清风苑里还是一股子药味,太后皱了皱眉,看向勖王,道:“少卿这事怎么了?要喝这么多药。” 勖王一惊,心中暗道绝不能让太后发现真相,就凭她一心为柳询的模样,若是让她知道柳询身手中毒,指不定担忧成什么样呢,他目光闪了闪,敷衍道:“少卿不是进了牢房了吗?那牢房中湿冷又阴暗,我这是让太医们开点药给他去去湿气呢。” 好在太后听了这话,并未做他想,只是怪嗔的瞥了他一眼,道:“早知牢中湿气重,又何至于送儿子去那种地方,你啊,一根筋惯了,就不会来求求哀家,求求皇上吗?” 听得太后有些责怪的语气,勖王心下酸涩,不好再驳。 就在这时,屋内的柳询好似听到了动静,恍若对果子自言自语道:“果子,我好似听到皇祖母来了,难道是我近日受了磨难,出现幻听了?” 太后恰巧听了这话,一下心疼不已,忙推门而入道:“我的好孙儿,是皇祖母来了,你没听错,皇祖母来看你了,是皇祖母来晚了,让你受了委屈。” 柳询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面上一阵欣喜,就要从床榻上起身,太后忙迎上去,将他的身子按在床上,道:“好好的,起来作甚?” 柳询的面上闪过一抹惭愧,道:“许久未见到皇祖母了,如今却是连行个礼都做不到,孙儿真是不孝。” 没想到他起身,只是为了给自己行礼,太后道:“都什么时候了,皇祖母是那种在意虚礼的人吗?我看看,瘦了,孙儿此去云州也将近一年了,可真让皇祖母牵挂啊。” 柳询道:“孙儿也想皇祖母啊。”说罢,好似这才发现站在太后身后的勖王,突然面色一顿,有些敬畏的弱弱叫了声:“父王。” 柳照熙面色一顿,没想到柳询会对自己敬畏至此,别说像在太后面前那般的撒娇了,就是正常的说话,也是带着惧意,这真的是自己疼爱的儿子该有的模样吗? 从前他未觉得有什么,可看着柳询对自己和对太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就心中一痛,对柳询愈发感到亏欠了。 好好的祖孙叙话,被勖王打断。太后满是不悦的转头对柳照熙道:“照熙啊,不是还有公务要处理吗?快去忙吧。” 勖王不明所以道:“不着急,少卿才从牢里回来,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没能好好陪他,今儿我便在此看看吧。” 太后啧了声,意有所指道:“你在这儿,少卿怎么跟我说话?还不快去?” 勖王这才反应过来,太后这是怕他在这儿,柳询说话不自在呢,他脸色一僵,有些不甘的看了柳询一眼,面对太后责难的目光,只得闷声道:“好吧,那儿臣先行告退了,少卿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父王再来看你。” 柳询点头道了声是,又连忙转头殷切的看向太后。 面对柳询敬畏又客套的模样,勖王只觉心中犯着一股酸味,他明明应该是柳询最亲近的人不是吗?为何会到了现在这种客套有余,亲近不足的地步? 想到柳询从菩提山上下来的这一年多,他好似已经习惯了对这个儿子冷淡,勖王的面上涌起一股不自然的愧疚,他暗下决心,从今起,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被人看轻了去! 勖王一走,柳询便亲昵的拉过太后的手道:“皇祖母,你终于来看我了,孙儿可想你了。” 太后拍了拍柳询的手,看着勖王离开的方向,道:“皇祖母也想你啊,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吧,都怪皇祖母,没能早些知道你身陷囹圄的事,要不是皇祖母一心与你父亲赌气,不满他给你娶胡家之女,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让你白白受苦。” 柳询连忙摇头,道:“这事怎么能怪皇祖母呢,是孙儿自己运气不好,本想耍小聪明逃婚来着,却让人钻了空子,胡淑敏死了,正巧是孙儿派人将她给困在棋社的,被人误会也是应当,这事孙儿也有错。” 看着柳询自责的模样,太后立马护短道:“胡说,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都是你父亲糊涂,偏让你娶这个不愿娶的胡淑敏,才会出这么多事。” 听了这话,柳询眸光一黯,闷声道:“父王也是为了我好,许是他觉得,攀上胡家那样强势的亲家,我日后便有所依托了吧。” “呸,他怕是被什么蝇头小利给迷了心智了吧,胡家什么野心,他能不知吗?自己一辈子被欺压在胡家女的严威之下便也罢了,还要让儿子重蹈覆辙,这便是我无法原谅他的原因!” “皇祖母,你别这么说父王,他也有他的苦衷。” “苦衷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难道不知道吗? 第234章 认亲大会 无怪于太后对柳照熙的意见大,在这件事上,她是一万个不认同,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他也不该找胡家联姻啊,胡家是什么身份,柳照熙会不清楚吗? 太后知道,柳照熙也不是个安分的,身在皇家,能有几个是老实的?可不,想为了目的,柳照熙竟会做到与自己仇恨的人联姻的地步,难道利益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吗? 见太后生气了,柳询忙安抚道:“好了,皇祖母,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想父王心里一定也很自责吧,现在胡淑敏死了,咱们勖王府与胡家也算是彻底站在对立面了,我看日后,保不齐胡尚书会对父王发难啊。” “发难便发难呗,也是他活该。”太后免不了抱不平一句,道:“当初我便劝说于他,说只有谢家之女,才能配得上我的孙儿,可他偏不听,这也算是他自食恶果了。” 是啊,他是自食恶果了,没想到胡淑敏会死,让他和胡家彻底划清了界限,在加上自己在牢里之时,柳询可是知道,胡青儿意欲陷害自己一事,这更让勖王和胡青儿的关系低至冰点,让他起了维护自己的心思。 柳询勾唇笑了笑,挨得过苦难才能享受得了甜头,等着吧,就凭勖王的这份愧疚,他的日子会渐渐好起来的。 说到这个,太后又八卦起来,道:“话说,孙儿,你与那谢夫子如何了?她怎舍得你回京与胡淑敏成亲啊?听说胡淑敏也去云州拜在她门下了?” 柳询低头,有些黯然道:“皇祖母,你就莫要再问了。与胡家的亲事是父王定下的,我能反抗吗?就算我有心与夫子在一起,可现在再也没资格说这些了,我是一个订过亲,还死了未婚妻的人,哪还能配得上冰清玉洁的夫子呢?” 太后一拍大腿,郁闷道:“你父王糊涂啊,糊涂,好好地亲事就这么被他搅和了,不过孙儿,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算订过亲又如何?你不还是未婚吗?这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谁敢说什么?我相信谢夫子也不是那种拘泥于陈腐之人,你好好与她解释一番,她会理解你的。” 柳询点头,虽然想到这些有些沉重,可为了不让太后担心,还是露出一个笑脸,道:“不说这些了,这次从云州一回来,就被押着去接亲,也没能给皇祖母准备件像样的礼物,之前孙儿偶然遇到一个外番使者倒卖东西,倒是得了件宝贝,想着皇祖母看了定然喜欢,便带回来了。” 太后一听,一下高兴起来,虽然她十分心疼柳询,却也知道一直纠结着这些不好的事只会让两人都沉重罢了,难为柳询主动岔开了话,她忙配合道:“真的吗?就知道孙儿记挂皇祖母,快拿过来我瞧瞧,是什么物件?” 柳询忙道:“果子,去,将前面檀木架子上左边第二格的盒子拿过来。” 侍立在旁的果子忙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个盒子上来了。 柳询道:“此盒子里,装的是一颗非常大的琉璃珠,珠子清亮透明,成色极好,这都不算特别的,奇怪的是里头还显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几个字,可不就是孙儿对皇祖母的期盼么?” 太后一听,忙将盒子接过,打开一看,里头果真是一颗难得一见如茶壶那么大的琉璃珠,珠子透明,却有白色的凝状物联合成那几个字,果真是难得一见到宝物啊。 难为柳询有心,太后笑得合不拢嘴道:“还是孙儿记挂我,皇祖母很喜欢,对了,这个很贵吧?你初去云州,这勖王府里这位,又不是个周全的,没有一点银两傍身,如何能在外面行事?” 柳询也知太后这是心疼他,忙道:“不打紧,皇祖母赏赐了孙儿这么多好东西,孙儿怎会缺钱。” 赏赐是赏赐,却不一定能被换成黄金白银,太后皱了皱眉,道:“不行,这事我要与你父亲说道说道,眼见着你也不小了,他竟连你身上的银子多少都不知,哼,这事我还得敲打敲打那位姓胡的。” 太后说完,起身就要去替柳询讨公道,柳询忙起身拦着她道:“皇祖母,这都不打紧的,孙儿也没什么地方需要用到银钱……” 可还未等到他说完,太后就急吼吼的找勖王去了,好似这事她若不开口,柳询就委屈得没人知道似的,加上胡淑敏一事,她也憋了一肚子火,太后是个藏不住事了,今日必须得把话说明白。 看着这样一心为自己的可爱老人,柳询简直哭笑不得,他身为勖王嫡子,有自己的府邸,虽说胡侧妃有些为难他克扣他的份例,可身为凤阳王,他能穷了去?只是平日为了掩藏身份,他一向低调罢了,银子什么的,他真不缺。 太后的这份无私疼爱,他真的很感动。 果子在一旁看到太后这样,由衷的为柳询高兴道:“想不到太后娘娘对公子如此疼爱,真是公子之幸啊。若是这世上都没人对公子好,那公子也太可怜了 。” 柳询笑笑,并不说话,想到自己在外经营一个杀手组织,而他连这世上唯一一心为他好的人都得瞒着,他就有些难受,总觉得这番藏拙,其实也是对太后的一种欺骗。 可是,世间哪有什么平淡的幸福呢?身为皇家子嗣,还是个不起眼的公子,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太后出门还没一会儿,柳询不过起身喝杯茶的功夫,就见她又兴冲冲的回来了,还一脸高兴道:“少卿,少卿,这下你也不用愁了,你那傻子父王啊,总算靠谱了一回。” 柳询不明所以,道:“这话怎么说?” 太后忙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亲切道:“我方才言词激烈的骂了他两句,没想到他一下就开窍了,他与我说,之前都是他不对,问你能不能给他个机会,让你重新接纳他。” 柳询还是不明白,道:“那父王为何不自己与我说?” 太后道:“他做了这么多令你难受的事,还有脸亲自对着你说吗?呵,虽然之前的事我不赞同,可作为他名义上的母亲,我姑且相信他这一次,孙儿啊,他好歹是你父王,要不,你也给他一个机会吧?” 柳询疑惑道:“皇祖母,你说的我都糊涂了,什么机会啊?” 太后道:“机会啊,让你承认他是你父亲的机会,你父王方才与我说,他准备在京城名流之间开一个认亲会呢,正式承认你的身份,让你以勖王嫡子之尊,处理府中事务,享受皇家子嗣的尊荣。” 柳询一听,面上也是一阵惊喜,虽说他并不认为这个身份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可这么多年了,自从母妃一死,他小小年纪就被送往了菩提山,之后胡侧妃当道,他在勖王府已经变成了一个形同透明的存在,哪怕他回来了,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若是勖王能为自己正名,正式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他这等同于私生子的尴尬就会迎刃而解,而他也有了与柳觅一争世子之位的资格,虽然他看不上什么世子之位,但能给那两位母女添堵,也是极好的。 惊喜过后,柳询的脸色立即变得有些惴惴,道:“可是,可是侧妃娘娘一定会阻止父王这么做的。” 太后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你父王自己的事了,若是他连这点问题都搞不定,也没必要做这个王爷。” 柳询也对勖王突然之间的这个决定颇感意外,快速权衡之后,他想笑又不敢笑道:“如此,还真得多谢父王替少卿打算的一片心思了。” 太后道:“他早该这么做了,若是你一回府,他就认亲,也不至于有些人占着自己的身份之便夺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还让你受尽委屈。” 柳询知道,太后这是指年前柳觅处处欺凌他的事,明面上柳觅是处处占了他便宜,可谁也不知他却一一报复回来了。 柳询道:“好了皇祖母,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父王心里有我,还记挂着我这孩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太后一听这话,愈发心疼了起来,他慈爱的摸了摸柳询的脸,道:“对,过去的就当过去了,从今往后,我看谁还敢对你不敬,既然你父王有心为你正名,那我便与皇帝商量商量,到时候该如何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为皇家子嗣,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羡慕嫉妒!” 这话颇为霸气,柳询一听,连忙行了个大礼,道:“多谢皇祖母疼爱!” 太后摇摇头,将柳询扶起来,拍着他的手道:“你啊,此番也算因祸得福了,好在你父王能及时醒悟,相信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只可惜你那娘亲去的早,没看到了。” 谈到娘亲,柳询的面色也伤感起来,心中却在暗暗下决心。现在他已经能在勖王府站稳脚跟了,等着,他会将属于他的一切,慢慢的夺回来! 两人又叙话了一会儿,太后这一惊一喜的,毕竟年事已高,不多时就累了,这便回宫休息。 柳询身子不便,太后也不让他送,于是只能在门口看着太后远走。 等到房内再无别人,柳询将果子也支使出去,对着空气道:“白间。” 既然勖王有心为他正名,这么好的机会,他总得做点什么才好。 第235章 父子和解 白间一下跪在他身前,行礼道:“主子有何吩咐?” 柳询想了想,道:“去查查,所谓的认亲会,将会有哪些人出席,到时候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是。” 柳询又道:“还有,去查查父王最近与朝中大臣的关系如何,与谁最亲近,又与谁有矛盾,我要知道那些是他的人。” 白间又低头道了声是,见柳询好似话还未说完,便站在那儿候命。 却听得柳询沉默了半晌后,自言自语,道:“快到春试了吧?” 方才明明讨论的是认亲会的事,怎么又突然扯到春试上去了?白间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回到道:“是啊,下月过了年,就是春试之期了。” 春试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柳询合计了一下,此次自己回来,已经半月余了,若是再加上这认亲会的时间,还有留在京城过年的时间,只怕最快也得在春试前才能见到谢云钰了。 这么长时间呢,真的好漫长啊,没想到短短几日不见,他的心就已经彻底飞到谢云钰那边了,满心都是她现在在忙什的疑惑,还有她蹙眉,开心,微笑的模样。 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恨不得立马飞回到她的身边去,能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满心欢喜。 柳询见白间还守在这儿,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无事了。” 白间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了一眼柳询,心下暗道主子今日奇奇怪怪的,东一句西一句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他的想法又岂是自己能企及的?便退下了。 白间一下隐匿在了府里,就听得门外由远及近的果子招呼道:“王爷,公子方才跟太后娘娘聊了许久,刚睡下了。” 谁说果子不机灵了?一见勖王来,都学会给柳询通风报信了,毕竟白间的存在可不能让人知道。 门外传来了勖王顿了顿的声音,道:“无事,我只看看他,不会打扰。” 果子不敢拦着,连忙在前面带路。 勖王刚踏进房门,就见柳询旋身躺在床榻上,好似见到有人来,刚睡醒一般,有些迷糊的睁开了眼道:“父,父王,您怎么来了。” 说罢,他恍若一下清醒了,连忙翻身起来。一脸惊惧。 勖王见他这般,忙安抚府拍了拍他的肩,道:“父王来看看你,无事,你若觉得累了,就睡吧。” 柳询忙摇头道:“不累,父王有什么尽管说吧,” 勖王看着柳询见到自己虽然有些敬畏,又隐隐高兴的模样,心下又是一阵心酸,他道:“怎么样,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柳询道:“好多了,多谢父王挂念。” 柳照熙点了点头,目光看了柳询一圈,见他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尚好,便也放下心来,犹豫了一下,他开口道:“少卿,那个,太后娘娘跟你说了吧?” 柳询“啊?”了声,这才反应过来,他立马拍了一下后脑勺道:“父王是说,认亲会的事?” 柳照熙点头,神色有些别扭道:“你终归是我们柳家的子嗣,总是被这么隐匿着也不好,连那大山村的无知村民都敢欺凌于你,指不定在父王看不到的地方,你还受到什么委屈呢,作为父王的我,真的很心疼。” 柳询不知勖王这话几分真假,不过他能有这心思,他也满足了,他低着头状似十分感动道:“父王,不打紧的,只要父王心里记挂我,就行了。” 这样的懂事。令勖王愈发心疼,他沉声道:“身为柳家之后,自当有皇家的风骨,父王日后一定保护好你,正名宴设在半月之后,皇家怡园举行,你放心,日后你就是我们勖王府名正言顺的嫡公子,谁也不敢再看轻你了。” 柳询似对这话十分震动,哽咽着道:“多谢父王厚爱。” 对自己来说,这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举动罢了,没想到柳询竟会如此感动,柳照熙看着柳询的模样,心中越发愧疚,他遮掩的甩甩头,道:“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好好准备准备,你还有什么事吗?” 柳询疑惑的睁眼看向勖王,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勖王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突然开始关心柳询有些奇怪,别扭道:“我,我是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或者说你有什么话想与父王说的,也尽可说。” 柳询垂眸想了想,道:“父王的心意孩儿领了,只是有一事,孩儿还请父王准许。” 勖王见他终于对自己有要求,忙一阵欣喜道:“你尽管说,只要父王能做到的,一概应允。” 柳询道:“孩儿在云州,学业未满,过了年便是春试之期了,孩儿不想错过,故而孩儿想,等到正名会结束后,回云州继续学业,还请父王准许。” 没想到会是这件事,勖王有些遗憾自己才刚下决心对柳询好些呢,他就选择远离自己了,不过他也能理解,道:“是为了那位谢夫子吧?” 柳询神色一窘,并未否认,道:“让父王见笑了。” 勖王笑了笑,道:“谁没年轻过呢?这事我也能理解,你要去便去吧,替父王向谢夫子道个歉,之前是父王想岔了,才会做出让你去娶胡淑敏的蠢事,只盼着谢夫子能体谅父王的悔恨之心。” 柳询一阵惊喜,道:“这么说, 你不反对我与她?” 勖王道:“父王说了,从今往后,你想干什么,想娶谁,父王都不会干涉,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柳询欣喜道:“多谢父王!” 勖王摇摇头,道:“那,我先去忙了。” 柳询道了声:“好,父王慢走。” 勖王一走,柳询勾了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了,也不知柳照熙是真心与他和解做出慈父的模样,还是因为知道自己中毒时日无多了,想要表现一番他并没有苛待于他的假象,抑或是,惧于太后方才的严威? 不过,柳询这次是真冤枉柳照熙了,他是真心想要好好疼爱这个儿子的,可惜功利心太重的他突然变了态度,也难怪柳询怀疑他的用心。 一出清风苑,柳照熙骤然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对着儿子,竟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方才,也真的是演了一场父慈子爱的戏似的,明明只不过是想对柳询好点罢了,怎会如此虚假别扭? 柳照熙甩甩头,总觉得自己一个糙汉子,不适合去做联络感情这样细腻的事情,他快步回到鹤鸣院去,将这股不自在抛诸脑后。 既然说好要为柳询正名了,他就得有所准备,府里那几个韦贵妃的人是不能再留了,还有胡侧妃,她一定会阻止这件事,也不知她会使出什么过激的法子来,这些,他都得思考周全才好。 半月后,腊月十五,黄道吉日,认亲会举行。 所谓认亲会,以勖王发帖,请京城达官贵人极皇亲国戚前来怡园赏梅为主题,既是王爷亲手下的拜帖,来的人自然无不尊贵,官员们都以能收到拜帖为荣,场面也是空前盛大。 前些时候,勖王嫡公子的婚事闹了笑话,新娘被换了不说,还被人给杀了,自己儿子又进了牢狱,此次宴会颇有冲喜学血洗前耻的意味,勖王难得办宴,来的人自是趋之若鹜。 也不知勖王怎么说通的胡侧妃,再她又哭又闹无果后,只得认命的接下操办这件事的重任,身为勖王府主持中馈的侧妃,让她操办自是不可避免,而且也更能体现柳询被认可的心思。 不过,这事在柳询看来,总觉得胡侧妃绝不是会如此大度之人,既然事情由她操办,想来这当中一定有陷阱等着自己呢。 柳询看向一旁笑意盈盈招待宾客的勖王,勾唇一笑,也不惧怕胡侧妃,这是勖王提出的宴会,总不至于让人当着他的面将他欺负了吧? 今日的柳询,应勖王的要求,特意穿的隆重些,一袭月白色华服,腰间一根玉色腰带,腰带上亦是挂着一个白玉玉佩,头发也是用白玉色的束发挽起,低头浅笑间,彬彬有礼,给人一种公子如玉,温润无双之感。 柳询本就长得俊雅丰神,稍稍一装扮,再加上有勖王嫡子之身份,不少来的女郎们,乍看到柳询这般,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先前,众人都将关注点放在了柳询被柳觅欺凌,总是一副病弱公子不堪重任的模样,现在见他站在勖王身边,谦卑却不自傲,温润却不焦躁,更给人一种绝世暖玉之感,不少人纷纷讶异,说柳询简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这可不就是女郎们梦中温润郎君的形象吗? 柳询的气质一下就被烘托了出来,就连那些带着女郎们前来的夫人们见了,都满意的点点头,明里暗里的暗示,这柳询不错,虽说性子软弱些,可如今有勖王公然罩着,还能有谁欺负了他? 前些时候,这位嫡公子与胡家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众人都知道了柳询尚未娶亲,哪怕他之前与胡家定过婚配,可谁不知道胡淑敏死了,就等同于他还是炙手可热的青年男子一枚,能嫁这样俊雅的郎君,也是一种福分啊。 于是,好好的认亲宴,还未开场,就变成了各位女郎夫人们对这柳询品头论足的变相想亲宴,看着这些女子们或大胆或娇羞的问候,就连站在柳询一侧的勖王也是始料未及。 第236章 来者是客 勖王也料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如此受欢迎,与有荣焉的同时,再看看柳询彬彬有礼的拒绝这些人的奇葩要求,对他的表现愈发满意,他暗自懊恼着先前怎么就糊涂到给他定了胡家这门亲呢?他完全可以拥有更好的婚配和前程啊。 看着就连当朝太师之女都对柳询表现出兴趣,勖王答应随柳询之意随意嫁娶的心思又产生了动摇,这天下女子娶谁不是娶?只要对方能有足够大的背景,让他平步青云,又何惧多娶个一两个? 在勖王看来,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柳询身为勖王嫡子,身份尊贵,府中有姬妾成群也属正常,若真喜欢,就娶一个镇得住的供着,然后自己宠信喜欢的就是了。 他的儿子可是人中龙凤,现在有了自己的相助一定能平步青云,若再来个强势的外戚,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这么想着,他又打起了这些女郎的心思,不过这事他可不能让柳询知道,毕竟他们的关系才刚刚修复一些,不能再让他抗拒自己了。 勖王想着,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温和了许多,看着这些莺莺燕燕在自己眼前走过,脑海中已经在算计着谁更适合做他的儿媳妇了。 巳时刚到,宾客们也来得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在勖王的热情邀请下,同游怡园。 怡园作为皇家园林,就连皇上也常常在此宴客,各中规模自是不用多说,亭台轩榭,假山湖泊,应有尽有,有江南的小家碧玉,也有皇家的大气威仪。 虽然已是寒冬腊月,可这儿却难得的四季如春,园子的景致让人目不暇接,特别是今日的主题,赏梅,更令人大开眼界。 在怡园的栖凤园里,种着满园的梅花,据说大楚的某位皇后独爱红梅,皇上为他特意种的,时至今日,已经颇具规模,成为了整个怡园的一大亮色。 虽然未下雪,但漫天的红梅有着别样的美丽,时值严冬,其他的花儿都已经残败了,更显梅花傲世独立,而且这儿多是红梅,映得满堂喜庆,更添一丝风采。 那些没有来过怡园的宾客们都惊呆了,没想到京城中竟有这种令人惊艳之地,这儿是皇家园林,若非今日勖王设宴,他们也无暇进来,这样的景致,那些娇俏的女儿家顽皮的穿梭其中,真是景美,人也美啊。 不知何时,园中一处红梅树下,慢慢聚集了好多位看客,不少人在一旁品头论足,大肆赞叹。勖王见了,也迎上去,却见是几位女郎,自发聚在一块,为众人表演。 只见几位女郎,穿红戴绿,皆抱着乐器吹拉弹唱,站着吹箫者有之,坐着弹琴者有之,还有笙管之声,组成一幅美妙的人间仙乐, 最让人惊艳的,还是中间跳舞的那位,手执一枝红梅,衣袂飘飘,翩翩起舞,也如这满园的梅花般热情似火,一曲长袖折腰舞,舞姿柔软,体态轻盈,有如仙女下凡来。 不少俊俏的公子哥都看呆了,人是娇俏如厮的美人,舞是翩若惊鸿的惊艳,一曲毕,谁都没能从这精彩卓绝的舞姿中回过神来,跳完了舞的丞相之女朝众人盈盈一拜,显得端庄又大气。 勖王一笑,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待到听到他掌声,许多人才如梦方醒,附和着鼓掌。 李纤纤这舞姿也算是难得一见了,勖王赞道:“都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我倒是不知,这长袖折腰舞也能跳得人间难得,李女郎不愧为丞相之女啊,舞姿清绝,容貌倾城。” 听得勖王如此不吝言辞的赞美,李纤纤脸上闪过一抹羞涩,朝勖王行了礼,道:“多谢王爷谬赞,今日见这满堂红梅,令人陶醉,不知不觉间便忍不住想舞一曲,纤纤献丑了。” “欸,哪来的献丑,简直是天女下凡啊,说起来倒是我这主人之幸了,能见女郎跳此一舞,为我这红梅宴增声润色,本王求之不得呢。” 李纤纤低头浅笑,欲语还休的看了柳询一眼,那娇媚的狐狸眼中,尽是情义。 柳询见人家在看他,也不好驳了面子,只得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让她愈发兴奋了,看来勖王对自己很满意啊,想必自己辛勤排练只为一鸣惊人的这一舞一定让柳询也十分惊艳吧,想到这儿,李纤纤心中窃喜。 勖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这个李纤纤,她的这点小心思,老谋深算的他又岂会不知,只不过这李丞相,虽说在朝中位居丞相,却是个有野心的,这样的人与他合作会不会是于虎谋皮吧? 这事,还有待观察啊。 赏罢了梅花,也快到午膳时分了,一番豪饮作乐自是少不得,一览怡园风光后,众人被勖王请到了今日的宴会处,男宾坐左边的翠竹堂,女宾则由胡侧妃带领,坐右边的红梅殿。 翠竹堂和红梅殿虽是两个地方,却也只是花园间两条道的另一边罢了,顾忌男女礼法,便用屏风隔了,分做男女席位。不过上首的主位中间却是相通的,这也正好方便了主人家招待贵宾。 勖王坐在主位上,胡侧妃的位置则安排在他的左下侧,而后是柳询,在他的正前方,前面还有一个空位,柳询不知这是谁的位置,不够既然是胡青儿安排的,他也不好多问。 落座后,将杯中之酒斟满,勖王率先开口,道:“今日本王在怡园设宴,首先多谢众位大人女眷们能赏脸光临,本王深感荣幸,在此先敬众位一杯。” 众人忙道王爷客气,皆举杯饮尽,又是一番客套。 勖王喝完了这第一杯酒,又倒满杯,看向众人道:“这第二杯,本王今日高兴,特意申明一件事,在我身边的这位,便是我勖王府的嫡子柳询,犬子因着身子不好,自小便被我送往菩提山修养,近两年才回京,想必在座的许多人还不认识他吧,来,询儿,敬众位一杯。” 这就是要正式带柳询近日大家的视野了? 勖王此举也在于申明柳询在勖王府的地位,不少人倒是听说过柳询的事,却也只是他被柳觅欺负闹出的笑话而已,乍然见到勖王对他如此重视,都换了神色一一敬酒恭贺于他。 这世上人人都擅做戏,捧高踩低更是人之本能,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人们都可以当做忘记,只要这一刻,柳询能得勖王器重,那么他就是他们要追捧的对象。 勖王话落,礼部侍郎率先站起来,举杯道:“嫡公子俊雅无双,又聪慧俊朗,张某在此恭贺嫡公子回府了。” 礼部侍郎一出声,便有不甘人后者纷纷站起来,朝柳询敬酒,说些恭贺的话。 柳询听话的端起酒杯,好似有些不能适应这样的场合,敬畏的缩了缩脖子,道:“在下,在下敬各位大人夫人女郎们一杯,还望众,众位多多指教。” 听得这话,满堂宾客忍俊不禁,都知道勖王嫡子性子怯懦,却不想对着这么多人,连说话都结巴了,身为皇家子嗣却上不得台面,其实是有些丢脸的,不过这也是本色不是吗? 这样的时刻,是没人会在意柳询究竟怎样的性子,只要他能得勖王看重,拍他的马屁就对了,柳询这一敬酒,气氛也霎时进入了其乐融融的场面,除了恭贺柳询回府外,赞美之声也不绝于耳,就好似这真的是一场和谐的认亲会。 觥筹交错间,好似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只有在场的几个人自己知道,这番平静的表面下,又是怎样的一副暗潮汹涌,各具心思。 就在柳询等得不耐烦了,以为胡侧妃真的被勖王的手段制服了的时候,却见她对身旁的丫鬟吩咐了几句,面色肃穆,他暗自冷哼了声,好戏就要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众人还未恭维完,就听得一个略带嚣张的声音道:“王爷这是设宴呢?怎么。咱们好歹差点成为亲家了,你这请了这么多宾客,也不请我啊?”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袭玄色蟒袍的胡元大摇大摆的进门来,好似丝毫察觉不到勖王骤然变冷的脸色一般,自顾道:“哎呀,今日课真是巧了,来这西郊溜达溜达,不想也能碰上王爷设宴,好歹我也是王爷的娘舅,进门来讨杯薄酒喝,王爷不会不欢迎我吧?” 勖王顿了顿,面色不动道:“岂敢,来者是客,既然尚书大人前来,我岂能视而不见?来人呐,给尚书大人斟酒!” 胡元点点头,自顾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管其他人看着他千奇百怪的神态,自斟自饮一番,好似真的只是为喝酒而来,并未见其他动作。 这就怪了,先前两人虽然差点成了亲家,可自柳询被冤枉杀了胡淑敏之后,这二人可就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了,在别人看来,他们应该是谁也不能原谅自己儿女被陷害才对,没想到胡元竟还上门讨酒喝,看样子勖王没请他啊? 众人都不知这胡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他也有些忌惮起来,方才其乐融融的恭维场面一下冷却了下来,毕竟没弄清胡元的心思,谁也不想因为口头几句客套话就得罪了人,这胡元也不是一个好惹的啊,他们还是莫要站队的好。 第237章 三吓柳询 胡侧妃见胡元进门的那一刻,眸光闪了闪,却也只是刹那便恢复了正常,等到他坐在一旁之后,她才执起酒杯道:“既然哥哥来了,妹妹先敬您一杯吧。” 谁知胡元却立刻驳了她的面子,道:“这酒是要喝的,可喝的什么酒就不知道了,敢问王爷,您今日设这个宴,可是有什么要庆祝的吗?” 勖王的脸一下黑了下来,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发作,只得道:“今日天色正好,怡园中的红梅开得甚是壮观,我只不过是请众位大人女眷们赏梅而已,就没必要跟尚书大人报备了吧?” “哦?是这样?”胡元看了看满堂的红色,突然严峻道:“我的女儿死亡不过月余,你却有心思在这儿半宴,你当我是死的吗?还有,我好歹是柳觅的舅舅,你这办宴席也不请我,这是要告诉天下人,你勖王与我分道扬镳?” 若是旁人,自然不敢这么对勖王说话,可胡元是谁啊,胡家根基之深,就算是胡敬死了,可到现在,他也有很深的底气敢于勖王对抗,这就是哪怕胡青儿再作,勖王也不能休了她的原因。 现在胡元不顾脸面的当场开撕,柳照熙哪还忍得下去,当即皮笑肉不笑道:“尚书大人说笑了,令嫒之死,我也很难过,之前你们冤枉我儿的罪责我还不知找谁算呢,现在我勖王府设宴不过是家事而已,怎么就轮得到尚书大人你来过问了?” 胡元道:“好一个家事,若我今日不来,怕是这勖王府里,哪天换世子爷了,我也被蒙在鼓里吧,好歹我也是柳觅的舅舅,我倒是想问问王爷,您这大张旗鼓的替一个儿子回府操办,可想过另一个儿子什么心情?” 勖王抽了抽嘴角,道:“我儿什么心情?你虽然是舅舅,却也是个外人而已,勖王府还是我说了算,容不得你置否!” “你!”胡元冷哼一声,道:“若我偏要管又如何?你真当我胡家没人了吗?只要我胡元还在,你就别想着委屈了青儿和柳觅!” 勖王亦是报之以更冷漠的表情道:“尚书大人不觉得你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吗?我柳照熙再不才,好歹是个王爷,令妹只是个侧妃而已,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们做什么?” 这话,颇有些不留情面了,胡元面色骤冷,一下站了起来,他怒瞪着勖王,大有一副今日你必须给我个交代的姿态。 勖王呢,自是不服气的回瞪于他,自己不过是想给儿子正个名,认祖归宗将他推荐给大家而已,碍着胡元什么事了?他怎么什么都要插一脚,这些年插手勖王府的事还不够多吗? 两人霎时剑拔弩张,都冷冷看着对方不愿让步,柳询见了,心下一阵好笑,世人皆知这二人不合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这番姿态是要做给谁看?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呢,丢的可是勖王府的脸,现在正是他表现的时候,柳询害怕的看了他们两一眼,大有劝架的模样,弱弱道:“尚书大人,这宴客的事是我与娘娘操持的,没有宴请您实在是我们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既来之则安之,就莫要怪罪父王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胡侧妃在一旁也想着要劝架来着,只是她没想到柳询会把自己也扯上来,话已出口,有如覆水难收,她瞪了柳询一眼,只得顺着他话道:“是啊,哥哥,妹妹也是想想着侄女不在了,哥哥心中许是还难过着,不愿参加宴会,便没有给尚书府送拜帖,是妹妹的不是。” 罪都让胡侧妃揽到自己身上了,胡元能说什么,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们。 勖王亦是哼了声,猛喝了两口酒,便吩咐下人让准备好的歌姬舞姬上来。 丝竹声起,场面好似又热烈了起来,只是众人却再没了喝酒的心思,看着背向而驰的两人,不少人私底下议论纷纷,有的说勖王既然要为儿子正名,却不宴请胡家人,确实有些气量狭小了,有的说胡元不该在人家的聚会上如此不留情面,好歹是一方王爷,也太过分了。 柳询只得凑近了勖王,安抚道:“父王,胡尚书作为柳觅弟弟的舅舅,替他出头也能理解,你就莫要生气了,你看看这满堂宾客,都在看咱们笑话呢。” 勖王道:“我也知此时不该生气,可你瞧瞧他那样,倒像是咱们欠他的似的,我已经忍了他很久了,连三司都证明了他女儿不是你杀的,他得意个什么劲?还敢来质问我,反了天了他!” 柳询知道勖王很生气,可真不该在这个时候耍脾气落人话柄,他忙低头道:“这些孩儿能理解,只是这是咱们两家的私事,关起门来解决便是了,现在这样岂不让人看了笑话?今儿是父王要为孩儿正名的好日子,求父王开心些吧,不然孩儿心里难安啊。” 柳询都这么说了,勖王能说什么,想了想,他也觉得柳询说得在理,就算为了他,今日也不该与胡元置气,于是勖王的面色缓和了些,对着其他朝他敬酒的人也能遥遥举杯。 那厢的胡侧妃也劝了把胡元,好歹两人算是暂时放下仇恨了。 气氛陷入怪异的平衡里,如果一直这样便也罢了,没一会儿,又响起一个令人煞风景的声音。 “哟,少卿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通知我啊?”柳觅穿着一身华服,正抚着折扇盈盈而来,因着之前替谢云钰挡下那一刀,休养了半年之久也不见好,可除了脸色苍白些,倒也能见人了. 勖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柳觅了,这会儿瞧见他面色苍白的看着自己,想到今日是为了另一个儿子正名,却对他这个世子不予关怀,不免有些心虚。 又来一个下马威的,众人的神色精彩纷呈,都在看看这传说中一直被柳觅欺压着的柳询,应当如何应付。 却见柳询正正经经的行了个礼,拱手道:“柳觅弟弟,你来了。” 柳觅勾了勾唇,眼中一派狂狷,看也不看柳询,而是转头朝勖王拱手道:“父王,娘亲。” 勖王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自在的点点头,道:“来了,找地方坐吧。” 柳觅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柳询一眼,而后自顾寻了个地方坐下。 柳觅的到来,让众人的评论重心又一次落到了勖王现在看中柳询,是否会为他重立世子之位上,比起柳觅阴鹜的神色和欺行霸市的前科,温润的柳询显然更得人心,许多人对这事还是持赞同的态度。 这话传到柳觅的耳中,让他本来有些白的脸色愈发的惨白了,自受伤以来,当他知道了那些伤害谢云钰的人是胡侧妃派出去的,他就对胡侧妃的做法满是排斥,自愿请求到别庄去修养。 本来他也想回云州去的,可身子一直不见好,想到自己如此坑害了谢云钰,还让他掉落悬崖的事,他就没脸再去打扰她了。 若非今日,有人给他传消息说勖王在此宴客,是为了让柳询认祖归宗,他还不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世子之位已经如同虚设了。 他还有什么?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再失去这世子之位,那他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 听到这消息,他马不停蹄的忍着身子的不适就往这儿来了,却不想真如那人所言,勖王果真在这儿宴客,瞧这模样,还请了不少人呢。 柳觅闷闷的坐在一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自己也是他的儿子啊,为何他现在能对柳询做到这种地步,而自己都快死了,他也没抽空看一眼,难道他喜欢的只有柳询吗? 他恨勖王的不公,因此此时,心中对柳询表现出来的虚伪也愈发愤恨了。 柳觅坐下后,看了一眼担忧望向他的胡侧妃,他朝她点点头,咧嘴笑了笑,而后拖着难受的身子站起来道:“今日父王宴客,我作为勖王府的世子却不自知,应当自罚一杯,请。” 勖王本是怕柳觅和胡元来坏他好事的,才没有通知他们,却不想这两个人来得可真是时机啊,还彻底的打脸他喜新厌旧的虚假面貌,让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勖王道:“来了就好,你身子还未恢复,就别饮酒了。” 柳觅看了柳询一眼,道:“酒可以不多饮,这心意却是要到的,我听闻今日父王特意设宴,是为了让柳询正式作为我们勖王府的嫡子面世,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恭贺的事吗?” 勖王皱眉,总觉得柳觅阴鹜的神色一点儿也没有诚心恭贺的意味,倒像是来找茬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勖王道:“自是要恭贺的,这是你的哥哥,日后你们便是打虎亲兄弟了。” 柳觅笑了笑,举杯朝柳询遥遥相敬,道:“父王都这么说了,我能不认下吗?” 柳觅主动了,柳询自是不好再装没看见,他也起身,端起酒杯道:“柳觅弟弟,我……” 柳询本来想说点什么示好来着,这样才能更显得他从前被柳觅欺凌,现在依然忌惮柳觅的软弱性子。 可还未等他说话,却见柳觅别有深意的一笑,他手中的酒杯骤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而后便听他说道:“一个流落在外的野种,也配做我们勖王府的嫡子?” 第238章 野种而已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柳觅这是什么意思,质疑柳询不是勖王所出? 污蔑皇家子嗣血统,这可是大罪啊,众人都惊惧的看着柳觅,连勖王也怒瞪着他,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他的脑袋道:“你,你说什么?” 柳觅轻笑着扯了扯嘴角。道:“父王啊,难道你从没质疑过柳询的血统吗?就连我都知道,当初王妃娘娘怀胎八月,便已生产,虽说她对外称那是因为她怕猫,被惊扰了所以催生落的胎,可谁能保证,那不是她的托词,是她掩盖与别人苟合之后,提前生下柳询的借口呢?” 此话一出,柳照熙顿时有如晴天霹雳,他的身子几不可查的晃了晃,嘴中念道:“不,不可能,嫣儿不是这种人。你胡说八道!” 有人如此污蔑自己的娘亲,身为儿子若再无动于衷,那就枉为人子了,柳询亦是怒目而视道:“你休要信口雌黄,母妃已经过世多年了,死者为大,你如此侮辱于她,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柳觅怒极,反而笑了,他看向上首之位面色突然刷白的胡侧妃,笑得渗人道:“柳询,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勖王嫡子吗?可笑,你不过是叶舞嫣与一个外人苟合的野种而已,跟我争世子之位,你也配?” 柳询指着柳觅哆哆嗦嗦道:“不,你胡说,这是诬陷,诬陷!” 柳觅笑了,笑得更大声,道:“柳询啊柳询,枉费你藏拙一世,整天装作畏手畏脚的模养来讨父王的欢心,却不知你根本就不是父王的儿子吧,怎么样,这个真相是不是让你很意外?” 不止柳询意外,就是其他宾客也惊呆了,他们根本没想过,当初那个风华绝代的勖王妃会做出这种事来,与他人苟合,还生下别人的孩子冒充勖王之子,这一波接一波的,可不就是砸得他们回不过神吗? 好似十分欣赏柳询这副难以置信的神态,柳觅干脆不管不顾的全抖出来道:“还有一点,你怕是不知吧,在你出生之前,你的母亲可是与穆家的一位表哥走得很近的啊,近到差点谈婚论嫁了,你说,若是她们情难自禁,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父王会日日夜夜守着吗?” “你住口!”勖王再也听不下去,一个巴掌打在了柳觅的脸上,柳觅被他盛怒之下一打,整个人都歪到了一边,嘴角还襂出血水来,却还含着血笑了,笑得令人不寒而栗道:“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你就是个野种,这是你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勖王怒吼道:“柳觅!注意你的身份!” 柳觅见勖王都这时候了,还护着柳询,顿时不甘心的转向勖王道:“父王,这柳询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我才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知名的野种这样对我?” “野种”二字,再次刺激着柳照熙的神经,他又是下意识的一巴掌就打在柳觅的脸上。 胡侧妃见了,立马心疼的将柳觅护在怀中,吼道:“柳照熙你做什么?为了一个死了的不忠女人要打死你儿子吗?” 勖王猩红着眼道:“都给我闭嘴!” 谁知他这一吼,胡青儿立刻来了劲,眼见着自己儿子被打了,她哪还顾得上什么颜面,当即愤怒的指着勖王道:“柳照熙你敢做,别不敢承认啊,当初是谁自己也怀疑王妃不忠的,还亲自差人去调查于穆家,若非如此,云州穆家又怎会一夜败落……” 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引出这么多的真相,连运筹帷幄的柳询也一向呆愣在了原地,云州穆家,难道是指谢云钰的母亲外家? 所以,穆家的败落,跟勖王有关吗? 柳询眸色微沉,这胡侧妃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乱说话了,戏若再演下去,就太过了头,到时候可真的是要丢勖王府的脸了。 他一下跪了下来,拉着胡青儿的衣摆大哭道:“侧妃娘娘,你就别再说了,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我,之前更是把我丢到菩提山上自生自灭,可您也不能为了不让我进勖王府的门,就如此恶意陷害我母妃啊,询儿错了,询儿再也不敢奢望敬勖王府了,只求您饶过我母妃,让她的在天之灵安息吧?” 柳询这话一出口,众人又是一番呆愣。胡青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柳询趁此时机继续道:“娘娘,我母妃生前待你不薄啊,她虽为正妃,却从未做过欺压你的事,反而处处对你忍让,据我所知,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江湖女子而已,您是胡家的女郎,她根本不是您的对手,你怎么忍心,忍心对她下得去手呢?” 听得这话,胡侧妃的脸色刷的就白了,勖王更是难堪到了极点,没想到柳询什么都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不过想也是,就是王妃遇害的那一日,他便身受中毒了,若非与此事有关联,这怎么解释? 众人看向胡侧妃的目光一下充满了探究 ,柳询说得不错,世人皆知当初的王妃不过就是一个江湖客而已,根本不及胡青儿背景强大,而且她才进门一两年,一向身体强健的王妃就殒命了,这当中若说没有胡青儿的手脚,旁人也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说柳询是野种,都是胡侧妃和柳觅为了阻止柳询进勖王府的门胡诌的假象? 剧情又再一次扭转了,方才柳觅诬陷柳询的话反而变成了胡侧妃苛待柳询的罪证。柳觅显然也没想到柳询的反应这么快,一下就把他好不容易探听到的事歪曲事实说成其他的,顿时怒瞪着眼吼道:“你胡说八道,我母亲何曾做过这种事?” 柳询泪声俱下的控诉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只有他们自己当事人清楚了,你又何曾知道我母妃生我时的情形?当时你还未出生吧,难道你方才所说的话就不是诬告吗?” 他竟然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柳觅都快被柳询气死了,一时心焦上火,忍不住吼道:“柳询,你个野种,你也配与我说这样的话?” 柳询听了这话,愈发哀伤了,他道:“柳觅弟弟,我真的很想把你当弟弟,可你呢,你处处占着是勖王府世子的身份欺凌我不说,还想将我赶出府去,我柳询再弱,却也是有骨气的!” “是,我柳询很没用,早在一年前就被你夺了世子之位,还被赶出府,就连皇叔御赐的新府邸也被你砸烂了,可我也姓柳啊,咱们是同根生的兄弟,一年前的事我已经不予计较了,今日你怎么还能这么对我?”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看着柳询如此可伶,众看客们的同情心一下全都倒向了他,一年前柳觅所做的那些荒唐事这儿不少大人可是亲自见到了,谏大夫还几次上奏,说勖王世子失德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会忘记! 现在见柳觅又如此欺负柳询,所有历经柳觅砸了柳询府邸之事的大人,纷纷对柳觅怒目而视,柳觅身为世子之尊,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亲兄做出咄咄相逼,不留后路的事,现在连他是野种都能诬陷了,这种人,凭什么做世子? 柳觅听了这话,再看看众人的态度,一时之间心也慌了,这么些时日过去,他怎么就忘了,柳询最擅长的,就是鼓动人心啊,这种子虚乌有的情况被他惺惺作态的一表演,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还不都被他利用了去? 可他能怎么办?怪就怪在他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就暴露了自己的底牌,被柳询反咬一口不说,还让自己惹得一声腥。 事情又发生了戏剧性变化,柳询说完这些,本来只消等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旁人为他主持公道就好了,这场较量他可以说是完胜柳觅,因为他的反咬一口,已经没有人再相信柳觅的话了,在别人眼中,柳觅就是那个不惜以他的出身诬陷他的无良弟弟。 若是就这样解决,再做出自己宽宏大量替柳觅求情的场面,想必也能赢得不少人的同情心吧,不过方才柳觅说出质疑他身份的话时,勖王的态度还是让柳询有些难受。 看来勖王确实曾经质疑过自己的出生啊。 被自己的父亲质疑自己非亲生子,这是何等侮辱又心酸的事,柳询心下黯然,再没了方才战胜柳觅的高兴,有的只是挫败和无奈。 虽然他对母妃只有几岁的印象,可他相信自己的母妃绝不是这样的人,或许云州穆家的覆灭确实与此有关,但柳询坚信,这当中必有误会。 为了打消勖王的疑虑,柳询皱眉想了想,在柳觅惶恐的期间,又抬眼看了一眼面色难堪的勖王,突然计上心来。 柳询一下站起来,指着柳觅道:“说到底,你之所以处处针对于我,不过就是因为你在质疑我的身份罢了,既然如此,咱们滴血验亲!” 此话一出,不仅柳觅愣住了,胡青儿和勖王也愣在了那里,难以置信的模样。 柳询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万一证明了他不是勖王的儿子,那他会成为天下之人的笑话不说,恐怕会彻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算在京城,他也待不下去了。 第239章 滴血认亲 一个妻室与外人苟且生下的孩子,是会被人唾弃的,勖王都没有再坚持了,柳询为何还要坚持? 勖王哆嗦着道:“少卿,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柳询眼含热泪道:“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今日这事一定要验证明白,我相信母妃的为人,也请你们日后莫要以此诬陷我母妃的亡灵。” 勖王看着满脸坚持的柳询,面上的神色复杂极了,当初就是因为他早出生了一个月,让他与叶舞嫣之间产生了不可磨灭的隔阂,一气之下他还设计陷害了穆氏一族,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是这个自己曾质疑的儿子,来为叶舞嫣证明清白。 躺在自己枕边数载的人啊,自己竟然疑心她,而这个对母妃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的儿子却无条件信任母妃。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勖王又是羞愧又是难受道:“少卿,你其实可以不必如此。” 柳询摇头,道:“父王,我不想一辈子背着这个被质疑野种的名声活下去,更不想母妃入土了,还不能安心。儿臣虽然懦弱,但也愿意为母妃勇敢一回,母妃与父王情深义重,却被别人疑心至此,孩儿想到这个,便如鲠在喉,既然如此,不如一验,以证清白。” 勖王点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番深明大义的话,让他对柳询愈发愧疚了,与此同时,心中也在阴暗的期待,这么多年的心结终于到了揭晓的时机,不管结果如何,他也算能了了一桩心事。 柳询看着勖王的表情便知他所想,忍不住一阵心寒,自己母亲一心为了这个父王,可他却怀疑她的忠贞,还对怀疑的对象下了手,虽然不知当时的情形如何,但这份怀疑就让人替母妃不值了,也不知母妃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会是何等的悲凉。 不过,作为儿子,他一定不会让今日之耻令母妃蒙冤的,他一定要为母妃讨回公道! 本是一番深明大义,赶人肺腑的场面和对话,柳觅见了,却不合时宜的冷笑一声,道:“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柳询,你自找死路,休怪我无情。” 他可是亲耳听到胡侧妃当初与陪嫁嬷嬷的谈话,说当初叶舞嫣早产,勖王怀疑柳询不是他亲生子的话,再加上柳询虽为勖王嫡子,却被他放任在菩提山自生自灭这么久。这难道不也说明柳询有可能不是勖王之子的事吗? 柳觅对此深信不疑,今日才敢放话说这些。却不想这柳询还真是大胆,竟敢说滴血验亲的话,他是真不怕自己一无所有还背上私生子的骂名啊,此举可不就是自找难堪么? 柳询听了柳觅这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竟让柳觅觉得一下浑身发寒,产生了如坠冰窖的错觉。 他忙甩甩头,将这种莫名害怕的情绪抛去,一想到自己就要从柳询的阴影走出来,再也不用看到他了。便又忍不住幸灾乐祸道:“你就嘚瑟吧,还敢冷眼看我,等一会儿证明了你不是我所谓的哥哥,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柳询皱眉,面上一阵凄楚,动了动唇说不出话,好似对柳觅的这种陷害和误解十分无奈,这让旁人见了,愈发觉得落井下石的柳觅品行低劣,对柳询这种本就怯懦却为了母亲能大义勇敢的举动更加赞誉了。 懒得理会柳觅,柳询转头对勖王道:“孩儿听闻,将两人的血同时滴入器皿内,血相融者即为亲,如此,孩儿只好冒犯了,果子,去端碗水来吧。” 果子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他的手中便已经端了碗清水。 没人会质疑看着傻愣的果子会耍心思,他也很平常的端着水就回来了,柳询见他回来时,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的在盘子底下敲了三下,便心里有底。 他从方才跳折腰舞的李女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谦卑道了句冒犯,在众人还未反应之际就忍着痛刺破了手指,让鲜血滴入碗中。 柳询的血滴已在,果子低着头将碗递到勖王面前,勖王自是大手一挥,一滴鲜血便随之落在方才那滴血上。 众人的心一下紧张了起来,这可是关乎柳询颜面和日后前程的事,特别是勖王,几乎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两滴鲜血看,生怕一个紧张,就错过了什么。 直到见这从两个人身上流的血,慢慢的融合在一起。不知是谁惊喜的叫了一声:“快看,快看,血液已经彻底相融了,他们就是亲父子啊!” 勖王猛然松了口气,带着无比的欣喜和放松。 王妃没有背叛他,王妃没有背叛他!这个认知让他比获得任何的褒奖还要高兴。 柳询亦是几不可查的暗暗松了口气,朝勖王做揖行了个大礼道:“父王!” 勖王大笑着道:“这下旁人无话可说了吧,你就是我勖王府名正言顺的嫡子,我看谁敢置否!” 旁人也很和适宜的拱手道:“恭喜王爷,恭喜嫡公子了!” 一片恭贺声中,有人欢喜有人愁,柳觅一听这个结果,顿时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不可能,柳询你使诈,一定是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这血不可能相融的。” 柳询见柳觅事到如今还一副不愿承认的模样,他满是哀伤道:“柳觅弟弟,我已经抛却了被众人质疑非父王亲生子的压力,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你还不愿承认吗?” 柳觅摇着头道:“你,你是野种,你是改变不了的野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柳觅!休得胡言!”勖王见柳觅还在称柳询为野种,气的瞪大了眼。 别说柳照熙生气了,就是旁人见到这场景,也对柳觅死不承认,还想继续诬陷亲兄弟的行为感到万分唾弃,顾不得胡元在此,有些人已经开始忍不住窃窃私语的将柳询和柳觅做比较了。 胡侧妃和胡元见势头不对,互看了一眼,忙将已经近乎癫狂的柳觅拉至一边,胡侧妃安抚道:“觅儿,觅儿你又说胡话了,一定是身子还没好全是不是,别怕,娘亲带你回去好好养着。” 柳觅却一把推开了胡侧妃,怒斥道:“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站在他那边,你们都被他蒙蔽了知不知道,柳询根本就是个笑面虎,他口蜜腹剑的设计这一切,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众人也只当柳觅是气糊涂了,胡乱攀咬,看来这世子爷的品行不是一般的低劣啊,让这样的人做世子,勖王是糊涂了吗? 只有柳询,听到这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向柳觅的眼神有淡淡的挑衅之意,这让柳觅见了,愈发的怒上心头,连胡侧妃都拦不住的大吼道:“柳询,你这个小人,装什么伪君子!别人不知道你的面貌我还不知道吗?你等着,我一定要拆穿你,拆穿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勖王的脸都黑成锅底灰了,再让柳觅胡言乱语的话,可就真真是丢了勖王的脸,他不由得对胡侧妃怒道:“还不带觅儿回去休息?身子不好就不要轻易出来吹风了,免得着了风,只知道胡言乱语。” 这是要禁闭柳觅吗?胡侧妃知道柳觅今日的行为没有分寸了,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啊,她一下跪了下来拉着勖王的手求情道:“王爷,王爷,是妾身教子无方,觅儿只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还请你看在他一向孝顺您的份上,再给他个机会吧?” 勖王都快被胡侧妃的话气笑了,他冷哼一声,嘲讽道:“孝顺?他还真是孝顺。既然知道教子无方了,就带回去好好管教吧,记住了,柳询是勖王嫡子,日后谁若再质疑这件事,就是与我柳照熙作对!还不带世子下去?” 王府的亲兵听了,立刻上前执行命令,柳觅就这么被拖走了,走前还一直在谩骂柳询,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不少人都摇了摇头。 柳觅一走,胡侧妃立刻也瘫软了下来,胡元见了,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一甩袖,也懒得再管他们了,自顾气哄哄的回了府。 大势已去,胡侧妃再无挣扎的可能,她不过是想要保住自己儿子的世子之位罢了,为何处处受阻不说,怎么结果会变成这样? 事情发展到这样,众人也是始料未及的看够了笑话,好在最后,勖王这认亲宴也算成功了,柳询成功的让自己成为了勖王府真正的嫡公子,方才他为保母亲清白大义凛然的模样更是让人赞誉。 勖王忙回神朝众人拱了拱手,道:“今日让众位看笑话了,只是到底家丑不可外扬,还请众位口下留情,柳觅终归也是我的儿子,他今日之过纵使性情使然,却也是我这父亲的错,我代他向各位赔礼了。” 众人忙谦虚应下,这也确实是勖王府的家事,旁人不好议论,可柳觅的行为大家都看到了,哪怕勖王如此维护的想要补救,就他那名声,怕是也已经全毁了。 在替柳觅唏嘘的同时,陡然听得一个尖尖的唱和声,道:“圣旨到!” 圣旨?不过是一个认亲会么?怎么连皇上都下圣旨来了?众人的心一下又紧张了起来,总觉得今日这事一出一出的,他们都没法回神了。 第240章 南都郡王 圣旨来了,自是要接的,众人忙恭敬的退到一边,低头全数跪下,勖王恭声道:“臣,接旨。” 宣旨的太监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勖王嫡子柳询,性子纯良恭谨,温和敦厚,孝悌忠信,今特应太后陈表,特封柳询为南都郡王,赏白银三千,良田百亩,另,府中奴仆十人,铺子三间,玉如意一对,锦缎百匹,钦此。” 众人愣了愣,都说太后心疼柳询,没想到替他求官了,这一下从勖王嫡子变成了南都郡王,可不止升了一个等级啊,瞧着这赏赐,可都是十分实用的东西,有了官又有了钱,看来这柳询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旨意念完,勖王倒没什么表情,他恭敬的将圣旨举国头顶,道:“臣领旨,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也忙恭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到此起彼伏的万岁声后,宣旨太监道:“恭喜王爷,贺喜郡王了。” 勖王忙谦虚道:“多谢。”便打发了管家带公公去领赏钱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众人连忙拱手恭喜,生怕自己慢了一步没赶上拍这位新晋郡王的马屁,道贺之声不绝于耳,这让本就神情灰败的胡侧妃见了,简直恨不得撕了这些人虚伪的脸面。 那些方才对柳询有所企图的女郎夫人们见柳询一跃成为了郡王,心下对他愈发满意了,恭贺声中也带了不少的殷切,勖王见了,暗自欢喜,面色如常一概应下了,倒是柳询,一贯的彬彬有礼,不失礼又带着客套的疏离。 柳询用滴血验亲证明了自己是勖王嫡子的身份,又因太后一番举荐成为了南都郡王,今日,他可算是出尽风头了。现在的他一跃成为了整个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就是柳询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经历这一波三折后,竟会有如此意外之喜。 圣旨一下,气氛又霎时热闹起来,丝竹声继续,舞姬们也跳得愈发卖力了,好似整个怡园都沉浸在喜庆之中,没人理会僵坐在上首的胡侧妃,他们寻着缘由朝柳询敬酒,给勖王说好话。 此时不拍马,更待何时?一番觥筹交错下来,宾客们难得的全都十分尽兴。吃饱喝足,已经到了该送客的时间。 勖王转头看向柳询道:“少卿,你今日表现得极好,是柳觅对不起你,这事回去之后父王一定会补偿你的,接下来便由你送各位叔伯回去吧。” 这是要让柳询送客吗?那可是代表勖王府主人才有的殊荣,柳询有些犹疑道:“可是……” 勖王以为他是没操办过这种事,对着这么多人紧张了,便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道:“无妨,都是官场上的同僚,日后你还有很多机会看到他们,现在先打打招呼,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胡侧妃的身子晃了晃,看向柳询的目光愈发怨毒了。 勖王如此看重,柳询推脱不过,只得恭声道:“那,好吧,我送送各位叔伯夫人。” 柳询说完,便以此次宴会的主人之尊,去怡园门口送客了,当然,他现在是南都郡王,也完全够资格跟这些人站在一块。 送走宾客,勖王疲劳的揉了揉眉眼,想到今日之事,狠狠的看了一眼胡青儿,甩袖率先离开。 胡侧妃胸中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曲终人散之后,她愈发觉得孤独,勖王不理她,柳觅又变成这样,今日她的气已经受得够多了,此刻再没力气多说其他,只得瘫软在那儿,失声痛哭。 送完了客人,柳询回到怡园中,只有下人在打扫清理了,勖王和胡侧妃都早已经离开,见他回来,有小厮立刻上前道:“郡王,王爷说了,等郡王忙完之后,就回勖王府去见他。” 被人叫郡王,柳询还有些不习惯,他愣了愣,淡淡点了点头,想了想,无非就是方才自己透露了自己知道母妃死的事,勖王想找他问话罢了,既然迟早有这么一天,他倒也不惧。 将手头上的事交代好后,他才回到勖王府去。 自成亲那日被带入刑部的牢房,从牢房出来后,他就一直住在勖王府的清风苑里,一来是亲近勖王,时常在勖王面前露脸表现,好膈应柳觅和胡侧妃,二来,也是为了就近获得勖王府的消息。 现在的勖王府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替换了许多骨血,再不是胡侧妃的天下了。所以等到他回府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胡侧妃气不过今日勖王对柳觅所下的惩罚,去鹤鸣院哭闹,却被勖王毫不留情赶出来的消息。 柳询勾了勾唇,今日他可是彻底打脸了这对母子,现在心情正好着呢,本想上门奚落一下他们,可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抚着折扇走到鹤鸣院,柳询立马换上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态,他敲了敲门道:“父王,是我。” 里头传来了勖王的声音,道:“门没关,自己进来吧。” 柳询推门而入,便见勖王在伏案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孩儿拜见父王。” 勖王抬眼,见柳询还是如此规矩有礼,忙起身将他扶起,道:“你现在是郡王了,也该有个郡王的样子,在家里,这不必要的礼数就算了,父王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 柳询道了声是,却还是十分拘谨的模样。 勖王见他这样,少不得一拍他的后背,威严道:“这样惧怕父王作甚?身为皇家子嗣,就该有皇家的面貌,抬头挺胸,记住,你并不比任何人差。” 被他这么一拍,柳询吓一跳,不得不做出个精神抖擞的模样来,他道:“孩儿谨记父王教诲,只是父王这会儿找儿子,可是有何要事?” 经柳询提醒,勖王一下想到今日的目的,他走到案前,将自己方才所书写的东西拿起来,放到柳询手中,道:“这是为父在朝经营多年,觉得可信赖的人,今日你既荣升为郡王了,便让你瞧瞧,勖王府的未来,日后都要靠你撑着了。” 这是说,要将勖王府交到他手上吗?柳询一阵惊喜,面色却有些惶恐道:“可是,柳觅弟弟才是世子啊。” “他?”勖王勾唇冷冷一笑,道:“若我真将王府交给他,指不定明日,勖王府就要成为整个大楚的笑柄了,简直不堪重用。” 被勖王骂成不堪重用,柳觅在勖王的心目中果真是再无翻身之日了吗? 柳询在暗自窃喜的同时,这戏还得做下去,他立马跪了下来,道:“父王三思啊,若是此事让柳觅弟弟知道了,他一定会罪责于我的。毕竟他才是勖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父王怎可越过他将这名贵重的东西交到我这儿呢?” 名正言顺四个字,让柳照熙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接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柳询还是有些犹疑,不知是因为惊喜来得太突然,还是因为他想试探一下,柳觅在勖王心中究竟还有多上分量。 勖王见他犹疑,自顾将这布局图硬塞在柳询手中,而后负手而立,表情晦涩道:“少卿,从前我因与你母亲的误会,对你亏欠良多,经过今日之事,我才知道我错了,还错得离谱,可你母亲已经不在了,就算我想要弥补,也再没机会,所以你收着吧,这就是我对你母亲的心意。” 勖王这是在弥补他对母妃的误会?若是如此的话,柳询便也觉得没必要推脱,这是母妃应得的,若非柳照熙的这份疑心,她也不至于含恨而终。 虽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才换回这样的结果,不过柳询也算是有所收获了,勖王将这份名单放在自己手中,就等同于给了他随意调任这些人的机会,这可比那些财帛什么的东西好太多了。 柳询这才惴惴的收下,拱手道:“如此,多谢父王了。” 柳照熙摆摆手,背对着他,悠悠道:“这本是你作为嫡子应得的,至于柳觅,我能给他的只有这个世子之位而已,除非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日,我不会动他,勖王府的一切你尽可取用,但为了安抚胡家,世子必须是柳觅,这事你能理解吗?” 理解,柳询自然是理解的,勖王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已经不容易了,可理解是一回事,怨不怨恨又是另一回事,就是因为要牵制胡家,他就必须得处处胡退让,凭什么他得在柳觅面前低头,就因为他有个强大的外戚? 如果说从前,他还有些不忿的话,时至今日,柳询只剩下了权衡利弊过后的一抹淡然了,他已经学会了什么都放在心里,带着假面生活,哪怕心中不悦,也能笑脸迎人。 柳询将思绪藏进眼底,低头道:“孩儿理解的,父王有父王的不易,只希望有朝一日,我们的这种无奈都能被释放,就好了。” 勖王点头,转身拍了拍柳询的肩,道:“会的,这是父王给你的承诺。” 看来勖王对胡家的作为亦是隐忍已久啊,这样毫不客气的对自己做出对胡家动手的承诺,柳询笑了笑,若真如此的话,那他可就要先不客气了。 做完了想做的事,柳照熙的心中也放松了些许,他总算做到用自己的能力保护柳询了,虽然对他有所亏欠,但有这份名单,足够他这个郡王做得十分滋润。 第241章 拒绝入仕 沉吟片刻,勖王想到那些对柳询看好的女郎,又道:“如今你已是郡王之尊了,手中也有了父王给你的部分势力,若你想进军朝堂的话,现在正是时机,而且,如果有个强劲的外戚帮助,你这郡王从此平步青云也不无可能,这事你怎么看?” 柳询摇了摇头,道:“孩儿现在只想先完成学业,并无建功立业之心。” 勖王忍不住上前两步,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想着什么破学业?你可知你现在这个郡王,是多少人眼红羡慕的地位,虽说郡王不过是个闲职,但若是你能趁此直接上朝叙职,炙手可热之际,也不是没人能帮你,父王……” “父王别说了,孩儿自知能力不足,真的无心朝堂,朝中有父王就够了。” 自己话都还未说完,就被柳询打断,而且他眼中满是坚持,并无半分野心,勖王噎了噎,心中的那份期望好似一下堵得慌,郁闷不已。 “少卿,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云州以后再去,可这么好的机会却不是天天能有啊。”柳照熙还有些不死心,却不能太过逼迫于柳询。 柳询却是想也不想,道:“父王的心意孩儿领了,只是我真的从没有想过在朝为官什么的,现在我已经是郡王之尊了,再去那么拼命作甚?孩儿知道自己的短处,就孩儿这性子,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那官场孩儿虽未曾经历过,却也知道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孩儿自知实在不是那块料啊。” 勖王眸光一暗,他以为只要是男子汉大丈夫,无一不是想能有一番功绩的,却不知柳询只想安生度日而已。 也难怪他没有追求了,之前在柳觅的欺凌下,只怕就是安生度日也是一件奢求的事情,不然怎么会被逼去云州呢?现在让他去与那些各有能力的人较量,确实是难为他了。 勖王见柳询再三保证自己并无中原逐鹿之心,只得无奈叹了口气,或许是他要求得太着急了些,柳询的性子本就怯懦,就算现在跃为郡王,只怕一时也无法改过来,突然让他进军朝堂,或许他还没那个对权利之好的意识吧。 想了想,勖王还是决定这事先放一边,徐徐图之,想到另一件事,他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道:“好吧,此事我们容后再议,你母妃的事,你都知道了?” 终于问到这事了,柳询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只是孩儿无能,身子又弱,时至今日了,还不能给母妃报仇。” 说到“报仇”二字,柳询的眼里燃烧着火焰,有着勖王读不懂的执着与深沉,这让他有一瞬间的怔愣,柳询所说的知道,是知道什么?他又到底知道了多少?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机,父子两的感情才缓和一点,贸然提出质问也不好,勖王听了这话,拍了拍柳询的肩,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但是,很早以前我便告诉你,胡侧妃不是轻易能动的。” 听着这略带警告又暗示的话,柳询胸中憋着一团火气,面色也愈发深沉了。为什么勖王每次都是这样的话,他到底在忌惮什么?他将头埋在胸前,低低的开口道:“我知道了。” 勖王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稳妥的,没事了,你退下吧。” 柳询闷声道:“那父王好生休息,别太劳累了,孩儿告退。” 从鹤鸣院出来,柳询的面上难得的一片阴霾,让人见了都知道他心情不好,回到清风苑中,他将勖王给的名单上的人和官职一一浏览后,便扔在火盆中烧了个干净。 “白间。”柳询道。 白间一跃而下,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柳询道:“尾巴都处理干净了吧,那几个故意接近父王政敌的人,暂时不要出现了。” 白间道:“是,那几个人都易容隐匿了,胡尚书和柳觅是绝对不会发现我们鼓动那些官员,让他们故意放出风声,恰巧被他两听到,而后去怡园的。” 柳询道:“呵,这么好的机会,父王那些政敌若再不懂得把握,也是傻了,这场戏只有胡元和柳觅都出来了,才能唱得精彩呢。” 白间无不敬佩,道:“主子这招自唱双簧厉害,谁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白间佩服。” 柳询眯了眯眼,道:“恭维的话就免说了,我还有事让你去做,着手去查查当年我出生时提前一个月的真相,我就不信是母亲的错,要详尽些,最好能找到人证。” 白间拱手道了声是。 就在这时,二人听到果子在外的求见声,道:“公子,丞相府的李女郎送来拜帖了,说让公子过府一叙呢。” 李女郎?那个在怡园跳折腰舞的?柳询皱眉,挥了挥手让白间下去,对果子道:“进来吧。” 果子便带着一个青衣小厮进门来了,小厮进来后,朝柳询行了个礼道:“拜见郡王,这是本府女郎托小人送来的拜帖,女郎说,明日便是她的及笄礼了,想邀郡王做个见证,不知可否?” 柳询有些后知后觉,这丞相女郎的及笄礼,他一个外男需要参加吗? 柳询疑惑的看向果子,却见果子也茫然的摇了摇头,他都不知了,果子就更不知道了。 他只得出声询问道:“这李女郎的及笄礼是不是请了很多人?” 小厮低头道:“是的,纤纤女郎是我们丞相府的嫡女,及笄礼自是要隆重些,既然是女郎相邀,还请公子务必前往。” 柳询点头,道:“那好吧,我知道了。” 小厮应了声,就行礼退下了。 果子不解道:“这李女郎与公子素无往来,为何要请公子前去啊?” 柳询亦是疑惑,道:“我哪儿知道,许是丞相大人疼惜女儿,想操办一场呢。” 两人都对这事不甚了解,这女儿家的事情现在府中又无人相问,反正是明日呢,柳询交代果子说准备个礼物,很快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柳询道:“对了果子,滴血验亲的清油,你可处置好了?” 果子自豪道:“放心吧公子,果子做事可认真了,连油带碗的,我都给埋了,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柳询赞赏的摸了摸他的头,道:“还是果子激灵,知道我让你端的是清油。” 果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又不知公子为何这么吩咐,不过公子既然是王爷的亲生子,要清油做什么,用水不行?” 柳询眸光微沉,道:“这清油啊,有一种特别的作用,不管是不是亲人,它都能让两个人的血融合,你可明白?” 果子摇了摇头,脑袋又打结了。什么叫不管是不是亲人,血都能相融?可他们不就是亲父子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柳询看着果子满脸纠结的模样,忍不住一阵轻笑,阴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之所以用清油,不过是在那种情况之下的权宜之计罢了,因为他输不得,一定,也必须证明自己是勖王嫡子! 两人又叙话了一会儿,用过午膳后,柳询突然接到宫中的传唤,说太后娘娘召见。 太后召见,自是要去的,得了那么多实用的赏赐,他也正好要去宫里谢恩呢,柳询理了理衣裳,就急急忙忙的进宫去了。 巧在,今日皇后也在太后的宫中,近些时日韦贵妃又开始动作频发,让她有些疲累。所以柳询看到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的时候,还颇为担忧。 韦贵妃,胡元,胡青儿,西域圣教。这些人联合在一起,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他们多次陷害自己和谢云钰,这账自是要算的,不过在此前,皇后是他们最后的助力,她的心一定不能乱。 这是柳询第一次直面皇后,简单的行过礼之后,皇后先开口对太后道:“母后,这少卿侄儿果真长得龙章凤姿,俊雅丰神啊,听闻皇上刚封了他为郡王,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这精神头,哪是母后口中那个药不离口的病人。” 太后笑着道:“还是你会说话,这次少卿回京,我看着也是精神了,可是去云州,得那谢夫子照料,病好了?” 柳询神色一窘,道:“皇祖母,你就莫要打趣我了,我与夫子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此次父王勒令我回来完婚,也不知她生气了没有。” 皇后这才想到,当初听太后三番两次提起谢云钰,都是拜这侄儿先认识她呢,听这话,两人是有姻亲的意思? 她忙凑上一句,道:“你们在说谢云钰吗?有些糊涂,侄儿你与她……” 柳询面色微红的点了点头,都是两个可以信任的女人,他也不藏着了,只是思绪还有些复杂。 他幽幽道:“皇婶,你是夫子的伯乐,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对她却是敬仰钦佩,还有爱慕之意,可我却不知她对我如何,而且此次之事,想必她一定不高兴,同为女人,你说此时,我该怎么做才能讨得她欢心呢?” 听了这话,婆媳两不禁哑然失笑,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卿侄儿长得一表人才,又是皇家子嗣,如今更是郡王之尊,多少女子趋之若鹜呢,可他偏偏只喜欢谢云钰那个倔强有主见的,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吗? 第242章 大智若愚 皇后与太后笑罢,对看一眼,皇后贼兮兮道:“你真的,想娶谢云钰?” 柳询点头,面上虽有羞涩却一派认真,这让两个身在后宫不得不与人分享丈夫的女人见了,心底都产生了些许感动,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难为柳询有此诚心,他们若不帮他一把,就太遗憾了。 太后向来大大咧咧随性惯了,直言道:“你要让我们帮,也得说说,你与她进行到哪一步了啊,是拉了小手,还是亲了唇了?” 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年轻人,柳询当即就被太后直白的话语弄得个大红脸,似怒似嗔道:“皇祖母,你胡说什么呢?” 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这有什么,想当年我可是刚及笄就嫁给先帝了,你看看你,都十二有二,马上就到二十三了,这要是我当年,皇上都会打酱油了,可你现在连姑娘家的手还摸到,你说我能不急吗?” 柳询面色窘了窘,道:“知道皇祖母厉害,孙儿哪能和您比啊,虽然孙儿年纪大些,但对于姑娘家的心思,孙儿真是捉摸不透。您就莫要再取笑孙儿了。” 皇后也笑了笑,道:“少卿侄儿是皇家之后,还怕没人可娶么,放心,若真不成,大不了让皇上一纸婚书给你定下,谢云钰就跑不了了。” 柳询连忙摇头,道:“我要让她真心实意的嫁给我,无关其他,若真是靠圣旨的话,也不用等到这时候了,好了,我是让你们出主意,却不是这种馊主意啊。” 皇后抿嘴,怪嗔道:“瞧瞧,不愧是咱们柳家的子嗣,这长情得啊,我这当皇婶的都看不下去了,好吧,为了让母后尽早抱上皇曾孙,我便给你出个主意,来。” 皇后神秘兮兮的凑近了柳询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弄得柳询一个脸红,面色尴尬。 太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也不知这两婶侄在打什么歪主意,不过若能早日让谢云钰答应做她的孙媳妇,那什么主意都是好的。 皇后说完,端庄坐好后,柳询正式向皇后行了个家礼,道:“多谢皇婶鼎力相助。” 皇后笑了笑,道:“谢就免了,早日抱得美人归才是紧要的,本宫也很喜欢谢云钰,若她能嫁入皇家,日后本宫可就有伴了,也不会像如今……” 柳询能懂皇后未尽的话,也不会像如今一样被韦贵妃逼迫得孤立无援,连个排忧解难的人都没有。 皇后虽然是西凉公主之尊,可西凉远在天边,就算她现在贵为大楚的皇后,也不得不一个人在这宫中踽踽独行,他能理解她的这种孤独与无奈,还有面对韦家强压之下,为了太子苦苦支撑的不易。 柳询眸光闪了闪,道:“皇婶不必忧虑,就算夫子不是皇家人,现在不也一样在陪着皇婶?她推行女学不易,几次三番受阻,甚至还被冤枉进了大牢,坚韧如夫子,她还是挺过来了,从不退缩,默默陪着皇婶一起面对风浪,还有很多像她这样的人在一起陪着皇婶呢。” 皇后听了这话,有些微微的惊诧,没想到柳询如此聪慧,口吐莲花,虽然是几句寻常的话,却让她无比暖心,她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就算为了谢夫子,我也得坚持着走下去,哪一次的改革不是面对着血泪呢,好歹我还能在这宫中锦衣玉食,比起谢夫子面对的一切,我这忧愁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柳询点头,道:“对啊,为了实现女学天下的宏伟愿望,不管如何也要坚持下去,等到日后,女官渐多,女子也能建功立业后,皇婶的靠山,可就不是一两个了,毕竟您才是真正名正言顺的正宫之主啊,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皇后眼前一亮,这些时日的阴霾突然一扫而光,是啊,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正宫之主,自有身为正宫之主任性的权力,就算仗势欺人怎么了?不高兴的时候何必装作大度的来委屈自己呢? 心情好了,整个人看着,自是焕发神采,皇后真心道:“多谢少卿侄儿的开解,本宫心领了。” 柳询看她总算想明白了,暗自松了口气,却故作茫然道:“啊?什么开解啊,我说什么了吗?” 皇后定定看着柳询,突然噗嗤一笑,谁说这个侄儿懦弱可欺的,他分明就是大智若愚啊,懂得藏锋芒,装傻充楞却智慧无双,这样的人,只要他想,日后必成大器。 既然他装傻,皇后也不戳破,哈哈笑了两声,容光焕发。 柳询有些不解,现在便也问出来,道:“皇婶,按说敏秋现在可是我的夫子啊,你怂恿我去追求她,这师徒之间的人伦,您一点儿也不介意?” 太后不介意,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与太后说起谢云钰的时候,她还不是他的夫子呢,而且也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去做她的学子,太后是知道的,可皇后听了怎么一点意外也没有? 皇后笑道:“我为何要介意?情之一字,无关样貌美丑,也无关年龄大小,更无关身份地位,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彼此的心意,什么师徒情分,那不过是世人用来禁锢道德的一步罢了,皇婶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不会因为一个虚名就拆散有情人的。” 柳询惊诧的张了张嘴,明白过来后,忙起身郑重的朝皇后行了个礼,道:“皇婶高见,倒是少卿狭隘了,受教。” 皇后道:“少卿也是明白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皇婶的心思,可全都在方才这个好主意里了。” 柳询又是一番脸红。 几个人又叙话了几句,太后便把话题转到了惠安公主的身上,颇为愁苦道:“皇后,孙儿,你们倒是给我出个主意,自从王少傅回去云州之后,惠安就一直闷闷不乐,恍若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看着我这母后心中实在担忧啊。” 柳询倒是很久没有见到惠安了,从半年前她硬要跟着王逊之回长安城,之后她便一直待在宫里,他倒是偶尔听到白间禀报,说惠安公主每日食不下咽,特别是听到王逊之向谢云钰求亲之时,哭了好几天呢,看来也是为情所困啊。 皇后道:“母后,惠安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咱们也该放手让她成长了,您何苦一直将她困在宫中呢?留得住人,留不住她的心啊,既然她那么喜欢王少傅,不如让她去云州罢了,左右少卿还在呢,不会让她吃亏的。” “可是,我身前就这么一个未嫁的公主了,在让她去那云州山高水远之地,我可舍不得。”太后难得的犯了小孩子脾气。 皇后哭笑不得,道:“您能留她一时,还能留一世不成,听儿媳一句,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您既明知她为何不开心,又何必强留她在身边呢,惠安不是小孩子了。” 太后满脸不甘,道:“要我说,那王家小子也不怎么样,惠安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都能如此待他了,偏偏他还一副不敢收受的模样,再让惠安去云州,惠安的公主之尊往那儿放?难道说我们皇家公主没人要了,要巴巴的赶着嫁给王家那小子吗?” “这……”皇后也犯了难了,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女儿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卑微,自是心疼的,可惠安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心病还须心药医,皇后为难的看向柳询,想让他出个主意。 柳询朝皇后眨了眨眼,拉着太后的手委屈道:“皇祖母,您是不是不同意我娶夫子啊?” 太后奇怪道:“这是什么话,你明知我也很满意谢夫子的。” 柳询故意皱眉道:“可我这三番两次的去靠近她,她对我谈不上冷淡,却也有礼有度,难道就因为她没有做出相应的回应,孙儿就该放弃吗?可孙儿一辈子就认定了她了,这样放弃实在心有不甘啊。” 太后恼怒的拍了一把柳询的头,道:“胡说,方才还让我们给你出主意怎么讨她欢心呢,谁让你放弃了?你若娶不回谢夫子,我看啊,皇祖母也不用给你母妃留面子了,到时候休怪我不认你这孙儿。” 最疼自己太后竟然说出为了谢云钰不认自己的话,柳询顿时愈发委屈了,他道:“这么说,我是必须要将夫子娶回来了?皇祖母关心惠安三番两次为子致做出有失身份的上,不允许她丢了皇家公主的骄傲,可却允许少卿不顾颜面的缠着人家,这,这有失公允啊。” 太后愣了愣,道:“那能一样吗?你是娶姑娘进门,可惠安是嫁出去。” 柳询道:“有何不一样?既然我认定了夫子,不管旁人怎么看我也是一定要娶她的,就如同惠安认定了子致,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样,我们不过是痴情罢了,何错之有?方才皇婶也说了,情之一字,无关风月年华,最重要的是心意,皇祖母何不放手让惠安姑姑做一次自己的选择?” 柳询引咎自身,让太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看法,她是舍不得惠安受委屈,但更舍不得惠安因为自己的一时坚持而后悔一生。 太后叹了口气,道:“好吧,败给你们了。就让惠安去云州吧,到时候怎么样也是她的造化,若她真与王家那小子有缘无分的话,也怪不得我这母后不给她机会。” 第243章 早产真相 柳询惊喜道:“多谢皇祖母。您放心,我还在云州呢,到时候若是子致敢欺负惠安姑姑,我一定亲自押着他来向皇祖母请罪。” 太后无奈道:“你们二人都同意让惠安去撞南墙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罢了罢了,左右惠安都是要嫁人的,倒不如让她选个喜欢的,各中酸甜苦辣,也是她自己的事了。” 没想到柳询不过几句话,就将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给解决了,皇后感激的看了柳询一眼,对太后道:“母后放心吧,这是惠安自己选的路,走到底也没什么后悔的。此去能让她对王少傅死心也好,赢得幸福也好,都是她的命数。” “唉,只盼着这丫头能机灵点,别这样一根筋。” “会的,母后您也别操心了,再怎么说惠安都是也是大楚公主,有皇上撑腰,若是他想要的,谁敢说什么?” 太后点头,道:“是这个理。好了,你们去告诉惠安这个好消息吧,免得她还在那儿愁苦。” 两人见太后疲累了,忙道了声是,便起身告退。 从慈安宫出来,皇后对柳询的机敏愈发的喜欢,她看着宫墙之上放晴的天空,松了口气道:“侄儿现在是郡王了,真能舍下京城的一切去云州追随于她?” 柳询勾唇笑了笑,道:“为何不呢?人各有志,少卿不觉得自己此时待在京城是最好的选择,树大招风,毕竟我的敌人们,还在蠢蠢欲动,倒不如避其锋芒徐徐图之,再说,我去云州也算不得舍下一切,没准还能财色兼收呢。皇婶可明白?” 皇后的目光闪了闪,柳询这话好似意指眼下局势。胡敬倒台后,韦家行事低调了些,这样的局势看似对他们有利,实则敌人虎视眈眈,聪明人在此时会选择以退为进,避其锋芒,暗自筹谋,再伺机而发。 这是柳询给出的建议,皇后听了这话,暗自沉思。 柳询知道皇后听明白了,轻笑一声,拱手行礼道:“惠安姑姑那儿,就劳烦皇婶代为转达好消息了,少卿府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皇后点头,道:“好,侄儿慢走。” 从宫里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今日的事情有点多,让柳询也觉得有些疲劳,用了晚膳,草草洗漱一番,便睡了。 翌日。 柳询睁眼,便觉脑袋不甚清明,或许是昨日吹了风的缘故,让他感觉有些头重脚轻,看样子是感染风寒了。 望着青灰色的帐顶,他自嘲道:“看来京城果然不是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啊,这每日过得,一波三折不说,连好好的身体都便差了。” 翻了个身,还觉得有些困倦,想着今日无事,他便继续睡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日上三竿之际,柳询起身,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道:“果子,果子。” 果子听到了动静,连忙进来伺候他洗漱,柳询自己穿了衣裳,感觉一觉睡得身子也好了许多,便道:“早上我睡着了,可有什么事吗?” 果子摇头,道:“没有啊?” 没有事吗?柳询锤了锤脑袋,总觉得忘了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他干脆不想了。 既然果子这明面上没什么事,白间私底下的事也不知进展如何了,洗漱好用罢午膳,他唤道:“白间。” 白间出现,将手中所查到的资料奉上,道:“主子,这便是当年王妃早产的全部真相了。” 柳询接过这一卷供词,神色淡淡的翻来来看,却越看越心惊,猛然瞪大了眼。 看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着颤抖了,低声道:“这,这些,可都是真的?” 白间道:“属下不敢欺瞒主子,这都是所有相关人证亲自画押写下的供词,只不过好似有人在暗中帮助胡侧妃,我们刚查到这个,后脚有人就对这些人证下手了,是属下无能,没能及时保护好他们。” 柳询的身子颤了颤,扶着桌子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对这个真相的错愕和仇恨,半晌后,他才道:“一个证人都没有了吗?” 白间低头,满是羞愧道:“有人在属下刚离开就刺杀了证人,他们好似不愿将此事暴露出去,却又不阻止属下追查真相,我也不知这人此举何意。最后一个证人是当年接生主子的嬷嬷,刚说完真相便被人射杀了,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他们。”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这样看来手中所谓的真相也不知是真是假了,有人故意让他查到这些,却不给他留证人,这是为什么? 柳询面色一顿,突然明白了,这人就是想要他什么都知道,却没办法指认罪人,这人一定明知道他在追查真相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诛心的报复他。报复他对柳觅所做的一切。 “呵。”柳询冷笑一声,道:“胡青儿,这招釜底抽薪倒是用得如火纯青,不过你以为没证人,我便没办法了吗?” 白间又道:“对了,嬷嬷在弥留之际将这个交给我,说让我转交给主子,王爷看到这个就会明白了。” 柳询接过一看,是一个小巧古朴的镂空珠子,用红绳穿过,想来时常被人贴身戴着还有淡淡的檀香,这珠子外面是纯银雕刻的花纹,里头固定着一颗明珠,看着倒是与王家的日光月华有异曲同工之处,都能散发月光。 一个嬷嬷而已,何以有这么贵重的东西?柳询立马道:“快查查,这个嬷嬷的真实身份!” 白间不敢耽搁,立马着手去查了。 柳询的眼中隐隐有一丝兴奋,若他猜得不错,这个人一定就是母妃生前信赖的好姐妹戚夫人,亦是她当年嫁入勖王府之前,伺候她的丫鬟,叶舞嫣虽然出生江湖,却也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叶家山庄女郎,听闻叶家山庄有传家宝明珠,看来就是这个无疑了。 胡青儿虽然把与他出生时相关的人都杀了,可他肯定没想到,这当中有个人竟然还留着母妃的信物,就这信物,足以证明这些人所言非虚。 柳询都想大笑了,胡青儿聪明反被聪明误,还以为自己让他知道了真相,却不能替母亲报仇,只能心中郁闷,却不知她太自大了,正好给柳询送上了整治她的机会。 等到白间所查验证了他的猜想,柳询立马将明珠收了,在鹤鸣院等着勖王。 勖王下朝回来,见到柳询正等着自己,顿觉有些意外,道:“怎么了,可是有事要找父王?” 柳询点头,道:“确实有事,父王可否屏退左右?” 勖王狐疑的看着柳询好似很紧张的模样,挥了挥手让左右的亲兵退下了,进了书房对柳询道:“进来吧。” 柳询一进门,就跪了下来,道:“还请父王还母妃一个公道!” 他的庄重不似作假,柳照熙神色一顿,道:“怎么回事?” 柳询忙将手中所得的供词悉数交给柳照熙,口中不停,道:“这便是当年母妃早产的真相,一切幕后皆是胡青儿所为,父王也知,母妃与父王成亲三载不曾有子,等到胡青儿进门时才发现怀的我,我是在胡青儿与父王成婚那年所生的。父王明白了吧?” 柳照熙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一页页指控胡青儿看不过叶舞嫣得勖王欢心,意图霸占王妃之位,便设计下药令她早产,便诬陷她在外勾搭他人的真相,面色铁青。 怎么会是这样? 当年叶舞嫣好不容易怀孕,他对这个孩子自是格外上心,几乎所有与孩子有关的东西,都是他亲自准备,他与叶舞嫣伉俪情深,可以说是其乐融融。 后来,皇命难违,他不得不在叶舞嫣怀孕之际娶了胡青儿,可以说胡青儿刚进门那会儿,完全没有高门女子的骄纵,对叶舞嫣这个当家主母还是很恭敬的,平日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一日醉酒后,让他放下芥蒂有了柳觅。 柳觅的到来,让叶舞嫣与柳照熙产生了第一次的争吵,叶舞嫣觉得柳照熙欺骗了她,说好的一世一双人,娶了胡青儿她可以理解为柳照熙有苦衷,但他们竟然有了孩子,这让叶舞嫣情何以堪? 而勖王则觉得,自己是王爷,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叶舞嫣的想法太过可笑,哪有什么一世一双人。 叶舞嫣心中郁郁,介于胡青儿的强大背景不得不有苦往肚子里咽。 随着她的早产,再加上有人言之凿凿的说叶舞嫣与穆家的表哥走得很近,柳照熙被一系列的巧合弄得昏了心智,轻信了旁人的话,前去质问叶舞嫣。 谁知她性子贞烈,对他的质疑痛楚万分,赌气说出孩子确实不是他的的话。 之后,这事便一直成了两人之间的心结,争吵越来越多,柳照熙心中对穆家的嫉妒也越来越甚,冲动之下,他买通了当时还在花街柳巷谋生的柳如烟,让她鼓动谢天明反抗穆家的压迫。 等到谢天明上书痛斥穆家罪责之时,他再动点手脚,让谢天明的上书变成罪状,说穆家有异心,有谋反之嫌,谢天明可是穆家的女婿,他的话自是让人深陷不疑的,这样穆家就能顺理成章的被先皇给灭了。 这是他分府成为勖王以来,第一次对无辜的人下手,因为他对叶舞嫣的执拗,他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府里,还想着别人。 第244章 万念俱灰 这份对穆家覆灭的不安,让他有一段时间的愧疚,却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这事被叶舞嫣知道后,她疯了似的怒目质问自己,凭什么这么对待穆家,穆家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种灭顶之灾? 偏偏自己也是个不服输的,不相信她所言的她对穆家表哥,只有敬仰之情,她之所以对穆家人好,不过是是因为穆家是叶家的恩人罢了。 这次争吵过后,面对这柳照熙不信任,加之对穆家的覆灭自责不已,让叶舞嫣万念俱灰,日日寝食难安,终日在以泪洗面中度过,逼得柳照熙心中烦闷又去找“善解人意”的胡青儿,接着便有了柳月楹。 这使得叶舞嫣与柳照熙之间,愈发变得形同陌路。 柳照熙恍然记得,从那以后,叶舞嫣都没再对他笑过了。 明明自己深爱这王妃啊,他只不过是想要他的王妃心里也只有他一人而已,为何到最终,他还是和她走向了陌路? 所以他对柳询的不管不问,也源于他与叶舞嫣的情变,一切都是有了柳询开始,他却不知,是自己的愚昧,让嫉妒蒙蔽了双眼,最后铸成大错,逼着叶舞嫣渐行渐远。 叶舞嫣出生江湖,性子豪气大方,柳照熙在一次剿匪中得她相助,就被她所吸引,之后千方百计娶入府中,还偏执的让她做了王妃。 或许他们曾爱过,但爱情都被娶回来之后淹没在了后宅的争斗里。所有的一切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错了,叶舞嫣的性子,注定了在这深宅后院,根本活不下去。 勖王看着自己手中,参与王妃早产案的各个产婆,丫鬟,嬷嬷们的自述,里头写着惊心动魄的一场有预谋的催生陷害案,只觉整颗心都纠做了一团。 柳询根本不是早产,而是胡青儿买通了产婆,在叶舞嫣快要生产之际就已经给她下药催生了,故而还未足月,柳询就已经提前出生。 而后,她又暗中让人散播叶舞嫣与穆家表哥的谣言,设计各种令人怀疑的巧合,让柳照熙对叶舞嫣的信任日渐崩析,最终两人分道扬镳。 这环环相扣的设计里,是何等歹毒的心思,让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被这么一挑拨,最终却成了最陌生的仇人。 那些证据里最让人痛心的部分就是,叶舞嫣生下柳询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据产婆交代,她在尽力生下孩子后,因体力不支已经出现血崩,差点命悬一线,后来幸亏戚夫人来得及时,制止了这些人想趁机陷害她的行为,为了襁褓中的孩儿,她才拼力活下来的。 而当时的自己在干什么?柳询出生那一日,胡侧妃借口说腹中不舒服,他拗不过,根本就一整日的陪着胡青儿! 而后更是因为柳询的早产,对她的不信任达到极点,冷嘲热讽,日渐冷淡。 自己真是该死,叶舞嫣命悬一线之际,他还在别的女人怀里风花雪月,她拼了命生下与他的孩子,他却各种污蔑,侮辱她,他有什么资格做她的丈夫,做柳询的爹? 怪不得,怪不得叶舞嫣至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的自己这么糊涂,根本看不到叶舞嫣的挣扎,明明娶她的时候,他也曾发誓一辈子善待这个女人,不让她受一丝委屈的啊,可最后他还是负了她,用最绝情残忍的方式让她结束了短暂又痛苦的一生。 犹记得当年,他第一眼见到叶舞嫣时,她是怎样的英姿飒爽,风华绝代,虽然她出生江湖,可太后却难得的十分喜欢爽朗的她,力排众议立她为王妃,明明唾手可得的幸福,自己是怎样一步步将她给弄丢了? 这么好的斯人在面前,他却鬼迷了心窍非要去接近蛇蝎心肠的胡青儿,所以上天为了惩罚他的不珍惜,就把叶舞嫣带走吗? 柳照熙看完,不由得失声痛哭。 看着印象中威严高大的父王,在看到这些证据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柳询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他盼着能为自己母亲沉冤昭雪很久了,可此刻真见到了真相,他却不是那么高兴,有的只是心酸。 斯人已逝,母妃不在了,可这些掩埋的真相却让他难受,也更加坚定了他复仇的信念,凭什么胡家如此嚣张,胡青儿屡屡迫害他母妃,甚至害及他的性命,她却还能活得好好的,享受侧妃的尊荣? 而勖王,现在才来痛哭,不觉得太晚了吗?母妃已经死了,他就算一辈子愧疚,又能如何? 柳询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翻脸勖王,可他真的忍不住不去怨恨,一想到这个中种种,他替母妃不值的同时,亦是痛恨勖王的不作为,娶了她为何做不到保护她? 柳询垂眸,里头惊涛骇浪的情绪,最后都归于平静,他沙哑着声音,违心道:“父王也莫要太自责了,母妃若是知道她有被沉冤昭雪的一日,想必也可以安息了。” 勖王摇头,满是痛苦道:“你不懂,我是有多懊恼当初听不见你母妃的辩解,我是做了多少的混蛋事,才让她对我日渐死心,是我对不住她,是我对不住她啊。” 柳询才忍住的情绪又哽咽了起来,道:“父王,你再自责也于事无补,母妃不会回来了,倒不如向前看吧,早日为母妃报仇。” 勖王伏案,闷声道:“对,我要为她报仇,少卿你先走吧,让父王静静。” 听了这话,柳询点头,告了退。 从鹤鸣院出来,微风拂过,他摸了摸有些冰凉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是满脸的濡湿。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学会一个人面对胡家的仇恨了不是吗?可为何在知道母妃拼尽全力生下自己时的真相,会难过到不能自已? 是因为父王的绝情,还是因为替母亲的倔强感到痛心?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占有欲而埋下的祸患罢了。 看到了这份早产真相,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日后他能有幸与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哪怕金山银山,除了生死,他也一定不会放开对方的手,实现母妃一世一双人的愿望。 因着此事,柳询的心情也十分低落,他决定出府走走。 临近年关,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喜庆,若非今日出来,柳询都快忘了自己从云州回来已有月余了,不知为何,他今日特别想念谢云钰,想听听她珠落玉盘的声音,想看她清亮的眼睛满是笑意的看向自己。 看着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身边没个知心的人相伴,柳询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好在年后元宵前,他就能起身回凤鸣书院了,想到再过十来天就能看到谢云钰,他稍稍缓解了一些无根感。 看着满街的喜庆却与自己无关,柳询漫无目的逛了会儿,觉得无趣,正打算回去之际,突然却被人抓住了衣袖。 看着眼前桃红色衣裳的娇俏女郎,此刻正梨花带水的看着自己,眸中尽是欲语还休的委屈,他不明所以。 柳询拱手行礼,道:“这位女郎,虽然我们大楚民风开放,不拘男女同行,可你这么拦着在下,恐怕不妥吧?” 李纤纤看着他客套又疏离的模样,不由得愈发委屈了,她瓮声道:“不是答应来参加我的及笄礼了吗?郡王为何食言?” 柳询“啊?”了声,这才猛然想起眼前的女子是谁,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丞相府的女郎,而且她昨日好似确实派人来说今日是她的及笄礼来着,自己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柳询拿折扇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今日事情太多,我竟忘了这茬,对不住,对不住了。” 李纤纤脸上闪过一抹失落,道:“郡王怕是忙晕了吧?也对,我不过是郡王萍水相逢的一个普通人罢了,郡王不放在心上,也是应当。” 瞧这模样,像是埋怨?柳询神色一窘,他不过是忘了人家的及笄礼罢了,这是很大的事吗?而且他们确实不大相熟啊。 他没参加过什么及笄礼,也不知这有什么讲究,从前他一直住在菩提山,那儿只有一个寺庙,都是和尚,哪有什么机会见女子及笄啊,小厮说李女郎请了很多人,他还以为不过是个平常的聚会呢。 柳询赶忙告罪道:“女郎想多了,答应了你却未能出席,是在下的过错,要不这样吧,在下送女郎一件礼物,就当赔罪了。” 李纤纤一听这话,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立马道:“好啊。”说罢,又觉得自己就这么答应了,有种贪财好色之感,立马又娇羞的低下头去,道:“郡王有心了,其实也没什么的,错过便罢了。” 柳询轻笑一声,明明李纤纤看起来很想要礼物的模样,为何要故作谦逊的推脱呢?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走吧。” 李纤纤惊喜的张了张嘴,窃笑着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了街边的锦绣阁,里头都是卖一些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店家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公子,女郎,想买些什么?” 柳询转头对李纤纤道:“女郎在此随便挑一件吧,在下平日甚少与女子交往,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 甚少与女子交往吗?李纤纤听了,又是一喜,便也不客气的挑了起来。 第245章 会错意 说实话,锦绣阁什么样的东西她没见过?身为丞相女郎,她也不差钱,只不过现在由柳询带着她来,她觉得意义不同罢了。 掌柜的热情的摆出许多式样的头面珠花,琳琅满目,看着都很精美的模样,李纤纤挑得眼睛都花了,一会儿戴戴这个,一会儿试试那个的,直问柳询好不好看。 柳询只是笑笑,随意的恭维两句,看着本就打扮的十分隆重的李纤纤还这么喜欢首饰,他突然想到一向素雅的谢云钰,她很少戴这么繁琐的头面,更少施粉黛,平日都是一副素净的模样,却让人觉得气质天成。 要不,也给她挑一件?他好像还没送过她东西呢。 一想到之前,王逊之连传家宝都送给谢云钰了,可自己竟什么都没送过,柳询的心下升腾起些许醋意,便也认真的看着掌柜拿上来的那些东西,想着哪个适合谢云钰。 李纤纤见他突然的认真,还以为是柳询对自己上心了,立刻十分高兴。 珠翠环绕间,柳询一眼便看中了一支古朴的梨花木簪子,簪头细长,只用一整支梨花木雕刻而成,上头是一对并蒂梅花的影子,古朴大方的样式,看起来并不显眼,在这么多的珠玉中也显得很普通,可柳询见了,一下想到谢云钰如墨的长发,就觉得此物便是为了她而量身定做。 柳询不自主的将簪子拿起来,在掌心摩挲着,想象谢云钰用此簪别发时,温柔的清贵的模样,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李纤纤看着他拿着一根木簪出神,嫌恶的看了一眼这并不贵重的簪子,却还是立马换上笑脸道:“真好看,给我的吗?” 她本打算接过看看这木簪有什么不同之处,谁知柳询却一把护在了怀里,那模样好似护着一件宝贝,让李纤纤的脸色一下僵住了。 柳询忙反应过来,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对不住,这梨花木簪是在下打算送给别人的,女郎的气质,可以戴亮丽些,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如何?” 李纤纤看向柳询所指的那套头面,做工精细繁琐,又大气端庄,也算得上是不俗了,掌柜立刻识眼色的上前,掐媚道:“这位公子好眼光,这套红宝石头面可是我们锦绣阁的镇店之宝啊,女郎真是幸福了,找个这么好的未婚郎君。” 掌柜的话让李纤纤俏脸一红,娇羞的低下了头,柳询连忙解释道:“掌柜误会了,我们并非那种关系。” 掌柜看着二人的神态,了然的点了点头,笑着道:“年轻人啊,不用遮遮掩掩,小老儿也是过来人了,这男欢女爱之事,你越想藏着,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要不你说,不是未婚夫婿,有谁会这么舍得的给姑娘买如此贵重的头面?” 柳询神色一窘,道:“真不是,掌柜的莫要误会了,我们只不过……” 他解释的话还没说完,李纤纤忙道:“郡王,就要那套吧,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一听她称呼柳询为郡王,掌柜的立马噤声,疑惑的看了一眼柳询,道:“你,你不会就是勖王爷的嫡子,刚被封的南都郡王吧?” 柳询点头,道:“正是,好了,既然李女郎喜欢那套,掌柜的包了吧,还有这梨花木簪,也给我包仔细些,我要送人。” 掌柜欲言又止,神色古怪极了,他见柳询似有不耐之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旋身忙活。 包好了的掌柜将东西送出来,柳询刚要掏银子,掌柜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本就是郡王也的铺子,小老儿怎敢收银子?” 什么,是自己的铺子?柳询有一瞬间的怔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受封郡王,好像皇上的赏赐里确有三间铺子来着,这两天一直在忙,都快忘了这事了。 锦绣阁可是京城里最赚钱的首饰铺,竟是被皇上赏给柳询,看样子他日后不用愁银钱了,柳询失笑,这太后对他是真的很上心,选个铺子都这么用心。 既然是自己的铺子,柳询也不客气了,随意交代掌柜一句,让他带着账本到勖王府他要看,便将头面送给李纤纤,让她的丫鬟拿着。 罪也赔了,歉也道了,柳询见李纤纤丝毫没有回府的意思,他只得尴尬的陪着,两人一起漫步街头。 李纤纤跟在他的身旁,小心的觑了柳询一眼,见他俊朗无双,谦卑有礼,只觉心中小鹿乱撞,忙低下头去,面色绯红。 走了一段,柳询便觉无趣,他与这位陌生的女郎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又记挂着方才锦绣阁的事,便转身对李纤纤道:“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得女郎青睐,本应当多陪你,心中感恩才是,但在下府中还有事务……” 李纤纤连忙得体道:“是纤纤不懂事了,耽搁郡王处理公务,郡王若有事忙,便先回去吧。” 柳询等的就是这话,他面上一松,点点头,忙匆匆行了个礼,掉头就走。 李纤纤见他仓皇而逃的模样,还以为柳询是与她待在一块儿不自在,羞涩了呢。看着他的背影,她抿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郡王真是可爱,要是能有这样俊朗的人做夫婿就好了。” 身边的丫鬟也附和道:“是啊,郡王虽身为勖王嫡子,却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对女郎又如此之好,还送这么贵重的头面,想来他是对女郎有意思的吧?” 李纤纤听得这话,又是一阵窃喜,高高兴兴的抱头礼物回府去了。 若是柳询知道她们此时所想,一定会扶额无奈道她们想太多了,可现在,他却无暇顾及旁人,因为刚回府,他就接到了消息,胡青儿已经气冲冲的在他的清风苑等着他了。 胡青儿这时候来找他作甚?问罪吗?柳询不禁失笑。面色如常的朝清风苑走去。 一见他回来,胡青儿便忍不住怒意指着他道:“柳询,你这个贱种,你跟王爷说了什么?他非要与我合离?” 勖王要跟胡青儿合离?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替母妃报仇吗?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柳询低头讽刺一笑,就算合离,想来勖王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明知道胡青儿最在意的,除了柳觅的世子之位,便是与他的夫妻情分,如果听到他要与自己合离的话,胡青儿一定会发疯的,这个父王,果真对谁都很绝情。 恍若没看见她一般,柳询径直走过了胡青儿,朝内室走去,直到进了门,才示意左右退下。 见他不回应,胡青儿愈发怒上心头,自柳询从鹤鸣院出来,勖王便莫名其妙的冷着脸到她的院子里,发泄似的将一切都砸了,还放狠话说一定要与她合离。 胡青儿不明所以,她本就因着在怡园丢脸的事恼火着,胡元生她的气不理她,柳眉又被关起来,现在这么被勖王指桑骂槐的一通数落,等勖王离开后,她自然点了火似的愤怒着就把账算到柳询的头上。 胡青儿追上他的脚步,恶狠狠道:“柳询,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今日就是你进了鹤鸣院,王爷才这么对我,做了郡王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这勖王府的内宅还是我说了算的!” 柳询冷笑一声,突然凑近了胡青儿,勾唇笑着道:“娘娘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你应该理解父王才对啊,毕竟他刚知道我母妃早产的原因,你差点杀了他的妻子与孩子,他只是与你合离而已,若是我,我可就恨不得杀了你了。” 胡青儿听了这话,浑身霎时僵硬,她难以置信道:“不,不可能,你没有证据,我把证人都杀了,你没有证据,他不会信你的。” 柳询冷然道:“证据是吗?这我还得感谢娘娘出手,你虽然杀了这些人,却恐怕不知,这当中有一个是我母妃的旧人,她手中正好有叶家的信物吧。” 胡青儿一下子呆愣在地,这么说来,是自己亲手给柳询送上的证据? 她厉声道:“就算如此,你们又能如何?柳照熙想与我合离,他做梦去吧,只要胡家还在,他就永远没有办法摆脱我,哈哈哈。” 柳询淡淡道:“你说得对,只要胡家还在,父王是没法动你,可若你们胡家没人了呢?” 胡青儿一下惊恐起来,她瞪着柳询道:“你想怎样?想对我胡家下手吗?” 柳询云淡风轻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薄唇轻启,却说着世上最残忍的话,道:“是又如何?你当初怎么对我母妃的,我便要让你血债血偿的下地狱!” 胡青儿听了这话,却哈哈大笑道:“黄口小儿,说什么大话,你以为我胡家是这么好动摇的?张渊那个怕死的告诉我你是什么凤阳王,我却是不信,就凭你这样,也敢自称为王?” 柳询眸光微动,看着胡侧妃近乎癫狂的执拗模样,眼中燃气一簇火焰,好像能吞噬一切。 胡青儿浑然未觉,还在大声道:“还有那个谢云钰,你整日跟一个只会吟诗作赋的女子在一起,就真的能洗白你的恶魔身份吗?哈哈哈,上次没能一并害死你们,真是可惜了,可惜是我的觅儿代她受了过,可是下一次,你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第246章 毁容 “还有你娘,你娘那个贱人,她不过是一个出声草莽的贱婢而已,凭什么让她当了王妃,而我这个正经世家女郎却要屈居她之下,她死了,死了好啊,我只恨当初就不该心软,让她只是流产而已,我就应该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这么放肆的话,让柳询神色骤冷,手中的折扇突然化成一柄利剑,一下抵着胡侧妃的脖子,将她逼至墙角,头一次,他再不伪装的对着胡青儿,眸光阴冷道:“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此刻的柳询,眼中尽是如饿狼般的狠心和戾气,让本有些失了理智的胡青儿也忍不住本能的抖了抖。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哆嗦着道:“你,你别乱来,我可是胡家的人,我死了,我哥哥和韦家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的威胁,柳询却是一点儿也不怕,他冷冽的笑了笑,道:“我怕什么?怕死吗?当初你们给我下毒的时候,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我,没什么可失去的,倒是你,胡青儿,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想来父王也是一样的吧,你应该庆幸我还没有动你,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胡青儿的瞳孔猛然缩紧,道:“柳,柳询,你疯了!” 柳询咬着银牙,拍了拍她满是脂粉的脸,道:“真不知父王当初看上你什么了,放着我那么美的娘亲不要,偏偏迷恋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小人,他真的是瞎了,才会鱼目乱珠,可我却不会怜香惜玉!” 看得出他眼中的冰冷,胡青儿才后知后觉的有了些许害怕,柳询再也不是那个任她欺凌不敢还手的懦弱公子了,他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为了一个人人敬畏的江湖魔王! 柳询说完,不理会胡青儿眼中的错愕,突然将折扇快速一划,在胡青儿条件反射的闭眼之际,就已经在她的脸上划下了大大小小的痕迹,伤口之深,有些地方已经血肉翻白。 胡青儿“啊!”的发出一声惨叫,只觉满脸如针扎般的疼痛,她下意识的用手覆到了脸上,血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这让她见了,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柳询看着她已经彻底毁容,胡乱跳脚的模样,擦了擦折扇上的血迹,淡然道:“放心吧,你现在还死不了,我不过是收点你让我母妃早产命悬一线的利息罢了。” “柳询,你这个疯子!你竟敢对我下手!”胡青儿哪怕痛极,还在嘶吼。 柳询不惧,冷笑道:“你若想早点死的话,大可出去乱说话,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到时候我若做出什么控制不住的事情,想来父王也不会怪我,毕竟我中毒在身,可是有狂躁病的!” 这半是威胁半人真的话,让胡侧妃有如当头一棒,如果说之前的柳询,她是绝不相信他敢做到如此地步的,可今日他竟然对自己下手,胡青儿明显感受到了在那一瞬间,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若是自己不听他的话,他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没想到暗地里,他的身手竟如此之快,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病秧子该有的模样,他到底还有多少没让人知道的秘密? 可是,骄傲如她,又如何甘心一直踩在脚底下的柳询,突然之间奋起威胁自己,她吼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走出这个门,你也逃不过了!” 柳询见她如此疼痛之下,还死性不改,眸色一深,反正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他什么也不怕。 他一下闪身,就到胡青儿的面前,直接一把掐住胡青儿的脖子,然后慢慢的将她提起来,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 下颚传来的疼痛告诫着胡青儿,柳询的实力远远在她所认知的范围之上,他真的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自己,身体被他钳制这,逐渐悬空,胡青儿本能的拼命挣扎着,整个脸也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 就在胡青儿以为自己真的惹怒了柳询,就要命丧当场的时候,在她意识涣散之际,柳询突然放手,她一下跌落在地,口鼻中灌入的空气也让她从逐渐清醒过来。 她真的差点就死了,胡青儿可以感受到方才濒临死亡的瞬间,那种缺氧的空白感,好似都能看到黑白无常向她索命了,柳询真不是在开玩笑,只要晚那么一会儿,她一定会没命的! 柳询看着她跌坐在那卡着嗓子拼命的咳嗽的模样,冷哼道:“让你就这么死,实在太便宜你了,等着吧,所有你让我母妃受过的苦,我都要你一一偿还!” 顾不得满身的疼痛,胡青儿歪头看了柳询一眼,此刻的他负手而立,有着睨视天下的冷然和气度,眼中皆是变幻莫测的风云,她下意识的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话,只求柳询今日能放过她。 柳询已经疯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懦弱可欺的人了,自己若再不妥协,他就算谎称病发杀了自己,自己找谁偿命去? 死亡的感觉太可怕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孩子,她的夫婿,她的一切都没了,还谈何争斗和骄傲? 柳询见她总算开窍了,倒也不为难她,随意的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高声道:“来人呐,有刺客!” 经他这么一喊,门外的丫鬟小厮们霎时灌鱼而入,当她们看到胡青儿满是伤痕鲜血淋漓的脸时,一下都慌了神,尖叫声,唏嘘声,恐惧声交错,让场面霎时混乱不堪。 柳询躲在角落里好似十分害怕,却强壮镇定道:“刺客跑了,刺客刺伤了侧妃娘娘跑了,快追啊!” 小厮们也顾不得看胡侧妃了,听了这话忙操起棍棒就出门去追刺客。而丫鬟们则闭着眼睛不敢再去看胡侧妃的脸。 柳询又颤抖着声音道:“父王,父王!快去通知父王和御医来!” 惊惧的丫鬟们这才像有了主心骨,忙稳了心神各自忙去了。 胡青儿被毁容貌的那声惨叫,整个清风苑的人都听到了,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全替换成了柳询的人,所以他没下令,其他人自是当做没听见,可惨叫声传得老远,有人已经将此事禀报给了勖王,等到有人去请勖王的时候,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勖王最先出现,匆匆而来,他一进门便见胡青儿满身是血的躺在那儿惨叫,看着她原本华贵雍容的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并且血还在持续不停的往外涌,一副可怕的模样,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再看。 柳询也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看到勖王来了,连忙爬过去抓着他的衣摆,瑟瑟发抖的哀声道:“父王,父王,有刺客,有刺客啊!” 柳照熙的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他忙将柳询扶起来,道:“刺客在哪儿?” 柳询忙道:“刺客,刺客刺伤了侧妃娘娘就逃跑了!” 柳照熙心中一赌,就想提剑去追,却蓦然想到胡青儿还重伤呢,现在她被毁了容貌,他该怎么跟胡家和韦家交代? 就在这时,御医也匆匆来了,他们见勖王在此处,忙行礼道:“王爷。” 勖王烦躁的督促道:“还不快去看看侧妃娘娘怎么样了?快去啊!” “对,对,快将娘娘扶到我的床上,一定要救醒她啊。” 御医们忙躬身去忙了,只是他们在看到胡青儿的脸时,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快,御医们就展开了救治,因为害怕伤口感染,他们将所有的门窗都给关了,看着丫鬟们的一盆盆血水端出,柳照熙烦躁的在外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向胡家人交代。 虽说知道了王妃早产的原因,他气愤的要找胡青儿合离,可他没想过胡青儿会毁容啊,这么一来,他该怎么摆脱这个女人? 柳照熙皱眉,暗自懊恼胡青儿为何要偏偏在这个时候毁容,他烦躁道:“怎么回事?” 柳询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在求祖宗告菩萨的模样。 听到勖王的问话,他猛然回神,好似十分好怕道:“不知道啊,娘娘方才来找我说话,说父王莫名其妙要跟她合离,质问是不是孩儿鼓动,孩儿辩解,还没说两句呢,突然间就窜出个刺客来,挟持了娘娘,将娘娘的容貌给毁了。” 柳照熙面上闪过一抹疑虑,道:“真是这样?一般刺客不都冲着性命来的吗?就算不成,也该是那儿受伤才对,何以毁了侧妃的容貌?” 柳询都快急哭了,道:“孩儿,孩儿不知道啊,不知道他为何要毁了娘娘容貌。对了,那刺客说了,女子爱美,若是毁容,必定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他还说……” 柳照熙冷然道:“说!” 柳询畏畏缩缩的看了他一眼,小声抽噎道:“刺客还说,他与胡家的仇恨不共戴天,就这么让胡青儿死了太可惜了,他要让胡青儿日日受到折磨。” 竟是胡家自己得罪的仇人,上门来寻仇了,如此就不关自己的事了,柳照熙蓦然松了口气,面色阴郁道:“可他为何会在你的院子里动手,这样你也有嫌疑的,知不知道?” 第247章 胡元问罪 柳询好似被这句话吓到了,一下哭了出来,道:“孩儿怎么知道,孩儿正冤枉着,许是那刺客早就盯上娘娘了,故意选在这个时机想嫁祸给孩儿呢,父王,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就算我不喜欢娘娘,也断不敢如此害她的啊。” 经他这么一解释,勖王想了想,好似也有几分道理,说不定胡青儿在柳询的院子里遇刺,本就是一个巧合而已。 他忙安抚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好男儿就该拿出点气魄来,不就是遇到个刺客吗?你没事吧?” 柳询这才止了哭泣,闷闷的应了声:“我没事。” 果然是勖王的本性,先计较着权衡利弊,最后才来关心儿子是否安好,柳询的面上还是吓着了的模样,眼底却已经一片冰冷。 好半晌,御医才从里头出来,见勖王还在等着,忙向他行礼,道:“王爷。” 勖王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胡青儿如何了,他忙问道:“怎么样了?” 御医觑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虽着急,并没有怒意,才敢支支吾吾道:“禀,禀王爷,侧妃娘娘她……她的容貌怕是毁了。” “什么!”柳照熙猛然瞪大了眼,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却又难以置信,他内心的第一反应竟是,胡青儿毁容了,那么勖王府该由谁来主持中馈? 御医以为此事对勖王的冲击太大了,他才会如此惊诧,忙拱手道:“王爷,并非老臣不尽心,娘娘脸上被利器所伤,多处伤痕深可见骨,就算日后伤口能够愈合,只怕这疤也去不了了,这歹人武功之高,出手之快,老臣也是有心无力啊。” 柳照熙看着御医满是遗憾的摇摇头,心脏微微缩紧,不知是因为对胡青儿那么注重容貌,毁了容的唏嘘,还是因为心底里,或许对她还有一丝的心疼。 事已至此,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看样子只能听天由命了。 挥了挥手,让御医退下,勖王双手合十的戳了戳脸,让自己看得精神些,这才对柳询吩咐道:“一会儿胡元必然前来问罪,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刺客是来向胡青儿寻仇的就好。” 柳询茫然的点了点头,面色担忧的看向屋内。 莫约是御医用了要,胡青儿已经昏睡过去了。此刻的清风苑里,只有勖王来回踱步的沙沙声。还有柳询站在一旁,频频的往屋里看。 勖王府的事,胡青儿的贴身丫鬟自是第一时间报告给了胡元,虽然她不甚清楚事实究竟如何,但胡元一听说自己的妹妹满脸是血自是坐不住,急匆匆的就跑来了。 见勖王守在门口,胡元瞪着他,色不渝道:“怎么回事,听说府里进刺客了?” 勖王点了点头,道:“是,让他给逃了,但是他伤了青儿。” “什么!”胡元一下加大了音量,道:“堂堂王府,这么多亲卫,竟然让一个刺客伤了人,还给逃了?你们这勖王府的治安怎么这么差,如果连主子都保护不了,我看这些亲卫也可以撤了。挤在这儿充门面好看吗?” 好歹是自己的亲卫,何时轮到外人如此指手画脚了,勖王听了这话,脸色立马垮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变得生硬道:“尚书大人有空在这管教我的亲卫,还不如早点去看看令妹吧,御医说,令妹的容貌恐怕无法恢复了。” 胡元完全没想过胡青儿的伤势会严重至此,他面色一变,匆匆推开了房门,边走边又气又恼道:“你最好祈祷青儿没事,否则,我翻了你这勖王府!” 勖王的面色愈发阴郁了,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他也懒得跟胡元斗嘴,只得绷着脸跟在胡元的后头进了房门。 看到胡青儿满脸被纱布包着,静静躺在床上的模样,胡元怒瞪了柳照熙一眼,转而满是担忧的看着胡青儿道:“青儿,青儿快醒醒。” 柳询跟着他们身后,故意站在胡青儿一睁眼便能看得见的地方,他倒要看看,胡青儿敢不敢在勖王面前拆穿他。 胡元呼唤了两声,胡青儿才悠悠转醒,她睁眼便见柳询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想到方才差点被他所杀的模样,她猛然张大了嘴巴,惊恐的大叫一声。 胡元以为他是被这所谓的刺客给吓着了,连忙安抚道:“青儿,青儿莫怕,是哥哥啊,哥哥在这儿呢。” 胡青儿看向胡元在此,也顾不得勖王了,一下扑到胡元的怀中,瑟瑟发抖放声大哭。 莫约是眼泪沾到了伤口,刺激得她的脸愈发疼痛,胡青儿难以置信的将手摸到了脸颊上,却发下摸到的都是纱布,她,她这是怎么了? 她的眼中带着茫然又害怕的目光,询问似的看向勖王,柳照熙有些不忍,别过脸去,道:“没事的,御医说过段时间就能修养好了,宫里有上等的玉凝香,一会儿我去向皇上求来,你也知道,宫里的玉凝香对疤痕最好。” 胡青儿看向勖王目光闪躲的模样,心下一片冰凉,她指着柳询,眼底迸发着仇恨的光芒,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刻胡青儿的眼睛已经将柳询千刀万剐了。偏偏柳询心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还惺惺作态的悲伤道:“都是询儿的错,父王要骂就骂询儿吧,询儿作为一个男子汉,没能保护好娘娘,询儿枉为男子啊!” 这话一出,胡元立刻呵斥道:“现在来认错不觉晚了些吗?这儿是你的院子吧,你院子里怎么会有刺客,还好巧不巧的伤了青儿,这事就算不是你干的,我看你也拖不了干系!” 胡元这么说,勖王立刻不悦道:“尚书大人说话请自重,什么叫是少卿干的?没有证据莫要胡说,侧妃受伤,少卿已经很自责了,尚书大人何必咄咄逼人呢,再说了,侧妃为何会到少卿的院子里来,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你们胡家自己得罪了人来寻仇,可莫要怪到我儿子头上。” 胡元冷哼一声,道:“你这意思,是胡家的人寻仇故意寻到你儿子府上,所以我这是毫无道理的找茬了?你可真是算得一手好算盘,难道你以为,这样说就不是你们勖王府的事了?” 勖王负手,道:“是我的错,我柳照熙何须辩解,谁知道你们胡家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出了事,非要赖在我勖王府的头上,更没人像少卿这么倒霉,就碰上了这种状况,你一个堂堂吏部尚书,何必如此欺压一个小辈呢?” 两人像拉锯战一样,吵个不停,柳询面色无奈,心中却在冷笑,看你们这貌合神离的舅哥妹婿能忍到什么时候,他嗤笑的看了一眼胡青儿,淡淡勾了勾唇。 看出了柳询眼中的挑衅,胡青儿憎恨不已,顾不得两人的争吵了,她一下捂着耳朵尖叫了声,用手指着柳询,气急了想歇斯底里的呐喊,可嗓子却向卡着团棉花似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干嚎了几声,胡青儿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了。这让她愈发的焦躁,又嘶吼了两声,还是不能有出声音,怎么会这样?她以为又是柳询搞的鬼,像在宣泄心中堵着的怒气和愤恨,她烦躁又绝望的将手边能扔的东西都扔向了他。 胡青儿的举动让两个争吵中的男人这才回神,顾不得耍嘴皮子了,胡元快步走过去坐在床榻边上,安抚道:“青儿,青儿莫怕,有什么话好好说,你放心,不管是谁欺负了你,哥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胡青儿只是疯狂的抓着脑袋,将整个头发抓得乱糟糟的,像个疯了的妇人也不停歇,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脸上受了伤又不能说话了的事实,这样一来,她与废人有什么区别? 柳询嘴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她愈发的癫狂,总觉得他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嘲笑她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让她更加绝望愤怒,死不承认她没输,她怎么会输了呢? 胡青儿这样伤害自己,胡元如何看得下去,忙奋力拉着她的手又心痛又难过道:“青儿,青儿,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被他抓着,胡青儿挣扎了两下无果之后,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胡青儿,柳照熙摇了摇头,他挥手招来了御医,道:“快去看看,侧妃怎么样了?她好似,不能言语了。” 御医点头,应声而去,却不想方才刚镇定些的胡青儿一看到御医,又立马挣扎了起来,她清晰的记得柳询是没有机会对她的嗓子下手的,唯一的解释只有御医动了手,这让她愈发抗拒,就怕下一次醒来,自己不单失了声,若是连眼睛也看不见,耳朵也听不到就不好了。 胡青儿如此乱动,御医自是整治不了,他为难的看了一眼勖王,就听得勖王垂眸低沉道:“胡青儿,让御医看看,你为何失声了!” 胡青儿连连摇头,眼泪都快出来了,面对她的不信任,胡元十分心疼,到底是自己的胞妹,胡元隐约猜到了胡青儿的抗拒,也不管勖王的想法,他转脸对自己的侍卫道:“快,回府去,请齐大夫过来。” 这搞得像他柳照熙有意陷害胡青儿似的,勖王面色微沉,干脆甩袖背对着他们,独自生闷气。 第248章 逃跑 胡元所言的齐大夫一会儿就来了,胡青儿见到他,总算安定了些,却还是害怕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齐大夫向众人行过礼之后,对胡青儿道:“娘娘请伸出手来,让老夫把个脉吧。” 看着胡元鼓励的眼神,胡青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又看了一眼柳询,好似有些敬畏的低下了头。 众人都有些紧张的盯着这位胡大夫,却见他一只手抚着发白的胡须,另一只手放在胡青儿已经覆了曾薄纱的手腕上,沉吟片刻才得出结论。 齐大夫道:“禀大人,娘娘这事情绪起伏后,又经历急火攻心,一时间气血失调,这才导致了她失声行为,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心平气和的修养几日,再辅以清火安神的药石,相信不日,便可痊愈。” 既然先有大夫诊断的言论,胡青儿也不怕再被做手脚,勖王向御医使了个眼色,御医忙上前又一番把脉,得出的结论与这位大夫无异。 如此,众人总算放下心来,柳询唏嘘了一声,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娘娘总算没事,否则少卿就算死了,也良心难安。” 柳询这番,完全是做给勖王看的,柳照熙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被吓着了,忙拍了拍柳询的肩,道:“无事,你可以放心了。走吧,我们出去,让侧妃好生休息。” 柳询点头,现在胡青儿不能说话了,他也不怕她会跟勖王告什么状,他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至于胡元,他们迟早有对上的一日,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自己没有失声,胡青儿松了口气,见柳询假意的说些让她好生休息的话,懒得看柳询那惺惺作态的脸,她尽量冷静着在秋菊的手心写了几个字。 秋菊会意,朝众人行礼道:“娘娘说,不必劳烦郡王离开,这儿是郡王的院子,我们还是回到琦玉阁去修养比较好,奴婢已让人备下软轿,一会儿就到,王爷和郡王自便吧。” 柳询低头抿了抿嘴,拱手悲伤道:“一定是询儿哪儿做得不够好,娘娘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愿待在清风苑,虽说清风苑不比琦玉阁繁华,但今日是询儿对不住您,没能阻止刺客,娘娘您就不能给个机会让询儿弥补一二吗?” 这话纯粹是让胡青儿恶心的,胡青儿嫌恶的摆摆手,干脆闭着眼装作疲劳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想看见柳询。 这幅态度,让柳询好似十分受伤道:“那好吧,询儿便不留娘娘了,只是娘娘所言与父王合离的事,相信父王一定不会那么绝情的,您就莫要多想了。” 这话一出,胡元立刻瞪大了眼咬牙切齿道:“什么?你竟然要与我妹妹合离?” 柳照熙神色一窘,讪讪道:“没,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我不会与侧妃合离的。” 胡元一下抓住了柳照熙的衣襟,威胁道:“最好如此,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柳询的这句补刀,让柳照熙措手不及,胡元凶恶的态度让他有些挫败,权衡之后,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 见他点了头,胡青儿的眼中闪过一抹哀戚,别过脸不再看他们。 如果柳照熙永远是惧于胡家和韦家的压力,才屈尊纡贵的留着自己的侧妃之位,这样的情意她宁愿不要,可偏偏,她只能这样才能留在勖王身边,这是一件何其可悲的事情。 胡元冷哼一声,冷冷的看了一样柳照熙,将胡青儿抱上软轿,又恶狠狠的道了一句:“柳照熙,你最好对我妹妹好点,还有你,柳询,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若是让我发现你与青儿的脸有半分关联,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勖王听了这话,脸色霎时变得阴沉,柳询亦是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等他们回答,胡元便气呼呼的带着胡青儿的丫鬟小厮们甩袖浩浩荡荡离开了清风苑。 他们一走,柳询方才还有些惊惧的脸色立刻变得愈发苍白了,他怯怯道:“父王,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柳照熙摇摇头,他能怪柳询多嘴吗?这话确实是自己所说的,若非如此,胡青儿也不会来找柳询的麻烦,也不至于遇到刺客,说到底这场事故都是自己不经思考冲动之下几句话的过错。 柳询好似十分忧虑,眉头都拧到了一块,道:“父王,我有些害怕尚书大人,也不知他是否会相信我们的说辞,我总感觉他看向我的眼神都满是阴冷,要不,要不我还是逃吧?若待在京城,指不定他寻着机会就要对我下手了。” “说的什么浑话,看看勖王嫡子,竟然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逃跑?成何体统?”勖王立刻不赞同道。 柳询苦着脸道:“可是,可是尚书大人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啊,父王明知他是柳觅弟弟的舅舅,本就不喜欢我了,如今娘娘在我院子里遇刺,等会儿回去,他一定会让那个齐大夫再替娘娘看脸了,若他知道娘娘从此毁了容貌,再怪罪到我身上……” 柳询这么一说,勖王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倒是不怕胡元,可胡元的手腕在大臣们中也算是颇有名气了,听闻他府上的小厮奴才都是死士,绝不会背叛于他,这当中固然因为他御下有方,也因为他为人残忍,对待叛徒的惩罚极其恐怖。 除却这一项,听闻胡元跟江湖某个组织颇有联系,又有韦家只手遮天的扶持,不可谓势力强大,若是他想着法子对待柳询,他还真没法子敢保证柳询的安全。 柳询见勖王凝眉,一下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父王,我真不知为何会惹出这么多事来,要不,要不我还是提前回云州去吧?只要脱离了胡尚书的爪牙,他总逮不到借口对付我,您方才瞧见了,他说要对我不客气的呀。” “这……”勖王也有些犹豫了,他倒是想让柳询留在京城,如果柳询能趁着现在刚当上郡王的势头进军朝堂,再加之有他的扶持,必有一番作为。 可看柳询完全无心朝政的模样,他虽然是个郡王,却也是只拿俸禄的空头郡王罢了,若真与胡元对上,根本就不堪一击啊,倒不如如他所言的,此时回到云州去,避其锋芒,等到此事冷却了,再回来。 想明白了,柳照熙道:“那好吧,父王许你先回云州去,不过,你不能这样回去。听闻太后已经准许惠安继续上云州完成学业了,这样吧, 你进宫一趟,让惠安与你同去,对外就说因为公主要去求学,太后不放心,便让你同去便是。” 柳询眼前一亮,还是勖王思虑周全,这样一来,不仅洗脱了他因为害怕胡元而逃跑的嫌疑,还能赚个一心为公主的名声,又能提早回去云州,简直是一举多得啊。 柳询忙行礼道:“多谢父王体谅,孩儿这就进宫去找惠安姑姑。” 勖王忙摆手,道:“现在太晚了,明日再去也不迟,先派个人给惠安送信便好,我就不信胡元这一夜之间敢做什么。” 柳询神色一窘,才发现这么一通闹,如今都已经暮色西沉了,想到去云州就能立马见到谢云钰,这让他有些兴奋过了头。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发,而后道:“父王说的是,孩儿听从父王的安排。” 勖王点点头,颇有些遗憾道:“本想着你能趁此机会迎难而上,成为朝廷的后起之秀呢,不想却遇上了这样的意外,罢了罢了,许是命中注定,你的机缘未到,就这样吧。” 柳询尴尬笑了笑,不可置否,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小心翼翼道:“父王,已经是晚膳时分了,您要不,在清风苑用膳吧?” 无怪乎柳询如此小心,勖王可从没主动在谁的院子里用过膳,更别说与柳询一起了,从前他对勖王只能仰望,现在总算亲近了些,他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看着柳询满含期待的眼,柳照熙不忍拒绝,既然说好要对儿子好些,此时不正是机会,他沉吟片刻便点了头。 见他同意,柳询霎时好似十分惊喜的模样,忙吩咐了果子去张罗晚膳去了。 好在太后赐了十个奴仆下来,果子的活一下轻松了许多,只不过柳询不喜人多,这些人都被打发到外头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饭菜便已经准备好了,柳询请勖王上桌,父子二人小酌一杯,勖王想到从前与叶舞嫣举案齐眉的种种,忍不住有些感慨道:“少卿,父王想起这么久了,竟然没能陪你吃过一顿像样的晚膳,你母妃不在了,父王本当好好照顾你,你可会责怪父王从前对你的忽略?” 说不责怪,那是假的,谁能在自己半生不死的时候被丢到菩提山那样的地方自生自灭这么久还能心无芥蒂? 不过柳照熙可不愿听这些,柳询顺着他的话故作乖巧道:“父王别这么说,从前你被侧妃娘娘蒙蔽,对孩儿有些心结,时至今日,孩儿也能理解,孩儿不怪父王,只是有些惋惜咱们两人的团聚,终归少了母妃。” 难为柳询如此懂事,勖王心下震荡,对他的愧疚之情更甚,又说了些体己话。 父子两觥筹交错,正是气氛融洽之时,柳照熙倒是算到了胡元不会在今夜捣乱,却没想到另一个人,绝对忍不下胡青儿受此委屈。 第249章 谋杀亲爹 柳照熙抬眼,错愕的看着此时怒气冲冲,手上拿着一把刀的柳觅,满脸震惊道:“觅儿,你这是干什么?” 柳觅看着他们二人举杯相邀,好似十分惬意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痛意,对着他们阴冷的笑了笑,道:“好一幅父慈子爱,相敬和睦的画面啊,父王,你可从未独自陪我用过晚膳,怎么,我现在不在府里了,你就露出正面目,巴结柳询了?” 柳照熙听得这话,胸中一赌,沉声道:“把刀放下,都是一家人,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一家人?谁要跟他一家人,父王,他若是真拿我当一家人,就不会对我娘亲下此狠手了,既然他对我娘不义,就别怪我对他不仁,今日,我便用这大刀,在他脸上也划几个口子,以报我伤母之仇!” 柳觅说完,就提着大刀满是疯狂的朝柳询缓缓走去,眼中皆是嗜血的光芒。 柳询看着这明晃晃的大刀有些害怕,还是强装镇定的别过脸害怕道:“柳觅弟弟,你,你有话好好说,可千万不能乱来啊!” “好好说?”柳觅听得这话,恍若一个笑话一般,怪异的歪了歪头,道:“我的好哥哥啊,你倒是给我个机会好好说啊,可是我说了谁信呢?这都要拜你所赐,我已经在勖王府没有地位了,若我再理智的好好说,怕是被你冤枉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柳照熙呵斥道:“胡说什么,你说什么没人信了,这儿是勖王府,你是世子爷,怎么会没有地位?” 柳觅转头看向柳照熙,眼中有不被重视的哀伤和疯狂,他嗤笑道:“父王,您不知这柳询在您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其实是一条疯狗啊,比起我来,他的手段您根本看不到,为什么你宁愿受他蒙蔽,而疏远真正为你好的我呢?” 自己的儿子竟然用“疯狗”来形容另一个的儿子,柳照熙对柳觅怒目而视,霎时提到了音量道:“柳觅,少卿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哥哥?”柳觅讽刺,道:“我没有这样的哥哥,他根本就是个魔鬼,他是回府报仇的,为他母妃报仇,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是江湖上的大魔头,哪是眼前这个软弱可欺的小狼崽,我今日便要让您看看他的真面目!” 柳觅说罢,真举起大刀下了狠心就要往柳询身上砍去,而柳询已经一副吓傻了的模样,抱头鼠窜的跑来跑去,勖王显然不能相信柳觅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对柳询下手,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砍不到柳询,柳觅眼中的疯狂愈甚,他追着柳询胡乱挥舞着大刀喊道:“你这个贱种,你还敢跑,你不是很能装吗?你再装呀,最好装着被我砍到,父王就会更心疼你了吧?” 听了这话,柳询不由得一阵冷笑,就柳觅这状态,别说被他砍到装受伤来博取勖王同情,只怕被砍死都有可能吧?他才不那么傻呢,自己的命可金贵着,就算流血也不会在这种时候。 看到柳询眼中的讽刺之意,柳觅愈发受到刺激,两人猫捉老鼠似的追着跑,柳觅一边叫骂着一边挥舞大刀,柳询则抱着头说些饶命啊的话。 突然,柳询旋身一个“巧合”的滚到勖王身后,而柳觅正好提着大刀朝他门面砍过来,勖王刚从自己儿子间兄弟相杀的震惊里回过神,就见那白晃晃的大刀真对着自己破空而来。 柳照熙吓得一个侧身,堪堪避过这大刀的锋芒,却还是被凌厉的刀锋割到了手臂,那大刀的势头被柳照熙一挡,显然弱了下来,可看到下头就是跌坐在地上的柳询,柳觅眼中尽是阴鹜,竟任凭这一刀朝柳询而去。 如果这一刀砍在柳询身上,势必鲜血迸发,命丧当场,柳询已经被吓傻了,呆愣在那儿,动弹不得,他甚至本能的闭了眼等死一样。 眼见着锋利的刀锋就要落到他身上,千钧一发之际,柳照熙一个后仰,然后鲤鱼翻身的一脚踢到柳觅的手上。 手中的大刀这才“咣当”一声应声而落,柳觅看着柳询竟然没事,有些愣愣的回不过神来,就差一点点了,他就可以要了柳询的性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被柳照熙阻止了? 眼见着儿子差点杀了自己,柳照熙气的涨红了脸怒吼道:“柳觅,你疯了吗?你想谋杀亲爹?” 柳觅也被这一变故吓傻了,他震惊的摇着头道:“不,不,我不是有意的,是他!”柳觅指着柳询道:“他故意躲在父王背后,以至于我差点错手对父王下手,是他想借我之手杀了父王,对,是他想杀了父王才对!” “你还说!”柳照熙都快被气死了,柳觅本就对亲兄弟有痛下杀手之心了,如今更是伤了自己,若方才自己没躲过,那死的就是自己了,这等虎狼儿子,竟然还冤枉另一个儿子也对自己有杀心? 他柳照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经历子欲杀父这样的天打雷劈之事! 看着柳照熙虎目中迸发的滔天怒意,到底是一直敬畏的人,柳觅的气势一下就软了下来,他跌坐在地带着哭腔拉着勖王的衣摆祈求道:“父王,您一定要相信我啊,一切都是柳询的错,他故意毁了娘亲的容貌,让娘亲生不如死,儿子一时气不过,这才,这才误伤了父王,都是他的错啊。” 柳照熙正在盛怒之下,哪还听得见柳觅的解释,他一脚踹到了柳觅的肚子上,恶狠狠道:“柳觅,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柳觅被他不遗余力的一踹,当即觉得胸口一痛,前些时日的旧伤一下被牵扯到了,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来。却还不甘道:“父王,父王,儿子求您,去看看娘亲吧,她知道了自己毁了容貌的事,差点就要寻死了!” 谁知勖王一甩袖,冷哼道:“她寻死什么?本王已经答应不会与她合离了,有胡元在,她永远会是勖王府最尊贵的侧妃娘娘,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柳觅显然没想到勖王的回答竟会如此绝情,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犹如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这个从小敬仰的父亲,难以置信道:“父,父王,您怎么可以这样说?” 柳照熙甩袖,手臂传来的痛感已经让他失了理智,不经思考的话语也脱口而出道:“不然呢?要不是有胡家撑腰,你以为我不敢休了她?与她合离都算是轻的,一个侧妃而已,就是妾,妾,你知道么?” “妾”之一字,彻底刺激了柳觅,胡青儿对柳照熙的付出和在意他是看在眼中的,没想到到头来勖王的心里竟然会这么想,他隐忍的握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面目也变得狰狞吓人,恍若想让自己心死一般,他最后咬着牙颤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勖王将柳询扶起来,气恼的对着他道:“你没听错,不信你可以问问胡青儿,她这些年做了多少的坏事,我能隐忍至今,没抛弃她还让她做侧妃,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 这话确实有些残忍扎心了,柳觅没想到,自己的父王竟然对母亲如此嫌恶,他哀声道:“可是娘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父王你啊!” 为了我?勖王冷酷一笑,道:“不,她是为了自己的欲望罢了,为了能永远霸占着这侧妃之位,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把话放在这儿了,回去告诫她,若是她还想在勖王府待下去,最好安分点,莫要再次做出让我生气的事情,否则下一次,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人是自己的父王啊,竟让说出如此绝情诛心的话,柳觅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见他在一旁安抚柳询,难道自己母子二人,在勖王的心中只是仗着胡家死赖在勖王府的人吗?所以勖王觉得,王府的一切就该留给柳询才是正确的? 可他也是柳照熙的儿子啊,他为何就不能听听他的话?看他们父慈子爱的模样,片刻后柳觅好似眼中的火光尽数熄灭了。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又哭又笑。 柳询瞟了柳觅一眼,耸耸肩,对他不置一词。心底一片冷笑。 此刻的他大有劫后余生的害怕,明明瑟瑟发抖却依旧装作懂事道:“父,父王,要不,你还是去看看柳觅弟弟吧,他好歹是您的儿子啊。” 今日的变故让柳照熙也烦乱不已,此刻他再也无心关心柳觅怎么样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差点错手杀了自己,他的心中就忍不住暴虐,哪还有心思理他。 勖王烦躁道:“无事,让他清醒清醒也好。” 柳询点头,道:“孩儿不能为父王分忧,却也知道,菩提山上的临安寺最适合清心了,那儿的梵音能洗涤心灵,而且寺里的大师都很和善。” 柳照熙对柳询提出的建议有些讶异,他这是,要让柳觅体会一把他曾经待在菩提山所受的苦? 虽然对柳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话感到奇怪,可想到柳询今日差点死在柳觅的刀下,他能理解柳询心中不忿的感觉,既然柳询都有意饶过柳觅的性命了,那么 让他受点苦也不算什么。 柳照熙沉声吩咐道:“听到了吗?将世子送到菩提山去。” 第250章 再回云州 立刻有亲兵领命执行了。 经过这么一闹,清风苑里一片狼藉,柳照熙也没心思再待下去了,他烦躁的甩甩头,道:“少卿,今日受惊了,天色已晚,你好生休息吧。” 柳询像是很担忧一般,道:“父王的伤……” 柳照熙道:“无事,不过是小伤而已。好了,我走了。” 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柳询自然再没留勖王的必要,他恭声道:“父王慢走。” 勖王点头,道:“不必相送,你自己好生修养吧。” 勖王一走,柳询紧绷的神色也随之放松下来,他坐到一旁的杌子上,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口,勾唇笑了笑。 今日这出戏,不可谓不精彩,他对自己的表现也十分满意。 所以他心情颇好道:“果子,收拾收拾,咱们明日便上云州了。” 这一出出的,可让果子吓坏了,他见柳询恍若丝毫没有受影响,还心情不错的模样,满是疑惑道:“啊?公子,过几日就要过年了,宫中还要办宴会呢,这可是您作为郡王参加的第一个年宴,您不在勖王府过年啦?” 柳询道:“不了,现在府中也没什么意思,那两个人估计得安分好长一段时间,其他的事交给父王吧,我若在一旁看着,想来侧妃娘娘那伤,可就永远好不了了,哈哈哈,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去云州,陪夫子过年去。” 果子不明白侧妃娘娘的伤跟公子在不在府上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公子高兴,那他便什么也不问了,懵懂的摇摇头,便遵照柳询的吩咐收拾的东西去了。 打发了人将满屋子的狼藉收拾干净,柳询便轻松惬意的上床睡觉了。 翌日。 柳询起了个大早,为了今日能顺利出城,他一早便打发了人上宫里给惠安公主送信了,也没有向太后告别,只是在勖王上朝之前,前去鹤鸣院请了安说自己今日便启程去云州,勖王没说什么。便让他退下。 等他带着果子和白间到城门之外,惠安公主已经等在外头了,她带的还是杜衡和杜若两姐妹,见柳询的马车前来,忙高兴的跳下车朝他喊道:“少卿侄儿,我在这儿!” 看到娇俏的公主,柳询心情颇好,他忙让果子将马车赶得近些,这才下车对惠安草草行了个礼道:“姑姑。” 惠安一笑,道:“听皇后嫂嫂说,我这次能被母后放出来,多亏了你为我说情,姑姑在此多谢你了。” 柳询道:“举手之劳而已,为了不让姑姑受相思之苦的折磨,侄儿只能自作主张了。” 惠安高兴道:“亏得你回来了,不然母后一定不会放我走的,不过咱们怎么这时候去云州啊?离过年就几日了,若非传信的人拿着你的信物,我都不相信你一个新晋郡王竟然不在府中过年,说起来书院这时候也差不多放过年假了,现在回去,应该没人了吧?” 柳询神秘一笑,道:“姑姑不喜欢吗?这时候没人,不是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接近子致?咱们有大把的时间,如果能陪着子致过年,相信他对这个年必定印象深刻。” 惠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贼笑道:“你就莫要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了,我猜你这么早回去,一定是想早些看到夫子吧,嘿嘿,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看到她了,怪想的。” 柳询也不惧承认,大方道:“知我者,姑姑是也,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 惠安点点头,跳上马车。 两人一路朝云州走去。自然不知,他们刚走后不就,勖王府便有人送来了拜帖。 李纤纤在勖王府的门外等着,她今日特意着了一件盛装,还戴上了柳询送给她的红宝石头面,整个人看着容光焕发,贵气十足,只为了给柳询眼前一亮的感觉。 可等了好一会儿,送拜帖的小厮才回来,道:“禀女郎,勖王府的人说,郡王爷陪公主到云州求学去了?” “什么?”李纤纤一下变了脸色,大声质问道:“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去求学?这时候不是休沐了吗?” 身边的丫鬟连忙安抚道:“或许郡王是云州有事提前去的呢,女郎莫要想太多了。” 李纤纤有些失望又看了一眼勖王府的大门,小声自言自语道:“我还想着让爹爹在年宴上求皇上赐婚呢,真可惜,她都没看到我如今美貌的模样。” 李纤纤犹不死心道:“春儿,你再去问问,郡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叫春儿的丫鬟忙又上前打听去了,李纤纤瞧着,像是春儿塞了银钱,门房才进去叫了个小厮来,小厮看了看春儿,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春儿点头,便回来了。 春儿道:“女郎,勖王府的人说了,郡王这是去求学,只怕没那么早回来呢,听闻郡王此去云州,正是去那个皇后娘娘亲自操办的第一女学书院凤鸣书院求学的,女郎若真有心与郡王结秦晋之好,不如求了老爷,咱们也到云州去?” “云州?不好吧,这么远……”李纤纤可舍不得丞相府里的锦衣玉食。 春儿劝道:“女郎啊,这要看我们去的值不值了,奴婢听说很多世家女郎都在响应皇后娘娘提出的女学天下,去云州求学了,老爷还说希望女郎也能去呢。你看郡王也去了,咱们为何不能去?说不定日久生情,从云州回来,郡王便亲自向老爷求亲了。” 李纤纤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了,一想到去云州能看到柳询俊逸无双的脸,她的心下好似对求学这事也没那么排斥了。 李纤纤点头,道:“那好吧,去就去,不过云州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得让父亲派人打点好了再走,现下年关了,我可不想去那种地方过年,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 春儿点头。缓缓吐了口气,总算说服了李纤纤去书院学女学,她也算对丞相大人有所交代了。 经过一天的车马,柳询和惠安总算抵达了云州。 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意外,黄昏之时,两人驻足在云州城的城墙之下,望着高耸的城墙,百感交集。 柳询叹了口气,在京城紧绷了那么久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他站在城墙之下伸了个懒腰,一派轻松道:“终于从那做戏做到面瘫的牢笼里活过来了。” 惠安听了这话,笑道:“哪有这么严重,我看勖王哥哥对你挺好的,听闻他为了让你正式作为皇家子嗣出现,还特意为你开了什么正名宴,虽然个中波折不断,好歹也承认了你勖王嫡子的身份,怎么你看着还是有些不开心?” 柳询看了惠安一眼,道:“姑姑身在皇家,岂不比我更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人生如戏?罢了罢了,左右来到了云州,京城的糟心事就不去想了。走吧,咱们先回书院,而后叫上子致一起喝一杯。” 说到王逊之,惠安有些担忧道::“少卿侄儿,你说,王夫子已经向夫子求过亲了,他是不是不会再喜欢我了?” 柳询道:“放心吧,子致不是那种人,再说最后,夫子还不是拒绝了他的求亲吗?这么一来,你还有机会啊,姑姑率真善良,又是公主之尊,求娶你的人多了去了,子致不会看不到姑姑的好的。” “可是……” 惠安还有些担心,前些时日王逊之在京城,她日日跑到王家去打扰他们,还做出了不少荒唐的事情,惹得连王家主和王夫人都怕了她了,现在又来纠缠王逊之,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没脸。 柳询蓦然想到王逊之从京城回来之时,说惠安公主亲自下厨做鱼逼着他们吃的事,还说王家的下人都怕了她,再看看惠安满脸愁苦的表情,不由得“噗嗤”一笑。 惠安道:“哼,要笑姑姑尽管笑好了,可你别忘了,我可是大楚公主,小心回去向母后告你的状,让你当不成南都郡王。” 柳询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拍了拍折扇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便是,姑姑也莫要在此纠结了,喜欢一个人,奋勇直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姑姑何错之有?再说了,扭扭捏捏可不是姑姑的性子,既来之则安之,久了滴水还能穿石呢,咱们一定能拿下他二人。” 惠安拍了拍柳询的肩膀,老成持重道:“你我可真是一对难侄难姑啊,对,既然认定了此生相伴的人,咱们就一起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柳询立刻拍掉她的手,嫌弃道:“什么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可是要达成所愿的,走走走,好久没有吃到云来客栈的酒菜了,姑姑你不想念吗?” 一听到好吃的,惠安哪顾得着颜面啊,当即督促柳询道:“对对,要不让杜若和果子将行李送去书院,咱们直接上云来客栈好了,这么久没吃红烧肘子,可想死我了。” 柳询看着她两眼放光都快口水直流的模样,满是无奈的摇摇头,便吩咐了果子马车赶到书院去,自己和惠安公主慢悠悠的步行朝云来客栈走去。 两人边走着边慢悠悠的聊天,临近年关,大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几乎可以说是人潮拥挤,柳询刚感慨完一句还好让果子他们先赶车回书院,不然人这么多马车根本没法过去的话,骤然看到前面一个白色清丽的身影。 哪怕在人潮里,柳询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第251章 刹那芳华 一身白衣的谢云钰正低头在小摊上不知买些什么,偶尔偏头跟一旁穿着粉红衣裳的红棉聊两句,浅笑盈盈的模样有如鹤立鸡群,刹那芳华,隔着汹涌的人潮,柳询还是清晰的看到了她哪怕撩拨头发的小动作。 只觉心头好似突然被羽毛拂过,带着一些心痒还有一丝难耐的思念。柳询盯着谢云钰痴痴地出神,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庆幸,自己能在这样的大千世界中与她相遇。 恍若心有感应一般,谢云钰竟在他盯着她看的同时,也抬起头来朝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柳询清晰的感受着胸腔中跳跃得比平时快许多的心脏,它正绽放着烟花,叫嚣着快去拥抱她,快去拥抱她! 特别是谢云钰见到是他,惊诧的张了张嘴,而后轻笑一声的模样,更让他觉得,整个世界好似瞬间就开了花,满鼻芬芳。 惠安也看到了谢云钰,她一脸惊喜的拉了一把柳询道:“快看,是夫子啊,夫子,夫子,我们在这里!” 被惠安这么粗鲁的一喊,柳询心中的旖旎荡然无存,他低头摸了摸鼻子,任凭惠安激动的拖着他朝谢云钰走去。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柳询和惠安公主,谢云钰微微诧异过后,便浅笑盈盈的看着他们靠近,待他们走进了,惠安激动的拉着她的手道:“夫子,许多时日不见,惠安觉得夫子又漂亮了。” 这也正是柳询想说的话,不过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柳询有些紧张的摇着折扇,道:“夫子。” 谢云钰笑了笑,恍若多年的老友相见,朝二人不动声色的行了个礼,道:“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可真让我意外。” 惠安也不在意,道:“惊喜吧,我便知我们你在这时候看到我们,一定会特别高兴的,夫子这是?”惠安说完,看向谢云钰身后的红棉提着一篮子花花绿绿的东西。 红棉忙向她行了个礼,道:“我家娘子说,今年这个年怕是要在书院过了,只不过现下书院学子们都放年假了,只有我们二人的话冷清的很,传统不能丢,所以买窗花灯笼什么的,回去装饰装饰。” 惠安疑惑,道:“夫子不就是云州人士么,忙碌一年了,好不容易休沐,为何不趁此机会与家人团聚一番,还要自己在书院过年啊?” 这话一问,谢云钰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尴尬和失落,柳询敲了敲惠安的头道:“姑姑莫要再问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左右咱们也在书院过年,夫子在岂不是更好吗?” 惠安吃痛的撅了撅嘴,不过也觉得柳询说的有道理,她立刻又高兴起来,忙往红棉提着的篮子里翻找,便翻边道:“侄儿说的不错,正好咱们一起过年,人多更好,我也看看夫子买了些什么,咱们一起把书院的年过得热热闹闹。” 谢云钰自是不会与惠安计较她无心的话,轻笑一声,看着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问道:“惠安,少卿,你们莫不是,刚回来?” 柳询点头,道:“才从京城回来,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正欲与姑姑去云来客栈吃饭,夫子可要一起?” 谢云钰正要推脱,就见惠安公主想到正事,不管篮子了,又过来拉着她的手摇晃着道:“走吧走吧,这可是我与少卿回来的第一顿饭呢,夫子就当为我两接风洗尘了,可好?” 惠安都这么说了,谢云钰自是不好推辞,沉吟片刻,她道:“那好吧,不过我想,公主想要一起吃饭的,可不止我一个。” 这么说,谁都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了?惠安立刻羞红了脸,娇嗔道:“夫子!” 谢云钰笑笑,转身对红棉道:“红棉,去将子致叫来,就说我在云来客栈等他,记住,是我,不是我们。” 红棉慧黠的看了惠安公主一眼,会意后笑着点头退下了。 吩咐完,谢云钰又对惠安道:“公主,敏秋自作主张请了子致,还请你勿怪啊。” 惠安有些娇羞,道:“夫子,你们真是的,算了不理你们了,我跟先到客栈去叫好酒菜,你们慢慢走着吧。” 谢云钰和柳询相视轻笑,见惠安灰溜溜有如逃跑的模样,柳询道:“惠安姑姑怕是要找地方打扮一番呢,没想到子致能让一个皇家公主卑微至此,都忘记自己金枝玉叶的身份了。” 谢云钰下意识回答道:“情爱使人盲目,身份只是附属罢了,小女儿家若是遇上心仪的男子,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不重要,哪怕已经足够漂亮了也会患得患失,这并不奇怪。” 柳询道:“哦?这么说,夫子也有这样的时候?” 本是脱口而出的话,谢云钰惊诧的张了张嘴巴,旋即脸一红,心跳骤然加快。 她有为谁患得患失吗? 其实这么久不见,谢云钰才知自己的心中早已留下了柳询的影子,对他的思念从未停止过,每过一日便与日俱增,那些在大山村共患难的场景总是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可是此次柳询是回去奉命与胡淑敏完婚的,她自知骄傲如自己,此生绝不可能与旁人共侍一夫,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与柳询情断的准备,可看到他的这一刻,她的心还是免不了颤动。 方才之所以表现得有礼有距离,不过是因为她不想再让自己深陷泥潭罢了,现在惠安一走,留下她独自面对柳询,她能感受到心的一角离析崩塌,说见到他不欣喜,是假的。 可柳询已经是别人的夫婿了,怎么可以? 谢云钰顿了顿,掩去心中的情绪,违心笑着道:“怎么可能,夫子我可是很理智的。” 柳询看着她明明犹豫了,却还死不承认的模样,心中一抹刺痛,道:“真的吗?” 两人都在各自做戏,谢云钰若有所失,道:“是啊,你何曾见过我患得患失了,或许是还没遇上那个心仪的人吧,对了,此次你走得匆忙,我都没有恭贺你新婚之喜了,怎么样,成了亲是不是感觉不一样了?” 柳询低下了头,对她的那句没遇上心仪的人有些介意,难道自己在她心中,还是没有位置? 他自是憋着不舒服低声道:“并没有什么不同,胡淑敏死了,就在成亲的当日。” 谢云钰显然没料到这事,猛然吓了一跳,惊诧的张着嘴道:“你说什么?胡淑敏死了?” 柳询点头,道:“是,为此有人还怀疑是我杀了她,可我并没有,不过这个亲算是结不成了。” 谢云钰当然知道,被怀疑成杀人对象,现在他能好好站在这儿必是曲折不断,不过以柳询的手段,也不惧这些,他的能力若是想做点什么,旁人根本奈何不得的。 可胡淑敏死了?那样一个如花一般的年纪,有些任性,容易受人挑拨,有着世家女郎惯有的眼高于顶毛病的女郎,娇俏的人儿说死就死了? 谢云钰还没能从这件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即愣在那儿不动,柳询回头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神情,还以为她是在为胡淑敏难过。 柳询叹了口气道:“说实话,她死了也是一种解脱,本就是世家联姻的工具罢了,若真嫁给我,只怕也不可能幸福,就凭父王与胡家的心结,最终她只能活成另一个胡侧妃,或是郁郁寡终,所以现在的结局没有痛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到底是条人命啊,凶手可找到了?” 柳询摇摇头,道:“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有人想利用这事,离间勖王府和尚书府,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能怪胡淑敏命不好,成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如花的年纪就这样消逝了,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件小事,谢云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替胡淑敏惋惜,还是该为柳询莫名其妙就背上克妻之名难过?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半晌,谢云钰才转头看向柳询道:“那你怎么办?” 柳询摊摊手,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我本就不喜欢胡淑敏,是父王和胡侧妃硬要给我说的这门亲,她的死并非我所愿,我为何要为此纠结?” 谢云钰对这话竟无言以对,柳询又道:“既然她死了,我便想成是上天眷顾我好了,再次给了我选择自己所爱的权力,所以以后我一定会忠于自己的心,好好珍惜我所拥有的。” 不知为何,谢云钰总觉得这话是柳询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见他突然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令她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柳询看着她,这些时日的思念喷薄而出,都快溢出心脏了,无惧于人潮,他执起谢云钰的手,神情认真道:“青岑,你会嫌弃我是曾有过婚约的人吗?” 柳询问出这话,谢云钰只觉满眼的喧嚣都不见了,耳中只留下柳询低沉又略带压抑的声音,自己日日纠结他成为别人夫婿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好像都不重要了,他还完整,他们还有机会,这何尝不也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凝视着柳询,见他眼中也只有自己的身影,恍若世上好像就剩他们二人了,眼中皆是彼此的倒影,和刻入骨髓的深情。 第252章 保嫁做媒 两人正沉浸在这种眼中只有你我的深情凝视里,猛然听到打扮好了的惠安高声道:“夫子,少卿侄儿,你们怎么那么慢啊,我都等半天了,再不来当心好吃的我都给先吃了,不给你们留!” 恍若被当头一棒被喝醒,谢云钰连忙回神,她尴尬的挠了挠头,道:“我,我先去找惠安。” 柳询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微扬,一声轻笑。 他能感受得到,谢云钰的心中并非全然没有自己,只不过他们之间隔着许多的障碍罢了,谢云钰虽然不拘小格,却也是按照世家女郎们教养长大的,或许他们之间的情分,还不足以让她下定决心与礼教抗衡。 不过,他现在有的是时间,让谢云钰坚定对他的心意,不是吗? 谢云钰先跟上惠安,柳询紧随其后,三人到了云来客栈的雅间,小二的酒菜已经上了,看着满桌子的珍馐,惠安急不可耐道:“啧啧,看着都很好吃,快快,我都等不及了。” 谢云钰好笑道:“公主什么样的美食没吃过,怎么会饿成这样?你若等不及了,先吃便好,大不了一会儿让掌柜换一桌就是了。” 惠安连忙摇头,道:“不不,我是一个公主,怎么能跟个没教养的市井流氓似的胡吃海喝?再美味的食物,一个人吃就不好吃了。” 谢云钰轻笑,她可不觉得公主吃东西的时候跟市井流氓有什么区别,不过惠安难得天真浪漫,这也正是她难能可贵的真性情呀。 三人落座,小二奉上茶水后便退下了,因着方才突然的凝视,谢云钰和柳询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两人都面红耳赤的想看对方却又都不敢看的模样,一时间竟无人说话,而惠安则盯着满桌子的饭菜两眼放光。 好半晌,她实在是忍不住美食的诱惑了,才小声抱怨道:“唉,这么诱人的饭菜只能看着,王夫子怎么还没来啊?” 柳询好笑道:“姑姑饿了大可先吃,否则一会儿子致真来了,估计你就吃不下了。” 谢云钰下意识道:“这是为何?” 柳询道:“夫子不知,秀色可餐吗?到时姑姑光看子致那张脸就够饱了。” 听的这话,谢云钰噗嗤一笑,惹得惠安俏脸一红,怪嗔道:“胡说什么?我是那样的好色之徒吗?” 柳询刚想说那也未必,就见惠安突然转了脸色朝着一个方向露出痴迷的神采,一副简直看呆了的模样,他不禁也跟着转头。 只见王逊之穿着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腰间是同等雪白的祥云宽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质地极好的墨玉,墨玉与白袍相得益彰,更显黑白分明,干净出尘。 头发只用一根银丝带绑着,让人觉得慵懒贵气的同时,又有一丝他特有的风流倜傥,微风吹过,额前的发丝随风飞舞,与银丝带交织,飘飘有如谪仙。 再加上他魅惑的桃花眼还有棱角分明的脸,如此俊雅,只怕任谁见了,都会称赞一句:果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王家子致是也。 无怪于惠安都惊呆了,就连谢云钰见到他这翩翩然的模样,都忍不住感叹一句:“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王逊之以为谢云钰约他一道吃饭,便兴冲冲换上刚做的衣裳来了,一进门便是一声欣喜道:“敏秋,我来了,你约我吃饭?” 还未等谢云钰回答,王逊之就见雅间内除了谢云钰,还有两人呆呆的看向他,其中一个还是他最怕看到的惠安公主,他疑惑的看向谢云钰,嘴角的笑容一下淡了下来。只觉得心底里满腔的欣喜霎时变成了空洞。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美人相约吗?为何还有旁人? 惠安见王逊之的眼光看向她,忙低了头娇羞的道声:“王,王夫子。” 柳询也热情的打招呼道:“子致,你来了,快坐吧。” 看着柳询和惠安,王逊之心中莫名的钝痛,只觉此刻的自己像个多余的小丑。明明自己满心欢喜的以为谢云钰总算接纳了自己,却不知她叫自己来根本就是为了旁人。 他动了动唇,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道:“这是?” 谢云钰见王逊之方才明明欣喜的脸霎时垮了下来,忙尴尬的笑了笑,道:“那个,子致,我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才没告诉你,公主和少卿刚从京城来,他们说一起用个晚膳,正好给他们接风洗尘,见到他们是不是很高兴?” 王逊之垂眸,是够惊喜的,还有些措手不及呢,他讪讪道:“倒是我多心了,还以为是你叫的我……” 柳询莫约能看得出王逊之的心思,他忙打圆场道:“大家都这么相熟了,我们回云州一起吃个饭也正常,子致,快落座吧,喏,饭菜都点好了,全是你爱吃的。” 谢云钰也道:“对啊,这些都是惠安特意为你点的,她特意为了大厨你的口味和喜欢的菜色,你看看这些,全都未动,专程等着你来呢,她的心中可记挂你了。”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却让王逊之才放下的心霎时变得难堪,她不接受自己的感情便罢了,还要让他当着情敌的面将自己保媒给旁人? 王逊之顿了顿,突然今日再没了兴致。 见他站在那儿迟迟未动,谢云不禁督促道:“子致,你怎么了?快过来坐啊,就等你了。” 王逊之皱眉,突然走过来将谢云钰拉至一旁,小声道:“敏秋,你是怕说了公主在这儿我会不来吗?呵呵,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王逊之虽对你倾心许久,但也绝不是纠缠之人,你何必为了摆脱我,而找其他人来撮合?” 他怎么会这么想?谢云钰霎时僵住,忙摇头道:“我,我没有……” 谁知王逊之却不听她说完,接着道:“我知道,或许我的感情给你带来了困扰,在你的眼中也一文不值,但我与惠安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可以看不起我的真心,却不能如此践踏,敏秋,今日之事,我真的料想不到。” 听了这话,谢云钰连忙着急道:“不,子致,你听我解释,根本不是你想的这样!” 王逊之惨然一笑,道:“呵,不管怎样,我不会轻易放弃你,柳询来战也好,这样我们倒也能公平竞争一场,但是撮合别人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再做了,我真的,很难过。” 王逊之说完,转身对着柳询和惠安道:“少卿,公主,对不住,子致幽篁居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一会儿让掌柜挂账就好,告辞。” 说完,他便拱手转身就走,柳询和惠安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王逊之怎么了,好端端的接风宴他怎么说走就要走呢? 谢云钰知道王逊之误会了,见他要走连忙追到门边上,却见王逊之早已步履匆忙的走了老远,她根本就追不上了。 “怎么回事?”柳询也有些搞不清状况,不知王逊之为何就走了。 惠安一阵伤心,道:“莫不是不愿看见我,王夫子就这样走了吧?” 谢云钰摇摇头,不由得一阵挫败,她怎么就忘了自己与王逊之,还有柳询之间,早就因为当初子致的求亲变得不一样了,王逊之再也不是那个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一力支持的人了,他也变得有了私心。 谢云钰道:“这事赖我,刚才就不该瞒着他私自把他叫到这儿来,他以为我是当红娘呢,毕竟他对我……所以生气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惠安更伤心了,说什么他们还有机会都是骗人的,王逊之的心里根本只有夫子一人,就算她做什么也没有用,不然为何见夫子要牵红线,就气愤的走了? 惠安一下哭了,抽抽搭搭道:“王夫子果然是讨厌我的,呜呜,我不活了,他不喜欢我,我千辛万苦来云州还有什么意思。” 柳询皱眉,忙安慰道:“姑姑,子致只是生气我们没有通知他而已,并不是你想的这么严重,莫要再哭了。” 谢云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个傻瓜,话都说不好,这一下得罪了两个,她忙告罪道:“惠安,你别哭了,这,这子致就是一时想不开,也怪我思虑不周没想明白,你放心,他冷静两日便好了,你相不相信,明日他便主动来找我们和解了?” 谁知听了这话,惠安哭得更凶了,道:“夫子,你倒是舍得王夫子为了你独自伤心,可我看着心疼呐,为何时时都要王夫子包容你,既然你不喜欢他,直接说就是了,何必让人家心伤了却还要因为放不下,默默自己舔了伤口重新扬起笑脸对着你呢,这是多傻,需要多少的深情才能做到啊。” 被惠安这么一通抱不平,谢云钰的心中愈发愧疚了,她倒是没想这些,却不知只有自己眼中的那个人,才会如此在意,惠安能把王逊之的一切无奈看得通透,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做不到了。 见谢云钰听了惠安的话面色沉重,柳询有一瞬间的惶恐,她不会因为觉得愧对王逊之,就与他在一起了吧? 他忙呵斥道:“姑姑莫要乱说了,子致的感情,本就不是夫子需要的,她为何要负责?” 第253章 情深至此 惠安听了这话,头一次没有维护柳询,而是站起来指着他道:“你根本不知道单恋之苦,自然说的得轻巧了,王夫子为夫子付出了多少,我看在眼中,为了她他被王家人关在家中半年有余,日日只能读书习字不得出门,若非我时常去闹,你以为王家人能轻易放他出来?” 谢云钰不知这其中的事,皱眉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惠安擦了把泪,替王逊之鸣不平的心思已经盖过了她答应替王逊之保密的约定,她愤愤道:“王夫子被关在家中,本就是因为那日为了替夫子求情而被韦家人责难,你们在云州自是不知,他一出王府的门就有韦家的人对他下手,他曾三番两次的带伤回来,还被人暗杀多次,你以为他的平安都是侥幸吗?” 这事,就连柳询也不知道,没想到当初自己随手的一个决定,竟然将王逊之推到这种境地。 惠安接着道:“有一次我出门找他,正好遇上他被韦家的人偷袭,满身是伤的躺在地上,若非正巧遇上我,只怕他该没命了。之后我便时常到王家去,一来可以让韦贵妃那些人忌惮,二来好歹借着公主之尊,让那些人不敢明着做什么,能护他周全,不然你以为,我很愿意到王家丢脸吗?” 谢云钰霎时如遭雷劈,没想到王逊之会对她宽容至此,遭受了这么多磨难,还在自己身旁一如既往的陪伴,而自己呢,竟什么也不知道,安心的享受着他一切的付出。 看着谢云钰现在才来难过,惠安心下王逊之愈发心疼了,她低着头道:“夫子,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可看着你如此忽略王夫子,我真是替他太心疼了,听闻他当初为了让王家人闭嘴娶你,甚至做出进军朝堂,只为王家荣耀活下去的承诺,这是何等的深情啊。” 谢云钰喏了喏唇,道:“我,我不知道,我竟什么也不知道。” 看谢云钰如此,柳询看不过,闷声道:“够了,姑姑,别再说了。” 惠安又哭了,道:“我为何不能说,难道要让王夫子的一切付出都不见天日吗?就算我喜欢他,想将他占为己有,可我更愿意看着他能够幸福,哪怕这个幸福不是我所给予的,少卿,你能得夫子的心是何其幸运之事,但这对王夫子何其不公啊?” 柳询被这个问话弄得一堵,一时间竟无话可说,他能为谢云钰做到多少?比起王逊之来,只怕自愧不如。 在这世上,王逊之才是真正能不顾一切将谢云钰放在首位的人,而自己,充其量只能嘴上说爱她,却因着太多牵绊而无法为她付出所有,所以他在王逊之面前,才会自惭形秽。 两人都陷入沉默,惠安却停止了哭泣站起来,她自己坐到饭桌前,夹起那些食物就往嘴里猛塞,塞得满满的也不停歇,谢云钰见了,立刻担忧的夺了她的筷子呵斥道:“惠安你这是作甚?” 惠安好容易咽下口中的食物自言自语道:“他能为你付出这么多,我也能为他做到,这些都是他爱吃的,既然他吃不到,我替他吃好了。” 说罢,她又倔强的往嘴里塞食物,谢云钰被她吓到了,连忙喝止道:“你疯了,这种吃法,明日必然腹痛,他已经走了,你又何必?” 惠安道:“不然我能怎么办,夫子?面对一段毫无回应的感情,我真的很累了。夫子,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吗?明明他这么优秀,却对你一心一意,我宁愿他花心一些,将对你的情意分一点点给我,哪怕一点点就够了。” 谢云钰一下心疼的抱住了惠安,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爱他很辛苦,但是惠安,世上所有的感情并不是都能得到回应,我对子致并无男女之情,若是因为感动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就答应他,这才是对他最大的不公,你懂吗?” 惠安太懂了,她对王逊之何尝不是这样?绝情的不给一丝希望才是最大的仁慈,偏偏他们都是自欺欺人的人,没有到最后都放不下,才会屡屡难过,所以她放声大哭。 知道了王逊之曾经历过韦家的暗杀,还几次险些丧命,谢云钰和柳询的心里都不好过,两人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啊,只能相顾沉默。 坐了一天的马车,又这么哭了一场,不知不觉中惠安抱着谢云钰,哭累了也睡了。两人将她安置到客房中休息,让杜衡看着,便出门去。 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云州虽说没有下雪,但晚上大街上已经鲜少有人,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只感觉这样的街头,心里杂乱无比。 “青岑。”柳询在身后叫她。 谢云钰回头,对他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角,道:“遇卿,我们都负了子致对不对?他那样的人,本该成为天之骄子,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啊,为何偏偏喜欢上了我,而我这性子,根本不可能给他快乐。” 柳询的笑容淡了淡,他知道,柳询怕是知道了他与王逊之曾经的关系了,他道:“让子致带太子替你求情这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他 ,没想到他会被韦家如此记恨,更没想到他会为你做到如此,从前的事他没有对不起我,,你说的对,我们确实负了他。” 谢云钰面对着他渐渐后退,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柳询慌了,忙上前几步,可谢云钰却立刻道:“别过来!” 柳询不敢再动,疑惑的看着她。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此生亏欠子致良多,或许我应该学着体会他的难过,少卿,你看到方才惠安哭的那个样子了吗?求而不得的心酸,真的让人心疼。” 柳询的瞳孔霎时放大,有一瞬间的惶恐,他赶忙道:“青岑,你要做什么?” 谢云钰还在倒退着,她的笑容在街道两旁的灯笼火光照应下尤为炫目,却让柳询心里的不安感越升越大,他伸出手就要去抓谢云钰,却只抓到她的一方衣袂。 “青岑,别走!” 谢云钰笑了笑,道:“遇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遇卿了,或许我们都太过自私,不能将自己的感情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回去吧,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好了。” 没想到谢云钰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感情,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柳询霎时不甘的摇头道:“不,这并不是你的过错,青岑你不要这样,你也说了,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回应不是吗?子致的难过并非你之过,你何必自责呢。” “可他为了我差点游走在死亡边缘,我如何能够视而不见?”谢云钰道:“少卿,回去吧,从经往后,我们还是做好师徒的本分吧。” 为了不辜负好友的深情,而把自己的感情断了,这算是什么理论?柳询还未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就见谢云钰已经不见了踪影。 失魂落魄的回到书院,已经是半夜时分了,柳询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他们只要跨出那一步就能皆大欢喜了不是吗?可他们却生生卡在这儿,怎么都走不出去。 睁着眼直到天亮,柳询脑中反反复复都是谢云钰有些痛苦的脸,弄得他也不知该怎么做了,谢云钰看到王逊之为他牺牲至此,他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可他总觉得歉疚是一回事,情爱又是另一回事,为何她要牺牲自己的情爱来换取王逊之一时的好过呢? 反正再怎么样,他是不会放弃谢云钰的,但又不能让她难做,那该如何? 柳询烦躁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了,就算他胸中再多计谋也算计不了这种事,等到天亮,他自己起身,也不叫果子,独自一人踏着晨曦上书院的后山去。 或许是受谢云钰影响,不知何时,他也养成了心烦便去后山的习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会儿才刚刚天亮,后山中的晨雾还未退却,他却隐隐约约见到了常待的那棵树下,有个身影。 难道是谢云钰?不对,看身形也不像。柳询走进了才发现,竟是同样一夜未睡的王逊之,此刻正倚着树干小憩,瞧着衣摆的露水,好像也是刚上山。 呵,两个为情所困的男子啊,柳询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朝着他走去。 察觉到有人来了,王逊之猛然睁眼,意外的发现竟是柳询,他才放下戒备,有些疲惫道:“少卿,是你啊。” 柳询点点头,看着王逊之深陷的眼窝,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只不过他们所愁的方向不一样罢了,他坐到了王逊之的身边,把玩着地上的枯叶,开口道:“睡不着?可是想敏秋的事?” 王逊之勾唇笑了笑,道:“你不也是吗?不过我看着,敏秋倒是十分在意你,我愁我都快输给你了,你在愁什么?” 柳询轻笑,道:“我啊,我在愁怎么赢你呗。” 王逊之微微愣神后,突然哈哈大笑,果真是柳询,说的话就是这么霸气,不过他也不会就此认输啊。 柳询看着王逊之大笑,霎时也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两人又像从前一般,亲密的互相拍了拍肩,一同望向朝阳升起的方向,看着旭日东升。 第254章 刘桥病愈 红彤彤的朝阳从山头蹦出,爬上树梢,逐渐变成了金黄色。万丈光芒洒向大地,空气也变得温暖起来。天空明亮得整个世界好似骤然复苏,给人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这不是柳询欣赏的第一个高山日出,却是最能温暖人心的日出了。 他忍不住低吟道:“云起太华山,云山互明灭。东峰始含景,了了见松雪。羁人感幽栖,窅映转奇绝。欣然忘所疲,永望吟不辍。” 听得他如此吟诵,一旁的王逊之也不甘示弱的接口道:“信宿百馀里,出关玩新月。何意昨来心,遇物遂迁别。”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人生屡如此,何以肆愉悦。” 吟诵罢,默契之声伴随着二人的大笑声,回荡在山中久久未曾散去。就好似这些时日以来两人之间的心结都已烟消云散,他们又是彼此最好的兄弟一般。 王逊之道:“少卿,这辈子我什么都可以不和你争,但敏秋不是物件,我不会让着你的。” 柳询亦是笑着道:“放心,就算你让着,我也不答应,咱们公平竞争吧,不管日后敏秋选了谁,我们都还是最好的朋友。” “好。” 两个大男人之间,就这样形成了默契和约定,随着一场日出,过往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他们知道,从此刻伊始,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柳询纠结了一晚上的心情也随之释然了,不管谢云钰的决定是什么,那是她的选择不是吗?而他喜欢她,只要坚持这种喜欢便好了,王逊之能为她做这么多,那他也努力做到,直到谢云钰答应的那一天,不忘初心不让自己后悔,便好。 下了决心的两人就此告别,各自下山,明日便是除夕夜了,他们自当为了能让谢云钰过一个难忘的除夕各自努力。 下了山,天色已经大亮了,柳询直奔寝舍,果子见他不在房里,可吓坏了,此刻正着急着,这会儿看到柳询好端端的回来了,还踏着满身的露水,他的心才放下来,噘着嘴道:“公子,你上哪去了,可担心死果子了,方才墨姑娘前来,说是找公子有事相商呢。” 墨初郁?她来作甚,难道是刘桥有好消息了?记得几天前墨初郁确实传信说她有事的。 柳询一听,立马惊喜的吩咐道:“快,白间,准备马车,我们去看看刘桥。” 白间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已经将马车准备妥当,柳询带着果子就往墨初郁的院子赶。 他们才到,墨初郁就已经等在门口了,见到柳询的马车,她的眼睛亮了亮,有些紧张的又收拾了一下自己,才迎上去。 “公子,你们来了。”墨初郁道。 柳询点头,有些心急道:“可是有刘桥的消息了?” 见柳询看也不看自己,一心只想着刘桥,盛装打扮的墨初郁眼中微微失落,不过她很快的掩饰了过去,微笑道:“一会儿说,我带你们进去。” 柳询未想其他,跟在墨初郁的后头进了院子,才刚进门,猛然见一个青色的身影正站在树荫下,笑盈盈的望着自己,眼中还闪着劫后余生的泪花。 “刘桥!”柳询有些激动,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他那么重的伤竟然全好了,看着他能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对比之前毫无生气躺着的模样,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动。 刘桥亦是眼中闪着泪花,他本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去与张渊决一死战了,没想到上天眷顾,还能活着回来,再次见到柳询,这种感觉就好似跨越了生死,经历了轮回一般的,让人庆幸又想哭。 “公子。”刘桥只叫了一句,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屈膝朝柳询半跪着行了个礼。 柳询忙将他扶起来,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化作了一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 跨越生死能重逢,还有什么比没事就好更令人值得庆幸。柳询将刘桥扶起来,刘桥心中激荡,他知道自己能死里逃生,全仰仗柳询这一路的关照,心下对柳询愈发信服了,拱手道:“凤阳宫右使刘桥,前来候命。” 柳询笑着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两人就这么站了会儿,心中有万般想说的话也无从说起,只得沉默着,却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各自心中的所有话,大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就这么定了会儿,还是墨初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道:“两个大男人,这样相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断袖之癖呢,好了好了,我在花厅准备了茶水,一起去吧” 什么断袖之癖,二人神色一窘,忙跟在墨初郁的身后移步花厅。 到了花厅,墨初郁坐在主位上,着手开始泡茶,边忙边道:“知道公子会来,这茶水方才就煮上了,这会儿温度正好,高山云雾,用临县今年的雪水泡的,公子快尝尝。” 柳询轻抿了一口,闭着眼感受了一番茶香绕舌的香醇之气后,道:“茶香清冽,甘醇入喉,回味无穷,果然是上等好茶。” 墨初郁一阵欣喜,道:“初郁便知公子喜欢,已经备下一些了,一会儿让果子带回去。” 柳询连忙摆手,道:“不劳烦墨姑娘了,好茶难求,也得给懂的人才好,我与果子皆不善茶道,给我倒是浪费了,此茶既然如此难得,还是墨姑娘自己留着吧。” 墨初郁神色一暗,也不强求。 顿了顿,柳询又道:“刘桥能好得这么快,多亏墨姑娘悉心照料,少卿在此便以茶代酒,谢谢墨姑娘了。” 刘桥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道:“对,墨姑娘于在下又再造之恩,在下的命是墨姑娘捡回来的,日后只要姑娘有需要,在下必当赴汤蹈火,缬草环报。” 墨初郁一笑,道:“这么客气作甚?救死扶伤,本是身为医者的职责,我只不过是尽我之责罢了。两位这样,倒让初郁不好意思的很。” 柳询道:“那便不说吧,一切都在茶水中。”说罢,一饮而尽。 墨初郁举杯,与刘桥相继饮尽。 柳询又道:“现刘桥已经痊愈,就不打扰墨姑娘了,我准备带他回书院,不知可否?” 墨初郁道:“刘右使本是你的人,他的去留自是公子做主,只不过他重伤方愈,还需要多注意,一会儿我给他弄点去内伤的药备着,有空的时候还需要多调理。” 刘桥忙拱手道:“有劳墨姑娘了。” 墨初郁道:“刘右使客气,对了,初郁还未恭贺公子晋升郡王之喜呢,公子为何在这时候来云州呢?今日便是除夕了,我记得宫中应当有赐宴的吧?” 柳询又喝了口茶,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墨初郁的问题,有些话他对这个女医好似不大好说,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如此相熟了,也就不必瞒着了,沉吟片刻,他道:“不过是有些私事而已,宫中每年都是那些,不去也无所谓。” 墨初郁看着他的神色,只觉心下骤冷,能让柳询留在云州的私事,不就是与凤鸣书院的那位有关吗? 虽然明知如此,可她还是不甘的笑着道:“私事,莫不是关乎谢夫子吧?公子可对她真好。” 柳询笑了笑,也不否认,这样的态度,让墨初郁的心里乍然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她的胸腔窜出一股嫉妒来,怎么都抑制不住。 墨初郁笑得有些牵强,道:“谢夫子真庆幸,能得公子如此许心,若是我,有这样清隽不凡的公子倾心,只怕做梦都会笑醒了。” 墨初郁说这话,刘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这是他二人的私事,他也不好多嘴,便缄口不言了。 倒是柳询,听了这话笑容淡了淡,道:“可惜她是她啊,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容易想太多,想太多了就步履艰难了,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时候不早了,今日除夕,来得匆忙我也未备年礼,墨姑娘若是不弃,便去凤阳宫和大家伙儿一起过年吧。” 墨初郁眼睛亮了亮,满含期待道:“那公子可会去?” 谁知柳询摇了摇头,道:“不了,我,我还有其他的事,不过刘桥还白间会主持,反正姑娘也是只身一人在这儿,我们都把你当凤阳宫的人了。” 听了这话,墨初郁脸色一变,心里的嫉妒更加肆虐了。她好似很失落的模样,闷声道:“公子不在,初郁也不去了,有件事要与公子说一声,为公子解毒的药快没了,眼见着又到要服下一次解药的时间,这当中有一味长在极寒之地,所以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柳询微微惊诧道:“你要去昆仑山?” 墨初郁点头,道:“我想到昆仑山去找师傅讨论一下关于公子的毒,所以近期内不会回来了,这是下一次的解药,请公子兀自珍重。” 虽然离别来得有些突然,不过柳询还是坦然就接受了,他道:“多谢姑娘记挂,此去路途凶险,你一个姑娘家怕是多有不便,要不我派几个人护送你吧?” “不不不。”墨初郁忙摇头道:“我一个人行走江湖自在惯了,哪里需要护送,再说了,我除了是医者,还会用毒呢,旁人奈何不得我的,公子就不要操心这些了。” 第255章 各自竞争 墨初郁都这么说了,柳询也不强求,只道:“好吧,一路保重。” 墨初郁点头,就到内室去配药了。谁也没瞧见她临行前,有些不舍的看着柳询那一眼,眼中好似藏着某种不甘的算计。 拿了刘桥要用的药,从墨园那出来,刘桥一路上都很兴奋,他已经在墨园里待了好几个月了,为了能让伤口好得快些,墨初郁倒是很舍得给他用药,还勒令他不许乱动,无法,他只得闷在那儿,偶尔小幅度的活动下筋骨。 现在到广袤的城内,刘桥总觉得恍若隔世,再加上头一次在云州过年,总觉得稀奇得很,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的,与从前沉稳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惹得果子在背后轻笑道:“刘总管你这是怎么了?则呢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刘桥道:“果子兄弟你不知啊,我在墨园一亩三分地里,抬头便是墙檐砖瓦,每日被墨姑娘看着喝这些有苦又臭的药,早就受不了了,现在好不容易放松出来,又正逢着除夕,看到这张灯结彩的,自是觉得整个世间都亮了。” 这话说的,让果子颇为同情,他拍了拍刘桥的肩,豪气道:“那好吧,今日你便在城里逛逛,公子我伺候就好,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去。” 刘桥明显的高兴了一下,抬眼看向柳询,见他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顿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柳询轻笑,道:“去吧,左右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事,安心过个好年,等到过几日,顾忌又得忙起来了。” 柳询放了话,刘桥乐颠颠的拱手做了个揖便真的去了。看他那浑身轻松,如拖笼之鸟似的模样,柳询也忍不住一阵轻笑。 刘桥很快消失在了人潮里,柳询却看着人潮愣愣出神,除夕了呢,是不是也该给谢云钰送个年礼了? 那厢,柳询在忙接刘桥的时候,王逊之从后山下来,已经先他一步的去找谢云钰了。 知道了他背着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的事,谢云钰再看到王逊之,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心疼,看着她果真如自己所料的,第二日又笑意盈盈的好似昨日的争吵不在一般的模样,再想到惠安所言的话,心下对王逊之的愧疚之情更甚了。 王逊之见她走神,晃了晃手中的一个荷包,道:“敏秋,在想什么?” 谢云钰忙甩甩头,回神道:“我,我。没什么,你今日怎么眼袋乌青,可是昨夜未睡好?”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问这话有些矫情,明明昨日自己还做出让他多想的事情来,他怎么可能睡得着?想来是为这莫须有的事忧伤着呢? 王逊之见她又走神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与自己在一起,她还在想别人吗? 他直接拉过谢云钰的手,将手中的荷包放到她手上。谢云钰下意识的缩了缩手,茫然道:“这是什么?” 王逊之道:“年礼。” 谢云钰吐了吐舌,想到上次在她不知情的时候王逊之将王家传家宝都送给她了,也是这般轻描淡写的说是乞巧节礼来着,这次又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她接过荷包,就想打开看,却被王逊之制止了。 谢云钰疑惑的看向他,王逊之尴尬的握拳轻咳了一声,道:“放心吧,不是月华,只不过是寻常女儿家喜欢的物件罢了,你回去再看。” 听他这么说,谢云钰才放下心来,她哦了一声,虽然好奇,但还是将荷包收入袖中,不再去看。 礼物送出,王逊之转头在谢云钰看不见的地方兀自松了口气。想到昨日的误会,谢云钰忙解释道:“对了子致,昨日我让红棉传信你到云来客栈,真没有给惠安牵红线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单纯的想让你来吃饭而已,没想到会让你误会,我真是,对不住。” 王逊之轻笑,伸手摸了摸谢云钰的发顶,道:“我知道,敏秋你不必自责,我早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这事我也有错,不该一时冲动说出那样的话来让你伤心,对不起。”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她啊,怎么反倒变成是王逊之的错了,谢云钰的心头蓦然一酸,这个男子,为了让她放下芥蒂,什么都包容着她,世上还有谁能比他对自己更好呢? “子致……”谢云钰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王逊之摸她发顶的手,小心的移到了她的双肩之上,将谢云钰面对着自己,他看着谢云钰的眼睛突然认真道:“敏秋,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因为在我心中,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也是我唯一想要对你好的人,从前也好,往后也好,我都不会变的,你知道吗?” 谢云钰低头,面对他的深情表白,脑袋有一瞬间的放空,总觉得这辈子亏欠子致良多,多到她都不该怎么偿还了。 王逊之见她下意识闪躲的模样,心中无奈叹了口气,猛然大胆的将她拥入怀中,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主动抱谢云钰,没想到这么久的梦想,竟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实现。 鼻尖满是她的馨香,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哪怕王逊之明知谢云钰对他怕是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他却还是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 “敏秋。”王逊之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声音有些缥缈道:“你要记得啊,不管以后遇到什么的事,总有个人在背后默默守护着你,累了,惧了,不想走了,都别怕,只要你回头,我会一直在的。” 这是他给谢云钰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不管以后如何,或许谢云钰真的没能跟他在一起,但他一定是她最后的港湾和后盾。 有人待她如此,夫复何求?谢云钰心下感动,眼中也涌起一股热潮,她闷闷的点了点头,最终尝试着将手覆上王逊之的后背,二人呈真正拥抱的姿势。 察觉到了她的回应,哪怕不是因为爱情,王逊之还是一阵高兴,他抱着谢云钰的手紧了紧,贪婪的想要这个拥抱久一点,再久一点。可又无比清醒的知道,他不可能拥有谢云钰太长时间了。 这种明明视之如命却又不得不理性对待的纠结,让王逊之只觉欲哭无泪,明明他是多么想这样永远名正言顺的拥她入怀,可却不得不妥协于她真正的心意。 就这么抱了会儿,哪怕再不舍,王逊之还是装作轻松的放开了她,怀中的温香软玉骤然消失,让他若有所失的握了握拳,面上却是笑着道:“好了好了,礼物也送到了,我便回京城去了,再不回去,明日年初一,家中长辈该闹翻天了。” 谢云钰看着他明明不舍却还故作轻松要让自己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心疼的主动将他拉入怀中,靠着他的胸口,听到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只觉安宁。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做,只是看到王逊之如此,下意识的就做了。 不同于凤阳王坚硬霸道的怀抱,王逊之的胸怀给人一种踏实感,如同他的为人一般,光明磊落,气度不凡,就连他身上的龙涎香都是大气坦荡的味道。谢云钰心无杂念,只想静静的这样依靠着他,给他力量。 王逊之想都不曾想到她竟会主动抱着自己,一脸的惊喜错愕后,声音有些微微颤抖道:“敏秋,你这样,我,我真的不想走了。” 谢云钰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心疼,她一下推开了他,红着脸道:“走吧走吧,我可不想王家主说我美色误人,让你乐不思蜀,虽然我谈不上是美人。” 王逊之忙道:“谁说的,在我心中,你就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谢云钰霎时羞红了脸,娇嗔道:“尽贫嘴,你这姿态,若是旁的姑娘家,家人早就到官府告发你调戏良家女子了。” 王逊之见她难得的害羞了,有些好笑的重复了一遍,道:“告发便告发吧,我说的是实话,你便是我心中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不管旁人说什么,可惜啊,这位良家女子怕是不受我的调戏。” 谢云钰一窘,轻推了他一把,道:“胡说什么,不是要去京城吗?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过年了。” 王逊之看她是羞得没法面对自己了,顿时一阵好笑,方才阴郁难受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道:“那我便走了,你好自珍重,下回回来该是春试了。” 谢云钰道:“走吧你,啰里啰嗦,像个姑娘家似的。” “我真走了啊。”王逊之依依不舍的看着她,一步三回头才走。 直到他不见了踪影,谢云钰笑着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她叹了口气,道:“子致啊,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王逊之走后没多久,柳询也从墨园回来了,一回书院便匆匆去找谢云钰,谢云钰刚回屋里还没来的及拆开王逊之给的荷包,就听得柳询在外头叫她。 昨日不是说好,保持距离只做师徒的吗?今日柳询又来,是想说什么? 谢云钰叹了口气,终是不忍拒绝,便出门来了。 柳询见到谢云钰,面色有些局促,道:“我想了想,还是无法与你做真正的师徒,青岑,你可以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但是我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不管如何,我等你,等你想通的那一日,哪怕十年八年,我都等你。” 第256章 别样年礼 谢云钰哽了哽喉咙,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柳询道:“因为我爱你啊,今生我只爱你一人,不管你的心里有没有我,不管你因为任何原因不接受我的感情,我就是爱你,爱到不能自已。青岑,你其实比我清楚,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对不对?” 谢云钰一下低下了头,刚从王逊之的表白中还没回过神,柳询又说出这番感人肺腑的话,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难道他们二人约好了,来刁难她,让她抉择吗? 柳询见她低头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不愿承认,他缓缓走近了她,面上一片虔诚道:“我的心意摆在你面前,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总之我不会放弃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做回师徒这件事,恕我真的做不到。” “少卿……”谢云钰呢喃。看着他眼中志在必得的气势,颇有些凤阳王霸道独尊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除了震撼,竟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悸动,到嘴的拒绝之言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好似能掌控她的情绪,让她沉迷于他深邃的眼睛里,再想逃离也脱不了身。 可是……他们之间,明明隔着鸿沟啊。 柳询不知她所想,慢慢走着逼近了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抚上她的发,她的发随意挽起,有着柔软的触感和馥郁的芳香,他低头浅浅嗅了嗅,沉迷其中。 这暧昧的姿势,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好似柳询正欲亲吻她的模样,谢云钰忍不住羞红了脸,小声道:“你,你干什么?” “嘘,别动。”柳询说完,在她的发间别上了他早就买好的梨花木簪,古朴沉韵的木簪在她的乌发间,更显大气端庄,让她有种如兰沉静的气质。 “我的眼光不错,果然很适合你。”柳询道。 谢云钰摸了摸发顶,就摸到了木簪子,正想拔下来之际,柳询忙制止道:“别,戴在头上,就莫要再动了,昨日你已经拒绝了我的人了,让我好一顿受伤,我从未送过你礼物,今日可不许再说不了。” 谢云钰垂眸,嘴角偷偷漾起一抹浅笑,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雀跃,这可是柳询所送的礼物呢。 柳询见她没有抗拒,心下一松,吞了吞口水,认真的执起她的手,正视着她,深情道:“青岑,此情永不相负,在我心中,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和王逊之一模一样的话,听的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谢云钰有如突然被烫伤一般,一下跳了起来。 明明说好了为了不让子致难过,她一定要和柳询保持距离的,她怎么可以轻易的就被柳询撩拨动摇了心意? 柳询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谢云钰会有这么大反应,刚想伸手揽她入怀的模样就定格在了半空中。 谢云钰逃也似的立马转身,尴尬道:“那个,少卿,我们不能这样。” 柳询心中一痛,明明方才她也是动了心的呀?为何要如此压抑自己?他蓦然收回了手,皱眉道:“为何,是因为子致吗?可是你喜欢的不是他啊,何苦为了他无视我对你的感情?” 谢云钰摇头,背对着他道:“并非全然是因为他,你我之间,本就有许多的不可能。我要的感情太过纯粹,你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所以咱们还是就此算了吧。” 柳询不解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感情,你不说,怎知我一定不会为你做到?” 谢云钰淡淡扯了扯嘴角,有些失落道:“如果我要一世一双人呢,郡王爷是否能做到?” 她称自己为郡王? 昨日谢云钰还不是这样称呼他的,怎么一夜之间,她就知道了自己荣升为郡王的事?那是不是也说明,她已经知道了近些时日自己在京城所有的一切?不对,谢云钰在京城并未有人手,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这个人和谢云钰说这些,又是什么目的?柳询皱眉,就在他下意识的思考瞬间,谢云钰却以为他犹豫了,她自嘲一笑,道:“果真不能吧,呵呵,那就算了。敏秋不才,这就是我的底线,这世上三妻四妾的人太多了,我不妄想有人能对我从一而终,但却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或许这对你来说像个笑话,可这是我唯一的坚持。” 谢云钰说完,转身就走,柳询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连忙解释道:“不是的,青岑你听我说,我可以,我可以做到的啊。” 谢云钰笑容惨淡的回头看着他,道:“可是你方才犹豫了,少卿,你现在已经是南都郡王了,而我只是个书院的女夫子罢了,咱们之间无论是家世还是地位都极为不匹配,以后这样的话就莫要再说了。” “不是,我方才是在想其他事……” 谢云钰却觉得他的这番说辞是在欲盖弥彰,不知为何此时她的心中突然浮现出当初为了达到对付胡敬的目的,他连自己和王逊之都能利用的场景,这让她愈发的心寒。 难道他对自己深情款款的告白,也是别有目的? 谢云钰道:“莫要自欺欺人了,不管身为勖王嫡子还是现在的南都郡王,你的后宅都不可能只有一人,再说了,现在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便干涉,就这样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寝舍走,柳询急了,一下拉住了她,忙道:“青岑,我不知道你为何得出我做不到的这个结论,但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勖王嫡子,郡王还是凤阳王,一世一双人也是我的愿望。我柳询在此向你保证,此事我必达成,世间粉黛千万,我要你一人便够了。” 明明是信誓旦旦的模样,可在谢云钰的眼中,柳询这番保证却好似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就在方才,柳询来之前,红棉匆匆回来,说是她看到柳询带着果子进了一个女子的院子,看样子二人还很相熟的模样,红棉上前打听,那女子的门房说郡王爷是来找墨姑娘的。 郡王爷,墨姑娘?方才进去的明明是柳询啊,他居然金屋藏娇?红棉一听这事,替谢云钰心急不已,便急性子的匆匆回来告知她,复而又出去打听了。 柳询已经承认了自己为郡王,那这事不用说,也是真的了。 这个墨姑娘,红棉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就在上一次,她还衣衫不整的从柳询房里出来呢,而且那几日二人都厮混在一块,要说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怕无人相信吧? 之前便有不得不娶的胡淑敏,而后又有暧昧不清的墨姑娘,现在刚从墨姑娘温香软玉的怀中出来,却来对自己说他的愿望也是一世一双人,拿她当什么了? 谢云钰突然觉得柳询方才那些深情款款的表白突然间变得无比讽刺,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费神的,难道只是因为她迟迟不答应,所以他觉得男子的尊严无处安放吗? 亏得自己差点动了心,想必这些话话,他与那位墨姑娘也同样说过吧? 一想到这些,方才的旖旎霎时荡然无存,谢云钰看着被柳询拉着的手,神色骤然暗淡,她轻哼道:“别再说了,少卿,你自己的感情债还未处置好,不觉得此刻说这些无法信服于人吗?你就莫要随意做出这样的承诺了。” 柳询不知谢云钰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就在他思考他究竟哪儿不对的时候,谢云钰已经脱离了他的手心,匆匆离开了。 柳询一阵失落,锤了锤脑袋,莫名其妙的憋着一股怒火,无从宣泄。 谢云钰回到自己的寝舍,只觉身心疲惫,心中有多痛,就是在提醒她自己对柳询有多在意。她是真的对柳询动了心了,可为何柳询要这么对她? 墨姑娘,那个墨姑娘冷冽又风情的模样,在谢云钰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与柳询之间,还隔着这样一个比她对柳询还亲密的人,总是让人不舒服。 柳询在院子里又叫了谢云钰两声,见她铁了心不再理会自己了,只得黯然离开。 他要去查查,究竟哪里出了错,为何谢云钰会突然这么大反应。 谢云钰推了窗子,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下愈发失落了,所以他是在自己这儿受了打击,又到墨姑娘那儿去寻求温暖了吗? 谢云钰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却无法不去想柳询和墨初郁之间微妙的关系。越想越心烦,干脆伏在妆台前闭目难过。 好半晌,她才从失落中打起精神,随手摸了摸头发,便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将簪子拿下来还给柳询了,她拔下发簪一看,简单大方的梨花木簪,是她喜欢的模样,看样子确实是用了心的。 看到簪子,她不自觉的念道:“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念罢,又觉得不对,柳询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不过是随手送出的物件罢了,难道是自己贪恋他的情意,而将他的意思往传情方面想? 谢云钰甩甩头,方才压抑下去的烦躁又升腾起来,他干脆不再去看这簪子,转手拿出王逊之送的香囊,打开来看。 却是一个金镶玉的手镯,用白色暖玉制成,接口处用少许黄金镶嵌了,黄金上还镶嵌着一个骰子的模样。里头透出点点红光。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谢云钰蓦然顿住。 第257章 代写对联 除了这一句,送这手镯还有另一层意思: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王逊之的情意,都在这带骰子的白玉手镯上了,相思,契阔。可见选这个礼物,用了多少心思。 看着摆在妆台上二人各自送出的年礼,谢云钰的心更乱了,这份沉重的心意,让她怎么办? 好在王逊之已经回去京城,她不需要即刻面对他。谢云钰将这镯子和木簪子都收进匣子里,不再去想这些。 她刚收好东西,就听得外头谢逸昕的声音传来,道:“姐姐,姐姐,今日便是除夕了,爹叫你回去呢?” 谢天明,叫她回去?谢云钰可不信,自上次她私自推了王家的定亲,谢天明可是发了好一通脾气,一直纠结着这么好的婚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就这么让谢云钰给退了,还扬言说她日后一定会后悔的话,怎么可能这时候叫她回去? 等到谢逸昕进了门,看着他满含期待的模样,谢云钰不客气的打断他道:“昕儿,莫要骗我了,爹让我回去是假,你想让我回去是真吧?” 谢逸昕道:“姐姐,你往年都在谢家过年的,就算闹得再不愉快,也没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书院,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烦闷嘛。” 谢云钰淡淡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为姐姐好,可你也知我与爹之间,可以说是父女情断了,我想我不回去,才是真正的为你们好吧。” “姐姐。”谢逸昕一阵心疼,他知道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娘和谢云芮,但是让她一个人在外过年,也太可怜了。 谢云钰知他所想,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道:“别在意这些,我在书院也挺好的,一个人起码逍遥自在,想干嘛也无人管教,更快活呢,而且并非只有我在书院啊,惠安和柳询也来了,我们三还能搭伙煮饭呢。” “他?他怎么来了,该不会是为了姐姐你吧?”谢逸昕狐疑道,不然这都放年假了,他们回书院干嘛? 为了自己吗?谢云钰有些不信,或许是为了那位墨姑娘呢,呵呵。 谢云钰垂眸,小声道:“胡说什么,他有他自己的私事,我们管那么多干嘛,书院也不限制学子们不能回来啊,好了,我准备了些年货,一会儿你给爹和家里其他人带回去。” 谢逸昕嘟嘴,道:“说是不回去,还不是记挂他们?你们一个个的啊,都是口硬心软,真不知在纠结什么。” 谢云钰笑了笑,不可置否,两人又话了些家常,谢逸昕见谢云钰心意已决,真的不回谢家过年了,也不多强求了,拿着谢云钰准备好的东西回谢家去了。 红棉刚回来,便见谢逸昕离开。她皱眉道:“娘子,小公子是来请你回家过年的吗?” 谢云钰点头,叹了口气道:“昕儿怕我一个人在这儿冷清呢,好在有你陪着我,咱们两人自个儿过年更自在。” 红棉也想她与谢云钰二人清清静静的过个安生年,可真的不回去的话,依照谢天明那性子,又该发作生气了吧? 红棉有些担忧道:“娘子,咱们不回去的话,柳夫人怕是又要在老爷面前说娘子的坏话了,老爷与本就有心结,再被他们挑拨,岂不是白白被冤枉?” 说到这个,谢云钰有些烦躁,她自是知道自己不回谢家,又给了柳夫人数落她的把柄,明日她就该多出个忤逆不孝,目无尊长,顽固不化的罪名了,可那又如何,既然已经与谢天明闹掰,她也不需要对旁人多做理会。 谢云钰道:“管他们作何感想,这些年我身上的罪名也不少,他们倒是能奈我何?昕儿来过就行了,其他的人,我也不在乎。” 红棉道:“那是,既然他们都不把娘子当自己人,我们何须管他,对了我打听过了,那墨园一年前就卖给里头那位墨姑娘了,原主也是个本分人,这个墨姑娘平日不大爱出门,来往的访客也少,柳公子倒是去过几次,因着没有旁人所以邻居们都记得清楚。” 说罢,红棉又有些义愤填膺道:“这个柳公子,看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没想到背地里竟是这么个人,居然做出金屋藏娇这种事,亏得我还觉得他不错,想撮合娘子与他呢,这么看来,他却是个表里不一的。” 能让红棉如此不平,看来柳询确实难以饶恕,谢云钰神色一顿,淡淡道:“那是他的生活,我们没有资格指点,既然知道了此事,日后就不必再说他了。” 红棉不平道:“就这样还想求娶娘子,实在枉费娘子对他的赤诚和关爱,奴婢听闻早前,那个整日粘着小公子的南宫女郎还曾因为柳公子对娘子下手,背地里做了不少对娘子不好的事,果然是个烂桃花,咱们才不要他。” 谢云钰失笑,柳询这个烂桃花的比喻还真贴切,不管是当初的南宫皓月,还是胡淑敏,抑或是墨初郁,柳询虽然时常将自己包裹成懦弱公子的模样,但慧眼识珠的人不在少数,就连自己也差点沉沦于他的深情,可不就是招桃花么? 红棉说完,又有些担忧的拉着谢云钰的衣摆道:“娘子啊,虽说柳公子不靠谱,可我也看出来了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盘在浅滩里能够九天翱翔的龙呢,既然他看上了娘子你,日后若他还纠缠娘子怎么办?” 谢云钰凝神,是啊,连红棉都看出了他的不一般,依照他的能力若是坚持纠缠着自己,她真的无法抗拒,偏偏自己……还对他动了心。 红棉道:“要不我们出去躲躲吧,不对,如果他势力很大的话我们也无处可躲,唯一让他不敢放肆的地方,只有,只有谢家!他好歹会看在老爷的面上,不会对娘子做出什么。” 谢云钰都快被红棉的馊主意给逗笑了,连方才还有些阴郁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她一敲红棉的头,道:“不是你说的,咱们一起在书院过年么,怎么,又怂恿我回谢家?” 红棉吃痛的捂着被谢云钰敲到的地方,扁嘴委委屈屈道:“我,我只是担心娘子吃亏嘛。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哪怕不在谢家过年,奴婢也知道娘子一定看不过老爷的火气,最多初二就该回去了,既然如此咱们何必犟着。” 谢云钰神色一黯,是啊,初二便是走亲访友的日子,每年都是最繁忙的时候,谢天明的门生广布天下,再加之他有个天下第一才女之名的嫡女,有人势必会问起她。 不管是不是为了面子,届时就算自己不想回去,谢天明也该派人来抓她回去了。 想到这个,谢云钰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道:“顶着这个姓氏,到底逃不过宿命啊。” 红棉知道自己又惹得谢云钰不开心了,她忙捂嘴,觑了一眼谢云钰,见她面色不渝,不由得一阵心疼,为了赶走这种负面情绪,她道:“好了好了,那也是三日后的事情了,今儿除夕,咱们还有两天可以逍遥的呢,走走,红棉带娘子去个好地方。” 谢云钰疑惑之际就被红棉拖着出门去了,两人从书院一直走到云州城大街上,看着到处的人们张灯结彩,一派喜庆,都在为过年做准备,谢云钰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 红棉将她拉到一个摊子前,摊子上本坐在一个书生模样穿着补丁的青年,旁边挂着一幅“代写春联”的条幅,谢云钰疑惑的看着红棉不知她想作甚。 红棉给了书生一锭银子,书生一阵感激就把摊子让给她们了。红棉将她按在那书生方才所坐的凳子上,轻声道:“娘子稍候。” 谢云钰点头,看着面前简陋的摊子和笔墨纸砚不由得失笑,敢情红棉这是让她来卖春联呢? 这倒是一段稀奇的经历,谢云钰轻笑一声,着手开始磨墨。 不一会儿,红棉便回来了,见谢云钰知道了她的意图,高兴的将手中覆着薄纱的斗笠戴到了谢云钰的头上,轻快道:“好了,这样就不怕暴露身份了,也没有抛头露面之嫌,咱们开张吧。” 红棉说完,便扯着嗓子吆喝起来道:“代写春联,代写春联,不拘价钱,写不好不要钱,快来看看!” 这么一吆喝,立即吸引了旁人的主意,谢云钰好歹是世家女郎,何曾在这种大街上抛头露面,见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她,她也不免微微脸红,好在红棉买的斗笠遮住了她的容貌,也让人看不到她的脸色。 人群中窃窃私语,平日代写春联的人也不是没有,但都是些寒酸穷苦的书生,眼前这位,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那种缺钱的人,而且还身着女子的衣裳,难道这面纱之下,就是一位女子? 女子出来代写春联,这倒是稀奇,瞧这淡定的模样,甚至连参考的书籍也不曾备下,难道她还能出口成章不成? 立即有人蠢蠢欲动的出来,有些不信道:“这位女公子,你这代写春联,可是说什么样的春联都可以?” 谢云钰点头,众人只听得一阵珠落玉盘的声音道:“自然,不知这个大哥想要什么样的呢?” 一身富态的富商抚着短须道:“在下世代经商,就劳烦女公子写一副寓意财源广进的对联吧。” 第258章 遇明王 谢云钰沉吟片刻,便铺了纸张款款落笔“高居宝地财兴旺,福照家门富生辉。”一手簪花小楷,清新自然又不失大气,提完字后还附上横批,曰“心想事成”。 几个大字一气呵成,可谓功底深厚。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那位富商见了谢云钰所提的几个字,顿时眼前一亮,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财兴旺,富生辉,这幅对联我要了,我出十倍的价钱,二两银子,也值。” 见对方满意,谢云钰也收获了莫大的成就感,她起身不卑不亢道:“承蒙惠顾,多谢。” 众人见她有礼有度,对她愈发好奇了,富商如获至宝的捧着对联走后,又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上前道:“老身是桃李村的一名普通农户,今日进城赶集,既然恰巧遇上女公子题字,劳烦女公子写一副对联,盼个美好愿景。” 谢云钰点头,想也不想的提笔道“精耕细作丰收岁,勤俭持家有余年。”又作横批“人寿年丰” 对仗简单工整,寓意美好,惹得旁边看的人又是一阵唏嘘,老妇虽不识字,见旁人都说不错,给谢云钰的案前放下两文钱,便喜滋滋的拿着对联走了。 看来这位女公子果真有两下子,不管什么样的对联都能信手捏来,还能因人而异的当场作出想要的寓意,想来胸中有沟壑,必是文采斐然之辈。而且不管两文还是二两,她都欣然接受,这份高洁,非常人能及。 有这两人开头,其他人见这事靠谱,便也想着图个吉利,纷纷言明要求,让谢云钰做对联,谢云钰欣然应允,一一应下并作出相应的对联给他们,甚至见她来不及,自发的排着队等候,口口相传的人多了,倒也让谢云钰的对联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当然,这一忙活,时间也过去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天色渐晚了,眼见春联都写得差不多了,谢云钰伸了伸懒腰,总算得以歇口气。 需要对联的人都差不多到手了,有人出声道:“女公子这么厉害,想必一定是凤鸣书院那女夫子教出来的学子了?” 谢云钰轻笑,没想到举手之劳竟然也能起到宣传女学的作用,她站起来朝各位拱手道:“正是,小女子不才,在书院待了一年半载,承蒙夫子传授,学问扶摇直上。今儿在大家面前卖弄了,各位乡亲若家中有女郎想要送学的,我,凤鸣书院一定十分欢迎。” 学个一年半载就能如此厉害?有人见谢云钰气质不凡,谈吐大气,霎时心悦诚服的就想将家中粗鄙无知的女儿家送往书院去。 人群一阵哄闹,都在说这女公子如此才学了得,想必书院中真的有孔孟之才,也希望自家女儿有朝一日能风采卓绝的话。 谢云钰倒没想到能成就这样的轰动,站在那儿盈盈浅笑,偶尔替一两个想要送家中女郎们上学院的人解惑。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冰蓝色对襟长衫,窄袖处镶绣着宝蓝丝线祥云纹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摇着折扇,样貌丰神俊朗,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声音也如高山泉水般的清冽道:“哦?那凤鸣书院教出的学子当真如此厉害?不知那教女学的女夫子门下,可还缺男学子?” 什么叫女夫子门下缺男学子?就算缺,一般人肯定不会这样问,红棉一听这话,以为此人来者不善,立马维护道:“你这人,好生无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可不择言的相问,岂不是有调戏之嫌?” 来人却是没想这么多,听了红棉的话,微微愣了愣,拱手道:“倒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并无此意,只是仰慕女夫子已久,想拜在她门下罢了。” 一口一个女夫子,看来这个人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了,谢云钰透过薄纱认真看了看,总觉得这位公子有些眼熟,见他抚折扇的模样,自成风流,可不就是当初给皇后传懿旨的明王殿下么? 竟然会在大街上遇到明王,谢云钰呆了呆,下意识的就要躬身行礼,却被明王用折扇托住了,明王浅笑着看着她道:“女公子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红棉见他竟然靠谢云钰这么近,还用折扇托着谢云钰的手,这么轻浮的举动让她一下急了,她旋身挡在他们二人之中,面色不渝道:“这位公子,你若想上凤鸣书院求学,开春了直接上山长那儿交束脩就是了,问我们娘子作甚?” 谢云钰连忙道:“红棉,不得无礼。” 红棉一惊,不知谢云钰为何会这么说,不过她也不傻,能让谢云钰如此忌惮的,看来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哪儿的贵人了。 看向他华丽的衣裳和身后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奴仆,红棉缩了缩脖子,有些敬畏的退至一旁。 明王轻笑,道:“却如这位姑娘所言是吗?只要交了束脩便可?” 谢云钰有些头疼,不知这明王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真想拜在自己门下吗?还是只是试探自己。 想了想,她道:“旁人确实是这样的,只是公子是贵人,只怕放不下府中的大事来凤鸣书院这小庙修行,若是公子有心前来,相信女夫子自是欢迎的,夫子常说,王侯将相与平民百姓在学问面前并无分别,当然,若公子只是说说而已,就莫要开玩笑了,做学问是件严肃的事,容不得诳语骗人。” 这小丫头倒是激灵,回答得滴水不漏。明王听了这话,心下对她愈发赞赏。 果真如惠安所言,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天色渐晚,也没什么人再写春联了,明王左右看了看,便收了折扇道:“罢了罢了,却如女公子所言,在下府中诸事繁多,确实不适合做什么学问,只是相逢即是缘,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能约女公子吃顿便饭?” 明王请她吃饭?谢云钰微微惊诧。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明王轻咳了声,又道:“抱歉,在下的要求有些突然,只不过我方从其他地方来,路过此处便想起有一位故人在此,特意留下来看看她罢了,如果女公子不方便,在下也不便强求。” 谢云钰想了想,道:“吃饭倒是可以,小女子正是云州人,招待一番远方的贵客也是应当,只不过小女子不知公子何意,公子在云州可不止一个熟人,为何偏偏挑个最不熟的呢?” 是啊,柳询和惠安都在云州,他们可是一家人,要请吃饭也该叫他们才对,为何叫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呢?自己从前又与明王未有交集。 明王失笑,旁人若是有这荣幸都会偷笑了,偏偏她想这么多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说实话,他也不知为何路过云州就想到了谢云钰,是因为上次送赏赐之时她所表现出的冷静睿智? 这问题要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说我不想请侄儿和妹妹,就想请你吧? 明王想了想,道:“旁人想见便能见,只有女公子你,最是难得,就当我这理由牵强吧,那女公子的答案呢?” 她能说不吗?不能,谢云钰叹了口气,道:“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她答应了,明王的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谢云钰在前头先行,他带着小厮跟在后面,也不挑地方,直接就到了王逊之的云来客栈。 今日可是除夕,客栈里平日高朋满座,现在却没什么人,掌柜见有人来了,忙上前招呼,谢云钰这才掀了斗笠露出真颜道:“掌柜,上次的雅间,菜色照旧,我要请一位贵客。” 掌柜见是谢云钰,莫敢怠慢,连忙去准备了。 二人到了雅间,谢云钰将那掩面的斗笠放置一旁,正色躬身行礼道:“民女参见明王殿下。” .跟在她身后的红棉一听他是明王,来不及惊诧的连忙跟着谢云钰行礼了。 明王也不客套,自己做到一旁的位置上,倒茶抿一口后道:“当朝第一女夫子,竟然在市井之上卖弄文采,谋取利益,谢云钰,你倒是有脸了,怎么,这么缺钱吗?” 没想到一上来就是个下马威,红棉吓得立刻趴在了地上颤声道:“明王殿下,方才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殿下,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见娘子心情不好,硬拉着她去代写春联的,您要责怪,就责怪奴婢好了。” 明王哼一声,看向谢云钰,却见她不卑不亢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轻笑道:“殿下何必如此刁难一个小丫头,红棉只是护主心切无心之失罢了,再说方才殿下没有拆穿敏秋的身份,想必是不会责怪敏秋了。” 明王哼了一声,道:“起来吧,这般伶牙俐齿跟你那个墨守成规的老爹可一点儿也不像。” 这就是不责怪了?谢云钰一喜,连忙拉着红棉起身。 谢云钰道:“多谢殿下。话说一棵树上的枝叶还有两种形态呢,我与父亲性情本就相差甚远,不可一概而论。” 明王对她这不卑不亢的神态更加满意。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坐吧,不是说好了吃饭么?不必拘礼。” 谢云钰嘴角抽了抽,她倒是不想拘礼,可明王看着就是性情莫名其妙的,她敢乱说吗? 规规矩矩的刚坐好,明王又道:“你是惠安与勖皇兄嫡子的夫子,我便也称呼你为夫子好了。” 第259章 交朋友 谢云钰连忙道:“王爷请便。” 明王道:“好,谢夫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学,本王佩服,方才在路上见夫子才思敏捷,文采过人,就连那一手的簪花小楷,写得也是赏心悦目。本王也是一个喜好读书之人,还从未遇上过一个涉猎如此广泛,又善书法辞赋之辈,不知可否像谢夫子讨教一二?” 讨教?谢云钰对明王的这番话感到莫名其妙。他看着与自己年长几岁,又是王爷之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为何偏偏要与自己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讨教? 明王见她犹疑,疑惑道:“不行吗?” 谢云钰连忙摇头,道:“非也,只是想不通王爷为何会如此屈尊的讨教于我。” 看她呆呆又迷茫的模样,明王不由得一阵轻笑,道:“你莫要紧张,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我欣赏你的文采,更欣赏你文采中所表达的思维,我好似有些明白为何皇嫂要坚持让你管理女学了。” 谢云钰“啊?”了声,还是不明白明王想表达什么,他是说他很崇拜自己吗? 见她还是有些愣神,明王忍不住扶额,明明方才她才思敏捷,聪慧无双啊,怎么这会儿却变得这么傻愣了,他是想与她交朋友,这么明显的目的都猜不出? 明王兀自摇了摇头,顿时感觉有些挫败道:“算了,不说这些了,等会儿用完了晚膳,可否请夫子你带我在云州城走走?来的路上我听闻今夜有庙会,本王头一次在外过除夕,还从没逛过庙会呢。” 谢云钰又奇怪了,他们很熟吗?为什么明王可以对她自然而然的提出要求? 正好这时,掌柜亲自送上饭菜来,云来客栈虽没有醉仙楼那么大,但王逊之对下人还是不错的,这儿跑堂后厨的人都很多,所以上菜的速度也很快,掌柜后头就跟着好几个跑堂的伙计,今日只有他们这一桌,一点儿也不忙。 不过半晌,饭菜就上齐了,掌柜还自作主张的端来了一壶酒,这让刚想叫酒的谢云钰一阵暖心。 与谢云钰打过招呼后,掌柜又带着其他人退下了。 还未等到谢云钰的回答,明王定定的看着她,谢云钰却已经被满桌的美食吸引了。废话,从早上王逊之来过之后,又有柳询的示好表白,可她发现柳询的目的并没有这么单纯,生气得哪还有什么心情吃饭啊,下午又忙活了这么久,早就饿了。 但明王还未开口,作为主人的她哪好意思先吃。谢云钰见他不动,只得目光灼灼的督促道:“快吃啊,这儿的菜色不错,惠安最喜欢这里了。你尝尝,怎么样?” 明王见她满含期待的看着自己,近日无甚胃口的他也不忍拒绝,只好用汤匙装了一碗虫草老鸭汤,轻轻喝了口。 这一口,唇齿留香,又老鸭的醇厚,又有虫草独特的味道,他瞪大了眼,从未喝过这么好的老鸭汤,顿时不客气的用大勺再装了一碗。 见他开始吃了,还露出满意的神态,谢云钰也不客气了,夹了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边吃边道:“我说吧,这儿的饭不错,不管你是王爷还是公主,都一定会喜欢的。” 明王意犹未尽的嚼着口中的酱烧肘子,吃相优雅又贵气道:“恩,确实不错,改明儿让这儿的厨师到京城去。” 一听他要撬墙角,谢云钰连忙摇头,道:“不可不可,蕴娘只为这云来客栈做菜,是不会去其他地方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这是为何?”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厨子的话,只要给得起银钱或地位,为谁做菜不是做呢。 谢云钰口中含着食物不甚清晰道:“不知,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我怎好过问,总之你若觉得这儿的饭菜好,就时常来,反正云来客栈又少不得你的位置。” 时常来?这是否表示着谢云钰对他的某种邀请?明王眸光微暗,只觉面前的食物愈发香甜了。 两下半的吃饱喝足,明王只觉好长一段时日没这么有食欲过,现在满足得很,看来这一趟停在云州,是正确的决定。 吃罢了饭,谢云钰也不那么拘谨了,看着明王似乎十分满意的模样,轻笑道:“今日除夕,宫中不是有赐宴吗?殿下身为皇上的弟弟,也在受邀之列吧,放着那么多的珍馐不吃,跑到云州这儿来,与我吃这些粗鄙的食物。” 明王摆摆手,道:“谢夫子此言差矣,你说学问无高低贵贱之分,这食物亦是,只要是能吃的,不管是珍馐还是野菜,它们让人存活下去,都值得敬畏。” 谢云钰道:“这话在理,世间万物都值得让人敬畏。我们要感恩所有的一切,好了,咱们出去消消食吧。” “去哪儿?” 谢云钰一笑,有如春花绽放道:“殿下不是想要逛庙会吗?走吧。” 这明晃晃的笑容,看呆了明王。待到他反应过来,谢云钰已经施施然到门口了。 他忙跟在她的身后,出了云来客栈,往大街走去。 云州不愧为一番督抚,地域广袤不说,人口也是不少,这儿又是有名的才子之乡,自然随处可见收执折扇的年轻人,今日正值除夕,处处张灯结彩满眼喜庆,还有各种小摊贩们兜售物件的吆喝声,杂耍之人的大刀声,和猜灯谜处的热闹声。 看着如此繁华的景象,明王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可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只得端着。 谢云钰在前头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在小摊上戴戴面具,一会儿又与糖人师傅捏个糖人,再转身,她又轻松的在灯谜那儿写下答案了。她灵动得有如一直生活在大自然的百灵,到处都是自由的呼吸。 明王看着她,心下一派放松,好似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许多。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在他眼里觉得耀眼,谢云钰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让他产生了想要留住她的欲望。 他跟在她的身后看呆了,直到谢云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一个酸酸甜甜的东西塞到他的嘴里,他才反应过来,不小心一口咬下,含糊道:“这,这什么?” 谢云钰道:“冰糖葫芦啊,殿下,你,你不会是没吃过吧?” 这明王看着可比她大了,难道没吃过这种寻常的东西? 见他皱眉,谢云钰心下咯噔,这才想到眼前的人可是动动嘴皮都能让云州城翻天的,她怎么这么傻竟然直接将糖葫芦塞人家的嘴巴了呢?这是多么失礼的行为,她还问出那样的话,这明王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谢云钰心下不安,脱口而出道:“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给你吃这么寻常的东西的,我,我只是觉得或许你也会喜欢……” 明王摇摇头,他并非生气了,只是吃着这酸酸甜甜的玩意儿,让他有些伤感,叹了口气,明王道:“没有,说了你可能不信,我真的没吃过冰糖葫芦。这是第一次。” 谢云钰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明王笑了笑,解释道:“这种东西,只怕要在寻常百姓家才有吧,宫里是不可能有的,我自小便在父皇身边长大,一切都按照亲王的方式生活,每日练习骑射,听夫子讲学,脑中都是各种圣贤之道,从未吃过不也正常吗?” 看着明王明明笑着,却有些失落的模样,谢云钰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谁说皇宫之中的锦衣玉食就是好的?他们竟然连寻常百姓家的糖葫芦都吃不上。 她脱口而出道:“没关系,今日咱们便将没吃没完过的补上,这糖葫芦消食正好,一会儿咱们去猜灯谜,放花灯。我也许久不曾在外头过除夕了,今日便玩个痛快!” 明王连忙点头,道:“没想到第一个在外的除夕,竟是你陪我一起过,本王真是三生有幸。” 谢云钰忙道不敢,二人相视一笑,往热闹的街中走去,很快便淹没在了人潮中。 凤鸣书院内。 惠安寻不见王逊之,着急不已,这会儿正兴冲冲的跑去找柳询,见他和刘桥正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她轻咳了声,大声道:“少卿侄儿,你可看到王夫子了?” 柳询回神,见是惠安,忙道:“不曾啊,怎么,他不在书院吗?” 惠安摇头,走进了柳询,面色着急道:“不在,今日一早,我就找不见他了,本以为他不是因为昨日看到我们,气还没消,我也不好就去粘着他,可等到下午了,他还没有消息,夫子也不见了踪影,我担心着,就过来问问你。” 谢云钰也不见了?柳询皱眉,对刘桥吩咐了声,忙安抚道:“姑姑别急,子致许是回京城去了,作为王家嫡子,他不能在外过年也正常,只是夫子,我却是不知她去了哪里。” 回京城去了吗?也不与他们打个招呼,惠安心下一阵失落,转身打发了杜衡去打听,便随意寻了个位置,闷闷的坐在那儿。 “怎么了?”柳询看她心情不好的模样,忙出声询问。 惠安有些失落道:“少卿,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来云州的?你看王夫子一见到我就跑了,还说出那样的话来,而我昨日也不知怎么的,竟会对你们说这些,我,我好像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第260章 落水之难 负面情绪谁都有,但这样质疑自己可不是好事。柳询移步坐到了惠安的对立面,看着她道:“姑姑,我问你,若是能重来一次,你可还会选择遇上子致?毕竟这一路,他给你的只有冷漠和心伤,你想清楚了再说。” 惠安却毫不犹豫道:“不用想了,我不后悔遇上王夫子,正是因为他,我才知道世间竟有谪仙一般的人物,也是他,让我明白了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就算他喜欢的不是我,但我仍不后悔遇见。” 柳询叹了口气,道:“好,你既然确定了,就莫要去想太多了,闭着眼睛往前走便好,这世间的感情,没有谁对不起谁,所有的遇见都是上天注定,但遇见后的缘分却可以人定胜天,别沮丧,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惠安惨淡笑了笑,道:“那少卿,你做得到吗?无论夫子对你何等冷漠,你都守在原地等她,不回头,往前走?” 柳询眸光幽深,却坚定道:“我做得到,因为她是我认定一生的人。” 见柳询如此坚定,这份坚持也感染了惠安,她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道:“好,只要你还没放弃,我便不放弃。” 柳询轻笑,这一会儿功夫,刘桥打探的人就回来了,他上前给二人行了礼,恭声禀告道:“公子,王公子回京城去了,谢夫子,夫子……” 谢云钰怎么了?惠安忙着急道:“夫子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刘桥忙摇头道:“这倒没有,谢夫子正在大街上逛庙会,只不过,陪着她的,是公主您的十七哥,明王殿下。” 明王?何时和谢云钰混到一块儿了?柳询皱眉,疑惑的看向刘桥。 刘桥看了他一眼便知他想问什么,忙道:“他们二人之前并不相熟,此次明王殿下是被皇上派去前线赈灾刚回程的,恰巧走到云州,在路上偶遇了夫子正在那儿代写对联,所以我想,他们应该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能同游庙会还一起过除夕?就算今日没关系,今日之后就有关系了。不知为何,柳询听到这个消息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个明王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事,他竟然与谢云钰在一块,一定会打扰到他的一些事。 明王,柳询倒是听过一些他的事,他可不是什么善类,甚至比之自己的伪善有过之而不及。他的城府极深,如果说勖王是上过战场,主外安邦的武将,那么他就是内定兴国,朝中文臣的肱骨,一般这样的人都有极深的野心,他是不可能为谁搁浅计划的。 可是,他竟然在云州陪谢云钰过除夕,这是为何? 皇家出来的儿子,有哪个是简单的?柳询有些不安,他对惠安道:“十七叔来了,咱们在云州避而不见也不好,要不去看看?” 惠安点点头,她倒是没想这么多,因着明王与她年纪相差不大,宫里也就他们两能玩得到一块了,而且明王向来很宠爱她这个妹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她,所以她很早就将谢云钰和王逊之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分享了,这会儿听到明王在与谢云钰一起,倒没多想,甚至还有些高兴他们又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了。 说走就走,两人起身从书院出来,朝大街上走去。惠安常偷溜出来,却也没在外头过过除夕,这两日心思都放在王逊之身上了,哪还看到的其他,这会儿见随处热闹非凡的景象,顿时有些惊喜。 惠安两眼放光道:“少卿,外头如此热闹,早知道我们也早点出来玩了,啧啧,我还是头一次在外过除夕呢,想不到今日竟然有庙会,走走,我去前面看看。” 看着惠安兴奋的模样,柳询失笑,果真是生活在高墙之中的金丝雀,这会儿像脱了笼子的鸟儿一般高兴得很,他点点头,吩咐了跟在惠安身后的杜若杜衡注意公主的安全,便由着她自己先行玩去了。 惠安一走,柳询皱眉问刘桥道:“查查,他们在何处,咱们直接过去。” 刘桥点头,朝暗处吹了声哨子,人潮中就有几个不起眼的人四下散开了。 看着热闹的街景,柳询只觉莫名的心中沉重,他好似有预感,谢云钰今晚会遇到什么麻烦一样,这种感觉让他心焦不已。 派出去的人一会儿就回复了,刘桥禀告说谢云钰这会儿正在护城河那边放花灯。 柳询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带着刘桥和掩藏在暗处的白间朝护城河走去。 今晚的护城河边也十分热闹,青年男女们在桥上吟诗作赋者有之,河边凉亭轩榭处猜灯谜,品茶下棋者有之,如同谢云钰一样在河边放花灯者有之,虽说今日除夕,气候算不得温暖,可这种节日的气氛还是让大人小孩们都十分高兴。 柳询赶到的时候,就见谢云钰正蹲在河岸的浅滩处,笑意盈盈的拿着一盏莲花灯,低头不知在与明王说什么,一旁的明王不时附和一句,看样子二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她在对别人笑,她在与别人相谈甚欢,她甚至不时露出小女儿家娇羞的模样来。柳询不远不近的看着她,只觉心下突然烦闷不已,一股子醋意从脚底升起来,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无所适从。 一想到今日白天,谢云钰还莫名其妙的指责自己没有理清楚感情,现在她却能与旁人谈笑风生,难道这就是她不答应与自己在一起的理由?一想到或许她就是因为早早接到明王将来的消息拒绝自己,他的不免纠做一团。 可是,还未等他揪心完,柳询眼见着谢云钰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水中,双手合十的祝福祈祷的模样,就见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窜出几个穿着百姓常服的人来,在她祈福之际突然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直直的向谢云钰倒去。 谢云钰正蹲在水边,并未发现异常,如果她被那个人撞到,想来一定会掉落水中的,这么冷的天,如果落水,滋味肯定不好受。 柳询一惊,急忙想要冲上去,奈何人潮太多,他屡屡受阻,危难之间,他一下大喊道:“青岑,小心!” 那头的谢云钰恍若听到柳询在喊自己,下意识的抬头间,却觉得身子被一股重力压了下来,她条件反射的就向前扑了过去,而前头是飘着各种莲花灯的湖水,若是这样落水,不知是会被烛火点着还是被水淹没了。 谢云钰心下大骇,尖叫了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用力一拉,那力量比背上的重力更甚,骤然的拉扯,令她一个旋转,惯性之下冷不防就跌到了一个清冽的怀抱。 暧昧的姿势,清冽的梅香,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俊脸,还有他抱着自己腰间那灼烫的温度,这些都让谢云钰的脸上飞快的升起一抹红霞。 变故来的太快,令明王也呆住了,他只不过是危急时刻下意识的拉了谢云钰一把,却没想到她竟如此腰肢柔软,不盈一握,这一个旋身避免了她的落水,阴差阳错间也让自己抱着她。 此刻的她在自己的怀中有如受惊了的小鹿,水光潋滟的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鼻尖是她特有的体香,这么近的距离,近到恍若一个低头,就能吻上她的红唇。 娇人在怀,温香软玉,明王的心跳骤然加快,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产生这种冲动,让他觉得时间恍若静止了一般。天地间只有谢云钰此刻无措害羞的模样。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升高,柳询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看着他们二人如此暧昧的姿势,饶是冷静如他也忍不住暴虐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么一吼,两人立刻被惊醒了,谢云钰刚想扶着明王起身,却一个不小心抓住了明王的衣领,明王也是始料未及,惯性作用,二人竟直接往地下倒去。 好在这儿是浅滩,两人并未倒到护城河了,可谢云钰却倒在湿润的泥沙上,,整个后背立马就湿透了,而明王压在她的身上,并未有损伤。 头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亲近,还在在大庭广众之下,饶是谢云钰再不拘小节,也忍不住尖叫了声。 这可是关乎女子闺誉的事,柳询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一把将倒在她身上的明王拉起来,就去扶起谢云钰,着急道:“夫子,夫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起身,形容狼狈,冷风吹过,让她湿透了的后背一阵发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柳询见了,忙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包着她,道:“走,快回书院去。”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赶紧解决才是要紧,谢云钰哆哆嗦嗦着,显然已经被这个事故吓傻了,她握着披风的手也在颤抖,头发湿湿的搭在脸上,看着狼狈不堪,听了这话下意识的点头,就要朝书院走去。 可谁知,脚步刚迈开,明王却突然走过来一把将柳询推开了,也不理会旁人的错愕,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来,就这么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柳询都快要气炸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容得明王如此任性,谢云钰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立刻出声喝止道:“十七叔请留步,让我带夫子回去!” 第261章 叔侄相争 虽然是情急之下的语气,可还是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决,明王的脚步顿了顿,却是头也不回道:“小侄儿,我知道你,你若真为了她好,今日就该让我将她带走才是。” 他这话什么意思? 柳询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明王毋庸置疑的抱着谢云钰就要走,柳询一急,忙追上前拉着明王的衣襟道:“你这是要带夫子到哪里去?” 明王不悦的皱眉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衣摆,语气骤冷道:“这个,就用不着侄儿担忧了,我自会带她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整理一番,再商量之后的事。” 不知为何,柳询总有一种若是就这么让明王将谢云钰带走,一定会滋生出许多麻烦的感觉来,他不放手,目光坚决的看着明王道:“夫子目前住在书院中,十七叔突来乍到的想必不如侄儿熟悉,还是让侄儿带夫子回书院去吧。” 明王眸光一沉,不知为何这个传言中懦弱胆小的侄儿今日一定要与自己杠上,是自己害得谢云钰落了水的。他当负责不是吗? 他眸色一沉,道:“洗漱不一定非要去书院,本王一个王爷,还找不到几件衣裳给她换么?” 柳询急忙道:“可是……” 还没等他说完可是什么,明王猛然盯着他道:“侄儿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她不过是你的夫子而已,你这么拦着我,究竟意欲何为? 这话说得,柳询忍不住皱眉,看着瑟瑟发抖的谢云钰,他还是坚持道:“侄儿不想做什么,只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不信任十七叔罢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可与他平日懦弱可欺的模样大相庭径,明王看着柳询的神色愈发幽深,他意味深长的盯着柳询道:“若我偏要带她走,又当如何?” 柳询无惧的看着明王的眼睛,沉声道:“那么,请恕侄儿无理了。” 为了一个区区女子,柳询竟然放弃了一直以来的伪装,两人四目相对间,眼中满是一触即发的火光,就好似只要一句话,这两叔侄就会点火战斗一般。 一旁的刘桥担忧的拉了拉柳询的衣摆,明王身后的几位侍卫也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柳询知道刘桥是告诫他莫要冲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可能他一直隐忍坚持的一切就这么一朝覆灭了。 可是,让他放任明王带走谢云钰,他做不到。 两人就这么剑拔弩张的对峙着,谁也不让步,电石火光间,却见一脸严肃的明王突然笑了,道:“侄儿何以怒发冲冠为红颜呢,罢了罢了,你说得对,谢夫子是书院的夫子,由你这学子带回去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男女授受不亲,方才我见谢夫子身旁有个叫红棉的丫头,就劳烦侄儿派人将她找来送谢夫子回去吧。” 见他松口,柳询心下一松,忙拱手道:“那是自然,惠安姑姑也在这附近,她倒是带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丫头来,不如侄儿让人找她先,那两丫头脚程比较快,也好早些让夫子换了这湿漉漉的衣裳,这么冷的天,耽搁着估计该受寒了。” 明王哈哈大笑道:“好好,还是侄儿懂得怜香惜玉,母后常说担忧侄儿终身大事未定,现在看来他是操多余的心了,就侄儿这样的,想来有不少女子倾心吧?” 柳询道:“皇叔说笑了,那侄儿便先行告退了,今日多有得罪,一会儿等夫子换了衣裳,侄儿再向皇叔赔罪。” 明王点点头,道:“好,去吧。” 柳询忙从他的怀中将谢云钰接过来,却见谢云钰已经冻得唇色发紫了,却还倔强的不让他抱,无法,他只得搀扶着她往书院走去。 明王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冷然的勾了勾唇,自言自语道:“呵呵,有意思,一个身子骨弱又性子温吞的王府嫡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有这么强大的气场,我倒是不知这柳询平日的那副模样是真是假了。” 说完,明王向身后道:“去,查查这个柳询,我要一切详尽的消息。” 立刻有人应了声是,拱手去办了。 明王看着今朝的月色,想到方才抱着谢云钰的触感,兀自低头笑了笑。 柳询搀扶着谢云钰,刚走到书院门口,惠安便匆匆的赶来了,一见谢云钰瑟瑟发抖的模样忙迎了上来,搀扶着她的另一边着急道:“怎么回事?方才我听闻夫子落水了,可吓了我一大跳。” 柳询皱眉,道:“没事,这事过后细说,劳烦姑姑赶紧将夫子带回去,我去准备姜汤和热水。” 惠安点头,也顾不得细问了,在杜衡杜若的帮助下忙搀扶着谢云钰往她自己的院子走去。 因着今日除夕,书院中除了他们已经没有旁人了,就连平日打杂的小厮丫鬟们也都放了年假回家过年去了,柳询之所以说准备热水,也确实是要亲力亲为的。 好在厨房中一切东西都是现成的。将谢云钰交给惠安后,柳询便急忙忙开了,刘桥忙在他身后打下手,烧了热水提到净房,又下锅煮姜汤。 堂堂一个勖王嫡子,好歹也是富家公子吧,可做起这些来丝毫不见手生,还倾力亲为有条不紊的模样,看着他如此细致,刘桥忍不住开口道:“公子难道不是第一次做这些?” 柳询边忙边道:“自然不是了,你不知当初我才到菩提山的时候,才八九岁,只有果子陪着我,那地方山高水远的,又贫瘠不堪,父王将我寄样在菩提山下的一户农家里,你也知我身子不好,开始的时日那户人家还尽心照料着,可时日久了他们见父王并没有接我回去的意思,便什么也不做的让我自生自灭了。” 刘桥倒是不知柳询在创建凤阳宫之前的事情,这会儿听他乍然提起,还颇为讶异,没想到柳询之前竟过这样的日子,他可以想象八九岁的孩子什么都要自己来的艰难,难怪他做这些如此熟稔。 姜汤熬好了,那厢惠安公主也带着沐浴后换了衣裳的谢云钰坐在花厅了。柳询端着姜汤进来就见她刚想打喷嚏的模样。 他不由得一阵心疼,道:“喝点姜汤吧,免得着凉。” 谢云钰道了声谢,也不客气的端起碗就喝了,她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却发现这姜汤并不辣,还有一丝甜腻,有些惊喜道:“这是,加了红糖?” 柳询点点头,道:“红糖更好入口,夫子快喝吧,今日可真吓坏我了。” 谢云钰面色一顿,忙低下了头,谁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己竟然会在那种情况之下倒在泥沙上,也不知多少人看到这一幕了,明日该不会传出什么她闺誉已毁的流言吧? 还有柳询方才与明王的对话她都听着,只是那会儿实在太冷了她只想赶紧回来,已经辩驳不得。现在想想柳询为了让明王放人,好似泄露了些什么? 谢云钰心下愧疚,喝完了姜汤,将碗放在一旁,闷声道:“对不起,少卿。我害你暴露一直以来的掩藏了。” 柳询摇摇头,道:“无妨,左右皇叔那么精明的人,我也瞒不了多久,我与他并没有利益上的纠葛,夫子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谢云钰知道柳询这是安慰她,既然他都说了明王很精明,这不等于给他送上把柄吗?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柳询见她面色愧疚,忙转了话题道:“对了,你怎么会与皇叔遇上的?” 惠安也连忙凑过来道:“对啊,夫子,你不知我十七哥他平日去哪儿执行公务,都是雷厉风行能快就快的,今儿竟然会抛却宫中的宴席不顾在云州停留,奇怪,真奇怪。” 奇怪吗?谢云钰也不知为何,喝了姜汤后身子也渐渐暖了回来,他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出去代写春联然后遇上明王,又请明王去云来客栈用膳的事说了。 这听得惠安又是一阵惊奇,道:“夫子你了不得了,十七哥向来不喜女色,为人最为清冷了,他对着我笑都极为难得,总是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没想到你竟然能让他初来乍到的就一起用膳,用完了膳还能一起逛庙会?啧啧,真是铁树开花了。” 明王是这样的吗?为何谢云钰觉得惠安说的一点儿也不对呢,今日的明王虽然看着有那么一丝刻板,可常常在笑啊,而已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说话滴水不漏,谈不上溜须打滑却也真诚,怎么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一个为人清冷,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王爷了? 惠安看着谢云钰明显不信的模样,连忙拉着她的手强调道:“真的,不信你问问杜衡杜若,十七哥平日究竟是什么样子。宫中除了我未嫁之外就剩他一个皇子没有成家分府了。” “你说,明王殿下竟然没成婚?” 这倒是稀奇了,一般皇子年满十六早就分府了,而成婚更早,有甚者十一二岁,各位娘娘们就会为皇子选好了婚配人选,这明王看着也二十有余了,竟然没成婚? 惠安点头,道:“是啊,他老说没遇上对的人不想那么快成婚,我们都笑话他没成婚算不得真正的男子汉,偏偏他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早早的求皇上领了明王的尊位,就差没搬出宫去住了。” 第262章 两封信 谢云钰对这话也只当稀奇的见闻听,可柳询听惠安这么说,却忍不住沉思了起来。 按理说,皇子成年便分府,领了亲王封号就搬出皇宫很正常。皇宫是皇上所居住的地方,也是整个政治权利的集中点,亦是全天下消息最灵通之地,明王既然成年领了亲王封号,为何还要坚持住在皇宫之中?这用心,有点可疑啊。 惠安说完,好似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谢云钰见她眼睛都眯到一块儿了,这才想起方才逛完庙会,现在折腾这么一番已经很晚了。她忙打发了惠安去休息,自己也告辞了柳询,三人从花厅各自散去。 回到寝舍后,惠安和谢云钰倒是真的累了,很快便睡去,可柳询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总感觉这个皇叔看向谢云钰的目光有些不一样,这是一种男人对觊觎自己猎物的人特有的警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有些难办了。 不过这些事还是等明日再说吧。今日自己强行带回谢云钰,已经驳了明王的面子,明日向他告个罪,再寻点由头装傻好了,也不知能不能蒙混过去。柳询打定主意,天色微亮的时候才浅浅小憩了一会儿。 他是被爆竹声吓醒的,年初一了,随处都在放爆竹,大人小孩们都玩得不亦乐乎,柳询睡得晚,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头痛,被这么一吓干脆也不睡了,揉了揉脑袋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道:“刘桥,什么时辰了?” 刘桥听到动静进屋来,道:“回公子,已经是辰时了,今日年初一,咱们在这儿不用拜年,您若觉得累了,也可以多睡会儿。” 柳询甩甩头,将这种沉重感甩去,道:“不必了,一天之计在于晨,何况初一新年伊始,这个时辰也该起来了,惠安姑姑和夫子在干嘛呢?” 刘桥忙答道:“属下便知公子一定会问这个,一早就打发白间去看了,这会儿谢夫子与惠安公主在花厅喝茶讨论这儿过年的习俗呢,公子若是想找她们直接上花厅便可。” 柳询起身坐在床榻边上偏头想了想,道:“不必了,女儿家总有咱们聊不进去的心事,她们忙着就好,我去看看皇叔,这个时辰,想必他也该起了。” 说到这个,刘桥有些不赞同道:“公子昨日太冲动了,何苦为了带回谢夫子就暴露了自己的实力?那明王殿下不是善茬您又不是不知道,此番一来我们可就无缘无故得罪他了。” 柳询皱眉,理智来说,刘桥所言不假,他不该这样得罪明王的,可情感上他并不后悔自己带回谢云钰,如果连心爱的女子都无法守护,那他谈什么大业? 柳询道:“我知道,但那种情况之下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好了,莫再纠结这些了,做任何的事,无愧于心便好。虽然有点遗憾摊上这么个对手,但若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的,毕竟夫子在我心中才是最重要。” 事已至此,刘桥能说什么,只要柳询自己心里有数,他也不好去质疑。只不过觉得有些可惜罢了,他道:“那公子现在打算这事怎么办?” 柳询叹了口气,道:“先去看看皇叔吧,左右我们碰面了,避之不过,那就光明正大的前去赔罪好了,到时候看他的态度,再想应对之策也不迟。” 刘桥应下,伺候了柳询洗漱后,给他端来早膳。 柳询用膳之际,派出去打听明王居所的属下已经来回禀了,说明王昨晚住在城外的驿站里。 驿站? 柳询倒是没想到明王一个王爷之尊,出行来到云州这样繁华的地方,不住客栈花楼的,竟会循规蹈矩的住到驿站去。那驿站不过是接待一些过路的小官罢了,条件可比其他地方差多了。 就连刘桥禀告完,都有些惊奇道:“这个明王,还真是半点把柄也不留下,就算身为王爷,也是公事公办,丝毫不懈怠的模样。” 柳询勾唇轻笑道:“不然,他何以能得皇上器重待在朝中做肱骨之臣呢?住在驿站不会惹得皇上猜忌不说,最重要的是做给旁人看的,证明他清正廉明,与民同乐,还能留个大公无私,勤政为民的名声,多好。” 刘桥点头,不可置否,用罢了早膳,柳询让刘桥准备了一件年礼,就朝驿站走去。 年初一,随处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这城外官道上的驿站倒是清冷了许多,柳询到的时候,只见到驿站外头一个扫洒的老人正在打扫院子,并不见其他人的人影。 想来其他人也是回家过年了,只留这么个老人打杂伺候,他迎了上去,寻声道:“这位老伯,劳烦您通告昨日入住驿站的贵人一声,就说他的侄儿来访了,请他在外相见。” 看守驿站的老人有些耳背,迷茫的看着柳询大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大声点!” 身后的刘桥见了,便大声的又重复了一遍。 老人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扫帚道:“你说昨日入住的贵人啊,他走啦,刚走的。” 走了?明明方才得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说他走了啊? 看柳询疑惑的神色,老人又似想起什么,道:“对了,你是他侄儿吧,那位贵人给你留了封信,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柳询忙点头,随老人进了内室。 老人从堆满枯枝的厢房中拿出一份墨迹方干的信递给柳询道:“贵人说了,这信是给他侄儿的,他说今日侄儿必定会来,想必就是你了,喏,拿去吧。” 刘桥面色奇怪的接过信,拆开来看,却见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纸上,想来是匆忙之时所写,道:柳询侄儿勿念,来也匆忙去也匆忙,回头京城相见,届时望能赏脸相约喝上几杯,与你谈论一番江湖之事。 什么意思,江湖之事,难道是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凤阳王的身份? 柳询看着这几个大字,总觉得这封看似寻常的家信却像一封战书一般,有与他相约京城再战之感。 沉默片刻,他道:“走吧,既然皇叔已经回城了,咱们也该去回去过年了。” 等他带着刘桥一起回到书院,到花厅找谢云钰和惠安的时候,就见谢云钰的手上也正拿着一封信,皱眉定在那儿。 看这纸质,倒是和方才明王留给自己的差不多,明王?难道是他写给谢云钰的信? 柳询心下顿时有一种暗道不好的感觉,他扯了扯嘴角状似无意道:“巧啊,你们也在这儿,今日过年,不出去玩吗?” 惠安吧唧着刚买的果脯蜜饯,见柳询来了连忙起身道:“快,少卿侄儿快来坐,尝尝这个,盐津梅子,酸酸咸咸可好吃了,这可是夫子特意给我们带的,还有这个,这个,都好吃。” 惠安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也不管这些酸的甜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像只小仓鼠,说话都含糊不清了,柳询看着满桌颜色各异的果脯,却没心思吃,他目视着谢云钰将信收了,神态似乎有些严肃。 柳询故作自然的坐好,扯了扯嘴角状似不经意道:“夫子不吃吗?今日过年,夫子便有信收了?” 谢云钰皱眉,道:“并非如此,这信就是你那位明王皇叔送来的。” 果真如此!柳询心下咯噔,突然很想知道这信中的内容,便也脱口而出道:“皇叔他说什么了?” 问罢,又好似觉得不妥,这毕竟是谢云钰的私事,他实在不好管太宽,又掩饰的摸了摸鼻子,道:“我,我是觉得夫子与他并不相熟,实在不明白他要交代夫子什么,而且瞧这模样好像信中所言还是为难之事?” 谢云钰点了点头,直接就将信递了过来,惹得柳询惊诧的张了张嘴,奈何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还是接过信直接看了起来。 这一看,惊得他都不自觉的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震惊。 他抬眼看了看谢云钰愁苦的模样,又不确定的再次看了一遍信上所言的内容,有些颓废的又坐了下来。 这幅模样,就连埋头吃着的惠安都忍不住好奇的看过来了,她疑惑道:“少卿侄儿你干嘛这幅一惊一乍的模样,皇兄说什么了?惹得你们二人如此苦仇大恨的神情?” 柳询有些无力的将手中的书信递给惠安,道:“姑姑还是自己看看吧。” 惠安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擦了擦嘴角,然后接过书信看了起来,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还没看完就一下拍案而起道:“什么。十七哥竟然让夫子嫁给他?还说什么昨日之事是他之过,他要为夫子的闺誉负责,这什么情况,昨日怎么了?” 无怪于惠安这么大反应,他压根想不到明王不过是刚与谢云钰交了朋友,和她过了个除夕,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这,谢云钰是不错,可她不是应该和柳询一块儿吗?这明王凑什么热闹?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昨日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扯到闺誉,负责的地步?惠安疑惑的看向谢云钰,谢云钰只得将昨晚放花灯摔了一跤的情况简单复述一遍。 惠安听得张大了嘴,最后感叹一句道:“难怪十七哥会看上你了,他甚少与女子亲密接触,又是个循规蹈矩的,满脑子都是圣贤之道,这是本着对你负责的心思所做的承诺啊。” 第263章 争吵 “可我根本不需要他负责啊,再说昨日什么也没发生,若是因为这样就要嫁给他,那我成什么人了?”谢云钰颇有些不平,她好心好意的请明王吃饭,还与他同游庙会,他却给她出了这么大个难题,那是一个王爷啊,他若真心求娶,她能拒绝吗? 惠安也不忿道:“就是,十七个怎么能做出这么轻率的决定,婚姻大事岂是这样一两句话或一个误会就决定的?不行,下次看见他我一定要说说他。” 谢云钰皱眉,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该怎么办才好,他是一个亲王,若是真的想要求娶,是有权利直接让皇上赐婚的,若皇上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他怎么办?我与他又不相熟,怎么可能嫁给他?” 惠安也犯了难了,明王这一出太出人意料了,她根本想不到会有这种事,看来夫子的魅力果然大,不管是王爷还是嫡公子都被迷得团团转啊。 想到这个,她贼兮兮的看了一眼谢云钰,掩嘴轻笑,脱口而出道:“我看十七哥也不错,既然他如此有心,夫子不若就从了他吧?” 惠安话音刚落,谢云钰立刻沉声道:“胡闹,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说罢,她转脸看向柳询,这个动作惹得惠安下意识的一下捂住了嘴巴,她真是傻了,怎么能在少卿侄儿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不是明着帮哥哥坑侄儿吗? 谁知柳询根本没听到她那句无心的话,此刻他正愣愣的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地面,皱着眉好似十分苦恼的模样。 他可不认为明王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真的有求娶谢云钰的心思在里头,但他一定经过缜密的对比和权衡才做的决定,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谢云钰身后的谢家吗?还是谢云钰这个人日后的潜力? 还有,他写这封信究竟只是因为尊重谢云钰还是什么原因?难道是他看出来了自己对谢云钰的心思,想测测自己的底线和能力? 惠安见她都这么说了,柳询还是没有反应,难道他在这种关键时候,因为面对的是明王就放弃谢云钰了? 不能啊,她这一路可是见证了他们二人的艰难,好不容走到现在彼此刚刚打开心扉的模样,柳询怎么能有点儿困难就争取也不争取的放弃呢。 惠安摇了摇柳询的肩,小声凑近了他道:“少卿,少卿你在想什么?” 柳询被她一叫,一个激灵的回神,抬眼就见谢云钰见他对此事漠不关心的态度感到寒心的模样。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是心思走神?难道因为前日的争吵,他遇到点困难就真的要放弃自己了吗? 还说什么情比金坚一生不变。到头来还不是如同凡夫俗子一般,忌惮权贵,畏畏缩缩。果真是自己看错了他,没想到他竟是这种人。 谢云钰看了柳询一眼,突然大声道:“你说得对,明王却是是个不错的人选,好歹也是一方王爷呢,我这一嫁过去,可就是直接当王妃的人了。” 这话听着,像是故意刺激柳询,偏偏柳询不明白,见谢云钰这么说,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道:“夫子可要想清楚了,你和十七叔不过只是点头之交而已,真的要嫁给他吗?” 谢云钰哼了声,道:“嫁给谁不是嫁呢,我也不小了,难得有个位高权重的人看得上我,还许我王妃之位,我为何不嫁?” 明明是赌气的话语,在谢云钰脱口而出之后,却不想柳询听了脸一下就垮了下来,这就是她屡次三番拒绝自己的原因?因为自己位份不够高,给不了她想要的尊荣富贵? 他的胸中蓦然窜出一丝火气,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冰冷异常道:“呵,我以为夫子与旁人不一样呢,却不想到头来也是个攀高踩低的,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头公子罢了,哪怕现在有个郡王之名也改变不了我无权无势之实,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你选了明王,一过去就是王妃,我也可以理解。” 谢云钰听了这话,心中的寒意更甚了,没想到在柳询的心中,自己竟然是一个贪图权势享乐的人?她呵呵笑了声,冷笑道:“柳公子的度量,不过如此。既然你认定了我庸俗不堪,攀龙附凤,我想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云钰说完,甩袖转身坐到一旁生着闷气,也不理会柳询,柳询见她这样,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有谁不贪恋权势?既然我们都是俗人,就不要将这种可耻的模样粉饰成清高了,夫子不觉得这样很虚伪吗?” “虚伪?”谢云钰难以置信柳询竟然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虚伪的不应该是他吗?整日装作懦弱可欺的模样生活,背地里却比谁都要腹黑,还脚踏几条船,左右逢源,这样的人竟然说自己虚伪? 眼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越说越离谱了,惠安还以为她们从来不会吵架呢,见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连手边的食物都忘记了吃,呆呆的看着他们明明心里有对方却偏要这样互相攻击的模样。 说到这儿,却是连她都听不下去了,就算是要吵架,也不带这么吵的,在说下去估计要打起来了。 她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够了你们!莫名其妙的人身攻击作甚?咱们是要解决问题的,不是为了吵架,你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少卿侄儿,你明知夫子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还有夫子,少卿也是因为十七哥的事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您就原谅他吧?” “原谅?”谢云钰觉得好笑,她为何要原谅这样一个人?不对,她为何要理会这样一个人,还屡屡给他伤害自己的权力,他们不是正在冷战中吗?不是说好了等他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再说么,怎么现在莫名其妙的和好又莫名其妙的吵架了? 谢云钰站起来,后退了一步,想到方才柳询咄咄逼人的言辞,只觉胸口一阵刺痛,这种感觉比当初在大山村被村民围殴,躲到林子中又寻不见柳询的无助更让人难受,突然间天什么也不想说了。 这样的争执,有什么意义? 自嘲般的呼了口气,她转身,对惠安道:“惠安,我突然累了,先回去了,你们自己在书院玩吧,或许晚些时候,我会回家一趟,明日就不来书院了。” “啊?你要走啊,可是,年还没过完呢。” “恩,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置,就不陪你了。我走了。” “夫子……”惠安忙抬脚就要去追谢云钰,却见她已经脚步飞快的离开了。惠安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好似还能看见她不时擦泪步履匆忙的模样。 夫子她哭了? 惠安对这个认知有些懊恼,都怪自己,应该早点出声阻止他们乱说的,也不至于让两人的误会加深。自从她认识谢云钰一来,哪怕当初被诬陷作弊被送到牢里也没见她哭过,没想到今日因为柳询的几句气话她竟然哭了? 难得哭的人,一旦哭起来,愈发的伶人心疼,惠安忍不住出声指着柳询抱怨道:“都怪你,少卿,你说你平日很冷静的一个人,今儿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这下好了吧,夫子都被你气哭了,还说什么她是你认定一生的人呢,你就是这么说人家的?” “你说什么,夫子哭了?” “可不?你那么说她,她能不哭么?是个姑娘家都会被你气哭吧,竟然如此诽谤夫子,我看你啊,注孤生吧!” 惠安说完,也懒得理会柳询骤变的脸色,一把推开他往外走了。 柳询后知后觉的惊诧,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说了什么。他看着门口,动了动唇,什么也说不出来,有些颓然的低下了头。 他也是被明王的举动弄得急糊涂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这不是他的本意啊! 可在气头上的二人又如何能理解对方的心思? 柳询的话对谢云钰杀伤力颇大,回到自己的寝舍,谢云钰红着眼,当即就让红棉整理了衣裳回到谢家去,本来她还想在书院陪陪他们的,可没想到柳询竟然会这么说自己,既然如此,她也没再待的必要了。 红棉惊诧的看着她这般大受打击负气的模样,很想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见她面色不渝倔强得咬着唇似乎一直压抑情绪,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随谢云钰的心意收拾了一下回谢家去。 从书院出来,刚回谢家,谢云钰看着熟悉的家门却怎么也不想进去,她自嘲道:“果然是生错了门庭,旁人的爹娘都是为儿女遮风挡雨的,我在这个家却……罢了罢了,左右待两天就回书院吧。” 红棉也知谢家里头那几个只会惹谢云钰生气,她不愿回去也很正常,可她终归是谢家嫡女,内里她与谢家人再不合,但明日在其他拜访送年礼的人面前,还是不能让人笑话,这也是谢云钰必须回来的原因。 不管他们吵得如此厉害,在外人面前还是得装出和睦亲善的假象,这种虚伪其实也挺累人的,可谢云钰却不得不这么做。 第264章 所谓家人 “唉。”红棉叹了口气,对谢云钰深表同情和心疼的同时,二人抬脚踏进门去。 谢云钰一回来,柳夫人那边就已经听到门房小厮禀告说大娘子回来了的消息,她轻笑一声,满脸刻薄道:“过年都不回来了现在回来作甚?难道是知道明日有人来拜访,想蹭谢家的荫蔽吗?我听闻老爷已经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既然如此还舔着脸上门,真不要脸。” 一旁的丫鬟应声道:“夫人何必跟她一般计较,此时她回来了,岂不正好,给她点下马威让她知难而退便是了,不如咱们吓吓她,让她以后再也不敢回府,这样,谢家的一切还不是公子跟二娘子的?” 此话正合了柳夫人的心意,她冷笑一声,道:“说得对,不过是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而已,整日仗着嫡女的身份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她算哪根葱?哼,今日我便要让她知道知道,谢家根本不欢迎她,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出府去!” 丫鬟道:“夫人所言极是。” 柳夫人点点头,摸了摸手上涂得鲜艳的指甲,薄唇噙着一丝刻板的冷笑道:“走,我倒要去瞧瞧,这次她能待几天。” 丫鬟应声跟在她的身后,朝门口走去。 柳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色彩斑斓的锦缎,头上珠翠环绕,腕间也是佩环相撞的叮当声,比起谢云钰寡淡素面朝天的模样,二人就好像从两个世界来的,无论是气质还是其他都格格不入。 见到谢云钰,柳夫人用锦帕捂着嘴巴娇笑道:“哟,出走的小羔羊回来啦,怎么,是外面的食物不好吃么?还是缺钱了?不对,一定是觉得待在谢家可比待在外头威风吧,毕竟这百年谢家的名声,可不是谁都舍得放弃的。” 谢云钰自己心情不好,懒得理会柳夫人惺惺作态的模样,她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绕过柳夫人,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竟然敢无视自己?柳如烟对谢云钰的表现愈发不满了,在谢云钰越过她之际,她突然伸手抓住了谢云钰的衣襟,板着脸道:“还天下第一才女呢,怎么,见到长辈,连起码的礼仪问候都不知道了?” “长辈?”谢云钰冷哼一声,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眸光骤冷,沉声道:“你也配当得起长辈二字吗?这些年我对你不予理会是因为为了我爹,不想让他为难,但也不代表我就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请你注重分寸!” 柳如烟可没想到谢云钰竟然会反呛回来,若是从前,她就算心中不悦,好歹也会留点薄面将话说得好听些,今儿却如此不留情面的说出这种话,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管她受什么刺激,这种态度对自己就是不对,柳夫人立刻冷下脸道:“谢云钰,你别太过分,虽说你是谢家嫡女,可你也只不过是个即将外嫁的女儿罢了,这谢府内宅做主的,可还是我!” 谢云钰停下脚步转脸看着她,勾唇哼了身,好笑道:“用不着你提醒,不过正如你所说,我才是谢家嫡女,这内宅你再怎么嚣张,他也姓谢不姓柳,执掌府中中馈的人可以天天换,毕竟除了柳夫人你,府上还有好几位姨娘呢,当我这谢家嫡女可只有一位啊,你说我若是想做点什么……” 才一段时日不见,没想到谢云钰突然之间会变得这么口齿伶俐,还敢威胁自己,这让看惯了她忍辱吞声模样的柳夫人脸色骤变,指着她震惊道:“你,你说什么?” 既然决定只待两天,谢云钰也不愿委屈自己迎合柳夫人的脸色了,她相信柳夫人已经将这些话听到了心里,也不重复,而是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冷然道:“柳夫人你怎么样爬到今日的地位,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最好现在就放开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你想对谁不客气呐?”谢云钰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里头传来谢天明的声音。 她抬头,便见谢天明穿着新衣精神烁烁的从里头出来,却是瞪着眼看着自己,这模样好似对方才自己对柳夫人的态度颇为不满。 谢云钰只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这样目无尊长的模样,让谢天明的心中对她愈发不喜了。他重复道:“方才你说什么,想对谁不客气?” 柳夫人已经被谢云钰意有所指的话弄得有些心虚的颤抖了,她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了些什么? 还未等她理清,这会儿见谢天明一来,柳夫人立刻变了一副样貌,马上楚楚可怜的捏着帕子暗自垂泪道:“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钰儿没回家过年不说,现在才回来,我只不过关心的问她去了哪里,她就说,就说……。” “说什么了!”谢天明虎目一瞪,不悦道。 柳夫人佯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声啜泣道:“奴家,奴家不敢说。” “让你说你便说,我看谁敢有意见!”谢天明中气十足的吼了声,还冷冷的看了谢云钰一眼。好似这个女儿是虎狼会伤害他心爱的柳夫人这只小白兔一般。 柳夫人凄切道:“是老爷让我说的,那奴家便说了,方才钰儿说让我别管她的闲事,还说,还说她现在已经不是谢家的女儿了,她爱在哪儿过年便在哪儿过年,我们都管不着,奴家一时气不过说了她两句,谁知她就扬言说我若敢动她,她就要不客气了!” “是这样?”谢天明看向谢云钰,那模样一看就是明明信了柳夫人的话,却还要虚伪的故作姿态问上一问。 柳夫人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捏着帕子偷偷看向谢云钰,眼中尽是得意,好像在说,你看吧,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能斗得过我。 谢云钰看着他们做戏似的一唱一和,若是从前她还会辩解两句,只不过现在刚从柳询那儿吃了一肚子的憋回来,哪还有心思应付他们。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柳夫人一眼,冷哼道:“话都被你们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不过柳夫人说的也是事实,我已经不是谢家的人了,你们爱怎么想我,我都随便,反正对不相干的人来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她任性,连过年都不回家,被人说两句还有理了?谢天明当即不悦的怒瞪着谢云钰道:“敏秋,快向柳夫人道歉!” “道歉?”谢云钰觉得好笑,道:“我为何要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 谢天明吹胡子道:“你忤逆犯上,就是不孝,就应该道歉!” 谢云钰看了一眼谢天明,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谢云钰了,偏偏谢天明还要摆出一副用自己的身份压人的姿态,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也没变,只会用这个理由来道德绑架自己。 这种先入为主的人,是能沟通的吗? 她哼了声,低头懒得与他们理论,看也不看他们,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这还了得?谢云钰此举,不就等于挑战自己的权威了吗?谢天明气得在她的身后直跺脚道:“敏秋,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 无视他的跳脚,谢云钰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边走边还能听到后头柳夫人踩着自己安慰谢天明的话,这让她感觉今年的这个年愈发的寒冷无情。 好在谢天明见她走了,并未追上来,不然只会让两个人都难受罢了,回到自己的院子,跟在后头的红棉便忍不住不平道:“娘子早该这样了,据理力争的呛回去,方才那番言辞听得红棉真是畅快无比啊,看那柳夫人的脸都绿了,哈哈哈。” 谢云钰道:“没想到不再忍受的感觉如此爽快,倒是我觉悟得晚了,从前一心想着顾忌爹的颜面,现在什么都不用管,反而轻松许多。” 红棉点头道:“对啊,娘子每次一心为了他们而妥协忍让可他们都是怎么对娘子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若非为了谢家的面子我们何至于回来?这柳夫人真是没事找事,偏偏老爷糊涂了,每次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就定罪于娘子,实在太不要脸了。” 红棉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外头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来道:“你说谁不要脸呐?” 隔墙有耳啊!红棉惊诧的捂嘴转身,就见谢云芮带着几个丫鬟,衣着华丽的横行而来,这下都快到门口了。 想来是方才自己的话不小心被她听了去,这会儿谢云芮摆个臭脸像谁欠了她五百两似的,红棉心下暗道倒霉,不过是抱怨了一句,就被人抓包听到。 果然,谢云芮不客气的跨进门来,看了一眼红棉便指桑骂槐道:“方才听到一只狗在乱吠,也不知是哪个三八养的。实在太讨厌人了。” 懒得理会谢云芮这粗俗的模样,两人依旧自己做自己的事,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谢云芮见被人无视,脸色愈发难看了,拔高了声音像是别人听不到一般,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啊,不知谁在背后说别人不要脸呐,到底是谁不要脸,已经出了这个门了,还想着回来做甚?不过是一个被人扫地出门的人罢了,还耀武扬威,可真有底气!” 第265章 掐架 谢云钰刚坐下,还来不及喝口茶,就听得谢云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嘲讽自己,顿时面色愈发难看了,她将手中的茶杯用力的往桌上一放,随着杯中的茶水漾出桌面,神色也愈发冷肃。 她声音清冷道:“谢云芮,这儿是我的院子,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谢云钰竟然让自己出去?不对,她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谢云芮一下就被谢云钰的态度弄得恼怒不已,她用手指着谢云钰厉声道:“你,你以为你是谁啊,这谢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不然呢?谢家是什么地方?”谢云钰毫不客气的打开了她指着自己的手,冷声道:“谢云芮,我太久没回来,莫不是让你忘了,我才是谢家的嫡女,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大娘子?” “什。什么?”谢云芮一下没能从谢云钰强硬的态度里反应过来。 “没听清是吗?”谢云钰冷哼一声,道:“那我再重复一遍好了,你老提醒我注意自己的身份,我看你怕是忘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二娘子罢了,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谢云芮总算明白了谢云钰所言何意,她愤怒的瞪大了眼破口大骂道:“谢云钰!你今日哪根筋搭错了是不是,竟然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告诉爹,让爹来收拾你!” “去,尽管去,最好现在就去。”谢云钰好笑道:“一个及笄了的姑娘家,每日像个未断奶的孩子似的,有什么事情就躲到父母的怀里告黑状,谢云芮,就你这点出息。呵呵。” 被谢云钰这么说,谢云芮哪里还忍得住,她当即撸起袖管恶狠狠道:“你,你再说一遍?告诉你,我就算不靠爹,我也能一个人教训你,杏儿,桃儿,快,把谢云钰给我绑了!” 谢云芮一说,她身后的两个丫鬟立马做出同等凶神恶煞的动作,冷着脸朝谢云钰逼近,谁知她根本不怕,反而还大笑一声,惹得谢云芮又惊诧的看着她。 谢云钰笑罢,突然神色一冷,看着那两丫鬟道:“你们敢动我试试?我再怎么不招待见,但在这谢家好歹是个主子,一个嫡女处置两个不听话的丫鬟,这权利还是有的吧?” 竟敢威胁自己的丫鬟,谢云芮更气了,她叉着腰厉声道:“还愣着干嘛?快行动啊!”说完,她还得意洋洋的睨视着谢云钰道:“哼,嫡女又如何?现在的谢家内宅是我娘做主,你就抱着你嫡女的身份高傲着去吧,我就不信了,今儿就算打你一顿,你还能翻了天去。” 谢云钰冷冷道:“是吗,有本事你便试试好了。” 谢云芮见左右未有动作,哼一声,厉声道:“上啊!” 谁知她身后的这两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了谢云钰的话却不敢上前,她说得对,就算她再不招待见好歹也是个主子,还是个名正言顺的主子,莫说记恨上自己了,就算要教育谢云芮这个二娘子,闹到官府那儿也是占理的。 这就是出身吃的亏,谁让她不是嫡女呢。 但她们又不能不听谢云芮的话,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谢云芮见无人上前,恼怒间转头就见两丫鬟畏畏缩缩互相推搡的模样,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谢云钰三言两语就惹得他们如此忌惮,看样子旁人是靠不住了。 她气急败坏道:“你们一个个的,怕她作甚?不过是个终将外嫁的女子罢了,这谢家可迟早还是我弟弟的。” 一个丫鬟畏惧道:“可小公子一向与大娘子交好啊。反而对二娘子你……” 剩余的话不用多说,丫鬟的意思很明白,就算将来谢家传到了谢逸昕手上,但若让谢逸昕在谢云钰和谢云芮之间做选择的话,谢逸昕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谢云钰啊。 这也正是她们忌惮谢云钰的原因之一,她是正经主子,又有谢逸昕不分青白的护着,她们只不过是下人罢了,背地里使使小手段无伤大雅,可真这么光明正大的,哪敢真惹呀。 谢云芮听了丫鬟的话,愈发气愤了,连下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吗?都怪这个谢逸昕,自己的亲姐姐不维护,偏偏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嫡姐好得不得了,这让她在人前面子往哪儿搁? 她忍不住踹了丫鬟一脚,骂道:“是是是,你们不敢得罪她,可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这样就不怕得罪我是吧,我让你们趋炎附势,我让你们墙头草!” 谢云钰看着她发脾气,也不去阻止,反正谢云芮是教训自己的奴才,她多管作甚? 丫鬟们连连告罪,直到谢云钰踹累了,才叉着腰站在那儿喘着粗气。 事情变成了这样,她有些泄气,可在谢云钰面前她也不想输了气势,看谢云钰环抱着双手,轻蔑又好笑的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戏子表演的模样,谢云芮只感觉尊严受到了侮辱。 她忍不住的握紧了粉拳,似要拼命一般的大吼道:“看什么看,谢云钰,你别太过分!” 这是,要找自己打架?谢云钰好笑的看着她,正好今日受了一肚子的气无从发泄,既然谢云芮找上门来,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谢云钰嘲笑道:“谢云芮,你若真当自己是谢家的女儿,就别丢了谢家的脸,只会在丫鬟们面前耀武扬威算什么本事?既然你想教训我,那便来啊,咱们姐妹之间的账也是时候算一算了,从前我处处让着你,可不代表你能欺压到我头上!” 谢云芮刚在丫鬟身上发泄完的火气又成功的被谢云钰这句话再次点着了,她怒道:“好哇,终于露出正面目了是吧,还以为你多能忍呢,怎么现在不忍了?你不是最是大度贤惠的吗?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谢家女郎的尊荣?” 这话确实有些扎心了,特别是那句有爹生没娘养,已经触及到了谢云钰的底线,她眸光一变,神色骤然阴冷,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意。 谢云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瞪着谢云芮说道:“你再说一遍!” 谢云芮见她这样,心底忍不住的畏缩,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今儿的谢云钰太不正常了,再惹她指不定会引火烧身刺激得她失了理智,可事情闹到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若此时退却那日后何以在下人们面前立威? 谢云芮梗着脖子道:“说就说,你这个有……” 她的话还未尽,就见谢云钰猩红着眼在她始料未及之时“啪”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谢云芮只感觉脸上一麻,接着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痛感,她的半边脸都被谢云钰打歪了,口中还有一股腥甜。 抬手擦了擦嘴角,谢云芮猛然瞪大了双眼,血,竟然是血!她被谢云钰打了,还打出了血,这让从小被柳夫人养尊处优的宠着的谢云芮有瞬间的怔愣,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谢云钰还真下得去手! 待反应过来,谢云芮顿时怒吼一声,疯了似的就要去找谢云钰拼命。 眼见着谢云芮冲了过来,谢云钰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了上去,在众丫鬟的惊诧惶恐的目光里,两人就这么厮打在了一块儿。 谢家善文,疏于武教,谢天明这人自诩清高,看不起粗鄙的武夫,所以家中的儿女皆没什么功夫,这会儿两个女郎掐架,自然也是市井泼妇般的互相撕扯头发,揪着耳朵,手脚并用的往对方招呼。 场面乱作一团,红棉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两个打架中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除了打架之外,竟然还吵起来了。 先是谢云芮的尖叫声道:“谢云钰,你竟然揪我头发,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而后是谢云钰有些清冷的声音道:“来啊,我不光揪你头发,我还要打你的脸踩你的脚,有本事你还手啊!” 谢云钰这么说了,谢云芮自是气上心头,可平日养尊处优的她又岂是常年在外,虽然不会武功却依旧锻炼着的谢云钰的对手,冷不防间她又被谢云钰拍了一巴掌。 这下可彻底惹怒了谢云芮,她疯了似的胡乱挥舞着双手尖叫,在这毫无章法的攻击间谢云钰的脸被她尖尖的指甲划到,立刻映出几条深深的血痕。 见谢云钰流血了,红棉一下就慌了,她朝谢云芮的丫鬟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叫小公子来啊!难道你们想在这儿看热闹,让柳夫人治一个玩忽职守,没照顾好主子的罪责么?” 谢云芮的丫鬟都被吓傻了,这会儿听到红棉这么说,连忙拔腿就去找谢逸昕来。 谢逸昕听到谢云钰回府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得他与谢云芮打架了,一向矜持冷静的谢云钰竟然会打架?没时间思考,他匆匆忙忙就往谢云钰的院子里赶。 他到的时候,却见两人还在打得难分难舍,只不过经过了几个回合,两人都形容狼狈罢了,头发凌乱,衣裳也被撕扯破了。两人的脸上都还挂了彩,这让谢逸昕见了,都没能一下反应过来。 还是红棉着急道:“小公子别看了,赶紧将她们分开啊,一会儿老爷来了,见到她们这样,这让娘子怎么解释?” 第266章 恩断义绝 对哦,父亲一向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长姐的,谢逸昕连忙回神,叫到:“你们都是死的吗?这么多人看着两位女郎打架,很好看是不是?还不快将她们分开!” 惴惴不安的小厮丫鬟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她们分开了,谢云钰被红棉和谢逸昕拦着,恍若还没发泄够,大喊道:“你们抓着我作甚?我偏要教训教训谢云芮,让她知道什么叫口不择言的后果!” 那厢的谢云芮也不甘示弱道:“我何时轮到你教育了,你先打了我,这笔账我还没还回来呢,有本事今日战个你死我活好了,否则我绝不罢休!” 这么一说,谢云钰更生气了,她道:“好,你想要你死我活是吧,既然如此便来啊,谢家竟然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若我今日放任不管,他日就要丢我的脸了,身为长姐,我有责任教教你怎么做人!” “真以为当个夫子,全天下的人都该听你的了!我呸,谢云钰,你算哪根葱!”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哪怕被拦着,也是嘴战不停,而且她们还在顽固的挣脱旁人的钳制,就好像今日真要打个你死我活一样。 这还了得,让谢天明那个老顽固看到她们姐妹二人这样,岂不大发雷霆家法伺候? 谢逸昕急了,示意红棉用力的将谢云钰拉远,强制分开了两人,可还未等他付诸行动,就听得一个声如洪钟之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逸昕暗自锤了下脑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倒霉透了。 谢云芮一见到谢天明来了,忙让丫鬟们松开了朝谢天明奔去,可怜兮兮道:“爹啊,你可来了,再不来我都要被长姐打死了啊。” 恶人先告状?谢云钰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谢天明看到两人这幅鬼样子就够生气的了,现在又听到谢云芮这话,顿时吹胡子瞪眼道:“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谢云芮刚想说话,就听得紧随谢天明身后进来的柳夫人,一见到谢云芮变成了这样,立刻大喊一声:“芮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便急忙忙去看她的伤势。 谢云芮见到柳夫人,霎时委屈得不行,哭着道:“娘,是她,她打我,她快要打死我了,你看,我的脸都肿了,还流了血。身上好痛,头也好痛,我好难受啊娘。” 她一哭,柳夫人顿时心疼不已,忙将她抱在怀中安抚,见谢云芮的脸果真红肿得很,立刻气都不打一处来,指着谢云钰厉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冲我来好了,芮儿她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说罢,柳夫人又转头看向谢天明道:“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芮儿的脸明显是受了一巴掌的,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后怎么找夫婿嫁人?如果因为这个而嫁不出去,她的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谢天明听了这话立刻上前查看谢云芮的伤势,谢云芮忙顺势抬头,露出被谢云钰打到的半边肿起的脸,抽抽搭搭道:“爹,好痛,好痛。” 这一声声的痛,呼得谢天明的心都揪做一团了,他顿时愤怒的瞪着谢云钰吼道:“好啊,一个书院的夫子,竟然在家里如同市井泼妇一样胡乱打人,你的圣贤之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果然又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冤枉自己,谢云钰自嘲一笑,懒得辩解,低着头在那儿也不说话。 谢天明见她这样,都不理会自己,只觉一家之主的尊严受到严重的挑衅,他立刻拔高音量道:“怎么了,哑巴了?说话啊!” 谢逸昕忙迎上去着急道:“不是这样的,爹,你听我说……” 谢云芮立刻打断了谢逸昕将要说的话道:“你一向与长姐交好,自然帮她说话了,爹啊,他们才是亲姐弟呢,合起伙欺负我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我都这样了,您还不相信吗?” “谢云芮!”谢逸昕垮下脸沉声道:“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你有错在先,姐姐不是那样不问是非的人!” 谢逸昕一说,柳夫人立刻不赞同道:“昕儿,胡说什么,芮儿才是你的姐姐,站到一边去,这儿没你什么事。” “可是……” “老爷,芮儿都受伤了,你还纠结这些干嘛,究竟是谁先动的手,这么多人在场一问便知,杏儿,你一向最老实了,你说。” 被点到名的杏儿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害怕的看了一眼众人,如实道:“是,是大娘子先动的手。” 是她先动的手没错,可也是谢云芮胡说八道,才使她忍不住的。可这些人瞧见了柳夫人看向她们的时候,眼中威胁的意味,各个都低下了头连声道:“是,确实是大娘子先动的手。” 这么多人都说了,还能有假?谢天明怒睁着圆目指着谢云钰,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云钰自嘲一笑,道:“我,无话可说,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多余的罢了。” 这话刺激得谢天明愈发生气,道:“胡说,这儿的每个人没人看轻你,是你自己冥顽不化,心理阴暗,才会想着谁不拿你当家人,敏秋,你令我太失望了。” “失望?”谢云钰觉得好笑,都这时候了,该失望的不应该是她么?这是第几次谢天明这么对自己了,她都没说失望,谢天明失望个什么劲? 一旁的红棉气不过刚想说什么,柳夫人见了她的动作,先行一步扑到了谢天明的怀里抹泪道:“老爷,钰儿一定是因为我,才会对芮儿下手的呀,都是我的错,这么多年我在谢家承蒙老爷照顾,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了,可姐姐却在那寒苦的静云庵受罪,钰儿一定是心里有怨,无处发泄了才会刁难芮儿,都是我的错啊。” 倒是一个好借口,完美的解释了谢云钰为何会对谢云芮发难,谢云钰勾了勾唇,突然有些想笑。 这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话,谢天明听了后却连忙安抚的拍了拍柳夫人的肩,态度一转温声道:“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 ,你是谢家的当家夫人,吃点好的穿点好的怎么了,穆静云那是她自愿去静云庵修行的,如果这种事都要怪罪到你头上,那最有过错的就是我了!” 柳夫人一听谢天明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顺势哭着道:“不,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就该跟姐姐一样,吃斋念佛,到尼姑庵去修行,这样,或许钰儿的心里怨恨就会少一点了。” 谢天明立马道:“我不许你去!你去了,我在这凡尘中还有什么意思。” “老爷!” 这两个年过半百的,竟然在这种时候搂搂抱抱,演一出情深意切,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有些辣眼睛,偏偏小厮丫鬟们就像瞎了似的什么也看不见,谢云芮则习以为常的躲在他们中间故作可怜的抹泪,谢逸昕无奈扶额,摊上这样的爹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云钰看着他们惺惺作态的模样,又好笑又悲哀,她就不该回来受这种委屈,要丢谢家的脸尽管丢好了,她又在乎什么? 想到这儿,她缓缓的站起来,冷声道:“这儿是我的院子,请你们出去。” “什么?”沉浸在你侬我侬里的两人霎时惊呆了,不止柳夫人,谢天明也是难以置信,谢云钰这是,在赶他们走? 见她们不动,谢云钰又重复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院子曾经是我外祖穆家的产业,我娘成亲之后才合并到谢家的,地契应该还在我娘的的手上,所以请你们出去,这儿不欢迎你们!” “谢云钰,你敢这么跟你爹说话!”谢天明霎时暴跳如雷。 谢云钰冷冷道:“爹?我早就没爹了。你们这些,不过是一堆不相干的人而已,我不想看到你们了,给我滚!” “你你你!”谢天明用手指着谢云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忤逆不孝的女儿,竟然敢这么说话,自己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她竟然说早就没爹了,这话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就连谢逸昕,见谢云钰态度如此强硬,都有些害怕道:“姐姐,你冷静点。” 谢云钰道:“我很冷静,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谢家于我毫无留恋,既然爹早就说了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我何必热脸贴你们冷屁股?这种被误会被刺伤的感觉我受够了,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活着,你们都给我滚吧。” 这话,令谢逸昕也无话可说,正因为他明白谢云钰所经历的一切,所以更能体谅他的心情,一切都是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做得太过分了,他能说什么? 谢天明愤怒的看向她,目光却突然愣住,方才她低着头,脸上被谢云芮抓伤的痕迹被头发遮住了没人看见,这会儿她昂头说话,才露出这深深抓痕,还有各处青青紫紫来,这些伤可比谢云芮那只是有些红肿的脸严重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谢云芮所言的谢云钰欺负了她,那她为何自己脸上有这么多的伤痕?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没了解清楚?谢天明怔愣了片刻,连带着想说出口的抱怨之词也忘了。 第267章 脱离谢家 柳夫人刚有些暗自窃喜谢云钰总算公开说自己与谢家没关系了,她终于将这个不服从于自己的嫡女赶出了家门,可总觉得有些不对,是啊,她刚说了这院子是穆家的产业,那岂不是说这园子一大半都不是谢家的? 莫名其妙被分走大半个园子,她岂能甘心,觑了一眼谢天明正处在暴怒边缘的情绪,柳夫人煽风点火道:“钰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身体里留着老爷的血液,不管怎么样这种关系都不会变的,你又何苦一定要为难老爷呢!” 谢云钰抬头,冷冷的看着谢天明,一字一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我身体里这谢家的血。这是我没得选择的事,但是我对谢家的心已经死了,死了的心是不会造血的,所以我现在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走吧。” 她说她憎恨自己身在谢家?谢天明一听这话,顿时如遭雷劈的晃了晃身子,目光也变得浑浊了许多,看着谢云钰满脸是伤却倔强昂着头的模样,只觉瞬间没了争执的力气。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心和颤抖,道:“敏秋,这是你的心里话?” 谢云钰看着他,却再也激不起半分同情,点头道:“是,我不想跟你们有关系了。” 谢逸昕看到了谢云钰眼中的决绝,惶恐道:“姐姐!” 谢逸昕是自己宠爱的弟弟啊,如果不是到了这种情况,她怎么舍得说出这样的话,可话已出口,有如覆水难收,谢云钰的指尖及不可查的抖了抖,背过沈去,却并没有改变决定。 既然谢云钰心意已决,他能说什么?谢逸昕除了不舍难受之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云钰对这个家心如死灰的模样了,他想挽留,却还是无力的垂下了手。 如果脱离谢家能让她解脱,也好吧。反正她永远是他的姐姐,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就够了。 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憎恨自己,谢天明的眼中蓦然流下一滴热泪,他看了谢云钰意一眼,见谢云钰并没有丝毫妥协的模样,沉声道:“好,好,我们走!” “老爷!”柳夫人不赞同,要走也是谢云钰走啊,就这么丢了半个院子,她可不乐意。 谁知谢天明这次却没听她的,而是沉声道:“还赖在这干嘛?她说了,与我们没有关系,这儿是穆家的院子,走吧,咱们谢家人就不必在这丢人现眼了!” 谢天明都这么说了,柳夫人若再说,就有别有心思之嫌了,她气的跺了跺脚,才扭着腰肢不甘不愿的扶着谢天明就要回去。 这一家子总算要离开了,看着他们的背影,谢云钰心下一松,突然道:“对了,虽然解释得迟了,但这件事我还是要说一声的,确实是我先打的谢云芮。” 谢天明一听这话,才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愤怒的转过身指着谢云钰道:“你为何这么做,她是你妹妹!” 谢云钰冷冷道:“为什么?因为她说我有爹生没娘养。不错,我是有爹生没娘养的,那她是什么?妹妹?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可有想过她是我妹妹吗?做我妹妹,她可配?” 一连这么多问话,弄得谢天明的脸色骤然发冷,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被丫鬟搀扶着的谢云芮,怒道:“敏秋说的,可是真的?” 谢云芮连忙摇头道:“爹,爹你不要听她胡说,我没有,我没有这么说她,是她要打我,她就是要打我啊!” 一听谢云钰这话,谢逸昕立刻痛心道:“胡说的是你,姐姐从不屑污蔑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打人这种事,谢云芮,你真的是太任性了!” 见两人都在指责谢云芮,柳夫人看不下去了,将谢云芮护在怀中道:“你们凭什么只听谢云钰的一面之词就要冤枉人啊,芮儿被谢云钰打了难道不是事实吗?只会指责芮儿做甚,难道谢云钰就没错?” 连钰儿都懒得喊了,一口一个谢云钰,谢天明有些难以接受,想不到柳夫人平日里做出的对谢云钰关怀备至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真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就露出正面目了。 莫约是察觉到了谢天明突兀疑惑的神色,柳夫人口中噼里啪啦指责谢云钰的话突然顿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老,老爷,我这也是看到芮儿受了伤心急了,一时口不择言,你,你莫要往心里去。” 谢天明甩袖吼道:“混账东西!” 竟然敢骂自己的娘亲?谢云芮当即气不过,冲过去将谢天明一推,指着他道:“你凭什么骂我娘?对,这话就是我说的又如何?我只不过是比谢云钰晚出生了几年,凭什么她是嫡出的大娘子而我就要处处低人一等?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谢天明始料未及,一下就被谢云芮推倒在地,撞到了一旁的桌角,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连带着要骂谢云芮的话都说不出了。 谢逸昕和柳夫人忙惊恐的去扶谢天明,场面又乱做了一团。 谢云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一点儿也不心疼谢天明,她冷笑道:“忤逆不孝,冥顽不灵?比起这位妹妹,我这做大娘子的可自叹不如啊,呵,这可真是你教化出来的好女儿。” 谢云钰说完,将房门一关,懒得理会这乌烟瘴气的状况。 不过,她可以想象谢天明看到谢云芮这样会有多生气了,那也是他活该不是吗? 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谢天明气急败坏的声音道:“你这个孽女!”而后好像是他打了谢云芮一巴掌,谢云芮的哭声和柳夫人的安抚声和埋怨声。 谢逸昕看着这反咬一口还强词夺理的娘亲和妹妹,简直都要气死了,干脆也不管她们,自己走了。 这些声音持续了一会儿,才远走了。 院子里总算清净了,谢云钰笑了笑,道:“这下,爹也该安静几天了,每次都被我气得心肝疼,这下也轮到别人气气他了,走,我们收拾东西,去静云庵找娘要了这地契,将院子放到牙行卖了。” 红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窃笑道:“还是娘子高明,这招真够狠的。” 谢云钰冷哼一声道:“既然柳夫人不让我们回来,我们不回来就是了,以后这谢家跟咱们再也关系,趁着还未开春,我们去外头买个院子,就当我们的小家了,至于这院子,也不能白便宜了柳夫人。” 红棉立刻拍手叫好。这样的谢家,她们才不要再回来了。 方才太气愤了,满脑子都被他们不要脸的模样给弄得失了神志,这会儿人都走了,谢云钰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看到自己的脸也肿的老高,还有些地方襂出斑斑血迹来,忙道:“红棉,快拿金疮药来。” 红棉方才看着谢云芮和谢天明狗咬狗的戏码正过瘾解气呢,连带着收拾东西都很轻快,这乍然听到谢云钰说的话,动作一滞,这才反应过来谢云钰也没讨到好啊,她都被谢云芮打了。 她应了声,连忙去找金疮药。将金疮药用帕子沾了,涂在谢云钰的伤口上,谢云钰忍不住咬紧牙关,冒着冷汗的承受这一阵阵的刺痛。 看着她疼痛的模样,红棉动作愈发轻柔,心疼的抱怨道:“二娘子也太狠了,这么长的指甲划破脸该有多疼啊,只盼着这伤口能快些恢复才好,若是在脸上留了疤,那就不好了。” 谢云钰疼得就差龇牙咧嘴了,却还是安抚红棉道:“有得有失,经此一战能彻底脱离谢家也好,至于这伤,没那么严重,过几日便好了。” 红棉也知谢云钰在宽慰自己,凝神什么也没说,只能更加仔细的替谢云钰上药。 上完了药,谢云钰也感觉好些了,她想了想,转身对着红棉道:“我这模样,还是不去静云庵了,免得娘亲看到心疼,你代我上山去,只消跟母亲说咱们要这地契就成了,母亲若问起来,你就说咱们要在外头买院子,手里的银子不够想要卖了那个院子就是了。” 红棉不赞同道:“可是娘子您都这样了,还不让夫人下山给您出口气吗?” 谢云钰道:“你给我想法子拿到地契,咱们将这谢家一半的府邸卖出去,就算替我出气了。记住,千万不能告诉娘亲我受伤了的事。” 红棉嘟嘴想了想,娘子受了委屈她是一定会说的,只不过夫人怎么做就是她的事了,到时候她只要帮着夫人遮掩一下便是。 这么想着,她便也应承下来,道:“是,我知道了。” 谢云钰见她答应了,又转身对着铜镜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脸,嫌恶道:“一会儿将那个带面纱的斗笠给我拿来,我这副模样怕是不好出去了。” 红棉忙道:“是。那娘子现在是要休息吗?” 谢云钰摇了摇头,道:“既然决定脱离谢家了,咱们尽早搬出去最好,一会儿我们将行李搬到书院后,我去牙行一趟,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院子,你呢就去静云庵找母亲要地契。” 红棉有些担忧道:“这院子一天不卖还在这,晚些处置也无所谓,可娘子这幅模样一个人出去行吗?” 谢云钰道:“所以我才戴斗笠啊,娘子我是真等着这笔钱用呢,好了,没事的,快收拾吧。” 第268章 柳询入谢家 谢云钰都这么说了,红棉也不坚持。只不过她还是抗争了一下,自己带着行李回书院,避免谢云钰劳累。谢云钰则戴上斗笠去牙行看院子。 两人兵分两路各自执行去了。 那厢的柳询因为与谢云钰吵了一架,心中惴惴,这事本就是他的错,等他冷静下来沉淀一番后,就决定去向谢云钰赔罪。 可谢云钰说了,自己回谢家去了,那怎么办? 柳询想了想,赔罪这事不能等,否则误会只会越来越大,他让刘桥准备了一份年礼,以拜年为由往谢家而去,在路上他都计划好了,谢天明作为凤鸣书院的山长,他一个学子前来拜年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候在谢家呆上一会儿,他再顺势说有些事要与夫子讨论便能顺利见到谢云钰了。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谢天明对他突兀要见谢云钰产生疑惑,见到了谢云钰也能自然的达到道歉的目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谢云钰这会儿正巧出门去了,柳询却是不知,当门房将柳询前来拜访的事告知给谢天明的时候,谢天明正在教育谢云芮的气头上,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直接打发了门房说不见。 门房应了声刚退下,方才跪着思过的谢云芮却一下站了起来,趁着谢天明不注意,就溜出来,跑着叫住了门房道:“喂,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门房忙停下来,拱手行礼道:“二娘子。” 谢云芮终于追上了门房,喘着粗气道“你方才说有个叫柳询的公子正等在门外是吗?你确定你没听错,他说他叫柳询?” 门房不知谢云芮为何这么问,点头道:“确实如此,小的不敢乱说。” 谢云芮一听,面露喜色,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道:“快,让他进来。” 门房露出一丝为难道:“可是老爷方才不是说,不见吗?” 谢云芮火了,道:“你听爹的,我就不是主子了吗?让你放你便放,一会儿我自会与爹解释。” 门房见谢云芮凶神恶煞的模样,莫敢不从,反正他们才是父女,他只管听命就是了。 将柳询带进内院,谢云芮已经等在了院子里,她见了进来的果真是柳询,不由得欣喜的迎了上去,一阵娇羞道:“柳,柳公子你来了,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你们红鸾院谢夫子的妹妹啊。” 没想到谢云钰没出来,却出来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谢云芮,既然是谢云钰的妹妹,柳询还是规矩的站好行礼道:“我知道你,二娘子有礼了。” 他说知道自己,他竟然知道自己!谢云芮的心里涌起一丝雀跃,脸色红了红,想看又不敢看的瞥了瞥他,又暗自窃笑。 这个俊雅丰神的男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谢云芮是越看越喜欢,她娇羞得脸都红了,看到柳询,她的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如此俊美的男子,她一定不能让旁人夺了去,一会儿便带他给娘亲瞧瞧,再让娘亲怂恿父亲从中周旋,成就好事。 柳询行了礼,谢云芮也赶忙故作优雅的行礼道:“柳公子有礼,父亲正在花厅,柳公子请随我来吧。” 既然是借着拜年之名,柳询自是要去看望谢天明这山长一番的,他道了声有劳,便跟在谢云芮的身后。 谢云芮一边带路,一边不时回头偷看一眼柳询,又飞快的转过头去,心下欢喜的同时也暗自盘算着,谢天明虽然在生气,可当着外人的面他是绝对不会冲自己发火的,如此一来她先斩后奏的将柳询带进来,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 柳询亦步亦趋的跟在谢云芮身后,看着她明明掩饰着偷看又欲盖弥彰的神情,他的脸色有些许的不自在,总觉得这个二娘子看他像看一件心仪的物品,待价而沽似的。 总算到了花厅,谢天明正因为谢云芮的溜走而生气着,这会儿看到她,忍不住大发雷霆道:“让你跪着闭门思过,你上哪儿去了?如今你们一个个的,都愈发厉害了,我这当爹的够管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谢云芮皱了皱眉,忙迎上去拉着谢天明的衣摆撒娇道:“爹,有外人在呢,好歹您也给女儿一个面子,不要在外人面前如此数落女儿好吧。” 外人?谢天明这才看到谢云芮身后的柳询,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他复而看了一眼谢云芮,面色不渝的哼一声,这才看向柳询。 柳询见这气氛奇怪,心下正讶异着,猛然见谢天明看向自己,他忙拱手道:“山长,学生是红鸾院的柳询,今日特意来向山长拜个早年。” 谢天明上下看了他一眼,岂会不知这个柳询平日在书院与谢云钰交好,他此番上门,想必绝不是为了拜年这么简单吧? 他端坐到主位上,不热情,反而还有些冷淡道:“坐吧。来者是客,来人,看茶。” 柳询道了谢,便坐到一旁的客位上。 谢云芮又贪恋的朝柳询看了一眼,这才娇羞的退至内室喊柳夫人去了。 谢天明好似有些不待见自己?柳询不知他这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有些拘谨的坐在位置上,他还未说话,谢天明便先开口了。 谢天明道:“柳学子,你能找到谢家来,想必也清楚我与敏秋的关系,想必她是信任你的,说吧,今日你来拜访,究竟有何目的?我可不觉得你真的是单纯的拜年。” 他还真够直白的,柳询倒忘了谢天明可是当朝大儒呢,要敷衍他可不容易,他呵呵笑了一下,目的被戳穿了,也不遮掩,大方道:“这个,在下确实是有事找夫子,听闻她回谢家了,故而特意前来拜访,不知山长是否方便,让我见见她?” 果真是来找谢云钰的,谢天明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方才谢云钰正言辞凿凿的说要与自己断绝关系来着,现在又让旁人上这儿来找自己,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吧? 谢天明冷哼一声,道:“没什么方不方便的,敏秋不在,柳学子请回吧。” 这话什么意思,谢云钰不在谢家?柳询有些愣神,还以为是因着前些时日他与谢云钰的那些流言,让谢天明不喜了,故意刁难他不让他见谢云钰呢。 他忙起身拱手道:“山长,我与夫子之间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若是因为那些流言,山长大可不必介意,柳询在此向您保证,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谢天明倒没想这么多,听得柳询这么说,当即疑惑的看向他,道:“你想说什么?” 柳询没反应过来谢天明与他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急忙道:“山长,我与夫子是清白的,请您不要胡乱相信外头的流言,在下今日过来,是想与夫子解释一些误会,并无其他目的,还请山长准许。” 哦,原来是以为自己不让他见敏秋呢,谢天明这才反应过来,他起身,负手而立道:“敏秋不在府里,在你来之前她与我这,这二姑娘吵了一架,已经离开了。” 啊?原来谢天明所言谢云钰不在府上是真不在,并非不让他见啊,柳询也明白过来了,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夫子不在,那,那在下便告辞了。” 谢天明挥了挥手道:“好,你自便吧。” 柳询起身,刚想离开,就见谢云芮去而复返,还搀扶着一个徐娘半老,穿红戴绿的妇人朝他走来,一进花厅她便高兴道:“娘,这位便是柳公子,您觉得怎么样,长得可俊俏了吧?” 这样说话,确实很失礼了,柳询听了面色一窘,就连谢天明也是皱了皱眉沉声道:“芮儿,不得无礼。” 谢云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辞似有不妥,她连忙正了身形娇羞道:“让,让公子见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询摇了摇头道:“无妨,在下便告辞了。” 谢云芮一听说他要走,一下急了,抓住他的衣襟着急道:“怎么刚来就要走?不多坐会儿吗?” 柳询面色一沉,他不喜旁人随便近身,更不喜不相干的人做出抓衣摆这种亲昵的事,这个谢二娘子咋咋呼呼的性子,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柳夫人也察觉到了柳询好似不高兴的神色,连忙将谢云芮的手拉过来,尴尬笑道:“公子别介意,芮儿她是喜欢谁,才会与谁亲昵呢,公子府上何处?有几口人,是做什么生计的?” 这一上来就像盘问似的,这位夫人也不知出身何处,穿的花枝招展不得体不说,倒像个市井肤浅的妇人似的,哪有当家夫人的样貌,谢家百年渊源的格局大相庭径,真不知谢天明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柳询转头看向柳夫人,皱了皱眉,蓦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被勖王买通,借以陷害穆家的那位柳如烟吗? 为了自己上位,不惜鼓动情夫休妻,便设计前夫的妻子满门没落,这样的女人会是善茬?而且听闻她出身勾栏,难怪都过了青春了还在涂脂抹粉,穿红戴绿,实在上不得台面。柳询眯了眯眼,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离这两母女一丈远。 谢天明也觉得她们这行为十分失礼,出声呵斥道:“胡闹,柳公子是客,岂能这样盘问人家,你问人家府上何处作甚?咱们谢家的家教可不是这样的。” 第269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柳夫人娇笑着捂嘴道:“奴家也是关心关心嘛,像柳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想必门第不低吧?” 这就是间接的再问他家是什么情况了?柳询看着粗俗不堪的柳如烟,垂眸嗤笑了声,果然是狗眼看人低,想来若自己门庭不高,她就没这么好脸色了吧。 只是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当年自己做的龌蹉事,若让她知道,自己是勖王府的人,又会是什么表情? 柳询到底没有把这一想法付诸行动,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身份的时候,他拱手道:“夫人说笑了,在下来自京城,家中不过做些小买卖罢了,不足挂齿。” 柳如烟不依不挠道:“什么买卖啊,皇商,还是?” 柳询面露尴尬,道:“这,恕在下不便透露。” 柳询这么说,柳如烟的神色一下就垮了下来,谢天明闭着眼都能猜出柳夫人什么心思,不过是因为柳询的遮掩,她看不上一个做买卖的罢了。 不知为何,自从早晨柳如烟肆无忌惮的辱骂了一番谢云钰,他就对柳如烟再也了之前的宠溺,这会儿见她言辞低俗,又世故小气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真的是眼瞎了,怎么会拿无知当情调呢? 难道从前种种,皆是自己一叶障目之过? 想到这儿,谢天明便忍不住一个哆嗦,他不敢想象,若一切都是自己目不识人,那么他曾给谢云钰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柳如烟不知谢天明所想,见柳询竟然这么说,只觉受到了一阵轻视,看柳询的穿着品相,也不像普通人啊。 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她心一横,也顾不得旁人在场了,使出百试不爽的招式,柔弱无骨的靠在谢天明的身上,一双手似有若无的拂过谢天明的手背道:“老爷,眼见着芮儿也不小了,您可得为她打算打算啊。” 这幅姿态,就像是勾栏里揽客的伶人歌妓,谢天明立马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他立马弹跳起来,有些嫌恶的拍了拍手。 真奇怪,自己从前怎么就吃这一套呢,不觉得像个嫖客似的低俗吗?对了,柳夫人就是从那儿出来的,看样子这么多年一点儿也没变啊,只不过服侍的人变成自己一个罢了,想到这,谢天明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了。 柳夫人没想到一向有用的手段今儿竟会引起谢天明这么大反应,她错愕的看着谢天明,满脸受伤的模样道:“老爷,您怎么了?您这是不喜欢奴家了吗?” 谢天明烦躁道:“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 谁知他这么一说,柳夫人更来劲了,她捏着帕子哭道:“我就知道,早晨我对钰儿有些不好惹老爷生气了,但那也是因为芮儿受了伤我着急得一时失了分寸,没想到老爷还在怪我,呜呜~得不到老爷的宠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得了。” 还有外人在场呢,柳夫人就这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她捏着帕子竟然说哭就哭了,谢天明从没感觉自己会像这一刻这般,为柳如烟感到丢脸,他再也忍不住的吼道:“够了!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滚回去,别给我在这丢人现眼!” 谢天明何曾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柳如烟满脸震惊得,连哭都忘了,愣愣的站在那儿看着谢天明,就连谢云芮也被谢天明给吓着了,她可是从来没见过谢天明朝柳如烟发过这么大的火。 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这么不对劲? 察觉到一旁的柳询还在看着呢,谢天明强压着火气 ,甩手转脸对柳询道:“让柳学子见笑了,老夫这一团糟的家事,唉,还望你莫要往心里去,好了你不是有事忙吗?那就别耽搁了。” 这是在委婉的让自己离开了?柳询会意,连忙拱手道:“无妨,谁家还没一本难念的经呢,在下理解的,也不会乱传话,请山长放心,那在下便先告退了。” 谢天明挥了挥手道了声多谢。 柳询转身将走之际,谢天明眼角瞥见谢云芮好似十分不甘心的还想要贴到柳询身上,他忍不住呵斥道:“谢云芮,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难道还想一直被关禁闭不成?被这么一要挟,谢云芮的脚步只能顿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柳询就这么走了,等到再看不见他的背影,她不由得放声大哭道:“爹,你为何拦着我,我就喜欢柳公子,不行吗?” 谁知一向宠爱她的谢天明,听了谢云芮这没羞没臊的话立刻呵斥道:“不行!” “为什么啊?”谢云芮不解,哭得更大声了。 为什么?旁人不知,他可是在柳询入学第一日就收到太后给的消息了,那可是太后的亲孙儿,当朝亲王勖王的嫡子,这样的皇亲国戚,是她谢云芮一个冒冒失失只会耍脾气的刁蛮女子可以肖想的吗? 自己可以不畏强权,但是那样的豪门大家,绝不是他们这种空有名声的人可也攀附的。 可是这些话他又不能明说,只得憋着冷哼道:“总之,谁都可以,这个柳公子绝对不行!” 谢天明这么一说,柳夫人立刻不满了,他安插在谢天明身边的小厮也曾禀报过谢云钰与这位柳公子的传言,瞧这柳询器宇不凡,一身贵气的模样,哪怕他说自己家不过是做小买卖的也没人信呐,这会儿见谢天明如此反对,难不成是想将这么好的夫婿留给谢云钰这个不孝女? 她指着谢天明怒道:“好啊,老爷,你不让芮儿接近柳公子,不就是因为他与钰儿交好吗?我看你早就相中他做女婿了吧,却不是芮儿的女婿,是钰儿的!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芮儿也是你女儿啊。” 谢天明难以置信,一向以善解人意为名的柳如烟怎么会思想狭隘到这种地步,他是那样的人吗? 他烦躁的吼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被他这么一吼,母女两惊呆了,立刻哭作一团,泪声俱下的控诉谢天明变了,变得只想着谢云钰,如果不爱他们母女,那便打发他们离开谢家好了,反正谢家容不下她们云云,弄得谢天明一个头两个大,心中愈发烦躁了。 谢家乱作一团,外头却难得的清净。 从谢家出来,饶是果子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公子,那二娘子太吓人了,看着像要吃人似的,吓死我了。” “吃人”这词,惹得柳询噗嗤一笑,他拿折扇敲了敲果子的头,道:“嘘,这话可不能乱讲,好歹是夫子的妹妹,咱们在外败坏她的名声可不好。” 果子摸了摸被柳询敲到的地方道:“我知道了,不过还真看不出,谢夫子那样清丽脱俗的一个人,竟然有这种家人,难怪她会负气出走了,要是我,我也待不下去。按公子的话说,这根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柳询道:“哟,果子进步了,还会用成语了。” 果子道:“公子就莫要打趣我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吧,谢夫子不在谢家,能去哪里?” 柳询叹了口气,道:“回书院等着吧,左右她也没地方去了,晚些时候肯定会回书院的。” 果子点头,二人回到书院。可他们却想错了,左等右等,这一个下午都过去了,谢云钰还没回来。 也是谢云钰今日运气好,一出门到牙行便被牙行的掌柜领着,按她的要求寻了一处不错的院子,而且价格也算公道,谢云钰看过院子后当即拍板交了定金,所以一下午都在院子里规划着要休整的地方呢。 院子坐落在云州城西,倒是有些僻静,不过里头的东西一应俱全,牙行的掌柜说这院子原主也是个读书人,只不过前些时日被家人接上京城准备科考去了,去得匆忙所以东西都没带,一并给卖了,谢云钰若是看得上,他便低价转给她。 想来原主也是个懂情调,懂生活的人,选的物件谢云钰也颇为满意,只要稍加打扫一番,铺上两床新被,就可以住人了。这简直是上天送给她的好运,什么都不操心,就有新院子住了。 所以,等到红棉从静云庵回来,看到这院子也十分满意,二人一合计,当即就拍板日后就住这儿了,等谢云钰将谢家的那半个院子卖了,就将此处买下来。 终于有个像样的家了,两人兴奋不已。当晚便收拾了一番,买了两床新被,就在这儿睡了。 可怜的柳询等了一夜也未等到谢云钰回来,他担心不已,还以为谢云钰是因为生他的气故意躲着不见他,正巧当夜又出了一桩命案,吓得他急忙赶到案发的地方,直到天亮了确定了那不是谢云钰,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一回来,果子就急匆匆又略带兴奋道:“公子,谢夫子回来了。” 听到谢云钰回来,柳询一下振奋起来,一晚上的疲惫一扫而光,他忙朝谢云钰的院子奔去,直到靠近了,又忍不住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问果子道:“果子,我看起来是不是精神不大好?” 果子一愣,道:“为何这么说啊,公子好着呢,这世上就公子最俊了。” 实在不该问果子这样的问题,柳询懊恼的抹了把脸,就在外喊道:“夫子,夫子你可在?是我,我来向你道歉了。” 第270章 欲盖弥彰 里头的红棉听到了动静,问谢云钰道:“是柳公子呢,娘子要让他进来吗?” 谢云钰整理东西的手在听到是柳询的时候顿了顿,下意识的摸像自己的脸,想了想,道:“不必了,你出去,替我告诉你,我不怪他,不过是件小事罢了,让他也别往心里去。” 红棉笑道:“娘子是怕脸上的疤还没好被柳公子看到吗?你放心,柳公子若敢嫌弃你,我帮你教训他。” 谢云钰戳了戳红棉的额头,道:“尽贫嘴,好了,就这么说吧。” 红棉应了声,就去了,虽然之前因为墨初郁的事,红棉的心里对柳询颇有意见,不过看谢云钰还是十分在意他的模样,她只得将这种意见掩藏了,暗中观察柳询是不是值得依靠。 若柳询与那墨初郁真有什么,她可不会放任不管,在她看来,娘子只得拥有世上最好的夫婿,这个人,哪怕一点瑕疵也不行。 不过现在她还未发现什么,那一日的事,事后想来也有些巧合,为何那门房就知道里头的是郡王,还特意告知他那是墨姑娘的贵客,一个门房知道这些不觉得有些可疑吗? 红棉到外头的时候,就见柳询带着果子巴巴的等着,那模样像是受委屈的小媳妇等着久归的丈夫,想到这个比喻她不由得噗嗤一笑,行了礼道:“柳公子,娘子说她原谅你了,请你回去吧。” 这么快就原谅了?柳询听得这话不由得一阵欣喜,只觉一夜的疲劳都不见了,可还没等他笑出来,却疑惑道:“既然原谅我了,那她为何不出来见我?” 这,红棉也不好说,总不能说她脸上有伤不方便出来吧,那柳询还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红棉支支吾吾说不清,柳询急了,干脆绕过她自己往谢云钰的卧房走去。红棉想拦着来不及了,不过她看着是在拦人,嘴角却微微勾起,好似故意让柳询这么做似的。 谢云钰在里头听着动静,暗自懊恼了声这个红棉真是靠不住,一个借口都不会找,她立刻将斗笠戴了起来,端坐在桌边,好似独自一人在想什么的模样。 大白天的,戴着斗笠?还在室内?柳询见谢云钰这样,呆了呆,若非谢云钰还穿着他熟悉的衣裳,他都要怀疑这不是一个人了。 谢云钰恍若才听到动静一般,转过头来,隔着斗笠的纱幔她声音清润道:“怎么了?” 还好,是谢云钰的声音不错,柳询这才放下心来,道:“昨日对夫子多有冒犯,胡言乱语惹得夫子不高兴了,少卿特意来向夫子道个歉,万望夫子原谅少卿的无心之失。” 谢云钰看着柳询一本正经的做个长揖,心中对他口不择言的事已经放下芥蒂了,她道:“无妨,不过是小事罢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也是急了才会乱说,咱么都忘了这事吧。” 见她并无责怪之意,柳询才敢真正放下心来,他疑惑道:“那就好,只是夫子在自己的院子里还要戴着斗笠作甚?” 谢云钰轻咳了声,卡了卡嗓子道:“这个,昨日偶感风寒,大夫说让我别吹风,我这不就戴着斗笠么,你别管了。总之不是多大事。” 她越欲盖弥彰的找借口,让柳询愈发怀疑,他狐疑道:“是这样吗?让我瞧瞧。” 谢云钰忙别过脸去,打开了他欲上前的手,见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又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好看的,对了,我与红棉昨日在外找了个院子,有时间带你去看看吧,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快回去吧。” 柳询满脑子的问号,见谢云钰坐立难安都要推搡自己出去了,他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谢云钰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得黯然道:“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让惠安姑姑来看你。” 谁知谢云钰立马道:“不用!”说罢又好似觉得这么说不妥,连忙解释道:“那个,我方才说了,我不是买了个新院子吗,这来日要准备搬家事宜,又要打扫院子,想来很忙的,惠安是公主之尊,怎好劳烦她。” 见她如此排斥自己,难道嘴上说的不在意是假的吗?柳询眸中闪过一抹受伤,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先走了。” 谢云钰连忙点头,弧度太大,差点让头上的斗笠都掉了,她忙扶着斗笠,满是尴尬。 见柳询总算走了,谢云钰缓缓呼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差点就露馅了,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样子,红棉,咱们赶紧搬家,等伤养好了再说。马上就该开馆了,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好全,唉,愁啊。” 红棉应了声,面对谢云钰纠结的情绪,深表同情。 二人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连忙将东西收拾好了后,直接雇了一辆马车朝新买的院子去了,这样子像是赶时间逃命似的,谢云钰甚至连惠安都没来得及说一声,只让红棉带给她一封报平安的信。 当然,谢云钰这幅模样,她不说,柳询是一定不会放心的,他还没回寝舍,就转身吩咐了刘桥去查查谢云钰如此反常,究竟所为何事。 不消一会儿功夫,刘桥便回来了,冷着脸将谢云钰与谢云芮大打出手,然后与谢家断绝关系的事禀告了。对这事,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柳询听完亦是对谢云钰万分心疼,他不确定道:“你说,夫子的脸被二娘子抓伤了,可是真的?” 刘桥道:“千真万确,消息是从二娘子的贴身丫鬟那儿得来的,她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连她们打架都描述得绘声绘色,想来不会有错。” 柳询沉思片刻,他好像明白了谢云钰要戴着斗笠不看他们的原因了,想必是怕伤口被人看见吧,这个傻夫子啊,以为她们会笑话她吗?柳询哭笑不得。 在这件事上,就算他有心想为谢云钰出气,可那终究是谢云钰的妹妹,他也不好做什么。 柳询叹了口气,吩咐刘桥道:“去,将凤阳宫里最好的金疮药送给她,必须要保证她的脸完好如初才行,那么漂亮的脸蛋,若是留疤可就不美了。” 刘桥应了声是,又道:“可是,夫子若是不接受怎么办,咱么这么做,好像就是在揭短啊。” 柳询想了想,也是,他道:“好吧,告诉她大不了在她伤好之前我们不去看她便是了,这样也省得她有躲躲闪闪。眼见着年过完可就开馆了,让夫子安心将伤给养好,毕竟开馆后就是春试了,她必须要带着学子考试的。” 刘桥应声去办了。 柳询看着窗外的天空,一想到又要几日不能见到谢云钰了,少不得叹了口气。 那厢谢云钰还没从接到凤阳宫独门金疮药的震惊中回过神,就听得红棉说夫人来了,娘亲从静云庵下来了?谢云钰一阵惊喜,放下金疮药,连忙迎了出来。 穆静云虽然听红棉说了一下事情的大致始末,可见到谢云钰了还是忍不住的心疼,看着戴着斗笠出来迎接自己的女儿,面色平静眼中早已泪水涟漪,她哽咽着道:“昨日你让红棉找我要地契,娘有些不放心,特意下山来看看你。” 谢云钰便知自己有什么小心思还是瞒不过娘亲,她扯了扯嘴角,再也不想故作坚强了,将斗笠一扔扑进了穆静云的怀里,道了声娘,便放声大哭。 每个人不管年纪多大,只有在母亲的面前,才能像个孩子。穆静云什么也没问的拍着谢云钰的肩安抚她,等到谢云钰哭够了,她才抽抽搭搭的将事情始末说清楚。 说罢,谢云钰道:“娘,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现在这么一闹,我与爹之间再无半点情分了。” 穆静云摇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娘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委屈自己过不开心的生活,从前你总觉得你爹会变,还贪恋那一丝温暖,可他们带给你的是什么呢?这样一来也好,你总算脱离谢家了,日后再也不要为这些糟心事烦心,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谢云道:“我也这么觉得,这次离开了谢家,我才发现不做谢家人,简直是一种解脱啊。” 穆静云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看着坚强的女儿,目光流连在她满脸的伤疤上,眼中尽是心疼,叹了口气,她道:“这都怪母亲,不在你身边,才没能保护好你,敏秋,是娘对不起你。” 谢云钰忙制止了她将要说的话,连忙道:“胡说,一切都是敏秋的选择,不怪任何人。”说罢,似为了安抚穆静云,她放开了她的怀抱高兴道:“娘,您看,您虽然不在我身边,却将我教养成了知书达理的女子,再看看谢云芮,就算待在父母身边有他们的宠爱又如何,还不是目无尊长搅蛮任性,所以我一点儿也没觉得失去什么。” 穆静云便知谢云钰这是在安慰自己,她笑了笑,道:“好好,我的女儿最厉害了,我好像听你说过,若是你这次春试,女学子的成绩能比王家那小子所教的男学子好,皇上会封你为女傅,那你可就是天下第一女傅了。” 说到这个,谢云钰也高兴起来,信心满满道:“我不会给您丢脸的,穆家的渊博学识不能丢,就算现在外祖家没落了,但我也要把他撑起来!” 第271章 四人行 穆静云连连点头,很安慰的模样,想到穆家,她试探性的问道:“娘听闻你与一位叫柳询的公子走得很近,可是真的?” 谢云钰不知穆静云为何这么问,不想瞒着娘亲,点了点头。 穆静云又道:“之前你之所以拒绝了王家那小子,也是因为他?” 这就是要承认自己喜欢柳询的事实了,谢云钰微微脸红,却还是缓缓点头。 穆静云见她承认了,并没有意外,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女儿长大了,也知道情爱的滋味了,只是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许多事需要考证后才能下定论。” 谢云钰连忙道:“我知道,我与一同经历了许多事情,甚至在生死边缘,可能这就是一种同生共死之感吧,对于子致,我只有朋友的信任和敬重之谊,可少卿,却是我想相伴一生的放不下之人,只是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的很多事情,并非一两句话能说得清,家世地位,师徒之谊,中间还隔着个墨初郁,这一切都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谢云钰未尽的话,穆静云也能理解,她拍了拍谢云钰的手,道:“只要相爱,一切都不是问题,最怕只有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当年你娘就是因为轻信了你爹的那张巧嘴,最后才落得个出家躲清静的归宿,我的女儿是世上最聪慧的姑娘,娘相信你的选择,不会有错。” “娘。”谢云钰叫了声,不觉有些心疼,爹娘之间的恩怨瓜葛她也有所耳闻,却无法参与其中,虽说子不言父之过,但对于最终娶了柳如烟的谢天明,她心里没有怨恨是假的,穆静云这些年过得太清苦了,都是拜谢天明所赐,而自己还不能随时陪着她,实在不孝。 谢云钰的神色一下沉重起来,穆静云摸了摸她的脸颊心疼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看你,明知道自己不是打架的料,偏要与谢云芮动手,何必呢,弄得这满脸的伤。” 谢云钰躲到了穆静云的怀中,娇嗔道:“这伤过几日就好了,娘你难得下山一次,不如在此陪陪女儿吧,眼下咱们有了自己的院子,再也不用受旁人打扰了。” 穆静云点头,道:“好,娘陪着你。” 看着满脸满足的女儿,穆静云的目光中却闪过一抹忧虑,她不是不相信谢云钰的眼光,只是是人都会变,她也无法保证那位柳公子不会像谢天明一样半路就被旁的人吸引,只希望女儿莫要重蹈覆辙,走自己的路罢了。 看来,是时候去见见那位柳公子了,也不知他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她只要一个真相罢了,为何却处处受阻,天意弄人呢? 翌日,大晴,有穆静云在,谢云钰享用了一餐美食,又安安心心慵懒的晒太阳,什么都不用管的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柳询果然说到做到,没有再来打扰谢云钰,谢云钰在新买的院子里陪穆静云悠闲的过了好几天,凤阳宫不愧做杀手买卖的,给的金疮药好用得很,涂上去一点儿也不疼外,还有一丝清凉的感觉,谢云钰脸上的伤疤没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这几日安心养伤,也不知外头如何了,听红棉说穆静云做主将谢家那大半个院子给卖了,柳如烟因此发了好一通脾气,直骂谢云钰心狠不孝的话,连带着谢天明的脸色也很不好,谢家的气氛空前压抑。 说这些的时候,红棉少不得幸灾乐祸的大笑,她道:“看柳夫人那嚣张的模样,我都可以想象有人将这院子买走的时候她什么神情了,还真以为自己能在谢家当家作主啊,那也是在夫人和娘子的时候,她是托了夫人的福气住了这么多年大院子,现在谢家几乎被分走一半,能不气死吗?” 谢云钰倒没什么表情,原以为小小的报复了一番这母女两,她能高兴些,却发现这无谓的报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快,说到底那些都是曾经的家人啊,卖了院子,只不过证明她与谢家彻底脱离关系罢了。 她轻叹道:“柳夫人那是思想狭隘,无话可说,只是苦了昕儿,柳夫人心情不好的话,一定会他说些难听的话,我却是不能再在他身边与他站在统一战线了。” 红棉看她并不十分高兴,忙收敛了笑容道:“娘子别操心这么多了,好歹小公子是谢家唯一的男子,又是柳夫人的亲儿子,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但愿吧。昕儿长大了,日后这谢家还是要交到他手上的,让他早些经历这些也好。”谢云钰叹了口气道。 红棉忙安抚道:“好了,咱们既然独自出来,这些事就不必理会了,否则只会徒增烦恼。娘子若真放不下小公子,过些时日在书院自然就能看见了。到时候再关怀他便是。” 谢云钰点头,说到书院,她道:“这十来日都过去了,凤鸣书院马上要开馆了吧?咱们出来也没跟惠安告个别,你看我这好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回书院去看看?” 红棉轻笑道:“娘子这几日天天念叨这事,我看啊,娘子的心早就飞到书院去了,好吧,既然要去,娘子先去跟夫人说一声,我去准备马车。” 谢云钰点头,就去厨房找穆静云,红棉则去找马车了,二人各自忙开,半柱香之后便已经一切准备妥当。 新院子在云州城西郊,原主提名翠竹苑,谢云钰也没改。这儿四周都是青翠欲滴的竹子,虽然地方僻静些,但胜在清幽,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外头的官道,为了来往方便,早两天他们已经买了辆马车,这会儿出行直接套上就好了。 地方有点远,难免消息滞涩些,谢云钰回到书院的时候,才知道王逊之已经到了,而且是昨日到的,这会儿也正站在书院门口说要来看自己来着,若非惠安在一旁说话,谢云钰刚好到,那么她二人又要错过了。 惠安匆匆赶出来,本想央求王逊之带上她一块去看谢云钰的,就见旁边停了一辆马车,谢云钰从马车里钻出来,她顿时一阵惊喜道:“王夫子,王夫子不用去了,夫子来了。” 王逊之听得动静,忙从车里头探出头来,见到谢云钰顿时一阵惊喜,掀了帘子跳下车来。 谢云钰也没想到一回来就见到了惠安,而且听她的话连王逊之也回来了?直到见两人朝她靠近了,她笑盈盈道:“惠安,子致,你们来了。” 惠安公主今日一身粉色长裙,头发上别着流苏发髻,整个人看着青春可爱,见到谢云钰她立刻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娇嗔道:“夫子哪儿去了,这么多天了,也没回来看看惠安。” 谢云钰有些抱歉道:“对不住,因为一些私事离开了几日,公主一切都还好吧?” 好自然是极好,这次回来,王逊之对她的态度好像都和善了许多呢,惠安有很对话想对谢云钰说,不过看着好像不是时候,她还没将心中的话讲完,就见王逊之见到谢云钰,很自然的笑道:“敏秋,欢迎你回来。” 谢云钰笑了笑,道:“子致,也欢迎你回来,春试到了,你可会害怕?” 王逊之道:“怕?我王子致从没见过这个字,倒是敏秋你,那些女学子如此让人费心,又没参加过考试,你该怕了。” 谢云钰摊了摊手,道:“那可不见得,我还是很看好她们的,你们青山院那些男子一向自负,我看这次他们要被打击惨了。” 王逊之大笑,道:“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看这凤鸣书院的第一头魁,究竟鹿死谁手。” 两人哈哈大笑,有着旁人掺和不进的默契。惠安在一旁见了,心底莫名的泛酸,只能强颜欢笑的看他们二人继续逗趣。 三人聊了一会儿,,柳询缓缓走来,见到谢云钰目光闪了闪,开口道:“不过几日不见而已,有什么话不能到书院里头说吗?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旁人会以为你两在吵架呢。” 王逊之浑然不在意的摇了摇折扇,道:“我与敏秋皆是不拘小节的人,管他旁人看法作甚?方才我们在讨论春试的事,敏秋说这个女傅她当定了,我倒觉得有些玄乎。” 柳询笑道:“那你可错了,有我在,夫子一定是实至名归的女傅。” 听了这话,王逊之的脸色僵了僵,有些不忿道:“哼,你这是放水作弊,让你去考试,那我青山院岂不是毫无希望?” 柳询道:“所以啊,子致有这自知之明便好。” 王逊之微恼,拿折扇敲了一把柳询道:“我就不信了,我青山院找不出一个能战胜你的人,你们也莫要骄傲,这头魁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惠安立马接口道:“那还用说,一定是我们夫子最厉害了。” 惠安说完,见众人惊奇的看着她,她不是一向对王逊之有着盲目的崇拜么,这么这时候倒了阵营支持起谢云钰来了?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惠安缩了缩脖子道:“那个,王夫子已经是太子少傅之尊了,就不能让夫子也做个女傅吗?” 这话惹得三人畅快一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四人回到书院里头,王逊之忍不住道:“敏秋,听闻你彻底搬出谢家,还把自己在谢家住的院子给卖了?” 第272章 偷香窃玉 消息已经传的这么远,连王逊之都知道了?谢云钰淡淡扯了扯嘴角,道:“恩,我现在自己买了一处院子,就在西郊那边,倒也自在。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敏秋……”王逊之有些担忧,谢云钰一向重情,这么多年了,哪怕谢天明那么对她,她都不舍得与他们闹掰,没想到不过几日,她与谢家竟走到这种地步。 谢云钰道:“不用担心,离开了谢家,我反而畅快了许多,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我早该这么做了,只不过这次的事直接变成了引爆点,虽然这个变故有些突然,但也是必然,既然如此,我也不纠结了,往前看,以后会更好不是吗?” 谢云钰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王逊之笑笑,见她的神色轻松不似作假,好像真的放下谢家了,便也不再纠结此事,自然的转了话头。 难得几个人都在,王逊之提议趁着还未开馆授课,大家一起去清凉湖玩一遭,也能放松一番。 上次去清凉湖,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谢云钰因为菱悦的事弄得怀疑了自己的信念,一度萎靡不振,还是南宫皓月开导的她,现在再去恍若有如隔世。 这一路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两个男子都在不经意间争相对谢云钰献殷勤,惠安公主跟在身后偶尔刷一下存在感,谢云钰时不时不自在一番,便也过去了。 直到天色渐晚,他们坐马车回程的路上,王逊之才发现谢云钰脸上还有些淡淡的痕迹,他并不知道谢云钰与谢云芮打架了的事,这会儿看到疑似抓痕的模样,心下怀疑,为了看得清楚些,不免凑近了谢云钰,仔细查看。 突然逼近的逼近的龙涎香,让谢云钰有些不自在,抬眸便见王逊之认真盯着自己看的神情,谢云钰微微脸红。 伤痕已经淡化了,如果不仔细看都找不到了,马车里的光忽明忽暗更增添了难度,王逊之只得离她越来越近,近到都快他的唇都快碰上她的脸了。 谢云钰不自在的颤声道:“子致,你,你干嘛?” 王逊之见确实是抓痕,心下疑惑间目不转睛道:“嘘,别说话,我看看。” 谢云钰闭了嘴,两人的呼吸交织到了一起,就快要真的亲上了,她不经意的睁眼,都能看到王逊之脸上细白的绒毛,飞扬入鬓的眉和专注清亮的眼,饶是他们二人并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离得这么近,谢云钰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惠安和柳询还在一旁看着呢,四个人坐在马车中本就够拥挤的了,这会儿瞧见他们日此暧昧的模样,旁边的两人骤然变了脸色。 不是说好了公平竞争的吗?竟然在他们面前演这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码,王逊之这么做,不觉得有走捷径的小人之嫌? 眼见着二人都亲上了,柳询再也忍不住心底里燃烧的熊熊的嫉妒之火,他皱眉冷声道:“够了,还有旁人看着呢,你们这样,未免有失体统。” 这话一出,二人如梦方醒,谢云钰飞快的别过了脸,只觉一阵难堪,不敢再去看他们,王逊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似有些失礼了,可柳询摆这么个臭脸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不安之后,王逊之笑了笑,道:“好在恢复得不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敏秋你这脸是被谁抓了吗?怎么会留下抓痕?” 惠安方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心都快揪在一起了,这会儿听得王逊之的话,一下惊诧的张大了嘴看着谢云钰,见她脸上确实有些发白的痕迹,顿时心下一松,呼了口气。 原来王逊之只不过是在查看她脸上的伤而已,还好,他不是有意在他们面前秀恩爱,只要没有做出越距的动作,她都还能接受。 谢云钰不自在的眼光随处乱飘,绞着手道:“呃,没什么,前些时日被一只猫抓伤了,养了这么久,好在恢复得不错,我以为能瞒过你们呢。” “是这样吗?”王逊之怀疑,却也不戳破,没想到谢云钰都开始有瞒着他的时候了,他低头,心下有些酸涩,神色淡淡道:“那你得注意了,就算伤口快好了,也不可掉以轻心,伤在脸上,一个不小心容貌有损就太得不偿失了。” 谢云钰道:“我知道的。” 马车中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四个人各怀心思的各坐一边,直到回了书院,下了车。 眼见着天色渐晚,也差不多到饭点了,王逊之道:“要不,咱们去云来客栈用膳吧,好久没聚一聚了。” “不用了!”柳询和谢云钰异口同声道,说罢又下意识的看向对方,然后快速的别过脸去。 谢云钰连忙解释道:“那个,我娘亲在呢,她一定做好饭菜等我回去了,娘亲难得下山来,我想多陪陪她。” 王逊之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这样啊,那好吧,敏秋你早点回吧,少卿你呢?” 柳询轻咳了声,道:“我,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一下。今日恐有不便,咱们改日再约吧。” 王逊之点头。都懒得问站在一旁满含期待的惠安了,直接挥了挥手想先行离开。 惠安连忙追着他的脚步道:“王夫子,我,我有空的,你想要做什么,我随时都有空陪着你。” 王逊之却连脸都没有转过来,只留个背影给她,道:“今日突然没胃口了,下次再约好了,公主请便。” 惠安气恼的跺了跺脚,看向两人,面色不渝的“哼!”了声,转身走了。 留下柳询和谢云钰面面相觑。 二人互看了一眼,谢云钰道:“我先走了,少卿你也自便吧。” 柳询点头,看着谢云钰在红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目光中掠过一抹深沉。 马车缓缓的向前驶去,逐渐离开了柳询的视线,莫约走了半刻钟,前面就是云州城内与西郊的交界处,这儿地处僻静,人烟也少,不过临近云州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 可是她们刚到,就突然窜出一伙蒙面人来,红棉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蒙面人什么也不说,直接冲向了马车,将里头还未反应过来的谢云钰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拎,就这么飞檐走壁的施展轻功走了! 谢云钰被人劫走了!红棉吓得尖叫一声,刚想去救谢云钰,却发现四面八方的蒙面人都看着她,看样子好像她敢乱动就要动手了似的。 她想喊救命,却被其中一个黑衣人发现了她的意图,冷不防一个东西从黑衣人的手中飞出,径直飞到了她张大的嘴巴里,将她的嘴给堵了。 那黑衣人走过来,粗着嗓音操着一口西北方言道:“我家主子有几句话要与你们娘子说,乖乖站在这儿等你们娘子,我们不会动你,一会儿你娘子就回来了,可明白了?” 这么强大的轻功,就自己那三脚猫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啊,更何况他们还这么多人,红棉看向他明晃晃的大刀,面对这言辞凌厉的威胁,只得用力的咽着口水点了点头。 好在他们只是看着自己,并未有其他动作,看来他们真的并没有恶意,红棉神经紧绷了一会儿,便也放下心来。暗中祈祷娘子啊,你机灵点千万别有事啊。 却说谢云钰一脸懵逼的就这么被黑衣人拎着走,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置身在一处林子里了,谢云钰记得这儿就是自己家附近的竹林,她被吓坏了,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带自己来这里作甚?难道是为了抓她威胁母亲吗?是母亲从前得罪的人吗? 她刚想喊出声,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点了哑穴,她一阵心慌,只得又捶又打的朝黑衣人身上招呼。 这小力道在黑衣人身上不过是像挠痒痒似的,根本撼动不得他分毫,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见他突然目光凌厉的看向自己,谢云钰吓得一个哆嗦,顿时不敢再动了。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便将她放下了,这让谢云钰更加害怕,难道这个人想就地将自己给杀了,然后抛尸荒野? 她见那双眼睛似有些熟悉,正飞快的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究竟是谁,在想什么该用什么样的应对之策的时候,就见黑衣人突然自己摘下了面罩。 柳询!竟然是柳询!谢云钰满脸惊愕的看着她,怎么也想不通会是他,明明方才才分别,他为何要扮成黑衣人来吓唬自己还掳走自己,他究竟想干什么? 等等,他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公子吗?什么时候变得武功这么高了? 柳询露出真面目了,深深的看着谢云钰,不理会她的错愕和探究,突然捧起她的脸,对着她的红唇就亲了上去。 谢云钰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吻比从前更加霸道,带着直捣黄龙的气势,在她的口中攻城略地,仿佛要将她的一切美好都吞入腹中,这番偷香窃玉的刺激,让柳询对谢云钰的味道愈发沉迷,就这么霸道又用力的吻着她,好似要将她狠狠刻上自己的烙印。 不知不觉间,谢云钰已经被他吻得浑身瘫软,沉迷其中丢了方向,直到她的眼神开始迷离,柳询才放开了她。 “青岑,记住这种感觉,你是我的!我不许你看其他男子,不许你对其他人动心,否则我就这样狠,狠,的,吻你,知道吗?” 第273章 误会解除 “狠狠的”三个字,从柳询的口中一字一句的蹦出,谢云钰被这威胁弄得哭笑不得,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想到方才两人的吻,一阵娇羞道:“为,为何如此突然?” 柳询看着她一张一翕的唇,只觉口干舌燥,又忍不住想要亲尝她的美好了,便也付诸行动的俯身又凑上她的唇,一番温存。 只不过这次,谢云钰没有反抗,他的吻也带着温柔的气息,就好似春日的花开,夏日的清风,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迎面而来,令人舒爽,舍不得放开。 直到谢云钰化作一汪春水,柳询才放开了她,他的一只手还停留在她的腰间,就这么搂着她,那手心传出的温度灼热得像是能烫伤谢云钰的心。 待气息平静,谢云钰突然有些惶然无措,她和柳询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还没有准备好让他住进她的世界,他们还没有扫平一切的障碍。 柳询本想将她拥入怀中,静静抱她一会儿,谁知谢云钰十分不解风情的来一句:“你,你是不是也这样吻过墨姑娘?” 墨初郁?跟她有什么关系? 柳询疑惑之际,谢云钰见他不回答,以为他犹疑了,突然一把推开了他,面色也沉了下来,再无之前的半分羞涩,冷声道:“我这问的似乎有些可笑了,这事你的事,其实你也可以不说的,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柳询见她莫名其妙生气,瞧这模样倒像是吃醋,他轻笑一声,走到她的身后,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枕着她的肩,状态亲昵道:“我不知你为何突然要提到墨初郁,不过我与她并没有半分关系,青岑,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到现在还在怀疑吗?” “可是。”谢云钰转过身面对着他,小脸揪做一团道:“之前我明明见她衣衫不整的从你房里出来,还有除夕那日,你进了她的院子,红棉都看见了,你敢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吗?” 谢云钰说罢,又察觉到自己好像暴露了些什么,她连忙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我,我不是有意要去查你,是那位墨姑娘做得太明显了,这样的举动怎么会不引人遐想?你,你就当我没事干吃饱了撑着找不痛快吧。” 柳询愣了愣,突然失笑道:“所以,你就将我扣上什么自己感情都没处理好,就别来招惹你的帽子?那我可真是冤枉了。” 谢云钰噘嘴,难得的露出小女儿家撒欢的模样道:“这么说,你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柳询指天发誓道:“你不信?那我发誓好了,我柳询若是说谎,那就天……” 天打雷劈的话还没说出口,谢云钰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摇头道:“不许乱说,我信你就是了” 柳询抓着她的手笑了笑,道:“这些我都可以解释,除夕那日我去墨园,是为了接刘桥,他之前受伤了在墨姑娘那儿调养,刚好那日痊愈了,不信你去问刘桥,还有你所言的衣裳不整是什么时候?” 是这样吗?柳询的神色看着不似作假,谢云钰狐疑间,只得将那日的事说了,柳询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时候他毒发了,白间没办法只好叫了墨初郁来,想来是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之际,墨初郁故意这么做的吧。 按谢云钰这么说,看来自己日后得离这个女人远些了,她根本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柳询解释完,墨初郁倒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自己一直纠结的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这么说来,这个墨初郁心思也太沉了,随便几下就把自己骗得团团转,想不到她看着一副清高在上的模样,骨子里却是这种卑劣的小人。 柳询说完,将谢云钰重新拉回自己的怀抱,道:“这下你相信我了吧,我的心里只有你啊。” 谢云钰面色绯红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让柳询一阵高兴,他一下抱起了谢云钰就地转起圈来,谢云钰被他这么抱着,心中也满是雀跃,娇笑连连,一脸幸福。 玩累了,柳询才将她放下,执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无比认真庄重道:“青岑,今日看着子致差点吻上你,我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嫉妒得发狂,当即就想把你抢过来。所以以后,你别再让我承受这种嫉妒之火了好吗?” 谢云钰低头捂嘴,脸色绯红道:“所以,你就真设计了这么一出,将我给抢了?” 柳询毫不客气道:“那是,不然你岂不会被子致那个混小子捷足先登了?我决不允许你的心里还有别人,就算是不经意的,也不允许。” 这话霸道得,倒是跟凤阳王一模一样,想到凤阳王,谢云钰突然发现柳询好像变了,他再不是那个怯懦动不动就畏缩的模样,好像变得越来越像凤阳王一样,强势,霸道,腹黑起来。 若是有一天,柳询不再发病该多好啊,像现在这样,又有凤阳王的英武,又有柳询自己的聪慧,还拥有一身卓绝的武功,难道他的病好了? 谢云钰忙放开他,狐疑的看了他一圈,道:“少卿,你很久没发病了吧?” 柳询想了想,不知她为何突然扯到这件事,点点头道:“确实,就是墨初郁被你误会的那时候到现在,我都没再发病了,而且自从从大山村回来,我不止病发得少了,还感觉浑身的力量都回来了,不然你觉得,我何以有这么好的武功?” 听到这,谢云钰一阵惊喜道:“真的吗?看样子我的血对你有效,真的有效啊,改明儿咱们去给干爹看看,看你的病情是不是缓解了。” 谢云钰这么说,柳询想想也是,自己的病有的有望治愈?这个消息让他也振奋起来,一把抱住了谢云钰,高兴道:“青岑,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就这么冲出口中,谢云钰身子一震,只觉突然间百花齐放,满眼炫目。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柳询说完,自己也愣住了,他一向不善表达,只是欢喜的将谢云钰抱得更紧了,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勾唇轻笑。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抱了会儿,气氛静谧,岁月静好。 不知不觉间已经暮色西沉,寒风一过,惹得谢云钰不自觉的一个哆嗦,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自己被柳询“劫持”了,那红棉怎么办? 她立刻推开了柳询,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在这儿躲懒,红棉肯定害怕得不行了,都怪我,没有思虑周全,将红棉给忘了,她一定着急死了。” 柳询忙安抚道:“莫怕,我的那些手下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咱们现在就回去,你也该回家了。” 谢云钰点头,柳询将布巾戴上,露出一双眼睛,又变回了那个凶神恶煞的歹徒。 他将谢云钰拦腰抱起,在这树梢间左右跳跃,身形极快的消失在了原地,谢云钰本就恐高,这会儿更是吓得闭着眼连声尖叫,下意识的抱着柳询,二人朝红棉所在的地方跃去。 红棉被迫坐回马车里着急不已的等着,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她的心也愈发焦灼不安,这会儿听到动静,她立刻探出头来。 却见“歹徒”将谢云钰带回后,向那些黑衣人交代一声,这些人便向凭空消失了似的,全数隐匿了。 若非口中还塞着那个暗器,红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了,她赶忙爬下马车,朝谢云钰跑去,因为嘴巴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只能着急的呜呜直叫。 红棉怎么变成这样?谢云钰一急,向她奔去,直到走进了才发现红棉的口中赫然塞着一枚银针,正是这根银针阻止了她说话的能力。 这些人也真是的,对女子就不能温柔些吗?谢云钰小声抱怨了一番,垂眸将这暗器给取了,等到鄂下的银针拔出,红棉总算能说话了,一开口便着急道:“娘子你有没有事啊?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谢云钰摇摇头,心下对红棉十分抱歉,都怪自己,柳询也是为了自己才会这样为难红棉的,难为她了。 红棉将谢云钰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她果真无事了,这才放下心来,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还以为娘子被劫持了,没事就好,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开这么大玩笑,姑奶奶的命都被吓没了。” 听了这话,谢云钰愈发愧疚了,她小声道:“是,是少卿干的。” “啊?竟然是柳公子,他为何这么做?”红棉千想万想,也绝对想不到这事是柳询做的啊,他竟然会出手挟持娘子,究竟想干什么? 等等,娘子脸上为何爬满可疑的红晕?还有这唇色……红棉心下愈发狐疑了,她见谢云钰目光闪躲的模样,突然一拍脑门好似明白了什么。 柳询此举真是,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两人并没有什么损害,谢云钰见红棉探究的看着自己,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一手捂着脸道:“好了好了,就是你想的那样,什么也别问,快赶车吧,娘该等急了。” 第274章 表妹之子 红棉嘿嘿贼笑了声,坐回去赶车了。 回到翠竹苑,穆静云已经将饭菜热了两遍了,她们再不回来,她都担心坏了,这会儿瞧见人来了,立刻前去帮红棉牵马,关心道:“不是说去书院看看吗?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两个姑娘家在路上太晚不安全的知不知道?” 红棉辩解道:“本来早就出发了,奈何在路上遇到……” 遇到什么还没说完,谢云钰一下打断了她的话道:“路上遇到了点麻烦,处置了一下就晚了,对不起娘,让你担心了。” 红棉不赞同的看向谢云钰,这种事她不应该瞒着穆静云的。 可谢云钰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红棉无法,只得低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顺着她的话说了。 穆静云看着她们二人之间的互动,心下狐疑也不愿多问,她道:“回来了就好,洗手用晚膳吧。” 谢云钰点头,连忙低着头像做了贼似的溜进舆洗房。 她的心脏咚咚直跳,感觉像做了坏事一般不敢面对穆静云,穆静云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少女怀春的姿态她岂会不知,看谢云钰那副欲盖弥彰的神态,她就知道今日的晚回必定是与那位柳公子有关了。 柳询,穆静云轻轻蹙眉,若他是来自勖王府的话,想来谢云钰与他的这条路一定不好走,也不知这两个年轻人能不能坚守到最后。 用罢了晚膳,谢云钰早早就钻进被窝就说要睡了,可是她却没睡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柳询那个霸道的吻,深情的眼神,和他叫自己青岑时软糯好听的声音。 想到这些,谢云钰的脸就算不盖被子也红的厉害,她在榻上翻来覆去,越想就愈发的兴奋,脑海中不自觉的钻出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否如同自己一样想他?明日她又该如何与他打招呼呢的问题。 爱上一个人,便是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吧,谢云钰已经开始幻想他们的未来了,甚至想象她进入勖王府有多少可能,毕竟太后十分喜欢她,皇后娘娘对她也不错,若是柳询真心要求赐婚的话,想必不难的吧? 哎呀,真是越想越羞耻,谢云钰只感觉自己的脸颊都跟火烧了似的,她忙将被子拉起李,盖过头顶,在被窝里暗自偷笑。 这动静都惊动耳房的红棉了,她睡眼惺忪的进来,看了看谢云钰,梦游似的将她的被子拉好道:“娘子,你怎么还不睡啊,很晚了。” 谢云钰道:“马上就睡了,方才母亲煮的饭菜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便吃多了,所以消消食晚点睡,没事,你要困了就先去睡吧。” “那我睡了。”红棉说罢,打着哈欠就躺回去。 谢云钰还是睡不着,却不敢再闹出动静,她只得睁着眼睛脑袋里各种胡思乱想,就这么兴奋到了天亮。 反正睡不着,她早早起来,将稀粥用炉子煮上,又在灶堂里烧上火,做了几样小菜。等到穆静云和红棉起身,见到她已经将早膳都打点好了,不免一阵惊奇。 今日元宵节,云州城里有灯会,是个热闹非凡的节日,元宵过后便要开馆授课了,谢云钰软磨硬泡的求了穆静云跟她一起到城里去看花灯逛庙会,穆静云见她兴致这么好,只好点头答应。 三人又坐着马车进了城。既然过元宵,整个云州城里皆是张灯结彩,那东边的一条街上经常有外番人前来兜售稀罕物,今日更是热闹非凡,花灯还要晚上才好看,可这会儿买灯逛街的人却络绎不绝。 三人从东街直接逛往书院,不知为何,谢云钰总有一种一会儿一定能碰上柳询的感觉。果然,才从东街出来,红棉眼尖的就见柳询,惠安和王逊之三人相携而来。 惠安率先看到她们,远远的就在打招呼道:“夫子,夫子,没想到你也来逛庙会啊。” 谢云钰抬眼,便与同时看过来的柳询四目相对,刹那间,昨日的那种悸动又涌上了心头,隔着人潮也不能阻碍了他们心的靠近,就好像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依旧彼此相依。 她微微脸红,眸光潋滟,待到三人近了,各自问好。谢云钰才将身后一袭青衫素净装扮的母亲推出来,介绍道:“这是我娘,她在静云庵修行。子致从前见过,我就不介绍了,这位是惠安公主,这位是,呃,柳询。” 说到柳询的时候,谢云钰语气顿了顿,穆静云旋即也就明白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柳询,面对女儿相中的人,她自是得留心一番,见他风姿卓绝仪表堂堂,看这样貌倒是不错。 惠安和王逊之相继行了晚辈之礼,柳询方才低着头,这会儿行礼后蓦然抬眼,竟惹得穆静云突然颤了颤。 不知为何,面对柳询,她突然滋生出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个感觉牵引着她又重新审视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位丰神俊朗的男子看着十分眼熟。 穆静云眸光一顿,有一瞬间的欣喜,她突然一下抓住了柳询的手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是不是认识一位姓叶,叫叶舞嫣的女子?” 叶舞嫣,不就是自己的娘亲吗?怎么,谢云钰的娘亲与自己娘亲认识? 见穆静云满含期待的看着自己,柳询忙拱手道:“叶舞嫣正是家母之名,敢问伯母你……” “你是舞嫣表妹的儿子?”穆静云眼中的欣喜更甚了。 谢云钰听了这称谓,惊诧不已,难道柳询的娘亲就是母亲的失散多年的表妹之子?这是怎么回事? 柳询亦是回不过神来,他从不知母妃还有其他的亲戚,他只知道母妃生前是叶家庄的女郎罢了,置于其他,他甚至不甚清楚父王口中的那位穆家表哥与母妃的关系,既然穆静云是穆家人,他们真的有关系也未可知啊。 世间竟有这么巧妙的缘分,苦苦寻找的人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自动现身了。穆静云看着柳询,感慨万千,忍不住流下泪来。怪不得,怪不得查到的蛛丝马迹都直指勖王府,没想到勖王嫡子竟然就是自己表妹的亲生孩儿。 看着穆静云颇为感慨的模样,王逊之看了看这拥挤的人潮,提议道:“此地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好前头有个茶楼,不如咱们移步细说?” 谢云钰赞同的点了点头,她也很想知道,这上一辈究竟还有何关联。 上了茶楼,选了一间雅间,几个人坐下后,小二还未上茶来,穆静云就已经盯着柳询泪水涟漪,莫约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弄得柳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有什么您便说吧。”谢云钰先忍不住了,摸着穆静云的手安抚道。 穆静云擦了擦泪,道:“对,这事是该告诉你们的。不知令慈可还康健?若是你向她提到我,想来她还记得,没想到一晃,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不见了。” 柳询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哀伤,道:“不在了,我母妃已经去世多年,早就不在了。” 那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竟然就这么死了?穆静云还没从失而复得的惊喜里回过神来,就又被这个消息打击得一下沉默。 是啊,这么多年了,如果她真的还活着,怎么会不认家人这么久,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事,可叶舞嫣不在了,真的不在了,现在亲口听到柳询的话,她突然无限伤感起来。 穆静云低头,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小二的茶水点心都上来了,她才缓缓开口道:“你,你母亲与我,就是同一个外祖的表姐妹,我们从小便很要好,二十几年前,我的哥哥穆青遥爱上了她,当时的她是叶家庄的女郎,求娶她的人数不胜数,哥哥碍于礼数,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只能默默守护她。” 穆静云说着,好像进入了一场遥远的回忆,几个人静静的听着,不敢打扰。 她接着道:“那时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叶家庄在江湖中也算赫赫有名,因为求娶的人多了,为此,姨夫特意为她办了一场抛绣球招婿,并开出条件,说只要能接中绣球者,除了能在江湖扬名外,还能得到叶家庄的一切。而叶家庄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传说中可以撼动天下的藏宝图。” “最后,这个绣球落到一个长相威武,圆目健硕的男子手里,姨夫对他也还算满意,婚事就此定下,本来这也是一桩好事,哥哥心伤,气不过便去找舞嫣妹妹表白,那时候的她已经心有所属了,哥哥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这之后,我也因为执意要嫁入谢家,就与表妹少了联系,只是突然听说叶家庄竟一夜被大火烧了个精光,风华绝代的表妹也不知所踪,哥哥像疯了似的离家出走了,这当中的许多事我并不知情,这之后穆家的人找了许久,也未找到表妹的踪迹,她就这么不见了踪影。” 想来,这个圆目健硕,长相威武的男子,就是勖王本人了,而那时他在外打战受了伤,不得不隐藏身份躲藏叶家庄,阴差阳错的得了庄主女郎的青睐,而后为了那莫须有的传言,叶家庄惨遭灭门,这也是母妃从知道真相后一心求死的另一道心伤吧。 第275章 表外甥 穆静云热切的看着柳询道:“叶家庄不在了,多年的了无音信,让所有穆家的人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她竟然嫁人了,嫁的人还是个王爷,还生下了孩儿,外祖父,外祖父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可是到死,都在念叨舞嫣表妹这个外甥女啊。” 说完,穆静云好似又想到已故的亲人,想到他们临死前心心念念的表妹,面上又是一阵难过,若是亲人们知道叶舞嫣还活着,想必会高兴点,可他们都死了,一个个带着遗憾死去。 穆静云说着,便哽咽了起来,谢云钰连忙一通安慰,穆家的事,她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个家族一夜覆灭似乎与自己的娘亲有些关系,因为她从小的记忆里就没有外祖家,更没有所谓的舅舅,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总觉得有些突然。 柳询亦是,突然间知道了自己有个表姨,这个人还是谢云钰的娘亲,这让他总感觉怪怪的。 这之后的事,柳询可以想象,本来叶舞嫣在那场大火中也该丧生的,可勖王爱上了她,将她提前送走了,瞒天过海的演了一出情真意切生死相随的戏,他们也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叶舞嫣被封为王妃,守着出嫁从夫的祖训,又有勖王敷衍,便再没能回过娘家。 很久之后,穆青遥一直执着的找她,直到他们相见了,她才知道叶家庄灭门的事,而此事正好被胡青儿利用,让勖王误以为叶舞嫣与穆青遥有瓜葛,引爆了他的嫉妒心。 而后,嫉妒让人失了理智,勖王便买通了当时身在勾栏院的柳如烟下手,让她鼓动谢天明反抗穆家,谢天明中计,最终上书想扳倒穆家,勖王再从旁使人放上一封足以覆灭穆家的罪证,穆青遥被逼疯,随穆家一同赴死。 柳询越听越心惊,他不敢想象,当时的母妃知道了这事,后面又经历一场穆家的覆灭,她需要多少的坚强,才没有选择当即随他们而去。 现在看来,那时的她心早就死了,之所以活着,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可以说,叶舞嫣的一生,从遇上柳照熙开始就是个悲剧,当初他执意立了她为王妃,或许他们曾经爱过,可那样捆绑式的爱只会让人痛苦罢了。 如今,哪怕因为谢云钰,因为穆静云,勖王的所作所为,这当中种种的设计,作为儿子的他都看不下去,更遑论这当中,还有母妃临死之仇。 柳询的心中,对勖王愈发憎恨起来,这个男人造就了一切悲剧,或许他有他的信仰,他的欲望,但这都不足以当做他以权压人,草菅人命的理由。 穆静云说完了这些,深深地看着柳询,那眼中既有对亲人的疼爱,又有什么无法言说的痛苦,谢云钰不懂,只当她看到失散的亲人太过欢喜罢了,柳询却懂了,许多事情,穆静云想要与他问个明白。 关于叶舞嫣的死,这当中不为人知的细节。还有穆家的事,谢天明在这当中,究竟是什么角色?那个设计她们穆家的人,究竟是谁? 这些事,勖王做得极其隐蔽,穆静云常年在静云庵待着,消息不灵通,穆氏一族的覆灭,开端是当初穆静云执意嫁给谢天明,如果不是她,谢天明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穆家,这也造就了幸存着的穆家人也无法原谅她,更没人帮她,这样的情况之下她能打探到的消息极少,想来她还不知道这当中的弯弯绕绕。 可始作俑者勖王终究是他的父亲,自己要与她怎么说? 穆静云欲言又止,就想问个明白,但现在王逊之和惠安也在,勖王好歹是惠安的哥哥,随意编排一个当朝王爷可不是小事,即便再心急,穆静云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罢了,左右她已经找到柳询了,大不了日后私下约见便是了,既然谢云钰有心和柳询在一起,穆家的事还是别让她知道,先放一边吧。 穆静云打定主意,顿了顿,垂眸有些伤感道:“本想着或许有生之年能见上表妹一面,就算不问当年之事,也算是慰藉故人了。想不到她竟然就这么没了,倒真是红颜薄命啊。” 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最想见的人期待了几年,而后才发现他们早已天人永隔了吧,穆静云说出这些话,让所有人都觉得很伤感,谢云钰伸手将穆静云的手放入怀中,算是给她一个无声的安慰。 气氛霎时变得沉重,还是王逊之打破沉默道:“斯人已逝,伯母你想开点,好在你找到了少卿,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咱们珍惜当下吧。” 穆静云点了点头,道:“王公子所言不错,这也是一种缘分,咱们就不纠结了,今日能与表妹之子相聚,可是喜是一桩,又恰逢元宵,你们都还没到过敏秋的新家吧?走,回去姨娘给你们做汤圆吃。” 一听吃汤圆,惠安可高兴了,立刻拍手道:“好啊好啊,宫里的汤圆做得都是一个味,我早就想尝尝民间的了,托夫子洪福,咱们能尝到伯母亲手做的汤圆,一定很美味。” 谢云钰忍不住用手点了点惠安的头,嗔道:“你这个小吃货,一听到吃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不过今日算你赶上了,我娘的手艺啊,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惠安一听,又是一阵高兴,一行人起身付了银钱,就蜂拥着去找马车了。 娘亲找到了惦记多年的表外甥,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种关联,这一下让谢云钰感觉她与柳询之间更近了一步,众人起身之际,谢云钰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向柳询,却见他也正目光熠熠的看向自己,顿时脸色微红。 一行人离了人潮,就去找马车。谢云钰,穆静云还有红棉主仆三人还是坐她们自己的,王逊之,惠安和柳询直接在市集上雇了一辆。 两辆马车朝翠竹苑而去,一下车惠安便忍不住惊叹道:“哇,夫子,你可真会找地方,这儿四周都是竹子,环境清幽,四季如春不说,这林子里可是有很多好东西啊,我听御医说,黄药子,淡竹叶,葛根,山海螺都长在这种地方,可惜这些我都不认识。” 谢云钰笑笑,道:“想不到公主也开始认药了,你说的这些这儿都有,我正打算闲暇了在后头开垦一方药田,专门种植这些呢,不想被公主捷足先登说出来了。” “你要种药?”王逊之疑惑,见谢云钰点点头,想了想,又摇着折扇道:“好主意,这样一来,明年春日咱们便可见到一方药香了,只是此地僻静,人手不够的话你可直言。我随叫随到。” 谢云钰笑道:“哪敢劳烦风度翩翩的子致啊。” 王逊之佯装恼怒道:“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都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你如此客套。” 谢云钰忙道:“好好好,王少傅才名天下,能使唤你让你给我开垦荒地实在是三生有幸,而且日后这草药的养殖,确实需要参考子致你渊博的学识呢。” 王逊之狠狠叹了口气,道:“唉,我这一腔才名,竟只能被用作耕种农事,实在是暴殄天物,大材小用啊。” 这幅神态,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惠安公主连忙凑上来道:“真好,到时候我也要帮忙,我还从没亲自种过东西呢。” 谢云钰道:“那我这一方药田可要远近闻名了,连琅琊王氏的子孙和当朝公主都来给我做苦力。” 王逊之不客气道:“过奖过奖。”众人又是笑作一团。 打闹后,穆静云沏好茶水连忙唤他们进屋喝茶。 王逊之看了看这四周,环境倒是好得很,可也不怎么安全吧?他问道:“敏秋,你们三个都是女子,这四周竹林皆为竹林,又离村子这么远,身边都没个会武功的小厮丫鬟在,恐怕不大安全啊。” 谢云钰无所谓道:“无事,咱们身无长物的,旁人又无利可图,怕什么?” 王逊之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本就是随口一说,听到穆静云叫喝茶,便直接去了,紧随其后的柳询听了,眸光闪了闪,暗自留心。 茶叶是穆静云特意从山上带下来的,白毫银针,自己采摘制作,泡到杯盏中,一根根的直立簇拥着,倒是神奇的很,惠安喝了一口,便忍不住赞叹道:“这什么茶,好香啊。” 穆静云轻笑道:“竟然还有公主没喝过的茶叶?这白毫银针宫里就有进贡,只不过这是民妇自己采摘晾晒的罢了,公主要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惠安扭扭捏捏一番不好意思,穆静云没说什么,暗自准备了一些。 喝了茶,又吃了汤圆,穆静云的手艺太好,他们一个个都吃得肚皮圆滚滚了才满意而归,回到书院已经月上梢头了,元宵节本来有烟花爆竹,花灯可看的,但因为谢云钰说娘亲准备过几日便上山了,想陪着。她没回书院,几个人便兴致缺缺,回到寝舍便各自睡去了。 元宵过完,开馆授课。 明王的那封信似乎只是为了吓他们一吓,这么久了,都再无音信,谢云钰便也把这事抛诸脑后,开馆了一心准备春试。 第276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春试三年一次,由礼部主持,皇上任命正,副总裁,各省州府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可应考。因着其他学院的考试已经到了三年之期,凤鸣书院虽新开馆不过两年,但正赶上春闱,皇上爱才心切,这儿又是等同国子监级的书院,所以得了特许一起参加今年的春试。 考试时间定在二月,京城的太学举行,谢云钰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一个月后,她将带领着史上第一批女学子进入太学,进行女学的第一次的春闱大考。 除了免却会考,直接参加春试的殊荣外,皇上对凤鸣书院的女学期待颇大,还给出特别的头筹,说红鸾院中,若是有人能得这会元,他便特许她直接殿试,授予女官职位。 消息一出,整个红鸾院都沸腾了,这可是青山院那边从没有过的待遇,可见皇上为了支持皇后娘娘推广女学,也是颇费心机了,上次的小考乡试因着作弊案弄得最后成绩混淆不了了之,现在整个红鸾院的女学子,只要自己愿意,都有机会参加春试,也是一大喜事。 所以但凡在凤鸣书院求学的学子们都特别的紧张和兴奋,这可是无上殊荣,只要此次考试能大放异彩,那么她在女学史上就会留下大名,可是名利双收的大好时机。 这也使得凤鸣书院一开馆,许多人听了这传言便迫不及待的送家中女子前来求学,朝中各个大臣们也是争相响应皇上的号令,争相让府中女眷前来搏个机会。这当中自然包括早就做好了求学决定的李纤纤。 一时间,凤鸣书院的女学成为整个大楚最具争议的事情,许多人都以能拜在谢云钰的门下为荣。 直到现在,所有人都承认了谢云钰的杰出才学,再也未敢有人轻视了她。 因着新进的女子太多了,谢天明无法,只得开设新馆,之前的红鸾院改为红鸾一馆,今年新进的学子改为红鸾二馆,一馆的学子都有参加春试的资格,二馆的等来年乡试。 凤鸣书院进入空前的热闹里,红鸾一馆准备参加春试的学子们的复习也在如火如荼他进行,谢云钰一回到书院便忙的团团转,好在一馆的学子都是自己一手带的,在她因材施教的严密把控下,众人都提高了不少,也不需要她多操心。 只是二馆那些新学子,总有些令人头疼,就比如眼前这位丞相府女郎,李纤纤。 她一进书院,便亮明了身份,凭借着这身份在书院中得到各种特殊待遇,一路带着丫鬟横冲直撞以权压人,这样的人过往不是没有,可书院是什么地方?不是市井上比拼家世之地,而是立规矩,做学问的地方。 开馆不过三日,在李纤纤的丫鬟第三次霸道的抢在他人前头,也不排队直接叫嚣着旁人都得让着她,有人气不过与她起了冲突之后,这事被告发到谢云钰的面前,谢云钰再也忍不住出手了。 红鸾二馆一下堂,谢云钰并没有让学子们离开,而是放下手中的点学棒,讲完了要说的课堂内容后,话锋一转道:“众位,你们为何来书院?” 女学子们回答得形态各异,有说为了光耀门楣的,有说为了扬名天下的,有说为了能成为女官为民请命的,可轮到李纤纤,她直接说:“我啊,自是为了我的如意郎君了。” 这话答的,可真是大胆,饶是同样抱有这种心思的人也不免哈哈大笑,李纤纤却觉得自己没说错,还气宇轩扬的坐在那儿,好似对自己敢直言真相,不做那些虚伪的书面之词感到很自豪。 谢云钰微微一笑,也不恼,她走到李纤纤对面,看着她道:“那么,这位女郎觉得书院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李纤纤摸着手上长长的指尖,道:“我为如意郎君而来,既然他在这儿,书院自然是培养我们感情的地方了。” 这般轻慢的态度,让其他学子倒吸一口气,可真是没有教养啊,谁知谢云钰面色不变,又道:“既然女郎是丞相女之尊,又为何偏要到这书院中来?” 李纤纤继续无所谓道:“没办法啊,我喜欢的男子在这书院中,我只有跟来了。” 这已经是谢云钰的底线了,听了这话,她神色骤冷,连带着语气也变得生硬道:“李纤纤是吧,你想岔了,书院可不是培养感情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样的男子,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我管不着。但是书院有书院的规矩,这儿是做学问的地方!你们可以情情爱爱,却不能影响他人,否则,别怪我这做夫子的不留情面!” 何人敢如此对李纤纤这么说话?她的面色霎时变得难堪,一下直接起身指着谢云钰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夫子罢了,你以为你谁啊,告诉你,我爹可是丞相,你得罪了我,就不怕他日他在皇上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说,我是要惯着你,让你为所欲为才好了?”谢云钰哈哈大笑,道:“我这人平生什么都不怕,更不怕朝中权贵了,丞相又如何?就是这当朝公主,不也拜在我门下么,这当中又有多少王侯家的女郎公子掩藏其中,只是有的人自律,有的人有风度,有的人不屑仗势欺人罢了。” 说罢,谢云钰对着众人道:“这书院中,向来是学问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在我眼中并无区别,若是某些人想为仗着家族势力有特殊待遇,那么她可就大大的想错了。” 什么?这个小小夫子,竟然不怕她爹的势力,还说公主也在她的门下?她才不信呢,李纤纤怒道:“去他的人人平等,我才不信,这世上的人就是三六九等的,只怪这些贱民投不上一个好胎,你以为的公平真的能公平吗?笑话。” 如此冥顽不灵,虽然性子像个被惯坏的女郎,可这说出的话就有些侮辱人了,谢云钰的眉毛皱了皱,冷声道:“既然女郎如此认为,那么我今日便来说道说道,只要我提出三个问题,女郎能答出服众的内容,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视而不见,如何?” 李纤纤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若有谢云钰的默许,那么这些低贱的平民娘子就再也不敢轻视她了,便应承下来,道:“好,你可说了,只要我能答上你的话,你以后都不管我,你说话算数。” 谢云钰道:“自然算数。不过,你若答不上呢?那你可要承认,学问面前人人平等的话,日后无论何事我也绝不会优待于你,你得试着礼让同窗,若再发生仗势欺人,她人告状的事,我就交给监察院处置,如何?” 丞相府可是请了好几个师傅的,诗词歌赋自然不在话下,看谢云钰年纪轻轻也不像很厉害的样子,李纤纤可不信自己会被几个问题难倒,她信心满满道道:“你说吧。” 谢云钰勾了勾唇,道:好,这第一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解?” 李纤纤想也不想的脱口回到道:“这还用说,此句出自汉司马迁之《陈涉世家》,所言之意为,那些可称王侯,拜丞相的,难道就是天生的好命,贵种吗?” 这话一出,可真是打脸啊,满座的女学子们唏嘘一片,看向李纤纤的目光满是嘲讽。 李纤纤看着谢云钰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被她给套话了,她不服气的跺了跺脚,恼怒的扫视了一圈其他人,不悦道:“这个不算,第二题。” 谢云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恼,道:“好,第二题,历任皇上言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举何意?” 李纤纤胸中一赌,霎时回答不上。这是皇上亲口说的话,也是国法的第一条,她可不管妄自评判。 谢云钰看着她,接着道:“这第三题,女郎口口声声说,你比她们高贵是因为你口中的贱民没能投个好胎,那么敢问女郎,你如何确定,日后他们就比不得你呢?这满堂学子,人人都有机会成为女官,甚至成为流芳千古的名相,届时,究竟是谁命贵?” 谢云钰的话,让满座的学子听着,顿觉十分解气,更是激励了那些出生并不好的学子们霎时斗志满满。 她趁机转头对所有人道:“所以,你们就算为了争口气,别让他人冠上贱民的称呼,也得努力啊,学问面前人人平等,我说到做到,只要你们一心向学,我便乐意倾囊相授,在这学院中,一切都是公平的,只要你们肯安心做学问,就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谢云钰说完,看着李纤纤笑了笑,道:“好了,放堂吧。” 李纤纤哑口无言,站在那儿恼怒不已却无可奈何,她感觉那些学子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好似还在对她嘲讽,有些人还小声的出言讽刺,这让她愈发气闷,看向谢云钰的目光也变得怨毒了起来。 都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夫子,提的什么烂问题,害得她在同窗面前丢尽颜面! 李纤纤还没发作,学子们见放堂了,已经蜂拥而出,都为谢云钰的话感到精神振奋。不少人的眼中都燃着熊熊斗志,好似她们马上就能扬眉吐气了似的。 第277章 丞相之女 李纤纤将案上的东西扫了一地,烦躁的跺着脚,谢云钰懒得理会她的女郎脾气,等学子们走了,她才收拾了东西出门。 “夫子。”远处传来柳询温润的声音。谢云钰的脚步顿了顿,看向他,目光也变得柔和。 又羞又恼的李纤纤刚出门,便见柳询朝谢云钰走去,她顿时一阵惊喜道:“郡王,郡王!” 来这么多天了,她都没能见上柳询一面,自己专程为他而来的,没想到居然不能与他同馆,这让她十分仇恨谢天明分馆的决定,会儿见到柳询出现,她顿时眼前一亮,忙惊喜的向他跑去。 可还未等她靠近,谢云钰与柳询二人便已经远走了,他们看着并没有亲昵的举动,但对身后的李纤纤而言,柳询身旁站着旁人她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他们交谈之间,谢云钰偶尔露出的微笑和柳询放松的神态,看着真是讨厌呐。 追不上他们了,李纤纤目光黯然伤神,因着女郎们上课丫鬟不能随身伺候,所以这会儿,春儿才找到李纤纤,她一上来便担忧道:“女郎,女郎你没事吧,方才我听闻旁人都在议论有人仗势欺人反而被夫子教育的事,她们说的……” 该不会是你吧几个字还未出口,李纤纤便烦躁道:“对,说的就是咱们,以后你低调点,别再惹麻烦了,否则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女郎发了脾气,作为丫鬟的只能闷闷应下,可她却十分不平道:“这个夫子太过分了,女郎在家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不就让那些贱民让道一下怎么了,如此小题大做,实在无趣得很。” 李纤纤想到谢云钰说这当中必定会出女官宰相的话,顿时烦躁道:“好了好了,别一口一个贱民的了,你还是赶紧去查查这谢夫子与郡王之间,是什么关系吧,我总觉得他们两不一般。” 春儿脱口而出道:“啊?郡王不可能会喜欢谢夫子这样的吧?” 李纤纤忍不住敲了一下春儿的头道:“我呸呸呸,胡说什么,郡王怎么可能喜欢她,快去查查。” 春儿闷闷的摸着头,主仆两人这才远走了。 谢云钰与柳询并排着走,聊了一些春试的事,她疑惑道:“我总感觉方才有人叫你。” 柳询摇头,道:“没有吧?我没听到,不管了,方才见你脸色不大对,是不是今日有学子刁难你了?” 谢云钰轻笑,道:“有谁能刁难得住我啊,你尽瞎操心。不过是一个叫李纤纤的女郎罢了,仗着自己丞相爹的身份横行霸道,今日被我教育了一番,不是什么大事。” 李纤纤?柳询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他蓦然想到这不就是在京城邀请自己出席她的及笄,然后忘了他就送了一套头面作为补偿的那位女郎吗? 柳询沉眸,自言自语道:“她竟然来书院了。” 这话惹得谢云钰疑惑的看向他,道:“怎么,你认识?” 柳询并不隐瞒,将之前勖王给他办正名宴,然后李纤纤一舞惊人还有邀请他参加及笄的事给说了,谢云钰听完,惊叹的张大嘴道:“所以你最后送了头面给人家,你不知送这个是什么意思吗?” 柳询疑惑,道:“她自己相中的,总不能不送吧,我怎知是什么意思。” 谢云钰锤了锤脑袋,道:“你这心可真大,这送礼是有讲究的,那红宝石是随便可送的吗?它是象征着热情似火,爱情的美好永恒和坚贞,这要送了人……她说的心仪男子不会就是你吧?” 柳询却是不信,道:“我?怎么可能,我不过是与她又一面之缘罢了,到现在也总共见过她两次而已。说什么心仪的男子,也太轻率了吧,这红宝石确实是我无意之举,根本没想这么多,左右现在也送了,总不能找她说我是送错礼了吧?” 谢云钰摇摇头,啧啧道:“没想到少卿你啊,可真是命犯桃花。” 柳询立刻道:“胡说,你莫要再将我与她扯一处去了,我哪来的命犯桃花,唯一想要的那一朵至今还不知她开没开呢。” 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让谢云钰霎时满脸通红,气氛一下热烈,谢云钰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自小声道:“最近真是越来越容易脸红了,难道是因为天气快热起来了?” 柳询见她暗自嘀咕着,疑惑道:“你说什么?” 谢云钰赶紧道:“没什么,对了,西域圣教最近好似沉寂了,都没什么动静,他们该不会再对你下手了吧?” 柳询勾唇笑了笑,道:“他倒是想对我下手,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养,凤阳宫也不容小觑,除了惯常使用的卑劣手段,现在他们还真不能奈我何,等过了春试,我便让他们好好瞧瞧,得罪了凤阳宫的下场!。” 谢云钰看着他眼中睨视天下的气势,只觉心跳骤然加快。忙甩头暗想,不得了不得了,容易脸红不说,这心脏也时不时的乱了节奏,她是不是生病了。 柳询见她这样,疑惑间突然看到前头湖边的杨柳下,两个打打闹闹的人,勾唇轻笑道:“青岑一定很久没见到小公子了吧?快看前面。” 谢云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袭鹅黄色衣裳的南宫皓月,正和谢逸昕打闹,两人虽然你追我赶,看着顽皮的模样,她却从中见到了二人之间不时流露出的暧昧和小欣喜。 真好,昕儿长大了,知道男女之情了,谢云钰看着欢喜冤家似的两个人,满心安慰,替谢逸昕高兴的同时也觉得若有所失,她的小弟弟就要脱离她的保护,由旁人来接手爱他了。 柳询道:“可要过去瞧瞧?” 谢云钰连忙摇头,收起心中的思绪道:“不必了,他们这样真好,只希望他们能如此一直幸福下去。” 柳询点头,道:“自是会的。”便小心翼翼的与谢云钰并排站着,伸出手在广袖之下与探了探,谢云钰并没有拒绝,两人就这么遮遮掩掩的牵着,不时的对视傻笑一番。 春光正好。 等到春儿将谢云钰与柳询的传言查清楚,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李纤纤一听他们之前的事,气的当即摔了个杯子,破口大骂道:“你不是说他们没关系吗?为何他们从前竟然有这种传言流出?” 春儿忙安慰道:“女郎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他们不也没承认这事吗?这说明咱们还是有机会的,再说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谢夫子再不要脸面,也断然不敢在书院之中公然与郡王公开关系,只要他们不说,谁能知道呢。” 李纤纤着急道:“可是,我看郡王的心已经在谢夫子身上了,这样我还有什么希望嘛。” 春儿道:“那也未必啊,你想想,女郎是丞相之女,身份贵重,他是郡王之尊,谢夫子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夫子而已,拿什么与女郎相争,是个聪明人都该知道选谁吧?” “可是……”李纤纤就是不甘心,她看上的男子怎么会选了旁人。 春儿忙拉过她的手,道:“好啦,女郎莫要想太多了,只要咱们多制造点机会,让女郎与郡王多亲近亲近,说不定还能挽回他的心啊。” 李纤纤无法,也只能这样了,她冷笑道:“看来这谢夫子当真是喜欢郡王了,呵,师徒乱伦,可真是好一出戏啊。” 主仆二人又窃窃私语的捣鼓了半晌,定下接近柳询的计划。 可惜,还未等她们实行,便传来了谢云钰即将带领着红鸾一馆的女学子们去太学准备春试的消息。 这一晃,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为了让学子们保持最好的状态,谢云钰和王逊之商量后,决定带着将要参考的学子们先到京城安顿下来,适应几日再迎接考试。 谢云钰要走,作为红鸾一馆的学子柳询自是要跟去的,李纤纤还没来得及想法子引起柳询的注意,他们就已经匆匆忙忙的收拾好东西离开云州了,这让她空有一腔想法,却也莫可奈何。 整个红鸾一馆,学子五十余人,再加之青山院将要参考的学子三十余,整个队伍浩浩荡荡,一行人朝京城而去,因着谢天明早早上书说明了情况,太学那边已经空出临时的宿舍安置学子们,这些人都井然有序,也不算拥挤。 若是旁人,上京科考还要自行解决宿食问题,但皇上厚恩,又给了凤鸣书院这一项殊荣,所以等到旁人来到京城之时,他们已经取得了先机在京城安定下来了,心静了,自然应付考试也是信心满满。 谢云钰和学子们一起住在太学里,王逊之则回了王家,柳询因为京城内有自己的院子,便也不和学子们挤了,住回朱雀街的清风苑。 他倒是想陪着谢云钰,可有些事实在不方便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执行,为了避免西域圣教的人混进来,他必须要在外头做好十足的准备。 好在开考前的十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太学不愧为国子监,学习的气氛比之其他地方,更加浓烈,这当中又有各位大儒指导,凤鸣书院的学子不可谓捡了个大便宜,成绩突飞猛进。 二月初九,为期九天八夜的春闱正式开考。 第278章 春试大考 一大早,谢云钰就已经忙开了,在龙门开门以前,她给每位学子都说了一句鼓励的话,发放了她一早便做好的炊饼,瞧着这样子似乎比她们参考的人还紧张,这状态惹得那些学子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学子们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应王逊之的建议,所有人都带上了足够的干粮,言欢看着不放心还在喋喋不休交代各项事宜的谢云钰,笑着道:“夫子别紧张,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备考,我们可都胜券在握了,你这样,反倒让我们不安,快快,坐下喝口水冷静一下。” 言欢这么说,其他人立马附和道:“对,夫子,咱们都信心满满的,任何考试都不怕,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扬眉吐气,争个脸。” “是啊夫子,咱们一定会一鸣惊人,让那些轻视女学的人刮目相看的!” 就连一向顽劣不好学的闫雪云,都安慰谢云钰道:“夫子莫要担心了,跟您说个事吧,我们闫家的人一听说我要参加科考,临行前许多人都来送我了,我从来没得过这样的重视,这几日高兴得都快睡不着了,这次我一定要考个进士回去,让大家以我为荣。” “是啊,我们一定会努力的,是夫子,是女学,才让我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谢云钰听着这些话,顿觉安慰了许多,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科考,有些紧张也是必然,因着她自己几乎是自学成才,未曾参与过这种系统的考试,这又是自己第一批参考的学子,便愈发重视了,听得学子们信心满满的宽慰,她顿觉心下安定了许多。 她道:“我倒不是紧张你们发挥不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和磨砺,我相信你们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应付考试了,只是这科考得在号舍里待个九日,吃喝拉撒睡全在里头,你们不比男子,这么一来实在太过辛苦了。” 确实很辛苦,而且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家里的千金女郎,吃住都是有丫鬟们服侍,现在被关到那号舍里不许带丫鬟,什么都得自己来,也无人可以交流,这简直是坐牢一般的折磨,这对于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郎们来说,可不就是比考试更严峻的挑战么。 闫雪云立马道:“夫子放心,不管怎样,为了家人的期望,我们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对,我们一定不会丢脸的。这次咱们一定要让整个大楚的人以我们为骄傲。” “对,女子又如何,我们就是要证明,不管任何时候,女子一样有男子不服输的气势!” 气氛一下高涨起来,女学子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谢云钰也放松了下来,开考时间已到,谢云钰最后再大声鼓气一番道:“你们有信心吗!” 学子们齐声道:“有!” 这番斗志昂扬的回答,惹得其他地方来的学子们纷纷侧目,青山院那边也受到了感染,变得信心满满与有荣焉,众人的精神面貌都变得十分乐观。 谢云钰点头,望着众志成城的学子,无比感动,这些都是她的门生啊,今日便要验收成绩了,她们当中许多人若非因为书院,或许与她没有瓜葛,但此刻这些人却凝聚在了一块儿,这不就是教书育人的魅力么? 学子们排队陆续进入考场,在进考场前,有一番会试的入场搜查。他们只要拿着自己的考篮,把里面的东西随便翻给搜查的门吏看,就可以进入龙门了。 在旁人搜查之际,柳询状似无意的从谢云钰身旁路过,他的手在广袖中递给谢云钰一张纸条,谢云钰还没从惊诧中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自觉站到队伍的最后了。 谢云钰握了握手心,只觉这张纸条有些发烫,她面色如常,心却早已经跳如擂鼓,也不知柳询在这纸条里会写些什么,难道是情话? ?谢云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放下这些妄想回归到眼前的考试,可在不经意看到柳询朝她挤眉弄眼之后,她又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到了龙门里面,主考官会根据考生号舍的号码,列成一排,每一名考生都会有一名官兵负责守号舍,若考生在号舍内有什么事情,必须要通过这名守门的官兵。 好在皇上思虑周全,女学子们的号舍前,站着的都是宫女,这么一来也省去了许多不便之处。 柳询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谢云钰的视线,他找到了自己的号舍。看了看里面狭窄的地方,发现连拉屎撒尿的木桶都是旧的,只得无奈叹气,原来想证明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进去之后,自有官兵将门锁上。柳询只觉一切恍若突然被隔绝在外,他是男子,平日在黑暗中独自待惯了也不觉有什么,可旁的女子就受不了了,不时有些忽远忽近的尖叫声传来,可见这样的环境,对女子而言,是多么大的挑战。 他叹了口气,只得暗自祈祷,这些女郎们千万被别吓到啊,只要熬过了这一劫,就能凤凰磐涅,到时候,好日子在后头。 学子们进入了考场,谢云钰这个夫子便也任务完成了一半,她到一旁专供学子们喝水歇脚的凉亭里等着,却是坐立难安,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一旁的王逊之见她这样走来走去,扶额道:“别晃了,晃得我头都晕了,她们要考九日呢,第一天是没有试卷的,你现在就开始紧张,日后的八天怎么过?” 谢云钰道:“我也不想紧张,可一想到这些养尊处优的女郎们要在那阴沉沉的号舍里待那么久,我就于心不忍。唉。” 王逊之摇头安抚道:“你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所有的功名之后都要经历这一遭吧,这叫凤凰磐涅,浴火重生,她们从这龙门出来就不一样了,这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让她们重新认识做学问的含义,还可以锻炼忍耐力和信心,这不是好事吗?” 谢云钰一想,也对,一味替她们打点好一切只会让她们无法成长罢了。换个角度来说,或许这样的经历对那些千金女郎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这些人还要在考场待上九日,他们再着急也于事无补,王逊之见谢云钰这样,干脆想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对了敏秋, 你鲜少来京城,还没去看过这儿的风景吧,反正学子们都在考场,要不我带你四处走走?” 谢云钰想了想,自己这种着急也是于事无补,干脆点头应下,道:“好,那我们便四处瞧瞧。” 两人从太学出来,一路沿着朱雀街往前逛,果然是天子脚下,前诗有言“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说的就是这一番繁荣的景象。 车马喧嚣,店铺林立,两边都是叫卖的商贩,穿着华服的行人在街上走来走去,茶楼酒肆的旗幡随风飞舞,还有那河上飘着的画舫,不时传出阵阵歌声,哪怕是在白日,也是一副歌舞升平的热闹模样。 云州城虽然也很繁荣,但终究比不得长安城的古韵和大气,谢云钰在这古都中被这深沉的文化底蕴吸引,渐渐忘却了春试的紧张,开始融入到美景之中。 这么一逛。不知不觉间已经暮色西沉,王逊之提议二人到登月楼吃饭,欣赏一番“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感。 才上二楼,谢云钰对这登月楼便有一番感慨,果然是匠心独运,别出心裁,这登月楼之宏伟大气,那高高的梁柱,颇有俯视天下的气势,这是一种内敛的尊贵和高大,虽然只是个酒楼,却无端让人觉得敬畏和臣服。 雅间落座,两人刚点好酒菜,就意外的听到隔壁喧嚣,好似有人借着酒醉,耍酒疯打了人,而后引发了一场群殴的情况,动静大到他们这边都感觉到了战况激烈。 谢云钰本欲起身看个究竟,王逊之却拉住了她的衣摆,摇头道:“长安九城路,戚里五侯家。这些事,我们还是莫要管的好。” 谢云钰皱眉,点头坐下,道:“多谢子致提醒。” 王逊之恩了声,刚想说什么,门却突然被撞开了,一个衣着凌乱,头发乱糟糟的人跌跌撞撞的破门而入躺到了地上,手中还握着一个酒瓶,瞧着满身酒气的模样,就是个醉汉啊。 两人本不想理会,可这人跑到自己的地方来,就不得不面对了,谢云钰瞧了瞧,外头还有一行人正朝他们赶来,瞧这模样倒像是来找这醉酒男子麻烦的,她以眼神询问王逊之,这可怎么办是好? 王逊之皱眉看着地上的醉汉,突然他腰间的一块玉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面色一沉,快步走过去将醉汉翻个面来,赫然发现,这不就是勖王府的世子,柳询的弟弟柳觅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不对,他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谢云钰见王逊之面色微沉,顺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柳觅,她惊诧之余,赶紧关了房门,将那些人隔绝在外后,道了声对不住,便与王逊之一起,手脚麻利的将柳觅塞到桌子底下。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脸,还有掌柜苦着脸害怕又无奈的模样,那恶煞汉子瞪着圆目道:“柳觅呢,识相的给我滚出来,竟然敢调戏老子的女人,老子让你迟不了兜着走!” 第279章 柳觅再现 王逊之皱眉,看向掌柜,掌柜连忙哈腰道:“对不住,两位客官,方才有人调戏良家妇女,不巧那妇人就是这位大,大哥的内人,他正想将人扭送官府呢,两位可有看到这歹人?” 歹人?柳觅?他何曾混到这步田地了?谢云钰皱眉,似有些面色不悦道:“旁人在用餐,你们就这样胡乱闯入,实在太没道理了吧?” 谢云钰的话一落,恶煞汉子立刻上前,道:“你说什么?” 王逊之忙迎上去,不卑不亢道:“这位大哥,贱内无意失言,还请恕罪,只是你们这番大张旗鼓的找人,到底动静太大,这儿是天子脚下,如此鲁莽行事有失妥当吧?我们不曾看到过什么歹人,还请你们移步。” 男子正想发作,但看王逊之风度翩翩,满身贵气的模样,又见他说话底气十足有理有据,终究有些忌惮,他拱了拱手道了声对不住,就离开了去旁边搜寻了。 掌柜连声告罪,直到他们退出了房间,谢云钰才舒了口气。她有些后怕道:“对不住,子致,我好像又意气用事了。” 王逊之摇头,道:“无事,不过是些欺软怕硬之辈,好在能骗过他,你莫要责怪我方才占了口头便宜才好。 谢云钰面色一窘,想到方才王逊之称呼她为“贱内”顿觉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尴尬的笑了笑,王逊之轻咳一声,道:“咳,这京城多的是贵人,能对勖王世子都下手的,想必也身份不凡,咱们还是赶紧瞧瞧柳觅如何了吧?” 谢云钰连忙点头,两人将藏在桌底用帷布盖着的柳觅拉出来,见柳觅酒气冲天,似乎已经醉傻了,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么对我……” 想来,柳觅是经历了一场悲惨的变故吧,谢云钰想到之前他在云州请他们到醉仙楼赴鸿门宴,结果害得她和柳询双双被西域圣教的人追得坠崖的事,心里对柳觅没有半点抱怨那是假的,只不过看在他为自己挡了那么一刀的份上,现在看到他这样,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柳觅,柳觅。”谢云钰轻唤,摇了摇他的身躯,想让他清醒些。 柳觅听到了她的话,有些迷茫的睁开了眼,他看到谢云钰,咧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是在这破寺庙山沟里待久了,不止精神错乱还眼花了?我怎么看到夫子在我面前呢?” 谢云钰皱眉,柳觅这说的什么?她忙晃了晃他,道:“是我,你没看错,我是谢夫子。” 柳觅还以为自己做梦呢,他一下张开怀抱就这么扑向了谢云钰,又哭又笑道:“不管是不是梦里,我都要说,夫子啊,我好想你啊,你知不知道,菩提山好可怕,到处都是老鼠和野兽,没有饭吃,也没人管我,我都快被逼疯了。” 谢云钰始料未及,被他抱了个正着,立刻变了脸色,王逊之一看,眼疾手快的将柳觅一把拉开,急忙询问道:“敏秋,你没事吧?” 谢云钰摇摇头,看着又躺在了地上睡过去的柳觅,无奈道:“瞧这模样,倒像是受了很多苦了,既然被咱们遇上了,要不,还是将他送往勖王府吧?” 王逊之皱眉,他不大愿意去管勖王府的私事,叶舞嫣死后,可以说他与勖王府的交集不过就是柳询而已,当初勖王说将柳询送往了菩提山,让他日后不用再来了的淡漠还在眼前,他对勖王这个人已经产生了排斥,可现在是谢云钰的要求,他也舍不得拒绝。、 无法,王逊之只得将柳觅背起来,两人离开登月楼坐马车朝勖王府而去。 坐在马车上,谢云钰有些忐忑,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错觉,她不安的绞了绞手,道:“子致,勖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王逊之垂眸,看不清情绪,他闷闷道:“薄情寡义之人罢了,你也别担心,咱们一会儿将柳觅放在勖王府门口,自有人将他接进去,好歹是勖王世子,胡家的势力还在那儿,勖王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谢云钰点头,缓缓呼了口气,还以为要面见勖王呢,这让她有些紧张,不过王逊之的话也不错,高门里的密辛不是他们可以探究的,柳觅为何会被送到菩提山,又是怎么回来的?回来之后勖王又将如何处置他,这些都是他们不可触碰的事。 两人将马车赶到勖王府,便让赶马的车夫直接将柳觅扶下车交给王府的门房了,门房一见是世子,不敢怠慢,立即禀告了勖王和胡侧妃。 等到勖王和胡侧妃出来的时候,王逊之他们已经将马车赶至他们看不见的角落,谢云钰掀了帘子见她们将柳觅扶了进去,便放下心来。 他天色已晚,王逊之便将谢云钰送到太学休息,自己则回王家去了。 临行前,他欲言又止,看着谢云钰离去,只得叹了口气。 却不想,谢云钰突然回头,她本有些话想与王逊之说,正巧看到他无比落寞的神态,便问道:“子致,你怎么了?” 王逊之听到她问话,吓了一跳,见谢云钰正眸光熠熠的看着自己,心下一横,快步走向了他,有些紧张道:“那个,敏秋,我,我有事想与你说。” 谢云钰探究道:“你说。” 王逊之扭捏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你明日可有空?我娘说她许久不见你了,想来看看你,不知你可方便?” 王夫人,要见她?为何?上次拒绝了王逊之的求亲,难道他们不怪自己吗? 谢云钰疑惑间,王逊之以为她为难了,连忙道:“无事,你要是没空,我便与她说说,左右她也不过随口一说,没空便算了。” 谢云钰道:“不是,我有空的,明日无事。” 王逊之一听,面上一阵欣喜,道:“这么说,你愿意见我娘了?那我明早来接你吧,就在王家,你还没去过我本家呢。” 谢云钰见他高兴的模样,突然有些心酸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与他有缘无分,王逊之也好似明知道这一点,即便现在,他们连做朋友都很奢侈了,偏偏王逊之还放不下,会因为自己一个无心的举动而高兴。 相约好了,谢云钰转身回太学去。对于这份不能回复的深情,她背着王逊之狠狠叹了口气:子致啊,你怎么怎么傻呢。 躺在床榻,刚想睡觉,谢云钰蓦然想到柳询临进考场前塞给自己的纸条还在袖中呢,她找出来小心的展开了,却见纸条上几个清秀的小字:待我功成名就,十里红妆娶你。 谢云钰的心跳骤然加快,只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随即爆发的,是热烈的惊喜,他说他要娶她,他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头一次,谢云钰体会到了待嫁姑娘的喜悦,这个纸条像是点燃了她内心悸动的弦,一股幸福的感觉在心下蔓延开来,满树繁花。 将纸条细细折了,放在贴身的荷包里,谢云钰枕着这个荷包,想起来便不时的傻笑,这模样像极了怀春的少女,如此一激动,她到半夜了才迷迷糊糊睡着,这样的结果便是第二日起床,眼底的青黛浓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样。 王逊之一见到她的时候,就惊诧得张大了嘴,呼道:“不会吧敏秋,难道你还在想学子们参考的事,担忧得一夜没睡?” 谢云钰尴尬的挠了挠头,有些心虚的去给王逊之泡茶了,在王逊之喝茶的间隙,她坐在铜镜前稍微化了个淡妆。又换了身月牙白的衣裳,看着愈发出尘。 出来的时候,王逊之呆了呆,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看向谢云钰的目光也变得愈发缠绵了,这要是带自己的未婚妻见未来公婆,该有多好啊,他的父母早就盼着他能够成家立业,成婚生子了。 眼前这个,明明是自己最想娶的人,偏偏谢云钰心里的人不是他。王逊之想着,面色一黯,不知是该遗憾还是难过,只觉整颗心都抽痛着,爱而不得,是如此心伤的一件事。 谢云钰不知王逊之所想,她准备好了,便道:“走吧。我这是头一次去你家,可要带些礼物?对了,上次我娘给了我一些她亲自做的白毫银针,我拿一些送给王夫人和王家主吧,就算不是十分贵重,也是我的心意。” 王逊之点头,道:“你随意便好,我爹娘也不是那么讲究虚礼的人。” 谢云钰连忙又找了东西将茶叶装起来,装好了,笑容明媚道:“好了,走吧。” 这样的笑容,让王逊之又忍不住晃了晃神,他很快的意识过来,在谢云钰的身后紧随着她出门坐上马车。 不知为何,今日的谢云钰总给他一种想要据为己有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他不该亵渎了谢云钰对他的信任和珍视,可这种胸腔里喷薄而出的情意却是忍不了,好似有什么在他身体里叫嚣着,这是你心爱的女子啊,他离你这么近,只要你伸出手,就唾手可得。 神使鬼差般,王逊之缓缓朝谢云钰伸出了手,这只手对她慢慢靠近,好似下一秒就能摸上她的脸了,就能将她拥入怀中,王逊之看着她一张一翕的红唇,只觉自己处在理智的边缘。 “敏秋。”他轻声呢喃,目光也随即变得深沉了许多。 第280章 心生芥蒂 谢云钰“啊?”了声,看着王逊之恍若魔怔了的模样,疑惑道:“子致,你怎么了?” 王逊之神色微沉,面色愈发的难耐,在这马车狭小的空间里,谢云钰身上的馨香令人愈发的沉迷,就好像带着某种吸引,他眼睛微眯,嘴巴半张着,只觉燥热无比。 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在好似体内叫嚣着一团火焰,急需要冰凉的东西来熄灭。他猛地睁眼,那眼中一片猩红,带着侵略般的看向谢云钰,紧随其后,手也控制不住的拉住了她的手,在谢云钰惊诧时突然将她拉入怀中,欺身将她压在身下,冰凉的唇也随之覆了上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好似练习了千万遍,可他的吻却带着青涩,很想要将她吞入腹中,又不知从何下手,只得在她唇瓣上流连。 “敏秋……”王逊之呢喃着,带着缠绵的渴求。 “子致,你疯了!”谢云钰怒吼一声,显然被这一变故吓到了,一向风度翩翩正气凛然的王逊之怎么会突然失去理智了?还会对自己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 好似对他的靠近很排斥,她用力的将他推远,王逊之却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得更紧,吻得更深,深到好似只有紧贴着她,才能缓解一点点心中的燥热,就像快要干涸的沙漠,流连那一点点的水源。 逼近的男性气息令谢云钰十分不适。她在他的怀中嘶吼,大叫道:“子致,子致你冷静点,你不能这样!你放开我,放开我!” 王逊之浑然未觉她的抗拒,他满身都是灼热的温度,不由自主的贴着谢云钰的身子,在她的身上乱扒,只想要更多。 再这样下去,两人之间的关系,势必不可逆转,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谢云钰见唤不醒他,心一横,突然用力的踩在王逊之的脚上,趁他疼痛袭来之际,一把将王逊之推开,急忙护着自己。 王逊之始料未及,一头撞在了马车车辕上。霎时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看着谢云钰震惊又戒备的模样,他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做了什么,忙慌张解释道:“敏,敏秋,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怎么的,我就。我就。” 就怎么样,王逊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明明不想对谢云钰那样的,为何神使鬼差间竟会做出这种越距的事?这不是将二人的关系推向万劫不复么? 说不清这当中有什么不对,王逊之只当这是自己太渴望得到谢云钰的爱了,才会如此冲动,他颓然的看着谢云钰望着自己时冰冷失望的眼神,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窖。 看着谢云钰神色冰冷的整理衣裳,王逊之做着最后的挣扎,喏了喏唇弱弱道:“总之,我不是有意的,你,你相信我吗?” 谢云钰停下来,失望的看着王逊之,她再也不能当做方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不管如何,他如此轻薄自己,总让人觉得难受,爱由心生,本能的反应最能表达自己的情感,更何况在她的心中,王逊之一直是最干净纯粹,又最正义的人,现在竟然会这种事,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谢云钰失望交杂着复杂的眼神,让王逊之看着她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动了动唇,只道:“敏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云钰背过身去,不想听他解释。沉声道:“停车,我要下去!” 见她如此,王逊之慌了,好似谢云钰这一去,他就真的再也无颜见她,他面上一阵痛楚,想解释什么,可方才自己冲动之下的行为又令他无力反驳。只能无措的看着谢云钰就这么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不是相约好了,一起到王家看望父母的吗?为何最终会变成了那样? 王逊之颓然无力,思绪复杂,自己竟然做出这种事,这让他以后如何面对谢云钰? 谢云钰亦是,从马车上跳下来,她只觉无限委屈,为什么王逊之会做出这种事?就算她拒绝了他,他们还可以是朋友啊,现在他做出这一步,他有想过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柳询么? 两人就这么背地而驰的分开走远,谢云钰一回到太学,冷静下来后越想越觉得王逊之今日实在太过反常,他绝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但她又说不清哪里不对,难道真的是他情难自禁吗? 但是不管何种缘由,此番一来,两人心中终归存了个芥蒂。 谢云钰不由得暗叹了口气,看样子她与王逊之之间,是没法恢复如初了。 在太学中无所事事的过了两日,王逊之再也没来打扰她,不知他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还是因为其他,谢云钰不想去探究,在这样的特殊时刻,她真的很想柳询能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听她说说她对这件事的看法也好啊,可惜他还在号舍中做题,根本没法回答她的心酸。 考试进行到第七日,宫中传来消息,说太后特意接见谢云钰,她才从这郁闷中缓过神来。 太后召见,她自是要去的,早年间谢天明的父母因为反对他娶柳如烟,便赌气不认他这个儿子了,所以谢云钰鲜少见到自己的奶奶,现在看到太后,她就觉莫名的亲切,大概是太后这老顽童大智若愚的性子与自己气味相投吧。 到了慈安宫,她刚进宫门向太后娘娘请安,便见一个脸生的妇人,坐在太后的下首怅然欲泣,似乎在诉苦什么。谢云钰静静的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太后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那妇人捏着帕子哭诉道:“母后,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觅儿好歹是您的孙儿,就算您再不喜欢他,也不可将他流落在外啊,他在那菩提山受的苦已经够多了,王爷还执意要将他送走,您就不怕他有去无回么?” 觅儿,柳觅?那么这位妇人难道就是柳觅的娘亲,柳询最憎恨的胡侧妃了?谢云钰心下惊诧,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一身淡蓝色宫装,梳着飞天髻,哪怕远远的瞧着,也能看得出她满身华贵,气势逼人的模样,只不过这样一个徐娘半老的美人,却是个蛇蝎心肠的,到底是人不可貌相啊。 谢云钰很快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接着,太后满脸不耐烦的揉了揉太阳穴,道:“你这哭哭啼啼的,我头都昏了,这事是你们的私事,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照熙那孩子从小便没养在我跟前,他与我一向不亲近,我说什么他能听吗?” 胡侧妃委屈道:“可柳觅总归是他的孩儿,是皇家亲骨肉啊,这事您真的不管吗?” 太后敲了敲拐杖,道:“柳觅为何会被送往菩提山,你心知肚明,别以为我身在这宫闱之中便什么也不知,他竟然连亲生父亲都敢下手,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看啊,他就该被送到那菩提山清净清净,好收收性子。” “您怎么能这么说!”胡青儿听了这话,一下就站了起来,不平道:“觅儿那是受人陷害的啊,他一向敬重王爷,从来都是以王爷的教诲为自身准则,他怎么可能对王爷下手,这是污蔑,污蔑!” 太后便知她护犊子的性子,就是因为胡青儿这番维护柳觅,才使得他养成了那副骄纵跋扈的模样,偏偏这始作俑者还不自知,一位的袒护。 儿子对父亲下手,这本就是一大丑闻,更何况身在皇家,那可是在天下人面前丢了皇家颜面的事,勖王没有当即废了这个儿子,只是把他送往菩提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这胡青儿还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真拿柳照熙的命不当回事吗? 太后本也不大相信柳觅会做出这种事,或许当中有误会也未可知,可现在看到胡青儿不分青红皂白就袒护自己的孩儿,当时柳询也在场,难道他们父子会联手陷害柳觅不成? 太后当即沉下脸道:“够了!胡青儿,照熙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身为他的侧妃,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堂堂一个王爷的侧妃,竟然连女德都忘了,成何体统!” 胡青儿被这句女德赌得哑口无言,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了,她何至于求到太后这儿?柳觅那个样子,简直跟疯魔了似的,哪怕回到勖王府也是噩梦连连,听了他在菩提山的遭遇,她这当娘的如何忍得下去,到底是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她不疼谁疼? 可没想到,太后竟然也如此绝情,竟然放任她的孩子在外吃苦受这,胡青儿忍不住控诉道:“太后,觅儿也是您的孙儿啊,您怎么能不管他死活呢?是,您最疼爱的是柳询,可柳询他就真的干净吗?就算是偏心,这心也偏到咯吱窝了吧,是,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觅儿又何错之有啊?” 胡青儿明明是哭着的语气,可这话却惹得太后愈发生气,她站起来,怒道:“好好好,我偏心,胡青儿,既然你明知如此,还来求我作甚?柳觅有你们胡家人护着就是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待少卿的,你心知肚明,若真要计较起来,你以为我容得下你?” 听到这儿,谢云钰一惊,这两人还真是互相不让步啊,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似不一会儿,两人就会打起来似的。 第281章 敏秋 这可是一大宫廷密辛,现在全被自己这个外人听了去,这,会不会不大好啊? 胡青儿的手段,她可是听说了许多,不会她一出宫门,就被她买凶杀人灭口了吧?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谢云钰就一个激灵,这太后也真是的,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看到这一幕,知道了这些事。 可谢云钰想错了,太后这话并没有令二人打起来,反而好似一张定身符,将胡青儿的身形彻底定在了那里,她呆愣片刻后,不得不服软,跪下道:“太后仁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保证日后对少卿不那样了,也求您劝劝王爷,别将柳觅再送到菩提山去,那穷山恶水之地,去了可真会没命的啊。” 太后小声的抱怨了一句,道:“哼,当初少卿被送往菩提山也没见您如此为他求情,他能在你口中的穷山恶水之地生活这么长时间,柳觅为何不行?” 也不知胡青儿听没听到这话,她沉声道:“太后!”又郑重拜了一拜,行了个大礼。 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劝劝照熙罢了,我去就是,不过他什么想法,我可不能保证。” 胡青儿连忙感激的道了声:“多谢太后。” 太后将脸别至一边,不欲再看她,胡青儿见状,识趣的起身告退了,只是临走前,看向一旁低头的谢云钰,胡青儿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并没有说话。 胡青儿一走,太后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哼,现在倒知道求到我这儿,早干嘛去了?当初少卿孙儿被送往菩提山,也没见她如此紧张,说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心疼。” 一旁的张德利公公接口道:“太后也莫往心里去,这胡侧妃虽然心思深沉些,但对柳觅却是极好的,柳觅到底是勖王亲求的世子,这说大了,丢的还不是皇家的脸?左右也是一句话的事,太后不如等勖王下朝了,派人去宣召,提点一番就是了。” 太后点头,道:“你去办吧,对了,谢夫子可来了?” 谢云钰连忙抬头,上前恭声行礼道:“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见到谢云钰,太后娘娘的脸色才缓和了些,她朝谢云钰招了招手道:“你来了,快过来。” 谢云钰忙起身走进了太后,太后却犹觉得她不够近似的,亲自从位子上起来,走过去拉着谢云钰的手回到位子上。 谢云钰有些惶恐,和太后一起坐,这可是皇家人才有的殊荣,自己何德何能,能得这样的待遇。 可这是太后亲自邀请的,也不好推脱,她只得如坐针毡的坐在那儿,惴惴不安。 太后见她这样,轻笑道:“我倒不知,谢夫子你何时变得如此拘泥于形式了,好了,你能坐在这儿,是说明哀家将你当做自家人,你便安心坐着吧,我也不过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罢了,这要是在民间,你得称我一声祖母呢。” 谢云钰面色一窘,忙道:“多谢太后。” 太后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却淡了淡,道:“你也看见了,在天下人眼里一团和气的皇家,其实里子里也跟平民家似的,有各种各样的无奈,这胡青儿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柳觅更是令人头疼,我这些孙儿中啊,也就数少卿贴心些了。” 皇家密辛,谢云钰可不敢妄自非议,她低下头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更何况皇家呢,太后仁慈,只要享受之女们的孝顺便好,至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咱们看看,别理会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太多反而累着自己。” 太后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儿孙自有儿孙福,谢夫子睿智,此话在理,咱们不理会这些了,我听闻你带着学子们来京城参加春试了,怎么也不来看看哀家,若非今日宣召,你是不是又要随学子们回云州去了?” 谢云钰忙道:“承蒙太后娘娘惦记,敏秋是想看娘娘来着,可这些日子事情繁忙,一时间便耽搁了下来,让娘娘亲自宣召,是敏秋失礼了,敏秋在此向太后陪个罪。”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是多大事,左右现在我们相见了,就好。上次一别,如今又半年有余了吧,怎么样,你与少卿之间,感情发展得如何了,我们什么时候能上你家提亲啊?” 这话问得,饶是谢云钰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脸,她娇嗔道:“太后!” 太后看着她的脸红了,又是一番慈爱的笑,她好似颇为感慨道:“你们啊,赶紧修成正果,我就圆满了,先皇生前没能看到少卿娶妻生子,心中还十分惦念,没想到一下拖到了这么晚,如今少卿已经二十有三了,这要是在别人家,孩子都会满地跑了。你们要是再不抓紧点,我这老太婆什么时候才能抱上重孙哟。” 这话让谢云钰愈发的脸红了,太后还真是什么都敢说,难道不知这些话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冲击有多大? 不知怎么的,谢云钰听了这些,突然想起柳询纸条上所言待我功成名就,十里红妆娶你的话,只觉心中既期待又激动,还有些被认可的雀跃。 太后的火眼金睛,何曾看错过人,这会儿见到谢云钰又是娇羞又是欢喜的模样,不由得喜上眉梢,可见谢云钰心里是有柳询的,如此一来她也放心了,看来她这皇祖母又该好事将近了,想到这儿,她愈发高兴。 不再打趣谢云钰,两人又叙话了些书院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快晌午,太后特意留饭,谢云钰推辞不过,只得应下,这会儿前朝也该下朝了,说话间,张公公前来禀告说:“太后,勖王求见。” 勖王,那可是自己未来的公公啊,谢云钰有些紧张,无措的看向太后道:“我,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太后仿佛知她所想,笑着拉着她的手道:“不必,都是一家人怕什么,早晚都要见的,与其日后什么都不知道,不如趁着现在,让他看看哀家有多喜欢你,看他日后还敢不敢摆公公的谱对你不好。” 谢云钰的神色窘了窘,只得坐立难安的坐在那儿。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紫色朝服,腰间扎着金丝祥云纹腰带,黑发高束,身子笔挺,脚步稳健的中年男子便踏入殿中,那模样与柳询神似,丰神俊朗间又透着一丝高贵。不同的是柳询看着儒弱清贵些,而勖王则有些上过战场的人的干脆果决与冷肃。 勖王一进殿,便干脆利落的屈膝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道了声免礼,其他人则相继给勖王行礼。勖王看了一眼坐在太后身侧的谢云钰,太后主动解释道:“这位便是谢太傅之女,谢云钰,如今在凤鸣书院掌管女学,照熙你应该听说过她吧?” 谢云钰忙行礼道:“民女谢云钰,参加王爷。” 柳照熙道了声:“平身”这才重新审视起谢云钰来,却见她一身月白的长锦衣,墨发仅用一根精致古朴的梅花簪绾着,抬头间,刹那芳华,精致的五官,赏心悦目,眉宇间皆是书卷的清气,她勾唇浅笑,看着淡雅出尘,又有一丝清冷。 这样傲世独立的气质,像极了印象中的某个人,勖王一见到她的时候不免愣了愣,曾经的叶舞嫣,称得上绝代芳华,谢云钰身上,则有一股相似的清贵之气,他们二人皆是人间不可多得的遗世明珠。 怪不得,怪不得她能得柳询欢心,当初胡淑敏那样的家世,他不能拒婚,可性子懦弱的他居然能大胆到想出什么绑架的主意,如今看来柳询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只想着与她相守一生。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可柳询是皇家子弟,他的命运注定了,他最好绝心绝情,才能走得更远。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被人抓住把柄,受人牵制,柳照熙决不允许自己的孩儿因为这么个女人,犹犹豫豫,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 勖王只是惊诧的看了一眼,便回过神来,忽略了谢云钰,垂眸道:“不是太后特意召见儿臣,有什么要紧事?” 太后未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和最后的深沉。见他直接越过了谢云钰,疑惑之际,面色不变道:“还不是你的内院之事,胡青儿都求到我这来了,说让你放过柳觅,照熙啊,你到底怎么回事,柳觅不是被送到菩提山了吗?怎么就自己回来了?现在有胡家人护着,想再把他送走也难了。” 勖王又看了一眼谢云钰,也觉得她在这儿不合适,可太后都没说什么,他能怎样?他垂眸拱手道:“母后教训得是,只是这事儿子自有主张,母后就不要操心了。” 太后道:“我怎能不操心,你准备对付胡家,特意将柳觅送走,是为了保护他,可偏偏胡青儿这个傻子,却觉得我们是在害柳觅,罢了罢了,左右柳觅已经回来了,做得太明显反而欲盖弥彰,对于菩提山这是,柳觅已经受到教训了,既然如此,就应了她的心意将柳觅留在京中吧。” 勖王也准备对付胡家了?谢云钰微微讶异,低头掩去了眼中的情绪,默不作声。 第282章 反对 勖王想了想,道:“也好,如此还可以麻痹胡元,这事就这样吧。” 太后听了这回答,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啊,整日计算得失,却不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柳觅也是你的孩儿啊,怎可如此忽视?难怪胡青儿都状告到我这了,还有少卿,他现在可是在参考,你这做父王的,难道不该去慰问一番吗?” 柳询在春试,太后不说,他这当父王的都快忘了这事了,回京这段时日,他一直住在朱雀街,也未回来向他请安,习惯了他在云州的勖王确实将此事完全抛诸脑后。 太后一见他的神色便知,这个父亲当的只剩下自己的政务了。她无奈摇头,又耳提命面一番,最后在她的教育下也勖王灰头土脸的留了饭。谢云钰在这奇怪的母子间如坐针毡,只得尽量刷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看得出,勖王好似有些不喜欢自己,可这种不喜欢从何而来,她却是不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和柳询…… 用罢了午膳,好不容易勖王告退了,太后见谢云钰神色恹恹,转头慈爱的对她道:“照熙这个人啊,就是太过计较利弊了,一心想着勖王府的以后,不过你放心,勖王府的一切,早晚都是少卿的,跑不了。” 太后以为,自己这是因为勖王要接回柳觅有意见? 谢云钰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太后娘娘误会了,我怎会计较这些,这都是王爷的私事,事宜从权,我明白的。” 太后道:“我便知你聪慧,今日这些没避讳你,也是让你早日做好准备,日后若真嫁入了勖王府,他们都是你要面对的人,皇家没那么简单,希望你能尽早适应。” 谢云钰连忙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思虑周全,一心为了敏秋考虑,敏秋感激不尽。” 太后摇摇头,道:“正因为我知道,你们自由惯了的人,一旦进入这个高墙内院,会有多少的无奈和心酸,所以我才提前给你做了打算,你和少卿能相亲相爱,便什么都圆满了,少卿是我最喜欢的孙儿,我希望他能幸福,你千万别像她母妃……好好的一朵娇花,偏生跟自己过不去,早早就凋零了。” 太后这是在为自己考虑,提前见过勖王府这些人,免得日后自己受不了这种生活重蹈叶舞嫣的覆辙呢,这番用心良苦,谢云钰十分感激。她道:“娘娘放心,这些都不能作为阻止我们相爱的理由,我和少卿一定好好的。” 谢云钰这么说,太后顿感欣慰,她拍了拍她的手,慈爱道:“好了,把你叫来大半日,陪着我这老婆子,你也烦了,早些回去吧。” 谢云钰连忙道:“能陪着太后,敏秋求之不得呢,不过现下太后也该午睡了,那敏秋便不打扰了,敏秋告退,有时间再来看望娘娘。” 太后挥了挥手,看着她退下,心中却对勖王方才的冷淡眯了眯眼。 谢云钰可以毫不畏惧的在太后面前保证,也确实是以为自己能与柳询好好的,只是时局在变,许多的事也无法预料,只怕此时她也未料想到,从这宫门出来,她与柳询面临的,是多么严峻的挑战。 谢云钰才出正阳门,便有一个青衣小厮打扮的人上前来,恭敬的行了个礼道:“谢女公子,我家王爷有请。还请移步。” 王爷?谢云钰疑惑,却见小厮所指的方向,勖王正倚在马车边,朝她点点头,这模样像是专程在此等候自己的。勖王找自己作甚?谢云钰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抹不安,迎了上去。 她行礼道:“民女参见王爷。” 勖王挥挥手,道:“这些虚礼便不必了,我有事要与女公子说,不知女公子是否方便?” 柳询的父亲找自己问话,谢云钰自是不能推辞,她道:“无妨,我正好有空。” 勖王道:“那好,咱们找一处茶楼细说,你可有坐马车来?。” 谢云钰点头,指着远处的红棉道:“王爷先行,我让我的丫头跟在后面便好。” 勖王点头,先行上了自己的马车,而谢云钰则走回自己的马车,吩咐红棉跟上前面的车去。 红棉疑惑道:“娘子,那一看就是官家的马车,品阶还不低,咱们跟着人家作甚?”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那是勖王府的马车。” 红棉一下惊诧,自从谢云钰与柳询有那么个意思,她就特意留意了柳询,知他是勖王嫡子,现在勖王要找谢云钰,瞧这模样,算不得好事吧? 她担忧道:“娘子,这勖王爷找你何事啊,我瞧着总有些不安,现下柳公子也不在,要不咱们推脱得了。” 谢云钰摇头,爬上马车,平静道:“既来之,则安之,躲不过便面对好了,左右他是少卿的父亲,会找我,想来也是因为少卿。再怎么他总不至于刁难我一个小女子,走吧。” 谢云钰都这么说了,红棉只得应下,赶着马车跟在勖王府的马车后头,一起行到郊外一处僻静的寺庙中。 到了的时候,勖王的小厮亲自下车相请,谢云钰钻出马车,便见前头“临安寺”三个大字,这儿是寺庙?勖王带她来此作甚?谢云钰疑惑之际,看着寺庙里的小沙弥朝勖王行礼,便也明白了,看来今日之事,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谢云钰心中的不安感愈甚了,总觉得此次勖王将自己特意叫出来,还弄得如此隆重,一定是商谈柳询的事,而且对于自己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小沙弥带着他们左拐右拐,便到了后院禅房中,谢云钰倒是不知,寺庙还有这种地方,这儿并非一般的禅房,而是专供贵人们谈事情的机密之地,禅房左右皆为空地,景致极好外,备着茶水和棋盘,而勖王轻车熟路的模样,告诉她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了。 勖王随意落座,道:“不知谢女公子喜欢什么茶?” 谢云钰忙道:“随意便好,王爷不用客气。” 勖王对下沙弥道:“那好,给女公子准备一壶西湖龙井吧。听闻女公子有天下第一才女之名,不知这棋艺如何?” 要和自己下棋吗?谢云钰也不惧,淡然大方的坐下,道:“小女子学艺不精,但王爷盛情,就陪王爷下上一盘,也未尝不可。” 这态度不卑不亢,从容大气,就算做个当家夫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勖王眼中闪过一抹激赏,只可惜…… 他叹了口气,坐在棋盘对面,也不客套,先行落下一子,谢云钰紧随其后,二人好似真像来下棋的,不知不觉间,棋盘上已经下满了一大半。 勖王步步紧逼,谢云钰也毫不退让,目前看来,两人倒是旗鼓相当,柳照熙很少能遇上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步步算计间倒是对谢云钰这番从容淡定的模样有了另一番看法。 直到一盘结束,两人还没分出胜负,谢云钰知道,勖王这是在打探柳询在她心里的位置,若是她就此认输,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的没可能了,不管如何,她也要在棋盘上告诉勖王她的态度,她,绝不会轻易退缩的。 勖王自是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你来我往间,他的神色越来越沉,最终绷不住了,放下棋子道:“谢夫子好棋艺,本王佩服。今日叫你出来,想必你已经想到了,就是有些关于少卿的事,想与你聊聊。” 终于说到正题了,谢云钰亦是放下了棋子,垂眸掩去心中的情绪,道:“有什么话,王爷就直说吧,敏秋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靠猜的人,王爷叫敏秋此来,不就是告诉我这些话不想让少卿知道吗?” 谢云钰倒是一点就通,还有这幅性子,也是令人欣赏的,勖王笑了笑,开口道:“坦白说,若是身在寻常人家,我对女公子这样的儿媳人选甚为满意。甚至还有些庆幸,少卿能遇上你这样聪慧无双的女子。” 这话倒是让谢云钰有些讶异了,勖王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对她的挑剔,怎么会说出满意的话?谢云钰疑惑,静待下文。 “但是。”勖王话锋一转,沉声道:“我满意,并不代表我认可。就是因为你太好了,勖王府并不需要你这样的女主人,少卿性子藏拙,若是娶了你到底锋芒太露,他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外戚,不是一个聪慧的妻子,女色误国,他心悦于你,代表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这就是他的弱点,而皇家子嗣,想要走得更远,最忌讳的便是弱点了。” 竟然是这样?谢云钰惊讶的张大了嘴,对勖王的想法完全不能认同,就是因为她太聪慧了,也是错? 她道:“王爷的意思是说,少卿将来的婚事一定是与高官联姻,而且妻子必须是那种三从四德以夫为纲的贤惠之辈?所以,我不合适?” 勖王点头,道:“正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打点好内院,为勖王府撑得起门面,将来成为少卿的助力,稳固王府的地位,让他更上一层楼。” 这自以为是的好,全是他仗着自己为父亲之尊的一厢情愿,谢云钰冷笑,如果勖王是这样,那他与谢天明有何分别?她扯了扯嘴角,淡淡道:“王爷一口一句为他好,可有想过,少卿的幸福吗?” 第283章 春试结束 “幸福?”勖王嗤笑,道:“你以为这些情情爱爱就是幸福吗?终有一日他会知道,手中握着权利,掌控天下生死,才是最大的幸福,到时候,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女子,不过是男人上位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谢云钰愈发惊诧了,她简直难以想象,一个身居高位的王爷,竟然是这么看待女人的,难怪他当初哪怕再心仪叶舞嫣,也会娶胡青儿过门,恐怕对于他来说,情爱只是次要,稳固地位才是最重要的吧。 只可惜,娶了胡青儿,没能让他更上一层楼,反而是引狼入室,不知道何等可笑。 谢云钰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敬重勖王是柳询的父亲,不想与他争执,但并不代表,她认可他的谬论 ,这种想法太过荒诞了,如果全天下的人皆是这样,那女学又有何意义? 勖王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退缩了,又安抚道:“当然,我也并非不近人情的人,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就是因为年轻,才会把爱情当做全部。你们的心思我也能理解,这样吧,若是你愿意妥协,全少卿让出正妻之位,让他娶其他高门女子,我也可以成全你们,日后他继任勖王府,让你做个侧妃也无不可。” 让出正妻之位,日后做个侧妃,勖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云钰已经不是惊诧,而是震惊了,俗话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假,但那都是以儿女的幸福为前提吧,勖王这一出出的,皆是从自己的想法出发,他根本没有问过柳询的意见。 谢云钰抽了抽嘴角,叫停了勖王更加雷人的话语,道:“打住,王爷,虽然作为晚辈,我无权质疑您的决定,但您为少卿打算了这么多,可知他自己的意思?您真能保证,十年八年之后,他知道了今日之事,不会责怪您?” 谁知勖王一甩袖,道:“我若能说得通他,还用得着跟你说这些?正因为他不听劝告,我们父子间的关系才好一点,我不想与他再起争执,才从你这儿入手,谢夫子,你长得清绝无双,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我听闻前些时日,王逊之那小子还上你家求亲了,他与你也算匹配,不如你两凑一块得了。省得少卿非巴着你,多了不该有的心思。” 谢云钰又一次震惊了,勖王这是,要她答应王逊之,要断了柳询的念想,他管柳询的事便也罢了,毕竟那是他儿子,可她有什么资格管自己的婚事? 谢云钰起身,哪怕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也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她声音清冷道:“多谢王爷的建议,只是恕敏秋难以从命,人生匆匆数十载,若不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守,就算孤寡一生也罢。王爷若真心为少卿好,就当遵从他自己的想法才对。” “你!”勖王有些愠怒,没想到他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对,谢云钰竟毫不动摇,难道真的要他使用强制手段,他才能将他们拆散吗? 勖王道:“谢女公子,我欣赏你,才与你说这么多,你别不识好歹,少卿是我儿子,我有权决定他未来的路。难道你以为,我会害了他不成?” 谢云钰笑了笑,道:“王爷是不会害他,却并非为了他好,若真为他考虑,就该站在他的立场替他去想,想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 这言辞犀利的,竟然还教育起自己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勖王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瞪着虎目,似乎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谢云钰说完这一句就后悔了,看着勖王冷冽的气场,她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起来,勖王可不是她平日教的那些学子,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方王爷,哪怕他今日对自己下手,真要追究起来自己就这么冤死也有可能。 好在勖王只是瞪着她看了一会儿,就甩袖道:“本王话已至此,女公子别不识好歹,今日之事还请女公子保密,你好自为之吧。” 直到勖王走了,谢云钰才从这种害怕中回过神来,她觉得有些腿软,方才勖王的眼中明明闪过一抹真切的杀意,他确实对自己起了杀心,但后来不知顾忌什么而放弃了,头一次,谢云钰为自己的言辞而懊恼,她差点因为口不择言,就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浑浑噩噩的从临安寺出来,谢云钰都不知自己怎么坐回马车的,她像丢了魂似的坐在车上,红棉怎么叫也不应,惹得担忧不已的红棉不得已,只得下狠心在她手背上用力的捏了捏。 手背传来的痛感让谢云钰惊呼出声一下跳了起来,红棉见她总算回神了,连忙担忧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了?勖王对你做什么了吗?” 谢云钰机械式的摇了摇头,动了动唇道:“回去吧,别问了,让我静静。” 红棉哦了声,即便再担忧,也只得听从谢云钰的话驱车回太学去。 从临安寺回来,谢云钰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天,她并不惧怕勖王的威胁,只是他总归是柳询的父亲,对于那些话她无法当做不在意,如果她跟柳询在一起,已经得不到谢天明的支持了,她不想还得不到勖王的祝福。 想着想着,谢云钰有些烦躁,明日考试便结束了,到时候她就将带领学子们回云州,不知柳询会有什么打算,她握了握手中的纸条,只觉这十里红妆的梦想变得愈发遥远了。 翌日,大晴。 学子们总算考了,在他们从龙门出来之前,这么多天了,谢云钰在次见到王逊之,只觉恍如隔世,他胡子拉碴,眼眶乌黑,显然好些天没睡好的模样,见到谢云钰,他眼前一亮,欲言又止,却是不敢再靠近一步。 谢云钰叹了口气,她还不能接受王逊之做出那样的事,看了他一眼,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王逊之心中一痛,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颓然的落了下去,眼中光彩全无。 学子们终于从龙门出来了,这么多天不见,许多人衣衫凌乱,神情倦怠,不少人还眼圈乌黑,面色颓然,想来也是,在那号舍方寸之地,吃喝拉撒待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神采奕奕的出来? 好在红鸾院的女学子们,没一个退缩,全都坚持下来了,对于这一点,谢云钰甚感欣慰,她见女学子一个个虽然精神不好,但出来后都信心满满的模样,看来考的不错,谢云钰也随之高兴起来。 女学子们围在谢云钰身边叽叽喳喳分享心得,谢云钰一边听着,一边随时附和几声,目光始终不离龙门处,见柳询终于从那里出来了,她眼神亮了亮,隔着人群朝他笑了笑。 柳询亦是回她轻松一笑,瞧着他对自己的成绩也颇为满意的模样。谢云钰心下一阵放松,两人并不急于靠近,各自忙着和身边的人寒暄,心却紧紧相连。 直到人群散去,困倦的学子们都打算回去好好睡个觉换身衣裳了,他们二人才敢走在一起。 谢云钰笑了笑,道:“在里面呆了这么多天,可还受得住?” 柳询亦是笑着道:“无妨,我没那么脆弱,你就不问问,我考得如何了?” 谢云钰道:“瞧你这神态便知了,还需多问吗?” 对于这样的默契,柳询颇为满意,他笑着抬手刮了刮谢云钰的鼻子,道:“看来,我离十里红妆娶你的日子不远了。”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说出这种话,谢云钰的脸悠的红了,娇嗔道:“胡说什么,谁要嫁给你了。” 柳询哈哈大笑,对她的害羞不甚在意,心情颇好。 两人朝太学走去,无人之际,柳询冷不防的凑到谢云钰耳边,轻声道:“放心吧,此次的贡士非我莫属,最多一年,等来年我考了状元,一定风风光光的娶你。” 谢云钰的脸更红了,娇羞的锤了锤柳询,柳询佯装吃痛的怕跑远了,这样的时刻,有种你追我赶夫唱妇随的情趣,不知为何,谢云钰的脑海中蓦然想到勖王的话,嘴角的笑容淡了淡,心下一片沉重。 回到太学,整理了东西,第二日便可回云州等待放榜了,在京城的最后一晚,学子们提议到京城中四处逛逛,还约定好日后谁在京城做了官,一定要好好的请大家吃一顿,谢云钰听着,但笑不语。 京城的夜景,比云州热闹了许多,果真是应了那一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满街的行人商贩,茶楼酒肆声嚣不绝,还有湖边的画舫,歌舞升平。 有些人头一次来京城,看到这些不免兴奋,女学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在街道上,拱桥前,秦淮河,吟诗作赋,即兴而舞。 人潮涌动中,谢云钰与柳询被挤散了,突然看不到那抹青色的身影,谢云钰一下着急了起来,她扯着嗓子喊道:“少卿,少卿,你在哪?少卿?” 没有回应,这样空泛的感觉令她有一瞬间的惶恐,他不会被勖王抓回去关起来了吧?谢云钰急了,她愈发大声道:“少卿,少卿!” 第284章 吃个闷亏 突然,有人从后头拥住了她的眼睛,还带着梅香,谢云勾唇一笑,担忧无比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她道:“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你知不知道,方才我有多害怕?” 柳询笑着放开了他,轻笑道:“害怕什么?我会消失吗?不会的,只要你在的地方,天涯海角,我亦追随你而去。” 谢云钰心下感动,转身面对这柳询,只觉身后的万家灯火都做了背景,眼中只有柳询噙着笑意看向自己的眼神,趁着她愣神之际,柳询将方才看中的红珊瑚手串挂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大红的珊瑚手串挂在她莹白的腕间,衬得她愈发肌肤赛雪。柳询见了,忍不住将这只手拉过,抚在自己的胸口,道:“听到了吗?这儿,住的都是你。” 谢云钰感受到了他咚咚直跳的心跳,脸都红到了脖子根,真想时间定格在此时,成为永恒。 回到太学,谢云钰还没能从柳询突然的表白中回过神来,她的心砰砰直跳,这种欣喜让她暂时忘记了勖王的态度。直到第二日,柳询告诉她,他京城还有些事要处置,不能与他一同回云州,她才又担忧起来。 难道是勖王出言阻止他们了?谢云钰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想什么呢?”柳询看着出神的她,出声询问。 谢云钰忙摇了摇头,心下一阵失落,好不容易得以温存两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了,她有些痛恨,这样的分别自己无力阻止,也不知柳询能不能熬得住勖王的威压。 柳询以为谢云钰是因为自己的不能同行而不高兴,轻笑道:“莫怕,我顶多待个两日,便能回云州了,你且随学子们先回去,我必在放榜前,回去与你团聚。” 听了这话,谢云钰才稍稍安心,她闷声道:“恩,我信你,只是少卿,你能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任何的困难,或是阻挠,都不放开我吗?” 看着她不安的神色,柳询一阵心疼,难道自己与她这一路的同甘共苦还不能表明决心吗?他将她的身子扳正,面对着自己,认真道:“青岑,看着我的眼睛,聆听我的心声,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这辈子你都别想逃脱我的束缚了。” 谢云钰掩嘴轻笑,道:“你这突然的正经,还真让我颇为不适应,好吧,我等你便是了。” 柳询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眼中皆是宠溺,谢云钰悠的脸一红,忙低下头去。 暧昧的气息在二人间流转,好似一点就燃,谢云钰本是放着学子们自己过来与柳询道别的,这会儿学子们见她迟迟没回来,便有人寻声来找她了。 “夫子,夫子!”的叫声,让谢云钰连忙回过神来,她羞涩道:“那,我,我便去了。” 柳询点头,道:“好,等我回来。” 谢云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去与学子们汇合,柳询则在她身后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直到她走远了,才回过头去。 柳询回头,面色骤然变冷,再无半分笑容,对着刘桥皱眉道:“我考试期间,可有何事?” 刘桥拱手道:“公子,白间收到消息,说有西域圣教的人出没,瞧这模样已经有所行动了,而且柳觅也被人送回来了,他怀疑这就是西域圣教的人干的。” “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白间查到,有人在公子考试期间前往菩提山,将柳觅送了回来,扔在了登月楼,故意灌醉了他,还假意设计柳觅,恰恰那日,谢夫子与王公子在登月楼用膳,柳觅被他们所救,送往勖王府。” 柳询眯了眯眼,道:“你是说,柳觅的回来,本就是一场阴谋?” 刘桥点头,道:“这当中,好似绯月还出现过,她易容成那日刁难柳觅之人,第二日又出现在了王家,可能是对谢夫子还是王公子使用了迷幻散,也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难怪柳询总觉得考完之后,谢云钰与王逊之二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难道他们之间出了他不知道的事,迷幻散? 柳询道:“可查出迷幻散被用在何时,什么结果了吗?” 刘桥摇头道:“不曾,只是开考前两日,王公子本与谢夫子约好去王家拜访的,两人还一道上了马车,马车行至半路两人却不欢而散了,谢夫子是一个人走回来的,瞧这模样似乎闹了矛盾,而且之后,二人都未再有交集。” 谢云钰与王逊之之间,能闹出多大的矛盾让两人这样形同陌路?要说他们之间的情谊,闹到这个地步,他是不信的,除非其中一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迷幻散?迷幻散!柳询突然明白了,看样子,这不可饶恕之事必然是王逊之中了迷幻散,意乱情迷间轻薄了谢云钰吧。 这个绯月!柳询一下火气直冒,她竟敢设计王逊之来伤害谢云钰,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他都势必要让她付出代价! 柳询声音冰冷,道:“刘桥啊,你的仇,过去这么久了,也是时候报了!去,下令咱们留在京城的人,有些人安分太久了,是时候给他们点教训了。他敢给我找不痛快,我便让他瞧瞧,什么叫千百倍偿还!” 说这话的时候,柳询的眼中尽是燃烧的火焰,像极了黑夜中蛰伏的雄狮,让刘桥无端折服,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臣服和锋利,利落的就去办了。 柳询双手握拳,将骨骼捏得咯吱作响,他隐忍得够久的了,许多的事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将那些碍眼的人和东西一一拔除了。 京城中风起云涌,不过半日,朝中就有好几位大臣无故死亡,此人杀人手法极其嚣张,每杀一人,还在旁边留下一枚特别的梅花标记。杀人者自称替天行道,此举只为铲除奸孽,还传出这些都是某邪教党羽,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的话。 随后,这些死亡官员的罪证也被呈到了京兆府,条条证据有理有出处,简直可谓是证据确凿,京兆府接到这些,不敢怠慢,连夜便将这事禀告给了皇上。 皇上也是十分吃惊,虽然此人为他除去了国之蛀虫是好事,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个人自称侠士,越过律法直接处置自己的臣民,手段和势力皆令人惊惧,有这样的人存在,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皇上下令严密彻查此事,诏令一下,巡城御史,京兆府和御林军全数戒备,却依然没有此匪人的消息,死亡人数还在加剧。 与此同时,民间突然传出这个侠士替天行道,大义凛然,实乃上天派来拯救民众的义士的传言,对此,皇上再生气,也莫可奈何。 这样雷厉风行大幅度的铲除西域圣教徒众,对于蛰伏已久的凤阳宫来说,实在大快人心。 每下一颗人头,柳询心中的快感便增一分,黑暗中,他兀自呢喃着:“母妃,我很快就能给您报仇了!” 当然,这样的大事,除了皇上,还有人坐不住了。胡元在自己的府里坐立难以,他连下了三封加急信,去催张渊赶紧想办法,在这样下去,他们的多年筹谋,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那些西域圣教的教众,都是他一手培养安插的,好不容易在朝廷上有了一定的地位,只要再经营一段时日,这些人必成气候,到时候他揭竿而起,还怕不能够一呼百应么? 偏偏现在,突然莫名出现个打着替天行道幌子的侠士,还掌握着这些人的罪证,那他的一切苦心经营,岂不白费? 胡元怎能甘心,在他心焦不已的同时,那厢的张渊接到消息,亦是气极,没想到他不过对谢云钰随意造了些困境,就遭到柳询的疯狂报复。 不得不承认,柳询这个凤阳王已经今非昔比了,他很肯定,若是不能再阻止凤阳宫的势头,那他这个西域圣教,不久之后必然消失在他的掌控之中,到时候谈何复仇霸业?、 头一次,一向狂傲的张渊也感受到了威胁,他一面加派了人手保护朝中的其他教众,一面上京亲自与胡元商议对付凤阳宫的对策。 可惜,他下意识中做出的种种补救却没有起到半分作用,虽然剩余的教众被暗中秘密保护,却依旧死伤无数,张渊气极也莫可奈何,这京中毕竟不是西域,他空有一身本事也使不出来,只得再派人手。 这么一来,其他的大人都纷纷紧张了起来,那些还没死的怕也怕死了,尝过了在朝为官,众人捧着高高在上的滋味,不少人都变成了贪生怕死之辈,哪还受得住这样的威胁。 不过两日,掩藏的教众精神高度紧张,仿佛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整个朝廷人心惶惶,柳询却在此时突然就歇手不玩了,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撤了不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京城又恢复了风平浪静,若非那些被封条贴着的府邸,所有人都快以为这不过是场噩梦罢了。 若是能就此打住,倒也好了,最让胡元气愤的事,柳询做便做了吧,还嚣张的给皇上留了一封信,说他是江湖人,这些事是江湖事,江湖事江湖解决,为此给皇上带来的困扰他深表歉意,现在解决完了他会至此消失,但皇上也不可计较的话。 第285章 天下第一女傅 皇上再气愤,看着御案前的条条罪状,也说不出话来。胡元知道此事后,在府里大发雷霆,这是要让他有苦说不出啊,那些人罪证确凿,辩无可辩,他能怎么办,他们全都白死了。 就连张渊,也莫可奈何,千算万算,他们怎么也算不到柳询能这么快就查出许多事来,还找到了这些人的罪证,这雷霆之势,就算他有心帮胡元,也是无能为力。 他懊恼的同时,也暗自奇怪着,这些暗桩掩藏了这么多年也没出事,他们自信自己做得足够隐秘了,为什么还会被发现? 说到底他还是低估了柳询。从未料想道他的手腕如此厉害,更未想到,他竟然会用这种始料未及的办法,简单粗暴的就对这些人下了狠手,让他们连反驳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可恶啊可恶! 西域圣教和胡元就这么吃了个闷亏。偏偏凤阳宫的人干完这些就尽数隐匿了,这京城是天子脚下,西域圣教的人再不服气,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报复,这么一来,倒是让柳询捡了个大便宜。 柳询听到这些的时候,又得刘桥好一番赞叹,道:“公子高招,如此一来,张渊和胡元之间,势必狗咬狗闹得不可开交了,只要他们二人内部有了矛盾,我们再趁虚而入,就是机会。” 柳询勾唇冷漠的摇了摇头,道:“还不够,胡元与张渊之间,狼狈为奸多年,没这么容易瓦解,他们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为了利益,也不会轻易反目,慢慢来吧,总有一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刘桥无限折服,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乘胜直追吗?” 柳询按了按手心,道:“不,我要回云州去,京城的事暂且放一放吧。” “啊?这么好的机会,又要回云州啊?”刘桥直呼可惜,现在西域圣教受挫,正是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此时放下了这么好的机会只为了回云州无所事事,不就是可惜么? 柳询眯了眯眼,道:“虽然现在,咱们有能力能够将西域圣教彻底铲除,但这远远不够,我要让他们就此再无翻身之日,这当中少不得父王的帮忙,在回云州之前,我们来个祸水东引。交给父王来解决吧。” 适时地退出,让他们鹬蚌相争了,待他们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后,柳询这个渔翁坐山观虎斗,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收渔利。 刘桥暗自锤了一番脑袋,自己怎么如此愚笨,想不到公子这么长远的计划,还以为公子是为了实现对谢云钰的承诺才如此轻率呢,现在看俩倒是他格局太小,思虑不周了。 见柳询心中有数,刘桥放下心来,道:“所以公子的意思是,让勖王和胡元去斗?” 柳询点头,道:“恩,父王早就想对胡元下手了,我们给他送上个这么好的机会,那些被杀的人都是胡元党,就算明面上与他没有关系,背地里也是有往来的,我就不信他能忍得住不趁此机会参奏胡元一把。” 刘桥笑道:“我明白了,等到王爷和胡元互相攻击,咱们就算不参与此事,也能坐享其成了,到时候胡元可没精力对付咱们。如此咱们还能上云州的躲个清净,也好避避嫌,胡元要让旁人相信公子就是背后推手的话,想来没这么容易。” 柳询道:“正是如此。” 刘桥拱了拱手,恭维的话不多说了,很自觉的去收拾了行装,准备上云州。 回到云州,红鸾一馆的学子们刚考完春试,只消等着放榜,再寻出路便好了,现在只要管好红鸾二馆的事,谢云钰便也轻松了许多。 静待放榜的这几日,谢云钰除了忙红鸾二馆的事,就是没事坐着发呆想柳询,红棉见了,只能满是无奈的摇摇头。 每过一日,谢云钰的思念便增加一分,她从来不知,相思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情,这种辛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积月累,愈发沉重。 直到第五日傍晚,柳询终于回来了,谢云钰听到他回来的消息,飞奔而去,甚至连鞋都忘了穿,可刚到门口,她就停了下来,矜持的看着被学子们簇拥的柳询,朝他淡定笑了笑。 或许,思念到一定程度,就是什么也不说,对方都懂得吧。 两人碍着师徒情分,不敢走得太近,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有如火花的交流,眼神向汇的那一刹那,柳询好似看到了春风拂面。想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觉心上所有的缺口都被填满,谢云钰笑了笑,眼中突然涌起一股热潮,这个俊雅丰神,又睿智不凡的男子啊,竟是心仪自己的人。 简单寒暄后,谢云钰看着他,眼中满是欣喜,柳询亦是。二人之间,气氛变得不同寻常了起来,俗话说对一个人动了情,真的藏不住,就算嘴巴矢口否认,也会眼睛里跑出来,女学子们本就敏感,现下看到二人暧昧的气氛,顿时了然。 虽然很多人不能认同师徒之间,竟然产生这种情感,但谢云钰作为她们的夫子,一心为她们付出,她们自是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对此,许多人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默默撮合他们。 等到谢云钰回过神来,那些围在柳询四周的学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尴尬的笑了笑,道:“呃,学子们怎么都走了,这样,我也有事忙,少卿你刚回来,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咱们明日再见。”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紧张神色,柳询轻笑,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道:“青岑,我好想你。” 谢云钰的身形僵了僵,亦是回抱着他,轻声道:“我知道,我也是。” 得到了她的回应,柳询的心中涌起一股难掩的狂喜,若非此时实在不适合做一些羞涩的事情,他都想就这么抱起谢云钰将她摁在墙上,狠狠汲取她的芬芳了。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柳询才强压下这种冲动。耳边传来谢云钰好似松了口气的声音,道:“京城的事都处置好了?” 柳询不知她所指何事,达到:“恩,我们会有一段安生日子了。” 谢云钰以为,柳询所指的是他终于说服了勖王他们在一起的事,心下一阵狂喜道:“太好了。” 自己不过解决了一番西域圣教,她有这么高兴吗?柳询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多想,两人又叙话了半晌,天色暗下来了柳询才送了谢云钰回去。 谢云钰带着欣喜,一夜好梦。 半月后,春试的结果出来了,凤鸣书院成绩斐然。成为整个大楚综合考试成绩最好的学府,整个书院中参考学子共计二百余人,其中女学子五十,考中贡士者上百人,当中的红鸾院便占了三分之一,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可以说,这个成绩在大楚学府中是史无前例的了,而谢云钰也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她教出的女学子不比男学子差,为皇上与皇后的赌注做了最后的验收。 放榜这一日,女学子们看到自己的成绩,考上的欢喜得又哭又笑,没考上的也不气馁暗自打气,红鸾一馆的学子们空前的团结。 谢云钰对这样的结果颇为满意,走在书院中,随处都是旁人的恭贺声,这令她欣慰又自豪,她的学子们,果然没让她失望。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放榜后,凤鸣书院的名声一下传遍了整个大楚,前来求学的人更多了,许多其他地方的女子慕名而来,甚至还有外番的人前来学习大楚文化,凤鸣书院一下成为了整个大楚最具热议的四个字。 皇上对此十分满意,特意亲自书写,赐下“天下第一女傅”的匾额,还有圣旨,用以表彰谢云钰对女学的贡献。 直到谢云钰带着整个红鸾一馆的学子们跪地接旨的时候,这些学子们才第一次听到了他们谢夫子的全名,谢云钰。 谢云钰,出自云州谢家,为谢道韫之后,十三岁时就已在云州享誉盛名,成为云州第一才女。她的辞赋惊艳,曾被许多的才子佳人广为流传,之前听说她喜好游山玩水,在一个名叫兴和镇的地方授学,没想到凤鸣书院的谢夫子,便是她本人了! 女学子们无比震惊,难怪当初一开馆,谢云钰便有底气说出那样的话,她已经是天下第一才女了,完全可以凭着这个名头让她们臣服在她的才华之下,却不想她竟隐姓埋名,从头再来,可以说她能有今日的成绩,都是她努力所得的结果。 一时之间,谢云钰品行高尚,不为名声所累,一切从头开始的美德传遍了整个大楚,红鸾院的学子们都震惊了,纷纷以拜在她门下为荣,整个书院中的学习气氛也愈发好了,谢云钰成了整个大楚最具传奇的人。 谢云钰变得更加繁忙了,许多人致命要做她的学子,男的女的都有,谢天明怕人数太多了不好管制,特意增设红鸾三馆,容纳这些新学子,短短不过月余,整个红鸾院已经分开了三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好不容易抽个空档,能与柳询好好说会儿话,谢云钰轻笑,道:“想当初,我不过是想做个小小的女夫子罢了,安心授学,争取有一天能桃李天下,却不知阴差阳错间,竟然会真的名声大噪,还真让我有些不适应。” 第286章 穆家之灭 柳询亦是对他温柔一笑,道:“如此也是的好事,你看看,有皇后娘娘的支持,你桃李满天下的愿望实现的速度可不止加快了一倍,看来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的女学子都将是你的门下了。” 谢云钰羞赫一笑,道:“能用自己的才华造福他人,也是我的愿望,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段时日老有人来打探我的私事,我总觉有些不适应。” 柳询道:“可要我帮忙吗?” 谢云钰摇摇头,道:“左右这些人只是好奇我这天下第一才女罢了,反正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人家打探。遮遮掩掩反而平添事端。” “可是你与山长之间……” 是啊,对于天下人而言,谢云钰再厉害,受敬重,可她与自己亲生父亲不对付,甚至还搬出本家,自立门户,这本就是一件外人看着十分不孝的事,柳询是怕此事对谢云钰好不容易蒸蒸日上的名声会有影响。 谢云钰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他们要探究便探究好了,事已至此,我绝不会为了一个好名声而去做令自己不痛快的决定,反正谢家我是不会回去了,这事早晚都会被人挖出来,倒不如早些大方承认。” 谢云钰都这么说了,柳询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他有自己的担忧,谢云钰可以无惧流言的坦然面对之,但谢天明那样重视面子的人,是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落人话柄的。也不知他会怎样挽回自己的颜面。 两人才说几句话,谢云钰又有人找了,她满是歉意的朝柳询摇摇头道:“好不容易有个空档能偷懒会儿,没想到却惹得天怒人怨,罢了罢了,繁忙点证明自己还有可取之处不是?我去忙了,少卿你自便吧。” 柳询还未应声,谢云钰便已经不见踪影了,看来出名了一点儿也不好,都没时间陪自己了,柳询看着面前佳人已去,空空的座椅,只得无奈苦笑。 谢云钰去忙了,他却变得无所事事,虽说这次的春试,他得了会元,但好似没人关注他,他的风头全被谢云钰抢了去,如此正好,倒也清净。 只是他还没清净多久,就听得果子从外头回来,气吁吁道:“公子,公子,外头有个穿着青衣的道姑,说要找你呢。” 青衣道姑?柳询疑惑之际,突然想起与自己有瓜葛的道姑,不就是谢云钰的娘亲吗? 她来找自己,想必是为了穆家的事吧,柳询虽不想面对,但事到如今,有些话想藏也藏不住了。 理了理衣裳,柳询从容赴约,他走到书院门口,果然见穆静云在外头等着自己,一见他出来了,眼前一亮,忙迎上来道:“询儿,你来了。” 她叫自己询儿,是把自己当成家人,有亲近之意,柳询忙行了晚辈之礼,道:“询儿见过姨母。” 穆静云点了点头,看着柳询的目光愈发慈爱,有些局促道:“喏,这是给你的,我上次见你偏爱桂花糕,便送些给你尝尝,还热着呢。” 柳询伸手接过抱得四四方方的桂花糕,只觉这个代表着穆静云心意的礼物真有些烫手。 他道:“有劳姨母记挂了,询儿十分感激。” 穆静云道:“不过都是小事,你若喜欢,我下次让敏秋带个你,私自把你叫出来,你心下一定有所疑虑吧,其实我早就想见见你了,询儿你现在可有空闲?不如我们移步,找个静一些的地方说说话?” 那些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而且穆静云并未通过谢云钰就来找自己,很明显也是不想让谢云钰知道,柳询点头,道:“我知前头便有一家茶楼,名为品香居,不如姨母移步,到那儿细谈。” 穆静云道:“好,你说怎样,都可以。” 看得出穆静云对自己十分的友好,她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散发着善意,只是不知,一会儿知道了真相,她是不是还能如此慈爱了,不管怎么说,害得他们穆氏一族覆灭的人,终归是他的父亲,柳询垂眸跟在她身后,心下有些沉重。 两人到了品香居,柳询特意找了个隐秘些的雅间,二人落座后,果子便守在门口,脸掌柜的端茶来也是他亲自伺候。 沉默了一会儿,柳询才开口道:“姨母想问什么,便问吧。” 穆静云眉心动了动,深深的看着柳询,道:“我想知道,舞嫣表妹是怎么死的。还有当年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询儿你不会一无所知。我需要一个真相。” 看着穆静云殷切的眼神,柳询实在不忍欺骗,他垂眸,脸上看不清情绪,深深叹了口气,才开口道:“姨母,在我说这些之前,请您先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你听到的事情可能有些冲击,斯人已逝,还请你想开些。” 穆静云看着柳询严峻的神色,面色有些不安,却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你说,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承受。” 柳询道:“好,那我便直言了。” 穆静云认真的看着他,生怕错过一丝一毫自己苦苦追寻的真相。 柳询道:“如你所知,当年那个圆目健硕的男子,便是我的父王,当朝勖王爷,当初他在战场之上中了敌人的奸计受了伤,阴差阳错间流落到叶家庄,被我母妃选中,成为了叶家庄的乘龙快婿。” “这事也怪当初外祖父轻率,没有查明父王的身份便定下婚事。而母妃意识到父王可能不是普通人的时候,就已经情根深种,再也回不了头了,无奈的她只得答应父王带她回京的决定,因而错过了父王因为忌惮那个足以撼动天下的藏宝图,而对叶家庄痛下杀手的事。” “被蒙在鼓里的母妃适应不了高门内的种种束缚,直到有了我才觉得有了盼头,可她的好日子并没有来,因为眼睁睁看着父王因着胡家的权势,不得不抬了胡侧妃进门开始,她就变得郁郁寡欢。” “后来,有一日,她无意间碰到了苦苦找她的穆青遥,穆青遥一直不相信她死于那场大火了,所以他不顾家人的阻拦跟着蛛丝马迹远到京城,终于见到了母妃,却看着她嫁入了仇人的府邸,又哭又笑间突然觉得自己的情意十分可笑,报复般,他告诉了母妃一切,母妃才知道叶家庄没了,因为自己没了。” “两人叙话间被胡侧妃利用,让父王误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出于嫉妒,父王前去质问母妃,母妃心灰意冷并不搭理,此举惹怒了父王,他竟……竟以为那张藏宝图是母妃交给穆青遥了,嫉妒和仇恨,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决定报复穆家,报复穆青遥在母妃心里的位置。” 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竟是这样,穆静云听了这些,只觉整个人像是泡在了冰水之中,浑身透心凉,她哆哆嗦嗦道:“所以,他便在谢天名声上书污蔑穆家之时,在他的奏章中夹杂着足以让穆家满门覆灭的罪证?” 柳询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惋惜,道:“柳如烟,是父王的人。” 这一句,对于穆静云来说,更是晴天霹雳。柳如烟竟是勖王的人,是勖王派到谢天明身边的?怪不得,怪不得她一个勾栏里出来的弱女子,有时候有那么大本事做一些自己都没法做到的事,还能将谢天明制服得服服帖帖的。 何其可笑,谢天明自以为的真爱,根本就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柳如烟不过是勖王用来对付他们穆家的工具罢了,偏偏她霸占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谢天明的心。 穆静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半晌,她突然又哭又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寻找穆家覆灭的真相,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当年,若非因为我执意嫁给谢天明,给了他伤害穆家的权力,穆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却不知谢天明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最后竟耳根子软到受人挑唆,酿成大错,到头来这一切竟然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嫉妒。可笑,何其可笑!” 柳询看着穆静云的神态,十分担忧道:“姨母,你没事吧?” 穆静云恍若自言自语道:““当年,我去也哭过,求过爹娘让我去找哥哥,我去找过的,可爹娘只说,就当哥哥死了吧,他为了表妹他什么都可以舍弃,既然他舍弃了家人,我们何必苦苦找他呢?当时我还怨恨父亲母亲绝情,现在看来,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什么,他们是怕我对上勖王,以卵击石啊!” 柳询可以理解穆静云为这个真相坚持了这么久,现在竟然是这种结果所受到的冲击,他也不想这样的,但这些都是前人种下的因果,他能怎么改变? “一个百年大家,一夜之间覆灭,勖王府,好一个勖王府,竟然因为一己私欲,草菅人命。呵呵,以为自己是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穆静云变得歇斯底里,厉声吼道,她坚持了这么久,负罪了这么久,无法得到族人的谅解,甚至父母临终前都没能见上哥哥一面,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竟全都是勖王这个人的一己私欲,一份不起眼的嫉妒? 第287章 认贼作父 所有的忍辱负重都没了意义,穆静云真正的像是遁入了空门,激动过后,她的面色一片死灰,或许是因为多年的修行,让她没了再去报仇的心思,可一想到勖王对他们穆家所做的一切,她也无法原谅。 柳询见她这样,一阵担忧,刚想上前扶着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一想到柳询是她仇人的孩子,她就不想再见到他,虽然明知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可柳询站在面前,不就是时时刻刻提醒她,他是勖王的孩儿,提醒她穆家的仇恨吗? 亏得她还很看好柳询,一心想撮合他和谢云钰,没想到到头来,他们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世仇! 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这不就是等同于认贼做父? 看着穆静云越来越冰冷疏离的神情,柳询慌了,他想上前宽慰她,又怕引起她的反感,可什么都不做,他也无法安下心来,不知为何,柳询的心中有一瞬间的惶恐,总觉得穆静云眼底那抹沉痛,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姨母,你怎么样?没事吗?”柳询关切的询问道。 穆静云机械式的摇摇头,挥了挥手道:“没事,你先走吧,我想静静。” 柳询上前一步道:“可是……”他是真的很担忧,穆静云这幅状态会做出什么事,抛开上一辈的恩怨不说,那是谢云钰的母亲,不管怎么说他总该护她周全的。 穆静云见他不走,还在原地看着他,这令她有些烦躁道:“听不懂吗?我想静静,你快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柳询便知他说了真相之后,穆静云一定会对他有所排斥,可真看到这样,他的心还是狠狠的疼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母妃的亲人,又是自己心仪女子的母亲,他还没来得及对她好一点,眼见着就要失去这份亲情了。 可再不想失去,又能如何?穆静云现在的状况,是没法冷静说话了,只希望她能想开点,莫要将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他们身上才好,他和谢云钰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再怎么,也不能这样冤枉的就被阻挠了。 柳询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便先回去了,姨母你好自珍重,有什么事直接到书院找我,不管如何,你和夫子的事,我都愿意全力以赴。” 柳询也算有心了,可穆静云此刻不想领情,她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柳询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将白间叫出来,交代了他好好照顾穆静云一声,这才离开。 柳询一走,穆静云一下觉得迷茫了起来,谢云钰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心疼,只是让她嫁入勖王府,完全忘却穆家的仇恨,她却做不到,她没有能力与强大的勖王抗衡,但也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背祖忘义,认贼作父的事。 打定了主意,穆静云在品香居待了一会儿,便起身朝凤鸣书院而去。 谢云钰的身份被爆出来,她与谢天明的关系自是瞒不住,听说了谢家嫡女被皇上亲封为天下第一女傅,云州城里的有名望的人家顿时坐不住了,明里暗里的给谢家送礼,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来套近乎,一时之间与谢家有关系成了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 消息刚下来的时候,柳夫人还一脸猪肝色的不悦,可随着那些人送的礼物越来越贵重,拜帖越来越尊贵,她也渐渐适应了谢云钰为谢家光耀门楣的事。 几日过去,柳如烟已经完全换了副嘴脸,就好像谢云钰不再是她讨厌的嫡女那般,而是与有荣焉的活祖宗,张口闭口间都事“我们家钰儿,就是有出息。”惹得谢天明和谢逸昕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谢云芮则嫉妒不已。 当然,随着谢云钰的名声渐大,柳如烟在云州贵族间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不少品级高的聚会都邀请了她作为谢家主母出席,奉承之声不绝于耳,也让他愈发的得意。 就比如现在,听着那些穿得端庄,自诩豪门高户出来的当家主母们,在自己面前也得夸赞谢云钰道:“谢夫子真是我们云州的骄傲啊,现下她得了皇上亲封的天下第一女傅之称,太为云州长脸了,如今整个大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们云州人杰地灵,是女学之根,天下才子才女聚集地。” “是啊,这谢夫子可真是厉害,我听老爷说,宫里的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对她十分赏识呢,怪不得她能得这第一女傅,这样的天之骄女,日后必成大器。” “我看啊,日后这谢夫子可了不得,听闻她的门下学子,就算在兴和镇那种穷乡僻壤之地,也出了状元呢,凤鸣书院中的女学子第一次参加春试便成绩斐然,日后这些学子中若有人做了这女官,大官的,还不把她奉做上宾?到时候她若想求个什么,不也轻而易举么。” 这话,说得好些个夫人眼中都满是嫉妒,恨不得自己的女儿也有这么厉害,柳如烟得意道:“那是,我们钰儿,就是了不得。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有一个声音响起道:“说的是,只是谢家一门,明明都是同样的环境出来,却只有谢云钰一个拿得出手而已,不知谢家的其他女郎,都长得如何了?” 说话的是云州知府晁岩的夫人,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一旁沾沾自喜的柳如烟,轻讽的笑了笑,慢悠悠喝了口茶,状似无意道。 这话,让柳如烟的脸色僵了僵,抬起广袖遮掩道:“晁夫人说笑了,既然是同一家出来的女郎,自是差不到那儿去的,我这二女儿,也是个自小聪颖的,只是钰儿作为大娘子,锋芒太露,掩盖了旁人的光芒罢了。” “是吗?”晁夫人笑了笑,也不戳破,却是明显不信的模样,柳如烟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她闷闷努嘴道:“总之,我们谢家的娘子,没一个是差的。” 都是些高门内宅的人精,谁会看不出柳如烟强词夺理的模样,真是可笑,不过是一个后娘罢了,得意个什么劲,瞧这护短的,想必偏心眼得很吧,她们可不会认为,这位柳夫人对谢云钰能有多好。 面对旁人的质疑,柳如烟有些恼怒,她暗自啐了口,却不以自己的虚荣为耻,反而腹谤为什么偏偏出彩的是谢云钰,而不是自己的女儿谢云芮,那样的话她就能挺直腰杆大言不惭的说话了。 在抱怨的同时,她突然心生一计,回去之后一定要想法子说服谢云钰,让她将谢云芮带在身边,既然谢云钰能教出那么多优秀的学子,还有会元,甚至曾教出过状元,那让她改造一个区区谢云芮,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只要谢云芮能变得和谢云钰一样优秀,到时候她还怕没有炫耀的资本吗?想到这儿,她又高兴起来,却是彻底忽略了,她的宝贝女儿谢云芮,根本就不是那块料的事。 不知是谁,看不过柳如烟狐假虎威的模样,轻笑道:“是啊,谢夫子是厉害,可再厉害到底是女儿家,终归要找个夫婿的,谁若娶了她,岂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知柳夫人可知,谢夫子心中是否已有良人啊,我们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未婚男子的族亲,若能得谢夫子青睐,也是美事一桩不是。” 说到这个,许多夫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啊,谢云钰一个年纪轻轻就做了女傅,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日后必然前途无量。若是这样的人能嫁入自己家,那不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吗,她有那么多的优秀学子,日后荣华富贵必定享之不尽啊。 意识到了这一点,家中有未婚男子的夫人们便开始明里暗里的打探谢云钰是否已经有心仪对象,柳夫人又得意了起来,好似方丢失的面子一下就找了回来,她春光满面,看这些人巴结自己,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被这么恭维着,她都快忘了东南西北了,为了在这些人面前争口气,柳夫人心生一计,对啊,既然这些人都想求娶谢云钰,那她这个姨娘就占着这一点,好好帮她挑挑,从中收点贿赂好了。 反正不管谢云钰最后嫁给了谁,总归是要嫁的,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谢云钰年轻气盛不懂,那就让她来把把关,谁家钱财多,谁家权利大,她就挑谁,至于谢云钰的以后,她才不在乎呢,她要的是现在,谢云钰能为她制造多大的价值。, 为此,她自动忽略了谢云钰曾说的,她心仪忠勇侯的事,对这些人说她还未婚配。他们都有机会。 夫人们便也一下热情了起来,哪怕看不惯柳夫人那张市侩的嘴脸,也瞧不上她这幅低俗的模样,可为了这么个优质儿媳妇,她们也是拼了,一个个的违心恭维着柳夫人,看她笑得花枝乱颤。 回到谢家之时,柳夫人的怀中已经收到了好几个未婚公子的画像,这些夫人千叮万嘱,说一定要将自己府上公子的画像给谢云钰过目,为此,她们还随手摘下了身上佩戴的金银首饰,玉器珠串,只求柳如烟莫要忘记此事,因此柳夫人除了这些画像,还赚得个钵满盆满。 第288章 鱼目混珠 谢天明一回到家,便见柳夫人俗不可耐的模样,满桌子的首饰,一会儿戴戴这个,一会儿戴戴那个,还有谢云芮,满眼放光的看着这些身外之物,兴奋不已。 他皱眉,道:“哪来的这些俗物,放在这儿成何体统,还不快收好?” 柳夫人看到谢天明,笑着迎上来道:“老爷回来了,快看看妾身戴这些,可好看?这个镂空金玉手镯,是王夫人送的,这个雕花发簪,是李夫人送的,还有这个……” 谢天明疑惑间,看向柳夫人的目光都变得深沉了,他明知依自己的俸禄,是买不起这些首饰的,现在听柳如烟说这些都是旁人送的,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旁人需要送东西给他,那柳夫人的这些,凭何而来? 他面色骤冷,道:“说,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送你这些?” 柳如烟都快被这些贵重之物晃花眼了,哪里察觉得出谢天明的不悦,她脱口而出道:“这些啊,都是她们为了向钰儿求亲送的啊,老爷,你快帮我看看,哪个最适合我。” 谢天明霎时瞪大了眼,道:“你说什么?” 柳如烟说完,还兴奋的将手中的翡翠镯子凑近了谢天明。理所应当道:“钰儿不是还未成婚吗?她年纪也不小了,早该议亲了,现在得了这天下第一女傅之称,老爷何不趁着这个势头,替她选户好人家?你看看这么多人都想求娶我们谢家嫡女,咱们现在可是有挑拣资本的。” 谢天明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柳如烟的嘴一张一翕的说出这些话,这幅模样哪里是在说亲事,简直跟市面上讨价还价讨小便宜的刻薄妇人差不多,更遑论这件商品还是自己的女儿。 几乎是吼出来的,谢天明大叫道:“你,快把这些东西给我还回去,我们这样,成什么了?” 这么一吼,柳夫人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谢天明不悦的脸色,她一愣,急忙俯身护着这些物件道:“我不还,你凭什么让我还给人家,这些都是我自己挣的,我不偷不抢,又不犯法,还了作甚?” 挣的,靠出卖谢云钰挣的吗?柳夫人还真有脸说得出这种话,瞧这模样,她好似觉得还不够,难道明日还打算这么做?广撒网,多收点“贿赂”将谢云钰卖个好价钱? 谢天明气得直哆嗦,指着柳夫人道:“钰儿不是物件,你怎可如此待价而沽?再说了,她早就言明与我脱离父女关系了,我们没资格这么做,你这么做,让整个云州的世家拿我谢天明当什么了?快把这些物件送走!” 柳如烟护着这些东西,像老母鸡护着鸡崽子似的,连忙摇头道:“不,我不还,嫁给你这么多年了,你都没给我买过一件好东西,好不容易有人送上了门了,不要白不要。” “如儿!”谢天明气得直跺脚。 柳如烟见他真生气了,心中一惧,可看着这么多自己最喜欢的首饰,依旧舍不得放手。就连一旁的谢云芮,听到谢天明的话都是满脸不在乎道:“爹,这些都是旁人送给娘亲的,又不是她硬要的,送回去作甚?送回去了,指不准那些妇人们在背后说我们谢家自诩清高,瞧不上他们呢。” “再说了,长姐确实也不小了,趁此机会寻个好夫婿早早嫁出去了,也是好事。您何必如此固守成规呢。” 没想到谢云芮竟然说出这种话,谢天明难以置信的盯着这母女二人,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是你的长姐,不是一个可以随意送人的物件,你们借着婚事的由头收了这些东西,明日我谢天明靠出卖女儿来大肆敛财的话就将传遍整个云州了!” “那又如何?她们自己愿意送,又不是咱们硬要的,长姐看不上她们的公子,那是她们自家公子没本事,可怪不得我们。这些物件只是个敲门砖罢了,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出手,我看啊,那些公子也活该娶不到长姐,毕竟现在长姐可是天下第一女傅,求娶她的人多了,咱们不得货比三家啊。” “你!” “好了,爹,也就您老实,这云州世家,能送得出这些东西的,会缺这点钱财吗?他们若连这点小钱都要计较,我们才看不上呢。” “可这些不属于我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咱们分毫都不可以贪婪,你明白吗?” “爹,您怎能如此迂腐,这些东西对于世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这些大大小小汇聚在一处也是一笔大财啊,您瞧瞧,这么多金银首饰,够我和妹妹们出嫁风风光光的添妆了,难道您真的忍心,我们因为嫁妆薄而被人看轻吗?” 谢云芮说完,柳如烟还连连点头,好似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谢天明看着这不要脸面,自私自利的母女,突然胸中一堵,口中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柳如烟看女儿都为自己说话了,愈发的心安理得,赶紧将这些东西收了,放到盒子里,抱在胸前,好似生怕谢天明一怒之下抢了似的。 谢天明瞧着她这模样,愈发生气了,他一激动,忍不住的猛咳,边咳着还不忘交代道:“总之,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你若收了,我这一世清名可就全毁了!” 柳如烟看着谢天明在咳有些担忧,刚欲上前,谢云芮却满不在乎道:“清名?清名值几个钱呀,倒不如这些东西实在,看看这玛瑙手串多好看,就父亲那点俸禄,咱们什么时候能戴得上这种好东西?” 听了这话,谢天明当即如遭雷劈的愣在了那里,他震惊的转脸看向柳如烟,却发现她好似十分认同谢云芮的话,并无不妥的直接点了头。 这一点头,谢天明心中,对柳如烟的最后一丝期待也全数熄灭了,他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明明是自己偏宠着的人啊,为何到头来,她们却是这等粗俗之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从前的种种便一下都钻入了脑海,每次他不分青白的站在柳如烟和谢云芮身边之时,谢云钰的那种孤立和倔强,她越来越清冷的性格,还有她看向自己时失望的眼神,一切都渐渐清晰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她宁愿与自己脱离关系也要离开谢家,是自己一叶障目,让这两个俗人迷了眼,鱼目混珠伤了她的心呀。他错了,他错得太离谱了,他果真不配做一个父亲。 看着柳如烟和谢云芮还在把玩那些首饰,两眼放光贪婪的模样,谢天明眼中满是浓浓的失望,只觉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悲凉,这都是他不分青白娇宠出来的夫人女儿啊,到头来竟如此上不得台面,俗不可耐。 他无神的看了她们一眼,脚步虚浮的转身离开。 不知不觉间,谢天明竟下意识的走到了凤鸣书院,站在红鸾二馆门前,他向里头瞧着,便能看到谢云钰专注授课的模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谢云钰了,一眼望去,谢云钰正耐心的拿着点学棒给女学子们认真授课,阳光从外头洒进来,照在她柔顺的头发上,她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静谧而又美好。 不同于其他夫子的威严,谢云钰看着,更像与学子们亦师亦友的关系,她与学子们有说有笑,相处融洽,嘴角的笑意十分暖人,这样的谢云钰,是谢天明从未看到过的模样。 谢天明暗自伤神,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思绪万千。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令他骄傲的女儿,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执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成为独当一面令人钦佩的女夫子了。 她抛却世俗,坚持自己的信念,她顶着自己的反对,义无反顾接手女学,她每次受了委屈,却不辩解,这些种种,都让她更加坚强独立,也让她与自己渐行渐远,直到后面走向了断绝父女关系的地步。 谢天明突然有些难过,是自己的固执,害了她经历这么多磨难,可以谢云钰人生的多半艰辛,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当初,他能多听听她的话,多尊重她的意见,他们何至于变成如今这样形同陌路? 庆幸的是,她做到了,其实皇上的圣旨下来时。他是欣慰的,这种欣慰是替谢云钰高兴,她终于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偿所愿,成为了一个比他还优秀的夫子。 只可惜这份醒悟来得太晚了,从前种种,现在想起,他再也资格做她的父亲,这份遗憾带着深深地愧疚,谢天明就这么静静看了谢云钰一会儿,默默离开。 等到学子们告诉谢云钰,说山长在门口视察的话,谢云钰看过来时,他已经转身离开。那背影,竟让谢云钰生出苍老与难过的错觉,这种感情怎么可能出现在谢天明身上?她自嘲笑了笑,不再理会。 谢天明刚出书院,低头思考的他并未注意,就与一个行色匆匆的人面对面碰上。 穆静云先开了口,没想到在此会见到谢天明,惊诧过后,她冷笑道:“谢山长,可真是许久不见呐。” 谢天明抬眼,便见一身青衣的穆静云站在自己面前,眼中毫无温度的看着自己,今日种种,让他深受打击,现在看到穆静云,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柳如烟未进门前,他与穆静云举案齐眉的画面来。 第289章 前尘往事 是啊,穆静云出生穆家,也是正经的大女郎,偏偏遇上了自己,才使得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她被穆家人排斥,不得不在静云庵中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这都是拜他所赐。 谢天明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家中的那两位,皆为自私自利贪慕钱财之人,而真正当得起谢家主母的人,却被自己的愚蠢给弄丢了,还让她憎恨自己,好好的嫡女,更是到最后形同陌路。 穆静云疑惑的看着谢天明颓败的神色,正奇怪于他为何不反驳自己的时候,就听得谢天明幽幽道:“静云,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什么?”穆静云微愣,谢天明竟然会向她道歉,她没听错吧? 谢天明却没有再重复,而是无厘头的行尸走肉般,朝穆静云做了个长长的揖。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歉意,这令穆静云愈发疑惑了,奇怪的看着他起身,脚步沉重的离去。 谢天明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穆静云皱眉疑惑间,突然叫住了他,道:“谢山长,可有空?不如咱们聊聊吧。” 自从柳如烟进了门,她自请去静云庵修行后,穆静云看着自己总是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今日竟然能心平气和跟自己说聊聊?这让谢天明也十分讶异。 穆静云叹了口气,她与谢天明皆是被设计的可伶人罢了,何必强犟着老死不相往来像个仇人呢,这样,难做的只有谢云钰而已。 穆静云道:“别这么奇怪,我不过是有些话想要与你说清楚而已,这么多年的委屈我都受了,难道不该给个伸冤的机会吗?” 伸冤,此话何意?谢天明顿了顿,还未问出口,穆静云便道:“走吧,品香居茶楼细谈。”说完,便在谢天明之前,先行了。 谢天明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连忙跟上。十几年了,二人还是头一次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一块儿不吵架,两人并肩朝大街上而去,这让谢天明有片刻的失神,好似回到了当初,自己第一眼看到穆静云时,那份惊艳。 二人来到品香居,各自落座。互相沉默着,直到小二上完茶水后,穆静云才开口道:“谢天明,我离开谢家已经十几年了,本来这件事,我打算一辈子烂在心里的,你与柳如烟有自己的生活,不打扰是对你们的仁慈。” “但是。”穆静云话锋一转,道:“为了敏秋,我看不过去了,这么多年敏秋在谢家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 谢天明没有如穆静云预想的那般跳起来说他没有错,而是黯然的低下头去,闷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敏秋,也对不起你,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这态度,令穆静云颇为讶异,不过她还是将谢天明被人设计,用以对付穆家的事给细细说了,特别是说到柳如烟,根本就是勖王买通故意接近他的人时候,谢天明的脸上除了震惊,还有一丝被欺瞒痛楚。 枉费他自诩聪明一世,没想到竟连枕边人都看不清楚,还以为遇到了什么真爱,却是有预谋的接近,偏偏他还为了这个所谓的真爱众叛亲离,付出所有,何其可笑? 知道了真相的谢天明一下瘫软在了椅子里,双目无神,有如雷劈。 穆静云见他这样,心中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反而有些同情起他来,比起自己,他岂不更可笑?想必知道了这些,他日后睡觉都没法安稳吧,只可惜了穆家的覆灭,还有谢云钰这么多年所受的苦了,若非谢天明动了歪心思,宠信柳如烟,也不会给了旁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说完了这些,穆静云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对谢天明的恨意也一下烟消云散,纠结了十几年的事一下有了了结,她也看开了,既然错误已经酿成,每个人都承受完了这件事的苦果,那么就让此事随风而去吧。 她起身,对谢天明道:“好了,我告辞了。今日之后,我便回静云庵了,咱们此生,不必再见。” “不必再见”四个字,让谢天明突然惶恐起来,他道:“静云,你还在怪我对不对,这事是我的错,这么多年,确实是我错的离谱,才让你们母女受了大罪,但你给我个机会弥补行吗?” “弥补?”穆静云觉得好笑,道:“怎么弥补,你是能将柳如烟母女赶出谢家,还是能让穆家的人都回来?谢天明,别傻了,事已至此,我们再也回不了头了,我唯一的牵挂便是你莫要再糊涂,日后能善待敏秋,我就知足了。” “静云……”穆静云的话让谢天明一下愣在了那里,最后双手只得无力垂下。是啊,柳如烟纵然有错,可谢云芮与谢逸昕终归是他的亲生骨肉,罪不及之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早就回不了头。 眼睁睁看着穆静云轻讽一声,就这么走了,谢天明只觉天都塌了。 见过了谢天明,穆静云放下了谢家的事,可想到谢云钰和柳询,穆静云的目光不由得一阵黯然,她从品香居出来,又回到书院中,给红棉传信,让谢云钰回翠竹苑一聚。 谢云钰刚放堂,柳询就已经等在门外了,他见谢云钰出来,连忙叫住了她,欲言又止。为了不让新来的学子们讶异,谢云钰连忙让旁人先行,自己先等着。 可惜,这会儿李纤纤见到柳询好不容易出现了,不等谢云钰反应过来,她连忙越过旁人朝他走去,边走还边兴奋道:“郡王,郡王,你可是来找我的?” 柳询神色一窘,见旁人都看过来了,不得不皱眉回答李纤纤道:“李女郎,在书院中莫要叫我郡王,还是称我为柳公子比较妥当。” 红鸾一馆的学子们知道他是勖王嫡子,可红鸾二馆的人不知道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称呼自己,确实十分不妥,柳询出言阻止,却错过了李纤纤眼中的一抹狡黠。 见柳询回答自己了,李纤纤十分高兴,忙将柳询拉至一旁,捡一些有的没有一直问,出于礼貌,柳询不能拒绝她,就这样,柳询就被她有意无意的拉走了。 等谢云钰回过神来,他们早已没了踪影。柳询竟然和别的女子在一块而不等他,她的心下泛酸,顿时有些不高兴。 回到自己的寝舍,红棉转达了穆静云的话,谢云钰一听,自是不敢懈怠,连忙让红棉赶了马车,回翠竹苑去。 以往这个时候回来,穆静云在家,一定准备好了饭菜点心,亲切的招呼自己去吃了,可今日回来却是冷冷清清,谢云钰疑惑,叫了两声,听得穆静云回应说她在里屋,她一笑,还以为穆静云给她准备什么惊喜,忙朝里屋去。 此次娘亲下山倒是待了不少时日,可她自书院开馆后,就住在了书院里,期间又带学子们上京春试,都没来的及好好跟娘亲说些体己话,如今娘亲想要见自己,竟然只能通过红棉传话,谢云钰正自责着,暗下决心,今日一定要好好陪陪娘亲。 可是,她刚推开房门,便见穆静云坐在自己的床边,正等着自己,旁边却是一个收拾好了的行囊,瞧这模样,是准备上山了? 谢云钰嘴角的微笑一下凝固,讶异道:“娘,您这是,就要走了?” 穆静云点头,道:“此次下山已经两个月了,静安师妹特意来信慰问,如今娘想做的事,该做的事都已经完成,是时候山上了。” 穆静云要走,下一次相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谢云钰顿时一阵不舍,过来依偎着她道:“那好吧,我这书院中事务繁忙,也没能陪娘亲几日,山上有静安师太陪着,也好。” 明明十分不舍,却还要说出这样的话,穆静云心下难受,她叹了口气,想到命运多舛的女儿,也不知她日后将何去何从,不禁微微愣神。 见她发愣,谢云钰道:“娘,你怎么了?可是担忧女儿一个人在书院无人照顾,没事的,少卿他一直对我很好,他……” “别提柳询!”谢云钰还未说完,穆静云便冷声阻止,这神态惹得谢云钰疑惑,道:“娘,您怎么了,您之前不是挺喜欢少卿的吗?” 穆静云一下站了起来,纠结又烦躁道:“你别再在我面前提他了,我不想听。” “娘!”直觉告诉谢云钰,这当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使得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变了脸色,还有柳询,他不是娘亲好不容易找到的表外甥吗?为何她现在会这么大反应。 穆静云目光躲躲闪闪,道:“总之,娘亲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天下的良人那么多,我看王家公子就不错,他对你那么好,又曾向你求亲,不如你就答应了他吧?这是娘亲上山前,唯一的愿望了。” 娘亲竟然会劝自己嫁给王逊之,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可之前她不是这么说的呀,她不是还很看好柳询吗?谢云钰急了,拉着穆静云的手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不信娘会突然间改变主意,你说呀!” 穆静云便知今日不说清楚缘由,谢云钰是不罢休了,也罢,与其这样瞒着,日后他们真成了婚,知道了这件事,横在他们之间,倒不如在这有选择的时候斩了情丝,另择良婿,这也是为了她好。 第290章 缘分变孽缘 穆静云心一横,拉着谢云坐到一旁的榻上,看着她,神情认真道:“娘亲要告诉你一件事,此事极为重要,但娘亲不会勉强你做选择,该怎么做,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谢云钰隐隐觉得此事关乎柳询,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穆静云顿了顿,才将穆家覆灭的真相一五一十娓娓道出。 听到最后,谢云钰面容震惊得,已经做不出多余的表情了,她一直以为,娘亲找到柳询是上天的眷顾,也是他们两的缘分,却不知这当中竟有这样的内幕,缘分一下变成了孽缘,这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穆静云看着她的神色,满是担忧道:“敏秋,你没事吧?” 谢云钰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心里已经被这件事填满了,说不出话来。 穆静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少卿是个好孩子,他对你也是真心的,可是你们之间隔着这么个父亲,这事终究会是心里的一根刺,若勖王日后知道了你是穆家之后,又怎么看你?按此事来看,这个勖王,根本就不是一个多开明的人啊。” 是啊,若勖王知道了,她就是他一手覆灭的穆家后人,是否会以为她一心嫁入勖王府的目的不单纯呢,想到前段时日,勖王说他不可能让柳询只娶她一人的话,这样一来,他更不会放任柳询娶自己了。 更让谢云钰觉得惊惧的是,勖王那性子,若是自己执意与柳询在一起,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真对自己下手,或者殃及旁人? 穆静云见谢云钰不说话,劝道:“敏秋,身在高门并不见得是好事,皇家的复杂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你与少卿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要不然何至于聪慧如舞嫣表妹,也过得郁郁而终?” “娘。”谢云钰有些不甘心,却对穆静云的话无可辩驳。 穆静云道:“娘知道,此时让你放弃是很难受,但少卿是勖王嫡子,你有想过以后吗?他会不会又同他的父亲一样,不得不抬其他人进门?身在皇家,就算他想,皇家也不会让他的后院只你一人的,这不是娘亲丧气,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明白吗?” “恩。”谢云钰垂眸,只觉眼中一片热潮,她和柳询的美好将来,竟然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穆静云见谢云钰这样,拍了拍她的手,道:“当然,娘亲也不是让你一定要离开少卿,若你觉得你与他在一起才能有幸福的话,娘亲做得到祝福你们,但这条路实在太苦了,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亲怎么舍得让你经受这些。” 为了女儿,她愿意放下穆家的仇恨接纳柳询,这是要多伟大的爱,谢云钰心下感动,一把扑到了她的怀中,声音带着哽咽道:“娘,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穆静云也不再多说,抱着谢云钰让她哭个够。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向来是个极有主张的,有些话一点就通了,她要做的,就只是默默支持她而已。 如今她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只希望谢云钰的路走得顺遂些,她就心满意足。 等谢云钰平静了,穆静云起身道:“好了,时候不早,娘也该上山去了,这是翠竹苑的地契,你拿着,你说想在这院子后种上药田,没有地契可不成。” “娘。”谢云钰一阵感动,她身上,多余的银钱都尽数捐给兴和镇了,听李山长说,这些银钱都用作了改善学子们的条件上,现在的阅安书院可大不一样了,大家都很感激她,她也十分欣慰。 所以当初到牙行,还没卖掉谢家那块院子,她只够付这翠竹苑半年的租金,没想到穆静云竟将她的话放在了心里,直接将院子买了送给她。 谢云钰忙推脱道:“谢家的院子,本就是外祖父留给您的,现在卖了已是不孝,我怎么还好拿这些银钱给自己买院子,娘你放心吧,我现在是女傅了,可是有俸禄的,过不了多少时日,我就能买得起这翠竹苑了” 穆静云道:“你就收着吧,跟娘还客气什么,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娘在山上也用不着,这日头都下去了,我也该出发了,敏秋,你好自珍重。” 谢云钰点头,压下心中的那股热潮,倚在门边目送穆静云出门。 穆静云走了,谢云钰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想到柳询的事,难过抑制不住的蔓延开来,红棉见她这样,十分担忧道:“娘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摇摇头,明明外头夕阳看着那么温暖,她却全身冰冷。 翌日,谢云钰和红棉驱车刚到书院,还没来得及去授课,就见谢家的黄管家亲自来找她,说谢天明让她回去,有大事相商。 父亲找自己,能有什么大事?谢云钰可不觉得自己有回谢家的必要,想也知道,一定是自己得了这女傅的圣旨,柳夫人见风使舵前来巴结了,她不需要这种虚情假意的接纳,她要的是,这些人为从前对她的种种道歉。 谢云钰还没想好措辞拒绝,黄管家看了看左右,突然小声的凑近了谢云钰道:“大娘子,你还是回去看看吧,现在谢家一团糟,昨日老爷出门后回来,就好像生病了,一直咳个不停,您再不回去,这事就没法解决了。” 不止没法解决,谢天明的一世英名也要毁了,事情若不是真的很严重,断不会由黄管家亲自来请自己的。管家没有明说,谢云钰却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皱了皱眉。 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就算脱离了谢家,他还是凤鸣书院的山长呢,谢云钰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回去看看,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父亲也当知道,我与柳夫人她们,再不可能处一处。” 黄管家见谢云钰答应了,忙欣喜的点头,他将谢云钰请到了谢家的马车上,抹了抹额头的汗叹了口气,才驱车回去。 谢云钰回去,也以为肯定是谢天明身子不大好,想要她回家看看罢了,却没想到是这幅画面,她一下车,就有许多穿着华裳的夫人们一下朝她冲了过来,见到她热切的招呼道:“谢夫子回来了,谢夫子回来了。” 紧接着,人群便簇拥着她,有人恭维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女傅谢夫子吧?果然是天之骄女,长得风姿绰约,亭亭玉立,有如天女下凡啊。” “是啊是啊,谢夫子气质不凡,有旺夫之相,瞧这模样,倒与我有些眼缘。” 还有直白些的,直接问道:“对了,谢夫子,您看过我儿子的画像了吧?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吗?我儿子可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就我们这家世,与夫子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有人呛声道:“啊呸,就你们这屠夫发家的,也敢说与谢夫子门当户对?要门当户对也是我刘家才对,我们家啊,可是……” 这些人吵吵嚷嚷的,倒像是在市井上争抢买菜的模样,谢云钰一头雾水的被这些人拉来拉去,正在她受不了了,忍不住大吼之际,谢家的大门打开,春光满面的柳夫人这才出来。 看到谢云钰,她顿时眼前一亮,惊喜道:“钰儿啊,你可回来了。” 柳夫人何曾这么热忱的跟自己说过话?谢云钰狐疑的看着她,心下暗想事出反常必有妖,刚想问话,就见柳如烟急忙将她拉进了门,尴尬的笑着道:“为了咱们谢家,钰儿你便忍忍吧,别说话,一会儿就好。” 柳如烟说完,像个青楼老鸨似的朝众位夫人挥手吆喝道:“各位,各位,钰儿已经回府了,一会儿她就会给你们答复,还请你们移步,到花厅稍候。” 柳名义上的当家人都这么说了,吵吵嚷嚷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夫人们放下争执一个个从大门进来,看向谢云钰的目光都满是探究和愉悦,瞧着,像是婆婆相看儿媳妇似的。 柳如烟缓缓吐了口气,给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招呼这些人,这才转脸看向谢云钰。 谢云钰见这场面,便知柳如烟叫自己回来准没好事,恐怕连管家所言的谢天明生病了,想要她回来,都是假的吧? 她毫不客气道:“说吧,叫我回来作甚?这次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了?” 柳如烟讪笑道:“这,钰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好歹咱们才是一家人。” 谢云钰冷哼一声,道:“正因为我还愿意成全爹的颜面,才没当着这些人的面拆穿你,场面话就别说了,你对我什么态度,我们都心知肚明。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我可走了。” 谢云钰说完,作势要走,柳如烟一下急了,忙拉着谢云钰的手哭丧着脸道:“别啊,你这一走,这些夫人们真的会生吞了我的。” 竟然这么严重?谢云钰皱眉看着柳如烟,柳如烟讪讪的放开了拉着谢云钰的手,这才尴尬着脸将事情磕磕绊绊说了。 谢云钰一听,一下惊诧的跳脚起来,拔高了音量道:“什么!竟然是你私自收下这些人所谓的见面礼,才使得她们聚集在谢家门口,而且还背着我,给我应下亲事?” 第291章 不要脸面 柳如烟绞着手帕喏喏道:“我这,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么,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迟早不也得嫁人?与其盲婚哑嫁,不如趁此机会挑拣一下……” 给自己私下做主,还收了人家的礼物,这会儿被人上门逼问,把自己叫回来,还有理了?谢云钰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人。 难道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被利用的工具,非要榨干最后的一点价值才好吗?她气得扶额,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在原地转了两圈后,她道:“这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想法子解决,不然就让父亲去解释,我书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谢云钰不管,那这事还怎么解决得了?柳如烟马上拉住了她,哭丧着脸道:“你不能走,钰儿你不能走,从前都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就当我,当我有眼不识泰山,当我傻了,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这种情况下听到柳如烟的道歉,为什么谢云钰没有一点高兴反而很想笑呢?说到底柳如烟不过是时局所迫罢了,如果今日她帮了她,想必一会儿这些人走后,她又变成爱理不理的那一副嘴脸了吧? 谢云钰才不会嫌自己吃饱了没事干,惹得一身腥呢。她冷笑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帮你啊。” 柳如烟一听这话,以为有戏,连忙进了内室,搬出一堆画像,摊在谢云钰面前,振奋道:“这些,这些都是夫人们送来的云州世家公子画像,你只要任选一张,告诉他们这是你的选择,她们听到你名花有主的消息,自会放弃了。” 这不是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有骗婚之嫌吗?谢云钰听了这馊主意,都快被气笑了,柳如烟真的以为,这样做她就能暗自吞下这些人送的礼物? 她也太天真了,真以为这些世家夫人如她一般好糊弄?若真这么干,那明日,不止谢天明的名声被人诟病,就是她谢云钰,出门只怕也会被千夫所指吧,这样一来,她还有何颜面在学子们面前为人师表? 柳如烟,可真是会为自己打算! 谢云钰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非要作死的自掘坟墓,目光却是十分冰冷。 柳如烟说着说着,脸色也随之兴奋起来,好似按照她的法子,事情就一定能够圆满解决似的,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谢云钰不满她选中的人,日后再寻个由头,将这人打发了便是,反正她现在是女傅,看不上人家也是应当。 这么一说,谢云钰的目光变得愈发冰冷,柳如烟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不过,她为何要无事惹得一身腥? 半天没得到回应,柳如烟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后知后觉的看向谢云钰。 谢云钰轻哼一声,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我说,你做这么多打算,无非就是想要独吞那些礼品罢了,我凭什么帮你?” 柳夫人喏了喏唇,道:“你,你不是问我,该如何帮……” “是,可你莫不是忘了,上次你不故意曲解我和谢云芮的矛盾,好让我彻底离开谢家的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现在与谢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事本就是你的不对,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婚嫁,柳,夫,人!” 柳夫人三个字,一字一顿,从谢云钰的口中冰凉的吐出来,柳如烟的脸色当即僵住了,谢云钰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柳如烟咬了口银牙,低声下气道:“我知道,我给你惹事了,但事已至此,总得有个解决吧,看在我的面子,不,看在老爷的面子上,钰儿你不能让我们谢家丢脸啊。” “丢脸?”谢云钰好笑,道:“真难得,从你口中能说出这两个字,早知如此,你又何必收了人家的东西呢?要丢脸也早丢过了,多丢一点又何妨。” 这么说,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自己都这样哀求她了,谢云钰竟然还是这么冷血无情,,柳如烟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她指着谢云钰昂头大声责问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身为谢家人,竟然不帮着自己家,还说这种风凉话,真以为自己做个什么女傅,就了不得了?” 谢云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么快就绷不住了?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消几句,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她道:“是挺了不得的,否则何至于被你卖了?好了,不跟你扯了,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指点学子一番早日出个状元呢,再会,不,不必再会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那怎么可以,柳如烟还指望着谢云钰能将谢云芮带走,好让她真正得意一番呢,现在见谢云钰说完这话,真就抬脚毫不犹豫的要走,她急了,顾不得形象的拉扯着谢云钰的衣摆,大叫道:“不,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不许走。” 谢云钰就这么被她拉着,挣脱不得,顿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要论耍起无赖来,她确实不是柳如烟的对手,就她这脸皮,简直可以媲美那些市井泼妇了。 她冷冷道:“你给我放手!我还没责怪你拿着我的婚事当幌子收这些人的东西,你倒要求起我来了,柳夫人,若非你不是昕儿的娘,你以为,我会站在这儿听你说话?” 提到谢逸昕,柳如烟的理智一下回笼,突然间就放开了对谢云钰的钳制,她不在乎自己在谢云钰心中是什么形象,可却不想谢逸昕看到自己这幅模样,觉得丢脸。 谢云钰真是怕了柳如烟了,被她一放开,她就跳到三丈外,心下疑惑柳如烟怎么会突然想开了,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就见柳如烟一下颓然的坐在地上,大哭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还不是因为想给芮儿和其他娘子攒些嫁妆,谢家早就不是当年的谢家了,就这点家底,够干什么呀。” 竟然是这种原因?谢云钰有些不信,见她怀疑的看着自己,柳如烟哭得更惨了,道:“是,我从前是与你不对付,但那都过去了,你是扬名立万了,可我有什么?芮儿那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我能指望她什么?昕儿又与你交好,我不过是想老了和老爷一起,手里有点银钱傍身罢了,我碍着谁了。” 谢云钰还真是有些不适应柳如烟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哀戚,不过这也不能成为她出卖自己的理由。她叹了口气,就在柳如烟以为自己的苦肉计起到作用的时候,谢云钰突然旋身,就这么走了,走了…… 柳如烟这下是真哭了,她答应了会让谢云钰给这些人交代的,现在要怎么办啊? 走到大门口,谢云钰最后看了一眼这朱红色的大门,讽刺一笑,她已经给了谢家人太多的机会,偏偏这些人只会消耗她的感情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今日之事,她不信谢天明会没听到一点风声,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了任由柳如烟胡作非为,默许她就这么作践自己,这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她不是可以随意出卖的商品,此次离去,绝不回头。 其实这事她是真冤枉谢天明了,自从昨日从穆静云那儿知道了当年自己被利用陷害穆家的事,还有柳如烟,根本就对自己没情谊,他就大受打击,气血翻涌间回到府里便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此时的他已经昏迷不醒,哪里还有心思管外院的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谢云钰回到书院,想起今日这事,还颇为气愤,柳如烟凭什么决定她的后半生啊,还用这种卑劣的办法贱卖自己,自己不打她都算是轻的了,居然还有脸面要求她答应解决这事? 她越想越气愤,对谢家失望至极又缝着知道了柳询这事,心情也变得一落千丈。更可气的事,还未等她找到宣泄的出口,谢云芮竟然不请自来了! 看着背着小包袱,站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谢云芮,谢云钰扶额,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谢云芮理所应当道:“我娘说了,从今日起,我便跟着长姐你一起生活,争取明年秋闱也能考个功名回去,寝舍什么的就不用麻烦了,反正爹是这儿的山长,书院又说女子的家属可以随住的吧?你这还有人伺候,我与你住在一处便是。” 什么?谢云芮这个闯祸精,要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便罢了,居然还要与她住在一处,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更让谢云钰奔溃的是,谢云芮说完,也不管她欢不欢迎,毫不客气的踏门而入不说,一进门还指着这个那个的抱怨挑剔,一会儿道:“这个椅子怎么能摆在这儿,太碍事了。” 一会儿又道:“天呐,你这屋子也太素了,居然除了张床,什么都没有,这要怎么住人啊。” 紧接着,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叫道:“谢云钰,你是不是女人,竟然一件首饰都没有!等等,这个是……” 谢云芮还没说完,谢云钰反应过来,王逊之和柳询除夕所送的礼物还收在妆柩里呢,她连忙冲进内室,将谢云芮手中的妆柩一把抢过,护在怀中,冷声道:“别碰我的东西。” 第292章 秀才遇到兵 谢云芮狐疑的看着她,撇了撇嘴道:“不就一个破盒子么,给我看看怎么了, 我还不稀罕呢。” 谢云钰看到谢云芮就头疼,她指着门口道:“好,你不稀罕刚好,正巧我也不想看到你,如此咱们各过个的,你回去吧。” 谁知谢云芮却不理会她的排斥和不悦,直接将她的手拿开了,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心安理得道:“别急,等到功成名就了,我自会离去的,在此之前,就算你不想看到我,我也走不了,我娘说了,若是我半途而废的话,她就要将我嫁给赶车的王麻子了,我才不要嫁给王麻子呢。” 谢云钰看着她粗俗的模样,咬牙切齿道:“我不信,你要怎样,才肯离开!” 谢云芮自顾拿起桌上的果子吃了起来,不理会谢云钰的怒意,道:“不会离开的,长姐放心,听说你今日回府狠狠的气了我娘一把,在没气回本之前,你都别想着我离开你。” 这个谢云芮,是上天派来对付她的吗?就因为没答应柳如烟的要求,她就要这么折磨自己?谢云钰简直要被气死了,偏偏碰上这种不讲道理的,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气死了也莫可奈何。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后谢云芮竟然还想跟谢云钰抢主卧,要不是谢云钰放话说,她是长姐,又是夫子,谢云芮再这么嚣张,不懂尊师重道她就要想法子刁难她了,她才罢手。 躺在榻上,累了一天的谢云钰望着头上的帐顶,只觉眼前一片青灰,可惜想象,她日后的生活,一定会因为谢云芮这个闯入者精彩纷呈了,可她却一点儿也不想这样。 果然,翌日,谢云钰都上了半天的课了,谢云芮才姗姗来迟的起床,给她分配的是红鸾三馆,与最后一批新学子们一起学习,偏偏她强辩道,之前红鸾一馆还是红鸾院的时候,她就已经报名了,这样她应该是属于红鸾一馆的学子才对。 谢云钰再气愤,可对着谢云芮这耍无赖的性子,也是莫可奈何,红鸾一馆的学子都是她一手教授,相处到现在,虽然个中有酸甜苦辣,却也团结一致,其乐融融。 现在,突然来了谢云芮这么个人,一来便直言说自己是谢夫子的妹妹,山长的女郎,瞧着像是以身份压人的,这样的作风,没有谢云钰半点隐姓埋名,从头再来的风范,实在令人不喜。 众人纷纷疑惑的看向谢云钰,谢云钰无可奈何,摊摊手辩驳不得,算是默认了谢云芮的身份,这让她愈发得意了。 上学的第一日,她便闹出了许多笑话,嚣张跋扈惹了其他学子不说,其他人知道她是谢云钰的妹妹好歹会给谢云钰薄面不予计较。明明胸无点墨,却还要卖弄文采,本就是个粗俗不堪,大手大脚的人,偏要学人家正经女郎小家碧玉,结果画虎不成,反而成了东施效颦。 这些小事不胜枚举,谢云钰看着她都觉得丢脸万分,偏偏她还不自知的沾沾自喜,好似觉得这些女学子们结交到她这个山长女郎,是多么荣幸的事似的。 这些闹出的笑话,谢云钰还做得到睁只眼闭只眼,可有一是,谢云钰却是忍不了了,那就是谢云芮一来,便点名要坐到柳询的身后,颇有仗势欺人之意味。 难道就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所有人都得让着她,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虽然有了穆家的事,她与柳询之间,这两日冷淡了许多,但谢云芮一到书院就明目张胆的使出各种滑稽的手段,想要引起柳询的注意,就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事了。 谢云芮不怕丢脸,她怕呀,有这么个奇葩妹妹,她这夫子的高大清冷形象,要怎么维护?而且因着谢云芮,她在各种无奈间,学子们对她的印象急剧下降,都是一个爹所出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谢云芮得罪了人却要她在后头擦屁股,这真是令人抓狂。 还有,许多人明明看出了她与柳询之间关系暧昧,可这妹妹一来,风头全被她抢了去,谢云钰这不是将柳询拱手让人吗? 偏偏谢云钰解释不得,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柳询,怎么忽略勖王对穆家造成的伤害,在这二人冷淡之际,她单方面的疏远柳询,好似愈发证实了,学子们眼中,谢云钰怯懦了,要把自己心仪的男人拱手让给妹妹的说法。 明明是个才学渊博,清丽无双的夫子啊,在旁人面前颇具威信,怎么到了谢云芮这儿,就只有吃闷亏的份了? 就连谢逸昕,都觉得丢脸无比,随着谢云钰这个山长之女的身份爆出,谢逸昕这个正经的山长公子都没说什么,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山长庶女一来,却如此目中无人,谢逸昕也被气死了,但碍于在书院不能等同于在家,可以随意批评谢云芮,这又助长得她愈发嚣张。 当然,这当中许多人,也有看不惯谢云芮“横刀夺爱”的,不消两日,惠安公主就受不了了,还没人能如此刷新了耍无赖的认知,居然凌驾在她这位公主之上,比她还能任性跋扈,可不就是粗俗中的极品么? 就连一向温文尔雅的南宫皓月,私底下都忍不住跑来问谢云钰,他们三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云芮对柳询有那个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柳询明明不是心仪谢云钰的吗?这也太混乱了。 正因为自己曾仰慕过柳询,又真心的将谢云钰当做朋友,南宫皓月对柳询的事情格外上心,她是最希望他们二人好好的的人,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个骄纵蛮横的程咬金,谢云钰又不解释,这,势头不对啊。 谢云钰苦笑不已,有苦难言,她怎么跟这些人解释? 这事的最后结果便是,由于她的冷处理,不解释,连柳询都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要将自己让给妹妹了。 柳询忍不了了,特别是谢云芮口不择言的说出,在谢云钰被封为女傅后,云州世家的夫人们都想娶她做儿媳妇,求娶她的人每日聚在谢家门口等她回来的事,柳询暗自皱眉间,终于在一日学子们放了堂,谢云钰暗自发呆之时,将她拉到了后山。 忍了多天的情绪一下爆发,刚上后山,柳询便忍不住抓着谢云钰的手问道:“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冷淡?” 腕间传来的疼痛,让谢云钰微微吃痛,她皱了皱眉,也能理解柳询的心思,可用这种质问的语气,终归让她心里不舒服,连日被谢云芮精神折磨,今日李纤纤又莫名其妙找麻烦,她的心情已经够差的了。 连带着,她的语气也变得冷淡,道:“你放手,你没有不好,是我自己不好行了吧?是,我不想跟你走下去了。你是勖王嫡子,又是皇上亲封的南都郡王,日后你还可以走的更远,如此必然少不得心仪你的女郎,你非巴着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作甚?”、 这话一出口,柳询猛然瞪大了眼,一时忍不住脾气的脱口而出,道:“所以,你真的是打算将我拱手让人?青岑,我知你惯着那位妹妹,但情爱之事,是可以随意转嫁的吗?” 惯着妹妹,她都快被谢云芮气死了好么,居然在柳询的眼中,这一切都是惯着谢云芮,他没法体会她的愁苦便也罢了,怎么可以如此诋毁她的痛苦,到最后还来说教她? “谁让柳公子你,魅力太大,吸引桃花无数呢,你自己的桃花债,可莫要算在我头上。” 这话回答的,柳询的表情骤然变得微妙。有些难以置信道:“所以,这都是我的错了?是我惹了你,你也是桃花债?” 谢云钰心下一痛,性格使然,她不愿主动低头认错,既然柳询都不能冷静的好好说,她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轻哼道:“对,当初你就不该来惹我,若非如此,我与子致也早就成百年之好了,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这个时候提到王逊之,无疑是在柳询窜起的怒火上再浇了一层油,柳询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却很快就被愤怒所取代,一想到春试期间,王逊之中了迷幻散,可能对谢云钰做出不可饶恕之事,这种怒火很快燎原,让他失了理智。 “呵,我当是你对我多情深义重呢,没想到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既然子致那么好,你现在也可以去啊,我又没拦着你,手脚在你身上,你想去便去,这样看来,你早就后悔拒绝了他的求亲吧?” 愤怒之下,说出的话都是不经大脑思考的,这些话像一把尖刀,直接刺在了谢云钰的身上,他可以污蔑她,不理解她,但怎么可以这样诋毁他们的感情? 谢云钰偏头,眼中一片热潮,她却倔强的不让柳询看见,低声道:“好,我这就去找子致,反正任何人都说,他比你适合我,我们相识数载,又惺惺相惜,品性相投,确实是最合适的了。” 她竟然说出这种话,难道自己在她心中,没有半分地位吗?柳询猩红着眼强忍着胸口喷薄而出的嫉妒,沉声道:“既然你们早就暗度陈仓,又何须在此惺惺作态?” 第293章 放手 暗度陈仓,惺惺作态?他竟然是这么想自己的? 这句话,无疑是将谢云钰的心高高抬起,又狠狠摔得个四分五裂。 这些时日,难道她就不委屈吗?一边是娘亲的灭族之仇,一边是自己的感情,日日在这两种折磨下摇摆,看着谢云芮越过自己,在柳询面前搔首弄姿,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会没一点感觉?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争吵,每次过后都能和好了,可现在,两人说的话都如此扎心,谢云钰突然不知道,自己这般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心中那最后一点的火苗,也渐渐簇灭了,反正在柳询的心中,自己已经是朝秦暮楚的人了,那她还放不下做什么? 她突然转头,伤心欲绝的看着柳询,一字一句道:“好,这是你说的,日后莫要后悔!” 柳询乍然看到她眼中的泪,一下就愣住,她哭了,是被自己惹哭的,不是决定好,一辈子不让她哭也不让她受委屈的吗?自己这是做了什么? 直到谢云钰义无反顾的转头就要离开,柳询一下就慌了,看来谢云钰是真的伤了心,才会这样的,柳询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浑话,急忙追上她的脚步拉着她慌乱的道歉:“对不起,青岑。对不起,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这么说的。” 谢云钰不欲再看她,这样说就算不是他的本意,但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根本就没想过她的心情,在这一点上,柳询已经不值得原谅。 谢云钰脚步不顿,直接欲走,但柳询却仅仅的拉着她,不停重复抱歉的话,谢云突然回头,目光清冷道:“放手!” 柳询看着他眼中的决绝,心里满是害怕,他总觉得若真的放了手,谢云钰便再不回头了。 他将她的手拉得更紧了,沉声道:“不,我不放,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管他是你的妹妹,还什么旁的人,我只认定了你一人,青岑,我不会放手的。” 方才盛怒之下,柳询就已经将她的手抓痛了,这会儿又抓在那个地方,谢云钰只觉痛感传遍了四肢百骸,她皱眉,道:“放手!” 柳询却误解了这放手的意思,反而抓得更紧,坚决道:“青岑,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伤你的心,但我也是气糊涂了,我保证,日后绝不做让你伤心的事,说这些胡话了,你能原谅我吗?” 谢云钰痛得脸色都白了,柳询急于表达自己的内心,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就好像不用力就不能说出他有多懊恼似的。谢云钰已经没心思听他话里的意思,她挣扎着,只重复道:“放手,放手,你弄痛我了。” 柳询看她又要掉下泪来,心里一震,将她拉过,一把抱住,惶恐道:“青岑,我是不会放手的,也求你,别放手,别让我放手。” 谢云钰的手总算得以解放。这么被柳询抱着,她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柳询见她不回应,还以为谢云钰是没原谅他方才的口不择言。心慌之下,他突然捧起谢云钰的脸,对着她的唇就吻了下去。 这个时候了,谢云钰哪有心思接吻,她挣扎着,脑海中一下闪过穆家的事,还有勖王对着自己指颐喝使的神情,一把推开了柳询。 被这么推开,柳询眼中闪过一抹受伤,轻声道:“你,你还在怪我。” 怪个屁啊,手腕都快被捏断了,谢云钰只想静静的痛会儿,她低头,沉声道:“没有,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没有吗?看她的神色一点儿也不像啊,柳询心伤,刚欲再上前,却听得林子中突然有声音渐渐逼近,好似有人来了,在窃窃私语。 他们这种关系,还不能让人撞见,谢云钰飞快的将手掩藏到广袖中,敛了敛衣裳,也将脸上的神色掩藏了起来,对柳询道:“我先回去了。” 柳询想叫她不要走,但理智告诉他,若是让人发现他与谢云钰幽会,那她的名声就毁了。他只得无力抬手又放下,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 谢云钰走后,柳询也颓然的下山而去,至此,他们还不知,一场触手可得的阴谋就在林子中的另外两个人身上上演,他们就这么错过了。 是的,谢云芮在书院中公开追求柳询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对于同样心仪柳询的李纤纤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威胁,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谢云芮是谢云钰的妹妹,奈何她不得,她烦躁之余,某日房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长箭,箭上附了纸条,说只要按照这个人说的做,她就能达成所愿。 她再傻,也知道此人居心不良,不然何以用这种手段,但耐不住那“达成所愿”的四个字,那人与她相约后山林子中,她还是来了。 因着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她这一路走得异常谨慎。连声音都是窸窸窣窣的,所以谢云钰和柳询并未察觉,等到她们发现有人的时候,她已经将她们之间的情况听了个大概了。 看到柳询情不自禁的吻了谢云钰,又说出那些信誓旦旦的话,李纤纤的心里被嫉妒之火填满,眼中皆是怨毒的光芒。故意弄出声响让他们止住谈话下了山,她恨恨道:“好你个道貌岸然的夫子,竟然背着旁人在林子中与学子幽会,可真是品德高尚啊。”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接话道:“所以,李女郎打算怎么拆散他们呢?或者,让此事公之于众?” 林中还有别人,李纤纤吓一大跳,她忙抬头,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妖媚美人,此刻正倚在树梢上,手中拿着一壶酒,看着好不惬意,就连喝酒这样的动作,也是风情万种。 “你就是那个,射箭传纸条说能帮助我的人?”李纤纤问道。 绯月勾唇笑了笑,道:“你说错了,能帮助你的,只有自己,你只要问问你自己的内心,想不想拆散他们,与柳询终成眷属。” 李纤纤对绯月的身份有所疑虑,还算不傻,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又为何要帮我?” 绯月道:“我是什么人,重要吗?” 李纤纤想了想,好像也不重要,她管她是什么人呢,只要能帮自己达成愿望,那么她就是她的恩人。 她道:“好,我要怎么做,才能如你所说的,拆散他们?” 是人都有欲望,只要给他们送上机会,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蛇蝎,绯月见她上当,勾唇一笑,妩媚万分,突然就飘到了她的身前,李纤纤吓了一跳,见她指尖架着一张纸条,抚了抚胸口,疑惑的接过。 展开一看,纸条上的几个字让她大受刺激,道:“你疯了吧,让我去与谢云芮联盟,就谢云芮那个傻子似的模样,值得我费心讨好吗?” 哟,自己也不怎样,却还是个装清高的,绯月意味深长,眉眼带着蛊惑道:“女郎,你我都清楚,柳询心中真正心仪的人,是谢云钰,谢云芮充其量是个丑角罢了,但你也别忘了,谢云芮,才是最接近谢云钰的人,这样的人,你不好好利用,还等什么?” 李纤纤有些不悦道:“可是,那个只会充面子耍傻的谢云芮,真的能成事吗?” 绯月道:“傻子自有傻子的好处,你要知道,越是傻的人,越好控制,以女郎之聪慧,想必不用我多说,也知道该怎么做。” 李纤纤还有些不甘心,努着嘴抱怨:“唉,没想到我李纤纤有朝一日,竟要与一个如此低俗娇蛮的人为伍,实在是太掉价了。” 绯月轻哼一声,懒得看这种自以为是的官女郎,转身施展轻功离开了,只是声音还飘荡在空气里,道:“女郎,莫要看不起任何人,你想成事,这是最好的办法,好自为之,我静候你的好消息。” 直到绯月消失了,李纤纤才想起来,她找这么个人合作,却连她住哪儿,是谁都不清楚,这要是日后计划实施的过程中出了变故,她该怎么找她啊? “该死的!”李纤纤咒骂着,跺脚下山。 即便心中万般不愿,李纤纤也不得不承认,绯月所提出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要毁了谢云钰,还怕柳询看不到她的好吗? 为了她的大计,她隐忍着内心对谢云芮的嫌恶,找机会靠近她,设计了一场“巧合”便适时地恭维几句,谢云芮这样的人,最受用的便是恭维了,她本就没什么城府,这一来二去的,立马就把李纤纤当成了可以信赖的至交闺蜜。 李纤纤明面上笑嘻嘻的,背地里却在暗自冷笑,等到时机成熟,谢云芮对她言听计从之际,她若“无意”的提点两句,再让谢云芮去做些她做不到的事,还怕不能事成吗? 随着这种“好闺蜜”之间,感情的升温,谢云钰和柳询之间的气氛,却让人暗自着急。 从后山下来,他们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柳询总是在谢云钰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谢云钰则各种推脱,二人之间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人摸不着头脑。 旁人见着都难以理解,更遑论亲近的人,谢逸昕见二人如此别扭,耐不住的找了个机会,想劝劝谢云钰。 第294章 豁然开朗 谢逸昕难得收起顽劣,故作老成的盯着谢云钰啧啧了两声,似有话说。 谢云钰见她这般,轻笑道:“想说什么便说吧,扭扭捏捏可不像你,对了,你娘那事后来怎么解决的?难道她舍得把那些‘贿赂’还回去?” 谢逸昕道:“就她那样,怎么可能舍得,可不舍得又能如何呢?那么多人,三两下交谈下来,她想广撒网,趁机收礼品的事一下就被拆穿了,这种事情太过恶劣,那些夫人天天堵在门口,非要讨个说法,我娘罪也赔了,东西也还了,可还是没能让她们平息怒火。” 可以想象那个画面,柳如烟的脸色该有多臭了,谢云钰垂眸,道:“看来,你娘又该在这事上,记我一笔怨恨了。” 谢逸昕有些惭愧道:“说到这个,我替她向姐姐道个歉,是她目光短浅,居然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给姐姐带来了困扰,偏偏我却阻止不得,作为弟弟,我很失职。” 谢云钰忙道:“这事怪不得你,你娘那性子,就算你想阻止也没用,现在那些夫人们还堵在谢家吗?” 谢逸昕摇头道:“没有了,爹知道了这事,大发雷霆,在他的勒令下,娘才把那些东西还回去,而且爹还放下脸面一家家的前去道歉,好歹是当朝太傅呢,这当中不少当家人还是爹的门下子弟,他出马,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谢云钰倒是有些讶异,谢天明能放得下这个脸面去给旁人道歉?他那样面子大于性命的人,也有这么一天? 不过这事也是柳如烟自己作死惹出来,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唯利是图更是可耻,谢天明不得不这样做,否则这事传出去,他的名声更没法善了。 他给夫人们道了歉,让那些夫人不再刁难柳如烟,明面上此事就此揭过了,但影响还在。想必经此一事,绝对无人敢娶自己了吧,而且现在自己的名声,在云州这些世家的眼里,也一定如同当时柳如烟的脸一样臭了。 摊上这么个能搞事情的姨娘,可真是令人糟心。 谢逸昕看她的面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这让他愈发愧疚道:“对不起,姐姐。我……” 谢云钰知他自责,忙摇头道:“没事,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一直揪着不放作甚?反正我也没有想过嫁给那些世家子弟,如此正好,倒也省了我想拒绝之词。” 谢逸昕便知她在宽慰自己,谁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却如她所言,已经这样了,不可能当做没发生,只得向前看,不过谢云钰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谢逸昕顿了顿,幡然了悟道:“姐姐不打算嫁给云州的世家,难道是盯上京城的人家了?” 瞧这谢逸昕贼兮兮的模样,谢云钰轻笑着用手点了点他的脑袋,道:“胡说什么,我看是你盯上了人家京城来的吧,姐姐可都瞧见了,你们两腻歪的模样,才真是郎情妾意呢,话说回来,南宫女郎也不错,能文能武的,你们若能修成正果,姐姐替你高兴。” 扯到自己身上,谢逸昕的脸上立刻升起两团可疑的红晕,道:“姐姐才胡说呢,别以为比我大些就可以不正经,我和南宫女郎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姐姐你,最近跟柳询怎么回事,他是做了什么你不能原谅的事吗?为何你总躲着他。” 谢云钰道:“谁说的,我没躲着他啊。” 谢逸昕见她欲盖弥彰的模样,皱眉道:“姐姐,你说没说谎我骗得过我吗,老实说,是不是柳询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若真的是,我立马给你报仇去!” 听了这话,谢云钰哭笑不得道:“哪有的事,你何曾见过姐姐在他面前吃亏了。” “那是为何,我见你们最近别扭的很,你们这样总有个缘由吧,难道你打算,一直与他这样别扭下去吗?” 谢云钰垂眸,道:“连你也看出来了,看来我现在真的,什么心事也藏不住。” 瞧谢云钰的虽笑着,却并没有笑意的神情,谢逸昕着急道:“那姐姐倒是说说呀,怎么回事?你说了,或许我还有法子帮帮你,总憋在心里,迟早会得病的。” 谢云钰也确实需要有个人倾吐一番,自从上次之事,她与王逊之之间就产生了隔阂,到现在,也变成了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与他说这些也不合适,红棉倒是可以说,但她察觉到了她似乎与娘亲有些联系,为了避免娘亲不必要的担忧,有些话她只能藏着。 现在谢逸昕问起来,无人可诉的她只觉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叹了口气,不再瞒着,谢云钰将自己与柳询的情意,还有勖王害了穆家之事,和勖王对自己的态度尽数说出来。 谢逸昕没想到,这当中竟然牵扯如此之多,这就是个死结啊,谢云钰还处在这样一个上下不得的位置,若是换位一番,自己遇上这种事一定也会纠结的吧,一边是母亲的世仇和未来公公的威胁,一边又是自己爱情。 末了,谢逸昕只有对谢云钰的满腔同情和心疼,想了想。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让姐姐就此放弃柳询,日后你可会后悔?” 谢云钰望着天空,神情缥缈,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日后我会不会后悔,可是我现在很难受,横杠在我们二人之间的鸿沟,并不是那么容易跨越,我想与他携手白头,却不得不屈服于旁的各种压力,昕儿,你能理解吗?” 谢逸昕是有些理解的,他可以想象,若是自己向南宫家求娶南宫皓月,却因为身无功名,被拒之门外的话,那么他一定也如同现在的谢云钰一样,像一只没了水的鱼,挣扎着,呼吸渐弱,觉得生命没了意义。 他希望姐姐是鲜活的,快乐的,如果这种快乐是以放手和柳询在一起为前提,他愿意成全。他了然,道:“姐姐,你之所以困惑,是因为当局者迷,其实跳出来看看,这些都不算什么,穆家的事并非你之过,更不是柳询之过,你们非要拿上一代的事来束缚自己,这样对你,对柳询都不公平啊。” 谢云钰怔了怔,谢逸昕接着道:“还有勖王,他虽然是柳询的父亲,却不能代替他做任何决定,只要你们相爱,又有谁能够阻止?就像父亲和你,当初他逼迫你嫁人,你不也没听从他的话吗,或许柳询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呢,你不应该都不给柳询机会,就判了他死刑。” 谢逸昕的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自己一直犹疑这些人给自己带来的困扰,却从没相信过,或许柳询能够很好的处理一切,和她一起冲破束缚呢。 她应该相信柳询,相信他们的感情。 穆家的一切并非他们之过,连穆静云都能放下了,她为何不能?勖王反对又有何惧?大不了以后,她与柳询搬出府去,天涯相伴就是了,她不是那种贪恋权势的人,柳询亦不是,所谓勖王府的一切,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困得他们? 还有师徒名分,世俗的眼光又如何?生活是在自己的手中,并非在别人的口中。 谢云钰一下豁然开朗,眼里也恢复了神采,对谢逸昕激动道:“我知道了,只有他不背弃我,我们就该为日后努力一把,而不是像现在,还没开始就选择了退缩,昕儿,谢谢你,我想开了。” 谢逸昕见她看开,也随之高兴,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他已经发现了柳询并非表面上看到那样怯懦,反而是胸有大局的人。他们之间能走到现在不容易,特别是谢云钰近日的郁郁寡欢,让他意识到,姐姐对柳询是真的情根深种了。 从前他看不上柳询,是觉得他配不上与姐姐在一起,现在看姐姐与他情深义重,他自省,自己也该给柳询一个机会,是吧? 想开了,谢云钰一刻也不想耽搁,她起身,难掩兴奋道:“我要告诉少卿这件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昕儿,姐姐先走了,你自便。” 谢云钰说完,就风风火火的离开,惹得谢逸昕见了,只得无奈摇头,老成的叹一句:“果真女大不中留哟。” 柳询还在为谢云钰近日的不理他而黯然伤神,突然见谢云钰神采奕奕的出现在自己的院子中,顿时一阵高兴,谢云钰见他这样,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心酸,都怪自己,一直犟着,才害得她们二人走了这么多弯路。 不过,以后不会了。 谢云钰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尽是喜色,柳询短暂的疑惑后,便是一阵狂喜,两人什么言语都没有,却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相爱和相惜,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默契和深情! 就这样,看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两人慢慢靠近,不约而同的伸出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此刻相连的心。 谢云钰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感情,开口道:“遇卿,对不起,这些时日是我想岔了,你一定很难过吧。” 柳询摇摇头,道:“不,一定是我做得不够,才让你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 “遇卿。” 这么久了,她又唤自己为遇卿,这是代表她终于想通,接纳他了吗? 这个认知,让柳询已经欢喜得说不出其他话了,只重复道:“青岑,青岑……” 第295章 风雨欲来 谢云钰的心中亦是欢喜,她走到他跟前,头一次主动的靠近他的怀里,听着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就像在宣告他的心里,有多珍爱她。 握着她的手,只觉像是握住了全世界,有生以来,柳询第一次觉得不需要任何的阴谋诡计,他的人生圆满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拥抱了会儿,好似天地都失了颜色,世间只有他们相依的身影。 这种深情,蔓延到两人的嘴角都抑制不住的挂着笑容,眼中藏不住的欣喜,彼此的心中也愈发坚定了,对方就是自己想要的良人,今后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再放开他/她的手。 可惜,这种静谧的气氛还没维系多久,一声尖锐的叫声,又将两个人推入了另一个深渊。 “啊!你们这对狗男女,光天化日竟然不顾人伦常纲,搂搂抱抱,你们有没有廉耻之心!” 二人皆是震惊的转头看着跳脚的谢云芮,谢云钰几乎是下意识的,逃脱了柳询的怀抱跑过去捂住谢钰芮的嘴,任凭她挥舞着双手顽抗。 她是准备好了接纳柳询,不畏世俗,可还没想要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公开这件事,师徒相恋,弄不好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受人诟病的,必须要有个正确的时机公开,但绝不是现在。 谢云芮被捂着嘴,只得手脚并用的反抗,她瞪大着眼似对谢云钰此举十分不悦。谢云钰也有些慌了,下意识间凑到她的耳边沉声威胁道:“闭嘴,你个蠢货,你想害死我吗?我还是不是你长姐了!” 谁知谢云芮听了这话,挣扎得更厉害了,眼见着谢云钰都快抓不住她,柳询急忙上前点了谢云芮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做完这些,两人这才冷静下来。 看着一动不动的谢云芮,谢云钰有些担忧道:“现在怎么办?” 柳询皱眉想了想,道:“为了你的名声,最好说服谢云芮别把我们的关系捅出去,青岑,我不想你因我闺誉染上任何污点。你想想,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她闭嘴不言吗?” 谢云芮这个大嘴巴子哪能藏得在事啊,这要是不阻止她,不消半刻,她与柳询枉顾人伦私下幽会的事就该传遍整个书院了,到时候她怎么面对那些不明真相的学子们? “什么法子,什么法子。”谢云钰急得团团转,这个谢云芮惯会耍无赖,平日又老与自己对着干,巴不得自己出点什么丑闻好凸显她的存在感呢,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她能有什么害怕的事? 柳询亦是着急,他倒是多得是办法让谢云芮闭嘴,但谢云芮终归是谢云钰的妹妹,若非逼不得已,他也别想因这事与谢云钰闹什么矛盾。 灵光一闪间,谢云钰想起来了,谢云芮什么都不怕,但她怕死啊。她指着谢云芮正色道:“谢云芮,你给我听着,今日之事,你若敢告诉旁人分毫,我必让你尝尝,毒蛇绕身,虫蚁啃噬,飞针走穴之罪,你可听明白了?” 谢云芮虽不能动弹,但明显的眼神都变了。谢云钰见状,道:“你若答应了,我便让少卿解了你的穴道,你只消当今日之事你没看见就行,这样对我们二人都好,你说是吧?” 谢云芮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谢云钰见状,努了努嘴示意柳询解穴。 柳询却有些怀疑,道:“这么说能行吗?” 是啊,说说而已,也不是多严重的威胁,谢云芮会听话吗? 谢云钰却点头,道:“我相信她,小时候顽皮,有一次外出,谢云芮走丢了,就被人贩子卖到一个专门研究毒药的人家里,那儿都是毒蛇虫蚁这种毒物,她还曾被用作实验毒药,所以她最怕这些了,当初她被找回来之后还连连噩梦,柳如烟如此娇宠她,也正是因此觉得心有亏欠的弥补而已。” 原来是这样,柳询点头,解开了谢云芮的穴位。 谢云芮一自由,脸色立马哭丧了下来,十分识时务的摆手连声道:“我,我不会乱说的,长姐你不要把我带去那个地方,我求你了。” 谢云钰看了一眼柳询,柳询的点点头,才道:“记住你答应的事,若让我知道你出去乱传,我不止会让你更蛇虫鼠蚁待在一块,我还写信给你的毅哥哥,告诉他你所做的好事。” 谢云钰说这些的时候,面上皆是说到做到的冷肃,谢云芮听了一阵惊惧,逃也似的就离开了。 谢云芮走后,柳询疑惑道:“毅哥哥,是谁,谢云芮为何那么怕他?” 谢云钰轻哼一声,道:“青梅竹,还曾订过亲,不过因为我没嫁,就搁置了,蒋毅家可是京城高门,她们巴不得立马送谢云芮过去呢,所以在没找好下家前,他们是不舍得放弃的。” 柳询了然,这才暂时放下警惕,两人又扯了一些旁的,气氛温馨。 谢云芮从柳询的院子奔跑出来,神色害怕得像是后头有什么牛鬼蛇神在追一样,她本来是想找柳询说些话的,却没想到会碰上谢云钰与柳询相依的一幕,现在又被谢云钰威胁,简直是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逃到凉亭里,她才得以喘口气,害怕的抚了抚胸口正想转身喝口水时,李纤纤的脸突然钻到她的面前,谢云芮吓一大跳,没好气道:“你干什么呀你,吓死我了。” 她恶劣的态度,令李纤纤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却很快的掩藏了起来,关心道:“你怎么了,怎么怕成这样?” “我……”谢云芮刚想说,却蓦然想到谢云钰的威胁,要说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只得跺脚不爽道:“哎呀,没什么,不过就是……对了,如果你撞见不该撞见的事,那人还威胁你不把这事说出去,可你心里又不高兴,会怎么办?”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三两下就把老底给交了,李纤纤凝眉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谢云芮所说的是什么事了,能让她如此不爽的,想来就是那两位幽会又被人撞见了吧。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郁,面色却是温婉道:“我啊,自然是要报复回去了。谁敢威胁我,我便让她也不爽快!” 谢云芮赞同道:“对,就算撼动不得她,我也要让她不高兴,哼。” 说罢,似想到什么害怕的事,谢云芮气愤的脸一下又垮了下来,道:“可是她威胁的事又令你害怕,该怎么报复,才能一击而中,让她也尝尝这股郁闷之气呢?” 谢云芮似乎颇为苦恼,李纤纤眼珠子骨碌一转,很快便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凑到谢云芮的耳边,小声道:“这还不简单,你想想她有什么弱点,既然你是撞见了人家的好事,那就将此事公之于众好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过一定要找到证据,到时候她行为不检,道德沦丧的名声会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芮儿你不就达成所愿了吗?” “可是……”这样设计陷害自己的长姐,不好吧。 李纤纤一副为了她好的模样,痛心疾首道:“芮儿,这事你就该这么办,那人竟敢威胁你,难道你要放任不管吗?那日后,因着她的威胁,你不得事事矮她一截?” 这话,一下戳中了谢云芮的短处,就是因为谢云钰从小光芒耀眼,她处处被用作比较,就连亲娘都抱怨自己为何不能跟她一样优秀,她是绝对忍不下这口气的,想到谢云钰威胁她的神情,她的心下便有些动摇。 李纤纤见她这样,勾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再添一把火道:“还有啊,她的名声坏了之后,想必也嫁不出去了吧,你说,到时候她的如意郎君会不会抛弃她,另觅新欢?” 这是暗示她,把谢云钰毁了,她的机会就来了啊,谢云芮眸光一下亮了起来,狠狠点头道:“对,就这么办。” 李纤纤再提点道:“那你知道,她有什么证据吗?” 谢云芮凝眉想了想,突然想到之前她一搬来书院时,谢云钰好似很紧张一个盒子,那里头,想必一定就放着柳询给的定情物。 见她想到了,李纤纤也不再多说,将一个带着特殊香味的香囊放到她的手上,谢云芮疑惑道:“这什么?” 李纤纤目光有一瞬间的闪躲,这是那个红衣美人给自己的,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不过她说自己的心愿很快便能达成了,只消将此物交个谢云芮就行。 她有些心虚道:“这,这个啊,是我送你的礼物啊,你看咱两认识了这么久,我都没送过你什么。” 谢云芮不疑有他,见这香囊还挺别致的,香味又好闻,便忙不迭的挂到身上。 李纤纤见她未起疑心,轻轻吐了口气,目送着谢云芮信心满满的去替她达成愿望,眼中皆是算计的怨毒,殷红的唇吐出一个薄凉的字,道:“蠢。” 谢云芮一回到寝舍,便四下找那盒子,可盒子被谢云钰不知道藏那儿去了,令她好一番翻找,就在翻找之时,她无意翻到谢云钰的枕下,发现枕下竟夹着个荷包。 她疑惑的拿起荷包,自言自语道:“这什么啊,有必要枕着入睡吗?” 随意的打开了荷包,本想看看里头装着什么,便摸到一张纸条,谢云钰将纸条拿了出来,摊开一看,双瞳豁然睁大! 第296章 受人蒙蔽 “待我功成名就,十里红妆娶你”几个大字跃然纸上,让她心内的醋坛子泛酸的同时,对谢云钰也无比怨恨,她处处压着自己一筹便也罢了,凭什么自己喜欢的男子,也想要被她抢去,还给她立下了这样的誓言! 嫉妒让谢云芮蒙蔽了双眼,这几个字刺激着她气愤不已,她赤红着眼不管不顾的就将谢云钰的屋子都给掀了,红棉不在,没人拦着她,那些个器皿书籍在她的摧残下乒乒乓乓,不一会儿就已经满地狼藉。 发泄一通,谢云芮才觉心里舒坦了些许,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她不以为耻,反而哈哈大笑,不经意间抬眼间,骤然发现多宝格中正静静躺着那个被谢云钰收起来的盒子。 盒子!总算被自己找到了,谢云芮面色一喜,忙过去将盒子拿到手中,迫不及待的打开来一看,见里头静静躺着一支梨花木簪,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镯子,也不知当中哪个是柳询所赠。 两件东西看着倒是别致,就是不知有什么特别含义,谢云钰为何这么紧张?谢云芮咬了咬唇,将这些东西收入囊中,旋身离开去找李纤纤。 谢云芮傻,李纤纤可不傻,当她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一下就明白了,那梨花木簪,代表的是“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而这缀着红豆的骰子就更简单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做成手镯的模样,更是要想说“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无论哪种,都让李纤纤嫉妒得发慌,这一看就是男子所赠的物件,寓意如此深情。凭什么谢云钰能得到这样的青睐,她专程为柳询而来,在这破书院中忍受各种辛苦和委屈,还换不得柳询的一个微笑? 李纤纤眼中的嫉妒之火,比之谢云芮更甚,她恨恨的咬着银牙道:“看到了吧,收了人家这种东西,不是不知廉耻,私相授受是什么?还为人师表的夫子呢,我看啊,比那勾栏里的狐狸精手段还要高,我呸!” 莫约是她太过激动了,惹得谢云芮都疑惑的看着她,道:“什么为人师表,我没说这些是我长姐的啊,你怎么知道?” 李纤纤神色一僵,轻咳了声,慌乱的掩饰道:“我这,我这不是猜的吗?你能拿到这些东西,肯定是夫子房中的了。好了好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利用这些为你报仇吧。” 要说谢云芮蠢,是真蠢,李纤纤现在愤怒的神情,还有她知道了此人是谢云钰,却依旧出主意对付她的这件事,她竟一点都不觉得可疑,如此明显的破绽,她想也没想,就按照她的话做了 她却料想不到,因为这一时疏忽还有嫉妒。她很快就尝到了没头脑和受人挑唆所种下的苦果,而且没有回头路。 两人在房中嘀嘀咕咕了好一阵,最终商定,直接将此事当着众人的面公布出去,对谢云钰来一个措手不及之后,再将这两件“定情物”流传到学子中,趁着证据确凿,谢云钰百口莫辩之际。她们再趁机鼓动学子们以谢云钰品行不端为由,褫夺她的女傅之位,让她一无所有。 打定了主意,两人便开始分头实行。理想很美好,前两步确实进行得顺利无比,不想最后一步,她们成功了,却两败俱伤,赔了夫人又折兵。 翌日,书院中流传出谢云钰这个女夫子,勾引自己门下学子,两人在外私相授受,不顾人伦廉耻幽会的谣言,并且还有证据在这些人当中流传,谣言听着有板有眼,又有证据在先,一下引起了很大反响。 红鸾一馆的学子们倒没什么讶异,听了这话只会为谢云钰暗自着急,可红鸾二馆和三馆的人却坐不住了。 夫子恋上学子,已经有悖人伦了,居然还月下幽会,互赠定情信物。他们之间的礼义廉耻呢?此举简直有悖人伦常纲,不可饶恕,视为天下第一丑闻。 一时间,对谢云钰的讨伐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有些不明真相的学子还在暗地里骂她臭不要脸,没有师德不说,连妇德都没有,简直道德沦丧,为天下人所不齿,对她鄙夷之声时而有之。 这时代的人总是对女子苛刻,谢云钰作为夫子与自己的学子相恋,旁人只会觉得她行为不检,而不会去指责柳询的锦上添花。 世人皆爱八卦,此事以一夜春风的速度口口相传,骤然间成为了凤鸣书院的最大丑闻,谢云钰在听到风声的那一刻,她心中咯噔一声,很快就明白过来谢云芮那个没头脑的,怕是完全背叛自己了。 这个蠢货,不知这样会害死自己,害死谢家的吗?谢云钰哆嗦着,气得都说不出话来,都怪自己,轻信了她去,虽然料到谢云芮不敢讲此事宣扬出去,却低估她的愚蠢,书院中还有西域圣教的人在时时刻刻虎视眈眈的瞪着她露出破绽呢,这事最终还是落了旁人的圈套。 事到如今,她再生气也无可奈何,现在的她连门都出不了,更遑论授课了,只要她一出门,那些学子的鄙夷声,愤怒声,明里暗里的轻讽声,这些嘲弄声的口水都能将她淹没。甚至还有行为过激的学子,打着正义的名声,拿烂菜叶,臭鸡蛋砸她,逼得她连书院都待不下去,不得不匆匆退守翠竹苑。 恐怕谢云钰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变成如同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一天吧。 此时的她无比庆幸,好在自己买的院子远离尘嚣,不然她真的无处了待了,那些疯狂的学子们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生活,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事一公开,或许会面对千夫所指的情况,却不想真到了这天,情况竟比现象中的还严峻得多。 就连谢云芮也没想到,此事最后的演变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初衷。不知怎么,这事经过一夜的发酵,就变了。或许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事情发生的第二日,各种难听的话都出来了,还全都是针对谢云钰的。 有人说谢云钰早就与柳询勾搭上了,从前种种就是罪证,有人说谢云钰这个夫子明面上道貌岸然,实则内心龌蹉,脚踩多条船,简直不堪,更有甚者,说谢云钰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也不知这女傅之位,究竟是勾搭了多少男人才得到的。 这些难听至极的话让谢云芮心中惴惴,心虚不已,这份心虚让她回到了寝舍里,看着满地狼藉有些后怕,机械式的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就好似只要院子恢复了,她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可惜有些事就是巧,红棉从外头回来,一进门便见到这幅场景,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以为院子里遭了贼了,直接一声尖叫。 谢云芮见红棉回来了,害怕得一下扔了扫帚抱着头躲在一旁,口中一直重复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长姐你不要将我送回那个可怕的屋子里去。” 这些话,引得红棉立马看向她,见是谢云芮,她忙过去将她扶起来,关切道:“二娘子,二娘子你怎么了?” 谢云芮小心的抬眼,见是红棉,这才放下心来,欲盖弥彰道:“是红棉回来了啊,我,我看屋子乱的很,想帮你打扫一下,既然你回来了,就自己干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云芮说完,逃也似的就夺门而出,红棉见了,偏头疑惑的自言自语道:“二娘子什么时候这么勤劳了?居然还会想着帮我打扫屋子?” 她刚拿起扫帚想继续打扫,手却骤然顿住,不对,这哪是遭了贼,满地的碎片和书籍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的!这个人会是谁? 她一下跑出门去,着急的唤着谢云钰,谢云钰迟迟没有出现,却碰上因她尖叫而赶来的谢逸昕。 谢逸昕见红棉面色着急,连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红棉都快哭了,连忙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到最后,她着急道:“我看娘子怕是被歹人绑架了,怎么办呀,屋子里的东西倒是没丢,可能砸的全被砸了,要不,咱们还是报官吧?” 红棉是从外头回来的,一看这么乱,自然以为是谢云钰被绑架了,自上次谢云钰坠崖在大山村亡命几日回来,她就自责不已,怪自己没看好谢云钰,没想到一夜之后,她又找不到谢云钰了。 谢逸昕昨这两日被柳如烟叫回家,也没来得及弄清情况,听红棉这么说,他连忙点头同意,二人并肩走着,就要往官府而去。 两人才走没多远,南宫皓月便匆匆赶来了,见到谢逸昕,她着急道:“谢逸昕,我有事要跟你说!” 谢逸昕以为南宫皓月又要与他说一些情情爱爱的事,挥手不耐烦道:“皓月,别捣乱,姐姐不见了,我和红棉正打算去报官呢,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南宫皓月短暂的讶异后忙拉住了谢逸昕的手道:“别去了,我正要说这事,夫子昨日连夜走的,她不堪忍受那些质疑之声,想出去避避风头再想办法,你们别去了。” “什么质疑之声?”谢逸昕忙停住脚步,疑惑道。 第297章 谢家战争 南宫皓月知道谢逸昕担忧谢云钰,一定会激动得沉不住气,但为了遵循谢云钰的嘱托,逼出那幕后之人,她必须得阻止谢逸昕,还得完成谢云钰的交代。 南宫皓月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对二人道:“隔墙有耳,回院子再说。” 见她如此谨慎,红棉与谢逸昕对望一眼,点头朝谢云钰的寝舍走去。 一进屋,谢逸昕就耐不住道:“究竟怎么回事?” 南宫皓月见旁的确实没人了,忙将谢云钰与柳询的事被谢云芮撞见,然后引得书院中学子们勃然大怒的事给说出来。 谢逸昕听完,不出所料的大声怒道:“什么?他们竟然如此对待姐姐?这些人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就算我姐姐与柳询相爱怎么了,碍着他们什么事了吗?凭什么用他们的道德标准绑架别人。” 南宫皓月便知他激动,忙安抚道:“他们是不该管夫子的事,这些人一叶障目,这么对夫子实在可恨,但自古就没有师徒相恋这种事,现在旁人难以接受也是正常,你先别纠结这事了,听我把话说完。” 红棉虽然同样着急,还是耐着性子道;:“是啊小公子,咱们怪不了大家根深蒂固的道德禁锢,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快想想怎么办吧?” 谢逸昕气鼓鼓的来回走了两步,才稍稍冷静,道:“姐姐明知这样,为何还躲到别处去,这不是放任流言持续中伤她吗?” 南宫皓月见他总算能冷静思考,道:“正是如此,夫子是故意这么做的,她怀疑那所谓的证物是谢云芮偷走交给别人的,而凭谢云芮,绝对想不到用证物来公开她的秘密这样的主意,所以这背后必有旁人指使,夫子是想以退为进,将此人逼出来。” 居然是谢云芮做的!谢逸昕才下去的怒意一下又被激发了出来,恨恨道:“这个谢云芮是有多蠢,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居然还帮着外人陷害姐姐,气死我了!” 谢逸昕确实快被气死了,他恨不得当即呼谢云芮一巴掌,居然做出这种事,是想害死谢云钰吗?这不是蠢,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红棉亦是十分气愤,想到方才谢云芮反常的模样,她咬牙道:“怪不得说好心帮我收拾屋子呢,没想到始作俑者就是她,为了找娘子师徒相恋的证据,居然把院子都给毁了,可恶!” 谢逸昕和南宫皓月这才注意道这院子里满地的狼藉,谢逸昕眼中的怒火愈盛,再也忍不下去道:“我去找谢云芮算账去!” 南宫皓月急忙拉住他道:“夫子说了,不可打草惊蛇,你们静观其变就好,只有对方露出破绽,咱们才能一网打尽。” 谢逸昕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不会影响她的计划,但在此之前,谢云芮那个蠢货也必须受点教训!” 听了这话,南宫皓月想了想,这才放开谢逸昕的衣摆,轻声道:“好,早点回来。” 难得她支持自己教训别人,想必谢云芮的蠢连南宫皓月都看不下去了,谢逸昕深深看了一眼南宫皓月,带着周身的怒意就往谢家赶。 谢逸昕太过了解谢云芮,做了坏事,她自然是害怕得躲回谢家了,就她那贪生怕死的性子,只怕此刻虽然害怕谢云钰的报复,但因为设计到了谢云钰,正隐隐高兴呢。 果然,一回到家,谢逸昕便见她躲在柳如烟的怀里撒娇似的说着这些时日书院里的总总,还时不时的挤兑谢云钰两句,母女两彼此附和着说谢云钰的坏话,倒真真是一丘之貉。 谢逸昕一进门,便气哄哄道:“谢云芮你给我出来,你敢做就要敢当,别以为躲着,就能逃得过你做的一切!” 昨日柳如烟过生辰,特意将谢逸昕叫回来,今早刚回书院呢,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他就回来了,柳如烟忙起身笑着道:“昕儿怎么又回来了,可是书院出了什么事?” 谢逸昕怒气冲冲的盯着谢云芮,谢云芮尴尬的笑了笑,目光闪躲道:“昕儿,你回来了。” 谢云钰被她害得只能躲在外面,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谢逸昕看她虚伪的模样,心中的火气一下冒了出来,什么也不说,直接冲上去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啪”的就是一巴掌,打在谢云芮的脸上。 谢云芮惊呆了,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难以置信道:“你,你打我?” 谢逸昕怒道:“我不光要打你,我还要压着你去给姐姐道歉,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如此陷害姐姐,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又是为了谢云钰!谢云芮听着谢逸昕张口闭口的姐姐,忍不住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亲姐姐!你居然为了外人来打我!”、 “亲姐姐,呵。”谢逸昕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稀罕?就你那德行,我真恨不得不认识你才好!” “你!” 谢逸昕这话就有些扎心了,柳如烟愣愣的在一旁看着自己所生的两个儿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现在竟然到了互相攻击的地步,竟然又是因为谢云钰,她不顾形象的大吼道:“吵什么吵,昕儿你怎么说话的,好歹芮儿是你的亲姐姐,就算再生气,你怎么能为了外人这么说她!” “娘,你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谢逸昕气极,就是因为柳如烟老惯着谢云芮,才造成了她这不识好歹的性子,这下好了吧,出大事了。 “我管她做过什么事,总之你们两是亲姐弟,决不能为了任何事而吵架!”柳如烟说完,便不悦的坐到了一旁,看着谢逸昕,出言教育。 这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让谢逸昕霎时对这个母亲和妹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恶,他什么话也没说,眼中却燃着不耐和不屈的光芒,突然理解了谢云钰一心想逃离这个家的心情。 如此吵吵嚷嚷的声音,自然影响到养病在家的谢天明,自从上次不得不带着乱收礼的柳如烟,向那些学夫人一家家的道歉之后,谢天明恍若一下苍老了十几岁,咳得也愈发严重了,郎中说他急火攻心所致的虚火上行,才出现这样的症状,日后一定要心平气和才好,不然最后必然会引发成咳血症。 从前是被谢云钰气,现在是被柳如烟气,能不气极生病么?但倔强了一辈子的谢天明,怎么忍心让旁人知道他的病,所以这事他一直瞒着,好不容易安静了几日,他倒是想心平气和,可这一家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谢天明在黄管家的搀扶下,从里屋走了出来,见柳如烟喋喋不休的在用她的道理说教谢逸昕,那殷红的唇中吐出的尽是刻薄的话语,就好像谢云钰真的是她眼中钉似的,一旁的谢云芮则与母亲一个模子的尖酸,时不时附和两句她的歪理,谢逸昕则红着眼一语不发的站在一旁。 谢天明静静听了会儿,不由得悲从中来。从前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了都是谢云钰的错,柳如烟和谢云芮都是好人的错觉的?他究竟负了谢云钰多少啊! 听着这些恶毒的诅咒,他再也忍不下柳如烟口中吐出的种种诋毁谢云钰的话,一脚踢到房门上,带着满腔怒意道:“怎么回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谢逸昕皱眉,本来对谢云芮这个姐姐和母亲已经不抱希望了,他站在这儿,不过是给她们最后的发泄机会,让自己对她们死心得更彻底而已,这会儿见到谢天明,他抱着最后的希冀的看着谢天明,下跪一拜,庄重道:“还请父亲,替姐姐做主啊!” 谢逸昕如此大礼,煞有介事的模样,不止是谢天明呆了呆,就连柳如烟都停下来震惊的看着他,谢云芮一见,有些害怕,她和娘亲怎么诋毁谢云钰没关系,但谢云钰终归是谢天明的父亲,自己做了那种事,这要被谢天明知道了,还不被他打死? 谢天明在管家的搀扶下,坐到一旁,威严道:“起来说话,究竟怎么回事!” 谢云芮连忙对谢逸昕挤眉弄眼道:“没事,不过是我们姐弟两闹了些矛盾,过后就好了,你说是吧,昕儿?” 谢逸昕却不买她的帐,她都这么对待谢云钰了,他能忍得下吗?他可不是柳如烟。 恼怒的看了一眼谢云芮,谢逸昕不理会她的暗示,一五一十的将谢云芮因着嫉妒,故意陷害谢云钰,说她恋上学子,道德败坏,还偷出证物的事给说了。 谢天明听完。已经震惊到不行,当初他就反对柳如烟说要将谢云芮送到谢云钰身边培养的事,可柳如烟私自做了主还将谢云芮给送走了,他生气也无话可说,本指望了谢云芮和长姐在一起能学点好,却不想竟然演变成这样! 如此诋毁谢云钰,她的一辈子可就毁了啊,她是有多蠢,才会做出这种事?这都是他惯出来的好女儿,谢天明听完,瞪大着眼,站起来几乎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打在了谢云芮的脸上,口中骂道:“你个孽女!” 这一巴掌,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柳如烟立刻尖叫起来道:“老爷,你疯了吗?就算芮儿做了什么错事,你教育她就是了,何必如此打她,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第298章 母女做戏 谢天明气得直哆嗦,道:“可敏秋也是我的女儿!” 听他这么说,柳如烟当即指着谢天明,厉声道:“好,你就要为了这么个出走背弃你的女儿放弃我们母女是吧,好好好,我们成全你。反正谢家已经容不下咱们了,芮儿,去收拾收拾,咱们离开这儿,到外头自力更生去!” 这就是以离家出走相要挟了?谢天明突然觉得无比疲累,自己的一个女儿对另一个女儿做出这种事,到头来家里的夫人还觉得自己教育错了,他挽留他们有什么意义? 谢天明站在那儿不说话,柳如烟假哭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闭着眼睛,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不由得哭得更大声了。 她瘫坐在地上,哭爹喊娘似的边哭边抱怨道:“哎呀,我们娘两可真命苦啊,嫁进谢家,当牛做马十几年,到头来去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不值啊不值,苍天呐,求您开开眼,让我们娘两有个地方善终吧。” 这副模样,与市井上撒泼耍流氓的妇人有何分别?谢天明听不下去了,想到她嫁进谢家的目的,更觉头痛万分,真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柳如烟楚楚可怜,善解人意的,这不就是个泼妇么? 见她无动于衷,柳如烟哭得更凄惨了,谢云芮听不下去,捂着红肿的脸也跪下来,哀声祈求道:“爹,女儿纵然有错,但娘亲何错之有?您要罚便罚我好了,千万不要让娘亲露宿街头啊。” 谢天明看着这像唱大戏似的母女,只觉无比讽刺,过往种种,谢云钰倔强的影子浮上心头,这让他现在愈发烦躁,更懒得理会这二人。 谢天明不说话,母女两自然下不来台,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再次哭泣。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过往无往不利的装可怜和哭泣,怎么现在就不灵了? 如丧考妣似的哭丧声,让谢天明不胜烦躁。最后,忍受不了的他只得沉声道:“好了,你们也不必做戏了,若真舍得谢家的荣华富贵,你要出去另立门户,只管去,我绝不拦着,但是若想要待在谢家,就得做出个当家人的模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话,我还没死呢,” 柳如烟听了这话,一阵惊惧,哭是不敢再哭了,却抽抽搭搭敢怒不敢言,不知道为何谢天明突然态度这么强硬,难道不是应该心疼的将她拉起来,说写宽慰的话,再说自己错了,不该那样对待她和芮儿吗? 柳如烟不知哪儿出了错,谢云芮也呆呆的看着谢天明,谢天明只觉无限疲惫,他挥了挥手道:“为今之计,感觉将敏秋找回来要紧,出了这样的事,她一个姑娘家一定难以承受,不管怎么说,我是他的父亲,就该肩负起保护她的职责。” 柳如烟和谢云芮难以置信的看着谢天明说出这种话,他不是最注重面子的吗?谢云钰做出这等丢脸的事,就应该被他唾弃才对,为何还要让谢家作为她的庇护所。谢家的百年清誉,不要了? 就连一旁看着他们做戏似的谢逸昕都有些吃惊,谢天明突然觉悟,决定做一个好父亲了? 可惜他还没来的及高兴,谢天明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骤然下沉,谢天明道:“师徒相恋,终是有违人伦,我愿意容纳她的错误,却不代表她做的是对的,我谢天明的女儿做出的事,自有谢家处置,轮不到旁人质疑。 ” “还有,你去跟敏秋说,只要她回来,她还是谢家的女儿,在这件事上,芮儿所犯的错误,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什么,自己好不容易将谢云钰赶出府去,现在又要让她回来,那以后她们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柳如烟也顾不得哭了,一下站起来不悦道:“不行,觉不能让谢云钰回来!” 这话一出,谢云芮立刻附和道:“就是,她做出这么丢脸的事,还有脸回来?咱们不趁机与她撇清关系就不错了。” 如此自私刻薄的话从谢云芮口中说出,谢天明蓦然瞪大了眼,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谢云芮了,谢云钰是她的姐姐啊,就算她陷害她是无意的,但她不悔悟,居然还落井下石,这真的是那个在他面前一向乖巧的女儿吗? 谢云芮可管不得这么多,她做出这种事,若让谢云钰回来,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她威胁说要让她尝尽蛇虫鼠蚁的折磨还历历在目,谢云芮一想到这个就惊惧,像着了魔般,她恶狠狠道:“爹就不该让她回来,最好死在外面。那样谢家也不用丢脸了,便再也没人跟我抢柳询……” “谢云芮!”谢逸昕痛斥。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天明忍不住又是一个巴掌,呼得谢云芮的嘴角一下就襂出血来。 谢云芮难以置信道:“爹,你打我,你还打我?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本来就是谢云钰她自己行为不检勾搭学子,你们为什么都向着她!” 谢云芮说完,强忍着泪水夺门而出。 谢天明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喉咙一片汹涌,强烈的咳意在胸腔里爆炸开来,他知道自己不能生气,可却再也忍不下去。这样道德沦丧的,真的是他一代大儒教养出来的女儿吗? 谢云芮一走,柳如烟也忍不住怨恨的叫了声:“老爷,你太过分了!”就追着谢云芮而去。 谢逸昕呆了呆,虽然他对谢天明打了谢云芮觉得颇为解气,但看到自己的妹妹和母亲这般行为肤浅,亦是觉得心中难受,见二人都走了,他叹了口气,朝谢天明拱了拱手,道:“爹有心叫姐姐回来是好事,只是此时情况特殊,想必姐姐为了谢家的清誉也不会回来了,我还是先去看看姐姐吧,孩儿告退。” 谢天明背着他点了点头,心中蓦然涌起一丝愧疚,他老是用自己的思想揣度谢云钰,却没谢逸昕了解她,这个女儿啊,向来比较理智,她看得比自己通透,这时候是确实不会回来的。 一切都是自己欠她的,从前为了自己的名声,他做了太多令谢云钰伤心的事,以至于现在,谢云钰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回来,想必谢家在她心中,只不过是禁锢她的牢笼罢了。 谢逸昕见状,点了一下头便退下了,他刚要走,却听得谢天明闷声道:“是我想岔了,在这件事上,敏秋已经够难过的,我不该还如此责难与她,你去告诉她吧,就说,让她回来,谢家永远是她的家,我这个父亲,这次必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谢逸昕的脚步顿了顿,难为谢天明想开了,只可惜这些话来得太晚,母亲和妹妹又这样,他想了想,私下决定这些话不必要与谢云钰说,毕竟她才从谢家脱离出去,想必远离他们才是最好的吧。 而且,谢云钰现在,也不屑谢家的庇护了 。 谢逸昕道:“我知道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逸昕一走,再也忍不住胸中爆裂的怒意的谢天明一下跌坐在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在外头候命的黄管家见了,一阵心惊,着急道:“老爷,老爷你怎么样?我去给你叫郎中!” 谢天明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神情疲惫道:“老黄,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此事务必保密,莫让孩子们看出破绽。” “可是……”谢天明这样,实在令人担忧啊。 谢天明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扶着黄管家站起来,自嘲道:“我没事,年纪到了,不服老都不行,从前还能对着敏秋指颐喝使,现在想对她好点却是没机会了,也罢也罢,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从前愚昧的惩罚吧。” 谢天明说完,站直了身体颤颤巍巍的往内室走去,黄管家只觉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谢天明突然间就苍老了,连带着他的那颗心,都变得瘦弱。 谢云芮被谢逸昕打了一巴掌,又被谢天明打了两巴掌,这么一哭,风将眼泪风干了,脸上便火辣辣的疼,像伤口沾了辣椒水似的,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哭着哭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旋即李纤纤的声音便响起来,道:“芮儿,你是芮儿吗?” 谢云芮以为是谁,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见是李纤纤这个好朋友,忍不住转身抱着她放声大哭。 李纤纤的脸上闪过一抹嫌恶,惊诧道:“天呐,你竟然哭了?”说罢,慌乱的将她的泪擦去,还温柔的拍着她的背,故作善解人意道:“怎么了这是?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说,我找他报仇去。” 在这个好闺蜜面前,谢云芮也不想忍了。哭了一会儿,鼻涕泡和眼泪沾了李纤纤满身,她却好不自知,就这么用她的衣摆擦了把脸,这个动作差点让李纤纤都吐了。 擦完了,感觉清爽了,谢云芮才抽抽搭搭道:“他们打我,我弟弟打我。我爹也打我,他们都觉得我不配做谢家的女儿,我做错什么了我?他们要这么对我,难道谢云钰就比我好吗?” 衣服上的令人恶心的痕迹,让李纤纤不忍直视,她的内心已经翻江倒海的恨不得将谢云芮给剁了,却不得不忍着这种难受温婉的拍了拍谢云芮的手安慰道:“别理他们,你才是谢家正经的女郎呢。” 第299章 命犯巴掌 李纤纤这么说,谢云芮顿时感觉找到了知音,忍不住大吐口水道:“是啊,我才是谢家现在的正经女郎,她谢云钰一个被赶出家门的,算什么呀,凭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对她好。” 李纤纤鄙夷的瞧了一眼粗俗不堪的谢云芮,耐着性子道:“就是,他们太蠢了,被谢云钰玩弄得团团转不说,反而还冷落你,实在是鱼目混珠,傻的可以。只是究竟发生了何事,令你哭成这样啊?真可怜。” 有人问起,谢云芮巴不得吐个干净,当然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三两下就把谢逸昕回家找她问罪,谢天明又打了她的事一股脑儿的全都给李纤纤交代了干净。 说完了,谢云芮还愤愤不平道:“你说他们凭什么打我,我不过就是拆穿了一个欲盖弥彰的谎言罢了,就算我不说,长姐和柳询的事也迟早会被别人发现,到时候她的结果还不是一样要被万人责难,我只不过是将这事提前了而已,他们不去怪长姐辱没谢家门风,居然如此责难于我,凭什么啊!” 就凭这事是你捅出去的呀,只有亲人递的刀子,才捅得最深最痛呢,这个谢云芮果然是蠢得可以,李纤纤此刻无比赞同绯月的决策,他们找谢云芮下手,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 在谢云芮看不见的地方,李纤纤的嘴角闪过一抹阴冷的笑意。 她轻哼一声,状似为谢云芮打抱不平道:“就是,还是你的亲人呢,竟然都不帮着你,要我说这事啊,你还做得不够,你明明没有害谢云钰什么,他们都如此误解你,实在太过分了。” 得到回应,谢云芮连忙点头,道:“就是。太过分了。” 李纤纤见她愤慨的神色,想到红衣女子的交代,突然心生一计,道:“芮儿,他们如此误会你,难道你就什么也不做,凭白受了这两巴掌吗?” 这话什么意思,谢云芮气愤又无奈道:“他们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爹,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打回去吗?” 李纤纤摇摇头,道:“既然是你的亲人,自是不能打回去的,这样于理不合,但你可以报复啊,事情皆因谢云钰而起,柿子挑软的捏,她现在名声臭了,在书院里待不下去,可王逊之还在,你爹还在,只要稍加运作,迟早有一日,她还会回来的,那你做这些岂不白费?” 谢云芮皱眉,道:“那我能怎么办,让这些人都消失吗?我可做不到。” 李纤纤忙摇头,笑得意味深长道:“让这些人消失,是不可能,但你可以想个法子,趁此机会一劳永逸的让谢云钰永远消失啊。” 让谢云钰消失?可她毕竟是自己的长姐,平时对自己也不错,这次的事演变成这样,她已经对不起她了…… 李纤纤见她犹豫,凑近她的耳边小声道:“谢云钰现在在书院待不下去,但她可以在外头幽会柳询啊,你把她赶出书院,这不是恰巧给了他们机会吗?总要让她离开云州,你和柳公子才有机会,对不对?” 这话说的,让谢云芮有些动心,李纤纤见状,又道:“再说了,只要让这些愤怒的学子们找到她,自有人看不过她勾搭学子这事,出手教训,你只是‘无意’的透露个地址而已,并没有做什么。也算不得害她吧。” 谢云芮的眸光闪了闪,小声道:“你是说,让我找到她现在的藏身处,带人将她赶走?” 李纤纤点头,道:“这事若成,便再也没人能打扰你和柳公子了。” 谢云芮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所有人都说是我害了谢云钰,那我就害好了,反正他们已经这样想我了,倒不如坐实了也不亏,我不止要让她在书院待不下去,还要让她在云州也待不下去,让天下的人都看看,她个“伪夫子”有多龌蹉,有多令人不齿,让她再也碍不着我和柳询!” 李纤纤见奸计达成,阴冷的笑了笑。附和道:“就是,你也是山长的女儿,凭什么好处都让她占了去,只要将她赶出云州,不止柳公子是你的,谢家的一切,不都是你的?” 这说的,让谢云芮愈发动心,她小声嘀咕道:“可是我怎么知道她躲在哪儿……” 李纤纤见时机成熟,连忙道:“谢云钰躲在哪儿我不知道,但就她五谷不勤的模样,府中的丫鬟一定要出门采买吧,若是我啊,就趁此机会跟踪丫鬟,想来就能找到她的住处了。” 谢云芮眼前一亮,显然把这些话听了进去。 李纤纤又“好心”的安抚了谢云芮两句,鼓励她赶紧去找谢云钰的丫鬟,直到她走远了,她满是嫌恶的将外裳脱了,扔给一旁的春儿道:“恶心死了,赶紧扔了,真晦气,摊上这么个倒霉鬼,走走走,回家沐浴去,看她鼻涕眼泪的抹我身上,我都想吐了,啧啧。” 春儿不敢怠慢,两人忙朝书院走去。 在李纤纤的建议下,谢云钰倒是真的留了心,红棉整个谢家的下人都认识,她一声交代,所有人都去打探去了,所以红棉一出现,便有人将此事报告给了她。 于是乎,她雇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尾随红棉找到了谢云钰的翠竹苑。 看看这四周翠竹丛生,如世外桃源的环境,外头都闹疯了,谢云钰竟然还有心思开垦荒地侍弄花草,仿佛丝毫不受影响,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岂不白费了?谢云芮咬了口银牙,愈发不平衡,对谢云钰的怨毒更甚了。 见红棉进了院子,谢云芮也不躲了,直接现身气哄哄道:“好你个谢云钰,你倒是会挑地方躲在这清净,却把一切留给父亲来承担,爹都那么老了,还要承受你这不孝女给的压力,你知不知羞?” 呵,果然找上门来了,这是要逼得自己无处可去啊,谢云钰勾了勾唇,并不害怕,转脸就见谢云芮劈头盖脸指着自己就一通骂,她顿了顿,见只有谢云芮一人,疑惑间也松了口气。 若只有谢云芮一人,那还好,她还能想法子将事情扭转,但若后面还埋伏着许多人,那就不好办了。 谢云钰朝红棉看了一眼,示意她去找帮手,红棉点头会意,无声无息的就退下了。 谢云芮见她并不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也没有预想中瑟瑟发抖的求自己别告诉旁人,骂得更难听了,要说她骂人的功夫,可丝毫不逊色于市井泼妇,张口就来道:“你个不要脸的,自己要放浪不说,还让谢家的百年清誉蒙羞,你简直枉为谢家人……” 但谢云钰好似未受影响,还双手环抱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她,等她骂够了,声音冷淡道:“说完了吗?究竟是谁造成这事的,我还没怨你,你到怪起我来了。” 谢云芮的神色一顿,不服气道:“那也是你自己有错在先被人抓了把柄,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若没做出这种事,会怕我说吗?” 谢云钰哼了声,道:“这就是你陷害我的理由?我有没有说过,这事决不能说出去,否则……” 想起谢云钰的威胁,谢云芮肩膀抖了抖,犟道:“怎么,你还想威胁我不成?谢云钰,你也有这点能耐了,有本事勾引男人,倒是有本事承认啊,躲在这儿当缩头乌龟,算什么?” 勾引男人?谢云钰都快被这几个字气笑了,是谁给她安上的罪名?看来自己不在的这几日,那人发挥得很开心啊,她一甩袖,声音骤冷,道:“谢云芮,我现在不想跟你计较这事为何到这个地步,你告诉我,是谁教唆你这么做的,同谋还有谁,你说出来,过往既往不咎。” 她怎么知道自己还有同党?不对,她怎么知道这一切都别人的主意?谢云芮一惊,梗着脖子强辩道:“哪有别人,都是我一人所为!” 陷害自己的长姐,还有理了,看着她不进棺材不掉泪的模样,谢云钰深呼吸了一把,告诉自己不要跟谢云芮这蠢货计较,却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谢云芮指着自己的手,气呼呼道:“谢云芮,你是有多蠢,才会做出这种事,你难道不知身为谢家人,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陷害我,你很得意?” 谢云芮撅着嘴道:“我就得意怎么了?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住在这儿,用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你,谢云钰,你以为自己很清高吗?怎么样,被人当中众矢之的的感觉很好吧?” 简直不知所谓,明明已经决定了不会再为谢云芮生气的,可谢云钰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气上心头,她扬起手毫不犹豫的就给谢云芮一巴掌。 “你打我?”谢云芮一声尖叫,谢云钰竟然敢打她? 自己今日是命犯巴掌了吗?为何老是挨打,还打在同一个地方! 谢云芮快气死了,用手指着谢云钰带着哭腔厉声道:“谢云钰,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人来,告诉他们你住在这儿,让那些疯狂的学子看看你这披着羊皮的狼!” 死性不改,简直朽木不可雕,谢云钰大声道:“你不许去!”去了真回不了头了。 谢云芮却以为谢云钰终于怕了,得意一笑,道:“现在才知道怕,太晚了,我就要这样做,让你还敢打我巴掌,哼!” 第300章 蠢不自知 谢云钰确实是怕了,却是被谢云芮给气的,她真的以为,自己引人到这儿,就能够全身而退了吗?这个蠢货,只怕会以终于陷害到自己而沾沾自喜呢,殊不知外头一张大网正等着她。 谢云钰确信,如果谢云芮出了这个门,那四方的“好事学子”便会一起涌出来,以看不惯自己为由,对她们姐妹下手,引发不可预料的景象。 他们迟迟不动手,不过是因为还没有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在这儿罢了,谢云芮的利用价值就是为了找到自己,只要自己落入他们手中,那柳询,王逊之,谢天明,还不都得忌惮这些人,受人摆布? 这才是令谢云钰最生气的事,谢云芮不止因为没头脑和目光短浅害了自己,她还将连累更多的人! 她一定要撑到柳询他们带着救兵来才好。 谢云钰紧紧的抓着谢云芮的手,气急败坏道:“谢云芮你个蠢货,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护着自己人,你倒好,联合外人来陷害我,就算我不是你长姐,你也不该出卖我啊,你以为那些人让你这么做目的是单纯的?” 谢云芮却是不信谢云钰的话,用力的挣脱着她的手道:“是,我没你有脑子,我还是个蠢货,你聪明一世你厉害行了吧?我就是要把你赶出云州,让你再也碍不着我和柳公子,我就是要让爹他们都放弃你,你现在知道了?放开我!” 原来是这样,谢云芮当真以为毁了自己就能得到柳询的欢心吗?谢云钰都被气笑了,怒吼道:“谢云芮,这么肤浅的伎俩你竟然也会上当!你的的脑子被狗吃了吗?” 她又在暗讽自己没脑子,谢云芮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她不聪明,她更气了,见自己挣脱不了谢云钰的钳制,干脆心一横,一脚朝她踹了过去。 平日好吃懒做的她像只猪似的,力气倒是不小,谢云钰始料未及,下意识的就闪身躲开,谢云芮则趁机跑了几米远。 谢云钰反应过来,连忙去追,可谢云芮不知哪来的力气,像一支离弦的箭似的跑得飞快,眼见着自己快追不上了,谢云钰暗自鼓气道:不行,决不能让谢云芮去报信! 好在这儿谢云芮不熟,她只能在林子里绕来绕去,谢云钰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却不忘劝说:“你跑什么呀,我没有怪你,听话,你跟我一起回去,只要今日能平安度过,我可以对你做出的这事既往不咎。” 谢云芮却是不领情,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儿,她马上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让谢云钰永远的消失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弃。 两人猫捉老鼠似的你追我赶,谢云芮亦是喘着气道:“谢云钰,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既往不咎不成?” “那你要怎么样肯停下来,你知不知道再这样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呸哦,你骗谁呢,怕了就直说,反正今日,我一定要把你赶出云州。” “你!” “来呀,有本事赶紧追上我呀,追上了,没准我还能听你的话。”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蠢货还跟自己杠上,谢云钰越说她就越来劲,她简直要被气死,真想这么抓住谢云芮暴打一顿,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是屎吗?,难道自己这个姐姐还能害她不成?为什么她宁愿相信别人的挑唆也不相信自己这个长姐! 就在他们追赶间,突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谢云钰暗道不好,也顾不得追谢云芮了,沉声道:“谢云芮,你如果真当我是长姐,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活命的话就给我藏起来,别让那些人发现,否则咱们俩都得死知不知道!” 谢云芮却听不懂她的话,还在那儿暗自得意,那些人终于来了,只要他们一来,将谢云钰赶走,日后她便再也不用忍受谢云钰的总总威胁了。 她高傲道:“你哄三岁小孩呢,什么死不死的,要死的也只会是你,你这么说,莫不是害怕了吧?不过现在害怕也晚了,他们不会饶过你的,你就乖乖离开这儿吧。” 谢云钰见她都这时候了,还曲解自己的意思,看来是完全没救了,她气得一跺脚,干脆自己先行离开,他们的目的是自己,在没抓到自己的时候,应该不会对谢云芮怎么样的。 谢云芮见谢云钰要走,以为她想畏罪潜逃,居然反过来追着她跑,边追还边大叫道:“谢云钰,你跑不了了,乖乖回去接受惩罚吧!” 这些话和这个做法,差点没让谢云钰吐出一口老血,蠢到这种境界,谢云芮是与她八字不合吧,一定是自己上辈子得罪了她,这辈子她来复仇来了。 两人就这么追来赶去,本来不想引起注意的也藏不住了,林子中突然窜出几个人来,谢云芮一喜,以为是那些疯狂的学子,连忙道:“快快,谢云钰在这,你们快将她赶出云州去!” 谢云钰听了这话气血逆流,只能玩命逃跑,但因着方才抓谢云芮使用了太多的力气,这会儿她的逃跑在那些突然窜出的黑衣人面前,就像是隔靴搔痒的顽抗罢了,根本不值得放在眼中。 自然,谢云钰一下就被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抓了个正着,她默默无语的翻着白眼看向天空,遇上谢云芮这样的猪队友,果然是命里终有此劫啊。 谢云芮见谢云钰被抓了,本来还有些高兴,可看着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书院情绪激动的学子,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当即有些慌了,她下意识的刚想大声呼救,却被人在口中塞了个东西,三两下的就被五花大绑起来。 其中一个人操着浑厚的嗓音道:“这位娘子脑子不怎样,长得还算过得去。等会儿带回去给小的们尝尝鲜,小的们也好久没有开荤了吧。”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其他人哄堂大笑,谢云芮这才又惊又惧的反应过来,谢云钰方才让她藏起来的含义,看来她早就知道来的不是书院中的人了? 她怎么不说清楚!谢云芮埋怨的看了一眼谢云钰,殊不知跟本就是她自己作死才变成了这样,这些人居然说要带她回去给别人开荤,这可怎么是好啊,她挣扎得更厉害了。 拎着她的一个黑衣人见她挣扎,冷哼一声,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嗤笑道:“现在后悔也晚了,还得多谢你为我们引路呢。” 引路!谢云芮惊诧不已,还没回过神来,便见一身粉红色锦缎的李纤纤从这些黑衣人背后出来,冷笑道:“你长姐说的不错,你就是蠢货,被我三番两次利用都不知道,就你这么没头脑,柳公子能看得上你?” 谢云芮看到李纤纤,一脸难以置信,若非嘴巴被人捂着想,想来她一定会破口大骂的吧。 李纤纤看她的神态便知她想什么,亲自走过去,将塞在谢云芮嘴里的布条拿出来,趾高气扬道:“反正你也快死了,有什么问题赶紧趁此机会问个明白,你帮我达成了一样大事,本女郎心情好,便勉为其难替你解答了。” 堵着的嘴一下被放开,谢云芮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竟然利用我,我……” 还没我出什么,李纤纤冷笑一声,“啪”的一下就是一巴掌打在谢云芮脸上。 谢云芮被吓傻了,三番两次被人打脸,她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肿的像个猪头。李纤纤见了,犹不解气的嘲讽道:“利用你?我能利用你,是看得起你,谢云芮,就你这德性,也就谢夫子那样的受得了,偏偏你好歹不分,不是活该被我利用么?” 谢云芮的眼神一黯,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蠢,谢云钰何曾对不起她,她偏要受人挑唆去害她,而真正害她的这个人,她居然引做至交。 顾不得脸上的伤了,谢云芮一脸痛心道:“为什么?我事事都听你的,你为什么要害我?” 李纤纤嗤笑道:“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友情吗?我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罢了,你我都知道,柳公子心仪的是谢夫子,我让你对付谢夫子,不是正好给我腾空了机会?” 李纤纤终归年轻了些,看到谢云芮吃瘪谢云钰被抓,得意之下,为了显摆,很快就将老底给说干净了。 谢云钰沉默看着这些,眯了眯眼,如果是李纤纤,那就说得通她为何要对付自己了。说到底全都是孽欲,一个个为了得到柳询的心不去暗自努力,反而想着怎么陷害自己。 可惜说得这么明显了,谢云芮还是没能反应过来李纤纤什么意思,她迷茫又痛心的看着李纤纤,一心只放在她对李纤纤这么好,为什么李纤纤还要背叛她上。 谢云钰一看谢云芮的神色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自己明明聪慧绝顶,怎么会摊上这么愚蠢的妹妹,她出声解释道:“还不明白吗?李纤纤也喜欢柳询,所以她才会利用你对付我。” 听了这话,谢云芮蓦然瞪大了眼,怒吼道:“你这个贱人!” 可惜她现在才回味过来,已经太晚了!李纤纤快速的将布条又重新塞回她的口中,不耐道:“省点力气吧,剩下的事我也管不了了,作为曾经的好友和学子,我来送你们一程,莫要怪我,我这也是形势所逼。” 第301章 厮杀相救 谢云钰听了这话,偏头凝眉细思李纤纤这话什么意思,谢云芮则扭着身子就想去打李纤纤。可惜她怎么也挣脱不了绳索,反而还引得抓着她的人十分不耐,又被打了一巴掌。 谢云钰见了,只得闭眼歪过头去不忍再看,谢云芮这个蠢货,永远不知道她该愤怒的重点在哪儿,难道她以为事到如今,她还能教训李纤纤不成? 李纤纤勾唇轻哼了声,不再去看她们,转而同黑衣人交代了两句,瞧着倒像是邀功似的,谢云钰看得不真切,就被人带走了。 两人就这么被五花大绑,被黑衣人跟拎小鸡似的拎着,没想到如此容易就完成了交代的任务,黑衣人正高兴着,刚想撤走,就听得一个声音破空而来。 “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竟然敢私下掳人,要带她们走,得先过我这一招!” 黑衣人一下戒备起来,背靠背的围着,大刀放在身前,准备随时奋战的姿态。 还是那个浑厚嗓音的黑衣人,大声道:“阁下何人,还不快快现身!” 那破空声恍若听到这话,十分好笑一般,大笑了两声,这深厚的功力震得林子中的树叶沙沙作响,细腻的人还能感受到土地颤了颤。气势倒是十分吓人。 黑衣人心生敬畏,浑厚嗓音的耐不住不悦道:“不管阁下是谁,江湖事自有江湖的规矩解决,我劝阁下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以免殃及自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两个身影突然从空中翻个筋斗就落到了地面上,站在前头的是一身白衣的王逊之,此刻他抚着折扇,看着风流倜傥,可那握紧折扇的手和面上冷肃的神情却让人无端敬畏。 见王逊之出现,谢云钰眼前一亮,王逊之见到她亦是忍不住的上前两步,奈何被黑衣人拦着,只得站在那儿无法前进。 黑衣人看向王逊之和他身后的南宫皓月,笑道:“哟,又来一个美娘子啊,看样子今日我们艳福不浅呐。” 话音一落,其他的黑衣人哄堂大笑,南宫皓月皱眉道:“那也要看你们是不是有福消受了,识相的把她们两给放了,本女郎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这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口气倒是不小?黑衣人听了她不痛不痒的威胁,嗤笑道:“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罢了,你以为拦得住我们?” 王逊之站到了南宫皓月身前,护着她冷然道:“拦不拦得住,我倒不知,不过有我在此,你休想带走她们!” 黑衣人见王逊之这般大口气,嘲笑道:“就你一个小白脸,能有多大能耐?莫要一会儿被打了,回家哭鼻子去。” 这样轻薄的话,立刻引得其他黑衣人大笑,瞧着倒像土匪似的,王逊之最忌讳人家说他小白脸了,电石火光间,他已经敛了折扇,抽出扇中暗藏的长剑来,口中冷声道:“我的能耐,你尽管试试!” 王逊之出了手,南宫皓月自是不甘示弱,二人身形快如闪电的就朝黑衣人飞奔而去,王逊之执着长剑势如破竹,他的招式皆为名门正派的纯阳之功,气势如虹又灵活有力,南宫皓月身为女子,力量薄弱些,但胜在速度和灵巧。 一时间,风云骤起,整个林子里蔓延着肃杀的气息,黑衣人对望一眼,连忙迎战。刀剑声,砍杀声,还有被吓傻了的李纤纤的尖叫声,混合成了一番真正的江湖厮杀。 两人功夫不弱,刚开始的时候倒是撂倒了好些个黑衣人,眼见着他们被王逊之打倒,谢云钰心中暗自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替王逊之捏了把汗。 奈何双手难敌四拳,个把时辰之后,两人渐渐体力不支,落了下乘。,西域圣教找来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黑衣人的人数众多,又有暗器辅助,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后,南宫皓月先被按在地上。 这小娘子彰显出来的实力,黑衣人再也不敢小瞧,他们将刀架在南宫皓月的脖子上,未敢轻敌,南宫皓月动弹不得,谢云钰见她被捕,面上一片着急。 只剩王逊之一人,场面愈发吃力,都是亡命之徒,黑衣人下手很绝不留情面,不消片刻,王逊之身上已经多处挂了彩。 这场景,让谢云钰愈发心焦,她是叫红棉去请帮手,却没想到只来了这两人,柳询呢?他的凤阳宫手下呢?难道是红棉没有传达到? 在王逊之的腿部被黑衣人砍了一刀之后,谢云钰再也忍不住尖叫的哀嚎道:“不,子致你快走啊,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王逊之看着谢云钰,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中皆是对生死的风轻云淡。虽然什么也没说,谢云钰却知道他的意思,他可以为她豁出性命,甚至更多,来证明他爱她。 “子致,不要!”谢云钰什么都说不出,蓦然放大的眼中只有对失去的惶恐。 王逊之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运气,擦去嘴角的血渍缓缓站起来,阳光下他的投影愈发强大,他不屈的睨视着这些人,滴血的长剑握在手中,吐了口血水冷然道:“我说了,今日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来呀!” 到现在,王逊之一人已经如同困兽般的被黑衣人围在中间,但他的脸上全无惧意,手中提着的长剑撑地,还滴着血,昭示着今日必是你死我亡的决心。 黑衣人见他都这样了,还这么嚣张,对望一眼,有人沉声咒骂道:“找死!”便尽数蜂拥而上。 看着王逊之身上越来越多的伤,谢云钰哭得不能自已。由愤怒变成了哀嚎,再由哀嚎变成了祈求,祈求他别管自己了,快走,快走还能保住一命。 但王逊之却是不屈,哪怕双腿都被砍伤了,他颤颤巍巍还能站起来持续打斗,这样的场面,见之者无不动容。 谢云钰担忧的同时,愧疚,自责,难过全都涌上心头。自己因着前段时日王逊之无意的过错,就一直不理他,没想到一听到自己出了事,第一个前来相救的,却是他,如今,他更是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最终,王逊之一个不小心,被对方打中了手臂,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落,谢云钰再也忍不了疯了似的挣脱绳索,沙哑着声音嘶鸣道:“子致,不要!” 黑衣人却不理会她的绝望,手起刀落间,明晃晃的大刀就要朝王逊之的手臂而去,若就这么砍下,王逊之引以为豪用来书写草书和拿剑的手,岂不就这样毁了?那谢云钰又当如何自责? 就这样吧,王逊之已经无力顽抗了,他甚至闭了眼渐渐等待死亡,如果不能陪伴着她,那么为她死去也好,这样她便永远记住他了。 王逊之只觉整个世界一片灰白,眼中只剩下谢云钰惶恐的模样,他勾唇笑了笑,想让她不要哭,可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片血红,最后陷入了黑暗。 “不要!”谢云钰惊恐的大喊,黑衣人的大刀就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青色的身影像一支长剑,带着恢弘的气势直直而来,一把打开了将要砍向王逊之的大刀,便朝黑衣人而去。 好险呐,谢云钰吐了口气,看向来人,却见一身劲装的柳询正挥舞着手中的软剑,身形轻得翩若惊鸿,可手中的长剑却宛若游龙,游刃有余的周旋在黑衣人当中。 随着他而来的,还有刘桥,白间这样的好几个高手,他们一出场,形势瞬间逆转。场面呈压倒式的胜利,谢云钰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里却忍不住责怪,他来了,可他为什么才来啊,他要是能早点,子致就不用受伤了。 一见到柳询出场,谢云芮也顾不得害怕了,两眼放光的盯着他满是崇拜,连躲在暗处的李纤纤也忍不住眼冒桃心。果然打起架的男子最为帅气啊。 不消片刻,黑衣人那边已经渐渐落了下风,有两个黑衣人一下警醒,突然将谢云钰和谢云芮拉至跟前,用大刀架在她们脖子上。 谢雨芮顾不得看柳询了,闭着眼连声尖叫,刀锋割破了她雪白的脖颈,她更害怕了,连忙大声道:“别杀我,别杀我,你们要找的是谢云钰,你们杀她好了!” 饶是谢云钰对她再私心,可听了这话还是不由得一阵难受,没想到关键时刻,谢玉芮为了自保,还是选择出卖她。 黑衣人可不理会谢云芮的胡乱叫唤,他将手中的人质缓缓推进柳询他们,沉声道:“放下武器,否则我立刻将她们杀死!” 看着谢云钰的颈间已经被黑衣人的大刀刮出一道血痕,柳询到底有些忌惮,他示意所有人放下武器后,冷冷的看着黑衣人道:“你想怎么做,才能放了她们?” 架着谢云钰的黑衣人冷声道:“很简单,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总得付出点代价吧,只要你自刎于我们跟前,我们就放了她们,一命换两命,还是你赚了。” 听了这话,谢云芮也顾不得哭了,愣愣的看着柳询,她是喜欢他,但还不足以到为了他而自己去死的地步,柳询皱了皱眉,看了谢云钰一眼,沉声道:“好,你放了她们。” 没想到柳询竟能为了她们做到这个地步,就算不是因为谢云芮,她也感动得落下泪来。 第302章 谢云芮之死 谢云钰却没有谢云芮那种乐观,她的眸光闪了闪,如果一定要在他们当中选一个人的话,她倒是宁愿死的是自己,毕竟柳询还有许多的大业未完,而自己了无牵挂。 她闭着眼,准备在合适的时机来个先下手为强,直接自刎让黑衣人再也威胁不到柳询。可柳询又岂会不知她所想,这种想要对方活着的牺牲让对方都颇为感动,但事情绝对不能如黑衣人所愿。 黑衣人见他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虽然十分戒备,但见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软剑,便也放下心来,二人互看一眼,好似约定了某种信息,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他们突然将谢云芮给推了出来,直接扑到了柳询的身上。 也不知谢云芮身上带了什么,她撞到柳询后身上骤然冒起一股青烟。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更糟糕的是,柳询无意间将这股青烟吸了进去,霎时觉得气血逆流,浑身燥热,好似马上就要发病。 谢云芮的身上,竟然带着催动柳询病发的东西?谢云芮也料想不到,她呆呆的看着那个炸裂的荷包,突然怨毒的看向李纤纤。 李纤纤也慌了,那红衣女子只说将这东西交给谢云钰,却没有交代它有什么作用,没想到竟然是一味毒药 ,看着柳询的眼睛逐渐变得猩红,浑身青筋暴起的可怕模样,她害怕得连连尖叫。 就连故意引爆荷包的黑衣人也未料到,不过是一个药包,就有这么大的作用。柳询霎时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气场也完全变了,此刻的他就像个怪物,瞪着猩红的眼有如黑暗中的猎豹,不知下一秒谁会是他的猎物。 刘桥惊惧的叫了声:“不好,主子病发了,你们快走!” 说完,他就要扑过去救谢云钰,可谢云钰被黑衣人钳制着,根本没法动弹,黑衣人虽然对柳询的变化颇为忌惮和讶异,却有恃无恐的觉得没什么了不得的。 谢云钰见到柳询这样,却是痛心道:“不可以,少卿,你不可以变回去,你好不容易能像个正常人,千万别被心魔所控制啊!” 柳询似有感应,听到她的话忍不住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似乎很痛苦,不停的揪着头发,唇色也渐渐变得发黑。其他的人从未见过柳询病发的模样,一时间全都吓傻了不知该如何动作。 刘桥沉声道:“不相干的人,还不快走!一会儿这儿就该血流成河了!” 黑衣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什么血流成河,不过是一个怪物罢了,没什么可怕的……” “的”字话音还没落,所有人却蓦然放大了瞳孔,柳询用他们看不到的速度,直接将此狂妄的黑衣人一劈两半,黑衣人到死还睁着眼,嘴角挂着轻讽的笑意。 他的身子轰然倒塌,紧接着,血就像喷泉似的喷涌而出,喷得四周的同伴目瞪口呆的同时,心底里的惧意也骤然上升。 柳询做完这些,好似十分享受,还邪魅的舔了舔软剑上温热的血液,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微笑。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到了,柳询就想地狱来的阿修罗,眼中皆是嗜血的光芒。刘桥见状心里一个咯噔,直接下令道:“你们还不走,更待何时,白间,快去将墨姑娘给的药找来!” 刘桥这么一说,众人才如梦方醒,李纤纤听了这话连滚带爬的逃走,谢云芮也害怕得瑟瑟发抖,可她实在挪不动步子,反而还可耻的下身流出了温热的液体,一股恶臭蔓延开来。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一阵惊惧,他们可没把握自己不会像方才的同伴一样,死得连个全尸都没有,柳询的模样太过吓人了,他们宁愿不接这笔生意,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可惜他们不知,这本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交易,就算他们逃得过柳询的病发,也逃不过有心人的杀人灭口和设计。 人群四下逃窜,就连南宫皓月都惊惧得找地方躲藏了起来,最后只剩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王逊之,和不离不弃的刘桥,还有腿软走不动的谢云芮和谢云钰。 谢云钰看柳询毒发,痛心不已,她慢慢走近柳询,试着安抚他狂躁的模样。 刘桥见状,忙出声阻止道:“夫子,不可啊,主子病发没了理智,根本就不认人,他会伤害到你的!” 谢云钰却不顾他的劝告,执意向柳询走去,她是柳询最钟爱的人,刘桥不能不管,他不顾自身安危,挡在谢云钰前面,沉声道:“夫子,如果不想公子清醒之后看到自己错手杀了你而难过一辈子,请你赶快离开这里!” 谢云钰摇摇头,目光中有与这幅柔弱身子不符的坚定,她看着柳询道:“不,我不走,如果连我都放弃他了,那他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刘总管,你逃吧,就算今日他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 这是一种怎样的深情和勇气,能在这个时候选择与柳询共进退。若说从前刘桥对柳询的感情更偏向墨初郁的话,那么此刻,他彻底被谢云钰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所折服。 既然谢云钰能不顾生死陪在公子身边,那么他为什么不行?刘桥缓缓的让开了道路,低声道:“我尊重夫子的决定,好,让我们一起拯救公子吧。” 谢云钰点头,两人就这么无畏的朝柳询走去。 此刻的谢云钰,在刘桥心中,形象也变得无比高大,他静静的跟在谢云钰身后,下了决心,若一会儿,柳询真的会错手对谢云钰下手的话,那么他就以身赴死,挡在谢云钰前头。 总之,他的命是公子的,一定不能让公子清醒后,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柳询血红的眼没有焦距的盯着她们,似乎在思考这是什么猎物,脸上皆是迷茫的神色,谢云钰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他,试图将他抱入怀中安抚,都说她的体香能令他平静,那么现在也一定可以。 就这么抱着他的头,谢云钰轻轻拍着柳询的背,温柔道:“睡吧,少卿,这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梦醒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温声细语,像情人间的呢喃,柳询缓缓低下头,竟真的就平静了下来,他倚靠在谢云钰怀中,眼中的猩红也渐渐退却,这让刘桥一阵惊喜,想出声询问,却不敢打扰了他们。 平静下来的柳询似乎真的有些想睡了,他的眼眸半瞌着,呼吸也变得平稳,若一直这样,想必睡醒后,他便真能恢复正常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柳询渐渐趋于平静之际,突然响起谢云芮的一声尖叫,谢云钰吓了一跳的看向她,却见她的旁边正静静躺着一条蛇,谢云芮最怕蛇了,难怪她会在这时候尖叫连连。 谢云钰呵斥道:“慌什么,一会儿我帮你抓了就是了。” 谢云芮却蓦然瞪大了眼,用手指着谢云芮,看着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 谢云钰后知后觉的回头,却见方才明明安静下去的柳询,突然之间有瞳孔又变得血红了,他周身一阵冷肃,眼中又升起那股嗜血的光芒。 “少卿,不要!”谢云钰大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想柳询又变成只会杀戮的动物。 谁知这一次,她的叫声却不起作用,柳询低吼了一声,突然提剑就要朝她劈下去,这手法与方才那黑衣人的死一模一样,可见若被劈中,谢云钰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白驹过隙间,身后的刘桥突然一把推开了她,大喊道:“公子不要!”却已经躲闪不得,他的一只手臂就这么生生被柳询劈了下来,甚至断手在地上还在不屈的跳动着,宣召他的不甘心。 离得这么近,鲜血当即溅了谢云钰一脸,浓稠的液体染在脸上,让谢云钰也看不真切柳询的脸,她呆愣在原地,直接忘记了反应。 似乎是闻到血腥味,柳询变得愈发兴奋了,丝毫没有理智的他就这样,像切西瓜似的收割人命,好得到更多的血液,就像一只被惹怒的野兽。 他提着软剑还想对谢云钰下手,可断了手臂的刘桥已经痛得在地上打滚,再也不能帮她了,谢云钰仿佛看到了死亡的到来。 她沉痛的看着柳询,眼角流出了泪,口中喃喃道:“少卿,说好的,我们要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要一起将你的毒给解了,要面对新生活的,你忘了吗?” 这些话,对于疯了的柳询怎么可能有作用,恍惚间谢云钰似乎看到了柳询有瞬间的犹豫,可本能驱使下,他还是举起了软剑。 这样都不能让他控制心魔吗?谢云钰眼中闪过一抹绝望,静静的闭着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像那个黑衣人似的血溅当场,被劈两半,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带得老远, 她睁眼,便见方才昏迷的王逊之此刻口吐鲜血的倒在自己面前,浑身抽搐,两眼翻白。 “子致,子致!”谢云钰摇着王逊之的身子惶恐的大叫,还未叫醒他,却猛然见疯了的柳询打不着她,居然提剑朝谢云芮而去。 “少卿,不要!”一声悲鸣,响彻云霄,却无法阻止他的脚步,剑气晃瞎了谢云钰的眼,等到她回过神来,却惊恐的发现谢云芮已经死了! 第303章 认罪 谢云芮死了,这个一向讨厌自己的妹妹居然就这么死了,柳询倒是给她留了个全尸,她是被一剑割破喉咙而死的,死前没有半分挣扎,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她瞪大着眼,似乎不能相信自己钟爱的男子会对自己下手,死不瞑目。 “啊!”谢云钰仰天长啸一声,再也控制不住胸中滔天的绝望和愤慨, 只觉周身冰冷。整个人犹如沉到了深海里,全身每个细胞都快要窒息。 谢云芮再可恶,她也是自己的妹妹啊,心爱之人杀了亲妹妹,这是怎样的绝望。 场面一片狼藉,谢云钰的耳中什么也听不懂,眼中什么也看不到了,她瘫坐在那儿,满脸的颓然和挫败。好似灵魂出窍了一般,什么也激不起她分毫的情绪。 而柳询,在杀了谢云芮以后,似乎用尽了全力,身子轰然倒塌,就这么晕了过去。 等她缓过神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了,这三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着的,每日行尸走肉般的依旧吃饭睡觉,却不说一句话,眼神也是一团死水,红棉见了,心惊不已,她特意传信让穆静云下山照顾她,却依旧没能唤醒她的心。 直到第三日,太阳升起,她机械似的目光才突然恢复了神采,想到那一日的情形,她慌慌张张的往外跑,却因身子无力,一下撞到了桌角摔在地上。 屋外的红棉听到了动静,飞快的跑进屋来,见谢云钰跌坐在地上,顿时满是担忧的将她扶着她道:“娘子你怎么样?摔着了没啊?” 谢云钰摇摇头,扶住红棉的手着急道:“谢云芮死了是不是?我是怎么从翠竹苑回来的?这事怎么解决?” 见谢云钰总算恢复理智了,红棉忙扶着她坐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带着哭腔道:“娘子你终于清醒了,呜呜,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以为……” 谢云钰见她这样,心下一暖,忙抱了抱她,安抚道:“以为什么,以为我从此魔怔了吗?对不起,让你担忧了,我没事,你别担心,还是快说说怎么回事吧。” 红棉不敢隐瞒,道:“娘子,那日红棉回书院叫救兵,一回来便见王夫子来找您,我忙将事情说了,王夫子一听,急急忙忙就往翠竹苑去了,刚到书院门口,又遇到同样前来找娘子的南宫女郎,正好他们结伴同行。” 怪不得他们两会一起来呢,谢云钰点头,紧紧抓着红棉的手着急道:“后来呢?” 红棉忙道:“后来,我就去找柳公子,可他并不在书院,我废了好大劲才在城内一个陶瓷作坊里找到他,他说你的生辰快到了,要送你一件别样的礼物,喏,就是那个。” 红棉说着,指了指墙角的花瓶,看着做工粗糙,却别具心意,特别是那惹眼的梅花,看着好笑又夸张,谢云钰的眼角有些湿润,自己曾说过,最喜欢的便是梅花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 怪不得那日,他来迟了,原来是在给自己准备生辰礼,倒是自己错怪他了。 谢云钰擦了擦眼角的湿润,道:“我是怎么回来的?你之后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个,红棉一下红了眼眶,道:“娘子你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吗?你是被小公子背回来的啊。” 昕儿,他怎么会到那儿? 知她疑惑,红棉解释道:“那日我叫完了柳公子,本想即刻回去找你的,在出城的路上却碰上柳夫人在大吵大闹,好似说她的女儿不见了,要让旁人跟着找找的话,而且小公子看着似乎很着急的模样,我想着二娘子明明好好的在咱们翠竹苑呢,便想让小公子将她接回去,免得给娘子惹麻烦。” “小公子一听二娘子在翠竹苑,当即坐不住了,但为了不让柳夫人将矛头指向你,他便私下与我商议,一起回翠竹苑规劝二娘子回府。” “可是,我们到的时候……”红棉简直无法描述那个画面。他们一到翠竹苑中,便觉不寻常,怎么叫都没有人回应不说,还听到似有打斗声,等他们寻声赶到后院,一切已经结束了,到处都是死尸和血腥。要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此前,被柳询病发的南宫皓月本来是去报官的,她的目的是想彻查这些黑衣人究竟是谁派出的人,却不想带着官兵刚到,看到的竟然是那样一副景象。 黑衣人死了不少,看着像是江湖仇杀,现场尸横遍野不说,还有许多个死状奇惨,甚至有人直接被劈成了两半,内脏流了一地,那模样,吓得红棉当场就吐了。 谢逸昕见状,疯了似的叫着谢云钰,可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谢云芮死了,谢云钰和王逊之倒在一起不省人事。刘桥被痛晕过去,柳询则握着滴血的长剑倒在谢云芮身旁。 而且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又有一堆死尸,不过却全都是黑衣人,被人一刀毙命,死状惊恐,好似临死前经历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事情一样。 事情牵涉到了这么多人,就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案了,特别是他们将谢云芮的尸体抬到谢家后,柳如烟更是哭爹喊娘的要讨个说法,当朝太傅的女郎遇害,本就不是小事,再加之谢家是云州望族,是文坛翘楚,所以这个事件一下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案情当即被呈送到知府大人的案上,引起了整个云州城的重视,因着文人众多,世风风雅,一向太平繁荣的云州很少遇上这么大的案情,死者包括太傅女郎谢云芮之内,共计五十余人,场面极其惨烈。 本来这个事件,他们几个没死的倒是可以复述案情经过,可王逊之受了重伤,意识昏迷,柳询清醒后又缄口不言,刘桥更是直接离开了云州,只有谢云钰算是有惊无险完好的人了,却因她前几日的浑浑噩噩,根本上不了堂,知府大人直接越过了她。 当时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案件就此搁置了两天,可不知怎么的,红鸾二馆有个叫李纤纤的女郎从外面衣着褴褛的回到书院,就像见了鬼似的一直重复着“别杀我,别杀我”这样的话,神态惊恐,噩梦连连。 这件事传到了知府大人的耳中,立即引起了晁岩的主意,在他的追问下,李纤纤作为此案唯一的目击证人,断断续续将案情说了个大概。 她现在意识不是很清楚,说的话很多都是颠三倒四。可晁岩还是从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推理出了一些眉目。 晁岩的理解大概是,黑衣人想绑架谢云钰,他们先绑了谢云芮这个妹妹做引子,想逼着谢云钰就范,谁知王逊之和柳询路过见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因寡不敌众打不过黑衣人,弄得二人身受重伤。 而后,柳询不知道被下了什么毒,一下发作了狂躁病,功力大增,却有如猛兽,认不得人,只能本能的杀人,直接将黑衣人全杀死了,尸横遍野。 当然,在他发狂的期间,谢云芮也被无辜冤杀。谢云钰看到了这么可怕的柳询,受的刺激太大就这么失了神志,变成了行尸走肉,王逊之则被黑衣人所伤,昏迷不醒。 柳询则在清醒后,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杀了这么多人的真相,变得沉默不语。 红棉说完,叹道:“奴婢打探到的,就这么多了,没想到柳公子竟有狂躁之症,实在太可怕了。” 谢云钰听完这些,满脸惊诧道:“李纤纤真是这么说的?” 红棉点头,道:“李女郎说不清,这些只能说是知府大人推测的,而且柳公子手上又握着那把滴血的软剑,显然是他杀的人无疑,晁大人还同书院的其他人确认过了,柳公子平日胆小怕事,若非中毒发了狂,是觉不可能有那本事杀死这些人的,这还有假?” 谢云钰听了这些,除了讶异还有震惊,当时的那种情况,柳询病发并非他所愿,若非谢云芮自己作死将那催发柳询之毒的毒药挂在身上,她根本就不用死的。 而且后来,柳询已经被她安抚平静下来了,就是因为谢云芮的那声尖叫,才害得他再次病发,所以说,她的死其实一半都是咎由自取。 虽然谢云芮是她的妹妹,但一码归一码,这事罪不在柳询,他们不过都是被西域圣教的人陷害罢了,是谢云芮先起了害人之心,才会被人利用,以至于流落到现在的结局。 可是,这事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全都是柳询一个人的错了似的? “所以,少卿,少卿就认下了?”谢云钰颤声道,她可以想象柳询清醒之后看到自己杀了谢云芮的自责,但他绝不是那种认命认下的人,这当中她错过了什么? 红棉点头道:“那可不,听闻柳公子被晁大人请去问话,竟然什么也没说,一直就这么沉默着,让他画押便画押,没有半点逼迫,这不等同于认罪了吗?” “什么?”谢云钰的身形又晃了晃,柳询怎么能就这样认罪,那不是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阴谋得逞吗? 红棉不知谢云钰再震惊什么,接着有些可惜道:“而且,云州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感到惶惶不安,昨日审案,来了许多的百姓围观,柳公子还是什么话也没说,知府大人便当他供认不讳,当即宣布将他压人大牢了。” 第304章 柳如烟撒泼 柳询认了罪,被关入大牢不说,他居然什么也不辩解!谢云钰一下被这几句话弄得一下瘫软在地,脑袋一片空白。 红棉见她这样,害怕道:“娘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谢云钰摆了摆手,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喉咙像梗着一根鱼翅,一动就痛似的,而且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像柳询的辩驳,苍白无力。 红棉费力的将她扶起来,搀扶着她坐回床榻上,一脸担忧道:“娘子,我知你与柳公子情深义重,可他现在是什么,是杀人犯啊,哪怕他身份贵重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指不定明日会是什么结局呢,娘子你还年轻,完全有机会另觅佳婿是不是?” 谢云钰抬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红棉,她不是也支持自己和柳询在一起吗?为什么在柳询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红棉眼光闪躲,背过身去装作替她倒茶,手却抖得厉害,好似心虚得很的模样。 谢云钰的眼光闪了闪,道:“红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红棉忙摇头,道:“没有啊,我怎么可能有事瞒着娘子。” 她回答得如此之快,倒有些欲盖弥彰了。谢云钰眯了眯眼,盯着她之时便见她倒茶的手突然一抖,手中的茶杯一下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顿时四分五裂。红棉吓了一跳,神态慌张的就这么赤手去捡碎片,却一下被碎片割得流了血。 她吃痛的缩了手,下意识的将伤处放到口中。谢云钰见她这样,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沉声道:“红棉,快说,到底怎么了?” 红棉摇头,捂着嘴说不出话。 谢云钰一阵着急,翻身就要下榻,红棉忙上前扶着她,眼圈红红道:“娘子,别问了成吗?你只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就对了。” 这么说了,谢云钰的心愈发不安,她拉着红棉的手祈求道:“不,我要知道真相,红棉,咱们主仆三载有余,你最了解我,如果今日你不讲事情说清楚,我是绝不可能心安的。是不是子致,子致他……” 红棉忙摇头,道:“不是的,知府大人已经派人通知了京城的王家,王夫子的父母都赶来了,他们还带来了王家的郎中,虽然王公子身受重伤,但想来没有性命之忧。” 谢云钰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然……” 不然王逊之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她就算万死也难以赎罪了。 谢云钰松了口气的同时,脸色一下就沉了,不是王逊之,那就是谢家人了,她道:“是不是我爹,我爹他受不了谢云芮的死,所以,怎么了?” 红棉又一番摇头,道:“老爷看着二娘子的尸体倒是平静得很,只叹了一句‘造孽啊,自作孽不可活’就什么也没说了,倒是柳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却也没多大事。” “那是……少卿!”谢云钰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不是旁人,那就是柳询了! 红棉承受着谢云钰的目光,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却绷不住一下哭了,跪下来道:“娘子,红棉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不知外头传的多难听的,到处都在说柳公子是个怪物,说他眼睛是红色的,嘴巴是黑色的,浑身还青筋满布的可怕模样,说他没有神志胡乱砍人。” “还有,还有人说他是什么江湖上的杀手头目,杀人不眨眼,之所以掩藏在书院中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娘子怎么能与这么危险的人在一起呢?” 这么说,柳询有狂躁症的事已经传的满城了?而且,就连他是凤阳王的事也被人抖出来了。 谢云钰的脸,比方才听到晁岩胡乱编排案件还要震惊,究竟是谁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的,还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他们这是要逼死柳询吗?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对于柳询来说,这绝不是好事。而且,她有一种预感,好似谢云芮的死是有人早有预谋一般,目的就是为了打垮柳询。 如果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那就太可怕了,这一切,好似一张巨大的网,盘根错节,节节相衔,而他们就是这网中的鱼儿,被人设计在内,耍弄其中。 谢云钰道:“我要去看看少卿。” 红棉连忙摇头道:“不可啊娘子,这个时候,你是万万不能去看柳公子的,且不说外头的流言如何,就是老爷那儿,他刚刚失去了女儿,你却要去看杀他女儿的仇人,这不是让他伤心之上再撒盐吗?” 听了这话,谢云钰想起身的动作一下就顿在了那里,是啊,自己若是这时候去看了柳询,对谢天明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 看不了柳询,她再也躺不住了,谢云钰从榻上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中一片混乱,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老实说,谢云芮的死,她有所愧疚也在所难免,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虽然从小两人不对付,但好歹也是曾经的亲人,现在就这么没了,还是间接的因为自己而死,怎能不让她难受。 可柳询若是就这么被判了刑。她也良心难安,他是因为要去救自己才到的翠竹苑,而且他的病发,身份败露皆是因为谢云芮的关系,不也间接的是自己所害吗? 还有谢家的人呢?恐怕他们此刻,也会有些怨恨自己的吧,都是因为自己为了引出幕后之人,故意让谢云芮到翠竹苑中,找到自己,才会引发的死亡,虽然个中有她自己愚蠢的原因,但如花的生命就这样凋谢了,是谁都难以接受。 怎么办,怎么办!谢云钰抓狂的挠着脑袋,去看柳询也不行,不去看的话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本判刑染上污点她也做不到,难道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谢云钰又愁又着急,自己夹在这当中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就连不做也是错的,她烦躁又心焦,还没想到该怎么办,就听得外头一阵喧哗之声。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便冲了进来,泪声俱下的指着谢云钰的鼻子大骂道:“就是你,就是因为你,芮儿才会死了的,你赔我的芮儿来!” 妇人说完,抓着谢云钰的衣襟使劲摇晃,又哭又打,尽显泼妇姿态,就好像她是她的仇人一样,只有这么打着她才能得到一点发泄。 谢云钰的身子还很虚弱,突然被这么一攻击,一下就歪到了一边,差点摔倒。红棉见状,连忙冲上来,将妇人的手扭开来。 妇人却死死的抓着谢云钰,力气大到红棉也无可奈何,红棉只得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着她,试图让她放开谢云钰。 谢云钰都被吓傻了,等到她终于逃离了妇人的钳制,定了定神,才发现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神情疯癫的妇人,竟是一向注重仪容最爱打扮的柳如烟。 “柳夫人?”谢云钰一下惊诧出声。 柳如烟见她认出了自己,瞪大着眼愈发疯狂了,口中还大骂道:“对,是我,就是我,怎么样,你是不是怕了?谢云钰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芮儿就是因为你才遭此横灾的,你以为你躲在这书院当中,就能逃过良心的谴责吗!” 这话从何说起?她都没有责怪谢云芮陷害她了,柳如烟倒来质问起她来。 谢云钰看着疯了似的柳如烟,若没有红棉拉着她一定要还会对自己动手的,忍着心中的不耐和烦躁,斯人已逝,顾忌谢云芮最后的一点情分。谢云钰冷冷道:“今日我不想跟你争执,你走吧。” 她害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叫自己走?柳如烟听了这话,更气愤了,见挣脱不过红棉,她竟然一下口咬在她的手臂上,趁着红棉吃痛的空档一下冲了过来,抓着谢云钰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 这般疯狂的模样,瞧着真的像是为女儿不顾一切报仇来的,院子里的学子们心都提起来了,替谢云钰捏了把汗。 谢云钰始料未及,被她就这么揪着头发撞到了墙上,额头霎时流下血来,模糊了她的视线,疼痛也让她有一瞬间的晕眩,只觉眼前的景物晃了晃,看不真切。 随之而来的谢逸昕见到这场景,一惊之下连忙跑过去,将柳如烟抱在怀中道:“娘,娘你冷静点,二姐不是姐姐杀的,你找她麻烦做什么啊!” 柳如烟却厉声道:“是她杀的,就是她杀的,那翠竹苑是她的院子,不是她芮儿怎么会到那里去?谁都知道柳询是谢云钰的情郎,若非他们师徒相恋的事被芮儿曝光,他们恼羞成怒,柳询有什么理由去杀芮儿。说到底都是她害的!” 谢云钰看着状态疯癫的柳如烟,只觉无比讽刺,有这样的娘亲,难怪教出谢云芮那样三观不正的女儿来,若非她的一味纵容,谢云芮能这样吗?到底是谁害了她! 谢云钰扶着额头,晕眩让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看客的学子们议论纷纷。有说原来这事是谢夫子的妹妹爆出来的啊,这一家子可真是可笑,有的相信了柳如烟的话,说谢云钰也太过分了,为了报复竟然杀人灭口,也有的不相信她的措辞而提出质疑,说谢云钰不是那样的人,此事还有待探究。 第305章 红颜祸水 不管怎样,柳如烟的这一出,又将谢云钰推到了风尖浪口之上是真的,她的名声,是再也干净不了了。 红棉忍不下去,叉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管教不了女儿,还来怪我们娘子,娘子怎么招人你们了,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处处被你刁难不说,现在还来污蔑她,你有没有羞耻心啊。” 哪怕被谢逸昕拉着,柳如烟也毫不示弱的呛声道:“羞耻心是个什么东西,谢云钰有吗?她勾搭自己的学子,难道就很光彩?她是祸水,所有与她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昕儿你被她蒙蔽了,你们都被她蒙蔽,她是狐狸精转世,专程来这世上害你们。” 柳如烟说完,还用手指着看热闹的学子们一圈,好似在下某种诅咒似的,学子们一阵惊惧,连忙跑得老远,不敢再探听热闹。 学子们都走了,看着柳如烟魔怔般的模样,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谢云钰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额头好似有些不清醒。 红棉见了,顾不得与柳如烟对骂了,看着谢云钰额角的伤,连忙去找纱布。 柳如烟诡异道:“狐狸精,害人精,你们都被她给骗了,谢云钰,你会遭到报应的,芮儿会在天上看着我们,你会有报应的。” 这话就有些扎心了,谢云钰可以不把她的诽谤,她的恶意陷害放在眼中,却不得不重视这句话,她说的没错,跟自己有关系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柳询是,王逊之也是,是不是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要受她连累? 看着她突然苍白的脸色,谢逸昕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他对着柳如烟大声道:“别说了娘!” 柳如烟却倔强道:“我就要说!她是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如此诽谤自己敬爱的姐姐,谢逸昕再也忍不住,口不择言道:“够了,你只会什么坏事都怪到姐姐身上,就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吗?二姐成了那副性子,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她陷害姐姐就是对的,去找姐姐麻烦也是对的,现在好了吧,自己作死被人杀了还怪姐姐,你就不该自省一下,都是你没教正确的态度才让她走向死亡的吗?” 这声吼,让柳如烟一下愣在了原地,旋即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我也知道我错了,可我能怎么办呢,芮儿不在了,她再也回不来了,连给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是娘对不起她呀。” 到底是刚失去女儿,柳如烟疯狂之下的举动,谢逸昕也可以理解,毕竟是自己的娘亲,他无法放任不管,谢逸昕满是歉意的对谢云钰道:“姐姐,娘只是失去二姐伤心过度了,才会做出这种事,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去,我这就带她回去。” 谢云钰点了点头,惊惧看了一眼柳如烟,却见她亦是突然怨毒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下一抖。 谢逸昕带着柳如烟走后,红棉忙将神经紧绷的谢云钰扶起来,担忧道:“娘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苍白着脸,摇摇头,目光没有焦距道:“她说得对,我就是个祸水,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谢云钰颓然的说出这番话,红棉一阵惊惧,害怕道:“那都是柳夫人信口胡说的,哪有的事,我都与娘子在一起三年了,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 谢云钰摇了摇头,突然脸一歪,就晕了过去。 红棉一下慌了,叫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承受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谢云钰一下颓然了许多,柳如烟那句谁与她在一块都没有好下场的话不时响在脑海中,她醒了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睁眼看着黑暗的夜晚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想了一夜,她还是决定要去牢中看一下柳询,不管他为什么杀了谢云芮,她至少要了解一下他的想法,总不能就这样让他被判刑。 打定了主意,天微亮,她就收拾好了,做了一些炊饼饼后,又到市集买了身适合柳询的衣裳。 忙完了这些,天已经大亮了,红棉一起身,寻不着她一下慌了起来,里里外外找遍了还是没有她的身影,着急得带着哭腔大喊:“娘子,娘子你去哪儿了,你别吓我啊!” 谢云钰刚到寝舍门口,就见红棉着急的神态,她无奈道:“别喊了,我早起出去买了点东西,这就回来了。” 红棉见她出现,一下松了口气,又见她手中的东西,边接过了边道:“娘子下次莫要自己一个人出去了,红棉找不到您会着急的。” 到现在,也只有红棉会着急自己了吧?谢云钰眼神一黯,今早她出去的时候,听到百姓中不少人都在议论翠竹苑的杀人案,这已经是近几年云州最大的案件了,自然不同凡响。还有她和柳询师徒相恋的事,鄙夷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不少嘲笑诋毁声,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怎么还能高兴得起来。 红棉见她神情恹恹,疑惑道:“怎么了?” 谢云钰忙摇头,不想让她担忧,语气平淡道:“没什么,快去用早膳吧,准备一下,一会儿咱们去府衙的大牢看一下少卿。” 红棉“啊?”了声,道:“现在去吗,可是……” 谢云钰知道她在担忧自己此举会惹得谢家人不满,柳询杀了谢云芮,她却跑到牢中与杀害妹妹的人情情爱爱,这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更臭了。 可是眼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道:“我知道,现在不适合去看柳询,可如今已经是案件发生的第四日了,暗自常规,明后日少卿若再没异议,案子就将做最后的审判,红棉,谢云芮的死真的是一个意外,我不能让柳询就这么凭白蒙冤啊。” “可是,既然柳公子是被冤枉的,他怎么什么也不辩解呀。”红棉有些不赞同,这样的风险太大了。就算是王夫子在这儿,也一样会阻止娘子这么做的。 谢云钰叹了口气,之前她还想不通柳询此举何意,凭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将事实扭曲成另一幅模样的,可为何偏偏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认下罪名了呢?直到今早,她听到那些人的诽谤,她才明白,前些时日自己恋上学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名声尽毁,为了盖过这件事的影响,只要爆出更大的事才能转移话头了。 师徒相恋的事到现在不过是个笑谈,可柳询发病一夕杀了那么多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却成了神话,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转到了这件事上,柳询这是用自己的名声换她的名声啊。 这让她怎么安得下心接受? 谢云钰道:“少卿不辩解,到底是因为我,他可以为我做到这样,我却不能心安理得什么也不过问,听话,快去准备吧。多准备些银两,一会儿替他打点一下。” 红棉见她心意已决,只得应下了,点头旋身准备东西。 两人到了府衙大牢,刚想要进去,却被看守的衙役拦住了去路,衙役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在大牢重地随意走来走去。” 瞧着衙役嚣张的态度,谢云钰忍不住皱了皱眉,道:“大楚律法,非罪大恶极者,被关府衙大牢,亲朋家属享有探视权,这位大哥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听着这有理有据的话,衙役这才认真的看了谢云钰一眼,却见她面容秀丽,气质清绝,一时起了色心,猥琐的笑了笑,将她从上到下看了遍捏着下巴道:“这位娘子长得好生俊俏,不知被关在牢中的可是你什么人啊?既然想进去,不若陪大爷我一晚如何?” 红棉立刻挡在谢云钰身前,指着衙役怒道:“大胆,竟敢这么说我们娘子,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当朝第一女傅,你们识相的话,还得尊称一声谢大人。” 衙役嗤笑道:“谢大人?谁啊,我好怕呀,你说她是女傅就是女傅啊,对了,我可听说女傅大人好似恋上自己的学子了,哦,就是牢中那位杀了很多人有疯魔症的吧,那就更不能放你们进去了,他可是朝廷重犯。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就是不放了?一个小小衙役,竟然如此嚣张,谢云钰上前,目光清冷的盯着他道:“那这位小哥的意思,是一定要刁难我们了?” 衙役贪婪的看着谢云钰的美貌和身段,就差流口水了,听这话一下回过神来,吧唧了一下嘴巴,像条狗似的盯着谢云钰道:“这柳询可是朝廷重犯,自是轻易探视不得了,当然,事无绝对,若是娘子愿意牺牲一下,倒也并无不可,毕竟我是知府大人的内亲,几分薄面还是有的。” “你!” 这放浪的声音,让谢云钰沉了脸,她还未说话,就听得另一个声音道:“放肆!一个小小衙役,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让晁岩自己来跟我说话 。” 谢云钰看向急急朝这边走来的惠安,一下上前去拉住了她,道:“惠安,你怎么来了。” 惠安摇摇头,道:“先别说这些了,怎么我回宫一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听闻王夫子身受重伤了?少卿怎么就被关到大牢了,还有,满城的人都在传他有狂躁之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06章 嚣张衙役 谢云钰眸光一黯,这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急忙道:“这事日后再详谈,我想进去看看少卿,可这衙役偏不让,惠安你可有办法?” 办法怎么会没有,惠安是天之骄女,自有任性的权力,最直接的办法不就是以权压人吗?虽说母后说过暴露了身份,她就不能留在书院,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衙役可懒得理会惠安与谢云钰的互动,他见又来了一位倾城娇俏的美人,顿时喜上眉梢,借着这看大牢之便,他可贪了不少少妇娘子的便宜,那些人为了见到家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此刻他还以为眼前这两个也是寻常人家胆小怕事的娘子呢。 他们说完了,惠安直接转身对衙役道:“你,给我听好了,最好现在就放我们进去,否则一会儿,我可就不客气了。” 府州的规制,看守大牢的有四人,瞧着惠安的威严和贵气不似作假,可其他三个人什么话也不敢说,纷纷将脸转至一边,显然做主的是那个嚣张衙役。 嚣张衙役听了这威胁的话,一点儿也没放在眼中,反而哈哈大笑道:“哟,这位娘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大的呀,正好,爷我最喜欢你们这种泼辣的美人儿了,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呀,是在床上,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抑或是在这儿?” 衙役的话音一落,立刻引得一旁的其他三个衙役哈哈大笑,可能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所谓的知府内亲仗势欺人,说一些轻浮的话,调戏良家妇女了。 可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惠安身后的杜衡直接上前扇了这个嚣张衙役一巴掌。 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待自己,嚣张衙役一下就怒了,他梗着脖子道:“竟然刚扇我巴掌,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杜衡冷笑,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得罪了公主殿下,很快就会被问罪了。” “公……公主。”其他衙役一听惠安的身份,一下就跪了下来,嚣张衙役心下一惊,却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娇俏的女子会是公主,他狡辩道:“你们怕什么,这人说她是公主,她就是公主啊?我们大楚的公主都远嫁边疆了,哪有年纪这么小的,再说了,公主平白无故来云州作甚?我看她就是冒充的吧。” 看来这个衙役是嚣张太久了,连这种掉脑袋的话都敢乱说,杜衡看着他这幅嘴脸都生厌,刚想出手教训,一旁的杜若已经忍不下去了,直接将长剑架在衙役的脖子上,目光凌厉道:“你说什么!” 没想到这娘子气性还挺大,看着脖子上锃亮的长剑,嚣张衙役再也嚣张不起来,一下腿软道:“女,女郎饶命啊。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 早有机灵的将这一幕禀告给了知府大人晁岩,这会儿晁岩刚到牢房处,便见杜若用剑指着嚣张衙役的模样,顿时不悦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府衙前威胁人命,是不把我这知府大人放在眼中了吗?” 嚣张衙役顿时哭丧着脸委委屈屈的道了声:“姐夫,你可来了,她们要杀我啊,这些女流氓。” 晁岩不悦的看向来人,谢云钰忙将惠安下意识的拉至身后, 自己出头道:“晁大人,好久不见,不过一点误会罢了,是您这位,这位小舅子说话有些不中听,我这小丫头一时冲动,还请勿怪。” “勿怪,她差点要杀了我,光天化日在府衙门前就敢如此嚣张,你们的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衙役见晁岩来了,能给他撑腰了,立刻又嚣张了起来。 惠安忍不住就要冲上前去教训一下这个胡言乱语的衙役,却被谢云钰拉住了,顾忌到柳询还在大牢,不能得罪这莫名其妙的人,她朝她摇了摇头。 惠安见状,闷声躲在一旁,不说话。 谢云钰笑了笑,不卑不亢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要说这王法,我倒是记得许多,就没有狗仗人势这一条,不知公子想给我这丫头安上什么罪名啊?” 这话说的,她竟一点儿也不怕晁岩?嚣张衙役有些心虚,梗着脖子道:“你,别以为你能言善辩就能抹去你们今日意欲对我行凶的事实!” 果真是恶人先告状啊,谢云钰好笑道:“此事因何而起,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也可以请晁大人做个公证说道说道,王法二字怎么写。相信晁大人一定会主持公道的,晁大人若无法判决的话,就由皇上来好了,今日之事,就算是闹到皇上面前,我谢云钰行的端做得正,也不怕。” 谢云钰虽为一介女流,却不卑不亢,说话条理清晰,张弛有度,就连见皇上也是信口拈来,嚣张衙役可不相信她能真的见到皇上,但方才她身后的丫鬟说那个娇俏女子是公主,这样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这事若真要闹到皇上那儿,自己还有活路吗?一想到这个,嚣张衙役瞬间就没了底气,他张嘴,想说什么威胁谢云钰,却因为顾忌此事被传到皇上耳中,只能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 晁岩见状,呵斥了一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跟我滚下去!” 嚣张衙役这才不甘的看了谢云钰几个人一眼,苦着脸退下了。 解决了这个碍事的衙役,谢云钰才转脸对着晁岩,她与晁岩之前还有些交集,当初乡试小考,她被冤枉作弊,还是晁岩这个钦差大人替自己平反的呢,还开了什么澄清大会。说起来晁岩也算间接的对她有恩了。 不过谢云钰恍然记得,那时候柳询说过,晁岩是他的人,怎么现在? 此时的晁岩看着谢云钰,早已没了先前的恭敬,目光中透露出的,皆是久经官场的那种精明与算计,还有方才她呛了自己小舅子的不悦,谢云钰眉心一动,总觉得这个晁岩,与之前看到的笑面虎般的晁岩不一样了。 晁岩见到谢云钰,扯了扯嘴角,道:“哟,这不是咱们云州出来的天下第一女傅谢夫子么,难怪如此伶牙俐齿,怎么今日愿屈尊来到府衙之中,有何贵干呐?” 一出口,这语气就更不像了,谢云钰不知道这当中有什么变故,不过好歹人家是知府大人,他说话,她自是不能不理的,便也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道:“小女子前来,是想见见我的门下学子柳询,听闻他被关在府衙大牢中,特请大人行个方便。” “方便倒是不敢。”晁岩突然神色一冷,道:“只是,柳询是朝堂重犯,他有狂躁之症,谢夫子前去探望,万一伤了你,怕是不妥啊,而且谢夫子虽说是女流,但才智冠绝天下,若是他出了什么闪失,我看必然引起旁人的恐慌,您还是别去看了吧。” 晁岩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了?说得这么直白,连婉拒都没有,谢云钰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个晁岩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敌意,自己并没有得罪过她吧,这是为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云钰谦卑道:“晁大人多虑了,我再足智多谋也不过是个深闺女子罢了,能有多大本事,倒是晁大人,您如此行为,真的只是因为谨慎吗?” 看着谢云钰探究的神色,晁岩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道:“谢夫子这是什么话,并非我不让你进去,而是上头有令,闲杂人等不得探视柳询,再说了,他可是你的杀妹仇人啊,你这么去看他,怕是不妥吧?” 何来的不妥,再不妥也是谢云钰自己的事,晁岩管这么多干嘛?说到底就是不让他去看柳询罢了。 谢云钰总觉得,这个晁岩一直在阻止自己进去,不惜和自己翻脸,这当中的缘由一定没那么简单,难道是少卿在牢房里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个,谢云钰不由得害怕起来,她一阵着急,还未说话,就见惠安再也忍不住钻出来,叉着腰道:“你个晁岩,当了知府就了不起了是吧,当初可没少在我面前装乖卖傻,怎么现在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了?” 惠安竟然认识晁岩?瞧这模样还挺熟的? 谢云钰短暂的惊诧后,目光紧盯着晁岩,却见他眸光微闪,愣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掐媚的笑着行礼道:“哎呦我的小公主,您怎么到这人来了。下官眼拙,现在才看不出来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现在才看出来?不可能吧,谢云钰眸光沉了沉,只能说这个晁章根本不认识惠安,只不过现在是顺着她的话说罢了。 惠安不疑有她,娇蛮道:“那好,既然认出了本公主,还不赶紧让他们撤了,我们要进去看柳询。” 谁知晁章下意识的挡在他们面前,道:“不不,并非下官有意刁难,你们真的不能进去。” 惠安疑惑道:“连本公主也不能进去,这是为何?” 晁岩一脸为难道:“这不是柳询是重犯,上头查的严么。” 惠安冷笑道:“严,能有多严?连探视都不让吗?柳询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就算是,以他的皇家之后身份,也应当又所优待吧,怎么可能看都不让人看。” 第307章 假冒晁岩 晁岩神色一僵,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尴尬道:“这,这,总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上头刚下的密旨,此事不便于公主细说,公主莫要为难于我啊。” “密旨?”惠安狐疑的盯着他看,看得他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面色也白得不像话。 晁岩点了点头,道:“欸,刚下的密旨,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去信问问皇上,下官怎敢欺骗您呐。” 竟然连自己都不让进,皇帝哥哥真下过这样的旨意吗?他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难道是云州关于少卿就是杀手组织凤阳王的谣言传到京城了?没这么快吧? 惠安疑惑,道:“我还是有些不信,少卿是皇上的亲侄儿,又刚被封了郡王,皇上怎么可能听也不听他的辩解,就将他关入大牢,还不许人探望,你说笑的吧?” 郡王,他竟然就是前段时日皇上刚封的南都郡王!晁章又是吓一大跳。 脑海中一万个问号闪过,公主疑惑之际,冷不防的看向其余三个守大牢的衙役,却见他们遇到自己的目光一个个的瑟瑟发抖,好似十分害怕的模样。 也对,自己确实是公主,这样的身份已经令人震惊了,没想到她竟然说柳询竟然会是勖王嫡子,新封的南都郡王,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衙役们都被吓傻了,显然没想到他们日日奉命苛待的人竟有如此背景,晁岩也没想到惠安会直接拿柳询的身份来压他,别说,虽然勖王所办的正名宴上,自己的夫人和女儿都去了,可自己那日正好病了没去着,还真不知柳询是什么身份。 他这一愣,破绽更大了,谢云钰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明显,晁章是柳询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柳询是什么身份吧?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晁岩! 虽然这样的推测十分不可思议,但谢云钰也是涉猎广博的人,身边还有个擅长易容的红棉呢,有人冒充晁岩,也并无不可能。 这个认知让她吓一大跳,如果晁岩真的不是晁岩,那他是谁?真正的晁岩上哪儿去了,柳询被关在知府大牢岂不是很危险? 谢云钰一刻也不想等了,连晁岩这样的知府大人都能下得去手被人替换,那说明朝中的某些势力手已经伸得很长了,局势大变,这势必会有影响。 晁岩冒着冷汗脸色愈发苍白的看着惠安,只求她赶紧放过他别再计较。可谢云钰已经想到了这个,又岂会如他所愿? 谢云钰与惠安对看一眼,转头对晁岩道:“晁大人,公主是柳询的亲姑姑如何探视不得?按照大楚律法,凡罪大恶极者,皆由刑部呈交皇上亲自处决,案犯本人亦有申辩的机会,皇亲者则交由大理寺确立罪证,咱们这儿是州府,柳询身份贵重,案子还未判下来,若是连探视都不允许,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这……”晁岩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谢云钰以律法说事,现在又有惠安这个公主压着,被关着的可是皇上的亲侄子,太后的亲孙,这样的背景,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不该拦着,不然被这两位捅到皇上那儿去,自己这乌纱帽不保还难说,命都要悬了。 晁岩再也说不出推脱的话来,如果再说其他,岂不更引人怀疑了? 没办法,他只得苦着脸让道一边,恭声道:“虽然密旨是写任何人不得探视,但公主又岂是外人,是下官的错,下官方才失礼了,还请公主恕罪。” 惠安昂着下巴,道:“算你识相,不然我必少不得在皇帝哥哥面前说上一嘴的,好了夫子,咱们先去看看少卿吧。” 谢云钰点头,见晁岩刚想出言拦她,但有惠安这句话,他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朝大牢走去。 她们进去后,晁岩抖得更厉害了,就感觉后头有鬼魂在追着似的。这么哆哆嗦嗦到了内宅,还未等他坐下喝杯茶镇定,便见一个红衣女子横躺在房梁上,轻佻的玩弄着手中的头发,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十二月的风霜。 “你就让她们进去了?” “晁岩”听到这话,吓得一抖,手中刚拿起的茶盏也一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摔了个粉碎。 他一下跪了下来,苦着脸道:“女,女侠,我不是晁岩,根本骗不过她们啊,听她们的语气,好像从前都见过真正的晁岩,而且这当中还有一位是当朝公主,那谢夫子又不是个好糊弄的,搬出律法说事,我,我是真没办法阻止。” “蠢货!”绯月一下从房梁上飘下来,站到了“晁岩”面前,冷然道:“现在你是这儿的知府,如果真不让进,她们还能硬闯不成?再怎么身份贵重,不过也是两个女子罢了,天高皇帝远的,你以为她们真能上京告状?” “晁岩”又一抖,一脸苦相。他知道自己可以强辩啊,但在官场习惯了圆滑世故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下意识之下,自然是让步了。 自己坏了女侠的好事,可怎么办啊,晁岩一急,忙想办法,慌张道:“女侠所言极是,可是她们现在已经进入大牢了,这事是下官的错,要不,要不我派人将她们困在牢中,或者直接让她们从大牢里永远出不来!” 这是想杀人灭口? 绯月摇头,道:“现在来做这个,已经太晚了,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们二人进去,如果让她们死在牢里面,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算了,左右这两个小女子也成不了事,只要京城那边一切顺利,这都不算问题。” 晁岩连声点头,道:“是是是,女侠说的是。” 绯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突然眉心一闪,冷声道:“你下去吧。” 晁岩听了这话,如临大赦的连忙躬身磕了个头就准备退下了,可临行前他想着自己记挂的事,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知女侠,现在能否让我看看纤纤了?” 自己搞砸了事情,还有本事提到李纤纤?绯月一记冷眼就飞了过去,瞧这模样像是完全没了耐性,晁岩见了,不敢再问,忙低头退下了。 绯月见他畏畏缩缩的离开,眼中闪过一抹狠辣,这个成事不足的东西,是不能再留了,否则一定会坏事的。以谢云钰之聪慧,想必一定想到了晁岩是旁人假冒的事,如果这样,随时换个人也并无不可。 不过,换个人也绝不能让谢云钰好过。绯月对着空气道:“去,将今日得罪了谢云钰的那个衙役找来,问他想不想做知府大人,他的好日子到了。” 空气一闪,好似有人借机就这样飘走了。 绯月勾唇冷冷一笑,施展轻功一下消失在了原处。 突然,知府内院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满脸血肉模糊的人就被抬了出来,据说他是中了天花自己忍受不了而死的,天花具有传染性,旁人见了都躲得远远的,可这人刚被抬到门口,一个蓬头垢面的女郎便一下冲了上来,也不顾看法,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爹!” 李纤纤看着就这么死了的亲爹,只觉整个人气得浑身颤抖,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蠢,居然会和绯月合作,还连累了亲爹为她殉了命。 事情还得从她看到柳询杀人那一幕说起。 刘桥喊出那一声,让大家逃命的时候,李纤纤是逃了,可并没有逃多远,一来是因为她太害怕了,根本没想到到自己钟爱的男子有这么可怕的一面,二来是因为吓得腿软,根本走不动不说,林子中还突然窜出另外的黑衣人来,非架着她不远不近的看着柳询杀害谢云芮的一幕。 眼睁睁的看着谢云芮被柳询一剑毙命,李纤纤吓傻了,也快疯了。这时候绯月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道:“看到了吧,这就是背叛他们的下场,谢云芮死了,他们很快便会找到你头上,你也逃不掉。” 绯月说番话本是为了让李纤纤忌惮谢云钰他们,为她所用,可谁知,李纤纤却连连摇头,带着哭腔道:“不,我不玩了,你们别逼我,别逼我成吗?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就不该挑唆谢云芮对谢云钰下手的,我错了。” “不玩了?”绯月冷冷的看着她,嗤笑道:“游戏已经开始了,你身为局中人是能说不完就不完的吗?哈哈,你也太天真了,被我西域圣教选中的人,从来就没有人逃得掉!” 李纤纤一阵惊惧,这才发现自己惹到的是多大一条毒蛇。 她害怕得瑟瑟发抖,道:“你,你要杀我?” 绯月逼近了她,冷冽的气息围绕在她四周,清冷道:“杀你?不不,你还有更大的价值,想退出,可以啊,只要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保证不会再打扰你。” 绯月害怕极了,但为了离开这个魔头的控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她回到书院中,故意做出被吓到了,十分害怕的模样,将柳询病发杀了那么多人的事情断断续续的说给“晁岩”听,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歹意,这个“晁岩”已经是被为了保护她而同样受西域圣教控制的亲爹李丞相给换了。 李丞相看着女儿害怕的模样,一阵心痛,无法,他只得按照西域圣教的意思,将柳询有狂躁之症的事传个满城风雨,而且还做出一出严肃处置柳询的模样。 第308章 强闯牢房 若非在之后的接触中,李纤纤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晁岩对自己态度十分奇怪,暗自留心,恐怕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爹竟就在身边。 他们还没有相认啊,父亲怎么可以就死了? 可惜她再气愤再无奈,也回不了头了,爹就这么死了,是被那个女魔头杀死的,死不瞑目的模样,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死于非命。李纤纤仰天,哭得撕心裂肺,却再也挽回不了自己的错误。 最终,云州城内多了个女疯子,谁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女疯子长得白白嫩嫩,瞧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郎,却不知为何疯了,也因此,她成为了整个云州流浪汉的发泄对象。 李纤纤算就得到了她的惩罚,因果有报,这便是她的命数。 那厢,谢云钰和惠安到牢房中,总算见到了柳询。 每次病发后,柳询总会大大的虚弱一场,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谢云钰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样子,他被绑扎刑架上,一身沾了血渍的衣裳,苍白的脸色,滴水的头发,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整个人颓然的晕倒在那里。 谢云钰见了,哪里还忍得下,当即一下扑了过去,带着哭腔道:“少卿!” 惠安亦是慌了,胸中气愤难挡,这些人竟然敢对柳询下此狠手,他们还想不想活了! 她一脚踢向一旁看守大牢的衙役,手脚并用的又打又咒骂道:“你们竟敢这么对待少卿侄儿,都不想活了吗?等着,我明日便回去告诉皇帝哥哥告诉母后,我让他们诛你们九族!” 衙役已经知道了她是公主的事,被她这么打着也不敢还手,苦着脸道:“公主恕罪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知府大人每日都要来牢房中看望郡王,郡王是醒了又被打,晕了又弄醒,被大人亲自盯着,我们哪敢不从啊。” “什么!”惠安更气了,又咒骂道:“他让你们打你们就打,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皇上的亲侄子,是你们随意能打的人吗?你们这群不要脑袋的东西,等着受死吧你。” 谢云钰听了这话,已经心惊得不行,她沉声道:“惠安,过后再教训他们,还是先让他们赶紧把少卿放下来吧,被吊了这么久,他已经命悬一线了。” 惠安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道:“听到没有,还不快去做!” 衙役不敢怠慢,又被她一脚踢中了屁股也不敢说,哆哆嗦嗦的拿着钥匙将柳询的刑具打开,把他从刑架上放下来,还特意贡献出大牢内自己守夜休息的地方,供柳询躺着。 谢云钰已经没有精力去责问这些衙役了,她看着柳询这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吩咐了一声:“快去叫大夫啊!”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衙役应声而去,惠安见她这样,连忙安抚道:“夫子,你别这样,少卿侄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谢云钰拼命摇头,忍着哭声道:“惠安,我不是害怕这个,只要一想到我们今日没有不顾一起的进来,或是我因为忌惮谢家人的态度就迟疑了,少卿在这牢房中不知还要受多久的折磨,我就害怕。都是我,我不该犹疑的,若我能早点来,他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惠安听了一阵心酸,道:“不关你的事,都是这些人太可恶了。他们竟然敢这么对少卿,等着,我回去之后,一定让皇帝哥哥下旨好好治治他们。” 谢云钰也知惠安说这些是为了宽慰她,这些人竟然敢这么做,想必是有恃无恐,一定有人在背后撑腰。她擦了擦眼泪,将看着柳询,只觉无限心疼。 谢云钰特意吩咐了他们,去济安堂请李大夫来,李大叔一来,谢云钰哽了哽喉咙,唤了声:“干爹。”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李大叔点头,想安抚她一下,眼角余光撇见柳询满身是伤的模样,他吓了一跳,什么也没问,直接上前诊治了。 细细的替柳询的伤口上了药,又在衙役的帮助下替柳询换上谢云钰带来的衣裳,至始至终,谢云钰始终别过脸不敢再看,她怕自己看着这样的柳询会忍不住的发疯,都是为了救自己,他才变成这样的,这让她何以心安? 上好药后,惠安着急道:“怎么样,少卿侄儿怎么样?” 李大叔叹了口气,道:“伤口大大小小,不胜枚举,整个身上每一块好肉,而且深浅不一,怕是受虐许多天了。钰儿,柳公子最近,可是发过病?” 谢云钰含着泪点了点头。 李大叔将谢云钰拉至一边,背对着惠安小声道:“这就难怪了,他之前有来找我诊过脉,我见他脉象平稳,苍劲有力,并不像这么虚弱。怎会突然病发?是不是用错什么虎狼之药了?” 谢云钰想到那一日,都是因为谢云芮那个炸裂的香囊,他才会病发的,也不知这当中是什么,不过李大叔说那是虎狼之药,一定错不了了。 瞧谢云芮的意思,那香囊是李纤纤送给她的,那李纤纤又是从何而来? 顾不得想这些,谢云钰道:“干爹,那虎狼之药的事,我回去找找证据再送与你研究,先别说这个了,少卿他怎么样,会不会……” 李大叔道:“性命之忧倒不至于,只是他发病后就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此时又被关在这大牢之中,日日受以鞭刑,泡了盐水,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今日他脉搏无力,回声如鼓,这是滞涩之症,我怕他是得了寒症了。” “寒症!”谢云钰听了,身子一个倒退。 李大叔忙道:“不过钰儿,你也别着急,所谓祸福相依,这寒症只会在他身子虚的时候发作罢了,他体内所中的,是火毒,火寒相克。若是能趁着他下次发病,一举治好,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 下次发病?一次就死了这么多人了,她还敢让他再发病吗? 谢云钰道:“上次他便是喝了我的血才平静下来的,也平静了这么长时间,若非被人设计,他已经不会轻易毒发了,您瞧瞧,我的血可还有效?” 李大叔摇摇头,道:“且不说这方式不人道,柳公子知道了你以血制药他会有什么反应,就是这虎狼毒药,我也没摸清究竟是哪些药物啊,钰儿你别急,柳公子的病暂且控制住了,只要多加修养,还能控制一段时日。” 谢云钰知道李大叔的意思,他不知道那些催发柳询发病的是什么东西,不敢妄下断议,她也能理解这份谨慎,可看着柳询这样,她还是觉得心下难受。 李大叔瞧见她担忧柳询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柳公子暂时还好好的,如果可以的话,尽量给他换一间向阳的房子,此处阴暗潮湿,他不能在受潮了。” 谢云钰点头,道了声好。 李大叔又道:“还有,钰儿你尽早将此引发毒症的线索给我吧,我瞧瞧究竟可有解法,早日研制出解药,也好免得下次他再受人牵制。” 是啊,西域圣教的人无孔不入,防不胜防,这次就是因为始料未及让人钻了空子,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柳询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再次毒发了,如果谁都可以让他发病,那身边的人岂不都危险了?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谢云钰郑重点头,道:“我出去便去找,找着了就给您送去。” 李大叔点头,道:“好,柳公子还有些药要煎,我先回去了。” 谢云钰忙道:“我送您。” 李大叔道:“不必了,柳公子现在这样,怕是离不了人,况且这大牢之地,进来一次也难,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不消半刻钟他就能醒了,好好照顾他。” 谢云钰含泪点了点头。 李大叔摇摇头离开了,最近他们师徒相恋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作为视谢云钰如亲生女儿的他们怎会不着急,只是心底里也知道着急无用罢了,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算是给谢云钰最大的支持。 可是,现在柳询变成了这样,他有狂躁病的事也传得到处都是,现在看来这一切确是有人故意为之,在他身边下了引起他病发的毒,对方比他还懂药理,有这样威胁准女婿的人存在,他怎能坐视不理? 李大叔走后,惠安见谢云钰眼圈通红,担忧道:“李郎中说什么了,难道是少卿?” 谢云钰忙摇头,将柳询可能落下寒疾的事说出来,又提出希望换一间向阳房间的话,衙役颇为为难,柳询自是不能出去,牢房中向来阴暗潮湿,哪来的向阳?最后无法,他们只得收拾了一间拐角的牢房,给他们将就用。 惠安气愤,也奈何不得,此处不比皇宫,死了那么多黑衣人是事实,就算自己身为公主,也没有干涉办案的权力,为此她气愤的将衙役痛骂了一顿。 半刻钟后,柳询悠悠转醒,睁眼见到谢云钰竟然在自己身边,还有些迷茫的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出现幻觉了?竟然看到敏秋在这儿。” 谢云钰喉咙一哽,拉着柳询的手道:“是我,我在这儿。怎么样,可感觉好些了?” 谢云钰说话了,柳询眼前一亮,却突然有些生气的一把推开她道:“你来做什么,这牢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回去!” 第309章 牢中相聚 柳询此举,让谢云钰又是一番痛心,她按住柳询的手,心疼道:“都是因为我,你才遭此大难的,难道你还想将我推开吗?” 柳询沉声道:“可是我杀的,是你的妹妹!” 谢云钰连忙摇头,道:“不,这并不全是你的错,谢云芮的死是个意外,也是她咎由自取,说到底这事还是怪我,不该为了引出谢云芮身后的人就以身犯险让她前来,又让你们相救,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还给了旁人机会人催发了你病的机会。” 谢云钰的自责是真的,此次影响太大,他们几乎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谢云芮死了,柳询因此负罪,就连王逊之也身受重伤,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太过自负了,才会连累旁人。 柳询看着谢云钰眼中的泪,别过脸掩饰着眼中的心疼,道:“不是,你想太多了。赶紧走吧,若让别人知道,我杀了你妹妹,你还在牢中与我亲近,这是品格上的污点,日后你就做不成这夫子了。” 见他都这样了,还一心为自己着想,谢云钰再也忍不住一下抱着了他,哭着道:“别说了,也别再让我走,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把我推出去,是为了成全我的名声,外头的那些流言是你放任旁人乱传的吧?你以为这样,就能盖过我与你相恋的丑闻吗?” 柳询握了握拳,强忍着不舍道:“不,这都是你的错觉,我什么也没做,人是我杀的,便是我杀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不过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罢了。” 他还在抗拒自己,谢云钰一阵痛心,道:“少卿!到现在了,你还想什么都自己承担吗?我们不是说好风雨同舟,什么困难也不会再放开彼此吗?你这样,你以为我心里会好受?” 柳询怔了怔,肩头的濡湿让他心中分外沉重,最终他颓然的放下了手,道:“你都知道了,也是,聪慧如你,又岂会不知这当中的关联,我只是怕你担心而已,如今我身陷囹圄,也不知外头如何。恐怕第一时间无法护你周全,你要好自小心。” 谢云钰点头,哽咽道:“恩,我知道。” 两人就这么静静抱了会儿,享受难得的温情,可时间不允许他们颓废,才一会儿,柳询便已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放开了谢云钰,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对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就晁岩那性子,你们能进来,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这牢房怎么也换了?” 谢云钰见他总算接纳自己了,心头一下松了下来,她有太多的话要对柳询说,不过,还是从晁岩说起吧。 谢云钰放开了柳询,擦了擦脸,让自己看着精神些,这才对柳询正色道:“是惠安,惠安来了,她知我们有话说,这会儿在外头等着,老实说,你明知道那个不是真正的晁岩,为何还放任他如此欺凌你,你看你这满身的伤……” 柳询知他心疼,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轻叹一声,道:“连你也看出来了,这个晁岩就是易容的,他是我的人,我又岂会不知他的脾性,只不过对方要将我置于死地,我不得不这样罢了。” “什么意思?”谢云钰不明白,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她还是想不通。。 柳询忙将她拉过,坐到自己身边,道:“你确定要知道这些事吗?” 谢云钰忙坐正了,对着他,道:“少卿,我知道很多事你想瞒着我,是怕我因此而担忧,可你现在这样我更无法放心你知道吗?这次的事,你我都明白背后有人利用谢云芮对付我,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最终目的却是你,现在看来,此人心思深沉,还身居高位,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惹得如此迂回的报复啊!” 柳询见谢云钰都猜到了这儿,也不藏着了,这些时日对方处处针对自己和谢云钰,谢云钰却连自己为何跟着他吃这么多苦,经历这么多危险都不知道,对她也太不公平了。 柳询轻咳了声,惹得谢云钰一片担忧,他忙摆摆手,道:“我没事,长话短说。” 谢云钰点头,认真的听着,虽然担忧柳询的身子不适合说这么多的话,但如今身陷囹圄,见面的机会难得,也只能这样了。 柳询道:“这事,本就是西域圣教的一个阴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设计好了这一个局。” “首先,李纤纤就是他们的暗桩,利用她对我求而不得的心思,他们授意她接近谢云芮,而谢云芮,咳咳,你也知道,她耳根子软,容易受人挑拨,撞见我们二人在一起的情况下,气上心头,李纤纤便暗中支使她去偷你我相恋的证据,那纸条和发簪想必就是那时候丢的吧。” 说到这个,谢云钰一阵愧疚,道:“对不起,都是因我……” 柳询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你无须自责,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毕竟我们谁也料想不到这事会变成这样不是?而且只有有心,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想法子找到所谓证据的,罪不在你。” 谢云钰点头,还是有些愧疚,这么重要的东西,她竟然叹谢云芮给偷了。这么说,那时候谢云芮已经在为李纤纤做事了?怪不得计划如此周祥,直到这些东西流传学子中,她还没想这些呢。 李纤纤是丞相女郎,平日一副高傲跋扈的模样,若非她自己太过得意暴露出来,想必谁也想不到她竟是谢云芮背后的唆使之人吧,而且,能得谢云芮如此信任的话,说明她早就有所筹谋了。 柳询说得对,最难防的,便是有心人了。谢云钰也不在此纠结,接着道:“后来呢?” 柳询道:“后来,如你所见,咱们的事被传得满城风雨,他们本想趁机鼓动那些学子,罢黜你的女傅之职,可谁知你竟起了疑心直接一走了之,攻击不到你,他们不死心,于是又授意李纤纤,鼓动谢云芮前来寻找你的藏身处。” “其实谢云芮刚到翠竹苑,他们就已经埋伏好人手了,翠竹苑在城外,虽然隐蔽但也成了弱点,那就是那儿发生了什么,城内的人都不知道,也无法及时救援,这让他们本来是要借学子之名将你赶出云州的计划变成了直接将你杀死。” 谢云钰听得一阵心惊,还是疑惑道:“可是那日黑衣人并没有直接对我们下手啊,而且还绑架了 我们,似乎是要将我们带到某处去。” 柳询扯了扯嘴角,轻讽道:“这便是西域圣教缩头乌龟干的事了,什么事都不敢自己出面,毕竟他们存在大楚本就是个秘密,那日的黑衣人都是附近一个山头的土匪帮子而已,他们接了这绑人的勾当,以为对付你们两个弱女子易如反掌。” 怪不得那些黑衣人匪里匪气的,当时谢云钰还疑惑着,西域圣教好歹也是个严谨的教派,怎么绑人还流里流气的,说什么很久没开荤的话,这要是正经杀手,直接就上手了吧,还会这么多废话吗? 柳询皱了皱眉,接着道:“我猜若是计划顺利的话,他们还有另一层打算,那就是利用你的死,激化我与谢天明之间的矛盾,更可以趁此机会将你的名声搞臭,说你不堪世俗看法,自杀而亡,到时候你冤死不说,在皇上,皇后,还有谢天明面前,都成了一个不忠不孝的人,而事出有因的我,回去之后必定因此受人冷落。” “若此时再爆出我有狂躁之症的事,直接将你的死嫁祸到我头上,加以运作,来个众臣请旨啊,或者死谏什么的,毕竟他们手上还握着催发我毒发的药呢,再设计我发病死伤多人的情景,你说到时候,皇上会不会因为要堵住悠悠众口,而自己下令把我处死了?” 柳询说这些的时候,眼底皆是轻讽的笑意,可谢云钰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如果真这样的话,自己死了不说,柳询只怕也难逃处死的命运,。 好在计划有变,现在这样,已经是最轻的结果了,谢云钰着急道:“这么恶毒的伎俩,究竟是谁干的!” 柳询垂眸,眼中精光尽现,道:“若你我二人皆死,最后的受益人是谁?我猜提出这事的,一定是胡青儿,执行的,自然是她的好哥哥胡元了,至于这后续的帮衬,非韦贵妃莫属。”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谢云钰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一个是王爷侧妃,一个是当朝尚书,一个更是宫里的贵妃,哪一个他们都无法撼动,遇上这样的对手,手都能伸到云州这么长,可确实够令人头疼的。 谢云钰道:“那晁岩呢,又是怎么回事,你,你又为何待在这大牢之中,咱们出去解决不是更好吗?” 柳询微微眯了眯眼,沉声道:“青岑以为,晁岩被换,说明了什么?” 谢云钰想了想,一阵心惊,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你的意思是,朝中已经变天了?” 柳询点了点头,道:“他们的动作可真快,看来上次,我铲除的几位大人不过是明面上给我看的罢了,真正的暗桩,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隐秘得多,而且这事,似乎还牵涉到其他国家,胡元的爪牙,远比我们想的多得多。” 第310章 慧绝天下 谢云钰不相信道:“不可能,朝政被控,皇上绝不会一点动作都没有,我们至今还没听到一点风声,单凭晁岩的事就断定这种局面,我觉得不可信。” 柳询笑道:“傻瓜,真要人尽皆知,那就无可挽回了。” 谢云钰知道柳询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凤阳宫的消息最是灵通,想必当中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柳询没有说,不过能让他得出这个结论,此事多半是真的了。 饶是谢云钰只是个小小的夫子,也难以置信,竟然有人意图谋反,还控制了朝堂,这事太大了。她呆了呆,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 谢云钰小心翼翼道:“这,这么说,现在皇上已经被软禁,做主的是贵妃娘娘了?” 柳询点头,道:“这就是我在大牢的原因,有些事在牢中看似闭塞,但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我若在此做什么,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外头不是都在传我是凤阳王吗?一个囚犯再厉害,能到什么程度?” “可是。”谢云钰不赞同道:“你也不该以身犯险啊,你看这满身的伤……” 柳询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死不了,他们还不能完全控制天下,父王的手上还有兵马,他们不会让我轻易死了的,那晁岩只是他们用作监视我和折磨我的人罢了,张渊倒是很想弄死我,可惜啊,他最后还得受制于胡元。” “我不许你这么说。”谢云钰一阵心疼,哪有人将自己的死用作开玩笑的。 柳询拉着谢云钰的手,道:“放心吧,青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鞭刑什么的,都是掩人耳目而已,再说,我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凤阳王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死了,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咱们还要一起仗剑天涯呢。” 谢云钰听这这话,又是一阵眼圈红红。柳询突然凑到她耳边道:“这知府大牢有个密道,是当初我授意晁岩弄的,你放心,刘桥和白间都隐藏在这囚牢之中,他们会护我周全。” 可是之前红棉打探到的消息不是说,刘桥直接离开云州了吗?而且,他为了救自己,还被砍了一只手臂,这么快就好了? 看她的神色,柳询便知她想什么,他道:“青岑,毋庸自责,刘桥能为你牺牲,是他的荣幸,你放心,我病发时砍向那只断臂的手法太快,手臂还鲜活着,凤阳宫有位能人异士,最能接骨,已经接上了。” 谢云钰一惊,道:“这么说,你放出消息说刘桥离开了,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修养?” 柳询轻瞌着眼点了点头。 谢云钰想了想,猛然睁大眼道:“你,你该不会是,故意让他们将你抓入大牢的吧?” 柳询偏头,戏谑道:“你以为呢?” 都什么时候了,柳询还说这么无所谓的话,谢云钰气得锤了锤他的胸口,郁闷道:“你怎么想的啊,竟然把自己送往大牢,你这是要担心死我吗?” 柳询故作疼痛的“哎哟”了声,让谢云钰惊惧的抽回手,担忧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怎么样,你没事吧?” 柳询摇摇头,看向她的目光满是宠溺,道:“我没事,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在小公子和南宫女郎来之前,凤阳宫的人已经将现场粗略的清理一番了,非当事人,是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们抓我来牢中,不就正好让我发现了朝中有变的事吗?这也算因祸得福了是不是。” “可是他们这么对你……”谢云钰终归是于心不忍的。 柳询摇头,道:“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只是此事,终归连累了谢云芮枉死,还有子致,我又对不起他了。” 谢云钰道:“不,是我对不起他。” 想到王逊之,两人的心下都十分沉重,不知不觉说完这些话已经好长时间了,短暂的沉默间,惠安已经出现在了牢房门口,见他们之间沉重的气氛,还以为谢云钰是在担忧柳询,忙装出笑脸迎上去,轻松道:“少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柳询转头看向惠安,笑了笑,道:“惠安姑姑来了,承蒙姑姑今日将我换了个牢房,还为我请了郎中,少卿不甚感激。” 惠安忙摇头,藏起心中的担忧,道:“没事,我是公主嘛,这身份还是有点用的,都是夫子在操心。” 柳询看了谢云钰憔悴的容颜一眼,心疼道:“如今我身陷囹圄,夫子确实需要你多照料。劳烦姑姑费心些,替我照顾好夫子。” 惠安心下一酸,道:“那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也会的。”说罢,看向她们浓情蜜意的模样,终归有些不忍,道:“不过侄儿,你打算在这牢中待到什么时候,你一向聪慧,难道就没有办法出去吗?” 柳询好笑道:“姑姑以为,这杀人罪是能随便想推脱便推脱的?我聪慧也无用武之地啊,放心吧,既然你都亮了你是公主之尊,想必他们也知道我是勖王嫡子了,就凭这郡王之尊,相信他们之后也不会给我苦头吃的。” 惠安却是没他这么乐观,她自顾道:“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今日这晁岩似乎有些不正常,他平日里可不敢对我这样,讨好我都来不及呢,居然还不让我进来,也不知今儿怎么了。” 谢云钰和柳询相视笑了笑,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惠安都发现了不寻常,这个假晁岩的演技可真够差的。 但是,他们不想惠安过多牵涉其中,柳询敷衍道:“姑姑,许是你的错觉吧,云州城治安向来极好,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晁大人作为知府,心情不悦也是应当的。” 惠安虽心有疑虑,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心头还是有些放不下,道:“少卿,外头都在传你有狂躁之症,才杀了那么多人,这事是不是真的?” 说罢,又像是掩饰般连忙道:“你,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向身子骨不大好,又,又总是置身事外的性子,怕这事是有人冤枉了你。” 柳询也能理解惠安作为一个外人看自己突然间做了这么大事的讶异,他垂眸道:“姑姑以为,父王从小便送我去菩提山修养,不让我回京,是为了什么。” “母后说过,是少卿你身子骨不好啊,所以才要去菩提山的,难道……”说到这儿,惠安一下了悟,惊诧的捂着嘴,他为什么身子骨不好,不就说明真的有病吗,这么说来这病便是狂躁之症? 看着她震惊的神色,谢云钰心中一痛,连一向与他们亲近的惠安知道了这事都如此表情,更遑论其他人了,若是知道柳询确实有狂躁之症的事,想必为了自身安全,一定会想法子不顾一切也要杀了柳询吧。 如今看来,倒是柳询有先见之明了,他说得对,此时被爆出自己有狂躁症的事,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慌,可他已经身在牢笼之中,那些人就算恐慌也不会做什么,甚至这种辩解不得还惹人怀疑,既然造不成威胁,那么这事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件莫须有的事而已。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柳询,这个男人的心智令人惊叹,走一步,剩下的三步他都想到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慧绝天下啊。 柳询并未反驳惠安,反而还笑着道:“既然姑姑知道了,可还敢亲近于我?” 惠安倒是没想这些,自然而然道:“这什么话,我是你姑姑,你得什么病也改变不了你是我侄儿的事实啊,再说你如今都在这大牢之中了,姑姑不救你反而因为怕什么威胁就致你于不顾,这也太不是个人了。” 便知惠安看着娇蛮实则一片赤子之心,谢云钰听了这话都心下感动,谁说皇家无情的,那都是自私的话罢了,都说患难见真情,有惠安这个朋友,他们也算值了。 说到这儿,柳询道:“多谢姑姑的心意,好了,你们进来也许久了,赶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可是……”就柳询这样,惠安总觉得不放心,还是谢云钰起身道:“好,那我们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尽量想办法传消息给我。” 柳询点头,谢云钰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拉着还欲说话的惠安转身离开牢房。 待她们走后,柳询的目光瞬间沉了下来,方才故作坚强的模样不再,伤口的疼痛袭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冷汗淋漓。 此次深陷牢狱,变数太大,也不知明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但就像谢云钰说的,他们还要一起迎接很多个明日呢,为了这个愿望,不管是张渊,胡青儿,还是胡元,韦贵妃,他都不惧,既然朝政被控,那他就做那个铲奸除恶,匡扶正义的英雄! 从知府大牢出来,惠安忍不住道:“夫子,你就不担心少卿之牢中再被欺凌啊?” 谢云钰叹道:“担心有什么用呢,总不能咱们也住到牢里去吧,此次的事,影响这么大,咱们在外头会有更大的作用,好了,我要去翠竹苑找致使少卿毒发的证据,你呢?” 惠安道:“我,我还是先去王家看看王夫子吧。” 谢云钰也能理解此时,惠安最担忧的除了少卿,便是子致了。 第311章 另觅良人 她道:“那好吧,你先去,我过后便来,子致的事,我欠王家主和王夫人一句道歉,王家我亦是要去的。” 惠安点头,定下了目的,两人便分头行动了。 时隔几日,再回翠竹苑,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这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件,现场自然也被官府围了起来,好在柳询并未辩解,此案也没有什么需要再找证据的地方,所以没人看守。 谢云钰回到那日谢云芮所站的地方,在地上细细搜寻那日毒烟的印记。说实话,看着自己的妹妹就这么死了,她是有负罪感的,特别是柳如烟的一通顽闹之后,这种负罪让她更想要找到证据,想要有朝一日能为她报仇。 可是,搜寻了许多地方,什么都没有,这不禁让谢云钰有些颓然,找不到蛛丝马迹,就没有办法帮柳询解毒,难道下一次,他们还要这样受制于人吗?到时候就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景象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佑,在谢云钰找了半个时辰未果,抓狂得想要掘地三尺的时候,仰天长叹之际,突然,她发现一小块水蓝色的布料,正挂在她的上方的树枝上。 谢云钰一阵欣喜,连忙回家拿了砍柴的刀将竹子直接砍倒,小心翼翼的将布料拿了起来,上面还有不属于谢云芮所有的精致纹绣,她凝眉,闻了闻布料上的异香,确认了是那日的味道后,赶忙收拾好了直接骑马朝城里而去, 将布料送往济安堂,又得干爹干娘一通嘱咐,谢云钰一一应下,从济安堂出来,在街上买了些礼物,又赶往王家。 除了王逊之所住的幽篁居,王家在云州也有自己别院,因着别院王家人只是偶尔来住,所以云来客栈的掌柜,也做王家别院的管家,他开门见是谢云钰,愣了愣,然后道:“娘子来了。” 谢云钰点点头,此次的拜访,她带着万分的歉意,也做好了被王逊之父母责怪的准备,毕竟王逊之这样的天之骄子,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却是生生被自己磋磨得如今只剩半条命。 到了别院的花厅,谢云钰小坐片刻后,王家家主就出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眼圈红红的惠安,谢云钰疑惑的看向惠安,却见她摇了摇头。 谢云钰先行了礼,道:“晚辈拜见王家主。” 王谦摆摆手,道:“你来了,我便知你会来,方才子致留了话,说你不必去看望他了,也不要有心理负担,此次的事情,并非你之过,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没想到王家主说得如此直白,谢云钰倒是不想介怀,但他说让自己不必去看子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责怪自己吗? 谢云钰垂眸,满是愧疚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子致才遭此磨难,他,他还好吗?” 王家主眸光熠熠的看着她,道:“他还好,伤口也在恢复中了,就是还心心念念着你。” 谢云钰道:“那就好。” 王家主轻哼了声,道:“谢女公子,我以为,你会更在意后面那几个字,没想到你却是直接略过了,果真是捂不热的无情心啊,明知别人的感情,还毫不犹豫选择了漠视。” 他这是暗讽自己没有对王逊之的感情做出回应,还霸占着他对自己的好吗?谢云钰一惊,王谦果然是责怪自己的,虽然没有责怪子致为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在责怪她对王逊之这种明知没有希望却一直吊着他胃口的感情。 谢云钰叹了口气,并非她要霸占着王逊之的好,只是有时候,最绝情的话开口,他们便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而她只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而已。 没想到这样的态度会引起旁人的误会,如今看来,这事是不得不说清楚了,谢云钰道:“谁说有时候漠视,不是最深沉的珍视呢?王家主,我知道在你看来,是我对子致不放手,才让他在我后头吃了这么多苦,如今更是身受重伤,但聪慧如子致,又岂会没想过我与他之间的情分?” “再者,我与他皆是十分清醒之人,保持这份若即若离的情意不过是想多留住一些自己珍视的东西罢了,明知这是个梦又如何,起码日后想起,也是值得回忆的事,倒是不想这样引起了王家主的误会,敏秋在此向您陪个不是。” 听了这话,王家主怔了怔,想到王逊之长情的性子,突然有些理解了这种明知不属于自己却还要自欺欺人的强留这种感觉,原来谢云钰什么都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才是真正的默契无间啊,一个揣着明白,一个装糊涂。 他叹道:“倒是我一厢情愿瞎操心了,也对,这是子致的事,我无权说什么,只是谢女公子,我个人认为,既然你们明知没有走下去的可能,还是不要给对方希望才好,子致如此优秀,不该被感情羁绊成浪荡子的模样,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该给彼此机会另觅良人,你说对吗?” 谢云钰看了一旁惴惴不安的惠安一眼,道:“王家主教训的是,这事我会考虑的。” 王家主点点头,道:“我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子致也不小了,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有一事,我想请女公子帮个忙。” 谢云钰忙道:“王家主请说。” 王谦道:“谢女公子,这儿也没有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子致对你的心意,我也能理解,他是个痴情的儿郎啊,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这事我们并不能怪你,但他却屡屡因为你受到磨难,到底是我膝下唯一的孩儿,他将是下一个王家家主,作为家主,不能以王家为重,反而处处儿女情长,这是最忌讳的事,你知道吗?” 谢云钰愈发羞愧了,王谦的意思,虽然她没做错什么,但王逊之为了她屡屡不顾性命,就是错的,她能理解王家主作为一个父亲和作为培养接班人的心思,他不希望谢云钰再害王逊之。 还说不插手年轻人的事呢,这话不是迂回的管着吗?谢云钰低头,道:“王家主,我与子致,虽无男女之情,但却是生死之交,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他早日忘了我,娶一位适合做王家少夫人的人吧?” 王谦点头,道:“夫子聪慧,自是不需要我明说,正好今日公主在此,这事我便当着你们二人的面说个清楚,我已经给子致相了一门好亲,还请你二人助我一臂之力。” “什么!”谢云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止是她,一旁的惠安更是满脸震惊,不敢相信。 王谦接着道:“女公子不是说好成全子致了吗?这也是早晚的事,何必如此惊讶。” 谢云钰尬笑道:“没,我,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王谦道:“从前,我总以为,王家需要一个人在朝堂之上为中流砥柱,现在看来却是我想岔了,朝堂毕竟是尔虞我诈,风起云涌之地,王家传承百年,基业庞大,在朝堂之上渗透颇多,这是天家所忌惮的,近日皇上有意整治世家,我准备来个急流勇退。” 谢云钰皱眉,皇上现在行动,怕是有什么暗令要下了,也不知这代表着什么,王家主这番话,看似在说王家的事,实则在迂回的想要避过锋芒,令行他法,就是不知,皇上给王家的指令是什么。 谢云钰看破,却不戳破,却还有些疑惑道:“可是,这和子致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王谦笑着道:“当然有关系,谢女公子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吗?” 王谦是想借着王逊之大婚,告老还乡让出家主位呢。 好是好,但子致若真要成婚,公主怎么办?她为子致付出了这么多,好好的一个天家公主,为了心中所爱不远万里追随子致不说,他们可是一路都在见证他二人之间的不易,现在王家主突然说要为子致娶亲,总觉得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谢云钰笑得很不自然的又看了一眼怅然欲泣的惠安,扯了扯嘴角道:“好是好,只是……不知王家主给子致选的良人,是哪家女郎啊。” 王家主看着她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装作视而不见,轻笑一声,道:“这个啊,我暂时不方便透露,只是有劳你们二人劝慰子致早些想开了,王家根深叶茂,嫡枝却只有子致一人,还需他多做努力,早日开枝散叶才好。” 这些话对惠安来说,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王家主已经为王夫子选好了少夫人人选,竟然连开枝散叶的准备都做好了,那她岂不是毫无希望了? 她站起来,都快急哭了,王谦却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跟她说,而是对着谢云钰道:“那就有劳女公子了。” 谢云钰含糊的“恩。”了声,心中对惠安的担忧已经盖过了她听到的话,脑海中也乱做一团,不知道王家主此举何意,是真的要为子致寻亲吗?还是只是为了皇上暗下的任务寻个由头? 还没等她想明白,王家主已经暗下逐客令,无法,她和惠安只能先行退出了王家。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王谦勾唇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自言自语道:“我要再任你选的话,也不知你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了,不如在此推你们一把,为了早日抱上孙儿,为父也真是为你操碎心了啊。” 第312章 吊唁 谢云钰是不知道王谦此举何意,反正从王家一出来,惠安哭了一路,她也无措了一路,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一趟,没看到子致不说,还听到这样一个大消息,谢云钰不免有些烦躁,既然王家主已经下了决定为王逊之娶亲,她也不可能说什么,但惠安恍若天塌了的表情,令人头疼又心疼。 世间的缘分皆是如此没有定数,明明自己已经获得了王家长辈的认可,却屈于与子致并无男女之情无疾而终,而公主一心为了子致,他却毫不动心,兜兜转转两人还是要错过,大抵最无奈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不是你吧。 难道子致与惠安之间,真的是有缘无分? 也不知此事是皇上的交代,还是王家主的推脱,谢云钰想法子将这事通过密道告诉给了柳询,却只得到他“静观其变”四个字的答复,她也没了办法。 天下大势,瞬息万变,朝堂之中,风起云涌,自从谢云钰知道了朝廷已经被韦贵妃掌控了之后,她就格外注意起京城的消息来。 云州城内倒是没什么变化,她去牢中看望柳询的事被说书的变成了一曲郎情妾意的花月韵事流传民间,不少人听得津津有味,谢云钰懒得理会这些,书院的事情因自己与柳询相恋,名声受到玷污,又牵涉谢云芮之死,谢天明让她等在家中,暂时无需授课。 这让谢云钰的时间一下松泛了许多,而且自谢云芮死后,谢天明恍若突然间老了十几岁,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对谢逸昕倒是愈发的苛刻了,除了在书院内的课程,休沐日到家中,他还特别培养,所以谢逸昕现在已经忙得没空再来找谢云钰了。 如今柳询的身份明朗,案子也被呈交到了刑部。再由刑部交到御案前,批示是否要转交大理寺审理,这当中莫约有半月的时间,柳询心里有数,所以谢云钰对此也不着急。 距离谢云芮死后的七日,谢云钰回了一趟谢家,去拜会谢云芮的灵堂。 谢太傅门下学子广布天下,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没想到他还未迟暮,府中的儿女无一人成婚娶亲,却发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一时间引起许多人的唏嘘。 谢云钰知道,柳如烟一定不欢迎自己,谢云芮之死也算是自己无心之过,但若不能最后送她一程,她实在良心难安,所以这一趟谢家,她必须要去。 果然,当一袭黑衣的谢云钰出现在灵堂时,柳如烟抬头见是她,一下激动起来,拉着她的衣摆质问道:“你,你还有脸回来看芮儿?若不是你,芮儿怎么会死,你给我滚!” 谢逸昕忙拉住了柳如烟,劝解道:“娘,姐姐也是好心来送二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柳如烟怒道:“我不需要她的假好心,如果芮儿还在,也一定不想看到她,我不能让芮儿走了,还污了她的眼,谢云钰,你给我出去!” 谢云钰诚心道:“我知道,我对不起芮儿,作为姐姐,我今日来送她最后一程,告诉她这辈子我欠她的,下辈子她可以再来讨要,如有来生让她做姐姐好了,狠狠欺凌我,相信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高兴,你不来她就高兴了。明知这儿不欢迎你,你还不请自来,谢云钰,你自命清高的脸面呢?” 柳如烟这话就真的有点过了,看着谢云钰面色一僵,谢逸昕忙拉了拉她的衣摆,沉声道:“娘,你别再胡说八道了,来者是客,姐姐也是谢家人,前来吊唁也是应当。” “应当吗?”柳如烟哼一声,转头对着满堂宾客道:“各位,这就是名满天下的谢家嫡女,你们瞧见了吗?就是她,她害死的芮儿,因为芮儿发现了她与门下学子私通的事,她就买通了旁人杀人灭口,你们看看啊,她现在居然还有脸回来吊唁,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刻窃窃私语,不少人都向谢云钰投来怀疑的目光,有人道:“听闻谢家嫡女早年便有天下第一才女之名,之后又是皇上亲封的天下第一女傅,没想到她的品德竟然如此卑劣。” “就是,拥有满腔才名又如何?就这种人,还当什么夫子,居然与学子私通,还联合外人残害亲妹妹,简直道德沦丧,丧尽天良啊”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杀了二娘子的凶手,就是这个大娘子的姘头啊,前两天他们还牢中幽会呢,不知悔改,说他们不是狼狈为奸,都没人相信吧?” “天呐,居然有这种事……” 自己好心好意来送谢云芮最后一程,却被柳如烟说成这幅德行,谢云钰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谢云芮都死了,柳如烟还要借着她来高臭自己的名声,难道她们母女二人,真的是要逼死自己才甘心吗? 谢逸昕连忙拉住了柳如烟,不敢置信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说罢,又面向探究的其他人解释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我娘最近思虑二姐过多,有些抑郁了,才会胡言乱语,各位莫要见怪。” 柳如烟却不领谢逸昕做好人的情,咆哮道:“难道不是吗?昕儿,你二姐死了啊,而她却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你说娘的心中怎么能不气!芮儿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她死在了她的住处,不是谢云钰故意设陷阱的话,你怎么解释从没出过城的芮儿,为什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就是她诬陷自己的理由?谢云钰好笑道:“柳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这事你给我整明白了,谢云芮怎么会到我那儿,并不是只要她自己清楚,你若非要撕开了脸面说,我也不惧于跟你对峙,但是你真的要让芮儿死不瞑目吗?” 柳如烟的目光闪了闪,却依旧不依不挠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感激你吗?谢云钰,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只恨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还我芮儿来!” 这话倒是有些扎心了,明明是谢云芮为了陷害谢云钰,受人挑唆去找她的住处的,到头来却全赖在谢云钰头上了?柳如烟也不想想,若非事情出了状况,那死的还真就是谢云钰了,如果是这样,她一定心安得很吧。 到底不是自己生的,所以不会疼,而今谢云芮没了,她才知道刻骨之痛,但世间谁没有人疼,死的是自己的话,自己娘亲又上哪儿闹上哪儿说理去?依照柳如烟的性子,若是娘亲这么跟谢云芮说话的话,想必她会立马让人将她赶出去吧? 想到这些,谢云钰方才还有些愧疚的表情也渐渐变得麻木,她冷然道:“我也并不需要你的原谅,今日在芮儿灵堂前,我不想与你争执,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侮辱我,当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你我心知肚明,这么多宾客看着呢,也请你有所收敛。” 她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一点尊敬的态度都没有 ,柳如烟气上心头了,还管他什么场合,直接撸起袖管指着谢云钰就是一通教育,道:“好啊你,知道这儿是灵堂了还敢这么跟我说话,就不怕芮儿泉下有知你这么对她的娘亲,半夜找你索命吗?” 谢云钰转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道:“索命吗?若她真的泉下有知,我倒是想知道,她又会怎么对你这个一步步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娘亲呢?” 柳如烟一个激灵,还没说出反驳的话,就听得另一声音道:“是啊,我倒是很想知道,我的爹娘,兄长,泉下有知的话,又该如何对待那个让他们死不瞑目的人呢。” 谢云钰转头,便见一身道袍的穆静云在人群中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不由得一阵欣喜,道:“娘,您来了。” 穆静云朝谢云钰慈爱的点点头,道:“我听闻今儿二姑娘入葬,特来看看。” 谢云钰忙越过其他人,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臂,旁若无人道:“是啊,芮儿身前虽遭嫌,但好歹是谢家的女郎,母亲来看看也是应当。看完了咱们就走吧,这儿实在无趣得很。” 穆静云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脸看向柳如烟。 她的出现,让柳如烟有一瞬间的惶恐,莫约是她从前的威压太盛,让柳如烟如今看到她都不自觉的发抖,她还未说话,穆静云先开口道:“怎么,柳夫人这是,心虚吗?” 柳如烟虽然面色不自在,但还是强梗着脖子道:“什么心虚,我心虚作甚?倒是姐姐你,不在山上好好修行,下山来也不打个招呼。” “打招呼?”穆静云笑了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想看见我才对,再说了,我若打了招呼,怕是听不到有人如此诽谤我女儿了。” 这话让柳如烟一阵尴尬,她忙掩饰道:“胡说,哪来的人诽谤你女儿,这儿都是我的客人,来人都是为了祭拜芮儿,可没工夫扯些别的。” 果然是妾室怕正室,穆静云才说不过两句话,柳如烟便立马改了口,看她欲盖弥彰掩饰的神情 ,穆静云也不戳破,她笑了笑,走到谢云钰跟前,道:“敏秋,记得为娘教过你,与人为善,不与人为恶,但恶人若欺上头了,咱们也绝不能手软,你怎么忘了。” 第313章 黄鼠狼 谢云钰看了面目羞恼却无可奈何的柳如烟一眼,笑着答道:“娘亲教训的是,女儿本想给某些人台阶下,可人家偏偏不领情,倒是女儿优柔寡断,一腔好心喂了黄鼠狼,罢了罢了,左右咱们已经离开了谢家,不管旁人怎么看,今日能来这一遭,已经是仁至义尽,我们走吧。” 说柳如烟是黄鼠狼,这个比喻倒是极好,几个亲近的人听了这话,捂嘴一阵轻笑,这穆静云一来,谢云钰一改之前的忍让,锋芒锐利得谁也招架不住啊。 柳如烟听了这话,脸都绿了,她怒瞪着谢云钰,却顾忌穆静云在一旁,也不敢说出其他诋毁的话。 穆静云并不理会柳如烟,还宠溺的刮了刮谢云钰的鼻子,道:“敏秋你说错了,你怎么能说柳夫人是黄鼠狼呢?她应该是吐着信子的蛇蝎才对,最擅长反咬一口了,就算我在山里,也知道传传谣言就被灭了口,是多么荒诞的事,可笑还有人信了去。” 母亲这话,可真是及时啊,四两拨千斤,比任何的狡辩来得都要大快人心,她轻笑,道:“娘亲说的是,谣言那都是说给不懂事的人听的,既然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在座大多数人绝不会将这话往心里去的,倒是不知,说这话的人是什么心思呢?” 是啊,莫名其妙就要冤枉谢云钰,柳如烟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出出的,哪里是吊唁啊,看着倒像是一场精彩的后院斗争戏了,看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这几位究竟想说什么。 穆静云轻笑,讽刺道:“管他什么心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能教养出多好的孩儿?就谢云芮那性子,在座的谁人不知,一个大嘴巴子的模样,拿根鸡毛都能当令箭,可不就是个市井妇人般粗俗吗?罢了罢了,如今人也去了,我们也得全了人家的面子,不说这些,咱们还是走吧,这乌烟瘴气的。” 这个打脸,猝不及防,柳如烟想借以谢云芮的死来污蔑她,如今却正好被娘亲反利用,到死了名声还不好,也算是咎由自取了,谢云钰笑了笑,道:“娘亲说的是,今儿凭白被人冤枉了一通,女儿心里好气啊,走走,赶紧回家补补。” 谢云钰这话,令柳如烟又羞又恼,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让柳如烟根本插不上话,在气势上她就已经是输了一节,更别说这二人明里暗里的强调这是流言,更让许多人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来。 于是,不同的声音也冒了出来,有人道:“你看,柳夫人对这话根本无从反驳,难道这是事是假的,是她故意陷害大娘子所说的?” “我看啊,八成这事就是假的,柳夫人再厉害,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罢了,这位隐居不理世事的穆夫人,才是真正的厉害,她出生世家,想来所言一定不会有错。” “对啊,我听闻穆夫人是自愿请愿到静云庵修行的呢,一个好好的当家夫人,被逼上了庵堂,可见柳夫人这个狐媚子有多厉害,她能陷害夫人,就不能陷害嫡长女么?” “就是,若真如她所言,二娘子是因为发现了大娘子与学子私通才被人杀的,那城里沸沸扬扬的流言岂不是就是二娘子放出来的?一个庶妹如此编排嫡长女,可还真是有教养。” 事情因为穆静云的三两句话,一下就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柳如烟气愤不已又解释不得,眼见着她们二人相携着就要走了,如果就这么让他们走,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她气愤的跺着脚一下扑到灵位前,大哭道:“芮儿啊,你看看,你这尸骨未寒,就有人来教训娘亲了,可恨娘亲无人撑腰,如今独木难支,只能咽下这委屈,你若还在就好了啊,你一定不会让人如此埋汰娘亲的对不对?” 谢云钰母女冷冷的看着柳如烟继续做戏,心内却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澜,柳如烟这一出出戏精似的,当初谢天明不就是因为听了她的话而去陷害穆家? 母女两还是要走,柳如烟哭得更卖力了,饶是谢逸昕也无可奈何,此时,早已有下人将前院的事情报告给了正在外头招待宾客的谢天明,谢天明匆匆赶来时,就见她们二人头也不回离开的模样。 谢天明在她们身后喊了一声:“静云,敏秋!” 穆静云的身子顿了顿,却并未回头,声音带着疏离道:“谢太傅,有事吗?” 见她称自己为谢太傅,谢天明心下一痛,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将穆静云越推越远的,前程往事一幕幕掠过,谢天明有些踌躇,道:“过去种种,我,我替如儿向你说声对不起。” 这看似莫名其妙的话,穆静云的脚步顿了顿,还没有说什么,柳如烟却一下大受刺激的厉声道:“老爷,你搞错了吧,我为什么要和她说对不起,明明她们对不住芮儿在先,要道歉也是她们才对啊。” 谢天明沉声道:“你给我住口!” 柳如烟难以置信谢天明竟然会帮着穆静云,其实他不过是想在穆静云走之前,为穆家的事跟她说声抱歉罢了,可在柳如烟的眼中,此时的对不起却成了旧情难忘,驳自己的面子。 柳如烟霎时忍不住,是真的哭了,又哭又闹道:“好你个谢天明,现在想起人家的好了是吧,那你为何还要将我娶进门,一个一个的,都被你辜负了,还在这儿装好人,她这么好,你跟她过去啊,留在谢家做什么?” 这话,饶是谢天明再三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也忍不住气上心头,他怒得眼底一片猩红,只觉胸口又开始气血翻涌了,但他强忍着,对柳如烟一字一句道:“你,你给我闭嘴!芮儿尸骨未寒,你在这说什么浑话!” 柳如烟带着哭腔控诉道:“你也知道芮儿尸骨未寒啊,这个穆静云上次一回来,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对我的态度变了不说,我人老珠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可你不该连芮儿和昕儿都不顾啊,你是一个父亲,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这话说的谢天明心上又是一堵,他对柳如烟这么好,好到明知道柳如烟是勖王拍出来接近自己的人,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如既往的对待他们,可她在做什么?居然还怀疑起自己的心? 强压着胸口的腥甜,谢天明颤抖的指着柳如烟道:“你,你这么说,是非要我把你干的好事说给满堂宾客听吗?你不嫌丢人,我都嫌说不出口!你,你这个毒妇!” 柳如烟不知道谢天明所指的是什么,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和当家主母的待遇,已经让她彻底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接近谢天明,如何爬上他的床,又如何鼓动他休了穆静云的,此刻听到这话,她一下站起来,眼中含着泪,歇斯底里道:“毒妇,你竟然骂我毒妇!说,是不是这个女人指使的,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如烟恨恨的指着穆静云,说完了还狠狠盯着她,穆静云的嘴角扬了扬,有一丝轻讽的笑意,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当初她也是这般指着柳如烟,质问谢天明他究竟被这狐狸精灌了什么迷魂汤,与今天的这一出,何其相似。 那些无法释怀的,突然间就觉得什么也不重要了,果真是因果业障,当初柳如烟怎么对的穆静云,终有一如轮回到穆静云什么也没说,却让她想辩解也万能为力的独步,从此她只能在嫉妒与猜疑中度过,这是不是一种讽刺? 时至今日,穆静云勘正柳如烟,像在看多年前的自己,可悲又可怜,不同的是她的心性始终高贵,忍不下自己的丈夫心有旁人,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出家避世,而柳如烟绝对做不到她这样。 懒得理会这个失了神志的女人,穆静云对谢云钰道:“敏秋,走吧,这话吵吵嚷嚷的,二娘子在地下真的是不得安生啊,我们就别掺和了。” 谢云钰点头,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谢天明一眼,母女两就这样相携离开,徒留谢天明满脸的哀戚和柳如烟毫无形象的哭喊声。 好好的吊唁,就这么被柳如烟多事的给搅和得成了满城的笑话,不知谢云芮地下有知,会是什么感想。 从谢家出来,带着穆静云,谢云钰也不好将她安顿到书院,两人只得再次回了翠竹苑,不过此次,柳询却派了个人以车夫的名义住在翠竹苑中,保护他们。 穆静云一进门,便发现了这个车夫的不同寻常,她叹了口气,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见谢云钰选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她也不能再说什么。 将包袱放下后,谢云钰道:“娘亲从山上下来,可用过膳了?我去煮些素粥给您喝吧。” 穆静云却拉住了她的手,道:“不急,我有事想问你。” 谢云钰疑惑后又突然明白了,穆静云想必是要问她与柳询的事吧,也是,既然决定了与柳询走下去,她自是不能瞒着母亲的,她垂眸道:“娘,我与少卿……” 她的话还没说完,穆静云却道:“娘想问你,谢云芮的死怎么回事,还有那日红棉传信,说你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她都担心坏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让你也无法面对?” 第314章 夹竹桃之毒 谢云钰摇摇头,眼中掠过一抹慌张,柳询发病杀了谢云芮,这事决不能让母亲知道,她爱护自己,想让自己幸福,这幸福绝不是让自己跟一个随时有狂躁之症的危险之人在一块。 但是,柳询有病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只要娘亲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就算自己不说,红棉也会尽数说给娘亲听,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说清楚。 穆静云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自是没有错过她眼中的纠结,她叹了口气,都说儿大不由娘,看来敏秋已经有自己的选择了。 顿了顿,谢云钰才组织好语言,将谢云芮的死粗略的说了个遍。 果然,她一说完,穆静云就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敏秋,娘给了你选择的权力,甚至不惜放弃穆家的仇恨,只想要你幸福而已,可你告诉我,少卿除了这复杂的背景外,居然还有可能随时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你这,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谢云钰知道穆静云是担忧自己,她伏在穆静云的膝盖前,将脸埋在她的腿间闷闷道:“娘,我知道,这是一件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情,但这就是少卿啊,我爱他,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哪怕他可能是个毫无理智的疯子也好,是个慧绝天下的聪明人也罢,这才是完整的他啊。” 穆静云也能理解青年男女深陷情爱之中,想为对方牺牲一切的心思,可柳询是谁啊,他的身上太过复杂了,绝不是一个良配,纵然她有一万个不赞同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女婿的理由,但谢云钰喜欢了,她能说什么? 爱情,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苦乐自知的事情,她又如何左右得了谢云钰的决定呢。 可是,她还想做最后的努力,道:“敏秋,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平平常常的公子哥安稳一生,你何必为了柳询去卷入那种腥风血雨的日子,娘是心疼你啊。” 谢云钰点头,道:“娘,我知道,我知道您担忧我,但也请娘允许我任性这一次,此生我已经认定了柳询,不会再爱上旁人了,你说得对,跟了谁,我都能安稳一世,但那样的安稳若跟不是想要的人在一块,又有什么意思呢?娘亲一向洒脱,也当知人生短短数十载,唯有开心而已,在这件事上娘就别操心了,一切都是女儿自己的选择,女儿绝不后悔。” 谢云钰都这么说了,她能说什么,穆静云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安顿好了穆静云,谢云钰又匆匆赶回了城里,她与李大叔约好,今日探讨致使柳询病发的毒药之事。 到了济安堂,李大婶出来招呼谢云钰,还来不及喝口茶,李大叔便一脸兴冲冲的跑出来,将谢云钰叫到内室。 瞧这模样,倒像是有重大发现似的,谢云钰一阵欢喜,忙跟在李大叔的身后,直到无人之际,她才急忙开口道:“干爹,怎么样,可是有什么发现?” 李大叔道:“却有发现,这是我利用你给我的香囊碎片留下的香味做制作的香料,你闻闻,可像?” 谢云钰接过李大叔所递过来的药丸闻了闻,却如当日自己所闻到的差不多。 李大叔又道:“这香囊中的其他香料没什么问题,但却含有檀香,檀香一般用以刺激某些感官,留下美好的回忆,如今最常用的便是那香楼之中,青楼女子用以催情助兴,可以说是一种催情之香。” 听到这个,谢云钰的神色窘了窘,不知为何李大叔说到这个,她突然就想到了绯月美人,那随时都是一副眼神迷离的模样,想必没少用这檀香吧? 李大叔接着道:“这香既是催情,增化感官,若是用来做香囊的话,一般为男子所用,毕竟女子在所佩戴的香囊上,放置催情之香,终归是不妥,但你给我的水蓝色香囊碎片一看便是女子所佩,这便奇怪了。” 谢云钰点头道:“确实,女子不会用这做香囊,可见这是有心人有意为之,故意将檀香混淆在谢云芮这个不懂香的人面前,可当初少卿便是闻了这香才致使病发的,难道这当中,还有别的什么不成?” 李大叔摇头,道:“不尽然,单单使用檀香的话,只会促进感官灵敏罢了,以此催动其他,只是辅助作用,如此看来,必有真正的致病病因,且此病因应当掩藏在柳公子四周,这事还有待查证。” 柳询的四周吗?他不像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啊。 李大叔想了想,又道:“不知柳公子平日服的什么药?可否带来我瞧瞧。” 柳询平日所吃的药,谢云钰倒是听他提起过,他的身体一向仰仗墨初郁调理,难道是这药有问题? 不管是不是药的问题,她总要验证一番才得以安心,或许墨初郁不值得怀疑,但谁说亲近之人,就不可能下手呢? 谢云钰不敢耽搁,连忙想了法子将消息递给柳询,片刻后有个黑衣人便破门而入,将一粒药丸精准的扔在了桌上。 李大叔吓了一跳,定了心神,将那药丸拿起来,闻了闻,又捣碎了放入口中一尝,自言自语道:“熟地,白芍,当归, 山茱萸,麦冬,北五味……解狂散药方,熟地一两,其他各五钱,分量和方子倒是没错,却有治疗癫狂之症之功效,等等,这是!” 李大叔突然眉心一皱,又猛的尝了口,在谢云钰的注视下,突然双目赤红,汗流不止还喘着粗气,双手也捂着心脏,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最后竟然不自觉的在地上打起滚来了! 此情此景,倒与柳询病发时有三分相似。 谢云钰一下慌了,手无足措道:“干爹,干爹你怎么了?没事吧,干爹!” 李大叔卡着喉咙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嘶吼道:“水,快找水来!” 谢云钰不敢耽搁,连忙将桌上的水壶直接提起来,就往李大叔的嘴里灌,李大叔被灌得猛喝了许多水,哪怕被呛到了也不敢停下来,这么一通折腾,一壶水喝尽了,他才稍稍缓和些。 他颓然的躺在地上,浑身无力的喘着气,声音虚浮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结症。” 谢云钰又惊又怕,她忙将李大叔扶正了,小心翼翼道:“干爹是说,这药,有问题?” 李大叔虚弱的点点头,道:“解狂散本身没有问题,还有一定的祛毒功效,但这里面加了夹竹桃……” 李大叔说到这,声音渐弱,话还没全,便直接昏睡了过去,可见方才一番折腾,对他的体力损害有多大。 怪不得,柳询每次病发后都体力全无的模样,看来这药的确厉害啊。 谢云钰不敢耽搁,叫来了李大娘细心安置好李大叔后,便马不停蹄的让红棉稍稍易了容,从那密道口直接往大牢而去。 自有凤阳宫的人给里头传了暗信,谢云钰到了牢房中,便有白间易容的囚犯将柳询换了过来,柳询见谢云钰行色匆匆的模样,担忧道:“怎么了,青岑你亲自前来,可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 谢云钰摇头,道:“外头倒是没有什么事,但是少卿你,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谢云钰说完,还顾忌的看了看左右。 看来是一件对自己非常重大的事了,若非如此,谢云钰断不可能亲自前来,柳询凝眉,沉声道:“放心吧,此间牢房与其他相距甚远,安全。”。 谢云钰点头,这才将李大叔的发现说与他听,又将方才他亲自试药吃下那颗药丸的表现说了出来,果真,柳询根本没想到自己一直常吃的药居然会有问题,就连混在其中的刘桥听了,都心惊不已。 竟然有人在这么显而易见的地方下了毒,而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将此人奉做恩人,是何等的愚蠢! 末了,谢云钰道:“我查过,夹竹桃有毒,它可能致使瞳孔放大、腹绞痛及痢疾,还有脉搏降低及心率失常的症状,开始时心跳急速,其后心跳比正常慢,没有特定的频率。极端的情况会还会面色苍白及发冷,少卿你想想最近一次服药,可有这种情况?” 最近一次服药,便是谢云芮死前了,刘桥见他似马上要病发,特意问白间取来了墨初郁所留的药丸,所以谢云钰的意思,是这药真的有问题? 柳询凝眉,并不回答,谢云钰却从他的神色猜到了自己所言都是对的,这不禁让她有些心疼起柳询来。 顿了顿,她接着道:“另外,夹竹桃中毒后还可能思睡、肌肉颤动、癫痫及昏迷以致死。我猜墨姑娘在少卿的药里所放置量极少,不容易催发,所以少卿平日也没有察觉什么不妥,但那日谢云芮那个炸裂的香囊,里面含有檀香,檀香催动了毒发,才令你一下失了神志。” 这便是那催动病发的全部真相,不止柳询,刘桥听完亦是愣在了原地。这样深沉的手段,这样细致的安排,若非早早开始计划,是不可能如此天衣无缝的。 西域圣教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柳询的毒只有墨初郁最了解,她的解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若非她在柳询的解药中放了毒,就算有檀香也不能奈何,这些种种,无一不在说墨初郁有重大的嫌疑,在凤阳宫没有人比她更懂药理,更没人有此机会,能接近柳询。 可是,为什么是她? 第315章 风起云涌 墨初郁是妙医圣手段七羽的入室弟子,当初凤阳王曾救过段七羽一命,段七羽答应帮他解毒,这么多年了,在他的帮助下,柳询的身子和精神也渐渐变好,三年前段七羽说要到蓬莱岛去寻一味仙药,便将得意弟子留在了柳询身边,这个人就是墨初郁。 她待在凤阳宫的这三年,可以说是任劳任怨,一直都很受尊敬,墨初郁也将自己视作凤阳宫的人,宫中无论何人受了伤她都尽心尽力,所以深得大家信任,而且许多人都看出来了,她对凤阳王有那么点意思,若非谢云钰无意间插入这件事中来,想必绝对无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不是喜欢柳询吗?竟然会给柳询的药里下毒,究竟是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刘桥满是痛心问道:“墨姑娘,竟然是墨姑娘!她与西域圣教联手了?她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柳询眯了眯眼,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叹道:“这个,就得问她自己了,我自问凤阳宫的人待她不薄,如此了她还要背叛,想必是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目的吧。” 刘桥沉声有些愤恨的跺了跺脚,当初他被张渊所伤,命悬一线,是墨初郁没日没夜的照顾,才能捡回一条命,所以他对墨初郁是有一种特别的敬仰和期待的,甚至还一度觉得柳询应该与她在一起,没想到现在她竟然站到了凤阳宫对立面,这怎能不让他生气 。 难道她就没想过,或许柳询会因为这些毒药真的命悬一线吗? 这么一生气,他便有些口不择言道:“夫子,你确定这事真的与墨姑娘有关吗?你们莫不是冤枉她了吧。” 这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柳询立刻呵斥道:“刘桥,胡说什么。” 刘桥被这么一呵斥,立马回过神来,他确实不该质疑谢云钰的,倒是自己对墨初郁太过偏袒了,想到这儿,刘桥闷闷的蹲到牢房的一边不再说话。 谢云钰皱眉,墨初郁对他们凤阳宫人的意义,就如同家人一样,她也能理解他们不敢置信,但这样质疑自己的用心,也太令人寒心了。 柳询道:“你别介意,刘桥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放心吧,他一向最为理智,过后便会想清楚了。” 谢云钰点头,道:“我理解,墨姑娘在你们心中的特殊地位,接受这些也确实很难,她掩藏得太深了,你们一时不查也是应当,可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事,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是趁着墨初郁没有察觉的时候一举将她抓了?还是在没酿成更大的错误之前,处置墨初郁? 柳询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皱眉对刘桥道:“之前墨初郁说她药材不够了,要到天山上去寻药顺便看看师傅是不是?” 说到正事,刘桥不敢含糊,连忙点头,道:“墨姑娘,咳咳,墨初郁是这么说的。” 柳询一下着急了起来,道:“你可知她去了多长时间了?” 刘桥不明所以,道:“一月有余了,怎么了公子?” 一月有余,对,宫里的皇上也是病了一月有余了,所以他称病不上朝已经月余,世间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柳询不禁想到,若非晁岩的事露了破绽,朝政被韦贵妃把控的事是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谁能料到京中平静的背后,早已风起云涌,若是她们暗地里再操作一番,只怕到时江山突然易了主,也不会有人怀疑吧。 从前柳询忽略了,正值壮年的皇上究竟为何会突然得病,朝政又被韦家把控了多长时间,她们控制着皇上又是为了什么,他不在京城无法详细了解,但现在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墨初郁,根本没有去什么天山,她暗自与张渊窜通,利用张渊与胡元的关系,直接到宫里给皇上下毒去了! 柳询恍然记得,当初墨初郁便说过她的身世,她如此清高,自命不凡,自然也是出生不差,墨家当年也是朝廷高官,还曾经富甲一方,只是最后她的父亲因为锋芒太甚,嚣张过度,再一次越距的搞排场之下,引来了杀身之祸,家产也被充了国库。 自古君臣之道皆有规矩,若越了规矩,必有一人忍不了,皇上掌握生杀大权,哪忍得下旁人比他还讲排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墨家被抄,女眷都被送往了边疆,只有年纪小的墨初郁逃了出来,投靠了当时云游的妙手神医 。 所以,墨初郁对皇家,对皇上,心中一定是有恨的吧,这种恨意驱使她不惜背叛自己,也要报仇! 若真如此,那可就真的是大事不好了,韦贵妃既然控制了皇上,让他下诏退位是迟早的事,现在这段时间,不过是为了借皇上之名方便排除异己罢了,想必现在的皇上,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心智,只能被他们要挟着杀害忠良了吧! 留着皇上的命,除了让排除异己更合理,也是为了震慑勖王等的这些身居高位的王爷。 虽然柳询还有些不明白,她对皇上下手便下手吧,为何又要往自己的药里下毒,自己毒发于她有什么好处?但皇上危矣,京城危矣,知道了这事,柳询在这牢中,还怎么呆的下去。 谢云钰见柳询面色骤变,忙担忧道:“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柳询心中着急,便把自己的猜想说了,末了道:“墨初郁帮助韦家控制了朝廷,皇上势必受制于人,难怪近日,我得到的消息都是朝中某些耿直的大人莫名负罪,听闻皇上近来阴晴不定,所以惩罚了这些人,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有人借刀杀人啊。” 谢云钰震惊不已,显然没想到柳询所言的这些,自己不过是挖出了一个柳询毒发的病因,竟然就牵涉到前朝的大事,这可真是拔棵萝卜发现了整片萝卜地啊。 但是,这块地好像不容乐观,都被硕鼠给糟蹋得不成模样了。谢云钰花了好一会儿,才理清这当中的关系,明白了之后,更是心惊。 柳询暗自懊恼的锤了锤脑袋,道:“都怪我,完全没有怀疑过墨初郁,才让她钻了这么大空子,墨初郁根本就是受韦家利用,到宫里给皇上下毒去了,她自以为报了仇,却不知此举才真正是害了天下所有的百姓,简直愚蠢!” 谢云钰也急了,怪不得他们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只说皇上病了暂不上朝,却依旧会传唤大臣们商讨国事,一切看起来并无不妥,哪想到背地里竟有这种情况。 那现在怎么办,就算他们知道了此事,也做不了什么啊,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夫子,一个是身陷囹圄的公子哥,此时就算给她们几万兵马他们也指挥不动,更别说两人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柳询果断道:“不行,我要出去!我不能再在这牢狱之中虚度了,京城的风向变化太快,许多消息传到云州已经无法改变,我要回京城,决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了。” 谢云钰道:“不错,就算是螳臂当车也罢,起码我们尽力了,大楚的江山决不能落到这样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不知为何,此时她突然想到王逊之的婚事,会不会与此事有关呢? 这么想着,便也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道:“还有一事,我总觉得,王家主如此匆匆要为子致娶亲,怕是皇上对他的授意,王家根深叶茂,对朝政颇有影响,皇上若是想借助王家之势,又不好明说,你说他会想什么法子?” 柳询眼前一亮,道:“你说得对,王家是百年大家,它能百年屹立不倒全仰仗与列位皇上大好关系,朝中有多位大臣皆是出自王家,若皇上正出了什么事,王家是一大倚仗,如今王家中也没什么大事,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这个家主继承人的婚事了。” 谢云钰点头,道:“不错,我猜皇上一定暗示过王家主什么,他言语之中流露出的意思,莫约是说王家传承百年,是时候急流勇退了,你说这避世而居,又何尝不是一种避过锋芒,另辟蹊径?” 看着谢云钰说这些时,眼中闪着的慧黠光芒,柳询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不错,能想到这一层,孺子可教。” 这么孩子气的动作,让谢云钰有些微恼,脸却不自觉的红了,她娇嗔道:“别闹,说正经的呢,你说皇上会暗示王家主什么?” 柳询笑了笑,道:“管他什么,总之是稳固政权的事情,王家是世家之首,他们也有自己的立场,世家与朝廷密不可分,但也不是只依赖朝廷,所以这事半真半假,或许是韦家有心对付王家,被王谦察觉到了也未可知。” 是啊,也可能王谦说的真的,韦家准备对付王家了,所以王家主的选择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之前子致替自己求情的事,王家就得罪过韦家,若是韦贵妃趁机对王家发难,也不无可能。 谢云钰一阵懊恼,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这样的话,我可真是太对不起子致了。” 柳询道:“事情还没发生,也不能妄下定论。王家的事情,过后我会亲自上王家去与王家主商谈,目前的紧要任务,咱们还是得想法子赶紧出去才行。” 第316章 如何出牢 谢云钰点头,道:“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这些都需要出去了才能一一实现,唉,也不知京城如何了,只希望皇上还能等得到我们。” 柳询眯了眯眼,道:“会的,皇叔父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不会处处受制于人,他肯定留有后手,但是韦家敢那么嚣张,父王怕是快撑不住了,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回去。” 谢云钰道:“确实,这些事耽搁不得,可你要怎么出去?”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柳询的案子已经过了终审,如今知府衙门无权另行处置,因着他身份特殊,只有等皇上的诏令下来,才能最后决定,是移交刑部还是大理寺,但这两处都会在牢里就是了。 可这样的话,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那还是皇上有心的情况下,如今皇上受制,韦贵妃怕是根本不想在京城看到自己,案情就这么被搁置也不无可能。 而且好似为了防止柳询逃跑或被换,这儿处处有人盯着,那个假晁岩似乎又换了人了,变得跋扈得很,目空一切,但还是每日准时来牢房中看柳询,再这样的严密看管下,莫说出去,就是离开个一时半刻也很难。 当初以为的安全和遮掩,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受制,柳询有些懊恼,看来有些地方他还做得不够,如今才会中了胡青儿的下怀,让自己困在这知府牢狱中,根本无法分身去给她搞破坏。 饶是两个聪慧绝顶的人凑在一块,面对这件事也犯了难,当初柳询是因为故意要将自己留在牢中的,所以罪责全数认下,还签字画押了,此时若是想推翻已经不可能。但他若出不去,外头那些迫在眉睫的事怎么办? 虽说他可以从密道逃跑什么的,但他犯的是杀人之罪,到时被整个大楚通缉,莫说旁人,就勖王那儿也交代不过去,名不正言不顺,说话也不够理直气壮,实在是下策。 想来想去,这事没个破解之法,谢云钰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刘桥在一旁听了他们的谈话也是心焦得很,他锤了锤斑驳的墙壁自言自语叹道:“真是老天不开眼,竟然让公子困守在这小小牢房,为了那屁大点的事,又不全是公子干的,至于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云钰正是困惑之时,刘桥无心的话在她脑海中转了转,突然,她一拍脑门,道:“对啊,我们纠结的结症在于此事是少卿你干的,所以他们才能处处牵制你,但若此事是别人干的,你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出去了吗?” 柳询沉眸想了想,确实如此。 谢云钰的意思,是有人在此时出来顶罪,所有事情一力认下的话,就算是假晁岩,也无话可说,柳询不是戴罪之身,那他就能自由行动不受阻了。 可这事已经结了案,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能令人信服的,要再次立案的话,莫说杀人动机要充足,就是这证据也必不可少,短时间内,上哪去找这么合理的人? 柳询皱眉,道:“此法虽好,但现场就我们几个,并没有合适的人选能担此重任,不可行。” 谁知谢云钰的眼中熠熠生辉,道:“谁说没有,你眼前不就有一个,最有作案动机,也最合适的人选吗?” 刘桥茫然的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道:“夫子说的是我吗?我倒是愿意为公子顶罪,可我没理由杀害谢云芮啊。” 谢云钰摇摇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桥还没回过神来谢云钰所说的是谁,柳询皱眉沉声道:“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谢云钰一急,拉着柳询的手道:“少卿,特殊时刻行特殊之法,你必须承认,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无论是现场,还是作案动机,你应该知道,京城的事情等不了,多等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坐牢了,你不必担心。” 柳询摇头,道:“说好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再度陷入牢狱?上次的事我已经对不起你了,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让你再呆在这种地方。” “少卿!”谢云钰跺脚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儿女情长,再耽搁下去,耽误的就是天下百姓了,我知道你是担忧我,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不是一种牺牲,而是成全,我只是一个小小夫子罢了,若能为百姓们做点事,待几日牢房,又如何?,” “可是……”柳询还是不赞同,任何人都可以,但让谢云钰替自己坐牢,他不忍心。 谢云钰见说服不了他,干脆心一横,直接在牢房安坐了下来,耍赖道:“好吧,你若不答应,我今儿就在这不走了,明日晁岩来了看你怎么解释地道的事。” “青岑你!”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谢云钰不忍,摇着柳询的手道:“事宜从权,你就答应我吧,你若真不忍心,到了京城就提醒皇上将这案子查一查,反正谢云芮的人品云州城不少人都知道,说不定能判成冤案也未可知啊,我姑且当自己在这牢中休息几日好了,你看我这皮糙肉厚的,也不差这几日。” 难得谢云钰说几句娇软的话,却是在这种情况,柳询是既生气又好笑,拗不过她的一再请求,最后他只得无奈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啊,我真是服了,旁的人都害怕坐牢,只愿一辈子远离这个污秽之地,你倒好,自己求着来坐牢。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人了。” 谢云钰见他松了口,不由得心下一松,道:“因为我不是在替你一个人坐牢啊,我是在替天下百姓,这能一样吗?” 柳询无奈摇摇头,道:“好好好,谢夫子品性高洁,愿意为天下百姓牺牲,实乃大义凛然,行了吧?” 谢云钰报之以一笑,垂眸敛了心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不会让你担忧。” 柳询点头,心下有些沉重,道:“恩,那你且待安心在这呆着,我让惠安常来看你,不出三日,我必想法子救你出去,只是有得有失,怕是到时候,你这天下第一女傅的功名,可能有损。” 谢云钰可以想象,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明日若爆出她才是杀死谢云芮真正凶手的事,自己这个夫子怕是做不成了,还有可能落到万夫所指的地步。这可远比自己与学子相恋的事来的严重得多,柳询担忧的,便是她的名声吧。 但是,她不悔。 谢云钰故作轻松道:“无妨,名声自在人心,只要我自己觉得值得,就够了。” 柳询凝眉,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待,这天下,是柳家的,我绝不会让旁人染指,不管是谁!” 说这些的时候,柳询眼中,皆是睨视天下的傲然之气和王者之风,谢云钰平静的心突然无比震撼,这就是自己看上的男子啊,旁人只知他生性懦弱可欺,却不知他的另一面,是这样的风采卓绝,正气凌然。 谢云钰点头,道:“恩,我相信你。” 柳询心疼的一把将谢云钰揽入怀中,这样大义的女子,谁能不爱,他心疼的同时,也暗自下了决心,日后他一定要好好补偿谢云钰,决不能让她这两日的苦白受。 商量了这么长时间,早已到了暮色西沉,更深露重之时候,二人抱了会儿,又商议了一些明日谢云钰投案自首的细节,柳询这才派了刘桥亲自护送谢云钰回书院。 到了书院,所有人都已经睡了,整个世界笼罩在暮色中,特别静谧,刘桥的手臂已经恢复如常,此刻她挟着谢云钰施展轻功三两下,便已经不惊动任何人的送她回了院子。 送她回来,刘桥的目的就算完成,谢云钰双脚落地之时,轻声道了声谢。 刘桥的脚步顿了顿。有些惭愧道:“对不住,谢夫子,墨姑娘的事,我不该一时冲动那么质疑你。” 谢云钰笑了笑,道:“无妨,这事我也没往心里去,再说上次少卿发病,是你救了我,我还未感谢你呢。” 刘桥面色一窘,摸了摸后脑勺,心下愈发愧疚了,只道:“不必道谢,这都是我该做的。”便急急忙忙出门,施展轻功远走了。 谢云钰耸了耸肩,对刘桥的羞赫不可置否,走回内室和衣躺下,闭着眼睛很快的安睡。 明日,还有许多的战要打呢,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 翌日。 天刚亮,知府门前便响起了彻天响的击鼓声,有人自称知府大人判了冤案,她才是真正的案犯主谋。 先前嚣张衙役扮做的晁岩满脸不爽的从温香软玉怀中起身,骂骂咧咧道:“什么人啊,这么大清早的,击鼓催魂吗?有什么冤等不得太阳升起再说!”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人却不敢耽搁,自从做了这假知府,他也算是赚足了面子了,而且晁岩家的东西任其取用,除了金银财帛外,晁岩的那三个娇媚小妾可是被他玩了个遍,这样的生活,还真让他产生了自己就是真知府的错觉。 换上官服升堂,“晁岩”见大家都是一副哈欠连连的模样,忙拍了拍惊堂木,故作威严道:“升堂了升堂了,睡什么睡。” 衙役们这才强打着精神,肃穆的“威武~”声此起彼伏后,晁岩道:“何人在外名鸣冤鼓,快快带进来。” 第317章 顶罪 门外的谢云钰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她一身白衣,青丝只用一根发带扎着,看着淡雅肃穆,而且面色平静,进来的时候还主动的给晁岩下跪道:“女傅谢云钰,前来投案自首。” “你说什么?”假晁岩听得这话,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个倾城绝色的女子,上次就是她狠狠的落了自己面子,让他被其他人嘲笑,现在竟然还敢来,还说什么投案自首,她不是很清高吗,怎么舍得送上门来给自己羞辱了? 不过,上次没能轻薄到她,总觉得有些遗憾,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别怪他心里痒痒了,假晁岩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向谢云钰的眼光也变得热烈。 师爷见假晁岩走神,轻咳一声提醒他,他连忙回神,想到自己现在是知府大人,决不能落了破绽,便故作威严道:“堂下何人,所犯何事,从实招来!” 谢云钰不卑不亢的跪着,娓娓道:“小女子名为谢云钰,特为日前吾妹之死前来自首,吾妹谢云芮,并非大人以为的柳询所杀,而是小女子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还请知府大人明鉴,放了柳询吧。” 假晁岩又是一阵震惊,他抚着下巴,怀疑的看着谢云钰道:“你说,谢云芮是你杀的?” 谢云钰点头,道:“是。” 假晁岩一拍桌子,道:“放屁,晁岩明明就是柳询杀的,他已经供认不讳了,你一个小小女子,凑什么热闹,没事还是赶紧回家吧,这杀人之罪,岂同儿戏,是你们想更改便更改,想顶替就顶替的?你当我这儿是哪里,菜市场门口吗?讨价还价,成何体统。” 假晁岩一激动,本性就露出来了,一旁的师爷连忙又轻咳一声,示意他莫要胡言乱语。他回神掩饰的轻咳了声,道:“咳,本官的意思是,你说这话得有理有据,切莫戏弄本官。” 谢云钰跪得笔直,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岂会如此不知轻重,倒是大人你,审案不参考旁人的建议,也不听听我这当事人的话,就断定了我要胡言乱语,是否太过武断呢?” 假晁岩一撸袖管,自己浪荡了这么久,就想办一件像样的案件,这事怎么道谢云钰的口中就成了别有用心了,他不平道:“嘿,你这丫头不知好歹啊,我为你开解,你却如此编排我,你就这么想坐牢?对了,那柳询是你的情郎,你莫不是受他鼓动,来顶罪的吧?” 谢云钰听到这话,眉毛几不可闻的皱了皱,这个晁岩,好似与上次那个又不一样了,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她伏地道:“大人明鉴,绝无此事,谢玉芮之死,皆为小女子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小女子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说错了话,还请大人恕罪。” 假晁岩压根就不信谢云钰这样的弱女子能杀人,柳询杀了谢云芮还有那么多黑衣人,那是因为他有狂躁之症,这谢云钰又何德何能,杀了谢云芮?莫说是他,恐怕这事,谁都不相信吧? 假晁岩坐下,好笑道:“好,那你倒是说说,你杀了谢云芮,可有证据?既然她是你的妹妹,你为何还要杀了她?” 这事昨日谢云钰已经和柳询商讨过,所以对答如流道:“禀大人,此事,此事事出有因,本来我与学子柳询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但吾妹谢云芮也喜欢柳询,她心生嫉妒,便串通她人来败坏我的名声,云州城里关于我两的流言便是证据。” 假晁岩道:“就因为这样,你就要杀了她?” 谢云钰点头,道:“她将我与柳询相恋的证据公诸于众,令我遭遇了空前的诽谤,师徒相恋,为世俗所不容,更激发得有些学子自诩替天行道,对我进行人身攻击,这些人攻击我便也罢了,还说柳询的坏话,小女子脸皮薄,如何听得下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因此,小女子不堪受辱,便想法子将吾妹引到城外的翠竹苑,买凶进行报复,那翠竹苑是我的院子,远离云州城,最适合杀人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回凤鸣书院调查死前近几日,是否有学子过激伤害我的行为,学子们都可作证,翠竹苑地契也有官府文印,皆可查证。” 还真是有理有据,假晁岩就没见过有人非要将自己送入大牢的,虽说谢云钰的话无可挑剔,可是还是不能令人信服,假晁岩又道:“这么说来,你是有作案动机的,但是杀人手法,和那些黑衣人,又是怎么解释?” 谢云钰道:“小女子既然对谢云芮起了杀心,自是要计划周全的,吾妹喜欢柳询,那我便假意骗柳询写一封信,约她到翠竹林中幽会,谢云芮果然上当,待她来时,早已埋伏好的黑衣人便趁机杀了出来,黑衣人皆是附近山头的土匪所扮,不信大人也可以查证。” 假晁岩有模有样的朝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便去查证了。 谢云钰看了那离开的衙役一眼,这些事自有凤阳宫的人“巧合”的安排他们发现,她不必担心。 假晁岩又道:“依你所言,那些黑衣人是收了你的钱财,故意去杀谢云芮的了?那他们又为何通通被杀,究竟是谁杀了他们!” 说到这儿,谢云钰一下哭了,恍若十分害怕道:“这事,这事小女子也不知啊,那日我眼见着谢云芮终于被杀,正暗自高兴,却不想突然从天而降几个武功高强的杀手来,而此时书院的王夫子正赶到,他以为我会受人欺凌,连忙上前帮忙,却被那几个杀手打成了重伤,我心下害怕,仓皇要逃之时也被杀手打晕了去,而后醒来便见黑衣人都死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那些杀手为什么会对黑衣人下手了?” 谢云钰茫然的摇了摇头,小声道:“许是那些土匪自己得罪了人,引来的仇杀吧。” 这倒也有可能,假晁岩抚了抚短须,沉思了一会儿,道:“那你为何不早说,偏偏等本大人结案了才肯出来自首,已经有人替你顶了罪责,不是更好吗?” 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谢云钰惶恐道:“我,我对那些黑衣人的死太害怕了,大人想必也知道,那些人死法起快,惨烈得很吧,有人更是直接被劈成了两半,小女子哪见过这种阵仗啊,所以就,就……” 她犹豫了一下,见假晁岩在沉思,又道:“小女子不敢欺瞒大人,我昏迷着被送往书院,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惊吓过度,浑浑噩噩了两日,待我回过神来,已经是三日后了,而且柳询已被大人关到了牢狱,既然有人顶了罪,我自是,自是求之不得的,所以并未第一时间报案。” 这么说,好似也有道理,当时晁岩确实是说谢云钰迷糊了两日,什么也问不出,所以才听信李纤纤的片面之词的,如此说来,谢云钰所言是真的了? 假晁岩站了起来,来回踱步,若是这些情况吻合,那么谢云钰就有可能是真正杀死谢云芮的幕后之人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道:“那你为何现在又突然想起来自首了?毕竟柳询已经认了罪,你不说,此事绝对没人知道。” 谢云钰连连摇头,道:“大人呐,我做了这亏心事,如何能心安,这几日我日日梦见谢云芮的鬼魂来找我索命,我是真的怕了啊,你看到我这黑眼圈了吗?一到夜晚,我根本不敢睡,这样下去迟早会没命的,我与柳询好歹一场情分,他能什么都不辩解的为我担下罪责,我为何不行?” 谢云钰说完,还指了指自己昨日因为晚睡而留下的黑眼圈,演的逼真得连自己都信了,她就不信还不能骗得过这个假晁岩。 假晁岩思考片刻,这么说,是自己理解错了,不是谢云钰要替柳询担下罪责,而是柳询明知此事与谢云钰有关,徇私自己替她顶罪的? 怪不得他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原来是为了谢云钰啊。 这两个人倒是真有意思,前有柳询以命顶罪,后谢云钰又看不过柳询在牢狱受苦,出来言明真相,他们虽然杀了人,倒是难得的情深义重。 饶是假晁岩贪图美色,但见此事中谢云钰所表现出的对柳询的情深,他突然由心的滋生出一种不忍亵渎的感觉来,上下看了谢云钰一眼,他道:“本官一生,最敬重贞烈重情之人,女公子令人佩服,好,既然你有心认罪,本官自会上表为你减轻刑罚。” 谢云钰倒没想到这假晁岩还是个性情中人,初看他对自己色眯眯的模样,她还以为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令他相信呢,到不想这么快就达成愿望了。 她忙跪拜道:“多谢大人成全。” 假晁岩挥了挥手,看着谢云钰决然的模样心下有些复杂,他不过是一个仗着晁章的身份守着牢狱,做一些斗鸡走狗调戏寡妇的市井小民罢了,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站在这大人之位上升堂,成为为民请命的父母官。 谁说市井小民就没有大志向,看谢云钰一个姑娘,为自己心爱之人不顾牢笼可怕,义无反顾选择牺牲,他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做好人的愿望,虽然不知那个让他做知府的人为何一定要勒令他看好柳询,但此刻,他想成全谢云钰。 第318章 夫子杀妹 谢云钰绝对想不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竟然让一个品性卑劣的市井小民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出外打探消息的衙役们回来后一一作了回复,证明谢云钰所言非虚,全都对的上,假晁岩当即下令,放了柳询,将谢云钰关到大牢之中。 这么顺利就将柳询放了出来,谢云钰还有些不敢置信,直到她看着衙役们真的压着柳询到衙门大堂,她才回过神来。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谢云钰从柳询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疼惜,她低头状似不经意的勾了勾唇,只为让柳询安心。 假晁岩一拍惊堂木,道:“南都郡王,这位谢女公子说谢云芮是她所杀,与你无关,本官已经查证,你可以走了。” 柳询深深地看了谢云钰一眼,虽说这是他们二人商议好的结果,可真到了这一刻,他的心还是狠狠的疼了一下,究竟需要怎样的深情和大义,才能让谢云钰义无反顾的选择为了自己和天下百姓,抛却自己的名声到这大牢之中! 假晁岩见他并无什么反应,就这样盯着谢云钰看,虽然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可看得出二人之间流转的情意,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感动。 自己调戏过的女子不少,却无一人真心,虽然自己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世间谁不渴望这样刻骨的爱情,能为对方牺牲到甚至性命,看着他们二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交流,这让他免不了的心生嫉妒。 假晁岩拍了拍惊堂木,惊扰了二人,轻咳一声道:“两位,虽然很不舍得打扰你们,但国有国法,谢云钰犯了罪,是要被关牢中的,带下去吧。” 柳询回过神来,目送着谢云钰被那些衙役带走,只觉短短一段路却无比漫长,谢云钰眼中欲语还休的情意他都懂,可他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谋杀亲妹,这将会是她一生的污点,若是不能将此罪名洗去,那她日后就再也做不了夫子了。 柳询心疼的同时,不敢再往回看,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动摇,会不顾一切就想带谢云钰皱,那样就枉费了她的一番心意和牺牲,就太对不起她了。 直到她的衣袂消失在府衙大堂后,他朝假晁岩拱了拱手,利落的转身离开。 第一次断案,却遇上这种根本不需要自己找疑点的案子,案情一了,假晁岩便沉浸在沾沾自喜中,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总算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的心意。 柳询离开没多久,他托腮倚在案上,自言自语道:“原来当官就是这么个感觉啊,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权利的滋味太好了,随时掌握生杀大权,还有数不尽的财富美人,呵。” 话音刚落,冷不防一个魅惑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意道:“呵,你倒是惬意得很呐,怎么我刚出去一会儿,回来就听说你将人放跑了?” 假晁岩听了这话一惊,见是绯月,吓得立马从知府大位上滚了下来。 他不敢抬头看盛怒之下的绯月,别看这女子一副媚骨天成的模样,却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善茬,自己那日被惠安公主以权压人后正生气着,就被她硬带上人皮面具,假扮了晁岩,此事如此不可思议她却做得理直气壮,可以想象,真正的晁岩肯定是被她弄死了。 果然越美的人儿越有毒啊,这么个狠辣的美人,能不让人敬畏吗?假晁岩采花无数,却不敢正视这个艳气逼人的绯月,只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见他这样没出息,绯月鄙夷的踢了他一脚,道:“怎么回事,说话啊!” 假晁岩吓得一个激灵,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是,是谢云钰前来自首,说是她杀的谢云芮,而且,而且证据确凿,我,没没有理由留下柳询啊。” “混账!”绯月一怒,咒骂了一声后,突然施展轻功飘到了假晁岩面前,一下就卡着他的脖子,面无表情道:“你坏了大事你知不知道,你可知柳询是谁吗?他就是名震江湖的凤阳王,我们好不容易将他给困在牢中,你竟然让他跑了!” 突然的窒息让假晁岩蓦然瞪大了瞳孔,他不过是个吃喝嫖赌的市井之徒罢了,哪知道什么凤阳王什么大事,被绯月这么一恐吓,顿时腿都软了,慌张道:“别,别杀我!别杀我!” 绯月勾唇冷笑,道:“别杀你?你不觉得现在来说这话未免太晚了吗,柳询放出去了,他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就是你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 就这么被绯月掐着脖子,假晁岩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甚至看到满世界的空白,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到底是怕死之人,求生的本能让他胡乱挥舞着手费力卡着声音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柳询对你们有这么重要,但是谢云钰还在牢中啊,只要她在,柳询一定会回来救她的!” 掐着他的手似乎顿了顿,绯月好像因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 脖子间蓦然一松,鼻尖一下灌入了新鲜空气,假晁岩卡着嗓子猛咳,他知道方才绯月是真的动了杀意,不知她为何又改了主意,从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的他却再也不敢造次了。 呼吸顺畅了之后,他忙跪在绯月的脚边,害怕道:“求,求女侠饶命啊,在下不过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人罢了,要死怎敢污了女侠的手。” 绯月轻讽道:“烂人?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你说得对,只要谢云钰还在牢中,柳询就一定会回来救她,这也算是我们的一大把柄,没准关键时候还能靠着这个扳回一局,也不失为一个好点子。” 假晁岩害怕得点头如捣蒜,嘴巴都不利索了道:“女,女侠所,所言极是。” 绯月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轻蔑道:“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成何体统,做好你的知府大人吧,把谢云钰看好,别再给我弄丢了,否则,你知道!” 否则,下次就没有这么幸运,能死里逃生了,假晁岩当然知道绯月的言外之意,他忙磕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再也不敢擅作主张。 绯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又不见了踪迹。 假晁岩颓然的坐在大堂之上,看着自由来往的曾经的同行,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从前身无分文,吃喝嫖赌没前途,好歹是自由之身,如今身居高位了,却不得不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这样的随时可能丢命的高官厚禄有什么意思? 绯月倒是想去追柳询,可柳询出了大牢,哪还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不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收到消息,说柳询往京城去了。 本以为柳询上当认下了罪责,就一定难以从大牢逃出去给京城的事搞破坏了,但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谢云钰会去顶罪,绯月咒骂了一声:“该死的。”便急急备上快马,也往长安城而去。 京城那边还未有动静传来,天大亮的时候,谢云钰主动上知府衙门请罪,说是她杀了谢云芮的事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此事是从一个卖菜赶早市的菜农口中传出的,他起得早,正巧见衙门门口有人击鼓,一个好奇便上前听了听,却听到谢云钰自己认罪杀了亲妹妹的事。 谢云钰为人师表,竟然因为姐妹之间的吃醋。为了一个外人就对亲妹妹痛下杀手,这样的德行还被封为天下第一女傅,这不是在褒奖谢云钰,而是丢整个云州人的脸了! 一时之间,谢云钰的名声更差了,她成为女傅本就颇具争议,许多人是时局如此,才会对她青眼,可现在她入了狱,那些捧高踩低的不堪之言一下就冒了出来。 有人说:“一看她就是个狐媚子吧,勾引门下学子不说,竟然还因为个男人将亲妹妹杀死了,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教书育人,呸呸呸,简直是道德沦丧!” 也有人道:“就是啊,亏得我们还以为她为天下女子挣了脸,可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将咱们云州文人的脸都丢尽了。当初受封女傅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难看,这样的人,实在太恶心了。” 还有人道:“虎毒不食子呢,竟然对自己的亲妹妹都下得去手,啧啧,这个谢夫子,心是石头做的吗?也太硬了,不仅硬,而且还黑,黑心肝!” 谢云钰的风评变得空前的差,连带着她早前的贡献也被人一一否决,不少人对她个人品格的质疑,已经到了胡乱猜忌她人品的地步,嫌恶声,诽谤声不绝于耳,有人骂她丧尽天良,也有人骂她枉为人。 在这清一片的咒骂声中,就连一向对她信任有加的红鸾一馆学子们,也都开始质疑起谢云钰的人品来,虽说谢云芮那性子十分遭嫌,但好歹也是谢云钰的妹妹啊,对自己的妹妹下手。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的事。 满天的谩骂声,让谢逸昕都快急哭了,惠安公主和南宫皓月也是心焦不已,他们不相信谢云钰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可这事是她亲口说出的,而且她又被关在了大牢,就算是想辩解,也无可辩解呀。 谢逸昕急得团团转,道:“说姐姐杀了二姐,这事根本就是荒谬嘛,难道她不知自己做出这种事会毁了一生吗?有这么傻的人?” 第319章 力挺相救 南宫皓月亦是着急道:“就是,这事实在太过荒诞了,夫子绝不是这样的人,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为何会去投案自首,难道是为了柳询吗?那柳询出来,又去了哪里,怎么的也得给我们留个话啊,现在是什么情况!” 惠安跺着脚道:“是啊,这个少卿也不知怎么回事,不是他在坐牢吗?怎么又变成是夫子杀人了?此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夫子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可咱们什么也做不了,真是急死人了。” 谢逸昕着急得嘴巴都快起泡了,他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此事绝对是谣传,谢云钰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可那些人说得有板有眼的,气不过的他一遍遍跟人解释,结果跟那些不明真相的学子对骂了起来,这一通折腾,他的嗓子早就哑了。 三人聚在谢云钰书院的寝舍里坐立难安,对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谢逸昕和南宫皓月走来走去间,惠安忍不住道:“别晃了你们两个,晃得我头都晕了。” 南宫皓月停下来,对着惠安道:“我看这事,夫子八成是有苦衷的,就是不知这当中出了什么差错,会让人传出这样的话来,要是我们能当面问上一问就好了,可我早上和逸昕一起去了趟府衙,那府衙的人说,夫子是重犯,根本不让见,唉!” “谁说的!”惠安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愤慨道:“你们去了府衙怎么不跟我说,要是我在,我看他们敢拦着不!” 谢逸昕见惠安起身,摆摆手用沙哑的声音道:“没用的,那看守大牢的衙役油盐不进,谁说都没用,我们都亮了身份了,还是不让进,看不到姐姐,又无法联系上柳询,这事咱们根本帮不上忙。” “帮不上也得帮!”惠安起身,就往门口走,边走边道:“快走吧,我倒要亲自去看看,看谁敢拦我!” 谢逸昕无奈,但也不愿放弃希望,便跟在惠安的身后出门,南宫皓月听了这话,却是眼前一亮,对啊,她这个平国公女郎的身份不够,那惠安是什么身份,他们敢拦着吗? 三人到了府衙,惠安看了看左右,也不理会衙役,直接傲气道:“开门,我要见谢夫子。” 看门的衙役还是那三人,见公主来了,面露一丝为难,道:“可是大人说了,谁都不让进……” 南宫皓月立马上前一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公主是平常人?还不快让开,得罪了公主,小心你们的狗命!” 衙役们立马跪了下来,公主饶命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旁的谢逸昕无比震惊,他这才明白,谢云钰没有说大话,大楚的公主竟然真的掩藏在他们中间,而且就是日日与自己相处的惠安。 惠安双手叉腰,道:“上次我与谢夫子去牢房看我南都郡王,你们拦不住我,如今就想拦着我不成?去叫晁岩过来,本公主亲自问问他,究竟我可不可以进去!” 立刻又一名衙役战战兢兢的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后,忙跪下道:“晁大人说,公主不是平常人,自是能进的,只是他公务繁忙,无暇前来,还请公主恕罪。” 惠安给了衙役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带着南宫皓月和谢逸昕就要大牢走去。 方才报信的衙役在他们身后缓缓擦了把冷汗,他不会告诉他们,方才他向知府大人报告公主又来了的时候,知府大人竟然丝毫没有之前的强硬,还突然下意识的抱住了头,大叫:“她是公主,你们也敢拦着?你们要死,可别拉我下地狱。”的害怕表情。 三人进了大牢,一眼便看到了谢云钰所关押的地方,正是上次柳询所待的牢房,好在衙役们似乎忌惮谢云钰的地位,牢房中还算整洁干净。 一见到谢云钰,谢逸昕便控制不住的扑了上去,哽咽道:“姐姐,你有没有怎么样,你没事吧?” 看到谢逸昕,谢云钰心下一暖,道:“我没事我没事,南宫女郎,惠安,你们怎么都来了。” 惠安点点头,顾不得他们姐弟叙旧了,急忙小声道:“夫子,怎么回事啊,少卿呢?你怎么换进来了?” 谢云钰听到她们问柳询,反而松了口气,看样子柳询已经离开云州到京城去了,她见这三人神色紧张,连忙道:“无事,我是自愿进来的,有些事情现在也不好对你们明说,总之我没事就对了。” 谢逸昕不赞同道:“什么,自愿进来这牢房中?姐姐你怎么想的啊,怎么能这样自毁前程呢,你都不知道外头的人将你传成什么样了。” 谢云钰不关注他所言的内容,反而担忧道:“昕儿你嗓子怎么了?怎么说不出话了似的。” 都什么时候了,谢逸昕哪有心思理会自己的嗓子,忙拍开了谢云钰伸过来的手,着急道:“姐姐你快说啊,不然我们怎么救你出去。” 谢云钰倒是很想将这一切告知他们,但知道得越多,他们也就越危险,西域圣教的人不是闹着玩的,非到必要时刻,她不想自己所珍视的这些人都卷入其中。 所以她低着头,目光闪躲道:“本来芮儿的死,我也有一半责任,现在在这大牢之中,消息闭塞,听不到外头的流言正好,我也能心安些,这事你们就别管了,我不会有事的,一切姐姐自己心里有数。” “可是……”谢逸昕欲言又止。他是在是为谢云钰担忧,但见谢云钰一副实在不想多提的模样,甚至还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逼问的话在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南宫皓月见状,了悟了谢云钰可能有些不想说与他们的事情,忙拉了拉谢逸昕道:“夫子不想多说,你就别逼她了,左右我们在这看到夫子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谢云钰点头,道:“南宫女郎说得不错,我很好,你们都不用担心,我只是暂时在这牢中困个几日,相信不久就会出去了,你们且安心等着就是。” 话虽这么说,可他们怎么安得下心来?为了不让谢云钰自己坐牢了还担忧他们,谢逸昕只得乖巧应下。 几个人又说了一些其他事,丝毫没有提及外头的流言,谢云钰再三嘱托说她真的没事了,三人才在她的督促下离开大牢。 从知府大牢出来,三人笑着的脸霎时垮了下来,谢云钰不让他们知道的事,一定是背负着很沉重的负担,可恨他们只是个书院的学子而已,并不能做什么。 回到书院中,三人神色恹恹,南宫皓月看着谢逸昕难过的模样,叹道:“我总觉得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就这么看着夫子受罪,我实在良心难安啊。” 惠安点头同意,道:“要不,我回京一趟,去求求母后吧?” 南宫皓月还未表态,从窗外却突然猛的射进一支箭来,三人吓了一跳,南宫皓月旋身飞起一脚,直接将箭射到一旁的柱子上,见再无其他动静了,她才将箭头上的纸条拿下来。 南宫皓月满是疑惑的拿过纸条,展开一看,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霎时布满震惊。 谢逸昕见了,疑惑道:“怎么了?瞧你脸色都变了。” 南宫皓月将纸条递给谢逸昕,谢逸昕看完亦是呆愣了半晌吗,惠安见状等不得他们说话了,干脆直接抢过纸条。 却见纸条上写道:夫子杀妹,天命所授,铲奸除恶,情有可原!除了这几个字,背后还附着一张谢云芮命格的九宫图,莫约是说她将死于十八岁,若十八岁未死,就会成为天下间最大的毒妇,日后可能杀兄弑父,祸害婆家,是云州城之灾的话。 这,这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飞出一支箭,箭上还附带这样的内容,三个人面上皆是惶惶之色,这箭到底是谁射出来的,纸条所言又暗示着什么? 三人苦思冥想,终于,惠安苦恼的锤了锤头,道:“这个人也真是的,若是有心帮夫子,何不言明?让我们在这摸不着头脑有什么用啊,弄一张谢云芮的假命格做什么,难道我们还能将这命格弄得众人皆知替夫子抹罪不成?”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南宫皓月听了却眼前一亮,一拍手道:“对啊,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将谢云芮的命格广而告之,那夫子的罪责就不是罪责了,世人皆信鬼神命数,这不正是我们所缺的破解之法?” 经她这么一说,谢逸昕也缓过神来,道:“这么看来,此人是有心帮咱们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看来上天也不忍姐姐受苦啊。”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弄得惠安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破解之法,我怎么没听明白?” 南宫皓月与谢逸昕相视一笑,道:“公主可记得汉司马迁所著《陈涉世家》一文?” 陈涉世家?关此何事?惠安不明所以,默背了一遍,当读到: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时,她一下顿悟。 她惊喜道:“你们是想,效仿此法,借用鬼神之说,让夫子得以脱罪?” 第320章 天命所受 两人相继点头,惠安一拍脑门,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样一来,夫子的罪名洗清了不说,名声说不定也能得以保全,还真是个好办法!” 两人似乎十分认同这话,谢逸昕道:“确实,如果顺利的话,此事上达天听,皇上说不定真能顺应民心将姐姐放了。” 惠安高兴后又一阵苦恼道:“办法是好,可我们要怎么做呢?难道也要把这个塞入鱼腹?不行,那些个卖鱼的妇人又不是士卒,如何识得这个。凭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南宫皓月好笑道:“咱们又不是要揭竿起义,公主莫着急,一定还有比塞鱼腹更好的法子的。” 谢逸昕点头,想了想,眯眼道:“既然有人已经给我们出了主意,这法子自然得我们自己想了,云州内香火最旺的寺庙,莫过于北郊的静安寺,明日便是四月十五了,这倒是一个切入点。” 南宫皓月会意,眼前一亮,道:“你是说……” 谢逸昕点头,南宫皓月见了,心有灵犀似的与他眼神短暂的交流后,便道:“好,我马上让人去安排。” 谢逸昕面露感激,道:“有劳了,若此事达成,我替姐姐谢谢你。” 南宫皓月面色微红,道:“跟我客气什么,能为你的姐姐做点事,是我的荣幸。” 她称谢云钰为你的姐姐,并非夫子,这话似乎有些弦外之音,谢逸昕听了耳根红了红,两人之间似乎有别样的暧昧情愫,他掩饰的轻咳了声,道:“那我去着手暗藏香客的事了。”便逃也似的离开。 南宫皓月羞涩的暗自笑了笑,不再说话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弄得惠安又是一阵心塞,这两个人,莫名间调情也罢了,怎么老是不把话说清楚,难道就不知道她根本不明白他们的哑谜吗?他们是有默契,但她又不是她二人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他们想什么。 但现在再问,岂不显得自己智商跟不上?没办法的惠安见她们各自忙开,只得一脸迷茫的跟在南宫皓月的后头,看看她究竟如何安排。 南宫皓月见惠安在身后,回头朝她一笑,道:“不知公主可介意,我借杜衡姑娘一用?” 要杜衡作甚? 南宫皓月见她迷茫,疑惑道:“不行吗?我身边,实在找不到像杜衡姑娘武功这么好的人了。” 惠安连忙道:“不是不是,只是你要让杜衡做什么?” 南宫皓月神秘一笑,道:“自有妙用。公主只管放心,我让她帮我做件事,此事若能成,夫子不日便可出来了。” 惠安“哦。”了声,叫杜衡出来,却见南宫皓月见到杜衡,走过去在她的耳边耳语一番,又将手中带有谢云芮命格的那张纸条塞到杜衡手中,杜衡会意后,她细心嘱托道:“记住,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 杜衡点头,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原地。 南宫皓月吩咐了杜衡什么?惠安看着却不知道,总觉得心里痒痒,南宫皓月说完,也不解释,回到院子里又将自己的婆子叫出来,在他们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这让惠安愈发心焦。 见她总算忙完了,惠安忍不住道:“南宫女郎,你们到底怎么计划的,怎么我都看不懂呢?” 南宫皓月狡黠的笑了笑,摇摇头道:“明日你便知道了,等着看好戏吧。” 她居然又不说,还如此神神秘秘的,惠安气的跺了跺脚,干脆回自己院子等着。 夜幕瞧瞧来临,一切都在黑暗之下被掩盖,整个云州城看着十分静谧,但一场盛大的旷世奇闻,也在暗中进行着,借着暗夜的掩护,有人心焦,有人期待。 翌日,大晴, 四月十五是黄道吉日,宜祭祀,出行,礼佛。相传释迦摩尼便是在四月十五进行第一次宣传佛学的,这一日对那些信奉佛祖的教徒来说,意义重大,每年的今日寺庙里都会举行佛会,用以祈福和超度,所以今日的寺庙也会格外热闹。 可是今年,佛会还未开始,就突然爆出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本来这样的佛节,很多人都想烧个第一香,用以寄托美好的愿望,所以不少人早早就来到寺庙中,佛祖面前人人平等,那些没赶上烧第一炷香的也只好各自排队了,这么一来,人数倒是不少,天微亮,香客们便已经开始礼佛。 抢到第一炷香的香客,自是在旁人的羡慕和嫉妒下光荣上前礼拜,今日这第一香,正好是云州城西一位叫高员外家的老夫人抢到,她是多年的佛门弟子了,敬佛之心,自是不用说。 说来也怪,这位高老夫人在众人的见证下,点好香,诚心敬拜后,一抬头,突然从天上飘下一张纸来,正好落在她面前的佛案上。 高老夫人一惊,以为这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上天,那纸条是上天对自己的指示,连忙虔诚的朝菩萨磕头叩拜,直呼:“信女多谢菩萨指点,信女多谢菩萨!” 众人连连称奇怪,暗道这难道是菩萨真的显灵了?高老夫叩拜后,小心翼翼的将纸条揭起来,就见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夫子杀妹,天命所授,铲奸除恶,情有可原!”几个大字。 她大惊失色,口中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显灵,嘱托信女解救谢夫子,这当中怕是有冤案,信女莫敢不从,信女这就去想办法。” 高老夫人说着,就带着丫鬟仆人离开了静安寺,直奔回家想办法去了。 那第二香的香客离高老夫人比较近,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见高老夫人匆匆走了,香都顾不得烧了,急急忙忙跟在她后面离开。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菩萨降下的法旨,既然菩萨有言,指点他们解救谢云钰,那可是行善积德的机会,他们怎能错过? 二人匆匆离开,瞧这模样倒像是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这样的情况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有与第二位香客交好的人忙问她出了什么事,香客也不瞒着,一五一十的将纸条内容说了,末了还道:“我得赶紧去想法子了,这是菩萨的法旨,说不定办好了菩萨一高兴,就让我有求必应呢?” 听者一惊,也跟着忙了起来,这么一来,香客们争相打听,不一会儿,纸条上的内容便流传开来,整个寺庙中的香客一下炸开了锅,他们可是亲眼看着那纸条从天下飘下来的,还是在高老夫人敬香之后,可不就是菩萨的指示吗? 他们还未回过神来,突然,天上又飘下一张纸来,上面赫然写着的,正是谢云芮的生辰八字和命格,这下,香客们更加热闹了。 顿时,议论声四起,有人道:“夫子杀妹,可不就是牢里的那位吗?菩萨怕是知道了这事,降下法旨责备我们了,看来这位谢夫子是天命所受啊,得罪了她必遭大祸,不行,我也得去府衙看看去!” 有人连忙附和道:“就是,菩萨怕我们不信,还亲自透露了那谢云芮的命格,这么烂的命,亏得早早死了,谢夫子这可是顺应天命,如今却也因此被关牢中,看来是菩萨都看不过她的冤屈显灵替她伸冤了,走走走,咱们也去赶紧帮忙。” 也有人道:“是啊,这是菩萨对我下的旨意,咱们必须遵从,否则就是逆天,菩萨是要生气的。” 仓皇间,那些信奉佛祖显灵的香客们见了此情此景都各显神通的去给谢云钰奔波了。 只是这样的情况,还是有人不以为意怀疑道:“偏偏这么巧菩萨显灵,莫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吧?” 谁知这个人的声音一出,天外正巧一声惊雷炸响,此人被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这么多的“巧合”之下,旁人愈发深信不疑,全都回家想法子救谢云钰去了,毕竟这是菩萨的法旨,谁敢不从 。 若说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力量,便是信仰,云州城的天还没有大亮,整个城里就已经炸开了锅,都在为这事感到惊奇,更惊奇的是,一早起来,所有人都发现整个城里的街道,都洒满了“天命所受”四个大字,上至高官下至百姓,门口也都收到了这几个字的纸张,可不就是一大怪事吗? 这四个字,加上早上静安寺内的怪事,无一不是在指谢云钰杀了谢云芮是天命所受,并非她自己的意愿,若要惩罚她,就是逆天的行为。 如此一来,云州城便传出谢云钰是受天命的仙女,专程前来整治恶人谢云芮的说法,知府衙门前便一下聚集了许多人,男女老少都在嚷嚷着:“放了谢云钰!放了谢云钰!”的声音,浩浩荡荡,壮观得很。 起初,假晁岩也没把这种鬼神之说当回事,他在坊间浪迹多年,还不知这当中必是有人有意为之么?可随着衙役们四处收集到那“天命所受”的纸条整整堆了一间柴房,他就再也不敢小觑了。 这么多的纸张,单单造价就已经十分不菲了,更遑论这纸上的字皆为一人所出,一夜之间,有谁能有这么大能力作假这么浩荡的工程?这些纸,难道真的是从天下飘下来的吗? 门外为谢云钰请命的人越来越多了,假晁岩心焦不已,这可怎么办,绯月说过不能让谢云钰有闪失,可他也不能不顾民愿啊。 第321章 天下奇闻 这个绯月也真是的,关键时刻找不着人影,假晁岩隐隐猜测她是去京城找柳询去了,可云州的事怎么办?总不能将这些人都赶出去吧? 假晁岩有些慌,他还从没遇过这种状况,瞧着外头大大小小,男女老少的都有,一个劲儿的喊着放了谢云钰,这些人处置不好的话一定会引发暴动的,还有,法不责众,他不可能将人都抓起来,那怎么办? 现下他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绯月又勒令他看好谢云钰,假晁岩被逼着,气得他一把踢到石柱子上,却因踢到痛处又抱着脚嗷嗷直叫,最后,还是师爷无奈道:“大人,既然外头的人皆说这是天命,大人如何做主都是不对的,不如上达天听,等候上头的裁决吧。” 假晁岩不是没有想过这法子,可是,自己毕竟是个假的,若是朝廷派了什么钦差的,来验证此事,那不就露馅了? 可现在,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让师爷代笔了一份传达此事的奏章,自己又另外写了封信说明原委,让人将这两样东西一起,快马送往京城去,奏章交给皇上,信则送往绯月曾交代的某个地方。 事情发展得超乎意料的顺利,得到了消息的南宫皓月和谢逸昕亦是激动不已,这么多人为谢云钰请命,不出意料的话此事一定会引起上头的注意,只要此事传到了皇上耳中,相信不日便会有个结果了。 这会儿,三人又聚在一处,最兴奋的还是惠安,她高兴:“太好了,你们看到外头那些为夫子请命的人了吗?大半个云州城的百姓都来了吧,甚至还有云州周边城镇的,请来了这么多人,你们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南宫皓月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其实十分简单,四月十五正好是佛日,那静安寺中必有许多人前去上香,我与逸昕正是利用了这个情况,让杜衡姑娘早早的想办法将那纸条送进寺庙去。” 惠安疑惑道:“杜衡倒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送纸条进去,可百姓们的传言不是说了吗,那纸条是恰好在高老夫人竟香之后才飘落的,这才让他们产生了这是菩萨法旨的错觉,为何纸条能掉落得如此准确呢?” 南宫皓月道:“这个就更简单了,想要不被发现,只要将纸条放到佛案上的房梁,等到适当的时机,在使用轻功隔空打物便可,礼佛的香客多数都是老人或妇人,少有功夫高强,自是看不出什么。” “什么!”竟然这么简单,一点技术都没有,惠安完全料想不到,这事竟然是如此操作的?怪不得她要将杜衡借去,原来如此。 见她反应这么大,谢逸昕耸耸肩,道:“公主以为很复杂吗?纸条怎么掉下来的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第二位‘恰巧’看到纸条的香客,是如何将此事宣扬出去的,她是皓月身边的婆子扮的,这下你知道了吧。” 惠安又是呆了呆。 南宫皓月道:“不错,只要有人恰巧看到了纸条的内容,又表现出紧张和敬畏的模样,香客们受其影响,必然会将此事传扬出去,就正好中了我们的计划,这第二位香客和之后她传的人,都是我的婆子。” 谢逸昕道:“而且为了确保此事万无一失,我还买通了一个解签的大师,后来看计划意料之外的顺利,便没请大师出来,不过,城内那么多天命所受的纸是皓月你干的吗?你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写满那么多字还洒向全城的?” 南宫皓月有些茫然,道:“不曾啊,我并未做过这些,这究竟是谁干的?” 两人看向惠安,惠安连忙摆手,道:“我就更不可能了,我都猜不出你们的计划,怎么可能做这事。” 这就引人深思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静安寺的计划不过是个起始点而已,真正让这件事扩大影响的就是这大街小巷的天命所受。若非如此,绝对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影响力。 谢逸昕皱眉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帮我们?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真的只是单纯的帮我们而已吗?” 这个问题,饶是聪慧如南宫皓月,也无法肯定的回答。 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心思,又因为不确定这事而变得深沉,看着二人皱眉冥思的模样,惠安一拍大腿,道:“管他什么心思呢,能助我们达成此事,就是好心思,你们说对吧。” 南宫皓月点头,道:“公主所的不错,反正此事以成,接下来便是利用这个解救夫子了,公主,这下该你出场了。” “我?”惠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你们都计划完了,我能做什么?” 南宫皓月笑了笑,道:“公主难道不要将这‘奇闻’说与太后娘娘听吗?” 惠安了悟,连声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等着,我现在就回京城去,保证达成此事。” 谢逸昕点头,道:“有劳公主了。” 惠安摆摆手,道:“你们还是叫我惠安吧,老叫公主不好,母后说了,我若暴露了身份,就不让我出来了,所以这事绝对要保密。” 二人笑了笑,若是旁人,自己是公主之尊都恨不得全世界让着她了,偏偏惠安真性情,觉得这个身份是个累赘,瞧着她是想让他们别对她另眼看待了,谢逸昕拱手道:“是,惠安女郎。” 惠安都被他们二人的样子逗乐了,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跟你们废话了,我得赶紧回京城去,夫子就有劳你们费心照顾了,我答应了少卿会好好照顾夫子的,也不知他到那儿去了。” 南宫皓月点头,道:“快走吧,说不准柳公子已经回京去了,等到此事事了再说,咱们想法子将夫子尽早从牢里解救出来,这才是对她最大的照顾。” 惠安道:“说得对,那我去了。” 二人笑了笑,看着娇俏的惠安风风火火离去的模样,谢逸昕嘴角轻扬,道:“能得惠安公主如此倾心相待,姐姐也算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南宫皓月看着谢逸昕渐渐长开的侧脸,褪去了稚嫩,也显示出男子气概来,不禁脸色微红,小声道:“其实,我也可以对你做到倾心以待啊。” 谢逸昕听了这话窘了窘,这个南宫皓月,从前与自己不对付,整日拌嘴吵架的他倒没觉得什么,自从她莫名其妙的生一通气说自己根本不懂她的心思之后,她也变得越来越常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来,说话还如此大胆,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谢逸昕还是忍不下自己的毒舌,脱口而出道:“你?就算了吧,下半辈子莫要来折磨我就罢了,我可不敢要南宫女侠的青眼以待啊。” 南宫皓月听了这话,脸色骤然就变了,立马恢复到那一副能文能武的模样,操起一旁的扫帚就气吼吼道:“谢逸昕你这个混蛋,你要不要这么没良心!很久没打皮痒了是不是?” 见惹毛了母老虎,谢逸昕立马抱头鼠窜,想到南宫皓月的“光荣事迹”连连求饶道:“我错了,饶命啊,皓月你最好了,啊,别打脸,别,别打头啊,南宫皓月你这个泼妇!” 求饶声带着咒骂声,回响在书院中,阳光下两个青年男女打打闹闹,却是难得的和谐。 云州城这边鸡飞狗跳,京城那边亦是风起云涌。 惠安匆匆点了行装回京城,可已经正阳门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守卫们都换了人了,居然没能认出穿便装的她来,任凭她怎么说都没有用。 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被拦在自家门外,这像话吗?她发脾气说要惩治那些守卫的时候,守卫还嚣张得浑然不在意,这让她愈发生气,京城的治安何时变得如此混乱了,连守卫都敢目无尊上,对公主不敬。 惠安咒骂着,下决心一会儿一定要好好的在母后和皇帝哥哥面前告这些人的状后,突然见慈安宫张德利手下的小太监小李子从这儿经过。 她忙叫住了小李子道:“小李子,小李子,我是惠安啊,你快过来!” 小李子抬眼,便见惠安公主果真站在宫门口朝他招手,他下了一大跳,忙走过去,看了惠安一眼,对着守卫哈腰道:“两位大哥,这个姑娘是太后宫中伺候洗漱的宫女,自小便与公主一起长大,她,她有一些妄想症,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公主,牢烦你们将她放进来吧?” 守卫互看一眼,有些怀疑小李子的话。 惠安疑惑道:“胡说什么呢你,我哪来的妄想症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小李子陪着笑道:“二位,你们看,她真的是病的不清了,太后怜悯她,给了她自己一座院子,最后不知道怎么跑出去了,你们放心,我这就带她领罪去,还请二位通融通融。” 这话说的,惠安极其不乐意,气愤道:“小李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敢如此编排于我,信不信我让张德利把你贬去洗恭桶啊。” 小李子回过头来苦着脸恶狠狠的吼了声:“闭嘴吧你,一个小小宫女也敢如此大放厥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你以为还是当初,你伺候公主的时候?” 被他这么一吼,惠安彻底一呆,这都什么情况? 第322章 宫中大变 趁着她呆住说不出话的瞬间,小李子忙将守卫拉至一边,从怀里掏出两个金锭子放到守卫的手上,守卫掂了掂重量,才放下脸面疑惑道:“她真的只是个宫女?” 小李子忙哈腰道:“欸,是真的,我这就带她去领罪去。” 守卫看了看银子,最终松口道:“尚书大人说过,不许放随便的人进来,今儿哥给你破了例,是看在张公公的面子上放她进去,但,若是你敢骗我,小心我找你算账,知不知道?” 小李子忙道:“就是给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做出骗尚书大人的事啊,您放心,这绝对只是个小宫女,我现在就把她带走,多谢了。” 守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小李子连声道谢,这才转身,不由分说的将惠安拉至一边,低着头往宫里走去。 惠安隐隐觉得小李子此举别有目的,直到走了好一段路看不到那些守卫了,她一把甩开了小李子的手,生气道:“说,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变成有妄想症的小宫女了。” 小李子见四下无人了,这才哆嗦着跪了下来,只见背上已经濡湿了一大片。脸上也是冷汗之流,惠安见状,吓了一大跳。 小李子苦着脸道:“公主啊,刚才吓死奴才了,若非奴才反应快,您就要被那些守卫抓起来了知不知道!” 惠安满是疑惑,道:“怎么回事,我是公主,为何要怕他们?” 小李子一听这话,刚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看向左右又说不出口,最终只得叹了口气道:“公主只要相信奴才不会害你的就是了,赶紧去内务府换上宫女的衣裳,奴才带您去见太后娘娘,娘娘会跟您说的。” 惠安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可还未等她细说,就被小李子拖拉着到了内务府。 依小李子的要求,她总算换上了小宫女的衣裳,小李子见了,这才放下心来,亲自嘱咐了她要想见到太后娘娘的话,就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低头行路,将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宫女才行。 惠安心头有万般疑惑和不解,可看着小李子都快哭出来,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到底不忍心,只得一一应下。 殊不知,进了宫门,往慈安宫的这一路,让她她愈发觉得不对劲。 看守正阳门的守卫换了,许是调任新人也未可知,可这宫里多了不少生面孔,甚至还有江湖打扮的人进进出出,又是怎么回事? 心下疑惑间,她见前头一个江湖人打扮的人,正与吏部尚书胡元说些什么,她脚步一顿,连忙躲到了暗处。 只听得胡元对那人说道:“还是找不到柳询藏在哪儿吗?你们西域圣教怎么办事的,这么多暗桩,教众,连个人都找不到。” 这话令张渊有些生气,但胡元还不能得罪,他只得憋着不悦拱手道:“大人,柳询狡猾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在这京城装体弱,隐藏锋芒多年,岂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垮的?” 胡元不耐烦道:“我也知道你说的不错,可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任何一点变数都得防着,咱们还没有事成,就等同于行百里者半九十,你知道么?” 张渊拱手,道:“本座知道轻重,用不着尚书大人一直重复。” 这话似乎令胡元也有些不高兴,他沉声道:“找不到,就加派人手!哪怕挨家挨户给我搜,掘地三尺也得将人给我挖出来,总之柳询必须尽快找到,他毕竟是勖王嫡子,勖王手头可有兵权,如今他被我们所困,但若他将兵权暗中交给柳询就糟了!” 张渊闷闷道了声好,胡元脸色极臭,也没心思再与此人商议下去,挥了挥手,二人背向离开。 躲在石柱后面的惠安听了这话,心惊不已,勖王皇兄被困住了?这是为什么,他们所言的变数是想要做什么大事吗? 撞见了这些,饶是粗枝大叶如惠安,也不得不引起了警惕。她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驱使着她心下惊骇,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 总算到了慈安宫,却不见张德利的影子,惠安疑惑间小声问小李子道:“张公公呢,平日他不是最为眼尖,见人就迎出来了吗?” 小李子神色顿了顿,哭丧着脸道:“公主就别问了,张公公,张公公许是被分派到茅房洗恭桶了吧。” 惠安猛然回神,道:“为什么啊?” 没想到方才的一句戏言竟然会应验,这人却是张公公,张德利可是母后身边最得力的太监,自母后一进宫,他便一直在她身边了,深得母后信任,在这慈爱宫的地位自然不同凡响,居然有人敢让他去洗恭桶? 小李子苦着脸道:“公主别问了,还是快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去见太后娘娘吧,如今小李子是外头的采办太监,不方便今日内宫,只能送公主到这儿了,公主好自珍重。” 惠安还没从张德利被贬去洗恭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小李子竟然说他这个张德利的接班人被分配做采办太监,如此一来母后身边岂不是没人了吗? 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一趟回来,感觉这么奇怪,就像这个皇宫都换了人住似的。 这个乍然间浮现在惠安脑中的想法,让她总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惠安一把捂着嘴巴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说,这皇宫已经被人控制了?” 小李子见她总算了悟,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声道:“别声张,一会儿公主就当自己是冒失的小宫女,闯入太后娘娘的寝宫就是了,自有管事姑姑将公主带进去,能不能见到太后娘娘就靠公主自己了,奴才力量卑微,只能帮公主到这儿,还请公主千万小心!” 如果皇宫真的被控制了,那小李子能帮自己到这儿,也算是尽力了,惠安有些感动,朝他小心的拱了拱手,道:“多谢你了,小李子,等到皇帝哥哥驱邪扶正,本公主一定好好奖赏你。” 小李子笑了笑,道:“小李子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公主,我走了。” 惠安点点头,看着小李子离开的背影,思绪复杂。 难怪,难怪方才一进正阳门就觉得不对劲,到处都换了人不说,那些人还一派嚣张,皇宫竟然被人控制了,这么说,皇帝哥哥怕是不好了,还有母后,母后! 看来太后娘娘境遇也好不到哪儿,惠安一惊,顾不得多想,连忙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就往大殿里去。 如果太后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这个女儿就太不孝了,自己任性在外头玩,竟然连皇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她真是该死啊。 惠安懊恼间,也十分着急,匆匆跑到到了大殿里,却发现大殿里空无一人,她刚想叫道:“母……”后字未出口,猛然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便不敢再乱讲话,自己找起太后来。 大殿没有,佛堂没有,就连外头母后常赛太阳的碧波亭也没有,母后这是去哪儿了? 惠安越找越着急,脚步都变得虚浮了起来,好巧不巧的着急间,她低头担忧太后,并未看路,冷不防一下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惠安刚想咒骂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撞到她,到嘴边的话却成了低着头无限愧疚似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她撞到的,正是目前慈安宫中的一等宫女,她见惠安宫女打扮,又如此莽撞,不免出声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事这么着急,赶着投胎不成?” 一个小小宫女,竟敢如此对自己说话,惠安心下不悦,面上却是不显,只得低声道:“我,我有急事,对不起。” 宫女不耐烦道:“算了,本姑姑今日心情好饶过你,以后不可再这样了,退下吧。” 惠安低着头礼都忘了行,便急急忙忙就要走,可没走几步,又被宫女叫住了,她道:“站住!” 惠安脚步一顿,只觉整个人都神经紧绷,心都快跳出胸腔了,此刻的她非常理解方才小李子的那种惶恐,心下无比害怕自己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那这宫女会怎么处置她?不行,她还没有搞清楚宫里什么状况,也不知道母后和皇帝哥哥被关在哪儿,她决不能将自己搭了进去。 惠安也没想到自己在这种精神紧张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想起来平日嬷嬷所教的礼仪,她学着宫女的模样小小行了个礼,道:“姑姑还有何事吗?” 那宫女怀疑的看了她一眼,摸着下巴,好似在沉思道:“你哪个宫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说,来慈安宫做什么?” 惠安恍若听到了自己的心“咚咚”直跳,面上的冷汗也冒了出来,从前她从未在意这些宫女是做什么的,也只知道玩,这乍然一问,她还真有些答不出来。 宫女见她面色苍白,更加怀疑的看着她,冷声道:“怎么,说不出?你该不会是,宫外那些人派来的奸细吧?” 惠安脊背一僵,尴尬的笑了笑,见远处正好有宫女双手捧着托盘路过,她急中生智,道:“姑姑说笑了,奴婢是浣衣局的,今儿来慈安宫是为了拿宫人们的换洗衣物。” 宫女怀疑道:“浣衣局,难怪我不曾见过,既是拿换洗衣物,你怎么两手空空?” 第323章 苛待太后 惠安张了张嘴,凝眉卡了半天,才道:“那个,昨日太后娘娘不是派人来说,她有一件皇后娘娘从西凉带来给她的锦衣需要清洗么,掌事大人叫我亲自来取,所以我正打算去呢,可寻不见太后娘娘在哪儿,奴婢不敢妄自找寻,就有些着急了,冲撞了姑姑,还请姑姑恕罪。” “原来是这样。”那宫女冷冷,道:“你是新来的吧?” 惠安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心下打鼓间,不安的点了点头。 宫女女讽刺一笑,道:“怪不得,也就新来的才会如此敬畏那个老太婆,可笑,太后娘娘都这样了,还要讲排场,罢了罢了,你去取吧。” 若非现在情况特殊,惠安一定暴跳如雷的要找这个宫女麻烦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只能恨恨的握了握拳,还得恭敬道:“是,不,敢问姑姑,太后娘娘在哪?我取了衣裳,总得知会她一声。” 宫女不耐烦道:“还能在哪儿,都那样了,肯定待在床上了呗。” 惠安心头一惊,对啊,她哪儿都找了,这么就没想到母后可能躺在床上?等等,她这话什么意思,那样了,是什么样? 惠安担忧不已,心头笼罩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她抬头间,便见那宫女已经扭着腰肢远走了,她呼了口气,忙快步朝慈安宫的内院走去。 大老远,惠安便闻到一股子药味,还听到阵阵的咳嗽声,难道是母后病了?惠安一阵着急,连忙跑过去,推开了太后的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吓了一大跳,只见太后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着,一旁的药炉子上正冒着热气在煨药,可却连个看着的宫女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内室只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倚在榻上,无助的像在等待死亡。 惠安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扑过去,跪在床前,哽咽道:“母后!” 太后似乎听到这话有所反应,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一阵激动道:“惠安,是惠安来了吗?我怎么听到了惠安的声音,来人呐,来人呐!” 太后叫着,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来,惠安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着太后的手,哭着道:“”母后,我是惠安,是我,是我回来了。” 竟然真的是惠安,太后一阵高兴,触摸到了女儿细腻的皮肤才知道自己没有做梦,可下一秒,她却突然一把推开了惠安,道:“不,你不是惠安,你走,莫要再来诓骗我这老人家。” 母后的眼睛竟然看不见了,也认不出自己,惠安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她印象中一向爽朗慈爱的母后,一向爱耍小脾气却依旧关心她的母后,一向倔强,雍容华贵什么都看得透的母后,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莫说太后不敢认惠安,就是惠安见到这样的太后也有些不敢相认,她心酸得不能自已,不顾太后的排斥一把抓着太后的手哭道:“母后,真的是我,我是惠安,对不起,我来迟了,惠安任性,只顾着自己在外头,却连母后在宫中受苦都不知道,母后,惠安对不起您啊。”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太后怎么会不心疼,听得惠安如此心碎的声音,她也难受极了,比这些人软禁着她还难受万分,可她还是狠心道:“不管你是谁,你快离开,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惠安便知母后认出了自己,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不得不下狠心赶走自己罢了,这份母爱她如何舍得下? 她跪在了太后的跟前,将太后的手拉近了,让她摸着自己的脸,仰头道:“母后,你摸摸,女儿回来了,求母后别再赶走女儿了,女儿看到您如今这样,再走就真不是人了,难道母后忍心女儿自责一辈子吗?” 太后听了这话,浑浊的眼中也缓缓流下一滴泪来,又一阵猛咳中,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想了想,终归狠不下心让惠安就此离去。 听她咳得如此厉害,惠安一阵着急,哭着道:“来人呐,来人,叫太医啊,太医!” 太后拉着她的手,道:“孩子,别叫了,不会有人来的,这宫中都是一群捧高踩低之辈,如今我这老太婆没用了,自是无人理会。” “母后。”惠安听了这话更难受了。 太后将惠安拉至跟前,摸索着替她擦去泪水,蜡黄的面上还带着一丝慈爱的微笑,道:“惠安,别哭了,母后没事。” 惠安更想哭了,可太后都这么说了,为了不让她担忧,只能压低了声音耸肩压抑的小声哭着。 等到情绪稍稍平静了些,惠安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凑近了太后道:“母后,这究竟怎么回事,是谁控制了皇宫,他们想干嘛,逼宫吗?” 太后摇摇头,道:“韦家狼子野心,早已路人皆知,只怪皇上心地太过仁慈,没有早日下手拔出这根蛀虫,以至于现在,到了这种不可挽回的境地,实在可恨。” 韦家,竟然是韦贵妃! 惠安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知道,母后一直视她为小孩子,也一直保护着她,很多事都不让她知道,所以她才性子娇蛮任性,总是天真浪漫。 可现在,皇宫中被旁人霸占,她的亲人竟然被这样虐待,她如何还天真得起来。 惠安擦了擦眼泪,道:“母后,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长大了,也是时候承担公主的责任了。” 太后的脸上皆是疼惜之情,她倒是想护着惠安一世无忧,可身为皇家公主,如今又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那些纯真又有何用? 即便再不想,为了皇上,为了放不下的天下安危,太后也只寄托在惠安身上了。 惠安既然能进来宫中,也一定能出去,只要将宫变的消息传出宫,外头还是有不少忠君爱国之士的,或许天佑大楚,到时候能有一丝希望也未可知。 太后点点头,道:“我告诉你,但是你先说说,你是如何进宫来的?” 惠安知道太后对她担忧,忙将小李子帮助自己进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完,太后似有感慨道:“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小李子最为忠君爱国,若我们柳家的江山真能稳固,答应母后,你可一定要好好谢谢小李子啊。” 惠安垂眸,道:“我自是省得,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太过令人气愤,这些人以下犯上不说,名不正言不顺的,还如此苛待母后,实在该死!” 太后知她心中气愤,摇了摇头,道:“这宫里啊,趋炎附势的人最多,那些人瞧见我老太婆不中用,就不管也属正常,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母后都已看淡,还是赶紧想法子将宫变的消息传出去要紧,否则,皇上那儿,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说到皇上,惠安这才想起来,连忙担忧道:“皇帝哥哥怎么样了?” 太后叹了口气,这个经历了一生风雨的老人,在听到惠安提到皇上的时候,竟有些哽咽,道:“皇儿,皇儿他……” 惠安一阵着急,道:“母后,你快说啊,皇帝哥哥怎么了,是不是也别他们软禁着?” 太后摇摇头,想到皇上的境况,怎么也说不出口。 惠安愈发急了,她本就性子冲动,见太后都如此难言,难道是皇上大不好了?顾不得许多了,她一下站起来,沉声道:“等着,我这就想法子去看看。” 太后忙拉住了惠安的手,连声道:“不,不要去,惠安!” 太后阻止,惠安更放心不下了,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那些人已经控制了皇宫,若是想想要宫变的话,一定会想法子逼皇上退位的,这法子是怎样?谁的心里也没个底,总之皇上的境况一定不好就是了。 着急间,惠安已经顾不得自身的安危,站起来就要往门口走去。 此时若让她去太极殿,不就是羊入虎口吗?太后一急,抓不住惠安,竟想要爬起来,可她刚起身,眼睛又看不见,匆忙间脚步踩空,就一个趔蹀跌到了地上。 一声惨叫,惠安回头便见太后跌坐在地上疼痛的抽气声,她一急,连忙跑过去,着急又自责道:“母后,母后您有没有怎么样?您怎么这么傻啊,出来做什么呀,都摔了。” 太后强忍着疼痛,道:“我没事,我就是着急你这冲动的性子,会忍不住去找皇儿,皇儿已经危险了,母后,母后不能再让你也去冒险!” 惠安带着哭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去了,您也快起来。” 太后点头,在惠安的搀扶下用力的支撑着身子,惠安竟不知,短短几月不见,太后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不说,还瘦弱成这样,她的喉咙哽了哽,愈发难受。 好不容易将太后搀扶到榻上,太后歇了口气,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惠安,道:“你先听母后说完,咱们再一起想法子,皇儿是要救的,但你一个人根本没法做到,你知道吗?” 惠安便知太后虽然瞎了,但智慧还在,她思虑之广是她无法匹及,连忙应下道:“好,我不冲动了,我听母后的安排。” 太后点头,摸了摸她的发顶,道:“这就对了,要知道成大事者,切忌心浮气躁,万事只有心静了,才能想出法子,冲动之下只会坏事,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第324章 皇宫受控 惠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成为整场阴谋斗争中的关键人物 。 太后缓缓道出宫变的真相,话说,一个月前,胡元从外头带来了一个绝色美人,说是要献给皇上,皇上见其气质清绝,容貌出众,与宫中的其他女子皆为不同,瞧着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下凡,一时之间动了邪念,便将人纳入后宫。 皇上正值壮年,又身体康健,纳一两个美人什么的,也都是小事,所有人都没说什么。 可不知怎么的,自从皇上宠幸了此女之后,便像着了魔似的,完全变了个人,片刻离不开她不说,竟然荒唐到从此不进后宫,还违背祖宗立下的后公不得干政之言,带着此女随意参与国事,对此女言听计从,百般宠爱,若有大臣不服者,便下令杀之或革职,一时间人心惶惶。 非但如此,随着此女在宫中地位愈盛,皇上更是为了此女将国事彻底抛诸脑后,每日神情萎靡却依旧饮酒作乐,日日与她逍遥快活,而且竟然出乎意料的越过国师,丞相等人,直接将国之大事交由吏部尚书胡元处置,可不就变成了等同于商纣的昏君么? 此举立刻引来了忠臣们的不满,国师带头芳奉劝皇上切勿中这妖女之计,当勤于国事,仁德天下才对,莫要学那商纣,为了一个狐狸精断送了天下。 谁知皇上听了这话十分不高兴,在此女的怂恿下,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学着商纣的残忍,当众下令,让人将国师比干掏心,如此残暴之下,众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所以现在皇上是被此女控制着,日日荒淫无度,荒废朝政,旁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皇上的朝政一乱,一切便全都乱了,这内宫之中亦是,自从此女出现在了宫中,好多宫人都被她强制之下给换了,就连此慈安宫的张德利也不能幸免,太后和皇后对此竟然毫无办法,而且皇后似乎中了什么奇毒,终日神色恹恹,无心管事,更让此女嚣张不已。 忠心的老宫人们,死的死杀的杀,全都被替换成了生面孔,这些看似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可明面上,每日的生面孔还是让内宫里的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系列的动作,雷厉风行,在短短一个月就让整个皇宫变了天,这样的速度和效率,让太后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胡元早就在宫中埋下了许多暗桩,筹谋多年,就是冲着皇位而来的。 还有,一直和平共处的邻国戎国,明明什么矛盾也没有,却突然在此时发难,随意入侵边疆多城不说,还在城内烧杀掠夺,无恶不作,这样的情况下,那些武将自是忍不下这口气,能用的将领都被派去镇压了,皇上残暴间,对亲王进行打压,就连勖王也忍不住自请上了前线。 戎国久攻不下,内政又一片混乱,这样看来,大楚已经危险了。 时至现在,可以说,整个皇宫都被胡元和韦家控制在掌心里,皇上那儿是指望不上了,他已经失了心智,每日飘飘欲仙只知道醉生梦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此女必对皇上使用了什么禁药,可皇上自己都不清醒,旁人能说什么? 现在,就连太后也病了,自从上次她气不过就去教训了那位郁妃之受,眼睛竟莫名的失明了,连御医也束手无策,一个看不见的太后能做什么?只得任人欺凌,受尽苦难,最后在这些趋炎附势的人眼皮子底下,过得如同冷宫一般的日子。 惠安听完这些,简直是气愤难挡,她握着拳恶狠狠道:“母后,此事皆为此女而起,我一定要为你们讨回公道!” 太后知她气愤,但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她就怕惠安冲动行事,紧紧拉着她的手,平静道:“惠安,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将这消息传出去才好,宫中被韦家和胡家把控得如同铁通一般,只见人出去,不见人进来,外面的大臣们只看到皇上无德,却不见咱们皇家已经彻底被人控制了,这样下去,大臣们真的要寒心了。” 惠安也知道现在生气没用,她的公主身份在此时不但不能成为庇护和任性的资本,反而还会成为她被逮住的累赘,那可怎么办? 惠安道:“母后,你有什么法子赶紧说吧,为了皇帝哥哥,为了大楚,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太后摸了摸她的脸颊,好似十分安慰,道:“好孩子,我便知你已经长成母后可以依靠的样子了,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惠安连忙附耳到太后嘴边,太后小声道:“母后的妆台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檀木盒子,你拿着盒子里的东西,去找齐国公,告诉他宫里的情况,他自会想法子助你。” 齐国公?那个前朝大家,如今已经隐退了,只留国公之尊的齐家?他们与皇家并无交集啊,真的有这么大本事能起死回生吗? 惠安来不及细问,连忙遵照太后的话,将这檀木盒子找来,打开一看,却见里头静静躺着一个小巧的玉壶。 惠安疑惑,道:“这是?” 太后并未明说,摆摆手道:“将此物送往齐家老国公手上,他便明白了。” 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若非现在情况特殊,惠安说不定还有心思脑补一出齐老国公与太后的风流韵事来,只可惜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皇宫被把控的事。 惠安将锦盒收入袖中,朝太后庄重保证道:“母后放心,女儿一定不负所托。您还有什么其他要做的吗?” 太后想了想,道:“这次你为何会在此时回来?可是云州出了什么事?” 惠安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她本来是想让太后帮忙将谢云钰救出来的,可现在这状况,皇家已经自身难保了,哪顾得了那么多。 见惠安没回答,太后疑惑道:“怎么了?” 惠安忙按捺着心下对谢云钰的愧疚,摇头道:“没什么,书院出了点状况,不过有人一定会处置好的,母后别担心。” 一听书院出了状况,太后立刻紧张道:“什么,此事还波及到云州了吗?少卿没事吧?” 提到少卿,惠安却是不知他去了哪里,但早上听得胡元和那位江湖人似乎很紧张他的模样,难道他有什么能让这两人忌惮的不成? 惠安连忙将自己偷听到的胡元与张渊的对话说予太后听,末了,自言自语道:“母后,他们似乎很害怕少卿,难道少卿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能力?” 太后想了想,若按惠安所言的,这两人是在私底下密谋,那么他们完全不需要掩藏,这样的话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才对,那这两人口中,少卿假装体弱,隐藏锋芒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她的这个孙儿可就太了不得了,连皇祖母都敢骗,还把他父亲和天下人都骗得团团转,但她也欣慰,好在柳询不是真的这个懦弱性子,否则这时候能指望谁? 连胡元那么精明的人,都忌惮少卿,那他一定有过人的本事吧?话虽这么说,但太后也不敢仅凭惠安听到的几句话就将宝都压在柳询身上。 她叹道:“若少卿真的有本事能力挽狂澜就好了,不过现在,你还是去看看齐国公那边如何了吧,齐家超脱朝廷之外,又在朝廷之中,若能得齐家帮助,我们至少多了一半胜算。” 惠安点头,有些担忧的看着太后,道:“那母后你……” 太后道:“我没事,我这一把老骨头的,他们为难我也没意思,倒是惠安你,一定要想法子出宫,柳家的天下,就靠你了。” 如此重担,惠安不敢推辞,连忙点头应下。 可惜,她刚转身走出寝殿没两步,外头便一下传来一排整齐的问安声。 “有人来了!”惠安有些慌张,下意识的就往里头躲,这么大阵仗,或许来的是熟人,若是露馅,她就糟了。 太后自是听到了动静,她忙小声道:“惠安,快,快躲起来!” 惠安连忙回神,四处找地方躲去,可此人若是身份尊贵,那带来的人一定不少,惠安又不会武功,平常的地方如何瞒得过? 太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急中生智道:“躲,躲床底下,她们还不敢拿我怎么样,快。” 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惠安急忙蹲下一滚,就滚到了太后的床底。 太后在外头也是心惊不已,她特意俯身交代道:“惠安,成大事者,要忍得下任何的委屈,记住母后说的话,冲动不能解决事情,只会坏事,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出来,算母后求你了,为了大楚的江山,你必须忍住!” 惠安小声道:“好,我答应母后,决不出来。” 太后这才放心心来,敛了敛衣裳,躺好。 咳嗽声又响起来了,一声声的,敲在了惠安的心上,不一会儿,寝殿的门就被打开,惠安通过床幔,便看到为首穿着一双翠绿色绣鞋的贵人,身后带着好几个丫鬟徐徐而来。 人还未走进,声音却已经先响起来了,贵气的声音里带着一份慵懒,道:“听闻母后犯了咳疾,眼睛也不好使了,儿媳特地过来看看。” 太后冷笑了一下,道:“胡青儿,你还有脸来看哀家?” 第325章 婆媳之争 胡青儿道:“太后还真是眼瞎耳不瞎啊,这么快就猜中是儿媳来看您了。怎么样,太后还好吗?” 太后轻哼,道:“你明知故问。” 胡青儿掩嘴笑了笑,道:“都这样了,母后还是这幅脾气,儿媳真不知道该说您什么好,殊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太后还是收敛点,你看这慈安宫如此之大,却没半个伺候的宫人,还真是可怜呢,想来所有人都觉得母后您,不大好相与吧?”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扎心,太后并不生气,反而还轻慢道:“侧妃说笑了,哀家骄傲了一辈子,哪怕是先皇也不敢说半句大声的话,如今侧妃居然奉劝哀家对这些宫人奴仆俯首称软,这不是笑话么,哀家老了,骨头也硬了,这个腰哀家是弯不下去了,倒是侧妃你,哀家听闻你从前善舞,怕是这弯腰的事,没少做吧?” “你!”胡青儿一下就太后的话弄得心头一堵,太后这是嘲讽她以色侍人? 还真是万年不变的一副欠揍模样,胡青儿怨毒的看着太后,这个老太婆,总能三两句就勾起自己的怒火,都到这步田地了,竟然还这么倔强。 胡青儿咬着银牙,刚想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太婆,可看她无力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模样,又生生忍下了火气,反而还笑了出来。 眼神流转间,似乎对太后的嘲讽浑然不在意,胡青儿旋身坐到太后的身边,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汤,亲自放在唇边吹了吹,道:“既然母后想硬骨头,那也得硬得起来啊,瞧你这病恹恹的可不行,这是御医们斟酌过母后的病给的方子,母后不妨尝尝看,可有效果。” 太后道:“胡侧妃有心了,只是哀家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力,吃再多的方子也是枉然,胡侧妃身子尊贵,就不要再去做这样无谓的事了。” 这个死老太婆,居然不领情,若非她还有点用,真以为自己愿意热脸贴她冷屁股? 胡青儿勾唇冷笑,道:“太后,您好歹是王爷的母后,儿媳替照熙尽孝也是应当的,您若一不小心瘦了,回头王爷回来,该教训儿媳不孝了。” 太后冷哼了声,正对着胡青儿道:“你要是真怕照熙回来找你问罪,就不会如此待我了,胡青儿,咱们都知道对方什么品行,就别演戏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必拿这所谓的汤药来消遣我,哀家眼睛瞎了,可心不瞎,我可不相信你真的会去给我熬药。” 话说开了,胡青儿也懒得再做样子,她的神色立马便冷了下来,重重的将药碗放到一旁的矮榻上,黑色的汤汁洒了出来,落在地上溅到本就已经气的不行的惠安心里。 这个胡青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从前勖王皇兄在的时候她表现得贤良恭顺,比王妃还像个王妃,没想到勖王一走,她的本性就露出来了,竟然敢这样对待母后,究竟是谁给了她这么大勇气! 生气归生气,惠安倒是很想出来质问她一番,可眼下不是时候,她只得生生忍着。 只听得胡青儿没好气道:“爱喝不喝,你以为人人都是从前的叶舞嫣吗?她倒是孝顺得很,可惜啊却是个福薄的,没几年好命,您就是想,也想不来了。” 提到叶舞嫣,太后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沉声威严道:“你没资格说她,勖王妃是怎么死的,少卿又是怎么得的病,你比我心知肚明,莫要以为哀家在这深宫之中就什么也不知道,你做这些,害死这么多条人命,就不怕他们来索命吗?” 勖王妃,少卿的母妃?怎么回事,惠安忙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胡青儿道:“索命?来啊,他们在哪儿?鬼神之说都是骗人的母后,若是人死了真能泉下有知,我为何还能活得这么长时间?正所谓好人不长命,坏人命更长,我还要活得好好的,比母后您更长寿,等着享清福呢。” 太后呵了声,道:“世间之法皆有轮回,做了亏心事总要遭到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话可一点儿也不留情面了,这个老太婆就非得跟自己呛声,诅咒自己不成?胡青儿一下就怒了,她乍然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杯拿起来就这么奋力的扔在了地上,茶杯发出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侧妃娘娘生了气,随行的宫人们立刻全都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胡青儿用手指着太后,也不想忍了,质问道:“好你个老太婆,竟敢咒我早死,若非你是王爷的母后,你以为我愿意在你面前卑躬屈膝?这么多年了,永远对我都摆个臭脸,我也是皇家的儿媳啊,你对哪个王妃都能笑脸慈爱,凭什么这么对我!” 太后闭着眼,面无表情道:“就是因为,你这个侧妃是偷来的,我看不惯,又如何?” 胡青儿怨毒的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我知道,你就中意那个叶舞嫣,可她一个江湖女子,真的能在宫里生存吗?就算没有我,也会有旁人,王爷的身边早晚不可能只她一人,她自己气死了,关我何事,顶多我只是给她吃了点东西,让她死得更快一些罢了。” 太后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与胡青儿谈论此事,她沉声道:“人在做,天在看,当初你可以对勖王妃下此毒手,业报终有要还的一天,我也不愿多说了,好自为之吧。” 一个将死的老太婆,凭什么一辈子高高在上的跟自己说话,这幅怜悯的模样更是令人讨厌,胡青儿嘶吼道:“柳叶氏,别以为你要死了我就会对你宽容,你搞清楚,你现在与阶下囚并无分别,若非我敬你还是我的婆婆,你以为你还会有人理会?” 太后听了这话,像是没瞎似的,转脸用那无神的双眼盯着胡青儿,笑道:“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无人理会,老死宫中又如何,胡青儿,莫要以为,你能仗着胡家的势一直在这宫中嚣张,大楚的天下,始终姓柳,你知道吗?” 胡青儿咬着口银牙,恨恨道:“姓柳,可以啊,只要我们想,完全可以找个年幼的皇子上位,母后不觉得,贵妃姐姐所生的孩儿就很适合吗?” 听了这话,太后一向平静的脸此时才有了点崩裂,颤声道:“你,你们是想,立幼主,垂帘听政把权?” 胡青儿见太后终于有了件在意的事,一时得意,脱口而出道:“太后说笑了,正如您所言,这天下是柳家的,只要姓柳就成了。幼主不幼主的,不也是主吗?” 太后顿了顿,突然不再言语。 胡青儿见了,以为太后果真怕了,愈发得意道:“既然说到这个,我不凡跟您多透露一点,现在,整个京城已经被我们控制在手心里,只要一声令下,我们随时都能扶植幼主上位,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您是不是很着急啊?” 太后不着急,在床底下偷听的惠安可要急坏了,如果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的话,那他们还有什么希望? 太后短暂的错愕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冷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先皇十九个孩儿,虽说几个早夭没能活下来,可尚在的,实力不容小觑的还有很多,藩王在封地自立府邸,可是能养兵的,你们想夺取政权,又岂会那么容易?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谁人不来救驾!” 胡青儿勾唇,凑近了太后,朱唇亲启道:“这就是我们留着母后的原因啊,皇上如今已经不中用了,但太后还在,毕竟您是他们名义上的母后皇太后,只要有您的诏令,还怕他们不来吗?拿下藩王,您的作用不可或缺。” 太后的身子几不可查的抖了抖,她强稳着心神,道:“所以,你是想,让哀家出面,召集藩王入京,好被你们控制?” 胡青儿道:“太后就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一点就通了。” 太后再也忍不住,气愤的指着胡青儿道:“放屁,哀家绝不会这么做!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陷害了皇上不说,还妄图夺取政权,你们就不怕招报应吗?” “报应?”胡青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道:“顺我这逆我者亡!这天下向来就是成王败寇,高祖皇帝不也是从别人手中夺得的政权吗?你以为当初的柳家,与我胡家的今日有何不同?” 太后倔强道:“自是不同,至少我们摸着良心不会痛!” 胡青儿立马顶回来道:“良心算个屁,一将终成万骨枯,如果有良心,那天下之战,天下的将军,是不是都该为士卒的生命去卖良心!” 太后也被这话气急了,激动之余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啪”的一巴掌,就朝胡青儿脸上招呼。 这一巴掌,响声之大,其他宫人们都惊呆了,各个担忧的看着胡青儿。 果然,等到胡青儿反应过来后,再也维持不了雍容华贵,指着太后厉声道:“你敢打我,你一个废人了,竟然还敢打我!” 太后态度强硬道:“别忘了,我就算再废,也是名义上的圣母皇太后,你只是我的儿媳而已,我打你,有何打不得?” 第326章 形势严峻 胡青儿气急了,扬起手就要报这一巴掌之仇,她怒瞪着眼,恨不得拍死这个一直不喜欢自己的老太婆,实在是太可气了! 可手掌还未落,身边的秋菊急忙抓住了她,小声道:“娘娘可得千万忍着啊,您毕竟是晚辈,这一巴掌下去,日后以下犯上,不敬婆婆的名声可就洗不掉了。您要是生气,大可用其他的方式报仇,万万记得大局为重啊。” 胡青儿的巴掌就这么僵在半空中,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踟蹰了半晌,最后她只得懊恼的跺了跺脚,丢下一句:“老太婆你等着 ,迟早我会让你为以往对我的轻蔑付出代价!”便气呼呼的出了门。 临行前,惠安似乎听到了胡青儿咬牙切齿的吩咐慈安宫的宫女说:“这几日不用给太后娘娘送饭了,饿她个几天,我就不信她还能撑得住。” 小宫女应了声是,脚步声才渐行渐远。 等到所有的声音退下,寝宫又恢复了宁静,惠安从床底下钻出来,再也忍不住气愤道:“母后,你看看,这什么态度,实在太嚣张了!等到勖王皇兄回来,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说说这个侧妃嫂嫂。” 太后平静道:“眼下皇宫中已经是胡家和韦家的天下了,她如此嚣张,也是形势使然,不过不用担心,她在我面前已是黔驴技穷,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倒是惠安你,趁现在无人之际赶紧走才是,一定要将东西送出去。” 若是没有胡青儿这一出,惠安倒是能心安的出去,可胡青儿上这儿这么一闹,态度如此嚣张,显然整个慈安宫已经被她所控制了,方才自己明明听到了她威胁母后的话,这若是自己再出去了,母后怎么办? 惠安下意识的摇头,道:“不,我不能让母后一个人在这宫里,胡青儿提出那样的要求,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我若走了,母后您怎么办?” 太后笑了笑,道:“傻孩子,不用担心,母后在宫里生活了一辈子,这点小伎俩我还不放在眼中,而且她也说了,留着我还有用呢,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让我死的。” 惠安怀疑道:“真的吗?母后能护得自己周全?” 太后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去吧。” 惠安道:“那好吧,母后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您放心,我将东西交给国公爷,就回来护着您。” 太后点点头,为了宽慰她,还笑了笑。 惠安忍者眼中的酸涩,哪怕太后看不到,她还是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义无反顾的朝外走去,纵使万般舍不得,但如今,她也只得舍弃这些担忧,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太后心有灵犀,听得她远走的脚步,一时不舍涌上心头,下意识的叫了声:“惠安!” 惠安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太后。道:“母后还有何事要交代吗?” 太后摇了摇头,面对着最心爱的女儿,却什么也看不见,心中涌起万般悲凉。可她还得笑着,轻声道:“无事,你兀自珍重,记得母后所言,千万不要冲动,母后等你的好消息。” 惠安不知太后说这话时表现出来的不忍与担忧,点头应下,道:“母后放心,我知道了。”便利落的离开。 直到再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太后收回神思,暗暗叹了口气。 既然他们想要立幼主,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就必须要得到自己的诏令,胡青儿这一出,只怕是探路石,自己不答应,他们一定还会想出其他的法子来。 皇宫被控制,自己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是体面的太后娘娘了,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为了控制藩王,他们一定还会再行他法,太后甚至可以肯定,依照胡元的性子,如果必要,关键时刻他能利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藩王也不一定。 他不是胡青儿,不用背负不敬长辈的骂名,也不会顾及这么做对勖王的影响,胡元的野心,是胡青儿,甚至韦贵妃都料想不到的,太后一生看人无数,绝不会看错,或许他才是韦家最忌惮的存在。 不过,他们现在利益相关,自是一致对外,等着先拿下大权再说了。 太后在这后宫之中,也算是沉沉浮浮一辈子了,却从未像想在这样,觉得如此无力过,造成如今的状况,只怕早有预谋,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直接控制了整个皇宫,甚至皇上,皇后,还有太后自己,都招了毒手。 想到这些,眼瞎的太后暗暗捏了捏袖中一个袖珍药瓶,暗下决心,若是天命真的要让大楚灭亡,那她哪怕是死,也绝不让这些狼子野心的人得偿所愿。 皇宫之内,情况危急,正阳门之外的京城,却依旧欣欣向荣,不受影响。 只是,在这幅平静的外表下,朱雀街的清风苑里,柳询却焦虑得很。 直到回到京城,他才知道,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峻许多,皇宫被控,三司的人都被换了个遍,这使得他从前埋伏在宫里的暗桩也被替换了许多,而且整个皇宫被张渊把控得有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进不去,莫说消息出不来,就是宫内的情况,他也一无所知。 再加之他虽然从云州的府衙大牢出来了,但他回京城的消息很快就被西域圣教的人知道了,路上遇到多次截杀不说,张渊还不断在暗处发出悬赏令,来买他的人头,历时两天两夜,避过那些危险,他才顺利回京,此时他的情况可以说是腹背受敌,自身难保了。 好在凤阳宫消息灵通,除了皇宫内的情况,外头有什么暗杀阴谋的,总是能第一时间知晓,柳询也因此得以避过西域圣教的截杀,但他也无法做出其他的反击。 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想必张渊怎么也想不到,他千方百计要找的柳询,此刻正大大方方的就住在自己朱雀街皇上赏的宅子里。此刻的他,愁眉不展,正坐在案前握着酒杯,沉声道:“宫里头,还是没有消息吗?” 刘桥和白间在他的下首,一左一右站着,刘桥先拱手道:“禀告公子,昨日我们的人在正阳门附近,发现了疑似惠安公主的人进了宫门,后来便没出来。” “惠安姑姑?她怎么突然回来了?”柳询说着,看向白间,道:“云州的事,处置得如何?” 白间忙道:“都按主子的吩咐,给谢小公子暗中送了主意,又趁着当夜将公子临时准备好的印刷纸用箭矢射满全城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柳询想了想,了悟道:“怪不得惠安姑姑会回来,想必是为了替夫子求情的。不过你说她进了宫门?” 刘桥道:“确实。” 柳询凝眉,道:“现在宫里头都是胡元的和张渊的人,她是如何进去的?不好,只怕她有危险了。赶紧联系宫内剩余的暗桩,想法子保全姑姑。” 白间郁闷道:“公子忘了,咱们宫内的消息传不进。” 柳询难得的一跺脚,自顾道:“连你也进不去,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了。” 此话一出,刘桥立刻反对道:“公子万万不可啊,张渊的人布满京城,正满世界的找您呢,您要进宫,岂不是羊入虎口么?” 柳询眯了眯眼,道:“那也得进,回来三天了,咱们一点消息也没有,从前的消息途径都被破坏了,后宫之中更是连各位贵妇都进不去,不亲眼看看皇祖母和皇上如何了,我总归不安心。” 刘桥道:“可是,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不都说了,皇上已经完全昏聩了吗?您进宫去,也于事无补啊。” 柳询道:“不能再耽搁了,准备一下,我今晚便行动,惠安姑姑进去了,我不能不管。” 刘桥还想再劝,但眼下他们完全不知皇宫内的情况,也确实令人堪忧,总要有人进去探探风,有所收获才行,而凤阳宫内,功夫最好的便属凤阳王柳询了。 上次的那一场病发,虽然错杀了谢云芮,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柳询似乎突然之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竟然一夕之间能熟练使用凤阳王的武功了,这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刘桥担忧道:“那我与公子一同前往。” 柳询摇头,道:“不必,张渊本是你手下,与你最为相熟,你也最容易暴露,还是留守清风苑的好,今晚我一人进去便可,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可是……”刘桥也知道柳询说的在理,但让他一个人进去那虎狼之窝,实在不能令人放心。 柳询道:“不必多说,等我的消息,云州那边,想法子让朝廷上的人运作一下,这不是神灵的旨意么,想必一定有人愿意帮忙。” 都这个时候了,柳询还在想着怎么救谢云钰出来,刘桥点头应下,不再多说。 今晚的行动就此定下,几个人商议完,柳询刚想出门,突然见外头有个人影一晃,他沉眸一个闪身,便已经到了来人面前。 红樱惊恐的张大了眼,见柳询这么快就到了跟前,惊吓立马变做满是崇拜道:“哇,公子好厉害,轻功已经出神入化,这速度,还真是吓了红樱一跳。” 柳询脸色有些不大好,他最不喜欢有人偷听他的话了,不悦之余他沉声道:“你听到我们商议的事了?” 第327章 夜探皇宫 红樱见他脸色不虞,心虚的点了点头之后立马道:“我,我只是担忧公子!” 柳询面无表情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柳询说完,转身就要走,红樱见他真生气了,立刻挡在他的身前,着急道:“公子今晚带我一起去吧,红樱保证,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刘桥见状,眼前一亮,附和道:“是啊公子,您一个人太危险了,红樱姑娘轻功极好,又擅长易容,就是对上绯月也不相上下,让她与您同行吧。” 红樱满怀期待的看着柳询,微红着脸道:“公子从前一向很信任红樱的,可自从红樱住到这清风苑中就没有出过任务了,公子不带红樱,可是觉得红樱不中用了?” 这什么话,柳询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刘钱听了这话,立刻朝红樱努努嘴,道:“公子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姑娘还不快去准备?” 柳询还来不及说拒绝的话,红樱面色一喜,立刻道:“啊,好好,红樱立刻就去!” 红樱说完,就这么跑了,柳询见状,责备的看了刘桥一眼,道:“事情都让你决定了,还要我这主子作甚?” 刘桥讪讪笑了笑,道:“这,属下不也是担忧公子么,再说以红樱姑娘的轻功,是绝对不会拖公子后腿的,公子放心吧。” 柳询皱眉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桥摸了摸后脑勺,叹了口气,道:“属下知道,公子是看穿了红樱的心思,不想给她希望,但一码归一码,现在是特殊时期,您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谢夫子的事,何必如此拒绝红樱呢?再说了,她也是您的手下,红樱的办事能力您应当看在眼中,不可否认,今晚的任务,她陪您去是最合适的了吧?” 刘桥说得不错,可柳询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说好了此生只爱谢云钰一人,他就该为她与女子保持距离才对,红樱眼中的热烈莫说他看出来了,就是整个清风苑的手下都知道了,他们毕竟是主仆,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绝,但他真的受不了谢云钰以外的人这么看他。 再说,上次谢云钰见红樱追着他的马车,绯月跟他去云州,还调侃他说,红樱是不是他的红袖添香呢,这么一来,他对红樱的热情愈发膈应了。 刘桥见柳询还是苦着个脸,忙告罪道:“好了公子,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您就委屈着点带上红樱吧,再说她会易容,若要将惠安公主成功带出来,少不得她。” 这么说了,柳询才轻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是夜,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皇宫内一片静谧,只有一盏盏的宫灯在大殿中闪着星星之光,高耸的宫墙之外,两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踏着月色而来,足尖轻点,便已从三尺高的宫墙外翻了进去,在屋檐上飞檐走壁,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黑暗中,柳询与红樱避过巡城的士兵,避过宫里的御前侍卫,小心的往一处宫闱靠近。 前方太极殿中,本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此刻整个皇宫只有这儿最为热闹,灯火通明不说,琴瑟鼓箫之声不绝于耳,还有舞姬们玲珑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在纱幔内,里头不时传来美人们的娇笑声,还有皇上失态的放浪声。 如此靡靡之音之下,是一派混乱的饮酒作乐,舞姬们围着醉态朦胧的皇上,像是像是勾栏里伺候恩客的风尘女子一样,皇上则在这万花丛中放浪形骸,还有容貌俊秀的男子身在其中,竟然当众做起不可言说的事情来,场面简直不堪入目。 堂堂一个处理政务的庄严之地,俨然变成了风花雪月的场所,这样的景象却无人敢说什么。柳询只在房梁之上看了看,便已经忍不住心下恶寒了。 他朝红樱打了个手势,大抵是说她去看看其他人如何了,让红樱赶紧去找惠安公主。 红樱会意,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瞧这轻功,确实没几个人能抓得住她,柳询便也放下心来,再回神忍者嫌恶往下面看去。 他有一种预感,皇上就算中了所谓日日昏聩的毒,一定也有清醒的时候,也不知他知道了自己的荒唐事,会留些什么后路。 靡靡之音持续了一会儿,皇上突然脸色苍白,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抖,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发起脾气道:“都给我滚出去,美人,我的美人呢?快叫美人出来,朕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柳询定睛望去,就见坐在遥遥之末的一个黑衣女子站了起来,她带着很大的帷帽,帷帽连着披风,看不真切容貌,只留一个黑色的背影。 她似乎一直在冷眼看着这一切,此刻见皇上叫了,似乎有些不耐烦,站起来挥了挥广袖后,却依旧身形清冷的上前,躬身行了礼道:“皇上叫臣妾?” 皇上指着她颤声道:“快,快给朕弄点逍遥散来,朕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黑衣女子道了声是,旋身走进内室,从内室中拿出一个冒着青烟的小炉子,放在皇上跟前,洒下一把白色的粉末。 顿时,粉末的气息喷在皇上的脸上,皇上贪婪的猛吸了一口,似乎对这个粉末十分受用,不止身子不抖了,精神还一下就好了起来。 虽然眼底皆是一片青灰,皇上吸了粉末之后却异常兴奋,他一把扑过来,将黑衣女子揽在怀中,眼底欲望尽显,狂笑道:“哈哈哈,美人儿,你总是能让朕一下就快活似神仙,朕感觉自己已经生活在云端了,来,朕带你一起体验这飘飘然之感。” 皇上说完,那唇就要往黑衣女子脸上亲去,女子却似乎对此十分抗拒,他挣扎着想要逃脱柳照临的怀抱,可惜此刻的皇上力大无比,又岂是她能逃脱得了的。 柳照临见她反抗,愈发的兴奋了,他粗鲁的掀了她的外衣,帷帽立刻掉落在地,露出一张清冷的脸来,房梁上的柳询一惊,这黑衣女子竟然就是说要去天山寻药的墨初郁!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切皆是出自墨初郁之手,就算是西域圣教的人,也没有谁能比她更懂医理了,皇上方才叫着逍遥散,想必就是这个造成了他的精神高度兴奋,以至于身体亏空,精神紊乱。 知道了皇上的病因,柳询也不想再此多待了,眼见着墨初郁虽然不愿,但没有柳照临力气大,不消一会儿便被他衣裳退却之后,柳询已经不忍再看,心中只剩万般唏嘘。 好好的一个神医嫡传弟子,明明可以依靠一身医术救治天下,偏偏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非要将自己送上这种绝路。 底下的呻吟声和喘息声模糊交织,柳询一个少不更事的青年男子竟然要围观这种事,饶是他定力再好也忍不住耳红心跳,他本想找找这个逍遥散可有什么解药,或者带点回去研究的,但面对着这种场景,怎么也下不去手。 “算了,还是先离开再说吧。”柳询心想着,刚想离开,就听得外头突然一片喧嚣,他心下一惊,难道是红樱被发现了? 他一急,连忙施展轻功三两下消失在了原地,暮色中,前面一方院子已经被火把照亮,柳询站在最高的屋檐上往下看,就见许多侍卫围在一起,举着火把对着前头一个宫女打扮的姑娘指指点点。 柳询定睛一看,心中一阵着急,这不是自己要找的惠安么,居然被他们发现了! 这可不大妙,皇上已经这样了,想必内宫里头的皇后娘娘和皇祖母一定也不大好,如果惠安再被抓住,那皇家就没人能证明胡家和韦家的恶性了。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解救惠安,柳询看了看左右,侍卫百来个,还有几个宫女,算不得很强大的对手,如果奋力一搏,也并非没有胜算。 相信红樱也已经听到了动静往这边来了,他们二人联手的话,对付这些人将惠安带走,还是值得一试的,前提是没有其他人再追出来。 打定了主意,他旋身,飞向离惠安就近的一个大树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等着伺机而发,将惠安带走。 可是,他还未有动作,不过片刻,一身玄衣的张渊便从侍卫中走了出来,站在前头看着惠安沉声道:“这谁啊,怎么回事?” 侍卫中,有一个被惠安捉弄过的小侍卫小声上前,道:“禀,禀告张大人,这位就是皇上最小的妹妹,惠安公主。” “公主?”张渊疑惑间,走到惠安跟前,捏了捏惠安的下巴,声音清冷道:“我怎么没在宫里见过你?哦,对了,皇上是有个胞妹,去云州求学了,日日与柳询那厮厮混在一处呢,想必就是你了吧?” 惠安倔强的别过头,挣开张渊的钳制,冷声道:“把你的脏手拿开,别污了本公主的脸!” 张渊见状,冷哼道:“小公主气性还挺大,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惠安紧抿着唇,恶狠狠的瞪着张渊,并不答话。 这态度,还真是如柳询那个讨厌的模样有点相似,张渊看到惠安的脸,不由得气上心头,既然她不愿别人触碰她的脸,他偏要! 他狠狠的捏着惠安的下巴,冷声道:“不说话?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开口,你要不要试试?” 第328章 真假惠安 惠安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却依旧倔强睁着大眼瞪他,张渊看着她眼中不屈的神色,兴味道:“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竟然有如此气性,若非咱们是仇敌,本座倒是很欣赏你,算了,今日本座先放过你,带下去吧。” 抓着惠安的侍卫应了声是,便压着惠安前往天牢的方向。 若是惠安就此被关入了天牢,那么在想救她就难了,柳询不禁一阵着急,他倒是不怕这些侍卫,可张渊在此,他最擅长阴谋诡计,浑身都带着毒药呢,若惹毛了他做出什么不利于惠安的事情,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再着急,柳询也只能屏息看着惠安被带走,什么都不能做。 想来惠安今夜还不会有危险,只能另外想法子相救了,等到侍卫们都散去了,柳询一阵挫败,今日都还没来得做什么,就暴露了。惠安的出现一定会让宫内的警戒加强,是不适合再打探消息了,他必须与红樱赶紧先撤了才行。 柳询站在树梢上,对着暗夜发出一声鸟叫,这是他与红樱约定好的信号,离开再说,谁知信号发了一会儿,却不见红樱出现,他心中咯噔一下,难道红樱也被抓了? 心下不安间,他正想下去寻找,就见方才惠安被抓走的地方,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对着黑暗小声道:“少卿,你是少卿吗?” 这样的暗夜,并不影响柳询视物,他见发声的地方,一个身穿小宫女衣裳的女子正探头出来,小声又惶恐的叫着。他一惊,猛然睁大了眼。 三两下飘到来人面前,柳询压低了嗓音疑惑道:“惠安姑姑,是你?” 惠安听得熟悉的声音,连忙道:“是,是我,少卿,你真的在这宫中啊。” 柳询有些不能相信,自己明明亲眼看着惠安被抓走的啊,他疑惑道:“你在这儿,那被抓走的是谁?” 惠安听得这话,已经顾不得回答柳询了,看到了熟悉的人呢,惊吓过度后的她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了出来,柳询见状,看向左右,见似乎有巡逻的侍卫逼近了,顾不得问其他,他揽着她的腰小声吩咐道:“把眼睛闭上,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惠安听话的点了头,闭眼间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她下意识的慌张尖叫,好在柳询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人就这么在空中飘来飘去间,不过一刻钟,他们就已经离开了皇宫。 直到双脚落了地,惠安还有些难以置信,她千方百计要出的皇宫,这么轻易就出来了。 柳询去内室换下夜行衣,出来见惠安还在发抖,显然被吓坏了,问她什么都答不出来,刘桥和白间都站在一旁,满是担忧的看着她。 檀香进来伺候了茶水,惠安哆哆嗦嗦着喝了口茶才算平静了些,柳询见她的眼睛总算恢复了神采,出声道:“姑姑,怎么回事?” 惠安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柳询,害怕道:“他们抓走了那位姑娘,方才是她救了我,她说了少卿你在宫里,叫我莫慌,还与我说了你们的接头暗号,你们快去救她!” 红樱?这么说,被侍卫抓走的是红樱了? 惠安说完,万分自责道:“都怪我,太自负了,莽撞间差点暴露了身份,才害得那位姑娘被抓,都是我的错。” 刘桥忙问道:“怎么说?” 惠安已经没有心思回答他了,隐忍了一天的害怕一下释放出来,她摇着头咬唇奔溃大哭。 刘桥和柳询面面相觑,惠安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令一夕之间变成这样? 眼下惠安情绪不稳,只能等她平静下来再说了,好在被抓走的不是惠安,他们也松了口气。 红樱机灵,有善于易容,功夫不错,就算被抓了也有法子出来,总好过娇生惯养的惠安在那牢里受苦,想必方才情急之下,红樱便易容成了惠安,代替她自愿被发现的吧。 二人心惊的同时,亦是有些庆幸,好在带上了红樱,不然今儿被抓走的就真的是惠安了。 既然惠安能进得宫去,一定知道里头怎么样了,柳询见她哭着,心疼的同时也暗暗着急,他希望惠安能赶紧平静下来,跟他们说说宫里究竟怎么了。这样他们也好安排下一步的计划啊。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越晚营救,皇上和内宫的其他人就越多一分危险。众人都着急着,谁知惠安哭着哭着,竟然直接睡了过去,这让他又是一阵无奈。 屋里只有檀香一个女子,见惠安睡着了,心疼道:“公主怕是今儿吓坏了,你们就让她小睡一会儿吧。” 柳询点头,让檀香将惠安带去休息,便召集刘桥商量逍遥散的事。 听闻皇上中了逍遥散,还听完柳询描述了皇上的神态,刘桥凝眉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道:“属下倒是听说过,西域有种奇药,能催人神志,令人产生如至仙境的错觉,听闻此药就是名为逍遥散,一般被用作病患麻痹疼痛,用多了还会上瘾,必须每日用之,才能缓解药性散去之后的空虚感。” 柳询皱眉,道:“难怪皇上一直叫着难受,墨初郁一来,给他用了药便立马好了,还神情兴奋,看来便是此药无疑了。” 刘桥满是遗憾道:“想不到墨姑娘……唉,她竟然对皇上下此毒手,我们还真是看错了她了” 柳询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从前只是我们没有看清她罢了,皇上被控,朝政混乱,如今戎国来袭,更是内忧外患,胡家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刘桥叹了口气,对墨初郁这样,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柳询知他对墨初郁的期待,摇头道:“先别说这些了,此药是否有解法?我看在这么下去,皇上的身子必然受损,只怕朝局将面临更大的变化啊。” 刘桥担忧的摇了摇头,道:“逍遥散并无解法,因着此药与麻沸散同等功效,甚至比之更甚,一般只有少数郎中会用,但剂量都很少,先皇曾见过此药害人的功效,有不少人为其倾家荡产,丧失了天良,已经明令禁用了,也不知墨初郁哪儿找来的这么多,皇上如此症状,一定是用了不少吧。” “无解法?那可怎么办?皇上再这样下去,已经不能处置国事了,宫中的皇子们年纪尚且不大,此时出事,胡家韦家狼子野心暂且不说,那些年长的藩王们岂会不觊觎这块肥肉?” 柳询也急了,这逍遥散一天没解,那皇上便一日受制于人,再过个半月,藩王们一定会发现京中不寻常,到时候若有人与韦家起了冲突,那受苦的还不是天下黎民百姓? 不行,他一定要在此之前,阻止事态再持续发展才行。 刘桥无奈道:“要解此药,必须得靠个人意志,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从此禁用才行,可药瘾一上来,那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啊,所以自古一旦沾染上逍遥散,除非自己丧命,能戒掉的极少,我看皇上这样,希望怕是不大了。” 听得这话,柳询的脊背一僵,好一会儿了,才缓缓道:“若是解不了,最后会怎样?” 刘桥沉声道:“最后,只怕形容消瘦,力竭而亡吧。” 柳询倒吸一口凉气,刘桥想了想,又道:“不是属下消极,我看这事,公子得早做打算,如今皇储未定,皇上一旦身体抱恙,必然天下大乱啊。” 柳询点头,叹了口气。 眼下形势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峻许多,皇上是天下的主心骨,若他都无力了,那这个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说话间,惠安似被噩梦困扰着,一下突然惊醒,檀香连忙带着她来找柳询,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二人匆匆而来,见柳询屋里的烛火还亮着,便也不拘的直接进屋。 惠安一进来,就着急道:“少卿,宫里大不好了,你快快想想法子,救救母后他们!” 柳询见是惠安,连忙道:“正要问姑姑出了何事呢,姑姑快坐,别急慢慢说。” 惠安已经顾不得坐了,连忙将太后所说的宫里的困境说与柳询听,顺带着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说到最后,她哽咽道:“我从慈安宫出来,本想即刻便出宫去找齐国公的,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皇宫被他们把控得死死的,我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去,有几次被人撞上差点暴露了身份,后来我想,还是折回去找小李子帮忙,可谁知,我一到内务府,便见,便见,呜呜~” 惠安再也不想提到这一幕,她一进内务府,便见里头的小太监架着一具尸体出来,那尸体死状极惨,惠安猛然抬头间,便见这不就是白日帮了自己的小李子么! 她被这件事吓傻了,白日活生生的一个人啊,晚上就变成了一具冰冷血肉模糊的尸体,惠安完全没能从这种残忍的死法里回过神来,她找了个角落压抑的哭了一会儿,等到缓过来天就已经黑了。 天黑后,宫里的治安更为严谨,她躲在大殿里,本以为自己能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她就要出去时,一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烛台,烛台立马在地上燃起了火苗,引得四周的侍卫前来,将整个大殿都围住了。 第329章 玉壶藏信 “走水了,走水了!”的声音四处在响,这让她愈发着急,好在火苗尚小,很快就被扑灭了,惠安却一下成了众矢之的,混乱间,她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逃窜,从那大殿中逃出来,到了柳询发现她的那座院子里,慌张间,她害怕得冷汗直冒,发抖不已。 眼见着侍卫们高举着火把又往这边来,惠安一阵害怕,只觉自己的脚就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她的意志已经濒临绷断,袖中紧紧握着那个玉壶,生死之间,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真逃不过这一劫,她便与这些人鱼死网破。 万分紧张之际,一个样貌清纯的姑娘突然拉住了她,将她快速拉至一旁的偏殿,便自表身份,嘱托了她千万等到柳询的信号再出去,这才有了柳询所见的那一幕。 其实,红樱本有两套打算,第一便是易容做公主的模样,这样被抓了也好让她金蝉脱壳,将宫里的消息带出去,第二便是蒙面让自己看得像个刺客,将公主打翻烛台的事情往自己身上引,利用轻功逃离这里。 可谁知,她还来不及实行,便被侍卫们围了。 连惠安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而且这当中竟然有人认识自己,指出自己就是公主之身,若非红樱及时出现,那么被抓走的就是她了,而且极有可能就这么被张渊给弄死。 这一阵惊心动魄的惊吓,又眼睁睁看着红樱假冒自己被带走,惠安哪还承受得住,她双腿发软的躲在门后,就差崩溃大哭了,好在老天没有堵住她所有的路,就在她快要撑不住之时,柳询总算出现了。 听惠安说完了这些,柳询沉默着,说不出话来,惠安的这一趟进宫不可谓不是惊险万分,甚至好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好在她有惊无险的出来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经历了这些,惠安大起大落间已经筋疲力尽了,更让他担忧的事,她所说的,太后眼睛瞎了,皇后也莫名中了毒,后宫皆由墨初郁和胡青儿说了算的情况。 还有胡青儿所指的,立幼主,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此事达成,那不是真的要天下大乱了吗? 惠安说完这些,摇着柳询的衣摆彷徨道:“怎么办?少卿我该怎么办?瞧见母后那样,我真的是心如刀绞,可我什么也做不了,连出宫传个消息都做不到,我真的是好没用啊!” 柳询眸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你说什么?” 惠安见他神色紧张,呆呆道:“我,我说我真的是好没用……” 柳询忙摇头,道:“不是,上一句。” 惠安想了想,道:“连出宫传个消息都做不到?” 柳询点头,道:“快,将皇祖母交给你的玉壶给我看看。” 惠安见他神色紧张,不敢拖延,连忙将袖中那个玉壶拿了出来,柳询接过,放在手中细细摩挲了个遍,他总觉得太后此举,绝不是为了让齐国公去搬什么救兵,而是另有意味。 齐国公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又主动辞官颐养天年,他能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本事?为何太后非要让惠安拼命将这个玉壶送出宫去给他?这只能说明,太后别有目的,她一定想表达什么别的。 柳询着急间,心中的不安也在渐渐扩大,若是真如他猜想的那般,那宫中的情况真的是大事不好了。 他就这样摸着玉壶,每一处都细细摩挲,神情紧张之中又带着认真,好似不错过任何的纹路,惠安见他如此,疑惑道:“少卿,可是这玉壶有什么讲究?” 柳询点头,道:“皇祖母绝不会让你送一个普通的东西给齐国公,这当中必有其他目的。”, 惠安不解,不过看柳询神色认真,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突然,柳询摸到玉壶底一个细微的凸起处,他忙将那处轻轻一按,在众人惊诧的神色下,本就小巧的玉壶竟然直接开了,那盖子缓缓上升,露出里头的一处空心来,空心处果真藏着一卷小纸条。 惠安惊讶的捂着嘴,难以置信,她还以为母后真的是从前与齐老国公有私交,所以想拿这信物让齐国公做些什么呢,没想到这当中竟然还暗藏玄机,可她为何不与自己说清楚? 气氛霎时变得紧张,众人都紧盯着柳询手上的那个小纸卷,柳询小心翼翼的将纸卷从玉壶上拿下来,细细展开,却见他看了一眼内容后,猛然睁大了眼。 纸条所言的,正是一个关于叶家庄当初被灭的惊天秘密。 惠安见他神色奇怪,连忙道:“怎么了?” 柳询摇摇头,状似无意道:“无事,对了,惠安,你可知皇祖母入宫前,是什么身份?” 惠安茫然的摇摇头,道:“好像就是齐老国公他父亲的义女啊,哦,我明白了,难怪她让我将此玉壶交于齐老国公,原来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我还以为……” 惠安讪讪摸了摸头,无怪于她多想,兄妹之间,谁会送个玉壶啊,玉壶,不就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暗指定情之物么? 柳询似乎对这回答并不满意,他着急道:“在此之前呢?皇祖母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惠安道:“不就是齐……等等,我好像见过母后曾留信给谁,她最后的署名是叶子佩,对叶子佩,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我问她为什么留这个名,她在咱们皇家不是被封为齐太后么。” 柳询一阵紧张,紧紧地盯着惠安道:“她,她说什么了?” 惠安想了想,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母后当时好似十分伤感的说,叶子佩是她的闺名,不过她再也用不到了。” 叶子佩,叶家人,这就说得通了,难怪母妃说过,太后一见到她就十分喜欢她,而且力挺父王封她为王妃。 都说叶家庄流传着一个天下觊觎的秘密,却是不假,叶家之人,藏有能撼动天下的藏宝图,父王当初设计覆灭叶家庄,不就是为了这个秘密么?殊不知母妃根本不知道这事,真正有关藏宝图的消息,早就被太后带进了宫里。 难怪,难怪太祖皇帝如此忌惮皇祖母,一生也不敢对她多说一句重话,他怕是早就知道,有关叶家的宝藏在皇祖母的掌控之中了吧,享有如此宝藏在手,皇祖母才有骄傲一生的资格。 此事事关重大,不到必要时刻决不能透露,所以太祖皇上才会由着皇祖母那豪爽的性子再后宫胡来,一方面是信任,另一方面,他真的十分宠爱皇祖母啊。 还有一事,齐老国公在齐家鼎盛时期,突然选择让齐氏一族避世,看来他也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选择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此举不是更加说明,皇祖母的身份吗? 可惜,皇上是个糊涂的,这样大的宝藏,已经到了皇家,他却无福消受,让人钻了空子不说,现在还危急到整个大楚的江山社稷,皇祖母让惠安送出这个玉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想明白了个中关节,这事也就说得通了,柳询缓缓松了口气,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天降甘霖啊。 惠安见柳询盯着这个玉壶一直出神,忙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担忧道:“少卿,你怎么了?可是这上面说了什么?” 柳询回神,忙摇了摇头,将那小卷纸塞回玉壶之内,把壶盖按下去盖好,道:“无事,明日一早,我与姑姑一起去将这个玉壶送给老国公吧。” 惠安“哦。”了声,还是有些担忧道:“母后那边,还有那位红樱姑娘怎么办?” 柳询道:“皇祖母那儿,我自会想办法,你放心,一时半会儿,她还不会有危险。至于红樱,她能替换了公主,天牢那种地方亦是不能轻易困住她的,我们只需静等消息便好,说不定,这还是一个咱们往宫里留人的好机会。” 柳询都这么说了,惠安便也放了一半的心,她听不大懂他的话,但今日实在累极了,现在事情交代完,还与柳询约好明日一早去齐国公府,困倦袭来,便挥了挥手交代一声,回房去睡了。 惠安睡了,柳询却睡不着,说实话,方才也就那样安慰惠安,可他心里其实挺没底的,太后竟然连玉壶都送出来了,可见情况已经严峻到就连她也束手无策了吧。 太后聪明高傲了一辈子,断不可能在这时候向胡青儿她们低头,而今眼睛也瞎了,还犯了咳疾,可不就是令人担忧吗? 虽然她自己说了,胡青儿她们留着她还有用,断不会让她死去,但死罪可免,活罪绝对难饶,就胡青儿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如今正跋扈着,父王又不在,也不知她会怎么对待这个老人。 可眼下,宫里的事他们鞭长莫及,就算是有心也无力啊,柳询最怕的不是胡青儿给太后找罪受,而是怕太后骄傲了一辈子,受不得这些凌辱,最后剑走偏锋就不好了。 柳询只恨自己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一点办法,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个一直对自己宠爱的老人受苦,比什么都难受,这么多年来,太后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温暖,现在落到这个境地,最着急的人莫过于他了。 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得加快营救步伐了。 第330章 救出谢云珏 他在房里来回踱步,思绪有些烦躁,弄得一旁的刘桥亦是烦躁不已。连柳询这么聪慧绝顶的人都没有办法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着急间,他一锤脑袋,懊恼道:“我真笨,帮不到公子半点忙,要是谢夫子在就好了,以她之聪慧,一定会有法子突破我们的困境的。” 说完这话,不止柳询看向了他,就连刘桥自己都呆了呆,什么时候他对谢云钰已经如此信任了?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还未说话,柳询却眯了眯眼,道:“动员所有势力,想法子尽早将夫子救出来,送来京城!” 刘桥呆了呆,然后沉声道了声是! 云州。 这么多人为谢云钰请命,可知府大人晁岩却什么动静也没有,这不禁让那些人愈发不耐,每日在知府门前集会的情况愈盛了。 假晁岩等不到朝廷的指示,也等不到绯月那边的回复,在这么多“刁民”每日的围堵下,变得心焦不已,他在府中来回踱步,看着那些人干脆居然直接住在外头,大有他不答应放人,他们不离开的势头,这让他愈发烦躁。 师爷见他如此,小心翼翼道:“要不,咱们先将谢夫子给放了?” 假晁岩猛然转头看着师爷,皱眉道:“这,可行吗?” 师爷的目光闪了闪,道:“大人呐,都什么时候了,不可行也得行啊,难道真让这些刁民在咱们府衙门前一直赖着不走吗?反正谢家是云州大家,谢夫子如今名声在外,还怕她跑了不成?她好歹是个女傅,就是皇上要处置她,还得留几分面子呢,更何况她还有个做太傅的爹,皇上不也得斟酌斟酌吗?” 假晁岩想了想,觉得师爷的话也不无道理,朝廷迟迟不回复,怕是也不知此事该怎么处置吧? 可他还有些不放心道:“那你说,我就这么放了谢云钰,上头怪罪下来,又该如何呀,咱们这毕竟是先暂后奏,上头还没指令下来,就将人放了,终归有违章法啊。” 师爷道:“那章法不都是给人看的么,关键时刻不得变通,若上面的诏令十天半个月都不下来,怎么办?大人,你看看外头那些刁民,这事态已经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若是咱们再不放了谢夫子,你可能保证这些人不会行为过激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 假晁岩目光一闪,道:“你的意思是,将责任都推到这些刁民身上?” 师爷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大人根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刁民太多,上头又无人下来,大人您为了咱们整个知府的安全,权宜之计只好将谢夫子放归家中候审,未来得及及时通报也是形势所逼,您说呢?” 假晁岩抚着下巴的短须,点了点头。 师爷见有戏,眼中精光一现,又道:“再说了,反正谢夫子家在云州,大人可以随时传唤,您若不放心就派人暗中盯着就是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翻多大的浪来?不过是让她换个地方住而已,就能阻止这些刁民高涨的情绪,大人,这笔买卖不亏。” 听得这话,假晁岩的心中确实产生了动摇,可一想到绯月那冷冽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不可不可,绯月临行前交代,一定要让我看好谢云钰,柳询被换出大牢已经令她生气了,再放走谢云钰,等她回来,我就死定了。” 说到这个,师爷觑了假晁岩一眼,状似无意的抱怨道:“这个什么圣女也真是的,自己走了清闲,留这么大个烂摊子给大人独自承受,大人为她当牛做马了,她竟然还敢威胁大人,这要是我的脾气,她让我不痛快,我必也给她点不开心尝尝!” 假晁岩急忙捂住了师爷的嘴,惊恐道:“嘘,别乱说话,这要是被绯月听到,你我都得没命,知道么?” 师爷拉开了他的手,不服气道:“大人何必怕她,您才是正经的知府大人呢,她算什么?” 假晁岩一阵心虚,他哪是什么正经知府啊,不过就是绯月推上来的傀儡罢了,绯月若想他死,随时都可以,他能不怕么。 师爷见他这样,气愤的哼了声,道:“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的了?反正小的主意已经出在这儿了,大人看着办吧,若是不行,干脆等着这些刁民将咱们逼上绝路得了,明日若他们杀进来,大人以为,圣女就会回来救你了吗?” 师爷说完,气呼呼的就走了,假晁岩顿时一阵无力,最后的那一句“大人以为,圣女就会回来救你了吗?”重重的敲击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唯一能为自己出主意的人都走了,假晁岩只觉一股无助和孤单涌上心头,从前他倒是可以仗着知府大人小舅子的身份仗势欺人叫一群狐朋狗友浪荡一番,可现在,他又怕自己漏了陷,与那些衙役作伴又十分奇怪,还真是高处不胜寒呐。 他苦着脸,自言自语道:“圣女啊,你赶紧给个指令吧,再这样下去,我这假货可要捂不住了呀。” 可惜,局势并没有因为假晁岩的哀嚎而缓和,反而出现了更大的变数,翌日,一场针对谢云钰这个“天降使命”的营救计划,在知府衙门前展开,那些刁民们声称知府大人迟迟不将谢云钰放走,上天已经降下了惩罚,差点引发暴动!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天刚亮,有一渔夫像往常一样,刚想去撒网捕鱼,却突然发现,河中似有点点白光,他一个激灵,睡意没了大半,赶紧将船儿划进了,定睛一看,那白光可不就是河中的鱼儿死亡翻白了的肚皮么! 这可不得了,鱼儿都死了,他拿什么做生计?渔夫坐在船上崩溃大哭,这一哭,惹得其他早起的渔夫纷纷凑近了,一听状况顿时一阵哭天喊地,好好的,鱼儿怎么会全死了呢?这让他们怎么活呀。 如此怪象,难道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吗?联想到近日的预言,渔夫们纷纷觉得,这就是知府大人迟迟不将谢云钰放了的结果,谢云钰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而误杀了谢云芮的,如今连菩萨都亲降旨意说明情况了,知府大人还不放了她,可不就是惹得天怒人怨了吗? 几位渔夫结伴到知府门前讨要说法,等他们到府衙了才知道,不止他们遇到这种情况,府衙前已经聚满了人,众人都在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们养的狗今早莫名死了,有人说门前的池塘里,浮着鱼虾,连水都变了颜色,也有人说他们一晚上都听到野猫在叫,必是凶兆啊。 这么一来,整个云州城的百姓都陷入恐慌人,众人一致认为,这是晁岩迟迟不将谢云钰放出,上天对他们的警告,时至现在,他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向晁岩要个说法。 晁岩在内堂听得衙役们将此事报告给他,都快气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还如此凑巧的全数在一夜之间发生,难道谢云钰杀了亲妹妹,真的是上天授意吗? 刁民们群情高涨,晁岩头疼不已,烦躁间,他连写三道奏章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恳请上头指示这件事该如何处置,京城与云州不过一日路程,可这些奏章却迟迟没有回复。 不,这事也算是有另一番效应了,京城没有回复,却引得那些云州的高门大户们也变得人心惶惶,不少有头有脸的商贾,高官亲属,世家之人,络绎不绝的往府衙里头走,或威胁或请求的,都在说谢云钰的事,弄得假晁岩也是疲于应付,干脆闭门称病。 知府大人病了?这还了得,如果谢云钰不能被放出来,那明日面临更大的天灾怎么办?损失的可是大家的利益。几个带头人一合计,干脆直接操着家伙道大牢里去抢人。 他们不止要将谢云钰给抢出来,还要将她这个菩萨选中的天女给供奉着,反正看守府衙大牢的不过十几个衙役,就算加上府衙的兵卒,法不责众,百姓中这么多人去抢,也不怕。 打定了主意,几个冲动有力的百姓立刻自发的上前,这样为大家请命的好事,他们不会推迟,就这样,在他们的带领下,百姓们都带上自家的锄头镰刀,往大牢走去。 看守大牢的几个衙役见这阵仗,差点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将此事报告给了假装生病的晁岩,假晁岩听得这事,差点急得跳脚。 “什么?那些刁民竟敢直接上大牢去抢人!他们反了不成!” 衙役苦着脸道:“不是反了,是觉得大人再不放人必定再遭天谴啊,大人,法不责众,这是民愿,您不能不理啊。” 假晁岩听了这事,本来心中已有惧意,可还是有些生气道:“那他们也不能越过本大人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啊,去,将领头的几个给抓起来,我就不信压制不住这些暴民!” 衙役叫苦不迭,他们家中也发生了怪事,只是身在衙门没有晁岩的命令敢怒而不敢言罢了,这会儿听到晁岩这话,顿时难以置信的反问道:“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 假晁岩正在气头上,不假思索道:“废话,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这话惹得衙役立刻冷了脸,突然将手中的大刀一甩,无声的反抗着假晁岩的话。 第331章 谢天女? 假晁岩见状,怒瞪着眼道:“你什么意思,也想反了天不成?” 衙役努着嘴道:“此事本就是天命,大人不顺应天命便罢了,居然还想着压制暴动,那岂不是要遭天谴吗?百姓何错之有,大人不想着为民请命便罢,还想着显官威,也不想想,我们有几条命对付那么多人?这样的大人已经不值得我追随了,反正左右都是死,这官差,我不干了!” 衙役说完,连带着身上的差服都直接脱下来,一脸愤怒的往地上一扔,就这么扬长而去。 刁民们暴动便罢了,连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敢如此嚣张,假晁岩气极了,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还来不及喝口茶平静一下思绪,突然外头窜进几个人来,他吓了一跳,立马站了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几人竟然全都是自己手底下的官差,晁岩见他们都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忙哆哆嗦嗦道:“你,你们想干什么,以下犯上吗?” 官差们看了假晁岩一眼,齐声道:“大人好自为之!”便学着方才衙役的模样,齐齐将手中的大刀扔在地上,然后将差服脱下,掷地有声的甩手离开。 假晁岩都要气炸了,大喊道:“你们造反呐你们!反了反了,看我不将你们都抓起来,大刑伺候!” 可惜,整个府衙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理会他的咆哮,就连师爷,进来看了他一眼,也是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开。 外头,情绪高涨的众人已经攻入了大牢,看守大牢的衙役自动将钥匙拿出来,把谢云钰的牢门打开放他们进去。 牢门一开,这些人立刻簇拥着将谢云钰推出了大牢,直到她被动的随着人流出来,见到外头的日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 更让她惊讶的是,自己一出来,众人竟齐齐的跪下了,朝她大喊:“天女啊,天女,请饶恕我等的无知吧,让您在牢狱之中受了这么多的苦,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等。” “请您高抬贵手,莫要再降下天谴了!” “请您大发慈悲,宽恕我等的罪过,我们再也不敢说您的坏话了。” 谢云钰一头雾水,看着黑压压的一大堆人都在朝自己跪拜祈祷,她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了。 就在她惶恐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挤到她的跟前,状似无意的凑近她的耳边小声道:“敏秋,你顺势而为便好,你现在就是他们的天女,莫要害怕。” 敏秋,叫自己敏秋的,绝对是亲近的人呢,这么说这事就是自己所认识之人有意策划的了?谢云钰身形顿了顿,斟酌了一番这个人的提醒,蓦然明白过来,他这是要自己陪着演戏呢。 谢云钰还是有些不能习惯被这么多人当神佛跪拜,片刻后她稳了稳心神,才张口用沙哑的声音道:“众位快快起来,我没有怪罪你们,今日你们救了我,菩萨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在谢云钰谦虚的搀扶下,众人才相继起身,听她说不怪罪,许多老人家都松了口气,他们纷纷上前慰问,谢云钰只好强忍着心虚,与这些人一一问安。 见谢云钰这个天女如此平易近人,一下拉近了她与民众们之间的距离,不少人纷纷上前搭话,头一次,谢云钰体会到了神佛之论的强大,连自己这个十恶不赦杀了亲妹妹的人,居然都能被他们放出来。 只是,她被用这种方式救出来,自是有利有弊,开始还好,这些人都问她一些自家的怪事,谢云钰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只好引据典故一一解答,可到最后这些问题突然都变了味,有人话里话外的打听什么天宫的情况,什么她为何能被菩萨选中,什么菩萨有什么特别的指示么,这让她如何回答? 毕竟她是以菩萨授意的天女身份被救的,这么多人为她请命,当中有人必然心思各异,他们即刻就想要福报者有之,想窥探身前身后之事者有之,单纯的好奇此事的起因结果之人亦是有之。 问题千奇百怪,众人都争先恐后的涌到她跟前,就想要她这个天女泄露一些天机,眼见着场面比方才的时候还要失控,书生突然将她拦腰一托,她竟一下飞离了地面,就这么直直的往半空中飘去。 这奇特的景象,让人对她的天女身份愈发深信不疑。谢云钰闭眼一阵害怕,她本想尖叫出声,可一想到下面这么多人看着她,只能生生忍着胸中排山倒海的惧意,哆哆嗦嗦不敢再看。 书生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就像平日一样,做出走路的姿态便好。” 谢云钰发抖着点了点头,僵硬着身躯在空中按照书生的要求动了动脚步。 底下一片哗然之声,谢云钰只听得书生用响彻天地的声音道:“天女乃南海观世音菩萨座下龙女下凡,如今从污秽之地出来,自是要上南海去净化一番,尔等今日救出天女,必有福报,一切业障都已退却,回去吧。” 这话一出,立刻一片拜倒之声,众人口中都念着“阿弥陀佛,菩萨显灵,菩萨保佑。”态度看着虔诚无比。 谢云钰就这么飘飘然的被书生带着,在众人的目光中堂而皇之的从空中飘离。 直到远离了人潮,被带到了一棵树上,耳边传来书生戏谑声,道:“敏秋,多日不见,你竟如此留恋我的怀抱了吗?还要抱着我到什么时候?” 谢云钰猛然睁眼,又惊又怕道:“你,你是?” 书生将人皮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浅笑盈盈狂狷的脸来,谢云钰一见来人,惊喜道:“子致,竟然是你?你全好了?” 王逊之笑道:“你都被关入大牢了,我能不快点好吗?为了救你出来,我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谢云钰想到方才的景象,简直又羞又恼,她锤了锤王逊之的胸膛道:“你们啊,可真是,为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竟然连这种荒唐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这不是诓骗百姓么,我谢云钰是什么天女吗?” 王逊之的伤那么严重,哪里这么容易就能好,方才托着谢云钰施展轻功,已经废了不少力气,这会儿被她这么轻轻一锤,王逊之猛然觉得喉咙一阵腥甜,脸色也变了变。 谢云钰见状,面上一惊,急忙道:“怎么了?可是伤还没好全?” 王逊之笑了笑,道:“没事,我们先下去吧,小公子和南宫女郎在下头等你。” 谢云钰低头,这发现自己所站的树下果然站着两个焦急的人影,她连忙点头,又一阵惊呼声中王逊之抱着她一个旋身,已然到了树下。 双脚落了地,谢云钰还有些恍惚,谢逸昕急忙迎上来,担忧又高兴道:“太好了,终于从牢里出来了,姐姐你没事吧?” 谢云钰笑了笑,摸了摸谢逸昕担忧的脸,道:“无事,姐姐好着呢。” 说罢,看向南宫女郎道:“这次能化险为夷,多谢你们了,。” 南宫皓月羞涩一笑,道:“夫子平安就好了。” 大难不死,还能从牢里平安出来,谢云钰十分感激,这次的情景如此盛大,居然出动了全城百姓,她有好多话要问他们,但谢云钰从树上下来后,王逊之便在一旁忙着捣鼓什么,不由得一阵疑惑。 她走近了王逊之,道:“子致,在干嘛?” 王逊之道:“喏,这可是好东西,要不是它,你今日这天女的形象可维持不了,我得把它收了,还给人家。” 谢云钰细细一看他手中的东西,不由得猛然瞪大了眼,道:“天蚕丝?” 王逊之惊诧的看着她,道:“你知道这东西?” 谢云钰点头,道:“当初我与少卿流落大山村,身无分文之际便想了个算命的法子求点银钱,少卿正是用这天蚕丝绑在客栈的匾额上,让匾额适时地砸下来,巧合之下才骗过那些人,才求得回云州的盘缠呢。” 听她轻描淡写的说这个,王逊之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况,不由得一阵心疼。他闷声道:“敏秋,难为你了,都怪我那时候被困京城,放任你一个人面对那样的情况。” 谢云钰忙摇摇头,道:“无事,虽然那时候觉得难忍得很,但现在看来也是一段特别的回忆,都过去了。”说完,她看向王逊之在收的天蚕丝一端正穿过树梢,在阳光之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好似某种吸引。 谢云钰想了想,突然了悟道:“方才,你们就是将此天蚕丝挂在知府大牢的某一处吧?然后用一小段绑在子致你的身上?怪不得我说有谁轻功这么好,带着个人还能在半空中停顿这么久,原来你们作弊啊。” 王逊之笑了笑,道:“那也是没法的事,毕竟敏秋你可不轻,要想制造出你嫦娥奔月的形象,非借用此物不可。” 谢云钰一阵好笑,道:“你们为了骗这些百姓,还真够煞费苦心呃?” 王逊之将天蚕丝小心的码好,收入一个小巧的木盒里,这才转头掉:“那当然,为了日后再无人敢用你的身份和你妹妹的死说事,你必须要有一个让众人不能质疑的理由才行。” 谢云钰听了这话,神色窘了窘,她倒没想这么多,难为子致为她思虑得如此长远了。 第332章 出狱之后 谢云钰真心道:“多谢你们了,特别是你,子致。” 王逊之道:“你要真这么感谢我啊,不如以身相许得了?” 这话弄得谢云钰又是一个大红脸,她背过身娇嗔道:“瞎说什么,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虽然牢里没受什么苦,可我已经几日没有沐浴了,这么大热的天难受得紧。” 谢逸昕连忙点头,道:“对,一会儿烧一把石菖蒲驱驱邪,再吃一个糯米肘子,姐姐在牢里那么久,必须要去去晦气,只求下次可千万别再进那种地方了。” 谢云钰点了点他的额头,宠溺道:“又瞎想了,你以为牢房那么好进?” 谢逸昕噘着嘴道:“瞧姐姐这话说的,谁会像姐姐一样,那么想进去牢房不成?” 两人说完,相视一阵哈哈大笑,王逊之在他们身后听着姐弟二人的互动,到唇边的笑容不免淡了淡,哪怕早就知道了谢云钰的态度,可此时还是未免感到失落。 书院中怕是不好回去了,谢家柳如烟更不想看到谢云钰,翠竹苑中又因着这命案,谢逸昕非说晦气,如今谢云钰最需要的就是找个清净之地好好休整一番,几个人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送谢云钰到王逊之的幽篁居。 谢逸昕和南宫皓月从未来过王逊之的幽篁居,还真不知云来客栈身后还有这样静谧又清幽的地方,谢云钰戴了帷帽,低调的跟着他们到了云来客栈的后门,然后往一处僻静的小路走去。 此路蜿蜒,周围的景象颇有曲径通幽之感,一个转弯就到了另一处院落,院子里豁然开朗,一片绿竹幽幽,看看着前方仿若无路的竹林,王逊之交代了二人按着特定的步伐向竹林中走去,随着他们的脚步,密密排布的竹林仿佛在几人眼前逐步分开,为他们开出一条路来。 这场景令谢逸昕无比震撼,他倒是听说过有人排兵布阵,可以将景物用作遮掩混淆,却从未见过,没想到王逊之如此厉害,竟然将这阵法直接用在自己所住之地,这样一来,非相熟的人若要打扰怕也是不可能的。 谢逸昕惊奇之时,几人脚步未顿,前方逐渐显现出一座全部用竹子搭建成的小竹楼,竹楼前空地则种着一些珍稀的花卉,红白相间,更显出这座房子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这个地方,如此隐秘,已然将闹中取静发挥到了极致,谢逸昕惊叹道:“哇,王狐狸,没想到你倒是很会享受嘛,谁能云州城里竟然有如此清幽之地,你若想要金屋藏娇,一定没人能找得到。” 南宫皓月顿住脚步,扁嘴道:“胡说什么,王夫子是琅琊王氏之后,这幽篁居如此清幽雅致,超然脱俗,自是与他的风骨相当,谁会如同你一般,满脑子都是些龌蹉的思想。” 被南宫皓月这么一教训,谢逸昕顿时心生不悦,脱口而出道:“我才不会这样呢,日后我若与谁成了亲,必定此生只娶一人,金屋藏娇这种事,根本不存在的。” 南宫皓月以为谢逸昕一定又会说出什么歪理来,乍然听得他如此正经,一时间脚步微顿,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云钰听得这话,一阵轻笑,推了推南宫皓月的肩道:“喏,以后你可享福了,昕儿说一辈子只娶一人呢。” 南宫皓月的脸上立刻爬满可疑的红晕,慌张的低下了头,嘴角却抑制不住的扬起,谢云钰见状,拍了拍她的手,一阵欣慰。 她上前两步追上了王逊之,让这两位小情侣在后头,王逊之见她心情似乎不错,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谢云钰轻笑着将这个小插曲重复了一遍,王逊之笑着顿了顿,道:“平日看这小公子如提高思想未长开的稚子,没想到思想层次倒是挺豁达,一世一双人,如此美好的愿景,亦是我之心声。” 谢云钰脸上的笑容一滞,复而又道:“难得你夸赞他一回。” 王逊之见她又是如此,刻意的避过自己话中的意思,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几人到了小竹楼便各自忙开了,王逊之去准备谢云钰沐浴用的浴汤,谢逸昕和南宫皓月则去处置他们所言的糯米肘子,顺带准备晚膳,谢云钰本想帮忙,却被他们按在座位上勒令她不许乱动,好生修养。 谢云钰感动之余,见他们都离开各自忙活之后,挂了一天的笑一下就垮了下来,自己在牢中这几日,也不知京城的情况如何了,这么隐秘的事,少卿只怕不会告诉旁人,可他也没给自己一点信息,怕是情况不大好。 用这种方式从牢里出来,也不知上头会怎么处置她呢,若是让她从此等同个逃犯,那就糟了,不但帮不上柳询,还有可能令他诟病。 不过,总算是出来了,难为他们为了救出自己,想这么一出神仙之论,自己还是先吃顿好的,洗涤一番污浊之气再说吧。 来之前,他们特意拐去布庄买了两件成衣,浴汤准备好之后,谢云钰有些尴尬的去了净房,让王逊之一个大男人为她做这些,饶是谢云钰再坦荡,也有些难为情。 沐浴后,饭菜也端了上来,谢云钰见菜色还不少,疑惑的看向谢逸昕,谢逸昕耸了耸肩道:“别看我,姐姐知道的,我又不会做菜,这些都是皓月一个人做的。” 谢云钰的脸上满是激赏,南宫皓月能文能武不说,还能烧一手好菜,倒是难得的贤惠啊。她朝谢逸昕努努嘴,意有所指道:“昕儿,日后你可有福气了。” 谢逸昕脸色微红,还未说话,南宫皓月略带羞涩道:“夫子喜欢就好,赶紧吃饭吧,这是糯米肘子,逸昕亲自吩咐的,你尝尝。” 谢云钰点头,尝了一口,享受这难得的放松时光。 晚膳后,夕阳西下,竹林里早早就暗了下来,不过看着竹楼旁的花卉,倒也不觉冷清,谢逸昕和南宫皓月收拾完碗筷,便相约在外去看那些花草了,谢云钰则倚在围栏那儿,看着外头出神。 王逊之过来,看着她面色沉重,恶作剧般的折扇一合,在她头上敲了敲,谢云钰吓一大跳,连忙回神,怪嗔道:“子致你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幼稚不幼稚。” 王逊之微笑着凑近了她,道:“我看你走神着,在想什么?” 便知自己的一点小心思都瞒不住王逊之,谢云钰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事该不该跟他说,他怕王逊之卷入其中,更怕他一无所知担忧自己。 王逊之见她似有纠结,笑容一淡,肯定道:“你是在想少卿吧?” 谢云钰面向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逊之道:“说到这个,我还没问你,当初我昏迷之时,不是说在大牢中的是少卿吗?怎么突然间变成你了,你们是怎么调换的,还是说,你已经能为少卿牺牲到这个地步了吗?若你真的单纯只是为了换出他,他出去后又去了哪里?少卿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你们又有什么样的理由非得这么做,我真的是想不明白,” 不愧是王逊之,问题一个个都在点子上,饶是谢云钰想瞒着,也瞒不下去了。 谢云钰对着王逊之,面色突然严肃,道:“在回到你这些问题之前,你先跟我说实话,你的身子究竟恢复得如何了?” 王逊之见她好像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轻笑着一抚折扇道:“我啊,你看我这不是生龙活虎的站在你面前么,身子自然是恢复得极好了。” 谢云钰怀疑道:“真的?” 王逊之目光闪了闪,昂着下巴道:“自是真的,我骗你作甚?要不要我跳几下,练一套拳法给你看?” 谢云钰连忙道:“别,别,我知道你好就行了。只有你恢复了,我才能跟你说接下来的事,此事事关重大,打我一会儿说完,你别激动,什么也别做,就当不知道的好。” 王逊之见她神情如此严肃,好笑道:“什么事啊,搞得这么沉重,是担忧你这天女明日必须要为这些受苦受难的民众处理阿猫阿狗啊,还是怕露馅了有人找你麻烦?莫怕,这些都是小事,天底下还有你拒绝我更令人沉痛的事吗?”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庄严,就被王逊之这一句话弄得破了功,谢云钰噗嗤一笑,拍了一把王逊之道:“子致,别闹,说正经的,此事严重着呢。” 王逊之双手托腮,道:“那你说吧,我又没让你别说。” 谢云钰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气氛也霎时缓和了许多,她轻咳了一声,将自己替柳询顶罪入牢的始末给说了。 王逊之听完这些,面上的神情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哪还有先前的玩闹,他拧眉,有些不能相信道:“你是说,少卿推算出朝廷已经被韦家和胡家把控了?” 谢云钰点头,万分严肃道:“不错,这就是他非离开不可的理由,皇家有难,少卿身为皇家之后,自是有职责拨乱反正,朝廷已经危在旦夕了,我们不能置之不理。” 王逊之还有些不能消化她话中的意思,这之后便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谢云钰见状也不打扰,沉默良久后,她叹了口气,道:“子致,我想去京城帮他。” 第333章 子致 谁知王逊之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支持她,反而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激动道:“不行,我不许你去!” 谢云钰不知他为何这么大反应,疑惑道:“为何啊?少卿一个人在那虎狼京城,我若不去帮他,他就是孤军奋战,独木难支了!” 王逊之目光闪了闪,道:“总之,背向她道:“总之,我不许你去,京城的事,我会去帮他,你刚从牢里出来,还是在这幽篁居好好休养,这儿清净,不会有人打扰,最适合修心。” 连最亲的挚友都不能理解自己,谢云钰有些挫败,她垂眸,有些委屈的埋怨道:“大楚有难,身为大楚的子民,匹夫有责,我以为子致是世上最懂我之人,却不想竟也是个拘泥于个人的生死,枉顾天下百姓的庸俗之辈。” 面对她的误解,王逊之的心头掠过一抹沉痛,他沉声道:“敏秋,并非我不让你去,但你只是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你为了所谓的大义让自己进了大牢,已经牺牲得够多了,难道还要再送上性命不成?天下有那么多能人,为何偏要你这个小女子冲锋陷阵,我不忍心啊。” 虽然王逊之是在担忧自己,可说出的话却让谢云月有些难以接受,什么叫偏让你一个小女子冲锋陷阵?这不是与外头那些看轻女子的俗人一样,看不起她么? 谢云钰道:“谁说女子只能无才便是德的待在后院了?子致,今时不同往日,我知道我力量微薄,但也是力量啊,大楚的江山危在旦夕,我们明知道这样却什么也不做,这岂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么?” 这话是说,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去了?王逊之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谢云钰道:“敏秋,我不管外头如何,变了天也好,江山易了主也好,我只要你好好的而已,这要求很奢侈吗?你明知道现在京是虎狼之地,许多敌人虎视眈眈,就你这样的弱女子,莫说帮少卿了,自己的性命都是一个变数,你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前去?” 谢云钰一急,道:“可是少卿需要我,我也做不到心安的待在这儿看着一切,那样更让我心焦,我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哪怕死也值了,子致你明白吗?” 谢云钰竟然可以为柳询做到这样,王逊之难得的耍了脾气,一急跺脚气愤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说这么多你还是要去送死,敏秋,天下大义谁都可以去做,你为何非要将这些都揽在身上呢?我就不会心痛吗?你只知道少卿需要你,可你想过没有,我也需要你啊!” 头一次,王逊之如此明明白白的吼出自己的心意,还朝自己如此严苛的发脾气,谢云钰彻底呆愣住了,不知为何,她突然心虚不已,有些不能面对王逊之。 王逊之说完,见她眼中含泪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下一阵烦躁,道理谁都知道,可一想到谢云钰刚从牢里出来,又要到那个胡家韦家都恨不得将她抓了当把柄的京城,他就忍不下这口气。 但是,他也不想自己用这样的神色跟谢云钰说话,他用力的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冷静些,颤声道:“我,我出去走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王逊之一向对谢云钰极为包容,除非什么大事,否则绝不可能对她发脾气,这是第一次,谢云钰觉得自己彻底令王逊之伤心了,她面上一片自责,低头不安的绞着手指,小声道:“子致,对不起。” 她知道,王逊之是不想自己在盛怒之下说什么刺伤她的话,他对自己情深如此,可她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云钰的心下愈发难受了。 两人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引得就在附近的谢逸昕和南宫皓月同时回头,见一向好脾气的王逊之竟然被谢云钰气得脚步凌乱,夺步离开,他们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诧与担忧,不约而同的朝谢云钰走去。 谢逸昕走进了,见谢云钰不高兴,脾气一上来,撸起袖管道:“姐姐怎么了?可是王狐狸欺负你了?你放心,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谢云钰忙道:“没有的事,昕儿你别乱来,都是我自己,惹他生气了。” 谢逸昕听了这话,护犊子的脾气又起来了,道:“好啊,他竟敢生姐姐的气,本事见长啊这个王狐狸,看我不教育教育他,他去哪儿了,我找他去?” 谢逸昕说完,还真的就走了,谢云钰见状,急忙想去拉他,如今,她的心下已经够乱的了,谢逸昕还这样这么孩子气的给她添堵。可她起身,蓦然发现谢逸昕早已不是小时候她随时能追上的孩子了,才这半晌的功夫,他就已经走得老远。 谢云钰又是一阵挫败,她颓然的坐回原地,只觉心头一团乱麻。 南宫皓月见状,在她的身旁坐下来,拉了拉谢云钰的衣摆,道:“夫子,让他去吧,有些事男子与男子之间也比较好说开,咱们毕竟不是他们,静候结果便好。” 谢云钰点头,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有些疲劳的将脸埋进自己的腿间,不再说话。 南宫皓月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与王夫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心中真的是十分在意夫子你的,此次之事,我们受人指点前去找他的时候,他还躺在病榻之上用着药石呢,一听说夫子你出了事,他就顾不得自己,急忙赶来帮忙了。” 谢云钰听了这话,蓦然抬头看着南宫皓月,道:“这么说,他的身子根本没见好?” 南宫皓月点头,道:“王夫子交代了,莫要将他的状况告诉你,方才他用轻功将你带离府衙,我们都替他捏了把汗,想必他那时已经用尽了全力了吧。” 这话让谢云钰的心头一颤,又是一阵愧疚,是啊,上次自己与惠安去拜访王家,王家主却不让自己见子致,他好像交代了说王逊之不想看见她,那时自己觉得这是王家主的气话,气自己让王逊之受了伤,现在想想,根本就是王逊之不想让她看到他重伤的模样,所以想出的拒绝之词啊。 还有惠安,她那她眼圈红红的模样,一定是王家主阻止不了她,让她看到了王逊之命悬一线的状态,所以伤心的哭过吧。 谢云钰一锤脑袋,自己真笨,居然没看出来王逊之方才骤然苍白的表情,还这样气他,她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朋友啊,对好友的事总是这样后知后觉,一心只享受着王逊之的好,却什么也没替他想。 南宫皓月见她愧疚的神色,真心道:“夫子,你真幸福,有柳公子倾心待你,又有王夫子对你如此上心,我若是能得他们其中一个的情意,就是死也无憾了。” 谢云钰面上窘了窘,道:“看得出,昕儿也对你挺上心的啊,为何南宫女郎会发出如此感慨?” 说到谢逸昕,南宫皓月垂下了脑袋,有些失落道:“那只是你们看到的模样罢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什么把握,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他从没认真对我说过一句喜欢,就连偶尔的暧昧,怕也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吧。” 谢云钰倒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是这样,这两人看着不是有如欢喜冤家般,互相喜欢着吗? 她拍了拍南宫皓月的肩,道:“你也不要这么想,看得出来昕儿还是很在意你的,你说他没说半句喜欢,或许只是因为他不知如何表达罢了,毕竟他小时候心理受过伤,可能对男女之事还有些无所适从。” 南宫皓月疑惑道:“小时候心理受过伤?是什么意思?” 谢云钰道:“他没告诉过你吗?” 南宫皓月茫然的摇了摇头。 谢云钰无奈道:“这样啊,也对,昕儿一向好面子,只怕这事还不敢跟你说呢,这个傻小子,怕是根本不敢对你开口吧。” 看着南宫皓月满是探究的神色,谢云钰掩面轻笑一声,道:“你知道昕儿为何如此粘我这个姐姐吗?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南宫皓月将信将疑的靠近了谢云钰,听得谢云钰讲小时候他们住在后院,谢逸昕被丫鬟猥亵留下心理阴影,从此便有恐女症的事,听得南宫皓月满是惊诧的张大了嘴巴。 谢云钰说完了,南宫皓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说谢逸昕小时候,被丫鬟们轻薄了,然后从此讨厌与女子亲近?” 谢云钰点头,道:“那会儿是我救的他,所以从此之后他就特别粘我,南宫女郎若是不信,大可观察一下,他对女子们是一种什么态度?” 南宫皓月想了想,好像谢逸昕对其他女子确实是避而远之的,当初她还以为是谢逸昕不屑亲近其他人,现在才知道,他为何会在女子堆中被吓到要送郎中。 知道了这些,她有些同情起谢逸昕,好好的一个男子,竟然因为长得太美而被丫鬟们围着戏弄,从此留下恐女症,成了一辈子过不去的阴影,这不是好笑,而是可怜了。 谢云钰见她神色总算缓和了,轻笑道:“所以南宫女郎要有信心,毕竟你是除了我以外,与昕儿最亲近的女子了,他还没说出口的那句喜欢,许是还未意识到你对他的重要性吧。” 第334章 他真可怜 南宫皓月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会的,没想到他小时候竟然经历过这种事,他那时候一定很慌张很害怕吧,夫子,日后我会保护他,有我在绝不会让他再经历这种无助了。” 谢云钰十分安慰,道:“南宫女郎通透,其他事我就不言明了,只要你们好好在一起,旁的都不算什么,昕儿那副性子,有劳南宫女郎多包容。” 南宫皓月得到谢云钰的认可,羞涩的笑了笑,庄重点了头。 说话间,谢逸昕已经从外头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灰头土脸的王逊之,见到她们,谢逸昕忙迎上来,道:“好了,王狐狸被我教育了一顿,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姐姐你便原谅他吧,毕竟吃人家嘴短,咱们还住在他的院子里呢。” 好好的一句话,愣是被谢逸昕说出了市侩的味道,谢云钰无奈扶额,看向王逊之,见他脸色确实是缓和了许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道:“对不起,子致。” 王逊之摇摇头,道:“是我自己一时想不开,方才你也一定很自责吧?我没事,一会儿我要回王家一趟,先去收拾点东西,你们好好休息。” 谢云钰见他的神色并没有怪罪之意,这才放下心来,道:“这么晚了,还有回去?” 王逊之点头应了声,没说其他,就钻入内室,这让谢云钰不禁有些失神。 王逊之回王家,所为何事?难道是王家主之前所言,给他物色少夫人的事落实了吗? 谢云钰知道她没有资格管这些,可想到可怜的惠安,还是有些不忍心。 世间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努力后还是求而不得,谢云钰明知王逊之对自己的心思,若她去劝子致接纳惠安总觉得十分残忍,可眼睁睁看着他们错过,又十分可惜,惠安虽贵为公主,却是难得的真性情,与王逊之倒也相配,但缘分这种东西……哎,难说。 谢逸昕见她盯着王逊之的背影莫名叹气,还以为谢云钰这是在担忧方才王逊之生气的事,他老成的拍了拍她的肩,道:“放心吧姐姐,王狐狸真的没有怪你。” 谢云钰回神,看着谢逸昕正经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好笑,道:“我竟不知昕儿有如此魅力,三两下就将子致这样聪慧的人给说服了,说吧,你方才是怎么与子致沟通的?” 谢逸昕的神色窘了窘,扁嘴道:“怎么听姐姐这口气,像是我胁迫王狐狸似的,腿长他身上,我能胁迫他干嘛,是他自己想通了回来的。” 是啊,谢逸昕追出去的时候,就听得王逊之发泄般的在林子里大叫三声,然后往林子狠狠的里扔了几个石头,大喊一声:“啊!谢敏秋,你这个傻子!” 喊完,他恼怒的神色突然就变得平静许多,复而变得有些失落的自言自语,又像哭又像笑的无奈道:“你这个傻子,仗着我喜欢你,非要如此折腾是不是?” 谢逸昕还以为他发疯了呢,等他走进,便见王逊之倚在一棵树上独自喝着不知从哪儿拿的酒了,瞧着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失意而已,这模样,让气冲冲去找他理论的谢逸昕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怪可怜的。 平心而论,王逊之真的很好,好到足以与世上任何的女子匹配,就算谢逸昕惯常的看不上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可惜啊,他喜欢的谢云钰终究不是平凡人,她认死理,认定了柳询就不会更改,哪怕前路困难重重也绝不动摇,也不知这是他的幸运还是悲哀,面对这样的心仪之人,王逊之纵使万般优秀也只能一个人独自疗伤,苦乐自知了。 明明是一个天之骄子,为了爱情却卑微到这个地步,谢逸昕看着独自倚在树上喝酒的他,不知为何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苍凉来。 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另一番模样吧,一次次的撑不下去,将要放弃的时候,却始终因为她是自己爱的人而放不下,明知毫无结果,还要飞蛾扑火的倔强下去。 谢逸昕在树下叫了他一句,王逊之便自己从树上下来了,他可疑的揩了揩眼角后,神色便恢复了一贯的不羁,好像什么也没有似的,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往回走。 这弄得谢逸昕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自我疗伤结束了? 两人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回来了,逸昕说完这些,谢云钰还有些不能反应,就这么完了? 瞧谢云钰的神态,谢逸昕便知她想什么,谢逸昕道:“是真的,姐姐,王狐狸就这么自己想开了,你看他不是好好的么?要我说,想开了也好,本来也没多大事,咱们这么纠结做什么,这天黑的都快看不见了,还是赶紧去休息吧。” 南宫皓月连忙点头,方才用完晚膳又折腾这么一出,暮色早就沉得快看不见了,天一黑,在这林子中还有些许寒意,虽然有夏夜的萤火虫带着点点之光,但几人神经紧绷了这么一日,也是累坏了。 明明王逊之都想开了,可不知为何她听到这些,心下还是有股酸意,他都是因为喜欢,才如此包容自己,连生气都要如此小心,而自己呢……谢云钰惭愧不已,想到方才王逊之所言他要回王家一趟的事,不禁有些担忧,天都这么晚了,他这时候还要回去吗? 心中记挂着这事,打发了谢逸昕和南宫皓月去休息,她想了想,还是去王逊之的房中看看,顺便为今日的事道个歉。 王逊之已经点上了油灯,谢云钰进门的时候便见他在收拾行囊,这让她有些微微诧异,道:“子致,你要出远门吗?” 他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最后将包袱合起来,打上个结便算完事了,转头见谢云钰,王逊之的目光中满是宠溺的笑了笑,道:“恩,一会儿我便回王家与父母道个别,他们近日为了照顾我,还在王家的别院中,我得回去说一声。” 难道王逊之并没有放下,还在生气,所以要远离自己了?谢云钰心下有些惶恐,她忙上前一步,着急道:“你要去哪儿?” 王逊之抬头看着她,有些不解谢云钰何以问这样的话,下意识道:“还能去哪儿?与你一道去京城啊。” “去京城”三个字从王逊之口中说出,在谢云钰的脑海中突然炸出一道惊雷,王逊之居然同意了自己去京城?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道:“你,你是说,要,要与我一道去京城?” 王逊之见她说话都结巴了,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进了谢云钰,摸了摸她的发顶,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知道就算今日我能阻止得了你一时,你还是会想法子出去的,因为你一旦决定了的事,向来不会轻易更改,既然困不住你,就只好成全你了。” 谢云钰听得这话,心头蓦然一颤,子致果真是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啊,她感动中又带着羞愧道:“对不起子致,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总之你知道的,这种时候,我们不能抛下少卿,让他孤军奋战。多谢你的成全!” 这话,让王逊之的心头不由得涌上一抹自嘲,他一心想着谢云钰,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及少卿的一句话重要。 果然是不爱,所以才会看不到他的一切努力吗?王逊之突然有些心塞,为了掩饰这种失落,他咬牙闷声道:“这么感动吗?别矫情了,你再这样我可要嫉妒死少卿了,什么都为他想着,都没我的份,我看着好气啊。” 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谢云钰并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那你便嫉妒去吧,说的好像我真日常亏待了你似的。” 王逊之笑容淡了淡,故作生气道:“可不就是亏待我了么,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了解你啊。” 这话让谢云钰愣了愣,想到方才的事情,神色又愧疚了起来,低头道:“对不起,我好像确实亏欠你良多。” 没想到随口一句话都能令她难过,王逊之一见她紧拧的眉毛,心中就满是不忍,他突然大笑道:“你这是做什么,真打算以身相许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就敏秋你这性子,还是祸害我好了,莫要去祸害别人。” 谢云钰不理会他夸张的表演,一拍他的肩道:“美得你,赶紧收拾吧,天太晚了,在贫嘴一会儿王家主都该睡了。” 王逊之在一旁坐下,随口道:“无妨,我若回去,他就算睡了,也得给我起来。” 谢云钰一笑,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想了想,她又凝眉道:“不对,你要与我一同去京城,王家主怕是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此时天下混乱,聪明的世家都会选择避世独立,过了风头再说,你这做法,不是将王氏一族往朝廷之事上扯吗?” 王逊之便知谢云钰担忧自己,嘿嘿笑了一声,故作轻松道:“这事就用不着敏秋担忧了,我自有法子说服他们。你在幽篁居住一日,等我回来。” 谢云钰点头,虽然一切看着没错,可她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事,,对啊,王逊之本不同意自己去的,突然想通了,真的是因为了解自己吗? 第335章 心酸的拥抱 谢云钰怀疑道:“子致,你真的是因为觉得阻止不了我,才放任我去京城的?” 王逊之眸光 一闪,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云钰道:“废话,自是想听真话了。” 王逊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真话就是,我脑子犯了糊涂,想拉上王氏一族陪你胡闹呗。” 谢云钰听了这话,差点忍不住要敲王逊之一把了,可想到他身上的伤,最终换成了提着他未受伤的耳朵。 王逊之哪儿受过这种苦,一时间夸张道:“疼,疼,敏秋你快放手。” 谢云钰拧了他一下,还是放手了,道:“还不快说。” 王逊之捂着耳朵,眼底漾起一抹笑意,道:“敏秋你真是越来越没体统了,瞧这凶悍的性子,只怕除了我都没人受得了了。” 谢云钰听了这话,横眉倒立,威胁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说着,手中还挥舞着要继续拧他的动作,王逊之怕了,连连求饶。 谢云钰故作凶恶道:“知道本姑娘厉害了,还不从实招来。” 王逊之连忙用手挡耳道:“你这是屈打成招啊。” 谢云钰忍不住拍了他一把,道:“玩上瘾了是不是,说正经的,你此去京城的风险,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明明方才态度还那么坚决呢,都发脾气了,突然想通,究竟怎么回事?” 王逊之苦着脸道:“我都说了实话,你偏不信。真的只是因为你想去,我阻止不得只好跟你一块儿了。” 谢云钰提手故作威胁状,王逊之见了,两手一挡,无奈道:“好好好,我说,我说。” 谢云钰这才放下手,坐在一旁倒了杯茶,看他怎么说。 王逊之凝眉,叹了口气道:“敏秋,我是不想让你去京城冒险,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是男人们的责任,但是这么做能让你心安的话,我也愿意陪你一同去,谁让我这么在意你呢,少卿要帮,天下百姓也要救,既然你想去,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身陷囹圄不管,如此,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只好陪着你了。” 谢云钰心下感动,声音一顿,道:“子致……” 王逊之见她眼中马上要落下泪,忙道:“好了,你若真觉得愧疚,答应我,不管什么样的时刻,一定要好好的,保全自己最重要,上次坠崖之事,已经是少卿捷足先登的与你同甘共苦了,这次说什么我也得把我机会才行。” 这话还颇带酸意,弄得谢云钰哭笑不得,道眼角的泪都给生生逼了回去,她怪嗔道:“好不容易酝酿的煽情都被你生生破坏了,我没你说的这么伟大,倒是子致你,对我如此之好,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王逊之知她所想,他将谢云钰的身子掰正了,面向自己,修长的指节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她紧拧的双眉,而后双手放在她的肩头,宽慰她道:“别皱眉,要笑着才好看,我对你好是我的事,我心甘情愿,敏秋你就别想太多了,日后你开开心心的,我就满足了。” 谢云钰一阵心酸,忍不住靠近王逊之,一把将他抱住。 她什么都回报不了,能表达她心意的,也只有这一个拥抱而已。 王逊之没想到她会突然抱住自己,一时竟有些失神,鼻尖萦绕着她的馨香,才让他稍稍回笼了理智,这个拥抱他期待了许久,可为何此时却觉得有心酸呢? 他拍了拍谢云钰的肩,道:“你这是作甚?想阻止我立功行善吗?你都说了为朝廷拨乱反正,是替天行道的好事,匹夫有责,这事我也有份,你都去了我岂能屈之人后?” 谢云钰便知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觉得心下有些堵得慌,其实王逊之可以不用去的,他身子还未见好,而且有王家的庇佑,根本不需要参与到这种朝廷斗争中来,但是为了自己,他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与自己统一战线,这份大爱,如何让人不感动。 谢云钰闷声道:“我就想抱抱你,感受一番来自亲人的温暖,子致,你知道我自小便是一个人成长,除了昕儿我根本没有感受到其他姐妹的善意,你就当我脆弱,想要个依靠懦弱一下好了。” 王逊之任由她抱着,轻叹道:“我没你这么伟大,你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而我只想让你开心而已。” 这话说的,让谢云钰愈发心酸了,她闷声道:“子致,多谢你。” 王逊之的身子几不可查的抖了抖,此刻,他多想说敏秋,让我照顾你吧,让我以后都当你的依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一想到她主动抱着自己的原因,想到她说的只想要一份来自亲人的温暖,王逊之就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罢了,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为了谁,至少他现在抱着谢云钰,哪怕做不成有情人,日后能在她的心里留下烙印也值了,王逊之轻叹,将谢云钰身子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静静抱了会儿,王逊之贪恋这半刻的温馨,真想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白头啊,可他不能,只怕这是他最后一次抱着谢云钰了,若是到了京城,谢云钰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吧。 王逊之闭眼,生生将眼中的酸涩逼了回去,如果这是谢云钰的选择,那么他,成全她。 将谢云钰缓缓推开,王逊之将心中的失落小心的藏起来,朝谢云钰露出一个微笑,道:“好了,我真得走了,不然确实太晚了。” 谢云钰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去吧。” 王逊之放开了她,将一旁的灯笼点上,便提着灯笼往外走去,到门边的时候,他回头朝谢云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敏秋,以后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幸福啊。” 谢云钰本来已经平静了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王逊之说完,转身就走,谢云钰连忙跑过去,倚在门边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直到灯笼的烛光一点点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没有人知道谢云钰这一夜想了许多,也没有人知道,从幽篁居出来,王逊之趁着暗夜,哭得泣不成声。 这一次,是真的要放手了吧,他最终还是失去她了。 翌日 天色还早,王逊之便带着溯光回到了幽篁居,他们还未起身,王逊之却等不了了,只好急匆匆的一一敲门叫醒了他们,在南宫皓月和谢逸昕洗漱间,谢云钰已经到了花厅,看王逊之在那来回踱步,她疑惑道:“子致,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王逊之看了一眼左右,确定南宫皓月和谢逸昕不在,便凑近了谢云钰的耳边轻声道:“昨晚少卿身边的白左使亲自回来找你了,说请你务必尽早上京城去。” 谢云钰神色一冷,连忙道:“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王逊之皱眉,道:“白间说,宫里大不好了,皇上中了逍遥散,皇后也中了奇毒,就连太后娘娘也不能幸免,犯了咳疾,还瞎了眼睛,这些都是惠安亲眼所见的,你说得对,京城的势头刻不容缓,收拾一下,我们即可动身。” 谢云钰连忙点头,抬眼间便见相携而来的谢逸昕和南宫皓月二人,她眸光微沉,道:“此事先瞒着他们,一会儿我寻个由头,你配合我。” 王逊之道了声好,他能理解谢云钰想护着旁人的心思。 谢逸昕见二人一大早嘀嘀咕咕,进门便狐疑的看着他们道:“你们这是在密谋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吗?” 谢云钰的神色闪过一抹不自在,尴尬笑了笑,道:“没有的事,子致方从城里回来,与我说现在整个云州城都恢复了宁静,那些怪事也没有了,百姓们因此对我天女的身份不疑有他,但我若回去的话必然引得百姓们冲动行事,所以想给我换个地方修养。” 谢逸昕拿起桌上王逊之买的馒头随意吃了一口,怀疑道:“是这样?可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呀,又清幽,一般人也进不来,云州城里还有比幽篁居更好的修养之地吗? 谢云钰道:“正是因为云州城没有,所以他想让我去京城。因着芮儿的事,只怕再回书院授学也会受人诟病,现在书院也没法待了,城里天女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我总得找个事做吧,正好子致说王家府上有一位女郎想招一名女夫子,我便想着去试试。” 一听到谢云钰竟然要去京城,谢逸昕急了,连忙道:“姐姐你要去京城?那怎么行,你去了我怎么办,我不就看不到你了。” 什么叫“你去了我怎么办。”谢云钰翻了个白眼,双手搭着谢逸昕的肩,无奈道:“昕儿,你已经长大了,总不能老跟着姐姐啊,再说了,我去牢中顶罪的事,想必爹一定气坏了,现在用这种方式出来,柳夫人肯定是不服气的,谢家一团乱麻,还等着你去收拾呢。” 谢逸昕扁扁嘴,道:“可是我还是不想姐姐去。” 谢云钰无奈道:“你看你都快要成婚的人了,还跟姐姐耍小孩子脾气,像什么话,好了好了,姐姐又不是不回来,等这事风头过了,我便接你去京城相聚。” 南宫皓月也道:“是啊,与其让夫子在这儿门都出不得,不如换个地方,起码自在,逸昕你就听夫子的话吧。” 第336章 去往京城 谢逸昕心有不甘的扁嘴,不过总算没再说反驳的话,谢云钰道:“就这么决定了,我去京城,你们则回书院去,昕儿,家中的事就拜托你了。” 谢逸昕闷声点了点头,道:“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去?” 谢云钰道:“即刻出发。” 这话惹得谢逸昕又是一阵跳脚,道:“不会吧,这么快,你这是让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啊。” 谢云钰摊了摊手,道:“早去也是去,晚去也得去,今儿子致正好有事去京城,我便与他同行了。这会儿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你们若是想在这幽篁居玩两日也无不可,我却是要先行的。” 谢逸昕的眉毛拧得更厉害了,谢云钰根本就不是在商量,而是直接宣布决定啊,他的脸上顿时写满了不乐意,谢云钰向南宫皓月使了个眼色,南宫皓月忙将谢逸昕拉之一旁宽慰,谢云钰则进了内室将那两套衣裳打包。 准备就绪,谢云钰看着谢逸昕再不舍,也没说什么,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声:“多保重”便与王逊之相携离开。 出了幽篁居,王逊之看了看她对谢逸昕依旧十分不舍的神色,轻声道:“你若真舍不得小公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谢云钰方才故作轻松的脸色一下变得庄重,她凝眉,道:“舍不得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不过他已经长大了,终究会离我而去,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要割舍,早一日晚一日并无不同,如此也好,至少让他宽心,我是平安的。” 王逊之看她若有所失的模样,心头掠过一抹心疼。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却发现再没了给她依靠的理由。 谢云钰掀了帘子看向马车外头喧闹的街道,满眼都是不舍的神色,这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乡啊,她就要这样离开了,也不知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一副光景了。 就这么贪恋的看着街道的景象在马儿的前进中渐渐后退,直到出了云州城,谢云钰脸上的伤感才退下,换上一抹凝重,沉声道:“京城的情况真的如此严重?” 王逊之点头,轻声道:“白左使,你说吧。” 外头赶车的白间听到这话,连忙道:“是的,谢夫子,宫里的情况却如王公子所言,所以主子特命属下亲自来接夫子回去商量对策。”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就有些不好办了,谢云钰没说什么,心下去自有一番计较。 他们往京城赶路的期间,京城那边,柳询和惠安也在前往齐国公府的路上。 惠安有些不安,这个齐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她从未见过,虽说他与母后是干姐弟,但现在形势严峻,他真的会帮她们吗? 柳询见她坐立难安的模样,出声宽慰道:“姑姑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皇祖母既然信任齐老国公,自有她的道理,我们急也没用,一切等一会儿见到老国公再说。” 惠安点头,道:“我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不安心,那玉壶上的纸条里你看出什么了吗?母后叫我们去找齐老国公,她一定有什么要交代的吧?” 这事他跟惠安还真不好说,柳询想了想,道:“你也别多想了,一切看齐老国公的态度再做定夺,如果必要,我会告诉你这当中的关联的。” 惠安这才稍稍安心。倚着马车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愣愣出神,瞧着像是担忧太后。 宽慰得了惠安,却说服不了自己,柳询亦是十分担忧,若齐老国公不支持他去找宝藏的话,那么他就算找得到这地图的线索也是徒劳无功,他隐隐觉得,太后送齐老国公玉壶,还代表着赋予他某种使命,这宝藏的具体情况还需齐老国公指点。 自己虽是皇家之后,但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大楚继承人,莫名前来查问宝藏的信息,总有欲夺江山的嫌疑,齐老国公若心存私心,自己根本讨不得半点好处。 罢了,担忧也是无用,还是先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再说吧。 自前朝齐老国公突然辞官,他就带着一家老小隐居到了京城边上一个叫武义镇的小镇子上,这十几年来不问世事,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田园生活,倒也清闲自在。 柳询和惠安刚下马车,便见前面一个古朴的院子,瞧着与平常农庄并无区别,若非村民们说,这儿住着的,正是前朝老国公一家,只怕旁人看到这样的景象,是绝不会联想到这么淳朴的农家小院里,住的是曾经富贵一方的国公爷。 院子用篱笆隔着,外头便可看见里头的景象,整个院子挺大,到处都种着桑叶,一排排的簸箕上养着白色的蚕蛹,有的已经结了丝,有的还在孵化中,两个妇人正忙碌着踩摘桑叶,一个白发老翁则坐在贵妃椅上晒太阳。 二人下了马车,惠安上前敲了敲院门,高声道:“这儿是齐老国公的家吗?” 明明见着院子里有人,可惠安这话却无半个人回应,惠安在门口等了会儿,忍不住又高声叫了一句,结果还是如同对着空气说话。 惠安不禁有些恼羞,脾气一上来,跺脚道:“你们可都聋了?听不到本公主在叫你们吗?” 两位妇人淡淡的瞟了惠安一眼,又继续手中的活计,恍若根本没将这位自称本公主的公主放在眼中。 这让惠安的心中一堵,总觉得自己被两个村妇落了颜面,她叉腰刚想教训二人一番,却听得柳询在她身后道:“姑姑莫要胡闹,这两位夫人好歹是咱们的长辈,虽身在田园,该有的礼数咱们却是不能忘了的。” 柳询说完,站在那篱笆外朝里头行了个晚辈礼,道:“在下柳询,带着姑姑惠安而来,是想见一位长辈的故人,还请两位夫人通报一声。” 那采桑的夫人中一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柳询一眼,道:“这位公子倒是进退有度,十分自谦,哪像某些自称公主之辈,哪有半分天家气度,实在粗俗不堪。” 惠安心下一堵,有些气恼道:“你!”本公主一个唐唐天家公主,何时轮到你教育了。可她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柳询拉着了手,柳询朝她摇摇头,再次对妇人恭敬道:“姑姑年纪尚小,不通人情,但心眼却是善良的,言语无心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那夫人道:“看在公子如此诚心的份上,进来吧。” 两人面上一喜,柳询连忙道了声多谢,这才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 院子里,惠安见到那么多的蚕猛然吓了一大跳,她知道蚕吐出的丝可以做成衣裳,可却从未见过真正的养蚕,况且还这么多,这就像是进入一个满是毛毛虫的世界,到处都是嚅动的生物,令人毛骨悚然。 但她却不愿承认自己害怕了,只得紧贴着柳询往前走,那夫人将他们带到老翁面前努了努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又离开自己忙活了。 惠安凑近了柳询,小声道:“少卿,咱们还是走吧,我看这老国公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啊,他能当得国公爷,还需要自己养蚕赚钱吗?走走走,这儿好吓人的。” 柳询却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姑姑若是害怕,便到马车上等着吧,一会儿我与老国公谈完了,在与你一同回去。” 惠安道:“可是这老国公在哪儿?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住在这儿吧?” 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国公爷,居然会住在这种地方,怕是障眼法吧?惠安十分怀疑,柳询看了看四周,眼神微眯,见这儿虽然简陋,但所有的东西却拜访得井然有序,就这养蚕的簸箕,都好似某种阵法,若只是普通农家,有这样的心思摆阵? 还有方才语气颇大的夫人,平常人见到公主来了,断不会如此轻慢,只能说明他们并不将皇家人看得十分高贵,她们必定自己也是出生不低,才有这样的底气,看看这睡着的老翁,他不是国公爷的话,在此就十分突兀了。 柳询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放心吧,国公爷必然在此,只不过我们恐怕要面临一次小小的考验了,姑姑若是害怕这些蚕,就去马车上等着,千万别勉强,我们只怕要好一会儿才能回去。” 惠安看了他一眼,缩了缩脖子,还是听他的话自己退回马车去。 柳询看着睡着的白发老翁,也不着急,轻笑一声,淡定的自己搬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又问方才的夫人要了一本书,坐在老翁的身旁自得其乐的看着。 京中一切迫在眉睫,半分时间都浪费不得,柳询虽然心中着急万分,可眼下他也急不来,如果这是老国公对他的第一个考验的话,那么多长时间他都必须奉陪到底。 一刻钟过去,一个时辰过去,眼见着半天过去日头都要西下了,坐在马车中的惠安急得如坐针毡,柳询却恍若丝毫未受影响,看自己的书还看得津津有味,这让那两位夫人的眼中,都对他有了一丝赞赏。 在他向夫人换了第三本书的时候,睡着的老翁总算悠悠转醒了。 他抬眼,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正坐在自己身旁看书,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老翁看了一眼,见他正看《孙子兵法》瞧着,似颇有心得的模样。 第337章 拜访齐国公 白发老者出声道:“敢问公子,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是出自?” 柳询下意识道:“出自《孙子兵法,谋攻篇》” 老翁又道:“谋略篇中,孙子言,知胜有五,故曰: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何以有此言呢?” 柳询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老翁轻笑道:“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老翁点了点头,道:“对答如流,思维工整,孺子可教,是棵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柳询忙拱手行礼道:“多谢老国公谬赞,晚辈在此等候国公爷多时,有些事想要国公爷指点迷津,不知可否?” 老翁看了妇人一眼,见她淡淡的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道:“进来吧。” 柳询面上一喜,忙跟在齐老国公身后,随他进入内室。 若非自己亲眼所见,柳询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外头看着一座平常的小院,内里却是这样的别有洞天,果然国公爷还是国公爷,哪怕隐居在这小镇上,他的格局和思维还是不会有所改变,柳询看着内室威严的格局,古朴大气的摆件,就连家具都是低调的鸡翅木,有些震撼。 老国公自顾坐到主位上,指了指下首道:“年轻人,坐吧。” 柳询道了声:“多谢。”便也不拘,坐到他下首的位置。 老国公开口道:“阿玉说,你来了几个时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你来找我,是有很重要的事?” 柳询点头道:“却有重要的事,不过晚辈见国公您年事已高,想必有个好眠不容易,晚辈不忍打扰。” 老国公微笑道:“倒是个懂事的孩子,难怪阿玉那么严苛的人对你也是赞赏有加,我这小院子已经很久没有客人被放进来了,说吧,究竟所为何事?” 柳询听得这话,心下一惊,老国公说的是很久没有客人被放进来,而不是很久没有客人来,这说明来访的人不少,却没几个人能真正见到齐老国公,而且他刚才不就跟那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吗?怎么就知道了这么多讯息,看来今日自己是侥幸能被放进来的了? 老国公疑惑的看着他,柳询连忙回神道:“呃,实不相瞒,在下是当朝太后的孙儿,名唤柳询,今日受皇祖母之托,特来向老国公寻求帮助的。” 老国公在听到“太后”二字的时候,神色明显顿了顿,他细细咀嚼了一番柳询的话,他自称太后的孙儿,并非某王爷之子,也并非某世子,看来真的是深得太后信任,而且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思量一番,老国公道:“既然是太后所托,能找到这儿,你我也算有缘了,有什么事就说。” 柳询一阵振奋,看向左右,确定没有外人之后,连忙道:“是这样的,宫里头最近出了点事情,皇祖母她老人家被拘禁了,而且还被人设计陷害,瞎了双目,皇上和皇后皆中了那人的阴谋,大楚的江山已经危在旦夕,皇祖母也是没了法子,特意命十九公主惠安带着信物来找国公爷,还请国公爷施以援手。” 老国公一听这话,拿着茶杯的手猛然抖了抖,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太后怎么了?” 柳询知道乍然间听到这事,势必有人令人难以接受,忙又将这些重复了一遍。 确定了他话中的意思,老国公久久不能回神,等到他终于确认柳询并没有消遣之意,而是万分认真严峻的在跟他说这件事,他一下垮下了脸沉声道:“黄口小儿,胡说八道,竟敢胡乱编排当朝太后,谁有这么大能耐能将皇家玩弄到如此境地?来人呐,送客!” 没想到老国公竟然是这种反应,柳询一下有些慌了,特别是他一声令下,那两个采桑的夫人立刻出现在门前恭敬道了声“是”的时候,他挣扎道:“老国公,我说的话绝无半分虚假啊,若非情非得已,皇祖母又怎忍心打扰您平静的生活,还请您三思!” 老国公却不听他再说其他,沉声道:“送客!” 那两位夫人对柳询道了声:“得罪了。”便不管不顾的架着他往外走,力气之大,让他一个男子也觉得汗颜,他挣扎着大喊:“老国公,皇祖母已经危在旦夕,您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在被扔出去前,柳询的眼见余光撇到老国公听了这话,目光确实闪了闪,可不知为何他却依旧没有改变决定。 柳询有些挫败,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人像块破布似的扔出来的一日。对方不止将他扔了出来,还将院门一关,随后好似催动了某种阵法,他看着随处是门,却愣是找不到真正的入口在哪儿。 看来这脾气古怪的老头真的是要将自己拒之门外了?柳询十分不甘心,惠安见他竟然被人架着扔出门,忙迎上去,将他扶起来,担忧道:“少卿,少卿,你没事吧。” 柳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甘的望着那些模糊交叠的院门,狠狠啐了口。 惠安见状,道:“你在里头这么久,可是见到老国公了?” 柳询点点头,将情况简单的解释了一遍。惠安听完,虽有些震惊那老翁竟然就是齐国公,但他们态度如此恶劣,实在是令人气愤。 她跺脚不耐烦道:“为了见他,咱们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这怪老头说不理就不理,实在是太嚣张了,真以为天下只有他能帮咱们不成?少卿我们走吧,我皇家就算灭了,也不要向这个老头摇尾乞怜。” 惠安说完,胸中气愤难当,作势要走,柳询却一把拉住了她,她有一句话没说错,大楚若是想要的就,天下还真就只有这个老头能帮他们。 惠安见他拉着自己,疑惑道:“不会吧,少卿,你还不死心?” 柳询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决,道:“姑姑,如果受点委屈能早点将皇祖母救出来,这点困难算什么?我们一定要让齐老国公改变主意才行,大楚需要老国公的帮助,我们不能走。” 惠安道:“可是……他都把我们赶出来了,我们能怎么办?” 柳询道:“那也不能走,如今情况危急,我们必须要确定这件事,然后回城将皇祖母给揪出来!” 提到太后,惠安不甘的神色一下焉了下来,她叹了口气,闭着眼道:“好吧,人家看不上咱们,那是他们的选择,可咱们却不能轻言放弃,谁让我们有求于人呢,你不走我也不走,为了母后,就算他们刁难,我也不能走。” 柳询沉默着点头,自己蹲守了这么一日,绝不的空手而归,他在院子外来回踱步,却想不到一个破解之法,此玄幻阵太多迷惑,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院门,难道只有破阵这一种办法吗? 柳询走了两圈,突然停下,高声道:“老国公,我知道你在里头听得见,在下今日诚心求见,还请您开个门,大楚已经危在旦夕,您身为国公,又是太后的至交,您不能看着她的子孙被旁人夺了江山而置之不理啊!” 惠安看柳询这么做,也高声道:“是啊,老国公,母后如此信任您,请您伸出援手,救救皇家!” 柳询又道:“天下兴亡只在您的一念之间,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天下莫名易主而置之不顾吗?我知道,国公爷绝不是只贪安逸之辈,请您开个门我们详谈吧!” 惠安道:“对啊,母后如此信任您,想必您一定有过人之处,如今我二人诚心求救,还请您看在母后的面子上,给我们一个机会啊!” 两人晓之以大义,动之以情理,这么喊了半晌,里头却依旧毫无回应,这不禁让惠安有些气馁,她便知道这个国公爷气傲,却不想,竟是个如此冥顽的,他们一个公主,一个王爷嫡子,都如此放下身段诚心求救了,这个老头还要端着架子,实在太令人气愤了。 惠安都喊累了,柳询还不放弃,眼见着一日过去,天都要黑了,她心下着急间,也懒得理会得罪不得罪人了,今日一天,她已经受够了委屈,母后还在宫里等着他们营救呢,着急加上恼怒已经完全消磨了她的耐心,再一次好脾气的求见未果后,她忍不住发了脾气。 只见她一叉腰,再没了耐心,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齐国公,还当什么国公啊,大楚江山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有脸躲在这儿当缩头乌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觉得这会儿帮了我们,会让你子孙蒙难,会过不了你这好日子了呗,但是你以为这样视而不见,你的日子还能继续逍遥下去吗?” 没想到惠安竟然发起脾气,柳询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他看着惠安心中郁郁的模样,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靠近了惠安在她耳边道:“做得好,姑姑继续骂他,最好能将他骂出来。” 惠安不知柳询为何突然支持自己耍脾气,不过这种感觉还是蛮爽的,得了柳询的支持,她骂得更起劲了。 第338章 兄妹情愫 惠安道:“你个缩头乌龟,我看你能安心一辈子躲在这儿吗?亏得母后信任你,我看她真的是看走眼了,你根本就不会顾及她的安危,还说什么兄妹呢,怎么有这样自私的兄长!” 说话间,惠安看向柳询,见他对自己的话并没有意见,这仿佛是某种鼓励,她愈发放肆道:“好哇,你不出来是吧,那你等着,我这就把母后给的玉壶砸了,反正她寄予厚望的人是个缩头乌龟,我就当没来过好了,你自命清高,躲在这儿有什么用,等大楚江山易主了,你以为还有好日子吗?” 不知惠安的哪句话促动了齐老国公的心,那玄幻阵骤然间就停了,柳询见状,面色一喜,忙与惠安站在一处。 那采桑夫人冷着脸站在门边道:“国公请你们进去,莫要再骂了,真相根本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柳询尴尬的道了声抱歉,惠安可不理会她,大摇大摆的就朝内室去了。 直到进了大堂,她才知道柳询所言非虚,不过她可不认为这是一种格局,而是觉得这国公爷也太虚伪了,表面上一副田园老翁的模样,内地里该有的排场还不是一样不少,就这伪虚伪劲,啧啧。 惠安左顾右盼间,老国公咳了一声,看着眼前娇俏的姑娘道:“你就是惠安公主吧。” 惠安这才看向老国公,扁扁嘴随意的行了个礼,道:“按辈分,我得叫您一声舅舅,舅舅,外甥女这厢有礼了。” 不介意她的轻慢,老国公轻笑道:“小小年纪,气性到挺大,我听你在外头骂我,那些话哪有一个公主的模样,实在是,太粗俗了。” 说自己粗俗,也不看看自己那虚伪劲儿,惠安撅着嘴道:“我粗俗不粗俗,那也是看人的,就国公这样,都不拿自己当舅舅了,你说我这外甥女自讨没趣个什么劲,倒不如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人家怎么对的我,我便怎么对人家。” 老国公看着她,竟不顾她的失礼,还哈哈大笑道:“果然是真性情,子佩能教养出你这么个口无遮拦的公主,想必平时必然没少护着,罢了罢了,方才确实是我这舅舅的错,你骂我这事,我便不计较了。” 柳询还以为,国公爷是喜欢自己这种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的人呢,没想到他对惠安如此失礼的行为竟然毫不在意,微微诧异间,他抬头,便见老国公正看着他。 他无声拱手行了礼,老国公似乎知他所想,看着他道:“年轻人,圆滑老练是好事,但人生若一味地违心的说一些大道理,做自己都觉得敷衍的事,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肆意畅快,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便做来的快活。” 这话是让柳询有话直说,不必官方的找借口了?柳询看着老国公虽浑浊却洞察一切的眼眸,心头一颤,好像突然有些理解了他当初毅然辞官的心思。 难怪他对惠安这性子非但不怪罪,还很欣赏,看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来此,并非只为太后的事了,柳询一顿,摸清了老国公的脾性,诚心道:“是晚辈想岔了。” 老国公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道:“你们方才所言,提到玉壶,是什么?” 惠安忙将自己袖中的玉壶拿了出来,愁着脸将那日太后的交代说了,说完她还委委屈屈道:“国公舅舅,求您救救母后吧,母后说只要将此玉壶给您,您一定有法子扭转乾坤,我也不知您是不是有这么大本事,但您是我们所有的希望了。” 老国公接过玉壶,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十分严肃,他并没有看玉壶中的内容,而是将玉壶放在桌上,只盯着它看,好似要将这个小东西看出个洞来。 惠安见他毫无反应,着急之下竟一下跪了下来,诚心道:“我为我方才的无理道歉,求求您了!” 柳询见状,亦是跪了下来,道:“国公喜欢诚实的年轻人,那我便据实交代了,我知道叶家的事,也知您与皇祖母的关系,还请您施以援手!” 居然有人提到叶家,老国公猛然看向柳询,见他似有话说,但碍于有其他人在场,又不好直言,老国公思量了一下,沉声道:“阿玉,带公主去偏殿休息。” 叫阿玉的夫人领命,惠安担忧的看了柳询一眼,见柳询点点头,胸有成竹,这才放下心来,随阿玉夫人去了偏殿。 他们一走,老国公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道:“叶家,什么叶家,你什么意思?” 柳询也不瞒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祖母的真实身份,便是叶家庄当年最负盛名,之后被传出殒命的女郎叶子佩吧?” 老国公的脸上有些许震惊,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到“叶子佩”这三个字了,如今听到,好似一段遥远的回忆,居然还是从一个晚辈的口中听到的,这感觉就像一片茫茫旷野上,突然吹来的微风,带着回忆的味道。 他犹如枯树的手动了动,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柳询垂眸,道:“小时候我听母妃说,她有个姑姑自小十分聪慧,又十分傲气,本来她是叶家庄的骄傲,可因着不满父亲给她安排的亲事,便负气出走,再也没回来,世人都传她死了,如今看来她却是嫁了当时的高祖皇帝,掩藏了身份以齐家义女的名义做太后了。” 老国公脸上的震惊愈盛了,以他对太后的了解,太后是断不可能与旁人说这些的,那为何柳询能打探到这些事?不对,他方才说他母妃? 老国公哆哆嗦嗦道:“这么说,你,也是叶家之后?” 这句“也是”彻底证实了柳询的猜想,他点了点头,道:“我母妃,名唤叶舞嫣。” 叶舞嫣,舞嫣侄女!老国公彻底呆住,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柳询接着道:“这上一辈的恩怨,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我猜,国公爷与皇祖母就是真正的亲兄妹吧,因为国公爷,也是叶家人!” 老国公眼色一阵凌厉的射向柳询,沉声道:“小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我这国公可是世袭的齐家人,你说我姓叶,又有何凭证?” 面对老国公的威压,柳询没有退缩,反而平静的笑了笑,道:“这儿没有外人,国公爷何必不承认呢,我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自是有把握的,你与皇祖母是亲兄妹,而且……你们之间,还有些不可告人之事。” 老国公浑身一抖,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柳询笑了笑,手中把玩这那玉壶,道:“一切的秘密都在这玉壶之中,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可见老国公对皇祖母是有思慕之意的,皇祖母逃婚出来,遇到国公您,或许那时候国公爷不知皇祖母的真实身份,你们二人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感,不过我猜,也许只是国公爷对皇祖母的单恋而已。” 柳询看着老国公霎时变白的脸色接着道:“可惜最后,太祖皇帝的介入,让皇祖母找到了真正的心仪之人,国公爷单恋无果,又察觉了太祖皇帝的真实身份,您自知争夺不过,只能选择默默退出,不过,您却送了皇祖母一件天下间最珍贵的礼物。便是这个玉壶。” “这玉壶,除了表达您的情义外,还隐藏了叶家庄震惊天下的秘密,就是叶家庄流传的藏宝图真相。皇祖母当时一定想过还给您,但被她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她震惊之余,确认了您是叶家之后,想必当时,您一定也震惊到不行吧?” “为了与太祖皇帝的婚事更匹配,也让心仪之人能风光出嫁,最后您只能忍下心中的情义,认皇祖母为义妹,亲自送她出嫁,这之后您心灰意冷,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皇祖母,因此您拿叶家宝藏是皇祖母的嫁妆之事与太祖皇帝谈判过,只要太祖皇帝对皇祖母一世宠爱,这宝藏您就替皇家存着。” “您用这些宝藏换得了皇祖母的太后地位,也让太祖皇帝心存忌惮,聪慧如您,为了不被太祖皇帝猜忌您的野心,最后您适时地选择了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将自己与宝藏之事斩断关联,不再过问。” 柳询说完,认真的看着齐老国公道:“我说的对吗?叔公。” 他唤自己一声叔公,可见对这件事的笃定了。老国公听了这些,面无表情,不知再想什么,又好似陷入了一段长长的回忆里,回忆可看见年轻的自己,和年轻的叶子佩,情思流转,岁月静好。 柳询静静等着他的回答,也不着急,如果齐老国公真是叶家之后的话,那么宝藏的事他就有眉目了,想来他一定有法子能够救出皇祖母。 因为他笃定了,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到骨子里,柳询不相信,老国公会完全不去打探皇祖母的消息。 沉默良久之后,齐老国公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中也好似有晶莹的泪花在闪动,这让柳询见了,微微愣神。 他好似瞬间苍老了似的,声音也带着疲惫,道:“你说的不错,这些事的确发生过,本以为不提起就都过去了,谁知啊,被人说起来还是历历在目,没想到你一个晚辈仅凭着一个玉壶就全都猜出来了,究竟是我藏得不够,还是你太过聪明?” 第339章 前尘恩怨 柳询道:“都不是,只是我与叔公有缘,上天不忍我们错过,让这玉壶指引我找到您罢了。” 老国公闭眼轻叹一声,道:“如此,也是天意啊,天意。” 柳询见他的神色还算平静,只是无奈的叹一声,并没有想象中听自己揭穿了他的伪装而恼羞成怒,他试探性的开口道:“晚辈还有几件事不明,请叔公指点。” 老国公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只管说吧,至于答不答,这得看你问的是什么了。” 听了这话,柳询面色不变,心里却蓦然一松,只要他同意自己问话就成功一半了,他想了想,第一个问题还是决定围绕着方才的往事展开,他道:“这第一问,您不是齐国公吗?怎么又变成叶家人了?那齐家允许外族承袭国公之位?” 这个问题看似与他想知道的其他问题毫无关联,但只有老国公自己知道,柳询下的多大一盘棋,先知道了这个,就能掌控全局,知道究竟有几个人在打宝藏主意了。 老国公笑了笑,道:“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问我,关于宝藏的事。” 柳询轻笑道:“叔公方才说了,答不答在于我的问题,那我只好先挑自己在意的说了。” 他竟然最在意这事?老国公微微诧异过后很快便了然,了然之后看向柳询的目光霎时就变了,别看这位年轻公子问的这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却也是最要紧的,知道了此中关联,就能确认,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么一比宝藏。 就凭他的这份长远谋略,老国公想了想,如实道:“你是想问究竟多少人知道这宝藏的事吧,你放心,在你之前,只有我,子佩妹妹,和先帝知道。” 柳询笑着摇了摇头,道:“叔公想多了,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此事真相如何而已,不过既然叔公愿意告知,晚辈也算免费得了个重要信息了。” 老国公听了这话,心下一堵,顿时有些愕然,他看向柳询,见他像只阴谋得逞的狐狸,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柳询套话了。 不过,他对此并不生气,还有些激赏,道:“小伙子,心眼儿还挺多,罢了罢了,就凭你推算出我那见不得光的爱恋,我便满足你,这个问题其实关系到一些家族的肮脏交易。” 柳询道:“愿闻其详。” 老国公道:“此事还得从好几辈前说起。那时候的齐家与叶家皆为开创大楚盛世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被封为国公,但是因为齐家势大,被先祖皇帝猜忌。为了让齐家能够长久的繁荣发展下去,齐家先祖与叶家先祖便决定,两家互相扶持,连为一体,让先祖皇上不敢轻易动摇。” 说到这儿,老国公看向柳询道:“你猜猜,什么样的扶持能够让两家传承几百年?” 柳询想了想,道:“联姻?不对,那样只能维持两代,其他利益牵涉也不可能一致对外这么长时间,那是……质子?” 老国公笑了笑,道:“确切的说,是交换族中的继承人。” “交换族中继承人!”柳询猛然一惊,根本没想过这种事。 老国公接着道:“交换族中继承人,便是两个家族名义上的家主,其实是对方的人,比如轮到我这一辈,我是叶家嫡子,出生后不久便被送到齐家,与当时的齐家嫡子交换,我成为名义上的齐国公,而他则成了叶家庄的主人。” 柳询满是震惊,道:“这么说,叶家庄被覆灭,真正死的是,齐家家主?” 老国公点头,道:“不错,到了我这一辈,真正的齐家主本就无心朝政,反而难得的在江湖开创了自己的盛世,建立起了得天独厚的叶家庄,不过因为交换继承人这事传承了几辈,所以我们并未改变这一法则,反正最终,因为我们的下一代都能回归本家,也算是一种弥补了。。” 柳询道:“难怪老国公会知道叶家宝藏的事。当初叶家庄覆灭,想必您一直都知道这其中关联吧,皇祖母这个叶家女郎的亲儿子,居然为了这宝藏的线索,对自己的外祖家下手,呵呵,而我的母妃只怕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居然会是表哥。” 老国公亦是摇头轻叹,道:“造化弄人,偏偏他们二人相遇,还相爱了,才造成了这样的孽缘,叶家不在了,齐国公府也没了继续交换继承人的必要,这之后,我便将一应事情说与齐家嫡枝,他们也放任我归隐自由,这也是我的命数吧。” 想必因此,老国公对齐家也是有愧疚的,毕竟是叶家人害得真正的齐国公一家老小全数死去,他提出的归隐,一半是赎罪,一半是解脱。 知道了这一切的柳询,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个中缘由竟是这样。他垂眸想了想,道:“叔公可有法子将皇祖母救出来吗?” 问题转变得太快,让老国公都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柳询一句也没问关于宝藏的事,倒还真是沉得住气,他想了想,道:“法子倒是有,不过你想怎么做?” 柳询连忙道:“为今之计,救出皇祖母才是首要任务,叔公倒是说说你的法子,若是可行,咱们便先救人再说。” 老国公点了点头,先救太后,不止表明了柳询心定,还说明他重视亲情,这一点对于身在皇家的许多人来说,就是难能可贵的了。 老国公道:“当年我将宝藏的事告知太祖皇帝的时候,他为了让我甘心离开朝堂,也曾告诉我一个秘密,宫里有条密道,直通慈安宫。出口就在太后所住的寝殿。将太后转移出去,无疑是最好的法子,只不过我猜,按你方才所言的情况,此举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还得思虑周全了在执行,免得打草惊蛇。” 柳询面上一喜,连忙拱手道:“多谢叔公的提醒。时候不早了,惠安姑姑想必等得及了,我就不打扰叔公休息了。” “这就要走了?”老国公更诧异了,他竟然完全没有提及叶家那颤动天下人心的宝藏? 柳询挑眉,道:“营救皇祖母迫在眉睫,已经容不得耽搁了,否则以皇祖母那刚烈不屈的性子,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呢,我就先退下了,过后再来拜访您。” 说完,柳询礼貌的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下,刚要走出大堂,老国公最终先忍不住了,问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关于宝藏的事?” 柳询勾唇轻笑了一声,道:“这么大的事,想必国公爷必然要斟酌一番,考察过晚辈的品行才能决定吧,叔公说了,您可以选择不答,想必我问了也是白问,既然时机未到,那我等着就是了。” 听得这话,老国公面色一顿,哼道:“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柳询道:“人贵在自知嘛。” 老国公笑了笑,看着他远走的脚步,自言自语道:“此子,日后必非池中之物啊。” 柳询从大堂出来,直接去找了惠安,此时天色已晚,两人相携着离开了武义镇,只是在临行前,那个叫玉娘的采桑夫人匆匆出来,递给了柳询一封信,柳询愣了愣,心下有些激动,还以为是国公爷想开了,想要告诉他宝藏的消息呢。 他怀揣着那封信,一路心中惴惴,就像怀揣着满身的银子害怕遇到拦路打劫似的,就这么从武义镇回了京城,直到到达清风苑,他才敢将那捂热了的信封拿出来。 说实话,一份天下垂涎的宝藏就在自己面前,谁人能不心动,只不过他明知道老国公精明了一辈子,能选择急流勇退,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则罢了。本来柳询从那农院出来,都已经不抱希望,可老国公又莫名给他塞信,是什么意思? 疑惑间,柳询细细摩挲了一下那信封上的火漆,沉眸想了想,不管里头是什么,他三两下便将信封拆开来。 却见雪白的信纸上,寥寥几个字,道:内忧外患之际,以虞待不虞者胜。 一虞待不虞者胜,出自孙子兵法谋攻篇,老国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询想了半天,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老国公这是在告诉他,如今内忧外患之际,他们必须有所准备,出其不意才能打垮敌人啊。 知道了此中关联,柳询当即招了刘桥来,问道:“红缨那边,可有消息?她逃出天牢了吗?” 刘桥道:“正要跟公子说这事呢,红缨说,她在狱卒给她送饭之际成功与对方互换了容貌,已经从天牢顺利出来了,还掌握了新的消息传递途径,她已经联系上宫中所剩的旧部了,只等着司机而发。” 柳询面上一喜,道:“太好了,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没想到我们因祸得福,倒是送了好桩子去宫中,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刘桥与有荣焉,道:“那当然,红缨姑娘聪慧,又善易容,非行家不能认出,就是将宫里的人换了个遍也不是办不到的事,至于出宫,她说了,现在咱们凤阳宫的人在宫里好不容易集合在一起,她得联络起这些势力,为公子传递更多的消息,所以暂时没有出宫的打算。” 柳询皱眉,有些不赞同道:“切不可轻敌,她易容术是厉害,但别忘了绯月也回来了,有绯月在,一般人瞒不过她。” 第340章 算命先生 刘桥一拍脑门,道:“我怎么忘了这茬,那个绯月,可是与红缨势均力敌的。确实不能小觑。” 柳询眯眼道:“让红缨千万小心行事,躲着点绯月,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刘桥道:“是,想必红缨姑娘收到公子的关爱,一定会很开心的。” 柳询并没有细细咀嚼刘桥话中的意思,又接着下令道:“她不回来也罢了,想法子传信给她,明日子时,想办法到太后的寝宫中,我们有行动。” 刘桥一阵激动,道:“我们只是,终于要对西域圣教开战了吗?” 柳询摇头,道:“你满脑子乱想什么,此时咱们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方,只能低调行事。好了,去办吧。” 刘桥点头,拱手退下。 刘桥刚走,惠安便来了,她迫不及待道:“少卿,你什么时候想法子救母后,方才不小心睡着了,梦见母后当时给我玉壶后,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柳询心下咯噔一阵,猜想太后肯定做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了。营救行动刻不容缓,可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布置和确认,最快也得明日子时。 柳询道:“放心吧姑姑,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便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一定将皇祖母接出来与你团聚,只要再等一日。可好?” 惠安虽然也十分着急,但是柳询说了等一日,她也知他是尽力了。今日齐老国公与柳询的谈话,她并没有问柳询,这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无条件的托付。 柳询见她面色郁郁,不忍心道:“姑姑,皇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夫子和子致已经在白间的陪同下往京城来了,相信明日便可到达。到时候咱们凡事也有个人能商量。” “你说,夫子和王夫子要来?这么说夫子已经从牢里被救出来了?”惠安一扫阴霾,表情也变为了期待,如果谢云钰真的从牢里出来了,那她心下的愧疚也能少许多,毕竟她当初回京城就是为她求情的,却不想会遇上这样的事。 柳询肯定的点点头,顿时轻松了些许,虽不明白皇帝哥哥明明不能上朝了,夫子为什么还能洗清罪名,但夫子总算自由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还有王夫子,想到王逊之,惠安就想到不久之前,他的伤还那么重,王家主甚至说了,要给王逊之早日娶亲的决定,这让惠安方才好不容易升腾起的一股开心之意又瞬间跌落了谷底。 惠安小声道:“他的伤,好些了吗?” 柳询道:“你说子致吗?白间倒是说恢复得好不错,救出夫子的事,还多亏了子致出力呢。姑姑不必担忧,一切等明日见面不就知道了。” 惠安点头,“哦。”了声,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王逊之了,自己废了那么大力气靠近他,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这样的话,她还不如现在就躲得远远的。 柳询也无暇顾及惠安的小心思,行动迫在眉睫,他必须要有详尽的计划才行。惠安站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闷闷转身离开。 翌日。 行动定在今晚子时,柳询差不多布置好了一切,今天白天,他必须要想法子将太后寝宫入口的那家人调离才行,为了天衣无缝,必须要有严密的计划。 据老国公说,密道的入口在京城一个叫木桂园的花园假山处,如今这木桂园被一个叫李旭的员外侍郎买下住着,这个李侍郎,柳询倒是可以想法子让其他大人给他分派任务,但是他府上的家人也必须转移,以免打草惊蛇,这就有些难度了。 柳询想了一下,做了两手准备。 一大早,李府门口便有一位穿着青色布衣,拄着拐棍的瞎子,号称“瞎子神算”在李府门口开摊算命。来往的行人中,便有人好奇这瞎子神算的真假,上前来询问,没想到这瞎子果真一算一个准,众人赞叹之事,李府的下人忙将此事禀告给了家里的老夫人。 柳询早就查过,李府的这位李老夫人非常信奉鬼神只说,听闻这李旭大人小时候,便有算命的说他有侍郎命格,老夫人家在乡下,为此深信不疑,咬牙将李旭送往学堂,没想到他果真做了侍郎员外。 听闻门口驻足着一位这么灵的算命先生,老夫人觉得这就是天命所指,使上天对她的暗示,正好李府新搬迁,她还没使人看过风水呢,便忙差了小厮前来相请。 “瞎子”柳询微微一笑,应下后,便煞有介事的在李府门口踱步走了一圈,而后才入了内院。 老夫人果然十分客气,对算命的先生十分尊敬,柳询一进门,就被邀请到了花厅喝茶,三两句问候期间,柳询根据查到的消息,不经意的透露了一些关于李家的事,句句言中之余,李老夫人又得知这位先生师承茅山,因此对他愈发信服。 几句话的试探后,老夫人已经没有疑虑了,这才试着说出自己的目的,道:“先生未卜先知,可否帮愚妇看看,这宅子中,有何不妥啊。” 柳询搬出早就想好了的措辞,拿手点了点,掐指一算,道:“此屋格局庞大,坐北朝南,开门便是堂,是招财升官之坐象,不可谓不好。只是若是新居,这运势便有些强差人意了。” 李老夫人听到招财升官的时候还很高兴呢,谁知柳询话锋一转,竟会讲到运势,她细想来,好似最近确有些不顺,连忙着急问道:“大师你看看,这结症在哪儿啊,可有解法?” 柳询故作深沉的想了想,道:“敢问老夫人,李大人膝下可是还未有子女?” 李老夫人神色一僵,心下暗叹这个大师不愧出师茅山,虽然眼睛看不见,竟然连这个都算到了,连忙道:“正是,我儿三房妻妾,竟一无所出,老身正担忧不已,只恐无颜面见地底下的丈夫呢,大师看出来这是为什么了吗?” 柳询点图,道:“这就难怪了,老夫人可去看看,李大人所住之处,房内是否有柱角冲射?此乃不利子嗣之像,而且这院子虽然翻新重建,但里头却是一股阴郁之气,想必先前房主便是子嗣凋零,才转卖的吧?” 老夫人脸色一僵,面上顿时难以言喻,他们一家都从乡下而来,哪有多余的银钱买房啊,更别说这么大的宅子了,可有一日,李旭突然说他找到了一处很好的住处,让他们即刻搬过来,过后他们才知道,原家主竟是贱卖了这个宅子,他们才能买的上呢。 虽然李旭没有明说原主为何贱卖,但现在从大师口中得到了真相,老夫人顿时有些心慌了,为了住这么个好看的宅子,就没有子嗣,那怎么可以? 老夫人连忙差了小厮去看李旭的房中可有这事,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顿觉身子一软,难以置信。连忙拉着柳询的手祈求道:“大师可得想想法子,我们老李家不能绝后啊,否则我还有何颜面去见死去的老爷?” 柳询见李老夫人果然上钩,心下一喜间,面上却是十分彷徨的模样,李老夫人以为他是在说银钱,连忙让小丫鬟拿了两锭沉甸甸的金子出来,想也不想的就放到柳询的手上。 柳询连忙摇头,道:“老夫人误会了,今日能进这李府也是你我有缘,是上天派我来给您指点迷津,这银钱便免了,我分文不取。只不过……” 李老夫人听他说不要钱,对柳询的话愈发信服,急忙道:“不过什么,大师请说。” 柳询摸索着拐杖站起来,朝空中一挥,明明方才什么都没有的空气里突然间窜出一直狐狸来,在柳询一掌劈过去之后,立刻落在地上死去。 李老夫人被这突然的一幕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那里,看着地上的死狐狸,总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柳询故作深沉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宅子里阴郁之气的原因,狐狸乃阴灵所话,我开了天眼,见此间还有许多这样的孽障,只怕他们已经吸到李大人的精元了,若想保得家宅平安,必须全身解决才行。” 李老夫人哆哆嗦嗦,哪还敢说其他,连忙抓着柳询的裤脚敬畏道:“求,求大师救救我们。” 时机成熟,柳询也不拖泥带水,掐指算了算,他道:“今晚正是月圆时,是抓阴灵的最好时机,老夫人若信得过我,找个地方带着一家老小出门住一晚吧,既然我们有缘,我便好人做到底,今夜开坛做法捉妖!” 老夫人哪敢不从,连忙吩咐小厮丫鬟们去收拾东西了,柳询见状,及不可查的勾唇一笑,在她身后交代道:“记着,这阴灵是不洁之物,必须完全没有人气才能捉得住,宅子里一个人都不能留!” 李老夫人哪敢不听,连忙去准备了。 等到这些人都像逃难似的裹着包袱离开,柳询缓缓松了口气,他将装瞎子的眼罩掀了,拐杖扔在一旁,身上的行装也绑得轻便些,便快步朝这花园里头的假山走去。 怪石嶙峋的假山,看起来与平常的无异,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柳询接着天黑之前的微光,在假山上奋力摸索,每一寸石头都不放过,好一会儿,他才摸到一颗空心的石头。 第341章 通敌叛国 柳询面色一喜,将石头轻轻按压,旁边的石头霎时松动,像两边开去,露出一个平整的石门来。 惊诧之余,柳询不敢耽搁,石门边上也有一个圆滑的石头,他猜想这石头一定又是另个一机关,便走过去一按,果然,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截石阶。 点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顺着石阶往下走,柳询的心跳骤然加快,四面的墙壁都十分平整,而且有不少未点的火把在里头,他将那些火把一一点亮,这才见里头渐渐广阔,还有几间石室,看起来年代久远。 若非今日时间太赶,他倒想探究一下,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秘密,可他现在不能确定这条路有多长,也不敢耽搁,只得继续往前去,走得远了,还能听到脚步声的回声。 峰回路转间,莫约走了半个时辰,前面也渐渐透出一丝光来,就在此时,这条路竟然分做了两条,齐老国公不是说通往太后慈安宫的路就在这儿吗?那另一条是? 柳询站在路口,有些难以抉择,好在他之前给刘桥留了信号,这会儿又将所有的火把点着,刘桥不一会儿便赶到了。见前面两条路,刘桥亦是疑惑道:“公子,这,哪条是救太后娘娘的路啊?” 柳询见刘桥来了,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他道:“你来得正好,既然咱们不能确定那条路是去慈安宫,便分开走好了。一会儿谁到慈爱宫,就让红缨将太后给换下来,另一个回头援助。” 刘桥张大了嘴巴诧异道:“啊?换太后,怎么换?” 柳询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半点没长进,换太后自然是将真的皇祖母从这地道带出了,红缨善易容,这难不倒她,她不是还要留在宫中做内应吗?正好,我借机给她一个更方便的身份。” 刘桥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柳询说的是什么,不可思议道:“不会吧,公子的意思是让红缨去假扮太后娘娘?” 柳询点点头,道:“为免打草惊蛇,只能这样了,老国公那句‘内忧外患之际,以虞待不虞者胜。’实为大智慧,我们便是要做好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虽然柳询说的信心满满,可这假扮太后,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啊,那可是要杀头的,红缨能做好吗?刘桥担心着,小声道:“公子,你这提议也太过大胆了,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 柳询知道他担心什么,拍了拍他的肩道:“无妨,皇祖母不是那种拘于节之人,特殊时刻行特殊之法,我便是要让他们最嚣张的时候 ,在釜底抽薪给他们致命一击,以天下为赌,这样的游戏一定很好玩的。” 柳询说的轻松,可刘桥却不自觉的抖了抖,以天下为游戏,也只有自己狂傲的公子敢这么做了。 不过,他相信柳询一定能说到做到的,刘桥对此深信不疑,他垂眸,道了声是,便利落的泽了一条路往前走去,柳询见他离开,也不拖沓,往另一条路走。 莫约又走了一炷香,离前头的光亮越来越近了。柳询隐隐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他接近了光亮的地方,见也是一个石门,门上同样有一个光滑的石头。 柳询刚想启动石门看看外头是不是慈安宫之时,就听得方才的说话声愈发清晰了,有人好似十分气愤道:“戎国皇帝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三十万石粮食,都够整个戎国存活三年的了,我这不是用我自己的钱养着敌人么!” 戎国?不是此时正与大楚打战么?怎么会有人提及敌国,难道是有其他内幕不成?柳询眸光一闪,连忙趴在石门上倾听。 这个声音说完,另一个声音又道:“大人,这戎国发兵可是您要求的,如今他们要回报也是应当,眼见着皇宫已经被你掌握在手心里了,只要太后发布藩王回京的诏令,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事成,咱们大楚富裕,区区三十万石粮食算什么?重要的是大位到手啊。” 柳询侧耳听着,心头亦是溢满震惊,戎国发兵的真相竟是如此!看来是有人意欲夺位,故意指使他们趁着这时候来挑衅生事,将勖王等的一众武将调离京城了! 如今,对方提出三十万石的粮食来作为发兵的陈本,这个人不就是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大楚百姓的存亡吗? 三十万石啊,是用多少大楚子民的血汗换来的,那可是国库一年的收成,竟然就这么送给旁人,养着他们来对付自己? 柳询无比愤慨,只觉整颗心都纠在了一起,恨不得当即就冲出去教训这两个卖国求荣的人一番,可他们似乎还没谈完,他只觉将这股怒意藏在心里,双拳握紧,强忍着冲动听二人继续说。 那声音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但是三十万石,也太多了。” 另一个声音劝道:“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大楚和戎国已经开战,咱们没有选择了,若是不给他们,难保戎国皇帝恼羞成怒反咬大人一口,您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呢,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差错啊。” 那个位置真就这么重要?重要到那些边关为保大楚江山的将士们在浴血奋战,他们却将这些人的生死玩弄于鼓掌,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头一次,能忍天下之不能忍之事的柳询也忍不下这口怨气,他垂下来的拳头握得紧紧地,手上青筋暴起,眼底也迸发出潮红,虽然这次不是发病,但柳询知道,自己心中滔天的怒意已经就快要淹没自己的理智了。 愤怒之余,柳询突然发现石门边上竟有一个小孔透出一丝丝的亮光。他心下一惊,忙移步过去,将眼睛对着小孔,就见胡元和张渊的身形赫然在外。 竟然是他们!这该死的两个人! 只见胡元想了一会儿,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登了大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兵戎国,我看他们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张渊附和道:“大人英明,眼下咱们胜券在握,也不怕有人能翻天,本座恭贺大人即将达成所愿,荣登大宝了。” 胡元轻哼一声,道:“这声恭喜,还为时尚早。有这拍马屁的功夫,还是想想怎么找到柳询吧,他一日不出现,我总觉得心里难安。” 面对胡元的不满,张渊似乎也有些不悦,可到底没说什么,只得憋屈的拱手道了声是。 胡元又道:“太后的寿辰快到了吧,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啊,就定在那时候,宴请群臣,召回藩王,宣布新主好了。” 张渊道:“那贵妃娘娘那儿?” 胡元道:“这事,我自会与她商议,反正坐上皇位的是她的儿子,她不会拒绝的,韦家势大,但不足为虑。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张渊道了声是,又有些彷徨,好似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元见了,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渊觑了胡元一眼,犹豫道:“这事,您跟侧妃娘娘商量过了吗?那毕竟是他的婆婆,到时候恐怕勖王爷也会回来,我怕侧妃娘娘那性子,会误事啊。” 听闻张渊质疑自己的亲妹妹,胡元顿时不悦道:“这就不劳张教主费心了,青儿那,我自会管教,不管怎么说她还姓胡呢。” 张渊不赞同的扁扁嘴,小声道:“可她儿子还姓柳呢,护犊子护到家了,早晚得出事。” 胡元不知在说什么,皱眉沉声道:“嘀嘀咕咕什么,还不去看看太后那边如何了?她那眼疾可有法子医治啊?” 张渊道:“我张渊善毒是不错,但太后那眼疾是墨姑娘亲自下的药,她使起毒来比我厉害多了,大人若想医治,还得亲自去找她才行。” 胡元一阵气愤,甩手道:“不医治,到时候藩王入京了,进宫求见怎么办?咱们总得先稳着这些人,等到时机成熟才行。这事我自会与她说。” 张渊道了声是。 胡元想了想,又道:“这个墨初郁,下手可真够狠的,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我也不放心,十五过后,便解决了吧。” 张渊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愕。旋即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胡元说完,便不耐烦的甩袖走人了。 在胡元走后,张渊才自言自语道:“胡元,你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啊,是不是哪天见我不顺眼了,也打算来一个‘解决了’的结局?哼,等着吧,我绝不会任由你说了算的。” 张渊说完,旋即也离开了。 躲在密道中的柳询听了这些,自是震惊不已,还没能从这些消息中回过神来,这个胡元,竟然做出这等丧权辱国的事情不说,还准备在下月十五宴请群臣谋朝篡位,而且瞧着他似乎与张渊也并不齐心,但张渊为何又如此怕他呢? 这些问题萦绕在心头,柳询只觉整个人瞬间沉重了许多,但没有时间颓废了,张渊一走,想必是冲着太后去的,他必须赶在他之前到慈安宫那边看看情况,刘桥若是暴露就糟了。 这间房绝不是慈安宫,柳询最后抬眼看了看,瞧这房内的布置,倒像是御书房。这条密道竟是通往御书房的?柳询惊讶后,顿了顿便连忙往回走。 第342章 张天和胡元 回到方才与刘桥分开的交叉处,柳询直接从另一条路快步出去,好在他赶到慈安宫的时候,见刘桥也正如同方才的自己一般,察觉到外头有异动,正贴在石门上听动静。 刘桥见柳询回来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石门之外,小声道:“胡侧妃来了。” 柳询一惊,忙也贴到石门上,认真听着。 胡青儿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她与太后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战着,只听得她用十分强硬的语气道:“我敬重您是王爷的母后,才屡屡给你留情面,但是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时至今日,还有别的选择吗?” 太后根本不惧她的威胁,反而笑了笑,淡然道:“人生不过一死,若能早点去见先帝,我也没什么可惜的。你不就是要我这条命吗?我都不在乎了,你能奈我何?” 没想到太后竟然会以死相要挟,胡青儿面色一堵,脸上的神情也愈发难看了,她气哄哄道:“我已经承诺你日后你还是风光无限的太后了,你还要怎么样!眼下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这天下迟早是我胡家做主,我耐心有限,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识相点按我们说的做,免得平白受苦!” 太后对她的咆哮并不放在眼中,还用她那无神的双眼盯着胡青儿,好似看着她内心的灵魂,冷淡道:“胡青儿,别白费劲了,我一生经历的风浪无数,你这点威胁我岂会看在眼中?有那功夫说服我,不如想想等照熙回来,你怎么与他解释吧。” 就算最后按胡元的意愿,登基的是韦贵妃的儿子,但勖王总有回来的一天,若是让他知道了胡青儿在宫中助纣为虐的运作这一切,又当如何? 胡青儿在乎柳照熙,可他们毕竟立场相悖,时至今日,他们是再也会不了头了,胡青儿明知这一点,可太后屡屡提起这事,还是让她心中郁火难消。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说,还被太后反将一军,胡青儿胸中愈发气愤难当。恼羞成怒间,她一通脾气将寝宫的陶瓷器皿都给砸了,乒乓声震耳欲聋,落到柳询的心里也是激起了万般怒意。 这两个兄妹,从前对他总总迫害便也罢了,如今一个卖国求荣,一个威胁他最亲爱的皇祖母,着实可恶! 柳询心中怒意难挡,好似又见到了母妃死的那一日,胡青儿嘴角那冷冽的笑意,那是一种无情的讽刺,一种高高在上的碾压,好像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蚂蚁一般,甚至还有一种狠毒的畅快。 想到这一切,柳询恨不得当即冲出去,捏着胡青儿的脖子,让她再也嚣张不下去! 今日的他,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已经隐忍到了极致,刘桥见他虽然站在那儿,却脸色铁青,犹如万年的寒冰,眼中迸发出明显的杀意,只觉莫名身子一抖,不敢再看。 外头的胡青儿莫约是扔得累了,见太后还是毫无反应,她气喘吁吁的指着太后愤恨道:“好好好,算你有能耐,你等着,看咱们谁能熬得过谁,反正这诏令你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最后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我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哼,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胡青儿说完,便甩袖离开,柳询刚想出去,又听得外头的胡青儿好似正好撞上一样来劝太后的张渊,她冷哼了一声,道:“张教主,我是没法对付这老太婆了,你看着办吧。” 骨子里,她是有些瞧不起张渊的,所以说话的态度也带着轻慢,张渊却浑然不在意似的,朝她拱了拱手道:“侧妃娘娘稍安,太后毕竟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什么风浪没见过?一般的伎俩自是难不住她,这样的人,必须得攻其心志,让她彻底没了希望才行。” 胡青儿轻哼一声,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道:“既然张教主说的头头是道,那就有劳您了,本妃静候您的佳音。” 张渊躬身道:“不敢,娘娘等着便是。” 胡青儿这便傲慢的甩袖离开。 张渊进了内室,见这一地狼藉,勾唇轻讽道:“这个胡青儿,除了耍耍泼妇的性子,还能干什么?啧啧。” 他沉声对着四周道:“你们,还不快将这些收拾干净!太后娘娘如此尊贵,就算现在落了难,但她依旧是娘娘,哪容你们如此轻慢!” 张渊如今在皇宫的地位,只在胡元之下了,那些趋炎附势的宫女太监们哪敢不听他的话,顿时战战兢兢的连忙去收拾了,张渊看着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们,冷哼一声。 等到整个寝宫都干干净净,他挥了挥手让这些人退下,走到太后面前,神情庄重的行了个大礼道:“草民张渊,拜见太后娘娘!” 难得如今这种境地了,还有人如此正经的对自己行礼,太后哼了声,道:“张教主不必假惺惺了,自从你们攻入我皇宫的那一日,我这太后不过就是个傀儡而已,胡青儿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既然你与胡元是一丘之貉,如今却反过来拜我,就不怕他们心里膈应?” 张渊道:“太后说笑了,再怎么说,您也是太后娘娘,君臣之礼还是要的,再说了,您怎知自己担不担得起这一拜呢?” 张渊这话似乎还有一些别的目的,太后亦是听出来了,她偏头想了想,道:“张教主纵横江湖,却要屈居与胡元的手下,想必你们二人之间,一定别有交易吧?” 太后说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张渊笑了笑,道:“太后果真是蕙质兰心,一点就想通了,眼下没有外人在,我也不怕告诉你,不错,我之所以要仰仗胡元,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 没想到还能趁机知道张渊与胡元之间的勾当,密道内的柳询尽量忍着心性,将方才的愤怒放在一边,侧耳凝声听外头的对话。 太后轻笑,道:“哀家不才,便私自做主猜猜,你一个江湖豪侠,在西域也算混得风生水起了,却非要挤到大楚来,想必是大楚内有你一直执着的东西了,而且你明明实力不弱,却要屈服于胡元,除了他把握着你的某个命脉外,想必你也想借着他实现某种目的吧?” 没想到太后竟然能猜测到这一层面,张渊微微惊诧之余,真心佩服道:“太后娘娘果然不愧女中豪杰,能在宫中沉浮多年,所言不错,我与胡元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太后道:“反正如今,哀家也算是个半入黄土的人了,个中缘由,哀家倒是有兴趣听一听,不知张教主可方便细说一番?” 张渊哈哈大笑,道:“太后心性豁达,方才经历胡青儿那么一通胡闹,竟还能淡然处之,张渊实在佩服,若非你我立场不同,张渊倒愿意诚心拜服您这位长辈,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是永远不可能在一条线上的,不过太后既然如此想知道当中的关系,不如听我讲一个故事?” 太后道:“愿闻其详。” 张渊道:“太后可还记得,先帝无意酒醉间,曾临幸过您身旁的一个宫女,而后致使其怀孕?” 太后听了这话,面色猛然一变,这样的宫中密辛,张渊一个江湖人是怎么知道的? 张渊见她这般,轻讽的笑了笑,道:“这事太后一定有印象吧,当时作为皇后的您宠冠后宫,是绝不允许宫女生下皇子这种事发生的,当时知道了此事,您大发雷霆之下,便使人将此宫女打入冷宫意欲斩草除根,是吗?” 太后面上的神情不便,藏在袖中的手却抖了抖,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觉得自己违心做了错事,枉害两条性命,从此自责不已。 张渊道:“当时的您一定想不到,先皇虽是无意宠信,却早就暗暗相中了,酒后乱性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本想着生米煮成熟饭您便无可奈何,却不知您会做出此等赶尽杀绝之事,先皇不忍自己的孩儿受到迫害,早早就将此宫女送往宫外,而后让人寻一孕妇代替宫女住在冷宫之中,所以冷宫失火那日,其实宫女没有死。” 太后面上的神情又错愕变成了生气,再由生气变成了自嘲,最后长叹一声,道:“本以为此生与先皇恩爱一世,没想到临老了才知道他竟早早就欺瞒于我,我自以为的深情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呵。” 张渊哼道:“你们情深义重,就是枉害他人性命的理由吗?太后可知,你的这一句话,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太后有些颓然的摇了摇头,道:“此生我最看不起的便是深宫中的尔虞我诈,没想到那次,我还是成了被愤怒蒙蔽双眼的俗人,亏得我还为此事愧疚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先帝早有洞察,一切的深情不过是假象罢了,人生啊,不就是一个个的自欺欺人交织吗?” 张渊不理会太后的伤感,看着她颓然的模样还有些解气,接着道:“那宫女出宫后生下了孩子,为了生计只得嫁给一个江湖人,难得的是江湖人对她十分疼爱,后来她又给那人生了一个孩儿,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父母健在,兄友弟恭,宫女以为她的幸福来了,谁知,最后这一切不过又是另一场镜花水月 !” 第343章 张渊之怨 张渊说完,眼中迸发着滔天的恨意,咬牙道:“有人认出了宫女,并展开追杀,宫女怕连累家人连夜出走,被江湖人发现,结果夫妻二人双双殒命,只留可怜的孩儿在人间。” “兄弟两想不到,不过一觉醒来,整个天就塌了,再没了一家其乐融融,有的只是父母冰冷的尸体和母亲临死前所说的真相!” “从此这个家便垮了,哥哥为了让弟弟吃饱饭,只得跟着人家去做工,却不小心被人贩子卖入西域,过着非人的生活,而弟弟没了哥哥照顾,只能做个偷鸡摸狗的小贼,最后成为了人人敬畏的妙手神偷。” 说到这儿,张渊轻讽道:“你知道这些年,那个哥哥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他被卖入一个专门炼制毒药的组织,便被不停试药,全身溃烂,死而重生,过着非人的生活,但他心中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有个弟弟,那些日子,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便是活着,活着回来找弟弟,完成父母的遗愿。” “或许上天怜悯于他的倔强,他坚强的活了下来,还找机会杀死了那个组织的头目,利用所学到毒方,自己创建一方教派,成为了教主!” 太后缓缓闭了眼,难怪他心中对皇家有这么大的仇恨,没想到他竟然也是皇家血脉。 张渊说完了这些,陷入回忆,缥缈道:“等到哥哥终于有能力了,他找啊找,才找到弟弟不但活了下来,还成为江湖上有名的妙手神偷,哥哥十分高兴,以为总算能和兄弟团聚了。” “可是,该死的命运并没有放过他们,兄弟两还来不及相认,哥哥突然就收到了弟弟的死讯,他竟然被人买凶给杀了,杀他的人,就是你的好孙儿柳询!” 太后浑然一抖,道:“不可能,少卿体弱,怎会随意杀人?” 张渊猛然靠近了太后,在她耳边道:“体弱?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大楚最大的杀手组织凤阳宫的头目,你以为体弱多病的乖孙,其实掩藏得比我深得多,饶是太后你慧眼识珠也被他骗得团团转,可见他的厉害之处了吧。” 太后摇着头,还是有些不信道:“少卿是我最宠爱的孙儿,他不会骗我的。” 张渊仰天长笑一番,大笑道:“太后,你也太过天真了,若柳询真的只是一个懦弱公子的话,他何以活到现在?你当真以为,他在菩提山那种地方,是顺便就能存活的吗?” 张渊的话让太后面色一滞,竟无从反驳,是啊,菩提山那种地方,是人根本活不下去,更别说这当中还有胡青儿捣乱了,少卿若没一些自保的本事,别说他是带病去的,就是那恶劣的环境,也能把他逼死。 说到底,她以为自己宠爱柳询,却不知他受了多少的苦,而自己做的那些,远远不够。 张渊似乎很欣赏太后的惊愕,大笑间又道:“故事还没完呢,太后还要听吗?” 太后猛然看向他,虽然两眼无神,却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在。 张渊冷不防一抖,旋即意识到这不过是个没有威胁的老太婆罢了,似为了证明自己不心虚,他接着道:“这之后,哥哥为了报仇,千方百计进入那杀了弟弟的杀手组织,由于功夫不错,做事又勤快,很快便赢得了上级的信任,短短三年,他已经坐到了右使手下的一把手。” 密道内的刘桥,听了这话抬起拳头差点就要锤向石壁,这个张渊实在太可气了,都怪自己识人不清,还重用他,差点让他毁了凤阳宫。 好在一旁的柳询接住了他的拳头,朝他摇了摇头,他们才没有露馅,柳询指了指外边,二人继续贴在石壁上偷听。 太后道:“世间最难防的便是有心之人,难得你咽的下这口气,在仇人眼皮子底下卖命,后来呢?” 张渊面露一丝得意,道:“多谢太后夸奖,后来这位哥哥收集了这个组织的布局和运作情况,只等着等到合适的时机来个致命一击,怎么样,这个计划是不是很完美?” 太后的心霎时提了起来,道:“你,你对少卿下手了?” 张渊邪气的笑了笑,道:“下手了,还差点让这个组织就此消失于大楚,可该死的柳询他命大,偏偏得了那谢云钰的帮助逃过一劫,就连被逼着跳了涯也没能让他死成!还卷土重来与我对抗,实在可恶!” 太后只觉浑身都给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她以为平安的云州,柳询竟然也过得如此惊险万分,孙儿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却什么也不知道,实在不是一个好祖母啊。 张渊又道:“本来我蛰伏在凤阳宫,只是为了给弟弟报仇而已,我要的就是取代柳询这个凤阳王,让凤阳宫彻底消失,可后来我发现,朝中竟有人丧权辱国,意欲谋朝篡位,我便换了心思。” “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与胡元狼狈为奸吗?这就是答案。” 太后不敢相信道:“所以,你帮助他,是,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渊恶狠狠道:“不错,既然我也皇家之后,为何只能永远做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还必须流落江湖什么都没有?我不服,也不甘,所以我借西域圣教的名义,派人支援此人,只要能得此人信任,再让此人能登上高位,那么我的机会便来了,毕竟我才是真正名正言顺的皇家之后!” 张渊说完,眼中竟有一丝癫狂之态,怪笑道:“太后,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让你乖乖下诏让藩王进京,帮助胡元夺位的,最后我才能有机会啊,说起来,我若做皇上,还得尊称您一声‘圣母皇太后’呢,怎么样,知道了这些,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啊?毕竟我娘,差点因你而死了。” 太后的身子一阵僵硬,特别是听到“我娘差点因你而死”的时候,浑身一个哆嗦,只觉张渊的话带着某种可怕的魔咒。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渊冷冷的看了一眼太后,道:“我劝您也不必倔强了,年纪这么大了,谁不想有个安静的晚年?您放心,只要最后,您助我得了皇位,您还是后宫之中,最尊贵的长辈。” 这话,太后倒是相信,就凭张渊当初能忍着仇恨屈居柳询门下,为弟弟报仇,现在又能忍着野心,助胡元夺位,他也能忍着杀父母之仇,将自己供奉起来的! 连杀父母之仇都能隐忍下来的人,究竟有多可怕,太后不想知道,她此刻的心思也是复杂无比,一方面知道了先帝当初对自己的背叛,一方面又听说了柳询的另一个身份,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置信。 张渊看着太后呆若木鸡并不反驳,道:“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下诏这件事势在必行,就算你不答应,胡元也有其他法子登上大位,他筹谋了一辈子,您以为只有这一种手段吗?” 张渊说完,便转身离开。 太后张了张嘴,在他的脚步将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艰难出声道:“我若答应了,你们可会放过皇上?” 张渊头也不回道:“自是会的,反正现在皇上已经如同废物,太后若想要,又有何不可?” 太后听得一阵心痛,她锤着自己的胸口,泪流满面道:“先帝啊,我该怎么办,让大楚江山面临如此境地,我对不起你啊。” 太后说完,坐在床榻上无力的哭了起来,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平生经历了多少风浪她都没有哭,就连当初勖王不明真相杀了自己自己的父母族人她都未曾落泪,可今日,她却感觉到了无力和绝望。 张渊说得不错,胡元若想夺位,他有的是法子和借口压制藩王,自己下诏不下诏都是一个结果。可那些都是先帝的孩子啊,她如何忍心让他们白白进宫送命? 纵使刚刚知道了先帝曾经对她的欺瞒,太后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倔强如她,骄傲了一辈子,是绝不会在临老了,还阴沟里翻船的。 她面如死灰,缓缓的从袖中拿出一个碧色的瓷瓶,摸索着打开了瓶口的塞子,面上一派倔强,自言自语道:“柳道忻,纵使你有负于我,可如今天下难保,我也无颜再去见你了,你等着,我这就下来向你赔罪!” 柳询听到张渊走了,好不容易找到密道的出口,刚推开挡着石门的书架,便见太后拿着那个瓷瓶就要往嘴巴里灌,柳询一阵心急,呼吸都不完整了,忙冲过去大喊一声:“皇祖母!” 太后听得声音,疑惑道:“是谁?” 柳询忙到她跟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瓷瓶,沉声道:“皇祖母,是我,我是少卿!” 太后一听柳询来了,立马落下泪来,将柳询一把揽入怀中,哽咽道:“少卿,没错,你是我的乖孙少卿,你来了。” 柳询紧紧地抱着太后枯瘦的身子,手中瓷瓶上印着的“鹤顶红”三个字彻底刺痛了他的心,他亦是哽咽道:“皇祖母你怎么这么傻,你怎舍得下孙儿,还有惠安姑姑去喝这个毒药啊,人若死了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太后的身子顿了顿,哭着道:“是皇祖母错了,皇祖母为了你们,也该好好活着。” 第344章 替换太后 祖孙两就这么抱着,享受难得的劫后余生。跟在柳询后头出来的刘桥见状,似颇有感慨,见毒药已经被柳询夺下了,他心下一松,忙在大殿四周查看,帮他们放风。 片刻后,太后总算平静了些,她立刻紧张的拉着柳询的手道:“少卿,快走,他们正满世界找你,你若被他们抓到就糟了,我不管你怎么进来的,总之现在赶紧想法子出宫去!” 柳询知太后是担忧自己,顿时心下一暖,忙回握着太后的手安抚道:“皇祖母稍安,现在慈安宫很安全,一会儿少卿便带您出去,我不止要自己走,还要带您去见惠安,咱们一起走。” 太后忙摇头,道:“不可能的,他们对皇宫把控严密,你来就是羊入虎口罢了,先别说外头根本不可能出去,就是我这个太后消失了,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少卿,听皇祖母的,皇祖母能在死前见你一面,已经很满足了。你赶紧走吧,一会儿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柳询只觉鼻尖有些酸涩,太后都已经这样了,担忧的还是自己的安危,他哽咽着道:“皇祖母,你可相信少卿?” 太后一愣,哪怕在这种时候,依旧不想让孙儿伤心,她违心道:“皇祖母什么时候不相信少卿了?” 柳询忍下眼中的涩意,安抚的拍了拍太后的肩,道:“相信就好了,皇祖母先睡一会儿,等到起来的时候,一切噩梦就都结束了。” 柳询说完,拿着一盒安眠香放在太后的鼻尖,太后眼睛看不见,自是不小心吸了进去,等反应过来这是安眠香之时,她难以置信道:“安眠香,少卿你想……”想做什么的话还没说完整,太后便睡了过去。 柳询将她轻轻的放平整了,小心的安抚道:“皇祖母,孙儿也是没法了,还请您勿怪。”说完,他转头看向刘桥,道:“怎么样,红缨可来了?” 刘桥小声回复道:“禀公子,已经收到红缨的消息,她正在赶来的路上,离子时还有一刻钟,时间还来得及。” 柳询看了看天色,点点头。 这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柳询正不安的来回踱步间,突然听到外头好似有喧哗声,一个宫女道:“真晦气,这么晚了,还被派来守着那个老太婆,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眼见着就要死的老人罢了,至于需要我们费心吗?” 另一个宫女轻声道:“小声点,这个人好歹是正经太后娘娘,尊贵着呢,若非形势如此,她本该锦衣玉食的,那位张大人命我们来照看,也是应当的。” 柳询面色一冷,忙拉过刘桥,二人一个旋身,足尖一点,已然跃倒房梁之上。 说话间,两个宫女已经靠近了寝宫,她们并未发现寝殿内还有旁人,方才那宫女依旧不悦道:“都快子时了,所有人都睡了,照看个什么劲儿,一个瞎了的老婆子,还能趁夜跑了不成?” 另一个宫女笑了笑,不置一词,她们靠近了太后,见她已经自己躺下睡了,先前那宫女摊摊手道:“我就说吧,这个时辰了,根本不必看,都睡了。” 另一个宫女道:“既然娘娘睡了,姐姐也去睡吧,这儿有我守着就成。” 先前的宫女好似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确定要守着这个老太婆?” 宫女立马纠正道:“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她是咱们大楚的太后娘娘。哪是什么老太婆。” 先前宫女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切,假正经,随便你,你爱守着便守着吧,我可不乐意做这种事,我回去睡了。” 她说完,便打着哈欠走远了。房梁上的柳询见到这一幕,顿时一阵心酸,没想到尊贵的皇祖母,竟然沦落到小宫女都轻慢的地步,那她这段时日,岂不是天天被这些狗奴才欺负?这些趋炎附势的人,实在太过可恨了! 那留下的小宫女在太后床前看了一圈,又将寝殿的门关了,才对着暗夜吹了一声鸟叫,房梁上的柳询和刘桥对视一眼,这才跳了下来。 宫女见到柳询,眼前一亮,迎上来之后便将人皮面具揭了,露出一张娇媚的脸来,高兴道:“主子,您来了。” 柳询点点头,微微蹙眉。 红缨以为,柳询这是不满她带一个小宫女出来轻慢太后,连忙解释道:“这个小宫女是慈安宫如今的一等宫女,奴婢特意寻了由头让她在这时候来转一圈,明日便不会有人起疑了。” 刘桥道:“还是红缨姑娘思虑周全。” 红缨笑了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柳询道:“好了,开始吧,红缨,你将皇祖母稍稍易容,然后你扮作皇祖母的模样留在慈安宫继续与他们周旋,今日胡青儿和张渊都来过了,想必明日,他们一定还会回来问下诏的事,你只管答应他们,伺机行事即可。” 红缨听到柳询说自己要扮作太后,也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旋即什么也没问,便沉声应下了。 柳询和刘桥合力将床榻上的太后扶起来,委身蹲下就要背太后,刘桥忙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柳询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小时候都是皇祖母背我,如今她老了也该我背她一次,来吧。” 刘桥也不坚持,忙和红缨一左一右尽量平稳的将太后放到柳询的背上。 形容枯槁的太后,并没有多重,明明上次相见,皇祖母还是一副笑呵呵雍容华贵的模样呢,柳询想到这些又是一阵心酸。 将太后背起来,柳询转身对红缨交代道:“在答应他们之前,你可以适当的提一些条件来改善自己的地位,毕竟你是太后,纠结了这么多天太过轻易应下反而会惹人怀疑,以你之聪慧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正因为你是太后,胡青儿和胡元想必不会轻易放过你,若是他们出言刁难或做些令你难堪的事,大可拿太后的气势来,必要的时候,我允许你不必通报做出决定,总之,一切以保全自己为先。” 红棉面上一阵感动,眼中似有晶莹,她深深的看着柳询,郑重道:“是。我一定完成主子所托。” 柳询说完,点点头,不再停留,转身走进书架后的密道里。 在石门关上的前一刻,他又道:“对了,我会派人在密道中保护你的安全,若是需要,你便发信号。” 红缨应下道:“属下知道了。” 柳询面色顿了顿,似有话讲,但最后还是只说了声:“保重,等这件事了,我便送你回凤阳宫。” 红缨点头道:“好,君子之约,属下静候公子回来接我。” 柳询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看着石门缓缓关上,柳询的身影逐渐消失,红缨眼中流出了泪,嘴角却带着笑意,她擦了擦脸,此番假扮太后,绝不是什么好事,她要面对的,都是那些一只手就能捏死自己的人,一旦被拆穿,十有八九难逃一死。 但是,一想到柳询方才因担忧自己,而说出必要时候不必通报,以自己为先的话,还有柳询说让她回凤阳宫的承诺。红缨就觉得什么也不怕了,能为柳询做点事,她其实很高兴。 红缨稍作易容后,躺回太后的床榻,安然入眠。 与此同时,柳询背着太后,与刘桥从那密道中直接往回急走,等出了密道到达李府,他转身吩咐刘桥道:“派两个人,守在密道口,一则保护红缨,二则打探消息。” 刘桥道了声是。柳询又道:“还有,回去之后,以修葺房屋为名,对外就说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将泥土运出去,测量好距离之后,着手挖地道,将密道引入咱们清风苑,此事越快越好。” 挖地道到自己的院子,这样不用再找借口到李府来了,可真是个大胆的主意,虽冒险,而且工程浩大,但绝对值得一试,刘桥眼前一亮,忙应下。 做戏要做足了,柳询还得在李家人回来之前出现在李府,将密道的入口稍作处理保护起来呢,所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为了在天亮之前安置好太后,他们施展轻功将太后快速送到清风苑。却未料到此时回去,正好赶上谢云和白间一左一右的架着王逊之满是狼狈的在到达清风苑,他惊诧之下,风风火火的将太后放进屋中,急忙出来见他们道:“怎么回事?” 白间扶着受伤的王逊之,满是愧疚道:“禀公子,也不知为何走露了消息,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埋伏,有人追杀我们,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柳询听了这话就拉过谢云钰的手着急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谢云钰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子致的伤好像复发了,为了救我,他带伤与那些人奋战,此前的伤口全部裂开,又没能第一时间处置,流了很多血,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柳询皱眉,看着已经昏迷的王逊之,沉声吩咐道:“快,快去找大夫!” 刘桥领命急忙去了,现在是半夜时分,本不方便出行,但现在形势紧急,也顾不得许多。 将王逊之安置到床榻上,片刻后,刘桥便回来了,急匆匆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第345章 子致受伤 几人急忙让出一条道,却见大夫竟是被刘桥用麻袋套着直接扛回来的,而且身上只穿着里衣,瞧着就像睡觉着,突然被人从被窝挖出来一样。 刘桥将大夫放下,急急忙忙的揭开麻袋弯腰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情况紧急,只得冒犯大夫了。” 突然的亮光让大夫有些不适,片刻后大夫回神,见这么多人着急的看着他,顿时满是惊恐,他口中咿咿呀呀似在说什么,谢云钰这才惊觉大夫的嘴里还被塞了布条。 若非情况特殊,谢云钰都想教育一下刘桥居然这么办事了,如此粗鲁,明明是正经人找大夫,怎么搞得像土匪抢亲似的,难道就不怕大夫耍脾气不医治?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他们也顾不得许多了,谢云钰与柳询几乎同时上前着急道:“大夫,快,快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大夫满脸不悦他们竟这样将自己绑来,但见床上满身是血的人,也顾不得责怪了,到底医者仁心,轻哼一声表示不满后,忙上前查看王逊之的伤势。 大夫给王逊之把了脉,又细细查看一番伤口之后,才朝众人道:“这位公子先前身受重伤,如今又用力过猛,导致之前未好的伤口再次迸发感染,他已经出现热症,说明伤口可能化脓,我必须要将腐烂的肉给剔除,换上新药才行,这个过程漫长,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有谁能帮我一下?” 谢云钰与柳询几乎同时开口道:“我,我!”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与自己抢词,柳询看着谢云钰,认真道:“你一个女子,多有不便,还是我来吧。” 谢云钰摇摇头,道:“子致是因为我而身受重伤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不管,方才我见你背了个人回来,你一定很忙吧,这事就让我来好了。” 柳询欲言又止,他不想让谢云钰就这么看别的男子,但李家的事又迫在眉睫,思量一番后,他最终妥协道:“好吧,你看着,一会儿我让白间守着,你若忙不过来,便叫他。” 谢云钰点头应下。 大夫见他们决定好了,便道:“那就这位女公子留下吧,正好,剔除腐肉是个细致的活儿,女子更为合适,你们都退出去,准备好油灯和热水。” 刘桥忙领命去做了,柳询着急间,也只得在门口等着。 这个夜晚,平静而漫长,谢云钰看着大夫将王逊之的衣裳都退了下来,露出他宽阔的胸膛和精壮的腰身,此刻的她却没有丝毫旖旎的想法,他那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向外渗血的伤口,反而让她的都纠做一团。 给王逊之喂了麻沸散,谢云钰看着他拧眉昏睡的模样,开始在大夫的指导下给他剔除腐肉 ,将锋利的匕首放在油灯上消毒,用以将那些化脓的腐肉割开,而后给伤口缝合,上药,期间伤处还在不停往外冒血,这么多处伤口,可以说时间就是生命,大夫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 起初,谢云钰拿着匕首的手都发抖得不行,大夫见了,安慰道:“莫怕,你只要当这位是砧板上的鱼肉便可,你的心下越仁慈,对他便是越残忍,因为他需要忍受更长时间的缝合,所以调整好心态,下手越快越准越好。” 谢云钰深吸一口气,不去看那些血水,将大夫的话放在心里,状态才渐进好了起来。 王逊之陷入高烧,口中模糊的喊着:“敏秋,敏秋。”谢云钰心疼不已,额头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拿匕首,却被用作割挚友的血肉,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在此期间,疼痛还让王迅之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睡,谢云钰更是神经紧绷半刻都不敢松懈,她看着王逊之痛苦的神色,还要分神给他擦汗,说些鼓励的话,忙忙碌碌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一夜过去,等到鸡都打鸣了,谢云钰擦了擦冷汗,看着大夫缝合好最后一处,他们才松了口气,大夫道:“好了,女公子先去休息一下吧,让其他人看着,在下去熬点药。” 总算好了,谢云钰只觉绷紧的神经一下松懈,浑身都软了下来,她看着收拾东西的大夫,虚弱道:“他,他怎么样?” 大夫停下来,道:“不好说,一切看今夜,若是他能平安度过,那便大难不死,若还烧着,伤口持续恶化的话,那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将谢云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一下打击得无处躲藏,连怎么出的房门她都不知道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若子致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上次子致便是因为在翠竹园的林子中为了救自己而受的伤,如今又一次因为自己要来京城,他义无反顾的保驾护航,他若因为自己枉送了性命,那她如何面对以后的路? 房门一开,等在外头的柳询连忙迎了上来,他见谢云钰两眼无神,脸色十分不好,心下一急,连忙道:“怎么了,可是子致……” 谢云钰抬眼见是柳询,猛然扑了上去抱着他崩溃大哭,口中无语伦次的念叨道:“怎么办,少卿,怎么办,子致若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柳询能理解谢云钰心中的无助,她抱着她抖动的肩,缓缓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子致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云钰带着哭腔道:“可大夫说,他若是今晚不能退烧,明日就是神仙也难救了,少卿,我从来没想过子致会离开我,也从没想过他会一次次因为我而命悬一线。少卿,我好害怕,他,他若出事了,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平日里十分坚强的人,一旦脆弱起来,就会让人招架不住,柳询看着她的眼泪,只觉整颗心都纠在了一起,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一切,心疼的同时,他将谢云钰狠狠的抱在怀中,企图用自己的力量给她依靠。 紧张了一晚的谢云钰,此刻靠着柳询神经松懈下来,只觉疲劳无比,这个肩膀,可以任由她放心哭泣,让她安心。 等到她平静了些,柳询将她面对着自己,擦去她脸上的泪,沉声道:“敏秋,子致一定会化险为夷的,我们相信他好吗?” 谢云钰看着柳询眼中的笃定,用力的点了点头,口中却下意识道:“万一,我是说他万一,不好了呢?” 柳询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缥缈疲惫,恍若从天际传来,似无奈似感叹道:“如果他不能好起来,那么我们便一辈子不成婚。” 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的话,他们如此相爱,柳询却做出一辈子不成婚的承诺,只为了让谢云钰心里的负罪感能少一些,这又是何等的尊重与深情。 就连谢云钰,都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心下震撼之余,无声叹了口气。 天色已经大亮,柳询不能再耽搁了,他转身吩咐刘桥道:“你将子致的事告诉惠安一声,然后带夫子去休息,我一会儿便回来。” 谢云钰还是有些不安,她急忙抓住了柳询的手,道:“你要去哪儿?” 柳询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去将昨日埋得坑给填了,一会儿就回来。” 谢云钰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缠着柳询,可昨日那场追杀后,又亲自替王逊之处置伤口,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鲜血,如果连柳询都走了,她都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生生忍下心中的彷徨与不舍,谢云钰盯着柳询默不作声,眼中满是委屈的意味,柳询见了,只觉心头蓦然一痛 ,突然滋生出一种就想抛下一切,即刻带着谢云钰远离江湖尘世的想法来。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柳询道:“青岑,别这样,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不舍得走了。” 谢云钰垂眸掩去情绪,故作坚强道:“没事,你走吧,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了吗?我等你。” 柳询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在她耳边道:“好,半个时辰,只要半个时辰我必回来,等我。” 谢云钰点点头,这个拥抱让她心下稍安,她道了声好,柳询才决绝的转身离去。 明明是久别后的重逢,两人心中都对对方很是挂念的,可偏偏生逢这个时候,一句想念的话都太过奢侈,只能期待奇迹的来临。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他就带着谢云钰远离尘嚣。柳询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谢云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担忧着王逊之,也不知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辗转反侧几次后,她干脆起身,又朝王逊之的房间走去。 惠安昨夜与檀香住在一起,照看了太后一整晚,柳询怕她看到王逊之那模样会崩溃,并没打扰她,直到方才刘桥去通知,她才知道王逊之来了,而且身受重伤的消息。 谢云钰刚到门口,便见惠安伏在王逊之的塌前隐忍着哭泣的模样,肩头一耸一耸的,让人觉得无比心疼,她轻叹一声,突然没有再进房中的勇气。 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谢云钰便见惠安眼中带泪的笑着,执起王逊之的手,哽咽道:“子致,我也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才敢这么称呼你了,我本来做好了打算,从此放弃你,放你去过新生活的,你是不是很高兴?” 第346章 深信不疑 “以后再也没有人像我一样烦扰你了,你也不用吃我做的难吃的饭菜,也不会有人在你屁股后面做许多幼稚的事情只为引起你的注意,也不会再有人拿公主的身份压你,你自由了,多好啊。” “王家主不是给你选了少夫人吗,一定是才貌双全的高门女郎吧,她不会向我一样刁蛮任性,言语无状对不对,她一定善解人意,温柔端庄,孝顺长辈,能与你举爱齐眉,日后相夫教子,你不起来,这样要怎么成亲?” 说到这儿,惠安又伤感道:“可是,这不是你要的吧?我知道,你喜欢的夫子,我宁愿你娶到的是夫子,起码你是真的快乐,你不是下了决心守护夫子的吗,为什么还躺在这儿,你这样,让我还如何放得下?” 说到最后,惠安已经泣不成声,谢云钰在门外听得心痛不已,子致于惠安,便是等同于少卿对自己的重要,若是子致出了什么事,她以后要怎么面对惠安? 谢云钰心疼的同时,转身躲在门边捂嘴失声痛哭。 那厢,柳询从清风苑换上昨日盲人道士的装扮,趁着日头出来之前,施展轻功直接跃回李宅里头去。 李老夫人记挂着李宅的安全,一大早便使人来问柳询是否将那些阴气清除干净了,柳询倒是回来的巧,刚开门便遇上前来问话的小厮,柳询忙道:“是老夫人派你来的吧,请转告她,宅子已经安全了。” 小厮面色一喜,连忙回去禀告了。柳询又等了一会儿,就连李老夫人带着一众丫鬟奴仆高高兴兴的回来了。柳询深沉的坐在花厅位置上,听到动静,忙起身相迎。 李老夫人还未走进,便迫不及待道:“半仙,听闻宅子里的阴郁之气都被你处置了,可是真的?” 柳询拱手,道:“确实如此,我将那些污秽之气封锁在花园的假山处,老夫人切记叮嘱家中晚辈不可靠近那处假山,日后必定平安无虞。” 李老夫人听了这话眼前一亮,道:“信女一定谨记半仙教诲,不让家中之人靠近那假山半步,那我这孙儿的事?” 得到李老夫人的保证,柳询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提起这一茬,他还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故作深沉的掐指一算道:“昨夜我也与送子观音菩萨提及了此事,她曾有言,要李大人多行善事,一心为民,明年的今日,李府必定有添丁之喜啊。” 李老夫人对此深陷不疑,顿时一阵高兴,直呼柳询是个半仙,要请他入内详谈感谢,柳询心中记挂着谢云钰,只得推脱缘分让他来此,如今他任务完成,也是时候回去了,李老夫人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好挽留,热情相送了一大段路,才在柳询的催促下回去。 无声无息的将密道入口借以神佛之说封住,也算了却了柳询一大心事,只要他的地道完成,那宫里有密道的事,就没人知道了。 避开李家的人后,柳询找了隐秘的地方将身上的伪装散了,匆匆赶回清风苑。 柳询回到清风苑,忙不迭就去看谢云钰,这会儿,谢云钰正倚在窗子上发呆,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清亮的眼眸盯着远处愣愣出神,目光缥缈幽远,似有无限愁绪。 好一幅美人愁思的画面,柳询见状,只觉心湖微动,一股子暖意在唇边漾开来,他换上轻松的神态迎上去,道:“在想什么?” 谢云钰见到是柳询来了,转头自然的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角,道:“在想子致与惠安,该是一种什么结局。” 柳询顿了顿,站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道:“你想让子致娶惠安吗?” 谢云钰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他们就这么错过的话,真的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就方才那番诉说衷肠,虽然没有说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华丽的辞藻,可让人听着,就是无比的心酸,她说宁愿子致娶的是自己,起码他是真的快乐。若不是爱一个人到骨子里,又怎么忍心做得到眼睁睁看着他娶了旁人。 柳询知道惠安的心意,亦是觉得有些可惜,她一路追逐着王逊之到云州,没人比他更清楚惠安为他付出了多少,可现下王家主竟然要给子致选亲成婚了,那她怎么办? 想了想,柳询道:“既然咱们都觉得子致与惠安如此错过实在可惜,不如咱们帮他们一把如何?” 谢云钰眼前一亮,侧目道:“你,有办法?” 柳询勾唇笑了笑,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事在人为,只要咱们想让他们在一起,便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得了。” 谢云钰点头,认同道:“不错,只要不想错过,不屈服于命运,怎么样都有办法,就看他们到底怎么做了。” 柳询宠溺的摸了摸谢云钰的头,道:“恩,王家主只说为子致选亲,但还未定下人选,我猜,或许他只是想以此事逼子致早做决定也未可知。” 对啊,或许他是看着儿子与自己再无可能,想以此让王逊之早些放下呢?谢云钰听得此话,眼睛亮晶晶道:“这么说,你也觉得惠安还有机会?” 柳询道:“以王家主的睿智,如何看不出惠安姑姑的情意?他这么说,并不代表姑姑出局了,反而有可能是想激励姑姑早日将子致拿下,毕竟这王少夫人的人选还未定不是吗?” 不愧是柳询,三两下便猜到了关键处。谢云钰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或许王家主提出此事只是为了逼王逊之一把,让他早做决断,也逼惠安一把,让她再努力一番而已。他还是很看好他们的。 亏得她们先前还着急得不行,这王家主,棋可下得真大啊。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们就是好事将近了,可短暂的欣喜后,谢云钰又微微叹了口气,子致现在还生死不明呢,谈这些未免太早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开解,谢云钰的神色也舒缓了许多,她打起精神,不再在此事上纠结,眼下形势如此严峻,还有许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做呢。 柳询也不在提及此事,却在心中暗自记下了,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一定促成惠安和子致。他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王家主当时提出的,急流勇退是否与此事有关,难道他是想在王逊之和惠安事成之后,借机做什么? 两人避过这事,就京城内的形势进行讨论,柳询也没什么可瞒着谢云钰的,一五一十将如今的状况说了,当说到戎国进犯竟是胡元一手策划的时候,饶是一向清淡如谢云钰,也忍不住跳脚激动道:“你说什么,催动戎国,对大楚边境进行骚扰,竟是阴谋?” 柳询点头,道:“我听到他们以三十万石粮食为代价,换得戎国的进攻,戎国地处沙漠之地,以游牧为生,冬日最是难熬,虽然战争让不少戎国战士枉送性命,但对戎国而言,用这样的小的代价换足以够他们三年的生存粮食,也是大赚了。” 谢云钰跺脚道:“戎国是赚了,可咱们大楚却惨了,为了某些人的一己之私,凭白捐出国库一年的收成,大楚的百姓就不要活了?以自己的钱,去让敌国休养生息,胡元可真是干了件好事!” “还有,若是让那些边关将士知道了自己拼命杀敌,是因为某些人蓄意挑起战争,不管胜败与否,咱们都已经败了,此时一旦暴露,这可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谢云钰真的是被气到了,那个位置真的那么重要吗?胡元怎么能置千万的百姓于不顾,还做出这种丧权辱国的事! 对她来说,内政混乱可以,朝廷内互相内斗,各方实力不均那是免不了,但将手延伸,牵涉到其他国家,那就是不可原谅了! 柳询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眉间闪过一抹愁绪,连谢云钰这样的小女子都知道,国之重要,为何胡元那样,本该为天下百姓做事的男子却能做出这等泯灭良心的事情呢? 柳询叹道:“财帛动人心,权利更是能让人昏了头脑。胡元筹谋了这么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卖国求荣的事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半个朝廷的政权,若是咱们还不阻止,只怕等到他野心爆发之时,便是难以收场的局面了。” 谢云钰一拳锤在墙壁上,神色间难掩气愤,道:“不错,让这样的人掌权,天下堪忧矣,没想到皇上竟然都被他们掌控在了手心里,眼下之势,咱们得赶紧想法子阻止才行。” 柳询忙握着她的拳头心疼的吹着,道:“你看你,激动什么?事情已经这样了,犯得着为此伤害自己吗?” 谢云钰看着柳询细致的为自己捏着锤红的手心,那模样比自己的手还珍视,不由得一阵耳热。道:“没事,我只是太气愤了。” 柳询知她如此,安慰道:“你也无需这么着急,至少目前,皇祖母已经被我们解救出来了。咱们先去看看她怎么说。” 谢云钰的脸上涌起一抹愧疚,太后娘娘对自己这么好,她都这样了,自己竟然沉浸在小情绪里,没有第一时间去宽慰她。 谢云钰忙道:“快,咱们去看看太后娘娘。” 第347章 像太后坦白 柳询道了声好,二人便相携着往太后所住的厢房走去。 彼时太后已经睡醒了,檀香伺候着她洗漱后,这会儿正给她盘头发。昨夜的安眠香令她这么久以来,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这会儿醒来,感觉到伺候自己的人换了,手法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太后还以为那是慈安宫内的宫女调动罢了,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出了宫。 她淡然的坐着,哪怕沦落如此境地也还是一副天下之母的仪态。 谢云钰最佩服太后的就是这一点,不愧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太后已经将“宠辱不惊”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哪怕在清风苑这陋室当中,也没能掩盖她的芳华。 只是,太后这形容枯槁,两眼无神的模样,令她深深的震惊之余,亦是忍不住的心疼。 “太后娘娘!”谢云钰一个箭步上前,跪在她面前,还未说其他的话,喉咙却早已哽咽。这个老人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赏识,还有难得的长辈之亲,可一段时日不见,她却变成了这样,谢云钰怎能不难受。 太后听到了动静,缓缓的转过头,双眼无神之时,只能用手摸着谢云钰的脸,有些惊喜道:“你,你是谢夫子,谢云钰?” 谢云钰连忙点头,道:“敏秋来迟了,不知太后受了这么多的苦,您还好吗?” 太后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对着空气道:“这么说,昨日我不是做梦了?” 一旁的柳询一阵心酸,道:“做了什么梦啊,皇祖母?” 太后听到他的声音,愈发激动了,她急忙伸手在空中挥舞,道:“少卿,少卿,真的是你啊。” 柳询连忙过来,跪在谢云钰的身旁,抓着太后的手道:“皇祖母,我在这儿,您以为昨日我说要带你出宫的话是做梦吗?没有,我们真的出来了。” 太后抓到了他的手,心下稍安,茫然道:“这么说,我们真的出宫了?那我现在在哪儿?” 柳询忙道:“咱们在清风苑,就是您让皇叔父赏给我的,朱雀街的院子里。” 太后听了,又是一阵震惊,口中念叨道:“出来了,出来了就好啊,咱们都平安着。没什么比这个更庆幸的了。” 太后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大楚的江山,也不是赶紧让柳询去解救皇帝,而是庆幸平安,这份豁达的心胸,让柳询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柳询低头,朝太后拜了三拜,满是愧疚道:“对不起,皇祖母,之前少卿一直在骗您,从前所有一切懦弱都是我装出来的假象,利用了你们的同情为我达成目的。虽然是无奈之举,但总归不孝的欺骗了皇祖母,还请皇祖母降罪。” 太后哆嗦着嘴皮道:“这么说,胡青儿说的是真的了,你,你就是什么杀手组织的头目吗?” 柳询杵着,算是默认,他可以想象太后知道了自己最亲近的孙儿,竟然瞒着她这么大事,是有多生气,只得满脸愧疚的跪着,沉声道:“皇祖母,孙儿辜负了您的信任。” 太后验证了这件事,也只是顿了顿,而后叹了口气,道:“若是之前,我知道了此事,必定对你的欺瞒十分伤心,但现在,我倒庆幸了,我的孙儿并非那般懦弱的性子,他有能力自保,还有能力做一番黑暗霸主,我就说我们皇家的子嗣,没有一个是可以被轻看的。” 柳询听了这话,有些不确定道:“皇祖母不觉得,杀手什么的江湖组织,十分不入流吗?” 是啊,他是堂堂勖王嫡子,是皇家之后,怎么可以去做杀手这种事,虽说自己是凤阳王,但皇家子嗣的尊严还是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份是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柳询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后,脸上难掩紧张,好似这个答案对他万分重要。 太后道:“当初你被送往菩提山,不过几岁,你父王是个不管事的,又有胡青儿压制着,那样的状况之下,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皇祖母现在来责怪你做了杀手,未免对你太过不公,皇家颜面是重要,但不及你的性命,知道吗?” 柳询听了这话,心下震撼,太后果然不愧胸中怀着乾坤的天下之母,这思想格局就与旁人大不想同,若是其他人,绝对骂他有辱门风,到底沦丧,丢脸不齿了,太后除了给予理解之外,竟还能设身处地的为他想,实属不易。 柳询哽咽着伏在太后的膝盖上,哽咽道:“皇祖母……” 太后慈爱的拍了拍他的头,道:“皇祖母知道你那病,发作的时候只怕谁也不认识,若无一技之长和势力傍身,只怕早已死个千百回了。不做杀手,我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能容得下你。所以你也别太纠结这个,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千万不要否定自己,你若觉得做杀手不好,便将凤阳宫改头换面好了,只要多行善事,不拘是什么组织,只怕这次的事,还得仰仗你的那些势力呢,想法子向天下人证明,你没错。” 能得太后的宽容,柳询的心中洋溢着一种巨大的惊喜,他终于有勇气说出这句话了,而太后也没有埋怨他,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珍视的人肯定更令人高兴的事? 柳询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大楚落入外人手中的,皇祖母,您的孙儿不是任人欺凌的软蛋,而是可以顶一番天地的好男儿,您放心,有孙儿在,胡元和韦家人绝对不能轻易撼动大楚江山!” 得柳询如此保证,太后顿感欣慰,道:“我的孙儿长大了,早已不是皇祖母能轻看的,皇祖母老了,这天下还得靠你们啊。” 柳询心一酸,忙道:“皇祖母别这么说,平定天下,铲除奸孽还得靠您呢,眼下皇叔父被逍遥散迷了心智,宫中一派混乱,只怕还要皇祖母拨乱反正,您可不能偷懒。” 太后笑了笑,明知柳询在宽慰自己,她还是十分高兴。 太后自己知道,她的时日不多了,咳疾越来越严重,眼睛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再加之此前胡青儿青黄不接的饿着自己,只怕此时她的命数已经如同蜉蝣,多活一天都是自己赚来的,哪还有什么心力去与那些恶人争斗。 好在临死前,她总算不用受制于那些人,看胡青儿的丑恶嘴脸了,还能见到柳询与惠安都在自己身边,太后一阵欣慰,顿觉身子也轻盈了许多。 话虽如此,太后哪能真的放得下心,心情好了,她也有了些许精神,道:“对了,皇宫困难重重,你是怎么将皇祖母救出来的?” 柳询忙将齐老国公告知密道的事给说了,太后听闻,又是一阵震惊,动了动唇,半晌才道:“哥哥为了我,也是付出良多,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柳询道:“眼下已经不是只救皇祖母了,齐老国公深明大义,此举或许挽救的将是整个大楚江山。皇祖母就莫要纠结了,眼下时局紧张,该怎么做,还请皇祖母你拿个主意。” 没有人比太后更清楚眼前严峻的局势,柳询这么说,她想了想,道:“皇祖母老了,许多事也不及你周全,不如少卿你先说说,准备如何去做?” 柳询忙道:“皇祖母哪里老了,您的心智可不比我们任何人差,不过既然皇祖母想听孙儿的打算,孙儿说说无妨。” 太后道:“好,你说。” 柳询站起来,道:“如今的状况,皇宫被胡元和韦家人控制,他们意图立韦贵妃所生的皇子为皇上,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然,如果能顺利执行下去的话,不出意外他们一定会达到目的,但是,我发现他们几个虽然同流合污,但也并非无懈可击。” 太后饶有兴致道:“哦,怎么说?” 柳询道:“这其实是个悖论,不管推谁上位只是个过度,这当中他们都想着自己当皇帝,胡元的野心最为明显,韦家只是他的一步棋而已,但韦家之人有几个是傻的?” 谢云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惊讶道:“你是说,利用韦家人对付胡元?” 柳询点头,道:“如此必然可行,还有张渊,他的身份,对胡元来说,本身就是个威胁,若是胡元知道了他一直以来的依附也是别有目的的话,他们之间的信任也势必面对着瓦解,这样,便是咱们的机会。” 太后赞赏道:“看来,孙儿已经有所计划了,你的主意不错,利用韦家对付胡元,再利用胡元,对付张渊,如今他们之间的势力盘根错节,看着三足鼎立,互相帮助,其实也并非无缝可盯,只要这三人互相之间产生了猜疑,再牢固的合作也将面临着考验。” 谢云钰眨了眨眼,道:“利用他们狗咬狗的确是个好法子,若是事成咱们也能坐收渔利,只是你说的方法,若是胡元和张渊都倒了,岂不是剩下韦家一家独立?他们互相帮衬不错,但也是互相制约啊,皇子已经是韦家的,若只剩他们,难保不会出现韦贵妃垂帘听政的状况。” 柳询眯了眯眼,道:“那就要看,他们舍得下多少骨血了,两家之间,本就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胡元才敢如此嚣张,若是韦家想要舍弃他的话,你以为胡元是吃素的?” 第348章 虚与委蛇 谢云钰眸光闪了闪,对柳询的心智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枉费世人早早封了自己为天下第一才女,其实在柳询面前根本不够看,虽然才学之上,自己或许能对圣人之语信手捏来,能作为夫子教授天下学子学问,但论智谋,在柳询与太后面前,她真的算不上特殊。 谢云钰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大受打击的感觉,柳询说完,摸了摸她的头,道:“夫子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谢云钰听到他问自己,连忙道:“没了,少卿你说得对,此举必当打破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只是你也说了,胡元和韦家之间,存在许多关联,只怕他们不会轻易反目吧?” 柳询淡淡勾唇,道:“这就不用夫子操心了,嫁祸这种事,没有谁比墨初郁更合适。” 谢云钰又是一阵震惊,道:“你是说,利用墨初郁离间他们?可墨初郁不是已经……” 墨初郁不是已经背叛了他们,投靠了胡元的阵营吗? 柳询道:“墨初郁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对付皇上而已,眼下皇叔父已经被逍遥散控制,她也算得上是达成所愿了,时局变成这样,想必她自己也为料想到吧,我们不妨赌一把如何,赌她愿意为天下百姓放弃私怨,还是会继续错下去。” 谢云钰摇摇头,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事墨初郁能够做到。 柳询托着她的肩膀,对她认真道:“相信我,墨初郁并没有坏的那么彻底,胡元对她已经起了杀心,就算为了自保,她也必须与我们合作。” 墨初郁确实是眼前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机会,也非常值得尝试,可谢云钰听到柳询如此笃定的维护墨初郁,她的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管出于女人的嫉妒之心,还是墨初郁当初害柳询发病,迫使他杀了谢云芮的事,她都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这样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还值得他们相信吗? 似察觉到她的难以接受,柳询握着她的手,道:“夫子,我们必须要想法子避免更多的牺牲,能用一个人解决的事情,不管她曾经是敌是友,都可以加以利用,特殊时刻行特殊之法,我知道墨初郁曾经做过很多坏事,但是现在她是咱们的突破口,你可以不原谅她,但不必跟她过不去,好吗?” 若真的与墨初郁达成合作,她们之间势必还会有接触,柳询这么说谢云钰也能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谢云芮都死了,她没法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谢云钰低头,闷声道:“我知道了。” 柳询很想再宽慰她两句,但因曾经与墨初郁的关系,他过多提及这个人本来就十分尴尬,墨初郁害得自己病发,杀了谢云钰的妹妹,本就十分尴尬了,他能忍下这些与她谈合作,那是因为他从小便知道,什么叫时局,什么叫审时度势,但不带便谢云钰就做得到。 柳询看了谢云钰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太后不知这三人之间的关联,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异常,她叫道:“少卿,钰儿,来。” 两人急忙站到太后的跟前,伸手拉住她伸出的手,亲昵道:“太后(皇祖母)。” 太后重心长语道:“少卿,你的想法是不错,但墨初郁是何等人也?皇宫内,守卫森严,她能短时间将皇上迷得团团转,还在不知不觉中给皇上下了逍遥散,就连皇后和哀家都不能幸免,可见其手段之高,心之狠辣,除了胡元给的帮助外,她本人更是不可小觑的狠角啊。” 墨初郁早已不再是他认识的墨初郁了,柳询也能理解皇祖母对他与虎谋皮的担忧,他沉声道:“放心吧,孙儿心中有数,不会再让她有机会伤害身边的人的。” 太后点点头,又对谢云钰道:“孩子,我知你心中有怨,但怨并不能解决任何事,就像我,明知是墨初郁给我下的药,害我从此失去了光明,我的心中会没有怨恨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放在我们身上尤为重要,现在是特殊时期,只能委屈你了。” 太后这话,令谢云钰一阵愧疚,太后可是被墨初郁还得失明了的,都能为了形势牺牲小我成全大局,比起她所受的不公,谢云钰这点小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谢云钰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阻挠少卿的事。” 太后道:“我知你聪慧,必能一点就通,真正要做一件事,过程都是艰辛的,迈步过去的时候,就往目标看好了,不管这路上遇到多少的委屈和心酸,想到目标就什么也不怕了,哀家知道现下时局有许多不得已,恐怕得委屈你了,大楚需要你们。在救国大义面前,咱们这些个人情感都算不得什么不是吗?” 谢云钰道:“娘娘教训得是,是敏秋格局太小,想岔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哀家也能理解,你毕竟只是个想要身边之人平安的平凡女子,让你去牺牲太多实在强人所难,人生啊,其实并不只有想做什么便做的肆意,有时候还有很多的无奈和不得不为,钰儿,相信我,过了这个坎,你今日所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云钰对这番话陷入了沉思,柳询适时地出来看着她认真道:“皇祖母所言不错,夫子你一向正派,只怕鲜少参与宫廷斗争,现实远比想象要残酷得多,咱们今日不为,明日便有更多的人死于战争,死于这场阴谋,就当为了天下,这场戏你也得完成。” 谢云钰刚想说什么,柳询又道:“你放心,就算与墨初郁合作,我也绝不会让你受委屈,这次,是我少卿欠你,等到太平了,我一定好好补偿。” 柳询话一落,太后便牵过谢云钰的手,将之放在柳询的手上,道:“好了,你们两就别在皇祖母面前腻歪了,钰儿,就凭你能抛下云州的一切来京城与少卿并肩作战,我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眼前虽然艰难,但你一定要相信,光明迟早会来的,皇祖母祝福你们。” 柳询反手将她握紧了,好似一种庄严的宣誓,道:“不错,青岑,熬过了这个坎,咱们一定会有更好的未来。” 谢云钰看着自己与柳询相握的手,坚定的点点头,道:“恩,我相信。” 太后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感觉到他们之间流转的情意,还是觉得十分欣慰。 三人又叙了会儿话,柳询见太后精神头不是很好,忙嘱咐了檀香好好伺候太后,与谢云钰两人一前一后告退离开。 从太后的屋子一出来,谢云钰便皱眉道:“只有檀香一人照顾,委实太过委屈太后娘娘了。” 柳询点头,道:“确实,可惜红樱在宫里假扮皇祖母,杀手间能伺候人的女子又少,外头的我也不放心,人太多了还引人注目,暂时只能委屈皇祖母先这样了。” 谢云钰心疼道:“没法增设人手伺候太后,那你可有法子将她的失明治好吗?听闻太后所言,她是种了墨初郁无意间下的毒才致使眼睛看不见的,既然是毒,一定有法子可解吧?难道这世间,就没有比墨初郁更厉害的人吗?” 被她这么一提,柳询倒是想起来了,是啊,自己处处受制于墨初郁,不就是因为她无人可以匹及的用毒之术和医术么?太后失明,宫里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还受罪着呢,他必须要想法子将他们的毒给解了才行。 谢云钰说完,见柳询凝眉思索,她都皱眉担忧道:“还有,你说要与墨初郁合作,方才我也并非要拦着,只是在太后娘娘面前不好开口,她上次能使法子将夹竹桃混入谢云芮的香囊里,催发你的毒,下次她是不是也一样能给你下药,到时候你病发,岂不是一切都功亏一篑?” 谢云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正是因为墨初郁对柳询太过了解了,手中更是握着催发他毒发的药,这点她不得不防。 想了想,谢云钰又道:“上次干爹能将夹竹桃查出来,这次也得早做预防才行,看来,我得想法子让干爹来京城了。” 柳询见她焦躁的模样,忙拖着她道:“青岑,稍安勿躁。咱们并非一定要受制于墨初郁,你说得对,我信任墨初郁,但也不能不妨她已经变了本心。你不必去找干爹了,多一个人知道这儿的状况反而多一个人危险,这样,我传信给凤阳宫的杀手,让他们务必尽快找到段七羽,并将他带回来。” “段七羽?” “恩。”柳询点头,道:“他是墨初郁的师父,墨初郁一身医术皆为他所传授,三年前他说要去蓬莱仙岛寻药,我便再无他的半分消息,墨初郁来京之时曾敷衍我说段七羽在天山,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立刻派人去追查。”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果真有比墨初郁医术更好的人在啊,这样太后娘娘就有救了,咱们也能安心不少,你快去请吧。” 柳询点头,唤了声刘桥,院子里刘桥听到了动静,他在他耳边交代一番,刘桥便下去办了。 事情找到了解决之法,谢云钰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想到方才所言之事,她转头看着柳询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向墨初郁谈判?” 第349章 风雨欲来 柳询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很快,便是时机。” 谢云钰见他还打哑谜,也不纠结了,忙活了这么久,眼见着都要用午膳了,一夜未睡的她心下放松之际,突然觉得一阵困倦袭来。 她打了个哈欠,对柳询道:“你还有事,便先去忙吧,我去睡一会儿。” 柳询见他眼底一片青紫,忍不住心疼道:“现在这个时辰,你可饿了?” 谢云钰摇摇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憨态可掬道:“不饿,就是困倦得很。” 柳询无奈一笑,突然凑近了她,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那你先去睡,一会儿醒了再用膳。” 谢云钰愣了愣神,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竟然如此自然的就被亲了,见到去而复返的刘桥竟然撞见了这一幕,尴尬的背过身不看他们,她脸一红,瞌睡虫都跑了大半,忙捂脸快步跑开了。 柳询看着她娇羞的模样,一阵好笑,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虽然他可以信誓旦旦的在两个爱他的女人面前保证,一定会保住大楚的江山,但眼下困难重重,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刘桥面色一窘,总觉得撞见了主子的好事十分不好意思,他见柳询心情尚好,这才敢迎上去,轻咳一声,道:“公子,咳咳,现在可方便谈事情了?” 柳询看了他一眼,故作严肃道:“恩,到书房说吧。” 刘桥随着柳询来到书房,进门都在想着方才柳询亲谢云钰的事,他总觉得这样撞见了公子的好事,实在是时机不对,本朝民风开放,但也不至于男女互相亲吻被人撞见的程度,为了谢云钰的闺誉,待会儿不会被公子给灭口了吧? 所以到书房好一会儿了,刘桥还在走神,柳询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回应,疑惑间,他只得靠近了他,一敲他的额头,道:“刘桥。在想什么?” 刘桥连忙回神,爆红着脸慌张道:“没,没什么,公子所问何事?” 柳询拧眉看了他一眼,道:“好了,旁的事暂且放一边,咱们先说正事,宫里头怎么样了?” 刘桥忙拱手道:“禀公子,还有,一切都不出公子所料,今早胡青儿便去慈安宫找红樱这个假太后问罪了,但公子昨日有交代,让红樱应下宣藩王入京的事,所以红樱在提了大把要求,甚至逼着胡青儿不得不答应她可以自由活动后,她这个“太后娘娘”总算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胡青儿。” 柳询道:“很好,红樱能争取到这样,实属不易,至少行动是不受限了,只要能麻痹混过他们,咱们的其他行动才好暗中进行。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的吗?” 刘桥皱眉,道:“还有,绯月回宫了,而且似乎对红樱有所怀疑,今日还特意道慈安宫转了一圈,还在红樱早有准备,昨日那个小宫女证明了太后子时扔在慈安宫,红樱才算躲过一劫。” 柳询脚步一顿,绯月竟然回宫了,还怀疑到红樱的头上,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自己就在京城,住在清风苑了呢? 那样的话,情况就不大好了,自己倒是无事,可清风苑中还住着两位病人呢,太后和王逊之是万万受不得刺激的,清风苑终究在这闹市之中,四周都住着官员,惊扰了旁人终归是件麻烦事。 柳询当即沉声道:“传信给清平庄的庄主,就说我有两位故人相托,还请他照顾一二。” 刘桥神色微顿,而后认真道了声是。 要说这清平庄,与凤阳宫也算颇有渊源,那庄主更是柳询在世间难得的患难兄弟,如今他提出相托,想必事情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也对,柳询明知时局如此,张渊和胡元的人都在大肆找他了,还留在京城这个虎狼之地,本就是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他们若是暗着想要打清风苑的主意,他倒不怕他们,就怕胡元借着手中的权力使阴招,要查处封院什么的,两个病人就麻烦了。 所以柳询的命令一下,刘桥不敢耽搁,急急忙忙放了一只信鸽,将此话带个清平庄庄主。 刘桥去忙后,柳询眯眼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好似暴风雨来前的宁静,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时候清算这笔账了,胡青儿,母妃的仇,你该还了。” 京城之中,风雨欲来。 “太后”答应了宣召藩王的事,当天便有十几张盖着太后凤印的诏书被快马加鞭送往四面八方的藩王封地。与此同时,宫中夜夜歌舞升平的皇上,突然传出病情加重,再不能上朝的消息。 边关的战事还在继续,哪怕朝廷已经无暇自顾了,但出兵在外,并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勖王在外带兵打仗,胡青儿自然愈发嚣张。 皇上的病重,让那些迟钝的老大臣们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来朝廷这次是真的要变天了。大楚富饶,同样也惹得边关周国觊觎,连年战事下,好不容易得以修养几年,没想到又要面临一次大的变故,朝廷上下注定不得安宁。 朝廷乱作一团,成年皇子之间也蠢蠢欲动,好像一场争夺大位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大臣们不再渴望皇上能够主持大局,却都纷纷在暗地里比较,究竟谁登上大位的几率多一些,不少人暗中计划着押宝,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半日,京城的风向一下变得紧张万分,就好似明日,大楚即将换人了似的。而且此间,京城中突然崛起一股势力,据说是某寨子内的土匪们突然攻入京城,在城外安营扎寨,人数还不少,瞧着颇有官兵的气势。 这事,又惹得长安城内的百姓纷纷猜测,朝廷是不是又要易主换人了。 当然,朝廷上的风雨飘摇,丝毫没有影响到谢云钰,因着她方才被柳询亲吻给刘桥撞见,脸上像火烧似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躺到床上辗转了个把时辰,才睡去。 柳询处置完外头的事情,揉了揉太阳穴,也觉得疲劳不堪,他已经连续几日没有睡好了,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又要忙着各种部署,撑了这么久,铁打的人也受不住。用过晚膳之后,他本想去休息一番的,可想到谢云钰竟然连午膳都没用,一定是饿了,忙端着饭食给她送去。 进了房门,柳询唤了谢云钰一声,却无人回应,他不由得一阵紧张,还以为谢云钰怎么了,匆忙跑入内室才发现,谢云钰不回应他是因为还在睡着,不由得心下一松。 柳询将托盘放置一旁,轻着脚步缓缓走进谢云钰,替她掖了掖被角。看着谢云钰的睡颜,浮躁的心也跟着随之安定了下来。 不知梦到了什么,谢云钰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一会儿后还兀自轻笑出声,柳询看着她这幅神态,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他坐到她的床榻边,轻叹道:“青岑,明日开始,只怕让你愁的事情会更多了,但愿你还能一直拥有这样的笑声。” 似乎对这话有所感应,谢云钰的神色立马变成了皱眉,好似十分愁苦,柳询见了,哭笑不得道:“好了,有我在,那些事情算什么?只要能扛的,我都会尽量不让你沾染,瞧你,睡觉都不安稳,快睡吧,天塌下来,有我在呢。” 听了这话,谢云钰才安下心来,平静的睡去,柳询见状,勾唇笑了笑,找了个矮凳坐着,趴在榻上,和着她的馨香,也渐渐平和的睡着。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上天黑,谢云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她睁眼挣扎着刚想起身,刚掀开被子便见柳询靠在自己的床榻一侧,已然熟睡,想必也是累了。 睡着的柳询,没有平日的防备和假笑,也没有凤阳王那股子的狂狷,有的只是如孩童般的平静与温暖,谢云钰看着,心下微动,她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过柳询的眉眼,这会儿见他面若刀裁,剑眉俊朗,睫毛纤长,唇若桃瓣,不由得脸上一热。 这么好看的男人,果真是属于自己的吗?谢云钰还有些难以置信,她盯着柳询立体的鼻子,微微半张的唇,愣愣出神,自言自语道:“故人曾有言,秀色可餐,美色误人,果真诚不欺我。看来我快要沉溺在少卿的美色中无法自拔了。” 说话间,谢云钰见长长睫毛下的那双眼猛然睁开,看着她似黑暗中的蛰伏的猛狮,她吓了一跳,连忙滚到床榻里面。 柳询见状,连忙大手一挥,将她捞入怀中,戏谑道:“怎么,美色误人,现在不管用了?” 谢云钰又羞又恼,道:“你干嘛突然睁眼啊,吓死人了。” 柳询神色微顿,道:“对不住,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一睁眼若察觉身旁有人的话,我总会不自觉的进入戒备,吓到你了吧?” 谢云钰抓着被角,被迫的被他禁锢怀中,只觉心跳骤然加快,她红着脸将头埋进他的颈间,不安的动来动去,小声道:“为何如此?难道从前受过伤吗?” 柳询将她按在自己胸前,沉声道:“别动,你这样,我不确定我有多少忍耐力。” 谢云钰呆了呆,不敢再动,等到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顿时脸色更红了,娇嗔道:“胡说什么,你是君子,不可坏了形象。” 第350章 何以凤阳王 柳询闷声轻笑,道:“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若我定性太好,毫无反应,那你真的就该担心了。我不是柳下惠,无法坐怀不乱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人,竟是变着法的调戏自己啊,谢云钰又羞又恼的锤着他的胸,娇嗔道:“胡说什么,我可是正经姑娘,你再这样,我可就赶你出去了。” 柳询侧身躲过她的粉拳,连忙握住她不安分的手,眸光幽深道:“别闹,青岑,你要知道在你面前,定性对我而言就是个考验,你再这样,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来。” 谢云钰又被一吓,见柳询眼中似有什么躁动,暮色西沉,在窗口轻纱飘荡处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格外清晰,两人的姿势又如此暧昧,她呼吸一滞,顿时不敢再动了。 娇人在怀,温香软玉,又是自己心仪的女子,柳询低头看着她娇艳的红唇,这些时日的思念喷薄而出,再也不想忍了,蓦然低头,汲取她的芬芳。 他的吻,带着霸道的宣誓,急切而又缠绵,虽算不上温柔,却让谢云钰沉迷其中,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两人只有这样呼吸交织着,才能感觉自己是属于彼此的,才能安心这么多的困难,并不可怕。只要两人在一起,什么都是值得的。 一番偷香窃玉,柳询猛然惊觉自己竟然有了反应,只想要得更多。为了不让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伤害谢云钰的事,他草草结束了这个吻,平缓了一下呼吸,将谢云钰带入怀中,两个人就这么相依偎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月光,享受这一刻难得的静谧。 或许明日,这样的时光都是奢望了。柳询看着窗外的月光,只觉今日特别的美。 等到两人都平静了,谢云钰先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何连睡觉都如此戒备,可是从前有发生过令你害怕的事?” 柳询转头看向她,缓缓开口道:“那件事啊,过去好久了,莫约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吧,有一日,也是这样的月光下,我躺在草垛上睡觉,黑暗中却感觉有东西向我靠近,就在我猛然惊醒之时,发现那是收养我的大叔,因着不满妻子对我这副皮相露出的觊觎,两人争吵之下竟然想要趁夜对我痛下杀手!” 长得俊俏也是一种罪过啊,谢云钰一阵揪心,道:“后来呢,他如何了?” 柳询眯了眯眼,对过往痛苦的回忆,目光中闪过一抹不可查的痛楚,轻叹道:“别问了。” 谢云钰一个翻身,对着他认真道:“说吧,我想要知道,我想知道你心里的伤口,你从前受了多少苦,有过多少磨难,是什么练就了今日聪慧绝顶,又隐忍自持的你呢?” 柳询复而将她揽入怀中,轻叹道:“你真想要知道?” 谢云钰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心下安定。抬眼看着他下巴浅浅的胡茬,无声点了点头。 或许是谢云钰的这番话太过撩人,又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美,确实激发了他倾诉的欲望,柳询开口,声音有如天际而来,回忆道:“我惊醒之际,看清了来人,便见他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着我走来,那时候的我住在狭小的柴房里,根本无处可躲。” “大叔像疯了似的,满身酒气,举着匕首就要朝我猛扎,第一刀,恐惧支配着我已经忘却了反应,被他在手臂上狠狠扎了一匕首,若非我下意识的转身爬起来,只怕他真的是要杀我了,疼痛让我的害怕愈甚,我跑啊,尖叫啊,求饶啊,还是没能让大叔停下他的脚步。” “看到我害怕,他似乎愈发兴奋了,嘴角挂着奇怪的笑意,柴房的门早就被他堵住了,想必他是真的下了决定那日要杀我的吧,在菩提山脚下,本就人烟稀疏,根本不会有人管,眼见着求救无门,被逼急了的我,只能选择了奋起反抗。” 谢云钰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十一岁的孩童而已,居然要面对一个中年男子困兽般的戏耍和残杀,他当时的心中该是何等的无助与绝望。 谢云钰只能将柳询的身子揽住,企图用自己的力量让他温暖。她在谢家虽然也从小受欺负,但到底没人真敢苛待了她,比起柳询,她起码衣食无忧,因着天资聪颖,她还能得到谢天明不时的侧目,这境遇,却是比柳询小时候好太多了。 察觉到她试图安慰自己,柳询将她搂得更紧了,接着道:“就在那一晚,我平身第一次杀了人,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活命二字,为了活命,我不知哪来的力量夺过了大叔手中的匕首,并骑在他身上朝着他拼命的乱挥,他的第一声惨叫,第一声咒骂,第一声求饶,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谢云钰心惊不已,颤声道:“别说了,没想到这件事会令你这么痛苦,你别说了,也别想了。” 柳询便知谢云钰心疼自己,勾了勾唇,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道:“等到我反应过来,大叔已经死了,满眼都是血肉模糊,那一刻我竟让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满是兴奋,我喜欢鲜血,鲜血使我振奋,哪怕它对于别人来说,是恐惧的代名词,可我却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知道吗?从前,我的病只限于发病时自己无限痛苦,浑身上下满是折磨,可那次之后,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每次病发,只要杀人,尝了鲜血,整个人就会无比的兴奋,我的体内似乎掩藏着一个恶魔,至此以后只要遇上鲜血,我便会爆发出令自己也想不到的可怕力量,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所以,为了杀人,他创建了人人敬畏的杀手组织凤阳宫,也是因为杀人,他的病一发不可遏制,日后只能以杀人作为缓解,哪怕十年了,这种状况已经没能改变。 是这个世界,造就了凤阳王,更是这个世界,将柳询锤炼成了如今这番模样,谢云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不是柳询,无法体会他当时的绝望,也没开解他面对鲜血时滋生的快感。这种兴奋本就是一种病,但较真起来,他又何曾做错什么? 谢云钰紧拥着他,闷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提起往事,勾起你这伤心的回忆。” 柳询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都过去了,这事我从来不曾向旁人说过,十几年了,我也好像一直活在这阴影之中,如今是时候放下了。” 这话,让谢云钰愈发心疼,抱着他的手愈发缩紧了。 柳询的怀抱,宽阔踏实,带着清冽的梅香,谢云钰心安之余,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凭白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 一天水米未进的肚皮这会儿在就响起了抗议声,怎么都止不住,谢云钰一阵尴尬,揉了揉还在咕噜叫的肚皮,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柳询坐了起来,轻笑道:“饿了吧?我去热饭菜,你等一会儿。” 谢云钰忙道:“还是我去吧。” 柳询将她按回床上,毋庸置疑道:“你好好歇着,我来就行。” 谢云钰面色一窘,看着他将桌上的食物端出去,还贴心的将门也带上了,没想到柳询一个粗枝大叶的大男人,也有如此温柔细致的一面,想到他方才霸道的模样,谢云钰不由得心下一暖。 她干脆躺回床上,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柳询的照顾,她刚躺下,便听得外头柳询和刘桥的交谈声。 刘桥好似有急事找柳询,人还在外头,声音却已经传入了院中,道:“公子,公子,清平庄庄主亲自来了。” 柳询的声音随之响起来,好似十分高兴,道:“清平亲自前来?快,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的声音越走越远,好似还在交谈着什么,谢云钰有些微微失落,还以为柳询能去替自己拿吃的呢,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忙。 看来,只有自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吃了,谢云钰起身,有些挫败的在床榻上坐了会儿,此刻天已经全黑了,房间里只有也一盏油灯,在暗夜中闪着豆亮的光芒。 谢云钰起身,将衣服披在身上,拿了灯笼刚想点上,就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一个娇俏的女声道:“谢女公子可起身了?奴婢过来送吃的。” 谢云钰忙打开门,见是檀香在外头,手里正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中一碗平淡无奇的葱花面此刻却散发着勾人的香味,见状,她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咕噜”了一声,惹得谢云钰老脸一红,摸着后脑勺尴尬道:“有劳檀香姑娘了。” 檀香笑了笑,并没有取笑谢云钰,反而将葱花面端着,直接放到桌子上,又摆上了筷子,还带着两碟小菜,分别是酱黄瓜和百香豆腐,让本就饥饿了的谢云钰见了,顿时食欲大开。 檀香福了福,道:“女公子,方才公子特意交代了奴婢,将这些送到女公子的房中来,说您一定饿极了,让您赶紧吃呢。” 谢云钰面色一窘,口中道:“你们家公子,真是,小题大做。”手中却早已开始准备吃面了。 檀香轻笑,道:“能得公子如此上心,女公子是个有福分的,那我就不打扰您用膳了。” 谢云钰忙道:“等一等!” 第351章 年少欢喜 檀香的脚步连忙收回来,疑惑道:“怎么了?” 谢云钰吃着面,口中含糊不清道:“怪不得少卿如此赏识你,将你留在清风苑中,就凭你这进退有度又十分周全的模样,想必先前,你一定是出生大户人家吧?” 谢云钰只是随口一问,檀香的笑容却淡了淡,委身道:“女公子说笑了,奴婢出身卑微,上不得台面,不值一提。” 怎么听这语气,像是有些生气的模样?谢云钰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檀香怕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吧,也对,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这个外人终归不好多做打探的。 她继续吃面,道:“你知道外头谁来了吗?我听得柳询说清平庄什么的,他们找少卿,可是有事?” 说到这个,檀香立马道:“是清平庄的庄主来了,公子交代,说京城现在不安全,他准备将王公子和太后娘娘一同移到清平庄去静养,还有女公子和惠安公主也会去。公子让您稍稍准备一下,今晚就走。” “什么?”谢云钰也顾不得吃面了,柳询这是想干什么,要将她送走? 自己好不容易从云州来到京城,是为了与他分开各自承担责任的吗? 谢云钰有些气恼,她知道京城危险,柳询要将她送走避难的心思,可自己却是想要留下的啊,柳询凭什么不过问她,就替她私自做了决定! 谢云钰放下筷子,道:“他们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檀香不敢多嘴,恭声道:“女公子还是好好吃面吧,一会儿公子会亲自过来与您细说的。” 谢云钰郁闷的跺了跺脚,只得坐下,回头大口三两下就将葱花面吃完。 这个柳询,自己一定要说服他留下自己才行,谢云钰努了努嘴,看着檀香将碗筷收走离开,她的脑中也在不停思考着,该用什么措辞打发了柳询改变主意。 果然,没一会儿,柳询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一进门,他便道:“檀香应该跟你说了吧,让你跟着去清平庄的事,你快收拾收拾,今晚就出发。” 谢云钰却丝毫未动,别过脸似乎十分不高兴的模样,这让柳询见了,忙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手道:“怎么了?可是方才一碗面还没吃够,闹脾气了?” 谢云钰不耐烦的坐直了,面对着柳询,道:“那什么清平庄,我不去。” 柳询没想过她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拒接,脸上的笑容一僵,道:“乖,别闹了,你也知道现在长安城里什么状况,万一胡元发了疯,不管不顾的让人来杀我,你跟着我只能是受苦受罪,清平庄主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会替我照顾好你们的。” 他自以为的替你好,真的是替你好吗?谢云钰只觉心下有些莫名的委屈,她低头闷声道:“我知道,可我宁愿受苦受罪,也好过在那个没有你的地方一个人享受安逸,少卿,我从决定来京城的那一刻,便下了决心,不管你去哪儿,正在经历什么,我都跟着你的,难道我才来不过两日,你就要赶我走吗?” 柳询纠结道:“可是……” 谢云钰连忙打断了他,道:“你莫要再说为我好的话,我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的为我好,我现在就很好啊,能与相爱的人相守,一起面对困境,一切都不算什么。患难与共,这才是我想要的爱情。” 谢云钰的真心,柳询不是不感动,正因为他太知道她了,才对她的性子无可奈何。听得她搬出了两人的感情说事,他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送走她是为了她的安全,也能让自己毫无后顾之忧的选择与胡元决战,但柳询的心中,对谢云钰还是有些不舍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视之为生命的人,他如何忍心将她送走,只留思念? 谢云钰见他还在摇摆,沉声道:“少卿,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磨难,都能化险为夷,难道这次还没开始,你就要把我推开吗?” 柳询心下一动,最终只得妥协道:“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你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了,不过子致和皇祖母是一定要去的,京城现在不安全,他们两身子已经不好了,我不想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我与朝廷中的人残忍对弈。你去和子致道个别吧。” 柳询总算松口,谢云钰连忙点头,道了声好,然后匆匆的跑出屋子就朝王逊之的那间房走去,连灯笼都不拿了。 柳询只得跟在她后头,无奈苦笑。 相较于谢云钰房中昏暗的油灯,王逊之这边,因为要随时观察病人的状态则是灯火通明,谢云钰一来,便见房中只有大夫一人了,她疑惑的寻找惠安的影子,跟在身后的柳询忙道:“想必惠安姑姑是收拾行李去了,毕竟太后也要去,两个都是她最在意的人,还有许多事要打点。” 谢云钰点点头,柳询又道:“趁此机会,你与子致说会儿话吧,我与清平兄还有事相商,其他的事一会儿再细说。” 谢云钰道:“好,你先去忙吧。” 两人就此分开,谢云钰看着老大夫在给王逊之换药,有些紧张的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叹道:“烧是退下来了,不过还是有待观察,跟你们说了,今晚是关键时刻,病人本就身受重伤不适合长途移动了,你们非要选在此时让他再受颠沛流离之苦,没法,老夫只得去多抓一些止血去伤的药了,唉。” 大夫说完,也没空跟谢云钰多聊,自顾忙去了。 谢云钰一阵担忧,看着床上一身雪白绷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王逊之,心疼不已,眼下也没别人,她执起王逊之的手,将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叹道:“子致,你怎么还没好起来,你一向不是不忍我伤心的吗?看着你这样,我如何能开心得起来呢?” 王逊之还是毫无动静,谢云钰见状,愈发痛心了,她哽咽着道:“咱们认识八年,一起走过了路不止百里,诗词会参加了不下十场,与那些文豪们喝酒作诗起码二十次,一起下河摸鱼,深山弹琴更是不在少数,这都是多么珍贵的回忆啊,世间还有何人,能如你一般在我的生命中参与其中?” “你总说,为了我的开心,一切都值,因为我一句话,你就能抛下一切与我一同去兴和镇,如今又亲自送我来京城,风风雨雨咱们都一起走过来了,我从未想过你会离开,你怎忍心以后的路我少了你的陪伴呢?” “从前我是不知你的心意,才一心享受着你的付出,如今我知道了,你却不再给我机会回报了,我心里一直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当初在兴和镇,没有少卿,我确实是对你心动过,可你一直表现得很淡定,让我误以为你我之间,或许只有朋友之谊,子致,若你早早与我表明真心,或许咱们的结局会是不一样的吧?” 谢云钰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下意识的说出这件事,说完之后,一时竟有些愣神。 这是藏在她心底里许久的秘密了,两人从小才名并肩,常常被世人拿来比较,说对对方不好奇那是假的,之后他们相识于一场意外,从别人口中得知了对方的身份,终于见到了本尊,自是欣喜的,没想到之后竟然臭味相投,做到肝胆相照的知己地步。 那时候,有人将他们比作金童玉女,谢云钰也只是笑笑不否认,能得王逊之这样的夫婿,也是不错的吧,特别在兴和镇的那一段时日,她与王逊之虽表现得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冥冥中她真的曾经将王逊之视作另一半,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永远平淡又温馨的进行下去。 而后,陆陆续续发生了许多事,直到柳询的出现才让她明白,自己于王逊之,是上一世灵魂的另一半,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二人就是镜子里的对方,而柳询对自己,才是真正心动的伴侣,王逊之是年少时的欢喜,柳询则是成熟之后的爱,两者之间不可比拟,也并不矛盾。 能得这样的友情和爱情,何其有幸。 明明留住他们之间的情分,是件奢侈的事,可谢云钰为何总想留住王逊之久一点呢,王逊之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这个朋友,何其失职。 看着王逊之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再不能与自己谈天说地,拌嘴聊天了,谢云钰心痛之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记得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哽咽着,红了眼眶,口中只剩下一句:“子致,你快醒过来,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谢云钰说完,伏在他的榻前失声痛哭,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王逊之的眼角竟缓缓落下一滴泪来,一下没入了枕头里,如同这暗夜中的某些秘密,从此被掩埋在年轮之中。 等到她终于平复了情绪,惠安也已经收拾好了,她见谢云钰在此,愣了愣,低头道:“夫子,你来了。” 谢云钰点点头,心中对惠安满是歉意,她擦了擦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才道:“惠安,我,我想送送子致。你们就要到清平庄了,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惠安道:“你说吧。” 第352章 半张羊皮卷 “惠安,你是个好姑娘,好姑娘会被上天垂爱的,千万别放弃子致,他值得你去守护,而你,亦是值得他去珍惜。” 惠安有些错愕,没想到谢云钰会说出让她别放弃的话,王家主当着她两的面直言要给王逊之娶亲,不就是想说,她两都没有资格做王家的媳妇吗? 而且谢云钰从未在王逊之面前表明过,让自己别放弃他的话,这会儿突然说出口,让惠安意外之余还有些震惊,这就表示,谢云钰和王逊之之间,从此划清界限只是朋友,再无可能了? 谢云钰看惠安并不回答她,疑惑道:“怎么了?” 惠安的心下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欣喜,若是谢云钰主动退出,那她最大的敌手就不存在了,她忙道:“没什么,谢谢夫子的祝福。我若能得子致垂青,一定会与他好好的!” 谢云钰欣慰的笑了笑,道:“好,子致便交给你了。” 惠安郑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清平庄的话,就见柳询带这一个模样俊朗的年轻男子前来,见他们二人在叙话,男子微笑着道:“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女傅谢夫子了吧?” 谢云钰窘了窘,能得陌生男子如此盛誉,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她忙行了礼道:“清平庄主谬赞了。” 周清平哈哈大笑,道:“谢夫子果然聪慧,一眼便猜出了我的身份,少卿。本来我还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在京城不能应付,现在有谢夫子相助,我也放心大半了。” 柳询笑了笑,看着谢云钰道:“清平兄放心,我与夫子必定能冲出困境,凯旋而归,皇祖母和惠安姑姑,便劳烦你多照料了。” 周清平忙拱手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能将惠安和太后相托,相当于送上身家性命,若不是推心置腹肝胆相照,旁人势必做不到这一步,谢云钰又看了周清平一眼,见他清风霁月,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难怪能入得柳询的眼。 柳询看向她们,道:“怎么样,可收拾好了?” 惠安一拍脑门,懊恼道:“关顾着说话,倒是把正事给忘了,母后现下还未睡,她说她还想跟夫子说两句话,让我们等一等。” 谢云钰有些意外道:“你说太后临走前想见的是我,而不是少卿?” 惠安点头,道:“是的,夫子快去吧。” 柳询也道:“皇祖母想见你,莫约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你去吧,没准以后,咱们都得仰仗你了。” 谢云钰未多想柳询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脚步未顿的朝太后那间房走去。 到了太后房中,谢云钰见太后倚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卷羊皮卷类的东西,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钰忙行礼道:“钰儿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听到动静,连忙回神,道:“钰儿来了,快过来。” 谢云钰忙靠近了太后,太后拉着她的手亲昵道:“在外头你就莫要再叫我太后娘娘了,我喜欢你跟少卿一般,叫我祖母。咱们之间,同平常百姓家一般,做个和睦的祖孙便好了。” 叫太后祖母,这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谢云钰有些微微羞涩,却还是小声道:“祖母。” 太后听了,十分高兴,拍着谢云钰的手道:“欸,临走前能听到你这一声祖母,我就是明日死了也值了。” 谢云钰忙道:“祖母不许乱说,您一定长命富贵,日后还会有好多皇孙叫您祖母,还有小娃儿们叫你太奶奶呢。” 说到小娃儿叫太奶奶,谢云钰面色一窘,太后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还得留着命做这个太奶奶,那你和少卿可得抓紧了。” 谢云钰脸一热,娇嗔道:“祖母就莫要打趣我了。” 太后笑了笑,道:“小姑娘,就是容易羞涩,早晚有这么一日不是?少卿说要送我们去清平庄,我虽不知那是个什么的地方,但也知道他的心思,京城这儿的事有他在,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想必你一定是想留在他身边的吧,钰儿,能得你对少卿如此倾心相待,皇祖母十分高兴,这半块羊皮卷,就当皇祖母送给你这孙媳妇的礼物了。” 谢云钰接过她手中的羊皮卷,不知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可看太后如此珍视,想必一定有重要意义吧,她忙将东西收入袖中,细细放好,道:“多谢祖母。” 太后十分欣慰,道:“少卿从前吃了不少苦,性子可能有些孤僻,他身上又有那病症,当初勖王妃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造成了他有些郁结,你多担待些。” 谢云钰忙道:“祖母别这么说,少卿他,他很好。” 太后道:“皇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眼下京城风起云涌,要突出重围势必困难重重,但只要你们二人相爱,便没什么可以阻挡,要切记,无论什么时刻二人携手并进,相信对方,你们一定能修成正果,得偿所愿的。” 瞧着太后这模样,倒像是他们永远不能再见了似的,谢云钰知道这是一个老人背井离乡之前,对晚辈的牵挂,心下感动之余她连忙点头道:“我知道,皇祖母放心吧。” 太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欣慰道:“你是个聪慧的,倒是祖母操心过头了,去吧,少卿一定在外头等着你。” 眼见时辰确实不早了,晚上还得赶路呢,谢云钰起身道:“那祖母,钰儿告退了,等京城的事一过,钰儿便亲自到清平庄去接您回来。” 太后道:“好,还有一事,钰儿你记住,若非必要,千万莫要让人知道这个羊皮卷在你身上,否则将会惹来大麻烦。” 谢云钰不知叶家的事,点头应下后转身离开。 将子致和太后安置到柔软的马车里,惠安起身与他们告了别,谢云钰和柳询站在夜色中目送他们远去,顿时一阵伤感。 “都走了,日后就剩我们二人了。”谢云钰有些失落道。 柳询将手探入她的广袖中,与她十指相扣,道:“莫怕,你还有我。” 谢云钰笑了笑,心也随之变得柔软,她默默念道:“不错,我还有你,日后你便是我的全世界了。” 柳询似有感应,侧头看着她道:“怕吗?明日,也许京城就该变天了。” 谢云钰摇头,道:“不怕,因为我知道,你在我身边。” 不过几个字,柳询却感动无比,此生能得心爱之人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夫复何求?他将谢云钰揽入怀中,二人在这静谧的夜晚互相依偎,享受这最后安逸的时光。 翌日,一声像是来自天际的马啸,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凤阳宫的人与西域圣教和张渊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一大早,刘桥便急急地朝柳询的房门走去,在他房前着急的敲了敲门道:“公子,你起了吗?大事不好了。” 里头传来柳询利落的声音,道:“怎么了?”随之,房门被打开来,露出柳询清淡的脸色,可见他整个人,都处在随时准备应对变故的戒备里。 刘桥沉声道:“红樱传来消息,说张渊已经发现了公子在清风苑中,正准备带着一堆人亲自来捉拿公子呢,现下已经在路上了。” 柳询眯了眯眼,道:“他想以什么罪名抓我?” 刘桥着急道:“就是之前谢云芮的事,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想来抓你就是了,而且今早派出的还是朝廷的御林军,阵仗颇大,你赶紧准备一番,逃吧!” “逃?我为何要逃?”柳询咬着银牙,一点儿也不惧,反而对刘桥道:“一切照旧,你也别忙活了,夫子还未起身,你去准备点早膳吧,一会儿她醒了也该饿了。” 刘桥一急,跺脚道:“公子,都什么时候了,您心里只有夫子。还是赶紧想法子怎么应对吧,那张渊与正面杠上,是好打发的吗?” 柳询看了他一眼,道:“让你去你便去,怎么,质疑我这主子的话了?” 柳询难得威严的对自己这么说话,刘桥心下着急,但见他十分淡然的模样,也不好过多催促,只得转身不甘的往厨房走去。 谢云钰与柳询住得近,她向来睡眠清浅,一下就被惊醒了,刘桥刚走,谢云钰便从房内探出头来,道:“怎么了,瞧刘总管这不甘不愿的模样,可是出什么事了?” 柳询道:“没什么,张渊要来了,刘桥这是自己吓自己,着急上火呢,天色还早,你若是困倦,便多睡一会儿吧,我有法子应付。” 张渊要来了,谢云钰哪还睡得着,自从上次坠崖前,她看到张渊的面具,那个脸便一直浮现在她的噩梦中,现下柳询要和这个恶魔正式对上了,她虽不像刘桥反应那么大,但也是心跳漏了两拍,不敢再耽搁。 谢云钰绷紧了神经戒备的看了一眼门外,道:“你,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我来对付他。” 柳询被她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道:“夫子这是作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吗?放心吧,张渊这么大张旗鼓的来,不过是为了耀武扬威而已,不会做什么的,你们都太紧张了。眼下他们已经得到了太后宣藩王进京的诏书,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在明面上给人留把柄,你只管安心便是。” 第353章 耀武扬威 “是这样吗?”谢云钰这才稍稍安下心来,道:“那也不行,我陪你一块出去。” 柳询耸耸肩,道:“可以,不过,你确定你要穿成这样去会客?” 谢云钰疑惑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才想起方才自己担忧外头的情况,起来得匆忙,根本没换衣裳,如今天气又热,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在身上,纱衣清爽,却也遮不了多少地方,里头若隐若现的起伏都被柳询看到了。 谢云钰“啊!”的尖叫了一声,急忙忙跑回屋子里关了门去,连鞋掉了都不敢停下去捡,实在是丢脸,太丢脸了! 柳询见状,轻笑一声,连要面对张渊的紧张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一刻钟后,谢云钰才扭扭捏捏的出来,这么热的天,除了里头一身寻常白衣外,她竟穿了一件领子很高的对襟褙子,满脸通红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柳询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强忍着笑意道:“你这样,呃,不热吗?” 谢云钰一听这话,又气又恼道:“用不着你操心。”说罢,白了柳询一眼,自顾坐到了一旁不再理会他。 柳询受了冷眼,忙讨好似的将刘桥方才拿来的早膳端至她面前,眸光熠熠道:“好了,没看见多少,真的,我发誓。” 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谢云钰的脸瞬间像火烧云似的红了个透,她噘着嘴不敢去看柳询,心中暗自咒骂着柳询这个登徒子,没发现他的脸皮竟然可以这么厚,什么话都敢将,可恨自己怎么也成了惠安似的,耍起小孩子脾气了。 柳询见她真生气了,只得好言相劝,一来二去的,两人打闹一番,倒是别有情趣,这么一来,等到张渊带着人直接闯入清风苑了,他们才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来。 张渊看着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的两人,面色一抽,冷哼道:“不愧是凤阳王,真能坐怀不乱啊,明知本座不怀好意而来,不躲便罢了,还有心思打情骂俏,想必你是觉得,这京城,还是你柳家的天下吗?” 柳询见谢云钰神色有些紧张,忙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回去坐好语态轻松道:“京城变天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我从未做过亏心事,为何要躲着?倒是张教主你,听闻你在皇宫中来去自如的走来走去,你一个江湖人,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似乎是“名不正言不顺”几个大字刺激到了他,张渊皱眉不屑道:“那又如何?好歹我能出入皇宫,也算是一种本事,不像你,总比我名正言顺了吧?明明是皇家人,还不是得躲在这个旮旯里苟且偷生。” 柳询并不在意张渊的嗤笑,反而意味深长道:“张教主说笑了,我何曾躲过?这是皇上亲赏的院子,我不住这儿,你觉得我该住哪里去呢?” 张渊冷哼,道:“强词夺理。” 柳询并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还笑了笑,轻松道:“我在自家挺好的,就不劳您操心了,倒是张教主你,作为胡元的狗,也有不少时日了吧,不知以胡元那臭气熏天的性子,你猜猜自家最后的结局,会是为他人作嫁呢,还是被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张渊一噎,皮笑肉不笑道:“凤阳王多虑了。胡元不会那么对我的。” 柳询听了这话,却摇摇头道:“不不不,他会的,作为我曾经的手下,我好心多提点你一句,胡元此人不可为伍,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哦!” 张渊哼道:“这就用不着凤阳王费心了,我与谁为伍,最终结局如何,那也是我的选择,倒是凤阳王你,真该好好想想是不是该到我们的阵营来了,毕竟你也见到了,如今你们柳家大势已去,若你乖乖交出凤阳王之位,投靠于我,没准我还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保你长久的做个富贵闲人。” 柳询道:“所以,你今日是来当说客的咯?” 张渊双手交叠着,轻松道:“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好歹你也成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凤阳王,若是想投诚,这个薄面我还是要给的。” 这个张渊,倒是自信得很,难道他以为这么说,柳询就会妥协吗?他怕是在宫里过了几天得意日子,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开始耀武扬威了吧,也不想想,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们对自己的脾性都再熟悉不过了,柳询根本不是那种人。 柳询冷冷一笑,盯着张渊道:“可惜啊,你这好算盘注定要落空了,我柳询再不济,好歹也姓柳,柳家人的骨头都是硬的,做不出来张教主这等卑躬屈膝,出卖尊严的事。” 这是再说胡元软骨头?谢云钰见柳询毒舌起来,竟也如此不客气,不过三两句话,就让张渊变了脸色,心中忍不住暗暗称快,她捂嘴轻笑,在张渊看不见的地方,朝柳询竖起了大拇指。 柳询报之以一笑,神色淡然。 张渊听得这话,忍不住的恼羞成怒,他一下站起来,厉声道:“柳询!你真以为自己能嚣张到几时?也不看看现在的时局,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南都郡王吗?” 柳询不在意道:“没人说我不是吧?皇上并未下撤回我封号的诏令,我也没犯多大的错误要被褫夺郡王之位,所以我何错之有?” “你!”张渊被他噎得翻了白眼说不出话来,柳询看他恼怒却憋着找不到措辞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好笑,摊了摊手道:“张教主,你一个好好的西域圣教不去经营, 却非要跑到我大楚来搞事情,就算你出生尊贵,你以为,你就会有好下场吗?” 柳询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难道知道了什么吗?张渊掩藏在面具下的脸微微抿唇。盯着柳询道:“不管下场如何,这也是我的选择,再说,大丈夫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吗?你看不起我也好,嘲笑我依附胡元也罢,这都是我的手段。” 柳询摇头,轻叹一声,道:“我没有能力质疑你的决定,但是,你错就错在帮了胡元,胡元狼子野心,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张渊轻哼道:“那又如何?柳询,我跟你不一样,你自小便是勖王嫡子之尊,而我呢?我不靠自己的努力争的一线生机,我还能靠谁?” 柳询低头,眼角忍不住一番苦笑,他这个勖王嫡子之尊,张渊以为就是好东西吗?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出生在平凡人家,父母安在,身体康健,多好。 可对于张渊一个只是私生子的存在来说,能被承认身份,才是最奢侈的事情。 说到底,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柳询本还想着替张渊分析他的处境,看在他们也是血脉至亲的份上他会回心转意,给他一个机会呢,没想到张渊丝毫不为之所动,依旧想要在这黑暗的道路上走到底,他该仁慈的也仁慈过了,既然对方执迷不悟,就莫怪他不念血缘之亲了! 张渊见他不再说话,凝眉怒道:“好了,废话不多说,今日我本是来取你性命的,但你会选地方,身在这朱雀街闹市中,咱们的个人恩怨也不好明着讲,既然如此,不如约个时间好了,反正你我之间,必是你死我活。” 看来,这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柳询倒也不惧,沉声道:“你屡次差人陷害我与夫子,咱们之间的账,也是时候清算一番了!” 张渊见他应下,嗤笑一声,道:“若非咱们立场敌对,我倒是很欣赏你,柳询,你是我眼里难得值得一敬的对手,可惜啊,咱们之间,永远没有和平。” 柳询抬了抬下巴,睨视着张渊道:“你错了,就在方才,我本想放你一马来着,可现在,机会已经被你自己折腾没了,张渊,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既然你还要助纣为虐的帮胡元做事,日后,我必不会在让你!” 张渊冷笑道:“谁要你让了,咱们走着瞧。”说罢,他甩袖对着御林军道:“咱们走。” 御林军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了,谢云钰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这张渊,就是纯粹来耀武扬威一番的? 柳询目送着张渊离开,眯了眯眼,总觉得张渊今日此举,别有深意,他那性子,向来只喜欢使阴招,是绝不会提前告知他们目的让他们提高戒备的,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柳询还没想明白,谢云钰见他们走了,忙迎过来,拉着他的衣摆道:“你说,这张渊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柳询就是不知道啊。 见柳询摇头,谢云钰想了想,猛地一拍脑门道:“咱们都被他迷惑了,或许张渊真的只是单纯的来向你炫耀而已,他被你打压多年,如今总算能压着你一等了,既然找到了你的住处自是想来找回颜面了,只是看他笃定的模样,是不是说,宫里头出事了!” 经谢云钰这么一提醒,柳询急忙道:“我突然想起来,他们说下月十五,要以太后寿辰为由,大宴群臣,宣布新主,难道是,皇上不好了?” 两人具是一惊,顾不得其他,连忙联系宫里的暗桩打探消息。 第354章 以身诱敌 如果皇上在此时不好,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他们对付胡元的部署还在执行中,成果未显,韦家的人又把控着朝政,这种情况下他们就是想做什么,也是处处受制,这对她们,十分不利。 好在柳询急急让刘桥传信宫中,得到的回复是皇上还是老样子,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此事也告诉他们,皇上的性命既然危在旦夕,那他们就要早做打算才行,莫要等到事情来临的那一日再来自乱阵脚就晚了。 柳询沉声道:“看来,咱们得提前开启计划了。” 谢云钰凝眉,道:“你是说,现在就去联系墨初郁?” 柳询点了点头,道:“时间不等人,皇上的状况也只有墨初郁最清楚,我们必须尽快说服她帮我们做事才行。” 谢云钰也觉得目前,此法可行,她道:“但是,你要用什么法子说服她呢?” 柳询闭眼思量一番,再睁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道:“法子就是,我。” 谢云钰面色一僵,突然明白了柳询所谓的法子是什么意思,墨初郁喜欢他,这份喜欢可以被他们利用,柳询打算使用美男计先吊着她,当然,这么做势必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柳询见谢云钰面色有些苍白,急忙向她保证道:“青岑,你放心,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也绝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你相信我吗?” 谢云钰点了点头,却是有些无力。 柳询的自制力,她相信,但墨初郁是何许人也?她比张渊还擅长使毒,与这样的人站在一块,莫说柳询的安全她不放心,就是她情到深处会对柳询做出什么样的事,她也无法保证啊。 若是有别的办法,她一点儿也不想柳询以身犯险,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柳询是通向墨初郁最快的捷径了。 柳询便知谢云钰心中难受,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我已经差人去将段七羽请回来了,那边已经有了消息,不消半个月,他便能到京城,到时候墨初郁纵使有万般手段也不足为虑。只是,咱们没有时间再等,明日我便要开始行动,这半个月中,只怕得委屈你了。” 谢云钰抱着他的脖子,倚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闷闷道:“恩,你放心,我会控制我自己的 。” 柳询一阵心疼,不忍道:“可能,为了做戏,我还会与她有一些亲密接触,青岑你一定要记得,那只是做戏而已啊。” 谢云钰的眼中已经涌上了丝丝的热意,她在心底呐喊不想,不愿,不甘柳询去做这样的事,可却无能为力,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好,我知道了,我能理解你。” 柳询将她抱得更紧了,只想时间定格在这一刻里。谢云钰心乱如麻,主动吻上了柳询的唇,柳询心中震撼,热烈的回应着,月下一对痴缠的男女,声影在窗前摇摇晃晃,似有万般哀怨。 乱世之下,说儿女情长都显得太过奢望与矫情。有时候,为了目的,总有人会有牺牲。 翌日,天色阴郁。 柳询一大早便出去了,谢云钰醒来的时候不见他的身影,忙起身去寻他,檀香正巧奉命前来伺候,见她神色焦虑的模样,忙道:“女公子怎么了?” 谢云钰一边穿鞋一边道:“是檀香姑娘啊,你可看到少卿了?” 檀香将装着洗脸水的铜盆放置一旁,道:“公子出去忙去了,他临走前有交代,说女公子若是醒了,不必找他,他是实施计划去了,只怕他今日也没这么快回来,让您不必等他 ,照顾好自己就成。” 谢云钰提鞋的手一顿,面上马上涌起一抹失落,“哦”了声,不再说话,坐在床榻边愣神。 柳询去实施计划,一定是想法子进宫见墨初郁去了,也不知他们这会儿在干什么?柳询是不是与墨初郁互诉衷肠,他们是不是像昨日自己与他那样亲密的相依偎着,他是不是也会为了不得已而吻她呢? 谢云钰烦躁不已,她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这才第一日呢,半刻未见柳询她的心中就涌出这么多想法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她该怎么办? 子致走了,惠安也走了,连亲爱的弟弟谢逸昕也在遥远的云州相隔千里。谢云钰在京城中,可以说唯一的念想和信念便是柳询了,这会儿连柳询也不得不在别人身旁周旋,谢云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其实这事真的是谢云钰想多了,墨初郁如今的身份好歹是一个受宠的宫妃,断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旁人卿卿我我的,柳询也做不出那种事。他只是托宫里的内应无意间送了一件东西进宫,墨初郁见了,便急忙遣散了下人,独自等在宫中。 墨初郁的封号是郁妃,现下她正住在与皇后所住长乐宫旁的湘妃轩里。宫里头的人惯会看风向,皇后娘娘中了毒,常病不起,她的长乐宫只怕此时都不及这湘妃轩一半的繁华吧。 只可惜,这牢笼在精致尊贵,也是牢笼而已,注定关不住百灵鸟的玲珑的心。 清风苑的密道还未建好,柳询依旧是从李府花园处进的密道,实际上他昨日半夜便已经出发了,自己先前做的那出戏并没有白费,李老夫人果然将此处封存了起来,这样的话凭他的轻功,来去便是易如反掌的事。 从密道直接到慈安宫,红樱见到柳询亲自前来,不由得一阵高兴,她匆匆行了礼后,由于时间紧迫,只能长话短说,道:“主子,最近收集到的消息,皇上身体尚可,依旧日日沉迷笙箫,只不过精神却每况愈下,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柳询皱了皱眉,道:“皇叔父这是自己作死,离不开那逍遥散,只能任人拿捏了,还有吗?” 红樱点头,道:“太后广招藩王入京,庆贺大寿的诏令也广布全城,想必百姓们都知道了,之前我有听到外头的宫女们议论说,现在全城都在窥探皇宫之中究竟出了何事,朝中大臣们也都在暗中较劲站队,看来胡元做的事已经让不少人偷窥到苗头了。” 柳询道:“就算他们起疑,也不能证明什么,只要列为皇子没有动静,皇上又安坐在宫中,一切暂时不会有变,结党营私什么的,只会是暗中进行,我会派人去查朝中众人民心所向及皇子各党派人数的。” 柳询心中有数便好,红樱点头,又道:“藩王们有些已经陆续准备进京了,公子可要在这些人来的路上给他们设置一些关卡或是透露些什么吗?若此此时经过咱们的挑唆,引起藩王们胡元的忌惮,势必对他是个很大的考验。” 红樱的建议也不是不好,只是这么做的话弊端太多,皇子之间的夺位,只要皇上健在,他们就只能在暗中进行,但若藩王知道了京城的状况,参与其中的话,那京城就真的彻底乱了。且不说藩王们会不会防备胡元,就是他们对皇位起了觊觎之心,对天下都是一大祸事。 柳询忙道:“不可,此举风险太大,咱们志在拨乱反正,并非要因为对付胡元一人搅得天下大乱,所以这事咱们非但不能透露京城半分的不对之处,反而还得打消那些藩王的疑虑,让他们顺利进城之后顺利出城。” 红樱张嘴愣了愣后,立刻反应过来柳询为何这么说,她脸一红。连忙道:“还是公子思虑周全,红樱只想得到眼前,并未想深远,实在惭愧。” 柳询摆摆手,道:“你只是被局限罢了,对了最近胡青儿可否还有来刁难你?” 红樱忙摇了摇头,道:“胡青儿也不知在忙什么,目前尚且无暇管我,我这太后,这几日还算顺遂。” 柳询皱眉想了想,嘱咐红樱道:“你做得很好,太后也扮演得很像,只是绯月回宫了,她与你有相似的所长,你和手下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红樱心下一阵感动,忙道:“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会小心的。” 柳询道:“很好,咱们在湘妃轩可有安排人手?你能将我替换进去吗?” 柳询要去湘妃轩作甚?红樱短暂的疑惑后便很快明白过来,这湘妃轩住的墨初郁,当初还在凤阳宫待了三年呢,她是柳询的故人,虽然背叛了他,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们之间有什么计划也未可知。 红樱忙道:“属下即刻就去安排。” 柳询恩了声,见红樱朝暗处吹了声奇怪的音调,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小太监模样的人上前来,行礼道:“拜见红樱姑娘。” 红樱点点头,转而对柳询道:“这两位便是安插在湘妃轩的人手,公子可以易容做他们,不过湘妃轩人多口杂,公子还需多加小心,切不可停留太久。” 柳询道:“好,有劳你了。” 红樱没有说话,在柳询的脸上动了动手,拿一个黏糊糊的东西贴上去后,便道:“好了,公子可看看,与这桦木有七分相似了。” 柳询从红樱端来的铜镜中看到自己的这张脸,确实与这个小太监长得入木三分,若是他们低着头走路,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柳询很满意,道:“走吧,去湘妃轩,会会墨初郁。” 红樱朝另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沉声道:“小心伺候好主子。” 小太监无声的点了点头,带着柳询往湘妃轩走去。 第355章 与虎谋皮 湘妃轩里,墨初郁见四下无人了,独自走到建在湖心的亭子中。她倚在木雕栏杆之侧,装作在看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目光却飘忽不定的四下搜寻,他来了,是他吗?应该不是吧,宫闱重重,整个皇宫都被胡元控制了,他怎么进的来? 可那信物,明明是从前他随手赠与自己的东西,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了。 想到柳询,墨初郁的眼中染上一抹愁绪,她对他的心意,谁都看得出来,如果他们之间能修成正果她是断不会走上这条路的,可偏偏柳询不领情,她的满腔情意在他看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的单相思罢了。 哪怕是单相思,只要柳询的身旁还有她待的地方,她也甘之如饴,但是谢云钰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正一点一点的失去柳询,可能有朝一日,连待在他的身边都是奢望。 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对另一个人温柔倾心,这让她如何忍得下去?明明最爱他的人,最该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啊。 佛说,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恶魔,恶魔就在佛的隔壁,可以一念成佛,也可以一念成魔,扭曲的嫉妒让墨初郁渐渐失了心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借口为父母报仇,对付柳询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引起他的重视而已。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成了帝妃,是他名义上的婶婶,她还给他下了催发毒性的毒药,迫使他病发错手杀人,又进宫将他的亲人一个个毒的毒,毁的毁,这一系列对柳询的伤害,不止是将自己逼上绝境,与他越走越远,亦是逼着他,将自己想成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墨初郁轻叹,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之间,怕是回不了头了。 但他为何又要传信与自己呢? 美人凭栏,满目愁绪,看着都让人觉得心思荡漾,只是她等的人儿,却迟迟未来。墨初郁等得心焦不已,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柳询是因为终于意识到她的重要了吗?还是只想利用自己摆脱困境?抑或只是单纯的想要来教训自己一番的? 不管哪种结果,墨初郁都不在乎,只要柳询还肯见自己,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她忐忑了好一会儿,手中的绣帕都快被她拧成麻花了,才感觉有人缓缓靠近。 会是他吗?墨初郁不安的转头,面色激动的道了声:“公子!”可前头哪有她想见的公子啊,只是两个小太监罢了。 墨初郁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不悦道:“不是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本宫吗?你们还不快下去。” 太监中的一个缓缓抬头,道:“连我也不能打扰吗?” 这是,柳询的声音?墨初郁面上一阵惊喜,连忙循声望去,却见柳询缓缓揭了人皮面具,露出他清隽的脸来,朝她浅浅一笑,眼中皆是星海浩瀚。 “公子!”墨初郁激动的颤声唤道。哪怕自己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他的事,但在看到柳询的那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了天地都瞬间失了颜色,只有他的身影傲立在这混沌之中,朝她浅笑的模样。 柳询笑容清浅道:“墨姑娘。” 墨初郁听得他如同从前那边称呼自己,不由得喜上眉梢。 她不想做什么郁妃,也不想做什么娘娘,她只想做柳询一个人的墨姑娘而已啊。 骤然加快的心跳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但是真意识到了此刻面前的是柳询,墨初郁突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柳询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有多么的令人欣喜和振奋,为了他的一个笑,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她笑了笑,笑后却捂嘴哭了,又哭又笑间她擦了把泪,对柳询不安道:“我,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了。” 柳询扯了扯嘴角,朝另一个太监挥了挥手,那个太监退下了,才缓缓的朝墨初郁走来,他依旧耀眼,就像这当中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眼中没有半分的责怪之情,有的只是多年的老友之间,那种依旧惺惺相惜的包容。 柳询道:“你不是我,怎知我会不想见你?” 墨初郁低头掩去脸上的燥热,闷声道:“可是,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柳询忙道:“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些事都是胡元胁迫你做的,怪不到你头上,墨姑娘,你在我身边三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会不清楚吗?” 墨初郁羞愧的低下了头,道:“公子,你真的这么想吗?” 柳询走进了她,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叹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在我的心中,一直是善良的,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此刻见到了你,我才知道,我的心中对你一直未便,也从未有过真正的责怪,墨姑娘,时至今日,你还愿意与我回凤阳宫吗?” 没想到柳询竟然完全没有责怪她,还言辞恳切的请求她回凤阳宫,饶是墨初郁再狠心,此刻也忍不住捂嘴痛哭,凤阳宫才是她的家啊,柳询对她如此之好,她为何要等到失去了才发现? 事实上,对皇上使用逍遥散一直是她自己的主张和主意,她虽然报了仇,但却因此对柳询一直心怀愧疚,宫中的局势她也看到了,没想到自己为了一己之私竟能对朝政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将整个大楚的朝局推到了风尖浪口之上。 这些时日,她知道自己错了,她对不起柳询,对不起天下百姓,更对当初跨出那一步感到后悔,听得柳询这话,墨初郁心头的委屈顿时倾泻而出,她眼中含泪道:“你,你真的不怪我?” 只有这样一遍遍的确认,墨初郁才敢侥幸自己所做的一切坏事都不是真的,柳询是真的原谅了她。 柳询见她这般,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我不怪你,相识三年,我早已将你视作凤阳宫的一份子了,咱们之间,有的只是美好的回忆,你帮我调理身子,处处尽心,这些你本可以不用做的,难道就因为近日的这些事,而抹除你对我的好吗?” 墨初郁留恋柳询手心的温度,听他说这些,愈发羞愧的低下了头,道:“所以,你今日是来挽回我的?” 柳询摇摇头,道:“我是来提醒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手段高强,擅长医毒,这事能被胡元利用,也能被他忌惮,他已经下了绝杀令,要对付你了。” 墨初郁一惊,顾不得心中旖旎的情绪,面色一变道:“此事当真?” 柳询道:“我无需骗你,咱们好歹是相识多年,既然我明知此事,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你被陷害而不管的,所以特意想了法子来通知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话已经带到了,宫中守卫森严,出来一次不易,我就先走了。” “等一等!”一听柳询要走,墨初郁急了,急忙上前,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柳询,道:“公子,你真的只是因为担心我,而特意前来相告的?” 墨初郁何时也变得如此多疑了,柳询摊了摊手,道:“不然呢?” 墨初郁凝眉想了想,柳询确实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就算他要陷害自己,也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看来此事多半是真的了。 她咬牙切齿道:“这个胡元,明明说好了只要我肯帮他控制皇上,他帮我报仇之后,会放我安享富贵的,没想到他竟然过河拆桥,还要卸磨杀驴,实在可恶!” 柳询道:“你早该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与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自己注意着点吧,我先走了。” 柳询说完,竟一点留恋也没有的就真的走了。墨初郁的心一下变得复杂无比,对柳询的愧疚有之,对胡元的憎恨有之,现在见他要走,更多的是不舍吧。 眼见着柳询的身影越走越远,墨初郁在凉亭内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道:“公子!” 柳询听得她唤自己,嘴角扬起一股不可查的笑意,身形微顿,这才回过头看着墨初郁道:“怎么了?” 墨初郁憋红了脸,扭捏了一会儿,才道:“我,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柳询偏头道:“当然,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还会再来的,你多保重。” 墨初郁听了这话,才放心心来,缓缓松了口气,朝柳询露出一个微笑,用力点头道:“恩,日后公子有什么需要初郁的地方,只管找我。” 柳询等的就是这句话了,他勾唇笑了笑,旋即转身离开。 墨初郁看着他的背影愣愣出神,只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只可惜,片刻后便有小宫女匆匆前来,行礼道:“拜见娘娘,皇上急诏,还请娘娘移步太极殿伺候。” 墨初郁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方才的雀跃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深深地厌恶,她气愤的将石桌上的茶盏给扔到了地上,却不得不遵旨行事。 柳询自是没看见这一幕,靠近墨初郁的计划已经初步完成,接下来就是想法子将她拉入自己的阵营了,墨初郁并不傻,说服她可以说十分不容易,最好的法子,还是一点点的渗透她,让她意识到胡元是个不可靠的。 只是,这样的耗时未免太长,许多事等不了了。柳询沿着原路返回后,对着夜空暗暗叹了口气。 第356章 瑁王府宴 等柳询从宫里出来,回到清风苑,劳累了一天的谢云钰已经睡了,他刚回来,便撞上檀香守在门口,疑惑之际,他道:“怎么了,守在这儿干嘛?” 檀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是柳询,赶忙行礼道:“公子回来了。” 柳询点点头,道:“外头更深露中,还是去里头睡吧。夫子呢,可睡下了?” 檀香道:“应该是睡下了,公子这么晚回来,只怕是没用晚膳吧,檀香给您热饭去。” 大手一挥,脚步不停的往院子里走去,道:“不用,我不饿,对了,夫子今日在做什么?” 檀香忙道:“夫子啊,她今日什么也没做,一整天的盯着门口发呆,想来是在等公子回来呢。” 柳询听了这话,脚步一顿,旋即转身面相檀香道:“我知道了,你去睡吧,我去看看她。” 檀香等柳询这么久,就是想问问宫里头的红樱如何,可话还未说出口,就见柳询已经转道去了谢云钰房间,见他对谢云钰如此珍视,她叹了口气,看来好姐妹红樱是没希望了。 谢云钰已经睡下了,柳询推门进来,便见趴在桌子上她拧着眉毛睡得十分不安的模样,梦中还在呓语着:“少卿,少卿不要!”的话,惹得柳询一阵心疼。 他将她轻轻抱起,放到床榻之上,不小心弄到了谢云钰,她顿时惊醒了,睡眼迷蒙的看着柳询道:“哦,少卿你回来了。” 柳询温柔一笑,道:“恩,我抱你去床上睡吧。若我回来得晚,你大可不必等我。” 谢云钰莫约是真的太困了,机械式的点了点头,转身换了个姿势又沉沉的睡去。 柳询刚将她放下,还未来得及抽回手,见她宁静的睡颜顿时心下一阵柔软,他轻笑道:“真是个粘人的姑娘,从前以为你太过高冷难以亲近,没想到如今却向猫咪似的这么依赖我。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我很抱歉,不过这种日子不会太久了,以后都不会让你再熬夜等我。” 也不知谢云钰听到了没,她在睡梦中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柳询见了,一时间竟舍不得放手。 他干脆躺到了谢云钰的身边,抱着她,与她相拥而眠。 翌日。 谢云钰恍惚记得,昨夜柳询回来过,半夜醒来还能感觉身边有人抱着自己在睡的,可一觉醒来哪来还有柳询的半分影子,甚至连被窝中也只有自己的温度,难道自己依赖柳询过甚,做梦都是他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将一门心思都放在柳询身上,现在这种时刻,她必须要强大起来,能与柳询并肩作战才行。国难当头,也一定有她可以做的事情,不管自己的力量有多少,她一定要想法子帮助柳询。 谢云钰想了想,将太后给的羊皮卷打开,认真看了起来,心中暗暗思忖着,太后给她这东西是什么意思?这个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怎么看着像是一幅地图啊? 地图上标识的都是大楚的河山,十分细致,只不过有些地方属于外域,还有一些闻所未闻的地名,瞧着年代久远,谢云钰细细的看着这些标识,试图将此记录到脑海中,也免得日后图丢了或是其他情况忘记了这重要之物。 有东西分神,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临近午膳的时候,柳询便回来了。 柳询见她端坐认真的背影,在外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凑近了道:“在看什么?” 谢云钰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就将地图护在怀里,有些紧张道:“没,没什么,太后娘娘临行前送给的我一个羊皮卷,我随便看看。” 太后说过,这个东西不能让人发现,也不知是不是该这时候说与柳询听。 柳询已经瞥见了羊皮卷的一角,他有些激动,皇祖母竟然真的拥有半块藏宝图,还将之赠与了谢云钰,这是对谢云钰无比肯定的同时,亦是对他最好的馈赠! 他很快便把这种情绪给掩藏了,状似什么都没看到,面色不变道:“这样啊,那你得保存好了,皇祖母的给的东西,想必是十分珍贵的,好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谢云钰忙将羊皮卷收了,道:“去哪儿啊?” 柳询道:“到了你便知道。” 这个人,还对自己打哑谜了,谢云钰轻笑一声,对着铜镜将头发随意绾了个利落的发髻,又去里屋换了件衣裳,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清清爽爽的模样,她道:“准备好了,走吧。” 柳询等在外头,见到她英姿飒爽的模样,眼中皆是惊艳,他最欣赏这样的女子,能傲世独立,敢爱敢恨,也能小女儿般的猫性,不骄不躁。 现在柳询住在清风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连带着谢云钰在京城的事也被人挖掘出来,这样也好,京城再混乱,没有罪名还是无法对他们做什么。 在云州,因为谢云钰被命为天女,传说杀谢云芮是天命所受,又被一大堆老百姓解救出来的,还伴着那么多奇怪的天象,不管是谁也不能拿此事说事,这么一来,她的罪行也就不了了之。 柳询早上接到消息,胡青儿为了巩固势力,正在府中大肆举办宴会,为柳觅推选世子妃。这样的时刻,他怎么能不去参一脚? 所以当谢云钰下了马车,见自己所到的地方是勖王府后,不禁十分意外。 如今的勖王府,勖王不在府里,自是胡青儿当道,一切皆由她说了算,谢云钰明知胡青儿是个坏人,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紧张,这毕竟是柳询一直名义上的出处呢。 “带我来这儿作甚?”谢云钰道。 柳询努了努嘴,道:“看到没,勖王府在办宴,据说是为柳觅选世子妃,胡青儿已经在门口待客了,我倒是想进去看看,究竟多少人做了胡家的走狗,夫子想不想去凑个热闹?” 谢云钰看了一眼,道:“你明知是办宴,我穿成这样也不说,看那些贵人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这,倒是鹤立鸡群了。” 柳询轻笑。瞬间觉得谢云钰这似娇似嗔的模样挠的他心头痒痒,他无所谓的抚了抚折扇道:“无事,反正你又不选世子妃。你若真想做,我便去将这世子之位夺来便是了。” 谢云钰被他这话弄得哭笑不得,道:“哪有你这么狂妄的,好了,你想进去,咱们便进去吧。” 虽然她看不上这种宴,也一向不喜参与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但若真心和柳询在一起,日后必少不得与这些豪门贵妇打交道,谢云钰也知道柳询带她来这儿的意思,除了让她有事消遣时光外,亦是想要她打入其中,帮他探听内宅消息, 虽然这些,或许并不需要她做,但这种场合,她总得试着去适应才行。 柳询微微一笑,已是陌上人如玉,他带着谢云钰朝胡青儿走去,还特意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拱手道:“娘娘,少卿在外求学回来了,特来拜访。” 胡青儿没想到柳询竟然会来,他不是应该避着她,最好如同从前一样当个缩头乌龟永远不要出现在胡家人面前吗?竟然还有胆子这么自然的上前来讨嫌,她笑了笑,轻慢道:“是询儿啊,你回来得真不巧,这会儿王府里正在办宴呢,姨娘只怕没时间招待你了。” 柳询道:“娘娘说笑了,我回自己家,何须招待?” 胡青儿上下看了柳询一眼,道:“是啊,你是回自己家呢,也无需跟我打招呼。那你便进去吧,只是你回来便回来,还带一个外人作甚?” 外人,是指谢云钰了?柳询不惧她的刁难,翩翩有礼道:“夫子不是外人,柳觅弟弟在云州也是她的门下学子呢,夫子来拜访学子也是情理之中,询儿只是觉得,咱们勖王府总不至于格局小到,待客之道是将人拒之门外吧?” 谢云钰适时地闷笑一声,行礼道:“谢云钰拜见侧妃娘娘,突然造访实属冒昧,还请勿怪。” 没想到柳询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与谢云钰一唱一和给她难堪,被他将了这么一军,胡青儿面色微变,看样子,今日是连谢云钰也得放进去了? 胡青儿看着这两个人就火大,不甘就这么让二人明目张胆的进门,忍不住奚落道:“来了便来了吧,左右我勖王府也不缺你两个个人的粮食,只是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着王府的饭菜就是了。” 这话说的,对柳询处处都是针对之意,胡青儿嚣张惯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一旁的其他人见了,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柳询再不济,也是勖王府的嫡子,胡侧妃不过是个侧妃而已,断没有对嫡子如此轻慢刁难的道理,还如此的明目张胆,实在太过嚣张了。 不过现在胡家势大,众人敢怒而不敢言,此番也让人看清了,胡青儿嚣张跋扈的模样,这样的人,会是一个贤良好处的婆婆吗?除了那些一心想攀附胡家的,其他有风骨一些,或者为了自家女郎幸福考虑的夫人女郎们,见到这一幕,自是敬而远之。 胡青儿得罪了人,尤不自知,她现在见到柳询的脸便觉得恶心,自然也不觉自己言辞中有何不妥。 第357章 偷盗印章 柳询笑了笑,对她的态度恍如十分不在意一般,拱手谦卑道:“吃得惯的,当初我在菩提山那种贫瘠之地,吃的都是粗陋的杂粮糙饼子,王府里的饭食可比那精致多了。” 柳询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去受罪的事情,是在告诉这么多人,他们虐待了他吗? 胡青儿只觉整个勖王府的尊严受到了挑衅,语气也变得更加恶劣了,道:“杂粮糙饼子对身体好啊,还能养出你这么白白净净的模样来。既然你习惯了糙饼子养人,锦衣玉食怕是反倒不适应了。”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赶柳询走了,胡青儿未觉有什么,可在旁人一听,脸色都变了,此刻她满脸刻薄,说话尖酸的模样,实在让人反感. 柳询见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挑衅的笑意,面上却是苦着脸满是受伤的模样,委屈道:“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可是嫌弃少卿回来碍事了吗?少卿自知自己配不上王府的一切,断不敢与柳觅弟弟争什么,但王府好歹是少卿的家啊,有家归不得,只能流落在外头,何人知道少卿心里的难过。” 这幅委屈的姿态,连一旁的谢云钰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那些不明真相的夫人们见了,对柳询遭遇的同情自是更上一层楼。有人已经看不下去,出声嘲讽道:“堂堂王爷嫡子,自家在办宴,他居然被拒之门外,这门里头和门外头的待遇,真是好大的对比啊。” “就是,自己的儿子就风光选亲,嫡子却有家归不得,欺负人家没娘没人撑腰,就活该被欺负吗?不过一个侧妃而已,如此嚣张,这勖王也是瞎了眼了,宠妾灭妻主次不分,实在糊涂!” “对啊,现下勖王不在府里,只怕他们是仗着王爷看不见,才敢如此作践嫡公子吧。果真是表里不一,这样的人家就算身居高位又如何?品行不端,不堪结亲,走走走。”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等在外头的还有不少贵妇呢,见到这一幕,好几个相识的夫人交换了眼神,纷纷告罪说突然想起家中有事,不能参加王府的宴会了。 胡青儿显然没有料到这种状况,见那几位身有诰命的夫人们真的走了,她心里一急,忙不迭的上前解释,可真实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谁愿意听她似是而非的推托之词?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柳询摆了一道了,他根本就是故意在大门口刺激自己的,等到自己上当言辞无状,丢脸也丢够了,他再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众人向来同情弱者,至始至终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罢了。 见那几位夫人还是要走,胡青儿又气又急,狠狠的瞪着柳询咬牙切齿道:“不是说王府是你自己家吗?怎么还不进去,站在这儿干嘛,想与我一同欢迎宾客吗?” 热闹也看够了,柳询畏惧的缩了缩脖子,道了声不敢,就拉着谢云钰进了勖王府。 直到到了里头,谢云钰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笑,笑得泪都出来了,颤声道:“瞧瞧方才胡侧妃那样,笑死我了,演得这么逼真,若非我知道你是狐狸的性子,都快被你骗了,难怪那些贵妇们都忍不下去替你说话。” 柳询亦是笑了笑,道:“胡青儿嚣张跋扈惯了,就少个人给她点教训。既然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那就只好我出马让旁人提醒提醒她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在门口狠狠落了她的面子,等一会儿腾出空了她势必又会卷土重来找我们麻烦,你小心点。” 谢云钰笑着,下意识道:“怕什么,不是有你在么。” 柳询神色微顿,而后扬起一个笑脸道:“不错,有我在,不用怕。” 离开宴的时间尚早,柳询自是带着谢云钰到他在王府里的清风苑去走一遭,现下王府里已经安插了不少凤阳宫的人,若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谢云钰第一次来柳询所住的地方,心下颇为感慨,柳询在勖王府的处境,就像自己在谢家似的,住的是最偏远的院子,与外头的繁华显得格格不入,柳如烟虽说没有明面上苛待了她,但在她的吃穿用度上都是能省则省,所以她的饭食永远没有谢云芮的精致,衣裳也没有她的华丽。 柳询这儿也是,偏远的院子,简陋的摆设,就连门房上的油漆都像是不久前刚刷的,想必是柳询升了郡王,勖王命人整改的吧,可见之前这儿是有多冷清。 谢云钰有些心疼道:“没想到你从前的生活,竟比我还过得艰难,亏得你是王爷家的嫡子呢,竟如此凄凉,在王府都这般了,可以想象你在菩提山中,究竟有多难熬。” 柳询戏谑道:“怎么,看到这些,让夫子开始心疼我了吗?真是可惜了,没能早点遇到你,要不你还能给我支个招改善改善条件。” “呵,以你之聪慧,还需我支招吗?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不不不,在夫子面前,我永远是你的学子,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让我摘星星,我绝不会摘月亮。所有的事,你说了算。” “呃……” 一场煽情的同情戏码,愣是被柳询给破坏了,谢云钰白了他一眼,这都说的什么? 柳询见她无话可说,顿时哈哈大笑,谢云钰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身上,她总觉得最近这个柳询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特别是在与自己在一块的时候,好像他说什么,都能往自己身上扯似的。 谢云钰道:“别闹,说正经的,现下咱们已经顺利进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说到正事,柳询立马恢复了冷肃,眯眼沉声道:“等开宴了,咱们就出去,王府设宴,必分男席女席,届时青岑你想法子吸引柳觅的注意,我则借机潜入到父王的书房中,找些东西。” 谢云钰道:“你要找什么。” 柳询沉声道:“印章。” “什么!”谢云钰一下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捂着嘴巴,她戒备的四下看了看,小声道:“你疯了?要找勖王爷的印章,王爷的印章是随便能乱用吗?且不说勖王知道了会如何,就是皇上知道了,都是欺君之罪,那还了得?” 柳询道:“这事我自有主张,青岑你别问了,总之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谢云钰的心一沉,压低了嗓音道:“不行,你不说清楚,我不想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柳询见她认真的神色,无奈摊了摊手道:“那好吧,我便告诉你。我找父王的印章,并非去做什么坏事。父王现在人在边关,就算想做什么也得有人信啊,但是,你我都知道戎国的事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战争,咱们若放任不管的话,殃及的还是我们大楚的百姓和将士,现在父王是边关领将主帅,我在想啊,咱们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 谢云钰听得他说这话,细思之下却有一番道理,她沉眸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是想,借用王爷的印章,给戎国发点警告或者离间戎国与胡元之间的信任?” 柳询点点头道:“夫子不愧是能与我并肩的人,果然聪慧,不错,我便是要用父王的印章,暂缓这次的战争,只有想法子让父王回朝,下月的藩王入京为太后贺寿的计划才能有所保障。有父王在,京城还不敢真的乱起来。” 谢云钰道:“这才是你今日要回勖王府的真正原因吧,你啊你,不早说。” 柳询摊了摊手,道:“刚才你反应那么大,我早说也许你就不来了,这毕竟是一个冒险的法子,不管成功与否,咱们都犯了欺君之罪,所以我们还得想个法子让父王不追究此事才行。” 柳询是想拿了勖王的印章,去给戎国皇帝下一封战书,将他与胡元的阴谋写在战书内作为恐吓,让戎国自动退兵。就算退兵不成,他们就有正当理由大举进攻反扑戎国了。 勖王惯有常胜将军之称,在朝廷和军队中皆有威望。只要他出马,戎国皇帝知道自己与胡元的事迹败露,他与胡元的合作势必也要重新掂量一番。若是他们最后肯归降,那最好,若是不行,就以此名义灭了他好了。 还有,此信一出,胡元在戎国皇帝的心中分量自然大打折扣,一个已经被怀疑的臣子,就算他再位高权重,等待他的都将是朝廷的处决而已,这处决不过是早晚之差罢了,只要戎国皇帝不傻都应该知道,胡元将倒了,自己还值得将一切都压在他身上吗? 再不济,他们只要做到让戎国皇帝对大楚忌惮就好了,能撑过下月十五,戎国的事他们就算没有证据,也可以慢慢清算。 所以这印章还真是至关重要。只有盖了章,才能证明勖王确实知道了此事,但同样的,此事日后一定会暴露出去,他们要以什么理由来搪塞这偷盗印章的行为呢? 谢云钰想了想,眼前一亮道:“不如,咱们将此事推给皇上好了,反正现在皇上神志不清,他也不知自己有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你就说情况紧急,皇上为了大楚江山只能这么做,没来得及与勖王商量还请他恕罪什么的。勖王总不能怪到皇上头上吧?” 第358章 花想容 柳询凝眉想了想,道:“这也是个法子,不过还是等到父王回城问罪了再说吧,大不了我亲自请罪,将情况分析给他听。父王不是公私不分之人,他知道轻重的。” 谢云钰点头,道:“那好吧。” 二人就此定下计划,又坐了一会儿,便朝举行宴会的地点而去。 勖王身为王爷,能文能武,曾多次上战场保家卫国,为大楚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感念其恩德,赐下的勖王府也是京城中所有王爷里府邸最大的一个。就连柳询的清风苑到勖王平日处置公务的鹤鸣院都要走半个时辰,可见其地域宽广。 在这么宽敞的地方办宴,排场自是少不得的,不得不说胡青儿为了帮柳觅选这个世子妃,也算是煞费苦心了,除却准备了歌舞乐器外,还特意空出两个个场地来,给各位女郎们发挥所长。 刚进宴会处,就见两个青年男女聚集之地,胡青儿挂了两幅字,指明一个场地是用来各位宾客留下墨宝,只要署名便可供旁人观赏评判。另一个则是用来下棋的,因为随处准备了棋盘,女郎们可以亲自上场对下,也可以在已有的棋盘上下满,下到无人能接为止。 琴棋书画,这儿便占了三样,除了胡青儿自己不大重视的琴,考验女郎们基本学问的招式都想到了,谢云钰看着这些,忍不住一声轻笑,这是替自己选儿媳妇呢,还是在选女状元啊? 此刻,已经有不少青年男女在两处都留下了自己的杰作,就算不为能做成这个世子妃,也想趁此机会大放异彩。柳询见状,凑近了谢云钰道:“夫子不出手吗?这些人可都不是你的对手。” 谢云钰摇摇头,道:“真正能博得关注的,并非在这些事上,你发现没,这次来的女郎们一个个都花枝招展,满目琳琅,只想自己是最出彩的那一个,殊不知那些豪门公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有标新立异,才能在人群中引起别人的关注。” 柳询微微讶异,道:“你的意思是,这琴棋书画根本不用参与?” 谢云钰点头,道:“是啊,你没见这当中唯独少了琴吗?可见胡侧妃想做的并非让这些姑娘们比才艺,而是想看最后胜出的那一位,能不能受得住旁人的挑衅,这就相当于一个变相相亲会,就算不比,只要你被关注了,自然有人跳出来想将你比下去,用以证明自己。” 柳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女孩儿家的心思他果真猜不到啊,不过他相信谢云钰所言都是真的,她参加过的诗词会不下几十场,想必早就摸清了这当中的套路了。 柳询道:“这我便放心了,一会儿全靠夫子给那些女郎点颜色看看,尽量帮我吸引这些人的目光,最好能坚持一个时辰,也不知父王那印章被放在了何处,我可能需要好一番时间来找。若是能搞点事情气气胡青儿便好了,我可不想她顺利的搭上一个有势力的儿媳妇,虽然我有千万种办法让他们结不成亲,可看到她嚣张我就不爽。” 谢云钰抿嘴轻笑道:“难得你言之凿凿的说对一个人不爽,那好吧,我尽力。” 柳询道:“有夫子出马,相信这些对夫子而言都是小意思,一会儿我会安排几个人手保护你,必要的话,你想撒泼乱来都可以,有什么事,我担着。” 谢云钰的眼中闪过一抹慧黠,道:“调戏美男也可以吗,你不怕我会因在宴会上大放异彩,而吸引到其他人的关注?” 柳询愣了愣,显然没想过这个。 谢云钰看着他的神色一阵好笑,道:“骗你的,左右咱们完成任务就走,你拿到了东西就早点给我发信号,我怕一会儿无意中得罪了人就走不了了,毕竟你也说了,胡青儿还要找我们算账呢,” 柳询点了点头,放在袖中的手捏了一把谢云钰,咬牙道:“胡青儿的事,有我。但你若敢调戏旁人,等我闲了我便双倍的调戏你!再说,这全场的男子,有哪一个长得比我俊俏,恩?” 谢云钰被柳询的话弄得个大红脸,特别是那最后的“恩?”说得意味深长,好似某种甜蜜的威胁似的,惹得她一阵脸热的推搡着他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调戏便是,你快走吧,男宾席在那边。” 柳询见确实不早了,许多人都已入座,他低头小声道:“那我便去了。” 谢云钰道了声好,二人分开,分别往男宾女宾那边坐去。 宴席设在离柳觅的明月轩不远的一个大殿处,男女分坐,中间有个高台,高台上是舞姬们在跳舞,也可当做表演的场地。 两人寻了位置坐下,柳询那边倒没什么大的动静,他本是勖王府的人,一贯给人以唯唯诺诺,懦弱温吞的模样,所以别人见到他便自动略过了,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 倒是谢云钰这边,她一出现便吸引了许多女子的目光。在这所有人都穿红戴绿,盛装打扮的花丛中,谢云钰一声劲装白衣就显得尤为突出,在加上她清丽不俗的容颜,不少想做这个勖王府世子妃的女郎们都感受到了深深地威胁。 她一坐下,便有人不怀好意的往她看过来,与旁人窃窃私语,谢云钰浑然不在意似的,也懒得听这些人不好的措辞,坐到整个桌子的最末端,独自喝茶。 这模样,倒像是一朵傲世独立的白梅,惹得还没一会儿,便有男宾席那边的男子偷偷向她看过来,大肆品评着。 不一会儿,作为主人的胡青儿便出现了,她往中间的主人之位上一坐,而后便是柳觅。自上次谢云钰与王逊之将莫名其妙被人追的柳觅送回勖王府,他们已经许久未见,这会儿见了,他看着清简了不少,倒也还精神,只是整个人浑身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 谢云钰皱了皱眉,总觉得现在的柳觅与书院中的那位仿佛不是一个人了似的,完全变了气场。 胡青儿举杯,对着众人道:“各位,非常荣幸各位能来参加勖王府举办的宴会,因着王爷在外大战,府中只有我和世子在,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我先敬各位一杯,各位吃好喝好。” 众人忙道不敢,谢云钰看着胡青儿自己将酒饮尽了,而后是柳觅起身,同样说一些场面话。 开场后,歌舞起,众人吃吃喝喝,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谢云钰见那边的柳询偷偷离席,她不动声色的继续喝着茶水,眼前的食物未动分毫,心底却有些紧张。 宴席吃得差不多了,谢云钰眼角余光至始至终都在观察着胡青儿,见她优雅的擦了擦嘴角,让人换上好茶,而后朝身边的丫鬟吩咐了一声,丫鬟向下首的某位女郎使了个眼色,女郎轻轻点了点头,站起来道:“今日多谢侧妃娘娘款待,小女子不才,见此情景便想赋诗一首,还请众位点评一二。” 就要进入正题了吗? 谢云钰放下茶杯,观察着这位女郎,见她一袭黄衣,姿态弱柳扶风,峨眉淡扫间皆是风情,既有闺阁女子的娇羞,又有一股子天生的柔媚,瞧着便是一股出水芙蓉之感。 这样的人儿该最是羞涩才对,她却要做这个出头鸟,想必是胡青儿那边的人吧,谢云钰一手托腮的看着她,听她吟诗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 诗句倒是不错,:将女子的美貌形容得淋漓尽致,胡青儿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年轻人在一起都喜欢附庸风雅,柳觅就在一旁看着,这样考察女郎们才学的同时,亦是能让他亲自挑选。 胡青儿好似十分满意这位女郎的表现,轻笑道:“花女郎还真是才华横溢,不仅将诗句写的好,还将自己的名字都暗含其中,让人印象深刻,众位只怕不知吧,她的闺名,正是这‘云想衣裳花想容’之花想容。” 底下一片哗然之声,才子女郎们对花想容的诗句再次赞誉,花想容似乎对胡青儿的赞美十分高兴,她羞涩的笑了笑,道:“娘娘谬赞,想容献丑了。” 胡青儿道:“想容姑娘切莫谦虚,就女郎这美貌和才华,放眼整个大楚也是数一数二的,自是值得称赞一番。” 花想容羞涩的低下了头,惹得其他女子纷纷暗自着急,也在绞尽脑汁的想诗句,想要超过她。 既然由她开端了,男宾席那边的人自是不甘落后,有人站起来接口道:“想容女郎的诗十分温婉,既是形容女子的美貌,在下不才,也愿附庸一首。” 气氛被调动起来,胡青儿道:“星华公子请说。” 章星华道:“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既然胡青儿先称呼了他为“星华”公子,旁人自然也是见到了这诗的不同之处,此诗与方才花想容的相呼应,众人连忙拍手叫好。 谢云钰见章星华吟诵完后,花想容便娇羞红了脸,欲语还休的模样,不由得轻笑。 这两位的文采已然十分出众,再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但胡青儿想要的效果并非如此,她起身道:“才子佳人,诗句亦是相得益彰,还有哪位,想要表演一番啊?” 第359章 失心疯 满座皆是点评之声,真正出头的却没有谁,胡青儿看向柳觅,却见他的心思好像根本不在这儿,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拧着眉自顾看着手边的一条发带,什么也没说。 自从从菩提山回来,柳觅就便成了这幅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胡青儿在心疼的同时,亦是气恼,堂堂勖王府世子,有什么过不起的坎?这幅阴郁的模样给谁看,柳询可是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十来年,还创建了凤阳宫,柳觅不就去个几天么,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若再这样下去,这个世子之位迟早要换人了,那么她的万般心机还不是白费? 现在胡家势大,正是给柳觅攀一门好亲的时候,胡青儿已经想好了,被她宴请的这些女郎皆是通过她深思熟虑定下的,无论家世样貌皆能与柳觅相配,这便是她今日要为柳觅选亲的原因,一则想要改变柳觅,二则可以寻找靠山。 见无人能接这诗句,而柳觅又明显不喜欢花想容的模样,胡青儿也犯了难,她倒是想积极调动这些女郎们表现一番,也好斟酌出一个日后能帮助柳觅的聪慧女子,可她怎么也没有料想到这些所谓的高门女郎,竟然没一个能出彩些。 胡青儿的脸上笑容依旧,却掩饰不住的失望,看来要寻一位家世样貌皆好,又能为柳觅守住世子之位的女郎实在不容易啊。 她巡视了一圈,目光在谢云钰的身上掠过时,微微顿了顿,这个谢云钰倒是不错,可惜却与柳询站到了一处,他们之间立场不同,注定水火不容。 胡青儿有些懊恼,她当初就相中了谢云钰,若是早点让皇上赐婚,不让柳觅跟去云州求什么学与柳询比较什么,也许她早就是她的儿媳妇了,还不用凭白给柳询添了这么大一个助力。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无用了,她目光掠过她之后,看向坐在她不远处的一个身着宝蓝色丝绸长衫的女子,此女为平国公的二娘子,正是南宫皓月的嫡亲妹妹,若是能得平国公相助,也是一大好事。 平国公府注重家教,看南宫皓月能文能武便知,相较于其他只能做花瓶的女子,南宫家的人可是好太多了,胡青儿有意撮合她和柳觅,偏头朝柳觅小声道:“觅儿,你看那位身穿宝蓝色衣裳的女子如何?” 柳觅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闷声道:“娘亲做主便是了,反正我喜不喜欢,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 胡青儿被柳觅这话气得一噎,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她都想出言教训了。可现在她必须忍着,不能让这些女郎看到她跋扈的模样。 胡青儿咬着银牙好言道:“好吧,娘亲答应你,这场上的女郎,只要是你相中的,娘亲绝不加以干涉,行了吧?” 像是应付胡青儿,柳觅这才不耐烦的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全场,目光却在看到谢云钰的时候一下顿住,突然站起来,满脸震惊。 这不是谢夫子吗?她怎么会来,她不知道这是为自己选亲的宴会吗,还来做什么? 柳觅脸上的惊喜怎么也掩饰不住,整个人好似这会儿才鲜活了起来,他从前被绯月设计,害得谢云钰差点失了性命,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此刻她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是在自己的相亲宴上,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心仪的女子就在自己面前,主动送上门招亲,柳觅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他指着谢云钰,言语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结结巴巴道:“她……她怎么会来?” 胡青儿一惊,柳觅看上谁都可以,可千万不能是谢云钰啊,谢云钰已经是柳询那边的人了,是断不可能答应结亲的,本来她就怀疑他们今日回来别有目的,她还没查到呢,决不能让他们乱了计划。 胡青儿忙将柳觅举着的手拦下来,看了谢云钰一眼,道:“觅儿是想听听这位女郎对方才二人所作之诗的看法吧,不知这位女郎可介意指点一二?” 柳觅有些震惊的看着胡青儿,不是说他想选谁都可以吗?为何还要拦着他?而且她明知谢云钰的身份,还称她为女郎,是又要干涉自己吗? 谢云钰便知胡青儿想刁难自己一番,她轻笑,不惧道:“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这不仅将方才二人所表达的女子美态表达得愈发出众,就凭这诗句之工整就足以赢得一大片喝彩之声,谢云钰说完,男宾席那边竟有人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大声拍手道好,甚至还有人接口道:“这位女郎星眉朗目,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实乃天外之仙也。” 说话的公子素有才名,人称“公子宿”。他这短短几个字,便将谢云钰的美貌与才华都说了进去,谢云钰朝他拱了拱手,不骄不躁道:“多谢公子赞誉。” 公子宿亦朝她拱了拱手,二人之间颇有文人的相惜之情。公子宿对她似乎十分赞赏,这世间还有如此才华横溢,又清淡如菊的女子,就凭她不施粉黛的容颜,已然让这些穿红戴绿的女郎们都失了颜色,更何况还有一颗蕙质兰心。 公子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道:“敢问女公子芳名是何,府上何处啊?” 被一个男子如此直白的相问,饶是谢云钰再大方也不好直接开口。好在公子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赶忙道:“对不住,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见女公子文采斐然,便有意结识一番,还请女公子勿怪。” 谢云钰大大方方道:“多谢公子抬爱,只是今日是侧妃娘娘的主场,我们都是陪衬罢了,若一味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话,倒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公子宿听得这迂回又令人不讨厌的拒绝,对她愈发欣赏,看来她不仅人美,还有一颗玲珑之心。 公子宿来忙道:“女公子所言不错,在下受教。” 谢云钰微微点头,两人才各自坐下。目光中却掩饰不住对对方的欣赏之意。 柳觅见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心下突然涌起一股子醋意,他下意识的将谢云钰喜欢的是柳询的事实抛至一边,觉得谢云钰既然肯来参加他的选亲宴会,便是想给他机会,可现在她却与旁人有说有笑,那成什么了? 柳觅一下站了起来,也不顾现在是什么场合,直接走到谢云钰的身边,就这么拉着她定定道:“夫……敏秋,我不知你今日为何而来,但你来了,我就当你是舍不得我被旁人抢去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抛下一切跟你走。” 谢云钰眼中满是错愕,她知道柳觅见到自己,或许有话说,却不想是这种话,这让她面对这这么多人,顿时有一种难堪的感觉,她忙挣脱柳觅的手,皱眉道:“世子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多人看着呢。” 柳觅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想到她可能会被旁人抢去,对着其他人展颜欢笑,他就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一个人独享。 他又抓着谢云钰的胳膊,着急道:“敏秋,你别躲,从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伤害了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以前有太多顾虑我不敢说,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你能跟我走吗?咱们一起离开这儿,远离尘嚣,去过神仙般的日子。”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谢云钰虽然想引起注意,但也不是这种方式啊,她有些心虚的挣扎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请你放开我!” 柳觅越发着急了,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放开了谢云钰,那就真的失去她了,因此,他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还有些状态癫狂道:“不,我不放,以后我都不会放开你,你只能是我的,是我的!” 这话说的,明显他们之间互相认识,而且还颇有歧义的让人误以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柳觅还如此霸道的宣誓着存在感,让人不重视都不行。 眼见着二人拉拉扯扯,众女郎们纷纷对此怒目而视,既然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为何还办这个相亲宴,真拿她们耍着玩吗?亏得她们还绞尽脑汁想要博个出彩,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是笑话。 不少女郎当即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气愤得当场离去,那些未离开的夫人们也纷纷指责胡青儿这事做得不厚道,男宾席那边,有人见柳觅竟然如此粗俗的硬拉着谢云钰,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一时间指责声四起,有人甚至说柳觅强人所难的举动委实太丢男人的面子了。 场面一时间难以控制,变故来得太快,胡青儿也没想过柳觅竟然会真的喜欢上了谢云钰,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强抢民女的事,丢脸丢到家了不说,只怕这儿的所有人都要得罪了。 她一阵着急,忙冲上去拉着柳觅劝道:“觅儿,觅儿你别激动,这位谢,谢娘子不是来参加宴会的,你搞错了!” 第360章 不可开交 柳觅紧抓着谢云钰不放手,猛摇头道:“不,娘亲,她一定是舍不得我,不想让我跟别人在一起,才会出现在这里阻止我的,敏秋是我错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对不起你了。” 谢云钰也急了,柳觅这状况,看着明显就有些不正常,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别人说什么,他怕是也听不进去。 她拉扯着想甩开柳觅的钳制,却因力气没有他大而未动分毫,胡青儿也想让他们分开,她蓦然加大手中的力道对柳觅沉声道:“觅儿,就算你要让她留下,也得先放了她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柳觅却是不管,他不止拉着谢云钰,还拖拽着她往外走,瞧这模样是想要去明月轩了。若是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所欲为那还了得?胡青儿被这状况弄得一阵头大,也顾不得颜面了,沉声对丫鬟和小厮道:“你们还不快将世子爷带下去!” 小厮丫鬟们莫敢不从,连忙上前意图将谢云钰与柳觅分开,柳觅却像魔怔了似的使尽浑身力气拉着谢云钰,一时间,小厮们也莫可奈何。 这么多人看着,若是谢云钰就这么被柳觅带走,明日又该传出许多对勖王府不利的流言来。胡青儿急了,没想到好好的一个相亲宴会变成这样,她连忙用力的捏着柳觅的手,试图将他们分开,着急之下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可恨柳觅依旧顽固不化。 谢云钰也急了,柳觅这是要将她带到哪里去,如果就这么被他拖走,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歹是世子也,他们也不能真怎么样,小厮们也没法了,见拖不动柳觅,只得强制的拽着他的身子,一根根的掰着他的手指试图让他放开,谢云钰只觉手腕断了似的疼痛,却莫可奈何,谁让现在她的身边没人呢。 这景象,让方才十分赞赏谢云钰的公子宿见了,十分不忍,他上前最后一次劝阻柳觅道:“世子,自古君子不强人所难,世子当真要做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辱没门风的事吗?你快放开女公子,不然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你算老几!”柳觅也被他这句话刺激道了,此刻的公子宿和谢云钰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副奸夫淫妇的模样,愈发刺激得他死也不放开谢云钰。 “你算老几”这四个词彻底激怒了公子宿,他当即大手一挥,将折扇扔至一旁,撸起袖管边加入小厮们的队伍边生气道:“世子非要这么做是吧,那宿某也只好得罪了!” 公子宿的加入,自然引得其他几个与公子宿相交好的公子们前来助阵,几人可不像小厮们那般有所顾忌,直接粗鲁的便拉着柳觅的衣摆反手一个过肩摔,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不止柳觅摔了,谢云钰一样被柳觅带得摔了个狗啃泥。 竟然还敢对他动手?柳觅怒极,也顾不得谢云钰了,放开了她之后便沉着脸眼神凶恶的就朝公子宿一拳干了上去,公子宿也是出生名门,哪忍得下这委屈,当即与柳觅扭打做一团。 两位国之栋梁的公子哥竟然就这么打了起来,胡青儿急坏了,一边是自家儿子,一边是公子宿,他们之间不管是谁输了赢了,她都不好交代呀。 女郎们也被这凶狠的场面吓傻了,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胡青儿都快崩溃大叫了,还是没能阻止这愈演愈烈的状况。 柳觅这边,那些有巴结的人觉得这是个站队的好机会,连忙去帮柳觅,而公子宿那边,有些人自诩清贵,不畏强权只为真理,也匆匆加入了他的身后,如此一来,一场两个人的干架瞬间就变成了几人的混战,这些公子哥们完全失了平日的风度,打起架来乱七八糟。 如此境况之下,谢云钰在一旁已经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旁人,她是造成了轰动,可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就连勖王府这么多的小厮都没办法压制,胡青儿急得在那跳脚不已,差点就要下令调用亲兵了。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一个太监高高的唱和声便响起来,道:“郁妃娘娘驾到!” 宫里头来人了?那些夫人们急忙敛了衣裳跪拜在地,就连那几位公子哥也莫敢再胡闹,柳觅也在胡青儿死命拉着的情况下放开了公子宿,却是跟他大眼瞪小眼,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只是再掩饰,打架后的混乱还是有明显的痕迹,众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全数跪下,恭声道:“参见郁妃娘娘!” 墨初郁进来,便发现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她微微讶异,道了声:“免礼吧。” 众人忙道:“多谢娘娘。”而后才敢起身。 墨初郁面向胡青儿道:“本宫在宫里头也实在无趣得很,听闻勖王府在办宴,便不请自来想凑个热闹了,皇嫂不会介意吧?” 胡青儿尴尬的笑了笑,她倒是想介意,也有些看不起墨初郁,可她现在是名义上的郁妃娘娘,比她这个侧妃体面多了,她能说什么? 胡青儿道:“娘娘说笑了,娘娘能来,可是咱们勖王府的福气,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介意。” “是吗?”墨初郁隐晦的看着她笑容得体却有一丝轻慢的神色,晦涩的笑了笑,环顾一圈,见那几位公子哥形容狼狈,特别是柳觅衣衫不整,还被公子宿打中额角淤青的模样,惊诧道:“世子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被人打了吧,何人竟敢在勖王府对你动手?” 是啊,有人在勖王府对勖王世子动手,居然还得逞了,这要是传出去,勖王府的颜面往哪儿放? 墨初郁这么一问,胡青儿的笑容一僵,尬笑道:“回娘娘的话,世子没事,不过是与几位公子打闹有些过头罢了,年轻人之间,下手难免有些不知分寸,还请娘娘勿怪。” 墨初郁怀疑的看着柳觅,是这样吗?胡青儿会舍得自己的孩儿被别人打了,不来告状还如此轻描淡写的就想揭过,这是为什么? 虽然疑惑,墨初郁也不想在此时因为这种小事而得罪胡青儿,她往首位上一坐,刚想探寻柳询的身影呢,就听得一个俊秀的公子哥小声抱怨道:“仗势欺人还有理了,如今还想欲盖弥彰,勖王府的气度也不过如此,果真可笑。” 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巧让人听到了,柳觅愤怒的看向公子宿,满脸不甘的上前,还欲动手。 墨初郁亦是淡淡的看向这位公子,抿了抿茶水,道:“这位公子,这儿是勖王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公子宿自是知道这儿是勖王府,但那又如何?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无处说理不成?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柳觅堂堂一个世子爷,竟然如此无礼蛮横,他动手打架也是被逼无奈,现在有墨初郁压阵,旁人不敢偏帮,他自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拉扯个明白的。 胡青儿见状,暗道不好,刚想阻止,可公子宿眼疾手快的已经站出来了,他朝墨初郁拱了拱手,道:“娘娘,在下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也是个有风骨的,勖王府仗势欺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人所难,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还请娘娘替这位女公子做主啊。” 谢云钰根本不愿墨初郁看到自己,本来就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得很低了,没想到这个公子宿竟然会自作主张的替自己鸣不平,好心办坏事,这样她就算想要躲起来也没有办法。 墨初郁本想给胡青儿个面子说点场面话就将此事揭过的,可目光扫向公子宿所说的女公子,赫然发现就是谢云钰的时候,猛然一惊,有些难以置信。 谢云钰竟然会在这儿?也对,柳询来了,她在这儿也不奇怪,他们竟然已经到了出双入对的时候了吗?墨初郁只觉心底泛着一股子酸意,嫉妒之下,连不愿得罪胡青儿的宗旨都忘了。 她今日前来,就是听闻有人说柳询来参加勖王府世子选亲宴,思念之下忍不住借口而来,只想见柳询一面而已的,可现在,她却换了想法。 环顾一周,柳询竟不在这儿,他是去哪儿了?墨初郁见寻不见柳询,又看向谢云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么好的机会,她怎能错过? 谢云钰被她看得不自在了,只能出来行礼道:“民女参见娘娘。” 她也有跪拜自己的一天啊,墨初郁只觉一股子优越感油然而生,她勾唇,道:“免礼。不知谢,咳咳,女公子可否说说,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位公子要本宫为你主持公道?” 谢云钰实在不愿意墨初郁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只得垂眸道:“没什么,是这位宿公子太过紧张了,既然我们都没什么事,此事就此放下吧。” 公子宿却不认同谢云钰的观点,她怎么能受了这么大委屈还轻易就说放下呢?难道是因为畏惧勖王府的势力而不敢说真话?这个胡侧妃和世子确实不是好相与的人,谢云钰一个弱女子会怕也是应当,不过他可不怕。 公子宿连忙站出来道:“才不是呢,女公子何必到现在了还不敢说话?有郁妃娘娘在,宿某相信某些人不可能只手遮天吧,不若趁此机会将方才的事说出来,你放心,我们都会为你作证的!” 第361章 有苦难言 谢云钰扶额,她方才还有些感激公子宿的仗义相助,现在却有些讨厌他了,不明状况就胡乱出头,墨初郁巴不得看她笑话呢,这样岂不是送上机会给她嘲笑? 关键现在,墨初郁已经变成了宫妃,她若想刁难她,那就是一句话的事,而且特殊时期,柳询还想从她身上入手解决后宫的事,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故而谢云钰是真不想在这时候跟她有什么瓜葛。 墨初郁听得有人为谢云钰如此打抱不平,顿时来了兴致,道:“哦?那这位公子说说,女公子她受什么委屈了?” 谢云钰赶忙跪下道:“娘娘,宿公子,小女子很感激你们的关爱,但此事乃是小女子一人之事,无关他人,就不必小题大做了。” 胡青儿也伺机道:“是啊娘娘,不过都是年轻人之间的小事,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您说是吧?” 说罢,还给谢云钰使眼色,既然她也不想让此事闹大,不如就此揭过,赶紧下去吧。趁此机会,小厮们怕柳觅癫狂之下又做什么丢脸的事,在胡青儿的授意下赶忙将柳觅带下去了。 谢云钰也想赶紧走,只要墨初郁松口一句话她就退下,但墨初郁好不容易逮到可以奚落她的机会,又岂会轻易放弃? 她捂嘴轻笑,对胡青儿道:“皇嫂何必如此欲盖弥彰呢,想必方才之事,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吧,本宫若想知道,何人敢瞒着,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宫虽只是个宫妃,但将冤屈上达天听还是做得到的,怎么,皇嫂是想只手遮天不成?” 胡青儿不悦道:“娘娘说笑了,臣妾只不过是觉得,这事勖王府的家务事,没必要拿到台面上大惊小怪而已。” “是吗?”墨初郁捂嘴轻笑,若忽略她眼中暗含的恶意,倒真像一朵妖艳无比的墨莲,只可惜无人欣赏,她笑后,神色骤冷道:“可是为何我看到的,是一个仗势欺人强抢民女他人看不过而出头仗义执言的画面呢,皇嫂,您不能因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就纵容孩儿如此任性行事啊!” 不过是个自己推上去的小丑罢了,也敢管与自己这么说话,胡青儿可看不得她这般嘴脸,当即便冷下脸沉声道:“墨初郁!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怕是忘了自己怎么当上这个郁妃的了吧,怎么,要我提醒你?” 这话什么意思?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管自己怎么做的这个郁妃,现在地位比胡青儿高也是事实,她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墨初郁微微恼怒,被胡青儿这么一威胁,她更起了非要揪着此事让人看清楚胡青儿真面目的心思。 她轻哼一声,道:“皇嫂,您不过是个侧妃而已,本宫的名讳,还轮不到一个需要跟我行礼的人乱叫!” 这话一出,彻底打脸了胡青儿,她最忌讳的便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侧妃之名,奈何勖王不管怎么样都不将她扶正,事实如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发作的起来? 胡青儿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神色也有如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可她不得不咽下这些,咬牙切齿道:“是,是臣妾暨越了。” 墨初郁见她低了头,兀自冷笑,然后转脸温和的看向公子宿道:“女公子不敢说,想必是有所顾忌,你既身为男儿,又先做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此事还是由公子你来仗义执言吧。” 公子宿见墨初郁竟真能不畏强权秉持公正,他面色一喜,被仗义执言几个字弄得一阵自负,忙不迭的将方才之事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 谢云钰想阻止都来不及了,这个公子宿虽然表达得不失公正,言语也不偏颇,他一心想当英雄为谢云钰鸣不平,却彻底算错了墨初郁的心思。 墨初郁听完,面色不显,心下却以乐开了花,她正想着怎样除却谢云钰这个碍眼的人,让她离开柳询身边呢,现在这样,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公子宿说完,还有些义愤填膺道:“郁妃娘娘你说是吧,堂堂一个王府世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强人所难,强抢民女,实在是道德沦丧,令人不齿,就算不是我,也会有人看不过出来教训的!” 墨初郁道:“你是说,世子拉扯这位女公子,扬言绝不会放开她的手,还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让她受委屈了?” 公子宿不知墨初郁为何不将重点放在柳觅这种恶劣的行径上,反而关注这点,但还是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世子如此举动,实在有失体统。” 墨初郁闭眼想了想,一个大胆又恶毒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莫约是方才墨初郁的鼓励让公子宿被这种英雄救美的自我满足冲昏了头脑,现在见墨初郁犹疑,公子宿脱口而出道:“娘娘,大楚皇家风气如此不正,你作为皇家尊贵的女子,自当清理门户啊,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我们大楚的世子。” 这话就有些偏激了,墨初郁一下变了脸色,站起来厉声道:“大胆,这话也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来人呐,给我将这藐视皇家,目无纲纪的狂徒给我抓了,扭送京兆尹!” 公子宿一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跪下来道:“在下知错了,在下不该口不择言,还请娘娘原谅在下的无心之失。” 就是因为这公子宿爱出头又喜欢当英雄的心态,墨初郁挥了挥手,让就要上前的侍卫退下了,走到公子宿面前,指着他道:“本宫念你也是一时冲动,暂且不予追究,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你可知自己错在哪儿了?” 公子宿低下了头,满是歉意道:“身为大楚子民,我不该质疑皇家的威信,也不该妄自议论勖王爷的私事。” 墨初郁却摇了摇头,道:“非也,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你错了,不是因为冲撞了本宫,而是明知道世子与这位女公子先前便有瓜葛,还胡乱出头,你以为你是谁啊,救世主吗?你怎不问问这位女公子,她稀不稀罕你救她呢?” 公子宿的眼中一阵错愕,墨初郁这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不禁公子宿难以接受,一旁的其他人也是摸不着头脑,明明是柳觅欺负了谢云钰,怎么到墨初郁的口中,却成了墨初郁不希望公子宿救她了? 谢云钰深深地皱着眉毛,知道墨初郁又要开始作妖了,肯定又是想着法子陷害自己呢,她若是辩解,一会儿柳询回来便难以收场了,因为不想柳询为难,她便没有怼墨初郁,而是低着头在一旁不出声。 墨初郁却以为谢云钰是怕了自己,愈发得意道:“公子啊,你也好心,可有时候好心也会被人利用的,知道你眼前这个人是谁吗?今日这是什么场合吗?这位女公子与世子又是什么关系?这些你都不知道,还敢胡乱出头偏帮,你就不担心帮错人了?” 这一连串的问好下来,公子宿都蒙了,难道今日自己帮错了人了,还是被人利用了? 胡青儿眯了眯眼,面对这突然转换的剧情,突然明白了墨初郁的打算,她细细一想,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就算谢云钰属意的是别人,但那又如何?这么做既然能全了儿子的心思,又解决了眼前的困境,还大大打击了柳询,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柳询,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别怪我不客气了!胡青儿在心里暗暗得意了一番,走进了公子宿道:“娘娘说得对,你就是个蠢的,棒打出头鸟,没搞清楚状况就胡乱出声,不知这位女公子先前就世子订过亲吗?世子说不想放开她,何错之有?” 谢云钰竟然与柳觅订过亲?这样一来自己不是成了多管闲事了吗?公子宿顿时满是失望的看向谢云钰,一副你不早说的神情。 谢云钰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模样,什么也不说,干脆就这么看着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似乎对公子宿的反应还太满意,墨初郁补上一句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你们不知道吧?眼前的这位女公子可是皇上亲封的天下第一女傅,女傅与勖王府世子结亲,本就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这小两口闹了矛盾,你们跟着瞎掺合什么?” 什么,她竟然就是天下第一女傅谢云钰?怪不得,怪不得才学如此出众,公子宿顿时一阵愤慨,不平到:“谢女公子,你怎可如此欺瞒于我们呢,亏得我还一心想着你受了委屈,没想到到头来我这满腔正义倒是被你给利用了,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女夫子,竟然是这种人 ,你这种行为,比起方才世子来说,更加可恶,实在是心思深沉,不可原谅!” 呵,谢云钰冷笑一声,亏得墨初郁筹谋,先揭开自己的身份,又将自己与柳觅绑在一处,扣上了一副心思深沉的帽子,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这么一来,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出现在这儿,就是因为对柳觅旧情难忘吧,她不就是想让自己离开柳询么? 谢云钰看向墨初郁,却见她凤眼轻佻,挑衅的看着自己,一副你要如何接招的模样,两人的目光相对,眼中皆是电石火光的交战。 第362章 道德绑架 看来,她是想毁了自己的名声了,也罢,既然要演戏,那她便将计就计好了,谢云钰意味深长的勾唇笑了笑,既然她想如此诋毁自己,那么自己总该配合的有点表情吧? 她急忙面向公子宿解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从未与柳觅有过什么亲事,都是他们胡说,这两人狼狈为奸,他们陷害我!” 方才墨初郁与胡青儿的矛盾,在旁人看了,墨初郁公正不阿,不畏强权也要为谢云钰讨回公道,现在却成了打破谢云钰所言狼狈为奸的证据,墨初郁明明和胡青儿不对付,怎么可能他们两人联手对付谢云钰? 公子宿痛心的看着她,道:“你还狡辩,你利用我摆脱世子的钳制,现在还想诬陷郁妃娘娘,你可真是歹毒啊!” 谢云钰辩解不得,苦着脸道:“你们都误会了,是她们,她们挑拨的,我从未与柳觅有过婚约,更不可能有挽回世子的意思,都是她们诬陷我,这才是诬陷!” 公子宿见她还在死鸭子嘴硬,顿时冷了脸,指着谢云钰道:“你还说!若非你对世子旧情难忘,为何会在这种场合出现,你不知今日宴会的目的吗?” 谢云钰被这句话噎得无话可说。 这个公子宿,被人拿来当枪使了都不知道,已经吃了一次不明真相的教训,现在仅听墨初郁一面之词又调转了矛头指向自己,他自诩替天行道,却不知根本就是一叶障目。 看着谢云钰无话可说的模样,众人只觉大快人心,好像她真的是什么心思深沉的恶妇一样,这么一出戏看下来,他们竟全都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谢云钰见时机成熟,她想起柳询平日做戏的模样,装作抽搭了两下,突然甩手放开了演,大声又委屈无比道:“啊,你们都指责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是,我与世子是旧识,所以才会来勖王府,可这能说明什么?” 公子宿见她承认了,一想到方才自己被耍弄的样子,便冷着脸指责他道:“好一个心思深沉的毒妇,真没想到所谓的天下第一女傅竟是这种人,皇上真是错看了你了。” 这话说的,公子宿真当自己是上天派来主持公道的包青天吗? 谢云钰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嫌恶,她最讨厌这种以为自己十分清高,就可以站在道德至高点绑架别人的人,所以她一下偏头看向公子宿道:“宿公子,你这话未免也太过断章取义了,我说了,我与世子是旧识,那是因为他是我的门下学子,怎么,我这做夫子的路过京城不能来看看他?” 公子宿一噎,这天下第一女傅确实在皇后所推举的凤鸣学院做夫子,这点不可否认,可他不愿承认自己的主观臆断错了,还是梗着脖子道:“那,那你大可不必今日上门,你知道他们办宴为的是什么!” 谢云钰摊了摊手,道:“我一个刚从云州而来的人,如何得知他们今日的目的?这儿莺莺燕燕的我一个也不认识,又无人相问,我只好以夫子之名坐到下面去了,我承认我不该今日前来,但你也看到了,世子状态癫狂的模样,学子生病了我这做夫子的前来慰问,不过分吧?” 这话说的公子宿红了脸外,胡青儿更是一把上前道:“谢云钰,你别仗着自己嘴皮子厉害胡说八道,我儿何曾生了病了!” 这声“谢云钰”与方才她称女郎相差太大了,众人一下怀疑的看着胡青儿,瞧这模样明明她们二人认识,那她之前为何又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谢云钰看向胡青儿,道:“柳觅病了没病,方才大家都看见了,若他不是生病,何以解释这幅状态癫狂,一副失心疯的模样?还有侧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与柳觅有过婚约了,若我真与柳觅有婚约,您又办这个相亲之宴,岂不是欺瞒于各位女郎吗?” 此话一出,众人才回过神来,对啊,胡青儿明明是暗示了他们要给柳觅选世子妃的,谢云钰若真与柳觅有过婚约,不是耍弄她们吗? 可若没有婚约,方才柳觅又为何这么说? 恰巧,谢云钰的这句失心疯解释了这一点,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柳觅作为堂堂勖王世子,竟然要这样公开选妃,原来是因为自己得了失心疯,怕娶不到合适的妻子,胡青儿这才办一场选亲宴想欲盖弥彰的掩饰柳觅的病呢。 气氛霎时变得怪异,众人看向胡青儿的目光都变了,没想到胡青儿竟然哄骗他们来作证柳觅没病,还差点让她们上当将家中的女郎嫁进来,如此下作行径,实在令人不齿啊。 人群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谢云钰说的也不无道理,她的话也让人开始深思今日胡青儿办宴的真正目的,许多人这才发现,胡青儿这可一点儿也不是选世子妃这么简单,就凭柳觅那模样,简直就是让他们跳火坑啊,这世子妃是好当的吗? 胡青儿见风向又偏向了谢云钰,不少人还出言冷嘲热讽指责她,她不由得气上心头,狠狠地剜了谢云钰一眼后,她跺脚看向一旁瞧好戏似的墨初郁,沉声道:“郁妃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呀。方才可是谁提出来的,说谢云钰与我儿有婚约呢?” 墨初郁看着他们二人虎虎相争,正高兴着呢,反正两个都是她看不顺眼的人,她们争执得越厉害她就越高兴,最好将两人的名声都给搞得臭臭的,她才好出来装好人啊。 只是,胡青儿点名了郁妃娘娘,她自是不好再装作听不见,干脆扶着额头惊诧道:“啊哟,瞧我这记性,我怕是忘了,皇上跟我提过一嘴,有婚约的是御史大人家的女郎和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搞错了。” “你!”胡青儿听得这话,差点没当场吐血,墨初郁这是什么意思,落井下石?她到底帮谁! 公子宿见状,面色一僵,再也不敢胡乱出来指手画脚了。 一时间,风向骤变,墨初郁冷冷的听着这些人对胡青儿的做法横加指责,只觉解气得很,她在宫里也打听到了不少胡青儿苛待柳询的事,这会儿能让她憋屈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只是她没想到谢云钰竟然这么快就化解了危急,这应变能力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墨初郁看向谢云钰,谢云钰亦是淡淡的抬头对着她,两人之间除了今日这场博弈,亦是对同一个男人展开了较量。 少时,胡青儿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墨初郁这才适时地开口道:“好了,你们也莫要指责皇嫂了,毕竟皇嫂也想不到谢夫子会来不是吗?既然今日是勖王世子的选亲宴,终归是要选出个女子做世子妃的,也不枉费皇嫂操劳这一番,你们谁,还有意愿做这世子妃的,都站出来给皇嫂挑选一番吧。” 都是世家高门女郎,谁愿意自毁前程的找柳觅这么个犯有失心疯的夫婿,这儿是勖王府,又不是太子的东宫,勖王再受重用但柳觅那样,能走长远吗? 而且,郁妃娘娘用的可是“挑选”这个词,但凡有些尊严的女郎都不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被人看轻,只有货物才挑选呢,人怎么能这样让人待价而沽? 说话果然是门技术,墨初郁这么一说,就算有的人不死心还有些攀附,也拉不下这个脸面在这么多人面前站出来啊,所以半晌过去,女郎们虽有讨论声,却无一人肯出头。 这可是大大打脸了胡青儿,这意思,是没有人能看得上他们勖王府了? 此时,不知哪位男子说了句,道:“就是,我听闻早前柳觅因为用了太多的助兴之药,那玩意儿已经不举了,侧妃娘娘如今大肆选亲,这不就是欺骗人嘛。” 此话有如一颗石子,在人群中惊起惊涛骇浪,饶是那些不经人事的姑娘们听了,也暗自咒骂胡青儿歹毒心肠,竟以世子妃之位利诱她们,却想让她们做一辈子的寡妇。 不过,她们虽然有意见,却不敢明面上说着,只能明里暗里的出言讽刺,墨初郁勾了勾唇,伺机无奈道:“皇嫂,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都没有人愿意做柳觅侄儿的世子妃,唉,柳觅侄儿那副样子,大家人都看到了,看来咱们得另外想法子了。” 谁听了这煽风点火的话能不生气,胡青儿看着这些人明朝暗讽的嘴脸已经忍到极致了,她狠狠盯着这些人,大声吼道:“都给我闭嘴,你们有什么资格嫌弃我的觅儿,我勖王府能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分,真以为自己草鸡能便凤凰吗?” 墨初郁见她终于按耐不住,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面色却是一变,道:“皇嫂,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本来胡青儿这话,已然引得众人怒目而视,她也是急了才会如此口不择言,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看着众人的目光,她胡青儿尴尬笑了笑,只能自圆其说道:“我,我是说,你们能嫁进勖王府的话,是我们勖王府的福分,我和觅儿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就算她再解释,方才她下意识吼出的话也让人听见了。现在的胡青儿,已经没有诚信可言,所有雍容华贵的形象也瞬间崩塌,众人对她的讨伐之声比方才谢云钰更甚了。 第363章 娘娘威压 好好的一个相亲宴变成了这样,议论之声刺耳得不行,墨初郁借机道:“好了各位,既然你们都不愿嫁入勖王府,本妃也可以理解,这场上还有一位未曾表态呢,干脆我替柳觅世子问问,谢云钰,你愿意嫁入勖王府吗?” 没想到墨初郁竟然会对谢云钰问出这种话,一时间众人忘了其他,全都满是惊诧的看着她们二人,这才发现她们之间莫名的敌意。 就连一向迟钝的公子宿也反应过来了,这位郁妃娘娘,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她好似将谢云钰和胡青儿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且在二人当中故意搅乱关系。 墨初郁可不管他们想什么,又强调了一遍,道:“谢夫子,你愿意嫁入勖王府吗?虽然你们二人确实没有婚约,但这男未婚女未嫁,你若愿意,也并无不可,勖王世子配你一个女傅,也不算辱没你了。” “而且,你如此关心自己的学子,连学子生病了都专程看望,可见你与柳觅世子之间却有感情,柳觅虽有些顽疾在身,但喜欢你也是真的,你们这样,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啊。” 话是这么说,表面上看起来墨初郁一副关心谢云钰的模样,可这话让人听着,怎么都 觉得有些刺耳,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柳觅有了那病,又是个不举的,就算有世子妃之位,谁愿意嫁给他啊,更别说谢云钰这样貌气质,与墨初郁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若真让她嫁了柳觅,才真叫暴殄天物了。 若真的为了谢云钰好,就不会这么说了,而且方才柳觅对谢云钰那疯狂的模样,再让谢云钰嫁入勖王府,可不就是推着她到深渊吗? 就连一直忍着不说话的公子宿也忍不住开了口道:“郁妃娘娘怎么能这么说,谢夫子花样年华,又知识广博,莫说这世子身患有疾,就算是个健康的,我们也不能这样给人乱点鸳鸯谱啊。” 墨初郁转向他,意味深长道:“这位公子三番两次替谢夫子说话,难不成是看上她了?” 公子宿面色一红,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从方才谢云钰进门他就注意到她了,清冷绝伦,气质出众,更因为方才她的一首诗而暗自欣赏,所以才会不惜得罪勖王府也要出来帮她,可刚才墨初郁几句挑唆,他便转了话头对付谢云钰,这,她还能原谅他吗? 公子宿小心翼翼的看了谢云钰一眼,虽然是对着墨初郁说话,说的话却是特意为谢云钰说的,他有些紧张道:“这,这还得看谢夫子的意思,毕竟她喜欢谁,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这算是某种默认的暗示吗?谢云钰冷笑一声,这个公子宿还真是搞笑,仗着君子的名义尽做一些愚蠢至极的事,现在还妄图让她青眼看他,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模样,值得她倾心吗? 谢云钰道:“若我说不愿,又如何?” 墨初郁定定的看着她,道:“这好办,既然这选亲宴是你搞砸的,你自当负责,你若不愿嫁入勖王府,那我一会儿便回宫跟皇上求一道旨意,给你们赐婚好了,反正这勖王府,断不能没有世子妃就是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公子宿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墨初郁,还以为这位郁妃娘娘能够明辨是非,替谢云钰鸣不平呢,没想到到头来她却是这样的公报私仇,偏帮着勖王府来欺凌谢云钰,实在太可恶了。 众人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明目张胆的仗势欺人,墨初郁这话,不就是硬逼着谢云钰非要嫁给柳觅吗? 凭什么她一句话,就要毁了别人的一生,那些清醒些的女郎顿时对墨初郁的这番做法十分不赞同,同为女人,她们知道找柳觅这么个夫婿意味着什么,墨初郁怎么忍心将谢云钰这么一个好好的人,送到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去和癫狂的柳觅待在一处! 有人立刻鸣不平道:“娘娘这话也太严重了些,总有人愿意做这个世子妃的,谢夫子好歹身上背着官位,有自主选择夫婿的权力,我们怎么能这般强迫于人家。” 墨初郁立刻眼神凌厉的看向说话的女郎,不悦道:“怎么,这位女郎是见不得谢夫子受苦?那不如你替她嫁入勖王府如何?” 女郎立刻摇头如拨浪鼓,道:“不不,这种好亲事,琴儿怎敢高攀,还是留给其他姐妹吧。” 这就是不愿了?墨初郁当即变了脸色,她狠狠的盯着这位叫琴儿的姑娘,冷声道:“你不愿是吧,我偏要这么做,你以为自己还能选择吗?” 琴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得罪的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若墨初郁真向皇上求旨,那她就是不嫁也得嫁了,不嫁就是抗旨不遵,那可是要被杀头的,她如何承受得起! 琴儿连忙扑通一声跪下,惊惧的哀求道:“娘娘饶命啊,小女子万万不敢多嘴了,娘娘要怎么责罚都可以,千万别让小女子嫁进勖王府啊。” 墨初郁轻哼,走过去轻鄙的踢了琴儿一脚,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皱眉道:“来人,将此女的舌头给我割了,拿去喂野狗,将她丢出去!” 这话一出,那些高门女郎的神色都变了,与女子一同前来的一位妇人腿一软,连忙跪了下来,对着墨初郁泪水涟漪的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琴儿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啊。” 墨初郁却不为之所动,坐回位置上分毫未动,面无表情道:“太啰说,拉下去一起割了。” 没想到墨初郁如此喜怒无常,还下这么残忍的命令,众人一时间全都惊呆了,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谢云钰见墨初郁阴郁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皱眉道:“你何苦为了我一人这样暴虐,若是看我不爽,只管冲着我来好了,她们何错之有?” 墨初郁见谢云钰急了,心下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感,她怪异的笑了笑,道:“谢云钰,你以为你能救得了多少人?本宫偏要迁怒,你又能如何,我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威望!还不带下去!” 谢云钰忙将身子挡在她们前面,怒道:“你!墨初郁,你疯了,怎么能做这种事!” 墨初郁看着谢云钰螳臂当车的模样,只觉可笑,她像左右的嬷嬷看了一眼,嬷嬷们会意,便从她身边走了下来,一脸凶恶的将谢云钰架起来,就这么直接拎到一旁,谢云钰力气小,挣扎不过,被她们钳制了自由,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们上前,将那母女二人拖拽下去。 她们不会真被处置吧?谢云钰急了,这才知道墨初郁不是说着玩的,她今日就是专门找自己的茬,专门要让自己心生愧疚,专门显摆她的地位的! 好歹是两个好好的人啊,墨初郁怎么能这么残忍,谢云钰的说服声逐渐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咒骂,哀求,只希望她能大发慈悲,放过那对可怜的母女,可墨初郁竟然丝毫不为之所动。 众人惊惧的看着满身戾气的墨初郁,整个宴会大堂的气氛顿时落针可闻,只剩下谢云钰的声音,墨初郁却完全不理会她,神色越来越阴郁间,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听得外头响起母子两凄厉的惨叫,声音响彻云霄,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这对母女真的惨遭不幸了?谢云钰顿时一阵绝望,对着两位嬷嬷又踢又打,却莫可奈何。 墨初郁这个疯子,竟然真下得去手,看来她今日是非要逼着谢云钰就范了?所有人顿时被这一幕吓得浑身一阵恶寒,止不住的发抖。 权利带来的威望太可怕了,一言不合两人就被做了处置,现下她们被割了舌头,又得罪了宫里最受宠的郁妃娘娘,这母女二人日后还怎么在姬妾众多的内宅里生活下去?只怕回了家也只有等死罢了,她们来勖王府不过是想攀门好亲而已,却没想到却因此害了下半生。 谢云钰气的发抖,她大叫道:“不要!墨初郁你怎么可以如此蛇蝎心肠,你有本事处置我啊,她们何其无辜?” 可她在跳脚也没有用了,那母子二人因为被生生割了舌头失血过多,直接就被丢了出去,谢云钰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被抬出来,又拖出去,发作得累了,只能绝望的失声痛哭。 头一次,她如此懊恼因为自己的胡闹害了旁人,那两人是因为替她说话才遭此下场的,她真是太对不起她们了。 似乎很欣赏谢云钰奔溃的模样,墨初郁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还笑了笑,声音仿佛带着冷风似的,穿透了这些夫人娘子们的心,幽凉道:“你们还有谁想替这个女人说话吗?尽管站出来好了,都割了舌头,我看谁还说得出来!” 众人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冒起,瑟瑟发抖,都惊惧的站在一旁不敢说话,那个爱出头的公子宿这会儿更是可耻的擦着冷汗双腿发抖,不一会儿,腿间还流出一股恶臭来,在这么多人面前,简直颜面尽失。 不就是因为柳询吗?她才要故意折磨自己,谢云钰被她的威胁刺激到了,指着墨初郁厉声道:“墨初郁你这个疯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抢走他了吗?你做梦!” 第364章 战战兢兢 谢云钰所言的他,墨初郁自然知道是谁,可她浑然不在意的把玩着手中长长的豆蔻,居高临下的看着谢云钰,不耐道:“是吗?那我们走着瞧好了,看他最后究竟会选谁,不过在此之前,你若还不答应嫁入勖王府,只怕这些人今日也别想轻易走出这里了。” 她竟然用这些人的性命来威胁自己!谢云钰一惊,恼怒的盯着墨初郁,从未料到她淡漠的外表下竟是这样一颗狠毒的心肠。 墨初郁见她气的说不出话,顿觉十分解气,她轻笑道:“哦,对了,方才他们所言的柳觅不举,这事只怕是真的,你知道我以前干什么的吧?自是能一眼看出,不过我相信你也不会在意的不是吗?反正你心里没有他,你们若真成婚,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 谢云钰震惊的看着墨初郁,她的这种不要脸面和恶心恶毒,再次刷新了她对坏人的认知,一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要跟她抢心爱的男子,顿时觉得更恶心了。 不顾嬷嬷们的阻拦,谢云钰使尽浑身力气猛然朝墨初郁撞去,用她二人才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疯子,少卿绝不会喜欢你的,你就歇了这心思做好你的郁妃吧!” 这话令墨初郁神色更冷了,她最讨厌别人拿她与柳询之间的隐晦的关系来说事,还有这个郁妃之名,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自己与柳询的距离,墨初郁顿时忍不住凶狠的盯着谢云钰,若非怕柳询就此怪罪,她真恨不得方才被拉出去割舌头的就是谢云钰本人。 虽然被嬷嬷拉着,可谢云钰毫不畏惧的迎上墨初郁的目光,二人就这么对峙,这模样不亚于战场上的刀剑嘶哑,只觉有一股暗流在她们二人之间较量,其他人的害怕的模样不用说,就连胡青儿都被震慑到了,头一次感受到了还有人比她更阴暗更可怕的模样。 这让她不得不重新正视起自己对墨初郁的态度。 气氛剑拔弩张,好似一个绷断,谢云钰就会不顾一切的冲向墨初郁,又或者,墨初郁对谢云钰下令做出更可怕的刑罚来,二人之间互不相容,胡青儿倒是有些佩服起谢云钰的胆大来,这样的刺激之下,她竟还能有胆子与墨初郁杠上。 所有人都万分紧张之际,突然一个温润的男声弱弱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比赛木头人吗?我只不过上了个茅厕,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玩上了,不行,我也要玩。” 柳询说着,还学别人的模样,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眼珠子盯着地面,瞧着十分搞笑。 墨初郁可不想让柳询看到她如此阴狠的一幕,她转头,若无其事的对柳询笑了笑,道:“少卿,你来了。”说罢,朝那两个嬷嬷挥了挥手,嬷嬷会意,这才将谢云钰放开。 柳询恍若这才看见墨初郁,忙拱手行礼道:“郁妃娘娘安好,您怎么也出宫来了。” 他们竟然认识,勖王府最默默无闻的嫡公子,竟然认识皇上的宠妃,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复杂的偷偷瞟了一眼他们,但又忌惮墨初郁方才给的压力,只能这样忍着好奇不敢看。 墨初郁听得柳询称自己为郁妃娘娘,还朝自己行礼,顿觉心下一阵钝痛,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表现得与柳询太过亲昵,忙敛去脸上的神色淡笑道:“这不,皇嫂在选世子妃么,我便过来看看。” 柳询笑了笑,道:“柳觅弟弟的世子妃,自然是极好的,不知花落谁家了?我这当大哥的,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想讨杯喜酒喝喝,娘娘可以吗?” 他问得如此小心翼翼,瞧着像是害怕他们不答应似的,可见柳询在勖王府的地位,胡青儿尴尬的笑了笑,还没能从墨初郁方才的威压中回过神来,忙道:“可,可以啊,当然可以。” 柳询正正经经的行了个礼,道:“多谢娘娘了,那我这未来的嫂子,是谁呢?” 这人是谁,谁敢乱说?众人忙低着头不敢说话,胡青儿只得敷衍着道:“这个,这个郁妃娘娘开玩笑,说要撮合谢夫子跟觅儿呢,我们都觉得挺合适的,所以……” 谢云钰?她们这是联手欺负谢云钰了? 柳询目光一冷,看向墨初郁道:“是这样吗?” 墨初郁扯了扯嘴角,她根本没想过柳询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才敢如此嚣张苛待谢云钰,现在被他问起,自是极其不愿意承认。 柳询若是知道自己这般设计谢云钰,一定会不高兴,所以逼迫怕是不成了,她只得摊摊手道:“正如皇嫂所言,不过是个误会而已,这种事主要还是看谢云钰自己的意思,她若不愿,旁人如何勉强得了是吧?” 明明方才,她可是以这么多人的性命硬逼着要谢云钰就范的啊,不然何至于做出割舌头,杀鸡儆猴这种恐怖的事,还威胁她们不能为谢云钰求情,怎么到现在却成了开玩笑了? 众人并未说话,心中却起了万般疑虑,这个懦弱的嫡公子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能让墨初郁和胡青儿都同时忌惮,为他撒谎。 是这样吗?柳询状似不经意的看向旁人,见她们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心里便有了七八分猜测,再看向谢云钰看向他强忍着泪委屈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痛。 可现在,他不能去指责墨初郁,于情于理都不合,她是宫妃,是他名义上的皇婶,无论是作为勖王嫡子还是作为拉拢墨初郁的人,他都只能装傻。 柳询笑着道:“这样啊?那是好事啊,大家这么紧张做什么?” 好事?谢云钰听到这话,看到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只觉心里的委屈被无限放大,整个人都冒着酸楚,比方才与墨初郁对峙更令人心寒,墨初郁那么对自己,还当着自己的面割了人家的舌头,这番狠毒竟然一句话就能带过了? 忍了许久的泪突然间掉了下来,谢云钰别过脸去,不再看柳询。 柳询问大家为何这么紧张,那自是要做出个解释的,墨初郁一个冷眼扫向全场,所有人自是惊惧的缩了缩脖子,连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寻了位置战战兢兢的坐下。 看着众人如坐针毡的模样,柳询暗自叹了口气。 墨初郁当然也发现了这些人僵硬的姿态,这样下去的话迟早要被柳询发现,就算她是个残忍的恶魔,但在柳询面前,她也想维持那一分仅剩的美好,现在再继续这个宴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转头对胡青儿道:“皇嫂,这酒也喝了,饭菜也吃完了,这么一通闹下来,只怕大家都不耐烦了,眼看着这日头都上来了,您看这?” 胡青儿会意,连忙道:“对对对,今日的宴会也吃得差不多了,虽然没能找到个心仪的儿媳,但多谢大家赏脸光临,现在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一副如临大赦的模样,皆松了口气,墨初郁总算没有再为难他们,不然按照方才那架势,只怕自己有没有命走出勖王府都不知道了,不过是想攀个高门而已,没想到差点因此丢了性命,今日这一出,真是好险呐。 害怕的公子夫人们,不用胡青儿招待,纷纷涌向大门,就要夺门而出,但碍于墨初郁还在看着,他们只能故作矜持浑身僵硬的缓步离开。 直到离开了墨初郁的视线,有人才敢跪地痛哭,有人已经腿软得走不动了,还有人有如后面才狼虎豹,直接跑得不见了人影。这场宴会,不可谓不惊险,已经给众人造成了很大的阴影,只怕这些人日后再也不敢轻易踏进勖王府了吧。 胡青儿自知今日怕是将这些人吓得够呛,但她也没资格说什么,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还有墨初郁,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怒无常间她自己又通晓医理,旁人近身不得,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是时候提醒一下胡元了,墨初郁并没有她们想到那么好控制,为虎作伥也不是这么容易的,胡青儿暗下了决心,满脸尴尬的送完了客人,折回宴会处,蓦然发现氛围比方才更不对劲。 除却了她,整个大堂只剩下三个人,此刻,谢云钰正坐在离她们稍远的地方,低着头面色沉寂的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模样,而那边的墨初郁则坐得离柳询近了些,虽然没有越过礼法,但看着却是十足的亲近。 这个墨初郁,曾经在凤阳宫待过,胡青儿却是知道的,她与柳询相识也并不奇怪,只是现在他们毕竟立场不同,墨初郁可是他们这边的人,就这么与柳询坐在一处说话,这让胡青儿看着,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想到方才墨初郁的威压,胡青儿激灵,这个墨初郁,难道想叛变不成? 她咬了咬银牙,不敢再说什么,却暗自警醒,看来墨初郁此人,怕是留不得了。 胡青儿上前,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宾客们都走了,我也得去看看觅儿,你们自便吧。” 说完,胡青儿便转身离开,不过她刚走出大堂,就对侍立在外的小厮沉声吩咐道:“替我看着他们,有什么情况立即禀报。” 第365章 可怕的女人 小厮忙道了声是。胡青儿旋即向外走去,她却没有如自己所言的去看柳觅,而是让人备车直奔吏部尚书府。 柳询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对墨初郁道:“只怕她见你我在一处,心中要生猜忌了,你小心一些,她怕是要开始对付你。” 墨初郁笑了笑,浑然不在意,反而目光熠熠的盯着柳询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柳询面色一顿,自然而然道:“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胡青儿心眼狭小,锱铢必较,你今日发作了这么一出,搅和了柳觅的相亲宴不说,还打脸了她,只怕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墨初郁像是没听到柳询的话似的,只是痴迷的盯着他看,见他嘴巴一张一翕的在说些关心的话,她只觉心下一暖,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身份,地位,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就这幅身子,为了取信于狗皇帝都被糟蹋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如今唯一的愿望,就只是想多看看柳询而已,虽然明知自己和他已经不可能了,但作为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她只想多留住这份信仰一分钟,哪怕什么也不说,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柳询见她不回应,终于转头看向她,却见她毫不忌讳的托腮认真盯着自己看,他眉毛一抽,下意识的看向谢云钰,却被墨初郁伸手将他的脸掰过来,看着她。 墨初郁娇笑着,与柳询状态亲昵道:“既然关心我,就不要再看别人了,我不喜欢你对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着的还是旁人。” 柳询皱眉,总觉得墨初郁这是故意的,谢云钰见他们这样一定生气了,他急忙道:“墨姑娘,我不是……” 谁知他还没说完,墨初郁竟一下用手放在他的唇上,柔声道:“嘘,别解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后我只会是你一个人的墨姑娘。” 谢云钰坐得远,但这大堂内只剩下他们三人,这话怎么会听不到?她不是郁妃娘娘吗?柳询竟然还称她墨姑娘,这么做,是想挽回从前的一切?心中泛酸的同时,她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站起来道:“我这个旁人还是退下吧,不打扰你们二人卿卿我我了。” 说完,她就往外走去,今日她受的憋屈已经够多的了,方才为了替那对母女求情,她已经用尽了全力,现在却要看着柳询和墨初郁还要在自己大秀恩爱,她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了。 柳询知她今日必然受了委屈,也怪自己,为何偏偏要带她出来,还撞上了墨初郁,见她心中不好受,他心疼的不行,却莫可奈何。 谢云钰出走,柳询自是下意识的站起来,满脸担忧的就要去追她。墨初郁见了,心下泛起一股子醋意,硬拉着柳询坐下,口中还道:“我说了,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莫要看旁人。”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才是碍着他们的那个旁人吗?谢云钰听得这话,气恼的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这两人,却见墨初郁竟然趁机靠在了柳询的怀中,还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意图送上香吻的姿态。 他们竟然在自己面前如此行为龌蹉毫不顾忌,拿自己当什么了!碍眼的第三者?谢云钰知道柳询或许是逼不得已的逢场作戏,可她真的是受够了,一想到自己心爱的男子竟然在自己面前和别人搂搂抱抱,她的心里难过的就要死掉,还如何再呆的下去! 向来很少哭的谢云钰,只觉整个眼眶都泛着热潮。心也像被狠狠插了一刀,真恨不得戳瞎了自己的双眼没看到这一幕,她不过是个为爱付出一切的女子罢了,抛却所有来到京城追随柳询,只为了能与他相守,可他呢?就算是逢场作戏有必要演得这么真吗?非要在自己面前这样! 她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承受这样的诛心之痛? 去他的天下,去他的江山社稷,去他的大义,这一切关她一个弱女子什么事,她要的不过是能与自己一起立黄昏,递上一杯热茶的人而已,为何会变成了这样? 真想抛弃一切就这么一走了之啊!谢云钰浑浑噩噩,突然心累不已,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可自尊却不允许她懦弱,片刻后,她仰天,将这股泪意生生的逼了回去。 这就是她的骄傲,就算没有了柳询,也觉不能让人看轻。想到这儿,她僵直着脊背,脚步未顿,干脆利落的从这这儿离开。 柳询被墨初郁拖拽着,想去追谢云钰,可墨初郁将他拉近了,并非意图亲他,而是在他耳边冷声道:“公子,我知道你们找我的意图,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看着皇上,做你们的内应吗?我可以答应你,但在此之前,你不可违抗我的话。” 柳询着急去安慰谢云钰,气恼的想推开她,却听得墨初郁用毒舌般凉凉的声音又道:“你确定自己要在这时候离开吗?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是郁妃,若想要刁难她,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你不信,只管试试。” 明晃晃的威胁,柳让询的身子顿时一个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云钰伤痛欲绝的离去。 她一走,柳询再也维持不了平静,一把推开了墨初郁,嫌恶道:“既然你早知我找你别有目的,为何还要这样戏耍我呢,墨初郁,我竟从来不知,你的心思已经歹毒到了这个地步!” 墨初郁哈哈一笑,似有些癫狂,指着柳询道:“因为我爱你啊,你不知吗?从三年前,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你了,这三年来,我日日厮守在你的身边,你却从未正眼看过我,明明我比她先遇见你,明明也是我一心在你身边照料,你为何就看不到我的好呢?” 柳询皱眉,道:“可是我不爱你,你明知感情的事勉强不得。” 他竟然毫不留情的直接说不爱自己!墨初郁大受刺激,厉声道:“那她为什么就可以?谢云钰有哪里比我好!不过就是有几分学识罢了,我也可以啊,我样貌,家世,才学都不比她差,你为何偏偏选择了她!” 柳询缓缓闭了眼,不爱便是不爱,与这些根本无关,可惜墨初郁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道理的,她太自负了,也太过计较得失,才会在付出得不到回报的时候滋生出不公平的心理,求而不得,干脆毁之! 柳询缓缓闭了眼,道:“对不起。” 墨初郁发疯似的将桌上的东西都掀了,她最讨厌,也最害怕从柳询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她不要对不起,说了对不起就等于这个男子从此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她要的是我爱你! 柳询并未回头,任由她将东西砸到自己身上,沉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再见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他错了,他根本就不该打上墨初郁的主意,害得谢云钰伤心欲绝,将所谓的江山社稷用谢云钰的感情去换,这对谢云钰是多大的不公平! 不是下了决心从此不让她伤心吗?为何还总让她流泪,柳询此刻才幡然醒悟,什么大义,什么天下,什么江山,哪样都不值得谢云钰为此掉泪,为此受委屈,他们要夺回皇宫,有的是办法,根本不必走这最糟糕的一步。 柳询说完就要走,这一举动让墨初郁一下惶恐了起来,她知道柳询不是开玩笑的,这次自己真的玩过火了,他这一走,或许再不回头,可她是真的不想失去他啊。 墨初郁一下跑过来,从后面抱着柳询,哀声求道:“不,不要走,公子你不要走,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只求你别这么对我。” 犯过的错误如何挽回?就如同太后的眼疾。皇后的病,皇上废了的朝政,以及谢云钰的伤心,一切种种,皆是不可原谅。 柳询不想多说,叹道:“你好自为之吧。”便强制拉开墨初郁的手,头也不回的想离开。 墨初郁见他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一想到他的离开是为了找谢云钰,不禁恼羞成怒的在他背后跳脚道:“好啊,你走,你今日敢跨出这个门,我必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没人能这么威胁他,墨初郁更不可以,柳询猛然回头,盯着墨初郁道:“墨初郁,算我看错了你,你可以蛇蝎心肠,但若敢动谢云钰一根汗毛,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墨初郁阴冷的笑了笑,道:“呵呵,一说到她你就怕了吗?柳询,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我若想让一个人死,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这种滋味,还用我提醒你吗?” 这话刺激到了柳询的痛楚,他拧眉隐忍着心中捏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咬牙道:“所以,之前是因为我对你没感情,你就恼羞成怒的在给我的药里放其他毒吗?你想毒死我,还是想让我发疯之下杀了夫子,然后一辈子活在自责当中!”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什么隐瞒的了,墨初郁大手一挥,道:“不错,我就是利用你的信任,在给你的药里下了毒,害你毒发,那又如何?只有你病好不了,我就能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你才会意识到我的重要啊,公子,我这么喜欢你,既然你看不到,我只有让你永远离不开我了!” 第366章 因爱生恨 好狠毒的心肠,就因为得不到,她就要对自己痛下杀手,若非墨初郁自己说出来,柳询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在凤阳宫待了三年,如同墨莲一般的女子,竟会这般疯狂。 柳询颤抖着手指着她道:“这,这就是你的爱,得不到,就要毁了我!” 墨初郁的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咬着银牙道:“不错,既然我得不到,凭什么便宜了别人,我只恨死的不是谢云钰,而是她那愚蠢的妹妹!” “你住口!”柳询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打在墨初郁的脸上。 墨初郁难以置信柳询竟然会打了自己,她眼含泪水的盯着他,定定道:“你,你打我?” 柳询道:“这一巴掌,我替谢云钰打的你,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私心,我们两都到牢房里走了一遭,谢云芮还死了!而你现在还帮着胡元助纣为虐,我的皇祖母,皇婶,皇叔, 甚至大楚的天下,都因你而遭了秧,你难道不该警醒吗?” 听得这样的话,墨初郁却笑了,她的笑容中带着一股子阴冷,道:“能被你记恨,我也算三生有幸了,也好,只要我够坏,也能被人放在心里一辈子,如此,我也值了,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吧,你,我,谢云钰,正好黄泉路上还有个伴。” 她居然这么说!这样狠毒的心思,简直令人发指。柳询瞪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墨初郁,只觉浑身发冷,太可怕了,这个女人疯狂起来实在太可怕了。 亏得胡元要对付她,自己的心里还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的着急,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 柳询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他怕再待下去自己势必忍不住一手掐死墨初郁,他隐忍着心中滔天的怒意,冷声道:“今日为了大楚江山不再风雨飘摇,陷入更坏的境地,我暂且放过你,以后不复相见,再见我们也只会是敌人而已!” 柳询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墨初郁在他身后跳脚道:“站住,你别走,你不许走,你给我回来!柳询,我恨你!” 可惜,她再也叫不回柳询了,见他决绝的离开,哪怕放了这种狠话也挽回不了他,绝望之后,墨初郁只能瘫坐在地,奔溃痛哭! 柳询后悔了,他不该这样对待谢云钰,墨初郁根本就是个疯子,指望她会帮自己,还不如靠自己更好,只是凭白让谢云钰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从勖王府出来,他便着急得不行,谢云钰性子刚烈,不知道方才受了这么大伤害,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柳询着急得四下寻找,却发现哪里都没有谢云钰的影子,他自责不已的跑回清风苑,谢云钰也没有回去,这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很大的恐慌,自己这次错得离谱,谢云钰是不是要躲起来不再理会他了? 刘桥鲜少见柳询如此慌张,疑惑道:“公子,公子怎么了?” 柳询见到刘桥,忙道:“夫子,夫子可曾回来了?”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柳询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可见心中的担忧和害怕,他紧紧地盯着刘桥,不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刘桥听闻他着急找谢云钰,道:“夫子啊,她回来了,不过她又走了。” “走了,去哪儿!” “登月楼吧,她说她饿了,想去吃点东西,不过我看她心情不大好,公子不是带她去勖王府了吗?这是怎么了?” 登月楼,登月楼!顾不得与刘桥说其他,柳询又是一阵风的跑了没影。 他慌慌张张的到了登月楼,果然见谢云钰坐在那儿吃东西,只是盯着面前的饭菜却未动筷,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眼泪无声的流下来,一直流到了柳询的心里。 她一定很难过。柳询一阵自责,突然失了上前的勇气。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谢云钰,见她什么也没吃,等到天色暗了下来,登月楼已经没多少客人了,还这样呆呆坐在那儿。他就在这儿一直陪着她,连刘桥传信让他回去处置事务也没了心思。 好不容易见谢云钰起身,柳询忙跟在她后头,寂静的夜色里,谢云钰一个人独自走在大街上,身形看着无比孤独,直到走到一个湖边,她才停了下来。 夜晚的冷风有些许凉意,她忍不住蹲下来抱了抱自己,这个动作在身后的柳询见了,一阵心焦,还以为谢云钰想不开,找了个湖要自我了结,顾不得隐藏了,他忙冲上前将她一把扑倒在草地上,口中大叫:“不要,青岑不要!” 谢云钰被莫名其妙扑倒,一下神魂未定,她看向来人,竟然是柳询,顿时有些错愕,错愕之后便是难堪,他们都已经当着自己的面搂搂抱抱了,柳询现在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柳询害怕道:“青岑,你别傻,我与墨初郁没什么,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该想出那种馊主意,这世间最重要的人是你,旁的事都与我无关,你别离开我!” 谢云钰看着他的紧张不似作假,有些讶异道:“你,你以为我要自杀?” 柳询张了张嘴,道:“不,不是吗?” 谢云钰好笑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放心吧,我不是那种脆弱的人,只是今日心中郁郁,想找个地方吹吹风清醒一下罢了。” 柳询听她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眼见着谢云钰起身要走,他又急了,忙道:“你上哪儿去?” 谢云钰道:“时辰不早,回去睡觉。” 这么说,她已经想开了?柳询虚惊一场,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亦步亦趋的跟在谢云钰后头。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倒是有种难得的静谧,柳询犹豫了几次,才开口道:“对不起,青岑,之前是我错了,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墨初郁的事,我,我不该让你受委屈。” 谢云钰摇摇头,转过身面对着柳询,叹道:“我知道,她对你有所执念,才会这样用尽一切办法只为了留你在身边,但是少卿啊,感情容不得瑕疵,今日之事虽然有不得已,可在我心中依旧留下了一个疙瘩,我不确定是不是已经原谅你了,所以这段时间,让我们彼此静一静,好吗?” 她还是在介意。柳询一阵痛心,连忙抓着谢云钰的手握在手心里,着急道:“青岑,我可以给你时间,只要你不离开我,怎么都成。” 谢云钰将手从他手心抽了出来,叹道:“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瞧着她冷淡的态度,再不复之前对自己全心的依赖,柳询只觉心像被千万只蚂蚁啃食般的疼痛,他终归是伤害了她,让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可这能怪谁呢?只怪自己,太过自负。柳询看着谢云钰的背影,暗下了决心,不管谢云钰现在怎么对自己,他一定要想法子让她回心转意才行。 两人在月光下一前一后回清风苑,与此同时,勖王府里确在上演一场意想不到的大战。 柳询一走,墨初郁哭过后还未起身,那边胡青儿带着胡元已经来了。 她赶忙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维持着最后的尊严,雍容华贵的坐回椅子上,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胡元可没胡青儿那么忌惮她,一进门,胡元便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好啊,墨初郁,你现在能耐了是吧,竟然在勖王府作威作福,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个郁妃娘娘的了吗?” 墨初郁冷眼扫向胡元,道:“我自是没忘,但尚书大人也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你说过,替我报了仇之后会给我一个善终的结局,你最好也能说到做到,否则,我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 她竟然还敢威胁自己!胡元面色一遍,脾气上头,当即冲过去就给了墨初郁一巴掌。 胡元吹着胡子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当了两天娘娘,还真以为自己是娘娘了?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这一巴掌便是要让你清醒清醒,一条狗对主人,该是什么样的姿态!” 他竟然将自己形容成了一条狗!墨初郁只觉心底里一股子火气往上直冒,眼神也变得幽冷了起来,柳询打了她,那是因为她舍不得还手,胡元在自己面前还敢如此嚣张,当真以为自己是好欺负的吗? 墨初郁握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若非现在留着胡元还有用,就凭他三番两次下令要对付自己的话,她就该先下手为强,杀了这个国之蛀虫再说! 墨初郁阴冷一笑,捂着被胡元打痛了的半边脸道:“尚书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主人与狗的分别,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您这发的哪门子脾气?” 瞧见她不大和善的脸,一旁的胡青儿只觉一个激灵,方才她下令处置那对母女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可见墨初郁根本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要是狠起来,只怕他们兄妹二人都得吃亏。 胡青儿忙拉了拉胡元的衣摆,小声道:“哥哥还是低调些的好,想想皇上,皇后的下场,她善于用毒,又了无牵挂,惹恼了她对我们没好处,这个女子,心思远比我想象的要歹毒得多,不可不防啊。” 第367章 太子之死 胡青儿这么说,胡元这才重新看了墨初郁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放缓了语气随意的拱了拱手道:“倒是本官冲动了,还请娘娘勿怪。” 被打了一巴掌,这么言不由衷的赔罪一下就想敷衍过去?墨初郁的眼中划过一抹冷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那袖中的手,却在某处拧了拧。 胡青儿见状,忙过来打圆场道:“好了,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咱们自相残杀作甚?如果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让人钻了空子还不是得不偿失。” 墨初郁冷冷的勾唇笑了笑,道:“那尚书大人方才所言的,主人和狗?” 胡元一阵恼,挥手不耐烦道:“那都是我口快乱说的,郁妃娘娘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往心里去了,胡某在这给您陪个不是。” 墨初郁这才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中的茶,状似闲聊般道:“这就对了,咱们只是合作而已,利益相同才会走到一处,若是有些人觉得自己位高权重就能高人一等了,我墨初郁了无牵挂,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鱼死网破罢了。” 胡元听得这话猛地瞪向墨初郁,还没从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呢,没想到今儿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给教训了,他不由得沉下脸色道:“这事不用娘娘耳提命面下官也会记在心里,娘娘也不必指桑骂槐了,你我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又不是个傻的,鱼死网破于谁有好处?” 墨初郁轻哼一声,道:“我还真以为有人是个傻的呢,尚书大人知道就好。” 胡元一阵气噎道:“你!” 墨初郁可不理会他生气的模样,将茶盏放置一边后又道:“对了,今日这么一出,柳询怕是已经将主意打到宫里去了,这段时日小心些吧,他竟然知道大人你欲对我下手的消息,还有胆子在那么多人的监视下来见我,只怕宫里有他的人。” 胡元听得这话一阵惊惧,顾不得生气了,满是震惊道:“你说什么?柳询曾进过宫?不可能啊,现在皇宫之中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是怎么做到的!” 墨初郁道:“这就要问问尚书大人你了,不,宫中守卫一向是由张渊调度安排的,难不成是他那边出了纰漏?” 胡元一阵懊恼道:“这个该死的张渊!” 墨初郁见他这样,不经意的笑了笑,三人又说了些其他的话,不知不觉间已经密谈到了半夜。 兄妹二人将墨初郁送走,已经过了子时,看着她离开回宫,胡青儿有些担忧道:“哥哥,我总觉得墨初郁此人不大可靠,你是未见她今日的模样,实在太可怕了,这个人心思歹毒,虽然看着无害但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与她合作,就是与虎谋皮啊。” 胡元笑着拍了拍胡青儿的肩,道:“妹妹想太多了,她再怎么厉害,若离了我们也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能成什么大事?” “可是……” “好啦,我知道你担忧她与柳询的关系会影响到我们,但你也不想想,她方才已经将柳询找过她的事都供出来了,不就是摆明了立场了吗?既然她有心帮我们,我们为何还要拒绝?等着吧,方才我们商议之事明日便会有结果,过了明日,咱们就知道这个郁妃娘娘是不是可信了。” 胡青儿还是忍不住的担忧,但见胡元如此笃定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二人又说了些其他,才各自散去。 翌日,天亮时分,宫里突然传来了丧音,整整二十七下,却是宫里的贵人去了无疑。 与此同时,清风苑内的柳询也同时接到急报,说不知墨初郁突然发了什么疯,扬言自己要做天下之母,于是她到皇后的宫中走了一遭,从西凉嫁进大楚二十余载的元皇后便病故了。 刘桥禀报这事的时候太过着急,根本没有避着旁人,谢云钰刚进膳堂吃早饭,走到门口之时一下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即惊得手里的东西全都掉了。 柳询见状,跑过来紧张的扶着她道:“夫子,夫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还有些难以相信道:“你说谁,谁去了?” 刘桥看向柳询,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却见柳询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才沉声道:“元皇后,驾鹤西游了。” 谢云钰当即身子一抖,一下瘫坐在地。 皇后娘娘去了,那样雍容华贵,对自己爱护有加,有如伯乐的皇后娘娘,竟然就这么没了? 谢云钰只觉心中的信仰一下分崩离析,元皇后一直是她坚持女学与梦想的明灯,先前听到他们说她中了墨初郁的毒,她就急得不行,奈何自己力量微薄,根本进不得宫里去看望她,更别说救她了,没想到才短短两个月,她竟然不等他们搭救,就这样去了,这么的突然,这么的令人难以接受。 柳询知道皇后娘娘在谢云钰心目中的地位,这么久了还是没能救出她,反而让她就此蒙难,是他对不起皇婶,他自诩凤阳王,在京城这么多势力,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就这么死去,实在是太没用了。 柳询一拳打在一旁的石柱上,沉声道:“皇婶去了,那太子呢?” 刘桥沉声道:“我们得到的是第一手消息,直接从红樱那儿传来的,想必现在太子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罹难的消息。” 柳询猛然看向刘桥道:“你是说,太子还不知去了的是皇婶?” 刘桥点头道:“正是,宫里送丧报的太监还未出去,属下想,太子应当还未接到皇后娘娘去世的消息,自从宫里被胡元掌控,太子便被他们软禁在武义镇,那儿消息闭塞,并没有这么快知晓宫里动静。” 柳询听得这话,已经顾不得伤感了,他着急道:“快,刘桥,备马,我们去武义镇!” 刘桥不敢耽搁,连忙领命而去了。 谢云钰见状,茫然的抬眼道:“你们做什么去?” 柳询边往外走边回答道:“皇婶不在了,我无能为力,但我绝不能任由他们对太子下手,就算赔上我这条命也不行!” 柳询是说,墨初郁他们为了大位,还会向太子动手吗?等到谢云钰回过神柳询所说的意思,他们已经早就不见踪影了。 谢云钰一阵着急,柳询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皇后娘娘对她这么好,她没来得及回报就这样被人杀害了,那么她一定要尽力保全她的子嗣才行。 顾不得多说,谢云钰连忙跑到马厩中牵出一匹马,也急急忙忙朝武义镇而去。 马儿在官道上大肆奔跑,扬起一抹尘土,有如宣示着这个闹世的来临。 柳询反应得不算晚,来得却是晚了些,他刚到软禁太子的院子,就见好几个黑衣人已经耐不住的朝院子冲了进去,随处砍杀小厮奴仆,砍杀声刀剑声不绝于耳,院子已经血流成河。 柳询忙冲了进去。 他一边与那些黑衣人混战,一边抓紧找太子的下落,好在为了防止太子逃跑也为了太子的安全,宫里还派了不少侍卫来监视太子,这么一来还能抵挡一阵,只是黑衣人人数众多又各个武功高强,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 柳询提着软剑冲进内院,便见太子在侍卫的护卫下提着一把长剑朝后头一直往后退,身边还跟着年幼女郎,太子妃则抱着刚出世不就的世子瑟瑟发抖,惊恐的看着他们。 侍卫们敌不过黑衣人,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太子见状,提着长剑恼怒的砍杀着,试图为妻儿杀出一条血路。 柳询一惊,肃穆着脸提着软剑杀入重围。 整个院子陷入了混战,所有人都在浴血奋战,派出了这么多的人来杀太子,可见墨初郁和胡元绝对是起了斩草除根的心思,现在皇上已经不行了,这个江山迟早要交付到太子手上,可这样的话,韦贵妃的十皇子有如何顺利登上大位? 所以,铲除太子的行动势在必行,只有太子死了,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夺位,在这样的强压之下,张渊几乎将西域圣教里能用的高手都派上了,太子始料未及,自是避无可避。 柳询来得匆忙,身边除了刘桥白间,只带了几个暗卫,虽然他们武功也不弱,但在这么多黑衣人面前还是行动受阻,所以他们靠近太子的速度非常慢,而太子本人本身就是个儒士,虽然习得一招半式强身,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又岂是这种正经杀手的对手。 不一会儿,太子身边的侍卫已经死了个精光,就是他自己也浑身是血,杀红了眼的模样,突然,一个招式凌厉的黑衣人朝太子背后袭击而去,柳询一急,大喊道:“不要!” 太子躲闪不得,后背生生被那黑衣人刺了个血窟窿,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抬眼看向柳询的目光里满是震惊。 柳询仰天“啊!”了一声,利落的解决完身边的黑衣人,施展轻功飞快的朝太子而去。 可他还是太晚了,赶到的时候只能接下太子轰然倒塌的身躯,太子看着他,目光中皆是不甘,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那是太子妃抱着小世子疯狂逃命的方向。 第368章 命悬一线 柳询心中一阵沉痛,绝望中,流着泪对太子保证道:“靖宇哥,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嫂子和世子!” 太子吊着的一口气这才咽下,抬着的手轰然落地,激起一朵尘埃。 皇婶没能保住,太子又被杀了,柳询心里的怒意彻底被激发出来,看着满世界的血色,他整个人满是戾气的站了起来,眼底涌起一股猩红,浑身青筋暴起,唇色也变得发黑,仰天嘶吼一声,这模样,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怪物。 黑衣人们惊惧的看着他的变化,互相对视间不约而同的达成了协议,大家一起往柳询冲过去,就不信这么多人,还能制服不了这个疯了的怪物。 他们根本想错了,病发后的柳询不仅模样看着可怕得不行,就这战斗力也提高了好些个档次,这一路可以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像切白菜似的斩杀着人命,他下手之快,之狠,就像一个活生生的阎王。 那些黑衣人惊惧的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有些还来不及眨眼便已经身首异处了,这样的战力确实令人害怕,可上头的命令不可违逆,他们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厮杀。 但这样的行为碰上柳询无疑是送死,他身边皆是一堆堆交叠的尸体,连自己也数不清究竟杀了多少人,而且杀了人的柳询,好似变得愈发兴奋了,他的眸光变得血红,整个人都沉浸在暴虐之中。 这样的战力是惊人的,也是可怕的,不一会儿,方才到处都是的黑衣人竟已经全数被他斩杀,他软剑上的血液就没有干过,杀红了眼的他已经分不清敌我了,看着瘫坐在地瑟瑟发抖惊惧看着他的太子妃和小女郎,柳询提剑还欲上前。 刘桥见状一阵惊惧,他大喊道:“公子,万万不可啊!” 他飞身上来,想要阻止柳询,可柳询却一下将他给踢飞了,凤阳宫的其他人见状,忙全数上前抓着柳询,意图控制他的行为,可却都被他甩开,刘桥被他踢飞,口吐鲜血还不忍的爬向他,倔强的抓着他的裤腿哀求道:“公子,不可呀,你这一刀下去,下辈子就完了!” 柳询的眼中有些许迷惑,但依旧没有停止脚步,太子妃缩在一旁,看着越来越近的柳询,只能将自己的孩儿护在怀中,瑟瑟发抖。 莫约是临死前激发的母性,太子妃突然梗着脖子道:“柳询弟弟,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杀我们,你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怪你,你要杀便杀我吧,只求你放过我的两个孩儿,你们可是血亲啊!” 柳询血红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本能的缓缓举起软剑,太子妃见求生无望,也闭眼流下两滴绝望的泪,眼见着柳询的软剑就要迎头砍向太子妃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清越的女生尖叫道:“不要啊,少卿!” 柳询的动作微微有些迟疑,谢云钰见状,连忙冲了过去,她见柳询病发了,着急之下已经顾不得许多,一把夺过刘桥手中的长剑,对着柳询道:“你要血是吗,好,喝我的!” 谢云钰说完,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用长剑往手腕上一割,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这决绝的模样,倒是吓得刘桥一大跳,他下意识的站起,震惊道:“夫子,你!” 谢云钰不理会他,直接将自己的手腕凑近了柳询的嘴,道:“喝吧,喝完了,你就平静了。” 柳询闻到谢云钰血液中的馨香,竟然真的凑上来吸了一口,这腥甜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不知不觉间他竟有如孩童一般,奇异的安静了下来,眼中的血红也渐渐淡了下去。 谢云钰忍着剧痛被他吸了血,只觉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快干涸了,她苍白着脸色,额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摇摇欲坠。 刘桥和凤阳宫的其他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都有些难以置信,墨初郁叛变,能抑制柳询毒发的解药彻底没有了,所以方才他发了病,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谢云钰的血液竟然还有这种神奇的作用。 谢云钰看着他总算平静了下来,她虚弱的笑了笑,霎时遁入了黑暗。 在这黑暗中,谢云钰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像脱离了自己的身躯,有如灵魂般的看着自己的躯体轰然倒塌,而后是刘桥惊慌的声音,还有柳询一样沉睡的模样。 她只觉手腕上疼极了,还被人送了回来,回到清风苑后,一个年轻的男子急匆匆而来,忙上前给她喂了一粒药,又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摇了摇头。 接着,她便看到了刘桥一手打在柱子上,所有人都面色沉痛,而后是匆匆而来的柳询,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看到了谢云钰的“尸体”只觉天都塌了,就这么抱着她一遍遍的叫唤,却怎么也叫不醒。 冲动之下,柳询甚至拿着软剑要自裁,好在被刘桥夺了下来,多方劝说,柳询沉痛不已,紧紧地抱着谢云钰,面如死灰,还说出等他了结了自己的责任就下去陪她的话。 飘在空中的谢云钰见了,痛心得不行,她想说自己还在啊,柳询千万不能这么想,可任凭她怎么用力的说,如何靠近他们,他们却完全感觉不到,就像自己不存在一般,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年轻男子欲上前来,柳询完全像疯了似的,死死的抱着自己,任凭旁人怎么劝阻都不放开,旁人也没了办法,只能哀声摇头。谢云钰心痛难挡,这个自己爱的男子啊,她怎么舍得他如此难过。 之后,混沌中飘来一个声音,道:“谢云钰,你命数未尽,可还愿回去?” 谢云钰连忙点头,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回去吧,我没有回去,少卿一定会自责死的!” 那声音长长叹了口气,又道:“柳询身上杀戮太重,你才有此一劫。这些都是业障,但你造福天下,也算福报相抵了,他前世于你有恩,所以你的血才能为他解毒,你们为这世间大业而存在,罢了,老衲做回好事,望你们日后,好自为之,去吧!” 说完,谢云钰只觉自己的身躯轻如鸿毛,随着一阵风飘回了自己的尸身,腕间的疼痛感再次袭来。 等她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她看着柳询坐在床边,胡子拉碴满眼通红的模样,瞧着像是几日没合眼了似的,不由得一阵心疼。 柳询害怕的拉着她的手,一遍遍的亲吻着,见她终于醒了,眼睛一亮,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谢云钰转头摸了摸他的脸,虚弱道:“你没事了……” 柳询红了眼睛哽咽道:“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上天让你来到我的身边,好不容易我们能在一起,你怎么舍得抛下我而去,你看,他们都错了,你还是回来了对不对?” 谢云钰想到那个梦境,呢喃道:“是啊,我舍不得走。” 柳询将脸趴在她的手上,似高兴又难过道:“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让我喝你的血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醒不过来,如果死的是你,我,我该怎么办?我也不会独活的!” 就凭这句“我也不会独活”谢云钰知道自己做这一切都值了,她看柳询这个模样,亦是一阵难过,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个男子。 谢云钰咧嘴笑了笑,道:“没事,我不是活过来了吗?” 柳询眼中含泪的点点头,紧紧抓着她的手,道:“青岑,我宁可死掉的是自己,也不愿你有半分闪失,你这样,比让我死了还难受,答应我,以后决不做这种事了好吗?你的痛,就是在折磨我的心啊。” 谢云钰缓缓点了点头,道:“好,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再被心魔所控制,那句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我一样还给你。” 要有多深的情意,才能说出生死相随,柳询庄重的点了点头,道:“为了你,我以后也绝不会这样了!” 谢云钰虚弱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柳询心下一痛,眸光闪了闪,垂头有些难过道:“但是,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不要你死,我想要的是你好好活着,趁我还未酿成大错之前,解决了我。知道吗?” 谢云钰忙捂住了他的嘴,摇着头道:“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我们还要在这人世间做对长久夫妻呢,我要看着你平定天下,要等你三媒六聘,我们还要一起云游四海,以后绝不要说这种话了。” “可是我这个病症……”柳询一阵痛心,若下次再次发病,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想要和谢云钰在一起,却不想因此而伤害她。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错手杀了她抑或是吸干了她的血,让她再也没法醒来,他该有多痛苦! 谢云钰知道他的担忧,回握住他的手道:“别担心,会有法子的,等这里的一切结束,我们就去拜访名医,走遍天下山水,总有人能医好你的病,你一定要撑着,等到那一天才好,在此之前,我都没有放弃,你也决不能放弃。” 她的话可以说是虚浮无力,可在柳询听了,却震撼无比,这世间,谁都没有像谢云钰一样,对自己期许这么多,哪怕自己有个随时能令她丧命的病也不放弃。 第369章 气死回身 柳询的心早已揪做一团,只能不停的点头。一个可以为了自己不惜献出性命的女子,他有什么理由去辜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从来没觉得什么时候像此刻这么想哭,三天了,他看着谢云钰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的模样,只恨不得杀了自己以死谢罪,可他又怕留她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世间,那样他如何忍心去死。 好在她醒了,自己的一切担忧都有了回报。 谢云钰摸了摸他的脸,笑了笑,道:“好了,别想这些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现在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去给我找些吃的?” 柳询听到她这话锋转的这么快,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谢云钰见他呆萌的模样,好笑的轻轻推了推他,道:“快点,不然我要饿死了。” 她说她饿了,柳询的脸色不由得升腾起一股狂喜,他连忙“好,好,青岑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来,不对,我还是先让那个七根毛来看看你吧。” 七根毛,是谁?谢云钰还未问出来,就见柳询神色激动的向外跑去,大叫道:“七根毛,段七羽,青岑醒了,她醒了!” 一袭白衣俊朗的年轻人听到动静,连忙飞奔而来,满脸震惊道:“你说什么,她醒了?” 柳询点头,顾不得说其他,直接拉着段七羽的手冲向谢云钰的房间,谢云钰见状,心下微微感动,看向年轻人,竟发现他就是梦中自己见到的那个,不由得一阵惊奇。 难道这个梦是真的? 谢云钰还来不及说话呢,段七羽见她真的睁眼看着自己,忙上前拿出她的手替她把脉,而后似乎有难以置信的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莫约是太震惊了,连带着动作也极为粗鲁。柳询见了,可是大大的不舍,一把拍开了他的手道:“干嘛呢,让你看病,不是让你折腾病人,青岑这才刚醒,你莫要再弄痛她了。” 段七羽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一个已经没了脉搏也没了呼吸的人,怎么还能醒过来呢?稀奇,太稀奇了,老夫从医数十载,还从未见过这种状况。” 看来之前自己真的是死过一次了。谢云钰看向柳询,见他紧张护着自己的模样,想到梦境中他甚至要陪自己去死的事,不由得一阵心疼。 柳询不悦道:“嘀嘀咕咕什么,还不快来看看青岑怎么样了!” 段七羽连忙回过神来,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柳询一把,道:“臭小子,你还敢这么使唤我,信不信我不高兴了,直接不管你们。” 柳询威胁道:“你敢!” 段七羽冷哼一声,话虽这么说,手上却是未顿的给谢云钰把脉看伤口。 眼前这年轻人,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为何他总是一副长者的姿态跟柳询说话呢,还自称老夫,这也太奇怪了吧? 谢云钰偷偷看向他,皮肤是自己的皮肤,并没有易容的迹象,甚至看着比她这个女子皮肤还细腻,若非知道他的名字叫段七羽,是大名鼎鼎的妙医圣手,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名声在外的神医竟是一位面相如此年轻的小生。 段七羽一边把脉,一边啧啧称奇,现在的谢云钰除了身子有些虚弱之外什么病症也没有,根本不像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他疑惑的看向谢云钰,道:“这位女公子,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吗?谢云钰道:“没有,就是,手腕还有些痛。” 段七羽急忙揭开她手腕上的纱布,却见伤口恢复得还算不错,差不多已经开始结痂了,他重新换上自己的带来的药,道:“无事,这都是小伤,不消几日便能痊愈了。” 谢云钰道:“多谢段公子。” 柳询听了这话,一下也放松了许多,他听谢云钰称呼段七羽为段公子,顿时有些酸味道:“什么段公子,他的年纪可以当我们的爷爷了。” 谢云钰张大了嘴巴“啊?”了声,满是惊奇。 柳询解释道:“这个人啊,你别看他一副比小姑娘还水嫩的皮囊,其实他已经年近七旬了,不然何以在江湖名声在外?你莫被他给骗了。” 谢云钰更惊奇了。这,这也保养得太好了吧,不行,她日后必定得问问,这位段爷爷究竟有什么养颜之术,七旬了还这样,太可怕了。 段七羽不满的看了柳询一眼,道:“小伙子莫要说话总冒着一股醋酸,老夫有自知之明得很,不会对你的小娘子打什么歪心思的,她躺了三日,想必一定饿了,你还不去做点软糯的东西给她吃?” 柳询一拍脑门,对哦,方才谢云钰便说自己饿了,自己只顾着与段七羽斗嘴倒把这事忘了,他急忙一阵风似的冲向厨房,大叫着:“檀香,檀香!” 段七羽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果真是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傻子,从前我从未见过柳询这副一惊一乍的模样,他向来都是冷静睿智的,就前两日你“病重”的时候,他那恨不得随你同去的模样,啧啧,我看了都害怕,女公子魅力不浅呐。” 谢云钰心下一暖,笑了笑,道:“少卿只是关心我而已,紧张到了,自然就变了性情。” 段七羽噘嘴道:“你就炫耀吧,反正老夫又不嫉妒。不过话说回来,明明你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是如何又活过来了?这状况,老夫闻所未闻,女公子可介意说说吗?” 谢云钰见扬名天下的妙医圣手如此平易近人,还与柳询能称兄道弟,便也起了玩闹的心思,她轻笑,道:“我可以说说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段爷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好皮肤,保持容颜不老的保养秘诀啊?” 段七羽见她竟然还敢跟自己讨价还价,顿时生气的坐到一旁,道:“你这女公子,我不过称赞了你一句,你倒是很会顺杠往上爬啊,尽学柳询那副贼头贼脑的模样,你爹娘没教你要尊敬老人吗?” 就这模样还老人?谢云钰真的是尊敬不起来,她撇撇嘴道:“等你真老了,我再来尊敬你吧,也不知外头的情况如何了,段爷爷是否知道了您那徒儿墨初郁的事?” 段七羽叹了口气,道:“阿郁的事。是我对不起柳询这个臭小子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因爱生恨,害得你们差点丧命,真是师门不幸啊,我在此向你保证,此次回来,我必当清理门户,不再让她给你们添麻烦。” 哪有这么简单,墨初郁现在是个宫妃,并非常人随便就能教训的,而且现在事态紧张,牵涉众多,在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况下,墨初郁已经不能随意撼动了,不过好在有段七羽在,她的毒药总算失去了作用,他们也算有了人生保障。 谢云钰神色暗淡,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了,此次皇后娘娘和太子的事,皆为墨初郁联合胡元所为。眼下这种状况,对她们却是十分不利的。 说到太子,谢云钰想到自己受伤前的状况,一下紧张了起来,赶忙道:“那个,段爷爷你知道太子妃他们怎么样了吗?少卿不会又杀了他们吧?” 那样的话,这个天下就更乱了。 段七羽道:“他们没事,就在清风苑里养着,一会儿便会过来看你了。你看你,自己都这幅模样了还想这么多,这些事交由柳询便好,他那小子,鬼精灵着呢,这三日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张渊吃了许多亏,等着吧,不消失日,张渊再也不能耀武扬威了。” 他竟然对张渊下手了,那是不是说明,这场争位大战也正式开始了! 段七羽见谢云钰凝眉又在乱想的模样,摇了摇头道:“说了让你别想这么多,你倒是会操心。我看你也累了,一会儿吃过东西就睡一觉吧,你为何能死而复生的事,等你精神头好些了,老夫再来问你。” 这家伙,还惦记着这一茬呢,谢云钰哭笑不得,谢过了他的好意,便躺回床榻,目送着段七羽离开。 房间顿时安静,谢云钰望着床顶的雕花,默默叹了口气,柳询现在,可是责任重大,整个大楚江山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不一会儿,柳询便端着一碗清粥推门而入,边走边道:“不知你想吃什么,檀香说久病后的人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便让我煮了碗粥过来,好不容易等它不热了,我才敢端来,你快起来吃。” “你做的?”谢云钰有些感动。 柳询点点头,将谢云钰扶起来一些,道:“这也不是很难的事,从前在菩提山,只有我和果子一起生活,煮粥还是可以的,你放心吃吧。” 柳询是以为自己嫌弃他的粥不好吃吗?谢云钰哭笑不得,道:“难为你了,多谢。” 柳询笑了笑,细致的将粥碗放在手中,端起勺子自然而然就要喂谢云钰,谢云钰愣了愣,道:“我,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面上有些羞涩的着急,可她的手刚碰到碗,一不小心就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柳询见状顾不得粥了,直接另一只手立刻拿起谢云钰的手紧张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谢云钰摇了摇头,道:“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 柳询看着她被纱布包着的纤细手腕,眸光一黯,道:“青岑,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鬼门关走了一遭。” 第370章 未雨绸缪 谢云钰摇摇头,道:“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这么自责。” 她这么说,柳询愈发愧疚了,他道:“不,都是我的错,是我将你带入这种危险的境地,我抛下所有跟我在一起,而我却没能让你过一天安生日子,现在还弄得个深受重伤,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柳询的指责让谢云钰的心下也颇感沉重,她不想两人一直在这种气氛中互相愧疚,忙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道:“好啦,这些也不是你的错,我看上的男子是个盖世英雄,怎么能在这种小事上婆婆妈妈,不是要喂我喝粥吗?” 柳询一听,连忙笑了笑,道:“对,对,我们喝粥。说好了生死相随,你要记得我绝不会负你就是了,明日我想法子将红棉和果子都接回来照顾你。” 听到红棉要来,谢云钰眼前一亮,道:“真的吗?” 柳询点点头,道:“恩,你这样我也不放心,清风苑只有一个檀香确实太少了,现在外头那么乱,我可能没办法一直照顾你,有红棉在我才能安心些。” 说到外头的事,谢云钰倒是有些自己的想法想与柳询说说,可她刚想开口,柳询却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忙道:“别说话,粥凉了。” 谢云钰无法,只得张嘴咽下。 柳询一口一口细心的喂她,还不计嫌的用帕子将她嘴角的汤汁给擦了,谢云钰张嘴吃着吃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柳询专注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温暖。 这个男子,俊逸无双,既可以杀伐天下,也可以伺候笔墨,如今还能神情专注的给自己喂粥,谢云钰只觉一股淡淡的幸福萦绕在二人之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模样。 在柳询的“威压”之下,谢云钰喝了两碗清粥,总算有点饱腹感,精神也好了许多。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看向柳询神情疲惫的模样,又不忍他太过劳累。 柳询见她老是在偷瞄自己,便知她是个不老实的,想必还心系外头的情况呢,他叹了口气,也知现在不说清楚,只怕她又该胡思乱想的睡不着了,便幽幽道:“有什么话要说吗?” 谢云钰知道他担忧自己的身子情况,可不问清楚总有些难以心安,也不知柳询肯不肯告诉自己,想了想她还是从就近的情况入手,小心道:“那个,我睡多久了?” 柳询轻叹道:“三天了。”这三天,可把他吓得够呛,他们都说谢云钰死了,偏偏他不信,这才等到了谢云钰的醒来。 谢云钰见他劫后余生的紧紧盯着自己,也知只怕此次,柳询是被自己吓到了,她一阵心疼,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头,道:“我让你担忧了,对不起。” 柳询借机将她揽入怀中,幽声道:“别说对不起,只要你以后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谢云钰心中有些难受,艰涩的点了点头。 柳询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今宫里皇后娘娘一去,后宫无主,太子又不幸被刺杀,一切都混乱得很,太后下诏藩王入京贺寿,只怕这一个月,京城都该不太平了。” 谢云钰道:“如今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但并不代表我们毫无希望。我听闻你这三日已经重挫了张渊,可是真的?” 柳询道:“你怎么又知道了,啊,一定是七根毛这个大嘴巴子。” 谢云钰一听到他称段七羽为七根毛就一阵好笑,堂堂一个江湖神医,却有这么奇葩的外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同意柳询这样叫他的。 不过这都是些小事,谢云钰也不纠结,她放开了柳询的怀抱道:“那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做?藩王们只怕很快就会收到京中的境况,后宫无主他们无权干涉,但这太子之位悬空,势必会让他们打气主意的,到时候若有藩王插手,只怕情况会更糟。” 柳询眯了眯眼,道:“我怕的便是如此,所以必须尽早让父王带兵回京,藩王进京,是没有资格带兵的,胡元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想要趁他们进京时将他们控制起来,但父王就不一样了,他刚战败戎国,若是凯旋而归的话,手下的兵马自是可以驻军京城。” 谢云钰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上次要去勖王府偷印章,想必就是防着这些藩王兵变啊,对了,忘了问你,你那印章可偷到了?” 若是自己受了这么大委屈,还被墨初郁那么一通吓,这印章还没到手,也太不值当了,谢云钰盯着柳询,见他点了点头,才蓦然松了口气。 柳询道:“印章到手了,不过是父王的私章,他的公章必然带在身上,我也并没有报什么希望,私章正好,若是用公章,反倒成了真正的欺君。那封挑明胡元与戎国皇帝狼狈为奸的信件也想法子发出去了,想来不日便会有效果了。” 看柳询已经安排得如此周密细致,谢云钰悬在心头的石头也算放下了大半,只是有一事她还想不明白,便也问出口道:“你说他们为何要杀了皇后娘娘,若想十皇子顺利夺位,直接对太子下手便好了,毕竟皇后不是已经被他们下毒卧病在床了吗?” 柳询摸了摸谢云钰的发顶,宠溺道:“真是个爱操心的丫头。” 谢云钰道:“别打岔,你快说说。这韦贵妃怎么想的,就算不杀皇后娘娘,十皇子继位了她也一样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柳询道:“道理很简单,只是你没身在皇宫不大明白而已,他们杀皇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便是韦贵妃与皇婶争斗已久,如今已然没耐心了。所谓的宿仇便是如此,哪怕皇婶卧病在床,但真若是十皇子继位了,他也是圣母皇太后,而韦贵妃只能做个母后皇太后,你说在这种时候,一个宫里如何容得下两个太后?” 谢云钰一阵惊惧,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个韦贵妃的心思未免也太小了,十皇子还没继位呢,就想着独霸太后之位,若皇后娘娘已然病入膏肓,势必活不长了,她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吗? 这就是宫廷斗争的残酷,谢云钰也无法左右什么,只是可惜了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不能善终。谢云钰还没能从皇后已死的这件事中回过神来,她轻叹道:“那另一种可能呢?” 另一种可能,柳询更不愿意相信,他沉声道:“另一种可能,只怕只有下手的人知道了,她为何偏偏在这时候明目张胆的做出这种事,究竟是为效仿古时妲己,祸害纣王颠覆天下,还是为了真想坐上那个位置,与韦家一争高下。” 显而易见,无论哪种结果,墨初郁并不占好处,就凭她一个只仗着皇上宠爱却毫无根基的嫔妃,怎么可能与根深蒂固的韦家抗衡。这么做,只会加剧事态混乱罢了。 除非,胡元已经等不及扶十皇子上位了。 谢云钰想了想,勾唇轻笑,道:“看来,有人按耐不住了。” 柳询点头,道:“不错,我们的机会来了。若是有人能挑起胡家和韦家的战争,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两家平日同进同出的姻亲,在关键时刻谁能更胜一筹!” 谢云钰道:“你打算怎么做?” 柳询看着谢云钰眸光熠熠的盯着自己,满是无奈。她的好奇心也太强了,有些事情还未部署好呢。 不过他也不忍心瞒着谢云钰,顿了顿,他道:“这个,与我们当初的计划差不多,就是利用他们自己的矛盾,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在一旁看着,等待时机再伺机而动。” 联想到方才段七羽所言柳询重创了西域圣教的事,谢云钰惊诧道:“不会吧?” 柳询便知谢云钰聪慧,一点就明白了,他道:“不错,我们现在能借助的只有凤阳宫,凤阳宫的实力不能抬到明面上,但同样的,西域圣教也是个藏在暗处的东西罢了,他们的重心毕竟在西域,所以这两日,我便想着法子的将西域圣教的人抓的抓,端的端,这下张渊该慌了。” 短短这么长时间,西域圣教由张渊亲自坐镇,一定是随时调度的,柳询再大本事也不可能一锅端,谢云钰惊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柳询嘴角挂起一股神秘的笑意,道:“你猜,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谢云钰一下张大了嘴,刚想说什么,好在她有些惊醒的看了四周,才小声道:“你,你在西域圣教也安排了内应啊。” 对于他,柳询没什么可瞒着的,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用当初张渊对付我的法子对付他,想必现在,他一定肉疼得不行吧。” 谢云钰忍不住朝柳询竖起了大拇指,论未雨绸缪,当属柳询第一啊。 柳询坐直了,又道:“西域圣教内部一旦出现了问题,张渊势必自顾不暇,我之前在胡元身边安排了人手,挑拨他们二人的关系,想必胡元关心西域圣教变故的同时,也知道了张渊投靠他的目的了。” 谢云钰的忍不住幸灾乐祸道:“若是让胡元知道了,张渊竟是先帝的私生子,想必他一定会气得骂娘吧。” 第371章 生死相依 柳询笑了笑,道:“你个鬼精灵,还敢落井下石。说的不错,只要胡元知道了张渊是先帝私生子的身份,他们二人之间势必心生嫌隙,这就等于削弱了胡元一半的势力了。” “再加之,皇后一死的事,宫里的韦贵妃见墨初郁那么可怕,势必会起防御的心思,就算她并无心皇后之位,只怕也会想尽办法争取,无论如何,她是绝不会让墨初郁坐上后位的,这两个女人的战争,你说她们谁能赢呢?” 谢云钰想了想,道:“依照目前的状况,皇上对墨初郁言听计从,只怕会立她为后,但是她这个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墨初郁本来就是韦家扶上去的傀儡而已,如今她对韦家的价值已然用完了,如果她做了皇后,韦贵妃岂能甘心?” 柳询笑着点了点头,道:“不愧为我看上的姑娘,就这聪慧的心智,完全巾帼不让须眉,你说的不错,不管她们谁做这个皇后,都有好戏看了,总之,她们内斗得越乱,我们就越能浑水摸鱼。” 谢云钰忍不住赞叹道:“论智谋,我只能望你项背啊。” 这份夸赞,还有她满是崇拜的模样,都让柳询从心底里滋生出一股满足,他掩饰的轻咳了声,道:“咳,本来我还担心她们会对皇上下手,那样我们就真的措手不及了,现在看来,墨初郁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暂时是绝不会让皇叔父有事的,这样也好,藩王进京。有皇上坐镇,他们总不至于明目张胆的造反。” 谢云钰点头,道:“这么一来,也给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去筹谋。” 事情谈完了,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柳询所言之事条理清晰,对目前的状况分析得十分透彻,可他却没有透露自己究竟会怎么去执行,谢云钰也知道这当中关系错综复杂,只怕他说了自己也未必能明白,所以干脆不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消化完方才的对话,柳询道:“好了,想明白了这些就好好睡一觉吧,外头的事你就别担心了,一切有我。” 谢云钰道了声好,轻笑着朝柳询吐了吐舌,这俏皮的模样与她平日高冷的性子大相庭径,惹得柳询呆了呆,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柳询眸光微暗,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道:“青岑。” 谢云钰疑惑的看向他,道:“恩?” 柳询什么也没说,大手捞过她的脑袋,直接吻上了她的香唇,为了避免她受伤的手被压到,他还特意将这只手绕过后背,就这么抱着她,将这三日的担忧与害怕宣泄而出。 突如其来的拥吻让谢云钰脑袋有些发昏,柳询的吻带着缠绵的爱意,也让她着迷,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们都体会到了自己不能没有彼此,谢云钰也将前几日墨初郁给的阴影都放在脑后了。 所有的委屈和误会,在生死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刻意来惩罚自己和对方呢? 一番缠绵,两人就想将彼此刻进了骨子里。抱着谢云钰娇软的身躯,柳询只觉浑身一阵燥热,他的眸光变得幽深,真想狠狠的将谢云钰揉进身体。可他还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行。 柳询放开了谢云钰,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吻过之后,这么对着反倒有些尴尬了,谢云钰脸色沱红的躺回被窝,小声道:“我,我睡会儿,你呢?” 见谢云钰这般羞涩,柳询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你睡吧,我还有事要出去忙,檀香会留在这儿照顾你,有什么事叫她就好。” 谢云钰用力的点点头,见柳询还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阵脸热,赶忙将被子盖过头顶上,整个人躲在被窝中窃笑。 柳询见状,轻笑一声,将她的被子拉下来,露出她的脸,道:“知你羞涩,我便走了,不要这么捂着头,会闷坏的。” 谢云钰闭眼点了点头,旋即听得他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敢探头呼口气。 真是的,这又不是第一次与他亲吻了,为何还会如此羞涩呢,自己平日清冷的模样哪儿去了,总觉得与柳询在一起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幼稚了,也爱粘着他,还患得患失的,那个独立自主的自己,都不知上哪儿去了。 谢云钰想着,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柳询一走,她反倒睡不着了,脑海中皆是方才拥吻的悸动,躺在床上望着窗幔,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与柳询这一路的点点滴滴来,自己第一次看见他那天真撞上他病发的模样,而后他来云州求学时表现出的亲昵,还有断崖之下,他变成了凤阳王的霸道,他们一起在大山村不离不弃的相依为命。 那梦中的声音说,自己与柳询是上辈子的宿命,她欠了他的,所以这辈子才会用身有异香能平静他的毒来偿还,看来他们之间的缘分也是天定啊。 谢云钰想着这些,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好一会儿了,才沉沉的睡去。 那厢,柳询却没这么清闲了,他不眠不休的照顾谢云钰这三日,许多事情未能亲自去下达命令,凤阳宫里和京城各处的暗桩都积压了太多的情报,现在谢云钰苏醒了,他也能安下心来处置这些。 从谢云钰的房中出来,他直接转身去了书房,刘桥旋即跟了上来。 将书房门一关,柳询随即拿起桌上的情报看了起来,刘桥踟蹰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公子,谢夫子,没事了?” 柳询随意的点了点头,手中忙个不停。 刘桥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真没想到谢云钰能为柳询做到那样的地步,在割脉喂血的那一刻,一点犹豫都没有。可见关键时刻,下意识的举动足以说明她能随时为柳询奉上自己的性命,这是多沉重的深情。 虽然生死时刻,谢云钰为柳询不顾自己不是第一次,但只有这一次令刘桥如此信服,莫约是看到了柳询差点失去谢云钰时表现出的绝望,他看在眼里着急在心中,不敢想象若是谢云钰真的就此去了,柳询会是怎样一副状况。 这三日,对凤阳宫何尝不是一个考验,看着柳询万念俱灰的模样,他再着急上火也莫可奈何,现在看到柳询又满血复活的恢复了神采,刘桥一阵感动。 他替柳询感到高兴,人世间能遇上一个生死相依又心心相印的人有多么的不容易,还是柳询这种特殊情况,他们都应该感激谢云钰,感激她不离不弃,感激她愿意豁出性命于柳询在一起。 经此一事,他已然将谢云钰这个自己人当做了另一个主人。见柳询虽然神情疲惫,但精神头不错,他也收拾了心情,赶忙投入正事当中。 柳询一边翻看情报,刘桥则挑要紧的说,柳询不知自己在听刘桥报告前他心里竟然经历了这么大的曲折,只专注于他说的话。 刘桥道:“公子,红樱传了消息,说宫里头墨初郁和韦贵妃已经斗起来了,虽然这二人明面上没什么把柄,但私底下都在暗自较劲,想要做这个后宫之主呢。” 柳询神色微顿,恍若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了,按理说,墨初郁根本没必要放着自己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也要与韦贵妃死磕,做这个皇后,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想当皇后吗,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的目的?” 刘桥茫然的摇摇头,道:“公子都猜不出,属下愚钝,更猜不出了。” 柳询道:“没事,我随口一问,你继续。” 刘桥又恢复利落冷肃,道:“各处分舵也传来消息,藩王们已经陆续进京,其中最快入京的当属明王,他本就住在宫里,只不过被皇上派出去执行公务了,现在回京,只怕会让他偷窥到苗头,公子,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明王么,他与自己在云州时倒有接触,是一个极其藏拙有富有野心的王爷,他本身又有一定的能力,这样的人最是难防。 柳询皱眉道:“他什么时候会到京城?” 刘桥道:“莫约明晚就会到了,届时他势必要到宫里交差,若是让他看到皇上那副模样……” 柳询想了想,道:“无妨,这事我们不要阻止。” “可是?”刘桥想不明白,既然柳询明知明王有野心,若是让他看到皇上不成事了,那不是给他送上机会吗? 柳询抬眼,看着刘桥道:“刘桥啊,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我们阻止得了一时,阻止不了事态发展,明王何许人也,就凭他多年的筹谋,只怕早已嗅到了京城不同寻常的气息,若是我们做得太过刻意,反倒惹人怀疑了,倒不如将一切都摊到他面前,让他自己抉择,明王入京,我们不仅不能阻止,还要顺利让他见到皇上。” 刘桥“啊?”了声,这才想明白柳询的话,他面上一阵羞愧,自己真是愚蠢,只顾着眼前不让明王起反心,却不知欲盖弥彰反倒害了自己,果然是格局不同,才有不同的位置,此刻刘桥对柳询只有无限折服。 “至于,我们要做点什么。”刘桥顿了顿,旋即蘸了笔墨在宣纸上奋笔疾书,不一会儿一封信已然形成,他将信装入信封又点了沥青,对刘桥道:“想法子将此信送到明王手上。” 刘桥猛然睁大了眼道:“公子是想,拉拢明王?” 第372章 太子妃的告别 柳询道:“有何不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能得明王相助,想必咱们一定事半功倍。” 刘桥点头,道:“这真是个大胆的主意,公子明知明王别有目的,还敢与他合作,刘桥佩服。” 柳询见他拱手崇拜的模样,轻笑道:“别光顾着恭维我了,在明王回京之前,我们得想法子将太子妃和小世子送走,我可不想再出第二个胡元。” 刘桥一拍脑门反应过来,柳询之所以敢于明王合作,不过是因为手中同样握着有合理继位的继承人罢了,这就是太子所留下的小世子,小世子是他们最后的底牌,决不能落入外人的手中,再上演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刘桥沉声道:“放心吧,属下一定将小世子与太子妃藏好,不让任何人发现。” 柳询点头,道:“此事要尽快。我们已经在太子遇害的地方放了牢中的死囚迷惑他们,他们已经认为太子一家都罹难了。所以太子妃和小世子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上,除非必要,万万不可泄露他们的身份。” 刘桥点头,就下去执行了。 柳询见他离开,看着手中一封关于边关的急报,叹了口气。 急报上说,那封信倒是送到了戎国皇帝手上,戎国皇帝也如计划中的,对胡元的欺瞒大发雷霆,还扬言撤军之事,可不知怎么的,这封盖着勖王私章的信件又流转到了勖王手中,比起戎国皇帝的怒意,柳询真该想想该怎么跟勖王解释才好。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若是勖王疑心起自己从前的欺瞒,那么他多年的筹谋怕是捂不住,看来在下月十五之前,他必须想法子去一趟边关,与勖王解释清楚才行。 手中的情报清理完,又一一做了回复,柳询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才觉一阵疲惫袭来。他照顾了谢云钰三天三夜,半刻都不敢松懈,精神已经高度紧张,如今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的消息,现在放松下来便觉得困倦得不行。 柳询稍做整理,走出书房,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月上树梢,时辰很晚了,他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朝谢云钰的房间走去。 谢云钰的房间未点灯,可见她直接睡到了现在,黑暗并不影响柳询视物,他轻手轻脚的进门,见谢云钰果然还安睡着,便随意脱了外衣,躺在她的身侧。 两人同躺在榻上,柳询看着谢云钰安睡的容颜,有如孩童般的宁静,鼻尖满是她的馨香,只觉心下一阵安定,连带着所有的紧张和杀伐都忘了,他将谢云钰揽在怀中,眼皮一瞌,便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谢云钰醒了,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顿时一阵惊惧,立马翻身坐了起来,睡着的柳询察觉到怀抱一空,迷迷糊糊道:“起来作甚,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谢云钰见是柳询,吓了一跳的心脏总算安定下来,她又重新躺回了床榻,柳询下意识间就将她一把捞回了自己的怀里。黑暗之中谢云钰看着他的俊颜,感受他传来的温度,只觉心下一片柔软。 真好,一睁眼便能看到自己珍视的人在身边,谢云钰闭着眼睛靠在柳询怀中,复而睡去,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 谢云钰睁眼,见外头天已大亮了,想到昨日柳询竟然睡在自己身侧,面上不由得有些羞涩,她下意识的朝身边摸了摸,却发现身旁的被褥已经变凉,想必柳询早就起床出门了吧。 旖旎的情绪不在,面上还有些失望,檀香敲门喊她洗漱了,谢云钰才从被窝中坐起来。 她现在手腕受了伤,自然沾不得水,所以洗漱都是檀香伺候的,檀香性子沉静周全,又进退有度,可以说是清风苑里头的女管家,谢云钰可不敢真拿她当丫鬟用,谢云钰的感谢之声毫不吝惜从口中说出。 这让檀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本来就是丫鬟,之前对谢云钰态度有些疏离,是因为她第一次见谢云钰的时候,她自己主动解释她只是柳询的夫子而已,现在又变成这种暧昧的关系,这让她有些不平,加之红樱喜欢柳询,她与红樱相处久了,情感自然偏向红樱一些,所以把谢云钰当成红樱的情敌了,才会那么跟她说话。 现在她可算见识到谢云钰对柳询的重要,还有谢云钰自己,也能为柳询豁出性命的深情,这份果敢和牺牲就很让人敬佩,檀香不是拎不清的人,经此一事,她已经认可了谢云钰的地位。 所以现在谢云钰对她如此客气,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她未来的女主人,作为丫鬟,她自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檀香有些惶恐道:“女公子就莫要跟我客气了,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公子还特意吩咐了,说您手腕不方便,他有事出去了,让奴婢喂您吃早膳呢,你之前失血过多,这两日该吃点好的补补,您再这么客气,可是折煞奴婢了。” 这个柳询,倒是贴心,谢云钰心下一暖,却依旧有些不习惯,就算是红棉,她都向来以姐妹相称,很少这样就近的伺候,更何况檀香还是柳询的人。 谢云钰道:“那,那你帮将那小柾子拿过来放榻上放碗吧,勺子给我,我自己吃。” 谢云钰这么排斥,檀香有些急了道:“女公子可是觉得檀香照顾不周?檀香知道,这几日檀香暨越了,不该轻视怠慢女公子,还请女公子恕罪,檀香再也不敢了,檀香发誓,日后我一定好好伺候女公子,拿女公子当主人,只求您莫要再这样排斥我了。” 谢云钰惊诧得嘴里都能塞下鸡蛋了,她不过是不习惯有人如此周到的照料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谢云钰见她都快哭了,赶忙道:“不不不,檀香姑娘你误会了,我,我一个大活人,哪里需要这么细致的照料。并非对你有意见,只是我向来自己动手惯了,你这么看着我我有些不习惯而已,再说我这另一只手不还能动么,没事,我自己来就成了。” 檀香见她面上真诚,并无做作的模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谢云钰认真的点了点头,她才确信是自己想多了,连忙按谢云钰的吩咐,搬了柾子放床上。然后将碗放在上面给谢云钰自己喂。 休息了一夜,谢云钰的精神好多了,她也确实饿了,就算用一只手,三两下也就吃完了早膳。檀香见她吃完了,忙将碗收走,又将柾子放回原处。谢云钰道了声有劳,她羞涩笑了笑,转身出门。 到门口之时,她忍不住往里头瞟了一眼,见谢云钰已经拿着一本床头放着的书在研读了,不由得一阵惊奇,按理说她一个谢家嫡女,也是正经的世家女郎,日子也算养尊处优吧,而且早早的又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又得了女傅头衔,想来她府中伺候的人该不少才对,没想到谢云钰竟能如此独立,平易近人,倒是十分难得。 檀香好像有些明白柳询为何会对她青眼相看了,在这三妻四妾盛行的时候,女子的地位低下,都是依附男子而活,可她却能做到一片赤子之心,恬淡如菊又至尊自强,就凭这份傲世不屈的精神,就足以与他相配,女子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了。 用过早膳之后,谢云钰看了会儿书,便有一个穿着锦缎,面相柔和的年轻妇人,带着儿女前来,说要见她。谢云钰忙让他们自己进来。 抬眼看向眼前的妇人,谢云钰想了想,突然回过神来,惊诧道:“太,太子妃娘娘!”说罢,顾不得看书了,谢云钰慌忙下床,就要行礼。 太子妃连忙冲过来,扶着她道:“谢女公子不必多礼,你身上还有伤呢,快快躺回去吧。” 谢云钰抱赦的笑了笑,坐回床榻,又让太子妃坐在一侧椅子上,她才道:“多谢娘娘关心,我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了,只是他们紧张,才让我一直躺着,躺这么一日,我这都快发霉了。” 太子妃淡淡微笑道:“你流了那么多血,我都有些害怕,莫怪柳询弟弟紧张,有伤自然得好好养着,再发霉也得忍忍。” 谢云钰道:“我知道的,没想到娘娘会来看我,怎么样,小世子和女郎没事吧?” 太子妃点头道:“对亏了你及时出现,他们都很好,只是受了点惊吓,以后你就莫要再叫我娘娘了,这世上的太子妃已经在那场刺杀中死了,我如今只是一个平常妇人而已,刘总管说他安排了人手下午就要送我们走了,走之前,我带着儿女特意来谢谢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谢云钰有些微微讶异,神色一顿,真有些佩服起太子妃来。 她本身就出身不凡,又是太子妃,伸手就能够的上天下之母位置,现在落难至此,比之从前可算得上是天上掉到地上的差别了,没想到她却心有格局,能审时度势,宠辱不惊不同凡响,这么快就坦然的就接受了自己如今的状况和平民之身,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谢云钰连忙道:“不敢,太子与少卿毕竟是血亲,再说皇后娘娘于我有知遇之恩,能为她做点什么,我很高兴。我只恨自己力量微薄,不能早些将娘娘救出,还让太子殿下也……” 第373章 儿女 说到太子殿下,太子妃的面上才有些微微松动,她眼圈红红,道:“殿下走了,我在这京城也没什么留恋的,只要一双儿女能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谢女公子,我知道你也是性情中人,就凭你愿意为柳询弟弟献出生命,我都应该相信你,相信你们。” 这份相信确实沉重,谢云钰垂眸道:“多谢,太子殿下的事我很遗憾,但我保证,少卿一定不会让柳家的江山落入旁人手里,总有一天,我们会为殿下报仇的,这期间只有委屈娘娘,还望娘娘心怀信念和希望坚持下去。” 太子妃看着一双儿女,擦了擦泪道:“我会的,我也希望我们能有重见的一日,不管到时候光景如何,我都会祝福你与柳询弟弟,能幸福恩爱一辈子。” 谢云钰也有些伤感,道:“多谢,我们会的。” 太子妃顿了顿,看着谢云钰突然站起来走到她的床边,目光诚恳道:“还有一事,我希望谢女公子能答应我。” 谢云钰赶忙道:“您请说。” 太子妃看着儿女,咬了咬唇,道:“希望谢女公子能答应,收我这对女儿为义子女。” 谢云钰一阵惶恐,道:“这,小女子万万不敢当啊,他们都是太子的孩儿,更是大楚的未来,我一个小小夫子,何德何能……” 太子妃赶忙道:“女公子别这么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你一个未婚女子收义子女于理不合,但你听我把话说完,柳询弟弟也跟我透露了些情况,现在宫里乱作一团,父皇已经不顶事了,就连太后也……” “我是一介妇人,对于这样的状况实在无能为力,天下大乱,已经没有了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柳询弟弟能伸出援手我很感激,若非你们,我和孩儿们只怕早就遭到那些黑衣人的毒手了,母后一走,我们孤儿寡母能倚仗的只有你们而已,微雪和翊辰的命是你救的,你有资格做她们的干娘,还请女公子莫要推辞才好。” 谢云钰短暂的错愕过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太子妃到底是心有不甘的,让自己的儿女认干亲,除了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外,只怕她是想借着自己与柳询的关系,希望有朝一日能回京,认祖归宗,恢复身份。 怪不得她之前说,无论到时光景如何这种话呢。人都有私心,谢云钰无法责怪太子妃想拿小世子的身份,博个前程,小世子终究是皇家血脉,就这么流落在外也不好,他是皇室的正统继承人,如今却要去过平民生活,若是没有靠山,只怕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日后柳询若真掌了权,他们真能回来的话,就算恢复皇室之后的身份也无人敢说什么。只要避过了这一乱世,届时的富贵还不是可以失而复得? 太子妃倒是聪明,求到自己这儿了,自己若是答应了她,就等于为她拉拢到了柳询这个勖王嫡子,甚至还有他身后更大的势力。 想到这些,谢云钰有些不淡定了,此事理解归理解,但她却无法认同,她可以做小世子的干娘,却无法平静的接受太子妃利用自己得到柳询的帮助,毕竟那是柳询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她无权干涉也无权做主柳询的事。 太子妃见她拧眉犹豫,连忙抓着谢云钰那个未受伤的手,诚恳道:“谢女公子,我求你了,此生我能做到太子妃之位,得殿下倾心,彤儿已经是别无所求了,可翊辰终究是太子的孩儿,是皇家的骨血,你就当给我个念想吧,我保证,不管日后如何,翊辰要的,只是认祖归宗而已。” 这就是说,哪怕日后做皇帝的是柳询,她也不怪他们吗?谢云钰顿时愈发纠结了。 “谢女公子!”太子妃沉声道。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某种无声的请求。 谢云钰咬了咬牙,犹豫后终归不忍拒绝一个母亲的请求,她轻声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你,请娘娘为了这么一天,不管多苦多难都要撑下去,等着少卿凯旋来接你们!” 太子妃见她答应了,面上一喜,赶忙放开了谢云钰,从奶奶手中接过小世子,又拉着小女郎道:“微雪,快来拜见干娘,还有翊辰,女公子请受他们一拜!” 说完,她竟然自己代替小世子给谢云钰拜了一拜,这让谢云钰惶恐得差点没从床榻上掉下去,急忙道:“娘娘万万不可啊,这可是折煞敏秋了。” 太子妃忙摇头道:“不,你当得起这一拜,还请谢夫子莫要推辞。” 没想到太子妃能为儿女做到这样,谢云钰拒绝不得,只能看着她们庄重的拜完。 这一拜,不可谓不是责任重大,但她身处这个位置,不得不就此应下,只希望柳询不会责怪自己的自作主张才好。谢云钰心思复杂的叹了口气。 不及多想,听着小女郎稚嫩的声音行礼道:“女儿微雪拜见干娘”的话,谢云钰赶忙回神,将太子妃扶起来,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责任感。她沉声道:“快快请起,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娘娘莫要再客气了。” 太子妃点了点头,拉着女郎起身,道:“对,是一家人了,我年长不了女公子几岁,闺字颜语彤,你便叫我彤姐姐吧,我便唤妹妹钰儿。” 若非现在情况特殊,谢云钰倒是有些欣赏太子妃壮士断腕的决绝,她笑了笑,叫了声:“彤姐姐。” “钰儿。”颜语彤十分安慰的唤了声,感慨道:“如此一来,本宫也算毫无遗憾。时辰不早了,我便下去准备离开之事了。” 谢云钰点头,道:“好,此去,前途未卜,还请娘娘兀自珍重,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想法子给我传信,敏秋能做之事,绝对万死不辞。” 太子妃道:“有谢夫子这句话,彤儿值了。女公子留步,就此别过。” 谢云钰目送着她带着一双儿女离去,见小女郎临行前还回头朝自己看了一眼,那清亮又童真的眼神,让谢云钰感慨万千。 一瞬间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掉入了只能亡命天涯的无名氏,这当中的落差可见,她一个弱女子,却必须为了儿女撑下去。谢云钰看着她身旁迷茫的小女郎,还有怀中抱着的一无所知的小世子。只觉无比的心酸。 听闻太子妃是前太傅之女,样貌才学自是不用说,最重要的是与太子十分恩爱,太子仁德智慧,若是没出事,只怕也是令人艳羡的一对璧人,可现在……谢云钰能理解她心里的悲痛,更能理解她作为母亲必须为孩子们活下去,为孩子谋一条出路的心思,所以,太子妃所求,她不得不答应。。 谢云钰一上午都在感慨这件事,午膳十分柳询便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之前被他们二人以为不久还会回云州,而留在书院中打理的果子和红棉。红棉一回来,听说谢云钰受伤了,连忙冲到谢云钰的房里,看着她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模样,只觉喉咙一阵哽咽。 红棉紧张道:“娘子,娘子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呀?一段时日不见,怎么就成这样了!” 谢云钰见到红棉,亦是十分高兴,她感激的看了一眼随之而来的柳询,对红棉道:“没事,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瞧你大惊小怪的。” 红棉看着谢云钰躺在床上这样,哪还淡定得了。慌忙上前细细检查了一遍,见她除了手腕处其他地方并无伤处,这才放下心来。 红棉神色微恼,撅着小嘴不满道:“娘子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你才来京城这么几日,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红棉以后可不敢再放任您一个人离开了,不行,以后娘子无论到那儿,红棉也得跟着娘子。” 谢云钰见她还撒娇起来,顿时哭笑不得道:“好好好,以后我上茅房都带着你得了吧,这小丫头。” 红棉一阵脸红,娇嗔道:“娘子只管打趣红棉,我才不怕呢,上茅厕跟着怎么了,说明咱们姐妹情深。” 谢云钰听得这话也是无可奈何了,她急于将太子妃认干亲的事情跟柳询说,见红棉矫情够了,便推了推她道:“好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这才中午呢你们便从云州回来了,想必一路快马加鞭也累了吧,快去外头休息一下,我与少卿还有话说。” 红棉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见到谢云钰,还没说两句就要被赶走,顿时一脸幽怨道:“不会吧,我这是要失宠了吗?呜呜我不要,娘子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有了柳公子就不要我了,红棉好伤心啊。” 一旁的檀香看着这主仆二人的相处模式一脸惊诧,若非她知道这个姑娘是谢云钰的丫鬟,还真以为她是谢家的某位女郎呢,主仆之间不都是恭敬得惟命是从吗?没想到竟还能如此平等的相处。 檀香的眼中,涌起一丝羡慕,这样的主仆才是无代沟的平等,谢云钰不会端女郎的架子,红棉也能该撒娇便撒娇,感情像亲姐妹似的亲近,反观自己,只会做一些丫鬟打杂的事,倒真让人艳羡。 谢云钰不知檀香想什么,她见红棉如此夸张,便推了她一把,道:“表演够了吗?够了就下去,我说正经的。” 第374章 大位 红棉这才不甘不愿道:“好吧,我先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再来看娘子。” 谢云点头,道:“去吧。”转而又像檀香道:“有劳檀香姑娘替我招呼一下红棉了,她这丫头性子急,还请多担待。” 檀香忙道不敢,两位丫鬟相携离去。到门外了,谢云钰恍若还能听到二人的交谈声,檀香十分惊奇道:“红棉姑娘,你与谢女公子一直是这样相处的吗?” 红棉道:“是啊,娘子从不拿我当丫鬟,我们之间更像是姐妹。怎么,难道你在柳公子这儿,受委屈了?” 檀香连忙道:“不不不,没有的事。” 红棉又道:“先前我听柳公子说,他在京城的府邸全靠一个叫檀香的姑娘打理,我心想一个姑娘能主持中馈一定不简单,早就想见见这位能干的姑娘了,现在看到檀香姐姐,果真如传言中的那般聪慧大方,我家娘子这几日多劳您照顾了。” 红棉就是嘴甜,两下半就能与人相处到一处,谢云钰听到这儿,也放下心来,想必她在京城有檀香的帮助,很快便能适应。 而后檀香谦虚了几句,她们渐渐走远,声音就听不大真切了,谢云钰突然有些理解了檀香早晨那番反应,想必在她的认知里,一直以为丫鬟就该是低声下气,俯首帖耳的替主子卖命做事吧,难怪乎她对自己的不需要,表现出那么大的惶恐。 不行,这得改改才好,她一定要让檀香知道,丫鬟也是有丫鬟的尊严的。 柳询见谢云钰盯着门口出神,走过来坐到她的床榻边,自然而然的执起她受伤的手看了看,道:“在想什么?腕间的伤可好些了。” 哪怕亲密相处了这么久,谢云钰感受到他手上灼热的温度还是有些羞涩,她脸色微红,盯着柳询的手道:“好多了,过两日便能痊愈了吧。少卿,我有一事要跟你说。” 柳询温声道:“何事?” 谢云钰这才将太子妃请求她认小世子和女郎为干儿子还有干女儿的事跟柳询说了,说完还满是歉意道:“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我明知太子妃的目的不止如此,还应下此事,我只是觉得,太子妃太不容易了,她一个天之骄女,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若是没有信仰,该怎么活呀。” 柳询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肩头,道:“我知道了,这事你也无需自责,做小世子的干娘也没什么不好的,好歹是皇家之后,我们护着点也是应当。”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又要让你分神保护他们。” 柳询摇摇头,道:“没关系,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理应照顾,小世子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就别操心了。” 谢云钰道:“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倒是可惜了太子妃,年纪轻轻的就遭遇这种事,她天生凤格,如今却只能孤儿寡母艰难度日,也不知何时才能平反恢复正身。” 柳询轻笑,刮了刮谢云钰的鼻尖,道:“傻丫头,担心这些干嘛,与其同情旁人,还不如担忧担忧自己,这世间,哪有什么一帆风顺,正因为不容易,才会更让人珍惜。太子妃经此一事,一定会更加坚强的。” 谢云钰道:“但愿如此吧。” 柳询似有感慨,抬眼看着外头,自顾道:“在这乱世之中,默默无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能保全性命。只有活着,才能考虑其他,卧薪藏胆是做给自己看的,只要心怀希望,哪怕是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这话,说的有点像柳询自己,谢云钰一阵心疼,反手抱了抱他,给他一个无声的鼓励。 两人静默的待了会儿,谢云钰出声道:“早上做什么去了,那么早起来。” 柳询低头,下巴就能贴到她的发顶,他沉醉的闻了一把谢云钰特有的馨香,这才开口道:“没什么,韦贵妃怕是被墨初郁逼急了,跑到慈安宫去给红樱施压,红樱在老谋深算的韦贵妃面前,差点就露馅了,所以我去做一些安排迷惑她。” “什么?”谢云钰一阵担忧,赶紧道:“那红樱姑娘没事吧?” 柳询摇了摇头,道:“暂时没事了,我让她称病不出,小心行事。不过若是韦贵妃再来,我怕她撑不了多久,所以我打算过段时间想法子将她接出来。” 谢云钰凝眉道:“假扮太后,本就是大罪,还有伪造勖王亲笔信,这一出出的,咱们犯下的罪责已经不少了,真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让所有的事务都恢复正轨,我也好与你一同离开,去寻访天下求医问药。” 见她担心的还是自己,柳询心下微动,将她搂得更紧了,沉声道:“放心吧,一切就快有结果了,我不会让你担心太久的。” 谢云钰叹道:“但愿如此。今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少卿,你能诚实回答我吗?”说完,谢云钰从柳询的怀中钻出来,定定的看着柳询,好似十分紧张这件事。 柳询见状,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有什么话你只管问好了,你我之间,还需这般藏着掖着吗?” 谢云钰道:“别闹,说正经的,我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去坐那个位置?” 若是柳询真的有那个野心,谢云钰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理智告诉她,那天下大位应该是皇上的正统嫡枝才能继承,可感性上,柳询这么优秀,完全有资格争上一争,他值得坐拥天下,可这么一来,太过耀眼的他还会属于自己一人吗? 柳询一愣之后,反将问题抛给她,道:“青岑,你希望我去做那个位置吗?” 谢云钰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面上一片纠结。 柳询复而将她拉入怀中,声音轻飘飘道:“你应当知道,那个位置是天下所有人的梦想。我也不例外,但是若你不喜欢,拱手让人又何妨?在我看来,九五之尊远没有与你相守来得重要。皇家的阴暗面我看得太多了,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必当后宫虚设,只娶你一人!” 谢云钰身子一僵,已然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没想到这个男人对自己如此情深,竟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什么也不用说,只有能得到柳询这样一个保证,她就知足了。谢云钰闭眼忍下眼中感动的热潮。默默躲进柳询的怀里。 佳人投怀送抱,柳询心里头又激起了一股子心猿意马来,可是现在他有更要紧的事不能分神,他在谢云钰的额间吻了吻,道:“青岑,等这几日朝中稳定些了,我想去一趟边关,一来收集胡元通敌叛国的证据,二来像父王解释一番京中的境况和我从前的欺瞒,此去可能需要一些时日,你……” 谢云钰惊诧道:“你说什么,要去边关?” 柳询点点头,道:“那封偷盗印章的信件,不知为何已经流转到父王手里了,我知道此事会引起父王的警惕,他也一定会派人回朝调查胡元通敌这事的真相的,但是私盗印章非小事,父王若是知道这么多年我瞒着他做了这么多部署,一定会大发雷霆。” 谢云钰知道,柳询所言有理,但是他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能好好在一起几日,她不想就这么分开。她闷闷道:“一定要去吗?” 柳询见她为难委屈的模样,道:“恩,我倒是不怕他生气,但是下月十五,胡元举事之时,到时藩王在京还需要父王压阵才行,此事若非我亲自前往,只怕解决不了。” 柳询都这么说了,谢云钰顿时一阵沉默。柳询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不高兴了,连忙道:“你放心,在下月十五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京城之事我也会提前安排好,到时候你要在清风苑或是去清平山庄陪惠安姑姑和子致都成,我去去便回。” 他还真是能替自己打算,可这并不是自己要的结果,谢云钰皱眉,突然道:“别说了,我与你同去。” “什么?”柳询一下没反应过来,谢云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云钰起身定定的看着柳询,认真道:“我没开玩笑,我与你同去。” 柳询立马偏头否决道:“不行,绝对不行,边关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那儿随处可能爆发战争。你一个女儿家,还是莫要到那种混乱之地去了。” 谢云钰却不妥协,依旧固执道:“我与你同去。” 柳询摆手,道:“青岑,我知道你是担忧我,你放心,我在那儿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会平平安安回来见你的,边关危险,对我来说尚可,对你来说却大不相同。我不同意你与我一同去冒险。” 谢云钰有些气恼的背过身道:“说来说去你到底还是看不上我这女儿身吧,你若觉得危险,我女扮男装就是,又不是第一回出远门了,我知晓分寸的。” “可是……”柳询见她生气了,虽然着急,但对此事还是有些不赞同。 谢云钰道:“好了,你就带着我一道去吧,咱们说好了生死与共,你怎能丢下我,再说了,有你在,你不会让我身处危险的不是吗?” 柳询实在被她说得没法子了,只得苦着脸道:“那我回去想想吧。” 第375章 凤翔宫老巢 柳询说了的想想,就等同于是默认了,谢云钰忍不住高兴的在他脸上印上一吻,惹得柳询心思荡漾之下与她又是一番缠绵。 微风拂过,只留二人互相依偎倒影在窗前的剪影。 其实此事谢云钰自有考量,勖王曾说过,她的身份匹配不上柳询,她可以做他的姬妾,却不能做他的正妻,这事自己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既然决心与柳询在一处了,她自当为他们二人之间的未来做努力。 越是混乱的情况,越是机会,谢云钰不放心柳询前去独自一人经历这些困难,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像勖王证明自己有资格站在柳询身边,他们才是最能同甘苦,共患难的一对,她要让勖王看看,柳询很好,但她也不差,他们之间,并无依附,也没有谁比谁优越! 既然定下此事,京中之事自然得做细致的安排。可再细致也有意外的时候,柳询只能将所有一切可能的情况都想通透,做出相应的预防,所以他又投入了繁忙之中。 他一走,红棉便休息完过来照顾谢云钰了,红棉瞧着谢云钰脸色微红的模样,捂嘴轻笑道:“看来娘子与柳公子的感情发展得不错。” 谢云钰羞涩的笑笑,道:“尚可尚可,你怎么样,这些时日云州可发生什么事了吗?” 红棉道:“云州倒是没什么大事,自从娘子与王夫子离开云州,云州城内便满城都在传娘子为天女转世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的,红棉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谢云钰叹道:“世人迷信鬼神之说,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人云亦云的误会,却不愿自己去探究真相。若是他们对待夫子所教授的课程有这般信任,我就是真做这个天女也无憾了,昕儿和父亲怎么样了?” 红棉道:“小公子从娘子走后倒是安定了许多,老爷对他也十分严格,他扬言一定要到京城追上娘子,所以学业进步很大,和南宫女郎打打闹闹,感情倒是不错,只是老爷……” 谢云钰见红棉似有难言之隐,忙道:“我爹他怎么了?” 红棉拉着谢云钰的手,有些担忧道:“老爷他犯了咳疾,日日药石不离口,书院他倒是会来,但我见他好似自从二娘子去后,就苍老了许多,瞧着身子有些堪忧啊。” “什么,爹病了?” “是啊,而且您也知道,谢家的其他娘子对老爷是什么态度,现在他对小公子严格了,连小公子都对他十分敬畏,柳夫人更是变得性子古怪,极其容易暴躁,老爷一个人在谢家其实怪可怜的。” 谢云钰听得这话一阵揪心,有些着急,可想到自己现在的境况以及刚与柳询说好的,还要去边关一趟的事,还有从前谢天明对自己的薄情,一次次的伤害自己,将父女关系推入现在这种境地的那些做法,她就迈不开脚步了。 谢云钰拧眉轻叹道:“爹自负一生,一向迂腐不通世故,现在遭遇到了这么多磨难想必也能想通了,只可惜我给我造成的伤害已经成了我心里迈不过的坎,红棉,我很想原谅他,却发现我已经做不到了,还有娘,他对我娘做的那些事,都是我们越不过去的鸿沟。” 红棉也知道谢天明糊涂迂腐,她没有资格去责怪谢云钰此时的漠视,只是有些心疼谢云钰,还有些感叹谢天明的自作自受,高傲强霸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了却变成孤苦无依的模样。 红棉道:“我理解娘子,娘子若是不想回去便不回去吧,左右咱们离开了云州,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就当与从前的一切告别,只要小公子好好的就好。” 谢云钰点点头,无声叹了口气。 她与谢家,除了头顶的谢字,怕是再也没有关联了。 也罢,现在这种情况,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若此去边关出了什么事,身边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完全不去联系谢天明和谢逸昕,让他们觉得自己绝情,总好过他们在云州还要为自己操心。 谢云钰暂且将此事放在一旁,想到要去边关,她道:“对了,我从前曾去拜访过鬼才易先生,当时他很想收我为徒,曾送了我几本书,你可带了?” 红棉噘嘴道:“红棉知道娘子到哪儿记挂的只有自己的书,自然是带着的了,那几本书娘子向来珍视,红棉不敢忘,可我看那些都是什么兵法啊阵法的,娘子看这些干嘛?那位易先生也真是奇人,送一个女子这些书,要是我我都看不下去。” “傻丫头,那些可都是有钱难买的孤本,珍贵着呢,易先生待我算是不薄的。”谢云钰笑了笑,道:“再说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派上用场了,你去给我找找,我这养病养得烦闷了,正想找个事情做做。” 红棉哦了声,不解的撇撇嘴,便去找书了。 那厢,柳询从谢云钰的房中出来后,心思便有些沉重,既然答应了谢云钰要带上她,那么他就必须做更充足的准备,确保在自己离开的这几日京城无虞,更要确保谢云钰跟自己同去边关的路上安全。 随着他一声声命令下去,刘桥和白间忙得团团转,还有这些时日新上任的凤阳宫各处舵主,堂主和管事,柳询担心京中情况,早就将他们都召集到了一处,这些人都是凭自己的能力上来的,功夫自不错,各分舵内掌事人都是文武相配,内部也是经营得如同铁桶般,坚不可摧。 柳询将这些人集合在一处,已经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京城重地,这么多人聚会一定多有不便,胡元和张渊正紧盯着他的动静呢,可这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的障碍。 自从上次病发又喝了谢云钰的血,柳询的脑袋仿佛更清明了,他已经能将自己与凤阳王很好的融合在一起,许多凤阳王从前做过的事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还有他那一身绝学,现在柳询使用起来轻车熟路,倒像是天生就会的。 柳询应当感激凤阳王,若非他一手创造了这凤阳宫,就凭他再厉害的脑袋也集结不了这么大的势力。还有他的先见之明。早就做好了预防京中突然起事的状况。 就比如现在,他们正在凤阳宫真正的巢穴聚集,恐怕京城之中没有人能想象得到登月楼便是凤阳宫的老巢吧,凤阳王这大隐隐于市的狂妄与大胆,是柳询望尘莫及的。 那些舵主堂主的,前几日陆陆续续赶到京城,便直接在登月楼住下了,登月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和客栈,人来人往的一点儿也不奇怪,在加之它神奇的传闻,完全不用担心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就连柳询自己知道这事的时候,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凤阳王果真厉害,怪不得他当初刚进登月楼吃饭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掌柜还一直盯着他疑惑呢,怕胡元和张渊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心心念念想剿灭的凤阳宫人,此刻都已经全数聚集到京城了。 为了行事方便,柳询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他神色清冷的站在这些人当中,看着愈发俊美出众,不顾此刻大家可无暇欣赏他的盛世美颜,所有的人都在凝声聆听他的布置。 柳询目光冷肃的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沉声道:“众位都是我凤阳宫的中流砥柱,你们的能力我自是信任的,咱们凤阳宫虽是江湖组织,以杀手为生,但是,我们绝不是什么坏人!眼下,我们便有一个能够洗清身份,让我们正式得到认可,跻身大楚名门的机会,众位愿不愿意放手一搏!” 众人一同齐喊:“我等愿誓死效忠王上,但凭王上吩咐!” 短短几个月,凤阳宫已经壮大到领事都这么多了,听着这整齐的应和声,柳询随之心潮澎湃,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王,这样一呼百应的感觉就足以让人沉迷。 虽然心下震撼,柳询却依旧面色无波的往回走,他一甩长袍,带着一阵清风与王者的霸气,旋身坐到最顶上的位置,颇有睨视天下的气势。 柳询看向刘桥,道:“刘右使听令,京城之事,交由你坐镇,从今日起,本王授你三枚红羽令,掌管宫中一切事宜。” 刘桥上前,很想说让自己陪着柳询去边关的话,可想到白间那性子不适合坐镇京城,宫内又找不着比自己更合适的人,只好拱手道:“是,刘桥领命!” 柳询又看向一向神秘的杨潇道:“杨左使听令,凤阳宫内的事一切交由你掌管,必要的时候可以当机立断裁决,不必通报于本王,本王同样授予你三枚红羽令,望你不负众望,拿下西域圣教!” 杨潇穿着夜行衣,戴着一块黑色的巾布,沉着嗓子道了声是。 柳询又道:“白间听令,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暗卫影卫的统领,掌管我生活中一切事宜,本王和身边之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白间忙出来拱手道了声是。 柳询点头,复而看着众人,高声道:“很好,凤阳宫宫人听令,一切按计划,现在开始执行。江左二十四大舵主,听命于杨潇杨左使,调度西域圣教和凤阳宫内可能出现的情况,西北四十八部,听令于刘桥刘右使,留守京城,剩下的二十二堂,分做暗卫,影卫,由白间带领,与我同去边关!” 第376章 自己的女人 众人齐声道:“是!”声音慷慨激昂,透着志在必得的男儿气概。 柳询重重点了一下头,道:“众位放心,此事一过,我必当想法子给众位一个能面见世人的身份,这将是对你们最大的肯定!” 这话说得凤阳宫的宫人们愈发情绪高涨了,生逢乱世,若非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谁愿意沦落去做杀手这种低贱的职业,而做了杀手,身上则背负的都是人命,这样的人是永远见不得光的,哪怕那些贩夫走卒都比他们有尊严,他们都是黑暗之中夹缝求生的人。 现在,柳询竟然说事成之后会给他们正式的身份地位,让他们能像常人一样生活,可不就是天大的恩赐么! 安排妥当后,人群便各自散开忙活去了,只留下三个领头人与柳询交接。 柳询道:“这三日,我还会在京城,处置突发状况,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三日后我会启程前往边关,此去困难重重,但我必定在十五之前赶回来,有事的话就如同方才所安排的,你们自己先拿主意就成。” 刘桥还是有些不踏实,他倒是不怕京城的突发状况,反正柳询和谢云钰都走了,胡元和张渊就像要发作也莫可奈何,但正因为柳询带着谢云钰,他总觉得一个女子去边关,必然会让柳询拖后腿。 他试图劝解道:“公子,我看还是莫要带上谢夫子吧,她一个弱质女流。到边关能成什么事,而且危险重重的还要公子照顾她,倒不如让她留在京中,或是送去与太后娘娘作伴也好啊,属下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安全,要不,公子与她再说说?” 柳询皱眉道:“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更改,罢了,留她在京城,有墨初郁在我们防不胜防,我反倒不放心,让她跟着我也好。” 刘桥还是不赞同道:“公子!您去边关又不是游山玩水,带着一个女子,这不是凭白增添麻烦么。” 柳询听得刘桥说谢云钰是麻烦,顿时有些不悦的一扬手道:“不必多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刘桥,你别小看夫子,她虽然一介女流,但足智多谋,必要的时候可能比你们还管用,眼下我去边关有许多的难题,带着她我就等于带了个军师,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还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么?” 一说带了个军师,刘桥立马闭嘴不说话了,柳询说得对,谢云钰之聪慧是他们都望尘莫及的,或许她还真能帮柳询大忙也未可知。 柳询看了他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呵,这个刘桥,虽然是一心为自己考虑,可有时候眼界确实太低了些,说到底他还是如同旁人一般,看不起谢云钰一个小小女子,也太不了解她,她若固执起来,没人能拦得住。 罢了,自己的女人,做什么选择该自己都该去宠着,容不得旁人质疑,柳询想到谢云钰的容颜,心下一阵温暖,面上愈发坚定。 说完了谢云钰,柳询又转向杨潇道:“杨潇,你那边如何?” 杨潇拱手,惜字如金,道:“主子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柳询点头,道:“你自己小心些,此次我们大肆挫败了西域圣教的势力,想必一定引起了张渊的警惕和怀疑,若是让他查出你就是内应,而且还是我的人,他一个善于使毒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必要的时候,给他来个祸水东引,知道怎么做吧?” 杨潇眸光一亮,拱手道:“属下知道了,多谢王上提醒。” 柳询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又对刘桥道:“红樱那边,眼下清风苑的地道也快建成了,你多派两个人保护她,我已经让段七羽去照顾皇祖母了,若是她情况不错的话,就能将红樱换回来,她假扮太后已有时日,久了必然让人起疑,请她务必小心。” 刘桥道了声是。 柳询道:“好了,其他没什么事了,只要皇叔父一切安稳,短期内局势还不会有什么变化,墨初郁与韦贵妃的内斗,你们想法子传信给我便好。今晚,我会想办法与明王见上一面,他会帮助你们料理京中事务,情况紧急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找他帮忙。” 三人齐声道了声是。 解决了这些事,柳询才从登月楼顶楼下来,在掌柜的帮助下,他让一个易容成自己的人退下去,又装是作自己一直在用膳的模样,算是骗过了胡家派来的跟踪之人。 回到清风苑,已经是晚膳时分了,柳询特意让人给明王送了拜帖,说酉时三刻,请他到登月楼中用顿便饭,想了想,他还是写上谢云钰的大名,以防明王多想不愿赴约。 信件发出之后,柳询便有些烦躁,一想到之前明王对谢云钰露出的爱慕之意,还有那封似是而非的求亲信,他就些气恼,自己堂堂一个皇侄,居然还要借助谢云钰的名头才能约到情敌,这简直是对他颜面的挑战。 不过现在非常时期,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既然借了谢云钰的由头,他自是要将此事与谢云钰通个气的。 柳询边往谢云钰的房间走,一边还在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说自己利用了她的这件事,他有些纠结的拧着眉头,刚进门便见谢云钰还坐在床榻一侧看书,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侧脸,让人见着只觉平静而美好。 柳询眸光一暖,走过去将她手中的书本取下了,轻声道:“这书看久了伤神,还是应当劳逸结合。” 谢云钰见是柳询回来了,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道:“无事,小看一会儿。” 柳询见她眼角都有些濡湿,想必一定看了好一会儿,他也不戳破,而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细细把玩,抚了抚她的长发,状似无意道:“准备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外头用晚膳。”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为何突然要去外头用膳,檀香的手艺就很不错啊。” 是啊,她倒是想出门,可檀香的饭做得极好,谢云钰现在除了养病看书,最期待的就是每天的用膳时间了,柳询难得回来,本还想着他们能安静的吃顿饭呢,为何又要出去呢? 柳询神色一顿,道:“你若喜欢檀香的饭,一会儿我让她给你重做,现在你与我一同去登月楼,我们要去见明皇叔,你没在的话,他恐怕不愿意来。” 谢云钰一个激灵的坐起来,有些激动道:“你说什么,明王回来了?不对,我们为何要与他一同吃饭,我可一点儿也不想惹上他,我不去成不成?”他说过,他要求娶自己的呢,可她一点儿也不想嫁呀,自己避着他都来不及,为何要偏偏凑上去。 柳询看着谢云钰惊慌的神色,心下涌起一抹愧色,他忙抓着她的双肩道:“青岑,莫怕,此次我约了明王出来,只是有些事想要与他商议,至于你去那儿,只管喝喝茶吃饭便行。你放心,有我在,皇叔就算再胆大也不敢做什么。” 谢云钰这才稍稍镇定,她狐疑的看了一眼柳询,突然恍然大悟道:“非要我去,难道,你是用我的名义邀请的他?” 柳询顿时一阵尴尬的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个,我也是没法子了,不然若是我相邀,他未必会来。有你这么好的资源在,我只好……觍颜借助了。” 谢云钰哭笑不得,怪不得柳询非要让自己去呢,她想了想,突然明白了柳询的用意,她惊诧道:“你,你不会是想要拉拢他吧?” 柳询点头,道:“不错,京城之事,光靠刘桥一人我也不放心,总要有个身份足以压制旁人,又能聪明变通的人在压阵才好,明王是第一个回京的藩王,你也知他做事滴水不漏,在朝中又有一定的分量,若他肯出马,京城之事势必能安。” 谢云钰皱眉摇摇头,道:“可是,他未必会帮我们,若是他如同外面那些藩王所想的那样,想趁机坐山观虎斗,再浑水摸鱼,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话,我们也无无话可说啊,毕竟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柳询道:“所以我才要你出马啊,一则,他能看在你的面子上赴宴,二则,我们必须说服他答应帮我们,不然你我都去了边关,京城恐生事故,到时候咱们远水救不了近火就不妙了,这事少不得你的帮助。” 谢云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你确定说的是我吗?” 柳询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夫子聪慧,是时候用上了。” 谢云钰可不确定自己能扛得下这么大的责任,她忙摇摇头,不赞同道:“我不行的,我哪有这么大本事说服明王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相助我们,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的事,我一见他就想到那封求亲信,哪还记得其他,不行不行。” 柳询定定的看着她道:“不,你可以,别忘了,你还有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只要二人齐心,一定能让明皇叔明事理,以天下百姓为先。” 谢云钰见柳询笃定的模样,这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试试,为了京城的安定,也为了不让胡元只手遮天。我答应你同去。” 第377章 大笔财产 柳询点头,唤了红棉为谢云钰更衣,自己则在外头等着。 这么热的天,红棉为谢云钰换了身水蓝色的薄纱,又为她绾了个飞仙髻,髻上用同色系的流苏坠子别着。尽显灵动与温婉,这还是红棉亲自从云州带回来的,穆静云给谢云钰的寿辰之礼,所以是第一次穿。 谢云钰鲜少穿白色以外的衣裳,乍然一看,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如果说白色的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尘女子,那么这水蓝之色则多了一分庄重与高贵,再加之那流苏走起路时,随步子而摆动的模样,简直有如仪态天下的贵人。 等她略施粉黛装扮好出来的时候,柳询眼中的惊艳怎么都藏不住,可一想到他们要去见明王,还得让这个情敌看见谢云钰美好的模样,他就高兴不起来了,甚至还有想将谢云钰藏起来的冲动。 红棉不知他们要去见明王,还以为这二人是想出去幽会,她见柳询眼中的惊艳,俏皮道:“漂亮吧,我家娘子就是天生丽质。” 谢云钰尴尬的轻咳了声,面上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道:“咳,红棉莫要乱说。” 红棉扁扁嘴,就看着柳询,等待他的夸奖。 柳询亦是有握拳默契的轻咳了声,低头道:“漂亮,漂亮得我都不想带出去了。” 红棉不知这意有所指的话是什么意思,见柳询满意顿时十分高兴,道:“那你们快出去吧,好好玩,晚一点回来没关系,不回来也没关系。”说罢,还朝谢云钰做了个鬼脸。 谢云钰哭笑不得,这个红棉,难道是想自己主动贴上柳询不成?她可做不出这种事,再说现在他们感情稳定,琴瑟和谐,根本不必要多此一举。她忍不住轻轻拧了一下红棉的胳膊,道:“小丫头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你若思春了便告诉我,我给你找个小情郎。” 红棉忙道不敢,贼兮兮的朝柳询挤眉弄眼一番后直接跑远了。 红棉一走,谢云钰对柳询方才的那句话有些踟蹰,她扭捏了一下,道:“那个,红棉胡说的,你莫要往心里去。” 柳询道:“我知道,走吧。” 谢云钰点了头,跟在他的后头出了门。 段七羽的几味药下去,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腕间虽然还包着纱布,但只要不过分用力,一点儿也痛,柳询看着谢云钰又能似从前那般行动自如,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从房间里头出来,谢云钰发现赶马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果子,她顿时惊喜道:“果子,你也回来了。” 果子见谢云钰平安无虞,也十分高兴的招手道:“谢夫子,好久不见啊,我与红棉姑娘一听说你受伤了,心里可担心了,你怎么样,还好吗?” 谢云钰忙摇头道:“没事,不过都是些小伤,很快就好了。” 柳询见谢云钰为了证明自己真没事,还在原地跳了跳,他连忙紧张道:“别,别,你小心着点,莫给摔了。” 谢云钰见柳询严肃着却说这么紧张的话,顿时一阵好笑。 柳询说完,也不管果子在场看着,竟然弯腰直接就将谢云钰拦腰抱起来,朝马车而去,果子夸张的张嘴捂着眼睛偷看,弄得谢云钰在柳询怀中也红了脸。 上了马车,柳询才将谢云钰放下,他对果子沉声道:“走吧,磨磨唧唧,别误了时辰。” 果子不敢耽搁,哦了声,连忙驱车往登月楼而去。 马车里,谢云钰看柳询绷紧的脸色,以为他是在为方才自己的蹦跳而生气,连忙拉了拉他的手道:“我真的已经好了,你不用这么跟果子说话。” 柳询瞥了她一眼,他将谢云钰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并没有答话。 谢云钰见他似乎有心事。还以为他担心一会儿说服不了明王,便也不多说了,两人静默的在马车中待着,直到走到登月楼。 到了登月楼,果子在外喊他们下车,柳询率先跳下车去了,谢云钰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潮有些紧张,一想到就要面对明王了,她不由得心生怯意,可来都来了,她总不能在这时候退缩回去,她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掀了帘子出来。 柳询在外头伸手牵她下来,察觉到谢云钰指尖微微颤抖的模样,他轻声道:“莫怕,你就将他当成常人,不去想他的身份便好了,从前你可是正经教授几十人的夫子,他不过一个平常男子而已,与大千世界的其他人并无分别。” 谢云钰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呼了口气钻出马车。 两人顺着掌柜的指引,到达一间环境典雅别致,又安静的雅间,谢云钰刚进门便觉惊奇不已,现下天色渐晚,外头已经灯火阑珊了,这雅间之内却如同白昼,细看才知道原来这雅间的四角竟然都是用夜明珠照明,怪不得能如此明亮。 不过一间酒楼的雅间而已,居然用夜明珠照明,真是暴殄天物啊,还有这雅间中四处摆着的古董,挂着的字画,别说这背后东家的品味吧,就单单这些物件的价值来说,已经不可估量了。 掌柜问了菜色便退下了,谢云钰四下看了看,雅间不算大,大坐十个八个的人也不算拥挤,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外头秦淮河上灯火斑斓的画舫,还有女子们隐约传来的婉约歌声,灯火之下,幡旗迎风而舞,倒是有一副“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之盛况。 谢云钰啧啧道:“不愧为京城第一大酒楼,财大气粗啊,看看这夜明珠,恐怕宫中进贡的也就这样了,还有这雅间的格局和布置,都是用金子堆起来的,没想到登月楼之后竟然还对着的是秦淮河,不知这背后东家是何许人也,竟然如此奢侈浪费。” 柳询自顾坐下,倒了杯茶喝着,淡然道:“只有这样的坏境,才对得起所邀之人的身份啊,世人都喜欢追捧和排场,这么做也能彰显对方的身价,若是宴客选在这儿,更代表着重视与品位。你若是不喜欢,下次便换成你想要的装扮吧。” 谢云钰听得前半句话略有不赞同,什么叫重视与品位,真正有涵养的人会在意这些金银堆积的环境吗?只有那些粗俗之人才觉这样好看吧,不过柳询这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说,这登月楼也是,凤,凤阳宫的?” 莫怪她惊奇,她见柳询平日也十分节俭啊,到哪儿都随遇而安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钱,就这雅间之内的物品当出去,只怕她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柳询轻笑道:“不用这么意外,在这半年之中,我已经将凤阳宫的生意都转战到京城来了,这朱雀街上大半的铺子都是咱们的,若是得闲了,我以后以一一指给你看。” 谢云钰惊讶得嘴巴都快塞下鸡蛋了,这个柳询,究竟瞒着她多少事,他有这么大一笔财产,竟然还要去住勖王府那个破败的院子,啧啧,这个男人,果然深不可测。 柳询见状,递给她一杯清茶,道:“好了,这些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明皇叔快到了,咱们暂且不提。” 谢云钰经柳询一提醒,凝神细听,果然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连忙坐好,默不作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一开,便传来了明王爽朗的笑声,道:“难得谢夫子约我,云州一别,已经半年有余了吧?” 谢云钰与柳询互看一眼,连忙站起来,行礼道:“谢云钰参见王爷。” 接着,柳询也道:“侄儿参见皇叔。” 明王没想到,这儿还有其他人,他进门看到拱手行礼的柳询,面上一顿,眼中山沟隐晦的不悦,而后轻敲折扇道:“原来询儿也在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谢云钰对他留的那封信有什么想法,想约他花前月下一叙呢。 柳询忙拱手赔罪道:“侄儿有要事相商,怕皇叔不来,只得以夫子之名相邀了。还请皇叔恕罪。” 这意思是,他们二人联手将自己骗到这里来了?明王听得这话,眉头一蹙,瞥了柳询一眼,不理会他,直接走向谢云钰,见她还维持行礼的模样,她忙拉过她的手道:“快快免礼,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虚礼作甚?” 对于他的接触,谢云钰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甩开了明王的手,等到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做,谢云钰忙尴尬道:“那个,多,多谢王爷。” 她竟然排斥自己?明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自顾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挥挥手让身边的随从退下后,倒茶喝着,不知在想什么 。 谢云钰与拱手行礼的柳询对视一眼,不明白这明王什么意思。 还未等他们交流完,明王拿着杯盏的手突然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水都全部漾出来了,谢云钰吓了一跳,柳询忙道:“皇叔要责怪便责怪我吧,这都是我的主意,我不该借着夫子之名欺瞒皇叔,将您骗出来。侄儿实在是不得已,还请皇叔恕罪。” 明王凝眉看向柳询,见他虽然这么说,面上却无半分愧疚之意,想到当初在云州,他突然展现出来的实力和自己所查到的事情,这个一向以懦弱公子示人的侄儿,私底下却创建一方杀手组织的事,顿时不敢真轻视了这位他。 第378章 男人的硝烟 他的视线在柳询与谢云钰之中来回穿梭,隐隐瞧出了些苗头,上次柳询便为了带醉酒的谢云钰回书院,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现在他们二人又相约欺瞒自己出来,想必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了? 没想到自己瞧上的女人,心仪的居然是自己的侄儿,而且他们还是师徒关系,现在二人又联手约自己出来吃,这可真是有意思的事。 明王几不可查的笑了笑,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与这个侄儿倒是挺像的,都一样能隐忍,一样心有九曲回肠,就连看上的女人都是同一个,只是不知道这是缘分还是孽缘。 不过,他柳照明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女人,有了娶她的心思,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看了几遍,心思也跟着九曲十八弯,等到谢云钰和柳询的心都提起来了,柳照明才淡淡开口道:“不是说请我吃饭么,怎么还不上菜?” 话锋转的太快,谢云钰措手不及的有些呆愣,柳询已然回神,眼疾手快点头道:“对对,皇叔稍等,小二!上菜。” 这样招待贵宾的雅间,自然有小二专门侍立在外听候差遣,柳询刚说完,外头的小二已经手脚麻利的去准备了。 不一会儿,掌柜亲自带着一排姿容秀丽的女子上前送菜。女子们将一碟碟精美的菜色摆上楠木桌后,还声音婉转的报了菜名,听着都极富特色。 少顷,菜上完了,掌柜恭敬道:“几位客官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吗?”意思就是,还需要留人伺候添酒布菜吗? 柳询摇摇头,道:“不必了,都退下吧。” 掌柜连忙带着人退下了。 明王道:“菜都上来了,快吃饭吧,本王从西边回来,已经好久没有吃到登月楼的菜色了,钰儿快坐过来。这登月楼的酱香鸭可是道名菜,你尝尝。” 谢云钰不自在的往明王身边挪了挪,看他亲自为自己布菜,细心的模样就像对心爱的人,好似将对面的柳询完全无视了,只有他们二人相约似的。 当着柳询的面有别的男人对自己这么熟络,这让谢云钰很不习惯,她看了柳询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战战兢兢的挪到柳照明旁边,轻声道:“多谢王爷。” 柳照明对着她轻笑了一声,笑容中有柳家之人特有的魅力和风流倜傥,与柳询还有些相似,谢云钰见了,蓦地一阵脸红。 明王好似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又亲自给她倒了杯酒,温声道:“这酒叫桃花醉,听闻是这儿的东家特意到兴和镇运过来的,味道倒是十分醇正,不知你喝的惯吗?” 兴和镇运来的?谢云钰十分惊奇,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兴和镇”这三个字了,乍然一听倒是怀念得很,想到当初与王逊之一道去兴和镇授学的事,这股莫名的亲切让她忘却了自己不能喝酒的事实,忍不住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这一口,唇齿留香,酒香醇厚,很容易便能勾起当初温暖的回忆,想到那一日,李山长准备的饯别宴,大家伙儿坐着站着,喝着的就是这个桃花醉,这个味道,还有村民们淳朴的笑声和厚望恍如还回旋在耳边,谢云钰之后虽然托人将所得的银钱和书籍都带给阅安书院的学子们,却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都说带着味道的东西,特别让人容易陷入回忆,谢云钰不禁有些伤感,不用明王多说,她已经下意识的端过酒壶给自己倒满,柳询拦都拦不住,等到她反应过来之时,竟然已经连喝三杯了。 这话还没开始谈呢,自己竟然喝醉了,谢云钰一阵懊恼,无措的看向柳询,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柳询也是一阵无奈,谢云钰不能喝酒,一喝便醉,之前的事她是不知,就是因为害怕她醉了会被明王占便宜,他不得不泄露了自己一直掩藏的真面目,如果在这种场合之下,谢云钰又醉了的话,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可看向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终究狠不下心来责怪,只能想法子尽早开口,赶紧结束这件事将谢云钰带回去。 明王最喜欢她喝完酒后娇憨的模样,退却平日的清冷,还有些可爱迷糊的意味,再加之她今日盛装打扮,几乎第一眼,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占有欲了。 谢云钰喝了三杯,倒还不算醉,只是两颊升起了两朵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了起来,在夜明珠的光照下,她这模样愈发的妩媚撩人了。 柳照临看着他喉结滚动,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柔声道:“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桃花醉啊,如此就多饮两杯吧。” 谢云钰忙摆摆手,道:“多谢王爷的盛情,只是小女子不胜酒力,怕是不敢再喝了。” “真的不喝了?”明王有些可惜,喝醉了,他才好有机会下手啊。 谢云钰将头摇得同拨浪鼓似的,忙道:“不喝了不喝了,桃花醉虽好,敏秋却是不能贪心的,否则就该失态了。” 明王笑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在意这些。我愿自己看过你所有的模样,清冷的,清醒的,甚至酒醉的,这才是真实的你。你就是我百看不厌的那本书,越看越是着迷,钰儿,你不管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直抒胸臆了,不止谢云钰愣住,柳询更是突然之间站起来,他看着明王眸光熠熠的看谢云钰,只觉心中一股嫉妒之火蔓延开来,就快要将他的理智给吞噬完了。 看来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他就不该带着谢云钰这只小绵羊来明王这个笑面狐狸面前。还要忍受明王明目张胆的深情告白,这简直是对他地位的巨大威胁。 他突然不想再谈下去了。 明王看着柳询阴沉的脸色,隐隐勾了勾唇,仿佛恶心不够他似的,居然不顾谢云钰的错愕执起她的手,深情款款道:“钰儿,上次我的那封信是认真的,再次见到你我愈发确定了心中想娶你的目标,我柳照明在此向你保证,只要你嫁给我,明王府中绝对只有你一个女主人。” “这……”谢云钰用力的抽了抽手,却挣脱不得,而且因为动作大了些,方好些的伤口又痛了起来,她皱眉沉声道:“敏秋很感谢王爷的青睐,但是敏秋,敏秋实话告诉王爷,我已经心有所属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敏秋的心意是不会变的,所以今日敏秋的答案只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她居然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自己!明王顿时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很大的威胁,他抓着谢云钰的手急切道:“话别说太满,你们还未成婚不是吗?这就说明我还有机会,这世间的缘分和变故,谁说得准呢,就比如今日,你为何会约我在这儿吃饭,日后,咱们的交集必将远远不止于此。” 谢云钰决然道:“王爷请自重,敏秋的确不能答应王爷,之所以现在说出来,也不是不想王爷将心思浪费在敏秋身上,凭白错过了好姻缘,还请王爷恕罪。” 她还要拒接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吗?凭什么,自己的样貌,才学,地位,甚至比之柳询可以说更胜一筹,为何她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 明王只觉胸腔窜起一股怒意,还没有人能够如此明目张胆的拒绝他,下意识间,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正好捏谢云钰的口之上,疼痛让谢云钰霎时变了脸色,却又挣脱不得,小脸立刻苍白了不说,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柳询见了,再也忍不下去,他一把上前,将明王推开,紧张的护着谢云钰道:“你没事吧?” 谢云钰忍着泪摇了摇头。担忧的看向柳询,虽然对明王此举心中万般委屈,但此时绝不是与明王翻脸的时候,若是拉拢他不成,还让他站到他们的对立面,那就糟了。 柳询忙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好似再说,今日就算谈不成合作,他也不会让谢云钰再这样了。 知道他想说什么,谢云钰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俗话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明王虽然算不得小人,也绝对不会是个君子,他在众位王爷中势力仅次于勖王,若此时得罪了他,对她们没有半点好处。 柳询却铁了心,他已经让谢云钰背负了太多委屈,手上的伤更是因为自己而落下的,留个疤已经让他很自责了,决不允许伤口再次受到重创。二人在电石火光间,心思已经在眼睛里交流了万遍。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谁也不让步,就这么柳询一把推开,还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深情凝视,明王自是不悦,他沉声道:“我与钰儿互诉衷肠,询儿你这是干嘛呢?” 柳询一转头,看着明王隐晦的笑了笑,道:“皇叔没看见,夫子的腕间已经受伤了吗?方才您那么大动静,一定弄疼夫子了,少卿心下着急间推了皇叔,还请皇叔恕罪。” 谢云受伤了!明王顿时一阵着急,他赶忙上前查看,谢云钰却下意识的躲了躲,她道:“不是什么大事,是少卿太过紧张罢了,多谢王爷关怀,咱们还是继续吃饭吧。” 谢云钰说罢,又坐回了位子上,两个男人互瞪了一眼,这才各自落座。 第379章 互不相让 明王埋怨的看着柳询道:“你也不早说,方才我若是知道钰儿手腕受了伤,是绝不会这么无礼对待她的。” 这倒是柳询的错了?柳询扯了扯嘴角,道:“皇叔不是关心夫子吗?我以为您早就察觉到了。” 他竟然敢说自己对谢云钰的情意是假的?明王一噎,但自己没注意到谢云钰受伤了也是事实,狡辩不过的他狠狠剜了柳询一眼,转过头温声对谢云钰道:“钰儿,你没事吧?方才实在对不住。” 明王道歉,谢云钰自是要承情的,她赶忙道:“敏秋没事,再说王爷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就不要往心里去了,都是小事而已。” 谢云钰说完,看着柳询朝他撇撇嘴,让他定心不要为这小事因小失大。 柳询有些微恼的别过脸去,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在情敌面前做小伏低,他实在做不出来,不过想到自己约明王的目的,他好歹没说什么。 谢云钰见他居然这时候犯起了驴脾气,顿时有些无奈,她尴尬笑了笑,将杯中之酒倒满,又举杯朝明王道:“本来敏秋不胜酒力,是不宜再饮了,但今日王爷大驾光临,是因为看在敏秋的薄面,这份盛情,敏秋若不敬王爷一杯倒有些说不过去了,王爷请。” 明王见状,挥去方才的不愉快,笑道:“钰儿你太客气了。好好好,这杯酒既是钰儿敬的,我岂有不喝之礼,我先干为敬。” 柳照明说完,掩袖一仰头,一杯酒已然下肚,谢云钰将手中的杯子抬起,刚欲喝下,却被柳询下意识的夺过,两人顿时面色一僵。 这个柳询,这时候是想干什么?谢云钰着急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捣乱,好不容易气氛正好,只要顺道说出让明王帮忙的事就好了,柳询这是要砸场子吗? 柳询不理会谢云钰的着急,朝明王笑道:“既然夫子不胜酒力,咱们作为男人自是不能勉为其难失了风度,这杯酒还是我替夫子喝吧。” 那可是谢云钰亲自敬自己的酒,柳询喝了像什么话,他是在彰显自己在谢云钰心中的地位吗?柳照明顿时一阵不悦,边给自己倒酒边冷声道:“侄儿说笑了,我何曾是为难别人的人,既然钰儿不能喝,那我也可以替她的呀,就不劳烦你了!” 明王说完,将杯中之酒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了,还将杯子翻过来,底朝天的给柳询看,眼中尽是挑衅,然后重重的放到饭桌上。 谢云钰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眼见着叔侄二人互不相让的对视着,眼中皆是看不见硝烟的刀光剑影,她有些心虚,看来自己真不该来的。 两人都互不让步,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更想让对方知难而退让出谢云钰,虽然什么也没有说,空气中却是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谢云钰看了看,一阵心虚道:“我,我能自己喝,你们就别争了。” “你闭嘴!你闭嘴!”几乎异口同声,两人一同说对着她吼道。 谢云钰拿着酒杯的手一僵,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苦着脸看着二人,心一横,干脆发了脾气道:“你们两这是在干什么?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见谢云钰真的生气了,为了不让她为难,两人互相抬了抬下巴,这才各自别过头,闷声吃菜。 只不过,他们却没有自己吃,看着谢云钰面前的碗里有一块明王放的酱香鸭,柳询忙家里一块水晶虾放到她碗里,道:“夫子,我尝过了,这儿的水晶虾味道极好,你也试试。” 谢云钰刚道了声谢,那厢的明王不甘示弱的又夹过来一块红烧肘子,道:“这红烧肘子肥而不腻,听说还能让皮肤更好,适合姑娘家。” 柳询瞪了明王一眼,又给她夹了个狮子头,明王回敬一筷子蒜香排骨,这两人一来二去间,谢云钰面前的碗里已经满满当当都快装不下了,直到桌上的菜都进了她的碗,两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再也忍不住咬牙发了飚道:“你们两位干什么,我又不是饭桶!” 二人异口同声道:“少废话,吃!” 见对方跟自己又说同样的话,两人又赌气似的别过头互相不理会,谢云钰对叔侄二人这相似的驴脾气也是服了,她筷子一放,道:“不吃了,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看你们吵架的。” 莫约是方才的酒起了作用,谢云钰干脆豁出去了,一下站起来,道:“少卿,你不是有话要与王爷说吗?赶紧说吧。” 柳询被明王这么一刺激,哪肯立刻低头,自是没有说话,谢云钰见了一阵着急,道:“好,你不说,我说!” 谢云钰将眼睛一闭,心一横,站到明王面前道:“王爷,其实今日我与少卿约你来这儿,是有要事相商。您此次回京,想必也看见了,京中局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皇宫被胡元把控,皇上和太后娘娘也境况堪忧,大楚江山面临空前的困境,您好歹姓柳,还请您与我们一同,携手抗敌!” 谢云钰都开了口,柳询自是不好再赌气,说起正事,他坐正了,郑重道:“是啊皇叔,胡元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大楚的江山姓柳的人怎么斗都可以,但绝不能落入旁人的手中,还请皇叔伸出援手,在此时,天下绝不能大乱。” 柳询是想说,就算明王有夺位之心,也希望他此刻能一致对外,抗击胡元,等到江山稳固之后,柳家的人要怎么内斗再说。 话是这么说,但明王凭什么把自己的资源浪费在与胡元对抗上?他完全可以等胡元上位之后,在以替天行道之名夺回王位,那样他付出的代价就会小很多。 明王见这两人终于不再演戏了,双手环报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道:“你说大楚危矣,我为何要信你,再说,胡元的野心,韦家自会去处置,我一个闲散王爷能干什么?皇兄还在呢,你们这样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就不怕这杀头之罪?” 这话就有些重了,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明王拒绝的准备,没想到拒绝得这么直接,竟然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谢云钰着急道:“王爷切莫妄自菲薄,我们今日能找上王爷,自是相信王爷的能力,至于您信不信我们,回去之后自可调查,皇上中了逍遥散,只怕已经如同傀儡一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我们明知胡元的野心,怎么能够完全置之不理呢?” 柳询亦是道:“不错,如今的京城之中,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内里早已风起云涌。我不相信皇叔会一无所查。这一切咱们都当早做预防才对,侄儿斗胆,恳请皇叔在这个时候莫要计较个人恩怨,一切以大楚为重!”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明王总算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是想与自己联手,对抗胡元的阴谋。 可他们为何会找上自己,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柳询这个皇侄,也有意那个位置? 想到这儿,明王不由得一个机灵,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柳询来。 柳询不知明王所想,见他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的表达不够,忙拱手道:“皇叔!宫里的情况,侄儿也确实掌握了些消息,若是皇叔肯愿意帮忙,侄儿绝不私藏,我们方才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还请皇叔明辨是非,站出来护大楚周全!” 谢云钰也点头道:“王爷,还请您为了天下百姓,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若是大权真的落入胡元手里,那真的是天下之灾难了,您是皇家之人,一定也不想大权旁落,让千万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吧!” 这两人,说得倒是不错,处处以大楚之名为先,满口的天下大义,难道他们真的这么无私,而不是想利用自己达成私愿吗? 自小浸泡在阴谋之中的柳照明难免多想,目光变也得隐晦,他看着急切的二人,自顾倒了杯酒,顾左右而言他道:“这桃花醉真不错,一会儿我带两坛回府,询儿不会介意吧?” 没想到柳照明的表态,竟然是这个,完全将他们苦口婆心的劝告给无视了,柳询呆了呆,道:“不介意,自然不介意。” 柳照明道:“那就多谢了。现在酒也喝了,菜也吃了,钰儿,若是你想与本王一同出去走走,本王不介意,但若是想说其他的事,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置,今日就不陪你们了。” 明王竟然要走,可他们的目的还没达成呢,谢云钰顿时有些着急,道:“王爷!您不能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凡有些风骨的都应该在这时候站出来,铲除奸孽,匡扶正义,更何况您还是个王爷,是皇上的亲兄弟,还请王爷慎重考虑这件事!” 明王站起来,看向她,意味不明道:“钰儿以为,本王该去这里面搅局是吗?呵,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竟敢口出狂言,说什么匡扶正义,本王有野心是不错,但你们以为,本王是个傻的?” 谢云钰面色一僵,不知明王此话何意。 明王看着她,沉声道:“你只是一个小小内宅女子,不知道这当中有多少弯弯绕绕,就别参合进来了,内宫中的事根本没你们想象的这么简单,这天下的变数总有一个结果,坐等结果便是,危急之时,明哲保身才是首要的。” 第380章 神秘组织 没想到明王会这么说,柳询皱眉,有些赌气道:“所以皇叔的意思,是哪怕天下真的换了人,您也就这样袖手旁观,明哲保身?” 明王脸色一变。呵斥道:“柳询!饭可以乱吃,但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皇兄还好好的在宫里呆着呢,我从北边回来, 还没回宫去复命,你们二人居然左一句天下换人,又一句天下易主,难道就这么希望皇兄有事?” 柳询心一沉,他就不信这明王什么消息也没收到,京城内许多官员结党营私,站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作为一只蛰伏的猛虎,明王的消息不会比自己少,但他为何要这样急于撇清关系呢? 这个柳照明可真是会做戏得很。 谢云钰却被明王突然变脸的模样吓到了,到底是叱咤一方的王爷,严肃起来还是颇具威严的,她身形一僵,都不知该如何接口了。 倒是柳询听得这话,一点也不害怕,他眸光一沉,有些失望道:“还以为皇叔与少卿一般,有凌云之志,倒是我高看了,皇叔在这明明有机会改变些什么的时候,却一心只想着个人生死,这天下终有结果是不错,但那需要多少百姓枉死才能达成,最后真正安定下来又要多少时间呢?” 明王摊摊手,道:“这些不是我造成的,又与我何干?你这意思,我若是不帮,就是天下罪人了?” 柳询坐在一旁,不说话,算是默认。 他这态度,令明王有些恼怒,他一下甩袖,不悦道:“好好好,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本王今日便指点你们一番,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这些小伎俩,就能谈匡扶正义,铲除奸孽吗?咱们大楚传承百年,史上奸臣当道,谋害皇上的事件比比皆是,可最后成功的却没有多少,你们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经明王这么已提醒,柳询也感到奇怪,按理说皇上已经这样了,天下早就该乱了才对,可自己从云州回来已有月余,虽然情况危急,处处危机四伏,但却没有真正的出什么大事,难道这当中,还有他不知道的内幕不成? 柳询和谢云钰面面相觑,不知明王为何这么说。 既然不知,自然是要请教,柳询忙拱手恭声道:“是侄儿轻浮草率了,还请皇叔赐教。” 明王见他态度有所收敛,这才道:“好,本王便将此事告诉你们。这事是我们大楚皇家的秘密,传闻当年太祖皇帝创建大楚之时,曾组织过一支上千人的队伍,专门安插在各处收集天下所有密事,为了防止朝廷之上的有心之人做出叛国背主,一旦某些人的罪责超过一定程度,便会有专人潜出,执行刺杀任务。” “这个组织的人极为隐秘,一旦出手,必是箭无虚发,被盯上的人都难逃一死,关于组织传承,皆为历代皇帝口口相传,除了皇兄,没有人能联系得上这个组织,也不知几代相传之后,如今这个组织发展的后续力量,它只为当朝天子而存在,这便是胡元忌惮,迟迟没有对皇兄下手的原因。” 天下还有这样的组织,柳询惊诧道:“可是皇上已经半死不活,那这个组织是否还听命于他呢?” 明王道:“除非当朝皇帝退位让贤,或寿终就寝,组织才会换主人。” 柳询一跺脚,道:“怪不得墨初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与韦贵妃对上,连胡元也对她忌惮三分,想必她就是利用了皇上对她的言听计从,暗中利用起这股势力来了,可恶,这样的话我们对付她就难了。” 谢云钰皱眉沉思道:“可这又与王爷不答应我们联手有什么关系?” 勖王翻了个白眼,道:“傻钰儿,既然有这样匡扶正义的组织在,我们何须惹上一身腥呢?直接等胡元的罪责累计到那时候,自会有人处置他,不用我们出手,大楚的天下远远没有你们说的到那种危险的境地。” 话是这么说,可谢云钰还是有些担忧,想了想,她道:“如果真有这样的组织存在,我倒是能理解胡元只手遮天又不愿更进一步的原因,可他迟迟不动手又是为何?” 柳询下意识道:“难道,他是在等什么契机?” 此话一出,三人皆愣住了,柳询赶忙道:“皇叔方才不是说,皇上寿终就寝组织就会换主人吗?对,下月十五!这么说来,胡元根本没打算扶韦贵妃的十皇子上位,他是打算囚禁各位前来贺寿的藩王,当即处死皇上自己继位啊!只要这当中的时间契合,那组织的人只会听令于下一位皇帝,而不是下一位柳家人!” 经柳询这么一说,明王也变了脸色,他沉声道:“这事有待考证,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咱们就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了。钰儿,询儿,我先走了。” 明王说完,顾不得其他,直接敛衣站起来匆匆走人,他可以不在乎是不是与柳询合作的,但真到了危急柳家江山的时候,就算为了自身,不管是灾难还是机会,他都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行。 谢云钰见他就走,赶紧对着他的背影道:“那王爷可答应方才我们所求之事了?” 明王头也不回道:“具体再看吧。” 这具体再看,是什么意思?谢云钰茫然的看向柳询,见他也在凝眉思索,她想了想,立刻明白过来了,明王这意思,是说具体要看发生了什么事,他才决定帮不帮呢。 这也算答应,也算没答应的答案,谢云钰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对柳询道:“怎么办,这样的话咱们也无法安心去边关啊。” 柳询摇摇头,道:“至少他没拒绝不是吗?边关是一定要去的,咱们明日便启程。若真如皇叔所言,有这么个组织存在,对咱们也是好事,起码知道了胡元在十五之前是不会为难皇上的,短期内宫中不会有什么变故,我们得抓紧时间。” 谢云钰沉沉的点了下头。 这一趟谈判,也不是没有收获,知道了这个神秘的组织,也知道了胡元下手的具体时机,虽然不确定明王的态度,但计划不变,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两人从登月楼出来,回到清风苑中,此次去边关凶险万分,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平安回来,谢云钰现在唯一记挂的只有王逊之的伤势,也不知他如何了,想到这儿,她抬眼看着柳询道:“少卿,你近日可有收到子致的消息?” 在前头走路的柳询听到她的话,立刻停了下来,谢云钰一个不查,突然撞到了他身上,这个人,怎么胸膛这么硬啊,她吃痛的捂着额头道:“你干嘛突然停下?” 柳询替她揉了揉额头,我在想事情,突然听到你叫我,所以没注意到,你没事吧?” 谢云钰摇头,道:“想什么?对了,我刚才问你子致的事,他怎么样了?” 柳询道:“惠安姑姑前日来信,说子致已经好多了,在段七羽的救治下,他恢复神速,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了,还有皇祖母,也好了许多,清平山庄很安全的,你放心。” 谢云钰点头,感慨道:“这次全靠惠安照顾他们,真希望经此一事,子致能够看得到惠安的好,我也就知足了。” 柳询上前,握着她的手道:“会的,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谢云钰自然而然的靠在柳询的怀中,听着外头的虫鸣鸟叫,看着整轮的满月挂在树梢,就好像预示着方才他们二人所言的圆满。 两人静静一味了一会儿,想到明日便要去边关了,柳询忙放开对谢云钰道:“你先去整理些东西吧,我与刘桥他们还有话说,一会儿再去找你。” 天色确实晚了,谢云钰点点头,便先回房,二人各自忙开。 谢云钰一回到房中,便捣鼓着将红棉带来的行礼整理整理,看看哪些用得上的便带上,红棉果真了解她,在那衣裳的箱子中竟然还带了两套男装,她一喜,连忙将之拿了出来。 刚从外头进来的红棉见谢云钰居然在整理东西,连忙跑过来道:“娘子你在干什么?又要出去啊?” 谢云钰点头,道:“红棉,我有事要与少卿去一趟边关。你就留在这清风苑与果子作伴吧。你放心,我几日便回来。” 她的话轻描淡写,红棉却一下紧张了起来,她难以置信道:“娘子,你说什么,要去边关?” 谢云钰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红棉道:“不错。” 红棉脸色一变,顿时一百个不愿意,可她话还没出口,就被谢云钰拦住了,谢云钰伸手在她面前道:“不要跟我说反对的话,我知道边关正在打战十分危险,也知道自己一个女子到那样的地方多有不便,甚至有可能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但我意已决,边关是一定要去的,所以你莫要再劝我了。” 红棉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如鲠在喉,说不出也咽不下,她看着谢云钰连行囊都打点好了,顿时着急得脱口而出道:“娘子要去,可以,但是得带上红棉一起去!” 带上她?谢云钰立刻不赞同道:“不行,你不能去。你在这儿给我守着就好,去边关是闹着玩的事情吗?岂能如此轻率。” 第381章 夜探香闺 红棉噘嘴道:“为何去不得,娘子能去得红棉也能去得,娘子每次要去哪儿都让红棉留守在家,从前是让红棉易容成娘子的模样瞒骗老爷,之后是让红棉留在书院打点,现在呢?娘子又要将红棉推开吗?” 谢云钰在红棉眼中竟然还读到了委屈的意味,她心一酸,可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忙托着红棉的肩,沉声道:“好吧,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但这次去边关非同小可,不是如同以往的游山玩水,听话,在家等我好吗?” 红棉见她还是不答应,难得的耍了脾气,她甩袖背过身道:“我不要,与其在家日日担忧着娘子的安全,倒不如去外头与娘子共赴生死,娘子,红棉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又没什么本事,但是您以为的为红棉好,真的是红棉想要的吗?” 谢云钰一噎,突然无话可说。 红棉又面对着她,眼中还有些可疑的东西在闪光,惹得谢云钰一阵心疼,她坚定道:“反正不管怎样,这次红棉誓死也要跟着娘子,娘子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夫人去!” 谢云钰对红棉这耍赖的法子哭笑不得,心下却无比感动,她只得道:“好好好,知道红棉的心意了,有你对我如此之好,我还有什么好求的呢,收拾东西吧。” 红棉见谢云钰松口了,顿时眼前一亮,急忙欢欢喜喜的收拾去了。 谢云钰一阵无奈,主仆两收拾完,天也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打发了红棉去睡觉,谢云钰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她是对现下境况的担忧,另一方面,她也对此去边关感到迷茫,虽然信誓旦旦的说要与柳询同去,但那儿到底是最接近生死的地方,她一个女子前去,终归有些发憷。 迷迷糊糊间,已经差不多到子时了,谢云钰突然感觉床前有个人影一动,她急忙翻身起来,戒备道:“你,你是谁?” 人影狂狷的笑了一声,道:“这么快就把本王给忘了,啧啧,柳询居然让你住这么简陋的地方,也太敷衍你了。” “你是,明王!”谢云钰吓了一大跳,这三更半夜的,明王来干什么?还到自己的房间来,这儿可是柳询的眼皮子底下,他疯了吗? 柳照明轻笑,道:“不错,钰儿一眼便认出本王了,想必是对本王惦念得很啊,本王亦是,思念你思念得睡不着,便过来看看你了。” 谢云钰拉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总觉得这一幕无比诡异,柳照明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做这种偷摸进女子闺房的举动,实在太过恶心了些。 谢云钰沉声道:“天色已晚,我要睡了,王爷请回吧,你来过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敏秋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发生了,若让人发现明王殿下深夜暗探香闺,莫说对王爷名声不好,只怕敏秋也难逃众口铄金,还请王爷自重。” 明王啧啧了声,不仅没有离开,还突然走了过来,谢云钰不知他要干什么,立刻绷紧了神经,黑暗之中她看不真切柳照明的脸,却能感受到他逼近的男性气息,带着一丝侵略的危险,这让她很是不安。 她沉声道:“王爷!你再靠近,我可喊人了!” 明王道:“那你喊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房里藏着个男子,特别是柳询,若他知道了我来过,你猜他会怎么看待你?” 谢云钰的心头涌起一股恼怒,冷声道:“你,你堂堂一个王爷,怎可行如此卑鄙龌蹉之事?如此小人行径,倒是我看错你了!” 难得有人敢如此言词激烈的批评自己,柳照明却没有觉得生气,反而还有一丝莫名的高兴,他委身凑近了谢云钰,这动作把谢云钰吓得一大跳,连忙朝床角缩去,明王见她对自己如此畏惧,哈哈大笑道:“你这么怕我作甚?我又不会真对你欲行不轨。” 没有一个陌生男子敢大半夜闯入自己闺房与自己这么近距离说话,谢云钰又羞又恼,气的浑身都发抖了,她指着明王道:“你,你别过来!” 不知为何,看到谢云钰明明如此害怕,却要死撑着,倔强又可怜的模样,柳照明的心里产生了一股奇怪的征服欲,忍不住起了玩闹的心思,戏谑道:“你再这样,我可要定义成邀请了。” 谢云钰身子一僵,顿时不敢乱动,想到这儿自己才是主人,该害怕的是明王才对,她面色却突然冷静了,沉声道:“你敢乱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我的丫鬟就睡在外头,这院子里都是少卿的人,若是惊醒了他们,你一样走不出去。” 见谢云钰真生气了,明王也不敢再开玩笑,他坐在床榻之侧,恢复了正常,道:“好了,我真没想对你如何,我来是想提醒你一件事,胡元篡位的事,远没有你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你们一直盯着胡元,却忽略了韦家的作用,这样迟早要吃苦头的。” 莫名说到这个,谢云钰也顾不得害怕了,她急忙道:“你什么意思?” 明王却懒得多做解释,站起身道:“总之,你们多注意着点韦家,我可不想你跟着柳询那个傻小子被旁人利用了当抢使都不知道,还有一事,我当着柳询的面也不好说,回去想了想之后,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今日我进宫去看望过皇兄了,他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真的十分糊涂,所以你们以后得警醒一下。” “皇上不是中了逍遥散吗?你是说,他有可能也知装的?” 柳照明摇头,道:“并非如此,皇上确实病了,但他周遭有人在护他周全,这也可以理解,胡元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控方方面面,皇兄是只老狐狸了,你觉得他会没有后手?好了,我不多说了,我走了。” “欸!”谢云钰一头雾水,这柳照明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要走,她还想问问更具体些。 听到她的声音,柳照明已在三丈之外了,他转身,定定看着谢云钰道:“钰儿,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你一定要等等我,等我平定了一切再来娶你,知道吗?” 谢云钰被柳照明这句话弄得莫名其妙,她还欲再问,却见明王已经不知何时就闪身离开了。 再三确定明王真的走了,谢云钰紧绷的神经这才敢松懈下来,不管柳照明今日的做法是不是无礼,但他的几句话确实值得考正,什么叫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为何又要多注意韦家,这当中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吗? 被他这么一吓,她更睡不着了,只得睁眼回顾这一系列的阴谋,想着是不是他们哪里出了差错。 皇上中了逍遥散,是柳询亲自进宫确认的事情,绝对不会有错,那柳照明所言的后手又从何而来?她可以确定,柳照明不会骗自己,但他又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些呢?他真的是只担心自己吗? 谢云钰陷入了沉思。 柳照明并非自己愿意匆忙离开,而是察觉到了有人的脚步在靠近,他不想自己暴露,所以匆匆而逃了,只可惜如今的柳询也不是个省油的,他听到院子内有动静,还是从谢云钰房中传来的,黑暗之中蓦然睁开了眼,急急朝谢云钰房中而去。 等到他赶到,便见一个黑影从谢云钰房中逃出,他自是不愿放过,一个跟斗追上黑影,腰间的软剑已经握在了手上,他拦着黑影沉声道:“这位不速之客,你以为我这清风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黑衣哈哈大笑了声,倒也不惧柳询,还沉声道:“想不到病恹恹的勖王嫡子,功夫也如此了得,倒是世人看轻你了,但是今日我不想与你比试,识相的话还是放我离开吧,我无意与你作对。” 这么说,是熟人了?柳询皱眉一阵探究,可就此放了此人离开,他又心有不甘,便不悦道:“我若偏不放,你又当如何?” 黑影道:“柳询,别意气用事,我今夜能来,没准你还得感激我。你以为,就凭你,真能拦得住我吗?” 这狂傲的态度,实在令人不喜,如今的江湖还无人敢在凤阳王面前说如此大话,这倒激起了柳询的战意,他也想试试自己将凤阳王的绝学学的如何了,正少个练手的呢,如今有人送上门来,不管是不是熟人,敢去打扰谢云钰,就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明王也没想到不过随口一句话,不仅没有让柳询就此知难而退,反而他还提着软剑不管不顾的就朝自己出手,他咒骂了一声该死,自己真不该多管闲事,就不得不提剑迎接柳询的招式,二人顿时混战一团。 柳询的软剑,动若游龙,明王的长剑也不甘示弱,带着一股凌云之气,二人在空中大战了几个回合,兵器相撞之声惊醒了清风苑里的其他人,谢云钰一惊,连忙翻身而起,顾不得避嫌,直接取了外衣披上,赶忙跑到外头去。 此时,刘桥和白间亦是赶到了,可他们却无法插入其中,两人的身形太快了,而且身法奇特,在月色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莫说帮忙,只怕想理清这二人的位置都难。 白间见谢云钰出来了,着急道:“夫子,这可怎么办啊?” 谢云钰定睛看了看,柳询竟然和明王打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382章 扑朔迷离 谢云钰扯着嗓子道:“少卿,别打了,放他走!” 难得棋逢对手,还打得如此痛快,柳询正想倒不如趁此机会与这位高手一较高下呢,听到谢云钰的话,他的理智瞬间回笼盖过了好胜之心,连忙一个闪身,避开此人三米之外。 明王倒也没有为难他,见他收手了,他也利落的一个翻滚,脚步落地,在一旁将长剑入鞘,身形迎风而立道:“好小子,身手不错,日后有机会,咱们再较量较量!” 柳询拱拱手,道:“彼此彼此。” 明王蒙着面看了谢云钰一眼,施展轻功快步离开。 攻入府中的不速之客,还与柳询打了一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走了,刘桥一阵愧疚,忙上前请罪道:“公子,对不住,刘桥大意了,让人闯入清风苑,还请公子责罚。” 柳询挥了挥手,并不在意这件事,刘桥他们这几日太忙,也是累坏了,一时未查算不得什么,再说黑影的功夫不在他之下,能瞒骗过他们,也是正常。 柳询将软剑收起来,道:“无事,都回去睡吧。” 刘桥和白间见柳询似有话要对谢云钰说,想到方才谢云钰让柳询放人的事,二人连忙告退。 柳询走进了谢云钰,道:“他是谁?” 谢云钰不敢欺瞒,道:“他,他是明王。” 明王?怪不得身手如此之好,倒是与自己一般,是个能藏拙的,可他来干什么,又为何会从谢云钰的房中出来? 对上柳询探究的目光,谢云钰连忙解释道:“少卿,你听我说,我也不知他为何半夜来访,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吗?” 谢云钰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来,自是相信她的,可一想到柳照明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摸进谢云钰的闺房,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只觉尊严受到了眼中的挑衅,真拿他这儿当无人之境吗?随意进出自己的地盘,还调戏自己的女人,简直不可饶恕。 谢云钰不知柳询所想,见他脸色这么臭,心下顿时一沉,他不会真以为自己与明王有什么吧? 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谢云钰有些恼了,她见柳询还是阴沉着脸,顿时一阵不悦,赌气般沉声道:“反正我与明王干干净净,你爱信不信。”说罢,便转身回房。 躺在榻上,面对柳询的不信任,谢云钰只觉万般委屈,自己被明王吓一跳本来就够难受的了,柳询还这个态度,他到底拿自己当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谢云钰只觉眼角有些酸涩,她最近真的太过敏感了,任何与柳询态度有关的事情,她都忍不住多想。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啊,患得患失,又不够坚韧,还是从前那个积极阳光,迎难而上的自己更体面吧。 谢云钰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并未察觉有人来了,等到她感觉一双手绕过自己的腰身时,她立刻吓了一跳,看向柳询,谢云钰眼见的泪才掉了下来,闷声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不就觉得我与明王月下相约吗?” 没想到谢云钰会这么想,柳询面色一顿,连忙道:“胡说什么?我几时说你是这样的人了?你,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信任你吧?” 这句话让谢云钰揪着的心突然开朗,道:“你是说,你没有误会我们?” 看着她方才明明委屈的模样,现在又一下明亮了起来,柳询哭笑不得道:“所以你方才赌气的话是以为我会觉得明王来你房中是因为与你有约吗?” 谢云钰蓦然坐起,道:“难道不是吗?” 柳询一阵无奈,将她的身子拉进自己怀中,好笑道:“你想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这肯定是明皇叔自作主张的事,我只是气恼自己让你受了惊吓而已。” 谢云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想到方才自己莫名其妙的生气,面上顿时一囧。 柳询道:“对了,皇叔深更半夜的,来做什么?” 谢云钰忙将明王方才所说的话复述给柳询听。 柳询听完,皱眉沉声道:“你说,皇叔是来提醒咱们,莫要轻视韦家的?还说咱们现在的此番行动,皆为别人的阴谋,也在某个神秘人的策划之内?” 谢云钰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而且他特意提到皇上,少卿你说,他是不是暗示我们什么?这明王一向低调,与你一般韬光养晦,他没有理由骗我们。或许冥冥中,就是有一只手在操作这一切,而我们都是那个人的棋子而已,你说对吗?” 柳询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借助我们之手,除掉胡元!” 谢云钰点头,道:“不无这种可能,我方才想了一下,回京之后,咱们所有的行动和目的都是针对胡元,并未对其他人产生任何的影响,与韦家对上的次数更是数的过来,这可疑之人有两个,一个可能就是韦家人,另一个,就是皇上。” 皇上!柳询一惊,谢云钰接着道:“皇上或许中了逍遥散,但他总有清醒的时候,之前明王说过,皇上手中还有一个神秘组织只为他效力,许是他暗中操控也不无可能不是吗?” 事情越来越扑所迷离了,韦家势力庞大,制造一些假象故意让他们矛指胡元也不无可能,若是皇上在清醒时还能布置这么大一盘棋,那柳照临的心智和忍耐力,可见一般。或许他的一切隐忍,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这么久了,朝中暗流涌动,却并未真正的乱起来,这当中没有皇上一点作用也说不过去,他毕竟是能当皇上的人,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江山被别人践踏, 这么说来,他们之前的一切猜测都错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是一个巨大的网,将他们都收罗其中,任人摆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还有许多无法探听的内幕啊。 好半晌,谢云钰才沉重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去边关吗?” “去。”柳询眯眼看着外头的月光,道:“既然有人想利用我们拉胡元下台,我们何乐而不为?反正胡元势必要除,不如趁此以绝后患。想必十五那一日,有人将比胡元下更大一盘棋吧。我们只管照着线路走就是了。” 谢云钰点点头,道:“不错,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既然有人无形中帮我们,我们便除了胡元这个国之蛀虫再说,不过此事,少卿你也得提高警惕,有人在我们头顶盯着我们一切动作,这感觉怎么都不太美妙啊。” 柳询点点头,看着窗外的夜色沉声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不管是谁,也休想轻易利用了我们不付出代价。好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赶紧趁机睡一会儿吧。” 谢云钰乖巧的应了声,蜷缩在柳询的怀中沉沉睡去。 因为顾忌谢云钰的名声,柳询一大早便已经离开了。谢云钰醒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的位置,猛然睁开眼时,就听得外头的红棉在叫自己。 她一个激灵的起身,忙对红棉道:“进来吧,我醒了。” 红棉端了洗舆用具进门来,她道:“娘子,水已经烧好了,早膳也可以吃了,您快起来洗漱,柳公子说了,一会让咱们早点出发。” 谢云钰有些发蒙的锤了锤脑袋,这才反应过来昨日说好了今早出发去边关的事,她连忙起身洗漱去了。 红棉看她着急,忙帮她将帕子拧好了递给她,不经意道:“奇怪,奴婢从来没睡得这么沉过,昨夜却昏头昏脑的,还做了奇怪的梦,好似有人闯进咱们的院子来,意欲欺负娘子,红棉着急得很,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云钰洗脸的手顿了顿,为了不让红棉有心理压力,她道:“不知道哦,许是你白日想太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红棉自言自语道:“是这样吗?这感觉也太真实了。” 谢云钰轻笑,摇摇头,红棉又道:“不管他了,娘子,柳公子方才让我问问你,咱们是坐马车呢还是骑马去边关?” 谢云钰洗漱完了,想了想,道:“骑马吧,红棉你可以吗?” 红棉道:“当然。” 谢云钰点头,找出预备好的男装穿上。 她知道柳询这么问,是怕她和红棉辛苦,但此去边关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坐着马车慢悠悠的晃了。京城的事情这么乱,能尽早回来最好。 等到走出房门,谢云钰已然干净利落,英姿飒爽,哪有什么女娇娥,完全是个面相清秀的公子哥啊,这让原本还有些担忧谢云钰可能扭扭捏捏,娇惯的刘桥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声赞叹的话。 柳询听到谢云钰说要带红棉去也没说什么,毕竟谢云钰都同意了,而且红棉居然也同谢云钰一般,换上了男装,瞧着倒是英气十足,柳询那边,带着果子去,刘桥本有些微词,哪怕是檀香去也机灵点啊,不过这到底是柳询自己决定的,他也不能说什么。 就这样,用过早膳后,这个奇怪的队伍便骑马出发了。 此去边关,路途遥远,谁也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什么,能不能顺利说服勖王回京,粉碎胡元的阴谋也没人说得准,不过,有他们在,他们自会全力以赴! 第383章 战况险峻 几个人在马上驰骋着离开了京城,谢云钰的心也如马儿这般撒欢,她迎风放松的笑着,语态轻松道:“啊,从京城出来才觉自己解放了,让那些尔虞我诈,阴谋阳谋的,都见鬼去吧!” 柳询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轻笑道:“是啊,见鬼去吧,青岑,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仗剑天涯的侠侣啊?” 谢云钰道:“仗剑天涯,说得好,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驾!” 见谢云钰真心的笑,柳询似有所感,顿了顿,又加快了速度。 马儿狂奔,并驾齐驱,留下一路飞扬的泥土,和洒脱的笑声。 《后汉书,西羌列传》概述有言“及平王之末,周遂陵迟,戎逼诸夏。自陇山以东,及乎伊洛,往往有戎。於是渭首有狄獠圭冀之戎,泾北有义渠之戎,洛川有大荔之戎,渭南有骊戎,伊、洛间有杨拒、泉皋之戎。”可见戎国地域之广,民族众多。 这些众多的戎、狄族,以游牧为生。戎人刚强勇猛,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所以对敌作战十分英勇,宁死不屈不降,骁勇善战的戎人,也是戎国能坚持数久战不败的原因之一。 如今的戎国,定都洛邑,地域东达陕北,北到河套,西至陇西,南达渭水,是大楚最强劲的敌国之一, 谢云钰他们来之前,戎国已经发兵攻入大楚,从泾北直攻到渭南的地域,大楚已经连输四城,只得退守渭南。若是再让他们进入大楚腹地,就大事不好了。 战况紧急,勖王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北地的早晚温差很大,又干燥得不行,大楚的兵将中许多人一来就出现了高原反应,体热呕吐不说,更甚者有人还就此病倒了,与戎国的骁勇善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这样一支队伍,能撑到与戎国开战半月余,只失四城已是极限。 帅帐之内,勖王口干舌燥的坐在主帅之位上,总觉得怎么喝水都不能能缓解,心焦加上烦躁,他体内已经像是干焦得在冒烟,连日来的偷袭让大楚兵将们都疲惫不堪。此刻他阴沉着脸,沉声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勖王手底下的一名副将沉声道:“王爷,戎人善战,又占着地理优势,咱们的士兵连日被偷袭,如今已经有如惊弓之鸟,战力急剧下降,若是此时不答应撤兵谈和。只怕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枉送人命啊。” 另一名粗眉虎目的副将挥手道:“王爷不可啊,咱们连丢四城已是士气低迷,若在行谈和,这让咱们大楚的士气何在?照我说,我们就该破釜沉舟,一鼓作气的往前冲,将丢失的城池给夺回来,这样也能在四城百姓中扬眉吐气!” 先前那位副将立马道:“杨将军此言差矣,莫说夺城,就是保全我们现有的实力已经艰难万分了,还拿什么去与人家戎人抗争?倒不如就此谈和休养生息,以保存实力,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戎人还能永远这样霸占大楚的城池不成?” 杨副将虎目一瞪,道:“韦将军此言差矣,若是谈和,势必要割地赔款,莫说劳民伤财,就是这战败了,咱们也无颜回去面对大楚的百姓,我们的兵力不在戎国之下,怎么可以就这么认输?” 韦副将加重了音量,道:“杨将军,值此危难之际,你怎么可以在此时犯倔逞莽夫之勇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只是退守罢了,并非从此一蹶不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好好想想当下吧!” 一听韦副将居然讽刺自己莽夫之勇,杨副将立刻不乐意了,他一冲动,上前拉着韦副将的衣领,恼羞成怒道:“你说什么,谁是莽夫?要撤兵你撤,反正老子誓死守在这儿,绝不后退半步!” 被他这么一威胁,韦副将也不乐意了,当即与他吵起来,大叫道:“好啊,你想当英雄,你只管自己当,现在就冲出去上战场杀敌好了,为何非要拉上我们,让这么多的弟兄跟你一起死,这行为不是莽夫又是什么?” 杨副将一听,气上心头,狠狠的推了韦副将一把,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莽夫试试!” 韦副将被他推狠了,气道:“我就说了,莽夫,莽夫,莽夫!” 没想到他竟然还敢说三遍,这话彻底激怒了杨副将,他立刻抬拳就要去打韦副将,韦副将那肯妥协,自是互不相容,二人剑拔弩张,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 勖王本就烦躁了,现在看到手底下的人竟然起了内讧,他一拍案几站起来,满是威严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都皮痒了想被军法处置是不是?有那力气在这儿吵架,怎么不上战场多杀几个戎人去啊!” 二人这才惺惺作罢,拱手道:“王爷,我们知错了。” 勖王挥了挥手,道:“谈和的事莫要再说了,我柳照熙的命格里,就没有‘临阵退缩’这四个字,此事我自有考量,你们都给我退下!” 杨副将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一喜,沉声道:“是,末将告退!” 韦副将几欲上前再行劝阻,却被勖王扫过来的一记冷眼给吓退了。也只得不甘道:“末将告退。” 勖王揉了揉酸痛的额角,只觉烦躁不堪,泱泱大楚,竟然找不出一个有勇有谋的将才,这些人到这儿吃了点苦头,不是主张谈和就是主张盲目混战,这样能赢得了戎国才怪了! 谈和那是万万不能的,这个杨副将虽然脑子简单了些,但他也没说错,此时若是退兵,那他们有何颜面面对大楚的江东父老啊?又有何颜面面对战中死去的兄弟?莫说此举会被天下人笑话,就是为了那些枉死的将士,他也绝不能退缩。 可现下的情况已经不止一个难处了,粮草告急了不说,因着病人众多,药材更是无处可找,这乌泱泱一大片伤病病人还等着救治呢,他们光有战胜之心,但体力和意志力都跟不上了,这样的衰兵,如何靠他们去夺回城池,扬名立万? 饶是骁勇善战的勖王,在面对这种情况也忍不住愁白了头,外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我在明敌在暗,所以戎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偷袭大楚士兵,勖王可以肯定,若是不想法子改变状况,再这么下去,不用戎人来战,大楚的士兵们自己的意志都快消磨光了。 雪上加霜的是,还未等他从这种忧愁中回神,那厢一个小兵便急急来报道:“报告王爷,大事不好了,韦副将带着他手底下的百户和千户们逃跑了!” “什么!”勖王一怒,就知这个韦副将是个软弱的,多次煽动他写信回朝恳请谈和,只是他是韦家的人,勖王暂时不想动他罢了,没想到他竟然做出阵前带兵逃跑的事,简直不可饶恕! 勖王怒气冲冲的出营,便见几个士兵压着韦副将,由杨副将带领着,来到帅营之前。 杨副将似乎也很生气,但还是克制着拱手道:“王爷,韦鸿才带着手底下的千户和百户,欲从渭河逃跑,被我们抓回来了。” 勖王瞪着怒目道:“临阵脱逃,还欲逃跑,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军法处置!” 一听勖王说军法处置,韦副将立刻急了,他大声道:“王爷你不能处置我,我是韦家的嫡子,你杀了我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不会放过你!” 勖王冷冷看着不甘心的韦鸿才,嗤笑了声,道:“在我的阵营里,没有韦家嫡子,有的只是大楚的阵前副将,你不遵军法,动摇军心,我就有权处置你,来呀,给我带下去!” 眼看勖王来真的了,韦鸿才这才害怕起来,他挣脱了士兵,忙跪在柳照熙面前哀声道:“王爷,王爷,鸿才知错了,鸿才也是看到现在大军压境王爷又不谈和的状况害怕了,所以一时鬼迷心窍起了逃跑的心思,王爷饶命啊,鸿才再也不敢了!” 勖王冷着脸看着他,丝毫不为之所动,踢了他一脚,声音满含怒意道:“临阵脱逃,还有理由了?你知不知道身为一个将军,当以战死沙场为荣,看看对面那些骁勇善战的戎人,你不去上阵杀敌,还想着逃命,天下的战士若是都如此,那还有谁去保家卫国?” “王爷!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死啊!” “贪生怕死之辈,还来当什么将军,给我带下去,杀!” 立刻有勖王的亲兵上前,将韦鸿才带下去下去了,韦鸿才不甘的又踢又打,大叫着:“王爷!我姐姐是贵妃娘娘,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嚣张了,不一会儿,便传来他凄厉的叫声。 勖王满是威严的目光扫过没一个人的脸,沉声道:“若还有临阵脱逃,动摇军心之人,不管你是谁,一律军法处置,真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就能胡作非为吗,本王连阎罗老子都不怕,还会怕一个区区韦家嫡子?” 众人被勖王的威压弄得战战兢兢,却无一人敢出来说什么,勖王是出了名的严谨治军,韦鸿才居然做出这种贪生怕死之事,也是咎由自取的下场。 闹这么一出,勖王的心情更烦了,他捏着手中那张控诉胡元卖国求荣的信件,心中掩藏着滔天骇浪。 第384章 早日成婚 谢云钰一行人从京城出发,一路北上,除却午膳停下来用了点干粮外,快马加鞭一日,已然走了六十余里,等到暮色降临之时,他们已经到达潼关 潼关位于关中平原最东端,秦、晋、豫三州府交汇处,南接秦岭,北逼黄河,有“天下第一关”之称,是个一个兵家必争之地,至此,他们也算进入了边关的第一步,古人云:“得关中者得天下”可见其作为战略要塞的重要作用。 暮色已经西下了,柳询体谅谢云钰与红棉跟着自己奔波了一日,进了潼关城之后,便放缓了速度对谢云钰道:“骑了一日了,也是辛苦。不如咱们停下吃口热的,明日再上路吧。” 太久没这样高强度的骑马了,谢云钰只觉两胯间都像被架在粗糙的板子上来回摩擦似的,火辣辣的疼,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想到他们时间紧迫,嘴硬道:“不用,我还撑得住,咱们得赶紧到达渭南,早日见到勖王才好。” 柳询不赞同道:“京中之事再急,也不能用咱们的过度消耗来实现,听我的,夜晚行路不安全,大不了我们明日早些出发便是了,你看着人困马乏的,你能受得,红棉也要休息啊。” 谢云钰看向红棉隐忍着的小脸,顿时一阵不忍,只好点了头。 三人行至一处客栈,月光已经挂在树梢上了,直到下马,谢云钰才发现自己的腿都僵住了,根本动也不敢动。 柳询见她迟迟未下来,疑惑道:“怎么了?” 谢云钰有些尴尬,她不好意思说自己赶了一天的路腿麻了,也不好意思说现在一下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虚浮发抖,等红棉都下马了,她才动了动身子,腿间磨损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柳询见她拧着眉毛,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他上前道:“我抱你下来吧。” 谢云钰刚想说不用,柳询便已经倾身将她从马上拦腰一拉,就抱下马了。她此刻穿着男装呢,两个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所以下了马之后,谢云钰赶紧推开了柳询。 柳询也不介意,只是示意红棉在后面扶着她,红棉轻笑了声,走在柳询与果子的身后,对谢云钰小声道:“娘子,方才柳公子太帅气了,随意一抱就将娘子给抱下来,只怕柳公子是见娘子实在累了,才提议休息的,可见柳公子对娘子真的很体贴。” 谢云钰立刻有些脸红的推搡了一下红棉,小声道:“嘘,别说了,我现在感觉胯下火辣辣的疼,两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看来我只适合安安分分的做个女夫子啊,这行军打战的事,女子就是女子,体力跟他们真没法比。” 红棉张了张嘴,道:“我也是,骑了一天的马好累,浑身都快颠散架了。” 主仆两在背后惺惺相惜的互相诉苦,虽然说得很小声,但柳询的耳力什么听不到?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虽然没回头,却将那些话都放在了心里。 见有客人来了,客栈的掌柜立刻殷切的迎了上来,道:“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 果子将身上的包袱一放,道:“劳烦掌柜开两间上房,再上些酒菜,主子们累了,今儿就在这歇了。” 掌柜的面色一僵,这四个男子,就开两间房,难道他们之间? 看着掌柜飘来飘去的眼神,他们不知其所想,红棉不耐烦道:“快去啊,本姑……本公子都饿了,还不麻利点。” 掌柜立刻回神,不敢耽搁,吩咐小二去忙活了。 趁着上菜的空档,柳询轻声道:“我那儿有上好的雪花膏,对付外伤最是有效,还有一副护腿的软甲,一会儿让果子送给你们。” 谢云钰面色一窘,想倔强说不用,但看着柳询毋庸置疑的眼神,只好低头道:“多谢。” 柳询点点头,道:“在我面前,不必这么逞强,京城去渭南,骑马都得三日,你这头一日便受伤消耗过度了,之后越靠近边关,条件也越差,就更难好了。” 谢云钰被这么一通教育,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只得闷声道:“我知道了。” 她也是为了能早日到达边关才这样的,柳询叹了口气,不忍再苛责。 饭菜很快便上来了,几人饿了一天,又骑马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见到热腾腾的食物,自然是顾不得风度,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柳询吃完后,随之而来的白间才带着暗卫们现身装作过客,点了食物快速吃完。 用罢了膳,打发小二将马匹拉到客栈的马厩喂些干草,几人已经疲惫不堪,昨夜本就没有睡好,今日又赶了一天的路,所以谢云钰随意的打了个照顾,就带着红棉去上房休息了。 回到房里,果子立刻送上雪花膏和软甲,红棉接了,确信四下无人了,谢云钰才敢脱了亵裤查看伤口,她见自己两腿间通红刺痛的模样,拿雪花膏边擦边叹道:“啧啧,这幅身子实在不争气,才不过一日而已,就这样了,还有两日该怎么走啊。” 红棉拿着热毛巾给谢云钰捂着,道:“那娘子为何还要来这边关之地啊,受苦不说,外头还危险,明日咱们若再北上,就能看到难民了,我听说此次的战争,大楚连输四城呢,而且士气低迷,病人无数,真要到边关,只怕不大安全。” 谢云钰一听这话,顾不得擦药了,立刻坐直了道:“连输四城?你听谁说的?” 红棉撇撇嘴,道:“方才我去打水之时,听到掌柜与小二就在讨论这事,所以就听了个满耳。娘子,你说边关的战事连有长胜元帅之名的勖王都扛不住,我们去能做什么?倒不如就此在这潼关城歇了,等柳公子回来。” 这话什么意思,谢云钰立刻有些不悦道:“怎么能这么说,咱们还未到边关呢,你就说这种丧气话,可不许乱说了。” 红棉将热毛巾放置一旁,噘嘴道:“娘子,奴婢也是心疼你啊,你看这骑马才一日,您的腿就成了这个样子,这要到渭南,莫说帮助柳公子了,只怕这身子也受不住。边关那儿已经不好了,您一个女子,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都到潼关了,红棉竟然打起了退堂鼓,谢云钰是真有些生气了,她沉声道:“红棉,你要是怕了只管自己回去,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边关还未到,我们怎么能在这时候回头呢。” 红棉顿觉一阵委屈,道:“娘子说的什么话,你不回去红棉自己回去作甚?红棉只是说说罢了,反正娘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红棉绝不放开娘子。” 谢云钰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重了,她连忙道:“好红棉,我错了,不该冲动说话伤害了你,但是你方才所言之事确实是真的吗?” 红棉道:“我哪敢骗娘子啊,娘子要是不信,将掌柜叫上来问问不就得了。” 这大半夜的,他们两个女子叫一个外男到房间终归不合适,而且此事若是真的,就如同红棉所言,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 谢云钰忙将衣裳穿好,沉声道:“我去看看少卿。” 红棉知他们有事商议,点点头。 谢云钰来到柳询的房中,果子正好盏灯要睡了,看到她,果子吓一大跳,连忙退出来让他们共处。 谢云钰道:“红棉方才去端水,听说咱们大楚在戎国之战上连输四城,士气低迷,此事是不是真的?” 柳询凝眉道:“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渭南那边,确实如此,而且父王刚刚处置了一个据说是韦家嫡子的副将,只怕此事会让父王的处境愈发艰难。” 谢云钰沉声道:“怎么会这样,大楚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柳询摇摇头,道:“橘生淮南,戎国环境对我们而言本就是挑战,更何况朝中又有多方压力,父王在那儿独木难支也是意料之中,不然你说咱么大楚邻国这么多,胡元为何偏偏选中了戎国?” 谢云钰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他们就是不想让勖王打胜仗回来?” 柳询点头,道:“他们除了想困守父王之外,只怕也是想将父王的一世英名葬送在这儿吧,这也是我必去亲自前来一趟的原因,戎国之战,本就是一场阴谋,父王若是继续镇守下去,只怕大楚枉死的百姓和士兵会更多,咱们必须想法子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才行,” 谢云钰眼里满是震惊,这些人的心思,实在是太恶毒了。 柳询又道:“好了,这些事明日再想,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吧,那处的伤可好些了?你腕间还没好,切莫太过用力。” 说到那处,谢云钰不自觉的缩了缩腿,尴尬道:“好,好些了,你心里有数便好。我就先走了。” 柳询点头,突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在她的耳边温声道:“这几日抱着你睡,我才觉得心下安定了许多,青岑,不如咱们早点成婚吧,我快等不了了。” 谢云钰听得这话,身形一顿,有些反应不过来道:“你,你说什么?” 柳询看着她呆萌的反应,只觉心下一阵柔软,他在她耳边轻笑道:“我说,我们早点成婚,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名正言顺的每日抱着你醒来了。” 第385章 中计了 只觉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谢云钰呆愣过后,旋即被巨大的惊喜所填满,柳询这是向她求亲吗?不对,这也太草率了吧。 谢云钰娇嗔道:“我才不要嫁给你,谁说要嫁给你了。” 面对她耍赖的行径,柳询哈哈大笑,道:“好了,我知道你害羞了,你放心,等十五过后,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向谢山长提亲,早点把你娶进门来,咱们相识了这么久,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谢云钰突然感动不已,与柳询神情的凝视,眼中不自觉的涌出点点泪光。 历经这么多磨难,她终于要和柳询修成正果了吗? 两人默默无言的抱了会儿,柳询才出声道:“快回去睡吧,你这样,我都不想放你走了。” 谢云钰脸一红,这才逃也似的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内,谢云钰脸上的沱红还未退却,红棉见了贼兮兮一笑,道:“娘子,柳公子是不是又说什么让你心跳加快的话了?哦,让我猜猜,他是不是说,他想娶你了?” 没想到红棉一猜就中,谢云钰顿时一阵娇羞道:“胡说什么,赶紧睡觉了,明日还要赶路呢。” 处了这么久的主仆,谢云钰的半点不寻常怎么能逃得过红棉的眼睛,红棉见她的如从反应,顿时惊诧的张大了嘴巴,惊喜道:“不会吧,柳公子真的向娘子求亲了?” 谢云钰也想将此事与好姐妹分享一番,忍不住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他,他说想早点娶我过门,十五过后就去谢家提亲。” 红棉顿时惊喜的大笑了一声,抱着谢云钰兴奋道:“他真的这么说吗?啊啊啊,我真是太高兴了,娘子终于要嫁人了,再也不要跟那些阿猫阿狗周旋了。” 谢云钰面色一窘,她有那么嫁不出去吗?红棉居然这么说,不过看到好姐妹真切为自己高兴的模样,她还是十分感动的。 兴奋了许久,两人才躺下,一夜好眠。 翌日,谢云钰早早便起身了,洗漱完后,到大堂内用早膳,想到昨日柳询的话,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柳询见她下楼了,温声道:“怎么样,伤可好些了,可有将软甲给绑上?” 谢云钰点头道:“好多了,也绑上了,今日照常行路吧。” 两人这才一同寻了个桌子坐下吃饭,红棉的视线贼兮兮的在二人之间穿梭,而后又兀自偷笑,惹得谢云钰尴尬不已,果子更是频频疑惑的看着她。 吃罢饭,几个人结了账便骑马离开了,有了柳询给的软甲,谢云钰感觉比昨日好多了,他们骑着马快步北上,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离潼关好远。 从长安到潼关,在从潼关上行到渭南,途中还有两日的路程,只是没想到,这才刚过半日,谢云钰便已看到不少的难民从高北方南下了,瞧着大多数都是住在边关的各族人民。 大楚民风开放,广纳百川,边关住着纳西族,羌族,狄族人都不奇怪,但这么多人全数涌向大楚腹地就不得不引起重视了,谢云钰疑惑之际,柳询已经翻身下马,去向其中一个难民打听究竟出了何事。 好一会儿,柳询才回来,看着脸色似乎不大好,谢云钰道:“怎么了,出了何事?” 柳询沉声道:“这些人都是从边关逃回来的,不知哪儿来的风言风语,说大楚皇帝不好了,勖王爷在渭南也撑不了多久,又没有粮草又没有药材的,注定要吃败仗,他们可不想被战争所累,所以都纷纷逃回大楚腹地,以求庇佑。” 谢云钰一下激动道:“什么?他们怎么能这么说!” 柳询道:“煽动民心,影响士气,也是兵家的战略之一,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受战乱之苦,只是单纯的听信谣言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只怕父王那边的情况是真的不大好,不然也不至于这种谣言都能不胫而走,也不知是谁在背后煽动此事,实在荒诞得很!” 谢云钰义愤填膺道:“就是,罪不及子民,为了赢得战争让这些无辜的百姓拖家带口这样颠沛流离,这个人也太没公德心了,实在可恶!” 柳询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战争的残酷远比他们认知的要严峻得多,他叹道:“这样低级的手法也有人信,可见国之蛀虫或许不止胡元一人。” 谢云钰道:“你是说,有人在暗中帮助敌国对付勖王?” 柳询点头,没有说其他,只道:“走吧,看来今夜咱们没时间休息了,你的身子还受得住吗?” 谢云钰当然知道此时情况迫在眉睫,她忙道:“无妨的,我们早些到边关,也能早些给勖王出主意,赶紧走!” 几人又向边关匆匆而去,脚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越靠近战场,谢云钰就越心焦,看着到处是尘土飞扬的废墟,还有大火烧过的残垣断壁,走不动的农妇们在战场内寻找可能的粮食,她的心里就万分沉重。 一天一夜,四人总算在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到达了渭南,疲惫不堪的众人还没来得及休息,就遇上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现在这儿是战场,为了防止奸细混入其中,所以守城的士兵没查得都比较严格,来往的行人和马车都要经过层层检验,就是进城的人,还得手持特殊通行证才能放行,他们四人初来乍到的,哪有什么通行证,再加之谢云钰也解释不清自己女扮男装来此的目的,守城愈发不让她进去了。 谢云钰一阵苦恼,这守城查得严格是怕放了奸细进去她可以理解,但这每个人浑身上下都要检查,就连包裹中的东西都得一一翻出来查看,她就不能认同了,是人都有隐私,这样一来,可不就是为难人么? 他们在那说了半天,守城士兵就是一句话,他们没有通行证,不能放行,谢云钰使出夫子的魅力,将整个大道理都说完了,却没有丝毫作用,直到她累得坐在一旁观察别人,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说什么通行证,其实都是假的,只不过是这些人为了发国难财的理由罢了,现在渭南之前的四城已经失守,哪怕勖王驻守城内,这些人对大楚的能力已经没了信心。他们都觉得大楚迟早要败,还不如趁机捞点钱财,所有有人就不顾军法,起了拦截路人,如土匪般打劫钱财的心思。 知道了此事,谢云钰气急了,她好说歹说这些人就是不放行,那些其他没通行证的只要在一旁那所谓的“功德箱”放上银票就能顺利的过去,还说什么是为了防止内奸混入,那内奸有钱的话,岂不是就能堂而皇之的进城了? 这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吗?饶是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都想趁机上前打这些守城一顿,卖国求荣,无处不在啊。她气呼呼道:“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没有良心,居然发国难财。勖王不是驻守在城内吗?居然也不管管这事,若让他们横行,这渭南不失守也是座空城了!” 柳询也发现了这当中的一不寻常,不过他关注的不是守城如何发国难财的事,而是谢云钰所言,勖王也不管管。 据他所知,勖王一向治军严谨,是不可能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行这种贪赃枉法之事的,可现在这些人明目张胆的敛财,这当中难道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柳询突然暗叫道:“不好,只怕父王有危险了!” 谢云钰一下站起来,道:“你说什么?” 柳询来不及细说,匆匆让果子找银票,道:“先别管这些士兵敛财的事了,父王若是在城中,势必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还记得方才那些难民说什么吗?他说咱们大楚必败无疑,可战争还未打响,这些人凭什么这么说?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主帅突然遭遇不测,让他们对大军没了信心!” 柳询这么一说,谢云钰也顾不得纠结这些了,几个人各拿着一堆银票,朝关口冲了进去。 有银子就是好办事,他们不仅顺了关卡,还顺利买通了一名士兵,得以见到据说是守城的负责校尉。 当这个又矮又胖的校尉出现在几个人面前时,柳询突然脸色一变,那校尉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他一剑给杀了。 谢云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看着校尉躺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尸体,眼睛瞪得浑圆,她惊惧道:“少卿,你,你……” 柳询沉声道:“快离开这里,这些根本不是我们的兵!” 谢云钰一头雾水的就被柳询拉着跑,可他们跑不了多远,就见一个拿着大刀的将士带着一堆人堵在他们面前,得意洋洋道:“凤阳王好久不见,你跑不了了。” 柳询看着面前的将士,将谢云钰护在身后,冷声道:“张教主,别来无恙啊。” 不错,此人就是在京城被他重创的西域圣教教主张渊,柳询就说自己到边关了怎么可能无一人阻拦呢,没想到他在这儿等着。 张渊也不遮掩了,他将人皮面具一揭,露出原本的面貌,道:“不错,就是本座了,很厉害嘛,这么快就发现我了。” 柳询轻哼一声,道:“可我还是晚了,着了你的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根本就不是渭南,而是那四座被夺走的城池之一吧。” 第386章 被捕 张渊哈哈大笑道:“不错,这儿现在已经是戎国的地盘了,我不过是命人将城门上的牌子换成了渭南城三个字而已,没想到你就上当了,这可真是自投罗网,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谢云钰暗自啐了口,这个张渊可真是狡猾,故意让这儿一团混乱,迷惑柳询,害他们以为是勖王出了什么事,趁他们关心则乱不及多想,匆匆进了城,再来个瓮中捉鳖,简直可恶! 柳询眯眼沉声道:“被你投机取巧,是我大意了。想必来的路上那些难民也是你安排的吧,你故意指引着我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出探囊取物。张渊,我竟不知你这个向来自负,眼高于顶的性子何时变得目达耳通,突然开窍了?” 这是在暗讽他不聪明吗?张渊一恼,脸色微变道:“柳询!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呢吗?少给我装模作样,在京城你给我处处使绊子也就罢了,那是你的地盘我打不过你,但现在是在边关,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柳询对他的威胁浑然不在意,还掏了掏耳朵,轻慢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管在哪儿都改变不了你是我手下败将的事实,怎么,你以为到了边关,抓住我你就赢了?” 难道柳询还有什么后手不成?张渊下意识就道:“你什么意思?” 柳询摊手道:“呵,你这人果然不经夸,方才还说你通透了,怎么这会儿又笨了?” 这话让张渊心下一堵,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他恼羞成怒指着柳询道:“你敢这么说我!别以为你功夫厉害我就会怕了你了,今日或许我困不住你一人,但别忘了你还带着三个拖油瓶呢,我就不信了,就凭你一人,真能带着这几个累赘离开吗?” 谢云钰与红棉相牵的手紧了紧,“累赘”二字莫名刺痛她的心,她知道自己不会功夫将会给柳询带来麻烦,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境地。 柳询回头安抚的看了谢云钰一眼,转头他轻哼一声,眼中依旧是睨视天下的傲气,丝毫没有受困的慌张,这让张渊看了愈发琢磨不透,他平静道:“是,如你所料,我确实带不了这几个人安全离开,左右现在我们已经落入你手中,张教主想怎么对付我?” 张渊冷冷一笑,突然不再跟柳询多说废话,直接示意左右将柳询身后的三人给绑了。 眼见着这些人四下攻了上来,饶是镇定如谢云钰也有些心慌,她走近了柳询在他耳边小声道:“少卿,带着我们这么多人只会拖累你,必要的话你先逃吧,逃出去才能想办法救我们!” 柳询面色不变,在袖中的手却握着谢云钰,给她安定的力量,他目光看着张渊,对谢云钰沉声道:“我是绝不会丢下你们的,不要着急,很快,张渊就该自讨苦吃了。” 这话并没有避讳张渊,他也听得一清二楚,柳询何以这么肯定,难道他真的别有布置? 想到平日柳询的狡诈心智,张渊已经不自觉的在发寒了,为了掩饰他对柳询的敬畏,他梗着脖子高声道:“你不要在那危言耸听!现在你们在我面前已经败将之军,柳询,纵使你有万般能耐,我倒要看看这种困兽之斗你还能使出什么本事!” 柳询轻笑一声,看着十分镇定,好像那些朝他们靠近的不是敌人,而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似的,这让张渊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对,他们来渭南的这一路没有与任何人接触,柳询这么自信的底牌是什么? 不止张渊疑惑,谢云钰也是摸不着头脑,她知道白间在跟着他们,但白间和几个暗卫人数并不多,又要护他们周全,对上这么多人并无胜算,那柳询为何能如此笃定自讨苦吃的是张渊而不是他们自己? 不过看着柳询如此心定,谢云钰他们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她不知道柳询是不是利用张渊对他的惧意在唱空城计,但他相信柳询,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谢云钰从柳询身后探出头来,也不慌张,轻抚折扇道:“张教主,我劝你一句,现在把我们放了还来得及,不然一会儿,你,你,你,你们都得倒霉了!” 谢云钰说完,还用折扇指着张渊身边的士兵,那笃定的气势让他们莫名的感到害怕,连谢云钰都这么肯定,张渊愈发心慌了,他大手一挥,对手下道:“还愣着干什么?听他们威胁你们吗?现在被困该害怕的是他们!快去把他身后那三个不会武功的给我抓了!” 张渊这么一说,手下们连忙反应过来,对啊,现在主导形势的是他们才对,怎么会莫名其妙反被柳询威胁呢?这些人立马一拥而上,就要去抓谢云钰他们。 柳询当然不同意,立刻抽出腰间的软剑与这些士兵扭打在一起,鲜血溅得到处都是,那战力颇有凤阳王的气势,张渊看着他挥剑,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他正奇怪着柳询这次见到这么多血怎么不发病了,就见不过片刻功夫,自己的手下已经倒了好几个。 谢云钰也有些担忧柳询见到血色会发病,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儿阻止柳询病发,可他们期待的奇迹并没有来,不仅那些士兵越来越多,她看着这么多是尸体还止不住的浑身打颤,想逃跑都挪不动腿了。 到底是没亲眼见这种砍杀人命像切萝卜似的场景,谢云钰已经吓傻了,满脸的惊恐,只能紧紧地抓着红棉的手,红棉一样害怕得不行,却下意识的用身子护着谢云钰,果子就更不用说了,他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竟直接跌坐在地,不知所措。 张渊见都这样了,也没人来救柳询他们,便也胆大了起来,或许柳询只是诈他罢了,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他自讨苦吃的事发生,一切都是信口胡诌的。 这么一想,张渊不再畏惧柳询,还亲自提刀加入了混战,他本身功夫不浅,又有这么多人帮着,柳询在这么多人中虽然没有落了下风,但也被困得抽不出身来保护谢云钰他们,不一会儿,三人就被士兵抓住了。 谢云钰被抓,张渊的手下得意的高喊道:“凤阳王,识相的赶紧住手投降!否则我就对她们不客气了!” 这么一喊,张渊从混战中抽身出来,得意的站到了自己的“俘虏”面前,对着柳询耀武扬威。 柳询又杀了两个士兵之后,便收了招式,冷冷的看着张渊。 张渊得意道:“放下手中的兵器,否则,我就给他们点苦头吃吃。”说罢,还走过去邪恶的摸了摸谢云钰的脸,猥琐道:“瞧这如花似玉的模样,想必她就是你的心上人谢云钰吧,你说,我若是在她这滑腻腻的皮肤上留下点什么,她还能住进你的心里吗?” 柳询平静无波的脸上这才显出稍许怒意,咬牙切齿道:“你敢!” 见柳询害怕了,张渊愈发得意,他哈哈大笑一番,道:“柳询啊柳询,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怎么,不是说要让我自讨苦吃吗?现在吃苦的是谁呢!” 柳询沉声道:“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好不容易逮到柳询的弱点,张渊怎么可能放他们走,他阴鹜道:“你也想得太简单了,我凭什么相信你?倒是你,还不快放下武器投降!” 张渊说着,将挟持谢云钰的士兵手中的刀更推近了谢云钰,银色的刀片将谢云钰脖子间雪白的肌肤都割出血来。 哪怕明知这只是个计谋,柳询也忍不下去了,他看着谢云钰受了伤,理智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即将软剑往地上一扔,眼中皆是滔天的怒意,声音冷肃道:“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动她一下,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张渊见他再生气也只得按照自己的话乖乖去做,得意之情愈甚,他仰天长笑,眼中皆是报了仇似的疯狂,笑后,张渊阴冷的勾了勾唇,道:“这就对了嘛,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就要懂得识时务,没准我还能心下仁慈的给你们一个痛快!” 看着脖颈间明晃晃的大刀,谢云钰都快忘记害怕了,她紧握着拳头浑身僵硬,只是瞪眼看着柳询。 柳询眯了眯眼,看向天空,天空之中风雨欲来,乌云黑压压的令人感到压抑,突然,在这灰白的空中突然绽放起一丝青烟,好像昭示着某个 特殊的时刻终于来临。 柳询露出一个邪妄的笑意,轻声道:“时间到了。” 张渊不知他什么意思,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柳询突然狠狠看向他,紧接着,他用旁人看不到的速度直接从那个士兵手中将谢云钰拦腰夺过,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眨眼之间,两人却已经飘到了几米开外。 紧接着,城门之下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还有兵器相撞之声,瞧着像是战争全面爆发的模样,城墙上张渊的士兵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皆是恐惧和茫然。 柳询沉声道:“张渊,你的死期到了!” 张渊难以置信的摇着头,道:“不,不可能,那几个暗卫已经被我控制了,你手中怎么可能有军队!” 第387章 夺回华洲 柳询冷笑道:“我手中没有,可是勖王手里有啊!” 张渊的瞳孔猛然睁大,道:“你骗人,这一路我都派人盯着,你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勖王,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从渭南来的人,就连你发出的信件都被我拦下来了,你们是不可能有机会与勖王通风报信的!” 柳询嗤笑道:“你以为的滴水不漏其实是自负罢了,我们能顺利暗中联络,这还得感谢你呢,是你狂妄的自大,给了我可乘之机。” 原来,柳询在京中之时就已经接到了关于边关战事的情报,凭凤阳宫的办事效率,那些事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他,早在他们出发边关之时,柳询便已将知晓了勖王在渭南所面对的困境和战况,这也是他匆匆决定立刻前往边关的重要原因。 只是没有想到,他刚出发,便被胡元发现了意图,他要去边关相助勖王,胡元怎么可能答应?于是,胡元便借此机会逼迫已经与他生了嫌隙的张渊,让他务必赶到已被戎人攻陷的华州,去围堵柳询,还给他出了这样一出请君入瓮的主意。 本来这个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柳询也如愿被他们迷惑了,但他们棋差一招的地方就是那些路上的难民,潼关城到京城才六十余里,离渭南却百里有余,就算战事再紧迫,难民们想从渭南以外去往潼关,脚程怎么的也得三四日吧?可三四日之前,华州还没有失守呢,他们是怎么得知勖王要退守渭南的? 若他们在华州或者渭南附近遇上难民还情有可原,在潼关就有难民出现,这张渊也太着急了些,此时柳询就已经有些怀疑这些难民的来路了,他不动声色的下马试探,就听得那些难民说勖王必败,粮食药材皆供给不足的话,试问这样的军事机密,区区难民是从何得知的? 再者,逃难的人多数衣着狼狈,风餐露宿憔悴不堪,可反观那些所谓的“难民”虽然朴素了些,却精神得很,根本不像颠沛流离逃命的模样,反而像刻意在那儿等着他们似的,柳询因此愈发确定了,这些所谓的难民绝对是有心人的安排。 巧的是,柳询下马问情况的难民里,有一人频频向他张望,似有话说。柳询疑惑间,故意朝他走去,那汉子一见他,高声说完张渊交代的场面话,私底下却给了他一个似曾相识的荷包,做了个奇怪的比划。 柳询重新上马的时候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过来,那个手势的意思,不就是说他是勖王安插在这些难民中的内应么? 勖王竟然安插了人在这当中,那说明他是安全的,而那人给自己的荷包柳询曾用过,他仔细一想,好像这荷包在很久之前他曾送给了一个人,那人自称卢壮士,是当初被胡青儿收买来陷害自己的,而后被自己反间带着荷包里的钱投军来了,没想到他真的投军在边关,还被勖王委以重任! 如此,这位卢壮士自是可信。柳询心中有数之后,干脆将计就计,这一路赶路,他虽然没有明面上与勖王的人接触过,却在暗地里传信与卢壮士,让他联络勖王,策划这一出将计就计之后的里应外合。 勖王早就对华州是失守耿耿于怀,现在知道了柳询在华州,还提出迷惑张渊的计划,自然应下,他让卢壮士带着一队易容成难民的人,钻着张渊那些守城贪财的空子,塞了银钱便分批潜藏在城内,等到接到外头青烟升起的信号,就奋起举事。 这当中,柳询的作用自是不可或缺,他早已从杨潇那儿得到张渊与他同时出发赶往边关的事,猜想胡元既然于戎国皇帝狼狈为奸,那么张渊必然在失守的城内等着,华州离渭南最近,所以张渊最有可能待着的地方就是华州。 就凭自己与张渊的关系,想必知道自己要进城,张渊的关注力已经完全在自己身上了吧,哪里还会疑惑为何进城的难民突然多了许多,自然被他们瞒骗过去了。 柳询进了城,虽然神色慌张似乎很担忧勖王,暗地里却不经意的与卢壮士相撞互通了举事的信息,见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自是心中有数。 起事的时间约在卯时一刻,所以柳询进城后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迷惑张渊罢了,包括杀了那个校尉,逼迫张渊现身并牵制于他,而后虚伪以蛇的周旋,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只是他没想到,张渊竟然真敢抓了谢云钰他们,还在她的脖颈间留下伤痕,柳询怒了,卯时一刻一到,他心下的弦一松,已经懒得与张渊再周旋,眼中只有愤怒的火焰。 张渊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将谢云钰救走,心下大骇间就欲带着人卷土重来,想将柳询拦下,可惜现在的柳询目的达到,没有了心理负担,使出的战斗力是那些虾兵蟹将望尘莫及的。 柳询抓不住,攻城之战已经打响,张渊只得转头先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他再着急也莫可奈何,听着外头震天的喊杀声,张渊已经彻底失了分寸了,虽然城内还有不少戎国士兵,但这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战争,那些人如何能抵挡得住? 卢壮士带着内应们杀向城墙,趁着戎国士兵不注意,他们奋勇打开了城门迎接勖王的兵入城,等到张渊带着西域圣教的那些人全面反攻的时候,他们已然失了先机,华州城彻底失守了。 变故来的太快,谢云钰完全反应不过来就已经置身在了一场满是硝烟的战场,她战战兢兢的躲在柳询怀中,看着那些戎国士兵不要命的冲过来,柳询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混乱之下谢云钰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只是着急道:“红棉,果子怎么样了?” 柳询在保护她的空档中分神回答道:“放心吧,白间和暗卫会保护他们的!” 谢云钰这才放下心来。 她在柳询的怀中,随着他的招式旋转,跳跃,弯腰,就好像一个激昂的舞者,在这战场之上谱写一曲激动任人心的战歌,谢云钰身形灵活,游刃有余的在柳询的带动下躲避,出手。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刺激又惊险,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以离死亡这么近,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在眨眼间就看到这么多的生命陨落。战场向来无情,却也令人敬畏,那漫天的喊杀声总是能让人心中升起一股豪迈来。 还有身边这个掌管她生死的男人,有他在,谢云钰几乎已经将死亡都给抛诸脑后了,她的心跳砰砰作响,却依旧放心的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柳询手上。 柳询带着谢云钰杀出一条血路,不一会儿,卢壮士已经带人攻上了城墙,柳询见到他,将谢云钰推向他沉声道:“她就交给你了!我去对付张渊!” 卢壮士庄重的点头,道:“放心吧公子,卢某就算自己死,也会保护好女公子的安全!” 脱离了柳询的怀抱,谢云钰一阵着急道:“少卿!” 柳询深深看了他一眼,未说其他,只道:“青岑,等我回来!” 谢云钰害怕,彷徨,无助的心随着柳询的这个眼神奇异的安定了下来,她知道柳询为了他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这就够了。 她对着他的背影道:“好,我等你!” 有了谢云钰的期待,柳询就像披着战甲的天兵天将,所向披靡,打的戎国士兵节节后退,他沉着脸,直接朝张渊逃跑的方向而去。 战事骤然急下,面对华州城被破的境况,张渊也是回天乏术,眼见着整个城内渐渐被大楚的士兵占领,他只能往后且战且退。 戎国之前派来镇守管制华州城的守城将领对这样的状况非常不满,他边逃边指责张渊道:“我就不该听你们大楚人的,说什么请君入瓮,你看你倒好,把贼人请进来了,好不容易攻下了华州,现在又要被迫还给大楚,我看你们对大王怎么交差!” 张渊被柳询摆了一道本来就够心烦的,现在听到这个黑脸胡子这么说自己,心下愈发恼火,他气急败坏道:“够了,丢了华州城是我想要的吗?要怪就怪柳询那厮太狡猾了,他故意进城,根本就是早有预谋,你有空责备我,怎么不想想那些士兵为何如此不堪一击,你们戎人不是以骁勇善战为名吗?” 将领被张渊这话气的吹胡子瞪眼,顾不得逃跑了,指着张渊大骂道:“好你个大楚人,事到如今竟然还这么说,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故意的吧,没准你与那个柳询,就是故意串通好的,演这一出,意图夺回华州城,你们大楚人太狡诈了,实在不可信!” 这戎国将领什么思维!居然说自己会和柳询串通?张渊都快被气笑了,谁都看得出来他与柳询之间,只有你死我亡,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错觉? 张渊气恼的同时也觉得无力,没抓住柳询,还让华州城失守,他在胡元那儿就已经不好交差了,现在这个戎国将领还在瞎比比,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忍耐力,会不会一气之下就把这个人给杀了! 堂堂西域圣教教主,何曾受过这种憋屈,几乎是吼出来,张渊气吼吼道:“闭嘴!再说一句我与柳询串通,我就让你死得很难看。” 第388章 挑拨离间 若是一般人,被张渊这么一吓,早就魂飞魄散脸色苍白,什么都听他的了,可偏偏他遇上的是戎国人,这个将领见张渊气急败坏完全失了风度,竟然不认为他是生气他的质疑,反而还觉得这是张渊被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想到自己丢了华州回去将面对的严苛惩罚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大楚人,顿时愈发气愤。 再加之,张渊话里毫不掩饰的威胁,彻底让这个戎国将领失了理智,将领怒瞪着张渊,啊的一声突然将腰间的佩刀拔出来,对着张渊吼道:“我要杀了你这个大楚贼寇!” 张渊被这个将领弄得也是真生气了,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不分青白的人,他本来不愿与将领计较方才的那些话,但见他居然拔刀对着自己,一向有仇必报的他哪里还忍得住。 “哐当”一声,兵器相撞,张渊咬牙道:“戎国鞑子,我数次容忍你是看在你们大王与大人的份上,但别以为我怕了你们,就凭你,也敢跟我动手?” 将领被如此轻视,顿时面目狰狞,出手愈发狠辣道:“我不需要你的容忍!”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留情面!” 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张渊自是不能退后,这一来二去间他们就这么打起来了,随着他们内讧,身后的戎国将士和西域圣教之人互看一眼之后,也加入了混战。 明明方才还是统一抗战的盟友,一言不合就这样开打,搞得随之而来的大楚士兵也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什么状况,正好给了柳询追上来的时间。 西域圣教的人,居然和戎人打起来了?见他们起了内讧,柳询也乐得看他们狗咬狗的模样,他令大楚士兵在一旁观战,自己则走到这两位领头人面前看着他们你追我赶。 张渊的功夫不错,但这位戎国将领也不是吃素的,他的身形虽然没有张渊灵活,却是孔武有力,戎国人的善战出了名,对上任何人都是以命相搏,断没有退后的道理,这也使得张渊有力也完全无处下手。 柳询在一旁看着他们你推我往,势力伯仲,他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偷袭张渊,不过那可不是君子所为,几乎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就闪过了一个想法,一个让张渊再也没法翻身的想法。 比如,张渊若是杀了戎国的人,那么胡元与戎国的结盟将会彻底终结瓦解,戎国的大王不会放过他不说,哪怕他真能在这边关逃过一劫,犯了这么大错误胡元还能容忍他日后作威作福吗? 柳询冷冷一笑,旋即就将这个想法付诸了行动,他在一旁悠闲的看着张渊与那将领大战,还一派轻松的在一旁指手画脚道:“左勾拳,哎呀,慢了慢了,右边,猴子偷桃!青龙摆尾,靠,你怎么那么笨呢,这么好的机会。” 张渊被他打扰得不厌其烦,甚至下意识的按照他的话去做,他对这种情况感到深深地无力和恼怒,在柳询又说:“饿虎扑食,对对对,再来个海底捞月!”之时,他再也忍不住吼道:“闭嘴,老子不需要你教!” 柳询见他终于浮躁了,便换了战略,在一旁冷笑道:“就你这样,还不让戎人鞑子骑到我们大楚头上了?简直是丢大楚功夫的脸,啧啧,我是看不下去了才指点你几招,没想到你竟然还不领情。” 这话一出,戎国将领立刻瞪圆了眼睛扑向张渊道:“你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张渊被柳询的挑拨弄得气急败坏,吼道:“你他妈有没有脑子,我若跟他一伙的,还不早就把你给灭了,华州城还需要被他们攻城吗?” 将领并没有将张渊说的道理听进去,反而卡在了张渊嘲讽他“没脑子”三个字上,竟然敢说他没脑子?这还了得,他当即疯了似的朝张渊扑过去。 张渊不厌其烦,面对这样不要命的疯狂暴打,简直还手无力。 柳询就见状,趁机煽风点火道:“快,野蛮戎人鞑子,张渊要向你下手了,你赶紧逃走吧,不然他就不客气了!” 将领怒目吼道:“他敢!信不信我就算杀了他,大王也不敢怪罪于我?” 将领这张狂的话也惹得张渊怒火上头,柳询借机道:“听到了吧,人家可完全不当你一回事呢,张渊啊张渊,说你蠢你还不信,投靠胡元已经是你最大的错误了,没想到在这人替他卖命还真要将命给卖了。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 被柳询这么一刺激,张渊愈发豁达,看着眼前碍事的戎国将领,他早就受够了,他被激起了怒意,自然将胡元交代的千万不可得罪戎人人之教训抛诸脑后,现在的他最见不得柳询嚣张,只恨不能与柳询来一场大战! 柳询看他动作乱了,显然心也静不了,他少不得再刺激道:“啧啧,你这个教主是越来越不行了,好歹也是系出名门,又是一方霸主,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小将领给控制,张渊,看来你离做我对手的资格都越来越远了。” 这些狂妄的话无疑是在张渊的心上插了一把刀 ,他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双目赤红,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就将戎国将领给杀了。 鲜血溅红了张渊的双眼,看着面前的戎国将领轰然倒塌,他竟然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快意。 大刀指着柳询,他道:“凤阳王,你我对战这几年,我也累了,今日被你逼到这幅境地,我没什么好怕的,不如就此一决生死吧!” 没想到为了杀自己,他竟能放弃多年的筹谋,柳询勾了勾唇,抽出软剑,傲视着他,毫不畏惧道:“不错,咱们之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两人周遭皆是冷肃的气氛,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不见了,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如鹰如狼般凶猛的眼神,还有你死我活的决心。 将领一死,那些戎国士兵顿时像发了疯,将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对付西域圣教的人,西域圣教到底是江湖组织,虽然教众功夫都不错,但对上不要命似的戎人也显得力不从心,再加之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时之间竟节节败退。 明明四周都是砍杀声,怒吼声,兵器相撞声,还有有人受伤时凄厉的叫声,即便这样,张渊都已经顾不得了,他杀红了眼,看到柳询就在面前,哪还想得到其他。锋利的刀尖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火星,张渊凝眉冷肃的朝柳询走来,他的嘴角挂着怪异的微笑。 柳询微微扯了扯嘴角,狂妄道:“方才,是你的左手摸了青岑,我便将之先砍下来,看你还敢对她不敬!” 张渊已经顾不得害怕了,方才的杀戮让他十分兴奋,面对柳询这毫不掩饰的威胁,他用大拇指擦过嘴角的血液,嗜血道:“来吧,我看看究竟谁砍谁的手!” 柳询盯着他,有如紧盯着猎物的狼王,两人越靠越近,眼中的战争一触即发,突然,他眉心一动,提着软剑的手有如疾风,朝张渊疾驰儿去,张渊亦是快步做出反应,一个闪身随后使出一招“大鹏展翅”剑锋直指柳询。 柳询半跪着弯腰避过张渊这致命的一击,软剑在空中划出一朵炫目的剑花,剑花又变成如影如幻的利剑,直直朝张渊门面而去,张渊吃了一惊,急忙在空中几个翻滚,躲过了这绚丽的招式,可锋利的剑气还是割伤了他的脸。 张渊不自觉的摸了摸脸上的刺痛处,气愤让他浑身血液逆流,他满目混沌,眼中只有柳询那耀武扬威的身影,猛吼了一声,提着大刀疯了似的大叫着朝柳询砍了过来。 柳询岂肯让步,只见他从容淡定的站着,完全没有大刀欲来的紧张,张渊的大刀带着千钧之势向他袭来,他将手中的软剑舞做游龙,在大刀就要落下来之际趁机将之缠住,手中力道微重,大刀便脱离了张渊的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与此同时,柳询趁张渊错愕间的功夫,他的软剑又变成了锋利无比的长虹,闪过一道银光后,就这么将张渊的手砍了下来! 断臂在空中一个飞舞,而后落到了张渊的脚边,此番变故不过是一眨眼之间,柳询剑法之快,张渊只觉手臂一凉而已,直到看到了滚落脚边的确实是自己的手臂,他才顿觉疼痛袭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柳询看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张渊,心下涌起一抹奇异的快感来,特别是他无意间舌尖舔到一股腥甜的味道,顿时只觉浑身的血液都逆流而行,直冲心脏。 心脏突突直跳,提醒着柳询这是病发的前兆,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心下却无比害怕,方才与那么多士兵激战,他都没事,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侥幸,还以为自己的病完全好了,没想到根本没有,他还是有可能不受控制的成为杀人狂魔。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上次病发才没多久,谢云钰就已经为了自己差点命悬一线了,这次难得还要让她割脉给自己喂血吗?柳询用力的握着拳头控制心智,只想让自己撑过病发,不再连累谢云钰。 第389章 高估自己 被心魔所控,柳询突然跪地,额前的冷汗彰显着他的意志力在做多大的斗争,他的手猛然插入地面,在地上挖出一道道深深地血痕,暴起的青筋看出他有多么的痛苦,但为了谢云钰,他必须咬牙撑下去。 自顾不暇间,他自然无法顾及被他砍了手臂在地上打滚的张渊,已经被两个西域圣教的人冒死救走了。只怕现在就算他看到了也是无能为力,因为他的脑袋已经越来越痛,就像快炸裂了似的,只有满眼血红的痛苦。 生死徘徊之后,他终于承受不住,往泥土里一栽,一切归于混沌。 恍惚间,他的眼角余光好似看到一个清丽的身影惊恐的朝自己奔过来,他的意志力已经撑到了极限,现在看到了谢云钰只有一种能死在她怀里的安慰。微微一笑后,柳询心下一松,双眼一瞌,世界顿时陷入了黑暗。 “少卿,少卿!”着急的呼唤声有如来自天际,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再也无法回应了。 两日后,华州知府府衙。 华州失守前夜,当地的知府大人竟然连夜逃脱,导致华州无人守城,当时的勖王被困在另一城中,自顾不暇,无法及时前来支援,因此,华州变成一座不堪一击的空城,可以说是拱手让人 这样的情况令人十分惋惜,只要当时华州知府能再坚持一夜,勖王就能够腾出手整治这里了,这儿也根本不会受到戎国士兵的摧残,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眼下虽然夺回了华州城,但经过戎国士兵多日的烧杀抢掠,昔日欣欣向荣的边关之城如今已经如同废墟。 战争是残酷的,更是无法挽回的,城内的繁荣是再也回不去了,虽说夺回华州的这一战,胜利来得惊险万分,让几十万的大楚兵将都受到了鼓舞,可这三天恍若一个轮回,让整个华州城完全面目全非。 现在,战况虽然暂时归于宁静,可看着外头到处是残兵弱将,还有随处可见的尸体和干涸的血液,空气中的血腥味,谢云钰只觉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苍白着脸有如行尸走肉。此战胜利了,但对于谢云钰几人来说,他们却如同从炼狱走了一遭,坚强如她,面对这如同地狱般的尸骸和死亡,还是忍不住发寒和噩梦。 知府大人脱逃,府衙便成了那些戎国士兵的大营,现在华州被大楚夺回,府衙自然又成了安置大楚将士的方便门。柳询昏迷后,卢壮士便将他抬到了这里,他躺在知府大人曾经住过的房间里,脸上的青筋已经退却,却依旧没有醒来。 谢云钰守在他的床边,一如当初她喂了柳询血液昏迷之际生死不明一样,她紧紧握着柳询的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一眨眼间柳询就没了呼吸,这样不眠不休之下,谢云钰一动不动的守了柳询两天两夜,柳询一定会醒来的执念成了她在此地继续待下去的唯一动力。 此刻的情景与之前何其相似,谢云钰想到那个奇异的梦境,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那位神仙既然帮助了她起死回生,也万万要保佑柳询平安无事啊! 谢云钰痴痴地看着柳询,呢喃道:“少卿,你怎么还不醒来,你不是答应我了要与我一同仗剑天涯的吗?我只要你起来看看我,看看我就好了,你快醒醒吧!” 谢云钰说着,将柳询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眼角已经控制不住的濡湿了,此时此刻,她能体会当初自己昏迷时柳询的心情,正因如此,她的心中愈发确定了,只要柳询这次能够醒来,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都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可是,他的面色依旧未起波澜,一动不动,谢云钰见着,眼中的泪意愈甚了。 红棉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端来食物了,她端着食物温声道:“娘子,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好歹吃点吧,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谢云钰机械式的摇摇头,眼神至始至终都没有从柳询的脸上挪开,她道:“红棉,端走吧,我不饿。” “可是!”红棉急了,沉声道:“娘子,你若再不吃点东西,莫说不知公子什么时候能醒,就是你自己也扛不住啊,到时候身子垮了,还怎么照顾他。” 谢云钰皱眉道:“我知道,可我真的吃不下,红棉,我现在鼻子下只有满腔的血腥味,看到这些吃的都让我恶心,快拿走吧。” 红棉顿觉万分心疼,这两日来谢云钰可以说是水米未进,她能理解她看到这么多尸首的恐惧,但完全不吃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住! 红棉看着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的模样,忍不住一下跪下,哽咽道:“娘子,为了公子您多少吃点吧,再这样下去,可就是要活活饿死自己啊,夫人看到了,该有多心疼呢!” 想到穆静云,谢云钰的心下涌起一股无力感来,她这才转头看着红棉端来的食物,她连日没吃东西,红棉怕她一下不能承受,只做了碗软糯的白米粥,还配了些翡翠黄瓜,金丝肉蓉,瞧着倒是清淡又可口。 她叹道:“好吧,为了还能顺利回去见母亲,我试试。” 红棉顿时一阵惊喜的赶紧将东西都摆上桌,边摆边道:“这就对了,咱们现在条件简陋,但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哪来的力气继续带着,看勖王爷收复失地啊。” 谢云钰咧嘴笑了笑,道理她都懂,可她实在做不到。 清粥洁白莹润,散发着淡淡的米香,谢云钰舀起一勺,刚翻到嘴边,胃里蓦然就是一阵翻滚,但看着红棉满怀希望的模样,她又不忍让她失望,只得逼着自己咽下去。 就这么强撑着,她将一碗粥当着红棉的面都吃完了,红棉比打了胜仗还高兴,这才端着碗筷欢欢喜喜的下去了。 红棉一走,谢云钰再也忍不下腹中的滔天翻滚,她急忙四下寻找,见这房中侍立着一个很大的瓷瓶,匆忙间她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扑到上面吐得排山倒海。 吐完了,也舒服多了,谢云钰无力的滑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啊,这战场果然不适合女子,少卿,你什么时候能醒呢?再不醒来,或许我真的撑不住了。” 躺在床上的柳询其实是有知觉的,谢云钰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到,可他就是醒不过来,他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不能安慰到谢云钰,还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不眠不休的为自己担忧,他真的很可恶。 谢云钰歇了会儿,才觉有了些许力气,她站起来,找了张纸捏做一团,将瓷瓶的口给堵上,计划着半夜趁红棉不注意将这些处置了,可刚做好这些,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云钰赶忙回到柳询的床前。 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全副武装的勖王,他进门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外头的肃杀和军人的威严刚毅,谢云钰没想到勖王会来,一时有些呆愣,勖王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他怎么样?” 谢云钰下意识的摇摇头,草草行了个礼,道:“只是昏迷着,身子倒还好。” 勖王将身上的佩刀扔给一旁的副将,伟岸的身躯坐到柳询的床边,看着柳询有如昏睡的模样,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傻小子,父王本以为你终于长成不再懦弱可欺的模样,日后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挫折,一个大男子汉,在战前躺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随为父一起上阵杀敌!” 谢云钰在一旁一惊,这意思,勖王知道了柳询暗中培养势力的事了吗? 勖王见柳询毫无回应,竟拿起他的手在自己的铁甲上摩挲着,道:“感受到了吗?这才是身为男儿该承担的责任,我柳照熙纵横沙场,绝没有一个战场前昏睡的窝囊儿子,你既然能替父王夺下华洲城,那就快起来啊,咱们夫子并肩作战!” 勖王的话带着铿锵之力,还有连日奋战的疲惫与沙哑,却十分的鼓舞人心,或许这就是一个将帅的魅力,不过几句简单的话,就能让人内心激起一股豪迈来。 都说父爱如山,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谢云钰看着勖王,心下也酸涩得很,他有柳询之间因为王妃的死总有心结,再加之这些年勖王的无视,只怕柳询的心中早已没有父亲这个概念了,有的只是利用。 可天底下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只是用他们所以为的方式去奉献而已,勖王是,谢天明亦是,现在想来,谢天明之所以处处反对自己,不过是他觉得那是自己错了,自己没有按他的期望成为他想要的样子,所以用怀疑来抗争罢了。 毕竟血浓于水,看着勖王与柳询的情感,谢云钰心中对谢天明的恨意也突然有了释怀。 勖王也不避讳谢云钰,又看了一眼柳询,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从前一定是在怪我,怪我的不作为,让你在菩提山苦寒之地受尽苦难,但父王也是有苦衷的,父王当初不得不狠心将你送走,就是为了你的这条小命啊,不然你以为,你何以能活到现在,还练得一身武学?” 第390章 自做主张 勖王这是什么意思?谢云钰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是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放弃过柳询吗?甚至还在暗中为他寻了师傅,传授他武功,用其他法子关照他。或者说,凤阳宫的存在也是柳照熙默许的? 可是依照柳询的说法,他创建凤阳宫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勖王府替母妃报仇。莫非勖王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用这么奇怪的态度对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柳照熙的心智也太可怕了,柳询所以为机密的一切居然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伪装在勖王面前根本就是多余的,偏偏柳照熙还能滴水不漏的配合着演,这情况,让人想着怎么都有些接受不了。 谢云钰看着柳照熙,不由自主的一阵恶寒,他无法想象,柳询若是知道了自己的一切都没能欺瞒过柳照熙的眼睛,会是一种怎样的震惊与恼怒。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好事,至少说明,柳照熙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儿子,不是吗? 谢云钰站在一旁,面上平静,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听得柳照熙继续道:“你是父王与嫣儿唯一的孩子,父王怎么会不心疼,送你到菩提山本是无奈之举,好在哪怕环境恶劣,你还是长成了智慧豁达的模样,父王替你高兴。” “可你的心中一直未曾放下仇恨,这使得仇恨吞没了心智,变成两种极端的人格,自小让你中毒是我的不是,但为何最后会变成了这样呢?我曾无意撞见你发病,那可怕的模样还是我的孩儿吗?” “我想保护你,却把你逼成一个得了魔怔的疯子,是我对不住你啊,少卿,这些年我一直在替你掩藏,圆谎,看着你的地位越来越高,功夫越来越令人敬畏,我的心中也越来越不安,你说,若是你母妃知道了这事,该是何等的伤心啊!” 谢云钰愈发震惊了,勖王这些话透露的信息量太大,她都有些难以回神,柳照熙果然是知道凤阳王的存在的,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柳询有狂躁之症的事,更是一步步看着他创建自己的势力,而后走到现在这样。 更让她震惊的是,即便知道了这些,,柳照熙居然也放任柳询创建自己的势力回来报仇,恐怕这当中,他的纠结和痛苦完全不在柳询之下吧。 柳照熙看着依旧昏睡的柳询,声音难掩落寞道:“少卿,早点醒过来吧,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所牵挂的就快有个了结了,你怎么能不睁眼亲自见证这一切,只要你醒了,也许明日的太阳就不一样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是特指某些事情正在发生吗?谢云钰被柳照熙的这些话弄得十分摸不着头脑,想到他这么强大的心智,一时竟有些敬畏。 说完了这些,勖王深深的叹了口气,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柳询,什么话也没说。 谢云钰的心已经乱做了一团,满脑子都在对勖王的话进行各种猜想,就在谢云钰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的时候,勖王突然转头,对着谢云钰道:“听说,你是一路跟着少卿到边关来的?” 谢云钰不知勖王为何这么问,只得点了点头。 勖王脸色一沉,沉声道:“谢女公子,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希望你日后在少卿面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少卿他前途无量,实在不该被困在女儿私情里。” 若是之前,谢云钰听到这种话还会心生惧意,但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和柳询已经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谢云钰听柳照熙这些话,并没有如他说料的立即打退堂鼓,而是笑了笑,无所畏惧的迎上勖王的目光,坚定道:“敏秋不知王爷所言的,自己正确的位置在哪里,还请王爷明示。在敏秋看来,少卿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这就是我们二人的正确位置了。” 她这话是不卑不亢的拒绝,可在勖王的眼中却成了对他威严的挑衅,小小女夫子,竟然敢与自己顶嘴,勖王立即不悦道:“我以为女公子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聪明人也是需要被指教的。” 这就是在警告她别不识抬举吗?谢云钰有些微恼,柳照熙真以为自己是个王爷,就可以什么都凌驾在她之上吗?她的人生何时轮到他指手画脚了,若非他是柳询的爹,谢云钰根本不想与这样自视清高的人交谈好吗? 她深呼吸了一下,耐着性子道:“王爷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这世间许多人自诩聪明人,其实并非真聪明,只是自作聪明罢了。而那些真聪明的,向来都是内敛却内心强大的,王爷说我是需要被指教的聪明人,可王爷又是哪种人呢?” 她居然敢暗讽自己自作聪明?勖王皱眉。满脸的威严,依旧用他自以为的屈尊纡贵态沉声道:“你的出生我也知道,谢家是大楚最具影响力的百年文坛世家之一不错,你自小便负有盛名,自是当得起‘聪明’二字。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少卿要的不是这些,那些迂腐的文人只会一些酸腐诗句罢了,如何帮得了他?所以他的正妻必当是高门女郎,位高权重,绝不会是你。” 他居然这么说,谢云钰只觉自己的人格都受到了侮辱,她都快被柳照熙这自以为是的理论弄得气笑了,对自己这样轻慢的人,有什么资格赢得她的尊重?既然勖王对自己如此不认可,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留情面了! 谢云钰冷声道:“王爷好算计,我不说你打着为少卿好的幌子自作主张的替他决定这些是对是错,但你肯定,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柳照熙一甩袖,自信满满道:“那当然,我替他选的,都是对他最好的路。” 谢云钰冷笑一声,道:“最好的?那也只是您以为的而已吧,您的意思是,他不止要遵循您选的道路规规矩矩的走下去,还要对您为他好的这种行为感恩戴德是吗?” 柳照熙理所应当道:“那当然,作为父亲,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回答得可真有底气,勖王虽然智慧无双,统领大局,可这一刻,谢云钰却觉得他在对柳询的事上简直无比愚蠢,愚蠢透了! 什么叫他给的,都是最好的,那柳询就必须得面带感恩的接受?可笑,那是勖王自己的人生,凭什么将之凌驾在柳询身上! 谢云钰心灰意冷,道:“说到底,您看不上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家世匹配不上少卿罢了,可这也是我错吗?” 柳照熙冷声道:“这就是你的错,你要怪就怪自己没能投个好胎吧!” 若是旁人,见勖王如此针对自己,想必都吓哭妥协了,可谢云钰是谁,她来边关就是为了改变勖王这种想法的,又岂会轻易退缩。所以此刻她哪怕精疲力尽,站着说话都使不出很大的力气来,却依旧倔强的昂着头,好像无人能打到的模样,浑身摇摇欲坠之际,那双眼睛却出奇的清丽,令人忽略不得。 柳照熙征战数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哪怕是对上饿极了的恶狼,他也不曾退缩,可他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不屈中带着清明,明亮中又满是倔强,就好像他的话,能压倒她的人,却压倒不了她的心。 真奇怪,不过是一个看着聪慧些的女流罢了,为何眼中会有这种令人敬畏的力量,勖王微愣。竟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谢云钰怒极反笑,道:“王爷也真是太双重标准了,连您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非要要求少卿按照您的思维做。我谢云钰于他是洪水猛兽不成?就算我出生门第不及王爷所期望的,但我自认也配得上少卿了。难道王爷以为,一个人的身份会比真心实意和相爱更重要吗?” 柳照熙顿时一噎,狡辩道:“总之,我不会让少卿只有你一个女人的。” 谢云钰仰天长笑一声,让勖王的心下莫名一跳,她接着冷肃道:“若我偏要让他只娶我一人,王爷又当如何?说句不敬的话,少卿不是你却胜于你,他爱我便是全心全意,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也绝不会娶别人过门,而王爷你,若非你欲念太重,当初的王妃又岂会英年早逝?” 提到叶舞嫣,柳照熙的脸色瞬间大变,不顾儿子昏迷在侧,指着谢云钰着急又威严道:“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 谢云钰被勖王逼得也恼了,现在被他这么厉色一骂,顿时彻底爆发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为何不能这么说!我能为少卿与他生死与共的来到这边关,能多次豁出性命,这份情谊还比不上你口中的门第?” “王爷,做人得有良心,更要将心比心,你这么多年顶着种种压力不将胡青儿扶正,难道就不是因为心中一直有王妃娘娘吗?你自己已经受够了夫妻分离的苦,又凭什么拆散我们!” 这话真的有些大逆不道了,谢云钰一说完,就对自己的冲动暗自懊恼,可没给她后悔的机会,只觉脖子一凉,柳照熙的长剑竟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谢云钰被吓得一怔,顿觉身子一僵,勖王这是,恼羞成怒?想杀了她灭口不成? 第391章 威逼恐吓 柳照熙猩红着眼,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信不信,我就算今日杀了你,少卿也不敢怪我!” 害怕过后,谢云钰反而镇定了下来,她勾唇轻笑了声,道:“我确定,他可能怪不了你,但他绝对不可能原谅你,王爷,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死去这种事,您应该深有体会才对,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死了,你觉得世上还能找得到可替代之人吗?到时候就算荣华富贵,或是黄袍加身。能一起笑看天下的人都没有了,又有什么意思?” 柳照熙听得这话,提刀的手突然一抖,紧接着,目光深沉的看着谢云钰,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钰又道:“我知道,您是想为少卿铺好路,让他走得更顺遂些,天下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但他们却往往给错了孩子想要的,方才听您说了这么多,您一心为少卿考虑,可您想过没有,或许少卿根本无意于那个位置呢?” 柳照熙的目光一沉,刀尖又朝谢云钰近了些,面色难看道:“你说什么?” 谢云钰用指尖捏着刀尖,将之推离了自己的脖颈,毫不畏惧的对上勖王的眼睛,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做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将士少卿推上那个位置罢了。别意外,这本就很好猜,身为皇家正统后人,有这种想法实属正常。” 柳照熙面色复杂的看了谢云钰一眼,将大刀收入刀鞘,道:“你倒是很有眼色,也有胆量,什么话都敢讲,好,事已至此,既然你已经到了边关了,我便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证明你有资格站在少卿的身边,我便承诺,日后再不插手你们的事。” 谢云钰面色一顿,待反应过来勖王的话后当即变成一喜,急忙道:“此话当真?” 勖王点头,道:“我柳照熙的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能化解这次的危机。将戎国鞑子赶出大楚,我便答应你,日后,少卿与你的事,可以不参考我的意见。” 为了自己与柳询的幸福,谢云钰也愿意赌这一把,虽说要求并不低,但她豁出去了。 她道:“好,说话算数!” 勖王看着她居然大言不惭的应下此事,当即轻慢的了一声,莫名其妙来一句:“别高兴得太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女公子既然这么有信心,本王便拭目以待了,且看你有多少能耐,能覆这天下!” 哪怕为了争这口气,谢云钰也得咬牙撑下去,她沉声道:“答应过王爷的事情,敏秋绝不敢忘,但也希望王爷谨记自己说过的话,若是此次,我能将戎人赶出大楚,王爷就绝不再插手我与少卿的事。” 勖王道:“那当然,而且此事一达成,我还会亲自上书皇上,更换世子人选,让少卿成为我勖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爷!” 这才是对柳询地位真正的肯定啊,他身为勖王嫡子,哪怕做到南都郡王,可没成为世子始终代表着勖王更看重柳觅,若真的能让他的身份被天下之人承认,也是天大的好事,既然此事柳询自己没法达成,那就由谢云钰替她完成吧! 加上这个砝码,勖王给出的条件也算诱人了,谢云钰沉着着庄重的点头,道:“君子之诺,重于泰山。敏秋一定会让王爷刮目相看的!” 勖王勾了勾唇,兀自摇头,就凭她一个弱质女流,说这话可不就是天方夜谭吗?他嗤笑道:“关说嘴皮子功夫可说服不了人,就你这精神面貌,像几天没吃饭了似的,还敢大言不惭说能保家卫国,岂不可笑?边关可不收留病秧子,” 说罢,勖王哼了声,懒得再看谢云钰,便负手离开。 他就这么走了,谢云钰还有些意外,等她细想了一圈之后,才知勖王这话只怕是认真的,而且最后一句虽然严苛,却是在关心他,这让她的心下蓦然勇气一丝希望来。 既然应下此事,谢云钰自是要认真执行,想到日后就就能无所顾忌的与柳询在一起了,她瞬间被燃起了斗志,回神之后,她大喊道:“红棉,红棉快给我端饭来,我饿了!” 红棉闻讯赶来,听到谢云钰说她饿了,虽然有些奇怪刚刚才喝过粥的她为何这么快饿,但只要谢云钰肯吃东西,她就已经高兴得不行了,急忙高声应了声,就去给她准备吃食。 从知府内宅出来,勖王身边的副将便疑惑道:“王爷,你为何会答应那位女公子那样的要求啊?” 柳照熙轻哼一声,道:“你觉得她能做得到吗?我不过是给她找个借口让她知难而退离开公子而已,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能解决连你我都解决不了的难题,说出去谁信?” 顿了顿,勖王又道:“当然了,咱们也不能轻视了任何人,若是她真有法子解决燃眉之急,也是个个了不得的女子啊,她能跟着少卿来到边关,身为女子已经是勇气可嘉了,若是她还胸有经纬之才,既是少卿喜欢的,我又为何要反对?” 副将不明所以,这勖王到底是支持谢云钰找到攻城之法呢,还是不支持呢? 柳照熙也不说其他,想到谢云钰那倔强的模样,只笑道:“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真以为这生里来死里去的边关是闹着玩的吗?” 他说完,看着弯头乌云密布的天空,又急着为战事奔走了。 当然,谢云钰是绝对不知柳照熙什么想法的,此刻的她当着红棉的面又喝完一大碗粥,感觉整个人都有了些许生气后,居然舍得放下柳询,对红棉道:“你帮我看会儿少卿,我去睡一觉。”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谢云钰居然一改之前的颓废,完全斗志昂扬十分清醒似的,与之前的颓废与自暴自弃完全判若两人,难道她是受什么刺激了吗?红棉下意思的摸了摸谢云钰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娘子,你真舍得不守着柳公子?” 谢云钰点头,道:“是啊,我已经太久休息,脸色一定极差吧,难怪勖王都看不起我这模样。所以我决定了,现在起养足精神应对以后,你说锝对,我不该一位沉浸在痛苦之中,少卿等着我照顾,我与他的未来也等着我去争取,我决不能在此时倒下!” 红棉见谢云钰果真想通,眼睛也恢复了清明,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眼圈都红了,她委屈道:“娘子总算恢复正常了,您是不知,之前您那颓废的模样有多吓人,像是着了魔似的,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若是再不吃东西不休息,红棉都担心得在想是不是该通知夫人来了,好在现在都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红棉这话,让谢云钰哭笑不得的同时又一阵心酸,她拍了拍红棉的肩,满是歉意道:“对不住,让你担忧了,这两日,我的精神不大对,辛苦你了,红棉。” 红棉委屈得一边落泪,一边别过头闷声道:“没事,我不辛苦,我只是看着娘子那样,心里不好受而已。” 谢云钰愈发歉疚了,她拉过红棉,用手将她脸上的泪擦去,道:“好了,傻丫头别哭了,娘子答应你,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你就原谅我吧。” 红棉闷闷的点点头,道:“娘子想开了就好。” 谢云钰道:“恩,都过去了,今日你帮我照顾他,若是他醒了就告诉我,晚上我再来与你换班。” 红棉忙应下道:“好,我知道了。” 谢云钰说完,果真去了旁边的一间耳房休息,红棉在此替谢云钰守着,她托腮看着柳询沉睡的模样,自言自语叹道:“柳公子,也不知你能否听得到,娘子为了你来到这边关之地,看着战场上的血雨腥风,你受伤了她担忧到不吃不喝,一心扑在你身上,你怎么还舍得让她继续担忧呢?” “方才勖王来过了,她曾与我说过,勖王不喜欢她,觉得她红颜误国的事,想必她那么要强的性子,是绝不会与你说这些的吧,你可知她为了与你在一起,顶着多大的压力?,” “红棉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下人没资格说什么,但见娘子为了您付出这么多,红棉见着也是分外心疼啊,柳公子,红棉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娘子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可你迟迟不醒,又要让娘子撑到什么时候?” 说到最后,红棉都变得万分伤感了。她自言自语间甚至忘记了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在重复谢云钰不容易,让柳询 早些醒来,莫要再让她这样煎熬的话,说着说着,自己竟然也昏昏欲睡的撑着脑袋打瞌睡。 昏迷中的柳询其实将他们一切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特别是方才,勖王拿刀架在谢云钰脖子上的时候,他都很想将灵魂冲出身子大吼一声,勖王凭什么这样对待谢云钰,那是他所爱的人啊,此生若没有了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在最后,这只是他的虚惊一场,不然绝对如谢云钰所言,他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勖王的,柳询在暗自懊恼的同时也愈发自责了,勖王在当初认亲会时就答应过他,以后绝不插手他的婚配事宜,没想到私底下他竟然这么跟谢云钰说话! 第392章 因果循环 这还是他那个信誓旦旦说绝不干预自己婚事的父王吗? 相对于勖王所透露的他一直知道自己就是凤阳王,也一直在暗中帮助自己的真相,勖王对谢云钰的态度让他更为恼怒,他可以忍受勖王的总总欺骗,只当他是为了他好,但在谢云钰的事情上,柳照熙凭什么那么轻视她! 谢云钰是柳询在这世上最珍视的人,容不得任何人用他们的眼光妄自揣测她的价值,她不过是个付出一切想与爱人相守的女子罢了,柳照熙凭什么自私的站在自己的立场,替柳询决定一切,还根本不考虑柳询的意愿,甚至忽略了谢云钰数次豁出性命的付出否定她的重要! 或许在他的眼中,一切的附加条件根本就是为了利用吧,他真的知道情爱是什么吗?只因为一个或许可能的身份,她就要被逼着为了自己接受勖王的挑剔,凭什么! 柳询的心中,对勖王的怨恨又增加了一笔,哪怕勖王透露了事成之后就让他做世子,可这是以他的爱情为筹码的,勖王这样去为难一个姑娘家,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居然要让她去平定战争,不觉得很可笑吗? 柳询对勖王这番做法,止不住的心寒失望。 现在听得红棉絮絮叨叨的诉说谢云钰的不容易,他更难过了,着急得想立刻翻身起床,去安慰谢云钰,去替她承担这一切,可奈何这副身子他怎么使劲也搬不动, 完全未动分毫,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绝望。 难道自己只能这样像个活死人似的,眼睁睁看着谢云钰受苦受难吗? 柳询气愤,懊恼,自责,无力 ,百感交集间他对着黑暗无奈呐喊,使出全力意欲在这混沌中开辟一条路来。 突然间,他听得一个响如洪钟的声音,叹了口气道:“柳询,你命有此劫,自当潜心等待。这一生,你杀戮太重,令你身昏神清也是对你的考验和惩罚,就莫要在做无谓的挣扎了,该清醒的时候,你自会清醒的!” 什么叫该清醒的时候会清醒,柳询气急败坏的对着黑暗大喊道:“你凭什么囚禁着我的身体,我要出去帮青岑,按你口中个该清醒,只怕她早就遭遇不测了,快放了我,放了我!” 那声音道:“竖子糊涂啊,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果,谢云钰这次的劫难,亦是对你阴债的赎罪,她用一人之力拯救万民为约,替你扛下被你误杀的人命,你不静心修行,还如此浮躁,实在枉费她的一片心意!” “你什么意思!”柳询听得这话,已经顾不得发火了,直接对着黑暗着急又疑惑道。 青岑,她到底做了什么? 不错,上次谢云钰之所以能死而复生,除了上天感念她与柳询的情深及前世缘分外,亦是因为她答应了,会替柳询背负那些因他病发而枉死的性命,只有柳询的阴债还完了,他才能彻底解除孽障,不会再发病。 此次柳询病发陷入昏迷,谢云钰之所以能那么快想通,除了勖王给的压力之外,亦是想到了这个梦境,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勖王能给她这样一个机会,不就说明,她替柳询积德的时候到了吗? 所以,这次的战争,非谢云钰不能解。亦是对她的考验和磨难。 那个声音将这一切和盘托出,末了又道:“柳询,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你前世于她有恩你们才会相遇,今生她自愿为你背负人命,切莫辜负她的一片真心啊!” 柳询听完,久久不能平静,没想到谢云钰对他如此情深,居然能为他做到这样,可自己呢?只能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吗? 他大吼,道:“男子汉大丈夫,凭什么我犯下的过错要让她去承担,有本事你放了我,我自己去解决这一切!” 声音叹息道:“没用的,她已立下契约,无可更改,不过这也是她的修炼不是吗?只要能撑过此事,谢云钰必当流芳千古,所以你别担心了,她会没事的。” 哪怕这个人如此言之凿凿的说这对谢云钰只是个考验,可柳询还是没办法安心,一想到外头的谢云钰受此苦难都是因为自己,他就万分懊恼,自己真不该一时心软带她到这边关来的,不然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面对这诸多的无助。 柳询不服道:“我不管什么契约,也不需要她流芳千古,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你放我出去就行去他的狗屁因果,我只知道,谁挡在我的面前,谁就是我的敌人!我不要看着她一个人受苦,任何人想阻止都不行!” 那声音顿觉失望,道:“众生糊涂,不知生命值得敬畏,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就好好呆着静心吧,希望谢云钰的所作所为能将你解救出苦海,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柳询只觉身边一阵凉风吹过,这是,这个人走了? 柳询顿时一阵着急道:“别走,你别走!给我回来,放我出去!让她一女子为我承担这些,算什么本事,放我出去!” 可惜,他再喊,也是无人答话了。柳询跳脚,着急,愤怒,折腾了半天,却半分作用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见着自己什么都知道,可这副身子却一动不动。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谢云钰睡醒了,第一时间就来看望柳询,她好似也做了这个梦,梦里自己旁观着柳询歇斯底里却无奈的模样,她着急的上前安慰,却怎么也靠近不了他,而且她说什么他也听不到,就好像被隔绝在了两个世界,两人都着急的不行了,却莫可奈何。 现在梦醒了,她急忙跑到柳询的床边,却见他依旧昏睡着,谢云钰松了口气,推了推睡得迷糊的红棉,道:“红棉,困了就快去休息吧,这儿我守着。” 红棉睡眼朦胧间,见是谢云钰回来了,迷糊道:“娘子你来了,对不起,红棉睡着了。” 谢云钰摸了摸她的头,无限心疼道:“没关系,回屋睡吧,这么坐着睡担心着凉。” 红棉点点头,看床上的柳询并无变化,又担忧的看了谢云钰一眼,没有再坚持,道了声“好吧”就退下了。 谢云钰看着红棉昏昏沉沉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这两日自己这副状态,红棉也跟着受苦了,她与自己一样,从未见过这样的血腥,却因为自己倒了,不得不坚强着照顾,她也确实是累坏了。 都怪自己,没能早些醒悟,还要让她担心。谢云钰心头涌上一抹自责,愈发坚定了她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坐到床榻边,谢云钰看着柳询的睡颜,沉声道:“少卿,不管那个梦是不是真的,为了红棉,为了你。我都会撑下去的,那位大师说得对,这对于你我都是一种考验,只要撑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放心,安心待在那儿,我很快便会来救你!” 她竟然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柳询一怔,而后眼中莫名涌起一股热潮来。他的青岑,为了他们的未来一直在努力,他有什么理由躲在这驱壳中逃避一切? 谢云钰又道:“我知道,我说的话,做的事你都能听得见,你不要担心我,一想到真能赢了这场战争,你或许就不会再病发了,我就充满了希望,少卿,我从没觉得孤独,因为我知道你在陪我,所以,咱们一起努力吧。” 柳询心下酸涩得很,想伸出手摸摸谢云钰,给她一点鼓励,却怎么也做不到,反而谢云钰心有感应似的,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埋入其中,认真感受他的气息。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梅香,谢云钰总算平静了些,此刻她多想依偎在他怀中逃离这一切啊,可她不能,她可以思念柳询,却决不能脆弱,她闷声道:“好了,我要去忙了,咱们的将来还得靠我去争取呢,就不陪你了。” 谢云钰说完,放开了柳询,坐到一旁的案几上,拿起兵书来研读。若是忽略谢云钰的眉头紧锁,气氛倒是静谧得分外和谐,就这样,一夜过去。 天亮时分,谢云钰好像有重大发现,拧在一起的眉终于舒展了。她完全没有熬夜的困倦,还亮着眼睛高兴的跑到柳询的床边,抓着他的手激动道:“少卿,我已经找到了可以破城的办法了,只要说服王爷,就能夺回大楚失地,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救你出来!” 柳询见她这般,虽然他不知道谢云钰找到了什么样的办法解,但见谢云钰有如此信心,他顿觉松了口气,也跟着稍稍安心。 谢云钰说完后,又回到了案几钱,拿着纸笔写写画画,好像在做某种策划,等到日头上来,她已经写满了整张宣纸。忙完了之后,她松了口气,对柳询道:“好了,少卿,我还要出去勘察一下地形。就不陪你了,等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说罢,谢云钰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却在临近门口时,脚步一顿,又回头对柳询道:“不用担心,我会注意安全的。”说完了这句,她才干净利落的离开。 用过了早膳,谢云钰草草交代了红棉一声,让她代为照顾柳询,自己则向卢壮士要了个背篓和镰刀,扮作一个上山采药的郎中形象,就朝城外走去。 因着勖王特有交代,说任何人不得阻止谢云钰做任何事,她要出门自是无人敢拦着。谢云钰从华州城出发,顺着城外几百里走了个遍,心中暗自记下了自己走过的路线和地形。又走得更远了些,还与路上遇到的人打听了城外的情况,临近天黑,她才满载而归的打道回府。 第393章 勘察暴露 回到府衙,匆匆用过晚膳,谢云钰又去看望柳询,经过一天的考察,她已经对华州城的基本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打发了红棉去休息,谢云钰坐到柳询的床边。对他道:“少卿,华州城情况还算稳定,相信有王爷派人把守,戎国人是不能轻易再夺走的,战后的重建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王爷不愧为战场老将,这次出门,让我终于战胜了对战争的恐惧,也让我见识到了他大气恢宏的能力,相信有他在,华州城无虞了。” “关于城内重建的建议,我已经写在纸上让人送给了王爷,相信他看过之后对华州城的治理会更加完善的,明日我打算走的更远一些,直接去渭河上游那边看看,那儿是否跟我所知道的一样,确认一下能否用我的法子破城。” 柳询很想让她不要去,那儿现在是戎国的地盘,危险重重不说,一旦让人发现谢云钰是大楚的细作,或是让人知道她的女儿之身,那面对她的,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他再着急,却半点也表达不出来,谢云钰看着他的身躯落寞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想让我去,但咱们已经没时间了,今日已经过了初八,离胡元举事的十五也只有七日而已,大军班师回朝还需要两日,咱们只有五日的时间去收复三座失城,还要说服戎国暂停休战,实在是迫在眉睫啊!” 柳询这才惊觉,自己草草来边关,算计好了一切,却没有算到自己会有这种变故,是啊,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可浪费了,偏偏他却只能如同死尸似的躺在这儿,干脆不如去死算了! 莫怪他有如此消极的想法,现在自己只能躺在这儿,半点帮不到,柳询已经感到非常绝望了,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谢云钰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凤阳宫都用不上这怎能不让他绝望恼怒。 可再郁闷,他连句沟通的话都没法与谢云钰说,这让也莫可奈何。只能这样看谢云钰一个人孤军奋战。 谢云钰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我只是去渭河上游看看,等到确定了地形我就回来,我已经想好了,夺回昌平的办法,只需要一个验证而已。” 可惜,她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却没有人回答她。谢云钰藏起心中的一股小失望,为了不让柳询担心,又挂上笑脸,道:“那我先去睡了,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说完,她没有回耳房,而是直接躺在柳询的身侧,揽着她的身躯,安心躲在他的胸口睡下。 谢云钰没有说她具体的计划,柳询自是无从得知,他很想知道谢云钰在想什么。但却没法开口,只能贪恋的看着谢云钰的睡颜,祈祷上天对她好一些,有什么苦难等日后自己替她扛吧。 天微亮,信谢云钰便起身出发了,她对柳询笑着道:“少卿,等我回来。” 没想到她起这么早,红棉还未起身,谢云钰不忍打扰她,便自己起身洗漱吃早膳,卢壮士就住在她不远,现在见她出来了,忙恭敬道:“女公子,这么早起来做甚?公子可醒了?” 谢云钰摇摇头,道:“有劳卢壮士帮我代为照顾少卿了,我要出去一趟,可能会晚些回来。” 卢壮士急忙道:“女公子出去做甚?外头兵荒马乱的,你个女子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谢云钰笑笑,说:“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有些事必须我亲自去,才能安心。我走了,一会儿替我转告我的丫鬟,就说……我很快会回来,让她不要担心。” 卢壮士点头,道:“我会的,还请女公子务必小心。” 谢云钰没说什么,带着昨日的行囊,就匆匆出发。 从华州城离开,一路往渭河上游走去,谢云与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郎中,真的上山采药。她身后的背篓里,也确实装了不少活血散瘀的药材,所以,这一路有人经过身边,也无人怀疑她。 到了昌平,谢云钰并未进城,只是在周遭走了一圈,脑海中暗自记下了昌平的情况,昌平城外面对的就是广袤的平原,地域辽阔,无遮挡之物,是个易守难攻之城,但也并非无法可攻.若非华州城的失守,只怕戎国将军根本不会在此驻扎太多的兵,现在因为昌平就是华州和下一城之间的屏障,昌平的守城也多了许多。 谢云钰又看了几处,见时间差不多了,想要知道的也得到了验证,她准备打道回府。 莫约是这一路的顺遂让她放松了警惕,谢云钰刚想从昌平城外离开,她就被一个刚从别处烧杀抢掠回来的将领给撞到在地。 谢云云被撞了,她自是不敢要求人家赔礼道歉的,她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急忙爬起来,将散落一地的药材放回背篓,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那戎国将领却不依不挠,他咒骂了声:“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撞倒了大爷,看大爷还不收拾你!” 谢云钰心下暗道不好,她埋着头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提着背篓就要离开,谁知那个将领竟一把大力的将她背篓一把拉住,谢云钰顿时动弹不得。 为了不惹人怀疑,她只得回头赔笑道:“这位将军,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将军恕罪,我这药材还等着救命呢,还请大哥行行好,快放我走吧。” 那将领见谢云钰抬眼间,模样竟清秀得很,一时间竟起了色心,他邪恶的在谢云钰脸上摸了一把,却见“他”的皮肤竟比女子还要白,顿时一阵兴奋。 边境之内,女子本来就少,男风盛行实属正常,戎国的男女又因常年生在草原,日晒雨淋的,都是一些模样粗鄙之辈,何曾有人像谢云钰这么白净。 将领顿时感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反正他们在这昌平城内横行作恶这么久也无人敢管,如今遇上个娇俏的小公子,收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云钰的敢怒而不敢言,让这位将领愈发放肆,她本是准备息事宁人的,这儿离昌平不远,不时还有守卫出动,可没想到这个戎国将领见她不还手,竟然大胆到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直接撅着嘴巴扑上来就要去抱她。 谢云钰灵活一躲,脸上闪过一抹恼怒,她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也不代表会任由别人胡来,如果真的命有此劫,那就鱼死网破吧! 戎国将领没想到她还敢躲,顿时生气道:“哟,这个小倌还挺有骨气,现在整个昌平都是我们大戎国的了,大爷想要个人,你以为逃的掉吗?” 谢云钰咬着银牙,见和这个狂妄大胆的将领没有什么交谈的必要了,她冷哼道:“是吗?”说罢,趁着将领得意之时她一脚踩在将领的脚上,旋即立马转身撒开脚丫子逃跑!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能跑的这么快过,耳边都是呼啸而过的风,脚步也像踩着风火轮似的根本不敢停下,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戎国人抓住。 可她一个女子,又岂是骁勇善战为名的戎人可以比拟的,将领受了她的偷袭心生恼怒不说,跺脚两下之后就气愤的追了上来,不过片刻,他就已经追上了谢云钰,并且向她一扑,直接将她所有的挣扎都付诸流水。 谢云钰喘着粗气,额上的汗水沾湿了头发,她看着这个健硕的将领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忍不住的紧张,难道真的要将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儿了吗?真的好不不甘心啊,她什么还没做,不过是出门勘察地形而已,就要被杀害,死的何其冤枉啊! 她忍不住的后退着,眼中尽是决绝与不甘,凶恶的瞪着这个面露猥琐的将领,却根本什么也做不了,这本就是一场力量太过悬殊的较量,不用比谢云钰已经输了。 将领见她这般,好似非常得意,特别是看到谢云钰因为紧张而起伏的胸口时,眼中的光芒愈发兴奋了,本以为只是遇上个模样清秀的小倌而已,没想到还是个姑娘家打扮的,这可不就是上天对他送上的猎物么。 将领打定了主意,一会用完谢云钰之后,便带回去给兄弟们尝尝。他像只大恶狼似的,浪笑了两声,就要扑上来,却被谢云钰用力一脚蹬到了一边。 谢云钰护着自己,眼中狠绝道:“你敢这么对我,信不信我灭你满门!” 将领一下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泥渍,阴笑道:“小娘么还挺贞烈,可惜啊,大爷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难以驯服的娘子了,我且看你一会儿如何在我身下承欢!” 说罢,他又扑了上来,谢云钰大叫一声,用力的挣脱着,可将领高大的身躯强压着她,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并且将领还用自己身躯的优势,对她上下其手,撕扯着她的衣裳,令谢云钰越来越绝望。 匆忙之间,谢云钰摸到了一个硬物,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之后,立刻从腿间拔出匕首来,这是她临行前为自己准备的,只想着若不能杀敌,那就用之自裁,总之决不能让自己无颜回去,此刻的她将匕首拔出,便毫不犹豫的朝将领刺去! 第394章 战争残酷 顷刻间,将领的鲜血,溅得谢云钰满脸都是,谢云钰猛然瞪大了眼,只觉心跳都跳出了胸腔,她从来没有杀过人,现在却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而动手,摸了摸唇边温热的血液,谢云钰又惊又怕,鼻尖蔓延的血腥味让她作呕,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将将领笨重的身躯推开 将领始料未及,根本没想过一个柔弱的女子发起狠来也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他捂着被谢云钰刺中的脖颈,瞪大着眼一脸的不敢相相信,征战一生的他,竟然会死在一个女子手上。 谢云钰一推,将领倒地抽搐了两下,便瞪着个大眼没了鼻息,这样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让谢云钰害怕极了,她手忙脚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不敢再回头,跌跌撞撞往回走。 她逃回华州城,一路都像有饿鬼在跟着,脚步凌乱得冷汗直冒,直到回到知府大衙的院子里,瑟瑟发抖的谢云钰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在柳询身上放声大哭。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没想到出门会遇上这种状况,她杀人了,她居然杀了人了!一想到那个将领居然被她所杀,谢云钰就止不住的浑身恶寒。 世上的坏人太多,很多事完全始料未及,柳询的灵魂见她这般,只觉无限心疼,他恨那些人让谢云钰遭此磨难,也恨自己无能为力,在这种时候,却连给谢云钰一个拥抱都不能够。 谢云钰哭完,好一会儿了才平静些,听得外头红棉与卢壮士的交谈声,她忙擦了把脸,又哆嗦着去换了声干净的衣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袖中的手却紧了紧,没有说话。 红棉推门,见到谢云钰坐在床边,顿时一阵惊喜道:“娘子,你回来!” 谢云钰点点头,道:“是啊,红棉,一会儿我要去帅营一趟,与王爷商议一些事情,你照顾好少卿。” 红棉道:“好,我会在这儿待着的,娘子,您怎么眼圈红红的,可是出去发生了什么事?” 谢云钰忙掩饰的别过头,道:“没什么,跑去山里,被一条毒蛇给吓到了。我没事。” 一听说她遇上了毒蛇,红棉立刻紧张的迎过来,道:“没事吧?伤哪儿了?” 谢云钰摆手,不敢将自己差点被人欺负,不得已还杀了人的事给说出来,还故作坚强的摇摇头,道:“没事,只是吓到了而已,后来那毒蛇被路过的樵夫给杀了。” 红棉见谢云钰除了有些狼狈倒也还好,这才放下心来,谢云钰道:“那我去了,免得天色太晚了不好。” 红棉点头道:“去吧。” 谢云钰抚着胸口平定了一下情绪,突然回头道:“对了,果子呢?怎么这几日都没见到他?” 红棉目光闪躲道:“果子啊,他没事,受了些伤,不方便来照顾柳公子,我便让他安心养着,左右公子还没醒,这儿也没什么事。” 柳询听得这话一阵着急,果子这是怎么了?若非情况特殊,他是不可能不来见自己的,难道他出事了? 谢云钰亦是想到了这一点,连忙折回来看着红棉道:“红棉,你老实说果子到底怎么了,还有白间,眼下少卿都这样了,他们不可能一个都不出现吧?” 红棉见瞒不过了,只得哭丧着脸道:“娘子,并非果子不来照顾公子,实在是确实来不了。当时混战,奴婢与果子虽然被白间救下,他却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会儿只怕也跟柳公子一样,正昏迷着呢,奴婢见娘子一个人已经够烦闷了,便不敢告知此事来叨扰。至于白间,他早就被勖王爷叫去了。” 谢云钰的心一沉,连忙道:“快,带我见见果子。” 红棉有些犹豫道:“可是,娘子不是说要去见王爷的吗?” 还见个屁的王爷,他带走白间,意思不就很明显了吗?勖王根本不相信她,甚至于连她的唯一的助力也被剥夺了了,或者说,这是在告诉她白间就是他的人,不能听谢云钰指挥 不管是哪种可能,谢云钰真的是孤军奋战,什么都得靠自己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去看看果子,起码他对柳询是真心的。 柳询听到这个消息,恼怒之下,心下也愈发沉重起来,这个勖王,是铁了心要将他与谢云钰分开吗?为什么这样刁难谢云钰! 红棉见谢云钰脸色不好,也不迟疑了,连忙道:“果子就住在小兵的院子里,我带娘子去。” 谢云钰点头,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朝门外走去,柳询也想跟上去,可他的身子在这主卧之中,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间房以外的事情,这让他愈发恼怒无力。 两人穿过了知府后院,到达一间十分宽敞的柴房,此刻这儿已经被改造成了安置伤兵的地方,所以到处都是哀嚎声,谢云钰没想到与柳询一墙之隔之地,竟然有如此天壤之别的地方,只见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伤患,人太多了甚至无从安置,能能随处乱坐,乱躺,根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谢云钰皱眉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患,他们都不医治吗?” 红棉道:“没办法,咱们这儿的药材本来就不够,自然得留着那些将领们为先了,而且咱们的粮食也紧缺,这些伤患已经不能守城,上头觉得这些人的存在就是拖累军队,所以他们将病人直接赶到这儿来,也不给饭吃,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谢云钰震惊道:“你说什么?” 红棉叹道:“就是娘子听到的这样,这当中好些个重伤的士兵已经许多天水米未进了,只怕再也撑不了多久,这儿每天都有死人被抬出去,奴婢见多了才不怕的,你说那些当官的还是人吗,都是一条条的人命啊,他们又受伤又饥饿的,就这么被放弃了,如何撑得下去?” 谢云钰听得这话,猛然瞪大了眼,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伤患就不是人了吗?他们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才变成这样的,现在不仅没有优先抚恤,还将他们置于这种任其生死的境地,长此以往,谁人还敢上战场! 愤怒已经盖过了谢云钰的理智,让她忘却了自己刚经历过的杀人之事,特别是她看到有一个年纪尚小的伤患见有正常人出现,拉着她的裤管苦苦哀求给他些吃的的时候,谢云钰的心简直像针扎了一样。 这些人明明是最该被尊重被赞扬的将士,现在却沦为不如乞丐只能等死的废人,勖王这么对待对大楚有恩的功臣,岂不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谢云钰铁青着脸,沉声道:“王爷知道这事吗?” 红棉嗤笑道:“这我却是不知,不过我想,既然存在这种现象,想必有些人是默认的吧,对他们而言,只怕有用能打战的才是英雄,这些伤患们不过是拖后腿的废人罢了,哪还值得他们费心。” 这话让谢云钰愈发愤怒了,想到自己还在外头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对外头真正的情况也只是忧虑而已,根本没到他们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跟他们一比,自己吃的那些苦又算的了什么。 谢云钰狠狠跺了跺脚,就折身往回走,红棉见了,连忙追上来道:“娘子锁什么去,你不去看果子了?” 谢云钰的身形一顿,是啊,她来此是为了果子,现下还不知他情况如何呢,若如同这些人一般,无人照料自生自灭就完了,找勖王理论可以再等等,可果子的性命等不了了。 她只得又转头,气得语气都有些恶劣了,她沉声道:“果子在哪儿!” 红棉能理解她的愤怒,当她知道果子在这儿的第一时间,她看到这些人,也是这种为这些伤患病人鸣不平的感觉,可她一个下人能做什么呢?世上的可怜人千千万万,她能救得了几个。 红棉拉着谢云钰,穿过这饿殍遍野般的伤患,朝里头一个小隔间走去。说是隔间,只是用布帘子随意一遮,阻隔与外头的视线罢了,谢云钰刚进来,一眼就瞧见了躺在木板上面色奇怪,汗流不止,奄奄一息的果子。 “果子!”谢云钰立刻冲了过去,心焦不已,怎么会这样,不过几日不见,果子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这若是让柳询知道了,该是何等的心疼啊! 柳询昏迷着,谢云钰却不能不替他照顾好果子,她无比的自责,见果子昏昏沉沉间,再不复从前活泼,她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果子的境况。 似乎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果子苍白干涸的嘴唇还在或高或低的叫喊着:“公子,公子!”谢云钰听得这话,见果子已经徘徊在生死边缘了,一心念叨的还是柳询,她心疼不已,忍了一天的泪终于悄无声息的掉了下来。 红棉一早知道了果子的情况,这会儿倒是没有谢云钰这么激动,不过她见果子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她连忙靠近了果子,见他面上皆是不正常的红晕,额上的冷汗几乎沾湿了身下垫着的稻草,她心头一惊,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却发现他烫的吓人。 红棉急了,连忙大叫道:“来人呐,来人!果子他病了,他发热了,怕是伤处已经感染了,快来人救命啊!” 第395章 惨不忍睹 可她喊了半天,却无一个军医进来,有的只是外头同情的声音,道:“别喊了。这儿没有人会来的,咱们都是被大楚抛弃的人罢了,一条贱命值几个钱呢?若是有背景的,早就好吃好喝的去医治了,我们这些人,只能看上天给不给活路了,认命吧。” 谢云钰又气又恼,忍不住一把掀了帘子大叫道:“胡说什么,凭什么你们为大楚差点丢了性命,却得不到该有的医治和尊敬,就算是上天见了,也是有理可说的,不行,这事我决不妥协,红棉,带着果子我们走,直接去帅营,找王爷评理去!” 这话一出,这些伤患们立刻抬头来满脸希冀的看着她,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兵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朝谢云钰走去,哀声道:“这位公子,若你真能见得到勖王,请帮我求求他,救救我的孙儿吧,我们祖孙三代从军,我儿子和大孙子已经战死了,如今……剩个小孙子,却是瘸了腿没得医治,我们老李家不能断了这根独苗啊!” 谢云钰身子一僵,顺着老兵的指引,看向躺在他身侧的一个瘸了腿的小兵,小兵苍白着脸,不停地哀嚎着,身上残缺的盔甲已经便鲜血染红,插着箭矢的那只腿还在涓涓往外冒着血液,伤口根本没有经过任何的处理,瞧着已经发了脓,伴随着血液,还有一股恶臭味。 谢云钰一阵揪心,这样受了一箭,该有多疼啊,瞧这模样,已经病了好些天了,明明拔出箭矢再包扎一下就能恢复的事,偏偏拖累成了如今这般严重,再不医治,只怕不止这支腿废了,整个人都该有性命之忧了! 这样年轻鲜活的生命,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的皮肤上还未退却稚嫩,他就满怀希望的上了战场,只怕他也是不知,这个让他一腔热血来的地方,竟是如此无情残酷吧。 谢云钰的心里难受极了,再看看其他人,求救的,麻木的,灰败的目光里,有重伤未愈的,也有轻伤拖到重的,还有人命等死的,陷入昏迷魔怔的,这些人明明都是战场上的英雄,却在伤病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被人抛弃。 她只觉喉咙一哽,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些人也有兄弟姐们,也有父母家人,若是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亲人在战场上明明有机会生还的,却因为上官的不作为,就白白送了性命,那该有多可悲! 一个眼睛已经全瞎了,断了一条胳膊,只用破布随意的裹着止血的小兵爬到了谢云钰的脚边,谢云钰吓了一跳,看向他才发现上天何其残忍,不止让他瞎了眼断了臂,还连他的脚也不能动了,想必是被流箭射中成的重伤吧。 他趴在谢云钰的鞋上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痛快的死吧,我已经不想活了,只想快点结束这种受罪的煎熬,求你了!” 谢云钰的心里涌起一股惊涛骇浪,是什么样的折磨,让一个顽强的生命能绝望到一心求死,这儿真的是建功立业的战场吗?不是人间修罗地狱? 她难过的无以复说,怎么也下不去决心掰开那双满是血色绝望的手,对着外人一向清冷的谢云钰此刻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花,她哽咽道:“为什么要想着死呢,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你们难道不想念自己的父母亲人吗?他们满怀期望的送你们上战场,绝不是为了让你们就这样死去的。” 这话,让人群之中一下传出了或高或低的抽泣声,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谁人不想风风光光的回去见乡亲,去扬名立万,可他们现在,犹如废人,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有人道:“这位小公子说得有理,可我们这些人都是穷苦人家的兵,本指望着参军上阵杀敌,能够为保家卫国尽一份力,也为自己谋个锦绣前程,可你看如今,咱们这残兵残将的,能做什么?” 谢云钰摇头,道:“不,你们都想错了,出生平民并非尔等的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都靠自己的努力去建功立业,何错之有?至于这些伤,并不能成为你们停止前进的理由,反而是你们人生的勋章,是你们英雄的见证,只要不放弃希望,咱们都能活着离开这儿!” 这番话振奋人心,所有人都看向谢云钰,好像她已经成为了他们所有的希望,感受到了这些人的目光,谢云钰的心头感觉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责任,她决定了,一定要为这些人讨回公道,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决不能让这些英雄的性命被这样无情的抛弃。 谢云钰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勇气,有人立刻附和道:“不错,我们是军人,是战魂,咱们可以战死在沙场上,却决不能被这些小困难打到,等死认命,我还认识一些药材,明日我便求了外头的守城,允许我们自行山上采药去,既然外人救不了我们,我们只能自救了!” 又有人道:“我也认识药材,听闻这华州城最多的便是活血化瘀之药了,只要放我们出去,咱们就有救了!” 这话,让谢云钰看到了一丝希望,眼见着大家都活络了起来,争相说着鼓励的话,谢云钰欣慰的同时,也暗下决心,一定要为这些人做到力所能及的一切。 她沉声道:“众位,药材的事,我会转告勖王爷,请你们稍安勿躁,我这就带着我兄弟去找勖王评理去,请你们放心,也请你们再忍耐一会,我保证,一定给你们好消息!”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铿锵有力,以此显示她的决心,众人眼中顿时燃起希望的光芒,众人连忙说些感激的话,谢云钰和红棉将果子架在肩上,头也不回的朝外头走去,她不敢回头,怕自己再看这些人一眼,会忍不住为他们奔溃难受。 在这个病患集中营的两刻钟,成为他们来边疆最煎熬的时刻,谢云钰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愤怒,也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责任有多重,虽然她是一介女流,但她却不能将这些受苦受难的英雄视而不见,她能做的,需要做的,还很多,没有时间让她悲春伤秋! 将果子直接带回她先前住的耳房,谢云钰红棉沉声道:“红棉,我想果子会变成这样,军医那儿是指望不上了,他如今情况危急,你拿些钱,去镇上请个大夫吧,不管如何,一定要救活果子!” 红棉赶忙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娘子你要上哪儿去?” 谢云钰顿了顿,声音缥缈道:“我要去救很多的果子,他们等不了了!” 红棉立刻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她惊诧的张大了嘴,想让她别去,勖王已经不喜欢她了,若是在此时与他杠上,这对她没好处,可想到那些伤兵可怜的模样,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心疼同情之下,劝告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谢云钰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像个将要去赴死的战士,坚决又高大。此去吉凶难测,或许再也没能回头,红棉满脸的哀凄,下意识的猛然叫住了她道:“娘子!” 谢云钰身形一顿,转过头朝她咧嘴一笑,故作轻松道:“怎么了?” 红棉只觉心下沉重的很,为了不让谢云钰有心理负担,她还是笑了笑,道:“没什么,早点回来,红棉等你。” 谢云钰点点头,复而转过身,眼泪立刻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此行意味着什么,或许再也没法回来见红棉了,若是她能说服勖王派下军医解救这些伤兵,势必会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若是勖王觉得丑事不可外扬,没准一气之下就将她给斩了灭口,但在为民请命这种大义面前,她不悔。 红棉看着她的背影,亦是流下了眼泪,她明白谢云钰的执着,也明白她的选择,所以她不阻止,但是,若是谢云钰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那她也将誓死相随,这便是她自己的决心! 一场战争,让她们明白了大我和小我之间的成全,也算是品行的升华了,谢云钰的心中没有半分大义凛然,有的只是竭尽所能。 她毫不犹豫的朝帅营走去。 帅帐之内,勖王刚刚看完了谢云钰托人送来的战后重建华州城的意见,其中有几点新奇的想法倒是让他耳目一新,这会儿听到亲兵禀告说谢云钰求见,他还以为她是想就这战后整顿再详叙一番,便没有阻止,随意挥了挥手让人放她进来。 谢云钰一进门,就朝勖王行了个跪拜之礼,沉声道:“谢敏秋参见王爷,敏秋有一要事相告,请王爷容禀。” 勖王见她如此严肃,放下手中的卷轴看着她道:“平身吧,没想到你一个教书育人的夫子,论起战事来也是头头是道啊,倒是本王轻看你了,就你这战后重建的建议……” 勖王还未说完,谢云钰忍不住皱眉沉声道:“王爷,敏秋想与王爷相商的并非此事,而是关于知府大衙柴房之中,那些伤患们的事,他们之中许多人明明还有救,却因为药材紧缺得不到第一时间的救治而命在旦夕,还请王爷开恩,救救他们!” 勖王一顿,脸色霎时变得难看,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396章 为民请命 谢云钰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坚定道:“我知道,敏秋现在也无比清醒,本来敏秋作为后宅女子,是没有资格质疑和议论王爷的决策的,但是那些人实在太可怜了,有些人明明只要好好调养,还是能重回战场的,却被无情的抛弃,任其生死,他们都是大楚的英雄,这样做,何其残忍!” 勖王面色骤然一冷,道:“谢云钰,别以为你本王欣赏你出几个战后重建的主意,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管一些不该管的事了,伤患的事,自有军医那边去解决,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识相的赶快住嘴,本王便当此事没听见,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面对这样的威胁,谢云钰反而笑了,她嗤笑一声,道:“王爷以为,不去想就代表不存在吗?是,咱们药材短缺,粮草不足,将那些人关起来省药材省粮食,我可以理解,但王爷,那些不是你圈养的动物,而是一条条人命啊,他们也有父母兄弟,那些伤都是因为保护大楚而留下的,咱们就是这样对待英雄的吗?” 勖王有些羞恼,猛然加大了音量,道:“住口!本王的决定,容不得你一个女子质疑!” 原来勖王不止知道这件事,还纵容手下之人如此行事,谢云钰冷哼了一声,只觉无比心寒,之前见勖王治军严谨的一点好感也随之烟消云散,一个能将人命弃之敝履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作掌管一方的主帅? 勖王见她无从反驳,居然还在笑,他不由得气道:“你笑什么,笑本王残忍吗?本王告诉你,战场并非你以为的大义公平。这些伤兵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的存在只会消耗药材和粮食而已,现下战况紧张,我为何不能让这些人省出点口粮给真正需要的人?毕竟多杀一个戎兵,也能为他们多争取一日的活路,难道我做得不对吗?” 他竟然是这么想的,谢云钰再次感到不可思议,就因为伤兵没价值了,他就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病死饿死而无动于衷? 谢云钰笑后,神色骤冷,面上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气场竟然可以媲美勖王,勖王一愣,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在他面前,敢这样不卑不亢,甚至平起平坐毫无压力。 只听得谢云钰沉声道:“王爷,且不说这些人为我大楚战役立下汗马功劳,就是将心比心的想一想,这当中的人若是您的兄弟,兄弟为大楚出生入死却遭如此下场,您的心里又当如何?这么做,您根本不是为大楚着想,而是寒了整个大楚将士的心啊,你说,他们若是知道自己受伤之后是这样的待遇,谁敢上阵继续杀敌?能保证上阵了还不受伤吗?” 勖王一噎,怪不得最近总有人声称抱病或其他借口避战,他还骂这些人临阵脱逃实在没骨气呢,难道原因竟是在这儿吗? 谢云钰又道:“王爷当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一个人,撑不起天下,您一味袒护那些将领,留着药材想防范于未然,却不给真正需要的人使用,这让其他人看了,会怎么想?反正自己贱命不值一提,领功劳的永远是将领,享受优先待遇的也永远是将领,那他们为何还需要去拼命?直接让将领上不就得了。如果人人都这么想,这战怎么打?” 勖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最近士气低迷,原来一切的结症都在这儿,没想到自己随手的一个决定,影响竟然这么大,他真的做错了? 虽然谢云钰说锝十分有道理,可勖王依旧不服气道:“你所言的也太过片面了,无将之军犹如一盘散沙,试问将领出了事,士兵再勇猛又如何作战,我这么做,不也是想在关键时刻,为大楚留下更多的人才吗?” 谢云钰冷笑,道:“王爷说锝不错,将领的命比小兵贵重,但这绝不是将小兵必入绝境的理由,这些小兵都是满怀希望而来,谁能保证下一个将领不是他们?再说了,他们虽来自平民,许多人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当中不少人认识各种药材,王爷没让他们自救,就将其判了死刑,何其不公!” 勖王眼前一亮,却不愿在谢云钰面前低头,他轻咳了声,掩饰着不自在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还有救了?” 谢云钰忙拱手诚恳道:“是,王爷,敏秋听闻华州城外有一做朱木峰,山上皆是难得的草药,敏秋斗胆恳请王爷,给这些伤兵一个生还的机会,让他们自行组织一队人上山采药自救,这样既不耽搁将领们的药材,也能救得人命。” 勖王想了想,这个方法对他来说并没有损失什么,反而还能挽回目前士气低迷和将士们怯战的心思,沉吟片刻后,他只能放下面子,道:“既然你有此想法,那好,这事便交给你去办吧。” 谢云钰没想到勖王竟会这么快就答应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等她想清楚勖王所言之意思=之后,顿时一阵惊喜,连忙拱手道:“多谢王爷,敏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勖王不耐道:“又怎么了,今日本王给你这个机会已经是破例了,你可莫要再得寸进尺!” 谢云钰赶忙道:“敏秋不敢,敏秋是想说,王爷能不能好人做的到底,给我配两个军医随行,将可用的药材都带回来,还能将那些不是很严重的伤兵救治一番,也算是不浪费任何资源了,没准还能造福别人呢。” 勖王一顿,道:“准了,本王在给你几个亲兵,保护你们周全。没事的话赶紧滚吧,真以为就只有你关心那些伤兵吗?” 谢云钰一喜,赶忙道:“多谢王爷,那那些伤兵的口粮?” 勖王不悦道:“本王也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既然是伤兵了,就算做不到优待,大不了将本王的口粮分作他们吃就是了,连你都说了,那些是大楚的英雄,我总不能苛待了他们。” 谢云钰的神色总算松懈了下来,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多谢王爷,看来王爷并非敏秋所看到的那般冷情,还是个外冷内热的真君子啊,敏秋替那些伤兵感谢王爷手下留情,不不,再造之恩了。” 勖王可懒得听谢云钰拍马屁,他挥了挥手,让谢云钰退下,谢云钰也不多做停留,匆匆行了礼就想将此事快点告诉给那些伤兵,等她走出了帅营,一拍脑门,才猛然想到自己找勖王的真正目的还没说呢,忙又折了回去。 勖王正在为谢云钰解决了他一个心头大患而暗自高兴着,她一走他立马克制不住的惊喜道:“这个小丫头倒是一副赤子心肠,如此也好,倒省得我给世人留下一个残暴苛待伤兵之名,还能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她所言的还真是一个好主意。” 谢云钰刚折回来,便见勖王这副暗自欢喜的模样,她一愣,对上勖王僵在脸色的表情,两人都有些尴尬。 还是勖王先轻咳了声,开口道:“你又回来做什么,还有事吗?” 谢云钰赶忙点头道:“对,这是我针对昌平城做出的作战建议和设计的一个小工具图纸,王爷且看看,若是可行的话明日便开始执行吧,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勖王狐疑的看向她,本以为自己让她只要打赢了战争就不干预她与柳询的话,在旁人看来就是不可信的笑话,没想到谢云钰却信了,还做出相应的计划,这还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吗?勖王再也不敢小瞧了她。 谢云钰不知勖王所想,还交代道:“我查看过了,昌平城易守难攻是不错,但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这图纸上的刺梁,是我针对鬼才易先生给的兵书所描述的关于平原作战特意改造测量出来的,相信王爷若是造出来之后,一定能派上用场,昌平回归指日可待。” 勖王更惊诧了,连忙展开了图纸细细观摩了起来,等他看完了上头所描述的东西后,面上的震惊已经让他全然忘记了与谢云钰之间的芥蒂,十分惊喜道:“这,这真是你想出来的?” 谢云钰点头,道:“还有这个,是作战计划,戎人善于骑射,这刺梁正好可以对付他们,前提是要将他们引出昌平才行,我听闻现在昌平的守城是一位名叫铁木仓的将领,铁木仓生性好战孤勇,只要王爷每日派人前去挑衅,他必忍不住,亲自下城墙来单挑。” 勖王震惊的看着谢云钰,没想到这个让自己与手下将士们困守了这么久的问题竟然在她口中三言两语便解决了,这,还真是让人惊喜又意外啊。 勖王立刻摊手道:快快,你可否与我说说,具体情况。” 谢云钰点头,面色严肃,走到沙盘之上,冷静道:“这儿,和这儿,是突破口,王爷可得看仔细了。” 勖王忙盯着她所指的两处,疑惑道:“城东城门,这儿临近渭河,去攻这儿倒是有办法,但这另一门,可是昌平城的正面啊,必定有重兵把守,你让我去攻这儿?” 谢云钰道:“王爷可听过,声东击西?” 勖王眼前一亮,道:“你是说?” 第397章 大为改观 “昌平城城墙以外皆是一望无垠的平原,没有遮挡之物,大军也不可能藏得住,本就易守难攻,再加之戎人善于骑射,兵强马壮,平原之地又是他们的天下,我们若是硬攻必然损失惨重且不能够动他们分毫。” 这些勖王当然知道,这也是他与几位将领最头痛的地方,昌平城久攻不下,不止是因为地形,还因为戎人那边占据了天时地利,还有他们骁勇善战的优势。 勖王道:“你说重点!” 谢云钰见他急了,连忙道:“好,咱们既然要刺激铁木仓出城迎战,自是少不得在正门布置人马,不止要布置,还要将刺梁也用上,到时候戎国的骑兵便无效了,而且,这当中还得埋伏下一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确保万无一失。” 勖王沉思片刻后便懂了,谢云钰这是想刺激铁木仓迎战,然后再趁机杀了铁木仓,让敌军群龙无首,之后戎国必会派骑兵迎战,他们再趁机将之撂倒。 谢云钰又道:“戎国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数以万计的骑兵,咱们也对此最为头疼,这刺梁便是专为对付骑兵应运而生的,只要放置妥当,上头的尖刺必能阻挡马腿的脚步,使其失去重心而倒,咱们大楚士兵多善技巧布阵,只要破了骑兵,自是无往不利。” 勖王想了想,道:“若真如你所言,这刺梁必是大用用途,本王即命人着手去做。” 谢云钰眉毛一挑,见勖王果然吩咐亲兵连夜打造这刺梁,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 她攻城的主意倒是不错,可谁能保证戎国一定会出兵呢?勖王吩咐完后,疑惑的转头对谢云钰道:“这声东我明白了,击西边又是什么?” 谢云钰笑道:“王爷也知道,城东城门毗邻渭河,戎人不善水性,这儿必是他们的弱处,只要咱们在此埋伏军队,等到外头乱了,在趁机杀入城中,里应外合,岂不是夺城有望?” 勖王来不及细想呢,谢云钰顿了顿,又道:“王爷若是不放心的话,还可以派几个识水性的士兵趁着暗夜悄无声息的爬上城墙,我听闻军中有一种专门爬墙的工具,似银钩似藤蔓,若是会点轻功的话,借用此物便能悄无声息的渡人上城墙了,王爷大可试试。” 勖王沉吟片刻,道:“此法倒是可以一试,那你说什么时候行动为好?” 谢云钰勾唇自信道:“若王爷信得过我,明日便可派人做这击西的准备,后日清晨,开始声东攻城!” 勖王深深地看着谢云钰,心底里莫名滋生出一股折服,让他对谢云钰彻底的改观,这哪是什么也不会的闺阁女子啊,简直堪当他的半个军师了,他再也不敢小瞧了她,对于能者,他自是给出相应的尊重。 勖王道:“好,此事就这么决定了,若真能攻下昌平,本王便封你个女军师一职,允许你直接出入军营,与众位将军一起商讨接下来的攻城计划!” 谢云钰面色一喜,忙道:“多谢王爷!” 这勖王倒是公私分明,敬重有能力的人,他居然能不拘直接女子身份,任之以贤能,这份胸怀倒是难能可贵,谢云钰暗喜,若能得个职务之便,那么早日让大军班师回朝阻止胡元的阴谋就有望了。 勖王见她抿嘴偷笑,虽然对她的成见变成了欣赏,依旧白了她一眼,哼道:“你懂得还真多,不知道的人倒想问问谢太傅了,他那迂腐满口之乎者也的性子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跳脱不拘一格的女儿的。” 谢云钰轻笑道:“王爷只管说此法可行不可行就成,我爹向来很少教我,你看我与他性情相隔十万八千里便知道了,反正能抓老鼠的猫都是好猫,敏秋能得王爷赏识才有以及一展头角,王爷才是那个真正识得千里马的伯乐不是吗?” 勖王嗤笑道:“你倒是会变着法的拍马屁。” 谢云钰乐呵呵道:“拍马屁又不费银子,我看王爷也挺受用的,好了,既然事情谈完了,我也该回去着手伤兵们采药的事了,王爷既然听取了敏秋的意见,不如敏秋再斗胆一求,请王爷多派几个人手给我照顾伤兵,让其他人移出知府大衙,将大衙专程留给病患们安心养伤如何?” 勖王冷冷看了她一眼,咬牙道:“谢云钰,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吗?还不给我滚!” 啧啧,这勖王变脸的速度可真快,谢云钰本来也没指望他能答应,便撇撇嘴,不甘不愿的退下了。 谢云钰一回到府衙,将勖王同意让伤兵们自行上山采药的事说了出来,伤兵们当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他们仿佛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低迷的气氛也立刻变得鲜活了。 还是那个老兵,老泪纵横的走出来,朝谢云钰拜了拜,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再生父母啊。” 谢云钰连忙道:“不敢,这一声谢还是等大家的伤都治好了再说吧,今日天色已晚,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明日,明日我便带领大家出门寻药去,我已经和后厨的人说了,一会儿他们就会送来吃的,还有军医会来为大家医治,大家养足精神明日才好上山啊!” 这都要仰仗谢云钰,见她安排得如此妥帖,众人又是一番感谢,这么一来,倒让谢云钰有些惭愧了,她敛声道:“好了,你们大家就别谢我了,能为大家略尽绵薄之力我也很高兴,说来惭愧啊,我力量微薄,只能做到这些,剩下的还是得看你们自己啊。” 李老兵赶忙道:“别这么说,公子能为我们尽心尽力,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只要王爷让我们山上采药,给我们吃的,我们就能撑着活下去,你说得对,只有活着才是希望,我们不能放弃。” 老兵话落,不少人附和道:“对,我们绝不放弃!” 谢云钰看着众人斗志昂扬,身残志坚的情况,只觉无比震撼,她不过做了一件自己该做的事而已,却让这么多人重燃生命之火,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义吗? 趁着高潮迭起的鼓励声,谢云钰接着道:“李老说得对,咱们不能放弃希望,请大家相信,王爷并没有放弃你们,大楚也没有放弃你们,只要咱们好好养伤,有朝一日还是能够再回战场的!”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振奋人心了,参了军,他们的命就是军队的,有谁不希望自己受伤了之后还能重回战场继续为理想拼杀。谢云钰的这句话,让他们眼中的炙热愈盛。 哪怕是那位一心求死的残兵,听到这话,瞎了的眼中都流下滚烫的泪水。 谢云钰见着,感慨万千,内心的澎湃无以言表,看着这些人,不止是自己在激励他们,他们又何尝不是在激励自己呢? 说话间,外头突然进来一顿整齐的人马,领头的一位百户朝着众人道:“哪位是谢云钰,谢女公子?” 人群顿时陷入安静,因为这位百户大人所称的是“女公子”而不是公子。 谢云钰不知这人找自己干什么,看着他后面严谨成一排的士兵,她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道:“这,这位大哥,我就是谢云钰,请问你找我有何要事?” 薛百户上下看了一眼谢云钰,见她容貌清丽,却为女子形态,忙拱手道:“女公子,王爷特意派我等前来,相助女公子安置伤兵事宜,还有保证众位的安全,府衙内的其他人已经被转移到军营中去了,请问女公子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谢云钰呆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说,王爷果真答应了我,将整个知府大衙都用作安置伤患?” 薛百户点头道:“是的,并且不相干的人已经全数撤离了。薛某以及手下的百名将士,皆听候女公子的差遣,女公子不用客气。” 谢云钰立刻满是惊喜,这个勖王,口中责骂她得寸进尺,私下却还是对她不错的,派了这么多人过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吝啬,这样她的想法就能轻易达成了。 谢云钰道:“那,这位薛百户,劳烦您彻查一下这些伤兵的数量,依照伤势的严重程度统计给我吧,另外再将他们分批安置,也好让军医随时观测病情。” 薛百户道了声是,便差人着手安排了,谢云钰一喜,对大家道:“众位可看到了,这些都是王爷的恩德,先前大家虽然受了委屈,但日后咱们必是苦尽甘来的,只要熬过了这个坎,我相信未来一切皆是希望!”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谢云钰说完,又有两个提着药箱穿着布衣的男子上前来朝她行礼道:“女公子,王爷令我二人前来为伤患救治。” 谢云钰赶紧拱手道:“那就有劳两位军医了。” 军医忙道不敢,便去看病了,谢云钰看着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起来,嘴角扬起一丝笑容。 能为这些人做点事,她的这趟边关也算没有白来,谢云钰深感安慰的同时,亲自上阵帮助军医对这些人进行包扎。 那些人骤然知道了她是女儿之身,还有些不自在,好在她的手法干净利落,说话又豪爽大气,扭捏过后这些人便将她当成了自己人,也不客气了。 第398章 姐妹情深 出生平民的人家,心地最是实在,看着谢云钰为他们真心的奔波,还给他们争取到了这么多的好处,又亲自替他们换药治伤,一时之间,伤兵们都将谢云钰称作前来度化他们的女菩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谢云钰见推拖不过,干脆也不多解释了。等到将伤兵们分受伤程度安置好后,又记录了哪些人识得药性,哪些人能撑得住上山采药,明日又该如何出发安置的事,忙完了这些已经半夜了。 匆匆去耳房看了一眼果子,见他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红棉莫约是累了,趴在床榻一侧睡着,谢云钰不忍打扰,旋即转身离开。 等她回到柳询的屋子中,已经累极,什么都没有与他说,便直接在一旁倒头就睡。 柳询有万般话要问,问她今日为何哭泣,问她方才匆匆离开究竟所为何事,问她去了这么久,究竟忙什么去了,可万般的话他也无从说出口,看着她的睡颜,他只能对着长夜暗自轻叹。 翌日。 天一亮,谢云钰便被红棉叫起来了,说外头有个叫薛百户的,一早便来叫门,只是碍于男女礼法他也不好直接进来,谢云钰一个激灵,想起今日要带伤兵们上山采药的事,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快速的整理好自己。 虽然大家都知道了她是女儿身,但为了方便行事,她还是着一身利落的男装,带上镰刀背篓就要出门,红棉还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见她这副打扮以为她又要去考察地形,顿时一阵担忧道:“娘子,昨日你说被一只毒蛇给咬了,奴婢总觉得怕怕的,要不今日还是别出门了吧?” 谢云钰想到昨日撒谎的事,面色一僵,但为了那些伤兵们的大事,她旋即恢复了正常,道:“没事,今日我带一大队人马去山上采药,不会再有毒蛇的,你放心吧。” 红棉哪能真放心,她皱眉道:“山上采药吗?那娘子可否带上红棉去?只有娘子在红棉目所能及的地方,红棉才能安心。” 谢云钰面露一丝为难,且不说柳询这儿需要人照顾,就是果子那儿的情况也容不得疏忽啊,红棉见状,脸色顿时一垮,闷声道:“知道了,特殊时刻,容不得红棉任性。” 谢云钰叹了声,掰过红棉的身子面对着自己,沉声道:“说得不错,现在是特殊时刻,咱们总得有所选择和牺牲,红棉,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但是你也有你的责任,咱们现在不止是主仆,更是统一战线的战友,你明白吗?” 红棉委屈道:“奴婢知道,娘子是想与奴婢说咱们各司其职,但娘子,外头那么危险,您又是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闺阁女子,奴婢实在放心不下……” 谢云钰脸色一沉,道:“胡说,外头再危险,你跟着我就不危险了?红棉,休要胡闹,咱们既然已经到了这边关,就要压将自己当做与这些人一样,是个保家卫国的士兵,士兵就该承担起责任来,儿女情长扭扭捏捏的事就别再提了。” 红棉扁嘴,突然间觉得无比委屈,这天下的人千千万万,为何偏要让她的娘子去承担这些呢。 红棉闷声道:“我理解娘子的胸怀和气度,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任性行事,但是红棉做不到啊,红棉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只想自己珍视的娘子能平安顺遂,将来嫁个好姑爷,成婚生子,恩爱白头而已,这也算是贪心的奢求吗?” 谢云钰动作一顿,有些震惊的看着红棉。 红棉忙上前,又道:“娘子,有句话奴婢早就想说了,这天下始终是男人们的天下,您这么拼命做什么?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顶着呢,怎么也轮不到我们一介女流在此指手画脚啊。咱们回去吧,边关真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就算你要嫁给柳公子,咱们也可以等战事停了再考虑呀。” “红棉……”看着一心为自己好的姐妹,谢云钰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能理解红棉与自己一同经历的这几日,当中一切的害怕与担忧,还有战场上的无情和肃杀,但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若是真回去了,那她真的就一辈子只能躲在柳询身后了! 红棉见她还在犹豫,竟一下跪下来,哀声道:“娘子,算红棉求您了,咱们带着柳公子回去吧,别去管什么戎国,也别去管什么战争,咱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好不好?” 望着红棉带泪卑微祈求的眼神,谢云钰别过脸,哽咽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满目都是你死我活,你会害怕也是应当,但我是不会回去的。” “娘子!”红棉沉声,有些不赞同谢云钰的决定。 谢云钰说罢,望向天空的云层,又缥缈道:“红棉,这世上除了生死,还有兄弟朋友之谊,民族大义的牺牲,保家卫国的荣耀。这些都比个人重要得多,咱们一同经历了诸多风雨,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选择,也能支持我,在这儿替我照顾好少卿和果子,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心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好吗?” 说到底,谢云钰还是要在这儿与这些人同生共死,红棉心下一堵,还是有些委屈。 还未等她说其他话反驳,谢云钰闭眼,沉声道:“至于你说的,我们只是凡人而已,不错,我也想做个凡人,但是谁的岁月静好,不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呢?来到边关了,我才知道这些将士们为了大楚的安宁做出多少牺牲,咱们的安稳都是他们拿命换的,既然明知如此,又如何能够视而不见呢?” “红棉,若是你撑不下去了,就走吧,我不会怪你的。咱们姐们一场,如今意见相悖,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的了,我又如何能再要求你为我送上性命?” 这话令红棉一阵着急,她忙抓住了谢云钰的手道:“娘子说这种话可真是折煞我了,红棉的命是娘子和夫人的,又如何会在此舍下娘子自行离去?既然娘子要呆在这儿守护大楚,那我便留下来守护娘子好了,红棉不如娘子知道那么多的大道理,大不了与娘子生死与共就是了。” 谢云钰震惊的看向红棉,感动的喏了喏唇,沉声道:“红棉。” 红棉心有戚戚道:“娘子,红棉再也不说打道回府的丧气话了,奴婢宁愿跟着娘子一起出生入死也不愿一个人回去,请娘子原谅红棉方才自私的话吧,只求娘子千万别将红棉赶走啊。” 谢云钰心下酸涩得很,她也不想这样与她分开,又如何舍得苛责于她?世间难得有情有义,红棉这份同生共死的决心让她如何能不感动?谢云钰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红棉,哽咽落泪。 主仆两静静抱了会儿,谢云钰想到方才红棉的害怕,沉默半晌,她轻叹道:“红棉,我想求你一件事。” 红棉赶忙道:“什么求不求的,娘子尽管说。” 谢云钰轻叹道:“你我情同姐妹,这事我也只能拜托你了,我这日日在外奔波,难免有个意外,万一哪天我不幸……你就替我照顾好娘亲吧,就说女儿不孝,但边关之行,不后悔。” 红棉震惊的放开了谢云钰,连忙抓着她的手哭道:“我不许娘子说这样的丧气话,娘子要照顾夫人,自己去,红棉才不替娘子做这种事呢。” 谢云钰笑了笑,替她抹去泪痕,故作轻松道:“傻瓜,我只是说万一而已,我现在不还好好的么?走吧,我真的得出发了。” 红棉点头,替她将背篓背上,倚在门边对着谢云钰期期艾艾道:“娘子,我等你回来。” 谢云钰回头对她笑了笑,道:放心吧,我很快便回来。” 红棉没有再说,目送着她远去,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沉重。 方才耽搁了一会儿时间,现在谢云钰走到庭院外,大家都已经整理好了行装准备出发了。谢云钰歉意道:“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咱们出发吧。” 众人点头,拿着准备好的工具,一行人往外走去,谢云钰问薛百户道:“百户大人,您认识这去朱木峰的路吗?可知这朱木峰上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咱们也好早做防范啊呐。” 薛百户拱手道:“回女公子的话,小的真是这华州城本地人,朱木峰自是无比熟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之处,小的祖上也出过郎中,所以对有些基本草药还是认得的,这些您都不用担心,一会儿只管跟着我走便好。” 谢云钰心惊之下也暗自感慨了一番,看来勖王也并非随意塞个人过来,这个人还是千挑万选的呢。倒是给了自己不少方便。 薛百户这么说了,谢云钰自是相信他,一行人朝朱木峰的路上走去,虽然其中还有些伤患,但却干劲十足,引得巡城的士兵和百姓纷纷侧目。 可谢云钰却没真正去成,她带着人,刚到山脚下,就见一个勖王的亲兵正骑着马匆匆赶来,到她们面前后下马行礼道:“女公子,王爷有请!” 谢云钰一阵疑惑,作战计划的事,昨日不是已经商量周全了吗?勖王现在找自己做什么? 第399章 准儿媳 虽然疑惑,她却不敢不从命,将东西交给薛百户,又关照了他一番照顾着点伤兵后,谢云钰才跟着亲兵去往勖王的帅帐之中。 进门,谢云钰行礼道:“民女谢云钰,参见王爷!” 勖王道:“平身吧,那朱木峰挖草药的事,就不劳你去了,让你去干这个也是大材小用,众将门今早见到第一个做出的刺梁,都觉得十分惊奇,想看看这样的创意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本王便私自做主将你叫来了,你不介意吧?” 她可以说自己对被当成猴子看很介意吗?谢云钰嘴角抽了抽,看向四面坐着的将领对她露出的探究好奇的目光,只觉如坐针毡,她一点儿也不想这样,受到瞩目啊。 可她还未说话,就听得一个粗犷浓眉大胡子的将军不屑道:“小小女儿家,不在家绣花做嫁便罢了,跑来边关做什么?还来军中议事,真当自己了不得了吗,这儿可不是过家家闹着玩的地方!” 此话一出,旁人立刻变了脸色,这谢云钰可是勖王亲自己请来的,虽然她自称民女,但看得出勖王对她十分喜爱,而且她还造出了他们都想不出的刺梁,可见也是个有几分真才实学的,杨将军如此讽刺人家,除了轻看人家,不也等于打勖王的脸吗? 谁知勖王听到话,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看向谢云钰,想看看她究竟会如何应对旁人对她的轻视。 谢云钰脸色一变,从方才的不安立刻变成了嗤笑,虽说这世上多的是看不起女子的无知人士,但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出言讽刺的确是少数,这个人不顾旁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除了少根筋,只怕也是十分傲慢吧。 谢云钰不卑不亢的看着杨副将,嘴角挂着淡笑道:“这位,便是人称威武将军的杨凌杨将军吧?” 杨副将抬着下巴一脸傲慢道:“不错,正是在下,敢问女公子有何指教啊?” 谢云钰笑道:“指教倒是不敢当,不知杨将军可听过,陆贽在《论两河及淮西利害状》中曾言‘武俊蕃种,有勇无谋。’将军可知,最后这武俊是何下场?” 此话一出,其他人哈哈大笑,杨副将不明所以,道:“你什么意思?” 谢云钰捂嘴轻笑道:“字面意思,方才杨将军所言,女子就该在家绣花做嫁,相夫教子,男子就得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可我看杨将军都当了将军了,也没做到熟读兵书啊,又凭什么来指点敏秋一个闺阁女子该做什么呢?” 不过一句话,就将方才的难堪扔给了杨凌,堵得杨副将无话可说还无从反驳,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信手捏来的典故,连出处和所言之人都一清二楚,可将谢云钰满腹诗书,口齿伶俐。 众将士看向谢云钰的目光愈发深沉了,怪不得能造出刺梁这样的东西,可见谢云钰的机敏和与众不同,决不是他们所以为的安于内宅的女子。 杨副将不服气道:“我一个大老粗的糙汉子,读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作甚?只要能上阵杀敌,读不读书的,无甚要紧。” 这话说的,勖王立刻皱眉,谢云钰也懂了,怪不得他能做将军,若非在勖王手下,他任用贤能,让所有人都发挥自己的用途,只怕这样有勇无谋又没头脑的,一辈子也只能做个先锋兵而已吧。 谢云钰直言,道:“杨将军此言差矣,司马大夫曾有《资治通鉴》一书,书中便有孙权劝学一文,文有言:初,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蒙辞以军中多务。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但当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孤常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今敏秋斗胆,还请杨将军学学吕蒙,乃始就学,士别三日后,让我们刮目相看才好。” 又是一番文绉绉的对话,杨凌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不就是讽刺我没读过书么?女公子就莫要在那卖弄文采这位大师那位大夫的说了,反正你说的这些,我也没兴趣听,你若真想说服我,倒不如上战场去杀几个敌人看看。” 谢云钰顿时一噎,就她这小身板,怎么去杀敌?看来这位杨副将是故意刁难自己呢,看着他蠢而不自知之,还挑衅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总算知道,跟这样目空一切的人根本没有交流的必要,他对女子的轻视已经根深蒂固了,除非自己做出点什么令他改观,否则他是绝不承认自己错了的。 她摊摊手,道:“既然杨将军这么觉得,那敏秋也无话可说,反正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再说了,杨将军不也说了,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绣花做嫁么,我都能上阵杀敌了,岂不将尔等的功劳全抢了。” 这幽默的自嘲,又惹得一阵笑声,杨凌一噎,脸上顿时变得五彩纷呈,说不出话来。 有人见状,大笑道:“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王爷,您是上哪儿找了这么个有趣的小娘子啊,也只有她敢这么怼杨将军了,可真真好玩得紧。” 勖王哈哈大笑,对谢云钰这临场应变的能力十分欣赏,不理会杨副将完全一脸莫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她一眼,道:“这位啊,是我的准儿媳,我见她聪慧,便想让她来军中历练一下,谁让我那儿子身子骨不争气,这会儿还躺在床榻上呢,我只有指望她了。” “准儿媳”三个字人,让众将们立刻爆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唏嘘声。 就连谢云钰自己也没想过,勖王会向部下这么介绍自己,突然的认可让谢云钰犹如被惊雷劈中了脑袋,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回神。 勖王不是不喜欢自己吗?不是一心要拆散她和柳询吗?不是老说红颜祸水,她的家世配不上柳询吗?这“准儿媳”三个字,又从何说起? 众人见谢云钰被勖王称作儿媳,并没有半点的娇羞模样,反而还有些呆愣傻笑,不由得又是一番大笑,还是方才的苏将军,笑道:“看来王爷这位儿媳果然与众不同啊,面对咱们这么多糙老爷子,都没临危不乱,果然是气度不凡,担得起王爷府上的世子妃。” 勖王大手一挥,对苏将军的赞赏竟然十分高兴,他道:“自然,我柳照熙看上的儿媳妇,绝非旁人可以比拟,你们恐怕不知,这次攻昌平声东击西之计,便是她想出来的,她能与我儿一同来这边关苦寒之地,可见也是有勇有谋的,但的起我柳家的世子妃。” 众人连声恭贺,都说勖王找到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儿媳,这份恭贺声都让柳照熙有些飘飘然了,可谢云钰还是有些难以回神,她见勖王一直在笑着与其他将军礼让客套,一时间竟分别不出柳照熙这是真心还是客套了。 一番恭维后,勖王道:“好了,玩笑的话也开够了,咱们回归正题,关于这招声东击西的战略部署,明日便是行动之期了,为保万无一失,还有些细节需要讨论一番。” 说罢,勖王完全无视谢云钰的的不自在,对她道:“这既然是你出的主意,你自然有权旁听,甚至发表意见,不用拘束,要是本王一会儿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只管提出来。” 众人见勖王对她似乎十分满意,看向她的目光顿时愈发热烈了,谢云钰暗自叫苦,她虽然很想证明自己,但一点儿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变成众人眼中的另类安慰,再说勖王不是说了,等事成才封赏自己的吗?现在将自己叫来,又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其实这次真的是谢云钰想多了,勖王之所以叫她前来,真的只是因为觉得她需要旁听补充而已,为保行动的万无一失,一般在众达决策前,勖王都会召集得了的将领商议,也是为了更好的执行。 谢云钰赶忙道:“哦,好,我知道了。” 勖王点头,便开始分派任务。 昨日,谢云钰已经将大致的想法和意见都说完了,现在她坐在一旁,只消看着勖王如何下达命令,调兵遣将而已,这些在身经百战的勖王面前,算不得什么。 难得亲眼见证一次大战前的排兵情况,谢云钰还是感到十分惊奇的,除了勖王特意提到自己的时候,她有些不自在外,之后勖王和众将进入了正式严格的作战状态,她在一旁听着,不时补充两句,若非身在其中,她还有些难以置信,只觉竟然策划了一场完美的攻城计划。 俗话说“纸上谈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果然不错,这现场见众人领命调兵的感觉与纸上谈兵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眼见着自己内心的想法一一得到了额实现,谢云钰有些隐隐的兴奋,甚至很期待明日的战事了。 战事商议完,勖王便让其他人都下去了,临行前,他还让杨凌回去背《资治通鉴》的孙权劝学篇,惹得众将士又是一番大笑,都说勖王真是护犊子,看杨副将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就知道了,让他这个大老粗背书还不等于让他上断头台吗?这也算是间接替谢云钰报这刁难之仇了。 第400章 王妃之死 谢云钰可不敢这么认为,所有都走后,只剩她一人面对着勖王,这令她有些忐忑,见勖王不理会她,自己伏案忙公务,谢云钰踌躇了许久,咬牙沉声道:“王爷,方才你大可不必这么说的。” 勖王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淡淡道:“你所指的是哪件事,攻城?还是说你是我准儿媳的事?” 谢云钰不敢去想勖王今日所作所为有什么目的,但不弄清楚她又无法安心,干脆心一横,闭眼快速道:“王爷不是说,要赢过这次战争之后,才不管我与少卿的事吗?” 勖王放下手中的狼毫,见谢云钰居然在纠结这个,他轻笑一声,继续拿起另一本奏折,边看边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怎么,结果提前了,你反倒不乐意了?” 谢云钰道:“王爷,这事莫要拿敏秋开玩笑,敏秋自知入不得王爷的眼,也让王爷觉得没资格待在少卿身边,但是,敏秋也是有尊严的,我不需要王爷觉得可怜,所以施舍我,王爷想让敏秋做什么,只管说就是,大可不必以准儿媳这种话来麻痹我。” 勖王震惊的看向谢云钰,有些难以理解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方才我对众将说你是我准儿媳,是因为我别有目的?” 谢云钰微愣,道:“难道不是吗?” 勖王重重的将手中的奏折拍到案上,吓得谢云钰一个激灵,他狠狠吐了口气,不悦道:“谢云钰,本王刚说你聪明,你怎么又犯蠢了呢?你说说,本王有什么必要去麻痹你?为你证明身份,给你在军中开方便之门不好吗?你非得疑心本王的用心做什么?” 谢云钰顿了顿,反应过来勖王的话后面色顿时一阵狂喜,甚至欢喜道有些回不过神,结结巴巴道:“王爷,王爷的意思,是,您终于认可我了吗?” 勖王白了她一眼,道:“不然呢,我何至大庭广众之下亲口公布这事。” 谢云钰瞪大着眼指着勖王道:“可是,您不是,不是……” 勖王道:“是,我是看不上你的家世,也反对少卿在你身上用心太多,那是因为我觉得,女色误国,若你是个心术不正之辈,必然会让少卿走向弯路,但这两日来,我观察了你许多,见你心地善良,能一心为百姓考虑,又听得白间公正的描述了些你与少卿的过往,看得出少卿是真的喜欢你,而且你对他也是真心的,这样的话,所谓的门第倒显得不重要了。” 见勖王所言不似作假,谢云钰这才敢相信,勖王果真不会再阻止她与柳询了。 心下骤然被一股幸福和感动填满,谢云钰眼含泪花道:“多谢,多谢王爷!” 勖王见她这般,叹道:“都是过来人,我能理解少卿的苦楚,当初若非母后全力的支持,我也娶不到王妃。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以后好好在一起吧。” 谢云钰赶忙道:“我会的,多谢王爷成全。” 勖王点头,道:“少卿那个病你知道吧,我听白间说,你的血能让他压制病发,这事可是真的?” 谢云钰道:“确实是这样,这事我也十分惊奇,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老和尚说我与少卿有前世之因,所以我的血对他才有用,不过他的毒十分奇特,我从未听他谈过当初怎么中的毒,所以这毒具体解法,我却是不知。” 勖王听得这话,面色一僵,眼中划过一抹沉重的苦楚,半晌后,他叹道:“此事,说来话长,藏在我心中十几年了,是时候告诉你了,这事都是我的过错,我只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能帮我开解少卿一番,莫让毒性控制了心智。” 谢云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会问出这么大一件事来,她连忙点头,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勖王声音缥缈道:“这事还得从王妃在世的时候说起,那时候少卿还小,他的童年父慈母爱,也算过的无忧无虑,直到有一日……” 当年,勖王会遇上叶舞嫣,是因为领兵打战时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得不隐姓埋名来到叶家庄躲避追杀,当他意外接住叶舞嫣抛来的绣球,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所吸引了,之后为了她,他数次推脱了皇上召他回京的圣旨,只为能与她顺利完婚。 在叶家庄那段时日,他与叶舞嫣琴瑟和鸣,郎情妾意,可以说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自从他无意中知道了,叶家庄藏有一大笔宝藏的事后,他的心思就变了。 那时候的皇上刚刚登基,江山不稳,许多藩王蠢蠢欲动,勖王爷不例外,为了能得这天下第一宝藏,他不惜明面上与叶舞嫣恩爱如初,私底下却将叶家人一个个设计,逼迫他们交代宝藏的下落,可惜叶家人守口如瓶,他根本得不到半点线索。 这事,他做得很隐秘,可不知为何,还是被叶庄主知道了,叶庄主找到了他,对他色厉内荏的说让他不要妄图觊觎那笔宝藏,不属于他,还说他暂时不会揭穿他,是因为不想让叶舞嫣伤心,但他若是再敢对叶家人下手,他绝不姑息的话, 勖王当年一直寄养在当时的皇后膝下,向来被人尊敬,哪受过这样的威胁,一时间,他竟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谋划着自报身份,将叶舞嫣送到勖王府保护起来,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逼迫叶家庄所有人,说出宝藏的下落。 可谁知,叶家庄的人一个个都是倔骨头,油盐不进,什么都问不出,还骂他是白眼狼,辜负了叶舞嫣的深情,辜负了他们对他的信任,让他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他们就将宝藏给毁了的,让他永远得不到的话。 受了刺激的勖王第一次做出了后悔一生的决定,那就是让这些骂过他的人,都下地狱! 那一夜,叶家庄血流成河,杀红了眼的勖王根本就已经将叶舞嫣抛诸脑后,他被想要得到宝藏的欲望控制了心神,竟然当着叶家主的面将叶家之人一个个斩杀,谁知所有的人都死了,他也没得到那一句实话。 宝藏的事情不了了之,他却犯下了弥天大错,之后,再无颜面对叶舞嫣的柳照熙迷恋上了赛马,在赛马场上,他遇到了对他一见钟情的胡青儿。 起初他对胡青儿并未动心,只是回到府中面对依旧深情的叶舞嫣,他日日愧疚难挡,害怕她有朝一日会离自己而去,这种纠结的心思让他癫狂,让他每日都在质疑叶舞嫣对他的感情是否真挚,会不会永远,质疑之下,他性情大变,与叶舞嫣之间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缝,再不复从前的恩爱。 叶舞嫣在勖王府,也不复从前的活力。又一次,他再次提到叶舞嫣就是因为不爱他,所以才不愿与他生个孩子而大吵一架的时候,胡家正好求了皇上,将胡青儿赐婚于他。 他抵死不从,却被皇上威压着,皇上知道了他因为觊觎叶家庄宝藏,而对全庄上下进行屠杀的事,还拿出了相应的证据,让他不得不娶了胡青儿。 当时的胡家,根深叶茂不说,皇上倚重又忌惮,之所以要将胡青儿嫁给柳照熙,除了是因为胡家的势力不得不为之的从权之策外,皇上也是想利用胡青儿,制衡勖王,毕竟胡青儿有个能折腾的哥哥和位高权重的爹,勖王又是个要强的,势必分裂。 果然,胡青儿进门之后在叶舞嫣面前仗着自己的身份嚣张跋扈得很,叶舞嫣不堪其扰虽然此时发现她已经怀有身孕了,但柳照熙对她的关心依旧寡淡,再加之胡青儿比之叶舞嫣的固执和江湖人的大气,她更温柔婉约,善解人意,给了勖王别样的体验。 看到叶舞嫣的眼泪,他有一种扭曲的快乐,可这份快乐没有维持多久,在胡青儿的有心设计之下,他撞见了叶舞嫣私会穆青遥,因着穆青遥从前与叶舞嫣的特殊关系,被挑唆起的嫉妒之火再次燃烧了他的理智,再加之穆家与叶家是姐妹姻亲,他灭了叶家庄的事被穆青遥知道了,还告诉了叶舞嫣,气愤之下,他设计杀死了穆青遥。 之后的事,可以预料,叶舞嫣郁郁寡欢,不愿再原谅他,失意的柳照熙真好在胡青儿那边得到慰藉。只是他低估了胡青儿的手段,没想到她竟然因为觊觎王妃之位,竟然早早就在她的饮食里放了毒。 柳询出生后,便带有先天的不足,身子羸弱的很,勖王却听信了胡青儿所言,说都是王妃心情抑郁所影响,这让叶舞嫣愈发心伤,月子里,她便已经犯了咳疾,有了轻生的念头,可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儿,她舍不得去死,只能苦苦支撑。 就这样过了几年,她死不了,那胡青儿就没法坐上王妃之位,嫉妒之下的胡青儿,终于等不了,对叶舞嫣痛下杀手! 柳照熙永远记得,那是一个风雨交加之夜,他从外面回来,进门就看到了那样惨不忍睹的一幕,叶舞嫣被人用“到挂钩”的极刑挂在一根柱子上,年弱的柳询浑身青紫的倒在一旁抽搐,而胡青儿手里拿着刀。笑得癫狂,在白色的闪电中,她的笑容显得狰狞恐怖。 他的幸福在那一刻终止了,柳照熙总算尝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第401章 病因 很久之后,勖王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胡青儿为了王妃之位做了多少伤害叶舞嫣的事情,可惜,后悔晚矣! 她暗中煽风柳照熙质疑柳询是叶舞嫣与穆青遥的私生子,让他们信任出现裂痕不说,还怂恿勖王灭了穆家,以此离间他与叶舞嫣的感情,甚至借机在叶舞嫣的饭菜里下毒,致使柳询一出生,便先天不足,身体比一般孩子要差许多。 她屡次挑衅与世无争的叶舞嫣,对她步步紧逼,在勖王不知道的时候耀武扬威,炫耀勖王对自己的宠爱以此伤害叶舞嫣,在寒冷的三冬,她将还在月子里的她推到冰冷的湖里,造成叶舞嫣永远的寒疾,致使她从此久病不愈,药不离口。 最令人发指的事,明明叶舞嫣已经病入膏肓了,她还要用可怕的方式去折磨她,给她用“倒挂钩”这种极刑,让她极其痛苦之下,还要亲眼见着她给柳询下毒,让叶舞嫣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孩儿在自己面前毒发抽搐,求救无门,让她在极其痛苦与绝望中死去。 爱一个人的占有欲使人疯狂,胡青儿对柳照熙就是这种可怕扭曲的占有欲,她见不得勖王心里还有叶舞嫣,也见不得天之骄女的自己只能做个小小侧妃,这种扭曲的不甘,让她对叶舞嫣的存在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和敌意,也让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等勖王知道了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叶舞嫣死了,她死的时候还一直盯着柳询方向,好像对这个孩儿有万般的愧疚和不甘,有叶家庄和穆家灭族的事,她早就不想活了,可为了孩儿她苦苦支撑着,却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这让她如何瞑目得了? 可再不甘她也活不过来了,叶舞嫣的死,让柳照熙大受刺激,他荒废了朝政,抱着她整整七日不吃不喝,也不下葬,任凭谁劝都没有用,只可惜他再多悔恨,也唤不回心爱的女子,叶舞嫣死了就是死了,带着自己爱错人的痛苦在绝望中死去,没人知道她死前心里怎么想的,留给勖王的,怕是只有满腔恨意了吧。 一想到这些,勖王就心痛难挡,叶舞嫣死后,柳照熙一阕不振,随着胡青儿的罪行一条条被呈报上来,他愈发痛苦,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叶舞嫣,恨自己怎么会瞎了眼看不见她的委屈,更恨自己纵容胡青儿对她的伤害,以至于到最后的无可挽回,悔之晚矣。 明明有一个风华绝代,一心一意爱他的人在身边,他却因为贪念亲自葬送了这份感情,等到失去了,他才知道各中苦楚,可惜再没了回头路。 更糟糕的是,那一日后,柳询身中剧毒也没能缓过来,宫中的太医们使劲了浑身解数,也只救得柳询留个呼吸而已,若非太后垂怜,日日在府中照料,只怕一心沉浸在丧妻之痛的柳照熙根本不会关注自己的孩儿那会儿也是命悬一线吧。 柳询奄奄一息,胡家人又在咄咄相逼,叶舞嫣下葬后,柳照熙疯了似的将胡青儿关起来严刑拷打,可惜因为胡家人数次到皇上面前求情施压,皇上忌惮胡家的势力,勒令柳照熙放人,最后柳照熙还是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将她放出来。 胡青儿放出来杀了叶舞嫣,可以嚣张依旧,因为她有个不可得罪的靠山,叶舞嫣却再没有生还的希望了,勖王因此再也没有踏进胡青儿的琦玉阁半步,但那有什么用呢? 柳询在太后的悉心照料下,总算得以保命,却因为亲眼见证了母妃的死,他大受刺激之下变得喜怒无常,噩梦连连,又因为那日的毒拖延太久,已经不能完全清除,这样的他就差陷入魔怔了,无奈之下,皇上只好颁布求医令,让天下的能人异士都来为柳询治病。 可惜所有看过柳询的人都无奈摇了头,到最后已经无人揭榜了,太后日日为此伤神,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一个老和尚出现在了勖王府,太后觉得这或许是上天冥冥中的定数,和尚言只有将柳询送往菩提山,才有活路。勖王因为叶舞嫣的死再也无法面对柳询,为了保护他再不受胡青儿的迫害,他只得应下。 这一送,便是十几年之久,柳询活下来了,却也变成了一个柳公子,一个凤阳王的模样。 每当想起柳询,勖王的心中就忍不住的疼痛,也让他对叶舞嫣的愧疚与日俱增,这些年过去,柳询一天天长大,勖王背着他为他遍求名师,听到他慢慢组建自己的势力,却始终不敢直面柳询。 勖王还记得,这么多年里,他唯一一次去看柳询,却正好撞见柳询成为凤阳王那嗜血的模样,他被吓到了,没想到柳询会因为那件事变成这样,凤阳王的存在让他永远无法忘怀叶舞嫣的死状,也在时刻提醒着他过往犯下的错,这怎能不让他对柳询心生芥蒂。 所以,这么多年他对柳询的冷淡,并不是因为不爱他,而是根本无法面对自己如何失去叶舞嫣的事实而已,勖王只有完全将他这个儿子忘却,才能在杀伐的战场上找到片刻的宁静。 直到柳询自己决心回到京城,他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儿儿子来。只可惜,事到如今,柳询却是彻底与他离心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柳照熙叹道:“谢云钰,你能理解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吗?是,我对少卿有所亏欠,所以我愿意为他做任何的筹谋,哪怕用这个天下来补偿,我也不惜为他办到,他毕竟是我与王妃唯一的孩子,可他对我的冷情,你也看到了吧?” 谢云钰听完这个故事,非但不觉得勖王可怜,反而心中还激起一股怨恨来,就是因为他的贪心和自私,才害的叶舞嫣毁了一生,还有柳询,胡青儿,叶家庄的人,穆家的人,他们本来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可以过得很幸福的,如今都因为这个男人的私欲而全毁了! 方才因为勖王答应不干预她与柳询而高兴的心思,在听完这个故事后,谢云钰的心一下变得沉重,现在她听得勖王这么问,只觉一阵好笑,什么叫柳询对他冷情,难道就因为他心虚做出的一点弥补,柳询就该原谅勖王所有的一切吗?那被他毁了的叶家庄和穆家人呢?找谁说理去。 谢云钰哼道:“王爷说笑了,您以为将天下送到少卿面前,这些年对他的伤害就能够补偿吗?他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您心知肚明。王妃的死,对他造成的伤害只怕连王爷自己都不能感同身受,您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原谅您呢?” 勖王没想到谢云钰会如此不留情面的说出这话,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羞恼道:“可是我已经悔过了,他总该给我个机会,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那我们还算什么父子!” 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的怪别人不原谅他,这个勖王向来都这么优越吗?谢云钰双手环抱难以置信的看着勖王,大声道:“王爷!并非所有的错误,都是可以挽回的 !” 勖王顿时脸色一变,甩手道:“谢云钰!本王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缓和我们父子关系,不是让你对本王指指点点的,本王知道自己错了,我为少卿也做了这么多,他凭什么不原谅!” “他凭什么不原谅”这几个字令谢云钰都气笑了,她也真的哈哈大笑,想到一辈子被莫名连累的娘亲,只觉无比悲哀与讽刺,勖王不知道自己轻描淡写的做错,究竟有多人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可笑他竟然觉得,自己认错了别人不原谅倒成了别人的错。 看着谢云钰笑着笑着,都笑出了眼泪,勖王道:“你笑什么?” 谢云钰敛了神色,直勾勾的看着勖王,她本来不想因为这事成为与柳询之间的障碍的,而且此时勖王刚松口他们的事,实在不适合说这些,可看勖王这副错了还有理的模样,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勖王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只觉心底发毛,还想说什么,就听得谢云钰突然厉声道:“王爷以为,犯过的错误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你可知,我娘亲就是穆家人,我爹就是谢天明,那个被你收买陷害穆家的勾栏女就是我谢家府上的妾啊!” 勖王的瞳孔猛然放大,顿时有一种被戳中短处的慌张,他指着谢云钰难以置信道:“你,你竟是穆家后人!” 谢云钰一下起身,狠狠的盯着勖王道:“不错,我就是那个被你陷害灭族了的穆家后人,我的娘亲就是穆青遥的亲妹妹,当初你为了陷害穆家,买通勾栏里的柳如烟唆使谢天明对穆家上奏,您再趁机使人妄加罪行害穆家满门下狱,这事您还记得吧!” 柳照熙的脚步顿时一个后退,心虚道:“你,你胡说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勖王竟然敢做不敢认,这让谢云钰的心里一下激发出对先祖冤死的不忿来,她冷笑道:“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您不是说亲自杀了穆青遥吗?怎么,我的舅舅惨死在您的刀下,我这外甥女难道不该为枉死的外祖一家说句公道话吗?” 第402章 生死边缘 柳照熙顿时跌坐在位置上,总觉得现在的谢云钰有一股强大的气场,竟让他这个杀伐了半辈子的将军不敢直面,一想到自己当初对穆家做过的事,就让他再也提不起威严来。 短暂的慌乱后,柳照熙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谢云钰道:“所以,你这是再向我问罪吗?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家女而已,也敢这么跟本王说话,谢云钰,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量!” 这是说不过她,恼羞成怒了?谢云钰仰天哼了声,不惧勖王的威压,沉声道:“王爷,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您当初怎么对付的穆家,相信您不会忘了,我不管这之中您有什么苦衷,但穆家败落了是事实,叶家庄再无人生还了也是事实,那一条条的人命,又岂是您三言两语就可抹去的?” “谢云钰!”勖王彻底恼了,厉声道:“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一会我就让你走不出这个大帐!” 这是准备对自己下手吗?偏偏她谢云钰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被勖王这么一威胁,反而激起她心中的血性来,谢云钰哈哈大笑,道:“王爷若想杀了我,大可动手,但做过的事就是做过,您以为无人提起,就不存在了吗?” 这件事横在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爆发的节点,谢云钰是穆家后人,看着娘亲因为穆家一生都得不到原谅,她必须为此讨个公道,而对于勖王来说,那是他做过的错事,是他的耻辱,他不愿别人提及,更不愿有人知道他曾那样残暴过。 勖王恶狠狠的看着谢云钰,冷不防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直接架在谢云钰脖子上,面色阴沉道:“谢云钰,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这世上没人能屡次挑战我的底线,你也不例外,少卿与我终归血浓于水,我就不信他会为了你这么个女人,舍弃一切与我对立!” 谢云钰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大刀,不但不怕,反而还勾唇笑了笑,道:“王爷是可以杀了我,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叶家和穆家的事不会被永远掩盖,迟早还会有人出来讨公道的,若王爷自己面对不了,人真的杀的完吗,王爷当真以为,身份贵重真的能为所欲为?” 勖王被她的话弄得心头一堵,刀尖在她的脖颈上又近了两分,他目光凌厉,冷冷道:“所以,你接近少卿,是为了找我报仇的?你故意接近少卿,是不是想利用他对你的感情,离间我们父子,再狠狠甩了他,让他伤心一辈子。为你娘报仇?” 这是什么想法?谢云钰再次被勖王的妄想刷新了认知,这个柳照熙,不认下曾经的罪责便也罢了,还这样质疑她与柳询的感情,难道他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如同他一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甚至连心爱女子的一家都下得去手吗? 谢云钰哼了声,雪白的脖颈已经被勖王划出一道血痕,无视死神的逼近,依旧昂着头不屈不挠道:“王爷多虑了,敏秋行得正坐得端,不屑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报什么仇,少卿更不是报仇的工具,我不是王爷,脑补不出这么多莫须有的事来!” 看着谢云钰义正言辞哦模样,勖王愤怒过后只觉一阵挫败,这事本就是他对不起穆家人在先,他若是在对穆家后人下手,那叶舞嫣只怕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想到白间所言,谢云钰曾经与柳询共患难的事,他相信这一刻她并不需要说谎,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岔了,只要谢云钰不是别有目的的接见少卿,就好。 闭眼,收刀如鞘,勖王冷声道:“滚,别挑战本王的耐力!” 谢云钰眉毛挑了挑,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察觉脑袋还在脖子上,这才缓缓吐了口气,看来勖王真的很喜欢动不动打打杀杀,这是第几次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他就这么看自己不对眼?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现在又再次陷入了冰点,不过谢云钰一点儿也不后悔今日的出头。至少她为穆家人翻身了一回,虽不能沉冤得雪,但让始作俑者为此愧疚,也够了,她拱手道:“多谢王爷,手下留情。” 若非他心存仁慈,只怕依照勖王的刀法,她的脑袋早就搬家了,说到底谢云钰还是惜命的,若为此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她方才确实感受到了勖王眼中的杀意,所以现在勖王放下了刀,她也不敢再往上凑了。 勖王哼道:“不必,我不杀你是为了少卿,但是你若因为穆家的事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好自为之吧。” 谢云钰道:“敏秋知道,敏秋也奉劝王爷一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贵在真诚,王爷若是真有心修复与少卿的关系,还得用心。他亲眼见证母妃死的时候不过是个孩童而已,这么多年在菩提山一个人过得也够苦的了,王爷多想想他吧,就会明白他对你的怨恨了。” 勖王一噎,心下莫名沉重,背过身不想再看谢云钰。 谢云钰也不再多说,转身从帅帐离开。 她一出来,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红棉不安的等在外头,谢云钰疑惑道:“红棉,怎么了?” 红棉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道:“我见娘子迟迟不回来,心下担忧的很,方才出来又见将士们都在讨论,说王爷亲口介绍你是他儿媳妇的事,现在整个大军都传开了,怎么回事啊?” 谢云钰叹了口气,并没有因为此事而感到高兴,想到方才的情况,相反的她心下还有些沉重,她叹道:“无事,不过是王爷信口胡诌而已。我们回去吧。” 胡诌会拿这种女子的闺誉开玩笑吗?红棉狐疑的看着谢云钰,但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某样,也不好一直相问,只得紧随其后,回到知府大衙。 勖王在她走后,从案上拿起一副不起眼的小画来,打开了细细观摩着,看着画上惟妙惟肖的人儿,只觉心里蔓延出无限的哀伤来,今日谢云钰所言,让他不得不再次想起往事,不同于以往的追悔,他还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这才惊觉,那些枉死的人也让他十分沉重。 是啊,他一味责怪柳询对他的冷情,阳奉阴违,却从未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叶舞嫣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看着母妃受尽折磨,能不性情大变吗?这些年他放任柳询一个人在外自生自灭,连半点的父爱都未曾给予过他,甚至为了不让胡青儿反感,他故意冷落他亲近柳觅,这种行为对柳询来说他哪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父亲? 勖王对着暗夜幽幽叹了口气,对着女子的画像幽声道:“嫣儿,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少卿,今后我一定会用心弥补这十几年的亏欠,你说,他能理解我吗?” 画像自是不会回答他,能让勖王感慨的,也只有过往的一幕幕而已。 这一夜,又是无眠。 回到知府大衙,时辰已经不早了,谢云钰去看了一下伤患们,他们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今日采药回来,许多药已经派上了用场,军医和薛百户的将药材都分类开来,晾晒在一旁,那些伤势稍轻的士兵也自觉帮忙,整个伤兵们的势头都还算安定。 谢云钰去的时候,不少人已经睡了,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人别声张,而后小声询问清醒着的人关于他们的伤势,得到好转不少的回答,心下顿感欣慰。 伤患们被分作好几间房安置,谢云钰一一看过之后,才敢安心回去看望柳询,这么一圈下来,她也着实辛苦。 红棉实在担心得紧,特别是看到谢云钰脖颈间莫名的伤口,所以等她忙完了这些之后,一回到柳询那边,见他毫无变化,红棉再也忍不住担忧的追问,道:“娘子到底怎么了,别跟我说您与王爷谈了这么久只是在说战事,就您这脖子上的伤,不可能是因为闲聊而留下的吧?” 柳询听了这话,亦是十分担忧,谢云钰今日出去得实在太久了,也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现下听红棉说她身上还留伤了,他真恨不得亲自起身来瞧瞧,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这让他愈发恼怒无力。 谢云钰摸了摸伤处,不想让红棉担心,忙摇头道:“没事,不过是有些事与王爷意见相左,他一时冲动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 这么说,红棉愈发担心了,什么事能让王爷发这么大脾气,那伤处明显是刀伤,若非逼近死亡,怎么可能在脖子间。 红棉急了,担忧的拉着谢云钰的手道:“还说没什么大不了,只怕当时您一定吓坏了,究竟是什么事,让王爷发此大火啊?” 看来不说清楚,红棉一定会追问到底了,谢云钰叹了口气,拍了拍红棉的手背,道:“红棉,我将我是穆家后人的事说与王爷听了,他觉得我接近少卿别有目的,所以……” “什么!”红棉大惊,怪不得勖王差点痛下杀手,这事是随便能说的吗?红棉不赞同道:“娘子,咱们只是平民女子罢了,拿什么与王爷斗啊,这万一他恼羞成怒,对您杀人灭口怎么办?” 第403章 夺回昌平 谢云钰摊摊手,道:“可是我实在气不过娘亲所受的委屈,别别人就这么三言两语践踏,也不愿百年穆家就这么覆灭得不明不白,红棉,做人得有良心,为先祖求个公正,不是晚辈应该做的吗?” “那您也不能就此跟王爷对上啊!”红棉道:“您就这么指着他鼻子说他曾经做错杀人的事,哪个人能高兴,更何况他是杀伐果决的王爷,万一他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就杀了你怎么办?娘子,咱们可以为先祖讨公道,但绝不是现在,您一向理智,怎么今日就如此冲动了呢。” 谢云钰也有些后怕,不过现在都过去了,她拉着红棉坐下,安抚道:“没事了,我这不都回来了么,可见王爷并非真要杀我。若是他想杀人,方才就动手了。我这也是暂且逃过一劫了。” 红棉紧拥着谢云钰,担忧道:“娘子下次别再做这种冒险的事了,您可真是要吓死奴婢啊。” 谢云钰道:“不会了,我的命还要留着,看少卿清醒,看他平定天下呢。” 红棉用力的点了点头,似想起想起什么,赶忙放开了谢云钰又着急道:“娘子,您已经向王爷言明了穆家后人的身份,他方才没杀你或许是忌惮自己所言您是准儿媳的事,还有当时是在他的帅帐之内,他不好撇清,但指不定回头想想他就后悔了,万一他私底下他派人来暗杀怎么办,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谢云钰对红棉的担忧哭笑不得,道:“傻红棉,王爷既然放了我回来,是绝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更不会做背后小人的,这点,你无需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红棉哪能真的放下心来,她撅着道:“反正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的好,战事紧张,迟早要攻城,咱们女儿家在这儿做什么,若是大楚赢了,皆大欢喜,可若是输了,戎人再攻上来,我们岂不都成了炮灰。” 谢云钰又是一阵哭笑不得,道:“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等明日夺回昌平,华州就安全了,不过回去的事却是要提上日程了,今日已经初十,离十五只有五日,最好尽早结束战事班师回朝才行,也不知京城那边如何了。” 红棉抱怨道:“战事岂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谢云钰眯了眯眼,她既然做出了对昌平的夺城计划,自是对剩下两城有了一定的把握,只要明日的攻城进展顺利,那剩下的两城也不在话下。 可这一切,留给她的只有五天时间而已,时间紧凑,许多事已经容不得她再犹豫。 谢云钰道:“好了,明日还有好多事要做,快去休息吧,你看天色都这么晚了,外头的事情再紧张,也得照顾好自己才有力气应对啊。” 红棉还想问为何会突然提到穆家的事,但见谢云钰实在困倦得很,便不忍多说,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道:“那红棉就去睡了,娘子也不要太辛苦。” 谢云钰点点头,微笑道:“去吧。” 红棉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虽说让谢云钰一个未婚女子与柳询这个外男共处一室十分不好,但现在柳询是个病人,完全昏迷着无人看守也不行,而且一到知府大衙他就昏睡了,为了谢云钰的闺誉,知道他存在的人并不,也并未有人将此事传出去,众人只当谢云钰一人住在这儿而已。 红棉走后,谢云钰才脱了外裳鞋袜,躺在柳询的身边,想到勖王所言,柳询是因为小小年纪亲眼见证自己母妃痛苦死去才变成凤阳王那副模样的,她就止不住的心疼。 她靠在柳询的怀中,抱着他的胳膊轻叹道:“少卿,没想到你从前受了这么多的苦,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艰难吧,亲眼见着娘亲痛苦死去,在菩提山苦寒之地求生,忍受发病的折磨,还要策划回京复仇,你背负得太多太多了。” 柳询不知她为何知道了这些,想必是与方才所提到的穆家之事有关,只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熬出头了回头看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在谢云钰的眼中,因为骤然听到这些,这份艰难才显得不易和放大,其实比起自己的过去,他更心疼现在的谢云钰呢。 他在心里小声对谢云钰道:“我一点儿也不苦,所有的一切直到遇见你,都值了,想到日后能与你在一起,什么都会变成甜的,那些都不重要。” 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这句话,有朝一日也会让谢云钰感受到,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让谢云钰受任何的委屈。 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对谢云钰好,本来还想再侧耳倾听一番谢云钰说其他话,,却见谢云钰喃喃了两句后便响起均匀的呼吸,怕是累得睡着了,柳询见状,只有无限心疼。 翌日,攻城之期。 不过卯时刚到,外头便响起震天的锣鼓声,谢云钰被一阵喧闹吵醒,她昨日忙得太晚,只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还昏昏沉沉,但想到今日是攻城之期,为了能第一时间获得战况,锤了锤有些发胀的脑袋,她还是急忙起身,简单梳洗后就出了知府大衙,朝城外的帅帐走去。 她刚到,一众将士们都已经抵达了,看到谢云钰,他们朝她拱了拱手,谢云钰亦是报之以拱手,之后便各自训了位置坐下来。 接着,勖王穿着一身黄金盔甲,满是威严的出现,众将起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勖王道:“平身。” 众将道:“多谢王爷!”声音响彻云霄,整齐一致,有一股震撼人心的气势。 勖王看了众位一眼,见谢云钰也在其中,顿了顿没有说其他,直接大手一挥,道:“今日攻城,一切按计划行事,卯时一刻开始攻城,准备行动!” 众将道了声是,立刻各自领命散去,只留谢云钰与勖王坐镇大营。 勖王看着谢云钰平淡的脸,哼道:“我以为你会被本王昨日的行为吓得连夜逃走呢,没想到你还敢来。” 若是旁人,只怕今日被勖王这么一吓,确实早就恨不得立刻卷铺盖回去了,可她不行,她必须得亲眼见证昌平回归,收复失地,才能安心带柳询回去。 谢云钰淡笑道:“为何不敢,我并未做错什么,王爷也没有那么可怕,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往前走才是。”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勖王也不说,威严的看了她一眼后,竟然笑了起来,道:“不愧是少卿看上的人,有胆识,有气魄,本王欣赏你,来呀,将本王准备的礼物带上来。” 谢云钰一阵疑惑间,这勖王的脑回路也太奇怪了,昨日自己那么埋汰他,他居然还能说出欣赏自己的话,还有送礼物给自己,他没发烧吧? 若勖王知道谢云钰在想什么,肯定又是一番吐血,他站在一旁自顾忙着,不再看谢云钰。 只见一个亲兵手脚麻利的就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了,不愧为勖王手底下的强兵,就算是拿个东西都有一丝不苟的气势,谢云钰讶异的看着勖王,无声询问这是什么。 勖王道:“既做军中将士,怎可没有盔甲,这是本王命人给你做的,你看看,可喜欢。” 谢云钰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赶忙揭开了托盘上的红绸子,见果真是一套女子盔甲,顿时一阵欢喜,赶忙道:“多谢王爷!” 勖王道:“换上吧,记着。你现在也是我大楚将领的一员了,身为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气势,你不能将自己当做女儿家,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的优待,明白了吗?” 谢云钰赶紧严谨的道了声是,那模样有些滑稽,让人忍俊不禁。 换好了盔甲,外头的战事已经开始了,这儿离战场很近,随处都能听得到喊杀声,兵器相撞声,锣鼓声,饶是谢云钰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也被这战场之上的威严和肃杀所折服,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已经顾不得害怕了,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指挥天下的豪迈。 莫约一刻钟后,通信兵便急急来报道:“报,王爷,苏将军的右翼军已经成功从渭河爬上了昌平东城,占领了城墙!”。 谢云钰面色一喜间,又听得另一个士兵来报道:“报,王爷,杨将军带领左翼军在昌平城正面应敌,成功将昌平守城大将铁木仓刺杀于马下,顺利完成第一计划。” 谢云钰提着的心因为这句话总算放下了一半,可还是扑通扑通直跳。只听得勖王沉声道:“再探!”她的神经又瞬间紧绷。 又过了两刻钟,喊杀之声愈盛了,谢云钰觉得那些厮杀的人命就在眼前似的,令人敬畏又揪心,她没有胆量去战场上看那样残酷的较量,只能在帅帐之中不安的来回踱步,口中默念菩萨保佑的话。 勖王见状,不耐烦道:“别晃了,晃得我头晕,你若真放心不下,就在这大营中等着,本王亲自出去瞧瞧。” 谢云钰顿时一阵不安道:“王爷!” 勖王白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干脆利落的掀了帘子出帐去了。 只剩谢云钰一人,在这帅帐之中愈发难熬,看着沙漏一点点的落下来,她提着的心也一直紧绷着,丝毫不敢松懈,直到通信兵再次回来,高兴道:“女公子,王爷让我告诉你,昌平城,破了!” 第404章 就是这么狂 谢云钰一听这话,呆愣半晌后的反应竟然不是欢呼,而是热泪盈眶。 她做到了,用她的一己之力,为大楚收复了昌平城! 谢云钰只觉胸中万般激荡,比自己所有的学子都考上状元进士还要激动,不同于替学子们高兴的心情,战场之上的胜战,简直是振奋人心。 将领们陆陆续续回到大营,都在豪气万重的说那个刺梁如此好用,将戎国引以为傲的骑兵打得落花流水的事,还有这声东击西之策,让戎国根本无力反击,这一战赢得漂亮,比当初夺回了华州还令人振奋。 一时之间,大楚的士气空前高涨,胜战后,谢云钰也被将士们奉做了女英雄,众将们纷纷称赞她巾帼不让须眉,偶尔有那么几个看不起女子的,知道了此次攻城成功都是她的功劳,也对她无比折服。 就连之前刁难于她的杨凌,入了帅帐都对她拱手,脸上不大自然又真心道:“女公子妙计夺城,末将佩服!” 谢云钰忙谦虚道:“是众将奋勇杀敌,王爷指挥有方的功劳。敏秋不敢居功。” 这份谦虚又为她赢得了众人的一阵好感,再加之她为伤兵请命的事在军中传开,所有人都对她充满了感激和敬畏。不骄不躁,又平和善良的人,总得得到这些朴实的人的人心,大家都说,勖王眼光真好,这准儿媳可不比一员猛将弱。 赞扬之声太多,谢云钰愈发不好意思了,比起京城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战场上一是一,二是二的朴实与直爽更是难得,谢云钰慢慢开始喜欢起这种气氛,喜欢大家一起喝酒吃肉的豪迈来。 勖王回到帐中,一番激昂过后,也是难得的对她夸奖道:“你无需谦虚,昌平城易守难攻,能顺利夺回,全仰仗你的计策,这份荣耀也是你应得的。” 谢云钰脸色微红,忙道了声不敢当。 赢了胜战,自是要论功行赏,勖王也依照约定当着众人的面给她封了一个女军师的头衔,允许她自有出入军中商议作战大事,还暗示回京之后他就会禀明圣上,更该世子人选,立柳询为勖王世子,甚至替他们要求皇上赐婚。 柳询在边关有功,自是有资格做勖王府的世子,而柳觅在京中不仅屡次失德闹出笑话不说,还做了许多糊涂事,若勖王真有心更换人选的话,时至如今,就算是胡元,也包庇不得了。 这不可谓不是三喜临门,谢云钰听了这些话,连这些时日的阴霾和绝望都忘记了,苦尽甘来之后,她有的只是热泪盈眶的感恩,多谢这些人和事,成就了更好的她。 胜战之后必有一场庆功宴,犒赏三军,只不过现在胡元把权,军饷那边已经相当困难,勖王只能先封了这些有功将士的品阶,再行犒赏。好在众将们被胜利的心情围绕着,并未计较此事,勖王让他们切莫得意生骄之后,打发了众人去练兵。 见谢云钰似有话说,人都走后,勖王只将她留了下来。 捷报传回了京城,朝廷并未给出相应的指示,勖王对此正苦恼着,按理说皇上再怎么昏聩在这样的时刻也该有所表示才对,毕竟他们好不容易胜利,虽说是收复失地,但也得鼓舞人心,哪怕只是一道圣旨也表明朝廷的心意啊。 可是,什么都没有,就连勖王多次上奏说请求粮草和药材的支援都没有回复,朝廷像忘了边关在打战似的,根本不给任何的支援,让勖王一个人在这儿进不得,退不得,独木难支。 谢云钰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这几日,她始终找不到机会与勖王说明一下京中的情况,眼下再不说清楚就来不及了,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勖王配合,既然勖王已经知道柳询就是凤阳王的事,她也无需顾及许多,稍微平定一下情绪,便将京中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番。 没想到形势竟然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勖王听完后,整个人都气的发抖了,他恨恨道:“这个胡元,着实可恶,狼子野心,用计支开本王来这边关不说,居然还敢对皇上和太后下此狠手,看本王不回京好好治治他!” 谢云钰皱眉着急道:“为今之计,咱们还是尽快结束战事班师回朝的好,如今藩王们陆续进京,必定会察觉到朝廷有异,只怕到时候会乱起来,此事还得王爷压阵,这也是少卿必须亲自来往边关的原因。” 勖王是知道柳询来边关是为了让他回去,却不曾想到京城的情况比他知道的还要糟糕得多,他在柳询身边安排了人手,但是终归人在边关,许多消息要滞后许多,如今这么多时日过去,还真不知京城乱成什么样了。 他当机立断道:“你说的对,咱们确实应该尽早回京,只是之前因为胡元的私心,咱们连丢四城,这几日好不容易收回两城,戎国那边又虎视眈眈,若不好好治治他们,只怕他们还会卷土重来啊,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如何忍心抛得下刚得的两城!” 谢云钰道:“这也正是我着急的原因,咱们必须夺回两城之后,再想法子让戎国暂时不敢来犯,这外患可以以后在治,可这内忧却是等不了了,一番藩王们聚集京城,被胡元所控制,到时候不管谁坐上皇位,对天下百姓都是一场很大的灾难啊。” 勖王对谢云钰的胸怀格局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他看着谢云钰,眼中颇为欣赏,道:“说得不错,回京之事,刻不容缓,不管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天下百姓,我们都不能坐视胡元嚣张跋扈而不理,但眼下咱们在边关,已经是形势严峻了,自顾不暇间,哪还顾得了头尾。” 勖王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以为胡元就算是狼子野心,筹谋了这么久也不会如此冲动行事,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胡元对权利的迫不及待。 谢云钰也知道边关艰难,这便是他们目前面临的困境,她着急道:“王爷,边关困境,京城的事也不能不管,若是真让胡元控制了藩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大权旁落,那就糟了!” 勖王苦恼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可也看到了,边关的战况,若是我们是舍弃了这儿去保卫京城,届时就算咱们夺回了京城,戎国又趁机来犯,当如何?到时候不止丢的是昌平城,华州城,只怕等京城的事结束在掉头来,连渭南都要失守了,如此不是顾此失彼吗?” “再说了,你们说胡元准备十五起事,可今日已经十一了,咱们只有四天的时间而已,四天要收复两城,还要让戎国不敢来犯,只怕,难!” 谢云钰道:“我知道不容易,但王爷,咱们已经没得选择了,王爷可知咱们的军饷能撑到什么时候?这战必须速战速决,京城的事等不了,将士们的粮饷也等不了啊!” 是啊,这就是让勖王无比心焦的原因,几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食就要上万石,朝廷迟迟没有消息,这边关附近能征收的他都已经征收过了,若再没有补给,只怕真的撑不了几日了。 勖王脸上的表情愈发严峻了,他沉声道:“这却是是个空前的难题,太难解决了,道理我们都知道,但两国交战,不是儿戏,岂是三两天说停战就能停战的。” 谢云钰沉声道:“王爷可信我?” 勖王疑惑的看向谢云钰,道:“难不成,你还有办法?” 谢云钰道:“非常时刻,兵行险着。只看王爷做不做得出这个决定了!” 勖王见谢云钰眸光熠熠生辉的模样,那眼中的狡黠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他根本不信谢云钰能有法子解决这个连他都不能解决的事,不过想到夺回昌平谢云所出的主意,又不敢小瞧了她,只得将信将疑道:“那你倒是说说,若是可行,本王不介意豁出去陪你玩一回!” 谢云钰见勖王果然动心,她面上一喜,连忙道:“要让戎国暂时停战,咱们就得彻底瓦解胡元与戎国的联盟,并且要戎国因此吃尽苦头,王爷说,敏秋所言可对?” 勖王点头,道:“不错,瓦解他们的联盟确实能为咱们争取一线生机,可是要怎么做呢?” 谢云钰笑道:“王爷可知,这营帐之内,哪个是胡元的暗庄,那些又是戎国那边的内应呢?” 作为主帅,勖王对这事自然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谢云钰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居然也知道这其中的猫腻,果然他还是小瞧了她啊。 勖王点头道:“知道,然后呢。” 谢云钰道:“这就好办了,只要咱们演一出戏,让他们互相猜忌,那他们的合盟自是土崩瓦加。咱们再借机以胡元恼羞成怒的借口攻击戎国,你说到时候,他们会不会狗咬狗,让我们看出好戏?” 勖王虽然很欣赏这个主意,却还是有些不确定到:“这招管用吗?之前少卿便用我的名义,做了一封举报胡元真面目的信件送给戎国的大王,可这信件又被送回到我手中,说明他们之间不止信任,还有利益关系,离间他们的法子已经试过了,好像并未有所成效啊。” 第405章 杯弓蛇影 谢云钰摇头,道:“不,少卿的法子虽好,却太过温和了些,既然要治他们,自当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永绝后患才是,王爷可听过‘杯弓蛇影’的故事?” 勖王细细一想,顿时再次震惊的看着谢云钰,这个女子不同凡响啊,还好他没有阻止她与柳询在一起,否则,就依照她这颗七巧玲珑心,有的是法子让自己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份。 这样的人在他麾下,就是一大助力,堪称智囊军师,可若一开始自己因为她是女流而放弃她,或者间接让她投奔了敌营,那谢云钰将是比旁人更难以对付的存在。 想到这个,勖王就一阵后怕,看向谢云钰的目光也顿时变得深沉了许多,她不止是一个胸有诗书的夫子,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军事天才!看来,自己赌她做柳询之妻是赌对了。 两人细细敲定了一番这个“杯弓蛇影”之计,勖王已经完全能够接受谢云钰的建议了。不愧为女子,谢云钰的主意出得面面俱到,还预留了不少意外状况的解决方案,细腻到每一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就算是狡诈如勖王,也挑不出错处来。 勖王几乎可以预见,按照谢云钰的法子,胡元和戎国皇帝的之间的信任将彻底玩完。不怕他们无坚不摧,就怕有些人的有心算计,更何况他们之间并非牢不可破,只要使点办法,有的是离间他们的机会。 商议完,勖王道:“离间胡元和戎国大王的事,我倒是明白了,但是夺回两城?” 谢云钰自信一笑,道:“若是事成,夺回两城只要一日的时间便足矣。” 勖王忍不住惊诧的张大了嘴巴。 谢云钰又道:“王爷不信?那且等事情达成时,拭目以待吧。” 勖王不由得浑身一抖,他自诩常胜将军,征战无数,也算见过战场上的各种瞬息万变以及许多战略天才的部署了,却从未有人敢夸下海口说一日之内能夺两城,若非他方才听了谢云钰的主意,只怕这会儿骤然听她说这话,必定以为她是天方夜谭。 不过看谢云钰自信满满的模样,他竟然莫名在心底里滋生出一股折服和信任,就好像她所言的,一定能做到似的,这可是对别人从未有过的情绪。 事到如今,连他不得不承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谢云钰这副小身板里蕴含的智慧,比他更为强大得多。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天色已经黑了,因着时间紧迫,他们决定,今晚就开始行动,所以谢云钰托人给红棉送信,说今夜不回去了,让她过来,她要在营帐导演一出大戏,之后谢云钰便跟将士们一同吃了大锅饭,在勖王一旁用作书房的营帐里休息。 与此同时,谢云钰让勖王派人去将红棉请过来,红棉来了之后便依照谢云钰交代的,分别在勖王的陪同下去见了胡元的内应,以及戎国那边的细作。暗自记下了他们的样貌之后,天色也晚了下来。 等到月上树梢,睡了一觉的谢云钰钻出营帐,换上小兵的衣裳。红棉在勖王的安排下,也易容成小兵,与谢云钰汇合。 谢云钰见到红棉,小声道:“东西可带来了?” 红棉点头,道:“带来了,娘子要做什么?” 谢云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神秘一笑,道:“晚些时候告诉你,一会儿忙完了你就回府衙去吧,这儿很危险。” 红棉担忧道:“那娘子你呢?” 谢云钰道:“今夜我便不回去了,这两日有大事,我争取尽早让大军班师回朝,所以你帮我照看着点少卿。有什么事的话只管找卢壮士帮忙。” 红棉虽放心不下,但也知道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她能做的只有替谢云钰照顾好柳询和果子,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全力应付而已。 红棉用力的点头,道:“我知道了,娘子务必小心行事,照顾好自己。” 谢云钰淡笑道:“我晓得,来吧。” 谢云钰说完,将脸凑近了红棉,红棉便从一旁的小包袱里拿出一片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她将人皮面具贴在谢云钰的脸上,又捣鼓了一下,与她的脸贴合,不一会儿,一章戎国细作的脸就完美的展现在了谢云钰脸上。 红棉道:“好了,娘子务必小心。” 谢云钰点点头,目送着红棉离开了,这才猫着腰摸到外头一处林子里,对着暗夜吹了声口哨,而后静静等着对方的到来。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大楚将士打扮的人便出现在林子中,不悦的对她道:“怎么回事,这个时间将我叫出来作甚?” 细作脸的谢云钰小声道:“大哥,我们大王那边在催了,眼下昌平和华州都被你们大楚夺回去了,这可与大王和尚书大人商议的不一样啊,你就说,现在怎么解决吧,” 将士不耐烦道:“还能怎么解决,等呗,大楚的粮草已经不多了,不消几日就算没有战争也必须撤兵,到时候这昌平和华州还不是你们的天下吗?放心吧,尚书大人绝不会食言的。”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呢,看来胡元没少给戎国透露军事机密,给勖王穿小鞋啊。 细作愁苦道:“可是我听闻大楚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姑娘,这次昌平之战便是她的主意,计划恐生变故啊,你可有法子尽早联系尚书大人,让他想办法将人带回去?” 将士道:“没有的事,不过一个小娘么罢了,能成什么事,替我告诉你们大王,大楚的内乱马上就要结束了,让他再坚持几日,只要过了这几日,让勖王回不到京都,朝廷大事一定,还怕大人会食言吗?现下军中粮草不足,届时新皇帝自会下令大楚退兵,到时候有人提出和谈,剩下的两城依旧是你们的。” 谢云钰听得这话,心下一惊,暗自啐了口,面上却是不显,这个胡元可真不要脸,卖国求荣做得如此明目张胆,随意就将大楚的国土给送人了,他对得起自己的母国吗? 气愤归气愤,现在却不是发作的时候,弄清了他们的想法,谢云钰眼咕噜一转,哈腰靠近了将士在他耳边,掐媚道:“我知道了,我会如实禀告我们大王的,还有一事,这位大哥,虽然咱们各为其主,但也可以成为朋友,说起来,我有一条大消息,可以让你我互利互惠,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我一言?” 互利互惠,什么消息?将士立刻眼前一亮,复而他又故作矜持道:“咳咳,咱们只不过是为主子做事的下人而已,只要执行主子的命令便是,哪来的这么多话。” 一听这话,谢云钰不乐意道:“原来大哥您这么清高,那便算了,反正这发财的机会你不要,别人也是要的,我找别人合作去。” 她一提到发财,将士眼前一亮,急忙抓住了谢云钰的胳膊道:“是什么秘密?你且说说,说完了,或许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细作傲娇道:“方才大哥不是说只听从主子之令吗。罢了,我不说了。” 将士一听急了,连忙舔着脸上前道:“别呀,我叫您大哥成吗,这发财的事,您可千万不能忘了我,您也知道,就尚书大人给的那点银钱,还不够塞牙缝呢,若非我被他骗得签了卖身契,我才不愿为他卖命,现在若有好的发财机会,兄弟也好沾沾光尽早摆脱这卖良心的身份啊。。” 谢云钰故作苦恼的想了想,这才免为其难道:“好吧,谁让咱们同病相怜呢,我还不是因为府上没落才落此下场,嘘,这事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旁人。” 将士连声保证,谢云钰才神秘道:“我跟你说啊,我听闻商洛城内有一处金矿,好多人都去挖了,若是挖到了,那可是能提炼金子的,我也想去挖,可奈何现在我是大楚人的身份,不适合进入那个地方,但是晚了的话,咱们可就挖不到了,你与我的上司交好,不如你跟我的头儿说说,我们两一同溜出城去,能挖到的话算你一半,好不好?” “啥?金矿!”将士惊呼出声,就被谢云钰捂住了嘴,谢云钰小心的看向四周,道:“闭嘴,你乐意让所有人都知道吗?这事可是我老乡说的,他们就在那儿挖了许多,已经拿去卖了,可我又去不得,所以我着急啊。” 将士将信将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云钰道:“骗你作甚,正好今儿我老乡给我带了一颗,你瞧瞧?” 谢云钰说着,还真拿出一颗金矿石来,这个将领见着,眼睛都直了,哪还顾得上其他,连忙接过看了又看,一再确认真的是金子后,连忙应下。 谢云钰再三交代了不许告诉其他人之后,才离开。 她一走,将领自然满脑子都是金矿石的事,哪会多想,为了能尽早出城,当夜,他便迫不及待的就找上司请求外出的事,可没有正当理由,上司自是不愿意,他不得已,只好将此事给说了。 这么一说,上司自是动心,对此将信将疑之下,为了能多挖点矿石回来,他暗中安排了不少人跟随。 殊不知与此同时,谢云钰从将领这边离开之后,又换上了这位将领的人皮面具,借故说自己得了风寒嗓子有些不舒服,蒙混细作上演同样的这一幕。 第406章 有矿 细作那边,他不会那么蠢,自是将此事禀告给商洛的戎国将领,让将领去查证此事。戎国将领一听这儿居然居然有金矿,当即不耽搁一边着手寻找,一边上报此事。 这样的好事,消息自然被火速送往了皇宫里,戎国大王一听这事十分高兴,立刻下令加派人手守城,还请出了戎国最具威望的大将军前来助阵,务必守住商洛,挖到金矿,不让大楚再接近分毫。 消息传回大楚军营的时候,勖王大为不解,这戎国因为要拼命守住金矿,对商洛加强了防御不说,军力更是比之前多了两倍,这样一来,还怎么攻城? 谁知谢云钰知道了这事,只是笑笑,道:“王爷稍安勿躁,你可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只要戎国大王对此深信不疑,那他与胡元的决裂,才更精彩不是吗?” 勖王疑惑不解,不知谢云钰意欲何为,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这事的事态远比想象中的要扩散得快许多,不过半日,不止整个戎国的目光都朝商洛集中了过来,就连大楚这边,消息也是传得火速,这事自然也到了胡元的耳朵里。 金矿啊,人人都想要,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哪怕纪律森严的军人也不例外,这就是俗人的心思,只要有了金子,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这事传到最后,越传越邪乎,虽然谢云钰已经跟勖王通过气,故意流出几块金矿石以证此事了,但传到最后,似乎说真的有人找到了矿洞,还挖出了不少矿石,这么一来,众人对此愈发癫狂了。 就连勖王,都忍不住怀疑的看着谢云钰道:“你说,这商洛有金矿石,到底是不是真的?” 谢云钰勾唇笑笑,道:“真亦假时假亦真,这就要看人家怎么看了,到时候,这迷人的金矿,注定成为他们杯中的蛇影!。” 勖王不知她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何而来,也不好一直追问说谢云钰为何知道商洛有矿石的事,只好继续旁观。 谢云钰冷笑着看这些人为了所谓的金矿石争得头破血流,不惜爆发战争的情况。她兀自捏了捏袖中的半块羊皮卷,这都要感谢太后娘娘给的地图,地图上正好标识了商洛存在一种类似金矿石的东西,才使得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破城之计。 金矿石的事不胫而走,不过一日便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商洛那边哪怕被戎国士兵严密的围了起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城内到处挖洞。听说有几个百姓还真在自家院子里挖出点类似矿石的东西来,这让整个商洛城愈发疯狂了。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胡元接到了关于商洛有金矿的事,他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大发雷霆! 胡元最近真是太倒霉了,应该说柳询他们离开京城之后,他就没有顺利过,先是华州一役,他让柳询设计了不说,还损失了张渊这样的肱股之臣,没了西域圣教的帮助,胡元就等于被斩断了整条手臂,这让他怎能甘心。 接着,京城的事又有凤阳宫的人坐镇,还有明王不知抽了什么风,屡次与自己过不去,他想再做什么也处处受到肘制,而且似乎还有一股暗中的势力在盯着他,这让他十分不舒服。 最令他受不了的是,墨初郁越来越不被他所控制了,没了张渊,墨初郁就等于彻底没有了能压制她的人,她在宫里仗着皇上的宠爱横行霸道,根本不把韦贵妃放在眼中,还屡次与她起来冲突,弄得胡元在二人之间不胜其烦,到最后算是彻底得罪了韦家。 这些事情加起来就足够令胡元头大的,只怕这期间唯一只得庆幸的就是藩王如约进京,便安分的待在驿站中了吧。 好在这些很快都要结束了,只要撑过十五,那么一切都将有个了结。胡元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赌在十五这一日上,不成仁便成空,人生在世,为了自己的执念,总得义无反顾这么一回。 勖王在边关周旋,没什么了不得的,反正粮草不给,药材不给,依照柳照熙的性子他必定也会死撑着想将丢失的城池夺回来,胡元已经和戎国大王说好了,只要撑过十五,他要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所以,哪怕夺回了昌平和华州,胡元也没着急过,因为现在离十五不过短短四日而已,他就不信了,这勖王还能飞了天的逆袭,在三日之内夺回两城不成?如果是那样,他自认倒霉! 可惜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明明只要这么等着,胜利就在眼前了,偏偏这时候被爆出商洛有金矿的消息,这不等于在他的心上再挖上一刀吗? 商洛有金矿,他却亲手将商洛送给了戎国人,这样的情况下胡元可是肠子都悔青了,若是早知道商洛有矿,那他还需戎国帮助干嘛,直接自己挖了,有钱了还怕没有军队和粮草吗?那宝座岂不是来得更容易? 悔归悔,事已至此,他也无可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戎国人在那一旁得意。 可他看得下去,其他人可看不下去,事情传回朝廷,朝廷上的大臣们自是坐不住,这商洛本来是大楚的国土,现在被戎人抢去了,就发现了金矿,他们怎么能甘心,这金矿本该是大楚所有的! 还有,勖王的军队已经打到离商洛最近的昌平,只要再进一步,这些金矿就是大楚的了,最后不管是进了国库或是用于惠国惠民,那都是大楚的事,怎容得旁人染指? 一时间,勖王连夺两城的消息被众位大臣们赞扬得有如天神下凡,只恨不得说他无所不能立刻就能夺回商洛了。大臣们纷纷上表,说皇上应该在此时下令犒赏三军,给勖王封赏,激励他再奋勇杀敌,赶紧夺回商洛。 高压之下,饶是胡元也不得不答应犒赏三军,拟定圣旨褒奖勖王。这当中,胡元的所作所为一直是被朝臣们被动的推着向前走,他虽然很可惜商洛的金矿不被大楚所有,但也只是可惜而已,并没有做什么。 可大楚派人封赏勖王的事传到戎国大王的耳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胡元不是说要将商洛与下一城直接送给戎国吗?怎么可以因为商洛发现了金矿就背信弃义,犒赏勖王,然后让勖王来打他们戎国,夺回商洛? 戎国大王顿时怒了,去信质问胡元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胡元吃了这么个闷亏已经心里不爽了,这会儿还被戎国皇帝误会,心下更是烦闷,自然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回信的话说得十分冷淡,还明朝暗讽戎国大王得到了这笔金矿,可就有资本与大楚抗衡了,所以才开始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想过河拆桥。 误会加上误会,戎国大王接到这封信肺都气炸了,哪还顾得上什么盟约,当即就对胡元这种行为大为唾弃,急吼吼的派了使臣要挟胡元遵守约定,这商洛必须是戎国的,否则他就将胡元卖国求荣的事告知天下。 被戎国大王这么一威胁,锱铢必较的胡元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发飙将府中所有的东西摔了个粉碎,还懊恼无比自己不该与虎谋皮,现在弄的个反被虎咬的下场。 戎国大王和胡元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与此同时,勖王又遵循谢云钰的建议,派了使臣给戎国大王送信,说胡元其实早就知道商洛有金矿的事,所以他根本没有真心打算将商洛让给戎国,之所以找他们合作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胡元的正真心思,是故意丢了四城给戎国,然后让勖王去夺回来,勖王有了军功,胡元的地位才会愈发稳固,毕竟勖王可是他的亲妹夫呢,也是有继承皇位资格的人,胡元怎么可能舍近求远去直接夺位?所以戎国根本就是被他利用了。 戎国大王接到这封信,自是气炸了胸腔,直骂胡元狡诈,戎国地广是不错,可是人稀啊,为了这次的战争,他们可以说是倾巢之力了,在勖王手底下夺四城,又连失两城,这损失的兵力可是整个戎国的一半,若非胡元给的条件足够诱人,他们怎么可能与之合作。 如今却说,这一切都是计谋,是为了凸显勖王的军功,那戎国举国之力所付出的代价岂不成了个笑话? 戎国大王怒了,再也听不见胡元那边的解释,胡元因为大事将近,根本没法离开京城亲自与戎国大王开解误会,又因对戎国大王的误会十分气愤,于是乎这事事态越变越恶劣,最后两人的合作算是无形的就被瓦解了。 不过短短两三日,谢云钰靠一个莫须有的传言和一些类似金矿的矿石,就将这两大巨豪的合作土崩瓦解,这一道道的消息传来帅帐之中,勖王还有些难以置信,她居然办到了! 勖王震惊的看着事态戏剧般的发展,各个人在这其中都按谢云钰的计划在运作着,这事情发酵的时间不过短短两日,就已经达成了这么理想的结果,他除了难以置信和目瞪口呆之外,对谢云钰的心智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与胡元的这个仇,总算是快要报了! 七月十三的傍晚,谢云钰来到帅帐之中,笑意盈盈对勖王道:“怎么样,王爷,对这结果,你可还满意?” 第407章 只欠东风 勖王由衷道:“不错,这手段,连本王也不得不佩服!” 能听到勖王这样的赞赏,谢云钰不由得一阵高兴,这件事发展到这样,比她预期的效果还要好,只用了短短两日,她便顺利完成了战前的预热,这简直可以说是连上天都在帮她了。 她道:“多谢王爷夸奖,今日已经十三了,咱们没有时间再浪费,只怕大军班师回朝已经来不及,只能尽早解决了此事让王爷先行,还请王爷做好准备,攻城吧。” 勖王点头,道:“说的不错,回京车马就得三日,就算本王用轻功,至少也也一日的路程,我们只有一日的夺城时间而已,但是这一日连夺两城,真的可以?” 谢云钰道:“我说过了,我会达成此事的,离间胡元与戎国大王的事都办到了,王爷也当对我有信心才是。” 勖王点头,虽然有些不安,但不得不信谢云钰或许还真有这样的能力,他道:“好,本王全力支持你,你说该怎么做吧。” 谢云钰眯眼道:“有王爷这句话,就够了,王爷请。” 两人来到沙盘前,谢云钰指着商洛与秦岭交界的地方,道:“若要连夺两城,这儿是必争之地。” 勖王看向谢云钰所指的地方,那是商洛通往秦岭一条小路,听闻那儿是一阵石林,怪石嶙峋不说,有如迷阵一般,若非熟悉地形之人,还真不能从这儿轻易过去。 只是,作战一般多选平原之地,除了好排兵布阵外,也好让将士们能大展身手,这石林之中,莫说地形混乱,就是真打起来,也施展不开手脚啊。这样的地形对打战来说,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十分不易,谢云钰怎么会选在这儿? 感受到勖王疑惑的眼神,谢云钰道:“王爷,再瞧瞧这儿。” 勖王顺着她的目光,那是石林之后,一条通天的山谷,山谷虽然不算长,四面却都是高耸的大石头,能通过的路极小,是一个险峻之地,谢云钰道:“这儿是商洛一个叫陈家村旁的地方,这个山谷叫一线天,顾名思义就是只要一条路,而且夹缝极小,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通天石林之后就是一线天,王爷您说,若是将戎国人困守在这儿,咱们是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下商洛城了?” 勖王目露一丝惊喜,道:“你是说?” 谢云钰道:“对,设计将戎国士兵全部赶到通天石林,他们若在石林中,势必迷失方向,咱们借以八卦阵,那石林就是他们有去无回的地方,这两日,我已经让白间带领各大高手在石林中设下了毒气和机关,所以这儿,便是我们此次重创戎人的关键!” 勖王眯眼沉声道:“难怪这两日不见你的踪影,还向我要了白间回去,我还以为你只让我旁观事态发展便好,没想到暗中还做了这个部署,可那商洛如今是戎国的地盘,你是如何从商洛到达陈家村的?” 谢云钰神秘一笑,道:“这个嘛,这两日我做了个梦,有位大师教了我一条从华州到陈家村的捷径。所以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那石林之中布置机关,这个理由王爷可信?” 勖王自是不信的,不过也没想太多,只当谢云钰涉猎群书,也许先人对那条路有所记载罢了,谢云钰见他没再多问,吐了吐舌头松了口气。 她之所以知道这条秘密通道,还多仰仗羊皮卷地图,里头记载的十分详细,这已经是一条被荒废的古道了,所以知道的人并没有多少,而且她隐约觉得太后给的地图可能与叶家有关,因此多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勖王,勖王若一直追问的话,她还真不好解释。 勖王避过此事,又回归正题,道:“不管怎么发现的,有法子进入商洛总是好。石林中若设迷障的话,倒是一个好主意,而且石林连着一线天,易守难攻,却为重挫戎人的好法子,那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戎人如何去得这石林呢?毕竟商洛退守秦岭,可不止陈家村这一条路。” 谢云钰道:“王爷的问题问得好,咱们攻打商洛,最难的就是怎么让戎人的士兵按我们的法子走,这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人说,在陈家村附近发现大量金矿,你说他们会不会上当?” 勖王又是一番震惊,这确实是一个简单又实用的好法子,怪不得谢云钰要用金矿说事,看来她早就策划好了用这个莫须有的金矿大做文章了吧,先是借此挑拨胡元与戎国大王的关系,现在又调动大家求财的心思,引得戎兵为了金矿自讨苦吃。 勖王无声拱了拱手,表示认同。 谢云钰又道:“只要他们进了石林,咱们就成功一半了,接下来,来一个瓮中捉鳖!” 她这么一说,勖王很快便也反应过来了,对于谢云钰言之凿凿的部署,他也对此信心满满,想了想,他道:“本王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你在石林之内设置了机关暗器之是不错,但戎国大营之中不乏武功高强之人,那石林只有丈余高,他们若是使用轻功的话完全看得到你暗器所藏之地,如此一来,岂不暴露了?” 谢云钰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王爷放心吧,此事只需一场东风。” 勖王疑惑道:“东风?” 谢云钰点头,道:“不错,东风。” 说罢,她凑近了勖王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惹得勖王蓦然睁大了眼,震惊之余,回味过来谢云钰的话后又啧啧了两声,以表认同与感叹。 要打一场胜战,须有天时,地利,人和。这人和和地利谢云钰已经找到了,自然只欠天时,而这天时,便是她要的东风。 二人谈完了攻打商洛的事,谢云钰又道:“据我所知,如今戎国的大部分兵力已经都被派遣调来守着商洛的金矿了。若是咱们破了商洛,就等于重挫了戎国,只要这莫须有的金矿到达咱们大楚手中,戎国必定士气大衰,届时秦岭亦是唾手可得的。” 勖王点头,道:“不错,若是按你的法子,一日连夺两城却有可能。如此,我便下去安排了,希望你能得上天眷顾,让这东风如期前来。” 谢云钰点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两人又商议了些详情,勖王便当即下令,大军连夜前往昌平城驻扎,火速行军。 如此一来,谢云钰自是要跟着去的,好在昌平与华州之间算不得多远,不然谢云钰之前也不可能用脚程勘察地形一日还能走个来回,她回去与红棉说了声,自己要前往昌平的事,红棉对此十分担忧,但也没什么话说,这两日谢云钰的忙碌她看在眼中,现在她被大楚将士们奉做女英雄,她自是与有荣焉。 所以,红棉支持她的一切决定,柳询和伤兵们因为移动不便,暂时依旧留在华州知府大衙之中继续养病,这当中并未有变,只是负责此事的人变成了薛百户,谢云钰跟他沟通就好。 红棉应下帮忙照顾柳询后,谢云钰贪恋的看了柳询一眼,没说什么,她知道自己想做的,柳询都懂得,也会支持她的。 而后,谢云钰又简单慰问了一番伤兵们,听薛百户说他们的药材已经能自给自足,而且还能剩点给新的伤患,许多人伤势大有好转的事,她心感安慰之下,这才放心转身随大军前往昌平城。 大楚的士兵驻扎到昌平城外,自然惊动了守在商洛的戎国将领。戎国大王对商洛的金矿十分上心,所以派出的将领在戎国也是颇具威望的老将。他名叫哈伦,莫约五十多岁,经历过过无数的战争,算得上是经验老道的老将军,而且十分威严,精神烁烁。 这个哈伦,听闻不止打战颇有经验手段,本人也是孔武有力的猛将,算得上是集谋略和勇猛于一身的不可多得将才,这样的人在戎国这个崇尚武力的地方自然颇得尊重,当然,他的弱点也因名声的大躁而比较突出,就是性子急切而且不信旁人,凡事容易一意孤行。 大楚的将士们刚到,勖王便派了人前去商洛戎国的镇前叫阵,说要与哈伦一决胜负。 此时天还未亮,大楚士兵可不管这些,他们依照命令在戎国的阵前乱叫,一波叫完换一波,直到天亮都没停歇,如此一来,几乎将整个戎国阵营的人都被吵醒了。 这当中的辱骂声,嘲笑声,叫阵声交替着传入耳中,哈伦自然不胜其烦,连带着心里被变得烦躁。他被戎国人奉为上将太久,哪经得起这般刺激,心烦意乱之下,当即带了一队人马,出城应敌。 一出城,哈伦气急败坏道:“哪个龟孙子在外头骂我,有本事出来单挑啊,一大早吵吵嚷嚷的,扰人清梦,算什么本事!” 勖王亲自带着众将士,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看到哈伦出来,嘴角几不可查的勾了勾。 无礼惯了的杨凌,看到哈伦,当即故意指着他嘲笑道:“哟,来了个半入黄土的老人家,怎么,就这样皮肤黝黑,身材迟钝的大笨熊,你们家哈伦将军也看得上?” 第408章 夺回 有人竟敢称他为老人家,还是大笨熊,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哈伦一听这话,顿时怒了,瞪大着双眼手拿铁锤指着杨凌道:“哪来的瘦猴,不过是个小辈,见到本将军不叫爷爷便罢了,敢说本将军是大笨熊!” 杨凌轻笑道:“我呸,我杨凌可是威猛大将军,你算个什么。阁下有本事报上名来,咱们好一决胜负看谁才是大笨熊啊。” 见杨凌不认识自己,哈伦一阵恼怒,旁边一个穿着戎国盔甲,戴着个狐狸皮帽子的将士连忙叉腰吆喝道:“这位便是我们大戎国战无不胜的哈伦大将军,你们瞎了吗,竟然敢不认得” 杨凌早知他是哈伦,却像现在才知道是的,哈哈大笑,指着哈伦对手下将士道:“快看呐,这就是戎国的战神,瞧着也不怎么样嘛,比那什么铁木仓的老太多了,要知道,铁木仓可是戎国第一勇士,却被我大楚将士一箭就给从马上射下来了,听闻你们戎人最善骑射,不知他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于乱箭之下啊。” 这傲慢无礼的话,让整个戎国士兵的脸色都变了,而大楚士兵还在哈哈大笑,实在是不可原谅! 哈伦被刺激得虎目圆瞪,愈发不悦 。士可杀不可辱,铁木仓守昌平城为国捐躯是戎国的骄傲,斯人已去,大楚之人怎么可以对死者如此不敬,更何况,铁木仓还是他的内亲。 哈伦再也忍不住,面上一阵不悦,抡起铁锤就要往杨凌身上招呼,说时迟那时快,他的铁锤还未落下,就被一把长缨枪拦住了千钧之势,哈伦恼怒的看向来人,却见勖王冷着脸朝他淡淡点了点头,道:“哈伦将军何必生气,不过是个小辈的玩笑罢了。” 哈伦冷哼一声,道:“这位就是大楚的勖王爷吧,你说得对,我却是没必要与小辈计较,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而已,与我根本不是一个品阶,还没资格与我说话。” 杨凌听了这话,一恼道:“好你个老不死的,老子愿意跟你说话那是看得起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 哈伦冷哼一声,虽然不愿理会杨凌的话,但心中终觉得自己的这个台阶下得还真是有些膈应。 就连勖王见状,都忍不住握拳轻笑了声,这个杨凌,说点话还真是噎死人不偿命,他故意板着脸,回头对杨凌呵斥道:“胡闹,怎么能这么跟哈伦将军说话,他可是你们爷爷辈的人物,一点尊重也没有,夫子没教你们尊老爱幼么?” 杨凌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勖王的冷笑话可比他厉害多了,他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道:“王爷教训的是,杨凌知错了,杨凌一定好好尊敬这位老、人、家!” “老人家”三个字对哈伦可是好一阵刺激,他不过年过五十而已,戎国第一猛将的殊荣还未享受够呢,最讨厌别人提他的年纪了,他咬着银牙道:“柳照熙!你别得意,你若真这么厉害,这商洛和秦岭还不是被我们大戎夺了去?现在这儿可是我们的地盘,你想来抢,有我哈伦在,门都没有!” 勖王眯眼定定的看着哈伦,勾唇道:“是吗?若今日,我偏要来抢,又当如何?” 这个勖王可真狂妄,还以为是抢个玩具吗?哈伦狂傲的仰天哈哈大笑,道:“我劝你个细皮嫩肉的小王爷还是回家去吧,在京城吃好喝好的不好吗?偏要到这苦寒之地来受罪,这商洛城你说抢就想抢,你当我哈伦是吃素的?” 的确,比起草原之上长大的哈伦,哪怕勖王在大楚之将中也算是健硕有力的了,但跟体型庞大的哈伦一比,倒像是个温和的书生与莽夫之差似的,这气势上一点儿也没赢。 可勖王皇族威严的贵气在这战场之上还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他拿着红缨枪沉声道:“少废话,我今日便是为抢商洛而来,不止商洛,我还要将秦岭也夺回来,属于大楚的江山,你们一寸都别想染指!” 说这话的时候,勖王有一种睨视天下的气势,就好像他说到必会做到似的,这倒是激起了哈伦好战的心思,他听闻这个勖王用兵如神,早就心中痒痒了,如今见了本人,又正好在战场之上,倒是可以与他一较高下! 哈伦哈哈大笑,狂妄的对四下道:“将士们,这位王爷说今日要夺回商洛与秦岭呢,今日咱们便让这位大楚的绣花王爷瞧瞧,什么叫戎国的兵!让天下人看看,咱们是怎么将这个大楚王爷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的!” 戎国将士们听了这话顿时心响起一阵轻慢的笑声,勖王勾了勾唇,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个哈伦的态度,相反的,哈伦中计了,他心下正高兴着呢。 锣鼓声起,两军正是开战。 旌旗一挥,将士们立刻上前冲了上去,两军人马顿时混战在了一起,不愧是戎国第一猛将,哈伦的兵英勇神武,力量无穷,一上来便以压倒性的优势打得大楚士兵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简直不堪一击。 不知大楚的士兵不堪大战,就连勖王,都招架不住哈伦的铁锤,被他追着打。不过半刻中,哈伦带人呢已经追了勖王几里地了,甚至于危难之下,这个口出狂言的王爷还要靠别人来救,哈伦见状,愈发得意。 再一次重创勖王之后,哈伦用铁锤指着勖王大笑道:“无知小儿,可见识到了爷爷的厉害?今儿我便打得你连娘都不认识,看你还敢轻视我们戎国人!” 勖王哼了声,没说什么,故作狼狈的翻身上马,状似逃走,哈伦见了,愈发得意。 大楚将士们且战且退,就像不堪一击似的故意让戎国士兵追上来,这样追追打打间,竟也没什么人受伤,哈伦不疑有他,见大楚如此外强中干,不由得心生得意,高兴之下态度也愈发狂傲了,根本没发现他们已经脱离商洛往昌平在移动。 眼见着他们被引到了自己设定的埋伏圈,勖王冷然勾唇一笑,突然发飙,一改之前的软弱,一枪就将哈伦挑于马下。 与此同时,大楚的士兵全都隐退了,在他们身后的小山丘处,赫然出现了一大波的弓箭手,随着勖王一声令下,箭矢满天飞向戎国士兵,戎国士兵措手不及,立刻响起一大片惨叫声,损失惨重。 哈伦震惊的看着这一变故,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中了勖王的激将法了! 但他毕竟是老将军,反应亦是十分机敏,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见勖王带来的人可不少,他连忙下令弃了没用的东西朝商洛城内退去。 只可惜,回头间,他们的后路已经被另一队人马截断了,如此陷入了腹背受敌的情况。两方人马对他的士兵前后夹击,明显的,戎国士兵寡不敌众,吃尽苦头。 哈伦没想到,因为自己一个大意的出城,竟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他在大骂大楚之人狡诈的同时,对这被围困的情况也是十分着急。 方才出城十分匆忙,他并未带足够的人手,倒是他轻敌了,这会儿前面被勖王围攻,后面又被另一对人马困住,如此情况不可谓是前有追兵后有猛虎,形势一下倒转成他变成了被追赶的那一个。 不想,这个哈伦倒也是个能够当断则断的,当即下令让所有人丢了东西,轻装上阵,以最快的速度突围,而后发信号请求援兵,他们则朝另一一个方向跑去。 看着前面的路似乎还是新开的,带着些许泥泞,哈伦有些迟疑,他从未听过商洛还有其他的路往塞外走去,但此时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勖王见他逃跑了,并不着急追,而是转头朝商洛城继续进攻。商洛城内,如今主帅不在,群龙无首之下,还被哈伦分散了三分之一人马,正是兵力薄弱之时,再加之金矿的诱惑太大,许多士兵玩忽职守都挖矿去了。 只怕此刻,他们还以为有哈伦这个名头为大戎第一猛将在,根本不用担心商洛城的安全吧,所以明明最该是一座守备森严的大城,偏偏因为轻敌傲慢,而散漫得如同一盘散沙。 这样的情况之下,勖王的进攻他们如何抵挡得住?大楚来攻城,戎国士兵根本未曾料想到,慌乱之下已然失了先机,再加之哈伦一向发号施令惯了,他带来的人都是些只会听命令行事的木偶而已。根本不懂得作战,一时间商洛城内乱作一团,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不过两个时辰,商洛城就破了,骁勇善战的戎国人也免不了钱财的诱惑,那些沉浸在金矿美梦中的的戎国人就这样生生被全数擒获,想要得到金矿发财的梦想也变成了黄粱一梦。 大楚军队火速占领了商洛城,擒获俘虏上万人,勖王将这些人分散在三四个地方分别关押,以防他们联合脱逃,不过并未没收他们手里的矿石,所以那些人虽然知道自己做了俘虏,却依旧未曾停止对矿石的狂热。 这么一来,士兵们眼红同伴的矿石,想着见反正也被捕了,倒不如能抢一点是一点,若侥幸活着回去,还能为家人做点贡献。 第409章 金矿之争 被利益红了眼的戎国士兵们,不管不顾的就上前哄抢矿石,抢不过自是开始打起来,场面霎时乱做了一团,那些矿石在戎国士兵手中丢来丢去,许多人已经为此头破血流了仍旧不舍得放手。 最令勖王唏嘘的事,几处都发生了同样的情况,那些戎人为了抢矿石对同伴下手毫不留情,甚至下了死手,不少人死于这种莫名的斗殴之中,实在可笑又可悲。 恐怕戎国过大王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的将士有朝一日会将骁勇善战用在自己同伴身上吧。 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勖王可管不着,他冷眼任由这样的事态继续发展,只要能稳固这些人无暇起义反抗就是好的,他才有空腾出手来专门对付哈伦。 哈伦带着那几万人沿着那条路一直跑,半点未敢停歇,就怕身后的勖王带人追上来,可他们跑了几十里地,发现并没有所谓的追兵,疑惑之际,哈伦才恍然惊觉,他这是上当了,勖王根本就是要调虎离山啊! 枉费自己征战无数,竟然败在这么显眼的小计谋上,哈伦大呼糟糕,停下来又下令大军赶紧回头,只希望还来得及回去救援商洛城才好。 只可惜,他们跑了这么远,现在再回头,哪有勖王的动作快,商洛早就已经被大楚占领了! 看着城墙上飘着的大楚旗帜,哈伦只觉身子一软,整个脑袋嗡嗡作响,没想到他这个大戎第一猛将竟然才来商洛城不过两日,就将这牢不可摧的城池给丢了,这让他还有和颜面回去面对戎国大王! 更糟糕的事,勖王好似十分欣赏他灰败的神色,等他颓废懊恼够了,大楚士兵突然发起进攻,哈伦带领的兵,还未来得及歇口气,就又被大楚的士兵们赶着不得不再沿原路返回。 这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路,哈伦也不知道前头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倒是想与大楚一决胜负,但大楚的兵力是他们的两倍,就算为了能卷土重来夺回商洛,他也不舍得这些跟着自己的兵再损失了,所以只能退而保存实力。 殊不知,他的这种想法真正落入了谢云钰的下怀,这条路便是谢云钰发现的古道,为了引得哈伦往前走,她还特意做了修饰,虽然翻新得十分明显,但哈伦目前这种情况,不得不走不是吗? 为了能保存实力报这夺城之仇,哈伦带着手底下所剩的差不多七万士兵从古道一路往陈家村而去,身后的大楚士兵们穷追不舍,不时还发起攻击,弄得哈伦的人疲惫不堪,他们只得像赶鸭子似的被人一直赶着上前。 直到看到前头的官道,哈伦才缓过神来,那条莫名的道路已经不见了,想必是时间匆忙,所以没能完全修好吧。 等到到了官道,他才安下心来,想着或许那条路不过是过往的商贩们为了方便必过商洛而开的而已,毕竟最近商洛因为矿石的事,盘查得可严格了,几乎是有出无进,这样的情况下有人想要绕过商洛也是情有可原。 看着前头的两条路,一条是通往前面密林的,不知延伸到何处,另一条往下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村庄,为何这条路会连接到村庄?哈伦正疑惑着,心里盘算这是不是又是勖王的计谋。 此时天色渐晚,跑了一天的将士们早已饥肠辘辘了,看着村庄里升起的袅袅升烟,不用哈伦说,所有人的脚步都往那边移去。管他是不是计谋,一个村庄而已,他们还有七万人呢,反正这打家劫舍的事也不是做一两回了,哈伦吞了吞口水,默许了这些人的选择。 为了他们的安全,陈家村的村民早就被谢云钰清场了,这会儿埋伏在陈家村的都是凤阳宫杀手所扮成的村民,他们故意将酒肉烤得香飘万里,就是为了引得哈伦的兵上门。 士兵们看到人烟,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当即冲进村子里,勒令“村民”们交出食物,巧就巧在这个村子今日正好在举行一种祭祀仪式,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处,正供桌上皆是做好了的酒菜,说是要上奉天神。 好歹是大将军,将士们将村民围起来之后,还是让哈林先行,哈林看着这些人的祭祀活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好似这一切的巧合,都是为了迎合他们而已。 村民们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些莫名的闯入者,不敢动弹,一个老者拄着拐杖上前,有些恼怒又惧于军队的威压只能低声反抗道:“你,你们想做什么?今儿是鬼王大人的生日,扰乱了鬼节,小心鬼王找上你们!” “鬼节?”哈伦狐疑的看向副将,副将想了想,解释道:“大楚之人敬奉鬼神,确实有祭祀鬼节的说法,一般在七月十五举行,不过有些地方提前也是正常的,今日已经十三了,可能这儿的确在举行祭祀也说不准。” 哈伦将信将疑的看向那位“村长”沉声道:“这位长者,在下无意冒犯,并非故意搅乱你们的节日,只是今日,你看我们这些士兵们人困马乏的,确实饿了,这供桌上的食物,能否容我们先用,你这祭祀,延后到十五举行可好?” 什么,他们竟然敢打供奉食物的主意,村长自是不同意,大声道:“不可不可,这可是鬼王享用的食物,碰不得,碰不得啊,否则鬼王发怒,会遭报应的。” 不止村长,村民们也纷纷说道,说那是祭祀用品,祭祀活动还未结束,那些东西碰了是不吉利的,如果他们执意如此的话,那就要大难临头了! 可现在的戎国士兵哪还忍得住,行军打仗本来吃得就很糙,又这么跑了一天,都是年轻的汉子,本来就容易饿,看着那些大鱼大肉就在眼前,他们可不管什么报应,既然被他们撞上了现成的食物,那不也是上天对他们的眷顾吗? 无视村长的反抗,哈林使了个眼神,令亲兵将村长和躁动的村民们控制起来,便自己坐上桌肆无忌惮的开始享用。 食物倒是不少,但对于七万士兵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村民们被控制了,那些将士吃着供桌上的东西,小兵却无从享用,饿极了的小兵们只好自己到村舍里头去找可吃的,像土匪下山一样,将村民们的家翻个底朝天,把能吃的鸡鸭牛羊,瓜果蔬菜全都掠夺了去。 本就一个小村庄而已,哪怕翻了天也集不齐七万人的食物啊,士兵们翻搜得仔细,食物倒是没找出多少,却意外在这儿发现了,几乎每个村民家里都藏着那么几块金矿石。 这儿竟然也有金矿石!而且看起来比商洛城内还多,士兵们两眼放光,立马将这些矿石放入怀中,也懒得管食物了,他们贪婪的只想翻找更多的金矿。 突然,有个士兵在村民的院子里发现了一块巨大的金矿,大到比他还大,整个人都搬不动,他一阵惊喜,想将矿石藏起来,但又怕引得旁人来抢,只好拿着锤子将矿石凿开。 锤子凿石头的声音在这么多人聚集的地方哪里瞒得过其他人,不一会儿他就别人发现了,其他人发现这儿有这么大的金矿,当即上前哄抢,这可是好大一块金矿啊,如果得到了,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为了这么大块金子,戎国士兵们不惜与同伴大打出手,如此大多动静,引得,更多的人都围了上来,对金矿愈发狂热。 士兵们为了金矿自相残杀的事很快传到了哈伦的耳中,哈伦一听这儿有金矿,顿时顾不得吃东西了,连忙带人查看,他挥手将那些哄抢矿石的士兵都给绑了,细细检查了一下那个巨大的石头,见之果真与商洛城内发现的那些差不多,不由得一阵高兴。 他仰天哈哈大笑道:“果真是天不亡我大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让我在这儿发现金矿,若有了这些,戎国何愁不能报这夺城之仇!来呀,将村长带上来。” 村长被两个士兵押着带了上来,一见自家的金矿居然被发现了,当即瞪大个双眼,满脸的不甘与不忿。 哈伦目光贪婪的看着村长,道:“老头,这些石头从哪儿来的?” 村长别过脸,倔强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们哄抢了鬼王大人的食物,会遭报应的,这些金……矿石从哪来,你让我说我就说吗?” 村长犹豫的“金”字出口,让哈伦一阵高兴,愈发确定了这就是金矿,他一改之前伪君子的模样,露出凶残的面目,拔出腰间的佩刀,指着村长道:“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带我们去找金矿,否则,我便下令屠杀你们整个村子,你信不信?” 村长顿时脸色一变,着急中又害怕,只能梗着脖子底气不足道:“你,你们也太不是人了,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我们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犯了什么错了你们这么对我们。” 哈伦阴狠的勾了勾唇,看着自己手上的弯刀,突然毫无征兆的一刀就朝村长的大腿刺下去,村长立刻一阵哀嚎,在地上打滚不止,痛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哈伦扔了刀,蹲在地上看着村长,冷声道:“现在,还不说吗?” 第410章 诱敌深入 村长倔道:“我,我更不能说了,若是让矿石落入你们这种残暴的人手上,还不知道要危害多少人,你死了这条心吧,鬼王会替我们教训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的!” 既然他骨头这么硬,哈伦面色一冷,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从旁威胁其他村民,村民中总有那么几个人怕死,三言两语间就将村长的儿子给抖了出来。 “儿子”被戎国士兵从人群中拎出来,村长脸色大变,哈伦看着村长的“儿子”阴狠道:“怎么样,还说不说?” “儿子”看到“村长”的腿竟然被刺伤了,顿时一阵着急的冲过去,却被戎国士兵抓着,他气的刚想发作,就听得“村长”厉声道:“间儿!别过来!” 白间猛然回神,定在了原处,目光复杂的看着“村长” 村长恨恨道:“你们太卑鄙了,竟然拿儿子要挟我,枉费你们还穿着将士的衣裳,将士都是这么形同土匪,逼迫村民的吗?大楚的兵绝不会这么对我们!” 这话令哈伦的脸色愈发扭曲,他命人将村长的儿子抓住,弯刀贴在他脖子上了,冷冷的看着村长威胁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现在这儿可不是大楚的地方,既然你们大楚将商洛给输了,那就要按戎国的规矩办事,你们再也不是大楚的子民了,明白吗?” 村长恼怒之下,又惊又俱的看着哈伦,哈伦拍了拍村长的脸,眼神阴郁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说的是事实,既然这位村长如此不配合,咱们就让他瞧瞧,什么叫识时务 !” 话音刚落,哈伦的兵拿起弯刀就要砍向村长的儿子,村长见哈伦根本不像开玩笑,好像真的会下手杀了他儿子似的,不由得一阵害怕,大叫道:“不要啊,不要!” 他哭着想挣脱士兵的钳制,却因为年迈动弹不得,那位儿子始终隐忍又克制的看着村长,哪怕刀锋逼近了,也是一副与之如出一辙的不屈模样,生硬道:“爹,别说了,就算儿子死了,您也决不能泄露这些矿石的下落!” 村长听得这话都要崩溃了,哈伦却丝毫不心软,看着哈伦冰冷的眼神,村长越发不知所措了,眼见着儿子真的要死了,士兵弯刀落下的最后时刻,村长再也受不了这种揪心,只能认命崩溃哭喊道:“别,别对我儿子下手,我说,我全都说还不成吗?” 哈伦勾唇一笑,道:“这不就成了,反正早晚要说的,你何苦这么倔,为了令公子的安全,我们带着他一起去找矿石吧。” 村长知道,哈伦这是怕他生变,以此要挟呢,他苦着脸应下,嘴边却几不可查的漾出一丝笑意。 成功骗过了哈伦,村长拖着伤腿,带着众人往石林走去。 此时已经接近天黑,但哈伦等不了了,一想到后面的追兵可能立刻追上来,他就恨不得赶紧想法子将大楚士兵赶走,夺回商洛城一雪前耻。但这是不可能的,大楚的兵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弱,而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所以,哈伦只能尽快找到金矿的矿洞,想着就算他不能赢得战争,至少也有东西给戎国大王交差,只要得了金矿,大王和整个戎国的子民想必不会苛责他丢了商洛的事吧,如此一来,哈伦对金矿愈发迫切,不惜趁夜往前走,去找矿洞。 殊不知如此,正好中了谢云钰之计。 谢云钰易容成的村长,拖着被哈伦刺伤的腿将他们带往石林,一路上白间扮作的儿子都在担忧的看着她,但她一直隐忍着,示意白间按兵不动,切莫在就要到达石林的关键时刻露出马脚,白间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满头大汗的坚持,着急也无事无补。 总算接近了石林,谢云钰缓缓松了口气,他指了指前头月光之下银白的石头,对哈林道:“将军,矿石就在前头了,您看这?” 哈伦怕大楚的兵发现,也不敢点火,月色之下他见前方确实都是石头的模样,不由得心下一松。 他刚想示意左右,将这村长父子二人杀人灭口,但手刚抬起来,便吓了一跳,夜晚的风吹过石林间的缝隙,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此时又是黑夜,瞧着像鬼哭狼嚎似的,可怕得很。 哈伦心下发憷,想到今日他们确实吃了鬼王的东西,难道鬼王真的怒了?不然何以有这么可怕的声音忽远忽近。 哈伦还未说话,村长却立马跪下了,朝着林子敬畏的拜道:“鬼王大人,今日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谢云钰囔囔着不要生气,眼见余光撇向哈伦,见他铁青着脸有些心虚的模样,不由得冷冷勾了勾唇。 世间真有鬼吗?饶是大胆如哈伦。听到这无人,却又莫名可怕的声音,再见村长如此敬畏的模样,也忍不住在心底滋生出一股恶寒来。 他换了主意,恶狠狠的踢了村长一脚,沉声命令道:“你,给我上前看看,前面究竟有什么?” 此事正中谢云钰下怀,她哆哆嗦嗦的回头,别有深意的看着白间一眼,然后就摸索着朝石林里走去。 直到找到藏在里头的内应,谢云钰才放下警惕,高声道:“将军,里面什么也没有,方才是一只野猫乱叫的,这儿的野猫最多了,不是鬼王,你们放心吧。” 又提到鬼王,哈伦一个激灵,但他不想再人前让人知道他心虚害怕了,只得冷着脸沉声下令又让两个士兵前去探路,士兵们战战兢兢的前往,得到的回应是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才将信将疑的带着人往前走。 一进石林,村长便彻底没了踪迹。哈伦自以为抓了他的儿子无需担忧,便也没去管他,几人一直往前走去,走了许久之后竟然发现前头有一丝亮光,瞧着像是有人在挖矿的模样,他面上一喜,连忙加快了步伐。 前头却有两个村民在暗中挖矿,却是真正陈家村的人,他们虽然被勖王的人勒令撤走了,但见到这么多的人马到村子里,有人还是起了其他的心思,混在那些凤阳宫的杀手中,亲耳听到他们说这儿有金矿的事。 谢云钰前两天带着人到这石林中捣鼓,他们却是见到了,这会儿听到这儿有金矿,这两村民便以为谢云钰糊弄所有人离村,是为了独吞金矿呢,当即生气得很,可有不想更多的人来分享金矿,于是二人一合计,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从那些村民里头逃了出来,私自上山到这个谢云钰准备好的矿洞里去挖矿。 谢云钰本计划着在这儿留灯就是为了吸引哈伦注意的,这些人见到矿洞一定会疯狂的往自己身上塞矿石,到时候行动缓慢,跑起来肯定没那么利索,她的计谋就成了,这会儿被哈伦瞧见到有人居然真的在挖矿,他对此愈发深信不疑。 那两村民见到大队人马居然找到了这儿,顿时身子一僵,顾不得矿石了,连忙拔腿就跑,可他们又岂能跑得过这么多人,没两下就被哈伦的人给抓了,将他们身上的矿石掏出来,哈伦见果真是金矿石,顿时一阵惊喜,仰天大笑了声,急忙朝矿洞走去。 简陋的矿洞,只有两个灯笼散发着幽暗的光芒,哈伦见里头散落的居然全都是金矿石,眼睛都直了,欣喜之下都快忘了,后头还有追兵,他正与大楚交战的事了。 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矿洞,而且大楚的人也没有真的追上来,哈伦好不容易得意喘口气,现在天色这么晚了,那些奇怪的声音还没消散去,反而越来越多,却见不到半个人影,众将士们都累了,哈伦心中的弦一松,当即下令就在这矿洞之中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再出发。 士兵们听得前头的确有矿洞,哪还管得了许多,所有人都你追我赶,恨不得上前捞点金子,所以这一日下来,所有人不仅没有颓废,反而因为找到了矿石愈发兴奋了。 虽说大将军在此,他们不敢做出什么违背军令的事,但带点金子回去是每个人的愿望,哈伦阻止不了这些人的私欲。 特别是,有人发现脚下的石头里居然有些也藏有金矿的时候,士兵们一阵振奋,他们到不了矿洞取真正的金矿石,那脚下的石头,总没人能阻止得了他们带点回去吧。 这月高风黑的,也分不清哪些是石头哪些是金矿,看着脚下这么多的石头,谁能保证这里头没有矿石?于是乎,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搜寻附近的石头,只想自己或许能侥幸逮到那么一两颗金矿也就够了。 这石林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了,如此一来,每个人的身上都背了好几斤的石头,尽管笨重了些,但想到这些可能是金矿,士兵们就愈发兴奋,甚至恨不得自己多背几块,好给家人和下半辈子做保障。 大半夜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挖矿找石头中,好像他们不是来打战的,只是为了挖矿一样。大家都很兴奋,哈伦因为找到矿石弥补自己失守商洛的罪责,也放下心来,在矿洞中布置好简易的床榻后,他总算能够静下心来休息片刻了。 第411章 战况激烈 他一躺下,脑海中不自觉的想到今日的失败,唏嘘气愤之余,不免联想到自己这一路的境遇,越想越觉得,这当中好似有些不寻常,特别是自从来到这陈家村之后,未免也太顺利了些,不仅没有大楚的追兵,还被他们找到了金矿,瞧着倒像是某些人故意设好的路线一样。 一想到这种可能,哈伦顾不得睡了,他立刻弹跳起来,对副将着急道:“哈达,我们如今在哪儿?” 哈达不知他为何这么问,连忙答道:“将军,咱们自是在矿洞里啊,属下虽然不知这儿位属哪里,但想着应该离商洛不会太远吧。” 哈伦面色一变,急忙走到外头,却见外面皆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石林,他心下的不安愈盛了,方才来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一心想着金矿,他们根本没有认真观察四周的情况,现在看来,这石林到像是个迷宫一样,将他们困在其中。 哈伦在矿洞中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奇怪,太奇怪了,特别是那个村长进了石林之后便消失的事,他沉声道:“快,把村长的儿子给带上来!” 哈达不知将军突然的着急是为了什么,连忙依令去做,可这会儿大家都在挖矿捡石头,哪有人注意到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的去向! 哈达无法,只好抓了那两个陈家村村民,村民被吓傻了,当即交代了个一清二楚,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那村长和其他人根本就是假扮的的时候,哈伦只觉有如受了一记蒙棍,脑袋嗡嗡作响。 他上当了! 什么金矿,什么祭祀,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足以让他们葬身在这儿的陷阱,哈伦立马起身,穿上铁甲,拿起铁锤急吼吼的走出矿洞,大声道:“快,让将士备战,赶紧逃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副将哈达也反应过来这当中只怕不寻常,但他看向身后的矿洞,还有犹豫道:“将军,咱们备战离开这儿,那金矿?” 哈伦气急败坏道:“还管他劳子金矿,命都快没了,拿金子有用吗?” 哈达面色一僵,不敢耽搁,当即前去下令了。 只可惜,他的命令终究晚了些,此时的戎国士兵们找金子都找红眼了,为了多拿些石头,有的人甚至脱下了他们赖以保命的盔甲,用衣裳将石头包起来,还有人为了争抢那几块看着像金矿的石头大打出手,所有人都乱作一团,根本听不见哈达的命令。 与此同时,整个石林四周突然响起一片震天的锣鼓声,紧接着就是大楚军队的喊杀声,戎国士兵这才慌了,不知所措的在石林之中窜来窜去,却还舍不得扔下怀里的石头。 寅时刚过三刻,天还未亮,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遮住了月光,像是昭示着一场见不得光的黑暗血腥即将上演,戎国是士兵们也因为一场失误和贪财,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 随着三声烟火在空中发出一道光,石林中的机关和毒气阵全面启动,那些戎国士兵毫无征兆的就被困在其中,在这黑夜之下,与不知名的机关和毒气战斗着,谁也料想不到,方才因为找到金矿而兴奋不已的他们,在下一秒竟然就要面对死亡的威胁。 这是一场残酷无情的厮杀,大楚那边之派出少许武功高强的杀手和将士,他们事先服用了解药,窜入石林中刺杀戎国人,而戎国将士因为毒气,暗器,石头等原因,毫无战力可言,这场战,大楚几乎可以说是压倒性的胜利。 哈伦气愤不已,却无可奈何,士兵们乱作一团,在这石林之中又放不开手脚,饶是戎国人骁勇善战,他手下还剩七万的将士,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任何的帮助,他的耳中嗡嗡作响,四面都是凄厉的叫声和喊杀声,那大楚的作战的鼓点好像敲在他的心上,让他着急,暴虐,又无处发泄。 不过一个时辰,戎国的将士便死了大半,哈伦着急不已却突围不得,他在矿洞周围被白间所带的几个高手围困,前进不了,也无法及时发出指令,哈达带着手底下的人奋勇厮杀,想要前来救他,却被高手缠斗,毫无进展。 突然间,哈达好似找到一个突破口,他面色一喜,连忙朝哈伦奔过来,殊不知这只是凤阳宫杀手的缓兵之计,趁着他奔走时,他们合力将长剑丝面八方刺入哈达的身体里,哈达躲闪不及,就这样被刺死了。 “将军!” 哈达死不瞑目,临死前还难以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在离哈伦几步远的地方,他却再也没法抵达。 “哈达!”哈伦气极了,此时他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将死于这些杀手的手上。看着这个跟了他一辈子的忠实奴仆,就这么缓缓倒下了他强壮的身躯。 “啊!”哈伦疯了,这些大楚之人实在太过可恶,杀了他的哈达,不就等于要了他半条命吗?他杀红了眼,招式变得愈发狠辣,哈达的死令这个壮硕的庞然大物勃然大怒,竟然激发出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来。 白间阻挡不得,生生让他突出了重围,他顿了顿,又立刻带人加入了混战 看着脚下许多的戎国士兵尸体,哈伦像一只被饿久了放出来的野兽,蛮横的向前冲去,眼中含着热泪,不知是因为感慨哈达的死,还是因为自己戎马一生,如今却落入被人围困的下场的愤恨,哈达竟然真做到了勇士无畏的境界。 突出重围的他疯了似的拿着铁锤到处杀人,机关都被他破坏了好几处,高手们阻止不了他的蛮力,竟然让他就这么杀出一条血路来。 又奋战了一个时辰,看着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哈伦目光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大叫道:“勇士们,撑住啊,只要天亮,咱们就能离开这个石林了,你们是草原上的雄鹰,是绝不会这么容易被杀死的!” 他的脸上满是血,像个来自地狱的怪兽,这声震天的激励激发了戎国士兵们的血性,许多人顿时打起精神来重新应对这些机关,他们竟然想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那就是几个人抱作一团,以身为墙,生生用身体堆在机关上,然后让后面的士兵有机会出去 。 这样的办法,无疑是愚蠢的,却也是最有效的,机关被破坏了不少,他们用人命为同伴争取了出去的机会,这些活着的士兵连在一起,一部分用来抗击高手们的进攻,一部分寻找出路,在哈伦的指挥下,配合得十分默契,如此一来,高手们竟然也不能奈何得了他们。 战况一时间竟进入了僵局,高手们阻止不了戎国士兵的前进,士兵们也未能全部绕过高手,两方进行着拉锯战,戎国士兵以极重的的损失维持了这场平和。 谢云钰在陈家村中着急不安的来回踱步,战事的消息一个一个的被送来,起初她是镇定的,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可听到这些人竟然以身为墙替同伴牺牲的时候,她有些坐不住了。 一切都计划得很周全,她却是低估了戎国士兵的血性,本以为那些石头能让他们的一身蛮力有所缩减,却不想他们如此好战,竟然为了打胜战能做到生死度外的地步! 这些人是令人佩服的,也是冥顽的,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她的部署就会被打乱了,为了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她料想今日会起大雾,还能将这些人困在石林中一段时间,但若这样的话,即便真有大雾,他们也能在同伴以死为代价之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此时白间正跪在她面前等候她的指令,谢云钰想了想之后,当机立断的决定,将第二计划提前,将这些人赶到一线天去! 谢云钰沉声道:“快起看看,王爷在一线天的部署可安排好了?” 勖王要在安置好商洛的情况下,才能腾出手来赶紧到一线天埋伏,这也是谢云钰不得不想法子拖住哈伦更久一点的原因,毕竟大楚的兵力也有限,既要让哈伦敬畏又得达到目的,那就必须使出全力。 勖王先带兵挑衅哈伦,逼他出城,再将之赶到古道上,然后他们再攻商洛,等攻下商洛之后还要稳定内政,清除城内的戎国剩余势力,接着又要继续追着攻打哈伦,这么来来回回,为了保证每次得胜,所以兵力都得尽量集中,如此一来,跑老跑去间,对大楚的士兵来说,不管对毅力还是体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昨夜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在哈伦到达陈家村才从商洛真正出发,然后在一线天埋伏。而哈伦发现不同寻常的时机要比谢云钰预料得早许多,这也间接造成了此次战事的提前,也不知奔波了一日的大楚将士在一线天准备好了没有,谢云钰有些担心。 她倒是想多争取点时间给大楚将士一个喘息的机会,但是哈伦若是提前冲出石林,那一切就不得不提前部署了。 白间差出去的人很快有了回复,说勖王一切都安置好了,谢云钰才稍稍安心了些,让白间继续到石林中看着情况,必要的时候将他们放入一线天再战。 第412章 大败 谢云钰足够幸运,天空渐亮之后,石林中的雾气终于来了,在这雾霭茫茫中,大楚的高手们又多撑了一会儿,等到戎国士兵破了石林中的八卦阵,正好卯时刚过,计划的辰时一刻,也不过只有一刻钟之差而已。 戎国士兵以极重的代价从石林中冲出来,七万人进去,却在石林之中损失了近四万,而大楚不过使用了 一些机关,毒气和武功高手,他们的损失几乎可以说是动之皮毛而已,如此一比,哈伦愈发心焦。 如今的他已经不指望这些人能为他夺回商洛了,他只想带着这些人平安回到戎国,可惜等待他的战事远远没有结束,从那诡异的石林中出来,他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却不想前头的路对他更是一大挑战。 怪石嶙峋的石林没有了,横在他面前的又变成了两边高耸入云的大石头,他带着人在这不算宽阔的夹缝中艰难前行,时刻紧绷着神经,就怕又窜出什么怪物和机关来。 剩下的三万戎国士兵经过一夜的奋战,早已疲惫不堪,许多人的身上都被那利剑式的机关刺中,身上不同程度的挂了彩,只能在同伴的搀扶下艰难前行,而令他们最为难受的是,他们不知前头面对他们的是什么。 等到这三万人全数撤出石林,哈伦骑在唯一剩下的一匹马上,只觉疲惫不已,但他不能松懈,因为大楚的士兵随时有可能窜出来。 一线天并不算很长,这条路很直,几乎从石林出来就能望得到那头的光,这也是哈伦愿意冒险从这儿经过的原因,只要过了这个小山谷,他相信,外头就是他熟悉的平原了。 但是这儿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哈伦凭着多年的卓展竟有一眼就看出来了,选择在这过并不是好办法,只要勖王的人埋伏在山谷门口,他就有可能全军覆没,但为了逃出这困兽之斗,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哈伦还心存侥幸,或许勖王根本忙于处置商洛城内的情况,无暇顾及这里,毕竟商洛城内还有他一半的兵力呢,不然何以要用一些江湖人在石林中对付他们?只要勖王腾不出手来,那他这三万人还是有机会打到那些江湖人,从这儿逃出去的。 只可惜,行军打仗,最忌讳最不可取的便是侥幸。他骑着马眼见着马上就能从这山谷口逃出去了,却在此时,山上突然滚下一堆落石来,紧接着,落石越滚越多,戎国的士兵们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 人仰马翻,哈伦措手不及,但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他很快回过神来,做出相应的应对策略,急忙命令士兵们迎战,。 在他的指挥下,盾兵们围做一团,用盾牌垒成一道坚实的城墙,然后弓箭手们,在盾兵之中的缝隙间,朝山上扔石头的大楚士兵射箭。 随着弓箭手们的出手,山上的落石有所减弱,哈伦赶紧下令,让士兵们继续维持阵型,朝山谷口走去,三万人之中,弓箭手只剩差不多五千人而已,他们背囊里的弓箭有限,是撑不了多久的。 只是,他们没移动多少,大楚埋伏的士兵们便冲了出来,他们手持长矛,与这些盾兵对上,一看就知道早有准备。这儿少了戎国善用的骑兵,两方人马经过连日奋战都是人困马乏,但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不得不使出全力。 小小的山谷,容纳三万人已经十分拥挤,再加之前头有大楚的士兵死守山谷口,后面有昨夜的高手们持续攻击,两面的落石还在滚,戎国士兵几乎可以说是困兽之斗,他们困守在谷中,只能被动的承受大楚的虐杀。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同归于尽,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命努力奋斗着,只是这次,戎国的骁勇善战一点也没派上用场,反而因为大楚的有心设计,这些人九死一伤。 四面楚歌之下,哈伦知道,面对这样绝对碾压的实力,除非勖王放了他们,否则他们是决不能从这山谷之中逃出去了,他唯一的希望,只是那个山谷口而已,但是谁知道,守在那外头的 ,又有多少士兵,等到他们真能冲出去,只怕也是死伤无数了吧。 看着声旁持续倒下的将士,哈伦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他大叫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输了,枉费他一生戎马,但在狡诈的大楚面前,就算有万般勇猛,也是徒劳而已。 三万的将士越来越少,他不能让自己的同胞们都葬送在这里,为此,他不惜赔上自己一生的英明,哈伦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突然仰天长笑了一声,而后大声道:“出来吧,柳照熙,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不就是想看我绝望的模样吗?如你所愿!” 埋伏在侧的勖王,轻哼一声,从暗处走了出来,苏副将不认同道:“王爷,此人狡诈,故意叫您出去,怕是有诈,您可千万莫要中了他们的计。” 杨凌也道:“对啊王爷,这出瓮中捉鳖可真是好生过瘾,不如咱们趁此机会灭了戎国吧,以报夺城之愁,看他们还敢来惹我们大楚不!” 勖王轻狂一笑,若是之前,他一定也认同副将们的说法,趁戎国大败就要了他们的命,斩草除根,但看着手中谢云钰匆匆送来的书信,信上的内容让他深思。 谢云钰说,若是有可能的话,还请勖王放了剩下的戎人,他们会感激你的,戎人善战,更是好战,他们并不怕战争,从昨夜哈达之死,哈伦激发的战力来看,一味的赶尽杀绝只怕更会激起他们破釜沉舟的心思,到时候戎人杀红了眼反而对两方不利。 眼下大楚的将士也是人困马乏,若因为要逼死戎国人就痛下杀手的话,他们的潜力势必也会让大楚有所损伤,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不过是徒增伤患和人命罢了,倒不如在有机会的时候各退一步,反正戎国在,他们就不可能没有军队,现在大楚内乱未除,实在不是与他们你死我活的时候。 信上还说,听闻戎国皇帝突然暴毙,内政陷入混乱,只怕此次过后,戎国该安分好长一段时间了,咱们没必要在此时枉添人命,还是放他们一马吧,反正大楚赢了,赢得了胜利,也赢得了人心。 不管谢云钰怎么想的,勖王是有些被触动了,特别是她的那句“谁人喜欢战争?不过都是不得已的保家卫国罢了,若是国家足够强大,旁人自是不敢来犯,天下众生都是平等的臣民,何必徒增阴债互不相让,或许有一天,戎人和大楚还能成一家呢。” 戎人和大楚一家,他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所以哪怕胜利将近,勖王也换了主意。 他翻身上马,对欲劝阻他的副将道:“杨凌,苏文,我知道你们的担忧,但有时候,你们也该跟谢云钰学学,什么叫仁慈。相信日后,这个天下会愈发和平的。” 杨凌不知勖王为何这么平静的提到仁慈,疑惑的看着苏副将,苏副将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一身铁甲的勖王出现在山谷中,无视身后将士们的你死我活,直接朝哈伦走去,两位大帅就这么面对面看这,气势不相上下。 勖王的状态比哈伦要好一些,他经过一夜的休整,整个人看上去比较精神,可哈伦就不同了,他可以说是用尽全力奋战了一夜,如今又要时刻紧绷着神经紧防大楚的偷袭,几乎可以说是精力用尽。但他体格强健,瞧着也是威严有力的。 两人静静对望了一会儿,眼中皆是看不见的硝烟,他们知道,这是一场主帅间的较量,谁先低头,谁就输了,但是时至如今,容不得哈伦有不认输的资格。 哈伦最终败下阵来,颓废叹了口气,道:“勖王爷,你们赢了,说吧,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放过我身后这些士兵?” 勖王勾了勾唇,道:“哈伦将军能屈能伸,本王佩服。要说什么条件罢战,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们退出大楚的地盘,并作出承诺,百年之内不犯我大楚,咱们便可和平共处,如何?” 哈伦还以为勖王会与他们一样提出什么割地赔款,称臣上贡的话,没想到只是让他们退兵并和谈而已,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大楚会这么好说话? 哈伦惊喜道:“王爷所言当真?” 勖王道:“当然,我以大楚皇室的名誉发誓,今日所言,绝对是实话,战争给我们两国百姓带来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不管是为了大楚还是戎国,咱们都需要休养生息,两国停战不好吗?何必徒增人命呢?或许有一日,大楚和戎国还可以成为朋友。” 哈伦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多年以来,因为戎国地域的原因,一到冬日就特别难熬,他们只想着去其他国家掠夺粮食过冬,为了不让自己的百姓挨饿,戎国人一出生,就被冠以勇士的使命,以骁勇善战为名,打家劫舍,抢夺粮食的事没少干,从没有人说愿意与戎国成为朋友。 现在,在勖王明明可以一举剿灭他们的时候,他却愿意让步,以天下和平为先,哈伦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眼含热泪,目光中涌起一股希望,率先挥手,大声道:“戎国的将士们听着,放下武器,战争,结束了!” 第413章 休战书 哈伦的话音刚落,勖王接着道:“大楚将士们听着,战争结束了。放下手中的武器,各自归位待命!” 见两大元帅都发了话,士兵纷纷看向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厮杀,自觉的退守到属于他们的阵营去。 哈伦下马,单手放在肩头,朝勖王弯腰行了一个戎国的大礼道:“多谢王爷成全,我替剩下的士兵感谢你们,大楚的恩德我不会忘记,哈伦回去之后,一定会向大王禀明此事,为促成两国和平而努力。” 勖王摆摆手,道:“哈伦将军有此诚心,本王也十分欣慰。为了今后的和平,咱们一同立下契约,就此歇战吧。” 哈伦点头,两人各自令副将拿了纸笔来,当场写下休战书。并盖上自己的大印,而后交换了休战书,以此为证。 做完这一切之后,哈伦才敢相信,勖王是真的要与他们言和了,并非缓兵之计,其实此刻大楚胜券在握,根本不需要对他们使什么计谋,能在明明可以一举覆灭他们的时候,勖王却选择了放过,这份气度和胸怀,绝非常人可以做得到的。 方才还你死我活的两方人,竟然在下一刻就能握手言和,这样的结果,所有人都料想不到,将士们有人迷茫有人疑惑,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累了这么多天之后,终于不用再担忧一不小心在此丢了性命了,而且,他们也终于可以活着回去与家人团聚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 就连之前还因为打了败仗心中抑郁,羞愤得想要回去以死谢罪的哈伦,在得到勖王这份诚恳的协议后,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战败的阴霾一扫而空,也想开了,反正这次的战争是他们先夺城不对在先,现在战败了没什么了不得的,他们都应该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并为之努力才是。 勖王看着面露喜色,期待回朝的士兵们,微微一笑,心中对仁慈和大爱又有了一番新的理解,这是谢云钰教会他的胸怀,他看到这么多人普天同庆的模样,这些时日对戎国大战的敌意和戒备才真正放下心来。 既然战事最后成了这样的结果,两方人马自是没有在僵持的必要了,勖王大度的让戎国士兵先行,安全退出一线天之后,再令自己的兵马回商洛城休整。 当然,为表诚意,哈达回去后,也下令撤了秦岭的兵,就当归还大楚领土了,而后带着勖王的这份和谈书回到大戎去,与戎国大王禀报此事。 谢云钰得到这样的消息,总算舒了口气。 与戎国的打战就此结束,还收获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这在战争史上是极为难得了,虽然谢云钰是一介女流,但她在这期间的作用不可或缺,如今战事结束,勖王第一个要感谢的人便是她了。 只不过,当勖王回到大营想要特意感激她一番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她,问了手下才知道,谢云钰因为受伤,加之劳累过度,竟然晕过去了! 勖王面色一变,顾不得去秦岭,当即命军医赶紧去探望,说自己处置完战后事宜就来。 勖王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军医不敢耽搁,除了几个留守战场安抚士兵外,其他的全都派去替谢云钰诊治了,这份殊荣,若非勖王提前放出消息说谢云钰是他的准儿媳,只怕有人还会想歪了吧。 至此,谢云钰也算是获得勖王全心的认可。 华州知府大衙。 谢云钰一直在陈家村等消息,之前是因为记挂战事,她半分都不敢松懈,神经一直紧绷着,注意力也都在战事上,所以没觉得腿上被哈伦突然刺中的地方有多疼,一夜未睡后,她的意志力已经撑到了极限。 这会儿听到战争胜利的消息,骤然放松之下,她才感觉天旋地转的疼痛袭来,竟突然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守在一旁的白间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扶起来,在其他手下的帮助下,匆匆朝华州知府大衙而去。 时间,白驹过隙。 等到谢云钰再次清醒的时候,她发现腿上已经做了简单的包扎,红棉守在床边,哭得红肿的眼睛像顶着两个大水泡,谢云钰见了,一阵心疼,忙轻唤道:“红棉。” 红棉见她醒了,顿时一阵惊喜,她赶紧拉着谢云钰的手道:“娘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可还疼吗?” 谢云钰摇摇头,道:“不疼了,对不起红棉,又让你担忧了,不过现在战事结束,以后不会有这种意外了。” 红棉哽咽着点点头,破天荒没有埋怨谢云钰又让自己受伤的事,她道:“我知道,军中都传开了,说娘子您是女英雄,一日收复了大楚两城,娘子,红棉替您骄傲,真的。您做到了,您也是红棉心目中的女英雄。” 谢云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红棉的头,宠溺道:“傻姑娘,我哪里是什么女英雄,英雄可都是要上战场打战的,我可没那个胆子再去看那种尸横遍野的情况。” 经她一提,红棉立马想到刚来的那一日,他们与张渊混战的情况,那副壮烈的场面,两个弱女子头一次见到那样残酷的杀戮和那么多的尸首,谢云钰甚至吓得三天吃不下的事,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虽然能当英雄是好,但是这战场实在太残酷了,一不小心就能身首异处,娘子,咱们以后还是莫要再来这种地方了。” 这话令谢云钰又是一阵心疼,红棉本来可以不用经历这些的,都是因为自己,她才到这战场之上,陪自己吃苦受累,谢云钰满是愧疚道:“让你受苦了,红棉。” 红棉赶忙道:“不不不,娘子不要误会,红棉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娘子歉疚的,红棉只是觉得……” “我知道。”谢云钰道:“你是在担心我而已,这种残酷的生活确实不适合咱们女子,保家卫国的事,以后还是让男子来吧。” 红棉眼前一亮,道:“这么说,娘子答应红棉了?” 谢云钰笑着补充了一句,道:“保家卫国是该男子去,毕竟他们的力量优势在那儿摆着,比女子更孔武有力,也吃苦耐劳,但是这出主意当军师指挥千军万马的事,女子还是可以的,只要不遇上那些血腥,女子的智谋可不比男子差 。” 这下红棉纠结了,小脸一皱,道:“红棉糊涂了,娘子这话,是日后还要来这战场呢,还是不来?” 谢云钰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的意思是,可以来,但是只当将军,正好,我就欣赏这种大气又自信的女子。” 谢云钰和红棉赶紧看向来人,却是一身戎装的勖王,瞧这模样,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梳洗似的,带着一股铁甲的冷肃。 谢云钰赶忙坐起,道:“王爷来了。” 红棉赶忙行礼,勖王却摆了摆手,道:“一家人,不必拘礼。听闻你一下战场就病倒了,本王特意来看看,怎么样,可好些了?” 谢云钰一阵惊讶,随后又有些受宠若惊,勖王能风尘仆仆的来看自己,倒是十分难得。 勖王见她呆愣着,皱眉走进了些,道:“怎么,还很痛吗?你也真是的,就假扮个村长而已,让白间随便找个人就行了,何必亲在上阵,那哈伦是好相与的人吗?若出了事怎么办,这伤了腿算是幸运的,若是命都没了,我看你找谁哭去。” 谢云钰听着勖王这别扭的关心,有些拘谨道:“多谢王爷关心,敏秋已经好多了,那村子里都是凤阳宫的人,而且白间又在左右,敏秋才敢大胆放肆去班门弄斧一番,让王爷见笑了。” 谁知勖王听了这话,当即冷下脸道:“什么见笑,以后切莫在做这种冒险的事,我勖王府再没人,也不会让一个女子这样强出头,谢云钰,你记住,日后你不是一个可以随便丢了性命的小夫子,你可是勖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要时刻谨记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和使命,明白了吗?” 红棉听了这话,一阵欣喜的推了推谢云钰,谢云钰的脸红了红,回味过来勖王的话后连忙道:“是,呃,是,谨遵王爷教诲。” 勖王点点头,随手扔给她一个药瓶,道:“这是宫中秘方,对外伤很有效,用后绝对不会留疤。” 谢云钰赶紧接住,战战兢兢道:“多,多谢王爷。” 勖王见她莫名又开始敬畏自己了,冷不防脱口而出,道:“你放心,就算留疤了,我保证少卿也不敢嫌弃你。” 谢云钰面色一囧,不知为何勖王如此偏帮自己,只得小声又道了句:“多谢王爷。” 勖王点点头,看她精神尚可,这才说到正事,道:“如今以过晌午,我也是时候启程回京了,只希望在明日晌午前,能抵达京城,阻止胡元的阴谋。” 既是正事,谢云钰忙坐直了,面色恢复如常道:“恩,我明白的,时间匆忙,辛苦王爷了。” 勖王道:“辛苦倒是没什么,但早上战事刚结束,许多战后事宜需要重新部署,还有各种战后重建,官员的任命,牺牲士兵的登记和抚恤,战后损失的清理和统计,这些都是很繁琐却不得不做的事,本王正缺个人选,你有什么意见吗?” 第414章 拒绝 这,官员的任命,勖王不该问自己吧,毕竟自己对他手下的将士总没有他自己了解啊。 谢云钰想了想,如实道:“战后的重建确实势在必行,而且也繁琐,不过敏秋相信王爷既然做好了准备回京,心中对这个人选一定有数了。如果一定要敏秋说的话,战后重建和打扫战场可以交给杨将军,他虽莽撞,但胜在执行力强,做这种体力活最合适了。” “至于牺牲士兵的登记和抚恤,战后损失的清理和统计,苏将军倒也合适,他心思缜密,又细致认真,对这种文案类的统计想必做过不少,他与杨将军一文一武倒是相得益彰,王爷放心走没问题,还有这官员的任命……” 谢云钰皱眉想了想,道:“恕敏秋直言,除非王爷在场,否则他们二人的职权和眼光都还为能够达成这项任务。不过此事也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只要王爷下令,令四城望族一同商议,推举一个服众的德高望重之人暂代知府一职,等到王爷回京向圣上禀明此事,再行定夺令立人选或直接给代知府下文书,直接立他们为知府也不迟。” 勖王突然直勾勾的看着谢云钰,道:“我以为,你会如同方才一般信心满满的毛遂自荐,说你可以胜任这一切。” 的确,这些对于谢云钰来说,虽然没做过,但以她的聪慧和如今的荣誉,这要应下了,也是不在话下的事,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谢云钰微微讶异后,面色恢复如常,道:“王爷,敏秋自知自己的力量该用在哪儿,若此时让敏秋再回凤鸣书院去教学,做女夫子,敏秋绝对不会推辞,但这从仕之事,敏秋从未想过,也没有兴趣。敏秋想来独行惯了,受不得官场的条条框框拘束,也忍不下这当中的种种黑暗,官场这碗饭,敏秋吃不来的。” “为何不行?”勖王皱眉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为大楚培养更多的人才吗?还要给朝廷培育女官,既然如此,你如何救不行了?如今你名头正盛,就算任职也没人敢说什么,只要你能在这四城扎根,做出政绩,那日后,对少卿的大业,绝对是大有裨益的啊。” 谢云钰笑着摇了摇头,道:“王爷,您错了,少卿不是那种需要靠我为他争取裨益的人,我也不是那种为了目的委屈自己去做违心之事的人。正因为我们彼此了解,所以对彼此的选择更加包容,此事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 勖王顿时有些失望道:“本王知道,此事或许对于你来说有些突然,你没想过从仕,我突然跟你说这个你可能还有些难以接受,但不代表你做不来,这事本王给你时间考虑,不急,四城总指挥的位置我给你留着,你再想想。” 谢云钰沉声道:“不用想了,王爷,我谢云钰,说一就是一,从仕的事敏秋没兴趣也不想去,王爷令请高明吧。” 没想到谢云钰会直截了当的拒绝,甚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勖王一听这话,脸上挂不住,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甩袖道:“谢云钰!本王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怎样才能更快的达到目的,没想到你还是要让本王失望啊。” 谢云钰不惧勖王的威压,笑了笑,无所畏惧道:“王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若一味的因为某种目的就将自己困守在利益里,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能爱自己喜欢的人,不能任性一次,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勖王一噎,道:“你错了,人生下来,就该有追求,有使命,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为了走向高处,过程艰难险阻一些都是应当的,前提是你们必须有一颗坚持到底的心,如此,不管走多少弯路,总是能回归目的。” 谢云钰不认同道:“那么王爷以为,初心和目的,二者谁更重要?” 勖王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理所应当道:“这二者并不矛盾,若是要我选的话,我必选目的。” 谢云钰笑了笑,道:“这就是我与王爷的区别了,既然咱们着重的地方都不一样,又如何谈得拢呢?初心都没了,就算最后到达目的又有何用?我们到达目的的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坚守初心,保持本真而已,如今本真已在,又何必舍近求远了再去徒劳绕一圈呢?” 勖王不悦道:“强词夺理,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你不敢,也不愿为少卿奉献罢了。” 谢云钰摇头,道:“不,王爷你说错了,少卿与我一样,我们信奉想要的自己争取,根本不需要旁人自以为伟大的牺牲,王爷应该相信他,而不是事事为他筹谋,如果他知道,我因为为了帮他而做自己不开心的事,那他又如何开心?” 勖王脸色骤冷,道:“我管他开不开心,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总有一日,他会理解并感激我的,你们到底年轻,不知道道路艰难,总说一些年少轻狂的话,不相信我的决策。” 果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谢云钰摊摊手,道:“既然咱们都不能认同彼此的观点,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请回吧,这事无需再谈,恕敏秋不能领命。” 勖王面色一僵,怒瞪了谢云钰一眼,哼了声,道:“果真是不识好歹的小崽子,说不得半点好话,如此倒是本王自作多情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哼,随你们的便。” 谢云钰没回答,勖王说完,就这么甩袖走了,红棉看着他的背影,对谢云钰担忧道:“娘子,这……” 谢云钰道:“不必理会,王爷最终还会妥协的,没人能勉强我们做任何不愿的事,快去收拾行囊吧,将果子与少卿的东西也收一收,我们随王爷一起,回京。” 一听“回京”二字,红棉眼睛立刻亮了,高兴道:“娘子说的是回京?” 谢云钰点头,刮了刮红棉的鼻子,道:“傻丫头,难道你还不舍得走吗?” 红棉连忙点头,反应过来不对,又连忙摇头,道:“走,红棉做梦都想走了,娘子这两日不见回来,红棉都担心坏了,公子还没醒,果子是醒了,却是什么也做不了,红棉一个人都快撑不下去了,这下好了,等回到京城,有刘桥总管和檀香姐姐在,红棉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谢云钰忍俊不禁的同时,听着红棉自言自语的话,只觉一阵心疼。 想到方才勖王的态度,谢云钰脸上的笑容一淡,她沉声道:“白间,替我跟王爷说一声,我们要与他同行的事。” 站在门外的白间领命而去。 趁着红棉收拾东西的功夫,谢云钰轻轻叹了口气,亏得她方才还以为勖王是因为担忧她而特意赶来看她,没想到他竟是打着让她从仕帮助少卿的心思,她方才差点就信了,听到了勖王的真正目的,谢云钰只觉一盆水将她方才灼热的心都浇了个透,看来皇家果真不是个可以讲感情的地方。 不一会儿,红棉便打点好了行装,谢云钰毫不吝惜的将勖王给的药都撒在伤口上,又重新包扎了一番,不愧是宫廷秘方,这药一下去,便有一股清凉感直通整个大腿,连疼痛感都减轻了不少。 她强撑着起床,自己站定就要往外走,红棉担忧道:“娘子,您这伤还没好,公子也还昏睡着,咱们还要带着果子这个行动不便的,可怎么回京城啊?就是坐马车,也得三日呢,方才您不是与王爷说,希望明日晌午之前抵达么?这怎么可能。” 谢云钰也知不可能,所以这事只怕得寄希望于勖王了。他手下的高手那么多,想必有特别的法子能快速到达京城,前提是,她能说服勖王带上他们。 谢云钰道:“无妨,你只管让白间派人将少卿和果子扶出去,王爷自会想法子将他们带走。” 红棉将信将疑的看向谢云钰,见她目光深沉的模样,只得“哦”了声,提着包袱去准备了。 方才刚刚拒绝了勖王让她从仕的建议,这还不过眨眼功夫,自己又要有求于他了,谢云钰只感觉上天一定是戏耍于她似的,总是让她在勖王面前矮一等。 哎,谢云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撑着往外走。 还好白间通知得及时,不然按勖王的雷厉风行的性子,这会儿只怕早就已经出发了,既然谢云钰要去了与他同行,他自是不能置之不理,虽然勖王对方才谢云钰的拒绝有些生气,但生气归生气,谢云钰要回京城,他倒有些疑惑了。 好好的,她完全可以修养几日,等一切安定了再慢慢回去,为何要与自己同行,是因为不放心京城的情况? 所以,等到勖王回去打点好一切,换下戎装,穿了一身便衣又到华州知府大衙时,谢云钰见他来了,缓缓吐了口气。 她还真是有些害怕勖王生她的气,干脆不理会她的要求,自己离开呢。那样的话她不能说什么,但京城的事若不回去瞧瞧,终归是不安心的。 “王爷。”谢云钰朝勖王拱拱手,算是行礼了。 第415章 主仆情深 勖王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方才不是说,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么,现在却要与我同行,你就这么没有原则和底线?” 谢云钰咧嘴尴尬的笑了笑,耍赖道:“王爷是长辈,怎可如此记挂我一个小辈无心的话。那不过都是敏秋一时情急的口不择言罢了,还请王爷莫要往心里去,敏秋诚心诚意跟你道个歉,求您一定要原谅我。” 勖王哼道:“道歉就免了,你这道歉让我总有种为达目的忍辱负重的错觉,听说,你要随我一同回京?” 谢云钰笑了笑,赶紧到:“是的,我想带着少卿借王爷这个东风回京去,既然王爷都亲自来接我们了,想必是默许我们与您一同回京了吧,敏秋在此先谢过王爷了。” 勖王看着她难得俏皮的模样,却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白眼,道:“你倒是很懂得顺杆往上爬,不过本王来此可并非答应了带你们回去,说实话,我不赞成你这样移动少卿,他还没有清醒,又跟着个病重的拖油瓶,最好的法子还是在此修养,等身子痊愈了再回去也不迟。” 谢云钰也知勖王说的是实话,可她必须要回去的,她着急道:“王爷,敏秋和少卿非回去不可。来到边关这么久了,也不知宫里的情形如何,明日便是十五了,想必他还有许多想法没有实现,虽然少卿现在昏迷着,但我相信,只要到了京城,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再者,少卿一直记挂着京城的事,他筹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灭了西域圣教,如今胡元的阴谋终于要瓦解了,他怎能不亲眼回去看看?” 勖王皱眉,道:“可是你们的身体……” 谢云钰赶忙道:“我还撑得住,少卿的状态也尚可,如今情况特殊,我们回京城再修养也不迟,重要的是,赶紧回去,阻止胡元的阴谋才好。” 勖王听到这话,想了想,叹道:“罢了,总归京城的消息,你们比我知道的要多,带上你们也正好给我出出主意,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了,我的暗卫会用轻功送你们回去,只是,为了赶在明日前到达,我最多只能带两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带两人?谢云钰面色一僵,她与柳询是必须要回去的,果子倒是可以在此养伤,晚些时候走,但红棉? 红棉已经跟她提过很多次要回去的事了,而且,她方才让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是多么的雀跃和高兴啊,现在勖王居然说只能带两人,不是明显的让谢云钰抛下红棉吗? 谢云钰面露一丝为难,祈求道:“王爷,就不能多带一人吗?” 勖王脸色一垮,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谢云钰,道:“谢云钰,你当我手底下的人都很闲吗?带上你们二人,本王已经是资源分散免为其难了,是你要我在明日晌午前到达京城的,怎么如今又开始讨价还价,还准不准备回去了!” 谢云钰一阵无奈,不知勖王是不是故意报自己方才对他的反抗之仇呢,但现在自己有求于他,只能低头认命。 看来,只能牺牲红棉,让她晚些时候回来了。 谢云钰苦着脸回头,正巧见红棉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出来,还朝她招手道:“娘子,这些都带回去吧,虽说这儿条件艰苦了些,但东西是真不错,我给娘子买了几件貂裘和皮毛,回去做件冬衣一定很暖和。” “红棉。”看着她满怀期待回去的模样,谢云钰突然开不了那个口了。 红棉疑惑道:“怎么了?” 谢云钰还未说话,身后便响起勖王的声音,道:“快点,有事说事,本王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否则本王便先行离开,你自己想办法吧。” 谢云钰恼怒的跺了跺脚,这个勖王可真是小气,非逼着她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打破红棉的期望吗?可她又不得不从,犹豫过后,谢云钰只得闭眼狠心道:“红棉,你与果子等他伤好些了,再慢慢回来吧,王爷说他只能带两人,我,我……” 红棉欢笑的表情霎时凝固在脸上,她动了动唇,失落道:“这样啊。” 谢云钰满是歉意道:“红棉,对不起,我明知你讨厌这儿,还让你留下。但是少卿是我必须带上的。我只能,委屈你了。” 红棉看着谢云钰愧疚的神色,虽然对不能回去感到失落,但她也知道这是谢云钰逼不得已的选择,红棉掩藏了失落,笑着道:“没关系的,娘子,不就晚些回去吗?我可以等的,娘子带着公子先回京城吧,我知道,京城的事还等着你们决断呢,红棉等等也没事,反正又不是没法回去了。” “红棉。”谢云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红棉如此体谅她,而她却自私的要留她自己在这儿。 红棉眨了眨眼忍下眼中的热潮,推了谢云钰一下,道:“娘子快走吧,不然王爷都不等了。” 谢云钰深深地看了红棉一眼,点点头,只想将红棉的这份情谊这样深深地记住。 谢云钰走了,在勖王的安排下坐上一个特制的藤椅,还有柳询,也在她的一旁。她看着红棉和果子越来越远,满是牵挂的看着他们,只觉心中沉甸甸的。 勖王从没见过一个主子对自己的丫鬟如此上心,在皇家,哪怕是亲姐妹,都未必能做到这样为对方着想的地步,更可况是主仆关系了。 看着谢云钰满是愧疚的神色,他突然心下微微震撼,看来谢云钰比他们过得有人情味多了,至少这世间,她若真的出事,起码还有一个情同姐妹的红棉为她伤心担忧。 直到看不见这红棉和果子,勖王回神,下令让暗卫们动身,谢云钰只觉自己身子突然腾空,然后就在天上飘着走似的,向一个方向移动。 这对于完全不会武功的她来说,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她好像真的能腾云驾雾似的,在空中飞啊飞,看着身下的景色呼啸而过,耳边皆是呼呼的风声,除了晕眩外,还有一丝激动。 结实的坐在藤椅上,就这么被暗卫们用轻功抬着,在空中飘来荡去,谢云钰只是坐着,倒不觉得累,暗卫却是换了几波人,她才有些理解了,看来勖王并非说笑,多带一个人,果然是很费力的。 如此前行,连暗夜都不能停下脚步,到最后谢云钰实在困倦得很,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等到天色大亮,她悠悠转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京城的地界。 到达的时辰,比预计的早了两小时,可见暗卫们为了能尽快到京城也是使出全力了,如此,正好为他们争取到了可以稍作准备和了解局势的时间。谢云钰讶异间,暗卫们已经将他们悄然送往了离城门不远的官道上。 到达目的地,勖王下来,挥手让暗卫退下,对谢云钰道:“时间匆忙,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勖王府我就暂时不回去了,我们先去少卿的清风苑中,整理好宫中情况再出发吧。” 谢云钰点头,道:“还是王爷思虑得周全,如此也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咱们确实应该先理清如今的局势。” 勖王没有说话,他的暗卫已经找来了马车,二人很低调的坐上马车,在谢云钰的坚持下,昏迷的柳询也与他们同坐,三人一道进了京城,直接往清风苑而去。 马车里,勖王看着倚在谢云钰身上的柳询,平静的安睡着,再看看小心护住柳询的头,防止他意外撞上车辕的谢云钰,二人之间像是天生就如此默契的模样,不由得眼神微动。 要有多深情,才会时时刻刻为对方着想,甚至下意识的护着对方。不知为何,勖王看到此情此景,脑海中蓦然想到今早自己与谢云钰争吵的原因。 她说柳询不屑她为了他,去做违心之事,谢云钰何以如此笃定?勖王本来不信,如今却是信了,他们才是真正了解对方,能一眼读出对方想法的人,而自己,虽一心为了柳询好,但给他的,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勖王突然迷茫了,他从未了解过柳询在想什么,也不知他要什么,这么多年了,他将柳询放在菩提山 不闻不问,只知道他为了报仇一直在隐忍着,努力强大自己,还创建凤阳宫,但他真的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柳照熙莫名惭愧,开口道:“谢云钰,少卿可曾跟你说过,他,他对我,是什么情感?” 谢云钰不知勖王为何莫名其妙问这话,摇摇头道:“不曾,不过我想,他一定也是敬重您的,毕竟血浓于水,只是你们父子这么久以来的疏远,让他不知该如何与您平等的相处吧,毕竟他一个人在菩提山的时候,那种孤独与无助可想而知。” 这话,让勖王陷入沉思,谢云钰想到早前勖王说柳询凭什么不原谅他的话,又道:“一个人曾经受过的苦难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磨平的,他终究会在生命中留下烙印,若是可以,谁人愿意强大,不过都是逼不得已的成长罢了,您想想,他创建凤阳宫,这当中得有多少努力?而当时的他,又能依靠什么呢。” 言下之意,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呢?让勖王对此愈发惭愧,他突然滋生出一股想法,日后,他一定要对柳询好点,以此弥补曾经对他的亏欠! 第416章 大事之前 谢云钰说完,勖王便再没答话了,气氛又陷入了沉默,此时,他们心中各有想法,却都绝口不提,保持缄默。 马车很快驶入清风苑后门,为了不引人注意,勖王丢给谢云钰一件黑色的披风,经过这次的交谈,他语气软下不少,道:“披上,以免旁人认出,徒增麻烦。” 谢云钰愣了愣,反应过后后连忙照做。 暗卫扮作的车夫去敲门,出来开门的是檀香,她探出头,戒备道:“你们何人,要找谁?” 勖王率先下车,露出披风下的脸,道:“是我,打开门,你们公子回来了。” 檀香从前在勖王府伺候过,自是认得勖王,她一惊,震惊道:“王……!” 勖王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檀香忙捂嘴,然后让出一条道来,给勖王进去。 马车从后门进入,到清风苑里头,直到进了前院的马厩,谢云钰才从车上跳下来,檀香以为没有别人了,看到她又是一惊,谢云钰小声倒:“嘘,公子在车里,找人将他抬下来,刘桥呢?你想法子快点联络他,让他回清风苑见王爷。” 檀香不敢耽搁,连忙让清风苑中凤阳宫高手扮作的小厮,将柳询抬出马车,送往他的房间,而后又匆匆打发了人去找刘桥。 谢云钰跟在那两个小厮后面,看着他们将柳询安置好,这才放下心来,正好勖王解了披风,前来看望柳询。 他看着柳询还在昏睡,担忧道:“大夫可瞧过了?少卿这是什么情况,自从被张渊逼得病发,他就昏睡了这么久,眼下都十几日了,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谢云钰摇头,她也不知道啊,梦里那位老和尚说,只要她替他还了阴债,他就能醒了,她在战场救下的那么多人,还不足以让他清醒吗? 谢云钰只得安慰勖王道:“他的身子都还好,只是病发后有些虚弱罢了,王爷无需太担心,我相信,不日他就会清醒了。” 勖王看着柳询的睡颜叹了口气,他已经昏睡十几日了,身体完全正常,就是不醒,军医也瞧不出什么症状,这期间倒是委屈谢云钰了,除了要照顾柳询,还要替他扛下战事的事,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却依旧这样,若是一直不醒,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刘桥已经匆匆赶回来了,他见到勖王,忙行礼道:“拜见王爷。”说罢,看向谢云钰,惊喜道:“夫子,您也回来了。” 谢云钰点点头,勖王道了平身,刘桥这才看向床榻上的柳询,见他昏迷着,不由得一阵着急,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勖王挥手,道:“无事,只是昏睡了而已,等明日事情过了再找太医瞧瞧。走吧,去外面,我有正事要问你。” 刘桥担忧的看了一眼柳询,刚想抬脚,谢云钰立刻道:“不用,咱们就在这儿说吧,我相信少卿能听得到的。” 勖王见她眼中的坚持,不知谢云钰何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并没有坚持,自顾寻了位置坐下,道:“好吧,就在这儿说,外头情形如何了?” 刘桥知道,勖王会找到这儿来,还如此问话,想必是知道柳询就是凤阳王,以及京城发生的事了,他忙正色,拱手道:“禀王爷,藩王已经全数进京,安置在各自的府邸了。有明王殿下明里暗里的平衡,这些王爷不管暗地里如何风起云涌,表面上还算平和。” 勖王道:“十七弟?他为何会帮你们?” 谢云钰不敢隐瞒,忙将他们临行去边关以前,找明王帮忙的事说了,她也没想到,明王当时模棱两可的态度,好似还偏向拒绝呢,在之后居然会跳出来帮少卿。 勖王听罢,疑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十七弟是因为你们,才出来做这个烂好人的?” 这事,谢云钰也不敢肯定啊,明王那副随心所欲的模样,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谢云钰如实道:“我也不知,当时他离开的时候,还狠狠骂了我们一顿,说我与少卿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还说出皇家有一支掩藏势力,只听命皇上的事,我猜想,他应当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想到明王那日夜闯自己的房间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谢云钰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错落了什么很重要的消息,此刻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深深的皱眉,继续听他们说话。 勖王凝眉道:“十七弟向来心思难以捉摸,他告诉你们这些,也不知是何目的。好了,先别说他了,宫里头情形如何?” 刘桥赶紧道:“宫里也还是一样,面上平静,暗地里风起云涌。因为怕露馅,红缨只能称病尽量避免与那些藩王接触,就算藩王拜见也是隔着帘子,暂时还算安全,墨初郁和韦贵妃为了皇后之位闹得不可开交,胡元因为支持墨初郁,算是彻底与韦家分道扬镳。” “胡元与韦家闹掰了?”谢云钰疑惑,这也算是难得的好消息。 刘桥点头,道:“不错,这件事的根本还是墨初郁的转变,自从你们走后,墨初郁不知为何,突然像换了个似的,变得愈发阴狠,处处与韦贵妃过不去不说,还扬言自己要登上后位,韦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地位仅次于皇后,如今皇后一去,你们说何人敢越过她直言自己是皇后?” 谢云钰惊诧道:“不会吧,她如此嚣张,胡元就不管管?他们不是合作关系吗?此时得罪了韦家,怕是对胡元没好处吧?” 刘桥道:“这我确是不知,不过属下瞧着,墨初郁似乎与胡元之间也生了嫌隙,毕竟她就是胡元推出去与韦家作对的棋子,韦家对此自是不高兴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已经像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绷断了,如今墨初郁又如此嚣张,彻底让胡元与韦家陷入僵局,胡元却无法制服墨初郁,这当中必有事情发生吧。” 勖王沉声道:“如此说来,墨初郁或许掌握着胡元的某个把柄,亦或是,胡元已经控制不住她了。才使得她敢忤逆所有人,但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在明知明日胡元阴谋的情况下,同时得罪了胡家和韦家,明日不管发生了什么,只怕她也是没法善终了。” 刘桥点头,接口道:“不错,这事属下也想不通,红缨曾传出消息,说韦贵妃与墨初郁的争斗十分诡异,让我们小心墨初郁,我不知道她是发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还是只是单纯的担心墨初郁的手段而已,总之墨初郁如今行事越来越不可琢磨了。” 谢云钰皱眉,面上一派冷肃,墨初郁的这番做法,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自取灭亡,她明知胡元要在明日对皇上下手,这种事韦家自是不会阻拦,到时候事成,不管下一个皇帝是胡元还是十皇子,对墨初郁来说她都逃不过,她那么聪慧的人,是不可能为了逞一时之快拿性命逞能的,那她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床上沉睡的柳询,谢云钰心中突然一个咯噔,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大胆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勖王不知她所想,又问刘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胡元那边有什么动静?” 刘桥想了想,道:“藩王入京后,胡元倒是低调得很,虽然皇宫依旧被他掌控,但韦家也渐渐收回了部分权利,胡元目前倒是不敢真的与韦家对上,不然只有两败俱伤而已,他日日闭门不出的,瞧着倒是十分安分。不过,有一事十分奇怪。” 勖王赶忙道:“何事?” 刘桥道:“藩王入京后,胡元似乎与陇西郡王走得很近,他多次上陇西郡王府去拜会,所以属下猜想,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吧?” “陇西郡王。”勖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陇西,呵呵,天高皇帝远之地,不怕他来抢皇位。却又富可敌国,财力不容小觑,这个胡元选盟友倒是很有眼光。” 谢云钰疑惑道:“王爷的意思是,胡元想与陇西郡王合作?” 勖王眯了眯眼,道:“不错,陇西郡王是先帝的长子嫡孙,若是按照长幼顺序的话,他最有资格继承皇位,奈何大皇兄早前是个沉迷酒色的,早早便暴毙了,先皇只好立如今的皇上为皇帝,皇上感念大皇兄,特对他的子女加以抚恤,将陇西那块虽远却富裕之地指给他们,本以为如此隆恩能让他们安分守己,如今看来,这个陇西郡王根本没有放弃夺位的心思啊。” 谢云钰一阵恶寒,这可都是一家人呐,他们却为了大位各有想法,哪里顾得上亲情。 谢云钰道:“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勖王道:“这就要看,少卿从前的部署如何了。” 刘桥不敢隐瞒,赶紧道:“之前公子有交代,他一定会在十五之前赶回来,亲自处置京中事务,属下倒是没想到他回来了,却是这样……” 谢云钰叹道:“他会醒来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说正事吧,他可有交代,你们如何部署的事?” 刘桥道:“有是有,公子说了,若他不能及时回来,就启用预备战略,想法子到宫里去将皇上救出来,趁他清醒之际,狸猫换太子,在胡元大事达成之时,揭穿胡元的阴谋!” 第417章 夺位之争 “你是说,少卿想让人易容成皇上,将真正的皇上换出来,就如同当初替换太后娘娘一样,然后借胡元举事时人赃并获的将他逮住?”谢云钰震惊道。 刘桥点头,道:“正是如此。” 谢云钰一口否决道:“不行,绝对不行,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了,一旦让人揭穿了的话,不止立刻天下大乱,藩王们可能趁机起事,就是红缨姑娘也会立刻陷入危险之中,她在宫中这么久,绝对有人开始怀疑了,只是太后娘娘毕竟位高权重,旁人不敢妄言而已,同样的手法若使用第二次,除了无效之外,只怕还会让第一次的努力也全都付诸东流。” 勖王也道:“不错,此举太过冒险,再说,皇上中了逍遥散,咱们连他什么时候清醒都摸不准,更别说能保证他清醒间出来指证胡元了,这事不牢靠,意外的几率太大了。” 谢云钰点头,又道:“而且,不管皇上清醒不清醒,他若在我们手上的话,我们又当如何交代?若有人质疑咱们扣押着皇上的目的,搞不好变成挟持天子,被人倒打一耙就大大的不妙了。” 谢云钰这话,令勖王和刘桥皆面色一变,刘桥慌了,急急道:“那怎么办?再过两个时辰,藩王们就将进宫给太后娘娘祝寿了,咱们没有时间了!而且,红棉也撑不了多久,她不是真正的太后,只怕那样盛大的场面,她必定露馅无疑啊。” “这……”谢云钰和勖王都没了主意,此事事关重大,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整个大楚的江山社稷,他们不敢妄下断言,不能听之任之,可又想不到一个周全的法子解决,三人顿时眉头紧皱,陷入一片迷茫的混沌里。 他们面对的问题,要比想象中严峻得许多。 时间在沉默中稍纵即逝,眼见着一个时辰过去,他们还没有想出好法子,谢云钰坐不住了,她一下站起来,沉声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总得做些什么,刘桥,当初太后娘娘,还有子致和惠安,都被送往清平山庄,少卿后来说派了段七羽去给他们治病解毒,你可有法子联系上他们?” 刘桥点头,道:“自然,公子专门派了几个手下保证她们的安全,我只要发出凤阳宫的密令,他们即刻就能收到。” 谢云钰道:“好,那你想法子联系上他们,不管来不来得及,让他们即刻前往京城!” 勖王疑惑道:“此时叫他们回来有什么用?” 谢云钰皱眉,道:“不管有没有用,若红缨姑娘不幸被认出,太后娘娘便是唯一能够救她的人,宫中被胡元把控了这么久,不管什么状况,咱们只消全部推到胡元身上去便是,不然,何以解释谁能在这么严密的把控下还能将人换了?” 勖王眼前一亮,道:“你是想,倒打一耙?” 谢云钰道:“不,这是祸水东引,我要让胡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勖王若有所思间,谢云钰凝眉沉思,又道:“还有一个人,我们可以借助。不,是两个人。” 刘桥急忙道:“是谁?” 勖王想了想,道:“你是说,十七弟?” 谢云钰点头,道:“不错,这其中一个,便是明王殿下,他是第一个回京的亲王,对朝堂之事想必烂熟于心,而且他知道那部分皇家势力的事,应当是对此早有研究,若是他真掌握到一些线索的话,那么他对皇上的状况应当十分清楚才是。” 勖王震惊道:“你是说,他有可能在那部分皇家隐藏的势力里安插了人?” 谢云钰道:“不无可能。” 勖王大手一挥,完全不信,开什么玩笑,这支保卫皇家的势力沿袭了百年,向来只听令于皇上,便由历任皇帝口口相传,就连勖王自己也分不清他们是怎么传承延续继任人的,明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再说,他年纪跟柳询差不多大,又是最后一个皇子,先皇驾崩之时他才多大,又如何得知这种宫中密辛? 但谢云钰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勖王没法笃定了,谢云钰道:“王爷,您觉得,这么多藩王之中,谁最有夺位的心思?” 要说夺位,只怕无人不想吧,毕竟那个位置对于他们这种生在皇家的人来说,如此的近,就连勖王自己,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只不过每个人表现得不一样罢了,有的人内敛,有的人跋扈,有的人则深不可测。若非皇上手腕强大,只怕在这么多藩王中,也做不了这么久的皇帝。 这个问题,勖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瞧着像是每个王爷都有夺位之嫌,又每个人都安分的模样,他不知谢云钰为何这么问,一时语凝。 谢云钰直勾勾的看着他,道:“王爷以为,明王如何?” 勖王想了想,道:“十七弟是父皇的幺子,性子内敛,兢兢业业,平日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只是做事的时候该狠绝的时候绝不手软,该仁慈的时候也能最大程度的放大自己的功劳,倒是藩王中难得有手段又懂隐忍的王爷之一,你是说?” 谢云钰道:“不错,明王已经成年,他却迟迟为封府邸,依旧住在宫中,不就是为了借皇上的势掌握朝廷动向吗?他既能查出皇家卫的事,可见其能力之大,如今正是混乱之时,他却可以在这些藩王中游刃有余的周璇,这也说明,他早有筹谋的跟藩王们都打好了关系,不然,试问王爷,随便一个人出头来让您别参合此事,您可会照做?” 谢云钰的话让勖王一惊,许多被他忽略的事也浮出了脑海,比如明王被他无意中发现的深藏不露的功夫,比如明王待人时藤蔓似的目光,比如明王每次出门总能带回一些奇怪的消息。 勖王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没有戒备的十七弟会有此野心,他强辩道:“就算他有心皇位,那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皇家子弟没哪个是单纯的,好了,说回正题,你说咱们能借助他,该怎么做?” 谢云钰方才无意提到明王有心皇位的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记得明王说过,他让谢云钰等她,等到他一切尘埃落定,他就会来娶她的事。 他何以如此肯定?尘埃落定的结果一定是他?谢云钰的脑海中冷不防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捕捉到了之后,她难以置信中,又有一丝不可否认的心慌。 谢云钰面色一沉,突然打了个冷颤。 看来明王,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勖王不知她为何变了脸色,忙道:“什么糟了,怎么了?” 谢云钰摇摇头,脑子里混乱得很,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整理一切,明王,胡元,张渊,这三个人在她脑海中闪来闪去,最后她不得不得出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他们从前的认知,都是错的! 勖王见她不说话,面上却一片纠结,他知道谢云钰的聪慧不容小觑,这会儿只怕是真想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忙忧虑道:“你这脸色不大好,到底怎么了?对了,你方才所言的,另一个能借助的人又是谁?” 谢云钰的心还在明王的身上,随口道:“墨初郁啊。” “墨初郁!”刘桥一下跳起来,道:“夫子你没搞错吧,墨初郁现在对于咱们,可是蛇蝎一般的存在,她屡次三番陷害公子,我们吃她的亏已经吃得够多了的了,您居然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还想着与她合作?” 无怪乎刘桥这么大反应,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当初刘桥因为墨初郁对他的救命之恩,心中感激之余也一向偏袒她,而后发生的许多事却让他亲眼见着墨初郁黑化城恶魔的模样,以至于如今对她深恶痛绝,提到她的名字就下意识的戒备。 谢云钰居然在此时说与她合作?可不就让刘桥谈及色变,心有余悸吗? 谢云钰看他这么大反应,连忙回神,看着刘桥道:“我好像知道了她为何自取灭亡的原因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切都是为了少卿。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情况危急,咱们只能赌一场了。” “可是……”刘桥十分不赞同,上次柳询提出与墨初郁合作,谢云钰就差点被她欺负了,现在又合作,墨初郁最不待见的人可就是谢云钰了,她能帮她们? 看着谢云钰满是坚持的神色,刘桥为难的看向勖王,勖王沉吟片刻,想到战场之上谢云钰所表现出的魄力与聪慧,他不由自主的点头,沉声道:“照她的话做,本王相信她。” 谢云钰微微讶异勖王居然能当面说出相信她的话,短暂惊讶后,自信一笑,道:“多谢王爷。” 勖王道:“胡元起事的事就交给你了,有需要用得着本王的地方只管说。现在离晚宴开始的时间只有三刻钟而已,你要做什么,还需尽快安排。” 谢云钰点头,道:“放心吧,王爷,我已经想到让他们自露马脚的办法了,今日太后娘娘的寿宴,就是咱们解决这一切纷争的最后时刻!” 若真能如此,固然是好的,纠结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418章 迟来的忏悔 谢云钰说完,走到桌前,提笔写了封信,而后吹干了墨迹装入信封,对刘桥道:“将此信交于墨初郁,她自会明白的。” 刘桥将信将疑的接过,看了勖王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出去执行。 谢云钰想了想,又写了封信,对白间道:“白间,劳烦你想法子将此信送往明王所住的驿站,便在今日晚宴上,想法子引他出城一趟,只要事成,咱们就成功了一半。” 白间想也不想的就闪身去做了,勖王见她的安排并无出彩处,疑惑道:“你让他们去给墨初郁和明王送信,又是为何?” 谢云钰道:“敏秋自有安排,若我没猜错的话,今日的晚宴,将会是整个大楚上下历史间最重大的时刻,一只深藏不露的狐狸将要被我揪出,只希望在此之前,他还没造成更大的损害。” 勖王还是有些不大明白谢云钰的话,不过因为信任,他也不多问了,只道:“那你需要我去做什么吗?” 谢云钰眯了眯眼,道:“王爷只管三刻钟后,淡然的去给太后娘娘贺寿便好,至于要做什么,当然是带上我了,没我在,这出戏可不好看。” 看着她慧黠的模样,勖王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就不需要,做其他的准备?” 谢云钰道:“不用,王爷只管等着看好戏吧。” 虽然事到临头,勖王对此事还有很大的不安和不确定,但见谢云钰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他便也跟着安下心来,干脆什么也不想,随她赌一把去。 而后三刻钟间,谢云钰将勖王留在房间中陪着柳询,自己则出去忙碌了,勖王不知她在忙什么,脑海中回味了一番当初她一日连夺两城的部署与战绩,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她该如何以一人之力利往狂澜,今晚,又会是怎样的一场精彩绝伦,峰回路转。 看着昏睡的柳询,勖王目光缥缈喃喃道:“少卿,之前是父王错了,父王不该阻拦你们,谢云钰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女子,她聪慧,善良,做事有分寸,最重要的是她的心中时刻存着对每个人的善意,是个难得有情有义的女子,父王在她身上也受益良多。” 说罢,似想到什么,勖王叹了口气,道:“你她与你母妃一样,都是人群中亮眼的佼佼者,你母妃的事,父王一直欠你一句道歉的话,当初若非我糊涂,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们本可以是幸福的一家子,可我却亲手毁了这一切,还让你在菩提山受尽苦楚,是我对不起你。” “这些年,父王以为,只要暗中帮助你,保护你,帮你达成你想要的一切,就是对你好了,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所做的远远不够,想必你对于我这个父亲的印象,只会是一个害死你母妃的人吧,说起这个,我又得感谢谢云钰了,是她教会了我体谅与互换身份的去思考,所以你对我的利用和隐瞒,我完全不在乎。若是有机会,父王一定要好好补偿你。” 勖王顿了顿,又道:“你怎么一句话也不回应我呢?你宁愿你起来骂我,指责我这些年对你的不闻不问,也不想看着你像如今这般,毫无生气的躺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老说,我们的话你都听得到,你若真听得到的话,就快醒醒吧,如今这情况,父王也帮不了她,今天晚上,太后寿宴,将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父王虽然坚信她的聪慧,却也知,宫廷之中,最难算计的便是人心,这当中的变数太大了,父王希望有你帮帮她。” 说到最后,勖王的话语中竟带着难得的哽咽,柳询听得这话,手指几不可查的动了动,灵魂幽幽叹了口气。 谢云钰终于得到了勖王的认可,却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若是可以,他倒是希望她从未去过边关,也从未发生过这些事,让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她瘦弱的肩头,对她太不公平了。 心中的不忿无限放大,柳询对着黑暗大叫了声,道:“我知道,你在。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这样关着我有什么目的,你已经让青岑遭此磨难了,现在还不能放我走吗?” 黑暗之中的幽幽道:“柳询,老衲让你静心修行,才能解身上之毒,并非刻意困你。这么多时日了,你这浮躁的戾气难道没有一点改变?” 柳询道:“外头我牵挂的人为我在承担一切,你却在跟我谈什么狗屁修心,就算我要修行,在这种情况下神佛都静不了心吧?如今困也困够了,你还不放我走,现在的情况远比他们知道的要复杂得多,快放我出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声音见柳询语气里隐含的担忧,叹了口气道:“老衲有心渡你,你却如此冥顽,一切皆是因果,你又何须置气?罢了罢了,一切都是你的命数。” 柳询不耐道:“既是命数,我自行承担便是,快放我走!” 声音飘飘道:“无需着急,等时机到了,老衲自会放你走的。” “去他的狗屁时机,喂!喂!”这个臭大师,又消失不见了,柳询抓狂的大叫了声,依旧挣脱不出黑暗的禁锢。 着急间,他好似感应道勖王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与不舍,又像是透过他在回想心爱女子的模样,就这么呆呆望了他片刻,柳照熙突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难得温和道:“少卿,此生父王做的错事太多,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当初错过了什么,若时光还能再来一次,父王只想与你母妃好好相守,你会怪我吗?” 怪,怪吗?柳询对勖王当然是有怨气的,若非他自私自利,他的母妃也不会郁郁寡欢一辈子,连死都是在为他承担罪过,但勖王老了,对于他这种面子大于天的人来说,能认识到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并为之忏悔,是多么的难得。 柳询的心中乱作一团,他不想轻易原谅勖王所做的一切,但作为他的父亲,面对他的后悔又感觉有些心酸,他知道自己这种感觉对母妃不公平,却又见不得勖王对着他流泪难受。 这是一种矛盾的情绪,柳询好像有些明白大师的目的了,只有他不在的情况下,通过谢云钰,勖王才能改变,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从前残害过的人命忏悔,过程虽然有些艰辛,但也是值得的。 当然,昏睡的柳询是不会回答他的,勖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在他的手心拍了拍,突然起身,决绝道:“父王知道失去一生所爱的痛苦,谢云钰既是你喜欢的女子,父王不会让你重蹈覆辙,哪怕付出一切代价,父王也会替你保全了她安全归来,这就当是父王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柳询不由得一阵着急,他便知依照勖王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在一旁任由谢云钰安排一切,他一定有自己的方式和后手,可听他这语气,似有壮士赴死的感觉啊。 柳询心中大感不好,他着急不已,又说不出话来,只能眼见着勖王最后留恋的看了自己一眼,闭眼再睁开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清明。 他沉声道:“少卿,父王走了,这场鸿门宴后,也不知最终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谢云钰是聪慧,但有时候没有实力的聪慧在那些狡猾的狐狸们面前,只是一场小丑把戏罢了,父王相信这一次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只希望为父还能有命平安回来见你。” 这话令柳询更着急了,他大喊着,想要冲出黑暗的桎梏。一直说着不要去,勖王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眸光一沉,旋即转身,离开。 门外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勖王身着一身便装,特意回了勖王府一趟,既然他是以亲王的身份前去给太后贺寿,自是要按亲王的规格进宫,清风苑到底太简陋了些。 胡青儿在宫里与嬷嬷们商议寿宴事宜,今日是他们胡家最大的日子,不成功便成仁,他们兄妹二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两人筹谋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虽然她这个侧妃娘娘是好,但终究不是王妃,被嘲笑了这么多年,总得趾高气扬的出口恶气吧。 这筹备寿宴是个细致繁琐的活儿,虽然胡青儿对今日的盛况十分期待,但性格使然,她终究没耐心,许多事交给了宫里的嬷嬷打点,她还是忙得头晕脑胀,咒骂连连。 这会儿,她正坐在慈安宫的大殿上,方才与太后娘娘打太极似的斗嘴斗了这么一圈,她心里的怨气还未消散,但那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一会儿还要面见藩王的,为了今日的大计,她只得忍下这口恶气,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秋菊得了宫外的消息,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了胡青儿的耳边轻声道:“娘娘,王府传来消息,说王爷回来了。” “王爷!”胡青儿一喜,立刻站起身来,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步摇,露出一个忐忑的笑容,道:“秋菊,我的妆容还好吗?我去见见王爷。” 秋菊见她这般,面上满是复杂,不得不出声道:“娘娘,奴婢觉得娘娘还是莫要回去的好,今时不同往日,您忘了,咱们如今是什么状况了吗?” 第419章 太后寿宴 胡青儿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连带着手上收拾衣裳的动作也随之一顿,而后无力的垂了下来。 秋菊心疼道:“我知娘娘心中对王爷还有感情,但是娘娘,咱们如今与王爷可是回不去的死敌了,娘娘就算见到了王爷,又该如何面对他呢?而他又会如何看待咱们?” 这话问得胡青儿无言以对,她虽然不想承认,却也知秋菊说的是事实,可还是有些不死心的挣扎道:“可我与他,毕竟是夫妻一场……” “娘娘!”秋菊急了,奴婢与主子共存亡,这么多年跟在胡青儿身边随她做尽了坏事,秋菊哪还有选择的权利,为了自己的命,她不得不沉声提醒道:“您莫要再糊涂了,王爷此时回来,必定是为了尚书大人的大计而来,您说他会在此时想着与娘娘夫妻一场吗?所以奴婢斗胆请娘娘冷静一些,千万莫在此时,坏了大人的计划啊,否则,咱们也死定了。” 秋菊此话像一盆冷水,彻底将胡青儿浇了个透心凉,她惨淡的笑了笑,道:“是啊,我们的夫妻情分早就尽了,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出他对上我之后,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表情,倒是我太愚蠢了,总想着我与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娘娘。”秋菊跪了下来,对胡青儿深表同情。 外人都看得出来胡青儿对勖王的情义有多深,只是勖王自己不领情罢了,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她太爱他了,才做出的丧心病狂之举吗?情爱是无罪的啊,为何勖王要对她如此绝情。 似乎对自己与勖王之间的感情感到绝望,胡青儿的眼中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她抬手擦了擦,道:“罢了,我与王爷情分已尽,如此也好。今日不管是何结果,我们早就回不去了,还是哥哥的事要紧,现在什么时辰了?” 秋菊见她终于想开,赶忙道:“回娘娘,马上到酉时了,您作为太后娘娘的正统儿媳,是时候准备出去了。” 胡青儿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冷肃,她面无表情道:“好,替本宫更衣吧,太后那位老不死,可换好衣裳了?” 秋菊麻利的吩咐小宫女将胡青儿的梳洗用具带上来,口中不停歇道:“回娘娘的话,喜鹊说,太后娘娘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她对此有些抗拒,但并没有拒绝,想必一会儿时辰到了,会准时前往华阳殿的。” 胡青儿冷哼一声,道:“让她犟,犟到最后还不得听从我们的安排,等到一会儿大事已成,我看她还如何在我面前嚣张!” 秋菊道:“娘娘说的是,所以咱们千万别和太后娘娘计较,再让她嚣张一会儿,反正今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以婆婆之尊,欺压在娘娘头上了。” 胡青儿勾了勾唇,主仆二人冷冷的对镜梳妆。 酉时刚过,宫门大开,文武百官皆携带家眷前来贺寿,此次寿宴一切事宜皆由勖王侧妃操办,皇上为了彰显对太后的重视,特意在接待外邦使臣的华阳殿举行宴会,还下诏,令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们献礼,宴席也是十分隆重,听闻这宴会上除了食物讲究外,还安排了不少杂耍,唱戏,歌舞等,以此助兴。以显皇上的一片孝心。 红缨坐在慈安宫的寝殿里来回踱步,今日可是以太后为主场的盛大典礼,她却迟迟没有收到宫外凤阳宫的指令,也不知外头出了何事了。 可以肯定,柳询若是在的话,一定早就派人送来了相应的计划,如今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只能说明他自己出事了,一想到柳询有可能受伤或者其他状况,红缨就没了早前的淡定,她可以在宫中假扮太后这么久,那是因为她十分肯定柳询需要她,也在外头支持指挥她的一切行动。若他出了什么事,那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烦躁的走来走去,除了担心柳询外,她也对接下来的事没有信心,太后寿辰,必定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红缨可以在这慈安宫中淡定的假扮太后,却无法让自己面对文武百官及家眷们的时候一样淡然,那可是对天下最尊贵女人所有的殊荣,她一个李代桃僵的,如何能应承得下这么大的福气? 着急间,红棉咬了咬银牙,看了一眼那被书架遮挡的墙壁,很想就此从密道那儿逃出去,看看宫外究竟出了什么事,柳询究竟怎么了,担忧让她的心中有如万只蚂蚁在啃食,理智却告诉她此刻不能走,不仅不能走,还要继续将这太后娘娘演下去,外头可站着胡青儿监视的人呢。 可这这让她怎么演?她不过是一个出生草莽的江湖女侠客而已,让她刷到弄枪倒是可以,易容糊弄几个人也不再话下,但那是盛大的宴会啊,她从没机会见什么宫宴,更别说演一个天下之母仪态的太后娘娘了。 红缨烦躁对宫里的内应宫女凌霜道:“霜儿,我这心里实在慌得很,公子怎么还不传信来,难不成真的要我去演太后娘娘吗?” 凌霜是凤阳宫早就安插在宫里的暗庄,这两日被红缨特意调过来帮助自己的,她受过特殊训练,有敏锐的反应能力,稳重周全,深得红缨信任。 此刻她也皱着眉毛,担忧道:“不知啊,眼见着酉时了,再有一刻钟姑娘必须出去了,公子还未有消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霜这话,令红缨越发不安,若非怕对不起柳询的信任,她真想想法子出宫一趟,可她现在不得不在宫里安心等待外头的消息,还不能露馅。 两人着急间,红缨已经做好了万不得已之时硬着头皮上阵的准备,好在在半刻中后,刘桥的人终于送了消息进来,道:“稍安勿躁,想法子撑一个时辰,必有援军来救!” 红缨紧握着纸团,呢喃道:“有消息就好,说明公子没事,消息送迟了许是有事情耽搁了。” 凌霜也面露喜色道:“是啊,这下好了,公子没事,既然得了指示,咱们赶紧换装准备吧,姑娘别担心,一切有凌霜在。” 是啊,凌霜可是宫里的老人了,想必对那样的场面有应付之法,红缨稍稍安心,连忙坐好,换上了太后娘娘最尊贵的华服。 不过酉时一刻,胡青儿的人便开始催了,外头响起一阵窸窣的交谈声,红缨与凌霜对视一眼,刚坐好,那个叫喜鹊的二等宫女便门来,也不通告,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道:“侧妃娘娘派人问话了,说太后娘娘您准备好了没有,若是准备好了就赶紧出去,免得误了吉时。” 凌霜不悦道:“你一个小宫女也敢对太后娘娘如此不敬?怎么说话的,今儿可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何来的吉时?” 喜鹊翻了个白眼,道:“谁不知道如今这宫中侧妃娘娘说了算,太后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头衔而已,算什么,只有姑姑你才对她如今敬重,当初她差点被饿死不也敢怒而不敢言吗?” “你!”凌霜有些气愤,哪怕她再稳重,也被这小宫女的气势给弄得脾气上头了。 喜鹊摇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扇子,道:“好了,我话也带到了,就不跟你们多说了。”说罢,她竟连句告退的话也没有,直接摇着扇子走人,走之前还满是嫌恶道:“真是晦气,往年就属慈安宫凉快,今年这主子不景气了,连带着奴才们也跟着遭罪,热死了热死了。” 凌霜看着她走远,不忿道:“我倒不知姑娘在此竟受如此虐待,这些人着实可恶,竟然饿着姑娘。” 红缨摇摇头,道:“她饿的并非是我,所以公子才会着急将太后娘娘换出去,好了,咱们出去吧,霜儿,一会儿就全靠你了。” 凌霜听了这话惊诧的张着嘴巴,饿的不是红缨,那就是真正的太后了?怪不得这些小宫女敢如此态度,这还真的是……她连忙道:“放心吧,姑娘,一个时辰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红缨这才安下心来,在眼睛上蒙上一层白布,而后穿着繁琐的华服在凌霜的搀扶下缓缓的朝华阳殿而去。 华阳殿中,王公大臣们已经各自落座,勖王也从勖王府换了华服出来,坐着亲王才有的八台马车,从清风苑接了谢云钰,朝宫里赶来。 太后到来,众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她脚步缓慢,仪态贵重的往前走着,虽然眼睛里蒙着白布,却并不影响她看下面的人,见谢云钰站在大殿之上,朝她点点头,红缨只觉心跳漏了半拍,而后缓缓吐了口气。 谢云钰都来了,想必公子没事吧?他一定是在做别的安排了? 众人见太后出现了,连忙跪下高声行礼道:“参见太后娘娘,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凌霜捏了捏红缨的手,红缨连忙回神,神态僵硬道:“众,众位爱卿,平身!” 众人对此也没多想,齐声道:“谢太后。”便齐齐起身,各自落座。 本来众人跪安行礼后,是要皇上或是太后娘娘出言先敬大家一杯的,但皇上今日身子不舒服,给太后娘娘送来贺礼之后便回去了,如今剩下红缨,她脑海中有没有谢云钰的文采,哪懂得什么致辞之礼啊。 第420章 心思各异 众人干坐着,正等太后娘娘说话,可太后浑然未觉此刻该说什么,只是在位置上呆坐着,如此下去,莫说一个时辰,只怕一刻钟就该令大臣们感到起疑了,谢云钰见状,连忙起身,道:“太后,今日是您松椿之日,臣祝您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谢云钰在朝还有女傅之职,自称臣也不算暨越,红缨听得这话,连忙端起酒杯道:“谢……承你吉言,哀家便收下女傅的一片心意了。” 两人的酒杯遥遥相敬,而后一饮而尽。 饮罢,谢云钰便坐下了,还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可红缨依旧有些坐立难安,这么多人盯着她,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但柳询的任务派发在那儿,她不想令柳询失望,所以哪怕全身僵硬,她也得坚持坐着。 有谢云钰开了头,其他的藩王们自然不甘落后,最先起身的是勖王,他表情冷冽,带着一身沙场的肃穆和利落,声音洪钟有力道:“母后坤德宁寿,儿臣祝母后天伦永享,日月同辉。” 红缨被勖王的气势吓了一跳,端着酒杯尴尬笑了笑,脱口而出道:“勖王爷有心了。” 她称勖王为勖王爷,并非照熙,这当中似有一丝不寻常,众人一时间端着酒杯的神色一顿,皆奇怪的看向二人。这母子之间怎么了?为何变得如此生疏了? 无怪乎这些人会如此奇怪,勖王在京中也是颇具分量的,若是他与太后娘娘之间生了嫌隙,那可就耐人寻味了。 只可惜他们想看到的冷淡没有来,勖王神色如常道:“能为母后尽一份心意,是儿臣的荣幸,今日是母后诞辰,儿臣匆匆才从边关赶来,也来不及给母后准备什么精致的寿礼,既然皇上身子不大好,那儿臣便自请主持寿宴吧,也算是为母后略尽绵薄之力了。” 勖王侧妃揽下了寿宴的操办事宜,勖王接手主持寿宴也并无不妥,他毕竟是太后的亲儿子,此举瞧着倒是孝心有加,深得大臣们赞扬,可胡元听到这儿却脸色一变。 他花了那么多的精力去部署和谈判,就是为了在今日能困住勖王,没想到戎国竟如此不堪一击,困不住柳照熙不说,还折损了许多兵力,再也不堪重任,这让他如何甘心? 更让他气愤的是,明明昨日才结束的战事,大师班师回朝最快也得两日吧,他却在这会儿就见到了柳照熙,他是如何做到这么早回来的,回来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柳照熙!胡元咬了口银牙,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了,这孝心表得可真及时,主持寿宴,那不等于整个华阳殿的治安都交由他处置。有随时支配此地御林军的权利吗? 胡元朝胡青儿使了眼色,让她示意太后娘娘不能应下柳照熙的要求,胡青儿会意,在太后还未说话之前,赶紧笑道:“王爷说笑了,既然这寿宴都是妾身打点的,不就等于替王爷尽孝了吗?这寿礼,妾身自是备下了的,都是一家人,就别搞得这么复杂了。” 勖王的冷冷一笑,突然掉转了目光,看向胡青儿,道:“一家人?侧妃说得好,只是不知这一家人,是你与本王一家,还是你与尚书大人一家呢?” 胡青儿听得这话,面色一僵,笑了笑,道:“王爷又说笑了,我与你是夫妻,自是一家人,哥哥亦是我的家人,有何不妥吗?” “是吗?”勖王冷哼一声,没有再坚持,而是看向太后,道:“母后,今日您是寿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想怎么样都行,不必惧怕某些人的威严,有什么话只管放心大胆的说。” 他这是在暗示,她今日可要借着百官的面子不必理会胡元的威胁吗?红缨会意,连忙道:“勖王说的对,今日是哀家的寿辰,你们千万不要扰了哀家的兴致,这主持寿宴的事就交给勖王打理吧,来呀,不是准备了歌舞么?还不快让舞姬上来。” 太后这话,令胡青儿脸色一冷,怨毒的看了太后一眼,红缨握了握手心,只觉其中一层薄汗,她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却依旧能感受到来自胡元和胡青儿身上散发的冷意。 不管了,豁出去了。红缨定下心干脆不去看他们,专心面对着前面。 太后既然开了口,歌舞自是要上的,只是这也太着急了些,各位藩王们还未一一贺寿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今日的太后有些奇怪,却也只当那是婆婆与胡青儿这个媳妇置气而已,太后生气了,他们自是不能硬说不看歌舞吧。 胡青儿暗自啐了口,都怪这个老太婆,又一次造成了自己与王爷的矛盾,还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颜面,胡青儿心生不满的同时,却毫无办法,大庭广众之下,她这儿媳怎么的也不能与太后对上。 不过,她可不会轻易放过太后给她的难堪,歌舞起后,胡青儿故意举杯道:“方才王爷敬了母后一杯,作为儿媳,臣妾不敢相忘,只是母后眼睛不便,眼前的菜都未动过,儿媳在一旁坐着,总感觉惭愧得很,不如儿媳上前,为母后布菜吧,也好让您吃得安心些。” 什么?胡青儿要坐到自己跟前来,是为了报复她不停她们的话吗?还是为了要挟她一会儿全听他们指挥,红缨身子一凉,显然对此十分抗拒。 胡青儿可不管她高兴不高兴,端着自己的酒杯就上前来坐到红缨的跟前,红缨见状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胡青儿见太后终归还是怕她的,少不得嘲讽的勾了勾唇。 下首的柳照熙见了,虽然明知大位上坐着的不是真太后,还是胡青儿的这般轻慢有些生气,如此说来,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胡青儿可没少刁难太后啊。 勖王冷哼道“本王怎不知侧妃何时这么孝顺了?你若真对太后好,还是离母后远一些吧,少惹母后生点气,就是对她最好的孝顺了。” 胡青儿听得这话是真有些委屈了,太后一向不待见她,从前她为了勖王是处处忍让,没想到现在勖王竟然丝毫不念及她的好,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她,她怅然欲泣道:“王爷怎可如此质疑妾身的一番心意,身为枕边人,却对妾身如此不信任,这,这让妾身着实委屈。” 勖王轻哼一声,他不想说出更难听的话,也是顾及家丑不可外扬,但胡青儿若是过分了,他可不介意撕破脸面! 夫妻二人争锋相对的模样,倒是让文武大臣们看了个够,勖王不喜这个侧妃,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事,只是他们平日并未表现出对彼此这么大的敌意,虽然算不得恩爱,但也算相敬如宾,鲜少像今日这般不留情分,看来前些时日传言胡青儿对太后不敬,惹得勖王生了气的事是真的了? 众人猜测间,目光也在胡青儿和勖王身上流转,勖王哼了一声,到底屈于男人的颜面没有说什么,胡青儿见状,冷冷一笑,她便知自己示弱,勖王绝对顾及勖王府的名声,不会再步步紧追的,之后自是心安理得的做到这太后的下首处。 第一个交锋,双方都没能讨到好处,紧接着,明王举杯,对太后道:“儿臣还未恭祝母后万寿无疆,福寿延绵。当自罚一杯。” 红缨也平静了些,赶忙到:“明王言重了,倒是哀家年老糊涂了,都未叫众位大臣女眷们自己先请,今日多谢众位能来参加哀家的寿宴,众位快请吧,哀家眼睛不便,就不一一招待了。” 大臣们忙道不敢,见太后确实眼睛不适,只将今日一切的反常都归咎于太后因为眼疾而心情不好,并未多想。 可是,红缨莫名的抖腿,还有下意识擦汗的动作却引得她旁边胡青儿的注意,根据她对太后的了解,这儿老太婆是死要面子也要活受罪的人,她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了仪态,今日却磕磕巴巴,究竟为何? 众人欣赏歌舞间,她心下疑虑,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太后,却见她神情呆滞,脸上的皱纹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也有些奇怪,这太后,似有些不正常啊? 胡青儿皱眉,她在绯月处看过很高深的易容术,知道有人易容后便会出现皱纹不贴合的状况,而且,哪怕再好的易容术也有破绽可寻,只要找到贴合人皮面具之处,便能揭穿她的真正面目。 难道这个太后,是有人假扮的?胡青儿心中一个咯噔,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那可是人上人的太后娘娘,何人敢大胆到去假扮? 胡青儿将信将疑间,本想出言试探,但此时,外头突然响起太监们尖尖的吆喝声,道:“郁贵妃娘娘驾到!” 墨初郁来了,文武百官们赶紧退而行礼,她如今已然荣升贵妃,算是彻底与韦贵妃平起平坐了,就算她并无外戚之援,但墨初郁自己手段了得,又得那些看不惯韦家的人相助,旁人也不敢轻视。 墨初郁一身华服流光幻彩,她凤眼轻佻间,看下下首躬身行礼的众人,浓重的妆容下,颇有傲世天下的霸气,顿了顿,她朱唇轻启道:“平身吧,今儿是太后娘娘生辰之喜,本宫作为儿媳,自当前来贺寿,众位不必拘礼。” 第421章 争锋相对 众人忙起身,谢云钰在心中暗自感叹了一番,果然环境能使一个人彻底改变啊,如果说从前的墨初郁是清高冷傲,那么如今的她可就是心思深沉,贵气逼人了。 待众人行礼罢,墨初郁才转头向太后娘娘,行礼道:“臣媳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不知为何,红缨见她便有一股敬畏之意,不同于对胡青儿的忌惮,对墨初郁,她是一种心底里的寒意,红缨只觉牙齿有些打颤了,僵着身子道:“郁贵妃免礼,难得你们如此孝心,哀家十分感动。” 胡青儿敏锐的感受到了太后的不自在,她心下的震惊和不安在扩大,可如今万众瞩目间,没有证据她也不好明说,保险起见,她拉了拉身后伺立的秋菊,在她耳边小声耳语道:“去,让绯月想法子过来一趟。” 秋菊恭谨应下,趁着无人注意,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众人又一次落座,只是还没等他们屁股坐热,门外又响起了太监的唱和声,道:“韦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起身又是一番行礼。 韦贵妃凤眼扫视了众位一圈,淡淡道:“看来本宫来的晚了,瞧着歌舞都上了,郁贵妃倒是来得挺早啊,只怕背着本宫,早早的就在太后面前得了好儿媳的印象吧。”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坑,红缨都不知该怎么平衡才好,倒是墨初郁,毫不畏惧道:“姐姐多虑了,本宫不过比姐姐早来了这么一小会儿,都没来得及喝口茶呢,姐姐便来了,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来不及执行啊,再说了,咱们同为太后儿媳,贺寿而已,又何须计较先来后到呢,您说是吧?” 这话是说她可不管韦贵妃在宫中多年,也要后来居上是吗?韦贵妃面色一冷,咬了咬唇,轻讽道:“妹妹说错了,我朝向来注重尊卑礼仪,讲究长幼有序,若连先来后到都不说了,岂不乱了套了?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老祖宗的话,咱们还是要听的。” 这球扔得好,墨初郁似笑非笑,道:“是吗?可据妹妹所知,前朝班固有书《汉书,息夫躬传》曾有言劝皇上,说‘唯陛下观览古戒,反覆参考,无以先入之语为主。’这息夫所言也是圣人之言,既然天子都不可先入为主,那后来居上也并无不可吧?” 韦贵妃一阵气愤,咬着银牙小声道:“卑贱的东西,也敢跟本宫大言不惭后来居上,自以为有几分才气就了不得了吗?她算个什么?” 墨初郁见她凝眉在咒骂自己,捂嘴轻笑了声,大声道:“姐姐有什么话还是当着大家的面直说的好,免得一会儿,又传出什么子虚乌有的传言来,造成了误会,那妹妹就太不好意思了。” 这话令为韦贵妃的面色一下变得青紫,蓦然想到前些时日,韦贵妃就是因为墨初郁的嚣张心中不忿,这么小声嘀咕了几句,偏偏这几句咒骂的话不知为何传到了墨初郁的耳中,她当即便带着人前来问罪的事。 当时,韦贵妃面对着她气势汹汹的模样,自知失言,却顽固的不愿低头,只推脱下人传错了。 好吧,既然下人乱嚼舌根,那就给点教训好了,韦贵妃没想到墨初郁竟敢如此大胆,完全不顾及她的颜面,对她的心腹下手,还当着她的面割了那心腹的舌头,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而且如此暴行之后,她居然还能如同什么事都没有似的,趾高气扬而去。 韦贵妃自是气不过,立刻就到皇上面前告状,谁知皇上根本不听她的话,直接维护墨初郁,让韦贵妃吃了一顿闭门羹不说,还扬言这样的小事不要打扰他们,这做法,可不就是无底线的纵容墨初郁么。 现在旧事重提,韦贵妃的脸色更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墨初郁却如此威胁她,当真是以为她是泥捏的不成,如此不将她放在眼中! 韦贵妃冷冷一笑,道:“皇上宠爱妹妹,姐姐自是不敢说什么,只是即便有皇上的宠爱,姐姐也奉劝妹妹一句,自古红颜多薄命,妹妹还是要懂些分寸为好,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只依靠皮囊的宠爱,真以为能得长久吗?万一有朝一日,一不小心新人换旧人,再后悔就晚了。” 墨初郁丝毫不讲她的冷嘲热讽放在眼中,她勾唇笑了笑,摸着长长的指甲,无所谓道:“姐姐说的不错,容颜易老,所以要及时行乐才对,否则,只有旧人望着新人嫉妒的份了,” 她居然敢嘲笑自己老了!韦贵妃的脸色当即难看到了极点,墨初郁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那她以后在这后宫之中还有何威信可言,又当如何自处? 韦贵妃一甩袖,背过身去对太后道:“母后,您看看,不过是个入宫才几日的小妖精而已,竟然敢在此大放厥词,您也不管管,这后宫日后哪还有臣妾的一席之地啊,臣妾不如就此离宫得了。” 她竟然以离宫相要挟?墨初郁冷笑一声,自顾坐回自己的座位,淡然道:“姐姐言重了,妹妹不过是见不得有些人高高在上,信口说了两句而已,若这么点小事姐姐就要离宫,这让皇上的颜面往哪儿搁?” 这,韦贵妃听了这话只觉心下一堵,这个墨初郁,倒还真是反应迅速得很,既然她提到了皇上,韦贵妃自是不好一直巴着这事不放,但戏已经演到这儿了,韦贵妃又不甘心就此认输,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托着太后的衣摆。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楚楚可怜道:“母后您看,同为儿媳是不错,但攸儿伺候了您这么些年,您就真能眼睁睁看着臣媳被欺负?” 徐娘半老的韦贵妃,做出这种违和的动作,看着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惹得一旁的胡青儿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韦贵妃给了她以及冷眼,道:“青儿妹妹笑什么。” 从前她敬畏韦贵妃,不敢与她对上,如今两家既然撕破了脸面,她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胡青儿捂嘴轻笑,道:“妹妹一直好奇,贵妃姐姐是如何在这宫中荣宠不衰的,如今却是见识到了。” 什么,就连胡青儿也敢嘲笑她!韦贵妃目光怨毒的看了胡青儿一眼,见她丝毫没了从前的恭敬,当即气上心头。 可她的气不往胡青儿身上撒,而是转头对着太后可怜兮兮道:“母后您看看,您这儿媳妇可是一个两个的联合欺负我啊,呜呜,攸儿好委屈,攸儿丢了脸事小,但十皇子好歹是您的孙儿,您说他的母妃这样被人轻视,这让他以后如何自处啊。” 哭完,韦贵妃的眼角余光瞥向太后,见她还是一副木讷的模样,不由得愈发生气,她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如市井妇人那般撒泼道:“皇儿,是母妃对不起你,母妃没法给你挣个脸面,让你在人前抬不起头,母妃没用啊。” 这耍赖的劲,让在座的众人目瞪口呆,饶是谢云钰见多识广也惊呆了,她一直以为韦贵妃老谋深算,没想到关键时刻还很能豁的出去啊。 这样的状况,红缨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解决,她看着旁人讥笑的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韦贵妃见她似有为难,少不得沉声再道:“母后!” 红缨被她叫唤得吓了一跳,她知道韦贵妃的意思,是想让她看在韦家的影响上偏帮她一把,但对上墨初郁幽深的眼眸,和胡青儿幸灾乐祸的模样,红缨便怎么也提不起勇气。 红缨尴尬一笑,只得用最常用的办法,拉过韦贵妃的手,又拉过墨初郁的,还有胡青儿的,将三人的手放在一起,战战兢兢的做出一副和事老的模样。 红缨苦口婆心道:“郁贵妃,韦贵妃,胡侧妃,你们都是哀家的媳妇,咱们是一家人呐,一家子就当相亲相爱才对,这么斗来斗去的作甚?凭白让人看了笑话,不如借着今日之势握手言和如何?” 这话莫说看不顺眼的三人,就是红缨自己,都觉得尴尬不已,可让她出头了,她只能这么演着,见三人的手就要缩回去,她急忙又故作生气道:“好了,今日是哀家的诞辰,你们就不能让哀家过个高兴的寿诞吗?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哀家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看着你们和和睦睦而已。” 太后都这么说了,当着文武百官还有各位藩王的面,三位儿媳妇自然也不好闹得太难看,她们只得闷声道:“是,臣媳谨遵母后教诲。” 太后见她们三人总算消停了,缓缓吐了口浊气。 这一幕落入胡青儿的眼中,她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个太后娘娘绝对有问题! 两位贵妃各自落了座,太后也僵坐在位置上,歌舞声在起,众人对这种明朝暗讽的争斗已经见怪不怪了,又端起酒杯相互庆贺。 歌舞升平,一派祥和,表面上这个寿宴办得热闹非凡,上下同心。只有他们几个各怀心事的人自己知道,掩藏在这副祥和的外表之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胡元的目光紧盯着柳照熙,似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勖王似感受到了他的敌意,淡定的端起酒杯,与他遥遥相敬,而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头看向歌舞。 第422章 将至 接收到他的目光,胡元面色一滞,随后心中竟莫名起了一股不安,他甩头将这种恼人的情绪抛去,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我的计划万无一失,就算柳照熙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除非他能扭转乾坤,但那是不可能的。” 话落,他的目光移到大殿之上的某一处,与那人遥遥点了点头。 举杯独饮的谢云钰一直关注着胡元的动向,她见二人之间惊鸿一瞥的互动,心中有了一定的猜想,如今他们都在等待时间而已,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不消半刻钟,胡元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就会启动,御林军即将包围整个皇宫。 一旦皇宫被围困,今日在这寿宴上的王公大臣,藩王侯爵们一个也别想轻易离开,届时,就算是韦家也阻止不了胡元把控天下的局面,他们只怕还会分派一批人马,将皇上也给控制起来,趁机勒令他立下传位昭书,而后杀之灭口! 如此一来,只要事情进展得顺利,不用一个时辰,大楚的天下便能轻易换了主人,只是到时候这个称帝的是胡元,还是他的背后之人就未可知了。 谢云钰勾唇冷冷一笑,看着胡元的目光紧盯着一处,面上掩饰不了的焦虑模样,她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捏了捏,强兵围城,谋朝篡位,胡元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事成,那他可真就是只手遮天,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新朝最大功侯了! 只可惜,他忘记了这算盘上的棋子并不全都是安分的,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见着人都来齐了,胡元正在等待时机的同时,谢云钰亦是在等待机会,她在等对方先动,而后择机而行。 突然,她见坐在对面的明王动了动身形,似接到什么消息着急出去的模样,谢云钰面色微顿,心中暗道,来了! 既然对方已经开始行动,她自是不能再看着,谢云钰刚想起身,目光突然瞟见坐在太后身边的胡青儿,与她身边一个脸生的宫女在说些什么,宫女轻佻的眉角瞧着莫名的熟悉,她面色一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想起这个人来。 是绯月,看来红缨的易容是瞒不住了。 不过,也正好,解决今日之事,她缺的就是一个突破口,如今胡青儿自己送上机会,就别怪她不客气的将之利用了。 谢云钰下意识的看向一侧,开口道:“红棉,咱们的事好了吗?” 身后的檀香下意识道:“女公子说什么?” 谢云钰这才意识到红棉没有跟她来京城,心中淡淡划过一抹失落之后,她摇摇头,道:“没什么,檀香,一会儿该做事了。” 檀香神色一敛,道:“好,奴婢知道了。” 谢云钰转身,对勖王意有所指道:“王爷,绯月来了。” 勖王自是知道绯月是谁,那个易容术与红缨有的一拼的西域圣教女子,她真正的主子是韦贵妃不错,但若胡青儿与韦贵妃暗中传达了什么,令她出来辨认红缨的伪装,也不无可能,若是红缨露馅,那对他们绝不是好事。 勖王隐隐担忧,道:“她来了,你可有解决之法?” 谢云钰早就做好了应付这一幕的准备,只是不知她请的人到了没有,她点点头,小声道:“法子是有,只是可能还要一些时间,我出去一趟,还请王爷务必替我遮挡一二。” 勖王点点头,道:“好,你自己小心些。” 谢云钰点头,而后让随行的檀香装作“不小心”的泼了她一身酒,事成后,檀香忙慌乱道:“对不住,对不住,女公子衣裳都湿了,奴婢带您下去换身衣裳吧。” 谢云钰皱眉,道:“怎么做事的,下手没点分寸,毛毛躁躁,衣裳都湿透了,我还如何参加宴会?” 檀香赶忙道歉道:“奴婢一时不察,让女公子受惊,请女公子责罚。” 身后一排有人见状,出声道:“女傅大人就别生气了,小丫头毛手毛脚也是正常,当务之急还是快去换了衣裳吧,听闻一会儿太后娘娘还有舞狮彩头呢,那可是北方人的活动,咱们这儿难得一见,莫要错过了。” 谢云钰赶忙朝说话的人拱了拱手,道:“侍郎大人说的是,倒是敏秋小题大做了,敏秋这就去换衣裳。”说罢,示意檀香赶紧跟上,为了演的逼真,她还故意推搡了她几次,瞧着十分生气的模样。 主仆二人离开了华阳殿,朝外头走去,谢云钰早前得太后娘娘挽留,在慈安宫中也住了好几日,所以多皇宫还算熟悉,她走到华阳殿旁边的太和殿门前,见四下无人之后,便朝着黑暗吹了一声暗哨。 不一会儿,黑暗中便有一个人影在靠近,谢云钰小声道:“你是何人?” 凌霜是听得凤阳宫专属传信暗哨来的,如今见谢云钰真拿着笛子,想必是自己人了,她忙道:“奴婢凌霜,如今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 谢云钰心中有数了,等凌霜走近了,见确实是方才红缨身边的人,她赶紧将她拉至一边,道:“凌霜姑娘,胡青儿身边站着的是绯月,想必他们已经疑心太后娘娘的身份了,此事得赶紧解决,否则红缨姑娘性命不保。” 凌霜听得这话顿时脸色一变,道:“那怎么办?公子并未指示这事的应对之法啊。”、 谢云钰道:“你先别着急,我叫你出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事的,你想法子让红缨到太和殿一趟,我自有方法保全红缨。” 凌霜将信将疑道:“可是,你?” 莫怪乎她疑惑,凌霜从前并未见过谢云钰,刘桥那边也没说还有什么其他人会来帮助她们,虽然她知道谢云钰是当朝第一女傅,但和他们凤阳宫又是什么关系?所以现下谢云钰乍然让她这么做,她会不信任也是应当。 谢云钰着急道:“快去啊,有劳凌霜姑娘了。” 凌霜还是犹疑,谢云钰见状,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道:“我真是蠢,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谢云钰,是你们主子的……总之,我不会害你们就是了,你跟红缨通气一下,她自会明白。” 谢云钰的话都没有说完整,凌霜还是有些疑虑,谢云钰无法,只得道:“哎呀,这么跟你说吧,你们之前可是接到刘桥的传信,让你们在华阳殿撑上一刻钟?” 这是刘桥亲笔所写的信,既然她知道内容,想来她是自己人了。凌霜这才放下心,赶紧行了个礼,道:“我这就去安排。” 谢云钰点点头,看着她匆匆离开。而后身形一闪,走进了太和殿。 勖王方才得了宴会的主持权,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暗卫将太和殿的防卫给撤了,所以这会儿,谢云钰可以畅通无阻。她在太和殿内找到了柳询所言的,大位后面,可以移动的地道入口,然后匆忙进入其中。 一路往前,她本通知了人在慈安宫等着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谢云钰只得亲自现身,让他们改道太和殿。 地道比她预想的宽阔许多,里头自有凤阳宫的人把守,谢云钰一进去便亮出了凤阳宫的信物,所以并未被刁难。她必须要赶在红缨来之前安置好一切,所以她走得有些匆忙。 好在她请的人匆匆而来,这会儿也刚到,她还未完全走出地道,便与他们碰上了。 谢云钰神色一敛,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三人,只感觉恍若隔世。 送走他们之前,太后眼睛瞎了,身子骨还瘦弱得很,王逊之身受重伤,还不知道能不能缓过神来,唯一健康的惠安,因为遭遇这场大的变故,精神还很颓废,而自己,也在边关遭遇了一场生死历练。 如今,谢云钰见他们全都精神烁烁,完好无损的的站在自己面前,只觉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感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己珍爱的人,除了生死,其他磨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逊之看到她,亦是立刻怔住,眼中不自觉的泛起一股热潮。 惠安出声打破这道沉寂,她欣喜道:“夫子,我们回来了!” 谢云钰赶忙回神,朝太后行了个礼,道:“谢云钰参见太后娘娘,若非情况紧急,敏秋也不敢劳烦娘娘匆忙间车马劳顿,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她赶紧将谢云钰托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皇祖母理解的,你匆忙叫我们前来必有要事,叙旧的话还是晚些说吧,是不是宫中出现紧急情况了?。” 想到正事,谢云钰赶忙起身,带着他们在密道一直往前走去,边走边道:“太后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太后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就是准备今日起事的,虽然少卿让我们在清平山庄静养,还派了段七羽照顾我们,但哀家如何放心得下京城之事?所以接到你的消息时,我们已经在路上了,这才赶得及回来。” 谢云钰点头,道:“难为您老人家了,事情是这样,早前将您带出宫,少卿便设计了个姑娘易容成您的模样,以此迷惑胡元他们,但是现在,这个姑娘只怕瞒不住真身了,所以敏秋急急将您召回,只希望还来得及救姑娘一命。” 第423章 真假之间 太后听了这话,连忙道:“原来如此,好,那哀家即刻就去将人替换回来。” 三人从密道直接走到了太和殿处,刚从密道出来,惠安一阵震惊,道:“这儿居然是太和殿啊!早前听说,咱们宫里必有密道,没想到还真有。” 谢云钰正色朝太后拱了拱手,道:“娘娘请恕罪,这密道本是皇家之人的秘密,如今却被敏秋私晓,还从中走过,此时情况特殊,敏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敏秋一定为此保守秘密,还请太后放心。” 王逊之听得这话,赶忙也出来,拱手道:“臣也一定保守秘密,绝不外泄。” 太后摇摇头,道:“你们也是为了大楚的江山,这么点小事,我如何会怪你们?如今情况紧急,事宜从权,咱们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赶快办正事吧。” 谢云钰点头,她确实没有时间浪费了。 与此同时,那厢被绯月发现了端倪的红缨,在胡青儿和韦贵妃震惊中联合窥视下,身子愈发的僵硬,不知为何,她们二人好似又恢复了亲密,莫名聊起了从前的事,还明里暗里的试探红缨,这些过往的秘事她如何得知? 红缨尴尬的敷衍了两句,只觉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的耳边只有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却依旧听得胡青儿隐隐约约道:“我听闻王爷小时候最是调皮,不过三岁,便打翻了先帝一个碧玉琉璃盏,先帝大为生气,却被他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最后不仅没有责罚他,还夸他聪明,又赏了个琉璃盏给他,母后可记得此事?” 红缨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这事时隔久远,母后老了,如何记得。” 胡青儿面色一冷,愈发确定了,这个根本不是太后,而是有人假扮的! 她与韦贵妃对数一眼,韦贵妃冷冷勾了勾唇,道:“母后怎能这么说,这事在他们兄弟间都广为流传,宫中还不不少的太妃,常常拿此事说笑呢,王爷身为您的亲生孩儿,您怎么能忘了呢?” 红缨尴尬的笑了笑,目光下意识的闪躲,真想自己真瞎了,起码看不到下首几位王爷向她投来的怀疑的目光。 红缨道:“这,这事哀家确实不记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别聊这个了,看戏吧,看戏,今儿这出花月浓可演得真好。” 就在她坐立难安之际,胡青儿和韦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胡青儿一把站起来,好似马上就要发作,红缨心下一沉,闭眼感觉自己马上要死定了,她甚至觉得胡青儿此刻就是一只会扑过来的狼犬,一不高兴就会将她撕成碎片。 红缨的双手在袖中握紧,有一种大难赴死的决然,好在此时,出去的凌霜终于回来了,她附在红缨耳边对她轻声道:“姑娘的易容已经被绯月识破了,那位叫谢云钰的女傅说,让姑娘找个借口前去太和殿,她有法子化解危机。” 谢云钰?红缨看向她的位置,她果然不在那儿,若这是她的主意,就凭她与公子的关系,所言一定是可信的,她点了点头,在胡青儿还欲说话之际,连忙对众人道:“各位大臣女眷们吃好喝好,哀家到时辰吃药了,去去就回,你们自便。” 红缨说罢,起身在凌霜的搀扶下僵硬着脊骨往外走,直到出了华阳殿,她身子一软,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大汗淋漓,连指尖都在颤抖了。 胡青儿见红缨就这么走了,面上一派不甘,她恶狠狠的跺了跺脚,道:“可恶,就差一点点了,只一点点,我便能将这老太婆的尾巴给揪出来,到底让她逃了。” 韦贵妃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别急,就让她再得意一会儿,难不成这点功夫,假的还能变成真的不成?” 胡青儿这才不甘的坐下,狠狠喝了一杯酒,面上皆是恼怒。 能不恼吗?这些时日,她可没少在这假太后身上吃亏,她仗着自己是婆婆的威仪,处处刁难于她不说,虽然不敢真的与她对上,却给了她不少的气受。 现在却发现,这个高高在上的婆婆居然是假冒的,整个大楚之内,何人胆敢如此戏耍于她?胡青儿暗自啐了口,下决心一会儿这个假太后回来,她一定要给她点苦头尝尝,让她知道知道,敢耍弄她的下场! 红缨匆匆赶到太和殿,便见里头已经有四人在了,其中一个,还是令她松了一口气的人,她和凌霜面色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赶忙上前行礼道:“民女红缨,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见此人顶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感觉倒是有些惊奇,她伸手摸了摸,道:“不错,易容得有九分相似,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能被人发现,好了,如今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你将衣裳退下,给我换上吧。” 红缨赶忙照做,在凌霜的帮助下很快便退却了华服,而后重新给太后穿上。她自己则揭了人皮面具,露出本真面目,然后穿上凌霜取来的宫女衣裳。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之后,谢云钰与太后,还有宫女打扮的两人一同前往华阳殿,王逊之和惠安则另有任务。 四人刚回来,便觉气氛有些奇怪,谢云钰看在眼中,并未在意,她见胡元有些恼怒的盯着太后看,想必是趁着方才的功夫,已经知道红缨假扮太后的事了,不过眼下他们面前的可是真太后,她倒要看看,这兄妹二人,是如何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的! 太后不愧为母仪天下最尊贵之人,哪怕红缨学得再像,这芳华气度也不及她分毫,这天生的贵气,再加之端庄的华服,一出场便是威严逼人,令人不自觉的心生敬畏。 胡元有些惊诧她为何突然间又如此仪态端庄,但看向胡青儿笃定的模样,心中便把这份不安咽下。 若太后真是有人假扮的,那他的起事便名正言顺得许多,只要他以保护皇家,护驾之名软禁这些人,何人敢说什么? 胡元勾了勾唇,他方才还在想,要怎么解释这些御林军突然的出现呢,现下正好,上天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理由,既然太后都有人假扮了,那皇上为何不可以?只要他让绯月故技重施,随意找个人易容,然后又“恰巧”被发现,那他圈禁藩王的事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这可是天赐良机,他不介意赌一把。胡元神色微眯,看向太后,心中满是算计。 太后回来,对众人道:“对不住,方才哀家喝得有些多了,便出去醒了醒酒,难得大家盛情前来参加哀家的寿宴,哀家今日十分高兴,咱们不醉不归!” 众人自是很配合的端起酒杯,一同举杯,再次庆贺太后的寿辰,说些祝福的话。 一杯饮毕,太后淡然的端坐着,只等着风雨的到来。 谢云钰坐回位置上,心下稍安,勖王见她回来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他小声道:“事情都办好了?” 谢云钰道:“放心吧,绝对让他们无言以对。” 勖王不知她的笃定从哪里来,不过见她信心满满的模样,便也安心了。 谢云钰勾唇笑了笑,见那方的胡元急不可耐的吩咐旁边的侍从什么事,她意味不明的小声自言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果然,没一会儿,在胡元的示意下,礼部侍郎王大人突然起身,朝太后拱手道:“今日时值太后娘娘寿宴,为普天同庆的时刻,下官有一趣闻想要说与大家听,不知众位可有兴趣倾听一二呢?” 来了!谢云钰目光一沉,朝太后点了点头。 太后见她有所准备,便安下心来,淡然道:“哦?侍郎大人有此雅兴,哀家倒是愿闻其详。” 礼部侍郎便知太后推拖不过,得意道:“下官听闻,江湖上流传一种秘术,这种秘术称之为易容,善易容者,只要见过某些人的面,对比此人的特征,便能造出一张与此人一模一样的脸来,技术好之人,还能以假乱真。” 江湖流传易容术,已经算不得新奇了。众人并不觉礼部侍郎特意提及此事有什么意思。 有人不耐烦道:“侍郎大人就莫要卖关子拉,我们都知道了你所言之事将与这易容术有关,还是赶紧讲重点吧。” 礼部侍郎目光如炬的看向上首的太后,阴阳怪调道:“不错,这趣闻确实与易容术有关,普通人若是易容个什么,倒是没什么稀奇的,但是这天下之母是他人易容而来,那可就是天下间最大的奇闻了!” 话音一落,人群之中立刻爆发出一片唏嘘声,众人不敢说什么,但见礼部侍郎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太后看,似乎意有所指的模样,一时间猜测之声四起,不知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 太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侍郎大人的趣闻倒是新奇得很,只是哀家却找不到什么有趣的地方,有人胆敢易容成皇太后的模样,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大人须知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可知,当着哀家的面这么含沙射影,是将皇家威仪置于何地?” 太后这是在给礼部侍郎最后一次机会呢,暗暗警告他,他若再执迷不悟的话,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424章 货真价实 可惜礼部侍郎丝毫不将太后的苦心放在眼中,不仅如此,他听闻太后这般要挟于他,还以为她这是心虚了,只能以权压人,心中更对自己能为胡元做开门先锋,而暗自得意着。 他昂头嗤笑道:“太后所言极是,此事可不就是滑稽么,太后娘娘乃天下间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却在宫闱重重之下被旁人取代,还堂而皇之的坐在大位之上享受万民朝拜,你一个假冒之人,何德何能担待得起!” 这可就是真正的诽谤了!众人听得这话,脸色一变,身边的大臣拉了拉他的衣摆,小声劝阻道:“侍郎大人,开玩笑不可过头了,这太后好端端的坐在这儿,您可不能乱说话。” 礼部侍郎懒得理会这人的劝阻,不仅如此,他还一把推开了这个为他好的人,似怕别人不信,他不顾天威,用手直指太后,大声道:“众位,这不是趣闻,是事实!坐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太后就是个假的,她是旁人易容而来,你们不信,大可逼她献出真面目!”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一下蒙了,太后是假的,这怎么可能! 礼部侍郎说完,还瞪大着眼重复道:“你们没听错,她就是个假的,坐在咱们上面的太后,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易容而来,你说她一个冒牌货,凭什么坐在这最尊贵的位置上,我们要将她赶下来,拆穿她才是!” 此事事关重大,旁人也不敢胡乱说或什么,但见礼部侍郎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们心中也难免起疑,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难不成这当中真有什么内幕不成? 接收到许多人质疑的目光,红缨只觉自己有些脚底发软,若谢云钰方才没及时出现,那面临这一切困境的,就是她了。 太后娘娘比她淡定得多。她不惧威压,还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笑完了,指着礼部侍郎道:“容修啊容修,哀家从前还觉得你有几分慧根, 没想到却如此愚蠢!为了在胡元面前卖好,你就这样指着哀家做出不要命的事,质疑哀家的身份,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容修被太后的话弄得莫名有些心虚,但见胡元面色清冷的看向他,想到胡元承诺他只要事成便官升三级的话,便梗着脖子强撑道:“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太后娘娘若是不心虚,又何必惧怕他人应验,只要派个善易容的人上前查看便知真相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臣只问娘娘您敢不敢!” 太后轻哼了声,道:“你就如此肯定,哀家是旁人假冒的?” 容修吞了吞口水,强撑道:“自然,我可是掌握着证据的!” 太后哈哈大笑,道:“笑话,天下何人敢假扮哀家。是活的不耐烦了吗?而你更是可笑,提出这样的谬论已是大不敬之罪,如今竟然还敢出头让哀家自证身份,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愧为太后,这话说得霸气,就凭着语气和神态,足以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感到敬畏,只可惜这个容修却是不怕死的,他听得这话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愈发嚣张,道:“您不用在此威压诓骗我们,只有证明了您是真正的太后,才有资格处置于我,否则,我容修此举就是不畏强权,替天行道!” 好一个不畏强权替天行道。太后都快被他这自以为大义凌然的模样气笑了,大楚怎么会有如此愚忠的臣子,她气愤道:“这么说,哀家今日若是不让你们上前检查一番,就摆脱不了这易容之名了?” 容修以为事成,忙哈着脸道:“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太后若是问心无愧,让人检查一番又何妨?” 太后突然面色一冷,道:“好一个又何妨,你既知哀家身份尊贵,又岂是旁人随意可以上前查看的!” 这……容修面露一丝为难,求助的看向胡元,胡元可不想自己染上荤腥,忙轻咳了声。胡青儿会意,连忙上前拉住太后的衣摆,假装怨恨道:“这个容修,还真是没眼色,没瞧见母后都生气了吗!” 说罢,又“温柔”的看向太后,道:“母后,您也别生气了,反正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旁人的质疑。既然他们疑心母后您是旁人易容的,那就给他们看看得了,反正是非曲直一切自有定论,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谁还能逃遁不成?” 韦贵妃也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道:“不过是给人查看一番的事,只要自己是真的,又有何惧,不敢看,多半是心虚吧?” 这话说的,令太后一阵气愤,她一甩袖,道:“好好,连你们两个都质疑我,看来哀家今日若是不豁出去,怕是没法洗清冤屈了!” 胡青儿咬牙假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有何冤屈自然得沉冤得雪啊,您这么藏着掖着,倒像是欲盖弥彰了!” 这是逼得她不得不行此法啊,红缨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才若是她在,必定撑不了这么久,太后还算经历大风大浪,能坐阵得住。 如此一说,太后脸都绿了,教训不过儿媳妇,她只得指着容修道:“好,让你们查看也并无不可,哀家可以答应。” 容修听得这话,面色一喜,太后又道:“不过,哀家终究是尊贵的太后娘娘,被人质疑身份这种事总是我洗不清的污点,而且今日可是哀家的寿宴,却全被容大人搞砸了,一会儿若是证明了哀家就是齐子佩,侍郎大人又当如何?” 容修面色一僵,但为了能揭穿太后的真面目,也顾不得许多了,旁拍着胸脯保证道:“若是微臣搞错了,惊扰了太后娘娘,这藐视皇威之罪,微臣愿意担下。” 太后神色一冷,道:“好,侍郎大人说到做到。” 容修赶忙欢喜的将等候在一旁的绯月叫上来,道:“这位是西域而来的易容高手,名为绯月,只要是易容过的面容,就逃不开她的火眼金睛,如此,便让绯月姑娘上前查看一番,一证清白,太后以为如何?” 太后道:“可以,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哀家也要叫上易容高手,免得被有些人做了手脚。大理寺卿严大人何在?” 大理寺卿赶忙出来,拱手道:“臣,严谨,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道:“哀家素问你见多识广,对破案颇有一套,而今便由你与绯月姑娘一同上前,为哀家力证清白吧,这易容太后的名声,哀家可不想平白被人污蔑了去。” 严谨道:“臣,遵旨。” 二人对看一眼,而后一起上前,绯月勾了勾唇,方才她瞧得真切,那太后虽然易容得不错,但还是一眼被她看穿了,等会儿可有好戏看了,只要揭下那层皮,还怕她不露出真面目吗? 严谨不愧名为严谨,做起事来亦是一丝不苟,他上前道了声冒犯,这才开始细细观察太后的妆容。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二人身上,谁也想不到太后寿宴上会发生这种事,有人竟然怀疑太后的身份,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胆与狂妄,那太后是随便能质疑的吗?若这个是真太后,那容修就少不得以死谢罪了。 胡元把玩这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也是一阵紧张,成败在此一举,只要确认了太后是假的,在她揭下人皮面具的第一时刻,那他就可以带人冲上去,以抓刺客为名,一举将她抓获,并布兵装作保护大家的安全,然后借机控制藩王! 谢云钰盯着他,见他面色肃穆间,心下也有些担忧,她虽没能给胡元一个起事的正当理由,但胡元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若一会儿,他不顾名声也要强硬篡位,那她们又拿什么抵挡呢? 不管如何,她是绝不会让胡元事成的,唯一的解决法子就是让大家提前看到他的野心,并为之防御,那样,胡元的阴谋才能瓦解! 同样紧张的还有胡青儿和韦贵妃,这两个女子都是心思狡诈之人,太后的耿直自是少不得得罪她们,若她是假的,那她们就可以狠狠出这口恶气了。 一旁的墨初郁虽然对易容术没有绯月和红缨精通,但她擅长观察人心,见太后一副坦然处之的模样,脸上的从容不似作假,她的心中隐隐有些猜想,看向得意的胡青儿与韦贵妃,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紧张之余,严谨细细检查一番下来,得出结论后,先朝太后一拜,之后再朝众人拱手道:“众位多虑了,咱们面前这位,就是货真价实的大楚皇太后,什么旁人易容,实属谬论!” 什么,她居然是真的,不是易容的?胡元心下大骇,赶忙看向绯月,绯月随意查看一番后突然变了脸色,不敢置信间少不得又再检查一遍。可结果还是令她失望。 没有丝毫易容的迹象,这个人居然就是真的皇太后,那方才的那人又是谁! 看来他们都被耍了! 绯月面色难看的看向胡元,摇了摇头。胡元握着酒杯的手骤然一松,面上涌起一股恼怒。 太后敛衣,沉声道:“怎么样,侍郎大人可服气了?” 容修震惊之余,身子一软,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了,突然扑向胡元,害怕得大叫道:“尚书大人救我,救救我,我可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做的啊!” 第425章 造反吗 众人皆震惊的看着他,明明方才,容修还信誓旦旦质疑太后的真实身份,还说自己手握证据呢,怎么这会儿,他如此惊慌失措失了分寸? 更令人值得回味的是,他向胡元求救的这一举动,这无疑是在告知世人这一切都是胡元的主意啊,依照他小心眼的性子,难免恼羞成怒。 谢云钰一惊,心下暗道不好,都怪这个容修,居然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这让旁人如何看待胡元?此时此刻逼急了胡元,难保他气恼之下会做出破釜沉舟的事来,可如何是好!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胡元面色一沉,见事情败露,气恼间,手中的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这像是某种行动信号,霎时,整个华阳殿内胡元的人皆掀了桌子揭竿而起,拔出藏在桌底的兵器,怒视着其他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不过片刻,其他地方的御林军也直接冲上来,将华阳殿围得个水泄不通。 大军围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是,要逼宫?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弄得惊呆了,女眷们更是有的被吓得动弹不得,有的害怕的躲在一起,有的则四下逃窜,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场面乱作一团。 谢云钰面色一沉,三两下就冲到了太后跟前,将太后护在身后,并警惕的四下查看。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面对这种情况自是害怕的,就连韦贵妃都被胡元阴狠的气势吓了一跳,但经历过战场上的厮杀与残酷,让他比这些人多了一份从容和大胆,眼见着意料之中的这一幕发生了,此刻她的心中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替柳询护着他所在意的人。 混乱之中,她与墨初郁匆匆对视一眼,见她几不可查的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的担忧便放下大半来。 并没有刺客,也没什么人员伤亡,只是众人被惊吓引发的动乱罢了,这场混乱在御林军的强势压制之下,自然无人敢做出反抗,不过少顷,场面就被胡元完全控制住了。 一切归于安静后,太后怒瞪着他,沉声道:“胡元,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胡元见形势被自己把控,阴冷的勾了勾唇,道:“太后娘娘,这事你该心里有数才对,毕竟这大楚的江山,可是马上就要换人了。” 这,可就是明晃晃的承认他此举就是在谋朝篡位了,这还了得!人群中的害怕愈盛,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过是来参加一个宫宴而已,却遇上这种事,今日怕是难以收场了,只怕这样,能不能平安从这华阳殿回去,还未可知。 太后此时竟还笑得出来,道:“可笑,我大楚传承百年,遇过多少风浪都屹立不倒,柳家的江山又岂是你一个乱臣贼子想争夺便争夺的?胡元,哀家念及你胡家为我大楚也算立下汗马功劳,如果你即刻收手的话,哀家还能向皇上求情,免你死罪。” 胡元听得这话,像听到个笑话似的,大笑道:“太后娘娘不觉得这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吗?胡家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可你们是怎么回报我们的?我爹,唐唐镇国大将军,却被污蔑为以下犯上,怀有异心,皇帝小儿将他张首示众不说,还让我胡氏一族全都发配边疆,这就是你们柳家所谓的仁慈?” 说到这儿,胡青儿的目光闪了闪,眼中对太后也皆是怨毒之色。 太后刚想说话,勖王直接站出来,面向胡元铿锵有力道:“大将军之死是他咎由自取,他藐视皇位,数次罔顾为臣之仪,做出暨越之举,自当满门抄斩,皇上留你们两位血脉。还让你们在朝为官,已是最大的仁慈,没想到你兄妹二人竟然不知感恩,还做出这等造反之事,你们如何对得起皇上的宽厚之心!” “宽厚?”胡元笑得更大声了,他只觉讽刺无比,一个将他家族灭门之人,勖王居然说此举对他是宽厚,这可不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吗?难不成他还要对仇人感恩戴德才叫安分守己? 笑后,胡元神色一冷,阴狠道:“我可不知皇上宽厚在哪儿,他若真对我们胡家宽厚,断不会如此处置,你们可知胡家一家满门一百二十八口,只有我兄妹二人活了下来,是多大的笑话!” 勖王沉声道:“你明知你爹的死因是什么,就莫要在此狡辩了。当初你爹就曾接着自己的军功屡次胁迫皇上,而今你又联合戎国做出卖国求荣之事,可见你们早与外邦有所往来,如此狼子野心,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提醒皇上,才会令大楚走到今日这一步!” 胡元突然拔剑指着勖王道:“柳照熙,你别跟我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纵使我爹罪有应得,但其他人又何其无辜?一百二十八口,除了我爹,上有八十岁奶奶,下有襁褓中的幼儿,他们又犯了何罪。要一起被连诛!” 勖王看着他的剑锋皱了皱眉,冷声道:“所以这就是你今日造反的理由?你想为那些人报仇?” 胡元道:“是又如何!本来我也不想这么早起事的,是你们逼我,你们都在逼我!” 勖王轻哼,道:“诡辩。” 胡元一阵激动,大声道:“难道不是吗?你可知你口中仁慈的好皇上,他在中逍遥散前说了什么?是他秘密下旨,说要除掉我,并拔除我的一切势力,我是为了自己的命,不得已才抗争的。你们要我死,我又凭什么乖乖受死?” 是这样吗?看来早前皇上就发现胡元的阴谋了,他想着私下处决,没想到竟会引得胡元如此激烈的反抗。 勖王皱眉,道:“就算如此,必是你德行有失在前,皇上并非一个是非不分之人,你与西域圣教那些人走得很近,当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吗?” 胡元怪异一笑,又指着勖王道:“柳照熙! 你凭什么拿一副圣人的姿态在这儿说教我,你以为你就很干净吗?我妹妹嫁给你这么多年,你连一个王妃之位都不给她,为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当勖王妃怎么死的,我不信你这么快就忘了。” 这话,乍然戳到勖王的痛处,他身形一顿,一时间如鲠在喉,竟无从反驳。 胡元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下令道:“将柳照熙给我绑了!” 立刻有胡元的亲信上前动作,谢云钰一急,下意识的上前走了一步,太后用她沙哑威严的声音喝道:“大胆,谁敢这么做!” 可此时,所有人都被胡元控制了,哪还有人听太后的话,这些人蜂拥而上,直接对勖王大打出手。 凭勖王的伸手,打到这些人自是不在话下,只可惜他刚想出手反抗,就被胡元的下一个动作弄得身形僵在原地。 只见胡元手法奇快的将手中的佩剑越过谢云钰,直接对准了太后的脖子,便将她控制在自己的面前,面上的冷冽好似真的能在下一秒就要了太后的命。 “胡元!”勖王上前一步,却顾及他的刀锋,不过冒进。 “胡元!”谢云钰也急了,她上前想要将胡元推开,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岂是胡元的对手,他不过随意踢出一脚,谢云钰便被她踢到了几丈之外,撞到大殿之上的柱子上,“嘭”的一声之后,才重重的落到了地面上。 腿上被哈伦刺伤的伤还没好全,现下又中了胡元如此一击,谢云钰当即捂着腹部吐出一口鲜血。 “钰儿!” “谢云钰!” 勖王和太后几乎同时出声,但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云钰身受重伤,却莫可奈何。 这一幕令朝阳殿内所有人都吓傻了,众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胡元竟敢胁迫太后,还对谢云钰下手,看来他今日真的是豁出命不成功便成仁了! 勖王再也淡定不了的着急道:“胡元!你有本事冲我来,绑架我母后有何用处!她一个老人家,毫无反抗之力,还对谢云钰一个弱女子下手,你不觉得此举实在太过小人吗?” 胡元见他忌惮,冷笑道:“柳照熙,你以为我傻吗?我自知你号称常胜将军,自是打不过你,那就只能找个替罪羊出头了。” “你!”勖王一阵气极,这个胡元,实在太可恶了,竟然敢拿太后的性命要挟于他,这让他该怎么办? 见谢云钰的身形动了动,大力的咳着,勖王赶紧转头,着急道:“谢云钰,你还好吗?”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配得上柳询的姑娘,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磋磨了性命。 谢云钰重重的咳了一声,摆摆手道:“我没事……” 勖王这才稍稍安心,愈发愤怒的看向了胡元。 胡元见了这一幕,笑道:“我倒是不知勖王对这位女夫子也有兴趣啊,要说她,也是个厉害的,明知自己没工夫还敢凑上前来寻死,当初在云州之时她就曾多次从我手下死里逃生,就是不知今日,有没有那运气了!” 听出这话中胡元欲对谢云钰下手的心思,勖王与太后这下真的没法再淡定! 勖王吼道:“胡元!说吧,你想要什么?” 胡元大笑,道:“想不到你还真在意那女公子,那好啊,本官便给你个机会让你选一选,你太后和谢云钰之间,你只能选择救一个人,你说你该选谁呢?” 第426章 谋朝篡位 这,这算什么选择!胡元看着勖王脸上又气又怒的神色,不禁有种莫名的快感,他被柳照熙压迫了一辈子,没想到今日总算得以翻身了,简直不要太快意! “胡元,你个疯子!”勖王怒吼,比起所谓的江山,眼前的两人更是让他在意,这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未来的儿媳妇,他两个都不能失去,如果谢云钰死了,他又当如何与柳询交代? 胡元哈哈大笑,道:“你选啊,柳照熙,你平日不是最看不起我吗?而今也让你做一个终身难忘的决定,来呀,将谢云钰给绑了,我就是要让你柳照熙不管选谁,都后悔一辈子!” 看高傲了一辈子的柳照熙吃瘪,这可比谋朝篡位有趣得多了。 长剑冰凉的抵在脖子上,太后见状却难得的平静,她道:“胡元,你绑架哀家,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选,哀家已经年过六旬,这一辈子有先帝宠爱,又有儿孙的孝顺,也算活够了,你以为,他们真的会为哀家屈服于你吗?” 不管旁人会不会,反正胡元只要知道,勖王对太后这位母亲还是十分有感情的就够了,他挟持着太后往后退,冷声道:“娘娘莫要框我,何人不想活着,就算您想死,柳照熙可是个孝子,一定舍不得您这位母后这样死去的,所以你就歇了这寻死的心思吧。” 心思被看穿,太后的手颤了颤,看向柳照熙道:“熙儿,我知道你一向与我不亲近,但母后对你的爱绝不会比任何母亲的少,母后爱你,所以不希望你以后有何母后一样的结局,被少卿误会,去救钰儿吧,她才是勖王府的希望!” 谢云钰亦是十分着急,不管如何,太后绝对不能有事!若太后今日因为自己而死,那她日后有何颜面面对柳询?她强撑着起身,大叫道:“王爷别管我,先救太后!” 胡青儿看着勖王纠结困顿的脸色,面上涌起一丝不忍,上前两步,道:“哥哥!” 胡元以为她是在担忧现下的状况,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妹妹放心,哥哥不会有事的,今日终于能为你出口气了,纵使他柳照熙有统领千军之力,飞奔回来了又如何?大军还未班师回朝,他的手上没有兵,不过是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 胡青儿的脸上青白一片,都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下意识的想着维护勖王,方才还差点产生了动摇,她实在太不应该了,如今这状况,勖王与胡元之间,只有你死我亡,事到如今,她还有何选择的权利? 胡青儿惭愧的退至一旁不再作声。胡元宠溺的看了一眼自己宠爱的妹妹,走到太后跟前,在众人的震惊之下,竟然直接坐到本来属于皇上的位置上,一派悠然的模样。 殿内的众大臣,藩王,见他如此大逆不道,立刻变了脸色。但整个大楚最有说话权利的两个人都被他控制在手心,其他人又能奈他何? 藩王们窃窃私语,惧于身边的御林军又不敢大声说什么。他们从自己的封地而来,因为要进宫给太后贺寿,是兵器也没带亲兵也没带,可以说是一点助力也没有,而且封地又那么远,能倚仗的兵力也得有命回去才行啊,如今皇宫内外都被胡元把持,只怕死那么一两个人,旁人也不敢说什么吧。 人人都怕死,更不想做这个出头鸟被胡元用来杀鸡儆猴,这样的情况下,众多的藩王竟无人敢出声。所有人都坐在下首不知所措,敢怒而不敢言。 胡元似乎很满意这些人的反应,见目的达成,一切都尘埃落定,嘴角便抑制不住的上扬着。 只要完成最后一件事,他便能稳坐江山,大权在握了。 他哈哈大笑,道:“来人呐,将勖王柳照熙,女傅谢云钰,还有太后齐柳氏压入天牢。”说罢,自有御林军上前执行他的命令。 眼见着三人就要被带走,胡元看着勖王满是恼怒的神色,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他又挥手道:“等等,这么好的时机,不让你们亲眼看看实在太可惜了,本官,不,朕,朕今日便要举行登基大典,给大楚改革血脉,还请勖王爷和太后娘娘见证一二,亲自主持,如何?” “你!”勖王咬着银牙,昂着头宁折不弯道:“士可杀不可辱!” 胡元轻讽,走过去拍了拍勖王的脸,轻蔑道:“你若想让他们两活得久一点,就给我安分的待在一旁见证自己的失败吧,你没资格说不!” 说罢,胡元突然从手中拿出一个布团,不由分说的就塞到勖王的嘴里,令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勖王被如此对待,少不得嘶吼一声,但见胡元威胁的擦了擦手中的长剑,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谢云钰与天后,又对他的嚣张无可奈何,只能瞪着眼满是不甘。 谢云钰心中有些着急,但此时实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只得继续按捺着,等待时机。 胡元懒得再理会他们,冷冷看了勖王一眼,对众人道:“你们谁有意见?” 众人又是一阵惊慌,这,这皇上尚在,胡元就敢大言不惭的自称什么朕,还敢狂言登基大典,如此一来,可不就是乱了套了么! 但此时此刻,谁敢不从? 那些个早就被胡元收买了的大臣,见时机成熟了,立刻阿谀奉承的跪下,高声道:“恭喜胡大人,不,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元又是一阵肆意的大笑,道:“不错,你们都是朕的好臣民,朕今日新登,十分高兴,便给众臣一个特赦,此时此刻,若你们承认我为新皇,朕便放过你们,若是你们当中,还有不服朕者,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这话,引得那些大臣们身子一抖,有几个意志不坚定贪生怕死的见状,当即跪下了膝盖,随大流心虚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有些犹疑的,摇摆不定之人,见跪下的人越来越多,便也跪下附和说万岁的话话。 当然,这其中自有宁折不弯之辈,太学中山长劳夫子便是一位,他耿直的站在那儿,笔挺脊梁,怒着说出众人都不敢说的话,道:“乱臣贼子,也敢自称吾皇,若是这样的人都能得天下,那天下百姓又有何安身立命之处!” 这话在一片万岁声中尤为突兀,胡元一下便发现了他。他眸光骤冷,看向他的目光像是猝了毒,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谢云钰暗道不好,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夫子,倒是一声傲骨,忠君为国,但如今的情况,这种忠心,不等于跟自己过不去,让自己平白赔上性命吗? 所有人都为老夫子捏了把汗,胡元肃穆过后,却突然笑了,他道:“怎么,劳夫子这是对朕有意见?” 劳夫子昂着头,道:“老夫身为太学山长,自当为天下学子做正确的引导,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若你这样的人都能做皇帝,那天下民生就是名不聊生了,今日就算是死,老夫也要出来说句良心话,乱臣贼子谋朝篡位,还妄图控制天下,我不服!” 这话对于此刻的胡元来说,无异于是自找死路,众人都屏息凝望着劳夫子,却没一个人有胆量站出来为他说话,哪怕这当中,许多人都曾是他的门下学子。 胡元虽然还在笑着,面色却是瘆得慌,那笑容中皆是森森的寒意。他薄唇轻启,冷声道:“老顽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劳夫子目光坦荡,挺直身躯,傲然道:“老夫知道,但是老夫,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谢云钰面色一变,赶忙道:“不要!” 可是来不及了,话音刚落,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这位刚直不阿的劳夫子就同他话中的视死如归一般,突然朝一旁的柱子上撞过去,当即血溅当场! 所有人都惊呆了,呆呆看着劳夫子的尸体不敢相信,方才还一派清风,满脸正义的人,此刻就这样,倒地抽搐,而后没了声息。 谢云钰轻叹一声,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局面,也是她料想不到的牺牲,劳夫子虽一介书生,他却已最体面的方式,成全了自己的清名,还有生命。 可此时,胡元似对劳夫子的反抗十分生气,他指着劳夫子还在往外冒血的尸体厉声道:“来人,这个人竟然敢违抗朕的旨意,玷污华阳殿的清净,御前自裁,大逆不道,给我拉下去鞭尸!” 人死了,他居然还不放过,此举让那些为方才没能及时救下劳夫子的太学学子见了,纷纷怒目而视,有人受到劳夫子的启发,终于抛却生死的站出来,厉声指责胡元逆天而行的罪名! 胡元没想到会引发这些人的反抗之心,当即气愤的还欲下令处决这些人,但他信任的门客上前劝说道:“皇上,您这样大肆屠杀朝中大臣,只会引起朝中动荡而已,如今新皇登基,根基尚不稳妥,一切还是需以大局为重,切莫在此时引起朝中动荡啊。” “再说了,您处决了这些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指挥徒增性命而已,若此事波及更多的人就不好了,倒不如趁机将这些关入大牢,日后再行秘密处置,也好过一上位就落得个暴君的名声啊!” 第427章 形势逆转 胡元听得门客这话,思考片刻,也觉此时启动大规模的屠杀的确不好,这样不仅没能从根本解决这些人的怒意,只会徒增这些人的反抗情绪罢了,他还没有坐稳最后一步,决不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因小失大。 最终,他挥了挥手,让御林军将这些顽抗之人全数押入大牢,等候审判。 谢云钰缓缓吐了口气,好险,好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要他们进了大牢,那就安全了,为了给大楚江山换血,择良臣培养,设计这一出去其糟粕,不可谓不是惊险万分,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必今日过后,这些人必能为大楚江山尽心尽力,化腐朽为神奇 雷霆手段收拾了这些人,剩下的人则眼睁睁看着劳夫子的尸首就这么被御林军抬了出去,柱子上的血迹也很快就被小太监们清洗干净了,华阳殿又恢复原样,就好像这一切从没发生过一般,一切都被黑暗掩盖。 只是,空气中飘着的丝丝血腥味,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们,方才这里刚刚消逝了一条人命。还有那些为这条人命付出代价的太学门生,都被胡元以威压押走了。 气氛霎时沉重,华阳殿内的众人战战兢兢,闹了这么一出,那些敢说真话的人都被抓走了,其他人见了,哪还敢再起心思,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垂着脑袋对胡元满是敬畏。 此时正是胡元得意之时,他命人将皇上所穿龙袍呈上来,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来了一场黄袍加身。之后,他走下来牵着胡青儿的手,又到龙位前,哈哈大笑,道:“去他的王侯将相,我胡元今日便是大楚天下的新主,你们谁敢说什么!” 胡青儿适时地盈盈拜倒,喜悦道:“恭喜哥哥,荣登大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元对此亦是十分高兴,他拍着胡青儿的手道:“青儿,今日也是你的主场,哥哥做了皇帝,你就是天下间最尊贵无双的公主了。你可高兴?” 胡青儿笑着点了点头,眼见余光瞥向被禁锢着的勖王,微微闪了闪,却不敢多做停留。 胡元这么说了,众人自是十分识趣的全数拜倒,齐声道:“恭贺皇上登基之喜,恭喜公主殿下,千禧延绵!”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就好像这一幕的确是新皇登基,普天同庆的模样,这些人完全忘记了他们是大楚的子民与皇亲,在性命和地位的威胁前,他们不惜在胡元的淫威之下,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谢云钰冷眼看着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只觉无比讽刺,果真是树倒猢狲散,薄情得很呐,若是没有柳询在外的苦心部署,只怕这一切即将成真,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胡元登上大位,而后嚣张跋扈,替他幕后之人清除一切障碍了。 只可惜,这样的一幕只是胡元一伙的妄想而已。他们嚣张的时间,到头了! 谢云钰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沙漏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看向勖王,见勖王眼珠滚了滚,像是在说他有法子挣脱这些御林军的话,谢云钰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望向太后。 太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胡元自是不屑为难她,再加之她的眼疾,胡元也料想这样的太后绝对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所以他根本没有束缚太后,只是派了两个宫女将她看守着,甚至连她身后的红缨和凌霜都没有撤下。 谢云钰心中有数了,太后不愧是江湖大家出生,此时她淡然的坐在位置上,挺直着脊背,依旧是一派端庄,如此沉得住气不畏生死的模样,和面对这样的场面还能临危不惧的淡然,可见其心性之坚韧,实在不得不令人心生敬佩。 两个牵挂的人都还算安全,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谢云钰的四周虽然都是御林军,但大家见她不过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女流而已,并未将她看管得很严,这便给了她机会。 袖中的手握紧了哑笛,趁着大家不注意,她抬手在唇边吹了吹,等在外头的刘桥听到她的命令,自是严阵以待。 众人都在恭贺奉承胡元之际,突然,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今日这华阳殿可真热闹,母后,今日可是您的寿椿之喜,女儿特意寻了从和田运来的汉白玉,给您雕了一座观音菩萨像贺寿呢,您可喜欢?” 惠安话落,献宝似的捧着一个观音像进了门,这才察觉气氛不对,所有人都担忧的看向她,目光中皆是同情之色,可怜的小公主,只怕她还不知,就在方才,他们柳家的天下已经变天了吧。 惠安惊奇的看向大殿之上奇怪的气氛,脸上的笑容一僵,疑惑道:“这是怎么了,越皇兄,周皇兄,靖皇兄,你们怎么都跪着?” 被点到名的柳照越赶忙拉了拉惠安的衣摆,小声道:“嘘,小十九,赶快跪下请罪,没准新皇上还能饶恕你的无心之过。” 惠安迷茫道:“跪,为何要跪,哪来的新皇帝啊?你们别说笑了,皇帝哥哥没空来,我可是知道的。” 惠安的迟钝实在令人捉急,越王啧了声,忌惮的看了一眼胡元不悦的脸色,忙将惠安拉至跟前,沉声道:“总之,听皇兄的,皇兄不会害你就是了。” 一旁的周王也附和道:“是啊,小十九,快跪下!” 惠安迷迷糊糊的就这么被他们拉着跪下了,见她总算妥协,胡元的神色才有所缓和,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被宠坏了的小公主而已,他还不放在眼中。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胡元无视了,大殿之内又陷入了安静,趁着胡元将钦天监和礼部一众人叫到一边,探讨继位事宜。惠安敛去天真,目光清明的看了谢云钰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看来,外头的计划也实行的差不多了。谢云钰安下心来,又吹了一声哑笛。 这哑笛是凤阳宫人传递讯息的重要物件,能发出一种特殊的讯号,还能传达简单的命令代号。因着它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就是吹不出声音的小笛子,所以被称之为哑笛,可别小看这玩意,就是靠着它,谢云钰才敢只身一人深入虎穴。 第二波哑笛声起,刘桥接受到了命令,沉声对手下吩咐道:“快,备战下一作战目标!” 杀手们连忙去做了,不消片刻,空中乍然升起一朵烟花,烟花的炸裂声在这黑夜中尤为显耳,骤然的光照得那些黑暗处像裂开了希望,虽然转瞬即逝,却将某些人的阴谋撕出一个口子。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漫天绽放着的都是烟花,一声声的爆裂像是敲在某些人的心头,胡元见外头莫名在放烟花。他眉心一跳,总觉得莫名有些不安。 胡元沉声道:“外头何人在放烟花,还不去看看!” 御林军首领道了声是,立刻带着一小队人马出去查看了,可好一会儿过去,他却没有回来复命。 胡元心中的不安愈甚,顾不得大殿之内的人了,他收拾了一下龙袍,亲自带着人前去查看。 他一走,谢云钰与墨初郁对视一眼,二人无视其他人,直接朝外走去。 她们刚抬脚,太后便发现了意图,连忙道:“等一等,带上哀家!” “太后!”谢云钰有些不赞同,那边的情况如何,她们还不敢确定,带上她多危险啊。 “带上哀家!”太后沉声道:“皇上终归是哀家的孩儿,哀家总得亲眼看着他平安,才能放心。” 谢云钰听得太后这话语中的执着,终不忍心拒绝,又回身扶着她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人拦着她们?众人惊奇的看着御林军就像没发现她三人离开似的,竟也不上去追,胡青儿面色一变,道:“来呀,你们还不快去将那三人给我抓回来!!” 韦贵妃也是摸不着头脑,大叫道:“没见到这两人逃窜了吗?让人放人堂而皇之的离开,你们就不怕皇上怪罪!” 可惜没有人回应她们,御林军的人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什么话也没说,像是没听到胡青儿和韦贵妃的咆哮似的,任由他们撒泼胡闹。 胡青儿的心中顿时大感不安,她一下站起来,与韦贵妃对视一眼,二人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只可惜她们的脚步还未迈出去,方才明明听他们指挥的御林军却突然掉头,将佩刀对准了二人的脖子。 形势逆转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胡青儿沉吟了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柳照熙,你诳我!” 早已挣脱了御林军钳制的勖王冷冷一笑,道:“何来的诳你,这大楚的天下本就是我们柳家的,所以御林军也是柳家所有,这皇上还在呢,你当真以为,胡元真的能把控得了他们?” 胡青儿猛然睁大了眼睛,后知后觉中又带着震惊,才反应过来,道:“所以你们方才让哥哥黄袍加身自立为王,不过都是缓兵之计,都是策略?!” 勖王哼了一声,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明白得太晚了。”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如果这一切都是勖王的策略,那方才他们的贪生怕死阿谀奉承的嘴脸岂不都让他给看了去? 第428章 煽风点火 还有,他们屈服于胡元而出卖尊严,拜他为新主的事,这可是助纣为虐认贼做主啊,如此足以诛灭九族的罪责,他们又当如何承担? 众人都慌了,顾不得胡青儿在场,急急忙忙像勖王表明忠心,有人道:“王爷,在下方才也是一时糊涂,才着了胡元的道,还请王爷恕罪。” “是啊,王爷,您方才也看见了,当时情况危急,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还请王爷在皇上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啊!” 就连方才的周王,越王,靖王,也少不得起身帖上前来,故作亲昵的站到勖王身边,掐媚笑道:“照熙皇兄,方才是皇弟糊涂了,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这是缓兵之计了,我们也是为了配合你演的更逼真, 才那般的是不是,这方才之事,你就大人大量,当忘了吧?” 勖王嘲讽的勾了勾唇,这些人马后炮墙头草的嘴脸,当真是可以说揭过就揭过的? 不过他现在无暇顾及他们,也懒得与这些人浪费时间,吩咐了御林军副首领一声,他便不再理会这些人说什么,直接带着御林军离开了华阳殿。 勖王一走,这些人也没必要再虚假的演戏了,他们全部站起身来,啐了口,都在咒骂胡元狼子野心,害的他们被勖王抓了个正着,在他面前如此丢脸,若非胡元方才那么吓人,他们怎么可能屈服于他的威严之下。 懦弱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懦弱的,他们只会将自己的无能归咎于旁人的罪过,就像这些人,明明是自己贪生怕死,此刻却一面倒的指责胡元,是他令他们做了错误的选择,让他们面临现在这种失去信任的困境,而不会想到明明是因为自己的懦弱,立场不坚,他们才变成如今这种境况。 胡青儿见勖王走后,便瘫软在地,周遭吵杂的声音,指责胡家的声音,还有嘲讽质疑之声,她通通都听不到了。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胡家,完了。 她可以逃避,其他人却不会放过她,韦贵妃第一个站出来,狠狠踩了她一脚,方才胡元那疯了似的模样,她不敢说什么,现在只有胡青儿在了,她难道不该出一口恶气吗? 韦贵妃咬牙切齿道:“胡青儿,你们兄妹做得可真好啊,好的很呐!不是说好了扶持十皇子登基么,怎么,黄袍加身,自立为王,江山易主,给大楚改朝换代,呵,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扶持?” 胡青儿呆愣着,心下一片死灰,自是听不到韦贵妃不满的咒骂了。 韦贵妃见她毫无反应,以为这时候了,她还如此藐视自己,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顿时愈发气愤,她伸出长长的指甲,指着胡青儿的脑袋,刻薄道:“怎么,无话可说了,方才不是意气奋发的样子吗?你嚣张啊,再嚣张给我看看,你们胡家这次真的玩完了!” 是啊,完了。 胡青儿只觉头顶的天黑压压的,令人闯不过气,韦贵妃的声音时近时远,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柳照熙,柳照熙,这次,他们真的是要分道扬镳了吧。 韦贵妃见胡青儿还是不理她,顿时更来劲了,她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胡青儿,盛气凌人道:“别以为不说话可以将方才之事一笔揭过,可笑,你们胡家不是很能耐吗?有本事就给我起来继续横啊,还真以为自己有公主命啊,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侧妃而已,真当自己金枝玉叶吗?” “上不得台面的侧妃”几个字,总算让胡青儿有了些许反应,她这辈子最痛恨旁人拿她的侧妃身份说事了,哪怕是曾经的姐妹也不行,所以等到她反应过来,立刻狠狠的瞪了韦贵妃一眼。 韦贵妃见她眼中毫不掩饰像狼一样的狠绝之意,冷不防缩了缩脖子,还要咒骂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之中,说不出,咽不下。 胡青儿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顿沉声道:“韦攸莲,你再说一遍试试!” 不知为何,韦贵妃见她这般,脚底竟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不对啊,她不过是个侧妃而已,一直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只有低头行礼的份,虽然性子跋扈些,却觉不可能违抗自己的,今日为何有这么大的气场? 不过,胡青儿发狠了还是挺可怕的,韦贵妃喏了喏唇,明显底气不足,道:“说就说,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能做个上不得台面的侧妃,还想如何?” 被人如此轻视,胡青儿心头一阵揪痛,面上却愈发冷肃,她盯着韦贵妃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甚至都笑出眼泪来,惹得一旁怨声载道的众人都看向了她。 难不成今日大起大落,将胡青儿逼疯了?韦贵妃惊惧道:“你,你笑什么?” 胡青儿笑够后,突然目光阴冷的盯着韦贵妃,道:“我笑你太天真,有功夫在这儿与我斗嘴,怎么不知道想法子去阻止柳照熙!你当真以为我胡家倒了,你韦家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韦贵妃一阵惊惧,道:“我,我不信,今日是你们自找死路,关我韦家何事,皇上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于我韦家……” 韦贵妃的话还未说话,胡青儿就冷不防打断了她,道:“天真,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太可笑了吗?我胡家倒了,你韦家也得跟着倒霉,且不说我们两家这些年的关联,就如今这情况,皇上,墨初郁,能放过你?” 胡青儿有板有眼的模样,韦贵妃顿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她指着她颤声道:“你,你什么意思?” 胡青儿哼了声,道:“你还不清楚?那我就说明白点好了,没听到方才柳照熙所言,他纵容我哥哥黄袍加身是策略吗,这就说明御林军一直掌握在他手中,而他一个王爷,如何又这等权利,那必是得了皇上亲授,有皇上手令或是圣旨才行!”” “你说什么?”韦贵妃脸色煞白。 胡青儿似乎很欣赏她的失态,道:“你也不想想,皇上如今这样了,是谁让他还能理智处置事务?又为何他偏偏这个时候清醒着?皇上若真清醒着,你们韦家背后做的那些事又如何瞒得住?” 韦贵妃沉吟片刻,不敢置信道:“你,你是说,墨初郁已经倒戈,帮助勖王他们了?” 胡青儿勾了勾唇,道:“呵,是啊,所以,你也活不久了。” 胡青儿说完,又转向熙熙攘攘的人群,怪异的笑着道:“你,你们,你们统统都死定了,勖王为何独留你们在此,就是因为方才你们卖主求荣的事已经惹得他忌惮了,皇上是个什么脾气,你们以为,自己还有活路吗?” 这些人听得这话,吵吵闹闹的声音骤然间就安静了下来,是啊,以皇上多疑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他们曾因为惧怕胡元的威压而拜他为王,那这卖主求荣不忠不孝的罪名,怕是洗刷不掉了,到时候,面对他们的会是什么,可以预见! 众人一下慌了,在原地着急得不知所措。有人心一横,站出来道:“我等如今以是钻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走错了这一步,日后必定再难得皇上信任了,不如咱们就此揭竿而起,破釜沉舟,继续支持胡大人,或许还可以做个开国功臣,你们觉得如何?” 此人安排的暗庄立刻附和道:“不错,郡王所言有理,反正在皇上面前咱们已经是一颗废弃的棋子了,倒不如破釜沉舟一回,到别的地方再现光芒,只要我们同仇敌忾,就不怕胡大人没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是啊,咱们都是有骨气的,左右摇摆何以得天子信任?既然如此,良禽择木而栖,我们不如再立新主得了,还能做个开国功臣,日后荣华富贵总比如今好得多!” 这话说得许多人蠢蠢欲动,令掩藏在这些人中的惠安是又气又恼,她看向说这大逆不道之言的陇西郡王,眼中皆是难以置信的怒火,这个陇西郡王,好歹也是柳家的嫡长孙,他怎么可以在这时候说出这种话! 饶是这些时日,惠安已经学会尽量克制自己的冲动了,可听的这荒唐的话,在加上竟然有人附和,她一急,已经将谢云钰交代的千万莫要出头的告诫抛到了脑后,当即气得差这也狠狠道:“柳辙!你个混蛋,你是不是柳家人,怎么可以帮着外人这样陷害柳家!” 陇西郡王看向气势汹汹的惠安,勾唇轻慢的笑了笑,道:“哟,我当时是谁如此有正义感呢,原来是我们大楚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啊,怎么,公主对我提出的言论有意见?” 何止是有意见,意见大了,惠安义愤填膺道:“方才明明是尔等自己贪生怕死,选择了折服于胡元,勖皇兄还没有说出处置的话,你现在却在煽动众人反叛,柳辙,枉费你为大楚的嫡长孙,你就是这么做柳家后人的,与外人合谋意图夺走大楚江山?” 陇西郡王听得这话,脸色未变,却突然阴冷的上前,一把抓住了惠安不安分的手指,冷声道:“柳家后人,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柳家后人吗?你说对了,我是大楚嫡长孙,可是嫡长孙又有什么用?大楚的天下被柳照临霸占了,难道你不觉得,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是我吗?” 第429章 涉险 惠安一噎,又气又恼道:“所以,你就联合外人意图谋朝篡位?” 陇西郡王居然还笑道:“是啊,我得不到,为何要便宜了别人?不如就此毁了得了,反正胡元许诺了我,事成之后,便以亲王之位相赠的,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皇帝哥哥慷慨多了?” 这个陇西郡王的无耻,惠安总算是见识到了,怎么会有人可以这般吃里扒外!不止吃里扒外,简直是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了!居然联合外人窃取自己祖上的江山,只为了一个亲王之位。如此行径就连做人的底线都没有了,他真的配做柳家的骨血吗? 惠安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陇西郡王接着道:“小公主,你也别天真了,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从了我们吧,别忘了方才的贪生怕死你也有份,真以为你有皇祖母的宠爱就能逃得过吗?” “胡说,我才没有贪生怕死,我那是……”惠安面色一变,连忙捂住了嘴巴,差点她就将自己是谢云钰内应的事给说了。 “那是什么?”陇西郡王咄咄相逼。 惠安气急败坏道:“你管我,总之,你们这样做就是不对,既然方才做错了,那就该改正自我,而不是破罐子破摔,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安分的呆在这儿,我会像皇帝哥哥求情,饶了你们的。” “求情?”陇西郡王哈哈大笑,对着全部人道:“她说她会让皇上放了我们,你们信吗?” 这话当然没有人信,不是不信,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不敢以自己的性命相赌罢了,与其相信惠安会向皇帝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倒不如他们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更踏实。 惠安见所有人都不信她,差点急哭了,她跺脚道:“你们相信我啊,皇帝哥哥不是那种人,他一定能理解你们的,都是胡元,胡元一个人的错而已!” 看着口出单纯之言的惠安,一旁冷漠看着这一切的胡青儿目光闪了闪,突然道:“来呀,把惠安公主抓了,以她威胁皇帝放人!” 此话一出,立刻有陇西郡王的人上前将惠安控制了起来,他们虽然不能带兵进入大殿,但两个孔武有力的随从,对付惠安已经完全足够了。 这个陇西郡王居然还敢对自己下手,惠安面色气极了大叫道:“你,柳辙你个疯子,你这样助纣为虐,不分青白,对得起大皇兄吗?放开我,你放开!” 助纣为虐?陇西郡王可懒得理会她这小丫头的理论,他凉凉的瞥了惠安一眼,走到胡青儿面前,躬身道:“娘娘,惠安公主已经被我们绑了,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胡青儿对陇西郡王的上道十分满意,这是她方才绝地之下突然冒出的想法,只要继续利用这些人对所犯之罪的敬畏,再控制这些人为自己所用,那么营救胡元有希望了。 她可以没有柳照熙,但绝不能没有胡元,就算以此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胡青儿冷哼道:“很好,现在咱们带着她一起去太和殿好了,太后重视她,她又是谢云钰的好友,我就不信他们会对惠安的生死置之不理。呵。” 陇西郡王赶紧道:“是。” 惠安难以置信胡青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向看不惯自己,但也只是看不惯而已,如今这样,可是逼死她啊! 惠安大叫道:“胡青儿,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我们柳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这么对我,信不信我告诉勖皇兄,让他从此冷落你,将你赶出勖王府去!” 这是惠安从前威胁胡青儿的话,如今被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这样的话是再也威胁不到胡青儿了。 胡青儿想到从前惠安对她的诸多刁难,目光闪了闪,突然转头看向她,冷声道:“小公主,你被太后那老不死的娇惯得也太缺心眼了吧,可笑,我而今,还会怕你这威胁之言不成?来呀,将公主的嘴巴堵上!吵吵嚷嚷的,惹人烦!” 惠安的嘴巴立刻被人堵上了一大块破布,将她未尽的咒骂之言都堵在了嘴里,她只能瞪大着眼,又踢又打的反抗,但在挟制他的人眼里,这点小把戏不过是挠痒痒罢了,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更别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眼见着惠安被控制了,胡青儿冷笑一声,背对着她道:“我知道,方才公主是听了别人的话,回大殿做内应查看情况的的,你放心,一会儿,我便将你送还给那些人,至于你是不是完整的,我就不知道了。” 胡青儿说完,对钳制她的两个大汉冷声道:“她就交给你们了,务必替我好好‘照顾’她,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呢,这未开苞的花儿,又是如此娇嫩,滋味一定很好吧?” 惠安踢打间,听得这话,瞳孔猛然睁大,恐惧这才慢慢从眼眸升起来,这个胡青儿,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待自己! 她拼命的挣扎着,想挣脱大汉的钳制,可她一个小女子又岂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哪怕再绝望,她也只有有心无力了。 那两大汉听得这隐晦的暗示,顿时两眼放光,能睡得到公主,那是他们几辈子的福分啊,看着怀里娇俏美丽的小女人,他们顿时变得兴奋,还未走出大殿,就已经对她上下其手了。 惠安只感觉一阵羞辱,踢打得更厉害了,可她的踢打无异于隔靴搔痒,就这样,方才还天真无邪,娇俏单纯的小公主,就这么被两个大汉扛着拖了出去。 看着最宠爱的小妹被人就这么拖走,三位亲王的面上涌起一抹不忍,却惧于胡青儿此时的得势,终究不敢说什么,陇西郡王目光闪了闪,小声道:“娘娘,这么做不合适吧,她毕竟是个公主啊。” 胡青儿轻哼道:“很快她便不是了。怎么,你心疼了?” 陇西郡王察觉到胡青儿阴冷的目光,身子一抖,尴尬道:“没有没有。” 胡青儿冷冷道:“那不就得了,让她方才那样诅咒我,这下场也是自找的。走吧,正事要紧!” 胡青儿带着一行人往太和殿走去,陇西郡王却下意识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过因为自己一时得意的话,就害了这个小姑姑,说真的,惠安比她年纪还小,又娇俏可爱,是京城难得愿意对他付出笑容的人了,事到如今却…… 所有人见到胡青儿这一刻的绝情和阴冷,都忍不住心下一突,就算有人再想为惠安求情也说不出口了,不一会儿,大殿之内便听到惠安从隔间传来的惨叫声,着惨叫所有人的心都漏了半拍,只留一声轻叹与惊惧。 好好的一朵娇花,从此凋谢。 这一变故的逆转,以及胡青儿毫不留情说出对惠安的处置,和狠绝的手段,都让韦贵妃再也不敢多说其他,她错了,胡青儿根本不是她低眉顺眼的表妹,而是一只随时可能猝了毒的毒蜘蛛! 这是谢云钰意料不到的意外,也是她这辈子最愧疚的一个决定,没想到因为想要惠安监视这些暴动的人,她就这样被毁了一辈子,果然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丑恶,以至于最后她亲自替惠安报仇的时候,也掩盖不了她心里的愧疚。 此刻,太和殿中。 胡元刚带着人赶到放烟花之处,他心下就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只是他刚他反应过来,惊惧的道了声:“快撤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为首的王逊之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将他彻底围困。 胡元看着步步逼近的王逊之,目光幽冷,只觉犹如当头一棒,从天堂掉入地狱,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明明他身上还穿着皇上才有的龙袍,下一刻,他就又成了被人围困的阶下囚了。 王逊之看着他,冷冷道:“胡元,你已经走投无力了,赶快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胡元眼睁睁看着跟随自己出来的御林军,这会儿都自觉的站到了王逊之身后,目光闪了闪,只觉眼中一阵酸涩痛楚袭来,半晌后,他长叹一声,生生将胸腔中澎湃的恼怒逼回去,什么话也没有说。 王逊之戒备的看着他,未有动作,他还不知胡元是否有其他的安排,在没确认这一点之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两军对峙,只看气势上谁更胜一筹了,少顷后,胡元的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他这才有所反应,闭眼认命的叹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老奸巨猾的皇上啊!” 王逊之昂了昂下巴,道:“少废话,皇上岂是你想杀就杀的!你拍一队人马刺杀皇上,只怕也没想过一切都在皇上的意料之中吧,走,随我到御前去认罪!” “认罪?认罪!哈哈哈!也是,成王败寇,我不认罪谁认罪?”胡元嗤笑一声,状态癫狂的仰天长啸一声,像是看尽了人世所有的浮沉,带着苦痛,又带着雄霸一方的豪情,明明是绝望之下的嘶吼声,却无端让人心颤。 或许,这就是旁人对强者的一种自主折服吧,毕竟他做到了,至少在前一刻,胡元真的成功将龙袍穿到了自己身上。 只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了些,在设计别人的同时,亦是成了旁人的瓮中之鳖。 第430章 胡元被擒 可惜,抢来的,一切皆有报应。王逊之毫不留情的重复道:“放下武器,就地投降,随我前去御前认罪,没准还能减轻你的责罚。” 胡庆轻讽一笑,将长剑一扔,不做反抗,就闭眼一副认输的姿态。 这,是不是又是胡元的计谋?王逊之稍稍疑虑,不敢上前。 胡家暗卫见胡元这样,不服气的着急道:“大人,还未到最后时刻,您万不能就此认命啊!” 胡元闭着眼。淡淡道:“殷飞,我最忠实的武士,如今我只剩下你了,事到如今,咱们还有什么盼头?天不佑我,我认输了。” “大人!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不能让大人身处危险!”被他称为殷飞的暗卫沉声道,自觉举着长剑,不顾被这么多御林军围困,戒备的看着众人,他的眼中,皆是置之死地的决绝,哪怕只有一人之力也要护在主子身前,这是愚蠢的,也是坚强的,就凭这份忠心与勇气,都不得不令人为之佩服。 莫约是他的眼神太过阴狠,御林军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近身,两方力量悬殊的人马就这样僵持着。 殷飞用行动说明他对胡家的忠心,他知道,胡元此番认输意味着的是什么,谋朝篡位,那他面临的,可能就是五马分尸,车裂的场面,身为胡家世代忠诚的暗卫,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王逊之使了个眼色,御林军蠢蠢欲动,而他也严阵以待,就在他准备与御林军玉石俱焚之时。胡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突然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不好!”王逊之还来不及叫出声,这位方才还一心护主的暗卫,竟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大堆暗器,并撒向四周,御林军们被他这一举动弄得吓一大跳,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去,这倒给了他逃离的机会,他很快便施展轻功离开了原处。 “该死的!”王逊之咒骂一声,沉声吩咐道:“”还不快去追!” 自有御林军一对人马连忙跑去,王逊之的目光阴沉瞪向胡元,见他居然在笑,顿时心下有些不安,未免再出变故,他不能耽搁了,连忙将胡元押解进入太和殿。 他刚带着人进入太和殿,谢云钰和墨初郁便带着太后到了。看向上首坐着的皇上,三人沉声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沉寂了许久的皇上,这会儿正坐在龙位上,虽然面色还有些乌黑的低迷,但整个人还算清醒,太后见到儿子这般,不等皇上说出平身,便冲了上去,抱着他的头哽咽道:“皇儿,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皇上见到自己的母亲也没事,又是哭又是笑,都是因为他轻信了胡元,将墨初郁纳为妃子,他们才会经历这种惨痛的变故,如今母子两得以重逢,不可谓不是越过了生死啊。 天下母子都是一样的,血浓于水的亲情旁人怎么也掠夺不去,哪怕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太后。这次时隔许久的拥抱,耗费了多少代价和煎熬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谢云钰与王逊之见状,皆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只是,这副温馨感人的画面未持续多久,此时,勖王便带着方才在在华阳殿的御林军赶了过来,一声匆忙的:“臣参见皇上,参见母后!”让谢云钰赶忙回神,之后脸色一变。 勖王回来了,勖王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回来?谢云钰顿时一阵不安,顾不得礼仪了,上前对勖王着急道:“王爷怎么回来了?” 勖王凝眉道:“方才你传信,说皇上已经恢复了神志,让我配合御林军迷惑胡元,现下胡元和你们都离开了,我心下担忧皇上的安全,这就……” 说到这儿,勖王言语一顿,对啊,谢云钰既然自己敢上太和殿,必定是有所安排的,他多此一举的回来,可不就是坏事了吗? 关心则乱,勖王这才惊觉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他一心想着胡元已经过来了,那皇上的安全难以保障,却不知自己的离开,可不就是将方才压制的那些人又放任出去么? 勖王神色一冷,转身道:“我回去看看!” 谢云钰摇头,道:“来不及了。” 勖王道:“那怎么办?那些愚蠢的墙头草,也不知会不会因为怕皇上责难,而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到时候他们再被人煽动对付我们就糟了,这事也怪我,一心记挂着这边,倒是忘了你别有安排。” 谢云钰看了胡元一眼,叹道:“如今华阳殿内只有惠安一人,只希望她能收敛着点脾气切莫强出头才好。胡青儿和韦贵妃都还在华阳殿,她们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再回去,压制不了这些人不说,只怕还会徒增伤亡。” “可是!”勖王心里憋着一口气,他在沙场杀伐惯了,在宫中面对条条框框的铁律反而大受肘制,虽然他知道谢云钰此时的顾虑是对的,华阳殿中那些可都是朝中大臣,各地藩王,只要出事,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这些人的关系盘根错节,死一两个人容易,但他带动的牵连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 但如今杀不得又逼不得,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蠢货掉转矛头指向自家人吗? 勖王狠狠跺了跺脚,只觉心中无比憋闷,杀不能杀,还不能动手,只能让这些人认罪伏法,这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尤其在这种稍不留神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之下,毕竟胡元他的党羽可没有这种顾虑。 谢云钰知道勖王心中憋闷,沉声道:“王爷稍安勿躁,只怕如今华阳殿又被他们控制了,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回胡元而已,所以咱们只要看好他,那些人自会送上门来!” 勖王烦躁的挥了挥手,道:“也只能先这样了。” 胡元听他们对自己如此忌惮,哈哈大笑,道:“哈哈,承蒙你们高看,胡某时至如今还能被你们如此看重,这一辈子也算值了。” 这无疑是对两人的又一番刺激,谢云嫌恶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闭嘴,细数你罪状的时候到了,反正今日后,你的罪行就会被昭告天下,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能不能翻身,胡元不知道,不过做到如今这样,他也算一辈子了无遗憾了,只要那个人能顺利控制京城,那么现在,一切还没有定数。 谢云钰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他还仰仗着有人来救他,而后一举翻盘呢,不过,只怕最终要令他失望了,如果计划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呵呵,是没法轻易进宫了。 当然了,这些她可不屑与胡元说,所以也懒得理会他。谁知胡元听了她这话,居然哈哈大笑,笑后他还出言嘲讽,道:“我胡元狂傲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今日却栽在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手上,谢云钰,你倒是好本事,只是柳照熙,这样的输法,我不服!” 勖王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轻哼道:“由不得你不服。输了就是输了,成王败寇,你只能认命,事到如今,没有人愿意听你说什么不服的话,若真那么不服,你就在此自裁好了,本王还能成全你个全尸。” 胡元最讨厌勖王这副高高在上,对他不削一顾的模样了,他突然咆哮道:“柳照熙,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让我自裁,想得美!当初嫣儿怎么看上你这么个伪君子!真是瞎了她的眼,才会到最后面临那样的结局!” 嫣儿,是说的叶舞嫣吗?那不是柳询的娘吗,怎么瞧着,胡元认识,还颇为相熟的模样? 谢云钰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句话的关键细节。可未等胡元再说,勖王听得这话,面色一变,突然转头,电闪雷鸣间就狠狠捏着胡元的脖子,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勖王咬牙切齿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到嫣儿,你个叛贼,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就凭边关那数以万计枉死的将士,就够你死一百次的了!” 胡元被他捏着就要喘不上气了,只觉脑袋因为缺氧一阵窒息,他瞪大着眼,脸色也变得青紫,却仗着料定柳照熙不敢对自己下手,还嘴硬道:“你,你放开我!柳照熙,你以为你赢了吗?哈哈哈,嫣儿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等着吧,不消片刻,皇宫就该被围城了!” 谢云钰见勖王面色阴沉得似乎真想下狠手捏死胡元,看到他眼中的杀意,谢云钰着急得赶忙劝道:“王爷!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咱们还等着钓出更大的鱼呢,千万莫要冲动啊。” 勖王手未放,余怒未消,瞪着圆目看向谢云钰道:“你是说,他还有同党!” 谢云钰重重的点头,道:“我知王爷心中气愤,对胡元所做之事深痛恶绝,但请王爷先估计大局,等会儿再对付他也不迟,还有,打倒胡家一党,也少不得胡元的作用,此时下手,绝非明智之举,还请王爷深思,” 此话一出,皇上与太后也顾不得叙旧了,他们看向这边,皇上沉声道:“四哥,想放了他!” “皇上!”勖王无比气愤,语气却有些踟蹰,最终手势还是软了下来。 第431章 挑拨离间 皇上沉声道:“放开他,四哥,我知你心中有怨,但现在先听女傅的,胡元罪该万死,咱们过后再处置也不迟,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外头的围城之困要紧!” 这话似乎说明皇上也知道一些内幕?谢云钰来不及细想,见勖王还不放开,她真有些怕他一气之下就将胡元不管不顾给捏死了,胡元死不足惜,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 “王爷!”谢云钰敛声,面上带着一抹严肃的请求。 勖王急促的深呼吸了两下,最终赌气般,气愤的将胡元狠狠的甩了出去。 胡元被勖王一摔,直接撞到一旁的柱子上,而后滚入地上,口中很快吐出一口鲜血来。 明明上一秒,他身上还穿着象征帝王的龙袍,意气奋发,现在的他却灰头土脸,一身黄袍皱巴巴的松垮着,被鲜血染红,整个人看着狼狈不堪的模样,与之前的境况天壤之别。 只可惜,此刻却不会有人同情他,勖王气闷的坐到一边,谢云钰也懒得理会,只是示意王逊之莫再让他跑了,墨初郁和太后就更不用说了,看着他都满是嫌恶,更别说同情。 倒是皇上,还有些不甘心,他站在胡元面前,居高临下道:“胡元!朕自认带你不薄,你居然想逼死朕,还敢造反逼宫!好,好的很呐,若非王爱卿带人来救朕,只怕这会儿朕已经没命坐在这儿了,你可知罪?” 胡元咧了咧嘴角,不顾口中还在涌出的鲜血,他轻蔑一笑,道:“皇上也太天真了,时至如今问这种话还有什么意思,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你说什么?”皇上还有些不敢相信,胡元居然说早就想这么做,他虽然忌惮胡家的势力,对胡元却一向是倚重信赖的啊,没想到他竟然全都是逢场作戏。 胡元淡淡一笑,道:“时至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初我求你下旨,让嫣儿与柳照熙和离,你顾及皇家颜面始终不肯,最终活活逼死了她,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必也要让你尝尝被人逼死的滋味了!” 叶舞嫣,又是叶舞嫣,一个死去了十几年的女人,却一直杠在他们之间,皇上对胡元的话面上满是恼怒,但好似被戳中了什么不可言之事,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勖王亦是十分气闷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说,坐在一旁冷着脸擦拭兵器,这两兄弟的模样少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谢云钰满是疑惑,为何他们提到叶舞嫣都是一副恨不得杀了胡元的模样,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胡元用这种语气提到叶舞嫣,本来就已经很可疑了,现下勖王和皇上无言以对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当中猫腻不小。 等不及她细细思量,众人沉默半晌间,那厢的胡青儿已经带着人匆匆赶过来了。 胡青儿带头,在太和殿外叫嚣道:“狗皇帝,太后老太婆。快放了我哥哥!” 谢云钰面色微沉,勾唇自言道:“看来,人都来齐了。” 王逊之干脆命人拿来绳索,将胡元给绑起来,而后带着他推搡着往外走,勖王见他们都准备好了,便拔刀面色冷肃的走在最前头,颇有大将之勇的气势,谢云钰则跟在王逊之身后,几人一同往太和殿外走去,在他们最后面,则站着一排排的御林军。 皇上和太后身子不好,则留在大殿内。至于墨初郁,大家已经无暇顾及她了。 胡青儿见他们出来了,急忙着急的上前一步,看向胡元被他们挟持着,一脸狼狈的样子,她脚步一顿,怒的咬着牙道:“柳照熙,放了我哥哥!” 勖王哈哈大笑,道:“你说放就放,凭什么?” 胡青儿早就料到,她会有与勖王对上的一日,只是不想,如今这样的状况,早该死心的她,在面对柳照熙不留情面的拒绝之时,竟还有一丝心痛。 只可惜,他们之间,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势同水火,由不得她犹豫了,闭眼,敛去面上的神色,胡青儿抽出她惯用的长鞭,指着勖王道:“说吧,怎么样,你们才肯放了他。” 柳照熙冷哼了声,道:“放了他?不可能,我要让他为边关枉死的将士和天下百姓讨个公道,所以这事,没得商量,倒是你们……” 勖王看向胡青儿身后那些方才大殿之上的墙头草,面上少犹如寒冰,他就怕这样的情况发生,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是,不让他失望啊。 那些人接受到了勖王的目光,皆是一派心虚,勖王的目光,威严中带着难掩的失望和恼怒,他本身就长得十分有气势,如今这么一瞪,自是让那些不自觉的抖了抖。 胡青儿见状,回头道:“怕什么,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手上又没有军队,我们这么多人在呢,你们都是国之栋梁,大楚的皇亲国戚,法不责众,就算是御林军要动手一起解决,也得掂量掂量。” 勖王冷笑,道:“是吗?”他突然高声道:“众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们可知如今跟着胡元造反,意味着什么?造反之罪是要杀头的,冥顽不灵更是诛灭九族之罪,你们难道真的要为这个大恶之人,助纣为虐赔上父母族人的性命吗?” 这话令人群爆发一阵喧哗,他们不想死啊,若不是为了活着他们何至于跟着胡元起事,但勖王这话,罪责如此之大,他们如今回头还来得及吗? 有人见状低下了头,有人则一片唏嘘,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本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才屡次左右摇摆,立场不坚,如今被勖王这么一威胁,愈发难以抉择了。 莫约是惧于勖王的威压,有人已经跪下来,准备认罪伏法了,有人还在犹疑观望,胡青儿见状,一阵着急,她拔高了音量道:“众位别听柳照熙胡说,你们以为事到如今咱们还有回头路吗?造反了就是造反了,依照大楚的律法,咱们注定逃脱不了,如此不如放手一搏,还能为自己谋条生路!” 胡青儿的这话,令那些犹疑的人又缩了回来,也让某些怯懦之人心下升腾起一股勇气,事已至此,他们跟着胡元这个叛军走到这个地步,就算回头皇上也不可能放过他们,不如听胡青儿的,拼死一搏,没准还有一丝希望。 看着蠢蠢欲动的人潮又再次统一战线站到胡家那边去去,勖王差点没气的吐血,合着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却变成将他们推走的理由了?看来,只有先解决了胡青儿,这些人才能归顺啊! 勖王冷哼,道:“胡青儿,看够了你雍容华贵的模样,我倒是忘了,你本是个能文能武的女英雄,本王看轻你了,居然三两下就说服这些傻子支援你们胡家,可真是好手段,。” 胡青儿哼道:“王爷说错了,他们不是傻子,而是识时务的英雄。” “是吗?”勖王不屑,道:“随你怎么说,今日就是再多的的人来,也没有用了,你们插翅难逃!” 胡青儿勾唇笑了笑,道:“呵,王爷忘的可不止这一件事,让我提醒你一下,我手中,可还有王爷你灭了叶家的罪证,还有穆家的,谢家的,你说他们的门生若是知道了王爷曾经做过什么,还会放过你吗?” 勖王定定看着他,轻慢道:“你以为,本王和你一样傻吗,拿鸡蛋碰石头,过了这么久,本王料定了你会说这番话,会完全没有准备?胡青儿,如果你手中最后的底牌只是这个,如今可威胁不了我了。” 事到如今,柳照熙可不在乎这些,当初他就是因为太过在意自己的名声,才被胡青儿屡次威胁,而今吃够了胡青儿的亏,他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种地方持续吃亏? 胡青儿怔愣,是啊,柳照熙的心智可比她想象中的强大许多,这个把柄是不可能一直有用的,想必他已经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了,如今他大败戎国回京,正是得意之时,只怕她真提出这件事,也未必有胜算能撼动得了柳照熙。 但是,这么好的把柄,她不想放弃,既然威胁不到勖王,胡青儿将目光调转到他身后的谢云钰身上。对她冷声道:“谢云钰,你身为穆家后人,只怕不知你现在在帮的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吧,难道你就不想替你娘,你外祖家报仇吗?” 谢云钰勾了勾唇,若非她早就知道了真相,只怕此时还真会被胡青儿给离间了,她笑道:“这就不劳侧妃娘娘挂心了,敏秋要报仇,自有敏秋的法子,咱们如今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你!”胡青儿一噎,没想到谢云钰竟然完全不在意,甚至连她后面要说的话也不想听,就这么直接拒绝了。 她就不信了,一个人会对自己的世仇无动于衷,她不想听,她却一定要说,胡青儿眯眼又道:“告诉你,柳照熙曾因为自己的私欲陷害你外祖穆氏一族,还让你娘蒙冤含恨十几年,就连你们谢家府上的柳如烟都是他的人,当初穆家的覆灭就是一个阴谋,我知道你与柳询要好,但仇人就在你眼前,你真的就毫不在意?” 第432章 全面爆发 被胡青儿一提及,直到这一刻,勖王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谢云钰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突然有些紧张,自己从前的作为对谢云钰来说,就是不可饶恕之罪,是世家之仇,若是她突然调转矛头对付自己,他又有资格说什么? 谁知谢云钰轻笑一声,道:“胡青儿,你这挑拨离间在我这儿不顶用,你以为我会不知这些吗?” 勖王听到这样的回答,提着的心缓缓舒了口气,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场感情里谢云钰付出的比柳询多多了,他能为柳询放下仇恨,接纳他,这本就需要很大的胸怀及深情。 胡青儿有些错愕,她居然什么都知道!本以为自己把握着勖王最大的把柄,能在关键时刻扳倒勖王,却没想到这一拳出来确是打在棉花上,谢云钰根本就不在意。 胡青儿恼羞成怒,她指着谢云钰厉声道:“既然知道柳照熙的劣迹,你居然还能如此淡然,果真是为了攀附皇家连家恨都不顾了吗?谢云钰,本宫以为你是非分明,很有骨气,没想到在这时候,你却如此糊涂,你帮着柳照熙对付我们,就不怕地底下的祖宗生气!” 这话无异于一场曲解和诽谤,本以为绝对能激起谢云钰的怒意了,谢云钰眸光一闪,却依旧淡然,道:“胡青儿,激将法对我没用,你还是省省心吧,事到如今,我劝你乖乖投降,还能免遭横祸,不然,你当真以为,就这么些人,你能带着胡元从皇宫逃出去?” 计谋被看穿,胡青儿一顿后,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天下第一女傅,本宫倒是小瞧你了,如此也好,明人不说暗话,你与柳照熙说说,让我将哥哥带走,我呢,就拿这些人与你们换。” 此话一出,那些墙头草们顿时面上一阵大骇,本以为跟着胡青儿能谋个前程,但现在看来却是他们都被她利用了,她居然想得出拿自己这些人的性命来换胡元,枉费他们方才以命相托,胡青儿当真做得出来! 最不可思议的是陇西郡王,他惊惧道:“娘娘,您怎么能这么做,我们方才可是一心一意跟着你的啊,你居然拿我们换胡元,若将我们交到柳照熙手上,我们还有命吗?” 谁知胡青儿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冷哼一声,道:“陇西郡王,你是大楚的嫡长孙,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顶多一辈子囚禁罢了。你放心,你们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你!”陇西郡王气极,不敢相信,他方才豁出祖宗来帮衬的胡青儿,居然说出这种话。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他们可是两次都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胡家,胡青儿却如此过河拆桥,这让他们就算回到柳照熙那边,又有什么好下场,胡青儿这是将他们往死里坑啊! 有人道:“侧妃娘娘,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我们也是为了你和胡大人,才落到被大楚视为叛徒的,您怎能在此时抛却我们于不顾呢?” 胡青儿冷笑,转头对着这些方才被她鼓动的人,高声道:“闭嘴,你们这些蠢货!为何沦落至此,你们心里没点数吗?自己意志不坚,现在怪我有何用?就你们这样的人,我愿意给你们指条路都算是高看了。但凡你们有点廉耻之心,也不至于如此!” 墙头草们听到这话,羞愧者有之,更多的是咒骂和质疑声,胡青儿的话不仅没能让他们反省自己,还变本加厉上演一出马后炮,恼羞成怒的戏码,这副嘴脸,让人见了,不可谓可笑又可悲。 胡青儿懒得理会这些人的质问和咒骂,反正对于她来说,能达到目的就好了,在她看来这庄买卖十分合理,他们放了胡元,大楚朝廷就可以不用顾忌这些人的性命与他们一较高下,而她和胡元,借助那个人的帮助,他们还能够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她只定定看着谢云钰,以为她一定会答应,自信满满昂头道:“如何?” 若谢云钰不知这当中还有那背后之人存在,只怕也会被胡青儿这个条件给忽悠过去了,只是她现在清明得很,胡青儿可没那么傻,换得了胡元,那他们要逃遁要进攻,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她还得留着胡元逼出那个人呢。 谢云钰道:“这事不用商量了,我代表王爷拒绝你,方才王爷已经给过这些人机会了,他们却一意孤行要跟着你一条路走到黑,你就带着他们继续前行好了,正好也省的我们分神照料这些精贵的王爷侯爷,你说是吗?” 反正这些墙头草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既然他们能投靠她,也能在关键时刻惧于别的原因投靠他人,她换这些人干嘛。 她竟敢不同意!胡青儿当即就怒了,没有人能够如此轻视于她,谢云钰一个小小夫子算什么 。她面色一沉,咬着银牙道:“谢云钰,柳照熙!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换人,还是不换?” 不知为何,谢云钰看到胡青儿发狠的模样,心底里竟涌起一丝不安来,还未等她说话,勖王已经先开口道:“换什么换,这些大楚的人渣,我们不屑要,给你便是了。” 胡青儿瞪着眼,道:“你们当真不换?” 放了胡元,那是不可能的事。但不知为何,谢云钰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了,好似一会儿,就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胡青儿见两人都不说话,但轻慢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阴狠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带上来!” 话落,衣裳不整,满身血迹,头发乱糟糟,神情恍惚的惠安就被胡青儿的嬷嬷带了上来,她方才留了心眼,在那两大汉办完事后,便将惠安暗自扣留着,目的就是为了做这最后的底牌。 果然,见到胡青儿阴狠又得意的推出这么一个人,谢云钰顿时眉头紧锁。 因为惠安被喂了安眠药,所以这会儿她只颓然的低着头,谢云钰虽然还未能见到真容,但胡青儿此刻冷笑跋扈的嘴脸,还是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勖王亦是没有发现这人就是惠安,他不屑冷哼道:“随便带个人就能糊弄我们吗?若非谢云钰说要留你活命,你以为本王愿意与你说这么多废话!” 胡青儿听得这话,一阵气噎,报复般,她走过去,一把抓着惠安的头发,将她的脸露出来,恶狠狠道:“看清楚了,她可是你们最宠爱的小公主!” “惠安!”谢云钰脸色大变,怎么会是惠安! 再看着惠安的模样,谢云钰心下大骇,自责,悔恨,恼怒一下涌上心头,她可是天之骄女的公主啊,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她可是大楚金枝玉叶的公主啊,犯了什么错要却遭到这般对待,谢云钰猛整个人都在颤抖,胸腔里抑制不住的愤恨简直要将她的理智吞没,哪怕从前被胁迫,被逼跳崖,生死一线,柳询病发,她都没如此觉得羞辱与气愤,此刻的惠安,只用一块破布随意挂在身上遮住重要部位,肩膀,大腿露在外面不说,那白嫩的皮肤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掐痕,任谁见了,都知道方才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更可恨的是,胡青儿不止让人凌辱了惠安,还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人前,大楚公主,却暴露于人前,颜面尽失不说,还让整个大楚的皇族都知道了她被凌辱的事,这让惠安以后可怎么活! 就连身后的王逊之,见到惠安这样也是面色大骇,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他的眼中,抑制不住的泪水,明明前一刻,这个娇俏的小公主还在笑意盈盈的对自己说,等这次事情过后,她就想法子求皇上赐婚的话,而他也终于没有拒绝,答应好好考虑,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他终于能放下谢云钰,认真面对惠安的感情了,却是这样的结局! “啊,我跟你拼了!”王逊之疯了,见惠安这样,哪还有什么理智,一向风度翩翩的他此刻脑中填满了愤怒,拔剑不管不顾的就朝架着惠安的那两个嬷嬷冲了上去,手起剑落,一剑两命! 不止王逊之疯了,谢云钰也疯了,她凄厉的叫着,谁也顾不了,一心朝惠安跑去,这个一路护着她的小公主啊,是自己害了她! 胡青儿看到勖王见到惠安惨状时猛然瞪大的双眼,还有面上震惊愤怒的神情,心头闪过一抹报复的快意,如此也好,既然不能为他所爱,那就为他所恨吧。 只是下一秒,她却笑不出来了,没想到将惠安带出来,会引得他们这么强烈的反应,勖王面若冰霜的直直朝她冲了过来,什么也没说,手中的大刀就毫不留情的一刀砍向了她。 胡青儿惊惧的张开了嘴巴,眼中倒映着勖王此刻的狠绝,甚至来不及反应。 本来胡元被王逊之放开,是有机会逃跑的,但他见胡青儿就要沦为刀下亡魂了,还是奋力的跑过来,一把推开了胡青儿,电石火光间,自己被勖王砍中,当场断了一只手臂。 人群都这一幕被吓傻了,不少人四下逃窜,与此同时,谢云钰所等的宫外之变也全面爆发,外头的兵全部冲了进来,冲散了人潮,与御林军打斗在一起,整个太和殿外片混战。 第433章 王者归来 谢云钰疯了,王逊之疯了,就连勖王,也被惠安的惨状刺激得再也忍不下心中的戾气,惠安是他在这宫中唯一感到温暖的牵挂,胡青儿却这么对她,这怎能不让他爆发! 混战一举爆发,勖王砍下胡元一条手臂,本想接着要他的命,可不知为何,宫外突然冲进一大批人来,阻碍了他走向胡元的脚步,想必这就是谢云钰所言,胡元的同党了,他毫不留情的拔刀砍向这些人,一路狠绝的追着胡元砍杀。 与此同时,王逊之解决了钳制惠安的嬷嬷,颤抖的抱起昏睡的惠安,他的手温柔的拂过她的脸,就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只是在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王逊之忍不住指尖一缩。 他快速的将外裳解下来,胡乱裹在惠安身上,眼中皆是慌乱和难过,从没想过这个一直追着他身后跑的小公主,如今会变成了这样,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惠安的重要,才明白不知不觉间,惠安对他的好已经刻入骨髓,不可或缺 。 王逊之紧抱着惠安,双眼通红,哽咽道:“惠安,莫怕,王夫子这就带你回家,回家。” 谢云钰见王逊之旁若无人的抱着惠安往外走,不忍打扰他们。都是因为自己的大意,才害的惠安遭此磨难,她抹了把泪,平生头一次恨不得将一个人抽筋剥骨,饮其血液! 顾不得一片混乱了,她猩红着眼睛搜寻胡青儿的踪迹,握着双拳朝她冲了过去,胡青儿方才被胡元救下撞到在地,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活了过来,又见到自己期待的援兵,她心头正高兴着,自是退到一旁兴奋的看着这场争斗。 谢云钰见她这样残忍的对待惠安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她心头的怒意更甚,冰冷着脸谁也不看的穿过混战的人流朝胡青儿直直走过去,她手中拿着不知哪个侍卫掉落的大刀,颤抖又无惧的举刀对着胡青儿。 胡青儿发现这样盯着自己,微微愣了愣,而后突然笑了,轻蔑道:“怎么,你这副姿态,是要为惠安报仇吗?” 谢云钰咬着银牙,目光如炬,道:“是,我就是要为惠安报仇的!胡青儿,今日你死定了,我要你为自己对惠安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胡青儿哈哈大笑,不屑道:“哈哈哈,真是好笑,谢云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根本不会武功吧,就凭你,拿什么给惠安报仇!” 的确,谢云钰从来没有如此仇恨自己不会武功,若是会武功她早就能将胡青儿压制着给惠安报仇了,她现在有的,只是一腔孤勇而已,这份对惠安的愧疚支撑着她已经忘记了生死,她沉声道:“凭我的命!” 话落,谢云钰奋力的举起大刀,狠狠的砍向胡青儿,胡青儿目光微闪,没想到谢云钰还真敢动手,不过她这种义气对她来说像是一个笑话罢了,轻易的躲过了她的刀锋,胡青儿咒骂了声,道:“愚不可及!” 谢云钰见砍不到她,面色一变,又再次举刀朝她追着砍,那坚持的模样完全是在做一件很可笑又愚蠢的事,既然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胡青儿自是不会坐以待毙,她抽出长鞭,毫不留情的就朝谢云钰打去。 一个是练家子,一个是门外汉,高低立见,谢云钰被她打了个正着,鞭子扫过她的脸,面上顿时一片火辣辣,还带着丝丝的血腥味。 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谢云钰忍不住倒退了两步,等她稳定了身形,又毫不畏惧的提着刀上前来,胡青儿见她如此顽固,也恼了,下手愈发阴狠不留情面。 虽然很久未用鞭子,但胡青儿的父亲好歹是镇国大将军,她的鞭法威力自是不弱,这么几番下来,谢云钰哪是她的对手,不消片刻,她的身上已经到处挂了彩,鲜血涓涓的往外冒,衣裳也破了,头发凌乱间,唯一清明的只有她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是不屈和倔强,就好像这世间的任何事都不能打倒她一般,胡青儿最讨厌这样的眼神,就像当初,叶舞嫣死前那个不甘的模样一般,这份厌恶让她的鞭法愈发狠辣。 敌我力量悬殊,谢云钰简直可以说是被吊打,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多,她却一声不吭,没有发出半点惨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不管如何,她一定要为惠安讨回公道! 胡青儿见她如此顽强,愈发来劲,哪怕此刻谢云钰已经趴在地上,只能昂着头狠狠看着她,胡青儿狠辣道:“你还看我,好啊,让我弄瞎你的双眼,我看你还如何挣扎!” 说罢,狠绝的一鞭竟真的朝谢云钰的眼睛直直而来,若是就这么被打中,不止谢云钰的眼睛保不住,只怕她的命都保不住了。看着飞驰而来的长鞭,谢云钰的瞳孔条件反射的睁大,只觉死神来临,忘了反应。 那长鞭越来越近,她的目光突然一片白茫茫,此刻的她,眼中没有痛苦,也没有哀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恍惚还可以看到柳询朝她静静走来的模样,让她产生了下一秒她真的就灵魂升天的错觉。 长鞭犹如神龙卷舌,朝谢云钰袭去,千钧一发见,一把软剑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突然缠绕住了胡青儿的长鞭,而后内力一震,胡青儿便被他震出了几丈之外。 谢云钰的目光恢复了清明,看向来人,不由得一阵惊喜,道:“少卿!” 是啊,柳询醒了,恰巧在她接近死亡的时候救了她,谢云钰只觉呼吸都忘了。 柳询看向她身上向外冒血的伤口,眉毛深深地拧在了一起,他心疼得一把将谢云钰揽入怀中,什么也没说,目光满是怒意,冷冷的扫向胡青儿。 胡青儿见柳询来了,神色一顿,而后大笑道:“哈哈,来得正好,你若再不来,你的小娘子就要被我打死了,左右你们已经对我深通恶绝,多那么一两条人命,我也在所不惜。” 滔天的怒意,掩藏在他清冷的外表下,此刻的柳询迎风而立,哪怕在这混乱的现场内也是鹤立鸡群,他看着胡青儿,声音清冷无波,道:“胡青儿,十多年的仇,今日我必报了!” 说这话的柳询,可以说是面色十分平静,但这话中掩藏的分量却令人望而生畏,胡青儿的心头不自觉一抖,紧张过后反而释然了下来,她冷哼道:“也好,咱们之间,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柳询,本宫听闻你功夫无双,一人独创凤阳宫,今日我便见识一番你的真面目!” 柳询回头瞪了她一眼,将谢云钰放在安全之地,对他柔声道:“青岑,等我回来。” 谢云钰重伤虚弱得很,可这时候了,她还不忘惠安的屈辱,在柳询转身之际,谢云钰急忙道:“少卿!记着,她的命,我要亲自替惠安取来!” 柳询眸光闪了闪,虽然他不想谢云钰的手上沾染了血腥,但见谢云钰眼中的坚持,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为为她办到。 柳询道:“放心吧,我会留着她,让你给惠安一个交代!” 谢云钰这才虚弱的点了点头,安然躺在那儿,看着柳询有如一个披挂上阵的将士,手里握着软剑,面色冷肃的朝胡青儿走去。 听得他们的对话,胡青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等柳询走近了,才轻慢的昂了昂下巴,颇有挑衅之意,而后立定摆好备战姿势,严阵以待。 柳询的目光十分冷,就像从地狱而来专程收割人命的修罗,他胸中还回想着那老和尚放他从黑暗归来之前的话,让他日后切莫枉杀人命,他是不想杀人,但此时,忍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胡青儿便扬鞭先冲了上来,她使出平生最大的力道,对柳询来了一招狂风扫落叶,只是不知为何,她的鞭子还未扫到柳询,却将千钧之势反作用到了自己身上。 胡青儿面上满是震惊,道:“你居然学会了逆转乾坤!” 柳询冷哼一声,并不回答,紧接着将手中的软剑往前一扔,而后使用内力比划了两下,那软剑竟像突然有了灵气似的,幻化成千万把一模一样的软剑,柳询手指一动,这些软剑就像钢刀,直直的朝胡青儿飞了过去。 看到这么深厚的内力,胡青儿倒吸一口凉气,她心下一沉,料到今日自己怕是在劫难逃了,却不得不依旧举鞭迎战。 软剑犹如锋利又强劲的利刃,朝胡青儿冲了过去,胡青儿使出浑身解数扬鞭一顶,却并没有半分作用,不仅这些软剑的势头并未减弱,而且它们还穿过胡青儿的鞭子朝她身上尽数招呼,胡青儿只觉身上似被银针刺穿,每处关节和血肉都疼痛难挡。 她一下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这才惊觉自己全身经脉尽断,已经连举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两招,柳询便将胡青儿打得彻底没了还手之力,她又吐了一口鲜血后,勾唇笑了笑,道:“好,好,好的很,本宫真是低估你了,不是要替你母妃报仇吗?来吧。” 柳询收了招式,冷冷看了她一眼,却并不急于照她的话做,而是走到谢云钰身边,看着虚弱的谢云钰沉声道:“青岑,你要的交代,我给你送来了!” 第434章 尘埃落定 谢云钰只觉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痛难挡,但她一直强撑着意志等这最后一刻,现在见胡青儿总算败下阵来,她就知道,柳询一定能为她达成所愿的! 在柳询的搀扶下,她挣扎着起身,缓缓走向瘫坐在地的胡青儿,到了她面前之后,谢云钰看着她,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哪怕临近死亡,胡青儿依旧高傲,她轻哼了一声,道:“呵,成王败寇,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话可说!” “你!”一句话,就让谢云钰的心头堵着一口气。 本来,此时胡青儿是在劫难逃的了,他们根本不用与她多费口舌,但谢云钰见她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不禁气上心头,她用手指着她,气愤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愤恨的瞪了胡青儿一眼,谢云钰缓缓的接过柳询递过来的软剑,见胡青儿盯着软剑看了会儿后,两眼一闭,直接一副甘心赴死的神态,这让她心下愈发恼怒。 凭什么恶人只要一死,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那惠安所受过的伤害又谁来弥补?柳询曾以为胡青儿遭遇的灾难,又谁来赔偿,还有她,当初在云州就三番两次被胡青儿设计,差点命悬一线,这份委屈,又该怎么讨回公道! 谢云钰突然不想让她死了,她将软剑还给柳询,对胡青儿狠声道:“就这么让你死了,太便宜了你,呵,死何其容易,但你犯过的错却不能磨灭,你可以求死,我却不会如你所愿!” 胡青儿见她又不杀自己了,依旧嚣张道:“你想如何?” 谢云钰冷笑道:“你不是很嚣张吗?那我便让你尝一遍惠安受过的苦,再尝一遍少卿的苦好了,这便是你的报应,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你给别人施下的痛苦我便让你通通再尝一遍,这样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以后才会日日为自己所做过的事而忏悔!” 听了这话,胡青儿高傲跋扈的脸色才有了一丝松动,她震惊的看着谢云钰,咬牙厉声道:“你,你这个毒妇!这么恶毒的主意你居然也想得出来!” 谢云钰哼了一声,道:“再毒也不及你,这可都是你做过的事,要说我会想到这种法子,也是受了你的启发才对。” “你!”胡青儿终于忍不住咆哮道:“谢云钰,算你狠,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甘心吗?不,永远不会,嫁入皇家,有几个不是我这样的下场,我诅咒你,诅咒你日后变成与我一样,永远不会幸福,哈哈哈!” 谢云钰将头偏至一边,不愿再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只靠到柳询的怀中,疲惫道:“少卿,可以吗?” 柳询的怀抱让她安心,他沉声道:“你做得是对的,对胡青儿这种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谢云钰缓缓点了点头,只觉心累不堪,心事有了落处,她靠在柳询的怀中,两眼一闭,总算能安心的遁入黑暗。 胡青儿对惠安做出这种事,是谢云钰始料未及的,因而她为了替惠安报仇,被胡青儿弄得一身伤痕也是意料之外,眼下她重伤晕了过去,其他的事她管不到了,柳询却不能放任不管。 尽管看着谢云钰满身的血迹很是心疼,柳询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今日逼宫,成败在此一举,他已经沉睡多时,是万不能在这时候浪费谢云钰的一番苦心布置。 在谢云钰的额间落下一吻,柳询狠心对身后的刘桥道:“听到了吗?按青岑的话去做,给胡青儿应有的下场。还有,青岑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刘桥坚定道了声是,郑重的接过谢云钰,在混战之中喊回两个人将胡青儿带下去,而后先行离开。 有了凤阳宫的加入,宫内的御林军明显比宫外的那些士兵更占优势,所以刘桥要带两人离开并不是难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些莫名攻入皇宫的人。 太和殿门口大战,皇上自然听到了动静,勖王一心追着胡元而去,王逊之又带着惠安离开了,此刻大殿之内虽然有御林军守卫,但连个可以主事的人都没有,红缨和凌霜忙着保护太后,一不小心间,皇上竟差点被宫外的那些人抓了去。 皇上惊慌不已,千钧一发之际,竟是墨初郁出手救了她,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墨初郁,皇上心中感慨万千,墨初郁虽然有罪,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居然能不计前嫌的挡在自己身前,也只有她一人陪在自己身边而已,想到这些,皇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两人且战且退,墨初郁只是个会保命功夫的弱女子而已,她善用用毒是不错,却也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情况,袖中的毒药接被用光后,她不得不带着皇上被逼着退出太和殿。 毒药用光了,以她的功夫带个人根本不可能走得更远,墨初郁心下着急间,猛然见柳询将谢云钰交给刘桥后,踏月而来的身影,她面色一喜,赶紧高声道:“公子,你来了!” 都说生死攸关前,每个人下意识的举动才能说明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墨初郁一见柳询,就将皇上抛诸脑后了,没人知道她在此刻还能看见柳询的欣喜,也没人知道她对柳询隐含的深情,此时此刻,两人遥遥相望,她却直接什么也不顾的就朝柳询奔去。 这还了得!皇上可是赖着她保护呢,墨初郁一走,皇上急了,他慌张大叫道:“爱妃,你,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朕啊!” 墨初郁此时哪里还顾得了他,她回头看了皇上一眼,最终决定这样的时刻,她选择站在柳询身边。 若是柳询都死了,那她要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见墨初郁竟然不顾他的生死,顿时如坠冰窖,仓皇间,一个宫外士兵直接举刀朝他砍了下来,若是从前,他也算是能文能武的壮士,对付这样攻击自是不在话下,但现下他的身子已经被逍遥散腐蚀得摇摇欲坠,就是这片刻的清醒也得仰仗墨初郁给的药物,如何抵挡得了别人的追杀。 皇上惊惧将手放在头顶,闭眼大叫,道:“来人呐,护驾,护驾啊!” 宫外的人可不管他是谁,提刅就要上前砍杀,又是一番紧急的危难时刻,好在此时,白间已经分神注意到了这边,他被柳询派来保护皇上,自然急急找到了目标。 在宫外士兵的大刀就要落下之际,白间如离弦的箭的一般冲了过来,将士兵的大刀就此打落,并一个回旋踢将让那士兵翻到在地。 解决了士兵,白间赶忙行礼,道:“皇上,草民救驾来迟,让皇上受惊了。” 皇上已经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见地上躺着的众多尸体,冷不防摸了摸脖子,而后摆摆手,害怕道:“先别说这些了,快,快带朕离开此地。” 白间赶忙道了声是,在凤阳宫其他人的掩护下离开了太和殿外。 谁也没有料到,白间在救皇上的时候,皇上虽然一直在白间的掩护下往前走,目光却时不时的飘向与柳询并肩作战的墨初郁,心中郁涩难抒。 将皇上送到安全地带,白间便一直守着他。皇上见那些叛贼果真没有追上来,他缓缓舒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观望了一会儿,确定这儿安全了,这才放下心来。 白间救得了皇上,自是要与柳询通报一声,但他得了命令保护皇上,也不好临时离开,所以趁着安全的空挡,他赶忙叫一个凤阳宫的人,给柳询报信。 皇上唏嘘一场,见白间在跟人交代什么,又见他一副利落的打扮和方才使出的功夫,这绝不是御林军的人,他心下一惊,这才想到自己为了性命一直跟着他走,却还没问他是什么人,带走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若是让他才从狼窝里出来,又到了虎穴就糟了! 白间吩咐完,又走回皇上身边,柳照临戒备的看了一眼,见他对自己并不恶意,想了想,皇上这才下了决心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是谁的门下之人?” 白间一向脑子单纯,立刻如实回到道:“回皇上的话,草民白间,在勖王嫡子,柳询公子门下讨口饭吃。” “你是说,柳询?”柳照临一阵疑惑,想到方才外头与那些人混战的就是柳询,他不禁狐疑的看向白间,柳询什么时候,暗中培养这么大势力了? 白间不知皇上多疑,诚实道:“是的,所以皇上只管安心,公子是不会害您的,他为了救您,可是早就开始部署了,而且出动了我们整个凤阳宫,还请皇上安心,一会儿这场叛乱就该平息了。” 白间的本意,是想说柳询对此次平定叛乱做出的贡献和不易,可这话在皇上的耳中却变了滋味,什么凤阳宫,什么早就开始部署,这就说明,柳询一直掩藏着部分势力,而且早就知道有人要发生叛乱? 那他为何又要瞒着自己这个皇帝,难道他是想借此次的评判挟功求报不成? 白间紧张的盯着外头的战况,寸步不离的守着皇上,可皇上此刻的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第435章 圣心难测 他以为,自己给勖王的权利已经够大的了,没想到勖王最不起眼的嫡子,居然暗中还训练了这样一支强大的势力,他究竟想干什么,觊觎自己的江山吗? 对了,勖王刚从戎国战场回来,就算皇上再不知事,也知道他刚打了胜战,连收四城,还让戎国彻底臣服的消息,这使得勖王在军中的威严空前高涨,军队还不是他的天下了? 还有谢云钰,皇家卫收到的消息里就有她英勇退敌的谋略,还有她方才华阳殿中的表现,可见其聪慧无双,有勇有谋,她已经与勖王站成一线了,如今又有柳询什么凤阳宫今日的救驾之功,看来勖王府的实力,不得不引起重视了。 皇上越想越心惊。 外头浴血奋战的几人,只怕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为了大楚的江山和柳照临的性命,舍命在战斗,而柳照临这个皇帝,竟然还没平息叛乱,就在想着如何收拾他们了吧。 再看向与柳询站在一起的墨初郁,嫉妒让柳照临的目光霎时变得怨毒而阴沉。 战况还在持续,但有了柳询带着凤阳宫之人的加入,御林军的情况明显好转,不过三刻钟,柳询便控制了整个场面,并将带头叛乱之人一举拿下,那些顽抗之人也很快就被压制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柳询才收了兵器,带着手下之人,押解着这些叛贼在太和殿前严阵以待,准备向皇上复命。 白间看着外头柳询已经彻底平定了这场叛乱,面上也掩饰不住喜悦,他高兴道:“皇上,快看,叛军都被公子制服了!” 柳照临赶忙起身,透过纸糊的窗户往外看,见柳询确实将这些人都压制住了,还控制到一处分兵把守着,可他此刻正却与一个似乎是叛军首领的人在交谈,状态并没有仇敌的剑拔弩张,反而还十分亲密的模样。 这副画面让方才因为平定叛军而高兴的柳照临,还来不及表现出喜悦的热情,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柳询与叛军在交谈,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们之间有某种关联不成?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柳照临的心下就忍不住一片恶寒,如果此次的叛乱根本就是柳询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在自己面前邀功的话,那柳询的心思和手段,是有多可怕! 不行,如今军中已是勖王的天下,他决不能让朝廷也落入柳询手中! 柳照临暗暗下了决心,他一定要重振旗鼓,夺回自己的身为皇帝的尊严。所以见到柳询与那叛军首领谈判后,朝这边走来,瞧着像是请他回去的样子,柳照临赶忙襟危正坐,一派威严,此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就算他落难了,也要保持帝王的气度。 柳询果然是过来请他回太和殿主持事务的。他一进门,便拱手行礼道:“皇叔,叛贼已经被全数控制了,请皇叔移步太和殿,这些该怎么处置,还请皇叔定夺。” 这话若是在平时说出,本没有什么错误,但此刻柳询只向自己行了家礼,态度也十分的随意,柳照熙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舒服,难道他居功自傲,已经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了?所以对自己不再恭敬,连大礼都不做? 这事,柳询着实冤枉,他刚从混乱中理出头绪,哪会顾及许多,此刻形势紧急,他行家礼也是下意识之间,谁会想到在这样的时刻,皇上居然会纠结这个! 柳询行礼后,抬头间,本以为皇上一定会为此十分高兴,毕竟他们替他尽心尽力的拔出了一个厉害的国之蛀虫,计算没有封赏也有褒奖吧,谁知皇上神色淡淡,似乎还不大开心的模样,只是恍若平常道:“这样啊,先全部押入天牢吧,朕今日被吓到了,叛乱的事,择日再审。” “可是……”柳询着急的上前一步,这可是造反叛乱啊,这种事自当是当断则断,越早审问越好了,这样不仅能很快的给这些人定罪,避免未知的意外,还能给天下人定心,给邻国威慑! 而且,叛乱过后,是广昭天下的最佳时期,只要此事处置得当,就能教育警醒天下之人,让他们时刻提醒自己,必须遵纪守法,安守本分。 还有,此事事件牵连甚广,有个幕后黑手掩藏其中,他们必须想法子将此人的真面目昭告天下才是,这样才能避免他们卷土重来,可柳询看向皇上不耐烦的眼神,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不高兴,甚至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自己。 皇上瞪着柳询说出的“可是”二字,面色愈发深沉,怎么,他居然敢对自己的决定有异议,他这皇上还没死呢,他就想居功抗旨不成? 皇上目光幽冷的盯着柳询,道:“怎么,贤侄对朕的决策有意见吗?” 柳询很想说叛乱之事应当尽早查清定罪,以安民心,但见皇上拧着眉毛似有威胁之意的模样,他眉心一跳,突然想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忙低下了头,敛声道:“侄儿不敢,一切但凭圣上裁决。” 皇上轻哼一声,道:“但愿你是诚心这么说。当然,此次平乱,你居功至伟,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替,朕会慎重考虑的。” 不知为何,柳询总觉得皇上这句话像是别有深意,他面色一顿,道:“皇上说笑了,能为朝廷办事,为大楚尽力是侄儿的本分,侄儿不敢居功。” 皇上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状似平常道:“最好是这样,不然朕还真不知该如何打赏你才好了,南都郡王。” “南都郡王”四个字,令柳询一个激灵,他明显感受到了皇上对他莫名的敌意与生疏,但这份敌意从何而来,他确是不知,难不成今日平叛,还做错了? 柳询心下微微恼怒,今日能戳破这些叛贼的阴谋,他为此付出了多少!甚至还带着谢云钰到了边关一趟,几次徘徊生死边缘,虽说最后名利双收,但谁能知道,他们这当中经历过的磨难呢? 现下,好不容易成功平了叛乱,保住了柳照临的皇位,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感激就罢了,还这样一副欠了他钱的模样,当真以为他柳询是闲得慌,非要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付出了苦劳和生命,还没有功劳的事? 恼怒归恼怒,他知道圣心难测,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垂着头,敛去面上的神色。波澜不惊的说道:“大楚有难,匹夫有责,更别说少卿是大楚的皇家之人了。皇上的平安已是少卿最大的成就,少卿不敢居功。” 皇上冷哼,做戏,接着做戏,他倒要看看柳询能忍到什么时候,他淡淡道:“如此,甚好。朕深感欣慰。” 柳询拱手,意味不明,道:“是。” 二人之间的气氛又怪异了起来,柳询似乎也十分冷淡,皇上瞥了他一眼,想要开罪又找不到借口,眼下柳询刚平了叛乱,又有这么多凤阳宫的人在场,他也不好直接刁难于他,所以柳照临想了想,最后只得认命般沉声道:“好了,累了一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叛贼的是,朕自有决断,就不劳南都郡王费心了。” “可是……”此事延期,不就等于放虎归山,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吗? 又是可是!皇上两眼威严的看着柳询,道:“怎么,你还有事?” 柳询感觉到皇上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不管他为何生气,眼下他也不想与他杠上,还是弄清楚皇上对他这副态度的原因才好,他低头,拱手恭敬道:“不是,臣,那臣就先告退了。” 皇上点点头,道:“去吧。” 柳询顿了顿,无声叹了口气,旋即转身离开。 只是,在他将要离开柳照临的视线是,皇上又冷不防的开口了,道:“好侄儿,你从前一向称病,说身子骨弱,才要到菩提山修养,在母后面前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怎么今日朕见你武功盖世,倒是难逢敌手啊。” 柳询背影一僵,皇上这是,怀疑他? 顿了顿,柳询沉声道:“这个,少卿无从解释,少卿只能说,少卿的病是真的,对皇祖母的心也是真的 ,少卿今日已经证明了自己为大楚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这般都要被皇叔质疑,那少卿也无话可说了。”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一走,皇上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柳询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赌气吗? 气愤间,他突然看向外,头墨初郁凑上前与柳询依依道别,眼中情义都快溢出来的模样,他更是将手墨初郁的绣帕狠狠捏得变了形状,气得都快发了疯! 他们想要背着自己这个皇帝暗通款曲是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柳询的人一撤走,皇上便阴沉着脸色飞快的走回太和殿,太后在红缨与凌霜的保护下倒是毫发无损的依旧坐着,现下叛乱已定,她见皇上回来了,赶忙迎上去,紧张道:“皇儿,你,你没事吧?” 皇上见到太后无事,只觉一阵心酸,在这个宫里,只怕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只有太后一个了,他并没有想象中劫后余生的快乐,反而幽幽叹了口气,道:“母后,朕没事。” 太后见他面色不虞,忙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第436章 风气质疑 皇上木然的摇摇头,坐回龙位,在龙位上拍了拍,兀自道:“这位置,朕也不知道还能坐多久了。” 这是什么意思?太后立刻一阵紧张,问道:“怎么了,难道叛军还未平定,或是有关键之人逃脱了?” 皇上摇摇头,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太后最喜欢的孙儿,有心觊觎皇位这件事。 罢了,等自己处置好这一切,在与她说吧。皇上暗下决心,又叹了口气。 太后见他叹气,愈发紧张了,着急道:“你快说啊,怎么了?” 皇上摇摇头,拍了拍太后的手,道:“没什么,朕只是有些累了,一夕之间遭遇这么多变故,朕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而已,故而发出感叹,让母后担忧了。” 若是这样,太后倒是可以理解,皇上的身子骨已经不大好了,如今却有面临这么大的惊吓,会心生害怕与彷徨也是应当。 她复而握住儿子的手,温声道:“皇儿,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起码这次咱们有惊无险不是吗?此次咱们能化险为夷,还得多亏了照熙和少卿,你可得替我好好谢谢他们。” “母后!”皇上欲言又止,但见太后面上的疲惫之色,他终究不忍,转头颓然闷声道:“儿子知道了。” 太后道:“那就好,折腾了这么一日,哀家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皇上不是还有处置叛军的事吗?料理完了,也早些安歇吧。” 比他强劲,比他更有实力的人都逼至跟前了,他如今哪有心思处置什么叛军,不过未免太后担忧,他还是顺从的点头,道:“儿子遵命,恭送母后。” 太后点点头,这便起身往外走,既然一切尘埃落定,她自是要回慈安宫的,她已经在外好长时间了,如今峰回路转,再回去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皇上见她就要踏过门槛,他心下有些难受,脱口而出道:“母后!” 太后转头,对他慈爱一笑,道:“怎么了?” 皇上顿了顿,似自言道:“母后说,若是发现你最信任的人,有反叛之心,又当如何?” 太后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想了想,重心长语道:“皇儿,有时候事情不能单看表面,要多去了解整个事件的始末原因,母后不知你为何有此担忧,但你想过没有,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原因,这个原因,你要用心去体会,去理解,去包容。” 听得这话,皇上皱眉想了想,道:“儿子明白了,母后慢走。” 直到彻底不见了太后的身影,皇上的面色顿时冷若冰霜,他沉声对身后的太监吩咐道:“去,查查墨初郁与柳询是什么关系,速速禀告!” 太监立刻领命而去。皇上的看向将要大亮的天色,心中却至始至终都像悬着一块大石头。 从太和殿出来,红缨不解道:“娘娘,您为何不告诉皇上,你的眼睛已经好的了事呢?”方才在太后换妆前,她可看得真切,太后娘娘的眼睛已经被医治好了,但她却依旧用布条盖着,就连与胡青儿那一场斗智斗勇也没露馅。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道:“傻姑娘,有时候用心看东西,可比用眼睛看真切多了,现下大楚经历了这么大一场磨难,朝中必定人心动荡,皇上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哀家必须打起精神来,替大楚的未来打算,如此也好,趁此机会,哀家还可以观察观察,究竟哪些人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红缨恍若大误,道:“哦,红缨明白了,娘娘是想用障眼法,逼这些人现出真身吧,娘娘果然睿智,如此也正好可以试炼人心,也可以扶正朝纲,实乃聪明之举。” 太后道:“难为你看得通透,理解哀家的一片良苦用心。” 红缨撅着道:“多谢太后赞誉,说到试炼人心,哼,现下叛贼已除,咱可得好好瞧瞧,慈安宫那些趋炎附势之人是什么个嘴脸才是!” 太后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轻笑一声,道:“瞧红缨姑娘这模样,像是没少受这些人的刁难啊,怎么,可是觉得哀家这个太后不好当了?” 红缨下意识道:“那倒不至于,只是……”说到这儿,她猛然住嘴,吃惊的捂着嘴巴赶紧跪下,道:“娘娘恕罪,红缨不是有意要提及这些引娘娘伤心的,还有,红缨假扮了娘娘这么久,实乃欺君之罪,虽然是万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法,但终究是大不敬,还请娘娘责罚。” 太后摇了摇头,亲自将她扶起来,道:“不必紧张,哀家并么有怪你的意思,如此艰巨的任务,没有一点心性和魄力,是做不到的,你替哀家在这宫中受苦,哀家才有机会出宫治伤,这事哀家心里清楚,若非你在,只怕哀家这命早就没有了,所以哀家非但不能治你的罪,还要感谢你才是。” “娘娘。”红缨有些感动,幸而太后娘娘是个是非分明的,否则,依照她这番举动,不管出于何种缘由,只怕都免不了一死灭口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这事无需往心里去,哀家不会责怪你,你只要记住,此事对你我是小事,对天下却是大事,只有你知我知便好,最好将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要提及,否则,少卿头上的罪名就洗刷不了了,你明白吗?。” 若让世人知道这是柳询的主意,那他这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罪必是难逃一死啊。 红缨庄重的点了点头,道:“红缨知道轻重,还请娘娘放心,红缨答应您,就算是死,红缨也绝不将此事外泄。” 太后听得这话,深感安慰,道:“恩,我相信你。还有你。”她另一手拉过凌霜,将她们拉近了,小声道:“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少卿的人。” “娘娘!”红缨是柳询的人,太后早知,但凌霜?她的身份被太后知晓,不会让太后误以为,柳询在宫里安插人手是别有目的吧? 太后仿佛知道她们在担忧什么,轻声道:“放心,哀家并不质疑自己的孙儿,对少卿,哀家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有此安排,所以我不会将你们的身份说出去,反而,我还要让你们继续留在身边,你们可愿意?” 这,红缨和凌霜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若是她们还能继续留在宫里,那不管对于柳询,还是对于自己的前程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啊。 太后见她们没有回答,疑惑道:“怎么,你们不愿意?” 二人赶紧跪下道:“不,我们非常乐意,多谢太后娘娘隆恩!” 太后笑笑,道:“那就好。” 两人赶忙道:“奴婢红缨(凌霜)愿意从此诚心侍奉娘娘,一切以娘娘为先!” 太后点点头,宽慰一笑,亲自将她们扶起来,道:“好,哀家便承下你们这份心意了,走吧,回慈安宫去,混乱污浊的气候,也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 两人对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庄重与沉思,而后恭敬道了声是。一行人这才朝慈安宫而去。 其实收下她们,太后是有考量的,眼下朝廷经历了一场浩劫,慈安宫又何尝不是经历一场变故?宫中的那些宫女她在走前就早有见识了,一个个趋炎附势嚣张跋扈,目前确实需要一个人来主持事务,整顿内务,让一切重回正轨。。 这位凌霜姑娘看着周全,进退有度,必是最好的人选,而红缨因为假扮自己这么长时间,心性早已磨炼得比平常宫女多了一分威严刚劲,也只有这样的她,才能压制得了慈安宫那些表里不一的人。 要二人相辅相成,太后相信,慈安宫很快就能恢复秩序了。 再者,她隐隐觉得皇上那句不知还能坐龙位多久的话似乎意有所指,而且平息了叛乱,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可见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特别是他最后问的那句,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怎么做,他指的到底是谁? 这些令人生疑的话,不得不引人重视,太后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因为叛乱的平定而结束,反而陷入一个更大的旋涡里,如今叛乱过后,局势不稳,是万不适合再出什么变故了,为了前朝安稳,她也不能放弃柳询这条路径啊。 柳询……太后自信自己看人不会有错,虽然柳询掩藏了他有一大股势力的事实,但他目光澄澈,并无野心,心性又十分平和,这样又能隐忍又够聪慧的人,只要他想,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手到擒来的,但他却甘心只在江湖发展,可见他的心并不在朝廷,她大可放心依仗。 果然是最像先皇的孩子,连气性都与之想象,可皇上今日的表现……都说知子莫若母,太后隐隐猜测到了些什么,对柳询深感安慰的同时,又暗自叹了口气。 柳询从宫里出来,刘桥便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处置好了一切,见他沉着脸回来了,他忙上前关切道:“怎么了,公子?” 柳询摇摇头,只觉思绪混乱得很,这一场叛乱已经让他身心疲惫,特别是他昏迷之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云钰以身涉险的忙进忙出,他既心疼又不忍心,可这么辛苦的结果到头来却是什么呢?是皇上的不信任。 第437章 自我怀疑 方才从宫里出来,皇上临行前的那句质疑真的很令他心寒,付出了这么多的鲜血和人命,到头来皇上却在质疑他的动机,说实话,他真的很愤怒。 这种愤怒跟着他一路,现下回到清风苑中,刘桥这么一问,柳询只觉心下的酸涩和怒意都要爆发出来了,可这些都是自己人,他实在不想将坏情绪蔓延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柳询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一番自己的臭脸,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夫子如何了?” 刘桥见他并无异常,便也不多问了,赶忙道:“夫子正昏睡着,方才段神医已经为她看过了,神医说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至于会昏过去完全是因为精神太过紧张,又疲劳过度所致,没有性命之忧,公子大可放心。” 原来是这样,柳询这才放下心来,赶忙道:“知道了,我去看看她。” 他抬脚,往谢云钰的屋子走去,只是临行前似乎想起什么来,迟疑道:“胡?” 话还未说完,刘桥以为他在担忧胡青儿的处置,连忙道:“公子放心吧,都按照你的要求处理好了,胡青儿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这会儿,正在怡红院受折磨呢,明日大早,属下便将她送往菩提山。” 柳询的脚步顿了顿,不知为何,听到一心记恨的胡青儿受到如此惩罚,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而是觉得若有所失,这个他仇恨了十多年的女人,如今终于得到了报复,可他的母妃依旧再也回不来了。 柳询叹了口气,道:“我是说胡元,听闻父王去追杀他了,结果如何?” 刘桥赶忙道:“这个,属下还未得到确切消息,胡元当时有人掩护,是在旁人的保护之下离开的,想必没那么容易死,不过属下猜想,依照王爷的英勇,应该很快便能抓住他,将之擒拿归案了。” 柳询皱眉想了想,道:“这事说不准,胡元对皇叔的作用不可或缺,他势必会使出倾巢之力来保他,眼下皇叔没抓到,让他给逃了,皇上又迟迟不下决心处置彻查叛军,他们或许还有部分势力也未可知,父王的处境并不乐观。这样,你派几个人去支援他一下,一有他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刘桥道:“是。” 柳询这才挥手,道:“胡青儿的事,就按你说的办吧,子致与惠安姑姑……如何了?” 他有些不敢问,就怕问出来,得到的是令自己害怕的答案,就是因为自己的昏睡,让一切都由谢云钰来扛,才使得惠安遭此不幸,按这样说来,是他对不起谢云钰,对不起子致,更对不起惠安。 刘桥叹了口气,轻声道:“王公子还在外头没回来,他抱着公主一心都在忏悔,尽在自言自语的说些胡话,属下担忧他的安全 ,已经派了人跟在他左右,只是此次公主受的伤太重,只怕他们两,一时半会难以面对真相啊。” 柳询听到这,心下亦是十分沉重。 惠安是一个多好的姑娘,天真善良,娇俏可爱,又重情重义,她追了王逊之一路,如今却面临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痛心。 罢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之药,左右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总是要面对的,柳询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一会儿你继续在外盯着,特别要注意宫里的情报,我去看看夫子。” 刘桥疑惑道:“宫里已经尘埃落定了,公子不需要想法子将咱们的人撤回来吗?” 柳询摇摇头,有些沉重道:“不,事情或许并未结束,先这么着吧,让他们都警醒些,千万莫让皇上查到了。” 刘桥更疑惑了,莫让皇上查到,他们连皇上也要瞒着吗?可是今日凤阳宫的势力已经完全暴露了,公子这么交代是什么意思? 他还想再问,抬头间已经没有柳询的身影了,罢了,许是公子担忧宫里有人再起事端吧,刘桥这么想着,赶忙下去照做。 走到谢云钰的床前,柳询便抑制不住的心疼,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浑身皆裹着纱布,唯一平整些的脸上,也有一条醒目的鞭痕,柳询不敢想象,他若迟到了那么一会儿,谢云钰将面临的,又会是怎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想到这些,他只觉喉咙一阵哽咽。 将谢云钰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就像握着一件稀世珍宝,柳询吻了吻她的手背,眼圈红红,道:“傻瓜,你怎么能这么傻,打不过胡青儿就由我来替你打好了,她要逃便逃吧,咱们总有法子再将她抓回来的,你冲上去拼命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他也能理解谢云钰对惠安的愧疚,正因为理解,他更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到,早点到的话,谢云钰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了。 想到这个,不免想到今日种种,此刻柳询之觉前所未有的挫败,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青岑,我好像很对不起你,跟我在一起以来,你就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一直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甚至多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我,或许当初我就不该为了自己喜欢你,而去招惹你的吧,若是一开始就不曾相遇,你是不是,就会少却这些麻烦了?” “还有子致,看到他今日那样,我真的很难受,若一开始我便成全你们,或许我们都不会有今日的痛苦了,他是个良人,一定会对你好的,惠安姑姑也能顺利找到驸马,就算不是最心仪的那个人,但凭皇祖母对她的宠爱,她也一定能过得尊贵无比,一世无忧,可如今……” 说到这,柳询只觉无限懊恼,不禁沉默。 半晌后,他又道:“你知道吗?今日墨初郁跟我坦白了,她说她其实在早前伤了你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之所以性情大变的继续留在宫里,目的就是为了帮我对付胡元,在所有人都骂她是狐狸精的时候,只有你这个情敌发现了她的苦心,她让我谢谢你,还有跟你说声抱歉。” “我知道,今日有了她的帮忙,皇上才能清醒,我们才能扳回一局。虽然她说了如今的她对仇恨和对我都已经释然了,会想法子离开皇宫找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但我始终觉得,她也是因为我,才会走上邪路,我果然,是个很糟糕的人吧……” 若是没有他,墨初郁虽然颓废,却不会被胡元他们所鼓动,她一定会是个好人,会跟在段七羽的身后悬壶济世,造福百姓,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虽然放下了,也落得个红颜祸国的罪名。 想到这些,柳询心下更难受了,摸了摸谢云钰的脸,他眼中隐忍了许久的眼泪总算落了下来,掉落到了谢云钰的手背,如今谢云钰只能这样躺着,让他的心都揪做了一团,只求上苍让谢云钰一定要早点醒来啊,若如他之前那般昏睡,他那一定会奔溃的。 好在上苍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在他颓然间,那眼泪似乎有温度般,落在谢云钰的手背上,也烫伤了她的心,她挣扎着幽幽睁开眼,见到面前眼神迷茫的柳询,只觉满是心疼。 谢云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虚弱道:“我的遇卿是个盖世英雄,他慧冠天下,功夫无双,最重要的是他始终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爱我,疼我,对身边的朋友肝胆相照。所以,你千万别这么想。” 柳询见她醒了,眼前一亮,道:“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谢云钰笑了笑,道:“你很好,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你切莫将别人的错误与结局归咎到自己身上。我很庆幸我遇上了你,是你给我一段真挚的爱情,让我知道此生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你别这样否定自己了。” 柳询遮掩的擦了擦微红的眼睛,道:“你,你都听到了。” 是啊,她听到了,心疼不已,所以醒来了。 谢云钰道:“恩,还有墨初郁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选择,至于子致和惠安,我很惋惜,但时局如此,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比如,给他们一个未来。” 这话让迷茫的柳询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用力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谢云钰轻轻嗯了声。柳询见状,顿时一阵紧张,道:“怎么了,你哪儿疼了吗?” 谢云钰摇头,道:“没有,段神医的药很好,我感觉好多了,一点儿也不疼,只是平日的你从来不会这样,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询目光一闪,道:“没,没什么。” 见他这样,谢云钰拧眉道:“少卿,有什么不要瞒着我,咱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以为我们已经可以做到生死与共了,难道你觉得,你瞒着我,我就不会自己去查了吗?” 谢云钰都这么说了,柳询也不好再闪躲,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你如今正病着,这些忧心的事还是不跟你说的好。” 这话,令谢云钰顿时一阵不悦,她皱眉沉声道:“比起打扰我的病,看到你这样我更担忧,说吧,出什么事了,让你如此怀疑自己。” 柳询顿了顿,最终叹了口气道:“皇上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第438章 放弃天下 谢云钰疑惑道:“皇上怀疑你了,这是什么意思?”、 柳询苦笑,道:“字面意思,毕竟哪个上位者都不希望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现像凤阳宫这样强大的组织,再说了,这次的事件,皇上中了逍遥散,几乎可以说是全程蒙在鼓里,什么艰辛困难他都不参与了,如今突然冒出这么大一股势力,还渗透了朝政后宫,他会忌惮会猜测也是应当。” 皇上,居然这样想柳询! 谢云钰的心头霎时替柳询感到委屈与不忿,胡元的事柳询付出了多少,她是看在眼中,皇上已经算是闭着眼睛享受成果了,没想到他居然因为柳询不得不爆出的势力,就忽略了他所做的一切。 他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柳询和勖王在,一切任事态发展的话,不说皇上自己,就是太后还有命吗?大楚的天下只怕早就易主换人了吧,还有他柳照临如今什么事! 因此,此次平定叛乱,皇上非但不知感恩,居然还怀疑起柳询拥有这么大势力的用心,谢云钰是既气愤又心疼,可笑,就皇上这番格局和心胸,他当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因为觊觎那个位置而做一切的吗?就不能有人,是真的想为百姓做点事? 哎……怔愣半晌后,谢云钰叹道:“看来,勖王府如今还是太招摇了。” 柳询点头,道:“是啊,父王打了胜战,名声在外,军中威望正盛,如今我又有凤阳宫之事,还有你在此事中表现的卓越才智,勖王府如今只怕面临的,并非盛宠,反而是如同曾经的镇国大将军府一样,功高震主,被皇上忌惮猜疑的结局了。” 谢云钰赞同道:“皇上的疑心病也不是一两天了,他盯上了你,想必很快便会查出关于凤阳宫的许多事来,到时候不管是对于勖王府还是对于凤阳宫都不是好事,你得早做准备才是。” 柳询道:“此事我心中有数,故而才会觉得有些纠结。” 谢云钰也能理解柳询心里的委屈,他拼了命去做这一切,到头来却是出力不讨好,这样的结果是谁都会不高兴吧。 但那个人是皇上啊,只有他处决别人,不能别人质疑他,否则就是以下犯上,她只得安慰柳询道道:“莫要多想了,时局如此,圣心难测,咱们做这些的初衷只是怜悯天下百姓而已,能成功阻止了胡元的阴谋,就算无愧于心了。” “而且,事已至此,咱们还是知会王爷一声的好,让他最好也借机想法子急流勇退,用以保全势力,切莫在这时候与皇上起冲突,给皇上整治咱们的理由。” 这自我安慰的法子,也是目前最有效的法子了,柳询叹道:“说的不错,当务之急,避其锋芒才是要紧的,咱们不止不能邀功,还得将这功劳端推脱干净,让皇上知道,我们对他并非威胁,这样才能争得安稳无忧。” 说罢,柳询皱了皱眉,道:“只是这么一来,我终有些不甘心,咱们好不容易取得如今的结果,而今却要因为皇上的猜忌就放弃了一切,叛军还未斩草除根,朝廷内乱也并未清除,就怕星星之火还有燎原的机会,到时候皇上再来后悔着急就晚了!” 是啊,皇上根本并未处置胡元一党,就连这幕后之人也被他逃脱了,躲在暗处,随时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可恨皇上却在这样的关键时候一心想着他们功高震主,却不去捉拿叛贼! 说到这个,谢云钰也颇为堵心,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他们倒是想为天下百姓做一番大事,却没有遇上明主,若是皇上已经起了疑心,那他们越揪着叛乱之事不放,就是越在逼皇上排斥忌惮他们罢了,若是逼急了,皇上一气之下反手对付他们,或者破罐子破摔放任叛军继续作乱,用叛军来平衡他们的势力,不管哪种结果,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对天下百姓更是又一场灾难啊! 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看来,只有急流勇退这一条路了。 半晌后,柳询道:“皇上若知道了凤阳宫之事,我猜他莫约会想法子暗中对付我们,毕竟他手中还握着一支只听他命令的皇家卫呢,此时我真的不想与他杠上,给父王和皇祖母为难,可皇叔会不会这么想,我就不知道了,青岑,你说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呢?” 谢云钰想了想,道:“少卿,你对那个位置,究竟是什么想法?毕竟,皇上虽然难以对抗,但他身子骨不好,指不定朝夕之间,许多事都变成了未知数,你若是有心,咱们也并非全然没有希望。” 柳询身子一僵,虽然这是第二次,谢云钰问这样的问题,但相较于前一次,明显的愈发庄严认真,柳询知道她话外的意思,她想说若是他对那个位置真的有意思的话,那她必定也会倾力助他一臂之力。如今叛乱刚平,他的名声和实力正是蒸蒸日上之时,并非不可一争。 若是从前,柳询必当斩钉截铁的告诉谢云钰,说他有经纬之才,配得上那个位置,可现在,当他看向谢云钰满身伤痕的时候,突然间就犹豫了,若真要坐上那个位置,那在这不可预测的未来里,谢云钰跟着他还得付出多少,又要添多少的新伤,都是未知数。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真的必须登上那个位置不可吗?柳询陷入了彷徨,帝王之位,谁人不想要,但这个位置也不是轻易便能坐上的。老和尚曾说,谢云钰便是为了给他还阴债,才不得不去战场走一遭的,若是再起风云,那他身上又得添多少人命? 柳询再也不想杀戮了。 此时,他面临着平生最难以抉择的选择,是那个大位上的大展宏图,还是平凡里的安逸一生。 谢云钰定定看着他,也不催促,她明白柳询的纠结,身在皇宫之中,皇位是他们柳家恩必生的执念,柳询也不例外。 平心而论,柳询有治世之才,也有一颗一心为民的心,若是他上位,必是个勤政为民的好皇帝,但私心里她却不想让他在自己看不到的距离里还越走越远,有更多的不如意。 且不说如今藩王众多,朝局混乱,争那个位置所面临的困难,就算真的坐上了皇位,不也还是有胡元之辈时刻准备这谋反吗?,当皇上并不如表面的那么风光,那种每日面对的都是腥风血雨的生活, 还有各种杀人不见血的阴谋阳谋,推脱不了的后宫佳丽,光是想想,谢云钰已经不寒而栗了。 柳询想做这个皇帝,她却不想做那个困守一宫的皇后,也不屑与那些心思深沉的女子们宫心斗记,她的满身才学是用来造福天下的,绝不是用来为了一个男儿而争宠,更何况她并不想与旁人分享柳询。 但那若真是他想要的,她除了支持,还能做什么?大不了以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送他达成所愿便好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她就是冒着天下之大不为,也要让柳询虚设后宫! 柳询身形动了动,谢云钰不由得一阵紧张,她有些干涩的开口,道:“你想好了吗?” 柳询点头,道:“我想好了。” 谢云钰紧盯着他,小心翼翼道:“那是,咱们继续扛一扛,等待机会?” 柳询看她紧张的模样,摸了摸她的脸,摇摇头,道:“不,那不是属于你我的生活。” 谢云钰顿时一阵惊诧,道:“你,你是认真的 ?” 柳询点了点头,其实做下这样一个决定并不难,说出这句话反而令他狠狠松了口气,觉得平和了许多。左右他并非十分执着于那个位置的人,方才自己一直对谢云钰感到歉疚,眼前不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弥补吗? 柳询拉着谢云钰的手,认真道:“还记得你与我说过的约定吗?你说我们一起仗剑天涯,为我寻治病良方,一起行侠仗义。我心中虽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却始终没能陪你实现,或许,是时候了。” 谢云钰听得这番回答,短暂的错愕后面上立刻涌上一抹欣喜,接着便放大了笑容,道:“真的吗?你真的原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 柳询见她面上的欣喜,便知自己选对了,他宠溺一笑,道:“当然,我何曾骗过你,什么天下,什么江山,都没有你重要。” 谢云钰突然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所包围,过往所有的苦难都不重要了,她只觉这句话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还有什么,能比一个男子愿意为自己放弃江山,更令她欣喜感动的深情! 她忍不住哽咽,眼眶微红,道:“少卿,谢谢你。” 柳询摇摇头,道:“要说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谢谢你,让我遇上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也很高兴,青岑,今后咱们便不理世事,云游相守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做咱们想做的事,只要我们在一起,便好。” 谢云钰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第439章 愿得一人心 要有怎样的深情,才敢说出,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这样的情话!柳询心下震撼不已,亦是紧紧抓着谢云钰的手,认真又庄重道:“此情永不相负,生死相随,一生无悔。生同衾,死同椁!” 谢云钰感动得泪都流出了眼眶,所有的言语在这样的宣誓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没有任何辞藻能形容她此时心里的震撼,情深,感恩,及珍惜。 谢云钰颤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所以,你愿意与我一世一双人吗?” 看着谢云钰小心翼翼的模样,柳询心疼不已,她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如今三妻四妾普遍,哪家府上没有几个夫人姬妾?谢天明能娶了穆静云而爱上柳如烟,勖王能有了所爱的叶舞嫣之后,再娶胡青儿,对于柳询这样的身世地位来说,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愿望实在太过奢望了。 但他柳询不是柳照熙,也不是谢天明,也绝不会走他们的老路,此生他认定了的,只有谢云钰一人而已,这份纯粹,矢志不渝。 谢云钰身上裹着纱布,柳询不好将她揽入怀中,只得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认真道:“当然,我这儿住了你一人,已经满满当当,容不下任何人的位置了。” 谢云钰感受了他的心跳与深情,愈发感动。 柳询说完,当着谢云钰的面,拉起她的手吻了吻,惹得谢云钰一阵脸红。 他道:“我会用余生几十年的光阴去证明这件事,从今往后,洗尽铅华,你的一切便是我的牵挂,青岑,我们成亲吧,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已经忍不了了。” “忍不了”三个字,让谢云钰既是害羞又是惊愕,这个柳询,什么时候学会如此善于撩拨别人的情绪了,不过,这种像羽毛掠过心尖的感觉,还挺让人心颤的。 她别过脸,语带羞涩,道:“胡说什么,谁要与你成亲了。” 见她害羞得就要躲,柳询只觉心头痒痒,为了这些俗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和谢云钰温存了,如今虽然形势依旧不好,但他选择了放下,倒是让心里也觉得松泛了许多,抛却凡尘杂事,从今往后总算能与谢云钰好好培养温馨,感受情之所系,细水长流的温情,想想都觉得挺美好的。 柳询轻笑道:“不是你还有谁,方才不是与我说要一世一双人吗?这么快就敢不认账?” 谢云钰被这话弄得心头一堵,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柳询见状,也不逗她了,道:“好了,我还与父王有事要说,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 说到正事,谢云钰立刻转过头,道:“王爷追着胡元去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只怕会有危险,只怕你皇叔不会轻易让他杀死胡元,你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吧。” 柳询点头,见她方才害羞的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又起了玩闹的心思,道:“你这是,在赶我走吗?这样我可太伤心了,好不容易能陪你一会儿,没想到居然都不留我。”说罢,还做出一副噘嘴委屈的模样。 谢云钰见他这般,忍俊不禁, 她抖肩笑道:“别演了,我还不知道你么,一个惯爱算计人的小狐狸,偏生算计到我头上,玩够了,赶紧干正事吧。” 柳询扁了扁嘴,道:“你就不能配合一番吗?真是不解风情,好吧,我去了。” 谢云钰笑着道:“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柳询起身,就往门外走去,边走还边夸张道:“哎,果真是没有地位,就这么被心爱的女子从房里赶了出来,我柳询自认风流倜傥,俊雅无双,怎么在青岑这儿,就这么不堪了?” 这话惹得谢云钰又是一番轻笑。 目送着柳询离开,谢云钰只觉心下暖暖的,却见柳询的脚步将要跨过门槛之时,却突然转了回来,谢云钰疑惑道:“怎么了?” 柳询突然飞奔过来,快速的抓起她的手,心跳如擂鼓,紧张道:“青岑,我方才所言是认真的,我真的等不了了,只想早点娶你过门,这是我如今唯一的牵挂,等朝中风头过去后,我便央求父王为我们操办婚事,让你正式做我的新娘,我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谢云钰捂嘴说不出话,只是目光中有荧亮的东西在闪动,在她愣神间,柳询飞快的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而后才脚步刚劲的离开。 直到他走远了,谢云钰还没能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被胡青儿长鞭擦伤的地方还有些微微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她才敢自言自语道:“谢敏秋,少卿这是向你求亲了,他向你求亲了!” 说完这句,她的表情总算鲜活了起来,接着激动的大叫了一声,若非现在全身是伤,只怕她都要忍不住从床上蹦下来了。 她的大叫,惹得在外待命的檀香一阵紧张,她赶紧跑进来,着急道:“怎么了,怎么了,女公子可是有哪儿不舒服吗?” 谢云钰面上的喜悦还未退却,见到檀香进来,表情霎时僵在那里,看着她疑惑的神色,她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腿,道:“那个,我只是腿突然有些痛了。” 腿上的刀伤未好全,如今又加上鞭伤,使之伤势愈发严重,檀香听了这话不疑有他,立刻紧张的去找段七羽来,谢云钰阻止不得,又是一番无奈。 不知为何,檀香一走,她的喜悦便半分都没有了,想到自己还能得柳询垂爱,与相爱的人相守在一起,可惠安……她终究是毁了。 谢云钰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从谢云钰房中出来,柳询径直来到了书房,虽然他十分记挂谢云钰的伤势,但见她精神尚可,便也放下心来,既然决定了退出朝政以安皇上的心,他自是要做相应的部署,争取将凤阳宫脱离出朝廷,回归到江湖上去。 勖王那边,他已经让刘桥派人去打听了,很快便有消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去看看子致与惠安。 处置完了手头上紧急的事务后,柳询起身,对刘桥道:“这些事情先这么办吧,琐碎的事你看着处置,就不用过问我了,这些天,我想多点时间陪陪夫子,这些你看着办便好。” “公子!”刘桥有些不理解,他见柳询吩咐的,关于宫里细作的掩藏,关于叛贼的追查,已经关于官员藩王间的监控,都偏向掩藏锋芒,甚至视而不见听之任之的姿态,根本就是不管朝廷之事的模样,这是为什么呀? 刘桥道:“属下有一事不明,公子如今已是大楚的功臣,又救了许多人,还平息了叛乱,皇上势必会褒奖与你,咱们应该趁此势头继续追击才是啊,眼下公子立了大功,正是笼络人心的好时候,怎么这处置方式却变得愈发内敛小气了。” 听得这话,柳询手上的动作一顿。 说起来,他还真有些对不起凤阳宫的兄弟,他们为他卖命,出生入死,本以为跟着他能谋个好前程,没想到他却在此时放弃了,也不知这些兄弟知道了他将要放弃皇位的心思,会不会责怪于他 。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慢慢向她们渗透自己的想法,之后再来解释这些,他们一定能理解,也会支持的,想到这儿,柳询放下手中的纸笔,对刘桥道:“刘桥,你觉得,我们这时候应当怎么做?” 刘桥理所应当道:“当然是趁着风头正盛,与朝中官员们打好关系了,毕竟日后大业,少不得这些人的帮助,如今公子是平叛的功臣,等论功行赏的圣旨一下来,公子便是大楚的功臣的,到时候少不得一个庆功宴,此时无疑是个好时机。” 柳询突然面色一沉,呵斥道:“放肆,什么大业!什么笼络人心,这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能乱说的!” 刘桥身子一抖,不知柳询为何那么大火气。他赶忙跪下,低头沉声道:“属下知错,属下不该口无遮拦,还请公子恕罪!” 柳询面若冰霜,道:“刘桥,你错的不是这个,我一向视你为心腹,更视你为朋友,所以有什么事我都不会瞒着你,也慎重考虑你的建议,但有时候,你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却不知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道理,你以为,咱们如今强出头,真的是好事吗?” 难道不是好事吗?刘桥疑惑,这么好的机会,想要日后成事的话,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就差一场东风了。 柳询便知他又犯了目光短浅的毛病了,他不得不出声提醒,道:“自古良臣将相,都知道急流勇退的道理,须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以为如今,咱们的处境很好吗?” 这话,令刘桥身子一抖,心下平叛成功的兴奋得意之意顿时退却了大半,他震惊道:“公子的意思是……” 柳询道:“不错,皇上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腾出手来对付咱们,所以你要做的,并非去笼络朝臣,而是掩藏锋芒,退守江湖才是!” 刘桥一阵惊惧,道:“您,您是说,皇上质疑公子拥有凤阳宫势力的用心?” 第440章 迟来的深情 能猜到这儿,还不算太笨。柳询点点头,道:“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刘桥被这一消息弄得差点冷汗都出来了,还好他没有自作主张的打着为公子好的名义做什么,否则真到最后,这份自以为是的好必然成为葬送柳询的加速之举啊。 刘桥低头,满脸愧色道:“属下知道了,是属下目光短浅,不及公子思虑周全,差点酿成大错,还请公子责罚。” 柳询泥岩,沉声道:“责罚便免了,你只要记住,想要活命,什么大业什么功名的事就不许再提了,否则,死的就不只是你我,而是凤阳宫上下成百上千的人命了,明白吗?” 刘桥一个激灵,郑重道:“属下知道了。” 柳询摆摆手,道:“宫中的斗争,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许多,你当着以为,那些藩王在京,是吃素的?所以以后行事低调一些,约束好手下的人,此时此刻更要谨慎,切莫让人抓住把柄,棒打出头鸟,咱们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中,切莫自作聪明。” 刘桥愈发惭愧,道:“公子教训得是,刘桥日后必定多问多思考,不敢再给公子添麻烦。” 柳询道:“那就好,走吧,随我去看看子致和惠安姑姑。” 刘桥道了声是,走在柳询的后头,二人出了清风苑,朝京郊某一处走去。 现下,天已大亮,昨夜的混战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京城什么,百姓们依旧该干嘛干嘛,京城内还算宁静祥和,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藩王们此刻依旧在宫中没有出来,还有那些大臣,昨夜赴宴做了墙头草的,如今都被皇上扣留宫中,还未归家。 柳询看到百姓们未受叛乱影响,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由此说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好友如今面临的状况,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在湖边找到了王逊之,远远望去,他抱着惠安,惠安则倚在他的怀中,虽然只有王逊之一个人的絮叨声,却像极了一对有情人之间的呢喃,如此郎才女貌,情意绵绵,是一副多么美好的画面,只可惜…… 柳询叹了口气,他不敢去想王逊之该怎样面对如今的结局,更不敢去想惠安姑姑醒了之后,知道自己的遭遇该有如何的崩溃,真想只像现在这样,二人相依的这一幕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甚至定格为永恒。 只是,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不管再怎么逃避否认,他们都得面对现实。 柳询顿了顿,打起精神迎上去。 走近了些,便能听到王逊之的说话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温柔,只是说出的话,让人听着却分外难受。 他温声道:“惠安,这儿是你最喜欢的湖,上次你不是告诉我,很想与我一起来这儿放风筝吗?你说七月的湖边,景致最好了,也最适合放风筝,咱们还可以像当初在清凉胡一样,捉了鱼烤来吃,用杯碗敲击美妙的乐声,一起在这草地上看风筝在天际翱翔,你是对的,这儿的景致果真极美,鱼儿也很肥美,下次再来,咱们烤鱼吧。” 柳询听到这话,只觉心中一痛,他侧头问刘桥道:“他从宫里出来后一直就这样?” 刘桥亦是颇为同情道:“王公子从宫里将惠安公主抱出来之后,先是去了汴河,很平静的租了间画舫,也像如今这样,与公主谈天说地,之后去了朱雀桥,乌衣巷。而后骑马来到这元明湖,一路上都很平静,像是游玩似的,只是看到他这样,属下却觉得他悲伤得很。” 是啊,悲伤,王逊之虽然面色十分平静,说的话也如平日聊天一般,平淡无波,可浑身由内而外却散发着一股子的悲伤,连刘桥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柳询如何不知道? 他走进了王逊之,拍了拍他的肩,似同情又感慨道:“子致,你想开点。” 王逊之回过头来,竟然朝他咧嘴笑了笑,道:“少卿啊,你来了,快看看,这元明湖的景致是不是很美,惠安早就说过要一起来这儿游玩了,可我从前总是忽略她的心情,一次也没答应过她的愿望。” 柳询看向他怀中的惠安,凌乱的衣裳已经换下来了,此刻她依旧昏睡着,面色有些许苍白,但整个人看着还算清爽,清晨的微风有些许凉意,王逊之怕她受寒,还特意给她穿上了大麾,只露出头来依在他的胸口。 柳询心下一酸,却报之以一笑,道:“不错,的确是个游玩的绝佳去处。日后有机会,咱们倒是可以一起来这儿放风筝,烤鱼吃。” 似乎对柳询的认同很高兴,王逊之笑道:“果然还是惠安的眼光好,今早我走过她才能说的每个地方,这才发现她说的一点都不错,我从前一心在外,根本没有发现京城也有这么多的美景。如今再看,差点就错过了。” 柳询道:“不会的,长安安在,美景依旧,只要回头,等在原处的人和事都还有机会重新看,不是吗?”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王逊之听着,低下了头,若有所失道:“不会依旧了,就算风景依旧,看风景的人心境也不一样了,从前的我,一心追求边疆,好高骛远,在这种盲目的追逐下,反而忘了脚下的路,珍惜自己所有的一切,以至于现在,剩下的只有追悔莫及。” 柳询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他的身侧,见他神志还是清醒,只是想极力掩藏自己的悲伤,只觉心酸不已,道:“你别这样想,其实人生就像那风筝,不管你飘得再远,看过多少风景,线却总在最初的地方,只要你回头,还是有迹可循的。” 王逊之摇摇头,道:“回不去了,之前在清平山庄,我日日与惠安待在一处,心里思念的却依旧是敏秋,可真当我回到宫里,见到敏秋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对她的感情,只是多年以来的习惯罢了,并非不能舍弃,反而对惠安,我有了一丝愧疚。” 柳询见他终于愿意敞开心扉提及这些,只是静静的听着神情专注,也不打扰。 王逊之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道:“你知道吗?昨夜,敏秋给我分派了擒拿胡元的任务,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信任,那时候情况危急,容不得我们多说,与她们分开后,我心中担忧的,居然不是敏秋,而是惠安。” “胡元叛乱,皇宫之内一片混乱,我就猜想惠安那直来直往单纯的性子,会不会因为不识时务而被别人推出来做了把柄,当时我就不安得很,一把抓住胡元后我便想去找她,谁知勖王爷竟直接过来了,我心下暗道不好,就怕她惹事。” “没想到她还是出事了,胡青儿怎么可以如此狠绝,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啊。” 说到这儿,王逊之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柳询示意刘桥将一早备好的酒递过来,王逊之一只手却依旧温柔的抱着惠安,另一只手不客气的将封盖揭了,猛喝一口,烈酒呛喉咙,让他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还要继续灌。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平息一番心中的悔恨和怒意。 柳询沉声道:“对不起,子致,都是因为我们的失误,惠安才会遭此磨难,你放心,夫子已经替惠安报了仇,胡青儿也得到了她应有的下场,天道有轮回,可惜偏偏让最无辜的惠安姑姑承担了这一切,但事情已经发生,还请你收拾好心态切莫被打倒,要往前看。” 王逊之知道好友这是在安慰自己,他哽咽道:“道理我知道,可我如今真的做不到,从书院到京城,这么久了都是她一直在背后照料我,我享受着她的情义却没有给她半分回应,却在刚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只是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着王逊之懊恼自责,又悔恨万分的模样,柳询的心亦是揪做一团。他叹道:“你别再自责了,毕竟谁也料想不到这样的意外,若是惠安清醒着,她定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王逊之难过的闭眼点了点头。 气氛霎时变得沉重,柳询看着雾霭茫茫的湖面,幽幽道:“子致,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经历各种磨难,只是有的人心智强大,挺过去了,有的人却自此颓败逃避,我认识的 子致,一直都是一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事到如今,你有想过,该怎么做吗?” 王逊之抹了把脸,目光坚定,道:“我很清楚,既然从前都是惠安在照顾我,今后换我追逐她好了,只希望她还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了。” 柳询便知好友的心境,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沉声道:“你真的不介意,她,并非完璧?” 这话问得王逊之心中一痛,有些责备的看向柳询,难道就因为惠安遭此磨难,连他们这些好友,都像世俗之人一样,觉得她不干净了。活该受到鄙视与嘲笑吗? 柳询赶忙解释道:“子致,我问这话不是信不过你,只希望你今日的决策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结果,而不是心生愧疚的一时冲动,毕竟……惠安姑姑再也经不起再次的落空了。” 第441章 兄弟谈心 原来是少卿担忧这个,王逊之听得这话,庄重的直面柳询道:“你放心,从今往后,不管经历怎样的磨难,我都不会放弃惠安的,这是我今日向你做出的承诺。” 柳询见王逊之面上并无半分轻浮之色,这才确定了他的决心,也对,如今的惠安人人避之不及,能向王逊之这样好不嫌弃的维护之人已经不多了,这样的时刻,王逊之愿意娶她,他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他点头,道:“我相信你。夫子也相信你,相信你会对惠安姑姑好的,祝福你们。” 王逊之的唇动了动,只觉一切感谢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这种情况之下,能获得好友的认可,对他亦是十分重要,至少让他知道,惠安在他们心中依旧是纯洁的,他不是一个人在保护她,这样就足够了。 不管如何,惠安的未来,由他来守护。 想了想,王逊之道:“这份祝福,我心领了,惠安如今这样,已经不适合回宫了,还劳烦你替我与太后娘娘解释一二,就说,惠安公主不堪受辱,选择自缢成全了公主之尊,保全皇家尊严。我府上的,只是我王逊之的夫人而已,与惠安这个谥号彻底再无关联。” 柳询心中震动,王逊之连这个都想到了。 虚报公主自缢,为惠安斩断一切,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考虑到这么周全,足以证明王逊之要娶惠安的决心,此举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这样,终究有些太委屈了王逊之。 似知他所想,王逊之扯了扯嘴角,道:“你别担心,我要的只是惠安而已,并非她公主的身份,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虽然她没了公主光环,但她还是她啊,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封号,就能换的日后我们平静的生活,并不亏。” 柳询赞同道:“说的不错,惠安只是惠安,宫中那些事,真不值得她再去分心。” 王逊之点头叹了口气,一想到那些藩王,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就这样被人欺负也无动于衷,他就心如刀割,这样的亲情还有什么留恋的必要吗?他不记恨那些人就不错了。 顿了顿,王逊之收拾了心思,道:“还有一事,如今宫中会记挂惠安的也只有太后而已,我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只能劳烦你去亲自办了。” 他的意思是,此事只需知会太后一人便可,柳询倒是可以理解这一点,他道:“你能一心为她着想,我替惠安姑姑谢谢你,皇祖母那儿,我会去说,相信她为了惠安好,也一定会支持你这么做的,还有惠安姑姑假死的事,我必想法子达成,只是……” 对好友的决定深感欣慰的同时,柳询也有些担忧,道:“只是……王家主那,你该怎么说呢?他毕竟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是啊,王谦一直想让王逊之继承他的衣钵,传承王家百年大业,毕竟王家嫡枝,只有王逊之一人而已,琅琊王氏名声在外,王逊之又如此优秀,他们绝不可能让他娶一个如今失了贞洁,名声狼藉,被天下人耻笑的公主。 王逊之凝眉,道:“这点你无需担忧,我王逊之说到做到,今生只要惠安一人,哪怕从此脱离王家,放弃功名利禄,过上隐居世外的生活,我也绝不放弃,相信爹娘知道了我的决心,他们会理解的。” 王逊之为了惠安,居然能做到这样! 柳询深感震撼,顿觉心下一松,他看着昏睡的惠安,很想跟她说她果然没有看错人,王逊之愿意为她放弃一切,是个值得依靠的夫君,她终于等来她的幸福了! 若是从前的惠安,知道了这个,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吧,可如今,她昏睡着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的幸福,她的爱人,他想要的未来都实现了,可却在她深受创伤之后,如今的她通通看不到。 见状,柳询心中顿时又是一阵苦涩。 拍了拍王逊之的肩头,柳询收起心中所想,认真保证道:“子致是我见过最有担当的人,我柳询这辈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值了。你放心,不管这个过程有多艰难,我必助你一臂之力!” 王逊之不知柳询所指的助他一臂之力究竟何意,但见好友如此有心,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毕竟这个时候,让他笑他真的笑不出来。 两人看着平静的湖面,又是一番沉默。 少顷,王逊之才开口,道:“她,怎么样了?” 柳询知道他所指的是谢云钰,想到那个一腔孤勇要为惠安报仇的傻女人,他轻叹道:“她还好,只是为了替惠安报仇受了点伤,不过有七根毛在,算不得什么。” “她受伤了?”王逊之顿时一阵紧张。 “恩。”柳询点点头,道:“当时她看到惠安那样,肯定气炸了,也是忍不住的懊恼气愤吧,然后就捡了把刀非要去杀胡青儿,你说她傻不傻啊,胡青儿出生将门,又岂是这么容易被杀的?” 话虽这么说,柳询想到当时的场景却差点红了眼眶,谢云钰不顾生死,也要顽固的替惠安讨回公道的模样,实在是愚蠢又令人心疼,。 王逊之顿了顿,轻叹一声,道:“这就是敏秋她的可贵之处,不是吗?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为义气不顾生死。只执着她认为对的事。” 柳询点点头,表示认同。 说到这儿,王逊之轻锤了柳询一下,道:“少卿,我知道你对敏秋的心思,日后,她就交给你了,别以为我有了惠安就不会再关心她,我与她就算做不成夫妻,也有臭味相投挚友的情分在,你若对她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你。” 王逊之这个最强劲的对手,能够自动退出,他高兴都来不及呢,如何敢不答应,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对她好的。” 王逊之看到好友这样,欣慰的同时亦是有些心酸,他守护几年的女子,从今往后真要的要交给别人了。 不过,只要他们好好的,他就满足了。 说完了这些,有条理了,两人顿觉轻松了许多,王逊之想到时局,又少不得替这自己在意的两人担忧,他道:“虽然,我不知胡元叛乱这件事的整体经过,但如今天下大势日趋紧张,你与敏秋又处在风尖浪口之上,也不知是福是祸,本来此事你们应当自有主张,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会如何抉择呢?” 这个抉择,可不止关乎二人,而是整个天下大势的风向,就算柳询不答,只怕明日后,等叛乱之事尘埃落定,他也少不得被人关注了,作为好友,他总要知道柳询是怎么想的。 他了解柳询,更了解他的能力,他有挑起天下的这份魄力和才能,如果真要一搏的话,也并非不可,但是作为王者之后的女人,谢云钰的路只怕就不好走了。 本以为这个敏感的问题会让柳询犹豫纠结,亦或是隐晦的表达借助自己帮助的话,谁知柳询居然毫不犹疑,道:“这事,今日我与敏秋也谈过了,与你的决定一样,她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存在,皇上已经开始怀疑我创建凤阳宫的动机了,我不愿再让她跟着我冒险,所以避世是最好的结局。” “避世!”王逊之不由得一阵惊诧,按理说,这皇位对柳询来说,可是近在咫尺了啊,虽然有一定的风险在,但结果也是值得冒险一试的。他就这么放弃了? 柳询笑了笑,道:“别讶异,你应该最能理解,我要保护夫子的心思。” 原来不是他不想要,为了不让谢云钰受到伤害才是他的根本原因,王逊之算是彻底服了,他低头,道:“我知道了,你能为敏秋做到这样,说明心里真的有她,我替她高兴,如此也好,这样一来,咱们倒也能逍遥快活,不被名利所累,毕竟放下总比执着要好做得多 。” 柳询道:“是啊,从前我以为自己一心追逐那个位置,就是我一生的终极目标了,如今我才知道,只有夫子的平安快乐,才是我最大的价值所在,所以你看,咱们果真都是情种,哈哈哈。” 王逊之也被他的话弄得心里的阴郁少了许多,他紧皱的眉也舒展了不少,甚至还有心开起了玩笑,道:“不错,日后同游元明湖,走遍天下的愿望咱们还能一同实现呢,如果我们都做回普通人,想必未来的日子一定有滋有味。” 柳询狠狠的点了点头,道:“没错,能得你和敏秋的认同,看来我这个决定没有错。” 王逊之道:“我啊,从未奢求敏秋大富大贵什么的,只要她平安喜乐就够了,她那个性子,自由骄傲惯了,虽然十分聪敏,却并不适合皇宫,她是为自由而生的女子,所以你能为他做到放弃天下,我真的很感激。” 柳询摇摇头,道:“感激,是我该感激她才对,她让我知道了生活真正的意义所在,不是功名利禄,也不是勾心斗角,而是一切归于宁静的平安。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富贵美色什么的,都是浮云,她就是我想用一生去珍惜的人。” 难得他如此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情感,王逊之心下有些感动,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所以特别能理解对方的心思,只有情深到一定程度,才能以对方的快乐为快乐。 第442章 强悍王府 王逊之看着身侧的惠安,心中所想亦是如同柳询所言一样。 终于,他们都能看过繁华花落回归到初心,两人都为此释怀了很多事,更理解了谢云钰的选择,王逊之道:“真好,能看到敏秋收获幸福,是我一生最在意的事了,你做到了,少卿,知道吗?从前我因为你的病,曾经很气愤敏秋选择了你,甚至为此想要断绝你们的关系,现在想来,倒是我自私肤浅了,根本不懂你们之间的情义。” 柳询忙摇头,道:“不,你是对的,这世上你对敏秋的好并不比我少,我们都应该感激你才对,我这病,我没法改,但是我能为她遍访名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比起离开敏秋,什么样的苦我都能为她去承受,这也是我不忍放弃她的原因。” 这话,令王逊之怔愣过后,一阵惭愧。 是啊,他的格局太过肤浅了,为何要去生生拆散二人呢,只要他们相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啊,有病就去治疗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们之间的情深超越了生死,又有何惧? 此刻二人总算明白了情爱的真谛。 两人相视一笑,对过往皆释然,王逊之道:“好了,我知你繁忙得很,虽然下了决心,但能全身而退并不容易,特别是如今这样的时候,你回京忙吧,我没事。” 柳询见他确实没事了,也不推脱,起身道:“那好,我便要去为我与夫子的未来做努力了,你也是。” 王逊之轻松道:“勖王爷可比家父难对付多了,就你这避世之说,也不知他听了之后会如何的暴跳如雷呢,你自求多福吧。” 柳询对好友的落井下石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无妨,左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要走的路,当初他将我弃之于菩提山就该明白,日后再也资格质疑我选择的权利,所以此事他只能支持,没有资格说不。” 王逊之摇了摇头,可不敢认同这话,勖王的心思连他都看出来了,他那个顽固的性子,做事时常权衡利弊,现下在多年心愿马上将要达成之时,若是柳询此时告诉他,说他从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不气疯了才怪。 但他要娶惠安的事又何曾不是困难重重,看两两人真是难兄难弟啊,不过他们既然坚定了心中所想,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这就是两人的原则与魄力,王逊之抱着惠安起身,什么也没说,目送好友上了马车,而后自己也回马车朝京城而去。 反正,心若坚定,所向披靡。 如今王逊之释怀了,回到清风苑后,柳询第一件事便直奔谢云钰的房间,想要告诉她王逊之的话。他知道谢云钰虽然没说,想必对此还是十分牵挂的。 只是,等他匆匆到她房间,却见她已经睡着了。 看着她的睡颜,柳询心下一阵柔软,他轻叹一声,在她的身侧躺下。鼻尖萦绕着她的馨香,让他一阵安宁,为了防止自己碰到谢云钰的伤口,柳询特意躺的离谢云钰稍远些,经过一夜的忙碌,如今松懈下来,不一会儿困倦的他也陷入了沉睡。 睡着的两人确是不知,这一日后,京城里的风向又是怎样一番风起云涌。 话说近日,京城中三个人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三人,一个是抗击戎国有功的勖王,如今他又平乱有功,将胡元顺利斩杀,可以说是功上加功,对大楚的社稷有着中流砥柱的作用,再加之他本又就是亲王之尊,自然成为整个京城最具热议的人物。 另一个,就是最近频频露脸的谢云钰,随着抗击戎国的大军陆续班师回朝,谢云钰在军中的机敏和英勇,以及她身先士卒的精神,和堪比智囊出了好主意夺回三城的事迹,都在京中广为流传,令人敬佩。 除了战场上的出彩之处外,还有云州那边,她的各种事迹也随之流传到了京城里,特别是她天下第一才女的身份,以及做到了第一女傅,两入大牢却依旧能平安出来的奇迹,都让人不得不相信她是果真天女下凡。 如果说谢云钰的经历是传奇,那么柳询的经历就是奇迹了,另一个颇具争议之人,自然当属突然爆发出强大势力的柳询。 依稀记得两年前,他还是个懦弱的公子哥,被人从勖王府赶出来,又被柳觅砸了清风苑,当时的他敢怒而不敢言,还可怜兮兮的祈求柳觅放过自己,那温吞怯懦的模样,可被别人看了一场笑话。 没想到如今他却拥有了一股这么强大的势力,能平叛成功,这就不得不令所有人都惊诧万分了。 如此一来,人们对他从前无懈可击的装懦弱,装温吞胆小的行径就出现了各种猜测,有人说他装懦弱是为了在勖王府颠覆自己的地位者,有人说他心里藏着仇恨想要报仇着有,说法最多的,还是说他隐忍着能力,只为有朝一日能一旻惊人,实现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个不可言说的秘密,自是直指宫里的那个位置,不然何以解释他已经如此有能力了,还要遮遮掩掩,故作胆小懦弱?寻常百姓们不敢乱说,只得这样意有所指的称之为“不可言说的目的”了。 这三个人,无一不是与勖王府有关,柳询这个勖王嫡子就不用说了,谢云钰是以柳询未婚妻的身份入住清风苑的,虽然他们从前的师徒关系受人诟病,但比起那些,这两个强强联合的人更让人揣测,他们若是成了亲,这勖王府可就真要逆天了。 与勖王府崛起相对应的,人们不免想到皇上的态度,有如此强大的对手在,又是大楚名正言顺的亲王嫡枝,不知宫里的皇上可还做得安稳吗?听闻皇上身子骨已经不大好了,太子又莫名被刺杀而亡,也不知这天下大事会如何变化。 话说皇上膝下虽有十个孩儿,但早年夭折了两个,其余四个又是公主,除了当初的太子,就只有十皇子和九皇子八皇子三位了。八皇子天生体弱,不堪重任,九皇子的母亲又是个地位低下的,如今唯一最有希望继承太子之位的,只有十皇子而已。 十皇子有韦家一族的支持,自是有望这储君之位,但是,先皇还留下了许多儿子在世,其中不乏实力非凡的,勖王便是如今最具势力的王爷,他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又德才兼备,如今更是立下大楚与戎国百年和睦的契约,可以说是功德无量,就算与韦贵妃所出的十皇子抗争一二,也并无不可。 众人纷纷猜测,不知这勖王,会不会也借此机会来一出取而代之,毕竟如今勖王府的势力如日中天,他就是真想,皇上也莫可奈何吧。 这种谣言传到宫里柳照临的耳中,令他更是烦躁,本来他对勖王府就已经够忌惮的了,当年若非以胡家压制勖王,让柳照熙和胡元因为叶舞嫣的事互相争斗,同时削弱了两方势力,只怕他早就有心反了吧,居然还想着叶家的宝藏,不就说明勖王有此野心吗? 之后,他好不容易坐稳了皇位,本以为将柳照熙派上战场去,就能将他的威胁削弱了,却不想他居然在战场上屡立奇功,成为大楚不可替代的战胜王爷,这事令皇上是既高兴,又气愤。 有军功和威望在,皇上这些年一直不敢动这个四哥,许多事也参考他的主意,不得不说,柳照熙虽然有军功在身,却一直勤于政务,许多政见对皇上还是很有帮助的。 可如今风向变了,皇上的想法自然也多了起来,他屡立军功,不是为了自己的威望?勤于政务,不就是他从没放弃过皇位的表现吗?就连此次的平叛,他从戎国回来至少也要三四日吧,怎么就这么巧,又立下平叛之功了? 若是让勖王知道,自己拼死回来的结果是皇上如此猜忌,他只怕会气的吐血吧,不过此刻他还在外头处置叛军事宜,倒是没工夫想这么多。 皇上却再也忍不了的暴跳如雷了,听说勖王追着胡元几十里地,杀了许多意图营胡元的人,最终终于顺利斩下胡元首级的事,百姓们都在口口相传他的英勇,皇上便忍不住气愤,英勇个屁,都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 如今,又听得太监来报,说墨初郁与柳询从前便认识的事,甚至墨初郁还心仪柳询,在凤阳宫做了三年的免费大夫,虽然这是她进宫之前的情况,可自己的女人与柳询有旧爱关系,作为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他如何忍得下去! 所以这会儿,他正匆匆赶往墨初郁的湘妃轩,势必要听她亲口承认这事,便问罪! 墨初郁既然答应了柳询,说自己会出宫寻得一处远离朝政的地方,重新过安稳的生活,所以叛乱平定后自是开始准备,现下她的包袱已经整理好了,只等着今晚柳询的人前来接应,便能顺利出宫。 听到外头太监唱和着:“皇上驾到!”的声音,墨初郁的贴身丫鬟心下一惊,紧张道:“娘娘。” 墨初郁微微皱眉,闭眼若有所思,半晌后,她轻叹了声,而后再睁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第443章 卧榻之侧 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皇上,墨初郁敛衣淡然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怎么来了?” 柳照临往主位上一坐,居高临下道:“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收拾铺盖卷,去与小情郎幽会了!” 墨初郁心下咯噔一下,垂眸凌厉的瞟向四周,想看究竟是谁走路了风声,面上却是不变,也不等皇上说平身,直接自己起来了。 她神色平静的走到柳照临身后,替他捏着肩膀,敛去眼中的波澜,柔声道:“皇上说笑了,哪来的什么情郎,郁儿的心里只有皇上您一人,你这是听了谁的挑唆,这般质疑郁儿呢?” 这还用说,自己都看到了,柳照临黑着脸道:“昨日你与柳询道别时,你侬我侬的神色我都看到了,听闻你与他曾是旧识,你还曾公开表示自己喜欢过人家,如今这样,难道不是旧情难忘?” 墨初郁眸光一沉,莫约猜到了皇上今日发怒的原因,看来他已经查过自己从前与柳询的关系了,他此番前来,想必是来向自己问罪的,依照自己对他的了解,柳照临在这种事上一向锱铢必较,若是此事自己圆不好的话,只怕自己今日便难逃一死啊。 凝眉看着前面姿态高高在上的男子,墨初郁心中掠过一抹嫌恶,面色却愈发温柔。 她趴在柳照临的肩头,满是委屈道:“皇上,您误会郁儿了,我与柳询是旧识不错,但是谁跟您说我们从前有瓜葛了?若真有什么,我又怎敢进宫来侍奉皇上。郁儿时刻谨记自己是皇上的妃子,如何敢与旁人乱来。” 温柔娇媚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呵气如兰,再加之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有意无意的撩拨,皇上心里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不少,想到此前,自己得到墨初郁之时,她的确是完璧之身,之后又没再出过宫,柳照临空缺的失落感立马好了许多。 墨初郁见他面色缓和了些,又娇嗔道:“这谣言也太空穴来风了,皇上九五之尊,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能得皇上倾心,郁儿高兴都来不及呢,您才是郁儿日后的依靠啊,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这是郁儿的福气,郁儿不敢忘记,如此一来,谁还会找柳询啊。” 皇上听到这儿,稍稍安心了些,他啧啧了声,还是苦恼道:“可是,有人说你从前喜欢的他啊。” 墨初郁面色一顿,:“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他人杜撰的假象罢了,柳询皮相似不错,但那也只是皮相而已,从前的他可是温吞怯懦得很,连大声说一句都不敢,听说他在勖王府还是被赶出去的,郁儿喜欢的可是像皇上这样英武有力的英雄,如何会喜欢他啊,皇上不相信郁儿的眼光,难道是不相信自己吗?” 柳照临自是不愿承认他不自信的,他沉声道:“爱妃,朕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事到如今,柳询形势大变,你可知如今他掌握了一个凤阳宫,权利和威望实在太大了,偏偏凤阳宫又是个江湖组织,不受朝廷管辖,有那么大的势力在,朕也奈何不得他啊,若是连你也跟他走了,朕……” 说到底他是忌惮凤阳宫的势力罢了,墨初郁眼中闪过一抹阴郁,在心底里冷笑了声,柳照临怕是这个位置坐久了,一心只觉谁都像觊觎他皇位的人吧,可笑柳询刚为大楚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却只想着人家功高震主,丝毫对他的功劳不屑一顾。 这番话,让墨初郁对皇上的嫌恶更深了,面上却笑道:“这是不可能的,臣妾怎么可能跟他走,他又是我的谁啊,这皇宫,才是我的家。臣妾如何舍得下这里的一切。” “那你怎么……”皇上本想说那你怎么还与柳询如此亲密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说有质疑之嫌,忙改成:“那你怎么也不早说,自己曾与柳询是旧识的事,还有凤阳宫,这么大一个组织在我大楚之内,我却不知道,如何还能安睡?” 墨初郁手到擒来,道:“这,臣妾若说,臣妾是担忧皇上知道了臣妾曾在凤阳宫待过,会嫌弃臣妾,皇上可信?” 是这样?皇上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当然不信。 墨初郁见状,怅然若失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妾说过,臣妾的父亲被奸人陷害,一家全被流放边疆,只留臣妾孤苦无依的事?臣妾便是在那时候得师傅收留,学得医术的,后来师傅让臣妾替柳询治病,臣妾莫敢不从,那种情况之下,能有个落脚之处,臣妾已经感激不尽了,如何敢再反抗,所以只得遵照师傅之命,留在凤阳宫了。” 这倒是真的,只不过段七羽当初并没有要求墨初郁一定要留下,是她自己看上了柳询,不舍得离开罢了,现在这事经过她这么小小一改动,倒有种身不由己的楚楚可怜来。 柳照临将她说的这事与自己得到的情报一对比,确信墨初郁的会在凤阳宫,的确与段神医有关,柳询与段七羽关系要好,墨初郁身为段七羽徒弟,是为了替段七羽为柳询治病,才留守凤阳宫的。 柳照临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中的戒备,转而换上心疼道:“朕竟不知你从前过得如此委屈,是朕的错,朕不该质疑你的。” 墨初郁借机靠在柳照临的胸口,闷声道:“皇上不明情况,才会误会,臣妾不怪您,至于关于这凤阳宫的存在,臣妾也是有苦难言,皇上也说了,那是江湖组织,柳询又是勖王嫡子,身份贵重,臣妾不过一个没有依仗的弱女子罢了,就算心有戚戚,又如何敢在外乱说呢。” 这话,让柳照临的心头霎时升起一股怜悯和保护欲,他将墨初郁揽入怀中,心疼道:“原来是这样,爱妃,是朕冤枉你了,朕该罚。” 与一个如同自己父亲一般大的男子亲密,墨初郁心里实则抵触得很,只是为了目的她早已学会了隐藏,她不得不装出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顺势将手挂在柳照临的脖子上,似委屈又不敢大声说的样子,楚楚可怜道:“还有昨日我与他临别交谈,也是有原因的,郁儿可是一心为了皇上着想啊,没想到皇上却这样想郁儿。” 柳照临顿时一阵愧疚,道:“朕,朕也是个正常男子嘛,看到你与外男如此亲密,总归忍不住多想,朕……”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别墨初郁莹白的手指堵住了嘴巴,未尽的话就在口中流转消散。 就在方才,墨初郁的心头突然涌上一个计策,虽然此计伴有一定的风险,但若是能因此获得光明正大替柳询传达讯息的机会,也值了。 她倚在皇上怀中,看着他温顺道:‘“嘘,皇上不要自责,在臣妾的心中,皇上就是臣妾的天,皇上做什么都是对的” 柳照临很享受这种臣服的感觉,他勾唇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朕就喜欢你这温顺又狡黠的模样,爱妃,朕真的是对你欲罢不能啊,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轻易离开朕,否则,朕一气之下处置了柳询也不无可能。毕竟如今我才是皇帝,有句话叫,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呵。” 墨初郁看着柳照临咬牙切齿的模样,莫名打了一个激灵,赶忙陪着尴尬的笑意,目光闪躲道:“皇上多想了,郁儿保证不会离开皇上,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柳照熙听了,又是一阵高兴,娇人在怀,他少不得又一阵心里痒痒,虽然他身子骨不大好,可该有的反应还是有的,如今看到墨初郁秋眸剪水,慌乱无措又娇羞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二人厮磨间,皇上难免起了心思,可就在他将要亲上来之际,墨初郁却下意识的将脸一别,就此躲过了。 柳照临方好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悦道:“怎么,你是在嫌弃朕?” 墨初郁从柳照临的怀里起来,赶忙道:“您瞧,又多虑了不是?臣妾如何会嫌弃皇上,臣妾只是突然想到皇上方才所言,柳询功高震主之事,心生一计,着急说与皇上听罢了。倒是不想,引得皇上误会。” 这么解释,柳照临的神色才有所缓和,他坐正了,道:“那你说说,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鱼儿已经上钩,墨初郁勾唇道:“方才皇上不是还质疑臣妾与他话别的目的吗?不瞒皇上,臣妾这么做也是有打算的,臣妾此前与柳询好歹有三年之义,就算借机向他打听什么,也不会惹人生疑。臣妾也知如今勖王府的势力令人忌惮,皇上势必会牵挂这个。所以……” “所以什么?”柳照临倒是有些好奇,墨初郁究竟为了什么样的目的,要与柳询周旋。 墨初郁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皇上,道:“所以,臣妾便借机向柳询打探了一番勖王府的事,柳询说勖王从边境一早赶回京城,就是早知胡元将要谋反,特意回来镇压的,他与胡元有仇,所以才会不停追着他打,非要将之置之死地。” 柳照临神色一顿,胡元与柳照熙不合,这事没几个人知道,难不成真的是柳询像墨初郁透露的? 柳照临面色不善道:“柳询还说什么了?” 第444章 身在曹营 墨初郁忌惮的看了一番左右,确认无人偷听了才敢凑近皇上的耳边,道:“柳询还说,皇上身边有一支皇家卫,只听皇上的命令,这支皇家卫的力量令人忌惮,这也是他停滞不前不敢再进一步的原因。” 看来柳询真的很信任墨初郁,既然连这么重要的情报都跟她说,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宫里有皇家卫的事的? 只怕皇上自己也不知,他在中了逍遥散之际曾下令皇家卫做事,还多次被墨初郁利用的事吧,她在心里小声的对柳询抱歉了一句,事宜从权,为了取信于皇上,她只得这么说了。 见皇上沉眸思考,墨初郁便知自己推断正确了,她接着道:“这事的真假臣妾不敢妄自揣测,不过由此,臣妾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柳询未对臣妾设防备之心,那臣妾何不借机与他走得熟络些,好窃听到更多的情报呢?说不准有朝一日,这些情报还能变为咱们扳倒勖王府的把柄。” 此话一出,柳照临立刻跳了起来,道:“不妥,你一个宫妃,与外男待在一处像什么话,宫里的闲言碎语已经够多的了,朕再不济,也不需要你一个弱女子去替朕探听什么情报来。” 墨初郁便知此话一定会引得皇上跳脚,不过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她故作伤心道:“皇上这么说,是不相信臣妾吗?臣妾实在是太伤心了。” 柳照临见她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下来,立刻摇头道:“不,不,朕怎么会不信任爱妃,朕只是,只是……” 明明就是不敢去赌,所以只是不出了所以然来,墨初郁不可查的勾了勾唇,面上却是愈发哀戚了。 她抓着皇上的手,难得煽情道:“皇上,臣妾能倚仗的只有皇上而已,自是一心为皇上考虑,眼下勖王府的势力如日中天,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总得做点什么,臣妾是自愿为大楚江山去探听情报的,求皇上成全!” 柳照临的面上满是纠结,他很想一口否决说不,放任墨初郁与柳询见面,不就等于羊入虎吗?再说他们还用那种暧昧的情愫在呢,但见墨初郁眼中带泪的模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墨初郁又沉声道:“皇上!外人误会臣妾不怕,只要皇上相信臣妾就够了。如今已是危难之时,皇上就不要再犹豫了,臣妾保证,一旦得到有用的消息,就立即撤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照熙还能说什么?半晌,他叹了口气,道:“朕答应你,让你去柳询那儿窃听情报,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你与他之间,只能有情报联系,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否则,朕即刻杀了柳询,知道么?” 此刻的柳询,可不是他想杀就能杀的了,墨初郁明知这一点,不过为了配合皇上,还是故意装作十分敬畏的模样,抖了抖身子,而后伏地保证 虽然这么决定了,柳照临的心上却有些沉重,想他一个唐唐一国之君,如今居然要沦落到靠自己的妃子出马以身涉险探听情报的地步,是何等的可悲又可笑。 墨初郁见状,便知他在想什么,她心下冷笑,想了想,却还是顺从的依偎到皇上的怀中。 柳照熙知道墨初郁这样,是为了让他定心,罢了,左右已经答应了她,就这么办吧,胡元一死,他还真想不到一个得力的人来应对勖王府之事,或许墨初郁能有什么收获呢? 瞧见墨初郁眼底娇羞的神色,柳照临忍不住喉咙一紧,而后大手将之捞起来,朝床榻走去。 墨初郁缓缓闭了眼,将眼中所有的不甘和不愿敛去,在浮浮沉沉的热浪中,她的心仿佛漂泊无依,又好似牵挂万千。 一夜春光,等她醒来,皇上已经走了,只留自己的贴身丫鬟侍立在侧,丫鬟夏婵可是从墨初郁进宫第一日便跟着她的身边了,一路见证着她从一个清冷绝伦的美人儿,变成如今学会趋炎附势,审视夺度的宫中女子,只觉心疼又惋惜。 见墨初郁醒了,夏婵赶忙迎上去,道:“娘娘可醒了,怎么样,身子还好吗?” 谁也不知,皇上在墨初郁这儿,居然有特殊癖好,他喜欢拿着鞭子驾驭她,好像只要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征服了墨初郁这种高冷的美人一样,所以每次完事后,墨初郁的身上都少不得一身伤疤,这么久以来,她都习惯了。 难得有人还会关心自己的身子,墨初郁微愣了一下,淡然道:“无事,替我梳妆更衣吧。” 夏婵眼前一亮,道:“娘娘是想继续昨日未完成的事吗?” 墨初郁掀被子的手势一顿,这才想到昨日她与柳询约好了,让他想法子带她出宫的事,她连行李都打点好了,若非皇上突然过来,只怕这会儿,她都该在宫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不过,对于自由,现在却变得万分遥远了,墨初郁叹道:“去把昨日收拾好的东西放回原位吧,只怕日后,也只有在这儿用得着了。” 夏婵一阵震惊,道:“娘娘这是,放弃了?” 她可记得昨日当墨初郁告知她准备准备,二人悄悄出宫之时,墨初郁的神情有多么兴奋,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向往和高兴,怎么事到如今,她却生生放弃了? 墨初郁勾唇苦笑,道:“不放弃又能如何呢?我已经没有家了。就算真的出宫去了,我都不知该何去何从了,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吧,如今大事结束,他也该和心爱的女子相守了,还有师傅,我也对不起他,所以我出宫干什么呢?倒不如留在宫里为他做点事。” “娘娘。”恐怕这世上,只有夏婵一人能理解她的绝望与悲伤了。 墨初郁笑了笑,道:“夏婵,幸而有你,否则我都不知自己该如何撑下去,这世上所有人都对我充满了恶意,虽说我如今的境况也是咎由自取,但若是可以选择,谁愿意一开始就做个坏人呢。” 不知为何,明明见墨初郁是笑着说的,夏婵却在这话中听出了一股悲伤的情绪,她一阵心疼,道:“娘娘千万别这么想,还是有人对娘娘好的,就算从前没有,未来也会有的。” “对我好的人吗?”墨初郁兀自重复了一番,心下却愈发失落。若是她当初没有选择进宫,那柳询对她还算是敬重的,只可惜没有如果,她亲手将凤阳宫的人对她的好全部葬送了,所以,只怕这个人不会再有了。 夏婵看着她的神色,只觉一阵心酸。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死了可以一了百了,活着却要各种牵挂,还要为之做出牺牲,这是墨初郁的选择不错,造化弄人,她在选择了背叛柳询的那一刻,就注定与他走不到一条路上了。 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换好了衣裳后,墨初郁盯着铜镜愣愣出神。 今日的朝堂格外热闹,不止是因为勖王成功平叛后的第一次面圣,还因为他带的抗击戎国的大军已经全部班师回朝了,亲王拥有特权,可以先行回府梳洗一番,在回朝面圣,因为勖王着急整治叛乱,所以省略了这一步。 当然,这也是皇上消失了数月之久后的第一次上朝,虽然不过短短数月,他的精神面貌却与从前判若两人,除了极其清瘦的皮囊,眼底的乌青也让人无法忽视,唯一正常的,只怕只有那双眼睛了,依旧炯炯有神,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早朝之前,勖王一出现,便引得朝臣们的一阵恭维声,虽说经过整顿,朝中墙头草之人已经处置了过半,但还有不少真心敬佩勖王威猛之人呢,加之他又是大楚的功臣,威望正盛,自然少不得许多奉承敬佩声。 皇上一出现,看到的便是众臣围着勖王嘘寒问暖的场面,甚至他的风头已经完全盖过了自己。柳照临顿时一阵气噎,面色一沉,不悦的坐回龙位。 太监尖尖的唱和声,将众人拉回了神志,众人忙行礼跪拜,高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在这样的高处,柳照临看着众人叩拜自己的模样,他才能确认自己的还坐在这位置上,声音平静的道了声平身,众人这才接二连三的起来。 柳照临拧着眉毛看了柳照熙一眼,对众人高声道:“众位也知,朕前些时日身患有疾,耽误了些政务,但如今朕身子骨已经见好了,是时候重归朝堂,所以众爱卿们今日便可将之前要紧的政务都呈报上来,朕自会批示。” 众位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为何要特意提起这一茬,这些政务不都呈报到太和殿去了吗?皇上要看的话大可亲自查阅,何必让人一一呈报呢? 勖王眯了眯眼,虽然猜想到了皇上如今可能会对勖王府有所忌惮,但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他还没想明白。 其实都是他们太过紧张了,皇上这么做的目的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只是太久脱离了朝政,只想坐在这个万名敬仰的位置找回做皇上的优越感罢了,这些朝臣惯会察颜观色,却没有人想到他这么简单的目的。 皇上示意太监可以说话了,太监高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发生了这么多事,自然是有很多事等待着皇上处置,首当其冲的当属胡元谋反和戎国之战的事。 第445章 下马威 这两件事都与勖王有关,所以柳照熙先行站出来,道:“臣有本启奏。” 皇上见是柳照熙,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现在看到勖王的脸都觉得万分讨厌,更别说听他说话了,但为了顾全大局,他还是忍下这种嫌恶,平淡道:“勖王爷请说。” 勖王拱手,道:“先前戎国无故入侵我朝,臣自请前去抵抗,如今战事结束,三十万兵马已悉数班师回朝,驻扎在京师百里之外,臣幸不辱命,顺利收回被夺的四城,还得戎国大王休战书一封,并附百年修好的承诺,请皇上过目。” 说完,柳照熙将一个黄本子高举过头顶,皇上示意小太监前去将这奏本取来。 与戎国和平休战,还能和平共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战乱停了,大楚百姓也可以休养生息,于社稷于民生,这都是前所未有的功劳,大臣们虽与勖王有政见不合之人,但在国之荣誉感之上,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勖王在此事上的贡献,却为利国利民之大善。 瞥了一眼底下众臣听得勖王这话所表现出的赞誉,皇上表情意味不明,他展开了奏章随意的浏览一番,目光却始终离不开底下人对勖王的奉承,没想到柳照熙居然这么轻易就为大楚立下了如此功劳,这是天都在帮他,还是自己命该如此? 皇上只觉心下失落间还伴随一丝恼怒,凭什么做到这些的是柳照熙,而不是他这个天子! 勖王倒是并未受这些人影响,也未敢居功自傲,他始终谦虚的在一旁低头等待皇上的批示,却见皇上看完这休战书与修和信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面色有些阴沉。 皇上这是,对此不满意?勖王少不得皱了皱眉。 将奏章看完,皇上高声道:“很好,皇兄为大楚立下如此大功,朕本当褒奖,只是朕看了这奏章,上头所言后面的商洛和秦岭,皆为一日之内收复,想必当时我大楚士气正旺,皇兄又为何私自放任戎国将士哈伦,带着他剩余的兵力逃回戎国呢?” 这,奏章中自有解释,说此举是为了换的戎国的休战书和修和信,而且当时大楚亦是人困马乏,强行进攻只会因小失大罢了,此乃形势使然,没想到皇上居然拿这事说事。 勖王赶忙道:“禀皇上,此事臣在奏章中曾有言明,之前因为大楚将士们未能适应那高原气候,病患无数,戎人勇猛善战,我军吃亏不少,虽然后来使用巧劲,夺回四城,但我大楚知军与戎国征战数日,亦是人困马乏,为免不必要的伤亡,臣只得先行回朝,还请皇上谅解。” 皇上将奏章一拍,严肃道:“就算如此,你也该休书回京,询问过朕的意见再做决定,在有机会反扑之时草率退兵,就算得了这休战书又如何?朕还觉得亏了呢,若是能趁着当时一举直捣黄龙,指不准今日,戎国疆域就是我大楚的天下了!” 此话一出,大殿上的朝臣们霎时都像炸开了锅,对啊,只要乘胜追击,害怕戎国不臣服吗?彻底吞并戎国,为大楚扩充疆土可是一大好事,那就不止是立功,而是扬名立万了! 说到这个,不少朝臣议论纷纷,大家都说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明明他们只要再坚持一番,就能顺利灭了戎国的,偏偏勖王私自做主班师回朝,凭白浪费了他们已经取得的胜利。 方才还对他各种恭维的众臣,此刻全都满是质疑的看向勖王,柳照熙皱了皱眉,看来,皇上是不想让他轻易被封赏了。 可笑,直捣黄龙,吞并戎国地域,岂是那么容易的?皇上这么说话,实在太过有些无理取闹了,明显是要坑害勖王,且不说当时大楚将士连日奋战人困马乏,就单这粮草和药材的不足,就足以致命,还说吞并戎国,简直可笑之至。 但是这情况只有勖王自己了解,旁的人一听这话,早就被短暂的胜利膨胀得摸不起东南西北了,根本不知战事的真是情况,他们也觉得在此事上勖王的确擅作主张了些,明明当时继续奋战,大楚就赢定了,勖王却偏偏在最关键时刻将哈伦将军放跑,如此一来,岂不成了放虎归山? 有文臣大呼可惜,立即站出来指责勖王道:“王爷,这就是您轻率了,此等大事,确实需要皇上亲自定夺,您怎么能自己下了主意,让戎国同意言和呢?” 勖王还未说话,立刻有人附和道:“就是,就算要谈和,也该好好谈谈,他戎国疆域辽阔,屡犯我大楚,就该让他们割地或是赔款,付出点代价,以显我大楚威仪,再来说谈和一事才行,明明咱们占着优胜之势,却放下身段言和,此举实在是太愚蠢任性了。” 还有人道:“不错,不知王爷是如何得了这休战书的,您放任哈伦将军回去,难不成有别的心思不成?听闻做将帅者,怕自己的功名不能长久,曾有人用一种法子,叫‘以战养战’来保全自己的功勋,王爷想的,莫不是就是这以战养战,觉得大楚离不开您,想让自己战功永存吧?” 这话,着实有些扎心了,不止令人失望,甚至还是恶意的揣度,勖王明明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这样莫名被人贴上了各种恶意的标签,朝臣们对他指指点点,全然忘了他们的太平,还是勖王和柳询他们拼死争取而来的。 若是这话被传出去,勖王还有何名声可言?柳照熙拧了拧眉毛,只觉心下有些烦躁,他不怕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却畏于这些人的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可笑,这些文臣就会纸上谈兵,以为动动嘴皮子什么事就能搞定吗?呵呵,若是嘴巴说这么有用的话,还要将军将士们做什么,他带着将士们在外拼杀,可不是让这些人来定义他的做法的。 更可笑的是,皇上让他传信回京等候他的批示,难道他不知自己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吗?若真要等他批示,只怕今日胡元便谋反成功,与戎国的战争也不死不休了,如何还有如今这盛世太平的模样。 如今这些人没有经历胡元的洗劫,倒有闲情在这儿说三道四了,不过她们能肆无忌惮的这么说,也是有人默许的,勖王勾唇笑了笑,道:“秦御史说笑了,若我真要以战养战,又为何求来这一纸修和书?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一句话,就弄得秦御史一噎,但他不死心的梗着脖子不服气道:“王爷就莫要狡辩了,不然何以解释你明明胜券在握,却在关键之时退兵的事情,这不是想以战养战是什么?” 还真是够嚣张的,当真以为他柳照熙软弱好拿捏不成!勖王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恼怒道:“这事的原因一会儿我自会言明,你且听我说完便好,若是你觉得本王说的不对,大可指出来,毕竟本王在外带着将士们拼死卫国,可不是为了听你说什么以战养战这种谬论的。” “谬论,如何是谬论呢,此事证实了的话,可是要被问罪的。”说完,秦御史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有些人就是可笑,仗着自己的军功就想永享威望,也未免太想当然了些,记住,为人还是低调些的好,否则,王爷可还记得前镇国大将军?” 怎么,他是想借胡敬的事给自己敲警钟吗?一个小小的秦御史,竟然敢教育到自己头上,还来这么大个下马威,勖王看向盯着他的皇上,只觉心下一寒,这事必定是有人授意,怪不得秦御史能有恃无恐。 勖王回神,神色一冷,道:“御史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 秦御史神色一僵,这才发现自己得意过头,有些用力过猛了,他忙转头有些心虚,不敢看勖王的脸色。 勖王生起气来,还是颇具威压的,又带着一股子军人特有的刚毅之气,秦御史少不得敬畏的缩了缩脖子,但看向皇上鼓励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有皇上撑腰,瞬间又得意了起来。 秦御史再次昂着头,道:“怎么,自己不心虚还怕别人说吗?我就不信,王爷此举没有私心,莫不是你暗中与戎国签订了什么协议,才使得这封休战书如此顺利到达王爷手中吧,难道是,这哈伦将军给王爷许了什么好处?” “秦封!”勖王再也忍不的,一记冷眼扫向秦御史,这不是揣测,是诽谤了! 秦御史听到他这么叫自己,心虚之下,反而恼羞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 勖王咬了口银牙,面对这样小人行径的秦御史,他无话可说,虽然明知这背后之人想听的就是这个,也想将这罪责泼到他身上,但他凭什么乖乖忍让? 不过是个被推出来只会跳脚的小丑而已,勖王干脆直接无视了秦御史,而是意味深长的看向皇上。 自己为大楚尽心尽力,没想到却面临这样的揣度,勖王只觉心中某一处,对皇上的信任与敬重轰然崩塌,难道就因为自己如今名声在外,他就要对亲兄弟下手吗? 皇上亦是看向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只要自己还坐在这个皇位上,就没人可以威胁他,哪怕亲兄弟也不行,他就不信了,如今自己还是一国之君,就治不住勖王一个臣子? 第446章 三个理由 两兄弟的眼神间,有一股莫名的暗流在涌动,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皇上就这么着急着对自己动手?勖王突然笑了,面对这样的质疑,看来是时候说道说道了,只有讲清楚这件事,才能洗清自己以战养战这种龌龊行径的质疑,他柳照熙可不想凭白受了这冤屈。 下了决心,勖王理了理整件事的经过,收回了目光,拱手道:“皇上,臣一心为了大楚,绝不接受任何的揣度,如果皇上觉得臣此事做错了,只要罪证确凿,臣领罪便是了,但某些血口喷人的话,本王绝不会轻易认下,退兵放走哈伦之事,臣自有解释。还请皇上听我解释一二。” 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处置奏章,自是不知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对于胡元的罪责,他只是有个大概的概念而已,事到如今,的确是勖王放走哈伦,众朝臣都听见了,他就不信勖王能抵赖得了。 私自放走敌国将领,并自顾立下谈和书,除了有通敌卖国之嫌,还有越俎代庖之疑。自己只要紧抓着这一点,还怕勖王不认罪吗?他确实应该给勖王个机会让他申诉一二,这样自己对天下人也算有个交代了,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呵呵,随便治他一个叛乱之罪,到时候他的什么军功平叛之功,还不是一举杯推翻? 想到这儿,皇上勾了勾唇,毫不犹豫道:“皇兄请说。” 勖王等的便是这一句,他站直了身躯,神情严肃道:“我放走哈伦,其因有三,只要你们任何一人能说出反驳我的话,本王便从此解甲归田,再不上战场!” 这,勖王竟能说出这种话,解甲归田,那不等于他完全交出军权,那他的威胁岂不彻底没有了?皇上眼前一亮,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的高兴了,他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道:“皇兄此话当真?” 勖王见他迫不及待的神色,虽然明知皇家亲情淡薄,但还是少不得再次心下一寒,他垂眸,语气冷淡道:“当然,我柳照熙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皇上面色一喜,勖王如此保证,在这么多人面前,想来他不会撒谎,而且他当着天子之面许诺,他日言行不一,可就是欺君之罪了。如此自己要刁难他,他势必也无话可说。 当然,只要他不再是自己的威胁,遵照自己所言解甲归田,愿意做个闲散王爷的话,倒是可以再容他个几年,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他也不愿落个残害手足的罪名。 想到这些,皇上淡淡勾了勾唇,言语也软和了许多,安抚道:“皇兄不必如此紧张,左右朕相信你这么做一定又自己的道理,那这三个原因是?” 看着皇上迫不及待想将自己治罪的模样,勖王敛去眼中的鄙夷,沉声道:“这其一,戎人骁勇善战,他们在草原生活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本领,若是我们强逼,只怕是适得其反,皇上以为,我当时赶尽杀绝了,戎国会休战吗?不,他们只会倾尽全力疯狂的报复,到时候咱们大楚,如何安生!” “所以,我放走哈伦,除了表达了大楚的胸怀气度外,还让戎国之人对大楚改观,将一个劲敌变成了盟友,由此他们才甘愿送来修和书,这便是我们的意外收获,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认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徒增人命有什么意义。” 这,的确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不仅留了余地,还彰显大国的仁德,皇上面色一僵,虽然有些憋屈没能在第一个理由就找到勖王的错处,但听闻戎国之人的确骁勇善战,若惹毛了他们只会有无尽的麻烦,看来勖王所言不假。 哪个帝王不想开疆扩土,只是没有机会罢了,由此看来,想要将戎国消灭并非易事啊,柳照临有些微微惋惜。 勖王接着道:“这其二,就是咱们大楚自身的困境,你们只看到大楚出兵三十万,对上戎国也不是没有胜算,可你们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吗?三十万人的粮饷,只够撑到决战的那日,军中草药奇缺,逼得那些伤兵不得不带伤上山就地采药,在那昼夜温差相差甚远的高寒之地,将士们却连晚上御寒的衣物都不够!” 说到这个,勖王便有些义愤填膺,道:“三十万的兵,却有三分是病患,将士们无粮可吃,无药可用,无衣蔽体,在那草原之处,有时候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上!还要时不时的看着身边的弟兄倒下,一不小心就天人永隔,但他们却坚持到了最后!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是保疆卫国的将士!是咱们大楚的防线,咱们大楚的将士虽不如戎国强悍,但他们却最有荣誉,有军人的使命!为了胜战,他们用毅力用生命在支撑着,最后那一战,可以说是东奔西走的疲劳之下,还持续三天三夜无觉可睡,强打精神迎战,这就是你们看不见的真实战争!” 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大臣们纷纷闭了嘴,面面相觑,纷纷被勖王这段话给镇住了,就连皇上也有些错愕,不对啊,明明大军出师之时,他命兵部准备好了一切啊,怎么会是这样? 皇上一下跌坐到了龙椅里,大军出师之后,他就彻底被逍遥散控制了,然后皇宫也被把控,根本就没有精力,也没有机会在去管战争的事,一定是那时候,胡元指使兵部干的好事! 那些可都是大楚的子民是大楚的兵!断粮断药,让他们在战场如何作战?能以命相拼吗?真当大楚士兵有九条命不成?胡元这是想将他们逼死啊,皇上气的整个人都哆嗦了,既恼怒又惭愧。 勖王嗤笑一声,道:“反观戎国,他们是什么境况呢?在自己熟悉的地盘,用自己擅长的方式作战,还有源源不断的外援和补给,他们兵强马壮,将士们吃得饱,用得起药,还有衣裳御寒!” “如此悬殊的情况,咱们的将士能收复国土已是不易,你们居然在此大放厥词责怪我放走哈伦,还妄图直捣黄龙消灭戎国?呵呵,怕到时候,全军覆没的就是咱们大楚了吧,到时候戎国将士破了大楚的四城,而后直接攻向大楚腹地,你们就高兴了?” 也就勖王,胆敢如此霸气又严苛的问话,这些话也的确让那些方才只会纸上谈兵的人都红了脸,他们根本没想过勖王竟然面对那样的困境,他们还质疑于他,实在是太惭愧了。 朝臣们都低下了头,在此事上,他们的确想得太简单了。 皇上亦是无言以对,单凭勖王的叙述,就可以想象,在那种情况之下,他还能收复四城,需要多大的智慧和毅力,将士们又得付出多少牺牲和忍让,他还有资格责怪勖王放走拉伦的事吗?没有。勖王说的有理有据,就算他不是皇上,也辩驳不得。 前两个理由都没法扳倒勖王,看来只有寄托于第三个了,皇上脸上掠过一丝沉痛和失望,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勖王的唇,心下顿觉有些紧张。 勖王见众人再没有人敢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胡乱揣测了,他哼了声,继续道:“这其三,这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战争!是某些人为了私欲以国库三十万石粮食为代价,从而让戎国发兵的战争,这根本就是没必要是伤亡和代价!” 此话一出,方才的寂静之后人群又满是哗然,众人皆难以置信的指指点点,触及到了国库,皇上自然再也无法淡定,他震惊的站起来,着急道:“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若是有人,利用国库的东西谋取暴利,这就不是谋反,而是卖国求荣了! 皇上居然一无所知?看来皇上已经完全被自己的私心蒙蔽,都懒得去拷问胡元那些同党了吧,难道处置真正的坏人比打压他这亲王还不重要吗?勖王有些失望,但还是凝声说明了情况。 勖王道:“这个人就是已死的胡元,他许诺戎国大王,以国库三十万石粮食为筹码,帮助戎国度过难熬的冬日,借以要求戎国大王发动对大楚的侵略之战,而后,他料想本王会请缨出征,等困住了我,他便能在京城搅动风云了!” 皇上倒吸了一口凉气,胡元真的,做出如此过分之事? 难怪他能如此有恃无恐,看来他早就料定了勖王会带兵出征,而后京城无一人能够制压他,京城就是他的天下了吧,之后他顺利控制了皇宫,还把持了朝政,指使墨初郁让自己神志昏聩,只手遮天,果然是好毒的计谋! 皇上又一次陷入了龙位里,呆愣着不敢相信,他这才不得不承认,勖王对大楚江山,有着不可忽略的重要作用。 勖王接着道:“既然是个阴谋,本王自是不能让他得逞!所以收复四城是不得不为之的事,而当初决战之时,大楚与戎国是在商洛,我们如何能够退却?若非本王得了高人相助,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此放了那些被围困的绝望士兵,戎人也是不可能撤出秦岭的!” 皇上又是一番难以置信,道:“你是说,秦岭是他们特意让出来的?” 第447章 争锋相对 勖王点头,道:“收复秦岭,等于是咱们大楚不费一兵一卒,以德服人的结果,若非放走哈伦,何以这么容易,这也算是善有善报了,否则,真打起来,秦岭那儿必是又一番尸横遍野,那样的话咱们大楚如今还能保全这么多兵力吗?” 皇上动了动唇,无言以对。 勖王又哼了声,看着这些只会卖弄口才的迂腐文臣,在大殿之上慢悠悠的走了一圈,看着每个人的脸色,沉声道:“还有,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前两日之事,藩王回京为太后贺寿,胡元却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自己坐上皇位,你们当中有些人,还是从他的威胁之下逃命出来的吧。” 朝臣愈发惭愧,若非当时有勖王在场,只怕他们早就被胡元控制被迫谋反了,他们可是差点就拥立了胡元为王,虽然最后皇上惧于他们的各种势力牵连,不敢真处置他们,但到底失了圣心。 现下他们能够保全了性命,甚至依旧能在朝堂之上活跃,可都是仰仗勖王及时将胡元处置了的结果,胡元一死,他们推诿一番,自是能将罪过撇清,这就等于是勖王间接的救了她们,可他们为了附和圣心,却在此质疑他的赤胆忠心,实在太过不应该。 勖王看着这些人的脸色,便知他们哪怕明知自己错了,也不可能拉下脸面承认的,他也不戳破,冷哼一声,道:“说句难听的,若非本王的嫡子和女傅机敏,只怕今日朝堂就该变幻风云了。你们大可想象,本王若是没有及时回来,朝政由胡元一手掌握,你们又当如何?” 如何,依照胡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只怕少不得一番过河拆桥,然后让他们将家财都吐出来吧,甚至他看不顺眼的,有可能随意就处决了,众人想到胡元只手遮天的跋扈模样,皆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敢说话。 勖王走了一圈,站回原位,对皇上拱手道:“所以,能得这休战书,已是上天护佑我大楚了,如今是最好的结果,只要我们不侵犯人家,戎国也答应百年之内休战,两国都能得以休养生息,你们只揪着本王放了哈伦,却也不想想,本王若是没放他回去的后果又当如何!” 此话令不少人都低下了头,纷纷惭愧,大殿之上落针可闻,他们的确太过想当然了,不知情况,却胡乱指挥,实乃犯了大忌。 气氛沉重之际,却还是有人不合时宜的出声,道:“夸大其词,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勋,打了胜仗可是所有人的功劳,又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 不去作战,只会指手画脚还有理了?勖王霎时火冒三丈,他解释了这么多,这个秦御史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将士们豁出命作战,可不是为了听这种风凉话的! 他走向秦御史,只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肤浅之人拍死,但碍于这是在御前,又有文武百官看着,犹豫了半晌,只得作罢,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可以看出他此刻有多气愤。 任何人都可以质疑他,却不能质疑他手底下的兵!这是他的底线!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勖王咬牙道:“是,咱们大楚打了胜战,但那也是险胜罢了,本王一生戎马,还是第一次担忧会让大楚的国威蒙羞,本王敢说,就算是你们当中任何一人出战也未必能做得这么好,以战养战?只有你们这些在朝享受安逸的人想得出这种话来!” 此话又是一阵哗然,勖王这话虽有些狂妄,但所言也是事实,如今的大楚,的确找不出一个能与勖王的胆识和谋略比肩的帅才了。 皇上的脸上青白交替,勖王这是在控诉,自己为了大楚的江山这样操劳,他却为了自己的私欲这样质疑打压他,实在有些不该,同时也在提醒皇上,大楚离不开勖王,若是他敢动他,就必须得掂量掂量。 还从没有人敢如此狂妄又不留情面的之初朝政的弊端,所以人都陷入了思考,不过寥寥几句话,勖王却给他们上了生动一课,若真如勖王所言,可以想象当时的战况和场景有多么的急迫艰难,而今他们却这样揣度于他,的确太过小人了。 此事真相大白,三个理由都未能让人反驳半分,虽然不是皇上想要的结果,但听到这些话,皇上红了脸,他刚想说什么安抚勖王一番,就听得方才秦御史再次不服气的朝勖王顶嘴了! 秦御史不屑的哼了声,语出惊人道:“就算王爷再厉害,也不该在此如此狂妄,这可是在皇上面前,只有皇上认可的,才是真的,您自个儿说的再巧舌如簧,还是无法掩盖你不遵圣训的事实,两国谈和这种大事,如何能不经过皇上,王爷也太轻率了。” 这个人,果然不识时务,勖王冷冷看向他,道:“敢问御史大人,您觉得我该如何做呢?是等着戎国大王亲上京城来赔罪,再来谈和谈事宜,还是让本王待在边关听候皇上处置,任由胡元胡来,等到咱们大楚的江山易主了,再来与戎国一决胜负?” 秦御史脸色一僵,狡辩道:“您怎么能这么说,这,咱大楚江山不是好好的吗?王爷就不能盼着点大楚好!说这种话诅咒大楚。” 诅咒吗,勖王敢保证,若是自己没回来,那么这些话可都是会成真的! 他哼了声,不屑道:“那我当如何说?不是御史大人你非要我遵照皇上的旨意办事么,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是因为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来不及等皇上的指示,作为主帅可以自行决定一切,这可是先皇亲口所说的话,我哪来的不遵圣训?。” “你!”秦御史一阵气噎,说不过勖王,他又气又急道:“你这是诡辩!” 这怕是无话可说了吧,勖王哈哈大笑,道:“诡辩什么?御史大人莫不是忘了,本王除了是将军,还是个亲王,就算没有功勋也可一世富贵,又何必如此愚蠢的毁了自己一世英名。更何况我已经写了奏章禀告了,皇上身子不爽,来不及批阅,本王情急之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相信皇上知道了,也会谅解的吧。” 提及自己,皇上脸色一僵,他还想看谁能制得住勖王呢,没想到他不仅战场上威猛英武,嘴皮子也如此厉害,现下见他指向自己,可他一点儿也不想承认自己不在意,只好装作没有认真听,握拳轻咳了声,不想多说。 勖王轻哼了声,秦御史又是一番语凝,指着勖王说不出话来。 这个愚蠢的御史,实在太过惹人嫌了,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勖王接着道:“本王做的决断,都是为了大楚好,本王对得起柳家列祖列宗,不过秦御史如此咄咄逼人,倒是耐人寻味了,你如此针对于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居然将脏水又往回泼!秦御史立刻瞪大着眼道:“王爷,就算您是亲王也不可胡言乱语啊,下官只是实事求是而已,何来的针对,一切都是为了真相,本官才这样孜孜不倦的,难不成是王爷心虚了,准备以权压人吗?您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不假,但天子脚下,总有王法的!” 倒打一耙?有点意思,勖王哼道:“以权压人?好啊,那秦御史倒是说说,我以什么权,压了什么人了?”说罢,也骤然走到秦御史跟前,瞪着虎目看着他,轻飘飘一句:“本王若是想以权压人,就凭你,也配?” 勖王虽笑着,眼底一片冰寒,靠得这么近,秦御史吓得一个激灵的,这样霸气的话,让他浑身一震,但在满朝文武面前,他可不想丢脸,只好勉强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 秦御史眼珠子左顾右盼,始终不敢直面勖王,他心虚道:“王爷这么说话,不是以权压人是什么?别忘了,你虽然打了胜战,但如今已是太平盛世,那些草莽将士是绝不可能登入朝廷的,武力制人的时候结束了!” 他这是心虚了,怕被自己打死吗?勖王笑了笑,神色冰冷,道:“按你这么说,大楚无战可打,是不是可以直接撤了这将军之位?草莽武夫无用,那就解散将士们,让大家都回家种地好了,因为没有战事可以维持功勋了嘛。” 秦御史再一次语出惊人:“本来就是,只会舞刀弄枪的愚昧之人,有什么用?大楚还是得以仁者智者平国治天下,武将什么的,不过是战时暂时的必要品而已。” “你!”勖王一阵气噎,饶是他再淡定,也被这话重新弄得气上心头,这话可不止侮辱了勖王一个人,而是将整个大楚的将士们都贬低了进去了。 能让勖王语凝,秦御史心虚过后居然一阵得意,反正如今天子面前,勖王就是想干什么,也得顾及满朝文武和皇上吧,他就不信了,勖王还真能对他下手不成? 这么想着,秦御史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皇上就想看勖王吃瘪,那是不是说,用什么法子都无所谓了?秦御史居然无惧勖王的威严。叉腰得意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第448章 天子之威 勖王怒瞪着他,气极后居然嗤笑了声,道:“好啊,若是御史大人真这么觉得,本王便启奏皇上撤了军机处好了,不,连兵部也没必要存在了吧,到时候其他人打上门来,就让你们这些文臣去抵挡,反正大楚是懦弱之国,无兵可以震慑旁国,也无兵可以抵御外敌,正好任人欺凌不是?”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这下,轮到秦御史急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勖王,皇上脸色一变,事情说到现在,是越扯越离谱了,他敢保证,自己若还不出言阻止,只怕整个朝堂上的武将都要被这秦御史得罪了。 看来指望秦御史这个蠢货真的是个错误的决定。 皇上总算没办法再淡定的旁观下去,他出声道:“好了,两位爱卿,为这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太不值当了,两位都是国之栋梁,切莫为了小事伤了和气,此事就莫要再提了。” 既然皇上都说话了,两位“国之栋梁”当然不好再当着众臣的面争执,二人皆是面色不甘的背向歪一边去,互不理睬。 皇上瞥了一眼二人的神态,站了起来,道:“与戎国之战的事,就这样吧,关于胡元的罪责,由大理寺与京兆府一同取证,三日后呈报给朕,这大半日都过去了,朕也乏了,退朝吧。” 随后,太监的唱和声便起来了,高声尖锐道:“退朝~” 朝臣们道了声恭送皇上后,相继走出太和殿,勖王走在后头,看着皇上瘦弱的背影,只觉思绪复杂。 皇上的这一出,少不得让勖王叹了口气,想当初,柳照临刚登上皇位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心怀大志啊,所以大楚才能做到海纳百川,民风开放。只要利于江山社稷的事皇上都能都勇于尝试,甚至不惜响应皇后的号召开创女学,容纳女官。 可如今,他却因为经历一场大病,还有胡元的叛变,变得畏手畏脚,阴晴不定了,不止连英明决断都被葬送,还亲小人,远君子,真不知这样下去,大楚江山会变得如何。 今日皇上的这番话,算是彻底将他大败戎国的功劳给抹去了,柳照熙目光沉了沉,随后转身离开。 一下朝,皇上便直奔湘妃轩,虽然看着秦御史与勖王争锋相对,并未落了下风,但他心里却憋着一股子气,胡元谋反,通敌叛国,着实可恶,但更可恶的是,勖王既然直接言明大楚少不得他,皇上也动他不得! 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有谁是皇上动不得的! 所以,刚进入湘妃轩,他便抱怨了起来,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墨初郁听得是皇上的声音,忙掀了帘子出来,柔声道:“哪个不长眼的惹得皇上如此震怒啊?将他关禁闭,要不就脱光了,绑在太和殿的柱子上,让他在天下朝臣面前丢丢脸,教训他这就是惹怒皇上的后果。” 果然是女儿家的心思,只会用这样幼稚的法子报复,这话惹得皇上大笑出声,怒意立刻消散了不少,他笑着道:“那可不成,丢了勖王爷的脸,指不定他的大军就该来攻打朕了。” 这话暴露了皇上今日恼怒的原因以及对象,墨初郁神色微沉,见皇上走到她跟前了,才收敛心神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走过去,温和的牵起墨初郁的手,道:“爱妃无需多礼,朝政繁忙,朕自昏聩了这段时日,许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也只有在你这儿,才能得到片刻安宁了。” 听到这话,墨初郁心中咯噔一下,突然跪下羞愧道:“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惧于胡元的威胁,就对皇上下逍遥散,臣妾罪该万死,还是皇上降罪。” 就算皇上想拿这个说事,但见墨初郁如此诚心请罪,他就是有意见也没法多说了,他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你也是被胡元威逼,做这些并不是你的本意,好了,都过去了,这事你也别放在心上。” 墨初郁觑了一眼皇上,见他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单纯的提一嘴而已,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站起来,走到柳照临身边,道:“皇上,臣妾受了胡元威逼利用,不得已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臣妾自知罪责难逃,虽然皇上不怪罪,臣妾却心里难安,臣妾愿用下半辈子来赎罪,以此求得皇上原谅。” 还没有人敢用下半辈子来说话,柳照临惊诧后更多的是感动,近日的景象让他恍若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什么都变了,众叛亲离之下,连一向强势的韦贵妃都在一心为十皇子奔波,逼他立储,只有墨初郁还将他奉做君临天下的皇上。 柳照临叹了口气,他感觉这已经不再是他统治下的大楚了,所以听了这话,怎能不倍感感慨。 柳照临将墨初郁拉近自己的怀中,若有所失道:“爱妃,难为你还一心一意待在朕的身边,朕相信你对朕的真心,也相信你的为人,如今皇后已故,朕答应你,不久之后,朕必许你一个天下间最尊贵的地位!” 墨初郁一听,面色一喜,道:“真的 ?”说罢,又似想到什么,为难道:“可是,韦姐姐,韦氏一族是不会同意的。” 皇上如今最讨厌受人威胁了,他立刻弹起,暴躁道:“朕做事还要谁谁谁同意不成!朕才是天子,有权处置天下的任何人和事,容不得旁人质疑!” 墨初郁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面上却像听了这话十分着急,赶忙心疼的安抚道:“天下之事,当然由皇上说了算,皇上切莫生气,一切以龙体为重啊,这什么尊贵之位于臣妾并不重要,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日后能陪在皇上身边,就够了。” 这话,令柳照临感动之吓心中蓦然涌起一股对愧疚来,他抓紧了墨初郁的手,煽情道:“爱妃。朕一言九鼎,必当达成此事,你且放心。” 墨初郁趁机依偎到皇上怀中,乖巧道:“郎君,多谢郎君的心意。” 这声郎君,带着普通夫妻之间缠绵的情义,皇上只觉听着骨头都酥了,哪还会去关注墨初郁自己都对此嫌恶的表情。两人腻歪了会儿,就在皇上又忍不住想将美人推到的时候,墨初郁借机推开了他,带着欲拒还迎的魅惑,道:“皇上,臣妾听闻皇上被勖王爷的事所困恼,心下十分忧心,不如这两日,妾身去勖王府走一趟吧。” “什么!”提及勖王府,柳照临的郁火立马消散了大半,他一下坐起起来,脸色一变道:“不行,朝政的事朕自会解决,要你一个后宫女子参活什么。” 墨初郁娇嗔道:“可是昨日咱们不是才说好,妾身去打探消息的事吗?现下可不正是个机会,臣妾可以借着关心胡元谋反事态的进展,接近柳询,借此探听他们对此事的态度。” 皇上皱眉还是犹豫道:“可是……” 墨初郁立刻安抚道:“好了,别可是了,臣妾知晓分寸的,相信用不了多久,臣妾便能掌握他们的一切动向了,只要能守护皇上的江山,让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这话令皇上百感交集,一方面对墨初郁的境况担忧,一方面因为自己的处境而烦躁,还有则是为自己不得不做出人让步而愤慨。 最后,皇上终究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墨初郁的决定。 那厢,勖王刚从皇宫里出来,就直奔柳询所在的清风苑。 柳询虽然被皇上受封南都郡王,却也是个闲职,并没有实权,所以也不需要前去上朝,不过早在勖王到达之前,早朝的情况就被凤阳宫的人传到他耳中了。 他与谢云钰二人听到早朝之时勖王与秦御史针锋相对的事情,这会儿正在谢云钰养病的屋子里讨论。 经过段七羽的调理,谢云钰身上的伤恢复得极快,已经能够半撑着身子听外头事件的进展了,柳询本不想打扰她养伤,但以她只聪慧,就算他不说,过后她也会自己问及,到还不如让她全程参与,一起商量对策。 刘桥将情况叙述完,谢云钰拧眉道:“少卿,这事你怎么看?” 柳询道:“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父王如今在朝地位尊崇,皇上急了,似乎有意在培养一股能对抗父王的势力,不过显然结果似乎并不令他满意,我倒是不怕秦御史这种人,但就怕出现许多个秦御史,那迟早得坏事,而且今日父王太过招摇了,怕是惹人非议。” 谢云钰点头,赞同道:“勖王府今朝如鱼得水,势力又如日中天,皇上会忌惮也是应当,如今正值王爷立功之时,这功劳一件比一件大,不过皇上好似并不想封赏,不仅如此,他还在想法子打压王爷,看来勖王府,是时候做出一些调整了。” 柳询皱眉,道:“你是说?” 谢云钰道:“是时候想法子让王爷急流勇退了,不然就这样下去,咱们就算无心夺位,也会被人说成是挟功求报,到时候就洗不清了。别忘了皇上之所以能在皇位这么多年,并不是一个蠢的,若是他极力打压,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柳询沉吟半晌后,无声点了点头。 第449章 低调行事 二人正在想怎么说服勖王比较好,就听得刘桥匆匆前来禀告,说勖王来了。 柳询与谢云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想同的意思,勖王此行,必是为问过他们未来打算而来,他早上刚受了那么一番挑衅,这时候肯定最不想听的就是他们说避世而居的事了,还要他也掩藏锋芒,这注定是一次不愉快的谈判。 柳询垂眸,道:“我去看看。” 谢云钰虽然对此也有些担忧,但父子二人之间的心结日久年深,或许让他们两谈谈,还能真正的了解对方的想法,也未必不是好事。 她点了点头,道:“去吧,别轻易惹他生气。” 柳询笑笑没说话,在这件事上,勖王的生气怕是必然了,两个都是倔强又原则的人,不用说柳询也知道一会儿肯定要与勖王吵起来,不过谢云钰这么说了,那他就发点慈悲,给勖王留点颜面吧。 从谢云钰房中出来,匆匆走到花厅,勖王已经在哪里候着了,刘桥低头小声对柳询道:“公子小心些,王爷似乎心情很不好。” 呵呵,被那个秦御史怼成那样,还有皇上那态度,他心情能好才怪! 柳询顿了顿,而后恍若平常一般,抬脚进入花厅,拱手道:“父王怎么来了。孩儿拜见父王。” 勖王一见柳询,立刻转过身面对着他,不满道:“你怎么回事,这时候了还有空与女子在房中腻歪,若非为父知道谢云钰不是那种祸国之人,我早就替你出手处置她了。” 这话令柳询一阵不悦,想到之前昏迷时勖王对谢云钰的态度,他皱眉道:“父王多虑了,少卿已经成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与心爱之人相守,比什么都重要,您可以看不上我与夫子之间的感情,但请您尊重一下,她是我所爱之人,我不希望有人对她指手画脚,任何人都不行。” 这是说,谢云钰的地位比他这个父亲要崇高吗?勖王顿时脸黑,不过联想谢云钰的聪慧对他们大有益处,他终究不好一直揪着此事,只得沉声道:“知道你护着她,倒是本王自作多情,好了,不说她,我且问你,对眼下之事,你什么想法?” 柳询故作不解道:“什么眼下之事?” 勖王一阵气噎,道:“我,我就不信了,你对现在的局势没有半分想法。少卿,你是本王的嫡子,又是柳家正统嫡枝,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并非不可,本王……” 话还没说完,柳询便满不在乎的打断道:“父王,您是皇上的亲兄弟,自当做好兄弟的职责,若是连您都这么想了,那那些藩王岂不乱了天?妄议这些事,等同于谋反,您不是不知道。” 勖王一愣,还以为柳询会很想要借助他的势力说些什么让他支持他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反应,他立刻不悦道:“你说什么,兔崽子,敢说本王谋反?” 柳询嗤笑了声,道:“并不,孩儿只是提醒您,隔墙有耳,很多事明明并非你的本意,但传出去,只怕旁人就该多想了,所以该低调的时候,切莫强出头的好,否则麻烦就该上门了。”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勖王府太过招摇了吗?勖王一顿,虽然有些不能适应从前懦弱的柳询突然这么强势了,但还是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让他放弃就好,虽然柳询的语气十分恶劣,但也是为了勖王府着想,他姑且原谅他吧。 这么想着,他也平静了些,坐下来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思绪,这才道:“你凤阳宫的守卫,本王还是信得过的,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入别人口中,想必你也接到消息了,皇上有意针对于我,便欲培养势力与勖王府抗衡的事,此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见他心平静气了,柳询也不再针尖对麦芒,他坐到勖王的正对面,悠哉喝了口茶,道:“既然父王如此好意相问,那儿子也就直说了,如今勖王府已经是放在火上炙烤的处境,只有两种解决之法,便是不成功便成仁。” 勖王见他想得通透,眼前一亮,道:“那你更偏向哪种呢?” 柳询目视着勖王,微微张唇,道:“成仁。” 成仁?什么意思,勖王皱眉,道:“你是想让我以退为进?” 柳询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弄得勖王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语气也变得焦躁,道:“这是什么意思?” 柳询并不着急,细细品了口茶,这才道:“父王以为,若是冒进,勖王府会有怎样的后果?” 话落,他站起身,分析道:“是,如今勖王府势力如日中天,的确是个好时机,但父王也别忘了,皇上还好好的站在位置上呢,藩王还未全数离京,难堵悠悠众口,且不说能否达成,就是这逼亲兄弟退位的名声就难说先,这让皇上怎么想,满朝文武如何服气?” “这是其一,其二,此刻全天下的人目光都看着勖王府,稍有动静都会引发一场动乱,如今内忧外患虽然差不多解决了,但百姓之想休养生息而已,此事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事态如何,此时绝不是好时候,若是累及百姓必遭怨声载道,失了民心的举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其三,想必父王今日早朝您也看到了,还有不少老臣对皇上十分臣服,这些人虽然食古不化,但绝对忠诚,在这些都没有把握的时候,是什么让父王生出一股可以妄想的自信?” 这话问得勖王一阵脸红,虽然不想承认,但勖王也知柳询所言的是实话,这事上,他的确太过急躁了。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儿子,从宏观看,自己倒比他狭隘了许多,勖王沉吟半晌,不得不服气道:“你说的是对的,是父王肤浅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只要他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便好,柳询勾了勾唇,细微的将自己的想法渗透给勖王,他轻声道:“我的意见是,越是这样的时刻,父王越要低调,缩减自己的存在感才行,让天下人都知道,您并无那个用心,就算皇上再刁难也好,父王所受的委屈越多,才越能彰显您的不得已啊,要知道,聪明的人,都懂得卧薪藏胆的道理。” 这可可以点儿也不像张扬的自己,虽然勖王平日行事算不得跋扈,但也绝不是忍得下气的人,否则当初就不会因为嫉妒灭了穆氏一族了,现在柳询居然让他低调,接下皇上所给的一切刁难,这不为难他么? 但聪慧如柳询,一定想得比自己长远,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了,勖王皱眉,脑海中思绪万千。 柳询也不着急,他知道,让勖王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向皇上低头,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现下他必须说服勖王才行,不管是为了好不容易到来的和平,为天下百姓的休养生息,还是为皇上过世后勖王的地位做铺垫,都不得不行此法。 他沉眸看着地下,等待勖王的回应的同时,想到平叛后,墨初郁与自己话别时透露的消息,隐晦的表明,说皇上怕是活不过三个月了。因此就算他不想入朝,也不得不为天下之人做打算。 皇上如今对勖王心怀幽怨,他决不能在此时因小失大,天下的长治久安,必须得有勖王坐镇才行,所以在这样的时候,改变不了皇上的刁难,只好让勖王避其锋芒,暂且躲过这一劫了。 好一会儿,勖王才下了决心,苦着脸道:“好,我接受你的建议,日后我必定不与皇上争执,什么都让着他,让天下人都看到我的委屈。保守行事。” 柳询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父王不必这幅表情,您只要知道,今日所有的隐忍都是值得的。” 勖王哼了声,不置否。 柳询道:“既然如此,就从勖王府做起吧,请父王即刻下令,让勖王府上下,切莫张扬行事,更不能以人为恶,最好关起门来闭门谢客,管制下人不要随意出行,更不可泄露王府之事,还有军中的将士,您心里得有个度量,让他们不要胡言乱语。” 勖王神色一僵,道:“这么严重吗?本王只说了,不与皇上争执啊。” 柳询凝眉,道:“必须这么做,任何的小事都可能影响全局,我不希望父王的隐忍被几个小罗罗给毁了,所以这些必须传达下去。” 勖王被柳询这句话暗中的关心弄得有些受宠若惊,直接想也不想道:“好好,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本王一切都应下。” 谁知下一刻,他就高兴不起来了,柳询听他说出这句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接着道:“既然从勖王府做起了,孩儿自然不能幸免,明日孩儿便带着夫子离京,去云游四方,借以麻痹皇上的戒心,所以京城之事,就交给父王来处置了。” 听得这话,勖王立刻脸色一变道:“什么!你们居然要在这时候撂挑子去云游?开什么玩笑!” 柳询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不,孩儿没有开玩笑,皇上忌惮父王,除了父王的军功之外,还有孩儿凤阳宫的实力,只有孩儿向他证明了,凤阳宫最终只会归属江湖,才能彻底放下皇上的戒心。” 第450章 囚笼 勖王被这消息弄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不甘道:“可是你也无需去云游啊,毕竟京城才是你的家,你离开了京城,能去哪儿?” 柳询被这话弄得面色一僵,低声道:“父王说笑了,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京城只是天子脚下而已,是您的家,不是我的,我与夫子说好了,终有一日我们会远离纷争,仗剑天涯,带她去走遍大楚山川,看尽天下美景,如今,是时候履行这个承诺了。” 居然只是因为答应了谢云钰,就要放下京城的一切陪她任性,勖王听了这事差点没背过气去,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又被挑了起来,他立刻拔高了音量道:“不行,我不允许!” 柳询便知勖王莫约很难接受他们的这个决定,所以他才铺垫了那么多,既说明了勖王府的形势,又借机提出这事,但还是引得勖王这么大反应,这是他没预料到的。 柳询皱眉,脱口而出道:“父王凭什么不允,我并非你实现愿望的工具,我想要的一切,自己会去争取,如今我只想与夫子相守而已,旁的这些,对我都不重要,我何必去违心做令自己不快乐的事呢?” 勖王猛然瞪大了眼,指着柳询不敢相信道:“你,你是说你根本不想要那个位置?” 既然一切已经揭开了说,柳询也不藏着了,他沉声道:“是,在我心里,任何的人和事都比不上夫子重要,那个位置或许对天下人来说,都趋之若鹜,可对我,呵,只是一个有着无数烦恼的囚笼罢了。” 囚笼,他居然将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称作囚笼,他是魔怔了吗?还是中了谢云钰的毒了? 勖王顿时面色一恼,道:“是谢云钰让你放弃的吧,我去与她说说,笑话,男子汉大丈夫,不想着建功立业,倒想消极避世,居然要放弃到手的大位去云游?简直愚不可及!” 说罢,勖王怒气冲冲的作势就要往外走,瞧这模样是准备去教育谢云钰了,柳询怎肯允许。他下意识的冲上去拉着勖王的衣摆,道:“父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并非夫子之过,您找她作甚!” 勖王回头恶狠狠的盯着他,道:“我便知道,留着她的祸害比益处多得多!如今你为了她居然连皇位都不要了,以后你还要为她愚蠢到什么地步!等着,只要父王将她除却,你就没有短处了,将要登上大位的人,是不需要软肋的!” 这话,令柳询面色一变,他难以置信道:“父王,您真这么想?” 勖王没有说话,却用行动说明了一切,他抽出佩刀,直接阴狠着脸往外走,这架势并不像说笑。 他竟然如此独断专裁,柳询也恼了,足尖一点,他跃到勖王的面前,冷着脸道:“父王若是执意如此,休怪孩儿不客气了!这世上若没有夫子,孩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若夫子死去,孩儿必当紧随其后,绝不犹豫,请父王三思!” “你,你敢威胁我!”勖王气得发抖。 柳询沉声道:“不,这并非威胁,而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父王当真以为,如今的少卿还是那个任人拿捏之人吗?” 勖王歪头看向四周,却见清风苑中所有的杀手护卫都已经出来,拿剑戒备的看着勖王,好像只要柳询一个命令,他们就会冲上来似的。 “儿子居然为了个女人,要这么对老子。好,好的很啊。”勖王怒极,反而笑了,越笑越大声,不知是为自己感到可悲,还是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无能为力。 自己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地位,柳询说放弃便放弃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柳询听得这话,面色沉了沉,却并未让步,站在原地依旧倔强道:“京城的事有父王坐镇便够了,我只是柳询,并非勖王嫡子,与她云游天下的愿景,也并非说说而已,哪怕父王不同意我也要做,为了日后这点父子之情,还请父王成全!” 为了日后的这点父子之情,呵呵,这句话何其诛心,勖王只觉胸腔中的血液都朝一处涌去,他涨红了脸,指着柳询,气极之下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听得外头如此大动静的谢云钰忍不住撑着病体从床上起身来,大概的事她已经听暗卫说了,虽然她想柳询向着自己,但父子相残这种画面,绝不是她想看到的。 谢云钰苍白着脸挪到门边,她倚在门上轻声道:“少卿,别这么对王爷说话,他是你父亲。” 父亲这个词在柳询的映像里早就没有概念了,柳询冷冷的看了勖王一眼,忙担忧的迎上谢云钰,温声道:“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歇着吧,与父王的事,我能解决。” 勖王看到谢云钰这幅模样,倒是惊诧的张大了嘴,他最后一次见到谢云钰,就是在混战之时,当时她还好好的啊,怎么如今却这样,满身裹着纱布,一副病重的模样。 看到她如此虚弱,勖王的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愧疚,当初在战场上她几度不顾生死以身涉险,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没想到回朝了,她的身子已然差到这种地步,亏得方才他还说出要杀了她的话,实在不应该。 勖王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柳询不悦的瞪了一眼勖王,并不打算理会他,只想将谢云钰扶进去。谢云钰却绕过柳询的胳膊,对勖王歉意道:“没事,前几日受了点小伤,过段时间便好了,有劳王爷挂心。” 勖王再次皱眉,狐疑的看着谢云钰,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钰从柳询的搀扶中伸出手来,对勖王道:“王爷,少卿并非要忤逆您,只是形势所逼,他留在京城怕会引人侧目,而且诸多危险,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您放心,我们不会走太久的,顶多三个月,三月之后,我们必当回来。” “青岑!”柳询不赞同她说这样的话。 谢云钰安抚的拍了拍柳询的手,对勖王道:“少卿方才所言,皆是为了您好,他是怕皇上因为凤阳宫的事,迁怒于您,所以干脆让您什么也不知道,却不想竟然引得您误会了,如此说开了也好,只要我们带走了凤阳宫,皇上对您,自是又少一分忌惮。” 这么说,勖王倒是可以理解了,如果凤阳宫突然消失,依照皇上如今的性子,只怕又会胡思乱想,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但让柳询亲自请辞,由勖王作证的话,皇上就会放下戒心了吧? 勖王这才放下恼怒,将信将疑道:“真的,只去三个月?” 谢云钰立刻笑着点头应下道:“是,冬日年前,我们必回。” 如果皇上真的在三月后驾崩,他们势必要回来看看的,天下定了,他们才能安心,柳询皱眉没有否认,算是承认了三个月之后会回来的承诺。 勖王见状,心中的怒意顿时全都消散了,只要他们还能回来便好,到时候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勖王道:“好,那本王明日便带你们进宫,与皇上说明一下凤阳宫的去处。” 谢云钰笑着道:“多谢王爷了。”说罢,她拧了一下柳询的胳膊,示意他说点好话缓和一下与勖王方才的剑拔弩张。 柳询不甘愿的撇了撇嘴,而后看向勖王道:“孩儿知道,这么多年父王并未放弃孩儿,孩儿很感激,这些年来,孩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想法子强大,替母妃报仇,如今胡青儿和胡元都死了,孩儿心中的大愿已经达成,在这京城之中并没有什么留恋的。我唯一想要的只是与夫子相守,既然有这么好机会退守江湖,错过岂不可惜。” 他居然又犟上了,谢云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看着勖王立刻沉下去的脸色赶忙遮掩道:“少卿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既然柳询对谢云钰如此专情,有了她的保证,想必也是一样的,勖王瞥了柳询一眼,道:“哼,兔崽子,你们以为朝政有这么容易脱离的?你们如此轻率,是没有尝到权利的滋味,云游天下?可笑,那也要有等同的条件才行,只要上位者不放过你们,到哪儿都没个清净,谈何云游!” 柳询面色一顿,他倒是没想这么多。 话已至此,勖王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他对谢云钰道:“谢云钰,少卿我便拜托给你了,这低调行事的主意我会考虑,但也请你遵守承诺,本王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去追求所谓的自由,三月之后,少卿便是勖王府世子,也当承担起他的责任了。” 所谓的责任,还不是束缚?不过勖王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三个月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吧,谢云钰凝声道了声是。 勖王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好养着,瞧你那瘦弱的模样,我可不想我的小孙子生不出来。” 谢云钰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涨红了脸,抬头间,见勖王已经转身走了,倒是柳询,在一旁大笑道:“小孙子,父王想得还挺长远,都迫不及待要抱孙子了,看来咱们得努力才行。” 谢云钰一阵气噎,锤了一把柳询,道:“胡说什么,还没成婚,抱什么孙子,我谢云钰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第451章 来者不善 这话令柳询顿时垮下了脸,道:“唉,看来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等着,成亲是吗?我明日便抬着东西到云州求亲,趁着云游直接先到云州成婚算了。” 谢云钰面色一窘,道:“胡说什么。” 柳询看她娇嗔的模样,只觉心里痒痒,他将她拉入怀中,叹道:“青岑,我是说认真的,只是勖王府如今这样的境况,是不适合大肆操办什么宴会,否则就有拉拢朝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嫌疑,天下之人都看着呢,我虽然想给你一个旷世之婚,但绝不是在这种众人心态各异的情况下。” 谢云钰也知道他说的不错,她洒脱惯了,如何会在意这些。 她回抱着他,温声道:“你知道,我并非在意这种仪式虚礼之人,只要我们相爱又在一起,到哪里都是新婚啊。” 柳询摸了摸谢云钰软软的发顶,对她的体贴既心疼又感动,他道:“傻瓜,那个女子不求一日新婚风风光光,也只有你会说不在乎仪式虚礼的话,我实在等不了了,不如咱们此去第一站便去云州,在谢家将婚事给办了吧,你好歹是云州第一女傅,娶你怎么能谁都不知道。” 其他人谢云钰倒是不介意,但她还是希望有父母亲亲人的祝福,云州终归是她的家,也是她割舍不下的地方,这种情结无法替代,如果成婚,她倒真想在云州操办一番的,不为其他,之为让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有个圆满的告别仪式。 谢云钰对柳询的用心也有些感动,她微微点了点头,将整个脸埋入柳询的胸膛,闷声道:“没知会王爷这件事,会不会很不好啊?” 如果让勖王知道,自己的嫡子在云州私下成婚,还在谢家办婚事,那还了得,此举将勖王府的威严置于何处,柳询这般,有损皇家威严不说,可不还有倒插门之嫌吗? 柳询浑然不在意道:“管他说什么,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爱来不来,不来才好呢,省得旁人见他那副冰山脸被吓哭,反正就这么决定了,此去云州就成婚,就算被人揣测倒插门,我也无所谓了。” 这么幼稚的话语,谢云钰简直哭笑不得,她抬头看着柳询,道:“你啊你,从前王爷对你冷淡,你便对他各种敬畏,现在他难得对你和颜悦色了吧,你又如此排斥看不对眼,真不知做你的父王,要怎么样你才能满意。” 柳询扁扁嘴,道:“他不惹我生气 ,不干涉我的决定就行了,说到这个,你干嘛要出来,我说了,我与他之间的事,我自己能处置好。” 啧啧,若非谢云钰及时出来救场,只怕这父子二人都该拔刀相向针锋相对了,哪还能如此圆满的解决,柳询倒好,不感激自己,居然还反过头责怪。 谢云钰故作委屈道:“你这是,怪我多管闲事?” 柳询见她扁嘴似有些难过,连忙道:“不不不,并没有,对亏了你及时救场,我才能送走父王这尊大佛,否则他今天就该跟我死磕到底了,偏偏我两性子都互不相让,你要是不出来,指不定我们能吵到什么时候呢。” 谢云钰笑了笑,道:“还说不是亲父子,就这,一样的驴脾气。” 柳询神色一囧,没有再多说,他一拍脑门,道:“傻了,讲了半天,你还站在外头呢,快快,回去躺着。” 谢云钰只好在柳询的搀扶下往床榻走去,面对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关怀,她心下一暖,眉眼间皆是温柔,同时,柳询边扶着她,边道:“你这疤也不知何时能好,一会儿我便让七根毛再开点好药,顺道写封信给谢小公子,让他早早将东西准备上,一到云州,咱们就成婚。” 谢云钰又是一番哭笑不得。 果然,柳询出去没一会儿,段七羽便苦着脸进来了,言语间满是憋屈,说自己已经被柳询掏了不少好药了,他一个子都没出不说,还净给他找麻烦,谢云钰无奈之余,只得好生安抚,段七羽上了新药后,带着她给的“报酬”两坛桃花酿,这才闭嘴离开。 上了药,谢云钰已经感觉好多了,身上的伤处都已经结了痂,只要再有两日,便能痊愈了,这会儿柳询倒是没有再来,想到他说要给谢逸昕写信的事,谢云钰便忍不住一阵脸红,而后带着轻松的笑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 谢云钰还未起身,清风苑中迎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贵客。 门房让刘桥来迎接贵人的时候,刘桥见到蒙着面纱的人,还呆愣了半晌,疑惑道:“您是?” 一身华服,妆容精致的墨初郁这才掀起面纱,道:“是我,刘大哥。” 刘桥一见是墨初郁,短暂的惊诧后,他皱眉道:“你还来干什么?陷害公子吗?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会告诉公子你来过,快走吧。” 墨初郁便知刘桥对她还有恻隐之心,她见刘桥说完,就狠心背过身去,急忙上前道:“刘大哥,你别这样,我今日是真心实意来向公子道歉的。” “道歉?”刘桥哼了声,他不会忘记是墨初郁让人将触发柳询病发的夹竹桃放到谢云芮的香囊内,害得他病发之下砍下自己一只胳膊又杀了谢云芮,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的,虽然最后这只胳膊接上了,但终究不如以往灵活,而那日柳询可怕的模样也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现在才来道歉?可笑!已经造成的伤害还能挽回吗?在她决定背叛凤阳宫,在她毫不犹豫对柳询下手,在她入宫与他们为敌,胡作为非甚至对柳询的亲人痛下毒手之时,她可有一丝愧疚? 墨初郁见昔日对她十分敬重之人,今日竟用这种轻鄙的态度对待自己,不觉一阵心酸,她定了定神,诚恳道:“我真的是来向公子道歉的,求求你,让我进去好吗?” 若是从前的墨初郁,绝对说不出“求求你”三个字,如今她却轻而易举的说了,果然最容易改变的是人心啊,刘桥只觉心中有些酸涩,叹了口气之后他再次态度强硬道:“我说了,不需要你再来见公子,你请回吧,郁贵妃娘娘。” 他竟然称自己为郁贵妃,看来是不留情面了,墨初郁神色一冷,懒得再扮可怜,态度生硬道:“既知本宫的大驾光临,还不速去通报。” 没想到她这么快变脸,刘桥有些难以置信道:“你!” 墨初郁凤眼一挑,颇具威严,道:“你只是个小小的管家罢了,本宫有事找南都郡王,容不得你在这阻拦本宫,就算你不愿见到本宫,也该问问你主子,他愿不愿意见吧。” 刘桥很想一句呛回,说柳询根本不屑见她,但看她两旁威仪的御林军护卫,为了不给柳询添麻烦,他只好沉着脸低声道:“贵妃娘娘请稍等,在下这便去通报。” 墨初郁整理了一下自己华贵的衣裳,笔直的站在清风苑大门前,虽然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这身段和排场,足以证明她绝非凡人。 在墨初郁的威逼下,刘桥不得已进入内院,将她到来的事跟柳询说了,柳询此刻刚起床,还有些不甚清明,正洗漱着的动作一听这事立刻顿住。 刘桥说完,不满道:“这个墨初郁也太嚣张了,不就是当了贵妃娘娘么,真以为自己就此高人一等了?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公子从前的协助,她如何能这么快得知宫内的情况便混入宫里。” 柳询正在想墨初郁如此大张旗鼓前来的目的,根本没关注刘桥在说什么,先前他说安排人手送墨初郁走,她明明答应了的,可事到临头却爽约,难道是为了解释这事而来,或者,她突然反悔,贪恋富贵权势不想走了,然后特意来向自己炫耀一番? 不管因为什么,反正时至如今,他与她之间也没什么其他可说的,柳询道:“你告诉她,我与她无话可说,如今她可是皇叔的妃子,请她自重,回去吧。” 刘桥面色一喜,道:“我便知公子是非分明,好嘞,我这就去让她离开。” 他可算看轻墨初郁的嘴脸了,如今哪还会替她帮腔。 刘桥兴冲冲的走到门口,昂着下巴道:“我家公子说了,你与他情分已尽,贵妃娘娘如今是皇上的妃子,还请娘娘自重,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请回吧。” 墨初郁的眼里闪过一抹刺痛,道:“他真这么说的?” 刘桥点头,道:“那还有假!” 墨初郁突然勾唇一笑,对身后的御林军道:“来人呐,将这个满嘴胡话的刘桥给我绑了!可笑,昨儿个柳公子还亲口邀我上门品茶,你今日却信口胡诌这种鬼话,究竟是什么目的!” 御林军听了墨初郁的话,顿时不管不顾的就一拥上前,将刘桥给绑了,变故来得太快,刘桥完全反应不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就被墨初郁的人五花大绑的捆着,嘴里还被塞上了布条。 她想干什么!刘桥怒瞪着墨初郁,不甘心的咿咿呀呀。 墨初郁可懒得理会他,直接在御林军的护送下大张旗鼓的进入清风苑,清风苑中的杀手护卫见御林军不在少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他们只得装作不会武功的模样,低头做自己的事,暗中留神。 第452章 到访 柳询正在用早膳,看到破门而入的一大堆人,有些微微诧异,再见领头人的模样时,他惊讶道:“墨初郁?” 墨初郁听得他低沉着嗓音叫自己的名字,虽然不是从前的墨姑娘亲切,但总有种别样的感觉,她笑了笑,道:“公子,我来了。” 柳询皱眉看着被御林军控制的刘桥,疑惑道:“这是?” 墨初郁赶忙回头道:“到底是南都郡王的人,咱们进了人家的院子总得给他留点颜面,还不将人放了!” 御林军道了声是,便将刘桥放了。 柳询见他们粗鲁对待刘桥的模样,面色不悦,但墨初郁好歹是他名义上的皇婶,也不好质问,只得无声询问她凭什么绑了刘桥。 墨初郁无懈可击的笑了笑,道:“刘总管说公子不想见我,可我明明昨日已经与公子相约好了品茶的事,所以我怀疑他是别人安排在公子身边的奸细,特意让人绑了,给公子提个醒。” 这是哪跟哪?墨初郁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他们什么时候相约品茶了,而且说刘桥是奸细,只怕说墨初郁自己是奸细都比较可信吧? 柳询凝眉,见墨初郁眼珠子骨碌一转,似乎有所忌惮,他不经意瞥向站在墨初郁身边的一个太监,只觉有些面熟,半晌才想起来,这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 看来墨初郁今日出宫,是受人监视着,还有话要对自己说了? 会意后,柳询瞪了刘桥一眼,道:“不错,我与贵妃娘娘的确约了今日品茶,你怎可如此不长记性?还不赶紧给贵妃娘娘赔罪!没用的东西!” 刘桥一阵委屈,这是哪跟哪啊,他见柳询毋庸置疑的神色,只好将一肚子的话都咽下去,闷声告罪道:“是在下愚钝,冒犯了贵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墨初郁笑了笑,道:“既是公子的人,公子自行处置吧。这家务事,我就不参与了。” 柳询冷着脸道:“还不快退下。” 刘桥只好一头雾水的退下了。 两人在仆从的簇拥下往花厅走去,墨初郁至始至终目不斜视,并无心虚感,柳询见状,示意檀香上茶,与她一齐到花厅落座。 落座后,檀香便端着煮茶的器皿上来了,还有几样点心,看着像是真准备煮茶的模样,墨初郁回头示意一大堆的仆从,道:“本宫与公子要品茶一番,你们都退下吧。” 为首的太监忌惮的看了柳询一眼,挥了挥手让其他的宫女嬷嬷都退下,自己则侍立在一旁。 墨初郁皱眉,道:“蒋公公,您也退下吧。” 太监惊诧的张大了眼,而后不甘不愿道:“可是奴才是皇上派来近身伺候娘娘的,若是奴才都走了,娘娘一会儿又是没人可支使怎么办?” 说是伺候,怕是监视吧,墨初郁冷笑道:“公公说笑了,本宫一个在南都郡王府上,自有他的人照料,再说这煮茶不过一时三刻而已,你都等不了?” 蒋公公脸色一僵,皇上交代了他要一刻不离的守着墨初郁,尽量不让柳询占她的便宜,还要将二人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复述,但这架势,墨初郁根本不愿他跟着呀,那他回到宫里,如何复述? 公公为难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赔笑道:“皇上也是为了娘娘好,还请娘娘体谅一番皇上的苦心。” 墨初郁脸色一变,立刻站起来厉声道:“大胆奴才,本宫的话没用了是吗?皇上可以处置你,你以为本宫就不行?信不信一会儿,我就是将你的命留在这儿,皇上也无话可说!” 面对这明晃晃的威胁,蒋公公立刻跪下来道:“奴才不敢!” 柳询皱眉看着这一幕,看来这位蒋公公还不愿退下啊,也不知墨初郁找自己到底有何要事,看来他得帮她一把了。 柳询道:“刘桥!”说罢,想到刘桥方才闹了这么大一出乌龙,不适合出场,忙改口道:“白间!带这位蒋公公去喝杯茶吧,好生招待着,他可是皇上的人。” 对上柳询洞悉一切的犀利眼神,蒋公公又是一番冷汗,到底年轻了些,不经吓,也没那么圆滑,看到白间利落的上来请他之后,蒋公公忌惮二人的威胁,只好苦着脸下去了。 终于送走了他,墨初郁冷哼一声,道:“可笑!” 柳询瞥了她一眼,着手开始煮茶,不停歇道:“不知郁贵妃娘娘此来,有何贵干?” 听得他生疏的称呼,墨初郁心中刺痛一阵,她秀眉拧在一起,闷声道:“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柳询轻哼了声,道:“非也,我以为我们从今往后应该是没必要再见面了。” 这话对墨初郁又是一番打击,她垂眸失落道:“呵呵,没想到你竟如此薄情,明知我对你的心意,还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的意思是,自己拒绝了她还该为此负罪吗?可惜他柳询不是一个有圣母之心的人。 他勾唇笑了一下,坐直了,正色道:“墨初郁,我与你最后的情分,就是答应送你离宫,但是你却错过了,由此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放不下如今的荣华富贵?既然这样,你我便是不同道上的两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如今只是我的皇婶,仅此而已。” 这话的确够诛心,直接将墨初郁一直以来的幻想毫不留情的戳破,如果说进来清风苑之前,她还有那么点期盼,自己在柳询的心中至少是有一点地位的,但现在,她确信了,在柳询的眼中,他们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亏得自己还想留在宫里为他做点事,到头来这些牺牲只感动了自己罢了,墨初郁笑了笑,咽下心中的苦涩,低头道:“不管你怎么想的,在我心中,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活着的信念,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不是深情,而是执念,还是令人负担的执念,柳询叹道:“你这又是何必,我与你之间,并无情缘,就算是为了以后,也请你放过自己吧。” 放过自己,她如何放得过?若是连唯一的一点温暖都舍弃了她,那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墨初郁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我之间,如今已是地位悬殊,你的心里也没有我,但让我放弃公子,我真的做不到,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喜欢上你了,就算你现在讨厌我也好,厌恶也罢,我只想此后余生,为你做一点事。” 柳询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他有种预感,这才是墨初郁今日要来清风苑的原因。 墨初郁压低了音量,微微倾向柳询,道:“皇上已经准备对勖王府下手了,公子保持警惕的好,我与皇上说了,会在公子这儿套消息,以换的他的信任,在此期间,皇上那边的消息我也会及时传达给公子,总之,若是公子想成大事,初郁万死不辞!” 柳询一阵惊诧,墨初郁这是干什么,为他做双面细作吗? 他神色一冷,凝声道:“墨初郁,你清醒一点,这么做若是被皇上发现了,你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再说了,我已经准备与夫子去云游四方了,所以京城内的事我也不甚感兴趣,趁着皇上没起疑,你快收起这点心思,看在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莫要待在皇宫的好,皇宫内的危机四伏,这么久了,想必你比我更熟悉才对。” 墨初郁的注意力都被卡在了“与夫子云游四方”这句话上,她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你要与谢云钰离开京城?” 柳询点头,道:“是,京城之事已了,我们也该走了。” 墨初郁受不了这个打击,身形晃了晃,若是连柳询都离开京城了,她还在皇宫干什么?而且,他居然为了谢云钰能做到放弃天下的地步,世间有如此痴情男子,为何自己爱上了他,可她钟情的却不是自己? 心中被一股子嫉妒所填满,墨初郁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许多,连带着觉得今日自己出现在这里就是个错误,亏得她一心想为柳询的大业扫清障碍,到头来他却要避世而居,这不就是自己自作多情吗? 墨初郁难堪的抖了抖唇,心下的寒凉怎么也掩盖不了,她颤声道:“这,这样啊,你真的想好了?” 柳询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等打点好了,我们就会离开,说到这个,你倒是可以帮我劝劝皇上,我们无意于皇位,还请他莫要步步紧逼,大楚的江山永远是他的,一会儿,我便与父王一起到宫里请辞,请他给凤阳宫众人一个新的身份。” 墨初郁再次受到了冲击,她不敢相信道:“你连凤阳宫都不要了!” 柳询道:“兄弟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这么久,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答应了他们的,日后给他们一个全新的身份过正常人的生活,现下我决定放弃京城的一切,也是时候履行这句话了。” 他连凤阳宫都不要了,他果然是下了决心要跟谢云钰一起消失在江湖的,若是那样,日后她如何再找得到他? 从未感觉过如此无力的墨初郁,心下莫名滋生出一股恼怒来,她指着柳询道:“公子!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身为柳家后嗣,这些事岂能说放就放?事到如今,你就是想走,也由不得你了!” 第453章 命运弄人 柳询看她变脸说出这些话,不由得一阵烦躁,他挥了挥手,道:“这就不劳贵妃娘娘挂心了。少卿还是那句话,你与我终究不是一路人,以后还请贵妃娘娘自重,莫要随意见外男落了把柄,你当真以为,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皇上?” 这话无疑是在墨初郁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添一记闷棍,疼得她连颜面都难以维持,她站起来,似对柳询无比失望,道:“公子,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会选择对自己有益的道路,现下看来却是初郁看错了人了,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初郁也无话可说,但初郁还有一句话要留给公子。” 柳询的面上已经有些不耐烦,谢云钰还病着,墨初郁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为了尽早送走她,他只得耐着性子道:“你说。” 墨初郁看着他不耐的脸色,心下的沉重又增添了几分,不过这些都将是她一个人的事吧,柳询不爱她,所以她再怎么刺痛,他都不在乎,更何况自己还做了那么多令他失望的事。 可是这些都是因为她爱他啊! 将夺眶而出的委屈收回,墨初郁冷声道:“这世间许多事并非自己想怎么样就能如愿的,就如我如今的处境,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在宫中这么久,初郁悟到最深刻的道理便是,只有手中有权利了,才有话语权,才有说话的地位,也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你要与她云游,初郁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总有一日你们都会回来的,初郁敢保证,这一日不会太久,因为你曾做过凤阳王,就是皇上最大的威胁,没有几个上位者能容忍这样一个有能力的皇家后人在外,就算你无心皇位也不行,这是形势所趋,不可逆转,除非你手中握着足以撼动天下的权威!” 说完,墨初郁如从前一般,对柳询行了个属下之礼,道:“初郁的话放在这里,就算公子今日不能领会,但初郁还是会等着的,等公子回心转意为止,初郁在宫里等着公子。告辞。” 柳询皱眉看着她从容离去的模样,总觉得她的这番话像是某种诅咒,令他烦躁又心悸。 从花厅出来,墨初郁再也维持不了镇定和坚强,她很想放声大哭,这个世界令人如此绝望又孤独,但看到外头等着的蒋公公和御林军,却不得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到一定的地步,有些人只怕连哭都是奢侈的吧。 墨初郁又恢复高贵典雅的模样,对蒋公公道:“本宫与公子详谈甚欢,公子承诺说只要皇上许凤阳宫人一个全新的身份,他便退隐江湖,从此不问世事,知道一会儿,该怎么跟皇上说了吗?” 这是威胁,更是暗示,蒋公公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道:“奴才知道了。” 墨初郁哼了声,这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只不过,刚走到回廊处,他们却迎面遇上一个年轻俊俏的书生,墨初郁看到来人,微微一愣,而后惊喜道:“师傅!” 段七羽却认不出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是自己的徒儿了,听得这熟悉的声音,他怔了怔,墨初郁赶紧迎上去道:“师傅,是我啊,我是郁儿!” 原来是那个败坏师门,为虎作伥的不肖徒儿啊,段七羽神色一敛,厌恶的瞥了墨初郁一眼,拱手道:“原来是贵妃娘娘,在下眼拙,一时没有认出,还请娘娘勿怪!” 如此生疏的语气,难不成连师傅也不要她了吗? 墨初郁隐忍了半天的泪一下涌了出来,她一下跪了下来,控制不住的哽咽道:“师傅,不要这样说,是徒儿对不住您,徒儿丢了您的脸了,您可以打我骂我,但千万别对徒儿如此生分啊。” 生分?她做的事足以让他赶出师门!段七羽昂头道:“不要这样,我与你师徒缘分已尽,再见已是陌生人,所以还请娘娘注意仪态。” 听了这话,墨初郁都顾不得哭了,她含着泪震惊道:“师傅这是,要将徒儿赶出师门吗?”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儿,看到她这泪声俱下的模样,段七羽心里也不好受,但见她身后一排排的仆从见她跪下,都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模样,段七羽也明白,如今的墨初郁已经不再是墨初郁了。 段七羽叹了口气,道:“我的徒儿墨初郁已经不在了,你如今只是贵妃娘娘,事已至此,为师都能认清事实,还请娘娘也接受现状。” 墨初郁又是一阵心痛。 段七羽说完,头也不回的绕过她,往她身后走去。 “师傅!”墨初郁在他身后嘶声力竭的喊着,她是真的害怕了,这种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感觉,就像当初段七羽捡到他的时候那样,孤单,无助,不知所措。 她之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的任性,就是因为侥幸,或许这世上还有一个可以容纳她的地方,现在看来却成了奢望,她早该明白,以柳询和段七羽的关系,师傅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牵起她的手,对她温声道:“别怕,我带你回家。”这种话了。 听到引以为傲的徒儿如此喊绝望师傅,段七羽的身形顿了顿,依旧没有回头,离开的脚步却变得分外沉重。 就算知道墨初郁成了坏人,他宁愿没有一丁点她的消息,也好过如今看到她虽然衣着华贵,却灵魂空洞的模样。 可惜过往已逝,他们谁都回不了头了。 一番痛哭之后,墨初郁擦了擦泪花站起来,回头望向清风苑算不得华丽却有温度的院子,目光中闪过某种决心,她自言自语道:“公子,师傅,等着,我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回来的!” 说完了这个,她才转身,华丽的离去。 段七羽掩在假山背后,看着她离开的模样,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觉命运弄人,造化可笑啊。犹记得当初收她为徒的时候,她那茫然无措却清高的模样,如今却是徒有华丽,再无风骨了。 这种情绪,让他在给谢云钰换药的时候,神色间都满是惋惜,还有些走神,谢云钰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疑惑道:“段神医,怎么了?段神医?” 连呼了两遍,段七羽才回神,他啊了声,赶忙道:“没什么,只是在感叹一些事罢了,老夫活了这么长久,早就看淡了许多事,却还是看不破被命运捉弄的人。” “你是指,墨初郁吧。”谢云钰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方才刘桥无故遭到一通责骂,来找她诉苦,她就有这种预感了,那毕竟是段七羽引以为傲的徒儿,与柳询之间又有她参与不进去的从前。墨初郁此番前来,必定会让他们的心中都产生震动。 提到墨初郁,段七羽倒是疑惑道:“听这口气,你似乎知道不少关于郁儿的事?” 谢云钰笑着摇了摇头,道:“知不知道的,事到如今该知道也都知道了,墨初郁的命运令人惋惜,但之后做出的事却不令人同情,对皇上下逍遥散,毒瞎太后,甚至对皇后痛下杀手,差点令大楚江山陷入危难,这桩桩件件的罪过,都不值得原谅。” 段七羽也并非真的偏袒自己的弟子,只是对她的境遇感慨一番罢了,听得谢云钰如此说来,他叹了口气,道:“说的不错,她如今的处境的确是咎由自取,只恨我自己当初瞎了眼,早不知她是个心怀蛇蝎的毒娘子,授之以医术,却不想被她用来害人。” 谢云钰道:“此事并非你之过,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日后什么变化,神医莫要往心里去,只是墨初郁对柳询心有执念,甚至不惜为他对皇后痛下杀手,只为激化胡元与韦家的关系,我怕她这样,迟早会累及我们啊。” 段七羽凝眉,道:“放心吧,若真到那一日,我必当亲手解决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话像是给了谢云钰一个定心丸,只要段七羽做了保证,那他就一定有法子阻止墨初郁的疯狂,不然,以墨初郁的手段,还真没几个人能对付得了她. 无怪乎谢云钰多想,她是真的怕了,想到墨初郁为了柳询,能做到玉石俱焚的模样,她就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戒心,替未来做打算。 正说着,柳询便推门进来了,谢云钰看到柳询,眼前一亮,道:“少卿。” 柳询见他二人气氛好似有些不对,疑惑道:“怎么了?”问话间,他的身形却下意识的挪到谢云钰的身边,拉着她的手细细查看伤口。 纱布已经退下,伤口结痂处也长出了粉粉的嫩肉,相信不消时日便能全好了,看到谢云钰恢复得不错,柳询也放下心来,他可不希望自己与谢云钰回云州之时,被穆静云看到谢云钰满身伤痕的模样。 谢云钰见他如此细致,面色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她轻声道:“我与神医正在说墨初郁的事。” 墨初郁,难不成谢云钰以为她今日上门真是自己示意的? 柳询动作一顿,赶忙解释道:“青岑,你要相信我,我与她私下并无交集,顶多那日平叛后看在她帮我们唤醒皇上的份上,答应送她出宫罢了,我也不知她为何今日会来。” 第454章 柳觅疯了 看他急忙解释的模样,谢云钰噗嗤一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以为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我自是相信你的为人的,方才刘桥将她来的事都与我说了,我知她今日故意这样强硬进门,找你必然有事,所以少卿你不必这么紧张。” 柳询这才呼了口气,道:“幸好,倒是我瞎担心了,咱们之间,怎会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的确,墨初郁今日找我,是想说她愿意做我们凤阳宫与皇上之间的细作,而且为了取信皇上,她的身份亦是皇上打入我们之间的细作。” “她这是,准备自我牺牲和成全?”谢云钰差点惊掉了下巴,她根本没必要做到这样。 柳询无所谓道:“不过是自以为的为我好罢了,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总之不必理会,我可不信日后还与她有什么瓜葛。” 谢云钰呵呵笑了声,不知是对墨初郁自以为是的牺牲感到好笑,还是为柳询这不解风情的模样替墨初郁感到惋惜,她转头对段七羽道:“我说了吧,她对少卿的执念,总会让她做点蠢事。” 段七羽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若是旁人,有这样顽固的轻敌在,早就感觉危机四伏了,你倒好,居然完全不上心,我是该觉得你心真大呢,还是觉得你实在太迷糊。” 谢云钰笑笑,道:“并非如此,应该说是,我相信少卿,更相信我们之间的情意,所以无论墨初郁做什么,在我们面前,都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无意间被这把恩爱弄得尬红了脸,段七羽站起来,哼道:“你这是,在嘲笑老夫孤家寡人吗?知晓你们感情好,就别老在老夫面前提了,好歹老夫也是年纪上百,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你两这腻歪劲儿,真让人受不了。” 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往自己身上扯啊,谢云钰惊了一把这老头的思维,反应过来之后,一下起了玩闹的心思。 她贼贼笑道:“神医这么说,莫不是开始觉得一个人孤独了,想要找个人相伴?说起来,神医年纪这么大,想必遇上过不少的姑娘吧,也不知哪位婆婆能入得神医的眼啊。” 这话惹得柳询憋不住一笑,他敲了敲谢云钰的额头,道:“胡说什么,就神医这俊俏模样,配个十八岁姑娘也是绰绰有余的,何来的婆婆。” 谢云钰故作大悟,道:“哦,少卿说得对,神医虽然年过半百,却依旧面若桃花,风流倜傥,自是配得上二八年华的姑娘了,只是这老牛吃嫩草,也不知神医下得去口吗?” 柳询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段七羽看到他二人这样开自己的玩笑,脸色越来越黑,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皮相居然被他们如此打趣,他气吼吼道:“都给我闭嘴!老夫就是要找个年方二八的怎么了,老夫驻颜有方是老夫的本事,到时候就该轮到你二人羡慕嫉妒了!” 柳询和谢云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那,我们就祝神医早日觅得如花美眷了。” 段七羽差点没被这句话气吐血,他面色一僵,懒得理会这两个小辈的调侃,冷哼一声,提着药箱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云钰在他身后笑道:“真是个幼稚又可爱的老头儿。” 柳询不屑道:“道貌岸然罢了,你莫要被他这年轻的皮相给蒙蔽,他啊,鬼精着呢。” 谢云钰可不觉这个段七羽有柳询精,这么久的时日,他可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半点好处都讨不到,不仅要照顾她和凤阳宫的这些病人,甚至于还被他呼来喝去的,哪有半点神医的姿态。 不过,谢云钰肯定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的,她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昨日不是与王爷说好,进宫去解决凤阳宫之事,与皇上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吗?” 柳询眯了眯眼,道:“的确,父王也该下朝了,你安生歇着,我去去就来。等我们谈妥了这件事,我便与你一同前往云州,举行咱们的婚事。” 谢云钰低头羞涩一笑,轻轻点头道:“恩。” 这模样,惹得柳询心思荡漾,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不过正事要紧,他们有的是机会日后耳鬓磨厮,所以也不急在这一时,柳询站起身,依依不舍道:“那我走了。”说完,并在谢云钰额上印下一吻,这才离开。 谢云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整颗心都溢满柔情。 既然是为解决凤阳宫之事要进宫,柳询也不好让勖王来接,所以他看了看时辰,便让刘桥驾着马车到勖王府等着。 时隔这么久,再次回到勖王府,柳询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犹记得上一次回来,还是胡青儿为柳觅选妃的时候,他回府偷勖王的印章,可谢云钰差点被柳觅占了便宜,还被墨初郁欺负。如今胡青儿不在了,勖王府冷清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多纷争了。 勖王对柳询的看中,旁人自是看出来了,所以柳询一到,府里的管家便亲自迎了上来,恭敬道:“郡王回来了。” 柳询点了点头,道:“父王可下朝了?我有事找他。” 管家恭声道:“王爷还未回来,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还请郡王移步花厅稍候。” 柳询看了一眼勖王府的匾额,抬脚进入府中。 一切都无甚变化,只是少了让自己恼火的人,府中因为胡青儿的死,由另一位主持中馈的侧妃前来招待,在胡青儿的强压之下,勖王的其他姬妾都被打压得不敢大声说话,所以这位黎侧妃看到柳询,还有些拘谨,行了礼让人上茶后,便坐在一旁不说话。 若是胡青儿,这样的情况只怕早就恨不得找自己麻烦了,这乍然清净了,柳询竟感觉有些尴尬,他在府里待的时间不长,与勖王的姬妾又极少接触,所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就这么沉默的坐着,两杯茶下肚,勖王还没回来,柳询却听得外头一阵骚动,王府的护卫都往一个方向跑去,他惊诧道:“这是怎么了?” 管家赶忙赔笑道:“没什么大事,许是世子爷又发病了。等护卫们将他制服便好,郡王不必紧张。” 世子,柳觅?他倒是很久没有看到过柳觅了。 柳询起身,道:“我去看看。” 管家怕如今柳觅疯癫的姿态扰了柳询,连忙道:“郡王还是莫要去的好,世子犯病可是谁都不认的,一会儿惊扰了郡王,王爷就该怪罪了。” 犯的什么病,这么严重?管家这么说,柳询更得去看看了,他沉声道:“身为世子的兄弟,明知弟弟病了,我却过府不入,岂不落人口舌,柳觅终究是我弟弟,不管他病成什么样,我都该去看看。管家莫要再说,看带我去见世子吧。” 这么说了,管家也不好再推脱,摇了摇头,只好带着柳询往骚动处走去。 柳询从未想过,一段时日不见,柳觅竟变成了这幅模样,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衣裳被他撕扯得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面上满是灰尘,嘴边还粘着不知是泥巴还是粪便的东西,此时的他手里拿着个扫帚,眼神锐利又戒备的在与护卫们对抗。 柳询转头震惊的向管家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管家叹了口气,道:“不瞒郡王,自上次选亲宴后,世子便有些疯疯癫癫了,时常说些胡话,侧妃娘娘怕他这幅模样在外会丢咱勖王府的脸,便将他关起来,也不敢请大夫。可关久了世子爷的性情就变得愈发不可捉摸了,侧妃娘娘一走,他便犯了疯病,这不,趁着护卫一时松懈,他就跑出来了。” 柳询皱眉看着柳觅怪异的笑着,如乞丐般既可怜又可悲的模样,只觉心底里的某个角落涌起一丝不忍来。 说实话,柳觅的本性并不坏,要不当初在醉仙楼,他就不会替谢云钰挡下那一刀了,可他又那么一个跋扈又自私的娘,到底将他惯成了眼界和心怀都容不下别人的模样,若非胡青儿做事不留余地,柳觅也不会被他算计在内步步紧逼,而后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两方对峙片刻,柳觅就被护卫们一拥而上的拿下,还被绑了起来,柳询皱眉看着这场景,即便已经被控制,柳觅的动作依旧在顽抗着,嘴巴胡乱的在护卫身上撕咬,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再说什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模样。 堂堂一个王府世子,本该有团花锦簇的前程,却被他自己生生磋磨成了这样,柳询轻叹了声,柳觅这结局,也算是自食恶果,得到报应了。 将柳觅送走,喧嚣又归于宁静,管家叹道:“好了,世子爷又被送回他该待的地方,王爷也该回来了,请郡王移步吧。” 柳询点头,又看了一眼柳觅被几个人架着离开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这会儿,柳询直接到鹤鸣院等勖王,他刚到,勖王也回府了,只不过面色却是极不好,勖王见柳询正等着自己,蓦然想到昨日答应的事,便皱眉道:“来了,进来说吧。” 两人一起进了书房,柳询见他这样,皱眉道:“怎么了,可是朝堂之上,又有人刁难父王了?” 勖王很少发脾气,此刻他却突然将案上的书籍一把全都推到了地上,可见他胸中的怒意。 第455章 憋屈 发泄完了,勖王才道:“没什么,都是一些小罗罗,在那胡乱跳脚而已,不值得为他们操心。” 柳询见状,便知朝堂之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惹得勖王如此生气,不过勖王不想说,他也不好再问,只得憋着这股子疑惑,等到一会儿回去问刘桥了。 整理好了思绪,勖王道:“走吧,虽然我十分不情愿再看皇上,但既然答应了你们,本王自是要做到的。管家,备马。” 柳询本还想与勖王谈谈关于柳觅的事,不过现下这样,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勖王率先走出了书房,他只好跟在他的后头。 两人一起进了马车,柳询看勖王这阴沉的脸色,终是忍不住开口别扭的安慰道:“父王也别太过忧心了,既然咱们已经决定低调行事,不管宫中受了多少刁难,父王只管示弱便是,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过些时日便不需要如此做戏了,还请父王忍耐一二。” 勖王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若非柳询一直提醒他说如今不适合和皇上对上,他早就不耐烦了,理智可以控制他不发脾气,本性却让他咽不下这口气,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知道了,本王只是心中不爽,想透口气而已,不会误了你的事了,无需你时时提醒。” 话是这么说,但他摆这幅臭脸给谁看?柳询摇了摇头,道:“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如何能成大事,父王可曾记得当初我被柳觅弟弟从王府里赶出去,然后又被他追着砸了清风苑,让孩儿成为整个京城最大笑柄的事?” 勖王面色一僵,柳询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提起这一茬干什么,想说当初的自己有多不作为吗? 勖王道:“是,这事是父王对不起你,父王不该在那时候放任不管,不过现在想想,那也是你的计策不是吗?你故意让所有人都同情你,产生你性子懦弱可欺的错觉,实际上柳觅在这件事上并不讨好,他也一样丢了名声,连累父王还被皇上和太后臭骂了一顿。” 柳询似笑非笑,道:“是啊,所以你看,忍耐的结局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孩儿都能做到忍辱负重,父王为何不行?不过是听几句难听的话而已,孩儿受过的屈辱比这多得多了。人生在世,有时候低头是为了更好的昂头,所以您这脸色,也该调整一下了。” 勖王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柳询这是在开解自己呢,他眉头一松,一时竟有些羞愧,可骄傲如他,终不承认自己方才失态了,只是轻咳了声,寡淡道:“本王知道了,不用你对嘴。”便不再答话。 柳询见他神色总算缓和了许多,笑了笑,并不在意。 马车到了宫门口就不能再向前了,父子二人从车上下来,直接徒步往宫里走去,他们倒是有特权坐轿,不过如今形势使然,只得选低调的方式。 好在二人身子尚好,走了一刻钟也并未踹气,宫中人多口杂,他们也没有交谈,就这样直接到了太和殿外,柳询上前谦卑道:“这位公公,劳烦告知刘总管一声,我们有要事要觐见皇上,还请他提醒皇上一番。” 能自由出入皇宫的,自是非富即贵,胡元之事后,宫内也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换人,这小公公虽然最近才被派来太和殿,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他麻利的下去通报了,勖王看着柳询这般,突然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若是自己必当直接叫刘文安去告知皇上,此举必给人嚣张跋扈的形象,可柳询这迂回一转,就是谦卑有礼了。 看来自己还得在这儿子身上好好学习啊。 刘文安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又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了,他听得小太监如今禀告,便趁着皇上正忙的功夫亲自出来了,见是勖王父子二人,他神色一敛,无声行了个礼,道:“王爷,郡王,皇上正在里头处置政务,奴才这就去通报一声。” 柳询赶忙道了声有劳。 墨初郁昨日已经将柳询的意思转达给皇上了,这会儿皇上听到刘文安说勖王父子觐见倒是有些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不意外他们会来,但还是有些怀疑他们前来,真的是为了隐退吗? 沉吟片刻后,皇上便开口让刘文安放人进来。 刘文安高声道:“有请勖王父子觐见!” 父子二人这才一起进入大殿,皇上看着他们恭敬的朝自己跪下行大礼,一派诚心的高呼:“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着二人,皇上思绪万千,柳询真的来了,他是真准备退出朝堂吗?这怎么可能,他手中握着这么大权力,又有谢云钰那样死心塌地的贤内助在,若是他想,根本就能随时威胁自己的地位,他怎么舍得下这一切! 不过,早朝之时,勖王被那般侮辱刁难也没有说半句反驳,这倒有些奇怪了,勖王可不像愿意忍气吞声的人,他们是真的打算退隐?还是正在计划一场更大的阴谋? 皇上沉思着,一时间竟走了神,柳询与勖王行礼跪了半天,却不见皇上的声音,二人低着头护望一眼,不知皇上为何盯着他们的头顶一直看,只好一直跪着。 这么久都没喊平身,难道皇上还欲刁难人家不成?这二位如今的实力可不是好惹的,刘文安见状,连忙轻咳提醒道:“皇上,王爷正等着有事起奏呢。” 柳照临这才回神,连忙坐正了,道:“两位爱卿平身。来人,赐坐。” 他说的是两位爱卿,并非四皇兄和侄儿,足见如今他对他们父子二人的敬畏。两人道了声多谢皇上,便起身坐好。 皇上威严道:“这早朝刚过,皇兄又到宫中,可是有要事?” 勖王拱了拱手,道:“不错,如今外患平定,叛乱已除,天下太平。我们这这些在朝武将也就没必要堪挤在一起了,臣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请奏关于与戎国对战这三十万大军的去处,二则,是为了向皇上提出一个请求。” 这请求,莫约就是关于柳询远离京城的事吧,皇上心下一喜,面上却故作不知,平淡道:“三十万大军,皆是边关各处派往而来,一直驻扎在城外也不是个事,的确应该尽早处置,这样吧,让他们的领头副将,带着他们直接重回之前守卫的边关好了,不管有没有战事,守卫边关总是必要的,既能震慑四方,又能给大楚百姓定心。”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勖王低头道了声是。 这个决定,皇上的心中可有着自己的打算,只要遣散了这些人,勖王就没有倚仗了,那他的威胁也小了许多,所以提出这话,他还怕勖王强留这些人呢,他都想好措辞说服勖王了,现下见他如此爽快便同意,一时竟有些愣神。 再次确认了勖王的脸色,并无不满之意,皇上又道:“说到大军,皇兄为我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朕本该论功行赏才对,但如今叛乱刚平,国库空虚,皇兄也知胡元为挑起战事向戎国提供三十万石粮食的事,朕如今已是有心无力,作为兄长,只好觍颜请皇兄谅解了。” 国库空虚,说得好听,这是,一点儿封赏都不想给了?勖王心下有些恼怒,他在意的并不是封赏,而是皇上如今对他的态度,好歹是兄弟一场,夺了他的兵不说,如今怕是要削弱他的权力了,连封赏都没有,不就等同于那些将士们的拼死厮杀是白干一场吗? 他可以白干,但手底下的将士们总得抚恤一番吧? “这……”勖王有些为难,并未第一时间应下皇上的话。 他的纠结在皇上眼中却成了挟功求报,皇上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不悦道:“怎么,皇兄不舍得为大楚国库做点贡献?” 勖王忙拱手道:“不敢,臣只是觉得,出征一场,此番胜利实在不易,皇上也应该犒劳一番天下将士,以鼓舞士气才好。” “放肆!”皇上立刻站了起来,道:“朕说了,朕并非不愿犒赏三军,实在是如今处境艰难,才不得不延后赏赐,将士们对大楚的功劳,朕铭记于心,这点还请皇兄放心,不止朕,整个大楚百姓都会为他们歌功颂德的。” “可……”可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抚恤金总得如数发放吧,若是什么都没有,日后还有谁愿意无偿上战场送命啊,皇上这态度,不止是令天下将士寒心,更是将自己的颜面和信誉都踩在脚底下了。 勖王的话还没说完,柳询却拉住他摇了摇头。他知道柳询的意思,皇上故意刁难自己,目的就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呢。 虽然心中再多不忿,但想到柳询的警告,勖王咬了口银牙,还是妥协了,将要说的话吞进肚子,他沉声道:“是,臣遵旨。” 瞧着柳照熙憋屈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皇上大感心中畅快,他哈哈大笑,道:“还是皇兄识大体,这份气度朕记下了,有机会的话,朕自会报答皇兄的。” 勖王闷闷道了声:“臣愧不敢当。” 皇上可不理会他的心情有多憋屈,反正看到他这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他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等下还有一个好消息呢,皇上都等不及要听柳询离京的事了。 第456章 新世子 当然,皇上也随之问了出来,道:“方才皇兄说,你此番进宫还有一个请求,看在方才皇兄大方为国库减轻负担的气度,朕一概允了,不知皇兄所为何事?” 柳照临可真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柳照熙心中一堵,总觉今日有些憋屈,接二连三的被皇上占便宜。 他看了一眼柳询,想到自己答应儿子的事,叹了口气,只得重新打起精神凝声道:“皇上也知,臣的嫡子在此次平叛之中也是立下汗马功劳,但他也对我们隐瞒了手下训有一个名叫凤阳宫的组织之事,臣以为,此事需要一个妥善的处置方式。” 总算说到自己想要听的了,皇上只手托腮,道:“不错,凤阳宫如今,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这事少卿你自己有何看法?” 柳询忙上前,拱手道:“皇上,臣自知凤阳宫当属江湖,不该参与到朝政中来,如今让他们参与平叛已经犯了大忌,但当时也是情况特殊,臣别无他法,还请皇上谅解。” 谅解?说得好听,凤阳宫的存在,终究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说谅解他必是做不到的,但逼急了,若是柳询带着这些武功高强的凤阳宫杀手对抗自己,宫内的御林军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这么一来,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只要皇上不傻,都该知道此时应该采取安抚之策,故而他就算心中意见再大,也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此次胡元之乱,多亏了侄儿你带这么多人来,朕才能安然保住这大楚江山,朕也不算是是非不分之人,他们暴露在人前实属无奈,朕就原谅你了。” 柳询也知皇上能说出这番恶心自己的话有多为难,不过场面话谁都会说不是吗?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在各自隐忍,柳询看着皇上口是心非的模样,在心底冷笑一番。 顿了顿,他道出自己的目的,道:“但凤阳宫终究不属于朝廷,臣也不敢妄图再统领这些人,所以臣请求皇上看在他们平叛有功的份上,请皇上许他们一个全新的身份,日后过普通人的生活,掩于世俗便好。” 墨初郁没有撒谎,柳询果然要解散凤阳宫了!直到总算听到了柳询说出这话,皇上的心中才将此事确定下来,此时他心中的震惊已经被狂喜所替代,令他都有些失了仪态了。 哪怕已经提早知道了这一情况,此刻皇上面上还是毫不掩饰的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舍得让这些人都解散了?” 柳询低头,认真道:“是,在胡元举事前,臣便答应过他们,事成之后许他们自行离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臣无心朝政,也是时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唯一牵挂不下的只有这些人而已,还请皇上应允,臣愿用自己所有的功勋换得他们一个新身份!” “你是说,你愿意用所有的功勋来换?”皇上再次震惊,脸上的喜悦愈甚了,这是不是说,柳询脱离了那些头衔,只是个普通百姓而已了?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啊,没了凤阳宫又没了功勋,那样的话,他想要对付这个平凡人侄儿,还不是易如反掌? 连一旁的勖王也没想到柳询为了能顺利出走,竟然如此破釜沉舟,说出销毁功勋的话,当真以为做个平凡人真的那么好吗?那是他没尝过普通人的苦!若没了功勋,他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他不赞同的低声道:“少卿!” 柳询不为所动,再次拜倒,道:“还请皇上应允!” 皇上激动得恨不得大笑三声说朕答应,朕求之不得了,但身为上位者的威严不允许他过分失态,哪怕掩饰不住面上的得意之色,皇上还是故作矜持道:“既然是侄儿诚心所求,朕允了,朕即刻便下旨,让户部给凤阳宫人立个全新的身份档案,只要他们日后安分守己,朕保管他们安居乐业!” 柳询低头,恭声道:“多谢皇上!” 皇上笑着摆摆手,道:“侄儿,你用一身功勋换了这些人后半生的生活,这份气度颇有你父王的风范,朕甚感欣慰。虽然你如今是个普通人了,但你永远是朕的侄儿,什么时候想入宫了,还是可以让你父王带你进宫看看的。” 柳询便知皇上这说的不过是场面话罢了,若真心疼他,就给给他个特权,而不是强调说要在勖王的陪同下才能进宫。如此说来,他是正打算将自己彻底排除在皇家势力之外了吧。 明知皇上的薄情,不过这也正是自己所求的结果,柳询并无不甘,反而还十分感激这时候皇上的私心,他放松的笑了笑,道:“多谢皇叔成全。” 皇上开怀大笑了三声,是真高兴。少了柳询这么大个威胁,又夺了勖王的兵,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现下得了如此好事,自是掩盖不住的惬意,连带着这乌黑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皇上道:“侄儿孺子可教,朕今日甚是高兴,一会儿我命人到于贵妃的湘妃轩去准备一桌酒菜,为你践行吧,毕竟日后侄儿身为百姓,就不能常来宫中与皇叔团聚了,正好浅酌一杯,聊表皇叔的心意,许在宫外,你还能过得更自在,毕竟天高任鸟飞嘛,凭侄儿之才,想必无论在哪儿,都是光芒最甚的那一个吧。” 柳询面色谦卑道:“多谢皇叔的心意。” 皇上又笑了声,似想到什么顾虑,又道:“对了,母后一向待你不薄,一会儿没事了,你倒是可以去慈安宫与她告个别,毕竟日后,你若再想见到她,也不容易了。” 皇上这是怕被太后怪罪,想让柳询自己与去太后说明情况呢,柳询点头,道:“侄儿知道了,此次离去,只怕侄儿再难回宫,皇祖母的身子,就劳烦皇叔多记挂了。” 皇上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你放心去吧。” 这话说的,好像柳询就要离京,不再回来了一样,勖王皱眉看着皇上得意忘形的模样,只觉无比刺眼,心下莫名滋生出一股不忿来,他与儿子为大楚出生入死,皇上却如此对待他们,是该说他绝情寡义呢,还是说世态炎凉? 今日他受皇上的憋屈已经够多的了,他决不能让儿子日后也别人欺压在权威之下,若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丢了官衔,那他日后岂不任人欺凌?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套间,勖王冷着脸色,轻咳了声,提醒道:“皇上,这饯别宴还为时过早,臣的这个请求还没说呢。” 皇上一时高兴,倒是忘记看勖王的脸色了,不过他今日步步退让,想必也不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条件来吧,他摆手道:“皇兄只管说,朕说了,今儿朕高兴,什么都答应你。” 有了这句话,最好不过了,勖王忙拱手道:“多谢皇上。臣要说的事,也是与少卿有关,既然皇上答应了,臣也便当皇上应允了臣的要求,立柳询为勖王府世子的事了。” 皇上大笑的神色在听了这句话之后,猛然一惊,甚至都来不及收拾表情,他维持着落寞的笑不确定道:“你说什么?皇兄方才说自己所求的是什么?” 连柳询也疑惑的看着勖王,不知他为何会在这时候,提出立自己为世子的事,那他好不容易逃脱的功名负累,不就又要如影随形了吗? 勖王再次拱手重申,道:“臣所求之事,便是改立勖王世子人选,皇上也知勖王府的原世子柳觅,已经犯了疯病,神志不清的事,勖王府的未来,万万不能交到一个疯子手中,而臣的嫡子柳询品性纯良,文武双全,想必一定能为勖王府这一脉做个好榜样,臣请求改立他为勖王世子!” 柳询赶忙沉声道:“父王,你知道,我并不想做这个世子!” 勖王无视他的这番话,肃穆着脸朝皇上坚定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方才说臣所求之事一概应允,臣便在此,谢主隆恩了!” 勖王说完,竟然直接跪下,煞有介事的磕了个头,瞧着像真的在谢恩一样。 这番话和这个动作,无疑是将皇上的好心情浇了个透心凉,这个勖王怎么能这样,在此时提出礼柳询为世子之事,那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将他贬为庶人的机会不就凭白浪费了吗? 勖王府世子,可比这个南都郡王的身份好用多了。 皇上一阵懊恼,都怪自己方才一时得意,竟然口不择言说出什么都答应他的话,这下好了吧,反驳不得,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柳照临看着柳询,不确定道:“这个,皇兄真的要改立世子?” 柳询也跺了跺脚,沉声道:“父王!” 勖王看了他一眼,一副死不让步的模样,他道:“少卿,你身为本王的嫡子,又是王妃说出,虽然自小没有养在本王身边,但这世子之位也是你应得的,当初立柳觅为世子也是形势所逼,如今这条路已经没什么障碍了,你又何必纠结?” 柳询被这话弄得一堵,郁闷道:“可是……” 可是还未等他说话,勖王又道:“更何况,这是为父答应谢云钰的事,为父说过,打了胜仗回来,便会请求皇上册立你为勖王世子,立她为王妃的,难道你要让她失望吗?” 第457章 清风苑有喜 果然,提到谢云钰,柳询便再也无话可说,他垂着脑袋目光看向地面,算是默许了勖王的话。 勖王见他总算不再抗拒,偷偷松了口气后,再面向皇上拱手道:“皇上,若是您没有异议的话,就请下旨吧。” 皇上放在案上的手抖了抖,可见他心中恼怒,勖王还真能给他打脸啊,这不就是逼着他不得不将上一秒好不容易打发成平民的柳询再次荣升为皇家之后吗?这让他如何甘心。 但再不甘心又能如何,这都是自己口快答应的,若他再否认相问,倒有出尔反尔之嫌了,既然勖王如此严肃的提出了此事,他不答应岂不失了天子之仪? 柳照临尴尬的笑了笑,道:“既然是皇兄的继承人,这世子人选,皇兄自有决定权,皇兄如果已经确定好了,这改立世子的旨意,朕自会让礼部着手去办。” 勖王笑了笑,道:“多谢皇上了。臣万分确定,勖王府世子,改立柳询。” 皇上无话可说。 直到从皇宫中出来,柳询还没能回神,他从前执着于世子之位是不错,那是想替死去的母妃争口气,证明他的身份好地位。但事到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凭空多出个世子之位,倒是将自己好不容易推脱的功勋和做个平民的愿望都打碎了。 他是真的做好了,做个凡夫俗子与谢云钰浪迹天涯的打算,这世子之位对他而言,如今却成了一项责任和束缚,柳询第一次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无奈。 勖王也知自己贸然给柳询求了这世子之位会引得他的反感,但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了,如此一来也好,就算柳询如今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终有一日他会知道,自己身在皇家,是永远没有办法摆脱皇家之后身份的,尊荣与责任并存,只要姓柳,他就该回归正轨过属于他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勖王太了解皇家的薄情了,若柳询没有功勋身份傍身,只怕出了这个京城,他就该身首异处了,没了凤阳宫的他双手难敌四拳,到时候谈何云游天下! 他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也不愿告诉柳询这些,因为这意外的插曲,父子二人之间再次陷入僵局。 二人在朱雀街就已分道扬镳,柳询甚至不请勖王去清风苑坐坐,勖王见他这样,也不在意,自顾带着人回了勖王府,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看到柳询如此闹脾气,终究叹了口气。 回到清风苑,都已经晚膳时分了,虽然得了世子之位非他所愿,不过今日还是他赚了,从南都郡王换到勖王世子,又为凤阳宫的人都求得了新身份,可以说是赚了个莫名其妙,柳询不愿谢云钰看到他这幅苦闷的模样,赶忙收拾好神态,换上轻盈的步履走进大堂。 谢云钰恢复得不错,已经能自行出来走动,她不想麻烦檀香每日照顾,便自己到膳堂用饭了,看到柳询回来,她笑着道:“回来了,正好,开饭了。” 柳询亦报之以一笑,旋身坐到谢云钰的身旁。 谢云钰温声道:“怎么样,事情可处置好了?” 柳询点头,见刘桥和白间正好也在,他道:“处置好了,白间,一会儿让众舵主堂主的,到登月楼一聚吧,我有重要之事要宣布。” 白间不知柳询想说什么,利落的道了声是,也顾不得用晚膳了,直接下去执行,倒是刘桥,隐隐猜到了柳询的决定,他皱眉道:“公子真的决定好了吗?” 柳询道:“恩,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凤阳宫作为杀手组织,本就不当存在在这世上,杀手,就是损阴德的事,并非长久之计,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刘桥垂眸,只觉有些情绪低落,凤阳宫相当于是他的家,这些年他在这个家中与柳询和众位兄弟一起风风雨雨,早已是同生共死的情意,这乍然要解散,他一时难以接受,伤感无奈也是正常的。 柳询见他这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刘桥,你当了解这一日迟早会来。放心吧,就算解散了,你若是想找兄弟们聚聚,也并无不可,只是不要让皇上发现就成,我不想让皇上觉得我这么做只是做个样子,若被他知道的话,会给兄弟们徒惹麻烦。” 刘桥低头道:“属下知道了。” 说罢,他又抬头着急道:“只是公子,属下理解公子的心思,兄弟们可以解散,但公子能不能留下刘桥,刘桥自小便是个孤儿,无处为家,幸得公子收留,委以重任,才有今日,公子若是让刘桥就这么走,刘桥都不知该路向何方了。” “这……”柳询有些为难,他并不打算给自己再留什么属下。 刘桥急忙跪下,道:“公子,就让刘桥继续跟着您吧,哪怕打杂管家,端茶喂马,刘桥都无怨无悔。还请公子成全!” 柳询与谢云钰面面相觑,他们在这清风苑里都已经习惯刘桥的存在了,这乍然让他离开还真有些不舍得,也罢,反正刘桥没有去处,他们就当找个管家吧。 谢云钰道:“那便留下刘桥吧,正好你我身边都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亲人,我们认刘桥做个大哥,日后也是门亲啊。” 谢云钰都说话了,柳询自是没有意见,倒是刘桥听得这话,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紧张道:“使不得使不得,属下如何敢做公子与夫子的大哥,你们随便一个地位都比我尊崇得多,你们不嫌弃我,刘桥已经感恩戴德了。” 谢云钰道:“毋庸客气,在我和少卿面前,日后我们都是亲如一家的亲人,没有什么属下不属下的区别,就这么决定了。” 刘桥刚想推脱,柳询道:“说的不错,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以兄弟相称便好,一会儿你去将咱们宫的产业,账簿,还有各个负责掌柜的经营情况都收集给我吧。” 刘桥一惊,顾不得在意这称谓了,顿时紧张道:“公子连产业也不要了?”他以为,柳询只是想要解散杀手兄弟而已,却不想连产业都要出手,那公子日后,就真的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就算是要避嫌,也无需做到这样吧?难不成公子是真打算避世而居,而不是暂时让步吗?刘桥不禁怀疑。 好在柳询做了解释,他摇头,道:“非也,兄弟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总得为他们打算,这当做许多人只做过杀手,甚至一辈子以此为生,皇上虽然答应了给他们一个全新的身份,但我却不想他们走投无路之下又重操旧业。” 刘桥沉思。 谢云钰立刻便明白了柳询的用意,她接着道:“集合这些资料,一来是可以看看哪里还需要帮手,二来也能训练他们的生存之道,总归日后有个谋生之处。我说的对吧,少卿?” 柳询点头,笑道:“知我者,青岑是也。” 这么一解释,刘桥总算恍然大悟,他拱手道:“属下知道了,属下即刻去办,不过在此前属下还有一个请求,还请公子应允。” 柳询道:“你说。” 刘桥看了一眼谢云钰,见她鼓励的神色,忙低下头,有些耳根微红,道:“属下,属下……” 属下了半天,刘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柳询偏头疑惑看着他难得窘迫的神色,心下更加奇怪了,这刘桥什么时候如此扭扭捏捏了? 谢云钰被他的纠结弄得都没了耐心,她一笑,道:“还是我来说吧,方才我见刘桥与檀香似乎眉目传情,便问他是不是对檀香有那个意思,他应了。所以刘桥所求,大概是想娶檀香过门吧,就问你放不放人。” 柳询有些没反应过来,刘桥和檀香?他们什么时候搅和在一处了? 谢云钰见柳询慢半拍的反应,还有刘桥满脸紧张又窘迫的模样,忙拍了拍柳询的手,责备道:“你看你,作为刘桥的主子,对属下之事却如此不上心,刘桥比你年长,早就该到娶亲的年纪了,你就不替他们操心操心?” 柳询看着刘桥涨红的脸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这是好事啊,刘桥你怎么不早说!” 刘桥囧着脸,结结巴巴道:“公,公子也知,干我们这个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寻仇,哪,哪有资格说喜欢人家。” 柳询大笑,道:“说的什么话,如今我们已经脱胎换骨了,自是有资格成家立业,说到这个,的确是我失职了,宫内好多兄弟们都未成家,也的确该替他们操心一番,让他们尽早过正常人的生活了。这个我得记住,看看有什么良家女子,给兄弟们做媒娶亲。” 刘桥脸上立刻洋溢起喜气,道:“这么说,公子答应了?” 柳询摆摆手,让刘桥又一阵紧张,他道:“这不是我答不答应的事,得看人家檀香姑娘作何想法,看不看得上你这个夫婿啊?她当初来清风苑之时,我便有言在先,三年后便准许她自行决定嫁娶去留,眼看着三年之期都要到了,她的事我已经无权做主了。” 刘桥低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那,我去问问她,答不答应。” 说完,他便一溜烟跑远了,果然是现在情爱中的男女啊,饶是冷静如刘桥,也不能免俗,成为一个患得患失的痴情人,柳询见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禁眉眼飞扬。 第458章 解散 谢云钰嘴角漾着温和的笑意,道:“想不到咱们还能无意凑成一对眷属,也算是功德一件了,一会儿我便去看看最近有什么好日子,在离京之前,将他们的喜事办了吧。” 柳询点头,认同道:“极好,这事就有劳夫子你操心了。” 谢云钰锤了锤柳询的胳膊,道:“你啊,惯会躲懒,连属下的婚事都不愿操持。” 柳询故意苦着脸道:“这婚事如此繁琐,我又没有如此细致的耐心,交给你最合适了,而且你作为他们日后的女主人,自是最有资格为他们证婚的,正好,一会儿我回去问问,凤阳宫里还有哪几位互相有意思,一块将婚事办了得了。” 这话让谢云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哪有你这么省事的,婚姻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岂能如此草率。” 柳询无辜道:“都是凤阳宫的兄弟,你不觉得大家一起成婚十分有意思吗?” 谢云钰无语凝噎,道:“那只是你的想法,也得问过人家才行啊,再说了,这婚事还得三媒六聘,合个生辰八字,选好良辰吉日才能着手成亲事宜,还有宾客,宴席,场地都得推敲,哪有这么容易。” 柳询长长的“哦”了声,意味深长的看着谢云钰,盯着她似笑非笑。 谢云钰自顾说了半天婚事的忌讳和风俗,抬眼见柳询这么盯着自己看,这才明白柳询这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呢,她不禁又羞又恼道:“好哇,你竟敢给我下套,想我出丑是吧,看我今日不教训教训你。”说完,谢云钰就伸出她的“魔爪”在柳询身上上下其手的挠痒痒。 柳询被她挠的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我求饶还不成吗?你有伤在身,切莫激动,反正咱们的婚事是绝不会随便的,这三媒六聘,良辰吉日,我一定样样不少的给你准备上,绝不委屈了你。” 谢云钰白了柳询一眼,面上涌起一抹羞涩来,只觉周身都萦绕着暖意。 柳询见她停下来,满脸感动的模样,忍不住将她拉入怀中,微笑道:“青岑,虽然不能让皇上赐婚,但我绝不会委屈了你。咱们的婚事,我一定让你终身难忘。” 谢云钰倚在他的怀中点点头,温柔道:“我知道,今后有你相伴,我已经十分满足。” 相依的背影,温暖又宁静,倒真像相爱的夫妻互相扶持一样,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檀香便端着膳食上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目光殷切的刘桥,紧张的在给她打下手,一会儿让她别烫着,一会儿让她小心点,在主子们面前大献殷勤,这番毫不掩饰的关心令檀香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了。 没想到刘桥这个不解风情的男子遇上檀香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两人你追我赶,倒也别有一番情趣,这场景让谢云钰和柳询看了,啧啧两声,直呼春天耀眼啊,还没成婚就如此腻歪,看来清风苑该办喜事了。 用罢了晚膳,柳询着急着去登月楼与属下们告别,谢云钰也就自顾去忙刘桥的婚事事宜了,只要这些在意的人都有了圆满结局,他们也能安心离开这儿去天高任鸟飞。 最快的良辰吉日,便是在五日后,五日啊,准备喜事有些赶了,但也并非不行,正好趁着这五日还能让兄弟们都喝了喜酒再走,谢云钰想着这些,就此做主定下,确定了这些后,她合上择日通书,望向窗外升起的圆月,喃喃自语道:“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 是啊,转眼间离胡元举事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该沉淀的也沉淀下来了,若是刘桥他们准备成婚的话,她怕是不能在云州过中秋了,这还是第一个在外过的中秋节呢,谢云钰叹了口气,不觉间竟有些想念娘亲,想念谢逸昕来。 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过了,也不知娘亲也昕儿如何了,好在操持完刘桥的婚事,他们便能启程回云州,到时候就能见到他们了,只要再忍耐几天便好。 想到这个,谢云钰又打起精神来,好歹柳询还在京城呢,作为勖王嫡子,此次他们离京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就当让勖王父子二人叙情,她也该留在京城陪柳询过这个中秋才是。 不过,她最担忧的还是好友子致和惠安,自从发生那样的事,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现下已过半个月,也不知惠安和子致这段时日如何了。 罢了,明日准备好婚事要用的采买清单,再抽时间去看看他们吧。谢云钰打定了主意,想到惠安还是有些难受。 那厢,柳询从清风苑出来,便低调的上了马车去往登月楼。这平叛完的大半个月过去,但因为上头迟迟没有指示下来,所有的人都住在登月楼中,白间一通知,很快这些人便准备好了。 众人在登月楼顶楼相聚,纷纷猜测柳询这时候召集他们究竟所为何事。 现下叛乱已平,凤阳宫作为江湖组织,参与朝政还立了功,位置本就十分尴尬,朝廷也不知该褒奖还是贬低,褒奖吧,皇上不愿意,贬低吧,这凤阳宫又不属朝廷的范畴,好像管的太宽了,而且这么大一群人隐藏在京城,皇上自是十分忌惮,想必今日柳询来,必是为了宣布一个结果。 说到凤阳宫的去处,皇上倒是想让他们归顺朝廷,但这些人始终是杀手出生,又皆只听凤阳宫的命令,柳照临怕控制不了他们,也不敢妄图将他们合并,所以这个念头只好作罢,如此一来,便造就了他们这么久依旧没有被分派处置的结局。 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凤阳宫的人自然猜得到,正因如此,他们想不出朝廷会如何处置他们,柳询又会宣布什么重要信息。 柳询一出现,众人讨论之声便就此消弭,齐齐拜倒,高声肃穆道:“参见主子!” 柳询挥了挥手,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免礼吧,我有事要宣布。” 众人忙恭敬凝声细听,整个大堂之内竟然风气严谨,落针可闻,可见凤阳宫之人对纪律的看重。 柳询沉声道:“众位,从今日起,我便不是你们的主子了,日后,我们以兄弟相称,因为,你们自由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不大能明白这所谓的自由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询接着道:“皇上已经答应了我,将给你们一个全新的身份,今后你们便能过正常的生活了,凤阳宫创立到如今已逾五年,成为大楚实力不容小觑的存在,这是你们的荣耀,我深以为荣,但杀手毕竟是条没有出路的路,现下皇上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重新生活,你们可要好好珍惜啊!” 人群中一片哗然,有人感慨于皇恩浩荡,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做自己了,有人已经计划好了用这些年的积蓄回家买个一亩三分地,过普通人的生活,还有人则对终于结束了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感到放松与感慨。 这个消息无疑是令人兴奋的,做杀手固然能活命,但那也是被逼到没办法的事,这当中许多人从小就被别人训练成刽子手,一直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现下柳询为他们争取到另一种生活,有千万种的可能,他们如何能不兴奋。 兴奋归兴奋,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却有些迷茫了,不做杀手了,他们能干什么? 想到这个,不少人又失落起来,脱离了凤阳宫,他们就只是一个人了,杀手生涯教会了他们惟命是从,却没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去安身立命。 柳询等这些人都平静了些,又道:“在座的都是我柳询的兄弟,你们为我凤阳宫立下汗马功劳,我自是要为你们打算,就算做不成杀手,我也要让你们都好好活着,这便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这番话,可以说是十分有良心了,众人纷纷对柳询感激涕零,他不止给了他们衣食无忧,有地方居住和取暖,现在又为他们操心生计,遇上这样的主子,何其有幸! 柳询凝声道:“好了,各位舵主堂主听令,即刻执行你们最后的一项命令,将你们手底下的杀手统计结合起来,有去处能自力更生的,分一类,无处可依靠,也不知何去何从的分一类。之后统一交到刘桥处,待我一一探访后,便会酌情安排!” 这就是说,柳询已经给他们找到安身立命之处了?而且还是光明正大,能活在太阳底下依靠自己能力生活的出路!众人立刻欢呼了起来。 解决了生存大事,众人的心随之松懈,一阵庆幸后,迟来的临别伤感也随之而来,虽然他们做了杀手,但谁不是有情有义的江湖儿郎?一起执行任务这么久,他们早已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如今乍然就要分开了,不舍和遗憾自是顷刻爆发。 方才热闹的人群,突然越来越沉默,紧接着,就被一阵伤感所替代,许多人互相拥抱,拍肩,表达情意,无声的给对方鼓励,气氛沉默,情意却重于千金。 柳询看着由自己一手带到如今的下属,也觉得心中某一处隐隐酸涩。这些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今自己却要舍弃他们了! 第459章 喜事将近 他认真看过每一个人的脸 ,只想将这个时刻牢牢记住。在这沉默之下不少人的眼中竟涌起泪花,也许过不了多久,身边的这些人就该各安天涯,永不相见了! 众人的心经过最初的激荡,酸涩,最后归于了宁静,话说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或许某一日,这些人或能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未可知,再见,他们已是千万可能。 沉默后,柳询高声道:“告别来临,大家也不必慌张,余生很长,我们必有重见的一天,你们都是凤阳宫的骄傲,哪怕凤阳宫不在了,你们也是我柳询的弟兄!” 这话令许多人心生震撼,有人道:“在我们心里,主子永远是我们的主子!” 有人立刻接口:“对,主子永远是凤阳王,永远的凤阳王!只要主子需要,我们随时可以回来,为主子出生入死,再所不惜!” “永远的凤阳王!” “永远的凤阳王!” “永远的凤阳王!” 听着这整齐一致的呼叫声,柳询只感觉心底升起一股豪气来,他知道这些人需要一个这样一个仪式,为自己的杀手生涯做个了结,这也将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所以今日,便由他们任性一番吧。 看过每一个人的脸,柳询只觉心下酸涩又欣慰,这些人就像看自己将要远行的孩子,给他留下担忧心疼,恨不能永远保护他们,却又不得不放手让他们自己独立。 一番慷慨陈词后,柳询别过脸不忍再看,他怕自己后悔,亲手创立的凤阳宫就地解散,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更怕自己见不得这离别的场面,会心软难过。 柳询忙走出大堂,到外头透口气,让那些人好好做个告别。 都说登月楼的第四层,能上天揽月,此刻的他站在月下,倒真有种将要乘月而飞的感觉,莹白的月光下,一袭白衣的他有如谪仙下凡,忧郁又美好。 高处的风吹着整个人有一丝凉意,柳询在这宁静的月下站了会儿,心情也好了许多。他重新返回大堂时,已经恢复了一派从容。众人看到他又都纷纷安静了下来,等他最后一次指示。 柳询目光如炬,道:“众位,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此事就此定下吧,你们手下无处可去的人手,将由刘桥统一安排去处,日后山水有相逢,再见还是兄弟!” 这声“再见还是兄弟”说出了多少难舍的情意,众人一阵沉默,他们能理解柳询的心情,也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所以这一夜,可以说是欢喜与忧愁并存啊。 顿了顿,柳询又道:“皇上的旨意要经兵部运作,莫约三日后便会下来,在此三日间,便是你们最后叙旧的时光,好好珍惜吧,我柳询只有一句话,日后切莫做什么触犯法律的事情,否则,别说曾是我手底下的人!” 众人忙齐声道:“是!” 柳询点点头,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也没什么还要交代的了,刚想走之际,看向忙碌的刘桥,他又道:“对了,大家兄弟一场,作为主子我本该请众位吃个饯别宴的,正巧你们的刘右使婚事将近,众位得了新身份后还能讨杯喜酒喝,这喜宴我便出钱办了,让大家伙热闹热闹!” 刘桥要成婚了?人群霎时炸裂开来,恭贺声,调侃声不绝于耳,没了身份束缚的他们可以肆意的开着玩笑,一派喜气融融的模样,柳询看着被围在人群中虽然面色窘迫却洋溢着幸福的刘桥,无奈笑了笑,转身离开。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这些兄弟能参加他的喜宴,分享他的幸福,但这注定是做不到了,皇上不会允许他们再次相聚的,所以他只能,想想而已。 不过,谢云钰也不会在意这些吧,想到大事一了,马上就能娶到谢云钰,柳询的心里亦是被幸福填满,只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恨不得当即就启程前往云州。 只是他还要见证刘桥的幸福呢,那只有再等几日了。 回到清风苑,谢云钰已经睡了,柳询见她睡熟,不忍打扰,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之后,他便退出了房间,去了书房,将刘桥早前准备好的各地产业情况详细查看,看哪些地方可以安排人手。 户部给这些人做了新身份,想必对他们的去处也会有所安置,皇上为了防止他们这些人日后再聚,形成控制不了的势力,一定会对此有所防范,柳询能做的并不多,户部有他的人,他只能暗示一下,这些州府可以容纳人手,这样哪怕这些人分散开来,在各州府他们也能找到自己的去处。 解决完这些,又再梳理了一遍,吩咐暗卫将这密信传给户部的内应,天色已经快亮了,柳询揉了揉酸痛的眉角,就在书房打了个盹。 天亮,谢云钰起身,早早的洗漱后,便让檀香通知所有人都到膳堂,正好在早膳十分公布喜宴的事。 人都到齐,谢云钰看着眼底有些乌青的柳询,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昨晚睡不着?” 她还以为柳询是因为凤阳宫不得不解散而伤感呢,毕竟是他一手创立的,不舍难过也是应当,所以才如此关切。 柳询摇摇头,道:“无甚要紧,你召见大家,必是有事,快说吧。” 谢云钰见他精神尚可,便也放下心来,道:“对,今日我有事宣布,既然刘桥与檀香情投意合,咱们便尽早将此事办了吧,也好了却我们心头一桩大事。我看过了,四日后便是黄道吉日,我们便将日子定在四日后,你们以为如何?” 说完,谢云钰看向主角二人,檀香面露羞涩,刘桥则喜不自胜道:“好,好,夫子说了算,刘桥无亲无故,一切只得有劳夫子多做打点了。” 柳询道:“好是好,只是只有四日时间,你不是说婚宴有许多要准备之处吗?会不会太赶了些?” 谢云钰摇头,道:“不会,正好明日凤阳宫的兄弟们也该接到散伙旨意了,大家伙都能一起帮忙筹备,一会儿我便去找个利索的婆子打点,这是咱们自己兄弟间的喜事,也无需请外人,所以四日的时间也够了。” 柳询点头,道:“那就好,都是一家人,也是时候喜庆一番的,话说凤阳宫还从未办过喜事,兄弟们从前就算娶亲也是偷摸着不敢张扬,就怕被人知道抓把柄,如此一来,倒可以让兄弟们高兴高兴,热闹一下。” 谢云钰笑着看向二人,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两准新娘新郎的也早做打算,其他都好说,就这嫁衣怕是有些赶工了,刘桥你去布庄寻几个绣娘,帮帮檀香,不要让她太劳累了,还有其他许多琐碎的事要忙呢。” 刘桥忙欢喜的应了声:“欸!”甚至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就一溜烟忙去了。 这猴急的模样,惹得谢云钰哈哈大笑,难得开怀。檀香见了,羞涩得都不知说什么好,忙借口厨房有事溜出去了,只有白间脸上挂着笑意的呆愣站在那儿。 谢云钰忍不住打趣道:“瞧刘桥激动的,不就娶亲吗?倒比执行什么危急任务还紧张。” 柳询看着谢云钰,笑意盈盈,道:“莫约没个新郎官在成亲之前都是这样的吧,话说人生三大喜事,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刘桥这样,也是可以理解。” 谢云钰脱口而出,道:“说的像是你做过新郎官似的,说的有模有样。” 柳询似笑非笑,道:“新郎官是没做过,不过应该也快了,所以我才能了解刘桥的心思啊。” 他这是在说自己也很激动吗?谢云钰微怔后脸色一下红了起来,娇嗔道:“知道你高兴,好了,说真的我今日还有事要与你说。” 柳询道:“你说吧,只要是夫人的要求,为夫无不答应。” 这家伙,可真上道,还未成亲就夫人为夫的蹦出嘴来,谢云钰好歹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虽然性子跳脱些,也不能如此容易就将这些话收下,她爆红了脸色道:“胡说什么,正经些。” 柳询看她面色绯红,故意绷着脸道:“我一向很正经,夫人又不是不知。” 谢云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道:“好了,不跟你贫了,叛乱过后这么久,京城中许多事已经已经尘埃落定,既然咱们决定了要去云州,必是要跟子致告个别的。也不知他和惠安如何了。” 提到子致和惠安,柳询收起玩闹,坐正了道:“是啊,现下已过半个月,惠安姑姑若是清醒,也该情绪稳定了,之前子致提出,让惠安假死的事,皇祖母听着十分伤心,终究没说什么,现下惠安公主的吊唁之期就要到了,我们若不出席,倒是惹人怀疑。” 谢云钰点头,道:“正是,这么久不见他们,我这也不安心,咱们一会儿去一趟王家吧。” 柳询道了声好,吩咐了白间一声让他去准备马车,心下去有些顾虑。 惠安如今这样,也不知王家主作何感想,他能接受这样的惠安吗?还有,惠安清醒之后,知道了自己的遭遇又当如何面对自己?子致又是如何的痛心?想到这些,两人的心都沉重了许多,暗自懊恼自己这个朋友太失职了,居然忙道无暇顾及王家那边的情况。也不知他们二人现在过得如何了。 第460章 看望子致 马车很快打点好了,谢云钰将婚宴要采买的东西交代了檀香一声后,二人便走出清风苑,考虑道惠安可能心有郁结,柳询还特意带上了段七羽给她瞧病。 王家并不在闹市,所以清风苑出来还有一段路程,谢云钰自受伤以来,都待在清风苑中,这么久没出去,这会儿倒像是解了枷锁,整个人都宽泛了许多,她掀了帘子看着外头的热闹繁荣的街景,景物依旧,只是这心情却恍如隔世。 到达王家,二人下了马车,柳询让白间递上拜帖后,便等在外头。王家家宅古朴沉韵,也像他们传承百年的文化底蕴一样,有内涵又大气,据说王府就是当时王家先祖王羲之所住之处,如此倒是可以理解,这儿为何环境清幽又不容忽视了。 虽然与王逊之相熟已久,谢云钰却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登门拜访,想到这个,她又有些惭愧,从前没有经历这些事的时候她倒是能很坦然的面对王逊之,如今再来王家,却是物是人非了。 开门的是王家小厮,就是名叫王琥的那位,当初在兴和镇的阅安书院见过,他一见到谢云钰,便眼前一亮的指着她激动道:“你,你是……谢,谢家嫡女!” 好不容易憋出个谢家嫡女,王琥已经激动得说不出其他话了,谢云钰见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忙点点头,微笑道:“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子致可在家?” 王琥赶忙道:“在,在的。我,无先去通知夫人,女公子稍等。”说完,这个王琥又一把将门给关了,一溜烟跑了,弄得谢云钰与柳询二人面面相觑。 这情况一看便是王琥看到谢云钰太激动了,下意识的动作,他们也不会在意他的失礼,柳询倒是好奇了,听这口气,这位小厮不仅认识谢云钰,对她的印象好似还不错,可谢云钰又是第一来访的模样,他们是从何认识的呢? 柳询刚想问话,那厢的王夫人便急急走出来了,她一出来便着急又欣喜的喊着:“是敏秋吗?是你来了吗?” 谢云钰对着关着的大门一番无奈,赶忙应道:“是我,王夫人,敏秋前来拜会,打扰了。” 王夫人走近了,才看到大门关着,少不得呵斥道:“怎么回事,客人来了不让进来不说,居然还将人关在外头,这是我们王家的待客之道吗?” 王琥面上一阵尴尬,赶忙哈腰认错,并打开了大门。 门一开,露出王夫人着急的脸,谢云钰赶忙做揖道:“晚辈拜见夫人。” 柳询也道:“王姨娘,好久不见。” 王夫人看到柳询,神色一顿,而后拉着谢云钰的手,慈爱道:“快进来吧。” 谢云钰似觉得王夫人这动作有些突兀,王夫人喜爱她,是将她当做王逊之的心上人来看,可现下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归宿,的确不该再太过亲昵了。 察觉到了谢云钰的迟疑,王夫人看了她一眼,终究放开了,语带失落道:“瞧我,又搞不清身份了,敏秋你别见怪,我只是,只是……罢了,你和子致终究没有缘分。我不该强求的,倒是我唐突了。” 王夫人也是因为喜爱自己才这样的,谢云钰赶忙道:“夫人,就算我与子致没有缘分,但也有兄妹之宜,您若不嫌弃,就当我是半个女儿吧,不必客气。” 王夫人脸上失落的神色立刻又亮了起来,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 谢云钰笑了笑,道:“难道我与子致之间,不像兄妹吗?” 虽然不能促成他们的好事有些惋惜,但这样也不错,王夫人复而拉着谢云钰的手,道:“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别说,第一次看见你我便对你很满意了,只可惜你与子致有缘无分,正好子致也没有兄弟姐妹,若是你答应的话,我想与你认个干亲,如何?” 谢云钰面色一惊,能得王家做干亲,是何等庆幸。就连柳询听到这个提议都有些惊诧,看来王夫人真的很喜欢谢云钰,做不成儿媳连认干亲这种想法都出来了,这让柳询不禁猜想,如果当初谢云钰答应了王逊之的求婚,有这样的婆婆一定也是很幸福的事吧。 王夫人见她犹疑,顿时紧张道:“不行吗?也对,这事太突然了,还得知会你父母吧,那我给你一些时日考虑,只要你同意,随时来府上找我,这认干亲的仪式,我让老爷先备着。” 得王夫人如此看重,谢云钰如何再敢推脱,她赶忙道:“不用如此麻烦,夫人不嫌弃,已经是敏秋最大的福气了,能得子致这样的哥哥,敏秋做梦都会笑醒的,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我看王家主也是洒脱之人,仪式什么的,择日在举行也不迟。” 王夫人面色一喜,道:“真的?这样太好了,太好了!我做梦都想有个女儿,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连着两句太好了,可见王夫人有多么的高兴,谢云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声:“干娘。” 王夫人喜滋滋的应了声:“欸!”而后又高兴道:“我得快点告诉老爷这个好消息去,敏秋,少卿你们等等,我很快便回来。” 说完,王夫人就要走,谢云钰心中着急见王逊之,赶忙拉住她,道:“干娘,这事不着急,让王琥大哥先去跟王家主知会一声就是了,我们想先去看看子致,他在哪儿?” 说到子致,王夫人的笑容一僵,随后在原地站住,道:“却是我主次不分了。也对,你们上门一定是为了子致的。近些时日我被他弄的有些头昏脑涨,连做事的章法都忘了,还请勿怪。” 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钰赶忙道:“干娘何出此言,子致他怎么了吗?”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个,一言难尽,跟我来吧,一会儿你们便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满是担忧的跟在王夫人身后走着。进了大门后,穿过一个回廊,而后是一座假山和梅林,走过这些柳暗花明处,便到一个稍微僻静一些的院子,这儿的环境的倒是十分清幽,但里头去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 “是惠安!”两人面色一变,顾不得礼仪,急忙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奔去。 惠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又哭又闹,带着无比的绝望与难过,道:“我已经这样了,配不上你,求你走吧,不要再对我好了,让我自生自灭,让我去死吧!” 而后便是王逊之的声音,带着哽咽道:“惠安,你别这么想,我说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放弃的,所以你别再自我折磨了好吗?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未来很长,我们还有新的生活啊。” 惠安哭得凄厉,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已经不干净了,不干净了……” 这句话,令外头的两个人霎时愣在了原地,只觉脚步突然被灌了铅,再也移动不了半分。 谢云钰心痛不已,眼眶红红,感觉立马就要掉下泪来。她背过身去不敢再听,都怪她,思虑不周,明知惠安性子要强又冲动,还留她一人面对,才造成如今的状况,她是罪人,她对不起惠安啊。 柳询也也一阵难过,他可以想象,王逊之每日面对这样的惠安有多煎熬,王夫人更是听完这些话后便拿着绣帕抹泪。 接着,是王逊之的声音,他温柔又坚定道:“不,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纯净最善良的惠安,不要去想这些,不要去想!” 惠安放声大哭,可以听出她心中的纠结和绝望,王逊之着急安慰,却又不知如何才能开解得了她。这让外头的几个人心下更加难受。 半晌后,惠安好像终于平静了些,柳询压低了音量问王夫人,道:“姨娘,他们一直这样吗?” 王夫人抹了把泪点了点头,道:“子致那日从外面回来便这样了,惠安公主清醒后谁也不见,每日都想着去死,也不让大夫给她看病,甚至有一日,丫鬟们一不留神,公主差点跳了荷塘,好在发现得及时只呛了点水,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惠安竟然一心求死,就算如今她已经被王逊之认可便呵护,也换不回她受伤的心吗?谢云钰听得这话,只觉心中愈发难过。 同为女子,她可以理解惠安对贞洁的看中,特别是面对心爱之人的那种绝望和羞愧,若是遇到这样情况的是她,那她莫约也会选择死去成全自己的骄傲吧。 可是,这并不是惠安的错啊,她为何要承受这些? 谢云钰想着,不觉又掉下泪来,她颤声道:“公主这样,就没有法子吗?” 王夫人叹道:“能有什么法子,怕她再想不开,子致日日陪着她,可她对子致又尤为抗拒,不让靠近分毫,我与老爷对此都没了办法,如今的公主情况特殊,我们又不能将她的情况透露给其他人,只好就这样,寄希望于有朝一日公主能想开了。” 没想到子致竟然经历了这么久的心痛,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自私的策划着自己的美好未来,他们真的是他的挚友吗?子致从前对她们这么好,为何对好友受如此重的心伤一概不知,他们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为子致的好友! 第461章 惠安大变 谢云钰心中满是羞愧,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后,她擦了把脸让自己的神色更自然些,这才道:“我们能进去看看他们吗?” 王夫人道:“当然可以,惠安从前最在意你们了,或许你们的到来能让她早些解开心结也未可知,敏秋,拜托你了,帮我劝劝惠安,别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了,我看着都心疼,你们不知,子致已经近半个月没出过这个房门了。” 谢云钰一惊,而后庄重的点了点头。 王夫人道:“去吧,想必你们要聊好一会儿,我去前头准备午膳,一会儿便在府里留膳吧。” 谢云钰刚想推脱,柳询却沉声道了声好。 王夫人又期期艾艾的看了他们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她一走,谢云钰看了一眼柳询,见他点点头,这才深呼吸了一番,鼓起勇气去推门。 们“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外头的强光照进来,刺眼得让里头的人下意识的抬起胳膊遮住了眼帘,谢云钰见里头灰蒙蒙一片,四面的窗户都用厚厚的帘子遮起来,屋子里一股难闻的腐霉味,还有四下散落一地凌乱的东西,只觉心都揪在了一起。 王逊之最先反应过来来的是谢云钰,他惊喜道:“敏秋,你来了?” 谢云钰点头,还未来得及走进门,就听得惠安惊恐的大喊:“关门,关门,外头有怪物,有坏蛋!谁让你们把坏蛋放进来的!” 谢云钰一惊,连忙和柳询快步跨过门槛,将房门关上了,直到整个屋子没有一丝亮光,惠安才稍稍平静下来,一个人缩在角落,戒备的看着他们。 见状,谢云钰一阵痛心,她忍不住走过去,哽咽道:“惠安,是我啊,我是夫子,对不起,我来晚了。” 惠安的身子朝后面缩了缩,好像不认识谢云钰似的,惊恐又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后,立马低下了头,咬着自己的手指,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这……”谢云钰询问的看向王逊之,王逊之摇摇头,道:“没用的,莫约是那件事对她的伤害太深了,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谢云钰立刻掉下泪来,柳询见状,立刻心疼的将她拉至身后,蹲下来,与惠安平视,指了指一旁待命的段七羽,道:“惠安姑姑,这个人是大夫,是个好人,你能让他看看吗?我保证,他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谁知惠安看到有不认识的男子,立刻害怕得大叫道:“别碰我,走开,你走开!啊!滚,救命!别碰我!” 这恐惧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就揪做了一团,可见当时的惠安有多么的害怕和绝望,柳询赶忙安抚道:“好好,我们这就走,别激动,你别激动,我们不会伤害你。” 说罢,朝段七羽使了个眼色,段七羽会意,点点头,而后走到门边,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谢云钰心痛难挡,她刚想上前,就被王逊之拉住了衣摆,王逊之对她摇了摇头,指着门边道:“走吧,外面说。” 谢云钰欲言又止,但见惠安对她也满是审视,只得放弃了靠近劝导她的心思,担忧的从屋子里出去。 屋子里的叫喊声还未停歇,隐约能听见王逊之的安抚,柳询见谢云钰也出来了,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此事对惠安姑姑的伤害这么深,真是令人惋惜,如今这样,可如何是好?” 谢云钰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她看向完全封闭的屋子,就像惠安一颗从此封闭的心,只觉满是痛心又无能为力。 叹了口气,她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在自我安慰,道:“惠安从前最是活泼开朗了,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现在幸福就在眼前了,她怎会放弃,所以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柳询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却没有这么乐观。 两人各怀心事的站了会儿,王逊之便从屋里出来了,他小心翼翼的将门带上,动作轻手轻脚,像是怕惊醒某个珍贵的人儿。 见谢云钰和柳询还在等着,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轻声道:“敏秋,少卿,到那边竹楼去谈吧。” 二人点头,谢云钰小声道:“她还好吗?” 王逊之叹了口气,道:“方才闹累了,刚睡着。让她睡一会儿吧,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不会想七想八,才能安静片刻。” 谢云钰看着王逊之眼底的乌青,显然已经好几日没睡好了,她忍不住鼻子一酸,道:“难为你了,还要照顾这样的惠安,也不将情况早与我们说,我们都不知道,实在是太抱歉了。” 王逊之笑不出来,只得扯了扯嘴角,道:“与你们说又能如何呢?只是多一个人担忧罢了,倒是你,听说你前些日子被胡青儿打伤,现在怎么样了?” 谢云钰甩了甩胳膊,道:“我,好着呢,有少卿和神医在,受伤什么的都是小事。” 王逊之点点头,道:“那就好。” 段七羽对他们的对话并无兴趣,王逊之便让小厮带着他下去喝茶了,三人走到王逊之所说的竹楼,丫鬟们上了茶之后,坐下详谈。 看来王逊之的确很喜欢竹子,为人也像竹子那般刚正不阿,颇具风骨,就这竹楼,与幽篁居的竹楼构造都有些相似,而且瞧着里头的摆设,怕是他回来的时候,就住在此处。 沉默了一会儿,谢云钰率先开口,道:“听干娘说,你已经半月不曾离开惠安的屋子了,他们对此十分担忧。就算要照顾惠安,你也要先照顾好自己啊。” 王逊之偏头疑惑道:“干娘?” 谢云钰点点头,道:“就是你娘,方才进门时刚认的,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兄长了。” 王逊之哦了声,低头似有感慨道:“看来娘真的很喜欢你。” 谢云钰道:“是啊,所以我们日后便是一家人了,你高兴吗?” 王逊之点点头,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道:“很高兴,真的。” 谢云钰见这样了都没能提起王逊之对其他事的兴趣,心酸间都快哭了,她捂嘴拼命眨眼,忍下眼中的热潮颤声道:“子致,你别这样,就算惠安不能好了,你也别磋磨自己,惠安不能清醒,是我们对不住她,我们可以找人一辈子照顾她,但你却不能这样下去,方才虽然没有见到王家主,我却可以想象他见你这样该有多痛心和失望。” 道理谁都懂,可做到却不那么容易,王逊之低头,失落道:“我知道,爹对我给予厚望,一定不想我就这样下去,但让我放下惠安不去管她,我真的做不到。” “子致……”柳询也想劝一句,惠安那副模样他们都看到了,虽然令人同情,但若就此赔上王逊之的一生也太不公平了,她的伤害不是王逊之造成的,他没必要为此牺牲一切。 王逊之知道他们的心思,皱眉道:“敏秋,你不知道,从前都是惠安跟在我身后,而我没有半分回应,这些日至我换位照顾她,她也不让我靠近分毫,我想这都是轮回吧,上天为了惩罚我从前的不珍惜,才给了我这样一个考验,如今我终于能体会到当初她的心酸和无奈,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话令谢云钰又是一番心酸。她看着王逊之,不知该说什么好,劝导的话谁都会说,但真正经历过感情的人才知道,真正要舍下一个人有多难,连生死都不能阻挡了,更何况惠安还好好的活着。 柳询凝声道:“所以,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等她清醒吗?可是王家主那边,他能同意?” 王逊之勾唇惨淡笑了笑,道:“我爹他会同意的,他那日气急了告诉我,说他曾当着敏秋与惠安的面,说要给我选择亲事,目的是为了逼着我早作决断,可我傻傻不懂,凭白误了惠安的一片痴心,若是当时,我能下定决心娶了惠安过门该多好,今日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我们也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话是这么说,但凡事都有两面,若没有这一出,王逊之如何发现自己的真心?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他们再后悔懊恼,也换不回一切都没有发生。 看着两位好友沉重的面色,王逊之自嘲一笑,道:“好了,搞得这么凝重干嘛,惠安只是病了,又不是不会好,我相信她总有一日会想开的,不管多久,我都等着。只要我不放弃,一直陪在她身边,指不定哪日清晨醒来,她就恢复清明了。” 可这一日是多长时间呢,一年半载,抑或是十年八年,谢云不敢去想,面对这样的安慰,她却没办法真的觉得宽慰。 王逊之见她还这样苦着脸,拍了拍她的肩膀,苦中作乐道:“便知你们会是这幅表情,我才不敢将惠安的情况告知于你们,不要这样一幅如丧考妣的模样,起码惠安还好好的不是吗?咱们都应该相信她才对,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被打倒的。” 谢云钰扯了扯嘴角,道:“好吧,不能帮你分担,只能给你打气了。” 王逊之道:“多谢,有你们的支持就够了。对了少卿,之前听你说你无心朝政,想要带敏秋云游江湖的事,现下过去这么久了,京城的事应该处置得差不多了吧?” 第462章 失忆了 柳询点头,道:“是的,凤阳宫也解散了,等刘桥和檀香的婚事一办,我们就准备前往云州,但是你这……” 柳询想说,但你和惠安这情况,我们始终放心不下,王逊之却似乎知他所想,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便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样道:“什么,刘桥要成婚了吗?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什么时候,在哪儿举行婚宴,我可是要去讨杯喜酒的。” 谢云钰见状,便知王逊之不需要他们的同情,她忙道:“婚事在京城不远的庄子举行,来的都是凤阳宫内的兄弟,皇上明日会令礼部给他们颁发新的身份,所以并没有太过张扬,四日后便是黄道吉日,我想着趁此机会还能让大家最后聚一次,子致你确定要来吗?” 王逊之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他倒是想去,但惠安这儿可能真的走不开。 但柳询提到他们之后会去云州,这倒是个好点子,王逊之沉吟片刻,道:“婚事我就不去了,我也不十是凤阳宫的人,去了也是尴尬,不过你们说事情结束之后要去云州,到时候咱们倒是可以一起同游,我想带惠安去云州看看,也许重游故地能让她找回快乐的感觉,慢慢走出阴霾呢。” 谢云钰顿时欣喜道:“真的吗?如此也好,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些,实在太累了,我们一起回云州,正好大家伙儿都能关照一二。也许在大家的努力下,惠安很快便能开朗回来了!” 王逊之咧嘴道:“承你吉言。” 既然王逊之愿意陪着他们一起到云州,谢云钰便也放下了一半的心,她相信只要众人都对惠安露出善意,一定能唤醒她曾经的模样的。只有她好了,子致也才能幸福下去。 柳询亦是放松下不少,他道:“正好我有一事要告诉你,我和夫子准备到云州就筹办婚事,有你在,我们也能圆满了。” “真的,你们终于要成婚了?”王逊之沉寂了这么久的脸色总算有了些神采,能看到自己守护了这么久的女子收获幸福,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谢云钰点点头,面露一丝羞涩。 王逊之欣喜后,疑惑道:“可是,为什么是去云州办,你父王能同意吗?” 柳询摇了摇头,道:“不告诉他就是了。” 王逊之听得这话,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道:“少卿,我信任你才放心将敏秋交给你,但你也不能仗着她的真心就如此轻慢啊,婚事是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岂可如此草率。” 柳询便知王逊之对谢云钰的爱护之情并未改变,他故作愁苦的转头对谢云钰道:“看来我以后不对你好都不成了,救你这兄长,凶巴巴的,若是我敢辜负了你,还不被他追着打去。” 谢云钰轻笑一声,拧了他一把,道:“别闹。说正经的。” “好吧。”柳询只好转头,对王逊之认真道:“子致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委屈了敏秋的,勖王府世子妃,如何能随便,只是现下时局如此,我们不能太过张扬罢了,但我绝对认真尊重敏秋的意见,一切以她为先,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早就将彼此融入骨血了,以后所有的一切,我都将挡在她的前面,免她之苦,免她颠沛流离,给她依靠和温暖。” 意外听到这样温暖的告白之言,谢云钰捂嘴又是一番感动。 王逊之难得见他如此庄重,看向谢云钰的眼中都溢满柔情,足以看出二人的柔情蜜意。他深感安慰的同时,心下莫名滋生出一股遗憾来,好在刚得的兄长之称填满了这股遗憾,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意,道:“你们幸福就好,我祝福你们。” 谢云钰羞涩道:“多谢,子致你也会幸福的。” 王逊之笑了笑,还未来得及说其他,就听得下面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一个丫鬟大喊,道:“公子,你快下来,公主跳湖了!” 什么!惠安跳湖了?三人面色大变,王逊之甚至来不及下楼梯,就着急的轻点着足尖施展轻功朝湖边飞檐走壁而去。 柳询也也急了,若是走路的话,脚程太慢了,他干脆也学着王逊之使用轻功快速飞去,不过在此前,他将谢云钰拦腰抱着,带着她一起跟着王逊之的脚步。 三两下他们就飞奔到了惠安出事的湖边,谢云钰眼睁睁的看着王逊之想也不想就这么“扑通”一声跳到了湖里,奋力向一个地方挣扎着过去,她蓦然想到王逊之说过,因为小时候带着柳询玩水差点淹死柳询,他之后就十分怕水的事,连忙着急的大叫:“你们快去救他,子致他怕水!” 他自己怕水了,居然还能想也不想的就去救人,谢云钰被这份深情感动,也被他这动作吓到了。 几个会水性的小厮赶紧下湖去救人,动静惹来了外院的王夫人和王家主,他们跑过来紧张的看着湖面,见王逊之居然也下了湖,王夫人顿时一阵受不了的哭喊,道:“子致,子致!儿子哟,你这是干什么,明知自己怕水还下去,真狠得下心舍弃你爹娘啊!” 谢云钰被这叫声弄得愈发心焦,她着急的看着湖面,却什么也做不了,自己不会水又没有王逊之的勇气给别人添麻烦,慌乱之下只能像个无头苍蝇,着急又无奈,倒是柳询,见小厮们将王逊之的身子托起后,立刻闪身施展轻功飞过去将他捞着送回来。 王逊之被送回来,王夫人松了口气,赶忙过来带着哭腔道:“子致啊,你这是做什么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你爹怎么活下去!” 一向威严的王家主也紧张的抓着他的手,想说什么,喉咙却早已哽咽。 谢云钰看王逊之似乎有些抽搐的模样,顿时一阵紧张,顾不得在场的二老有多难过担心了,她上前一把扯开了王逊之胸前的衣裳,对着他的胸膛就开始按压。 一下两下,不知不觉间她的眼中竟溢满了泪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王逊之会离她而去,所以此刻她的脑孩中只剩下一个请求,口中喃喃道:“活过来,子致,活过来啊!” 王夫人和王家主已经顾不得伤心了,定定的看着谢云钰施救,就这么按压几下,不过是眨眼之间,众人却觉得过了百年之久,王逊之终于在大家的期盼中清醒了过来。 他身子猛的一动,紧接着口中便吐出一口湖水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后,才睁眼看着紧张的众人,谢云钰见他清醒了,喜极而泣道:“子致!” 神志慢慢回笼,王逊之想到自己为何会跳湖,一下紧张的弹跳起来,道:“惠安!” 众人看向惠安,见她也已经被救起了,段七羽在给她施针,片刻后她也像王逊之方才那般,吐了口水,而后慢慢恢复清明。 王逊之顾不得这些人了,着急的爬到惠安身边,一脸紧张的抓着她的手道:“惠安,你怎么样,你没事了吗?” 王家二老见到这样的场景,皆是一愣之后,又叹了口气。 看来王逊之对惠安公主的心是真的,他都能为她做到不顾生死了,他们如何还改变得了他呢?就算以孝道家族威压让他放手不去照顾惠安,只怕他一辈子也不会开心吧。 众人被王逊之的深情所打动,皆紧张的盯着惠安,却见惠安并不似王逊之方才那边立刻就恢复了清明,而是茫然看着众人,说出一句谁都不能接受的话,道:“你们是谁?” 这一句话,令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原地,王逊之难以置信,道:“你,你不认识我了?” 惠安似苦恼的想了一会儿,而后迷茫的摇摇头,捶着脑袋道:“不知道,瞧着挺眼熟的,可我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不过这位公子,你长得真好看,咱们可以做朋友吗?” 这话,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皆难以置信又紧张不已,这惠安是怎么了?难道跳湖了一番,她所有的记忆都消散了? “惠安!”谢云钰一阵惶恐,道:“你真的不认识他了吗?你再看看,我,我呢?还有他?认识吗?” 惠安还是茫然的摇摇头,道:“惠安是我的名字吗?你们都这么好看,看来今日我真的是赚到了,对了,咱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吗?为何我的衣裳这么湿?” 顾不得疑惑了,王逊之赶忙回神,道:“媛儿,媛儿快带公,不,少夫人去换衣裳。” 王逊之将惠安的的称呼换成“少夫人”底下的人自是明白了,他准备先这么瞒着惠安一切,不让旁人提及吧。 那位叫媛儿的丫鬟立刻站出来,小心的扶着惠安下去了。 看样子,惠安只是失去了对他们的记忆而已,性情并未改变,她又回到了当初率真单纯的性子,娇俏的模样又回来了,只是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看着段七羽,王夫人紧张道:“神医,这?” 段七羽沉吟片刻,道:“方才老夫观她情况,见她除了溺水,后脑勺还有一个肿块,像是被硬物所撞,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公主这是失忆了,老夫听闻人在极度难过或悲愤的情况下,若是受到什么刺激,她便会自主遗忘不愿想起的部分,只沉浸在她最快乐的时光里,公主这般,莫约就是这种情况。” 第463章 子致的苦 这么说,惠安已经忘记她曾经经受的痛苦了?怪不得她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恢复到从前纯真的性子,但是与此同时,她也选择遗忘了他们,这情况,也不知是喜是忧。 柳询皱眉,道:“若是你这么说,惠安姑姑只是暂时失忆,那她会有全部想起来的那一日吗?” 这也正是王逊之担忧的问题,他紧张的盯着段七羽,生怕错过他的一丝表情, 段七羽摇摇头,道:“这个,老夫也不能保证。”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或许某一日,这样纯真的惠安依旧会不见?又恢复到昨日那般惊恐受伤的模样? 瞧着大家不知所措的模样,段七羽又道:“老夫说了不能保证,并不说明公主一定会想起从前来,也许十年八年,也许一辈子,她就依照现在的状态生活也未可知。” 谢云钰却不能乐观,她沉声道:“又或许,明日她便会清醒,是吧?” 段七羽不想让他们失望,但也不忍欺骗他们,只好点点头。 这一点头,所有人的心情霎时变得沉重,若是明日惠安清醒了,又变成那副阴郁,一心求死的模样,那他们又当如何承受,子致该怎么办? 见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王逊之不愿所有人替他担忧,故作轻松道:“这是好事啊,大家应该高兴才对,起码惠安如今是快乐的,虽然不知这快乐能持续多久,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与她重新相识一次,你们祝福我吧。” 众人看向王逊之,只觉心疼又无奈,谢云钰犹豫了一下,道:“子致,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与这样的惠安在一起,承受她随时可能再次寻死想不开的变数。 王逊之对众人庄重的点了点头,他将手放在谢云钰的肩头,以表明自己的决心,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敏秋,但这是我的选择,方才惠安跳湖,我都不知道心里有多害怕,就怕她如果……那一刻我无比清醒,我不能失去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在失去她面前都不足为道,你能明白这种心情吗?” 谢云钰能明白失去所爱之人的心情有多痛苦,她已经好几次尝到这种滋味了,正因如此,她才愈发珍惜,知道活着还能在一起有多不容易,王逊之都这么说了,她能说什么呢?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只能祝福你了,惠安这样也好,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新生的机会,我相信你们两个能够幸福,若她真有清醒的一日,一定也会被你所打动的,或许那一日,她能够淡然的面对一切,敞开心扉接纳你呢。” 王逊之微笑道:“会的,敏秋,谢谢你能理解我。” 谢云钰笑着摇摇头,只是笑意却未达眼角,她故作轻松道:“你我之间,何须多说。好好照顾她吧,这云州之行我看你也没必要去了,等惠安一切安定后,我们有的是机会一起同游。” 王逊之知道谢云钰是担忧惠安这样的状态去了云州反而适得其反,他们现在不仅不能让惠安想起过去,还要瞒着她一切,让她接受与王逊之的新生活,王逊之也承了她的情,诚心道了声:“好,我知道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所有人对王逊之的担忧和心疼都写在脸上,王逊之不想看到大家这幅表情,便朝众人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道:“那我去看看她,也不知她情况如何,既然神医在这府上,我只好觍颜让他留宿几日了,少卿你不会介意吧。” 柳询道了声:“当然。”而后斜眼看向段七羽,颇有威胁之意,段七羽扁扁嘴,最终没说什么。 既然段七羽默许,王逊之便也放下心来,朝众人拱了拱手,旋即转身离开。 王逊之一走,所有人维持的平静霎时崩塌,王夫人一下跌坐在位置上,泪水涟涟道:“可怜我儿,子致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千盼万盼得来的姻缘,竟是这样,我不求他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喜乐一世,找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能够夫唱妇随过一辈子便好,如今却……” 王谦倒是比王夫人开明一些,她揽着王夫人的肩叹了口气,安抚道:“好了,这也是子致自己的选择,你也看到了,他将惠安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惠安那样,子致已经够难过的了,我们身为父母,不能给他帮助,也要支持他,做他最后的力量才是。” 王夫人哭道:“正因为看到了,我才不敢想象,这两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活啊,子致一心记挂着惠安,连父母都不顾了,老爷,我不反对他娶惠安,也不嫌弃她,但子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就这么轻易为别人寻死,作为母亲我是何等痛心!” 这,王家主也没了安慰的法子,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儿子不顾自己性命,差点死去的这种心情,并非他人三言两语能够抹平的。 王谦只能揽着她,无声的安慰。 谢云钰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能理解惠安,更能理解王夫人方才的恐慌,他们都没有错,但现在这种情况,又能如何呢? 她走近了,蹲在王夫人的脚边,温声安慰道:“干娘,想开点,王家主说得对,这是子致的选择,他已经够艰难的了,孝义难以两全,我们若真对他好,就别让他面临这种困境才是,这是子致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只有全力支持他,让他无后顾之忧的照顾惠安了。” 王夫人流着泪握住谢云钰的手,边哭边点头。 如今这般,看来是没法再谈下去了,他们每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才能接受这个状况,谢云钰替王夫人擦了擦眼泪,看向柳询,柳询会意,朝王家主拱拱手,道:“王伯父,天色不早,我们便先回去了,子致这样,也需要时日恢复,不过你们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该相信他才是。” 王家主点点头,难过道:“而今这样,我也确实没有心情招待你们,还请你们原谅我的无理,府里乱糟糟的,我也不留你们了,请便吧。” 柳询道:“伯父不必客气。”说罢,示意谢云钰可以离开。 谢云钰对王夫人柔声道:“干娘,那我们便先走了,您好好照顾自己,子致还需要你们为他遮风挡雨呢,有什么事都朱雀街的清风苑说一声,能帮的,我们必当万死不辞。” 王夫人点头,道:“多谢你的心意了,下次咱们再商量认亲仪式的事情,今日干娘也没心思,还请你们体谅。” 说罢,王夫人摘下腕间的镯子,亲自套到谢云钰手上,道:“这镯子,是我刚入王家门老夫人给的,意寓龙凤呈祥,福寿延绵之意,虽算不得多贵重,但代表着干娘对你的一番美好愿景。” 王家给的东西,岂是凡物?更何况这东西对王夫人还有如此特殊的意义,谢云钰赶忙推脱道:“干娘……” 王夫人立刻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退下,沉声道:“收着吧,干娘知道你们忙着,少卿不是一般人,或许今日之后,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光景了,好歹留点念想。” 谢云钰看着王夫人洞悉一切的眼眸,怕是这眼下时局根本没能瞒得过她,也对,能做王家当家夫人的,又岂是凡人之辈,她比自己通透多了,想到这儿,谢云钰才歇了将镯子退下来的心思,感激道:“多谢干娘了。” 王夫人点点头,挥了挥手不愿看谢云钰离开。 谢云钰起身,与柳询站在一起,王家主道:“管家,替我送送世子和女郎。” 他称自己为世子,莫约是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王家虽然远离朝政,住的这么远,可消息一点儿也不滞后啊,皇上的旨意还未下来,极少人知道这事,以王家主的位置,他是如何得知的? 柳询眸光一沉,看向王谦浑然不觉的模样,只觉心底某一处一根弦被轻轻撩动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某些被从前他忽略的事,难道王家主别有身份不成? 不过此事此时也不是多纠结的时候,有些事还有待验证,柳询朝王家主点了一下头,在王家管家的带领下离开。 从王家出来,坐上回程的马车,莫约是在担忧王逊之,谢云钰面色淡淡,沉默无言,而柳询则在想自己的事,也无暇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回到了清风苑。 两人刚下马车,檀香便匆匆从里头出来了,她简单的朝二人行了个礼,便着急道:“公子,你们回来了,王爷在花厅等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怕是已经不耐烦了,你们还是快去看看吧。” 勖王?这时候来等他们做什么?两人互看一眼,抬脚往花厅走去。 刚到花厅,勖王一见他二人出现,立刻劈头盖脸道:“上哪儿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外面许多人在看着你们吗?真是,多大的人了,还如此任性。”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在跟踪他们?谢云钰神色一敛,还未等她说话,柳询面语气不屑道:“我们上哪儿也无需更父王禀告,父王要来也未提前通知,您这发的哪门子脾气?” 这就是说勖王活该扑空了? 第464章 张渊再现 柳照熙被这话弄得一噎,猛然加大了音量,道:“好好,倒是我自作多情瞎操心了,那这探子的事你自己处置吧。来人,带上来。” 探子,什么探子,是勖王所言的跟踪之人吗?柳询疑惑的看了谢云钰一眼,见谢云钰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看来今日勖王是为他们解决了一个麻烦了? 勖王说完,身边的亲兵便下去执行命令,趁着这等人的功夫,想到自己居然出力不讨好,勖王面色便有些不好,他赌气般沉声道:“听闻你们近日要去云州,本王奉劝你一句,有想法是好的,但切莫对周围的人放松了警惕,许多事情根本没有眼睛看到的这么简单。” 柳询皱眉,道:“您这话什么意思?” 勖王没好气道:“意思就是,有人见不得你快活,准备出手了。本王能为你抓得住一个探子,却不能防成百上千的有心人,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是在故意恐吓他们不成?柳询顿了顿,轻哼了声,道:“我知父王你不想让我们离开京城,但您也不用危言耸听,如今的我已是无权无势,应该没什么让人惦记的地方了吧,父王就不要草木皆兵了,难道事到如今,还有人会对我心怀敌意不成?” “你!你真是气死我,父王这么说还能害了你吗?朝政,圣心,时局都远比你想象的复杂许多,你当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真是狗咬吕洞宾!”勖王被柳询这轻慢的模样弄得一阵气噎,他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面色无比气愤。 柳询哼了一声,不可置否,什么也没说,可这脸色在勖王见了,却是十分堵心,也就是他太年轻了,对人心还不够通透,真以为放下一切离开京城就结束了吗?不,只要他曾经出彩过,那么到哪里,事情都远远不曾结束,谁让他生在最绝情,也最复杂的皇家呢。 眼见着父子二人又莫名吵起来,谢云钰也是无奈了,她便知勖王虽然语气恶劣,但真的是为了他们好,毕竟是王爷之尊,做这样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本就憋屈了,柳询不领情也罢了,居然还如此怼得他无话可说,落了他的面子,实在不应该。 谢云钰拉了拉柳询,让他别再说了,复而转脸对勖王道:“王爷,您别生气,我和少卿都太年轻,需要您随时提点,您方才的话想必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们记着了,我们也并不是任性出去玩,之前我们只是去看了一眼子致和惠安,耽搁了些功夫,让您久等,还请王爷见谅。” 果然再暴躁的老虎也要人捋毛,这毛捋顺了也就安静了,谢云钰这么一解释,勖王的心下舒服了许多,便也顺着台阶下。惠安的情况,他是少有的知情人之一,听到谢云钰提起,勖王忙关切道:“惠安,她怎么样了?” 谢云钰摇摇头,低头道:“不是很好,今日差点寻死跳湖了,好在子致豁出了性命将她救回来,现下已经没事了,只是她,唉,也因此得了失忆症。” “失忆症!”勖王顿时一阵紧张,这可是他亲妹妹,就算年纪悬殊了些,他也是关心的,乍然听到这么严重的情况,他怎能淡定,紧张的来回走了一圈,勖王便冲动道:“我去看看她!” 她现在是假死的状况,如何能随便看望,谢云钰赶忙拉住了勖王,着急道:“王爷,万万不可啊,惠安明面上已经死了,您这么大张旗鼓的前去只会给她惹来麻烦,好不容易她能够放下一切重新生活了,我们不打扰就是对她最好的关心了。” 勖王脚步一顿,不甘道:“可是……” 谢云钰沉声道:“相信我吧,也相信子致,他会照顾好惠安的!” 柳询瞟了一眼勖王,也凉凉道:“是啊,你去看了又能如何?惠安谁也不认识了,去了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这样也好,就让她将我们都遗忘吧,如此能让她忘记曾经是受过的伤害的话,又有什么要紧的。” 勖王顿在了原地,听得惠安什么都忘了,心有遗憾之余,理智也告诉他此时不可落人话柄,最终默许了他们的话。 如果遗忘代表着重新开始,那么他们愿意不再打扰,成全她,这也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和爱。 见勖王总算歇了心思,谢云钰温声安慰道:“王爷放心吧,子致对惠安很好,王家主和王夫人又是宽厚的人,她一定会幸福的。我们暂且别去打扰他们,等过段时日风声沉寂了,咱们再去看她也不迟。” 勖王点头,道:“好吧,都依你们。” 正说着,勖王的亲兵便押着他所说的探子上前来了,亲兵禀告道:“王爷,可疑探子带到。” 勖王挥了挥手,让亲兵退下。指着地上破烂不堪,浑身还发着一股恶臭的乞丐,道:“喏,就是他,鬼鬼祟祟的在清风苑外头守了好几日了,虽说这人一声乞丐打扮,但凭本王抓了那么多敌国细作的经验,他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柳询转头疑惑的看着这个所谓的探子,心下一惊,越看越觉得眼熟,此人一身与乞丐无异的打扮,衣服破烂不堪,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了脸颊,看不清神色,哪怕被抓了,他也并无惧意,反而散发出一股令他熟悉的敌视感来。 最重要的是,他那断了的左臂,令柳询愈发感到熟悉,就好像这个人曾经无时无刻都存在在他的生命中一般,如今他又回来了。 谢云钰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探子背过身懒得看他们,就算如今落入他们手中,他也是一身傲骨,顽固着不愿妥协的模样,而且瞧着这架势,他是笃定了有人会来救他吗? 转身间,他那冷冽又敌意的眼神出卖了他的身份,柳询冷冷勾唇一笑,道:“青岑,不用问了,这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张渊,好久不见呐。” 张渊,西域圣教教主?谢云钰不禁打了个激灵,一下弹跳到两丈之外,差点失了仪态。 一直以来,他们可没少被这张渊陷害,特别是华州之战时,张渊以她做威胁,差点逼死自己的事,谢云钰一直耿耿于怀,那日他说要在自己脸上留点印记,还用刀在自己脖子上划出血,只为逼柳询就范的模样还恍若眼前,谢云钰怎能不惊惧。 只是,胡元倒台了,他不是该向走狗一样,躲起来才对吗?为何现在还敢出现在京城之中,他就不怕柳询赶尽杀绝? 柳询见状,赶紧揽住了她的身子,紧张道:“青岑,你没事吧?” 谢云钰虚弱的摇了摇头,看着张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居然让谢云钰产生了这么大的恐惧,想到这个柳询的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这个张渊,现下出现在他们面前,是来送死的吗? 勖王听了柳询的话,也是震惊道:“他就是与胡元同流合污,一直陷害你的西域圣教教主?” 柳询点点头,咬着银牙恶狠狠,道:“不过是条走投无路人人喊打的走狗罢了,我倒想不到他居然还敢来京城,呵,张渊,你既然来了京城,想必也已经知道了,胡元已死的消息了吧,怎么,没了狼狈为奸的另一半,你不滚回你的老巢,还回来做什么?”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张渊也不遮掩了,他仰头,将脏兮兮的头发往后面一拨,露出一张清瘦得出奇却精神烁烁的脸来,一点儿也没有阶下囚的姿态,反而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本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猜出了身份,看来没有本座与你作对的这些时日,你过得很寂寞呀。” 柳询神色一冷,道:“少贫嘴,华州之战,我没能取你狗命,但你可是留下了一条胳膊的,怎么,还不长进,回京城来,是来送命的吗?现在落到我手上,就不怕我就地痛下杀手?” 张渊无惧柳询的威胁,似笑非笑道:“我回来,当然是为了复仇了,柳询,我说过此生与你不死不休,你都好好活着,我如何能不缠着你。” 柳询看着张渊有恃无恐的模样,眉毛一拧,总觉得他这话好像话里有话。 他们可是宿敌,作战了这么久,自是对对方了解不已,虽然之前没能杀死张渊,但西域圣教算是彻底败了,没了西域圣教和胡元的倚仗,张渊只是个断臂的废人而已,这也是柳询没有赶尽杀绝的原因,他们虽然是对手,但他还是比较欣赏张渊顽强隐忍的能力的,从某些层面看他们之间还有些相似,所以当时张渊逃走这么久,他都没有下令追杀他。 现下,他居然回来了,还有胆子送上门来耀武扬威,他究竟想干什么?不对,这样的张渊是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回来的,难道他背后有谁在支持他? 想到关键处,柳询脸色一变。 张渊呵呵一笑,道:“想到了吗?凤阳王,有一件事情你错了,我张渊其实和胡元一样,至始至终都是受命于另一个人,我们都是那个人明面上的棋子罢了,胡元死了,对那个人来说只是少了一枚棋子而已,并不影响大局,只要我们还活着,事情便远远没有结束。” 第465章 威胁 柳询一阵气恼,他便知道自己不该仁慈的,胡元叛变之事,牵连甚广,他早就发现猫腻了,单凭一个区区胡元,吏部尚书的位置是不可能如此嚣张,为所欲为,甚至控制皇宫这么久的,那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胡元身后,还有别人,而且此人位高权重,善于筹谋。 那个人,柳询隐隐猜到了是谁,只是同为一脉血亲,他不想做到那么绝罢了,并且自己还与他有一丝瓜葛,胡元之事,皇上眼皮子浅的盯着勖王府不放,他们也不好在此时牵扯出其他事来,柳询念及亲情也愿意放他一马,才造成了此事就此搁置的局面。 可如今看来,倒是他心慈手软,为自己埋下了巨大的祸患! 张渊看柳询望着自己意欲喷火的眼神,笑道:“想到了吗?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许多事在你没想到的时候已经挽回不了了,等着吧,等着承受你大意的后果,这次我要让你知道,华州之战后,你没乘胜追击杀了我,是多么大的错误!” 柳询狠狠道:“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就算是那个人手段滔天也不行!在得意之前,你还是担忧担忧你自己吧,今日落入我手中,你以为你还会再有命逃出去吗?” 张渊听得这话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居然还笑着道:“柳询,你应该明白,我张渊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要死早就死过多少次了,今日我虽然不幸被勖王抓住,但你以为奈何得了我吗?西域圣教没了,可你的凤阳宫也没了,咱们永远是势均力敌的,哈哈哈。” 说话间,张渊突然浑身着了火,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立刻下意识的往后退去,趁着众人松懈的空档,他居然在这火中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滚了几下就出了院子,而后施展轻功快速离去了。 他的人虽离去了,但声音还飘散在空气里,响彻云霄道:“柳询,等着吧,我们之间真正了断的时候来了,我会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我张渊的真正实力!” “该死的!”柳询咒骂了声,没想到这么短的时日,张渊的功夫精进了这么多,就这势头,想要再追上他已是不可能了,居然被他如此大张旗鼓的耀武扬威了一番,还轻易的扬长而去,柳询只觉自己被无故耍了一遭,丢了自己的颜面! 也怪他,大意了,以为事到如今应该没有武功高强的敌手了,所以对清风苑的防卫也松懈了下来,之前为了筹备刘桥的婚事,他将清风苑的护卫都用作打点婚礼事宜了,现下就这么被张渊逃了出去,柳询是既气愤又不甘。 走也走了,再气愤也于事无补,谢云钰走过去,安慰柳询道:“好了,起码王爷发现了他,我们早做预防阻止他的阴谋,总好过他躲在暗处暗伤我们的好。” 柳询气恼道:“我只恨自己没抓住他,一次次的让他逃脱了,这个张渊,虽然头脑和功夫都不怎么样,但他的运气却是出奇的好,总会有人相助于他和我们为敌,实在是太可恨了!” 谢云钰拍了拍他的手,道:“好了,别去想这些了,左右张渊也已经逃跑了,为今之计,还是想想怎么粉碎他的阴谋吧,我看这张渊今日能够如此有恃无恐,想必靠山不小,如今我们得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你们可别忘了,他无孔不入的功夫最是可憎又难防。” 柳询狠狠的哼了口气,一阵懊恼后最终点了点头,想到张渊惹下的麻烦,他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谢云钰又是一阵愧疚,柳询闷声道:“青岑,对不起,我本以为一切都已经解决了,只要和你浪迹天涯便好,没想到倒是我太过天真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不将那个人暴露人前,只怕我们都没有安宁的日子过了。” 谢云钰摇了摇头,道:“无妨,是我们太天真了,还以为能远离尘嚣,从此自在,可生在这尘嚣之中,自在最是难求,又岂能随意脱身呢?” 是啊,他们就不该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以至于到现在,变成始料未及的后果。 听了他们的对话,勖王大概也能理清出头绪了,张渊就是一直与柳询作对的人,只不过他们背后还有别人在操作一切,没想到连胡元都是被别人控制的棋子,那他的背后之人实力就不容小觑了,甚至比他们还厉害也有可能,这个人呢究竟是谁? 总觉得柳询他们好像又掉落了一个更大的阴谋里,这个阴谋的水比胡元的叛乱更加浑浊更深,这是一场实力和时间的战争,谁若后人一步,就输了。 勖王心下不免十分担心,柳询解散了凤阳宫,还有能力对应吗?他沉声道:“看来情况有些脱离轨迹了,也不知这背后之人是谁,听张渊这语气,他们好像暗中别有部署啊,如今叛乱刚平,但胡元的党羽并未能全部摘除,若是死灰复燃就糟了!” 柳询眯了眯眼,并不否认勖王的猜测,道:“别急,狐狸还没有露出尾巴,就算想死灰复燃也得有个时间,我们还有机会翻盘,只要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再来个瓮中捉鳖,我就不信他通天的本事,能够完全颠覆乾坤!” 谢云钰皱眉,道:“你是说?” 柳询无声点了点头。嘲讽一笑,道:“说到这个,我倒是该感谢今日张渊的出现了,若非是他此时冒出头来,咱们就真输了。” 谢云钰沉吟半晌,道:“好,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就这么办吧,只是此事有风险,也不知皇上是否相信你,所以你无比要小心行事!” 柳询温声一笑,道:“放心吧,由不得皇上不配合。” 谢云钰这才放下心来,二人打着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哑谜,勖王这个外人自是看不懂,他着急跺脚道:“别光顾着自己说啊,你们倒是跟我解释一下,现在该怎么办啊。这什么瓮中捉鳖是什么意思,怎么才能抓住这背后之人呢?” 柳询笑了笑,并没有勖王那么紧张,轻松的冒出一句无厘头的话,道:“真是想念云来客栈的酒菜啊,青岑,等办完了刘桥的婚事,咱们即刻便启程,怎样?” 谢云钰点头,柔和一笑,道:“好,你说了算。” 勖王愈发着急了,这两人什么意思,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去云州,他们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还有空放松,就不怕这背后之人对他们不利吗? 勖王道:“别再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你们到底想到法子对付这个人了没有!” 柳询看着他,勾唇一笑,道:“这事我心里有数,父王就别操心了,不告诉父王也是为了您好,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只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总之我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的,如今我们要做的,只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已。” 勖王疑惑,道:“你知道这人是谁?” 柳询点点头,谢云钰也道:“王爷放心吧,但凡威胁大楚江山的事,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您只要相信少卿便好,而且,我们两个在一块,还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吗?” 那倒是不会,这世上还有谁能精得过这两个小狐狸啊,勖王见他们二人始终不愿多说,只好跺了跺脚,站至一旁全权给他们自己去处置。 这个人既然位高权重,又善权谋,想必是他们之间的熟人吧,柳询他们瞒着自己,必是不想让自己担忧,甚至陷入其中,若这个人真的是某位他曾看中的王爷,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若是知晓了一切,会做何抉择了。 这么想着,勖王也暂且安心了些,反正他们信心满满,那他便等着看好戏就是。 少顷,柳询道:“青岑,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进宫去一趟,既然要去云州,总得跟皇祖母辞行的。” 谢云钰道了声好,便去准备了,勖王见他们都有事忙,而自己又帮不上分毫,悻悻一番失落后,认命的找借口离开。 大家又各自忙活开来,看来这平静的日子又该结束了,虽然心中满是遗憾和无奈,但谢云钰相信,他们既然能打倒胡元,也一定能将那个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张渊出现了,那么许多事就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来,比如解散了凤阳宫除了皇上和张渊,谁最高兴?比如针对柳询离京这事,对方究竟对此做了多少策划,又比如,他们真离开京城之后,京城之内又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这一切,都有待考证,两人心里都有数,看来又得过回到这尔虞我诈的生活了。 好在今日是皇上下旨前的最后一日,凤阳宫的人还在京城待着,柳询就算在这最后的时刻启用一些掩藏势力也并无不行,趁着谢云钰准备进宫的功夫,柳询也在刘桥耳边发布了一大段命令,便言明绝对不容出错。 刘桥将柳询的命令传达到后,凤阳宫所有的人又忙碌了起来,这将是他们离宫前最后的一次任务,大家都力求完美,只想做到最好,所以这次的命令竟比任何时候执行的效率都高了许多,而且人人都很兴奋和敬畏。 半晌后,谢云钰打点好了,她准备了一些送给太后的东西,便自己搬到了马车上,而后进来寻柳询。对他道:“好了,咱们可以出发去慈安宫了。” 第466章 强大对手 柳询交代完最后一项命令,转头对谢云钰温柔一笑,道:“知道了,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了清风苑,坐上进宫的轿子,刘桥驾着马车朝太和门走去。 彼时,他们的心中都十分清明,只怕此次的事件,不会比当初对付胡元来得容易,最大的困难便是这个人始终掩藏于人前,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而且他平日有礼有度,做事也十分周全,轻易不会落下把柄,想要抓住他的小辫子,十分不易。 正因如此,在没有证据之前,任何的揣度到皇上面前,只会变成别有预谋的诽谤,所以他们必须得找到证据,或是亲口听此人承认自己的野心才行,所以这事还真有些困难。 马车里,谢云钰先开口,道:“少卿,你有把握他会上当吗?” 柳询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谢云钰看不明白,面上一阵疑惑。 柳询解释道:“这把握,我还真不敢说,不过对方为了让我顺利离开京城也是费尽心机了,我就说呢,为何解散凤阳宫的事皇上答应得如此痛快,想必除了墨初郁之前的告密外,还有人正奋力运作吧,皇上不像这么大气能给凤阳宫活路的人。” 谢云钰一惊,道:“你是说,皇上是准备一举杀了凤阳宫的人的,可被别人说动放了他们?这说明有人一直盯着咱们的动静,或是有可能这个人在我们当中也有内应?” 柳询道:“不无可能,毕竟我们离开京城的事,除了你,子致,父王和皇上,我们未向他人透露分毫,可今日,张渊却明确指出,凤阳宫也不在了,我与他永远势均力敌的话,圣旨明日才下来呢,这件事没道理他先知晓了,更不可能是咱们的人泄露出去的,所以只能说明有人在盯着我。” 谢云钰倒吸了口冷气,若真的有人盯着他们,凭柳询这样的武功都不能发现,足以见这个人该有多厉害,若他们真的一直被人盯着,不好,早上他们去看过惠安,那人会不会已经发现惠安假死的真相了? 谢云钰顿时一阵紧张,道:“惠安!” 柳询连忙用手护着她着急之下将要站起来的身子,若是真让她站起来,脑袋就该撞到马车顶了,似知她所想,他温声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冒冒失失,别担心,早晨我们出发的时候我仔细查看过了,除了白间,没有人跟着我们。” 那就好,谢云钰这才稍稍安心了些,白间是勖王的人,他们自是信任的,只要没有累及惠安和王家人,她也放心了许多,看来以后为了惠安的安全,他们不能随意再去王家了。 想了想,谢云钰皱眉,道:“我懂了。你之所以点头,是因为猜到了咱们当中有对方内应这件事,你又摇头,是因为你不能保证对方帮着咱们保全凤阳宫人的性命,是真的帮你呢,还是想更进一步的害咱们,所以还不能确定对方现在的心思,摸不准他想要干什么,所以咱们也不能真的放松警惕。” 柳询笑了笑,道:“是啊,这事的确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不过明面上他帮我们保全凤阳宫兄弟的性命,就是为了让我们能顺利离京。为了揪出这个人的尾巴,只好将计就计了。” 谢云钰点点头,眉间却染上一抹愁绪,他们是想离开京城不错,但绝不是在这种被逼着被控制之下的无奈选择,此次回云州,全然没有了前两日的心情,反而带着一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沉重,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 柳询见状,忙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放心吧,至少我们已经确定了他是谁不是吗?是人都有弱点,我便是要看看,他与我之间的博弈,谁能更胜一筹!” 谢云钰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同为皇家之人,那人经营多年,肯定比乍然在京的柳询势力大得多,而且他的筹谋之深,将所有人都隐瞒其中,这份心思就足以令人敬畏。 不过他相信柳询,就凭他的经纬之才,就算没了凤阳宫,也不一定会输,如今这般,担忧也是于事无补了,倒不如想办法住他一臂之力才是正经,谢云钰敛去眼中的担忧之色,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正式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马车很快到了正阳门。而后两人下了马车,直接往慈安宫走去。 这是平叛以来,时隔这么久柳询和谢云钰再次进宫面见太后,慈安宫经历了那样一场浩劫,虽然然现在已经恢复了秩序,但还是少不得有种陌生感。 两人到达宫外,却再也见不得乐呵呵的张德利来迎接他们了,后来才听说张公公当初被胡青儿贬去刷恭桶的时候,因为年纪大了一不小心脚滑摔了跟头,身子就大不如前,不能再回太后跟前伺候了。 之后平了叛,张公公虽然被调回了慈安宫,但力不从心的他最终提出了告老还乡,太后体恤他照料了自己一辈子,准了他的请求,赏了他许多珠宝财帛以感谢他这么多年的照顾,可他居然什么也没要,在一个平常的早晨独自离开了皇宫。 张德利的结局令人唏嘘,但也算得一个善终了,比起那些在叛乱中牺牲的无名宫人要好许多,他没有要金银财宝,是他的可贵之处,相信太后日后一定不会忘了他的。 当然,个别人的离去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在这个人员更替十分频繁的皇来说,来去一两个人真的不足为道,张德利的事很快便被世人忘却,如今慈安宫由宫女凌霜掌管,红樱作为辅助,柳询的到来,她们自是不敢怠慢。 听闻柳询来了,红樱顾不得其他,立刻整了整衣裳,欢快的走出大殿来迎接她。 一见到柳询出现,红樱立刻高兴道:“公子,您来了!”只是,在看到柳询身边的谢云钰时,红樱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悻悻道:“谢女傅,您也来了。” 这幅表现,让柳询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趁着无人注意,柳询淡淡点了点头,小声道:“咳,红樱,你如今是慈安宫的一等宫女,太后跟前的红人,对我这样熟络别人会怎么看?想必你也接到凤阳宫将解散的消息了,日后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红樱面上的表情一僵,而后拧眉失落道:“我知道了,公子,但是不管凤阳宫有没有散伙,您永远是红樱的主子,还请您不要如此疏离红樱,红樱还等着,日后宫外相见呢。” 柳询面色一变,沉声呵斥道:“荒唐!你如今是太后的婢女,怎可再认我为主,这样的话日后不可再说了,若是让人知道了,只会给太后和我们都带来无尽的麻烦,我之所以留你在宫里,只是为了让你照顾皇祖母,你明白吗?” 红樱被他的色厉内荏弄得一愣,而后委屈一下涌上了心头,下一秒眼中便泛起了热潮,公子这是,讨厌她了吗?还是觉得有了谢云钰,她就碍眼了? 柳询这话说得确实有些重了,弄得红樱都红了眼睛,好歹人家为他豁出性命提心吊胆的假扮了这么久的太后,就算红樱看到他有些反应过激了些,但在爱慕的人面前,她这样,已经算是克制的了。 谢云钰赶忙安慰,道:“好了,这么说红樱做什么,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宫里生活已经够不容易的,你就莫要再苛责人家了。” 柳询皱眉,压低了音量凑近谢云钰耳边,道:“你不懂,如今我们正被人盯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殃及许多人,红樱在太后跟前的事最好是能藏着,她替凤阳宫立下的功劳,我记着呢,但这宫里远比外面复杂得多,红樱江湖出生,自在惯了,为了她自己好,谨言慎行一条,我希望她能自己学会。” 谢云钰面色微顿,突然了悟柳询这是帮着红樱呢,倒是她误会柳询的用心了,她偏头看向四面,的确有几个不起眼的太监和宫女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不由得眉心一跳,绷直了身子。 柳询说得对,如今的宫里,情况复杂得很,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掉以轻心,方才红樱下意识的动作和话语的确太过暨越了,慈安宫有柳询的内应,这话传出去的必然惹得其他人的恶意揣测啊。 知道了这些,谢云钰只好装作凶恶的模样,加大了音量呵斥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将我衣裳都给弄湿了,我们要见太后,还不速速禀告去。” 红樱不明所以,看到谢云钰这样一幅仗势欺人的模样,不由得怒火中烧,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站在公子身边,只读了些诗书会一些酸腐文章,连武功都不会,还能为公子做什么! 柳询见她沉着脸盯着谢云钰,立刻不满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红樱心里压着一股火,但见柳询面色不渝的模样,只好不甘不愿的扁了扁嘴,道了声是,饭后往里头去禀告。 红樱一走,外头的人便窃窃私语,有说红樱如今眼高于得罪勖王世子的话,也有说红樱喜欢柳询,这么做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有说她本就是从底层被提上了的,如今寻了机会,自然要耀武扬威一番了。” 第467章 明王之母 谢云钰听得这些话,皱了皱眉,没有说其他,见红樱去而复返,道:“太后娘娘请二位进去。”便低头进了大殿。 红樱哼了一声,眼角闪过一抹鄙夷,最终没说什么。 大殿之上,太后正与一个宫妃说话,瞧着这华丽大气的装饰,倒像是先帝的某位妃子,谢云钰不认识此人,只得和柳询规矩的行礼,道:“女傅谢云钰,参见太后娘娘。” 紧接着,柳询也开口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太后看到他们,笑呵呵道:“钰儿,少卿。你们来了,快过来坐,这位是高太妃,也是你明皇叔的母妃,快行礼拜见。” 高太妃,明王的母妃?谢云钰神色一沉,与柳询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的神色,她这时候来这儿干什么? 听闻高太妃是前朝丞相高大人的女儿,自小被送进宫中,门第自然不差,并且在太后娘娘入宫以前,她就已经在宫中了,太后入宫后,她对她帮助诸多,是太后难得说的上话的人,先皇娶了太后之后,就不大去后宫走动,最后还是太后娘娘劝阻,要皇上稳定高家,高太妃才有了明王。 之后,先皇故去,皇帝临政,一众太妃们有孩子的都跟随孩子去往封地生活,明王还没有分府,皇上便将他们安置在宫中偏安一隅,因为是太妃,平时自是甚少出来走动,今日倒是巧了,谢云钰他们一来,这位高太妃也在。 既然太后亲自引荐,柳询和谢云钰自是莫敢不从,沉吟片刻后,二人便面色如常道:“晚辈参见太妃娘娘。” 高太妃呵呵笑着,慈爱道:“免礼吧,今日在你皇祖母这儿串门,倒是有幸遇上你们前来请安,这位便是勖王那孩儿吧,长得可真清隽,小的时候嫣儿抱着进宫,我倒是见到过一次,没想到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嫣儿,她居然也认识叶舞嫣? 来不及诧异,太后便接口道:“是啊,眨眼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方才我还与太妃娘娘说呢,这一晃多年过去,皇上的孩儿中也就明王没有成婚了,明儿比少卿还年长两岁,也是时候找个女子成家立业了,可他偏说不急,也不知心仪什么样的女子。” 这话令谢云钰一怔,想到明王曾经的表白,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 更令她不自在的是,高太妃居然恍若不觉,轻笑道:“是啊,我也正着急着,你说其他的王爷,与明儿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已经妻妾成群,孩子都能满地打滚了,可偏偏他连个正妃都没有,为娘的能不急吗?” 说罢,她看着谢云钰笑道:“这位女公子,看着倒是十分面善,与我颇有眼缘,不知女公子你,婚配与否啊?” 一上来就问这个,也是太突然了些,谢云钰面色一窘,下意识的看了柳询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 高太妃就像没瞧见她的面色似的,只当她是害羞了,淡然的喝了一口茶后,她接着笑意盈盈道:“倒是我唐突了,姑娘家都是害羞的,我这么问,你怎好意思回答,哈哈,你别介意,本宫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惯了,有时候说话难免失了分寸。” 是这样吗?一个在宫中待了多年的宫妃会说话不知分寸?这借口倒是稀奇,谢云钰不知该如何接下这句话,只好呵呵了声,道:“太妃娘娘说笑了,小女子还未成婚。” “未成婚,那好啊!明儿想必就喜欢你这样的,不知女公子府上何处,有几口人呐?待我派人去看看,就给你们定亲得了,明儿这老大不小了,我这为娘的也心焦,就不计较什么门当户对好了,反正能上太后跟前的,绝不是粗鄙之辈,就这么定了!” 这就不是不知分寸,而是十分不尊重人了,什么叫“也就不计较门当户对了”难道她是觉得,谢云钰的门第配不上明王吗?而且左一口明儿又一口明儿,一句话就定了谢云钰的未来,就好像她不应下的话,就是不识抬举似的。 高太妃说完,还十分高兴,好像自己的主意很不错似的。可其他人的脸色却一下沉了下来,特别是柳询,这面色都快成了锅底灰了,不过一个太妃而已,凭什么如此高高在上的挑剔谢云钰,就算是太后和当初的皇后,也不曾这样轻看谢云钰过。 再说,让谢云钰嫁给明王?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冲破层层阻碍才能与她在一起,又岂会如此轻易就拱手让人。 柳询眸光一黯,还未等高太妃高兴完,便冷冷出声打断了道:“恐怕不能让太妃如愿了,我与钰儿情投意合,已经准备择日成婚,您这明王妃。还是另娶其人吧。” 高太妃面色一僵,狐疑的了柳询一眼,见他护食般的面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后像没事似的,道:“是这样啊,哎呀,那我真是不好意思了,好不容易瞧上个有眼缘的,却偏偏心有所属了,不过这世间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只要还未成婚,就不一定是你家的人,太后您觉得呢?” 这是什么什么逻辑,太后被高贵妃这一句话给惊得,刚喝的茶水都喷了出来,难得的失了仪态,凌霜忙上前给她整理,等太后稍稍平静了些,她震惊道:“妹妹怎么能这么说,钰儿和少卿的情意我是看在眼里,就算还未成婚,她也是我认定的准孙媳了,谁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可跟谁急。” 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让高太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讪讪道:“太后,您就护犊子吧,那明儿不也是皇家之后吗?他还得叫您一声母后皇太后呢,您这偏心孙子可就不对了。” 高太妃真的是心直口快的无心之失吗?如此说话,究竟是无意的,还是明王故意示意她这么说的? 太后皱眉,总有种今日高太妃是故意踩着柳询和谢云钰进宫的点来埋汰他们的错觉,她正色道:“妹妹,情爱之事哪有先来后到。这棒打鸳鸯的事我可不屑于做,再说钰儿又不是物品,岂是能让来让去的东西?这样的话,日后你可莫要再说了。” 高太妃并不觉太后这话令她难堪,她捏着绣帕居然还笑得出来,道:“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是随意开个玩笑罢了,只是这婚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没有棒打鸳鸯的我不敢说,但女子的三从四德我还是认得的,既然谢女公子还未成婚,那未婚公子哥们都有机会,这句话总不是错的吧?” 这可真的是胡搅蛮缠,毫无道德底线的霸道了,柳询可忍不得别人如此看待谢云钰,他沉声道:“太妃娘娘!我敬重您是长辈的,但也请您尊重一下钰儿,她不是你们以为的,只会相夫教子的工具,您不懂她的好,就不要妄自揣测她的前程,不瞒您说,我们近日便要成婚了,不管是不是为了她的名声,还请你说话自重!” 太后也道:“是啊,妹妹,天下女子何其多,你今日也不过是第一次见到钰儿而已,又何必如此倔强的巴着她不放呢?明儿丰神俊朗,又是一方亲王,有的是姑娘想嫁给他,你若真喜欢钰儿这样的,看看她家是否有妹妹未婚配,给明儿指一个当侧妃侍妾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但钰儿,你可真动不得。” 这已经是太后第三次强调她绝对站在谢云钰与柳询这边,高太妃若还固执己见就太不识抬举了,谢云钰抬头无惧高贵妃的威压,沉声道:“多谢娘娘厚爱,只是这份尊荣,小女子实在不敢高攀,还请娘娘成全。” 高贵妃眸光骤然凌厉,看向谢云钰的目光满是威胁,她翘着长长的兰花指,一下一下的抹着茶沫,朱唇轻启,道:“谢云钰是吧,本宫还从未见过这天底下哪个女子抗婚成功的,你这是,要试试?” 柳询听得这话,不留情面道:“太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想逼钰儿就范吗?凭什么!” 这可是在太后面前,他就不信了,高太妃还能如此嚣张到只手遮天不成? 高太妃只定定看着谢云钰,并不理会柳询的跳脚,她眼睛一眨不眨道:“女公子,恩?” 谢云钰可不是平常女子,此刻她不仅没有像平常人一样,立刻跪下磕头赔罪,也没有痛哭流涕,不知所措,反而勾唇笑了笑,毫不畏惧的迎上她的眼神,这份勇气和大气,倒是令人欣赏。 谢云钰温声道:“我看娘娘也不是那种愚蠢的人,非要指着钰儿作甚呢?钰儿身无长处,实在不值得娘娘费心,俗话说娶妻当娶贤,钰儿心有所属,对明王的将来不仅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适得其反,既然如此,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该如何抉择吧,您说呢?” 高太妃可不信,谢云钰对她抛出的筹码会无动于衷,明王长得不比柳询差,又已经是亲王之尊,谢云钰若嫁给他,就是稳当当的王妃,这难道不比从一个世子妃熬上来要好得多吗? 也许她就是惺惺作态,想在太后面前做个良家女子人设而已吧,高太妃哼了声,道:“谢女公子不必自谦,你值得坐拥王妃的位置。” 第468章 虚惊一场 “什么?”二人这才从苦恼中回过神来,谢云钰见他们总算听得见自己所言了,忙将当初她给皇上出主意让谢天明接下凤鸣书院,而皇上则答应她自行嫁娶的事说出来。 在确定了她所言非虚后,柳询不由得一阵惊喜,心下的石头落了地,他长长的松了口气,顾不得太后在场了,直接将谢云钰抱起来,高兴道:“真的吗?青岑,所以你的婚事你做主,我们根本不需要问过任何人,哪怕连你父亲也无权处置?” 谢云钰被他抱着惊呼了一声,连忙道:“对,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他们想用赐婚来拆开我们,这个阴谋是不成立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亏得谢云钰有先见之明,早早求了这自由嫁娶的旨意,今日这事只是虚惊一场,柳询一阵紧张过后,自是忍不住庆幸又激激动的将她揽入怀中,直呼:“太好了,太好了!” 两人情到浓时,做出一些亲密举动也无伤大雅,凌霜和太后都是通情理的人,并不觉有什么,只是方送走高太妃折返回来的红樱,一回来便见他们二人情意浓浓的景象,不觉变了脸色。 这两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哪怕在太后面前也如此不忌讳,简直是恬不知耻! 看到他们如此恩爱,红樱的心下不由得现下泛起一股子酸意。总觉得谢云钰这这番,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不就是得了公子的心么,何须如此得意忘形,难道她是想借此让自己知难而退?她也太小看自己了! 红樱气恼的跺了跺脚,故意加大了音量,面色不渝道:“娘娘!太妃娘娘已经回去了!” 太后看了红樱一眼,见她怨毒的盯着柳询和谢云钰看,不觉间皱了皱眉,沉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红樱却没有遵从太后的话退下,而是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太后身后的凌霜见了,暗暗走到她身边,轻声提醒道:“红樱,太后让你退下呢,你这是怎么了?” 红樱却恍若没听到似的,盯着谢云钰,自顾道:“太妃娘娘方才说,她很喜欢女公子呢,临走了她还念叨着与谢女公子有缘,想真心求娶她做儿媳妇,没想到她却心有所属了,太妃娘娘只好直呼可惜,看来女公子果真会讨人欢喜啊,对她倾心的可不止公子一人,就是不知,她最后会选谁呢?”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红樱是故意的,谢云钰瞬间觉得有些尴尬,她将柳询推远了些,理了理衣裳,尽量让自己依旧端庄,柳询拧了拧眉毛,心下有些不悦,红樱一向理智得体,为何今日火气这么大,好像老是针对谢云钰? 他们的确不该在为成婚时做出越距行为,但红樱这话却有些不对了,柳询皱眉沉声道:“红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今日不想因为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坏了心情,暂且不跟你计较,没事的话你便退下吧。” 谁知红樱不甘不愿的看着柳询,脱口而出道:“不要,红樱好不容易见到公子一面,红樱不要走。” 这一声,令所有人都怔住了,太后面色一沉,道:“红樱!” 红樱见所有人都有些生气的盯着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表情一僵,而后看向柳询,见他也皱眉看着自己,好似隐忍着一股子火气,这才知自己暨越,怕是惹怒他。 红樱不想看到柳询生气,只得将心里的委屈咽下,含着泪低头,跪下道:“红樱口不择言,是红樱的错,红樱这就退下,还请公子莫要生气。” 这丫头,今日神色十分不对啊,凌霜皱了皱眉,看向谢云钰和柳询,再看向红樱不甘心咬唇的神色。突然明白了什么。 红樱一走,方才欢快的气氛早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的担忧。 她方才的眼神,柳询并非没有感觉,那是他凤阳宫里最得力的手下,若非必要,他也不想将坏心思打在自己人头上,但是红樱今日这些话不得不令他警醒了,那眼神中除了对自己的爱慕之意外,对谢云钰却是满满的敌意,也不知这一份嫉妒,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必要的牺牲。 见过了太多戴着假面的人,柳询已经对抱有敌意的人滋生出一股子莫名的第六感,不过看在红樱的功劳上他应该给她个机会,也许是他想多了。 太后自是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沉声道:“这丫头,如今心思倒是愈发多了,凌霜,你与她情同姐妹,想个法子敲打敲打,这儿是在宫里,可不是有第二条命的地方,将利害跟她说说,让她认清早自己的位置,否则哀家身边就容不得她了,知道吗?” 凌霜赶忙肃穆的道了声是,将这事记在心里。 说完,太后转头,对谢云钰道:“钰儿,你也无需往心里去,这丫头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只要少卿心里的人是你就行了,人生这么长,总有那么几个觊觎你的幸福,想要来破坏你们感情的宵小之辈,甚至未来可能还会有很多像红樱这样的人,但只要你们二人坚定,便能无坚不摧,任何人都拆散不了你们。” 谢云钰低头道了声是。 太后又道:“哀家经历大半辈子的风浪,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管是红樱抑或是方才的高太妃,都不足以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说到这个,少卿你一定要多护着钰儿一点,毕竟她一个女子不容易,钰儿你也要多体谅少卿的不易,只要你们能时刻谨记信任对方,相信对方的感情,那么未来就无所畏惧了。” 太后一向睿智,说的话只是不会有错,谢云钰忙恭声道:“祖母的教诲,钰儿谨记于心。” 太后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再多说,她相信凭谢云钰的聪慧,自是一点就通,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太后才想起正题,道:“对了,你们今日进宫,可是有要事?” 二人一惊,被高太妃这么一搅和,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柳询赶忙凑近了太后耳边,将自己所猜测的背后之人一事,和他们准备将计就计前往云州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对于太后,他们的信任自是不在话下,而且这件事上少不得她帮忙。柳询将自己的一切猜想和盘托出,当提到那个背后之人是谁的时候,太后一脸震惊,满是不信。 不过,在柳询说了几个可疑之处后,太后却不得不信了,她也知这皇家之中,任何人都可能有野心,不容小觑,甚至有人为此卧薪尝胆几十年,从未被人发现,只为最后的一举成败,只是不曾想到,如今躲在背后最厉害的那个,居然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 细细想来,这个人的不起眼之处又太过明显了些,反而经不起推敲,太后不得不正视这件事,她当然相信柳询和谢云钰,所以沉吟片刻后,便应下了他们所求的事。 听到她们要去云州,太后十分不舍,她连声道:“你们真的要去吗?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就不能多陪陪我?我还真指望钰儿你,给我读读佛经呢。” 面对太后如亲祖母般的关怀,谢云钰一阵感动,她柔声道:“祖母,我们会回来的,眼下京城局势这么乱,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您既然知道了这背后之人有多厉害,咱们就不能能不防范于未然,您相信我吧。” 她当然相信,这两人在一起有逆转乾坤之力,亏得二人都是心中至善之辈,否则就是整个皇家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天下由他们来守护,太后也放心多了。既然他们心中已经有了考量,太后当然不会多加干涉。 太后道:“我自是信任你们,既然你们心中有数,皇祖母也就不多说了,这皇宫之中的事,祖母虽年迈了,但脑子还算清醒,还能为你们守一段时间,只是外头你们的安危,祖母却是顾不上了,总之,离开了京城后,万事小心!” 谢云钰连忙点头,道:“我们会的。” 太后点头一笑,高兴之余,柳询突然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后惊喜的张大了嘴巴,而后高兴道:“凌霜,快,快去把我佛堂上供奉在菩萨面前的檀木盒子拿过来。” 凌霜赶忙行了个礼退下了,大殿上只剩他们三人,太后拉着谢云钰的手,惊喜又慈爱道:“方才少卿与我说,你们将要在云州成婚,祖母很高兴,祖母也没什么送给你的,那盒子里的护身符供奉在佛前已久,一会儿你们一人一个,也是是祖母的一片心意,但愿佛祖能保佑你们平安顺遂。” 谢云钰听了一阵感动,若是十分贵重的东西她倒不好收下,但这平安符却是礼轻情意重,比任何礼物都要上心得多,她刚忙跪下,道:“多谢祖母。” 太后呵呵笑道:“日后,该改口叫我皇祖母了。” 谢云钰看了柳询一眼,面上涌起一抹羞涩,小声道了声:“皇祖母。” 太后应了声,哈哈大笑,看到自己牵挂的孙儿终于要成婚了,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和欣慰,此次平叛,柳询所表现出的实力和睿智,都表明了他并不是别人口中懦弱温吞的公子哥,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柳家后人,他并不比其他子孙差,这就够了。 第469章 无用 “什么?”二人这才从苦恼中回过神来,谢云钰见他们总算听得见自己所言了,忙将当初她给皇上出主意让谢天明接下凤鸣书院,而皇上则答应她自行嫁娶的事说出来。 在确定了她所言非虚后,柳询不由得一阵惊喜,心下的石头落了地,他长长的松了口气,顾不得太后在场了,直接将谢云钰抱起来,高兴道:“真的吗?青岑,所以你的婚事你做主,我们根本不需要问过任何人,哪怕连你父亲也无权处置?” 谢云钰被他抱着惊呼了一声,连忙道:“对,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他们想用赐婚来拆开我们,这个阴谋是不成立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亏得谢云钰有先见之明,早早求了这自由嫁娶的旨意,今日这事只是虚惊一场,柳询一阵紧张过后,自是忍不住庆幸又激激动的将她揽入怀中,直呼:“太好了,太好了!” 两人情到浓时,做出一些亲密举动也无伤大雅,凌霜和太后都是通情理的人,并不觉有什么,只是方送走高太妃折返回来的红樱,一回来便见他们二人情意浓浓的景象,不觉变了脸色。 这两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哪怕在太后面前也如此不忌讳,简直是恬不知耻! 看到他们如此恩爱,红樱的心下不由得现下泛起一股子酸意。总觉得谢云钰这这番,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不就是得了公子的心么,何须如此得意忘形,难道她是想借此让自己知难而退?她也太小看自己了! 红樱气恼的跺了跺脚,故意加大了音量,面色不渝道:“娘娘!太妃娘娘已经回去了!” 太后看了红樱一眼,见她怨毒的盯着柳询和谢云钰看,不觉间皱了皱眉,沉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红樱却没有遵从太后的话退下,而是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太后身后的凌霜见了,暗暗走到她身边,轻声提醒道:“红樱,太后让你退下呢,你这是怎么了?” 红樱却恍若没听到似的,盯着谢云钰,自顾道:“太妃娘娘方才说,她很喜欢女公子呢,临走了她还念叨着与谢女公子有缘,想真心求娶她做儿媳妇,没想到她却心有所属了,太妃娘娘只好直呼可惜,看来女公子果真会讨人欢喜啊,对她倾心的可不止公子一人,就是不知,她最后会选谁呢?”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红樱是故意的,谢云钰瞬间觉得有些尴尬,她将柳询推远了些,理了理衣裳,尽量让自己依旧端庄,柳询拧了拧眉毛,心下有些不悦,红樱一向理智得体,为何今日火气这么大,好像老是针对谢云钰? 他们的确不该在为成婚时做出越距行为,但红樱这话却有些不对了,柳询皱眉沉声道:“红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今日不想因为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坏了心情,暂且不跟你计较,没事的话你便退下吧。” 谁知红樱不甘不愿的看着柳询,脱口而出道:“不要,红樱好不容易见到公子一面,红樱不要走。” 这一声,令所有人都怔住了,太后面色一沉,道:“红樱!” 红樱见所有人都有些生气的盯着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表情一僵,而后看向柳询,见他也皱眉看着自己,好似隐忍着一股子火气,这才知自己暨越,怕是惹怒他。 红樱不想看到柳询生气,只得将心里的委屈咽下,含着泪低头,跪下道:“红樱口不择言,是红樱的错,红樱这就退下,还请公子莫要生气。” 这丫头,今日神色十分不对啊,凌霜皱了皱眉,看向谢云钰和柳询,再看向红樱不甘心咬唇的神色。突然明白了什么。 红樱一走,方才欢快的气氛早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的担忧。 她方才的眼神,柳询并非没有感觉,那是他凤阳宫里最得力的手下,若非必要,他也不想将坏心思打在自己人头上,但是红樱今日这些话不得不令他警醒了,那眼神中除了对自己的爱慕之意外,对谢云钰却是满满的敌意,也不知这一份嫉妒,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必要的牺牲。 见过了太多戴着假面的人,柳询已经对抱有敌意的人滋生出一股子莫名的第六感,不过看在红樱的功劳上他应该给她个机会,也许是他想多了。 太后自是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沉声道:“这丫头,如今心思倒是愈发多了,凌霜,你与她情同姐妹,想个法子敲打敲打,这儿是在宫里,可不是有第二条命的地方,将利害跟她说说,让她认清早自己的位置,否则哀家身边就容不得她了,知道吗?” 凌霜赶忙肃穆的道了声是,将这事记在心里。 说完,太后转头,对谢云钰道:“钰儿,你也无需往心里去,这丫头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只要少卿心里的人是你就行了,人生这么长,总有那么几个觊觎你的幸福,想要来破坏你们感情的宵小之辈,甚至未来可能还会有很多像红樱这样的人,但只要你们二人坚定,便能无坚不摧,任何人都拆散不了你们。” 谢云钰低头道了声是。 太后又道:“哀家经历大半辈子的风浪,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管是红樱抑或是方才的高太妃,都不足以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说到这个,少卿你一定要多护着钰儿一点,毕竟她一个女子不容易,钰儿你也要多体谅少卿的不易,只要你们能时刻谨记信任对方,相信对方的感情,那么未来就无所畏惧了。” 太后一向睿智,说的话只是不会有错,谢云钰忙恭声道:“祖母的教诲,钰儿谨记于心。” 太后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再多说,她相信凭谢云钰的聪慧,自是一点就通,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太后才想起正题,道:“对了,你们今日进宫,可是有要事?” 二人一惊,被高太妃这么一搅和,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柳询赶忙凑近了太后耳边,将自己所猜测的背后之人一事,和他们准备将计就计前往云州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对于太后,他们的信任自是不在话下,而且这件事上少不得她帮忙。柳询将自己的一切猜想和盘托出,当提到那个背后之人是谁的时候,太后一脸震惊,满是不信。 不过,在柳询说了几个可疑之处后,太后却不得不信了,她也知这皇家之中,任何人都可能有野心,不容小觑,甚至有人为此卧薪尝胆几十年,从未被人发现,只为最后的一举成败,只是不曾想到,如今躲在背后最厉害的那个,居然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 细细想来,这个人的不起眼之处又太过明显了些,反而经不起推敲,太后不得不正视这件事,她当然相信柳询和谢云钰,所以沉吟片刻后,便应下了他们所求的事。 听到她们要去云州,太后十分不舍,她连声道:“你们真的要去吗?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就不能多陪陪我?我还真指望钰儿你,给我读读佛经呢。” 面对太后如亲祖母般的关怀,谢云钰一阵感动,她柔声道:“祖母,我们会回来的,眼下京城局势这么乱,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您既然知道了这背后之人有多厉害,咱们就不能能不防范于未然,您相信我吧。” 她当然相信,这两人在一起有逆转乾坤之力,亏得二人都是心中至善之辈,否则就是整个皇家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天下由他们来守护,太后也放心多了。既然他们心中已经有了考量,太后当然不会多加干涉。 太后道:“我自是信任你们,既然你们心中有数,皇祖母也就不多说了,这皇宫之中的事,祖母虽年迈了,但脑子还算清醒,还能为你们守一段时间,只是外头你们的安危,祖母却是顾不上了,总之,离开了京城后,万事小心!” 谢云钰连忙点头,道:“我们会的。” 太后点头一笑,高兴之余,柳询突然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后惊喜的张大了嘴巴,而后高兴道:“凌霜,快,快去把我佛堂上供奉在菩萨面前的檀木盒子拿过来。” 凌霜赶忙行了个礼退下了,大殿上只剩他们三人,太后拉着谢云钰的手,惊喜又慈爱道:“方才少卿与我说,你们将要在云州成婚,祖母很高兴,祖母也没什么送给你的,那盒子里的护身符供奉在佛前已久,一会儿你们一人一个,也是是祖母的一片心意,但愿佛祖能保佑你们平安顺遂。” 谢云钰听了一阵感动,若是十分贵重的东西她倒不好收下,但这平安符却是礼轻情意重,比任何礼物都要上心得多,她刚忙跪下,道:“多谢祖母。” 太后呵呵笑道:“日后,该改口叫我皇祖母了。” 谢云钰看了柳询一眼,面上涌起一抹羞涩,小声道了声:“皇祖母。” 太后应了声,哈哈大笑,看到自己牵挂的孙儿终于要成婚了,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和欣慰,此次平叛,柳询所表现出的实力和睿智,都表明了他并不是别人口中懦弱温吞的公子哥,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柳家后人,他并不比其他子孙差,这就够了。 第470章 太后良言 看到孙儿如此有出息,想着他一路走到如今的艰辛不易,太后高兴之余,竟激动的流下泪来,柳询见了,慌张道:“皇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太后擦了擦脸颊,摇头道:“没,没什么,哀家只是高兴,少卿,你终于要成家立业了,哀家应该把这好消息告诉你皇祖父的,只是……皇上如今变成这样,哀家也不知他之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一想到你们连成婚都不能在哀家跟前隆重举办,哀家就有些难受。” 谢云钰忙倚在太后的膝边,安慰道:“皇祖母,您不要这么说,钰儿并不是在意这些虚礼排场之人,我与少卿走到今日,还能相守在一起,这些都不重要,倒是祖母,莫要嫌弃钰儿在外成婚,有损皇家颜面便好。” 太后摇头,道:“岂会,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时局不允你们大肆操办罢了,让你们在外成婚,本就委屈了你,日子总是要过的,去云州也好,总归那儿有你牵挂的人,你们啊,也是时候修成正果了。” 说罢,她拉过柳询的手,与谢云钰的手放在一起,道:“好孙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被任何困难和人打倒,一切都会过去的,哀家祝福你们。” 柳询也跪到太后跟前,与谢云钰并肩,异口同声对太后道:“多谢皇祖母的,我们会的。” 说罢,二人对眼深情一望,太后高兴之余,想到他们之所以不得不离开京城都是因为皇上的糊涂,不由得心生担忧。 柳询见太后又叹了口气,还以为她还在惋惜他们不能在京城成婚,忙道:“皇祖母别伤心,如今时局如此,我们只能低调成婚,可若哪天明朗了,我们还是可以回京城再办一场盛大婚宴的啊,到时候一定请您受孙儿一拜,喝上孙媳妇茶。” 这话惹得太后破涕为笑,道:“傻瓜,哪有人一而再与同一人成婚的,皇祖母不是忧心这个,皇祖母是……唉,总之皇祖母想求你一件事,还请孙儿务必答应我。” 什么事,这么严肃。柳询看了谢云钰一眼,见她也同样疑惑,忙道:“皇祖母请说,只要少卿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 太后道:“我便知你有一颗仁慈之心,皇祖母甚感欣慰,其实皇祖母活到如今这把年纪,也没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唯一的牵挂便是皇上。” 皇上?柳询隐隐猜到了太后想说什么。 太后没有再让他猜,而是直言道:“皇上骄傲了一辈子,而今被逍遥散弄得腐蚀了身体,连心智也变得喜怒无常了,这些哀家都知道,哀家也不强求你们能原谅他,但他终归是我的孩儿,看在他曾真心为大楚社稷做过贡献的份上,若是有一日……他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也还请你手下留情,不管作何惩罚,至少留着他的性命,可以吗?” 此刻的太后,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只是一个想要保住自己儿子性命的平凡妇人,柳询如何狠得下心拒绝她。 柳询低头,沉声道:“皇祖母放心吧,皇上再如何糊涂,总归是我的皇叔,少卿不会忘记这一点的,若真到了那一日,孙儿一定谨记皇祖母的嘱托,不会过多为难他。” 有了这句保证,太后心中的悬着的事总算放下了。她欣慰的点点头,道:“皇祖母知道这有些为难,你能答应,皇祖母很高兴,京城之事总有个了结,有你们在哀家也很放心,看到你们如此,我真替你们高兴,可是惠安……” 谢云钰赶忙道:“祖母放心吧,公主很好,有子致照料她,王家二老又是宽厚仁德的人,惠安从前想要的一切都实现了,她会幸福的。” 太后点点头,明知道谢云钰说的不错,可心下还是有些难受,惠安是自己最小的女儿,从小娇宠着长大,自己真的是对她倾尽了心力,谁知百密一疏,好好的娇花,却偏生让人给毁了,这让惠安如何承受? 太后自责道:“这事也怪我,从小只想着让惠安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被娇宠着长大,却没教会她人心险恶,没想到这份单纯终究害了她。” 说到惠安,谢云钰的心里也沉重起来,但她不忍太后这么大年纪了,还如此担忧,只得安慰道:“好在她遇上了良人,子致如今对她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不会嫌弃惠安的,子致为人善良醇厚,做事顶天立地,我们都该相信他才是,只是祖母日后若再想见惠安,只怕不容易了。” 为了惠安的幸福,他们的确最好永不相认,太后道:“这个我知道,只要她能好好的,见不见又有何妨。说到这个,倒是委屈了王家那小子,如今前程被毁不说,连正经夫人也只能藏着掖着,他本该又一番大造化的,再不济也能做个驸马,而今却是才华尽没了。” 谢云钰的眼神暗了暗,自欺欺人道:“我想,在子致的心中,如今惠安才是最重要的吧,他那放荡爽朗的性子,也不拘只在朝政,身上带着光的人,到哪儿都是耀眼的,祖母放心,子致不会因此一蹶不振的。” 太后点头,无声叹了口气。如今说再多,也弥补不了什么,这是王逊之的选择,亦是他们对他的亏欠,这份大义和情意都令人敬佩,这就是子致啊,一身正气,又敢作敢为的子致。 正说着,凌霜终于找到了太后所说的檀木盒子,见她端着盒子上来,太后道:“好了,取了东西就跪安吧,说了这么大半天话,皇祖母都累了。” 两人见太后面上却有疲惫之色,忙道:“多谢皇祖母,孙儿告退了。” 说完,他们退了几步就要反身离开,太后却在此时来一句十分无厘头的话,道:“最艳荷花取心红,后碧无边墨愈浓,一池夏夜心不在,张口欲说语还凝,图寄苦短荷开日,再愿人去来相逢,齐雁高飞鸟相依。” 柳询身形一顿,不知太后这话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没有细想,带着谢云钰就这样离开了皇宫。 走在出宫的路上,谢云钰还有些疑惑,道:“你为何会答应太后那样的要求呢?”若是皇上正的逼急了他们,又或者必须面临你死我亡的场面,难道柳询真的要因为顾忌今日这个承诺而放走皇上吗? 这事并不是谢云钰多想,而是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他们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柳询望了望天,淡淡道:“青岑,你知道吗在?我小时候,有一次母妃带我进宫跟太后请安,那时候贪玩的我便趁着母妃在慈安宫的空档,私自跑去御花园玩,而后迷了路,被几个皇叔和小太监们欺负,在院子里正巧碰上了皇上,那时候的他还不是皇上,却是唯一一个肯替我出头维护我的人,虽然最后我们都鼻青脸肿,但我却十分感激他。” 说到这个,谢云钰似乎有些了解了,柳询对皇上的情意了,这大概就如同从前他与谢云芮一样吧,哪怕之后她对她再不好,但她依旧记着小时候那个馒头给的温暖。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别人的一点的好都能记得半生,谢云钰不说话了,低头走在他的身后。 柳询瓮声道:“青岑,若真到了那一日,你会怪我今日答应皇祖母的请求吗?” 谢云钰笑笑,道:“不会,你做的一切决定,我都支持你。” 能得斯人如此,夫复何求。柳询笑了笑,二人并肩离开。 与此同时,刚从慈爱宫出来的高贵妃,对方才发生之事还一肚子火气,这个墨初郁,给她出的什么馊主意,让她在太后面前丢尽脸面不说,还被两个小辈那样嘲笑,她一辈子作为天之娇女,何曾受过那样的委屈。 这不,一出慈安宫,她便怒气冲冲的让身边的贴身宫女去墨初郁请过来。自己则回到寝宫着急的等着,好歹她还算有点脑子,没有直接到湘妃轩去问罪,否则这会儿,墨初郁就该容不得她了。 着急等了一会儿,墨初郁便戴着斗篷跟在小宫女的身后来了,她一进门,高太妃便急不可待的发脾气到:“怎么回事啊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明儿去娶谢云钰,可她早就跟那个刘询眉来眼去了,如何轮得到我多心。你明知如此还让我行这一趟,是故意坑我吗?平白让我去给人笑话了一场。” 面对高贵妃这莫名的火气,墨初郁冷冷勾了勾唇,她面色恭顺道:“太妃娘娘也太心急了些,您可知皇上如何评价谢云钰么?皇上说,此女天资聪颖,智慧过人,不可不重视,日后无论是谁得到她,都将是一大不可估量的助力,这样的人,又岂是三两句话能搞定的。” 皇上是说过这句话,不过绝不是在这种情境之下,他是因为忌惮刘询有谢云钰的帮助才这么说的,不过这一句无心的叹息倒给了墨初郁这么个灵感,既然皇上不愿意他们二人在一起,这岂不是又是一个让刘询早日回归朝政的机会? 这么一想,她便想出了一个让人去从中截断这二人感情的机会,巧在宫里还住着这样一位眼高于顶的主子,她的儿子又正巧年纪不小了,还没有成婚,可不正好被她利用么? 第471章 狼狈为奸 只可惜,她成功煽动了高贵妃去试探谢云钰,却不想皇上早就答应了谢云钰,她可以嫁娶自由的条件,这结果,差点没让她吐出一口老血,比起高太妃受的那点阻碍,她的心里被堵得难受多了。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跟眼前这个蠢女人说的,她还真当自己的儿子比皇上还金贵呢,别人家闺女都赶着嫁吗?可笑,若真是这样,何至于明王都快年过二五了,还没有正经王妃? 这也正好,高太妃这性子最适合做出头鸟了,冲动又耳根子软,得罪了人也浑然不知,若非有明王处处周旋,她怕早就已经在皇宫待不住了,现下她自己要出来作妖,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有她做自己的爪牙给谢云钰添堵,她也乐见其成。 所以现在哪怕这个高贵妃对她脸色不好,墨初郁也浑然不在意,对付这样的人,她有的是法子三两句话就让她服服帖帖听自己的。 见她因为自己的话面色一堵,墨初郁又道:“娘娘,您不是还想帮助明王殿下早点成事吗?那这个谢云钰就万万不能放弃啊,就算她心有所属又如何?他们不也还没成婚吗?这不就说明,上天都给明王殿下留了机会。” 高太妃迟疑道:“话是这么说,但你是不知,她与柳询在太后面前是如何一唱一和,得意忘形的,特别柳询那面相,我不过是随口提了两句,他就气愤得像要吃人似的,我哪敢再惹他们。” 没想到柳询也有被人形容得如此恐怖的一天,墨初郁捂着轻笑一声,道:“瞧太妃说的,不过是个晚辈而已,哪来的这么可怕,您也是太紧张了,快喝口茶歇歇气吧,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高太妃扁扁嘴,最终还是听话的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可茶一到她嘴边,就她喷了出来,吓得墨初郁赶紧避到一边去,面上闪过一抹嫌恶,这个粗俗的老太婆,哪有半分世家女郎的样子。 高太妃咒骂道:“怎么回事,没见这茶这么烫吗,还拿给本宫,是想烫死我吗?” 见此情形,墨初郁微微皱眉,见一旁的宫女连忙跪下告罪,态度诚惶诚恐,可想而知这样的景象每日都在上演,她勾唇笑了笑,看来这个高太妃,果真是个有头无脑的。 墨初郁端庄的抿了口茶水,掩盖了眼中的神色,再抬眼,宫女已经战战兢兢的去给高太妃换茶水了,高太妃道:“让贵妃娘娘见笑了,我这宫里的人,毛手毛脚的,总爱犯错,对了,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墨初郁忙放下茶盏,道:“太妃娘娘说,柳询要吃人似的。” 说到这个,高太妃犹不解气的抱怨道:“对对对,就他那模样,眼珠子都迸出来了似的,好像我若再敢对谢云钰轻慢一句,他都要立刻找我拼命了,你说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顽固不通情理的男子,不过就是个女人嘛,至于为此得罪我得罪高家?若非他长得有七分像先帝,我是绝对忍不得这口气的。” 墨初郁眼神一黯,世间就是有这样的男子啊,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得罪全世界,只可惜不是她们的,高太妃说出这话,不正表示她也嫉妒谢云钰,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么。 她并不置否,道:“那娘娘打算如今怎么办?难道您要知难而退吗?” 死要面子的世家女郎如何愿意承认“知难而退”这四字,高太妃立刻昂着下巴,强撑道:“怎么可能,若谢云钰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我当然要想法子抢回来了。” 墨初郁哼笑一声,道:“这就对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咱们力气用对了,总有拆散他们的时候!” 高太妃用力的点了点头,道:“那当然,能被我们看上,是她谢云钰的福气,她凭什么拒绝!” 墨初郁道:“不错,娘娘必须要有这种必须到手的决心,咱们才能成事。这再厉害的女子,不也得依附男子才有价值吗?跟着明王殿下做王妃,可比一个世子妃好多了,谢云钰是个聪明人,想必她今日是因为不想在太后面前丢了颜面,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声,才如此排斥娘娘的,等她回去想明白了,自然该知道如何抉择了。” 这马屁拍的正是地方,高太妃只觉在太后面前丢的颜面一下就找回来了,她得意道:“那是,能嫁给我明儿,可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 墨初郁低头浅笑了声,掩去眸中的不屑,道:“如此,娘娘知道如何做了吗?” 自信归自信,但今日被如此一顿斥责,若要再去面对谢云钰,高太妃终归有些拉不下脸面,她讪讪道:“这个么,我这心里暂时也没主意,贵妃娘娘若是有什么好点子,不妨说说,本宫也好借鉴一番啊。” 好一个“借鉴”墨初郁目光中闪过一抹精光,道:“这法子不就不正在眼前么?” 高太妃不解其意,不耐道:“哎呀,你就别给我打哑谜了,有话快说,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将你来过这儿的事告诉别人,你只管出你的主意,怎么做是本宫的事,出了这个门后,一概事情皆与你无关。” 这个高太妃,倒真是有意思,这遇上事大家都着急着拉个盟友,也好荣辱共担啊,她倒好,急着撇清,像是别人想与她抢功劳似的。不过这也正好,墨初郁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背后算计柳询的事,如此一来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了。 墨初郁道:“太妃娘娘不愧出生高门,做事说话都这么爽快,好,那郁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听闻谢云钰才高八斗,却是个心性傲气的,这傲气的人都有个毛病,便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您欲让皇上赐婚谢云钰这事虽然办不成了,可柳询如今是个世子,这位新晋的勖王世子府上还未有半个姬妾呢,好歹是皇家之后,您说这样妥当吗?” 高太妃眼前一亮,道:“你是说,从柳询入手?” 墨初郁点点头,道:“听闻太后身边那位叫红樱的宫女,之前是柳询身边的人,之后为了保护太后不被迫害,才特意送进宫来的,这主仆主仆,柳询又生的那般俊俏的模样,谁会没有那点心思,您说咱们拉拢了红樱,以成全她的心思为诱饵,她会不会心动叛变?” 高太妃有些惊诧道:“你说红樱曾是柳询的人?那这个柳询就厉害了,连太后身边也敢塞人,怪不得太后对他如此偏爱,都赶超自家儿子了,啧啧,不知的还以为,她是属意这个皇孙接手天下呢。” 这下意识的话,让高太妃一下惊惧的捂住了嘴巴,她,她是不是说漏了些什么? 墨初郁神色微顿,而后意味深长道:“那也并无不可啊,这柳询是正经的皇孙,又是太后亲生儿子勖王的嫡子,如今勖王在朝地位如何,我想不用郁儿多说,太妃娘娘也该想得到,而且听闻柳询在平叛之事上可是立了大功的,如今太子不在了,皇上的儿子中也就韦家那外甥中看点,可他若得了太子之位,这你我,还有何地位?” 这话说的,高太妃立刻脸色一变,没想到她久不出宫。这天下大势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非这次墨初郁与自己通风报信,她怕都要被明王永久的蒙在鼓里了。 高太妃着急道:“不行,绝对不行,我高家与韦家势不两立,若是让韦攸莲的儿子做了太子,那这后宫就彻底没有我和明儿的立身之处了,但是这大权也绝不能落入勖王父子手中,看来我们是时候做些事了!” 墨初郁捏着帕子,道:“谁说不是呢,若非妾身在这宫中无依无靠,妾身也不会找上太妃娘娘,您说这明王长得龙章凤姿,又有雄才伟略,这样的优秀的男儿,就是放出去正经争个高下,也不一定会输啊,您出生高门,娘家倚仗强大,明王有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不能争上一争呢?” 说罢,墨初郁凑到高太妃的耳边,轻声道:“或许,明王有了您和您母族的帮助,就争成功了呢?到时候,您可就是太后娘娘了,您不是一向觉得太后目中无人么,这可是唯一将她踩在脚底的机会!” 这话说的,令高太妃十分动心,她捏着绣帕轻咳了声,以掩饰面上的得意和贪婪,道:“说的不错,我儿文武双全,谋略滔天,又是皇上的胞弟,这出生,地位,才学皆不在凡人之下,为何就只能做个闲散王爷?这事,我的确该替他打点一番的。” 墨初郁见她被说动,,又不吝啬的赞美了明王两句,让高太妃笑得花枝乱颤,愈发得意了才开启自己的话头。 墨初郁道:“所以,咱们破坏柳询和谢云钰的强强联手,不就是等同于给明王扫清障碍吗,谢云钰如此厉害,让她帮了柳询还得了?等到她们势力一强大,倒时候莫说是明王,只怕就是皇上自己,对这江山也无能为力了。” 事情果真会发展到这样吗?那这个柳询,就不得不引起重视了,若真如墨初郁所言,他将会是柳照明最大的敌人,高太妃面上一派肃穆,沉眸陷入沉思。 第472章 嫉妒之火 墨初郁又循循善诱道:“只要让这位红樱姑娘顺利嫁给柳询,便爬上了他的床,依照谢云钰的性子势必不能原谅这种事,您说到时候谢云钰一气之下,会不会就答应了娘娘的求亲,并掉转过头来对付柳询这个负心汉?” 让一个宫女,下嫁给皇家子嗣倒是不难,只要寻个缘由送入府上,在暗示一番便是了,这倒难不倒高太妃,只是今日谢云钰的贞烈她也是看到了,难道真的将红樱顺利送入柳询的府上,谢云钰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他们吗? 主意倒是令人心动,但高太妃还有些顾虑,她皱眉道:“让谢云钰对付柳询,这事怎么听着都有点悬,他们那么相爱,会反目为仇?我不信。” 墨初郁轻笑一声,道:“爱得越深,痛自然也就越深刻,若足够绝望了,当然会反目成仇,若真有这么一天就好看了,只不过这事急不得,想让他们相爱相杀得下好一番功夫,还需要部署一番,最后不仅要让谢云钰对柳询死心,还要让她因爱生恨,那只有想法子拿捏到她的底线,彻底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才行。” 说这些的时候,墨初郁的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阴狠,若真有这么一日,她势必要大笑三声,说什么至死不渝,生死相随,她倒要看看,他们的感情,究竟有没有自己所说的这么坚固! 高太妃皱眉,墨初郁说的条条是道,却太过复杂了些,她一向不善观摩人心,自然是一点儿也听不懂,她不耐道:“这事你说了算,只管安排下去便是,出了什么事我担着。你就直说我该做什么吧,一切都听你的。” 果真是人傻好骗,墨初郁回神,轻笑了声,道:“多谢娘娘信任,那郁儿就不推辞了,这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拉拢红樱了,借机给谢云钰和柳询之间制造一些假象,让红樱先乱了分寸,再借机将她策反,心甘情愿的为我们所用!” 高太妃道:“主意不错,可那红樱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又那么护着柳询他们,若是知道咱们利用红樱对付柳询,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这事,从何入手才好?” 这个,墨初郁早就想到了,女人对情敌总有种天生直觉和警惕,凤阳宫的女流为数不多,能待在宫内的更少,红樱便是少数中还能留在柳询身边的人,所以在凤阳宫的时候,墨初郁便早早的研究过红樱,自然也发现了她对柳询的心意。 红樱是凤阳宫内的易容高手,在宫内地位不浅,墨初郁虽然不知柳询何时将她送进的皇宫,但她终归是凤阳宫的人,太后之所以对她高看,想必也是看在柳询的面子上。 她虽身为宫女,但若真犯了错,太后是无权处置的,若是她自己想走,太后也不能说什么,只要她真能从宫里头顺利出去,那后面离间谢云钰与柳询的事,凭她的手段,自是水到渠成的了。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却不容乐观,这事难就难在,必须让她心甘情愿才行,毕竟红樱对柳询的心思是真的,若一开始便让她知道了,自己准备利用她对柳询不利的话,这事多半就没戏了。 可以说,说服一个爱柳询的人,来对抗他,是一件既刺激又具有挑战的事,想到这些,墨初郁的心下就愈发兴奋了起来,她早就看红樱不顺眼了,都是凤阳宫出来的,凭什么她被柳询如此唾弃,红樱却还能在他身边立功,有名正言顺看着他的机会! 看来,深陷嫉妒的女人,可不止红樱这一个啊。 墨初郁勾唇一笑,眉目间皆是算计,她冷声道:“这事其实简单,娘娘寻个机会将那丫头单独叫出来,旁敲侧击一番,鼓动她先离开慈安宫便好,咱们再调动一些关系,让红樱故意知道某些事,激起她的嫉妒之心。” 高太妃道:“你是说,安排一些巧合,以助我们达成目的?” 墨初郁点头,道:“正是,只要红樱彻底脱离了慈安宫,咱们便能以帮助她得偿所愿为饵,让她介入柳询和谢云钰之间,之后的事不用你我多说,她自会替我们办周全的。” 说完,墨初郁眯了眯眼,沉声道:“毕竟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可就是女人的嫉妒之心,两个有手段的女人在一起,为争抢一个男人大打出手,想必场面一定极其好玩。” 是挺好玩的,她可是十分期待这一日的到来呢。 高太妃想了想,恍若下了个很大的决心,道:“好吧,那便依你所言,我马上着手安排,只是这样一来,又得耗费不少时日,等我们事成,只怕他二人都入了洞房了,毕竟他们可说了,不日就将成婚,我怕一周旋都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成婚?”墨初郁面色一变。 高太妃道:“是啊,柳询说不日他们便会成婚,我是怕等我们迂回这么一出,这儿媳妇真要成别人家的了。” 墨初郁脸色一白,身子忍不住晃了晃,若是柳询都成婚了,那他们之间,岂不再无希望? 不行,他决不能放任柳询娶了别人,她是说过要祝福他们,成全他的幸福,可事到临头,她才知道,“成婚”这二字对她是多大的刺激。她做不到,做不到让这件事任其发生! 高太妃见她脸色苍白,疑惑道:“你怎么了?” 墨初郁摆了摆手,另一只手撑在案几上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的情绪。对,柳询说过,他们要远离尘嚣,避世而居,去与谢云钰浪迹天涯的,连凤阳宫都解散了,可见他的决心,这样的话,他与谢云钰的婚事也是水到渠成了,倒是自己糊涂,怎会没想到这一层。 她颤声道:“没,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成婚了,如此一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我们必须改变作战方案。” 高太妃噘嘴抱怨道:“我也这么想的,依照你所说让他们相爱相杀的结局固然是好,但太费时费力了,你说他们若是不在京城,咱们肯定把控不了事态了是不是?” 是啊,他们要离开京城了,墨初郁自己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便想当然的以为一切还有机会,她心中的惊慌愈甚了,柳询若真放下了,那他做这一切有什么意思? “娘娘!”墨初郁突然拉起高太妃的手,诚恳道:“我倒是听说,柳询即将离京的事,事态紧急,已经容不得咱们犹疑了,必须要在他离开前将红樱塞到他们之间,决不能让他们顺利成婚。” 高太妃也是这么想,可墨初郁这着急的模样为哪般,瞧着像是她的情郎要被抢走似的,这么紧张作甚? 为了不让高太妃看出端倪,墨初郁只能尽量稳着身躯,掩去所有的情绪不敢泄露分毫。她肃穆着脸,冷声道:“咱们就没时间部署了,那只能将计就计。” 高太妃茫然,道:“你说,如何将计就计?” 墨初郁没见高太妃的神色,自顾着急道:“一会儿,我便去求皇上,给柳询赐婚。而您就抓紧时间去拉拢红樱,也不必多说其他,就说您会成全她的心意,若是有朝一日她无枝可依了,大可过来找我们。抛出橄榄枝便好,不必太过刻意,说得太多反而欲盖弥彰,知道了吗?” 高太妃愣愣点了点头,还没来及反应过来什么,就见墨初郁匆匆起身行礼道:“那郁儿就去安排了,娘娘也快去吧。” 直到不见了墨初郁的人影,高太妃才反应过来,她起身,亦是匆匆往外走。 从高太妃的宫里出来,墨初郁整个人都心神不宁,一想到柳询和谢云钰离开京城就要成婚了,她的心就犹如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心痒难受。在这世上,柳询是她唯一的信仰,若是他都成婚了,那她还有什么盼头。 可是,她又凭什么阻止他!墨初郁想到这个,匆匆的脚步突然一顿,弄得在她后头走着的秋蝉差点撞上了她,秋蝉不知她为何突然停下,疑惑道:“娘娘,怎么了?” 墨初郁皱眉,脸上说不出的难过与寂寥,无厘头道:“看来,我注定孤寡一生啊。” 秋蝉不知她为何发出这样的感叹,联想到方才她与高太妃的对话,只觉此事隐隐与柳询有关。她忙温声安慰道:“娘娘不必想太多了,左右这日子总得过下去,坚持自己认为对的就好了,总有一日,您所受的委屈都会沉冤昭雪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阻止柳询成婚,纯粹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墨初郁闭眼敛去眼底最后的一抹挣扎,自欺欺人的想着她这么做,都是为了麻痹高太妃才不得不如此,她不是个坏人。 睁眼,她的眼中再无波澜,冷声道:“对,总有一日他们会理解我的,现在的诋毁只是这条艰难之路的垫脚石罢了,我不会被打倒。秋蝉,走吧。” 秋蝉面色一松,赶忙跟在墨初郁身后,二人急急朝太和殿走去。 太和殿里,皇上正在处理政务,这么些天了,直到自己真的接手朝政,他才知道自己在失去神志的这段时日,朝里发生了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案上杂乱无序的奏章,柳照临只觉头疼欲裂,这真的是他大楚的现况吗?简直不忍再看。 第473章 皇上的病 他看了几本奏章,除了关于当初边关之事的陈述,几乎都是讲述朝中的事务,乱七八糟不说,许多奏章还被胡元胡乱批示,改得面目全非,样批示的后果更是无法言说,上头错误的批示势必带来下面错误的执行,这么下来的直接影响便是,朝政一派混乱。 朝政混乱便也罢了,这杀人放火的大案件,胡元居然助纣为虐,包庇乱判,引得受冤之人撞柱而死,让天下百姓对此指指点点,对朝廷彻底寒了心。还有荒唐的官盐走私案,胡元居然想着朝廷分一杯羹,提出可耻的坐收干股。更荒唐的是买卖官职案,他居然明码标价官职,也不考察对方人品和能力,直接来者不拒,只要有钱就行。 越往下看看越心惊,柳照临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可以想象,若是真让胡元把持了朝政,整个大楚在他的管制下会是什么样子,不说外邦和内政的影响,就是自己这半辈子的辛劳,也肯定付诸东流。 好在及时平叛,阻止他的胡来,柳照临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无比疲累,他揉了揉眼角,沉沉叹了口气,刚想下笔纠正胡元的乱改乱造,突然眉心一痛,接着只觉太阳穴附近一根神经拉扯一痛,让他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柳照临心下一紧,还以为这是自己近日精神太过紧张的结果,他忙闭眼甩了甩头,双手还在自己的眼睛上揉了揉,可当他再睁眼看去,奏章上的字迹依旧糊成一团,在他眼前飘来飘去,他的心中骤然惊慌。 “爱妃!爱妃!”他不安的大叫,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瞎了?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皇上所叫的爱妃绝对是墨初郁,太监总管刘文安连忙打发了小太监去寻墨初郁来,小太监刚出太和殿的大门,正巧就碰上了匆匆而来的郁贵妃。 小太监着急行了礼,道:“贵妃娘娘,您可来了,皇上正在叫您呢。” 皇上在叫她?墨初郁眉头一紧,早上皇上还说了,他从今日起要勤于政务,绝不懈怠,还说自己要在太和殿待上个三天三夜处理堆积的奏章,让墨初郁不要打扰他呢,墨初郁方才还在想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借口禀告柳询的事,这太监就来了。 依照柳照临的性子,只怕朝政之事也不大乐意与自己说,这么着急,难道是私事墨初郁突然想起来,上次替皇上诊脉,见他心脉气虚,脉搏滞涩,像是心脏衰竭之症,难道是皇上病发了? 一想到有这可能,她不敢耽搁,连忙急急往大殿走去。 刚进入大殿,墨初郁便看到了着急叫着爱妃的皇上,她面色一顿,迎上去,恭声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柳照临一见墨初郁来了,赶忙将她拉起来,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虚礼作甚,爱妃你医术高超,赶紧给朕看看,朕方才头晕眼花,连案上的字都看不清了,这是什么症状,是朕真的老了吗?还是朕不行了!” 皇上说着,大力的抓住墨初郁的手腕,墨初郁被他抓得极重,只觉手腕都快断了,她拧着眉毛颤声道:“皇,皇上您先放开我好吗,没,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 谁知皇上听到她说放开的话,非但不放开,反而加重了力道瞪大着个眼睛,愈发迷茫慌张道:“不,我不放,你休想让我放开你,送你到柳询的怀里,更别想让我放开这天下,这天下是我柳照临的,你们谁也别想抢走,谁也不行!” 刺痛袭来,墨初郁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更让她惊惧的是,此刻的柳照临眼底一片乌青,两眼无神,眼珠子凸起,状态癫狂的模样好似快要疯了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墨初郁隐隐有些猜测,皇上这是心脏供血不足,怕是不大好了,头昏眼花只是前期状态,之后还会出现浑身乏力,药石难医的情况,到最后,有可能陷入昏迷,也有可能在某一时刻突然死去,看来他的时日不多了。 这让墨初郁有些恐慌,她的许多布置还没有达成,她不能让柳照临就这样死去。 顾不得疼痛了,墨初郁拧着秀眉,眼中含泪的看向秋蝉道:“秋蝉,快,快将我的银针拿来。” 秋蝉看着墨初郁强忍疼痛的模样一阵心疼,不敢耽搁,连忙快步跑去湘妃轩拿银针。 墨初郁有自己的一套特制银针,与旁人的不同,可以用作杀人不见血的利器,也可以用作救死扶伤的工具,趁着秋蝉去取银针的功夫,墨初郁大喊:“来人呐,来人,快传御医!” 正说着,太医已经上来了,墨初郁看了刘文安一眼,见他面色无波的站在一旁并不说话,心中已然有数,看来这个老太监,精明着呢,就是不知他是哪一边的人。 太医一上来,自是忙着叩拜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都什么时候了命都快没了,还万岁个屁,墨初郁被柳照临抓着都想爆粗口了,可终究不好失了风度,只好咬着银牙打断这些迂腐太医道:“好了好了,不必拘礼,还是快给皇上看病吧。” 太医们忙道了声是,而后放下药箱子,几人互看了一眼后,先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医上前来诊脉。 老太医看着是挺可靠的,可皇上正癫狂着,如何会让他安心就诊,他刚上前,就被皇上一把给推开了,皇上暴躁道:“都给我滚开,朕没病,朕好着呢,你们谁也抢不走朕的江山,朕还要活个八百年,朕要长生不老,要你们都看看,这大楚,究竟谁才是天下之主!” 太医们赶忙将老太医接住,而后有另外两位太医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还请皇上稍安勿躁,将手伸出来给微臣看看,微臣……” 太医的话还未说完,皇上突然大手一挥,直接赏了二人一巴掌,太医们的脸色僵了僵,而后赶忙跪地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微臣并非有意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暴躁道:“都说了朕没病!你们这几个人上来做什么,是想对朕下药吗?还是想让朕早点死,都给我滚,不滚朕下令杀你们全家!” 太医们赶忙全数拜倒,直呼求饶,皇上这莫名发脾气的可怕模样,他们不敢诊啊。 墨初郁看着这群老迂腐,气急败坏道:“皇上明显生病了,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居然不敢上前,还不将皇上与本宫分开!” 这,太医们更不敢了,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皇上的宫妃,皇上这么暴躁,动不动就出口杀你全家的话,他们如何敢上前。 所以即便大家都看到了皇上将墨初郁的手抓得青紫,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呃,皇上与妃子打闹那是情趣,可他们若上前帮忙的话,那就是要杀头的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墨初郁。墨初郁差点没气的吐血,她都快痛死了,这些人只会贪生怕死,到底有没有良心。 好在这时候,秋蝉总算气吁吁的将她的银针拿来了,墨初郁咒骂了声, 在秋蝉展开的一排银针里,拿过一根直接毫不犹豫的插到皇上的合谷穴上,总算让皇上放开了她。 墨初郁不敢耽搁,又一手夹着许多银针,想也不想的朝柳照临的四肢百骸插去,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不愧为妙手圣医的入室弟子,这下针的功夫精,准,狠,根本非常人所能比拟,而且坐怀不乱,快如闪电。 不消片刻,柳照临的身上都插满了银针,他的人也跟着渐渐平静了下来,等到插上最后一根,墨初郁沉声道:“还不过来帮忙!” 太医们这才急急上前,合力小心翼翼的将皇上抬到龙榻上,然后避开银针为皇上诊脉。 墨初郁看着他们将皇上抬走,只觉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个人都虚脱了。 皇上这个模样太可怕了,她都不敢保证方才,若是秋蝉没有及时出现,她的手会不会当即就废了。这些个迂腐的太医,只会拿着朝廷的俸禄,关键时刻有什么用? 看到柳照临这样,墨初郁也有些奇怪,按理说她已经没有再给皇上下逍遥散了,而且明里暗里的也在用药调和他的身体,最近他已经好了许多,就算他病发,也不该是这幅癫狂的状态才是。 难道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墨初郁拧眉看向皇上昏睡的神色,只觉心下的奇怪愈甚,平静下来了的皇上与平日无异,只是他的唇色好像有些不自然的发黑,而且手指间都在微微颤抖,指甲也比平日黑了一个度,这是为何? 除了这些,倒是没有其他异样,太医诊完后,朝墨初郁拱了拱手道:“娘娘,幸亏娘娘及时行针,护住皇上的心脉,他才没有血液逆流,血脉破裂。现下皇上已经安静下来了,只需再辅之以温血生津,和补理气的药材,好好调理一番便好,没有什么大碍。” 是这样吗?墨初郁的面上闪过一抹狐疑,完全不信皇上就只是这样的病症,若依太医所言,皇上是绝不可能这样状态癫狂的。 她挪到皇上身边,自己又细细替他诊了一次脉,居然未发现任何异常。 第474章 破坏他们 这就奇怪了,难道方才皇上那发黑的唇色和指甲都是她的幻觉不成? 她是妙手神医的弟子,不可能有什么病症瞒得过她,这点自信墨初郁还是有的,或许刚才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吧,墨初郁偏头想了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只得暂时放下这份疑虑。 既然这些太医能得出这种滑稽的结论,想必也指望不上他们了,看来只能想法子问问师傅了,可师傅……想到段七羽那日的态度,墨初郁便有些难受,她挥了挥手,让太医们先行退下,自己则慢慢收了银针,一边收一边兀自伤感起来。 就在这时,皇上总算醒了,他转头,见墨初郁坐在自己的床边沉思,不禁心中一暖,柔声道:“爱妃,你来了。”说罢,他又头疼的锤了锤脑袋,道:“朕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在床上?” 墨初郁见皇上醒了,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面上也扬起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她眼中含泪,动情道:“还问,怎么了皇上自己不知道吗?方才可真差点吓死臣妾了。臣妾还在想,若是皇上不醒臣妾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柳照临疑惑间,虚弱笑了笑,道:“爱妃想到什么办法了。” 墨初郁憋着一股子委屈,抽抽搭搭道:“我说了,您可别笑话我。” 皇上道:“当然不会,你是朕的爱妃,朕宠你都来不及,如何会笑话你。” 墨初郁突然一把扑进柳照临的怀里,哽咽道:“臣妾想,若是皇上就这么去了,臣妾便随皇上而去算了,左右臣妾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亲人,也没什么好牵挂的,所以皇上,您 千万不能有事啊,否则臣妾也活不成了。” 这话,令柳照临的眼中闪过一抹动容,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来,他知道自己对大楚对整个后宫都很重要,却从来不知,他对墨初郁这么一个人也如此重要。 柳照临摸了摸她软软的脑袋,替她擦去了眼泪,温声道:“爱妃,朕保证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就算朕要走,也会先安顿好你再走,你是朕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朕舍不得你死。” 不管这句话有几分真情,反正这个时候墨初郁有些隐隐想哭就是了,虽然她方才担忧柳照临的生死是假,担忧他死后自己的命运是真,但现在都不重要了,人非草木术能无情,这么久以来,柳照临对她是真的好,除了柳询,只怕也只有他肯给自己一丝温暖了。 只可惜,想爱的爱不得,爱得到的又不是自己的良人,人生不都是在这种纠结和抉择中得过且过么。 墨初郁感性道:“皇上。” 柳照临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万丈豪情都成了绕指柔,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他不是天下帝王,只是一个想将全世界都给她的普通男子罢了。 远远望去,相依的两人倒真像是一对情意浓浓的璧人,只是这对璧人之间有多少真情假意就不得而知了,这样静静拥抱了一会儿,墨初郁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皇上感觉如何了?” 柳照临摇摇头,道:“无事,我感觉这会儿心平静气,好多了。” 墨初郁从他怀中坐起来,看着柳照临认真问道:“皇上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方才发生何事了吗?” 柳照临茫然的摇了摇头,而后锤了锤自己的脑袋,道:“我只记得我有些眼花,然后就看到你进来了,之后我就像昏睡了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床榻之上,不是你让人将我扶上床的吗?” 这话,令墨初郁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怎么会这样,明明方才柳照临还大喊大叫,情绪暴躁的,怎么一转眼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呢?而且是在自己这个神医弟子的眼皮子底下,让皇上发生这种事,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这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柳照临见她面色不好,还以为她还在担忧自己,昂你安抚道:“好啦,朕没事,爱妃也别担忧了,话说朕突然想喝爱妃做的桃花羹了,可以吗?” 明明可以当爹的年纪了,还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讨糖吃,墨初郁面上闪过一抹无奈,只得放下眼前的事,柔声道:“臣妾现在就去做,皇上等着。”便转身离开。 她一走,皇上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看着帐顶沉声道:“方才怎么回事?” 空气中突然飘下一个黑影,将方才之事一字不落的重复到了皇上耳中。 柳照临一听,自己居然发狂,还说出那种话,不由得一阵惊惧,自从上次被胡元设计喝下逍遥散,糊涂了这么长时间,皇上为了避免自己再次糊涂,便留了个心眼,安插暗卫日夜守护自己的安全,便监视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没想到安全未能守护,却见到这一幕,皇上只觉周身一寒,他用力的咳了几声,道:“你,你是说,有人想谋害朕?” 黑影淡淡点了点头。 皇上怒不可恕的握紧了拳头,用力的锤了一下床沿,气急败坏道:“谁,究竟是谁!” 黑影却无法回答他,这事对方做的太隐秘了,他们并未发现异常之处,所以此事现在还没有定论,不过由此可见,近日宫中不太平啊。 外头的影子摇摇晃晃走近,皇上狠狠的哼了声,挥了挥手,让黑影退下,自己则又坐回床边,恢复如常。 门开了,是墨初郁端着桃花羹进来,柳照临看到她,只觉眉眼都暖了起来,墨初郁的那点小伎俩,如何能瞒得过他的眼,说什么到柳询那边做内应,说什么为了他牺牲一切都是骗人的,只不过在这场博弈中,他们谁也不诚实罢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利用墨初郁去打探柳询那边的情况? 墨初郁温柔一笑,道:“皇上,桃花羹好了,臣妾特意等它不那么烫了,才端过来的,皇上尝尝。” 柳照临笑了笑,咧嘴吞下墨初郁喂过来的桃花羹,答非所问道:“爱妃,您进宫已经有一年了吧。” 墨初郁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不知不觉都一年了。”说着,她的动作一顿,想到去年此时,他给谢云芮的荷包里放了夹竹桃,让柳询发病杀了她的事,她的心里就有些难受,那是她第一次背叛柳询,却差点要了他的命,这让她如何原谅自己。 为了不被柳照临看出端倪,墨初郁顿了顿之后,立刻回神,道:“皇上问这个干嘛,有什么东西赏赐给臣妾吗?” 柳照临至始至终的盯着她,自是没错过她一闪而过的失落,他的心里痛了一下,理智上他知道墨初郁接近他至始至终都别有目的,可感情上相处得越久他却越来越心疼她,这个女子之所以变成这样,不过是无枝可依的可怜人罢了,而自己如今,又何尝不是无依无靠? 柳照临勾唇笑了笑,道:“是想赏赐你什么的,只是朕的人和心都是你的了,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更贵重。说吧,你想要什么?” 突然被这动人的情话撞击了一下心底里的某一处柔软,墨初郁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她别过脸道:“皇上,话都被您说了,我还说什么呀,这世间的确再没有比皇上的心更贵重的东西了,看来这赏赐我是要不成了。” 柳照临哈哈大笑,将墨初郁的手拉进自己的胸膛,对着自己的心脏道:“不是要不成,而是已经得到了,感觉到了吗?这儿只为你跳动。” 墨初郁脸上的红霞愈甚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柳照临与平日有所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唉,若是对自己说这些话的人是柳询,自己不知会有多高兴。只是……墨初郁扭捏了一下,想到自己匆匆而来的原因,斟酌了一番后,她又觑了柳照临一眼,见柳照临神色如常,便安下心来。 想了想,墨初郁还是开口道:“皇上,您若真想赏赐,不如来点实际的东西,我听闻勖王世子柳询将要离京了,而且他一离京便会与谢云钰成婚,你也不想看他顺顺利利就娶了这天下第一女傅吧,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强强结合吗?” 又是为了柳询,皇上的眸光暗了暗,面色不变道:“这样啊,那你说,朕能怎么办呢,朕早前答应过谢云钰,不干预她的嫁娶之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她想嫁给谁,朕也无权阻止啊。” 墨初郁娇嗔道:“这谢云钰您没办法阻止,可柳询有啊,柳询是勖王嫡子,皇家之后,他这老大不小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女子的都没有,您作为皇叔父,就不用关心关心吗?” “哦?”皇上来了兴致,道:“爱妃的意思是,让我送那么一两个姬妾,给谢云钰添添堵,也让勖王府早日开枝散叶?” 墨初郁轻笑,道:“这点事,还不得皇上自己拿主意。” 皇上眯了眯眼,明知墨初郁这么说的原意,只怕是见他二人成婚急了,想要破坏他们,可此举对自己并无害处,倒是可以斟酌用一用。左右能给这两个劲敌一点苦头,他也乐得看。 皇上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知爱妃可为世子相看好了人选没有?” 第475章 通透的皇上 墨初郁见皇上果真顺着自己的思维走,有些惊喜道:“臣妾看过了,这太后娘娘身边有个宫女,名唤红樱,对柳询一往情深,每次柳询进宫,二人都得私下说好一会儿话呢,想来世子对她的映像也应当不错,而且她又与谢云钰相熟,是赐给柳询的最好人选了。” “是吗?”皇上盯着墨初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笑让墨初郁有些莫名的心虚。 墨初郁尴尬道:“当,当然了,而且她又是太后身边的人,以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名义给柳询送个丫鬟侍妾的,最合适不过了,柳询也不会拒绝太后的心意,您说呢?” 皇上轻哼了一声,转头道:“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凤阳宫解散众人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朕让人再将这件事道旨意送到,不过是送两个姬妾而已,想必皇兄也不会怪罪的,就以他平叛有功为名,美人珠宝作为赏赐吧,爱妃若想去瞧瞧,倒是可以自己去宣旨。” 墨初郁顿时一阵惊喜,差点都忘了掩饰了,直接跪下高兴道:“是,臣妾这就去办。” 皇上却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怪笑道:“急什么,这是别人家的赏赐,爱妃的赏赐还没要呢。” 墨初郁尴尬动了动唇,才知自己方才的确太过失态了,她尴尬扯了扯嘴角,道:“那个,阻止谢云钰和柳询的结合,也是头等大事,臣妾,臣妾达成了此事,这也算为皇上立了功了,这赏赐自然是要的。” 皇上哼了一声,突然一把将她扯入自己的怀中,咬牙道:“朕可以将你对柳询的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你是朕的妃子,终究得顾忌些颜面,但你也不要当朕是个傻的,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墨初郁,朕告诉你,朕平身最恨的就是,对朕不忠之人,对付这样的人,朕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你说,你要不要试试?” 这段话,有如一盆冷水,将墨初郁方才的得意忘形浇了个透心凉,甚至维持不了面上的笑容,墨初郁战战兢兢道:“皇,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柳照临拍了拍她的脑袋,依旧笑着,只是却没有半分的笑意,他冷声道:“没什么意思,这世上是有聪明人,可更多的是明明不够聪明还自作聪明的,朕只是告诉你,别跟我玩花样,你玩不过我,朕再不济好歹也是九五之尊,就算我死了,只要一个殉葬的旨意你也逃不掉,所以别挑战我的耐心!” 他知道,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也对,自己的枕边人整日口中计划着整蛊别人,作为视尊严如命的皇上又岂会完全不知,有句话说情意这个东西藏不住,就算没有从嘴巴里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看来都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掩饰能力啊。 如果说方才墨初郁是被泼了冷水,那么这些话,就是让墨初郁彻底面如死灰了。 柳照临似乎很欣赏她错愕惊呆的模样,他温和的笑了笑,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深情吻了吻,道:“当然了,只要爱妃安分的待在朕的身边,朕自然不会做到这么绝,毕竟爱妃是这世上朕难得珍视的人,朕可舍不得爱妃受半分委屈。” 墨初郁大骇,身子僵硬的看着柳照临喜怒无常的模样,只觉整个人都忍不住的颤栗,柳照临明明什么都知道,也看出了自己对柳询的心思,居然还能忍到现在才发作,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难道连她为何还留在皇宫也知道了吗? 柳照见她呆若木鸡,又柔声安抚道:“好了,朕不过开句玩笑而已,爱妃不必如此紧张,爱妃不是要去宣旨吗?走吧,朕没事,不必担心。” 墨初郁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勉强扯了个微笑,道:“皇,皇上……” 皇上笑道:“去吧,早点回来,朕在这儿等你。” 这句话有如一个魔咒,让墨初郁心底里的希冀被打击得半分全无,看来皇上是故意看着自己像个小丑似的在他面前跳脚呢,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不能轻易与皇上抗衡。 从太和殿出来的墨初郁,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惶恐里,脑子里想着这些,脚步沉重的往外走,哪还有半分目的达成的激动。 秋蝉见她这样,担忧道:“娘娘!” 墨初郁抬眼,见秋蝉对自己使眼色,这才发现自己前头站着一个小太监,手里还捧着一道圣旨,似乎在等她的吩咐。墨初郁突然就不想去清风苑了,她是想要拆散他们不错,可她不愿看到柳询对自己怨毒的模样。 墨初郁有些心虚,道:“你去宣旨吧,本宫有些累了,直接回宫歇着,一会儿宣读完圣旨再回来与我说一下他们接旨的情况便是。” 说完,墨初郁甩袖要走,小太监却立刻叫住了她,道:“娘娘,皇上说了,娘娘若是不心虚的话,就该亲自去宣旨才对。” 墨初郁身形一顿,回过头来拧眉看着小太监,道:“皇上,皇上还说什么了?” 小太监低头恭声道:“皇上让奴才告诉娘娘,许多事走出第一步就已经回不了头了,君无戏言,这是娘娘自己求来的,自当不动摇的走下去才是,娘娘若下不了这个狠心,行百里者半九十,迟早有一日会因为自己的迟疑半途而废。” 这番话小太监说的很慢,可以说只是平静的叙述,可在墨初郁的眼中,却有如千钧,让她整个人霎时脸色惨白,变得沉重万分。 皇上之所以会答应这个要求,不过是因为此事对他亦是有益罢了,墨初郁提出的这个要求,非但可以为难勖王一把,还能让柳询与谢云钰之间产生嫌隙,皇上何乐而不为? 这宣旨的主意,是方才墨初郁自己亲自求的不错,但皇上此时的强求就有些别的意味了,恐怕他是想让墨初郁亲自去看着,柳询听到了这个旨意后,对她有多仇恨吧! 皇上是真狠呐,明知看着心爱的人把自己想成面目可憎的模样有多痛心,他还逼着自己这么做,可她能拒绝吗?她不能。 短暂的阴沉后,墨初郁便咽下了所有的委屈,她昂着头,面无表情道:“不过是宣旨而已,走吧。” 小太监道了声是,从怀里掏出个玉珏,道:“皇上说了,若是娘娘答应了去宣旨,这便是娘娘的赏赐。” 墨初郁使了个眼神,秋蝉忙将小太监手里的玉珏接过,递给墨初郁。墨初郁看着这个缺了半角的玉珏面色一变,这算什么赏赐,难道不是在变相的威胁自己,玉珏难圆,让她别再对柳询抱什么心思,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忍了半天的憋屈最后绷不住了,整个手掌用力握着缺角的玉珏,就像心底里某一处的疼痛和不甘,她举起手,似乎像要逃离这命运一般,脸色愤恨的想要将玉珏摔个粉碎。 “娘娘!”秋蝉发现了她的意图,及时出声阻止了她做傻事,她赶忙将墨初郁的手夺了下来,沉声道:“故意破坏御赐之物,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是可以直接押入大牢问罪的,难道您真的要在这儿,做这么不值当的事吗?” 墨初郁一下恢复了神志。是啊,为了区区一个玉珏就让自己下大狱,的确很不值当,就算皇上知道了她的心思又如何,他不也给了她机会吗?只要自己足够隐秘,她就不信了,皇上还能彻底操控自己不成。 骤然清醒的墨初郁,周身气场愈发冷肃了,她沉声道:“秋蝉,走,我们去清风苑宣旨。” 秋蝉道了声是,示意小太监跟上,三人带着一众宫女往宫外走去。 经过短暂的思想交锋,墨初郁反而愈发清明了,既然这条路注定不好走,那多这一两个障碍又有何妨,皇上不过是她众多障碍中的一个罢了,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将柳询推上帝位,管他的牛鬼蛇神,这一路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只怕皇上怎么也想都不到,自己的威胁非但没能让墨初郁就此歇了心思,反而愈加激发得她迎难而上,变得愈发狠辣吧。 繁琐的宫装,在太和殿前留下一角,便迎难而去,与此同时,慈安宫的红樱也接到了高太妃所传的消息,红樱面上一阵狂喜,再三确认了纸条上说,高太妃知道她属意柳询,特意帮她求旨嫁入柳询府上的事,还说她这么做是为了成全她的一片心意,也希望她帮帮自己,尽量撮合谢云钰和明王。 红樱已经被这一好消息砸得失了最初的判断,脑中只盘旋着几个字“嫁给柳询,嫁给柳询!” 盼了这么久,她总算能够得偿所愿了吗?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她能顺利嫁给主子,都不重要了。红樱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所填满,对高太妃的计策自是不疑有他。 高太妃看上谢云钰,她求之不得呢,等自己真嫁给了柳询,那谢云钰就是她最大的障碍,不管是不是为了高太妃给她求旨的这份恩德,她都一定会让谢云钰离开柳询,并守护自己心爱的男子! 红樱很清楚,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不管是不是好似,她都必须抓住,如果这次错过了,她绝对不会再有机会与柳询在一起了! 第476章 红缨顽固 暗下了决心,确定了自己所求的生活,得了高太妃暗示的红樱,急忙朝太后娘娘所在的大殿跑去。 她来的正是时候,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正好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大抵是说勖王世子府上还没半个知心人伺候,皇上觉得有损皇威,为了让皇家子嗣尽早开枝散叶,特意求太后,将红樱赐给柳询的话。 太后一听这荒唐之事,自是不同意啊,她气的拍桌而起,这一看就是个阴谋,皇上几时有这闲情管什么皇家后嗣的事了,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一出明显就是为了刁难柳询所设下的障碍。 在柳询即将离京的的时候给柳询赐婚,还挑上自己身边的人,这个人又是红樱,这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计划好的,看来是有人见不得他们二人好过啊。 柳询与谢云钰相携这一路,如今好不容易快要修得正果,却突然间要面临有心人的棒打鸳鸯,皇上这荒唐的举措可不是在太后的心上撒把盐吗?太后气急之下连道了三声:“荒唐,荒唐,简直太荒唐了!” 说罢,太后顾不得自己的伪装,沉吟片刻后着急道:“凌霜,这事一看就是个阴谋,我不能任其发展,我得找皇上说说,为何莫名其妙给少卿安排侍妾,他最近处处给照熙使绊子,只要不伤根骨,我忍了,我怕给他压力会令他更难受,可这凭空给少卿塞人,我忍不了。” 凌霜对这个消息也有些错愕。但是她稍稍比太后理智些,她道:“娘娘先别惊慌,这小太监已经到我们这处传旨,想必那纳妾的另一道旨意已经到公子府上了,皇上一言九鼎,如今这状况,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了。” 太后岂会不知这个,但一想到柳询与谢云钰还没成婚,就要先娶别人,她这心里就不舒服,何况这事如此荒唐。 太后着急道:“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必须让皇上收回成命,这乱点鸳鸯谱做出的错事还少吗?若非当初他执意将胡青儿塞入勖王府,嫣儿和少卿也不会……总之,我决不能让少卿再走他父王的老路!” 太后说完,就要往外走,红樱听到了这里,一下冲了出来,跪倒在太后跟前,比太后还着急道:“娘娘,娘娘求您别去,红樱求您了。” 太后一看,拦着自己居然是红樱,顿时气上心头,指着红樱颤声道:“你,你居然拦着我,你这个奴婢还有没有良心,这明显就是有人看不过你主子好过,故意设下的陷阱,难道你要让对方正中下怀吗?” 红樱不退缩的拦着太后,声音里带着哭腔,道:“奴婢知道,奴婢这么做对不起主子,可不管怎么说,这是奴婢最后的机会了啊,上天都让奴婢寻着机会得偿所愿,奴婢甘愿天打雷劈万劫不复,也不愿就此错过,还请娘娘成全。” 凌霜一听这话,面色沉了沉,赶忙让宫里的其他宫女先行退下,而后走到红樱身边,难以置信道:“红樱,你怎么能说出这等自私的话,难道你不知,你若嫁入公子府上,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吗?” 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红樱如何舍得放弃,不管太后和凌霜说什么,都不能动摇她想嫁给公子的心思。 红樱跪下来,流着泪拜倒道:“我知道,可就算这是一场阴谋,我也身不由己啊。只要能嫁给公子,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我也义无反顾,你们若觉得我会拖累公子,那有刀山,有火海,我都在公子前面挡着就是了,总之我宁可自己死,也绝不让公子损伤分毫,难道你们连这样的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这,太后气哄哄道:“你,你这是诡辩!” 红樱摇着头,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今日绝不妥协,你们不知,我十几岁便做了杀手,之后遇上了公子才有家的归属,若是能嫁给他,不管做什么,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认了,我红樱一生没有求过别人,今日算我求求你们,别将这旨意驳回去,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太后对这不要脸面的话气的发抖,她指着红樱道:“你应当知道,你家公子心有所属,而且他们十分恩爱,你非要为了自己的私欲去插一脚吗?你以为这巧取豪夺来的爱情,就会幸福了?” 红樱忙摇头,祈求道:“我知道,可那又如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思,我爱他,想要嫁给他,哪怕他的心里是别人,或者他们即将成婚,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这些都不重要,做姬做妾我也认了,还请娘娘成全!” 太后道:“放肆!就算你想嫁给他,你也该考虑一下现下的时局,你可知因为你这一意孤行,前面会有多大的陷阱在等着他,你这不是在爱他,而是害他啊!” 红樱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此次过后,若是我再不抓紧机会的话,就永远要与公子失之交臂了,凌霜,娘娘,我是真的很喜欢公子,我保证一定会对他好的,你们就让让我去吧。” 太后都快被红樱气红眼了,亏得她还挺看好红樱,有意栽培她,没想到却是个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枉费了她平日的维护与尊重,如今看来她就是个江湖宵小之徒的格局,骨子里的固执和反叛根本就没有消失过,那个宫女红樱,不过是这些时日的假象罢了。 太后失望无比,道:“我算是看错了你了,没想到你竟能自私到如此地步,好,好得很,你要嫁给少卿是吧,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幸福,你如今在我慈安宫,自当遵守这儿的规矩,我若不允,你又能如何?” 这个老太婆,居然如此冥顽不化,她只中意谢云钰是吗?谢云钰有哪一点比自己好,为何连皇上都下旨同意了,她却不同意! 红樱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尽显江湖上的不拘本性,她一下站了起来,懒得再对太后恭敬了,冷声道:“太后,我敬重您是公子的祖母,所以才尽心尽力在您身边伺候,但您也不能得寸进尺,今日若要一意孤行阻拦我,那就休怪红樱无情了,反正出了这个皇宫,你我之前再无半分关系,我管你的什么太后,谁若挡我的路,就是我红樱的敌人!” 红樱竟会骤然变脸,还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二人始料未及,太后急火攻心,指着红樱道:“你,你!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哀家就不该收留你,不,至始至终,少卿更不该收留你!” 红樱扬了扬下巴,自顾将身上宫女的装扮解下来,扔在地上,倨傲道:“太后您错了,你我之间根本没有收留这种说话,我之所以愿意留在慈安宫,不过是我的意愿罢了,如今我不愿意了,您以为,就凭宫里这几个人,能拦得住我吗?” 太后惊愕道:“你什么意思?” 红樱将身上的外衣剥下来,露出里头她往常穿的便装,她想也不想道:“字面意思,我不愿再待在皇宫里了,所以也无需再听您的命令,反正我红樱一介江湖女子,自是打哪来回哪去的。” 她居然为了这道旨意,不惜与太后反目成仇,想要脱离皇宫,太后已经被她这野性难驯的模样气得哆嗦着唇,说不出半个字。 凌霜亦是震惊的的看着红樱,恨铁不成钢道:“红樱,你怎么能这么想!” 她明明值得拥有更好的爱情,为何偏偏要选择这种方式?去破坏别人的幸福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样真的值得吗?这一刻,凌霜的心下,对红樱这些时日的好感和敬重全都化作了泡影,如果她真是这样自私的人,那就根本不值得自己为之卖命。 红樱目光凌厉的扫向她,无视凌霜的失望,沉声道:“不然我该怎么想?我守护了公子五年,五年了!我见证公子创建凤阳宫的艰辛,也见证他一个人走到今日有多不容易,我将公子视作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能嫁给他,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我做了这么多,凭什么让一个半道杀出的谢云钰夺走!” 凌霜动了动唇,道:“可公子心里没有你啊。” 红樱突然激动道:“我不管,我等不了了,再等下去,等公子回头来看我是什么时候,等他们成婚,等他们孩子都出来吗?那绝对不行,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不管公子怎么想我的,总之,这次我是嫁定了!” 说完,红樱气势汹汹就要往外走,凌霜急忙抓住了她,最后一次祈求道:“红樱你冷静一点,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这一看就是有人利用了你的这种心思,想要破坏公子和谢云钰,你不能顺着对方的埋伏走啊!” 红樱却不顾凌霜的劝阻,一把甩袖将凌霜推倒在地,厉声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答应我嫁给公子是不是,行,既然你们都如此不看好,那我便什么也不要了,左右我也没想过你们谁会帮我,我的幸福我自己去争取!” 凌霜痛心道:“红樱,爱情岂是可以争抢的东西,不是你的,再强求又能如何呢,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在对方眼里变成面目可憎罢了,你何苦执迷不悟!” 第477章 一意孤行 红樱气急败坏,道:“那又如何,我偏生要抢,公子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就不信了,我爱公子不会比谢云钰少,公子心里会半点没有我,你们看着吧,总有一日,公子一定会看到我的好,我也会证明给你们看,我今日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红樱!”凌霜都快急哭了,这个傻女人,是多容易被人煽动,她清醒的理智呢?她假扮太后时与胡青儿斗智斗勇的正义之心呢?她什么都为柳询放弃和坚持的决心呢?为何在这个时候,像魔怔了一样,一心只想着嫁给柳询而不计后果! 凌霜挣扎着起身,还欲再去抓着红樱将要离开的脚步,想要劝阻,可红樱却不再给她机会了,直接头也不回的就往大殿之外走去。 “站住!”太后看着这一切,满是威严又痛心的出声,想要最后一次阻止红樱。 红樱头也不回的勾唇一笑,冷哼道:“娘娘,别白费心机了,你阻止不了我。” 太后高声道:“你若执意如此,哀家的确阻止不了你,但是你听哀家一句,相信我,真踏出这个门,你会后悔的!” 红樱冷笑一声,道:“我后悔?也许吧,那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明明机会就在眼前,我却完全没有努力过,那才更后悔,若跨出这个门,真有后悔的那一日,那也是我的命数,到时候再说吧。” 说罢,红樱头也不回的离开。 红樱就这么走了,这让大殿之内的两个人都很挫败,没想到相处了这久的时日,她的心居然还是硬到这个地步,丝毫听不进她们的话不说,还如此冥顽不灵一意孤行,事已至此,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凌霜担忧的看着太后,道:“娘娘。” 太后摆摆手,对这样的状况也是颇为苦闷,一方面她对皇上的糊涂十分气愤,另一方面她对红樱的选择更是痛心,看来这背后之人的手段不止如此,更是要搅得他们几人都心乱如麻啊。 太后有些疲累道:“你说得对,只怕这宣旨的太监都已经到清风苑了,现下去皇上面前问罪也无事无补,姑且先看看少卿会如何应付,咱们再做决策吧。” 凌霜道了声是,不用太后多言,便下去安排小宫女赶紧去打探消息。 从慈安宫气呼呼的出来后。红樱便觉无限委屈,她不过就想嫁给柳询而已,真的有这么天理不容吗?就算或许这事是某个人的阴谋,但她为了追寻自己的幸福,想努力一把,有什么不对,她们何必用那种罪恶的眼神来质疑她对柳询的心! 想到方才太后和凌霜对她的态度,红樱越想越觉得气愤,她们凭什么这样对待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比不上谢云钰?不可能的,反正她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可自己就这样赌气离开了慈安宫,该如何去清风苑呢?总不能自己孤零零的独自回去吧,好歹也是皇上赐下的人,若连半个随从侍卫都没有,也太寒碜了。 红樱有些懊恼,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就从里头出来的,起码也得让太后派两个人替自己到清风苑通传一声啊,不然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虽然说好了她什么都不在意,可若真就这么回去的,指不定被柳询怎么处置呢,想到这些,红樱心里也没底,自己若真回去了,还被柳询知道她与太后大吵一架的事,也不知柳询会如何看待她。 踟蹰间,红樱见有几个小太监匆匆往慈安宫而来,为首的一个嬷嬷看着年纪大一些,在那儿招呼道:“快点,快点,太妃娘娘说了,一定要将人安全的送到勖王世子府上,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人,什么人,是自己吗?红樱脚步一顿。 那嬷嬷见到红樱,打发人先等着,自己上前上下看了红樱两眼,试探道:“你,你就是红樱姑娘?” 红樱狐疑道:“我是,你们是?” 嬷嬷双手一拍,好似松了口气,道:“哎哟红樱姑娘,我们正找您呢,听闻您被赐婚到勖王世子府上,太妃娘娘担忧您着急之下就这么出宫,会落了皇家的颜面,这不,特意派几个人来跟着姑娘您,也好供您使唤,既然在这遇上了,那正巧,咱们走吧。” 嬷嬷说完,就过来拉红樱,红樱被她拉着,稀里糊涂就上了他们准备的软轿,匆忙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庄严的慈安宫,只觉心下有些莫名的遗憾。 本以为自己会在这儿过完下半生呢,如果注定不能与公子在一起,那替他守着他牵挂的人也是好的吧,没想到这么快时局便发生了变化,虽然前途未知,但好歹总算有个理由能名正言顺的待在公子身边了,红樱叹了口气,再看一眼巍峨的宫阙,而后不再回头的离开。 软轿抬着红樱走过层层宫闱,到达一处偏远的宫殿,出宫要走这么久吗?饶是红樱在宫中待的时间不长,也不免起了疑心,她掀了帘子往外看,见外头虽然还是皇宫的装扮,但好似又有些不同,处处冷冷清清的,有些地方草都长起来了,根本不是繁盛华丽的皇宫可比拟的。 红樱面色一沉,大声道:“这是哪儿,停,停轿,快给我停轿!” 嬷嬷在外头笑着道:“还没到呢,姑娘暂且忍忍。” 红樱有些慌了,这些人究竟要带她到什么地方,做什?。她可不想自己还没出皇宫,就被人莫名设计暗害了。 再看外头,走得路越来越偏僻,红樱顿时紧张的捏着绣帕,心中暗想着,若是一会儿除了什么状况,自己就使用轻功快速离开,她好歹是一个江湖女侠客,又善于易容,还能让这些宫人困住不成? 她在轿子里不安的拧着双眉,紧握双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乱,道:“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不说的话本姑娘可走了,这儿可是皇宫,不管到哪里随时都有侍卫巡逻的,你们这样莫名将我掳来,不说清楚我可要喊人了!” 这回没有人再说话,又走了一会儿,红樱感觉轿子渐渐停了,就在她准备奋力一搏寻出路的时候,轿子果真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傲慢的妇人声,道:“委屈红樱姑娘到此了,本宫也是不得已,还请姑娘见谅。” 说着,方才那嬷嬷便走过来,掀了帘子让红樱出去。 红樱用手挡了挡突然的光线,等到适应了,这才走出轿子。等她下了轿,便见这四周皆是荒芜破烂之地,随处都是残垣断壁,野草都长得比人还高了,哪有皇宫的繁盛,这般景象都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身在皇宫之中了。 再看向前头方才出声的妇人,高太妃衣着华丽的站在那儿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红樱心中咯噔一阵,虽不知这高太妃为何费尽心思的将自己带来这里,不过还是恭敬的行礼道:“红樱,见过太妃娘娘。” 进宫这么久,红樱这礼数倒是学得一丝不差。高太妃满意的点点头,走来走去边端详着红樱边道:“不错,长得风姿绰约,出水芙蓉,这身段,这面相,随便放在人群里也是美人儿一个,真不知柳询为何看不上你。” 这句看不上,让红樱心里一赌,她面色沉了沉,不悦道:“这看不看得上,谁知道了,反正时日还长,人都是会变的,也许明日我们便是恩爱夫妻了也未可知啊。您说是不是?” 这小丫头倒是天真,人心会变,变得了心中所爱吗?饶是高傲如高太妃,也不敢大放厥词言之凿凿的说出这样的话,不过红樱这态度她倒是很欣赏,她道:“不错,有信心是好事,看样子红樱姑娘已经做好准备,入住清风苑了。” 红樱笑笑,道:“皇上的圣旨都下来了,您这么问,莫不是想让红樱抗旨不遵?当然了,红樱本来就是清风苑的一份子,那儿我入宫前可是住了两年,现下被人鸠占鹊巢了,自是要夺回来的,不知娘娘叫红樱过来,有何要事?” 高太妃听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啊,她又看了一眼红樱,见她意味深长盯着自己的模样,顿时不敢小瞧了她,这才站定了,说起正事,道:“本宫命人传给你的信,可收到了吧?” 红樱点点头,不知她意欲何为,淡淡道:“娘娘何必明知故问呢,想必娘娘也是收到我在慈安宫与太后拌嘴的消息,才会借机差人前来,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么?” 高太妃道:“哈哈哈,不愧为本宫看上的人,这蕙质兰心,丝毫不比谢云钰差,那本宫也不拐弯抹角了,说实话,本宫此次叫你前来,就是想问问,你对这事是怎么个心思?” 红樱冷哼了一声,她可不认为,高太妃会无缘无故如此帮她,她沉声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您若是对公……对勖王世子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想让红樱帮您做事的话,恕红樱难以从命,既然您能找上红樱,想必也应当了解,红樱对世子的心思,我是绝不会最对世子不利的事的。” 高太妃哈哈大笑,道:“红樱姑娘倒是心直口快,对世子一片深情令人敬佩,不过可惜啊,只怕这份心思无人领情吧?” 第478章 红缨大变 困境被戳穿,红樱面上掠过一抹尴尬,依旧倔强道:“他们只是暂时不能理解罢了,这是红樱自己的选择,我迟早会向她们证明我没错,我也一样配得上世子的。” 倒是会强词夺理,高太妃哈哈大笑,道:“红樱姑娘有此决心,甚好,那本宫就明说了,其实本宫今日找你来,就是要与你谈一场我们之间的合作,放心,本宫并不想对世子怎么样,本宫有兴趣的至始至终只是谢云钰而已,本宫便是知道姑娘对世子的心思,这才有意促成你们,我也做到了。” 想到那赐婚的圣旨的确下来了,看来是高太妃在运作了?只是她为何找上自己?红樱将信将疑道:“你离间他们二人的感情,真的只是想要让谢云钰做你儿媳妇?” 高太妃摊了摊手,道:“不然呢。我何必如此费尽心机,毕竟求皇上给你指婚,除了制造他们二人之间的嫌隙之外,对我并无其他益处不是么?” 红樱想想也是,高太妃与柳询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根本不需要帮她这个忙,看来她所言非虚,真的只是想要谢云钰这个儿媳妇,如此一来,他们的目的倒是一致的了。 红樱彻底放下戒心,道:“那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高太妃勾唇笑了笑,道:“很好,听闻姑娘出生江湖,这江湖上的人就是爽快,那本宫也就直言了,你嫁入清风苑这事,本宫会助你一臂之力,甚至给你必要的庇佑,但你也要答应本宫几个条件。” 红樱也没把握自己就算得了皇上的旨意,能不能顺利嫁给柳询,现在有人帮忙,自是再好不过了,反正时至如今,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就这一次,让她犯放任自己的私心吧,只要不危急公子,一点小要求,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垂眸道:“你说。” 高贵妃道:“好,这要求其实也并不难,既然我想要谢云钰这个人,那你嫁入清风苑之后,自然得想法子将他们分开才好,听闻他们快要离京了,你要保证,在我想到法子如何将谢云钰娶过来之前,一定不能让她和柳询私相授受,谢云钰虽好,但我儿也不差,我可不想这一个不小心,就娶个不清白的儿媳妇。” 这个,也是关乎自己的幸福,红樱当然不会推迟,她道:“好,这事我答应你。” 高贵妃点头,道:“本宫相信你有你的手段,这事自然能够达成,当然了,你要如何对柳询展开进攻,哪怕你先成了柳询的人,那都是你的本事,本宫绝不会干预,但我也得提醒你一句,谢云钰既然是本宫看上的人,自是不能有半分损伤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这就是说,她不干预自己和柳询的发展,但要过问谢云钰的平安了?虽然这个要求有些令人不爽,但想到各自的立场,红樱还是能够理解高太妃这心思的。 她沉声道:“这一条我也答应。” 高太妃笑了笑,道:“红樱姑娘果然大气,还剩最后一个要求了,那便是想法子促成我儿与谢云钰之间的感情,并让谢云钰对柳询彻底死心。我知道这条有些难办,不过我会派人在你身边帮助你,给你方便的,你只需要在我传唤的时候,按我的要求做就行。” 什么?这意思是,高太妃以后还会给她提出新的要求,她就被她拿捏着了吗?红樱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有些阴沉,除了柳询,她并不打算另认新主,哪怕这个人提出的条件有多诱人,都不行。 高太妃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顿时冷下脸来,道:“怎么,你有其他意见?” 红樱道:“我不接受你无理的传唤,毕竟你我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合作就该平等,我也并不是你的下属,这要求不要求的,得斟酌你具体的要求是什么。” 高太妃面色一僵,还没有人敢如此傲慢的拂她的面子,她顿觉一阵堵心,不过现下好不容易谈妥了前头的事,她也不想因为几句话就惹得一切功亏一篑,忍下心中的不悦,高太妃只好尴尬笑了笑,道:“当然了,你有权选择,毕竟我的要求都是为尽早娶到谢云钰而提出的,你可以商量斟酌着办。” 那就好,如此一来,红樱也没什么顾忌的了。红樱朝高太妃拱了拱手,道:“红樱记下了,多谢娘娘抬爱,告辞。” 红樱说完,就要走,却被方才的嬷嬷一把拦住,红樱凝眉看向高太妃,高太妃笑笑道:“我还有一句话要送给红樱姑娘。” 红樱皱眉,道:“您说。” 高太妃看着清冷的高墙,道:“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红樱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儿的环境,疑惑道:“不知。” 高太妃笑了笑,道:“这儿啊,就是冷宫,是多少嫔妃葬身一生,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你看这宫墙内外的差别有多大?那边,是皇上做住的金碧辉煌,雕栏画柱,这边呢,却是形骸枯骨,残垣断壁。” 红樱不知高太妃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这和她们之前聊的话题有联系吗? 高太妃见她不说话,又道:“知道我为什么会选这儿与你谈话吗?除了清净之外,这里是最能看透人心薄凉的地方,瞧瞧那些嫔妃,为了一点食物,甘愿做太监的玩物,她们可都是宫里头曾经最尊贵人人巴结的存在,如果过得却不如一条狗,多可怜呀。”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并没有实质意义,嫔妃过得不如一条狗又如何,跟他红樱有什么关系,左右她又不打算做皇上的宫妃,在这宫里斗来斗去,反正柳询是要回归江湖的,她日后只要安分做他的侍妾就好了。 红樱不耐烦的打断高太妃自言自语的直抒胸臆,道:“太妃娘娘,既然圣旨已经到清风苑,想必一会儿皇上就该派人送红樱过去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红樱便先下去了。” 高太妃犹自看着那些荒草,挥了挥手,状似无意道:“去吧,本宫只是想告诉你,出了这个宫门,你便如同这些冷宫中的嫔妃一样,无依无靠了,若是没有了本宫这个倚仗,你以为自己会是谢云与的对手吗?只怕还没进门,你就已经输了。” 听得这些话,红樱的身子猛然一僵,所有的侥幸一瞬间尽数崩塌,是啊,出了这个宫门,所有人都不会原谅她了,只怕都将她当做别有用心自私自利的人吧,太后不帮她,凤阳宫的人又不理解她,只怕连柳询,都该怨恨她了。 至此,她是真的无依无靠了。一股强大的孤独感袭来,红樱咬了咬唇,咽下所有的难过和委屈,低着头往回走,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能怪谁?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方才那位嬷嬷又追了上来,道:“红樱姑娘,红樱姑娘你等等。” 红樱擦了擦不知何时有些冰凉的脸,回头冷漠道:“什么事。” 嬷嬷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道:“您这脚程可真快,老奴都差点赶不上了,太妃娘娘说了,让老奴和这几个小太监送您一程,让您风风光光的进清风苑,以后老奴便跟着您了。” 红樱侧头,看向嬷嬷身后那几个抬轿的小太监果然又追了上来,面色沉了沉,她知道高太妃让嬷嬷跟着她是什么意思,除了帮助她之外,还是监视吧。罢了,她说得对,左右这世上她已经没有可倚仗的人了,就不妨听她的吧。 红樱微微点了点头,嬷嬷一喜,忙让轿夫们赶紧跟上,而后带着红樱坐入轿子里,朝清风苑而去。 与此同时,墨初郁带着宣旨的人,也快到清风苑中了。 随着一声“圣旨到!”清风苑中的人自是无不敬畏,全都出来迎接圣旨。 人不多,但却代表着整个凤阳宫的存在,几个人全数拜倒之后,太监便开始宣读第一卷 圣旨了,圣旨的大致意思是说,为了表彰凤阳宫人在平叛之中对大楚所做的贡献,特许他们有新的身份,至此以后摆脱杀手职业过新的生活,这封圣旨在意料之中,几个人谢恩之后,便收下了。 圣旨到手,柳询重重的吐了口浊气,才觉这些时日担忧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他露出一个微笑,客客气气送走了传旨的太监,才敢大声欢呼,道:“到手了,终于到手了,兄弟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做见不得光的杀手了!” 谢云钰便知柳询对此十分在意,不想他竟会如此高兴,一时间竟有些莫名的感动,这个男子啊,其实他的心比他的外表要柔软得多,你看他能诚心为兄弟们打算,就足见他的胸怀与善良。 她笑着道:“好了,大事达成,是该庆祝一番,明日便是刘桥的婚期,咱们清风苑双喜临门,不如晚上好好喝一杯,先感受一下喜庆。” 柳询宠溺一笑,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两位做新娘子的去安排了。” 婚事结束后,柳询与谢云钰即将到云州成婚的事也没瞒着他们,其他人自是为他们高兴,这也是柳询方才如此激动的原因,这样一来,他和谢云钰马上就可以成婚了,如此,可算是三喜临门。 第479章 荒唐的圣旨 谢云钰和檀香的面上皆涌起一抹羞涩,檀香红着脸下去准备了,谢云钰脸皮厚些,娇嗔道:“胡说什么,很闲的话你去布置,人家檀香明日都要成婚了,你也不让她消停消停。” 柳询十分无辜道:“这个,不然我无人使唤啊。” 谢云钰无奈摇摇头,不过是句随口的话而已,她也并未放在心上,说到无人使唤,她道有些想念红棉了,当初不得已,将红棉和果子扔在边关,之后她求了柳询派人去接他们,现下算算日子,二人也该到京城了吧? 谢云钰一个眼神,柳询便知她在想什么,他笑容一滞,拍了拍谢云钰的手道:“放心吧,我接到消息,最多明日,红棉和果子便能回京,没准他们还赶得上刘桥的婚宴呢。” 听得这话,谢云钰才稍稍安心些,坐下来与柳询说话。 两人皆不知,一场针对二人的阴谋正在悄悄展开。 谢云钰刚坐下,一口茶还来不及喝,就听得又有太监高声唱和道:“圣旨到!勖王世子接旨!”的话,他们不禁一阵疑惑,怎么还有圣旨,皇上又临时起意想出什么磋磨他们的法子了不成? 圣旨来了,自是要接旨的,二人起身,其他人也相继从各个地方出来,所有人再一次聚集到大堂内,就见墨初郁带着几个小太监进门来了。 墨初郁,她来做什么? 谢云钰与柳询互看一眼,心中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还是恭敬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墨初郁看着拜在自己面前的二人,脸上还难留着一丝喜气,再看看清风苑中,满眼红妆,一看就喜庆的装扮,微微蹙了蹙眉,她不想让柳询跪拜自己,但这喜庆从何而来?难道他们就要准备成婚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墨初郁的心头就涌上一股嫉妒,连带着面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墨初郁面色不渝道:“平身吧,这是在干什么,清风苑有喜事?” 此事无关墨初郁,不过柳询还是答道:“确有喜事,不过只办个家宴,不敢劳师动众,也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是这样吗?连办喜事都不通知自己?墨初郁冷哼了声,盯着柳询道:“世子这就见外了,好歹本宫在凤阳宫也待了三年,既然您办喜事,本宫也该讨杯喜酒喝吧,怎么,本宫连这点颜面都没有了吗?” 她还以为是自己要办喜事呢,柳询也不解释,而是笑盈盈的看着墨初郁,道:“娘娘如今身份不同了,我等这点小事如何敢叨扰娘娘,少卿说了,这是家宴,若是请了娘娘反而太过张扬,有违初衷,所以这喜酒,娘娘不喝便罢。” “你!”竟然想也不想的拒绝了自己,是怕自己破坏他们的好事吗?被驳了面子,墨初郁一下生气起来,她拧着眉毛不悦道:“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 柳询笑了笑,无惧她冷若冰霜的模样,道:“娘娘说笑了,不然少卿该如何与您说话?您是皇上的后妃,来我这处僻静的小院已经失了风度了,我这清风苑不过是市井之上的破木屋而已,与皇宫的高大巍峨相比实在相形见绌,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娘娘还是回去吧。” 他对自己选择留在宫里的事还不能介怀吗?这话对墨初郁又是一番打击,彻底将她心底里的一丝希冀都击了个粉碎,难道他们之间,只能做到这么生疏,只有宫妃和臣子的情意? 墨初郁不愿这样,她急于抓住些什么,以此证明和柳询之间还有亲近,可现在柳询冷漠疏离的语气却让她骤然清醒,他们之间,早已没有情分可言了。 气氛骤冷,墨初郁神色冰冷之后,反而笑了,她自顾坐到上首的主位上,道:“好,既然世子不请本宫喝酒,那便算了,本宫福薄,没那么颜面让世子另眼相看,世子放心,本宫今日来是有要事的,办完了事本宫即刻就回巍峨的皇宫,绝不在这破木屋多待!” 柳询心下有些莫名的不安,却也不想在墨初郁面前丢了风度,他浅笑道:“娘娘请说。” 墨初郁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太监,可以宣旨了。 若说方才,她对红樱之事对柳询还抱有一丝歉意的话,那如今可就什么也没有了,相反的,她甚至还在心底里滋生出一股阴暗的报复感来。 她倒要看看,一会儿接了圣旨,这两人还能不能高兴得起来,正好,他们不是要办婚事吗?那就两个人一起办好了。同一日抬两个新娘子进门,这齐人之福,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的,就凭谢云钰那清高的性子,她能容得下这种事? 若非身份不允,她都想在这儿看看事态如何发展了,再大度的女子,都不愿与人分享丈夫吧,还和另一个女子同日成婚,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这么想着,墨初郁阴郁的脸色渐渐被快乐填满,能看到二人吃瘪,破坏他们之间的好事,这感觉好像也不错。 她笑眯眯的盯着他们,小太监会意,上前展开那明黄的圣旨,高声道:“勖王世子柳询接旨”的话,只觉方才堵心的这口气一下就舒坦了。 这是什么圣旨?几人面色惴惴,只好拜倒在地,恭敬的迎旨。 这便是权利的好处,哪怕要求再不合理,作为臣子也得受着,柳询不是很厉害吗?可在这一刻还不是得跪着接旨,墨初郁面上的笑容愈甚了,她就是要看看,在绝对的权威之下,他能如何辩驳。 当然,这只是墨初郁一个人的想法而已,看到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等着接旨,墨初郁便大感畅快,只听得小太监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勖王世子柳询,恭顺敦厚,品德纯良,实乃皇家子弟楷模,今朕感念他为胡元叛乱已事,做出不可磨灭的功劳,特赏赐黄金万两,良田千亩,铺子,田庄各十处。” 皇上真是好大手笔,送这些金银财宝来抵消柳询的功绩,不过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明面上看得到的东西,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扎扎实实的可用之物,如此一来,只怕天下之人都知道皇上对柳询是真的偏爱,而不是做做样子了吧。 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柳询轻哼了一声,抬头刚想说臣接旨的话,就听得小太监顿了顿,又道:“世子别急,这赏赐洒家还没念完呢。” 墨初郁也道:“是啊,世子的功劳不可磨灭,皇上当然也会替世子全心考虑,你们稍安勿躁,很快便会知道,皇上对你们有多‘厚爱’了。” 柳询皱眉,总觉得墨初郁这话不怀好意,可现下,他也只能接着往下听。 小太监又道:“另,柳询身为皇家之后,已到成家立业之年,府上却没一儿半女,为了皇家子嗣的繁荣,朕特赐下美女十人,侍妾二人,即刻送入府中,供世子享用。” 什么?美女,侍妾? “轰”的一声,柳询只觉脑袋像被扔下一个爆竹,耳边嗡嗡做响,皇上这是干什么,赐美女给他,是嫌他还不够乱吗? 不止柳询,其他人也纷纷怔住,特别是谢云钰,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们早该想到的,那些人既然起了这个心思,就不会轻易放弃,她一心想着自己得了皇上的特赦可以自行嫁娶,却根本没想到,皇上从她这儿下不去手,还可以从柳询处下手啊,他是勖王世子,皇上送美女为皇家之后开枝散叶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他们根本无从辩驳。 二人呆愣着,连小太监那最后一句:“着,侍妾即刻送入府中,由世子处置,万望世子不负众望,早日诞下麟儿,为大楚子嗣繁荣做贡献”的话都听不见了。 这是要逼着柳询与她们入洞房啊,小太监念完,见柳询阴沉着脸,面色十分难看,少不得哼了一声,瞥了柳询一眼,用他不阴不阳的声音道:“勖王世子,接旨吧。” 柳询心里憋着一股气,这旨意如此荒唐,就是个笑话,怎么能接?皇上也太可笑了,真以为自己做得了天下的主吗?随意给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安排他的人生去除,他就必须要接受,还得感恩戴德是不是,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啊! 柳询的面色瞬间有如寒冰,给他赐美女侍妾,亏得皇上想得出来,就算要给自己添堵,也不该用这等下作的手段吧,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与谢云钰情投意合,不可分开吗?这棒打鸳鸯,皇上就做得这么高兴? 总之,不管出于何种缘由,这圣旨是万万不能接的,如此荒唐,接了只会留下无限的祸害不说,他答应过谢云钰,一世一双人,如何能在皇上的威严之下妥协。 小太监见他居然不接,不耐重复道:“勖王世子,圣旨已经念完了,还不接旨,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一个小太监而已,也敢对着自己耀武扬威,柳询心下烦躁得很,他起身,狠狠的瞪了太监一眼,威胁之态不言而喻。 小太监一向专职宣旨,向来都是被人巴结着,何曾受过这样的威胁,他看到柳询幽冷的眼神,心下瑟瑟间又觉自己被落了颜面,当即梗着脖子道:“放肆,圣旨在,犹如皇上亲临,你一个小小世子,居然敢对洒家如此不敬!” 第480章 杀鸡骇猴 他已经够不爽的了,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太监还敢摆谱,可不就是老虎面前拔胡须么,那就别怪他拿他开刀了! 柳询眉心一动,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快速移步到小太监跟前,下一秒,他的大手便捏在小太监的脖子上了。 小太监被他捏着脖子,顿时憋红了脸,面色大骇,他奋力掰着柳询的手道:“大胆,你,你竟敢下手迫害洒家,我,我,看我回去不禀告皇上治你一个抗旨不遵之罪。” 柳询哼了声,不屑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吗?本世子最见不得你这高高在上的姿态,真当自己是皇帝啊,不过是个走狗罢了,你说,就算我今日‘失手’杀了你,皇上又能如何?” 是啊,他再不济还是皇家之后,自己只是贱命一条,要死就真死了,小太监被这话弄得心下一赌,这才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连声求饶道:“世子饶命,奴才错了,奴才就是一条狗,世子饶命,饶命……” 柳询却毫不手软,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咬着银牙道:“大楚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狐假虎威之辈到处作威作福,才有那么多的收受贿赂和腐败,也不知你这一个小小的宣旨太监,背地里得了多少好处,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先拿你下手,为大楚除却国之蛀虫!” 小太监惊惧的看着柳询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只觉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包围,他奋力挣扎着,大喊救命,可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帮他,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呼吸渐弱,再也说不出求饶的话来。 眼见着小太监憋红了脸,马上要没呼吸了,谢云钰皱了皱眉,他们虽然对这圣旨有所不满,但为了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与皇上打破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实为不值。 谢云钰拉着柳询的手,摇了摇头,道:“少卿,切勿冲动,落人把柄。” 柳询看了一眼面色大变的墨初郁,哼了一声,这才将小太监像扔一条破布似的,丢到几丈之外。 做完这个,柳询拍了怕手,自顾道:“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想在我这儿作威作福,本世子就算做不成世子了,无论在哪儿也能创出一番天地,你们当真以为,我是个好拿捏的?” 这话,令所有人都浑身一震,面上皆是惊愕。 被扔远了的小太监惊惧的连声咳嗽,他方才可是差点就死了,现在看到柳询这样不可一世的模样,还心有余悸。只能瑟瑟发抖的爬到墨初郁面前,寻求她的庇佑。 墨初郁怎么也没想到柳询会突然出手,还在圣旨刚宣读完之后,这明显就是对皇上的不满和抗议,她被柳询方才凶悍的模样吓到了,这会儿正陷在椅子里动弹不得,自是顾不上小太监的求救。 柳询说完,朝墨初郁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墨初郁顿觉如坠冰窖。 太,太可怕了,这才是真正的柳询,并不是只会一味退让的软弱公子,若是你惹怒了他,他就会变成一只不可控制的雄狮,撕咬敌人。墨初郁知道,他这番做法是在告诫自己和皇上,切莫触碰他的底线,否则发起狠来,对谁都没有好处,而谢云钰,就是他的底线。 柳询将地上的圣旨捡起来,扔给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轻哼一声,道:“知道该怎么跟皇上说了吗?金银财帛本世子收下了,替本世子谢过皇上,至于这美人侍妾,恕我无福消受,还是留给皇上自己吧,这一下送十几个,也不怕噎着。” 这话说得霸气,若是方才的情况,只怕这个小太监又要跳起来大骂柳询抗旨不遵了,不过现下他可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害怕得跪下连连磕头,连自己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再三保证自己记住柳询所交代的话了。 柳询说完,冷冷看了墨初郁一眼,薄唇轻启,道:“每个人都有容忍的底线,你们最好不好试探,我柳询能创出第一个凤阳宫,也能造出第二个,呵!转告皇上识趣点,我本无心与他争执,但他若要咄咄相逼的话,休怪我不念亲情!” 墨初郁只觉周身一片冰凉,柳询身上散发的王者之气令她既欣赏又惊惧,他说得对,一直以来他们都太高估了自己的地位,以为以皇威相逼,就能让柳询妥协,可却忘了,柳询的实力已经不受朝廷控制了,现在的他虽然看着一身轻松,但绝对不容小觑,想要动他,谁都得掂量掂量。 这气场,的确令人敬畏,其他的小太监都忘记反应了,最后,还是墨初郁僵硬着身子站起来,尬笑道:“这个,这个,皇上也是为了世子好,世子何必如此动怒,不过是件小事而已。” “小事?”柳询哼了一声,道:“娘娘若觉得是小事,就劝皇上将这些美人笑纳了吧,左右我是没那么精力也没兴趣应付,我柳询向来说一不二,这话我就不说第二遍了。” 就这么回去,也太便宜柳询了,将美人和侍妾都带走的话,那她这一趟岂不白来?墨初郁不甘心的做最后一次挣扎,道:“可,可这是皇上的圣旨,世子这样,不大好吧?” “不好吗?”柳询状似无意的抽出刘桥腰间的佩剑,把玩着,随意的指了指这些个蒙着面纱的美人,道:“娘娘再多说,是要我当着你们的面,将这十个美人都杀了吗?反正皇上赐下的,我有权处置是不是?” 美人们一听这要挟,顿时顾不得什么仪态了,直接掀了面纱四下逃窜,他们可看着方才柳询朝那宣旨小太监发狠的模样,他若真想杀人,可绝不是玩笑,那是真能下手的啊。 她们是想讨个英俊郎君不错,但也绝不会为了这没希望的姻缘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四下逃窜的美人,墨初郁恨铁不成钢的大喊:“你们疯了,慌什么,你们可是皇上赐给世子的,真以为这样就能逃得了吗?你们也不想想,任务未达成,就算回宫你们 也是死路一条!” 一不小心将威胁的话都说出口了,虽然这话有些不近人情,但好歹让那些逃窜的美人稍稍收回了些理智,墨初郁虽然严苛,说的话却是不错,他们已经被赐给柳询了,若柳询不要,那他们回宫也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在柳询这儿自请做个打杂扫洒的下人,也好过到宫里被问罪,几个美人回过神来,纷纷跪下,对柳询哀求道:“世子,求世子不要对我们下手啊,我们不求成为世子的女人,只要留我们性命,让我们在这儿当牛做马也好,只求世子救我们一命。” “是啊,世子,我们都是可怜之人,才会被随意发卖,被人当做赏赐,奴家听闻世子是坦荡君子,求世子看在我们都身不由己的份上,留下我们把。” “求世子救救我们。” 跪求声四起,看着好不可怜的模样,谢云钰皱了皱眉毛,虽说这些人中却有人身不由己,但并非所有人都无辜,指不定里头有几个不知谁家的细作,或是别人派来对她们不利的人呢,防人之心不可无。 无怪乎她多心,看多了阴谋诡计,她对这些莫名出现的人自是有一定的戒备,总之这些人是绝对不能留的,可留不留又由不得他们说了算啊。 这倒是件难办的事,也不知柳询会如何处置。留下吧,又是个祸害,不留吧,他难道真的要将这些人赶回宫吗?那这抗旨不遵的罪名,可就真的落实到清风苑了。 柳询哼了声,看着这些美女虽然都在跪地求饶,却都不安分,有些朝他挤眉弄眼,有些搔首弄姿,有些假惺惺不时看着他的模样,只觉一阵好笑。 这是求饶吗?这只怕是一场变相的勾引吧,皇上真是,选了些什么人啊,当自己是那种好色之徒吗?可笑,可以想象,若真将这些人留下来,清风苑就该鸡犬不宁了。 柳询道:“你们当真要我救你们?” 美女们自是连连点头。 柳询冷哼一声,转身对墨初郁道:“既然这些人,是皇上赐给我的,那我是不是有权处置他们?” 墨初郁不确定柳询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她扯了扯嘴角,道:“当,当然。” 柳询道:“那就好。”说罢,他转身,对着众人道:“好了,你们都自由了,既然我有权处置你们,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你们自谋生路去,我清风苑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娇媚的姑奶奶。” 这话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带着目的而来的人自是十分不甘愿,有人斗胆道:“世子真的不留下我们吗?哪怕打杂扫洒都可以,您就这么将我们赶走了,我们这些女儿家的,何处为生啊,到头来还不是个死。” 放他们走还不走,这是赖上了?果真好人不好做啊,柳询冷笑了声,道:“可笑,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勤奋,何至于饿死,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依附别人,那就回宫去好了,左右皇上还得送人,你们终归有个去处。” 那可不行,再转送,如何能遇上像柳询这样有样貌又地位的年轻公子,若是送给那些不惑之年的老不死,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481章 侍妾 美女们对此结局自是心有不甘,还想再使伎俩让柳询同意留下他们,只可惜她们太高估了自己的美色,柳询根本不愿再给她们机会了。 柳询阴沉着脸,道:“我给你们一刻钟考虑,不自己走的,我便只好让人将其撵出去了!” 有人听了这话,神色一怔,思想已经开始产生动摇,柳询又道:“方才你们说,无处可归的,我便给你们指个去处,城东的红袖招正在聘请绣娘,若真无处可去,倒是可以试试,再身无长物,女工总会两下子吧?我不管你们来自何人府上,总之,我清风苑不养闲人!” 看来这事是没得商量了?这个柳询,也太不解风情了,美人们都是自诩有些姿色的,如何受得了被撵出去的丢脸,反正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就凭他们的模样,还能找不着个好东家么?既然墨初郁说了,她们现在由柳询处置,柳询让她们走,正好,她们还得了自由呢。 想开了,有人哼了一声,当即扭着腰肢离开。 既然有人开了头,美人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可见柳询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也只好三三两两的相继离开, 不过半刻钟,方才还莺莺燕燕的美人们,竟全都走光了,任凭墨初郁在一旁着急也无事无补,事情最后竟会变成这样,简直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既然人都走光,那柳询就不存在抗旨不遵了,这结果,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憋着一股子笑意,哈哈哈,只怕皇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心布置的局,就这样被柳询化解了吧。 看着包括一个侍妾之名在内的十一个美人都走得一干二净,柳询摊了摊手,道:“贵妃娘娘勿怪,少卿一个不小心,将他们都吓跑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您也看见了,这事真不关我的事,是美人们自己的选择,一会儿你到皇上面前,可得替我说几句好话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墨初郁要被柳询这副无赖的模样给气死,她啐了口,想到最后的一个侍妾,红樱绝不会像这些人一样,三言两语就打退堂鼓的,反正那些人都是陪衬而已,走了便走了吧,一切有红樱就行。 想到红樱,墨初郁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她复而挂上笑容,道:“急什么,这不是还有最后一个侍妾么,我保管世子你赶不走她,不日还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不知墨初郁哪来的底气说这话,反正大家都觉得,闹了这么一出,她已经够丢脸的了,若识趣的话,早该提着她皇贵妃的威仪离开,而不是还在这儿,等着被别人看笑话。 柳询对她的话也浑然不在意,管他来的是谁,他有的是法子对付,左右他绝不会接受谢云钰以外的旁人,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刘桥不平的出声,道:“闹了这么半天,为何还有一人迟迟不来啊,贵妃娘娘莫不是骗我们吧?没事的话,您还是赶紧回宫去吧,清风苑可不是以前的清风苑了,不欢迎目的不纯的人!” 若非有柳询在场,刘桥也不敢说这话,到底墨初郁还是个贵妃娘娘呢,不过贵妃又如何,他看不上她,就是看不上,反正在他的认知里,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已经给过墨初郁太多的机会,只可惜都是令他失望透顶的结局。 墨初郁浑然不在意他的无理,只是哼了一声,朝秋蝉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红樱来了没有,秋蝉会意,方出去一会儿,便急急回来了,面带喜色道:“娘娘,姑娘来了。” 墨初郁面上涌起一抹得意,道:“瞧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最后一位美人,来了。” 不知墨初郁何来的自信,看着她笃定微笑的模样,谢云钰心中闪过一抹不安,这位所谓的“姑娘”是谁,是他们道老熟人吗?不然她何以如此兴奋! 柳询哼了一声,不置一词,他便要让墨初郁看看,他是如何将这些美人全数送走的,到时候墨初郁灰溜溜的回宫,皇上有何话可说! 只不过,这个美人的出场方式倒是有些令人讶异,她既不是像方才那些人一样,披着面纱由宫女带着上来,也不是像什么大家闺秀,有马车相送,而是坐轿而来,而且瞧着这轿子,还是宫里头的。 宫里头的人,送给柳询?不应该啊,柳询是勖王世子,近了的公主皇亲,与他是亲戚,远了的,宫妃娘家人,又不会自降身份甘愿做个侍妾,侍妾可没有任何嫁娶仪式,不过是点两根红烛,从小门抬进来就完事了,大户人家绝对不舍得女郎做这个身份的。 等到轿子近了。墨初郁亲自走了下来,到轿子前,道:“姑娘,清风苑到了,你下来吧。” 这份尊荣,让其他人愈发好奇了,里头的红樱惴惴不安,也不知外头的人看到她会是何情形,可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她犹疑了。 将面纱戴好,她伸出一只青葱玉手,由随她而来的嬷嬷牵着,从轿子里探出身来。 这位的确与其他美人不同,就单单这仪态,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只是她的装扮和身段为何看着这么眼熟?不止柳询和谢云钰疑惑,就连刘桥都疑惑不解,总觉得此人莫名的熟悉。 还是心细如发的檀香,一眼认出了她,震惊道:“红樱,怎么是你?” 檀香与红樱相处的时日最久,自是对她比较熟悉,经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了红樱,面上满是错愕,皇上赏赐的侍妾,有一个居然是他们的老熟人! 墨初郁似乎很欣赏大家的脸色,她不顾红樱的退缩,走过去牵着她的手,道:“过来说话啊,都是老熟人了,怎么,重回清风苑,红樱你不高兴?” 高兴,她倒是想高兴,可看到大家惊愕又失望的神色,她的心里就五味杂陈,毕竟没能完全做到枉顾这些昔日同袍,红樱还是有些心虚的。 墨初郁却不放过她,她已经被报复的感觉牵着鼻子走,一心只想着让他们,特别是谢云钰难过,哪还顾忌昔日的情意,她趁着红樱不注意,干脆直接将她的面纱给揭了下来,露出红樱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红樱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没能躲过墨初郁的手法,所以,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见瞒不住了,红樱尴尬笑了笑,道:“公,公子,刘大哥,我,我又回来了。” 虽然早知红樱对柳询有意,可她不是一直作为凤阳宫中流砥柱的作用,在宫里待的好好的吗?怎么就回来了,还以侍妾的身份,这究竟怎么回事? 首先接受不了的是谢云钰,她面色一变,道:“真的是你,红樱,你怎么能这么做?” 什么叫怎么能这么做,红樱顿时不乐意了,她一扫方才的不自在,看向谢云钰,满满的敌意,道:“是啊,我又回来了,还是以公子侍妾的身份,谢夫子,你莫不是以为,公子至始至终,只能是你一个人的吧?” 谢云钰的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红樱这话确实有些扎心了,今日的情况,她的心里本就一肚子委屈了,现下又被红樱如此挑衅,她可以忍受皇上赐下那些美人来刁难她,可为何这里面偏偏有红樱? 红樱在凤阳宫的存在这重要,毋庸多说,正因如此,她感受到了深深地威胁,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她有的是时间和法子将人打发走,但为何是她? 偏偏这一幕又在情敌墨初郁面前发生,怎么看谢云钰都觉得,只怕此刻这二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吧。 谢云钰抬眼,果然见墨初郁嘴角,噙着一股似笑非笑的嘲讽,就好像嘲笑她此刻的难堪一样,一个两个的,都来威胁她的地位,明明她才是柳询身边名正言顺的人啊,为何这一刻却感觉她像偷来的似的。 好在从红樱一出现,柳询就很关注谢云钰的动静,他见谢云钰突然摇摇欲坠的模样,赶忙过去拥着他,面色不善的对红樱道:“我不管你怎么出的皇宫,这事稍候再说,总之你先给我退下!” 这命令的语气,足见柳询对此是真的生气了。红樱刚升上来的优越感霎时被打击的无影无踪,她下意识的低着头,低低道了声是。 墨初郁见状,恨铁不成钢道:“红樱,如今你算是进了柳询的门了,就是他名义上的第一个女人,你如今的身份可是凤阳宫的女主子啊,你为何要怕他们。” 这话着实令人反感,柳询还未出声,刘桥便忍不住斥责道:“闭嘴!,这是我们凤阳宫自己的家务事,用不着外人多嘴,还请娘娘自重!” 饶是冷静如檀香,也忍不住跟着说了一句,道:“就是,娘娘有那闲心看我们的笑话,还不如想想一会儿该如何与皇上交差吧,毕竟那十一个美人,可是在您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走的。” 第一次呛人,檀香还有些底气不足,说完了她抚着胸口微微发抖,刘桥适时地拉住了她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檀香报之以微笑,顿时觉得心中一下就安定了。 在自己看不惯有些事的时候,能勇敢出声,还有人护着自己,这踏实的感觉,莫约这就是爱情吧。 第482章 新主子? 不过是两个小罗罗,也敢跟自己呛声,墨初郁面色一沉,不悦道:“来人呐,这两人言侮辱本宫,以下犯上,还不给我掌嘴!” 立刻有年纪大点的嬷嬷上前来,欲教训刘桥和檀香,这墨初郁,今日也太过了些,竟然敢在清风苑动手,其他人如何看得过去,不用柳询多说,谢云钰上前便将二人护在身后,冷着脸道:“贵妃娘娘,你当真要这样做?” 墨初郁看了柳询一眼,有些心虚,可现在收回这话又有损她贵妃的威仪,踟蹰了一下后,墨初郁还是准备看看,柳询对自己的容忍能到什么程度。 她昂着下巴,道:“是又如何,本宫是贵妃,教训区区两个下人,有什么不对吗?还不动手!” 眼见着嬷嬷凶狠的扬起巴掌就要打过来,檀香下意识的侧头,刘桥忙将她护入怀中,有些气急败坏道:“墨初郁,算你狠,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处处帮着你,要打人是吗?有本事冲我来,来呀。” 看刘桥眼里都快喷火的模样,嬷嬷有一瞬间的迟疑,墨初郁咬了口银牙,这些人就是故意要让她下不来台是吗?整日将当初怎么怎么挂在嘴边,倒像是她欠了他们许多似的,墨初郁最讨厌挟功求报了,这样,反而令她愈发恼怒。 “动手!”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也斩断了所有人的对她的最后一丝好感,刘桥闭眼一脸坚定的站在那儿,等着替檀香承受一切,只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再睁眼,便见柳询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柳询一脚将那嬷嬷踹翻在地,阴沉着脸对墨初郁道:“我不管你做这些有什么目的,总之,我的清风苑不欢迎你,带着你的人马赶紧滚蛋,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墨初郁听着这严苛的语气,脖子的缩了缩,顿觉一股子委屈涌上心头,她都是为了柳询啊,为何他们都这样仇恨的看着自己呢。 转眼,墨初郁将眼中的热潮忍下去,哼了声,道:“好,本宫姑且看着,你们这一群人会如何窝里斗,哼,回宫!” “慢着!”柳询又道,墨初郁面色一喜,心中升腾起一股希望,难道他这是准备跟自己道歉? 可下一刻,她的脸色就变了,只听得柳询冷漠无情道:“墨初郁,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莫再打我身边人的主意,否则,下次。你以为我还会毫不反击?” 墨初郁如遭雷劈,顿时有些摇摇欲坠,道:“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还不是,不是……”这不是为了你吗,这话将到嘴边,却生生被她咽下,换做自嘲的哼了声,道:“算了,解释无益,反正你对我的误会已经够深的了,总有一日你会理解我的,告辞。” 说完,墨初郁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谁也没有注意她回身时眼中不可抑止的泪水,还有什么比被心爱的人误会她别有目的要来得更难受吗?她不过是想替他扫清障碍,让他不困于情爱登上大位而已,为什么在他们眼中自己却成了如此不可饶恕? 墨初郁心中苦楚万分,只能自欺欺人的骗自己说,总有一日他们会理解她的,而她,为了这一天甘愿受万人唾弃。 讨厌的人终于要走了,众人大感畅快,刘桥忍不住啐了口,道:“什么人嘛,明明是从这儿出去的,以为做了贵妃就能仗势欺人了!可恶,太可恶了!” 檀香忙帮他抚了抚胸口,安慰道:“好了,谁让人家如今有权有势呢,以后咱们还是莫要冒犯她了,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为了得罪她而获罪,实在没必要!” 刘桥气不过,道:“可我看到她那姿态就来火,枉费我从前对她如此看好,到头来却令你受这样的委屈,这人怎么能如此善变。” 檀香又安慰了两声,刘桥才住了嘴,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清风苑总算恢复了宁静,只是谁也高兴不起来,被墨初郁这么一闹,虽然最后事情得以顺利解决,但怎么看这件事都令人觉得像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皇上硬给柳询塞人这一做法,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们毕竟得不到皇上的赐婚,那就有可能拿不到大理寺给皇家子嗣颁发的,皇家儿媳身份象征玉碟,谢云钰就不能做这个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这终究留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这次是几个美女,可以随意打发,下次呢,若是某家高门女郎,他们又要为此得罪别人吗?还有红樱,如今身份正尴尬着,有她在,她与柳询之间怎么都有些别扭,想到这些,谢云钰神色恹恹,待到墨初郁走后,无精打采道:“我回房歇会儿,你们忙吧。” 柳询见她这样,颇有些担忧,可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情况,他示意檀香将谢云钰带下休息,自己则轻咳了声,站在原地想该用什么措辞才好。 谢云钰不想纠结他们之间的事,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大堂。 她一走,红樱的面容顿时有些不自在,她正犹豫着该怎么说,就先听到柳询状似无关的问了一句,道:“皇祖母允许你出宫了?” “这个……”想到离开皇宫时,自己还与太后大吵一架的事,红樱便有些心虚,犹豫了一下,她跪地拱手请罪道:“奴婢私自出宫,还请公子恕罪。” 她这表现,代表太后便没有应允红樱的决定了?想来也是,皇上给柳询赐下侍妾,这个人是太后身边伺候的,自是要通过太后,依照皇祖母那性子,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他和谢云钰,所以红樱一定是顶撞了太后,自己跑出来的了? 柳询摇了摇头,沉声道:“红樱,你太让我失望了。” 红樱心下一堵,面色惶惶,有些心虚,但事已至此,告罪已经没有用了,只能闭着眼睛往前走,她伏地卑微道:“奴婢知错了,但那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太后娘娘不答应,奴婢只好这个样子出宫了,奴婢恳请公子谅解,奴婢既然出来了,就不打算再回皇宫了,日后便在清风苑伺候您吧。” 这话什么意思?柳询脸色阴沉,还未开口,总是反应慢半拍的刘桥这才看出来一点不对劲,他耐不住先道:“怎么回事,红樱,你不是在太后娘娘身边好好呆着吗?怎么就变成公子的侍妾了,还有这,这嬷嬷是宫里的吧,她跟着你作甚?” 跟着她出宫的嬷嬷见有人如此无理的指着自己,脸色霎时难看道:“大胆奴才,红樱姑娘就算是侍妾也是半个主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主子?”刘桥像听到一个笑话一般,大笑道:“哪来的狗仗人势的东西,红樱,你该不会真打算做这个侍妾吧?” 红樱皱眉,看着刘桥这姿态只觉无限烦躁,怎么了,她就是想做公子的侍妾又如何,有这么好笑吗? 她回头,不是对着刘桥,而是对嬷嬷道:“嬷嬷,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与他们商谈。” “可是……”嬷嬷绞了绞手帕,恶狠狠的瞪着刘桥,忌惮道:“我怕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吃亏,还是奴婢陪着姑娘吧。” 这个恶仆真搞笑,难道他们还能吃了红樱不成?好歹大家相识一场,就算红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他们也会给她个机会申辩吧,刘桥刚想说话,就听得红樱骤然变脸,呵斥这嬷嬷道:“大胆,你既是宫里指给我的人,就该听我的,让你退下,还不退下!” 刘桥鲜少见红樱这样摆谱呵斥别人,调侃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一时间竟有些愣神,他总感觉今日的红樱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有些陌生。 嬷嬷喏喏了两下嘴巴,终究记着高太妃临行前的嘱托,要让红樱在清风苑站稳脚跟的话,不敢在刚进门就得罪了这儿的人,见此情形只好作罢,草草行了个礼,这才不情不愿的退下了。 刘桥看着嬷嬷,哼了声,道:“果真是变成主子了,这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啧啧,日后我们是不是也当这样,见到姑娘也得行礼了?” 这满是酸味儿的话,让红樱脸色一变,面上闪过一抹痛心,红樱道:“刘大哥何必如此指桑骂槐呢?您明知道红樱没那个意思,红樱只是,只是想和公子在一起罢了。” 这话令刘桥一下跳脚起来,难以置信的指着红樱道:“你说什么?想与公子在一起,红樱,你该不会是忘了你的身份吧,公子已经心有所属了你不知道吗?” 红樱不屈的昂着头道:“我知道,红樱身份低微配不上公子,可我对公子的心和谢云钰是一样的啊,哪怕做个侍妾,我也认了,只要能陪在公子身边,怎么都行,刘大哥,我哪一点比不上谢云钰,明明你之前,不是这个态度的。” 不错,之前刘桥是想着有多一个人照顾柳询也是好事,所以也曾有意撮合过红樱与主子,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檀香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是不能共享的,他不会娶檀香以外的人,更不敢去换位的想,若是他要与别人分享檀香,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将心比心,他总算能理解柳询对谢云钰的心思。 第483章 执迷不悟 但这绝不是红樱可以顺利嫁给柳询的理由。 刘桥被这话堵得一噎,烦躁道:“我是说过,但今时不同往日,公子对谢云钰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若这么执迷不悟的话不会幸福的,你知道吗?” 红樱昂着头,道:“这就不劳刘大哥操心了,总之红樱觉得如今这样的结果,甚好。” 甚好,好个屁,她这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横杆在公子与谢云钰之间,这是自私!刘桥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而且感情甚笃,是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的,都这个时候了,红樱怎么还如此糊涂。 他企图再行劝阻,道:“可是,可是我们都知道,公子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怎能……” 话还未说完,红樱便不耐的打断了他,道:“那又如何,只要红樱喜欢公子就够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相信只要一如既往的对公子好,在公子身边陪着他,他总有一日会被我感动的。” 这是什么逻辑,刘桥有些抓狂,着急道:“别傻了,公子不喜欢你,你强求来的有什么用!” “不喜欢”刺激得红樱的面色一下冷了下来,她幽冷的盯着刘桥,道:“我不许你质疑我对公子的感情!” 这,这哪跟哪啊,刘桥都快被红樱这冥顽不灵的样子给气坏了,相处了这么些年,在刘桥眼中,红樱一直是他当妹妹的存在,正因如此,他不想她一路错下去,才会说这么多的话,可她竟然完全不领情,还误会他的意图! 刘桥无奈的抹了把脸,气极道:“红樱,你若非要这么做,做大哥的可就要对你有意见了。” 红樱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呢,这会儿听到刘桥这么说,霎时红了眼睛,只觉心下无限委屈,这几年,她与刘桥合作亲密无间,在她心中,刘桥亦是她年长的哥哥,可哥哥不都该护着妹妹吗?为什么这时候他要帮谢云钰说话,难道这么多年的情谊,还抵不上谢云钰几天给的甜头? 红樱扁嘴,倔强道:“我不管,幸不幸福是我的事,我只知道既然我已经被皇上赐给公子,就是公子的人了,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你们再劝我也没有用,这年头谁家没个三妻四妾了,公子还是勖王世子之尊,凭什么只能有谢云钰一个女人。” 刘桥被这话弄得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和痛心,还未等他说话,柳询便听不下去了,厉声道:“放肆!” 柳询蓦然回过头来盯着红樱,冷声道:“是谁与你说这样的话?让你自甘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红樱,我培养你这么久,是为了让你自甘堕落的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面对柳询的怒意,红樱红着的眼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跪着爬到柳询面前。哀求道:“公子,红樱对公子是真心的,公子不要这样拒绝我。” 柳询丝毫不为之所动,依旧站的笔直,甚至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清冷,道:“红樱,或许我从前与你没有说清楚,才让你产生了你我之间有可能的错觉,那好,我今日郑重与你重申一遍。” 红樱隐隐察觉柳询要说什么,她惊恐道:“不,不要说,公子,我求你不要将那些话说出口。” 柳询却不再给她机会,他沉声道:“听好了,这辈子,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只喜欢谢云钰一人,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凤阳宫已经解散了,兄弟们各自都有了归途,你若不嫌弃的话,我便给你指一门好亲,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红樱拼命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说着不要,柳询不再心软,又道:“你在凤阳宫这么些年,我希望你能有个圆满的归宿,但是,你若要有别的什么心思,那就对不起了,我柳询只讲对错不讲情面,所以请你尽早收起那点心眼,好自为之。” 他最终还是毫不留情的说出了这句话,红樱只觉心下骤然裂开了一个口子,冷风嗖嗖的往里头灌进来,冷的她瑟瑟发抖,她哆嗦着唇,道:“公,公子就这么讨厌我?” 柳询闭眼,道:“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那便这么想吧,也许这样,还能让你尽早悬崖勒马,我清风苑已经留不得你了,一会儿,你便收拾你的东西离开,我让刘桥给你寻一处住处。” 这就不是不留情,是真绝情了,红樱一下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柳询这是,赶她走? 就连刘桥,也觉得柳询此举是不是有些过了,再怎么说红樱在凤阳宫任劳任怨了五年,在他们回京之前,清风苑一直是她在打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说赶出去就赶出去,未免也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刘桥给红樱使眼色,道:“瞧你,怎可如此糊涂,在这胡言乱语惹得主子生气了吧,还不快跟公子道歉?” 红樱会意,擦了把眼泪刚想说话,柳询先道:“不必多说,你在这儿我们都尴尬,我不希望她因为你造成我们心里的芥蒂,早晚你也得离开,不如趁此机会为自己打算打算,反正你今日说我绝情也罢,狠心也罢,我不希望在她面前再看见你。” 这个理由,让刘桥无从辩驳,他只能深表同情的看着红樱。 红樱听的这话自是又是一番打击,刚下去的眼泪又不可抑制的一只往下掉,她哀声道:“说到底,你不过是害怕谢云钰因我而多想罢了,公子,红樱对你痴心如许,你的心可真够硬的啊。” 柳询并不辩驳,沉声道:“我只知道,你我之间,既然绝无可能,既然如此,绝情便是最仁慈的做法,免得你越陷越深,作茧自缚。” 呵呵,绝情,他连半点机会都没有给,甚至为了谢云钰还能将自己赶出去,的确是够绝情的,不过他以为这点困难能难得住她吗?既然她从宫里头义无反顾的出来了,就绝不会被这点小困难所打败! 红樱站直了,直面柳询,擦干了眼泪,道:“好,我走,只要是公子你的意思,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清风苑的女主子,永远只会是我!” 说这些的时候,红樱的眼中满是仇恨的决然。这份偏执,令人望而生畏,不知为何,柳询见她这样,只觉背后莫名的冷飕飕,大概这就是被人惦记上的感觉吧,这不好的惦记,总是让人不自觉的设防。 柳询什么也没说,别过身不再看红樱。 红樱见他这般,心下愈发难受,留恋的看了柳询一眼,最终,她还是依照自己的话,起身脚步虚浮的往大门口走去。 刘桥在她身后,欲言又止,上前走了两步,但想到方才柳询的理由有无话可说,只能颓然的放下了在半空中欲挽做挽留的手。 红樱一走,柳询眯了眯眼,对刘桥道:“你是否也觉得我这般对待红樱,太过绝情?” 刘桥动了动唇,终究没忍住说了实话,道:“红樱毕竟在凤阳宫五年了,公子这般,说真的,属下觉得有些心寒。” “心寒”二字,令柳询的手不自觉的颤了颤,他望着天空,自嘲一笑,道:“刘桥啊,事情不能单看表面,你觉得凭红樱一个人,能顺利从宫里出来吗?咱们钻在她的出现,会造成我与夫子之间的矛盾的浅显明面上,却不知,内里这可能是另一个人的计谋呢。” 刘桥面色一变,懊恼的锤了锤头,道:“我怎么总是不能理解公子的苦心,刘桥太笨了,还如此误会公子,实在不该,还请公子恕罪。” 柳询摇摇头,负手兀自道:“恕罪就算了,张渊的出现,许多事我们都不得不重新考虑,这场博弈里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胜败的关键,念旧是人之常情,可世间哪有这样的巧合?你也看到了吧,红樱已经变了,欲望使人丧失理智,她不再是我们认识的红樱了。” 说到这个,刘桥只觉有些伤感,恍若昨日,红樱还是那个娇俏百变,脆生生叫他刘大哥的小姑娘,如今却变成只会歇斯底里,一脸戾气的暴躁之人了。 柳询看着刘桥,道:“你也许觉得我今日将红樱赶走,有些不近人情,但你想想如今的红樱,若待在清风苑会是什么结果?只会徒增我们所有人的困扰而已,我不希望任何人影响道青岑的心情,她为我付出的太多,我岂能再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屡次令她伤心?” 刘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得不成柳询说的是对的。留下红樱,只会留下无尽的麻烦, 柳询又道:“总之,这事先这样吧,你防着点,不管这背后之人策划红樱对付我们有什么目的,我希望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意气用事,今日在墨初郁面前的事,我就不说你了,很多时候,权威之下往往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棒打出头鸟,强出头只会自讨苦吃,知道了吗?” 刘桥神色一敛,忙拱手道:“属下知错了。” 柳询摆摆手,不再多说,兀自往谢云钰的房间方向走去。 他的青岑,只怕今日是肯定是被吓坏了,一波一波的,都来跟她抢夫婿,只怕她现下正难过着吧。 第484章 撩拨 果然,柳询刚走到谢云钰的窗边,便见她倚在床榻上,皱着眉在想什么,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的心中一阵刺痛,都怪自己,没能处置好这些,才给了她这样一个难堪的局面,柳询满是心疼,为了不让谢云钰多想,他忙扬起笑脸,没心没肺的推门而入,道:“在想什么?难不成明日刘桥的婚期,他没激动,反倒你激动得睡不着了?” 谢云钰见到柳询,淡淡扯了扯唇角,道:“你来了,红樱可安置好了?” 明明很介意,却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模样,柳询见她这样,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摇头,坐到她的身边,将她拉至怀里,叹道:“青岑,还记得出宫前皇祖母与我们说的什么吗?皇祖母说,只要我们互相信任,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没有人能够破坏插足。所以你今日,是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吗?” 心思被戳穿,谢云钰顿觉有些委屈,她扁了扁嘴,却还嘴硬道:“没有的事,这怎么可能,我如何会怀疑自己,呵呵,不可能的。” 连番否认,就代表肯定了。柳询心疼的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自责道:“都怪我,没能处置好一切,让你凭白担忧,我很抱歉。” 倔强了这么久,听到柳询一句暖心的话,谢云钰只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离析崩塌了,她叹了口气,总算诚实道:“这怎么能怪你呢,皇上不想让我们在一起,有的是法子,就算不是这个人也是那个人,只要他起了这心思,就会刁难我们,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柳询道:“是啊,皇叔这老头,还真是跟狗皮膏药似的如影随形,尽给我出难题,看来我得进宫跟他谈谈了。” 谈谈?谈什么,让他不给自己乱塞人?可这是轻易能做得到的吗?谢云钰放开了柳询的怀抱,坐正了直面着他,严肃道:“可是这事只怕不容易,我们得有足够的筹码,才能让皇上歇了这个心思,眼下凤阳宫已经解散了,还有什么,能令皇上动心的呢?” 说到这个,谢云钰有些懊恼,道:“哎呀,早知道咱们就不该轻易提出解散凤阳宫,有这么个强大的威胁在,皇上起码还会忌惮你一些,现下他竟然连这等荒唐的主意都打到你身上了,看来他是准备将我们往死里整呢。” 柳询倒没有谢云钰这么浮躁,他摸了摸谢云钰瀑布般的长发,温声道:“你也别着急,这事总归有法子的。” 方才沉浸在红樱出现的惊愕和自扰里,谢云钰无暇想这些,现下冷静下来,她像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一拍大腿道:“不好,你方才差点捏死了那个小太监,还口出狂言说了那么多得罪皇上的话,这会儿墨初郁也该回宫了吧,你说她会不会与皇上告状,让他给你治罪啊。” 谢云钰变得愈发急躁,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红樱的事固然重要,可现下的局势更重要,她不能因为今日出现的意外,就让整个清风苑陷入困境。 看她越说越焦虑了,柳询又是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让她的耳朵贴着自己的心脏,温声道:“别紧张,你忘了,一切有我。我让红樱到外头去住了,免得你看到她心生厌烦,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云州的计划,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话头跳转的太快,让谢云钰一下没能回过神来,她迷糊道:“你说什么?” 柳询笑了笑,在她红艳艳的唇上浅浅啄了一下,道:“我说,你别担心,这些我自会处置,你只管操办完明日刘桥的婚礼之后,操办自己的婚礼就成。” 谢云钰愣了两秒,待回味过来他的话后,整个脸瞬间爆红。 柳询见轻易就被自己撩拨得面红耳赤,顿觉一阵开心,连带着今日所发生的不愉快都被抛诸脑后了,他吻了吻谢云钰的额头,拥着她软软的身子,只觉一阵满足。 鼻尖满是她的馨香,令人安定又向往,柳询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青岑,相信我,任何人都不能将我们分开,不管他是皇上,还是玉皇大帝。谁都不行。” 谢云钰只觉躁动的心一下就安稳了下来,她点了点头,道:“恩,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还有什么比这更动听的情话,柳询只觉整个人瞬间被点燃了,顺着她小巧的耳垂,他直接吻到她的嘴边,谢云钰被他亲得昏昏沉沉,只觉整个人浑身瘫软,任由他抱着自己,在这股甜蜜之中沉溺。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柳询只觉小腹处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令他想要汲取更多,看着身下面色桃红,美好可人的谢云钰,他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喉结一动间,更觉口干舌燥了。 濡湿的吻从耳边划过,有些痒痒,又有些不知名的颤栗,这种感觉陌生又刺激,感觉到下腹处突然有硬物顶着自己,谢云钰一怔,哪怕不经世事也明白了,柳询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她睁眼,揽着柳询的脖子,看向他暗沉的眼神,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饶是谢云钰博览群书,也从未想过这一天亲临会是何等场景,是该唤醒他吗?还是该让他继续,毕竟他们早晚有一日要这样在一起的,肌肤之亲,不可避免。 谁知谢云钰迟疑间,柳询已经自己起来了,他双手撑着趴在谢云钰面上,看着她眨巴着眼睛无辜的模样,只觉一阵好笑,道:“在想什么?” 墨初郁尴尬的吐了吐舌,紧张得连眼神都无处安放了,她慌张道:“没,没什么。” 柳询又笑,他的嗓音低沉迷人,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道:“你不说,我便当你是害怕了,呵呵,想不到天下第一女傅,还会害怕这种东西,怎么办呢,我可不想未来的娘子这样排斥我,要不要我找几幅春宫图给你看?” “噗”谢云钰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为什么柳询总是在这种时候就化身成凤阳王,不正经不说,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痞里痞气,可偏偏他却装出最正经的模样,说出这些让人脸红心跳不说,简直都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紧张间,谢云钰面红耳赤的想要翻身起来,却一不小心撞上了柳询的额头,她“啊!”的一声,刚想扶额,就感觉腰身被柳询揽着,一个旋身,已经变成了女上男下的姿势。 柳询笑得意味深长,道:“原来娘子喜欢这样啊,那也行,为夫只好勉为其难,让娘子先行伺候了。” 谢云钰瞪大了眼看着柳询虽然为退却衣裳,但因拉扯而露出的大片肌肤,隐约可以看见结实的胸膛,脸都快红的滴出血了,她指着柳询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半句话,柳询勾唇邪魅一笑,仰声就吻上谢云钰的唇,这令她愈发震惊羞涩。 不过,这次只是蜻蜓点水的掠过,亲完了,柳询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性感和魅惑尽显,他道:“真想即刻要了你,可是不行啊,还得等几天。等到云州,看你如何逃得过!” 谢云钰被这话吓了一跳,捂着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柳询哈哈大笑,道:“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女人,好了,不调戏你了,左右再忍几天,咱们就能名正言顺了,不管如何,我尊重你。” 谢云钰听得这话,是既感动又害羞,她在柳询的肩头锤了一把,将自己的脸埋在胸前不敢看他,小声道:“别贫嘴了,你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没,都过晚膳了,檀香也不来叫饭,别以为要成婚了就能偷懒,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柳询又是一笑,谢云钰总是这样,在害羞到不行的时候就会掰扯一些其他的事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法子总是令人哭笑不得,不过看她都快将头埋到咯吱窝了,柳询又觉得有心心疼,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不为难你了,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 谢云钰点头,闷声道:“快去吧快去吧。” 这动作惹得柳询又是一笑,心下蔓延出一股甜蜜的柔情来,也就是谢云钰,能这样三言两语就让他开怀,让他忍不住的怜惜了,柳询可以保证,自己绝不会再遇上这样有趣的人,他这一辈子,只认定了谢云钰。 柳询一走,谢云钰忙扯过床上的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盖住,她在被子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感觉周身的热气还没有退下去,但却不敢探出头再看柳询是否又折回来了。 闷在被子里的谢云钰抚着胸口喘气,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怎么每次与他亲密,自己就不受控制的害怕呢,若真到那一日,要成婚入洞房了怎么办?” “入洞房”这三个字被她下意识的说出口,谢云钰一愣,又掀了被子道:“不对啊,我为何要怕他,凭什么每次这种情况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还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给卖了,不行不行,不能每次都让他做了主导啊,下次一定要撩拨回来!” 可谁知刚打定主意要做主导的谢云钰,在柳询端着晚膳进屋要亲自来喂她的时候,又怂了。 第485章 喜宴上 八月十三,宜求财,出行,嫁娶。刘桥的婚期便定在这一日,地点在京城武义镇的庄子上举行。 庄子是上次柳询见过齐老国公后买下的,虽不知道他当时买了庄子顺道还在附近买下几亩田地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现在却实打实的派上了用处,武义镇离京城不远,又不同于京城的繁华,静谧避世,倒是个会友的好去处。 凤阳宫的人在接到皇上的圣旨后,本当即刻解散,但他们却因为要参见婚事逗留京城,所以这些人的集会自然不能抬到明面上来,不仅如此,还得尽量低调。正好武义镇的庄子够大,又远离尘嚣,让众人聚一聚,最好不过了。 早在三天前,谢云钰刚决定好成婚的日子,柳询翻看凤阳宫产业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处,于是便示意刘桥安排了人过来打扫,这会儿,庄子里明亮整洁,喜堂都布置好了,也雇了人给他们做饭摆桌,等谢云钰他们低调乘着马车出城而来的时候,一切都打点好了。 凤阳宫的兄弟们聚在一起,大大方方的说着话,从前的他们忙于任务,一向以蒙面劲装示人,如今大家身份明朗了,退却伪装的他们露出真颜,倒与平日的模样完全不同,现在的他们看到曾经的伙伴与头领所谓的“真面目”,许多人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次似的,有说有笑,尽是感慨与畅快。 刘桥作为凤阳宫最接近主子的右使,一切命令都由他亲自传达,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他的大婚,代表着所有人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不可谓不是普天同庆,同感喜悦。 虽然只是宫内的各位头领相聚,但也颇具规模了,柳询带着谢云钰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整齐的看向他,乌压压的一片,连本来宽阔的庄子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众人齐声拱手行礼道:“主子!” 柳询看着大家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也跟着心情大好,他摆摆手,道:“以后大家都称我为公子吧。从今日起我便不是你们的主子了,你们都是自己的主子。日后人人平等,以兄弟相称便好,好了,都各自入座吧。” 众人都寻了位置坐下了,虽然人多,却井然有序,而且利落的动作,就像受过统一训练的一样,尽显凤阳宫人的素质与气度。 谢云钰有些震撼,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初刘桥和白间以外,不穿夜行服的杀手,此刻的他们与平常人无异,却多了一分利落的英姿和谦卑,也许他们来自五湖四海,甚至三教九流,但在柳询的手下,都练就成了命令速达,与旁人共担荣辱的精神面貌。 这是令人意外,也是令人敬畏的品质,谢云钰略加思索后坐到柳询的身边,小声道:“你的这些手下,倒全有一番干练整齐的气势,若非知道他们是杀手出生,只怕还会以为这是哪儿出来的战队呢。” 柳询轻笑,道:“这都是刘桥的功劳,凤阳宫内有专门训练大家仪态和掌管作风的义和堂,所有人都必须接受义和堂的监督与管辖,他们虽然是杀手,但进了凤阳宫一切都得从头训练,就算做杀手也该有杀手的姿态,只有经过义和堂的认可,他们才能正式接手任务,提升品阶和地位。” 谢云钰一惊,道:“这倒是个新奇的点子,假设这义和堂是所学堂的话,所有的学子们都要从头学习礼仪和杀手的操守,只有过了把关的夫子的亲自考核,才能出师,就像考试,考过了才能从这儿出头,进入下一阶段,建功立业。” 听她比喻得如此贴切,刘询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笑意,道:“你倒是会想,还惦记着学堂的事吧?” 被他一下戳中了心中的想法,谢云钰轻咳了声,道:“当初离开凤鸣书院也太过匆忙了,我有时还会偶然想起做夫子的那段时日,没能与学子们好好道个别,终究是有些遗憾的。也不知如今书院中的一切如何了。” 刘询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说到这个,他倒有些亏欠谢云钰了,当初若非自己匆匆赶回京城,谢云钰也不用替他顶罪入了大牢,还以天女之说这种离奇方式离开云州,如今忙于京城的事,他已经许久没有派人打探云州的消息了,现下要回去,还真不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刘询垂眸,道:“左右我们也快回去了,等到了云州,我便带你去书院逛逛,看看你所惦记的人。” 谢云钰笑笑,今时不同往日,再回去只怕心情也不一样了,不过难得刘询如此有心,她也不好驳了这份心意,便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相依着说悄悄话的画面,俊男俏女,像一副岁月静好的画作,让人心生喜悦,不忍打扰。 能与刘询并肩站在一起的人,自是不同凡响。与出彩的柳询相同,谢云钰的出现亦是所有人争相八卦的对象,她的传奇,她身上的故事,一下被知情的兄弟当做怪谈四下传开,人们感慨于她如此厉害的同时,也对他们二人深深的祝福,只有谢云钰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柳询。 凤阳宫只用了三年,便迅速崛起成为大楚最有实力的杀手组织,再用两年,成就了从杀手到普通人的蜕变,不可谓不是一个传奇,而柳询这个传奇的缔造者,许多分舵的兄弟还是第一次见到柳询翩翩公子的模样,现下看到他,只觉敬仰又敬重。 两人一青一白,相依而坐,谢云钰时而低头浅笑,时而闻声软语,让人见了,只觉宁静又温婉,柳询着精神烁烁,龙章凤姿,有着青松的挺拔与刚劲,这样的两人站在一处,总是能令人心生喜悦,只道好一对璧人,男才女貌,不可谓不是天生一对。 众人的八卦都围绕着二人,倒把今日主角刘桥的风头都盖过了,被谈论的二人却浑然未觉,依旧说自己的悄悄话,状态亲密,情意流转间,惹人遐思。 不一会儿,便到了吉时,大家这才歇了话头,各自站好,伸着脖子往前头看去,前面临时搭了个台子,算是新人拜堂的场地了,众人都想沾一沾这喜气,便争相着往前凑。 谢云钰也站起来随大家往那边看,只不过他们却无人赶挤,见到二人起身了,其他人还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果然是主子,就算解散了凤阳宫,其他人对他们也还是敬重的。 新人还未开始拜堂,众人推搡闹笑间,谢云钰陡然听得有谁脆生生的叫了声:“娘子!”恍若是红棉熟悉的声音,谢云钰忙转头,下意识的寻找红棉的身影。 可遍寻了一圈,却并没有期待的人,就在谢云钰失望的以为这只是自己思念红棉而产生的幻觉的时候,她的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紧接着,红棉咯咯笑着,脆生生道:“娘子,我回来了,你可有想红棉啊。” 谢云钰看到她风尘仆仆却十分高兴的模样,不由得眼圈都红了,她拍了红棉一把,道:“你这丫头,怎么才回来啊,担心死我了。” 红棉眼神一黯,又很快的掩饰了过去,重新扬起笑脸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娘子还没说有没有想红棉呢。” 谢云钰笑笑,揉了揉莫名发酸的眼睛,道:“想了,想了,想得茶饭不思,就盼着你回来了,红棉,今日能在这儿见到你真高兴。” 红棉笑着掩去心中的沉重,突然一把抱住谢云钰,道:“能活着回来见到娘子,红棉不管经历了什么都值得了,娘子,红棉见到你也很高兴。” 谢云钰只当她是真的高兴了,并未听出她话中有别的意味,正巧此时新娘和新郎都在喜婆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人潮一阵喝彩,谢云钰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她激动道:“红棉快看,檀香出来了。” 红棉看着谢云钰的笑脸,只觉恍如隔世,她并没有依照谢云钰的话看向新娘,而是盯着谢云钰,虽然脸上还笑着,却莫名有些伤感,自言自语道:“娘子,能活着回来见您一面,红棉别无所求了。” 婚事还在继续,所有人都起哄着让刘桥当众掀了盖头,看看嫂夫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檀香羞涩得脸都快埋到脖子上了,江湖儿郎,倒没有什么不让别人看到新娘子的规矩,这么一起哄,刘桥便也爽快的答应掀了盖头。 只不过,答应归答应,他还是有些紧张,轻声问过檀香后,他哆嗦着手往盖头上摸去,嘴角始终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众人见他半天了未有其他动作,有人不耐道:“掀啊,快掀啊,刘右使平日不是最雷厉风行的么,怎么今日到洞房花烛夜反而扭捏了,莫不是怕你的美娇娘被别人看到吧?” 人群哈哈大笑,有人接口道:“不对不对,刘右使这是紧张了,没见他额头都冒汗了吗?没想到刘右使也有害怕的时候,你莫不是,在关键时刻不行了吧?” 谁会愿意在成亲之日被人嘲笑不行,刘桥当即大手一挥,道:“胡说什么,兔崽子们,今日敢嘲笑我,小心他日你们也面对这种困境,有你们偿还的时候。” 众人又是一番哄堂大笑,先前那人不耐道:“那你倒是快掀盖头啊!” 第486章 喜宴下 刘桥对着那人哼了一声,捏了捏拳头,心一横,干脆一手抓着盖头一角,心中默念了三下,将之扯了下来。 盖头一落地,所有人都被惊艳得张大了嘴巴,都说成婚这一日,是女子最漂亮的时候,果不其然,今日的檀香与平日不径相同,难得隆重的装束令她显得端庄美艳,一身嫁衣似火,衬得她愈发肤如凝脂,因害羞而低眉浅笑的模样,似娇似嗔,简直不要太美丽。 大家齐齐“嘘”了声,就怕惊扰了看呆的刘桥。见大家都盯着他二人,檀香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傻愣的刘桥道:“你,你在看什么?” 刘桥下意识道:“檀香,你今日好美,能娶到你,我刘桥何其有幸。” 没有话里的辞藻,却是感人肺腑的情真意切,檀香霎时红了脸,低头娇羞道:“别,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 刘桥这才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竟用脚尖突然挑起地上的盖头,又快速的重新盖回檀香头上,大声道:“别看了别看了,想要新娘子自己娶一个去,这是我的,只许我一个人看。” 这一动作,大家自然不乐意,有人立刻道:“刘右使你也太小气了,你这样,小心一会儿被灌醉了,让你入不了洞房!” 刘桥呼道:“我宁愿被灌醉也不让你们看,哼。”说着,他突然将檀香拦腰抱起,在檀香和大家的惊呼声中,直接丢下满堂宾客,就这样大刀阔斧的往洞房走去。 看他毫不犹豫离去的模样,众人又是一番唏嘘,这波恩爱表现得令人措手不及,羡慕嫉妒的人更多了。众人纷纷都说这个刘桥,也太不讲义气了,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丢下兄弟们自己去入洞房,不行,一会儿非得灌醉他不可。 话是这么说,可说出来的却是洋溢着喜庆与幸福,谢云钰见状,也对刘桥今日的表现惊诧了一把,笑道:“想不到头脑简单的刘桥也有这么强势的一面,啧啧,真看不出来,看来以后他要被檀香拿捏死了。” 柳询在她身侧看了她一眼,接口道:“就算被拿捏死,也是幸福的囚笼吧,指不定人家还乐在其中呢,我们就别操心了。” 谢云钰回头一笑,只觉心下也跟着柔软。 新郎新娘人都走了,也没有再看的必要,柳询轻轻捏了捏谢云钰的手,道:“走吧,去那边入座,该开席了。” 谢云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而后将柳询握过的手指埋入手心,总觉得那处带着一股热度,令她嘴角忍不住扬起甜丝丝的微笑。 柳询带着谢云钰,谢云钰带着红棉,三人寻了位置坐下,眼见着饭菜都上来了,直到现在,谢云钰才反应过来,她怎么没看到果子,难道他没有和红棉一起回来吗? 谢云钰道:“红棉,果子呢?怎么不见他来。” 红棉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很快便镇定道:“他,他啊,他之前不是在战场上受伤了吗,现下回城又连番赶路,方到京城就说自己身子有些不舒服,我便让他回去休息了,所以没能来参加刘桥的婚宴,还让我与你们说一声呢。” “这样啊。”谢云钰微微遗憾,看柳询点头默认的姿态,便也放下这件事。 “是,是啊。”红棉说完,绞着手中的绣帕,道:“哎呀,娘子,别管这些了,左右你晚些便能见到他了,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赶了这么久的路,红棉都饿了。” 一听红棉饿了,谢云钰的注意力立刻被她吸引了过去,急忙放下手中的事忙着替她布菜,红棉有些心虚的吐了吐舌头,认真的吃着碗中谢云钰夹给她的食物,却味同嚼蜡。 柳询看向红棉的目光沉了沉,他并没有接到果子先回清风苑的消息,果子是不可能不告诉他的,由此可见红棉撒谎了,但她绝不会轻易对谢云钰撒谎的,果子为何没来,这当中出什么事了吗? 柳询刚想转身询问刘桥,却发现背后站立着的是白间,白间是勖王的人,在没有接到勖王的命令之下,他只会义无反顾跟着刘询,所以柳询也奈何不得,只能让他继续呆在自己身边,见他转向自己,白间疑惑道:“公子,怎么了吗?” 柳询蓦然想到,今日刘桥大婚呢,他不该在这时候拿这小事劳烦他,便摆摆手表示没事,心下却有些不知名的烦躁。 开席了,大家吃得欢快,推杯换盏间,气氛也变得轻松愉悦。酒过三巡后,有些胆大些的,便开始给四方兄弟敬酒,当然,也会敬到柳询这边来。 眼前就有一精瘦的高个子,端着酒杯对柳询道:“主,不对,公子,我仰慕你许久了,能入得凤阳宫,如今还得个好前程,全仰仗公子爱护属下之心,若非如此,只怕我还只是个偷鸡摸狗的市井小民而已,属,不对,在下感念公子的大恩大德,特在此敬公子一杯,还望公子切莫嫌弃。” 这说话都结巴了,可见他的紧张和诚心,柳询不忍拂了他的心意,便端着酒杯道:“不必客气,大家跟了我一场,就算凤阳宫不在了也还是我兄弟。日后江湖相见,只希望我还能上你们府上讨杯酒喝才好。” 大汉见柳询如此亲民的喝了他的酒,顿觉一阵高兴,忙道客气,其他见柳询如此平易近人,也试探的过来敬酒,又一浓眉大眼的大汉站起来,道:“公子,在下出生草莽,不大会说话,就将要说的放在酒中了,在下敬公子一杯。” 柳询与他遥遥相敬,而后一饮而尽。 这三两下,所有人都纷纷出头敬酒,说一些感激的话,虽然很多人言语朴实,感情却十分真挚,不过一刻钟,柳询便喝光了好几坛。 酒是要喝的,却不是这种喝法,谢云钰看着柳询一杯接一杯,连菜都不曾动的模样,不免心下有些担忧,她扯了扯柳询的衣摆,用手指着他面前的空酒坛,无声表达她不想让他喝醉的心情。 柳询见不知不觉间自己面前竟然多了这么多空坛,顿时有些歉然,,眼见敬酒的人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一人一杯他都该醉了。 不忍让谢云钰担心,想了想,柳询决定主动出击,他站起身,道:“众位兄弟,听我说一句,公子我知道你们今日欢喜,但也不能这样灌我酒啊,刘桥还没来呢,我这贺礼还没送出去,你们可不能让我喝醉了,我这可是有人管着的。” 众人一听这话,愣神一番后明白过来了,柳询这是在说谢云钰会管着他,他敬畏呢。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意味深长的唏嘘声,谢云钰莫名背锅,被弄得个大红脸。柳询看了她一眼,谢云钰则恼怒的瞪向他,这一眼的交流,虽然像生气,却是一副欢喜冤家的模样,足见二人之间情意绵绵。 谢云钰知道,柳询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心上人,在向凤阳宫所有人公开她的身份呢。只是没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这结果,令她简直哭笑不得。 见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要表达什么,柳询高举酒杯,道:“既然这样,那大家就一起喝一杯好了,心意到了就成。我在此祝刘桥夫妻比翼,早生贵子,也祝兄弟们早日觅得良缘,能快乐的生活。” 众人竟下意识的齐声道了声是。 柳询一愣,笑着摆摆手,道:“怎么又这样严肃了,今日刘桥是主场,你们就当我是普通宾客就成,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今日过后或许大家终将天各一方,但相聚便是缘,我便借着刘桥这婚事,一起同饮一杯,为这缘分,不醉不归!” 不过短短一番话,却令人为之振奋,大家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喝罢了这杯,大家便也识趣的不再打扰柳询了,气氛又热烈起来,没有了人相继向柳询敬酒,所有人各吃各的,反而放松了许多。 又是一番觥筹交错, 不过,半晌后,有人又起身道:“既然公子不嫌弃我们,那我等便觍颜认下公子这个兄弟了,公子,现下刘右使可都成家立业了,您什么时候也请我们喝杯喜酒啊?” 听着大家意味深长想笑意,柳询笑了笑,道:“快了快了,这事总有份的,眼下你们嫂夫人都找到了,还能拖着不成?只是今日后咱们不得不四下分离,天各一方,我终究对不住兄弟们,没能亲自请你们喝杯属于我的喜酒,你们就当这也是我的喜宴吧,一会儿多饮一杯,也算全了我兄弟们同贺的心思。” 说到这种,众人顿时有些不知名的伤感,欢庆来得这么快,离别亦是同样的快,今日后凤阳宫就彻底不存在了。在这个组织里同吃同喝这么久,大家自是不舍。 本来高高兴兴的场面,莫名染上一股离别的愁绪,谢云钰见大家的面色突然变得沉重,忙拉了拉柳询,柳询抬头见状,又道:“这都怎么了,喜宴就该高高兴兴的啊,你们这什么表情,方才的畅快肆意呢?” 有人闷声道:“一想到喜宴结束,我们就得分开,在下便觉高兴不起来了。” 第487章 红缨闹事 柳询一愣,笑了笑,道:“大家相聚一场,已属难得,做人不该太贪心,有句话不是说,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吗?只要有缘,未来的一切谁知道。从这儿走出去,你们就有千万种可能了,下一次见面,或有不一样的光景呢。” 这话总算聊表慰藉,方才那男子举杯道:“公子说得对,也许下次江湖相见,我们还能侃侃而谈,为兄弟们骄傲,为凤阳宫而自豪,为我们曾经相聚而庆幸,这一天是公子为我们争取来的,我们自当珍惜。离别的另一面就是希望,大家坦然视之吧。” 众人一扫阴霾,又举杯,说一些祝福的话。 谢云钰看着这齐心的场面,心下有些震动,哪怕是她的学子,也没能做到如此荣辱与共,生死相托的地步,女子和女子之间,超过三人必当矛盾丛生,而男子与男子之间,却可以保持如此纯粹的兄弟之谊,不可谓不令人敬仰羡慕。 气氛又活络了起来,大有珍惜这最后一次相聚的意思,不知谁先把注意力放到谢云钰的头上,高声道:“既然公子都说了,这位是我们的嫂夫人,咱们自当敬嫂夫人一杯,让她日后替我们照顾好公子,你们说对不对啊。” 这么说,自然有人附和道:“应当的,应当的,兄弟们敬嫂夫人一杯,祝她与公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永结同好,也算是我们最后送给公子的礼物。” 有人起了头,大家都站了起来,一齐举杯齐声道:“我等祝公子与嫂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永结同好” 谢云钰见这么多人突然齐齐看着自己,神色一囧,顿时红了脸色,她看向柳询,见他鼓励的点点头,便也大方的站起来,道:“那我谢云钰,便多谢兄弟们的好意了。大家干!” 一杯饮尽,算是认了家门,谢云钰正式将自己纳入凤阳宫的一份子,这是属于柳询的归属感啊,能被这么多人认可令她心下升起一股自豪感。 谢云钰满心欢喜,她总算能参与进柳询的一切了,虽然这份参与来得有些迟,只是,她喝完这杯刚想坐下的时候,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今儿这么热闹,大家都在啊,那怎么能少了我呢?” 谢云钰看向来人,面色一僵,笑容还未退却,却已经笑不起来了。 也不知红樱从谁口中听到刘桥在这举行婚事的消息,她自己找来了,此刻的她单手倚在大门上,另一只手抱着一个酒坛,大大方方的笑着,好像昨日的事从没发生过似的,她还是凤阳宫的一份子,是被大家保护着的红樱。 当然,昨日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会儿大家见到红樱来了,有认识她的堂主立刻迎上来,道:“红樱啊,你怎么才来,快快快,过来坐,这新郎新娘可都拜过堂了,你来得这么迟,怎么的也得自罚三杯啊。” 凤阳宫内的女子不多,除却当初的墨初郁,也就城南的翠竹酒肆老板娘和红樱算得上比较出众,墨初郁性子清冷不愿与人深交,酒肆的老板娘虽然颇具风情,却是个已经成婚了的,也不好过多亲近,所以豪气又百变的红樱,自然成了宫内众多男子们保护娇宠的小妹妹。 红樱听得这话,笑笑,看了谢云钰一眼,却是对柳询道:“自罚是应当的,红樱一直视刘桥为自己的大哥,他今日成婚,红樱怎能不来祝福一二。只是我见大家都是凤阳宫人,怎么公子旁边,还坐着两位脸生的呀。” 这脸生的,当然是指谢云钰和红棉了,柳询皱了皱眉,不知她为何要装作不认识谢云钰的样子,虽然很不想看到红樱,但今日这样的时刻,不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让她离开也说不过去。 好歹相处了这么久,今日之后也许再难相见,这散伙宴,他应该给红樱这个机会,让她与大家道个别的。 所以听到红樱的话,他低头握住了谢云钰的手,并没有说什么。 既然柳询都没说话,谢云钰能说什么?即便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柳询拉她手的动作已经算是安抚了,她知道自己此时应当大度。便笑了笑,道:“红樱姑娘不认识我,我可久仰大名了,那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吧,小女子谢云钰,字敏秋,云州人士。” 红樱勾唇一笑,恍若才知道,惊诧道:“哦,原来是被称作天下第一女傅的谢夫子啊,您不在云州好好授学,怎么到我们这一群杀手窝里来了?莫不是你这女傅太闲了,占了京兆府的职,替皇上做细作,故意勾搭公子,跑到凤阳宫内部来打探消息了?” 这一连问话,句句意有所指,顿时引起一阵哗然,谢云钰第一女傅的身份不少人知道,可她为何会与柳询扯在一块儿?这个的确令人值得深究,杀手直来直往惯了,哪会多心眼多想,混迹的人一直以为官与匪势不两立,谢云钰是大楚最具盛名的女傅,怎么就会和他们的杀手头子柳询在一块了? 这个红樱,嘴皮子可真厉害,不过一句话,就让方才对谢云钰十分认可的众人对她产生了怀疑,世人往往轻信三言两语的挑唆,而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 这不,不明真相的大家经红樱这意有所指的一说,居然纷纷怀疑起谢云钰接近柳询的目的来,难道真如红樱所说,她是为了替皇帝做细作专门来抓凤阳宫的小辫子吗?那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活岂不危险了? 毁了他们的新生活事小,大不了他们继续做杀手过活,但欺骗他们心中神一样存在的柳询那就是大事了,谁都不可以对柳询别有目的,更不能欺骗柳询的感情!比起初来乍到的谢云钰,众人当然更相信红樱的话。 看到大家有质疑有恼怒的盯着谢云钰,柳询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沉。他沉声道:“红樱,我昨日说过的话希望你不要忘记,看在你在凤阳宫五年的份上,我这会儿不会赶你走,但不代表你可以胡言乱语来伤害青岑,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红樱突然跪在柳询面前,苦着脸就像马上就要哭了似的,委委屈屈道:“公子,你难道真的要为了她抛下红樱吗?红樱早就说过,这个女人别有目的,您就是不相信,红樱都是为了您好啊,红樱对公子的心天地可鉴,您怎么偏生就选择了她呢。” 如此一说,明明五分真的事都变成了八分,众人又是一番唏嘘。瞧着这模样,是谢云钰抢了柳询,柳询故意不让红樱来参加婚事呢,就怕方才大家一起喊嫂夫人的时候,红樱在场难堪吗。 呵,果真是一出好戏,谢云钰还什么也没说,在红樱三言两语的挑唆之下就被人归咎到了心思深沉,别有目的白莲花了。 柳询面色一冷,最后一次沉声警告道:“红樱,你当真要挑战我的忍耐?” 这柳询生气起来,还是有点吓人的,红樱缩了缩脖子,她本来不想做到这么绝的,但见他们二人握在一起的手时一切的理智都抛诸云外了,连看向谢云钰的目光都满是怨毒,再想到柳询说这些都是为了维护谢云钰,面色顿时愈发难看。 她扯了扯嘴角,突然面向所有人,哭诉道:“众位都是凤阳宫的兄弟,你们替我评评理啊,我怕红樱在凤阳宫五载,向来兢兢业业未敢行差踏错,一心侍奉公子,就想着有一日能得公子青眼,永远为凤阳宫做贡献,可这个谢云钰一出现,一切就被打破了!” “她,她横刀夺爱不说,还迷惑公子为了她的私欲放弃一切,公子是什么身份?只要再往前一步,你们哥哥都能称王拜相,可公子却在明明可以在扶摇直上的时候听了她的话,解散凤阳宫 ,而众位也只能落个平民的下场,她凭什么这么做!她毁的不仅是你们,还毁了公子,让他被皇上打压,你们说她是不是个祸国殃民的祸水!” “这……”难道是谢云钰鼓动柳询放弃一切的?她这么做,真的都是皇上示意的吗?若是这样的话,谢云钰就太可恶了! 人群一下炸开了锅,他们都有自信在自己的支持下,柳询却有能力,也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可事到如今全都会了,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明明再坚持一下,天下之主是谁还难说呢,可他说放弃便放弃,的确太过可惜了。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道:“红樱说得对,咱们凤阳宫如今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可以说就是皇上想要动咱们也得掂量掂量,可以说是一个足以与朝廷抗衡的存在,而今非但要被解散,还将要销声匿迹,的确太可惜了!” “不错,也不知这一心想让我们解散的人是什么意思,她是见不得公子好呢,还是为狗皇帝当走狗,想要一举踏平凤阳宫,好让江山永固。这用心,值得深思啊。” “是啊,公子,要不我们就别解散了,只要我们像今日这样私下聚会不被皇上知道,就算不得抗旨不遵,这儿的所有人,还是能为公子所用的啊。” 谢云钰冷笑一声,这个人就是在变相的讨伐自己啊,红樱果真厉害,利用大家一心替柳询考虑的心思,激起大家对自己的埋怨。 第488章 自讨苦吃 方才有多受敬重,这会儿就有多被唾弃,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指桑骂槐之声,谢云钰什么也没说,冷眼看着红樱像戏台上的小丑一样,做尽姿态的表演。 不得不说,她陷害自己的点子很独到,独到到一下戳中了自己的七寸,也让知道真相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了,这绝不是她一个平日只会执行命令的杀手能想得出的主意,她的背后,有高人指点,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 柳询亦是想到了这一点,他面色阴沉的看着红樱面目可憎的模样,本想再听听看她激动之余还会下意识的露出多少破绽,可见这么多人都在诋毁谢云钰,他霎时便忍不下了去了。 柳询眉心一动,刚想出手教训红樱一番,就感觉到谢云钰拉了拉自己,而后微笑着点点头,看来她想自己处置。 为了不让旁人质疑她只会自己身后,由她出面的确比较合适。柳询顿了顿,想到这一层,便也由着她,收起了自己心下狂躁的怒意。 谢云钰笑着走到红樱面前,边走还边鼓掌,道:“啧啧,真是一出好戏啊,只是你往我身上泼脏水,可问过我了吗?” 见谢云钰总算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了,众人又疑惑的看向她,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樱哼了声,早知谢云钰口才了得,当即有些紧张,不过随即想到自己所言的话有理有据,还占据了大家情感的主导,不一定会输。便梗着脖子直面谢云钰道:“谢女傅这是心虚吗,这脏水是怎么回事,我还真有点听不懂。” “听不懂是吗?”谢云钰对她的否认并不紧张,她笑着看向众人道:“各位,我知道红樱在凤阳宫地位非凡,你们相信她也是应当,可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未必清楚,你们可莫要被她骗了。” 在大家疑惑谢云钰的话时,谢云钰看向红樱道:“本来呢,我也不想将事情做到这么绝的,但你既然这般逼我了,我若将这莫须有的罪责全数认下,岂不冤枉?” 红樱垂眸目光闪躲,道:“你什么意思,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我想你比我还清楚。”谢云钰盯着她,声音平静,却令人无端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道:“你可以撒谎欺骗所有的兄弟,但你骗得过自己,骗得过知道真相的人吗?莫要忘了,你这话根本经不起推敲,而且,我是有证人的。” 红樱嘴硬道:“你别狡辩了,我看你就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难道你不是皇上派来的细作吗?我就不信了,你与公子之间,就真的这么纯洁,没有一丝别的目的。” 目的?她为柳询几经生死,若是有什么目的何至于付出这样的代价,看来今日只有证明了自己对柳询绝对的真心,才能打破这场陷害了。 可,这要怎么证明? 谢云钰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见大家对她还算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并未将她立刻判死刑,偷偷松了口气,不管红樱今日想干什么,她是绝不会让她得逞的。 在大家被她盯得怀疑渐升的时候,谢云钰开口了,一开口便问了大家一个问题,道:“你们觉得,你们的主子是怎么样一个人,他是不很睿智,慧绝天下?” 众人齐声道:“那是必须的,主子智慧无双,文韬武略。” 谢云钰笑,道:“我想也是,不然他何以用短短三年,就让凤阳宫成为大楚最具魄力的组织,这样聪慧的一个人,难道你们觉得,他会没有自己的判断,轻易被他人左右吗?你们不相信自己的主子,又凭什么来质疑我呢?” 这话一出,众人一阵语塞,对啊,他们一直在替柳询担忧,怎么就不能相信他,也许这事他自由考量呢。 柳询笑了笑,谢云钰不愧为天下第一女傅,不过一句话,便四两拨千斤,将方才红樱唱得这出苦情戏变成了笑话,简直不要太过大快人心。 红樱见大家的话头又变了,顿时一急,露出自己的本色,鲁莽的指着谢云钰道:“就,就算公子慧绝天下,但你这狐狸精也不省心,没听过美色误人吗,或许公子就是被你迷住了,才听了你的话,放弃大家呢。” “呵,是吗?”谢云钰一笑,看向柳询,道:“红樱姑娘说我美色误人,遇卿你不解释一下吗?” 谢云钰倒是聪明,知道将自己拉入阵营,适当的示弱,也免去一个人泼妇似的吵架嫌疑,柳询笑了笑,上前走了两步,将手放在谢云钰的肩头,无声表达他的立场。 他看了所有人一眼,这才道:“红樱昨日做错了事,已经被我赶出凤阳宫了,她今日私自前来,我姑且念及她对凤阳宫的贡献不做处置,可她居然出言诽谤你们嫂夫人,夫人,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置呢?” 一句“夫人”就将谢云钰的地位定了下来,谢云钰低头娇羞轻笑了声,道:“这个,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吧,终归红樱在凤阳宫待了五年,若因为我,惹得大家不愉快,那怎么好意思。” 果然是聪慧的女子,一句话尽显教养与风度,让大家对她的印象又做了改观。众人纷纷说她有嫂夫人的气质,红樱听了这话,咬着银牙哼哼盯着谢云钰道:“你就别在这儿巧舌如簧蒙蔽大家了,总之,我是绝不会承认你的身份的,谢云钰,你凭什么与公子在一块!” 不过是爱而不得的嫉妒罢了,谢云钰看着红樱,眼中满是怜悯,她道:“凭什么,我可以凭借的比你多得多,红樱,人要学会顺坡下驴,若是一味深究,一会儿难以收场,丢脸的可就是自己了。” 这话也算谢云钰给红樱一个机会,告诉她适时收手还来得及,她可以既往不咎,同时也是一个警告,不管她今日的目的是什么,若要还这般咄咄逼人,就休怪她翻脸无情。 红樱却不领情,她觉得这是谢云钰的施舍和炫耀,是,她因为身份限制并不能为柳询做多少,但不代表她对柳询的心比谢云钰少,谢云钰能做到的,她红樱一样也能做到! 被这话激起一股好胜之心,红樱赌气道:“谢云钰,别以为你做过几天公子的夫子就比我高贵,我虽识的字没你多,但不代表本事没你大,你信不信咱们换位一下,我能为公子做的,比你多得多!” 换位,亏得她想得出来。见她如此冥顽不灵,看来也不必留情面了,谢云钰哼了声,不屑道:“虽然我很不想问,但红樱你,能为公子做什么呢?” 这,话头一上来,倒是真把红樱问住了,自己除了易容和轻功,的确别无所长,可这两个技能除了自己别人也能替代,江湖上一抓一大把,有的事轻功易容出众之辈,那她能为公子做什么? 一向自傲的红樱一下就被这问题给难住了,真说出口了,红樱才知道自己除了能遵守公子的命令外,对他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如今她却连这一点都违背了,公子一定很讨厌她了吧,红樱觑了柳询一眼。有些心虚道:“我,我可以为公子去死!” 谢云钰哈哈大笑,道:“你可以为他去死,在座的兄弟们人人都可以做到,如何让他活着却是最难的,红樱,现下时局如何,你也看到了,少卿他已经在风口浪尖之上,随便一件事就足以成为皇上给他治罪的把柄,我不管你今日受了谁的指示而来,但凡你长点心也该知道,他身边的人每行差踏错一步,面对他的就是万丈深渊,你不懂吗?” 红樱有些心虚的狡辩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不管什么时局,也不管外头如何,我只知道,公子配得上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女子,最高的位置,最尊崇的荣誉!” 如此顽固,简直不可沟通,谢云钰有些气极道:“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这自私的想法,迟早会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 说完,谢云钰突然面色一变,着急对柳询道:“不好,只怕我们已经暴露了,赶快组织兄弟们撤退!” 柳询也反应过来了,顾不得刘桥成婚,立刻高声道:“刘桥,刘桥,白间!快,快让大家找地方躲起来,决不能让人发现,快啊!”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明明上一秒一切还好好的不是吗?虽然凭白冒出个红樱与谢云钰针锋相对有些令人意外,但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吧。 众人虽然心有疑虑,但多年服从命令的习惯还是让他们立刻对此做出了相应的反应,瞧着谢云钰和柳询惊慌的模样,他们心里也很没底,难道他们在这儿聚集的事被人发现了? 刘桥听到柳询的召唤,穿着大红喜服匆匆跑出来,什么也没问就去传达了柳询的意见,他倒是冷静些,还能迅速有序的做出命令,对方才杂乱的人员进行分批疏散,只是其他人却有些莫名其妙了,人这么多,一时还真是有些混乱。 一切来得太突然,虽然刘桥指挥的顺序井然,却也难免慌慌张张。这是怎么了,为何他们要躲起来?红樱茫然的看着他们急于销毁这些桌椅,并四下找地方躲藏的身影,满脸皆是疑惑。 第489章 偷看洗澡 她刚想说话,就见匆忙间,柳询皱眉阴沉着脸看了她一眼,那眼中满是失望和无奈,令红樱的心霎时提了起来,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处,难以挪动分毫。 刘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繁忙的空隙,见红樱居然在这儿,顿时有些恼怒,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来了,还不快跟白间去藏起来!”说罢,自顾小声抱怨道:“什么破事,连成婚之日也不得安生,气死老子了。” 也难怪他生气,今日可是他的大日子,宾客们还未吃完喜宴呢,就遇上这种事,红樱隐隐觉得这事怕是与自己有关,可她却说不出哪里奇怪,见大家身手敏捷的三两下就从院子里撤出去了,连销毁的桌椅碗筷都不见了踪影,这才察觉出一丝不寻常来。 刚忙完这些,外头便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破门而入,红樱惊得一下跌坐在地,看着队列整齐的官兵,这才明白过来,她怕是被人利用了。 红樱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不过却无人再去在意她了,京兆府尹大人见柳询在此,拱了拱手,道:“世子爷在这儿作甚?” 柳询轻咳了声,面色无波,道:“这儿是本世子先前买的庄子,本世子觉得这儿远离尘嚣,环境清幽,不时便会过来小住两日,怎么,不行吗?” 尹大人尴尬笑了笑,道:“当,当然可以,既然这儿是世子的庄子,世子自然想住就住了,瞧这这满堂喜庆的模样,是在办喜宴?” 柳询勾唇一笑,看着尹大人,道:“不错,前几日庄子上的管家正好娶亲,我便让他在这儿办了,所以这装扮还未退下,话说本世子在这儿是因为此处是我的庄子,尹大人您公务繁忙怎么也有空来这儿了?” “当然了,本世子不是说您不能来,您想来的话派人与本世子说一声就成,本世子绝对欢迎,只是今日这阵仗……破门而入的闯入,是什么意思?” 尹大人环视一圈,见这儿干净整洁,地方宽广,倒像是无人来过,只是这空旷的地方,空气中却飘着一股酒菜味,倒是有些稀奇了,难道方才这里,真的没人非法聚会吗,莫不是占着办喜宴的名头,做些其他的事吧? 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尹大人笑着朝柳询拱了拱手道:“是这样的,京兆府接到线报,说有人在此非法集会,怀疑是山上的土匪下山叨扰村民,本官便带人前来调查,不想这儿居然是世子的庄子,惊扰了公子实在并非下官的本意,还望公子恕罪。” 柳询大手一挥,面色一变,不悦道:“胡说八道,这儿怎么可能有人集会,本世子昨日便在这儿了,又聚会我会不知道吗?尹大人想多了,还是快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明明这儿的酒菜味这么浓,显然方才肯定有人在此用饭,虽然不知为何这些人会突然消失,但那个报案的人可是言辞苛刻让他必须查出什么来的,尹大人不敢得罪人家,又岂会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 他又拱了拱手,依旧笑着对柳询道:“对不住,世子,本官有命在身,在未证实这儿是安全之地以前,还不能撤离这里,本官要搜查一番,才能下定论。只好得罪了。” 没想到这个尹大人倒是老油条一根,油盐不进,柳询皱眉,只得使出纨绔的本性,道:“这儿是本世子的庄子,你说搜查就搜查啊,这让附近的村民怎么看待本世子,事情若传回京城,本世子的脸面往哪搁?不说这些,就是惊扰了庄子上的牛羊猪马怎么办,本世子还等着一会儿吃羊肉呢。” 尹大人垂眸哼了一声,有些看不上柳询的纨绔,面上却是恭敬道:“这个嘛,下官保证绝对保密,此事不会传回京城就是了,若非是职责所在,本官也不愿惊扰世子,实在是不得不为之啊,若是世子不相信,这是官府的搜查文书,还有本官的玉印,都在这儿,请世子体谅本官的难处,放这些人搜查吧。” 说着,尹大人果真让人拿了这两件物件上来,柳询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见尹大人半点不准备让步的模样,心下暗自着急,看来今日,必须让人搜查了。 也不知刘桥将人安置好没有,这么多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全数消失,若是被京兆府的人查到凤阳宫人阳奉阴违,居然在外集会,那他们就危险了,皇上抓住了这样的机会,只怕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人都斩杀,以此斩断自己的一切后路。 怪不得皇上之前愿意成全他这心意,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只怕那位背后给皇上出谋划策之人,是料定了他们会有这样一场集会吧,而且婚事上来的,绝对都是正经的凤阳宫人,没有半个造假,只要抓住他们,这就是皇上处置他们最正当的理由了。 好狠毒的心思,想要让凤阳宫全军覆没,看来这当中的内奸,功不可没。 柳询沉眸犹疑间,尹大人已经眼疾手快的示意手下去搜查了,柳询见推脱不过,拧着眉只好暗自祷告让这些人藏远一些,眼见着官兵们就要动作,柳询下意识的喊道:“慢着!” 勖王世子的面子,京兆府自是要给的,尹大人也料定了柳询阻止不了他们的搜查,便挥手让大家暂时停下,朝柳询赔笑道:“世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柳询双手交叉在胸前,沉声道:“我在庄子上雇了几个农户帮我管理庄稼,他们都是地道的农家人,你们不许惊扰了人家。” 尹大人道:“世子放心,下官知晓分寸,不会乱抓无辜之人的。” 柳询又道:“还有啊,既然你们抓的是土匪,那就莫要像个土匪一样,将我这院子里的东西翻乱了,我这儿的东西虽然谈不上贵重,但对我可是都有特殊的意义,我不允许它们有任何的损害。” 呵,反正要被搜查的,还这么墨迹,尹大人只当柳询这是心虚了。他拱手道:“这个,下官保证让他们下手小心点。尽量不破坏世子的物件,世子还有其他要求吗?” 柳询背过身去,道:“没,没有了,清者自清,你们去搜吧。” 尹大人哼了声,便挥手让官兵们去搜了。 当然,尹大人自己也没闲着,他本身就是个酒鬼,长着个大大的酒糟鼻,一下就闻出了这空气中飘散的,可是登月楼而来的桃花醉,据说那是专门从兴和镇云来的,香味独特,口感醇厚,好喝也容易辨认,若证实了这儿的确有桃花醉,看柳询怎么狡辩。 尹大人这么想着,却被酒味勾得馋虫都出来了,闻着都知道这是上等的好酒,可不让他心里像猫挠似的痒痒么,他边往有香味的地方走去,边道:“世子可真会享受,在这庄子上藏这么多好酒,味道这么大,只怕也有百来坛吧。” 柳询一惊,尴尬笑了笑,道:“让尹大人见笑了,本世子也就这点喜好,这庄子又经常来,所以存酒难免多了点,尹大人若是不嫌弃,一会儿一起喝两盅。” “喝两盅”三个字刺激得尹大人立刻露出兴奋的神色,刚想应下,可旁边的师爷立刻轻咳了声,让他唤回了神志,尹大人将拳放在唇边掩饰道:“这个嘛,等本官断案后有时间再与世子相约吧,眼下还是众位村民的安全要紧。” 呵,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柳询哼了声。道了声也是,便也没有多说。 这倒是个难题,为了让兄弟们喝个痛快,酒窖里至少藏了两百坛的桃花醉,若就他一个人住的话,这么多的存酒倒的确惹人起疑,现下就算凤阳宫人全部撤离了,这些酒也是个巨大的破绽,没想到这个尹大人鼻子这么灵,一下就找到了关键处,柳询暗自着急,正想有什么法子,能合理的解释这些酒的存在呢。 他跟在尹大人身后,往酒窖走去,眼看着酒窖越来越近了,他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官兵们在他们前头搜查,很快便到了酒窖门口,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啊!”的女子尖锐的叫声。 这声音,从酒窖那头传来,好像是谢云钰的?柳询一惊,顾不得尹大人了,直接快步朝前头跑去。 尹大人也是一惊,奈何他身子肥胖,不如柳询来得灵活,只能跟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直到走近了,便见柳询怀里抱着一人,背朝着他们,显然很生气的模样。 尹大人见了,忙问一旁的官兵,道:“怎么回事?” 官兵红着脸,跪着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也是无意的,还请世子,大人恕罪啊!” 柳询呵斥道:“胡说,你惊扰了我的女人,还偷看她洗澡,你,你!气死我了。” 柳询怀中的谢云钰,也带着哭腔道:“世子,我不活了,奴家这闺名都被毁了,还有何颜面伺候世子啊,不如死了算了。” 尹大人有些暴躁,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官兵伏在地上不敢说,还是一旁的红棉出来,哭诉道:“大人,是这样的,我家娘子一直有用美酒泡浴汤的习惯,所以世子便位娘子准备了许多美酒,为了取用方便,娘子的洗舆便就近安置在酒窖旁,谁知,谁知……” 第490章 蒙混过关 看红棉哭哭啼啼,尹大人不耐道:“谁知什么,说!” 红棉委屈道:“是,方才娘子正洗着,谁知这位官差大人,便,便不由分说的就冲进来了。” 柳询面色铁青,道:“不错!此番钰儿大受委屈,我自是要替她讨个公道的,你们真的是在查刁民吗,我看你们这行径,就是刁民吧!” 听得柳询生气的质问声,尹大人再看向一旁,装满浴汤的木桶里,的确飘出了阵阵酒香,上头还浮着许多的玫瑰花瓣,那浴汤还散发着热气,一看便是有人刚准备好要沐浴的模样。 尹大人的脸色顿时变得不自在,他低头赔罪道:“世子息怒,这,这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有人会在这大白天的沐浴,还是在酒窖里,下官替他们给世子陪个不是。” 虽是道歉,却一点儿也没有诚意,反而话里话外在质疑谢云钰此举的目的,柳询面色一沉,愈发气愤道:“尹大人!如今吃亏的可是我的女人,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规定大白天就不能沐浴了?是我让人将浴桶放在酒窖里的,本世子就喜欢满身酒香的女子,你管得着吗?” 这,这纨绔们果然都有特殊癖好吗?居然有人喜欢拿酒泡浴,可真是奢侈又浪费啊,尹大人瞥了一眼那淡红色的浴汤,啧啧了两声,面上满是暴殄天物的可惜之色,面对柳询这大脾气,也是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人家有钱,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管得着吗? 红棉适时的跪着磕头道:“求世子替娘子做主啊,求大人做主!” 做主,这怎么做主,若是一般的人,让这姑娘嫁给这个官兵做个正经堂妻也就罢了,可这是世子的女人,他敢打什么主意?世子也真是的,居然在这个地方金屋藏娇,怪不得他说自己三两天就要过来呢,尹大人看向柳询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听闻昨儿皇上给柳询赐下美女,却被他遣散得一个不剩,这消息在贵人们中传的沸沸扬扬,人们纷纷疑惑这位勖王世子正值大好年华,怎么就不喜欢美人了?有人甚至猜测这位世子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呢,没想到他倒是暗度陈仓,在这儿藏了美人,想必是好偷来的这一口吧。 尹大人哼了声,踢了方才那官兵一把,冷着脸道:“还不快向世子赔罪!他的女人被你看了,你难道还要出去炫耀不成,不诚心道歉等着被挖眼做个废人吗?” 果然是圆滑的老臣,这话说的真是有艺术,除了给官兵个台阶下,也是给柳询压力,以这件事不传扬出去做威胁,让柳询息事宁人。 官兵一听要被挖眼,那还敢造次,当即“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道:“请世子高抬贵手,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敢以性命担保并未看到女公子什么啊,小的一来,她就尖叫了,挖眼什么的,小的真是冤枉,还请世子大人大量,饶过小的吧。” 柳询背对着他们哼了声,到底没说什么。这对他也是一件丑事,既然能息事宁人,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他冷声道:“没看到还差不多,不然本世子绝对挖了你的双眼,那你保证,绝不泄露此事。” 官兵连忙磕头,道“小的保证,小的保证,保证绝不将此事泄露出去!” 见柳询挥了挥手,官兵在尹大人的示意下,忙如临大赦的退下了。 柳询不悦道:“这事就先这样吧,希望尹大人也能守口如瓶,我不希望明日有任何的言论伤害钰儿。” 尹大人赶忙道:“那是自然,世子放心。” 柳询又哼了声,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尹大人请便,本世子可没心思陪你找什么土匪刁民,就先走了。” 尹大人拱手道了声不敢,看了柳询的背影一眼,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便下令让人撤退,赶紧离开了酒窖。 就这么走了?师爷疑惑道:“大人,明明这一出十分可疑啊,哪有人在这青天白日的洗澡,又恰巧用酒来洗,还刚好在我们查过来的时候故意被撞见,大人为何还要就此放弃?” 尹大人神色一顿,后知后觉叹道:“你以为这儿当真有刁民吗?只怕这“刁民”也是被人诬告的吧,本官早前的确是太自负了,不知这报案之人不可得罪,但同样这位表里不一的世子也一样是不可得罪的。” 师爷不明就里,道:“大人何出此言,我见他也无甚厉害之处吧。” 尹大人摇摇头,道:“你知道方才他为何要背对着咱们吗?只怕他的正面就藏着几位强敌,这些人能在顷刻间全数掩藏,可见各个都是武功高手,那酒窖中的酒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说明人数也不少,若咱们强硬的来,只怕就无法善了了。” 不愧是京兆府的头,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师爷听到这儿,才感觉到一丝凝重,他随尹大人往外走,刚到外头又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方才柳询这一切都是装的,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尹大人望着天空,道:“他大概是不想与那个人恶交吧,时至如今,这样的情况是最好的,两两平衡,互不干涉,还好今日我们并未抓到他们集会的什么把柄,否则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天下又是一番磨难了。” 倒是个难得通透的人,知道柳询故意扮成纨绔子弟,就是为了给他个理由应付皇上,而今这一出,是皇上与柳询之间的较量,看似一件小事,却关乎许多条的无辜人命,想明白了这一关键,尹大人能出冷汗直冒么,他差点就做了坏人,间接杀死那些凤阳宫人了,若是让柳询与皇上反目,酿成大错,到时候可怜的还不是天下百姓。 能做京兆尹,脑子自然不会太差,想明白了这当中的利害,尹大人兀自摇了摇头,道:“倒是没想到,这位世子,是位有仁德之心的,只可惜,身为皇家之后,注定身不由己,他欲置身事外,只怕上面的那位不同意啊,双雄博弈,旗鼓相当,这以后的路,只怕更难走哦。” 师爷似懂非懂的跟在尹大人身后,带着所有官兵一起离开。 被柳询抱着,到了内室的谢云钰赶忙跳下来,桃花醉是好,可被这么泡着湿漉漉的,她也难受,早上来得匆忙,都没准备衣裳,这会儿谢云钰只好打发红棉向檀香借了件家常服换上,只是哪怕换了衣裳,也是一身的酒气,看来这回真是要沐浴了。 檀香去重新准备浴汤,谢云钰穿好了衣裳却没心思干等,便急急出来确认情况。她见柳询还等在外头,着急道:“少卿,你确定京兆府的人全都走了?” 柳询点了点头,道:“这尹大人不是个傻的,想必看懂了我方才的暗示,这会儿应该向皇上复命去了,想要抓凤阳宫的把柄,可不是件人容易的事,我倒要看看,过了近日,皇上还能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来!” “那就好。”谢云钰呼了口气,提着的心总算落回到实处,感慨没有浪费自己折腾一场,她可是差点闺名都保不住了。 柳询看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只觉心疼又好笑,这个傻姑娘,怎能想出如此愚笨的办法,她不知道若是自己方才没及时赶到护着她的脸若被人发现她的身份的话,只怕这会儿她的声誉就满地狼藉,成为他金屋藏娇的对象了,方才凤阳宫的人还质疑她呢,她却义无反顾冒险做了,值得吗? 看着这样的谢云钰,柳询只觉心下溢满了疼惜,檀香与谢云钰身形差不多,只是穿衣风格却完全不同,谢云钰喜欢白,而檀香的多为沉稳的紫红,现下她的衣裳给谢云钰穿,无端让谢云钰端和清贵的气质间,多了一丝平易近人的暖意。 谢云钰见他盯着自己,笑了笑,道:“这么看着我作甚?” 柳询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何其有幸,能遇上青岑你这样,聪慧又善良的女子。” 谢云钰撇了他一眼,娇嗔道:“这的确是一件值得你骄傲一辈子的事。” 这傻瓜,还上道了,这么自夸,也不害臊。柳询没忍住一笑,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并没有过多亲昵,而是在她身上闻了闻,戏谑道:“美得你,早听过当初纣王为了享乐,特建造酒池肉林,就肉林我是不曾见到,今儿却见到有人泡酒池了,怎样,置身满是美酒的浴汤中,滋味如何呀。” 谢云钰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白了柳询一眼,道:“你真当我傻呀,全用酒泡吗?那我这皮肤也受不了啊。” 这个,柳询倒有些疑惑了,难道不是吗?京兆府的人来得这么匆忙,谢云钰能临场做出反应掩盖那么多桃花醉的决策已经不容易了,根本没有时间布置那么多吧。 见他疑惑,谢云钰笑了笑,道:“很简单啊,早前我听檀香无意提到,说这儿居然有一口天然的温泉,就在他们新房的院子里,于是我便留了心眼。方才京兆府的人来得太匆忙,我一听尹大人注意到了这儿的酒香,便让人迅速将浴桶抬过来,顺便装满了这温泉水。” 第491章 众矢之的 这个,倒是可以短时间内办到,柳询道:“我倒是想明白了,水是温的,随意放几坛酒便能散发出酒香,只是这浴汤红如桃花醉的颜色又从何而来呢?” 谢云钰笑笑,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小荷包,道:“喏,就是这个。” 柳询接过一看,顿时恍然大悟,这就是染布用的染料啊,这个青岑,可真够古灵精怪的,居然把他都给骗过去了,还以为她真泡在全是酒的浴桶里呢,让他白担心一场。 只是,这两样东西,不会对皮肤不好吗?柳询还欲说话,红棉便准备好浴汤,喊谢云钰重新沐浴,谢云钰应了声,让交代柳询自己去处置后续事宜,便出去了。 柳询看她匆匆而去,宠溺的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京兆尹的人走了,凤阳宫的人也不用在藏着,柳询对着空气道:“都出来吧。”那些隐藏在四处的杀手便都纷纷现身了。 也难怪尹大人找不到,杀手最擅长做的事便是掩藏身形。哪怕在白日也是一样的,他们的伪装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像而今,明明看着十分正常的房梁,却突然跳下几个人来,还有四面的柱子上,座椅下,摆件外,都不知他们怎么藏的,就在方才尹大人所之处的几丈之内,竟然蹦出十几个人。 柳询见怪不怪,道:“兄弟们都还好吗?刘桥呢?” 立刻有人拱手道:“公子,兄弟们一个都不少,只是人太多了,刘右使只好带着他们躲到别处去,待属下发个消息,他们即刻就会回来。” 柳询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说的发消息之事。 果然,消息发出后,没等一会儿,刘桥便匆匆带着人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拱手对柳询道:“公子,刘桥幸不辱命,大家都平安。” 柳询道:“好,辛苦你了,实在对不住,差点搞砸了你的婚事。看来这喜酒咱们今日是喝不成了。” 刘桥深深叹了口气,颇为遗憾,但事已至此,抱怨也无济于事,他只好道:“无妨,只要兄弟们都平安就好,大家的祝福刘桥收到了,也算圆满了。” 柳询看刘桥这样,眸光闪了闪,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对这场婚事抱着这么大的期待,若发现这当中的人都别有用心,一会儿又该是何等的伤心呢? 不忍稍纵即逝,为了避免像今日这样的状况再次发生,柳询只能选择残忍了。 顿了顿,柳询道:“人都来齐了的话,让大家都进来吧,我有事要宣布。” 见柳询深色凝重,想必是大事了,众人连忙领命站好,虽然大家对今日之事颇有意见,也感到茫然,但他们相信柳询,所以所有人都没有出声,也没有抱怨。 柳询扫了众人一眼,对刘桥道:“去,把红樱带上来吧,顺便让檀香也出来。” 为何要让檀香出来?刘桥微微疑惑,但也没问,直接去办了。 人很快便被带上来了,红樱自知闯下大祸,不敢辩解,这会儿见到众人,只得满眼灰败的颓然低着头,另一个被柳询点名叫过来的檀香,火红的嫁衣还未退下,则面色平静,无喜无悲的站在刘桥身侧。 即便很不想面对,但此次这个人差点造成凤阳宫全数覆灭,柳询不得不出手管管了,他搬了个椅子坐到大堂中央,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这才冷冷开口道:“今儿是刘桥的喜宴,有个人我本来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从此以后远离尘嚣,过上幸福生活的,可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将之揪出来,就对不起兄弟们了。” 众人面面相觑,第一反应都是红樱,就是她故意将这些人引来的吧,差点让整个凤阳宫全军覆没,可她也是凤阳宫的一份子啊,她为何这么做? 连刘桥都忍不住用手指着红樱,满是失望道:“红樱,亏得我将你当亲妹妹,怕你对凤阳宫的解散留有遗憾,还想给你个机会,抛却昨日的不快让你来跟大家好好告个别,没想到你居然做出引狼入室的事,你知不知道方才我们若是被人抓住,大家都会没命的啊!” 原来是他传信让红樱来的,柳询皱了皱眉,这个刘桥为何总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酿成大错,当初对墨初郁也是,如今对红樱也是,有个这么拎不清的手下,也是够令人头疼的。 红樱伏在地上泣不成声,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她们跟我说,只要我诬赖谢云钰接近公子别有目的,就能便凭借自己在凤阳宫的身份让大家讨厌谢云钰,我也就能更接近公子了。我不知道为何会有官兵,也不知他们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还在狡辩,刘桥痛心道:“红樱!事到如今你还否认,不是你将这些人带来又是谁,你说不知道,那你倒是说他们为何会找到武义镇,还偏偏找上我们的庄子!他们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有人告密是什么,你太令我失望了,难道不知,这是兄弟们最后的饯别宴,是我的婚宴吗?” 红樱更歉疚了,她知道自己不该轻信嬷嬷的话,来破坏谢云钰和凤阳宫兄弟的感情,可她只是单纯的见不得谢云钰被众人轻易认可而已啊,哪成想会招来官兵,差点害死兄弟们,若是早知如此,她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呀。 难道是嬷嬷将消息泄露出去,故意让高太妃使人来捉拿兄弟们的?红樱有些慌乱,更有些心虚,若真是如此,那她也算是间接的帮凶,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红樱只得一直重复着不知道,满脸的愧疚,茫然与懊恼。 是自己将婚宴的消息告诉她的,又是自己低估了她的狠毒,才让兄弟们虚惊一场,刘桥见她这样,只恨不得抽她一巴掌,打醒她为什么如此糊涂,吃里扒外也罢了,还要帮别人对自己人赶尽杀绝,这些可全是关爱她的人啊,她怎么下得了这个狠心! 刘桥刚想打她,却被柳询喝止了,柳询冷着脸呵斥道:“刘桥,你想干什么,事情的真相还未明朗,你想滥用私刑吗!” 刘桥一听,猛然清醒,扬起的巴掌没有落在红樱脸上,却落在了自己面上,“啪”的一声,十分响亮,另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柳询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刘桥一下跪下,满脸愧疚道:“公子,是我对不起兄弟们,我明知红樱已经变了,却还轻信她,对她抱有不该有的仁慈,才暴露了我们的婚宴之地,害得大家差点被京兆尹给抓了。我刘桥眼不瞎,心却瞎了,是我对不起大家。” 柳询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沉声道:“这事你别管,先站到一边去,听我把话说完。” 刘桥点头,哀戚的领命站到了一边,面上满是自责,柳询眼见一旁的檀香温柔的上前安抚他,只觉无比讽刺。 经刘桥闹这么一出,所有人都如刘桥所想的一样,将红樱视作吃里扒外的人,自然对红樱怒目而视,枉费他们这么信任爱护红樱,没想到她却想着联合外人来置他们于死地,实在太令人气愤心寒了。 柳询看着红樱,平静道:“你说的那个她们,是谁?” 红樱跪在地上,目光闪躲,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她真的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联合外人陷害凤阳宫吗?可她从未这么想啊。 可事到如今,容不得她不说了,柳询猛然加大了音量,声音带着一丝怒意道:“红樱,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红樱抬头看了柳询一眼,见他满是恼怒的模样,只觉如坠冰窖,她根本不想伤害柳询,她都是为了能与柳询在一起才做这么的多的,可为何到最后,事情偏偏成了这样?难道这就是她贪心的报应吗? 呵,一切都是自找的,能怪谁,怪就怪自己轻信了别人,对谢云钰起了歹意,才会被人钻了空子,红樱将到眼角的眼泪逼回去,朝柳询郑重磕了个头,道:“红樱说,事到如今红樱认了,红樱什么都说。” 说完,红樱抹了把脸,整理好思绪,将高太妃如何找到自己,并暗示自己离间柳询与谢云钰的事给说了出来,说完,她认命道:“一切都是红樱的错,红樱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兄弟们,红樱已经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世上了,红樱愿意以死谢罪,还请公子成全。” 说罢,红樱自知理亏,瘫坐在地上无话可说,对方才差点被京兆尹抓住兄弟们的事心有余悸间,对大家也满是懊恼抱歉,更是对自己轻信了高太妃感到后悔。 柳询听完红樱的叙述,坐在位置上面色阴沉的不知在想什么。大家见主子并未说话,顿时有大胆的气不过,指着红樱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红樱,枉费大家如此信任你,之前你诬赖嫂夫人便也罢了,现在还想让大家被官府逼死,你可呆在凤阳宫五年了啊,就为了一朝一夕的富贵,忍心出卖兄弟吗?” 立刻有人附和道:“就是,亏得我们对你这么好,一心把你当做小妹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自私之人,为了拆散公子和嫂夫人,如此不择手段,你可真是对得起大家啊!” 第492章 彻底解散 还有人义愤填膺道:“呸,还说自己喜欢公子,就你这心如蛇蝎的摸样,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喜欢公子!”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喜欢公子…… 红樱忍受着所有人的谩骂,只觉万念俱灰,就在方才,谢云钰不顾自己的闺誉也要保全凤阳宫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她总算知道了自己与谢云钰的差距在哪里,谢云钰一心为柳询考虑,可以不顾生死,甚至不及后果的下意识的维护他,而自己呢,居然为了私欲引狼入室,还配说爱他吗? 只怕自己更爱的是自己吧,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是谢云钰配不上柳询,其实真正配不上的人,是她自己才对。 如今的红樱,被千夫所指的责骂,一下成了众矢之的,她也总算尝到了心有歹念的后果,若非她自己一意孤行一心想着嫁给柳询,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后悔之下,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等众人骂够了,柳询才开口,看了刘桥身边的檀香一眼,对众人道:“好了,这事我自有定夺,红樱该受什么样的惩罚稍后再议,我想她这会儿已经长了教训了,今日的婚宴是办不成了,大家就此散了吧,免得京兆府的这种事再发生第二遍。” “可是……”众人有些惶惶,就这么散了?这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甘心啊。还以为经此一事,柳询会重新将他们组织起来呢,没想到他还是选择了解散。 柳询看着大家站在原地不走,皱眉不悦道:“怎么,还有异议?我好不容易给你们洗白了身份,不是为了让你们再一次被有心人设计抓回去的,不走,留着等京兆府再折回来抓你们不成?” 面对柳询的怒意,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道:“公子,您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就京兆府那几个小官兵,我们还不放在眼里,公子何必惧怕,他们若还敢折回来,我等必让他们尝尝咱们凤阳宫的手段!” 柳询呵斥道:“荒唐,民不与官斗你们不知道吗?整日这样打打杀杀,动不动就尝尝手段,你狠能耐是不是,再能耐也不能拉上兄弟们,如此胡闹,是嫌自己命长了?” 柳询很少对自家兄弟生气,所以他这话一出口,倒是挺令人敬畏,有人见他面色不渝,忙安抚道:“公子别生气,王三也不是有意要这么说的,我们,我们,我们只是气愤,皇上明明给了我们新身份,凭什么又让京兆府将我们捉回去定罪啊,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众人七嘴八舌附和道:“就是,我们何罪之有?明明我们都是正经的大楚子民了,就这么走了,倒像是罪犯似的。” “京兆府凭什么抓我们,谁没几个兄弟朋友,在一起聚一聚怎么了,大楚也没哪条法律说兄弟朋友不能相见啊,怎么到了我们这儿,就心怀偏见了!” 呵,果然是江湖草莽,只想着自己的面子过不去,难道为了争个脸,就要把命赔上才甘心么,这个时候,倒想起尊严来了? 柳询看这些主次不分的杀手,冷笑了声,道:“那你们想如何,让皇上派人来恭送你们,便默认你们在这聚众集会?众位,我为何不选在京城办婚事,要让你们在这穷乡僻壤来,只为了让大家安心喝杯喜酒,你们还不明白吗?” 方才是明白的,可京兆府闹了这么一出,他们自然心里有怨气了,既然都已经是合法子民了,这朋友之间的聚会也并无不妥吧,皇上凭什么逮着理由让京兆府抓他们啊。 有人道:“公子,不如我们这些人一起上宫里去讨个公道吧,既然皇上已经承认了我们的身份,就应该让我们在大楚随意行事才对,这见什么人,干什么事都要管,算的哪门子新身份,我还不如当个杀手自在呢。” 这话一出,柳询脸色一变,呵斥道:“闭嘴!你以为真有公道可言吗?想要活命的就给我滚,滚去你们该待的地方,不要在这儿多说,事情根本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滚的,就别怪我柳询不留情面了!” 眼见柳询是真生气了,大家虽有话说,但谁也不愿忤逆柳询的最后一个命令,见他色厉内荏的说出这样严峻的话,不少人都纷纷低下了头。 柳询见大家气鼓鼓着脸,心有不甘的模样,当即头痛的捏了捏额角,最终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大家是对我的境况感到担忧,担忧没了你们我会受制于人,但你们主子是如此不堪一击之人吗?” 众人纷纷静下来安心听着,柳询又道:“你们当真以为,在这件事上皇上会给你们公道吗?只怕众位一起出现,还未到京城就会被人抓了,让你们就此解散是为了你们好,你们的存在终归是皇上的心病,皇上巴不得找机会削弱你们这些人呢,还讨公道,傻不傻?” 即便柳询说的没错,但这话还是令人心里不大爽快。 柳询见他们还不歇了心思,重心长语道:“听我的,别再乱想些什么大业了,从这儿离开后,就聪明点别再联系曾经的同伴,以后默默无闻的过掩埋于市的生活吧,只要这样才能平安,只有保住命,才有机会说其他,不是吗?” 说完,柳询又自嘲一笑,道:“其实这也是我的私心,我本无心朝政,也不希望你们参与到宫廷争斗中去,你们只知道荣耀难得,但兄弟们每一个人的性命更可贵啊,平淡是福,这份福气还不是谁都能有的。” “其实就此散了也是为了我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拥有你们这些强悍的手下,皇上必定容不得我,你们再不走,我可就真正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处境了。” 听得柳询如此分析开,众人这才了悟解散凤阳宫有多大的意义,踟蹰了半晌,所有人最终还是决定听从柳询的安置,大家互看一眼,有人带头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等悉听遵命便是,但请公子记住,他日若是需要,我等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重复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着这整齐一致的声音,柳询甚感欣慰,他朝大家拱了拱手,道:“少卿便承了兄弟们的这份心意了,此去山高水长,大家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言罢,众人这才纷纷收起心思,利落的转身离开。 看着众人的背影,柳询心下感慨万千,欣慰有之,不舍有之,更多的是感激吧,是这些人给了他力量,让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候,也是这些人,陪着他一起成长,成就了最终的他,而如今,他只能给这些人留一个凤阳宫的念想了。 至此,盛极一时的凤阳宫,彻底淹没在时光的潮流里,这个骤然崛起又突然消失的组织,成了大楚之地最神秘的存在,也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超越的地位。 目送着最后一位兄弟离开,柳询只觉心下失落无比,可还有很多的事需要他亲自处置,他没有时间颓废感慨。 所有人都走了,谢云钰才收拾好自己出来,她看着空荡荡的大堂,疑惑道:“这,人呢?” 柳询看到谢云钰,眼中一暖,就算所有人都离开又如何,他有谢云钰在,就够了。 她摊了摊手,道:“未免再被皇上抓着把柄,我让他们提前离开了。” 谢云钰一愣,又看了一眼方才还热闹非凡此刻却已经空荡荡的大堂,只觉若有所失,不过,柳询应该比自己更失落吧,她拉起柳询的手,对他道:“没关系,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还有我,兄弟们也还有可能相聚。” 柳询笑着点了点头,用额间对着谢云钰的额间,好像十分疲累,道:“是啊,也许以后,只剩下你了。” 谢云钰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不过见他心情不好的样子,只觉无比心疼。 颓废够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柳询拉着谢云钰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方才坐的椅子,自己则站在她身侧,看着地上的红樱,柳询开口道:“红樱,你可知错了?” 红樱拜倒,道:“红樱知错,红樱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嫂,嫂夫人,红樱甘愿以死谢罪。” 她怎么突然间就承认自己的身份了?谢云钰有些讶异,疑惑间,又听柳询道:“以死谢罪倒不至于,方才被这么多人质疑,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心有邪念的后果,一步错步步错,有了贪心就容易被人利用。红樱,希望你以后谨记今日的教训,日后记得自己的本分。” 红樱流泪道:“红樱知错了,红樱日后再也不敢妄图嫁给公子,今日之事,红樱后悔莫及,一切都是红樱罪有应得,红樱愿认下一切的责罚,请公子降罪。” 柳询并没有如同红樱所说的给她降罪,而是转向一旁嫁衣似火的檀香,叹了口气,道:“你的好姐妹被你害到这样。檀香,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刘桥大惊,道:“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檀香怎么了?” 谢云钰也是一惊,不过联想今日种种,她突然间就明白柳询为何问出这话了。 第493章 檀香之死 被柳询点到的檀香并没有狡辩否认,也没有跳脚质疑或对刘桥离间,而是平静的笑了笑,道:“看来公子你都知道了。” 柳询皱眉,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在清风苑尽心尽力,对刘桥也是真心实意的,若非今日这一出,我倒愿意给你个机会,让你远离尘嚣,从此不过问你的事,没想到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檀香道:“奴婢知道,奴婢辜负了公子,也辜负了刘桥,只是人在江湖,都有身不由己之处,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已经没有脸面请求谅解,多谢公子方才没有当众揭穿奴婢,给刘桥留下最后的尊严。奴婢心领了。” 柳询道:“不客气,毕竟刘桥是我最信任的人,护他周全也是应当的。我只想确认一件事,那个人,是明王吧?” 这话一问出口,檀香随即一愣,而后笑了笑,道:“公子果真心智无双,奴婢拜服。” 她居然什么也不辩解的就承认了,柳询讶异之间又觉得理所应当,依照檀香的性子,做了就是做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屑解释和狡辩,倒是难得的磊落,只是这事,该如何对刘桥开口解释呢? 反正不管如何,受伤最深的还是刘桥。 谢云钰,柳询和檀香,三人居然不由自主同时看向刘桥,目光满是复杂,刘桥被他们看得一阵心慌,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都看着我干什么?” 檀香回神,笑得有些牵强,道:“没什么,不过是觉得你这新郎官,今日格外俊俏罢了。公子。” 刘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你我已成夫妻,我再俊俏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放心,跑不了。” 刘桥这傻愣的,什么都不知道,到这时候了还对檀香全心信任,谢云钰和柳询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檀香低头,垂眸敛去眼中的神色,低声道:“事已至此,檀香无话可说,不知公子准备如何处置我们这事?” 能像这样完全没有争吵的谈判,已经实属难得,柳询见刘桥这般,到底不忍伤害他,叹道:“你们走到今日,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看在他多年辛劳的份上,我愿意成全你们一回,只有一条,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伤害他。” 这是说,柳询还愿意给他们个机会,离开这儿去重新生活了?谢云钰微微讶异,倒是没想到,柳询能够如此心胸宽广,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看来他对刘桥是真的很看重,只可惜从今往后,他们缘分已尽,怕是不会再见面了。 檀香笑笑,道:“公子真是大方,也不枉费檀香侍奉公子这些时日了,只是大错已成,檀香已经无颜面再与刘桥在一块了,我了解他,若是得知了檀香的罪过,只怕从今往后也不会快乐,既然公子成全了刘桥的颜面,檀香便成全他的忠义吧。” 这话什么意思?为何柳询无端有种心慌的感觉,檀香能这么平静是好,可太平静了,倒有些失常了。 刘桥更疑惑了,他拉着檀香的手,疑惑道:“成全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檀香面向刘桥,温柔的摸着他的脸,抚过他的眉眼,那认真的模样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留恋又温情,她柔声道:“刘桥,我檀香不过一个平凡女子罢了,何德何能能遇上这么好的你,还得你如此深情,这份情谊,檀香无以为报,只能祝福你了,以后,一定要快乐的生活啊,千万别想着我,如果可以,找个人替我好好照顾你吧。” 这话说的,怎么有一丝诀别的味道?刘桥只觉莫名有些心慌,他扯唇笑了笑,努力敷衍着心底的那抹不安,颤声道:“不,是我刘桥何德何能遇上你才对,檀香,我们已经成婚了,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不照顾我谁照顾我啊?” 檀香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只见她突然身子一抖,痛苦的模样,而后,嘴角便流下一股污血来,整个人霎时就失了重心倒在了地上,刘桥一见,立刻慌了神,他惊慌的叫着她的名字,颤抖着将她扶到自己怀里,惊惧大叫,:“檀香,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钰和柳询也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奔过来,都不敢相信檀香竟然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成全刘桥。 红樱也顾不得忏悔了,听到刘桥的惊呼,她起身帮助扶着檀香,只一眼,她便看出了檀香这是中毒之症,心下满是愕然,红樱震惊道:“毒!那是五毒散的毒,她,她这是准备自杀啊!” 此话有如五雷轰顶,所有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柳询急忙捏着她的下巴,着急道:“我已经说了,不怪罪你,放过你们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做,吐出来,快把毒药吐出来,檀香!” 谢云钰也惊慌道:“檀香,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不要死,你死了刘桥怎么办,今日可是你们大婚,你不是很想嫁给刘桥吗,你怎么舍得下他。” 刘桥哭得不知所措,道:“檀香,檀香,你这是干什么呀,来人呐,来人,你别死,我求你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檀香苍白着脸色咧嘴笑了笑,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滑了下来,她声音虚弱道:“来不及了,我就要走了,带走我的罪过,公子,女公子,对不起,檀香辜负你的好意,别,别怪刘桥,还有红樱,对不起……” 檀香说完,口中又涌出一大口的黑色的血液,接着整个人的唇色都变得发黑,刘桥一阵惊慌,明明上一刻,他还是幸福的新郎官,怎么这下刚失去了凤阳宫的家,又要成为孤家寡人了呢? 刘桥眼中溢出了泪,慌乱无力大喊道:“来人呐,来人,神医,墨姑娘,快来啊,救救檀香,救救她。” 这份哀戚,闻着无不落泪,只是谁都看得出来,檀香已经在死亡边缘,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众人的眼中满是不忍和痛心,皆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只留刘桥歇斯底里的无助哀求。 檀香意识飘忽间,奋力抓着刘桥的手,刘桥不敢再动,含着泪看向她,见她嘴巴一张一翕,似有话说,他忙凑近了她的嘴边,听得她奋力道:“刘桥,好好……活着,我,我爱,你。” 刘桥整个人都像被定住了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檀香那双白皙的手无力垂下,重重跌落在地上,而后头一歪,没了呼吸。 “檀香!”刘桥声嘶力竭,只觉整个人都疯了,从天堂掉落地狱的痛苦大抵如此吧,他甚至来不及反应究竟出了什么事,心爱的人就死了,还是自杀而亡,这让他如何释怀? 柳询和谢云钰互看一眼,眼中满是悲痛,檀香明明可以不用如此,柳询已经放话让他们离开,离开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了。可他们也同样理解檀香,正因为檀香知道柳询对刘桥的重要,他若知道了今日京兆府会来捉拿凤阳宫人,真正告密的是她,而且还使计陷害红樱,只怕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里了。 刘桥善良,自负。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所娶的女子差点害了如同一家的兄弟,还让柳询陷入危险,他就算不忍心责怪檀香,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永远都会陷入自责吧。所以檀香选择了自杀,成全他的大义,让他不要自责,也告诉他,他并没有错,只是爱错了人。 但以死成全,这何尝不是一种大爱? 一瞬间喜事变丧事,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低落。柳询闭眼掩去沉痛,看着刘桥如此痛心,他也不好受,平生从不后悔的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若是他方才没有指明自己知道了檀香的身份,那是不是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起码刘桥是真的会快乐。 想到这,柳询难过着独自一人往外走去,他必须要想想,自己自负替天行道,替兄弟们谋前程,真的是正确的吗?真正为他们好的方式,又是什么呢? 谢云钰见他离开,拍了拍哭得不能自已的刘桥的肩,轻叹了声节哀,便也跟着走出来。 唯一留在大堂内的红樱,见刘桥如此伤心,心下满是自责,虽然不知这具体发生了什么,可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弄成这样的,刘桥好不容易就要幸福了,却生生在接近幸福的时候跌落在地,看着他绝望的模样,红樱只觉一瞬间所有一切都想开了。 檀香死了,间接因为自己而死,她应该代替她照顾好刘桥的。还要为凤阳宫的兄弟们赎罪,所以哪怕她也想一死了之,如今也没资格了,红樱下定决心,事到如今,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不能死。 出了大堂的柳询径直走到外头宽阔的田埂上,四面绿油油的景象也让他的心松泛了不少。谢云钰跟在他的后头沉默的陪着他,她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或许他不要倾诉,只要她的一个陪伴。 在田埂上走了一会儿,柳询找了个光滑的石头坐下来,知道谢云钰在后头跟着,他没回头的朝她招了招手,道:“过来,青岑。” 第494章 细思极恐 谢云钰走了过去,在他身侧与他相依而坐,两人平静的看着四下劳作的村民,好一会儿,柳询才开口道:“你一定有什么想问的吧,比如,如何确定檀香就是明王的内应,毕竟她平日并无破绽,不是吗?” 谢云钰摇摇头,道:“我是好奇,不过猜你这时候大概不想谈这些,没关系,等以后你想说了再说。” 柳询扯了扯嘴角,看向天空,道:“没什么避讳的,只是没想到檀香如此贞烈,或许我不该逼着她做出选择,让她走上这条路。” 谢云钰虽隐隐猜出一些眉目,却不知柳询为何会这么说,到底心里的疑惑战胜了平静,她面向柳询坐着,道:“怎么说,这当中究竟有什么内幕?” 柳询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把玩,声音缥缈道:“其实发现檀香是明王的人,实属偶然,你可知,檀香是如何到清风苑的?” 谢云钰茫然的摇摇头,从前她在京城见到檀香和红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柳询的府中丫鬟了,她如何得知,他们怎么会到清风苑。 柳询缓缓道来,道:“当初我刚从菩提山回来,处处被胡青儿刁难,好不容易使了点计策改善自己的坏境,让皇叔赐下清风苑搬出勖王府居住,父王第一次上门的时候,见只有果子一人伺候,难得的良心发现,说要给我赐几个丫鬟。” “我本没有上心,谁知第二日胡青儿便真差了人来,那就是檀香和另一个姑娘了,二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根本不像做事的,倒像是来做女主子,我便让他们去打扫干活,故意刁难她们做又累又脏的活,另一个姑娘受不了,当即回府去了。” “胡青儿送来的人,我自是提防着,她送人来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想在我身边塞人做内应,我又岂会如她所愿?这两人中,另一个姑娘莫约跟柳觅有一腿,当即便翻脸了,想来是胡青儿故意打发出来的,檀香倒是难得的沉稳识时务,说要认我为主,我便收下了。” “这之后,我一直在观察,檀香倒是并未与勖王府的人联系过,后来那个姑娘被柳觅欺负死,檀香央求我替她报仇,报了仇之后,她便愈发诚心,而且我也算彻底对她放下了戒心。” 柳询说完,低头垂眸道:“现下想来,或许这都是一个计策,明王那个时候便已经未雨绸缪,将檀香安插在了清风苑,甚至那位姑娘的死都是计谋,只是为了取信于我而已,她本不是胡青儿的人,又何须与她联系?” “当然,他们也做到了,檀香隐藏得很深,平日也尽心尽力,丝毫没有半分破绽。我们都已经将她当做信任的人,若非是前些时日那件事,我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谢云钰疑惑道:“哪件事?” 柳询眯了眯眼,道:“你记不记得,那日父王抓到张渊的事?他说张渊就是因为在清风苑附近逗留,才被抓住的,当时我便奇怪,张渊就算再蠢,也绝不会送上仇人的门前来冒险行事,那只能说,他被抓到的确是个意外了。” 这与檀香有什么关系?谢云钰还是不明白。 柳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渊那会儿就是来给檀香送信的,所要谈的事,就是今日这出瓮中捉鳖的戏,他装扮成乞丐的模样就是为了不惹人怀疑,父王一定是撞见了什么,出于对檀香的信任,并没有去过多怀疑,而张渊为了保住檀香,故意将罪责往自己身上引,说出什么幕后之人来迷惑咱们,借以出逃。” 谢云钰道:“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柳询道:“那日,虽然兄弟们都来为刘桥准备婚事,但清风苑并非无人看守,而且清风苑中我还暗中设了阵法,除了常进出的人,一般人并不能解,所以能从清风苑顺利脱逃的,只怕没几个,可张渊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脱了,还没人出来拦着,也许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因为张渊放了烟雾弹,可我了解张渊,他一向不屑用那个,所以给了张渊方便的人,就是檀香。” 若真如此,那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檀香埋伏了这么久,知道他们不少事,甚至在这件事以前,他们从未对此起疑过,而檀香也尽心尽力,这样的结果,无疑令人唏嘘不已。 顿了顿,柳询又道:“其实今日我若没有发现檀香就是那个内应,只怕他们还有后续,此事不成,明王还会卷土重来。檀香自尽,除了成全刘桥外,也是对命运的抗争,我猜这么久的相处,她的心里一定也不想伤害我们,这才是令人遗憾的。” 这么说来,檀香也算不得很坏,谢云钰惋惜道:“倒是难得聪慧又果决的女子,只可惜了,投错了主子,幸福就在眼前了,却生生走了不归路。” 是啊,的确令人惋惜,但也是她最好的结局,若是今日没有拆穿她,留着她继续在清风苑,指不定下次便是无可挽回的局面了,虽然她的力量算不得很大,但最亲近的人往往知道在哪里下手最痛,她的存在终究是个祸害。 二人都深知这一点,所以唏嘘后也只剩下了惋惜,还有对刘桥的同情,沉默了一会儿,谢云钰想到了什么,又疑惑道:“可是,你如何确定她是明王的人呢?” 柳询哼了声,道:“张渊所言幕后的那个人,就是明王,同样,胡元起事,也是明王支使的一切,他想让胡元先替他扫清障碍,才支持的他,这点你我都心里有数,如此阴险之人居然还敢对你存心思,一想到这个我就生气。” 谢云钰撇撇嘴,道:“你这话倒有意气用事的意味,说正经的,你是如何确认的?” 柳询摸了摸谢云钰的长发,道:“知你执着,好吧,我便告诉你,之所以确认檀香是明王的人,是因为今日这一切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的确太过巧合了。除了明王,没有谁有理由非要置凤阳宫于死地。” 谢云钰皱眉自言道:“旁观者的角度,对,比如他们如何能够确认咱们办婚宴的地点和时间,偏偏京兆府的人来得这么巧这么准,想必一定有人通风报信,比如红樱突然出现在那儿,亦是有心人的故意为之。” “昨日你那样呵斥了刘桥,他不会轻易再请红樱,除非有人煽动的他,这个人就是檀香,只有檀香提出顾忌多年共事的情意,鼓动刘桥邀请红樱,这才能不动声色。” 说到这儿,谢云钰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柳询淡淡的看着她,鼓励她继续说。 谢云钰接着道:“而且红樱来的时候,刘桥一直不在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那会儿正与檀香去了洞房,彼时,红樱来了,他们任由红樱撒泼诋毁我,其实都是为了让她这个替罪羊更合理,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是哪怕事情都败露了的话,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红樱引狼入室,根本想不到此事与檀香有半分关系,她就能顺利开脱了!” 柳询点头微笑道:“不错,夫人聪慧!” 谢云钰皱了皱眉,忽略了柳询的称呼,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接着分析道:“照你这么说,一切都在他们的策划之中,刘桥完全是被檀香把控了?甚至于红樱会在那个时间出现都是他们算计好的,或者说,她突然执着于嫁给你这件事,也是十分可疑的!” 越接近真相消息越惊人,柳询点头,道:“昨日红樱来闹过一场之后,我便派了人去查探,红樱受高太妃支使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高太妃竟然和墨初郁联合到了一处,而且这当中,明王虽未出面,最初却是檀香将这个计谋献给明王,再由他无意透露给墨初郁的。” “什么!”谢云钰满是震惊,道:“你是说,最初提出利用红樱对你的心意,让她做坏事的是檀香?” 柳询道:“是,这便是檀香埋伏在这么久的作用,所以他们打算将红樱推出来,做明面上祸害凤阳宫的替罪羊,私底下就像今日这样,背地里瞅准机会,里应外合,意欲将凤阳宫全数覆灭。” 细思极恐,谢云钰听得柳询如此说,只觉周身一片恶寒,她完全没有想这么多,也亏得柳询观察得细致入微,才能揪出这个内奸。 谢云钰惊愕后,又理了一番整件事的经过,不得不惊叹与他们的算计,连每个人都算到了,甚至于红樱和刘桥的一切反应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好深沉的心思和缜密的布置! 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这也且总算结束了,沉默半晌,谢云钰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你匆匆让兄弟们离开的原因吧,只怕凤阳宫这些人的资料差不多都到明王手上了,如此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柳询道:“知我者青岑是也,只有让他们真的解散,皇上才会暂且饶了他们,江湖天大地大,这些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手段,我相信离开了京城,就算是明王真与皇上联手,也奈何不得他们了。” 谢云钰叹道:“是啊,就算他们手段再厉害,也搜罗不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兄弟们算是真正逃过一劫了,此事一出,你本该严惩檀香给明王看的,可你心软了。” 第495章 再会齐国公 柳询沉默。 谢云钰叹道:“你还是顾忌刘桥的心意,见他们就要成婚了,打算放她一马,就算心中起疑,可你什么也没说,还让他他们顺利拜了天地。” 柳询低头,道:“我的错,若非红樱的刺激,你反应迅速,我还想不到有人想嫁祸红樱,本来的仁慈却成了差点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这口气我如何能忍,所以方才我忍着怒意遣散了兄弟们,就向檀香问罪,倒是不想她竟如此贞烈,到底也算间接逼死她了。” 谢云钰摇摇头,将柳询的手放怀中,道:“不,不是你逼死的她,这只是她的命运罢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若非方才我们反映够快,尹大人是个聪明的,只怕这会儿,咱们都得在牢里叙述这些了,所以你不要自责,一切都是各自的宿命。” 的确,对于心怀异心的人,仁慈就是残忍,宫廷争斗就是这么的残酷,稍有差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柳询能在方才还想着放檀香一条生路,这份仁义已经是难得了,只是没想到檀香对刘桥居然是真心的,她以死恕罪,也算对得起刘桥。 檀香就这么死了,哪怕她陪伴了他们这么久,最终还是难逃宿命,谢云钰唏嘘的同时,也觉得心有余悸,果然对方的渗透无孔不入啊,他们稍有疏忽就是万劫不复,看来以后都得步步小心才行。 他们只想过一场普通人的生活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谢云钰只觉头顶阴云笼罩,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 刘桥的事,只能自己去消化了,他也真是够倒霉的,每次错信了人,都要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错信了墨初郁差点断了一只手臂,错信了红樱差点毁了自己的婚事,错信了檀香,更是整颗心都丢了,好在檀香身为细作,并非全然没有良心,否则刘桥就太可怜了。 两人想着这个,都觉无限感慨,眼下檀香已死,一切也算有了了结,只是这从未停止的尔虞我诈却令人生厌,沉默了一会儿,柳询疲惫的靠在谢云钰的肩头,道:“青岑,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云州吧,哪怕前头艰难险阻我也认了,起码还能喘口气,在这京城待着,我都憋闷死了。” 是啊,时时算计别人,又被人算计,头顶还有个九五之尊的皇上虎视眈眈,这种日子能不令人憋闷吗。 谢云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二人总算收拾好了思绪,起身手拉手的往回走,武义镇虽在京城附近,倒是难得的田园风光,看着四下劳作的普通农家人,他们勤劳刻苦,身体力行,虽然辛苦些,却免于劳心劳力,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谢云钰笑着道:“真想某一日,咱们能够放下一切,找个依山傍水的住处,在山脚盖个小木屋,过隐世而居的日子,养几个鸡鸭,种几亩薄田,守着几个孩子,就像他们这样,多好。” 这种生活亦是柳询说向往的,他微笑着道:“说得我都想即刻抛下一切与你浪迹天涯了,奈何事不由人啊,好了,会实现的,我答应你,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像这样,简单平凡的幸福生活着。” 谢云钰点点头,柳询掌心的温度让她踏实而温暖,虽然不知这一日哪天才能来临,但柳询说了会实现,就一定会实现的,她确信。 两人并肩走回庄子,刚到门口,白间便迅速的迎上来,拱手道:“主子,有人找您!” 找他?柳询疑惑,他在这儿与旁人并不相熟,庄子也是交给特定的人打理,与那些佃户更无交集,谁会找他? 不过,这儿倒是有个老熟人,柳询心里大概有数了,他道:“找我的人穿什么衣裳,可有说找我何事?” 白间如实禀告道:“属下不知她找公子作甚,方才来的人一身村妇打扮,瞧着三十多岁的模样,她自称阿玉。说只要告知公子这些,公子就知道是谁找您了。” 那就没错了,上次他与惠安一起来找齐老国公想法子救皇祖母,那位叫阿玉的妇人就刁难他们让他们等了好几个时辰,她的功夫可厉害了,还让惠安吃瘪了,不过却是个仗义豪爽的女子,今日闹出这么大动静,想必齐老国公这是听到了动静,请自己问罪去的吧。 谢云钰见柳询皱眉,顿时紧张道:“究竟是何人找你,有何目的?” 柳询摇摇头,对谢云钰道:“无事,不过是皇祖母的一位故人而已,我去会会他,你先回去,等我回来。” 方经历这么一场大事,谢云钰如何放心得下柳询一人去面对其他人,她抓着他的手,不容拒绝道:“不管是谁,我与你同去。” 柳询犹豫了一下,见谢云钰一副不妥协的模样,看来她是担忧自己再遇上歹人啊,柳询瞬间就心软了,他反手将谢云钰牵着,道:“好,那我们便同去。” 见两人就这么要走,白间有些担忧的跟上道:“主子……” 柳询回头,道:“白间,你守着庄子吧,刘桥怕是需要帮忙,我与青岑去去就回。放心吧,齐老国公不会为难我们的。” “齐老国公?”原来他们要找的是他,谢云钰惊讶道。 柳询疑惑,道:“怎么,你知道他?” 谢云钰笑了笑,道:“老国公才名在外,谁人不知,我倒是不曾见过他,却听鬼才易先生提起过,听闻他学富五车,与易先生是至交好友,只是一生被情爱所累,找地方过起隐居生活了,没想到他居然住在这儿。” 被情爱所累,这话的确是让人哭笑不得。柳询笑道:“你那位便宜师傅,教你的可真多。” 谢云钰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叫便宜师傅,不过是我不愿入他门下罢了,不过我对他却十分感激,若非是他,当初在商洛,我也想不到石林阵,一线天的破解之法,还得多亏了他给我的几本阵法书, 看来有机会,我还真得准备厚礼拜访他一番才是。” 柳询笑笑,不可置否,想到那位有一面之缘的易先生,柳询便觉得好笑,他还记得那会儿,谢云钰女扮男装参加诗词会,愣是将那么自诩文坛小将的赵林仕给比到吐血,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也让这位易先生刮目相看,非要收谢云钰为徒,谁知她却抵死不从。 易先生也的确称得上鬼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他并没有因为谢云钰是女流而轻看她,反而送她几本别人都觉得不合时宜的兵法书籍,即便谢云钰不答应,他也变着法子的想笼络她,时不时来一两封信问候一番,聊的事天南地北,还真将谢云钰当做徒儿来培养,可见他是真的很看好谢云钰。 人生能遇上一位欣赏自己的人,却为难得。所以谢云钰说要拜访易先生这件事,柳询便暗自替她记下了。 两人一起朝齐老国公的府上走去,既然谢云钰知道齐老国公,柳询也顺便将之前来拜访他的情况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当说到老国公与太后娘娘居然有情愫的时候,谢云钰惊诧的张大了嘴巴。 怪不得易先生说他为情所困,所以隐居呢,谢云钰只当他是对爱的人求而不得,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他居然是太后的亲兄长,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听这关系,谁都能猜得到他的爱恋肯定无奈和心酸,哪还有什么希望,只怕心智不够的人,真就走不出来了。 简单的叙述了一下齐老国公和太后,还有先帝三人的特殊关系的,两人也已经到老国公的院子了,谢云钰见到满园的桑叶和正在吐丝的蚕,还有这院子的阵法,又是一阵讶异,阿玉娘子见到他们来了,过来开门,朝柳询笑了笑,道:“来了。” 柳询可不敢轻看了她,朝她拱了拱手,道:“晚辈这厢有礼了,是老国公找我吗?” 阿玉娘子点头,道:“正是,这位是?” 谢云钰赶忙自我介绍,道:“小女子谢云钰,云州人士,先师与老国公是故友,得知老国公在此,特来拜访。” 阿玉上下看了谢云钰一眼,见她仪态端庄,气质从容,想必并非凡人,便也没说什么。 两人绕过院子,往大堂走去,院子种了桑树,倒有种郁郁葱葱的凉爽,现下走到大堂内,豁然开朗,有着与外头庭院不相符的大气庄重,令谢云钰又是一阵惊诧。 看来这个齐老国公并非如他表面的那般,能够真正放下所有,去过田园生活,不然何至于外表朴素,内里确如此大气华贵表里不一? 不过也可能人家比较讲究吧,毕竟尊贵了一辈子,就算在田园,也想让自己舒适派头些,谢云钰不敢乱看,见老国公坐在上首打盹,她与柳询对视一眼,一齐道:“晚辈拜见老国公。” 老国公并没有睡,只是年老了,难免时常觉得困倦而已,听得二人行礼,他缓缓睁开眼,有些迷茫的看了柳询一眼,道:“哦,你来了。” 柳询忙上前扶着他坐好,老国公总算清明了些,他看还有一个人在大堂内,愣了愣后问道:“这是你夫人?女娃儿长得端庄清贵,眼神澄澈,想必是聪慧之辈,你这小子眼光倒是极好。” 第496章 志同道合 谢云钰面色一窘,再次郑重行了个礼,道:“晚辈拜见齐老国公。师傅易先生曾向晚辈多次提及国公爷,今日得见,敏秋三生有幸。” 老国公笑了笑,道:“原来是老易的徒儿,怪不得如此出尘,他早前给我写信炫耀说,他得了一个绝世好徒儿,没想到就是你这个小丫头,今日你能来见我,倒是难得。” 谢云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顿时有些心虚,她一直不承认自己这个徒儿身份,如今却仗着空衔糊弄别人,却意外得知便宜师傅竟然如此看重自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齐老国公见她脸红了,也只当她是害羞罢了,招呼了二人入座,他便直言今日的主题,道:“听闻你坐上世子之位了,老夫这儿消息闭塞,只好现在才来恭贺,说一句恭喜了。” 柳询忙道不敢。 老国公又道:“其实今日叫你来,也无甚要紧,大约两三天前,老夫便听说有人要在这庄子上办婚事,还来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江湖人,老夫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对这附近的村民也有了感情,便随意打探了一番,这才知是世子你手下的人,可这轰轰烈烈的都是江湖人,到颇有些奇怪了。” “奇怪便奇怪吧,只要他们没有惊扰村民,老夫也不好多说,但今日,听闻京兆府还带了一堆人来,直接冲进你的院子,有官府介入,老夫便要问一句了,难道你是想借着婚事之便做其他的不成?那些江湖人是什么身份?官府为何要抓他们?这武义镇虽小,可不是随意便能任人蹂躏见他的地方。” 难怪老国公会误会,只怕京兆府的人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柳询聚集这么多人,是做什么非法的事,被官府查办了吧? 柳询哭笑不得,拱手道:“国公爷多虑了,晚辈真的只是在庄子上举行婚事而已,至于京兆府的人会来,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晚辈绝不会对武义镇不利就是,还请国公爷相信晚辈。” 老国公道:“相信,我倒是相信世子的为人,那些江湖人……” 柳询赶忙道:“那些江湖人都已各自散去,日后绝不会再回来了,国公爷放心。” 柳询这么说,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老国公莫约也明白了,此事只怕涉及京中某些人的关系,柳询不便过多透露,不过事情闹到这么大,想必不是一件小事,看来外头的情形比自己知道的还要严峻许多啊。 老国公叹了口气,道:“好吧,京中的事我不便参与,就不多管了,只要不危及武义镇便好,这儿的人勤劳朴实,避世而居,并不想无端惹上祸事,你只要记住,再怎么闹,也不能伤及无辜。” 柳询点头,道:“晚辈谨记老国公教诲。” 顿了顿,老国公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出自己叫柳询前来的真正目的,他小心翼翼道:“她,她还好吗?上次你来过之后,也没给我送消息,后来事情怎么样了,可将她救出来了?还有,之前与你同来的娇俏小公主呢,怎么今日没来?” 提到惠安,两人神色一僵,对视一眼后,都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他们该跟老国公说,惠安已经彻底变了吗? 见二人似有顾忌,老国公顿时一阵紧张,道:“怎么了,可是她出了何事?” 谢云钰赶忙道:“并非,太后娘娘好得很,她的眼疾已经被治好了,身子也很硬朗,现在在宫里好好的,并无大事,只是惠安……” “那姑娘如何了?”难得见到这么有活力的姑娘,老国公对她还是颇为上心的,而且她又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他自然对惠安多一分亲近,所以见二人说话如此保留,老国公未免担忧。 这么问,两人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老国公见二人莫名沉默,顿时面色一变,再次沉声道:“到底出了何事,你们快说啊!” 柳询无法,只得低着头满是痛心和遗憾的将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 老国公听完,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久久不能回神,多好的姑娘啊,为何变成如今这样?那活泼单纯的性子,到底是糟蹋了。 说完,柳询沉痛道:“国公爷也无需太过担忧,王家嫡子是个有担当的人,有他照顾惠安,我们都很放心,现下惠安已经忘却了一切,对她来说这未必是坏事,只能说造化弄人,我们都身不由己吧。” 老国公的手抖了抖,他除了多嘴问一句,还能说什么呢?现在的时局如此复杂,早已不是他能出得了力的时候了,只可恨他什么也做不了,没能帮得上子佩分毫,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对自己心爱的女儿遭此不幸而无能为力。 想到之前惠安单纯可爱的模样,老国公只能无奈叹气,他颓然的挥了挥手,道:“事到如今,倒是造化弄人了,老夫一把年纪,不想也没能力管外头那些事,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终归管不到了。” 柳询便知他虽然隐居于此,可身为国公爷的情怀并没有埋没,听到他如此丧气,他忙安抚道:“国公千万别这么说,这天下不管是谁的天下,最终都得靠国公这种肱骨之臣才能撑得起来,您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难得还有人顾忌自己的心情,老国公笑着摇了摇头,道:“多谢你还看得起老夫,其实对我来说,天下谁做主都是一样的,只是没想到惠安会遭此磨难,看来这种情况是时候改变了,只希望有人能将这股毒瘤逼出来,却莫让皇上再陷入昏聩里。” 柳询叹道:“是啊,如今的天下,可以说是岌岌可危,千疮百孔了,只是这有能力改变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反而整个朝廷一副群魔乱舞的现象,不管他们如何争斗,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老国公听得这话,突然老眼犀利的看向柳询,道:“你……” 只是他还未说完,就被柳询打断了,这些人都想窥探他的目的,殊不知他根本不愿意被他们想成那样,柳询拱手道:“算了,这都是皇上该操心的事,我们就是心急也无能为力,一切还得看皇上怎么定夺,咱们能守住武义镇这一方净土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的确,能在这种天下混乱的时候守住自己的本心,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国公倒是没想到柳询明明可以趁机提出让自己帮助他的,他却就此避过了,难道他真的什么也不想要吗? 至尊之位,的确没有几个人能够拒绝,老国公可不信柳询一点儿也不动心,他盯着柳询,浑浊的眼中满是精明,道:“世子你也无需妄自菲薄,以你的能力和地位,受武义镇这方净土又有何难,只是武义镇对大楚而言不过是凤毛麟角之地,难道世子不想要更多吗?” 自己拒绝了一次,老国公还要多问,这种质疑的态度令柳询有些不舒服,谁规定了他必须想要更多? 柳询皱眉,咬了咬唇拉着谢云钰站起来,朝老国公拱了拱手,道:“国公爷多虑了,这个问题,晚辈从未考虑过,也无需考虑,更从未在此纠结,晚辈和青岑出来已经够久的了,方才庄子上出了一点小事还需晚辈回去处置,眼看天色渐晚,我们明日还要去云州,就不打扰国公爷休息了,告退。” 他为何特意提及去云州? 老国公一愣,看柳询目光澄澈,并无半分野心,一派坦荡的模样,似乎理解了他为何突然在此时提出告别,怕是不愿别人误会他的目的吧。 谢云钰见状,忙起身和柳询站在一起,道:“那晚辈就不打扰国公爷了,告辞。” 两人说完,刚想离开,国公爷却一把叫住了柳询,道:“慢着,世子你,真的是想诚心离开京城,与世无争吗?毕竟纷扰与机遇共存,你可想好了?” 柳询朝他笑了笑,道:“那当初国公爷又如何真心躲在这儿呢?虽然离京城不远,却从未再找过皇祖母,也从未回过皇宫,晚辈的心情与国公爷是一样的,真心避世,却依旧牵挂京城里的某件事某些人,只在合适的位置和距离偷偷关注一切,也算不得暨越吧。” 居然让一个晚辈一眼看出了自己的隐居在此的意图,简直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想到到头来,最能读懂他的居然是柳询,老国公若有所思,看来他还是关心天下的,只是无心朝政,所以选择窥探罢了。这才是真正有手腕,有气度的王者风范。 柳询拱了拱手,没有多说,只道道:“告辞。” 二人走到大门口,老国公又道:“世子仁心,令人敬佩,他日若天下有难,想必你我皆不能置之不理,我无意争执什么,但世子还有机会,只要是我能帮到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凭你这不恋权势之心,我也必助你一臂之力。” 柳询勾了勾唇,转身诚心拜谢,道:“多谢老国公!” 老国公笑道:“你我志同道合,无需言谢,再会。” 柳询又拱了拱手,这才带着谢云钰从齐老国公住处离开。 回庄子的路上,谢云钰有些没能明白,柳询方才那番话虽是诚心,但却有些刻意了,根本不像他平日内敛不多解释的风格,难道他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第497章 善意的谎言 走了一段路,谢云钰还是将心中的疑虑问出来,她疑惑道:“少卿,方才你为何与老国公再三强调自己无心朝政,真的是因为老国公的质疑吗?我怎么觉得,你这倒像是设坑等着老国公最后那句话似的。” 柳询笑笑,道:“就是为了国公爷的那句保证啊。” 谢云钰顿时张大了嘴,道:“可是,可是他不过是一个隐居在此的老者罢了,哪怕他曾经风光一时,那也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理朝政,他还能做什么影响天下的大事,值得你费心攻心笼络呢?” 柳询脚步一顿,凑近了谢云钰的耳边,神秘道:“那也未可知,或许他的手上,有足以影响大楚江山的宝物呢,别忘了,我说过,他与皇祖母是亲兄妹,你说他的身份?” 这与太后又有什么关联?谢云钰凝眉想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是啊,太后的真实身份是叶家人,那这位老国公也是叶家人了,而叶家最有价值的便是宝藏传闻。太后已经给了自己一般的羊皮卷,证明这个传闻是真的,那么另一半藏宝图的线索极有可能在老国公手上! 怪不得柳询要让老国公心甘情愿的帮他们呢,原来还有这层打算。 想通了这个,谢云钰对柳询又是一阵佩服,不过见了两次面,他就把老国公的心思猜透彻了,并且对他无条件信任,可见他除了聪慧外,对人心的把握也很有一套啊! 不愧为自己看上的夫婿,担得起慧绝天下的名声,谢云钰忍不住勾唇替柳询自豪,见他走远了,她急忙跟上柳询的脚步,两人一起朝庄子走去。 回到庄子,天色也暗下来了,满堂的喜庆还未退下,却已经再也无人高兴得起来了,热闹之后,倒有些空旷,现下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只好由红棉去给大家准备吃食。可她做好了晚膳,却谁都没有心情吃。 听白间说,刘桥下午就这样静静抱了檀香的尸首整整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直到他们回来之前,他不知为何突然想开了,自己动手去将檀香火化了,做了简单的埋葬,墓碑上的名称是爱妻。 这会儿,刘桥正色守着墓碑没有回来,其他人听了这事都纷纷替他难过,檀香再多错,可刘桥是无辜的啊,眼下他只是个令人同情的痴情人而已,看着委实可怜。 因为刘桥,所有人的心都十分难受,看着缩在一角自责无比的红樱,想必她今日已经受够教训了,谢云钰终是不忍,先开口打破沉默道:“檀香一事已经过去,剩下的只能让刘桥自己想开了,相信他会明白檀香的心情,现下凤阳宫的人已经散去,只剩下你无从安置,红樱,你作何打算呢?” 红樱没想到谢云钰还愿意跟自己说话,惊愕的抬头间,见她的确没有半分责怪之意,急忙擦了把脸,道:“我,我准备替檀香好好照顾刘大哥,毕竟我们曾是最好的姐妹,她是受我拖累而死的,看着刘大哥这样我也不放心。” “可是……”谢云钰刚想说什么,却猛然被柳询拉了拉手,她疑惑的看向柳询,见柳询面色无波道:“也好,那你就留下来照顾刘桥吧,他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从檀香的死里回神了,有你在,我们也放心些,我与青岑明日便启程去云州,清风苑的事,暂且交给你们了。” 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柳询还愿意留自己在清风苑,红樱一阵感动,眼中含泪的起身,退后一步,朝柳询诚心磕了个头,道:“多谢公子收留,红樱日后一定谨遵公子之命,不敢再犯错了,此次之事,皆由红樱而起,虽然如今认错已经太晚,但红樱还是要说声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红樱将头顶地,重重一磕,谢云钰有些心疼,刚想站起来扶她,柳询却将她拉住了,她就这么站着,结结实实的受了红樱一拜。 拜完了,红樱好像心里的沉重也放松了许多,柳询道:“好了,既然你愿意留下照顾刘桥,我便相信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顺便喊他回来吃饭吧。” 见柳询确实没有责怪自己,红樱心中的石头总算了落了地,她应了声,便领命乖巧的下去了。 直到不见了她的身影,谢云钰才敢开口,道:“明明是檀香坑害的她,你为何不与她说清真相,还要让她背负自以为造成檀香枉死的苦,这对她不公平。” 柳询哼了声,道:“公平?谁让她对你起了歹毒的心思,你可记得早上她污蔑你的事?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这也是她自找的。” “可是……”话虽如此,但一想到红樱一辈子都要活在害死檀香的歉疚里,在刘桥面前抬不起头,还要因为歉疚而照顾他,不必亲眼见证,都可以想象这样关系的两人以后的相处该有多别扭多难受,红樱这个惩罚也太苦了。 柳询便知她又开始不忍心了,他掰过她的身子,面对着自己,道:“好了,我知道你对红樱心存仁慈,可你不觉得眼下这样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吗?刘桥有人照顾,红樱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清风苑还是红樱的家,这可是皆大欢喜啊。” 谢云钰还是有些难受,柳询又道:“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有时候知道了真相并不是好事,檀香已经故去了,对于所有人来说,她都是一位善良,勤劳,又周全的姑娘,就让她这美好的映像留在大家心里吧,能够闵怀总比令人憎恶要好许多。” 谢云钰这才明白,柳询并非只是针对红樱对她不敬的惩罚,而是真心在为大局考虑呢。她这才忍不住笑了笑,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柳询无奈道:“以为我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吗?我知道你善良,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戳穿真相更重要,这事就这样吧,你也别多想,这未来还指不定怎么样呢,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只要想着与我怎么过好我们的生活便好。” 谢云钰悠的一阵脸红,一旁的红棉见了也满是欣慰,看来以后她都无需操心娘子了,有柳公子这样的夫君宠着,以后谢云钰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而自己,也许也是时候离开了。 红棉想着,眸光一黯,低头有些失落。 用罢了晚膳,几人自是要回清风苑去,只是刘桥这样,怕是没办法安心离开了,柳询给他留了纸条,大抵是说回京的事不用着急,他想在庄子上呆多久就呆多久,明日他们将离开京城,请他关照一下王逊之那边的情况。其他的,在京城之中他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要走便也走个清爽。 随意收拾了一下,白间,柳询,谢云钰还有红棉四人便乘着马车低调的返回京城。现下凤阳宫的人都走了,几人落寞之余,也感觉十分轻松。 只不过,勖王为了柳询的安全,还给他配备了四五个暗卫,柳询本想推脱的,但考虑到谢云钰一个只会诗书的女子没有人照看实在不安全,便收下了。 几人回到清风苑,一切还是离开时的模样,可惜如今却再没人如同檀香一样,在他们回来时迎上来,细致的替他们收拾行装,不用过问就主动依照他们的喜好准备好茶水,也不会再有人,一日三餐的给他们准备可口的食物了,而且整个院子少了人打理,连盏灯都没有,显得十分冷清。 谢云钰站在院子外,有些恍惚,道:“人啊,平日在身边倒不觉有什么,只有等真正离开了,再也回不来的时候才惊觉她的重要,看着这黑漆漆的院子,我都有些不能相信,檀香是真的去了。” 红棉听了这话,似有所感,扶着谢云钰接口道:“谁说不是呢,檀香姐姐那样周全细致的人,被她照顾习惯了,突然抽离的话任谁都会觉得不自在,不过好在娘子一直是个十分独立的人,他日若是红棉不在了,应该也能照顾好自己吧。” 谢云钰拍了拍红棉的手,娇嗔道:“胡说什么,我与你可是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永远不分离的,怎么,你这丫头出门一趟,就想将我给踢开吗?” 红棉轻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她道:“哪敢呐,是娘子不要嫌弃红棉粗鄙才好,话说回来咱们不分开是不可能的,娘子若是嫁了人了,还与奴婢日日厮混像什么模样,总归被人说闲话。” 谢云钰道:“不会,少卿不是这种人。” 红棉窘了窘,一句话就将她想要说的暗示给堵死了,他看了柳询一眼,柳询见她看向自己,还以为要他表态,云淡风轻道:“放心,本公子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再说我府上并无其他多事之人,一切由青岑自己做主,我父王也干预不到,这点你大可放心。。” 红棉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到,她呵呵干笑了一下,摸摸后脑勺,道:“公子对娘子这么好,奴婢十分放心。” 谢云钰也道:“所以啊,红棉,咱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此次你离开了这么久,我都想死你了,每日也十分不习惯,虽是形势使然,但以后我绝不会放你离开的,哪怕嫁人你也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知道了吗?” 第498章 夜探皇宫 看着谢云钰故作凶狠的说着这句话,红棉心下感动之余,又有些难以言说的酸涩,傻娘子啊,她根本不知道这一路发生了什么,如今就算红棉想与她在一起,只怕也不容易了。 莫约是夜晚光线黑暗,两人并未发现红棉眼底的潮红,恰巧此时院中突然亮起一盏灯,二人惊喜道:“是果子!”便急忙朝里头走去。 红棉看着二人高兴的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却立刻消散了,她自言自语道:“娘子,奴婢也想一辈子陪着您,可是奴婢,奴婢怕是等不到了。”说着,红棉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刚收拾好心情,谢云钰在里头又叫唤了她一声,红棉不敢脆弱,连忙抹了把脸,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果子刚边关回来了,只不过没有与红棉一起去庄子上给刘桥贺喜,并非他不去,而是看到那么多的男子,他打心眼里感到畏惧,为了不至于露馅,他与红棉商量好了,以身体不适为由,在清风苑等他们回来。 他正在屋里暗自悲伤着自己这一路的磨难,想着想着忍不住掉下泪来,不知不觉就这样坐了一下午,直到方才听到外头他们的说话声,他才缓过神来已经到晚上了,急忙点了灯让屋子亮堂起来。 他欢喜的刚走到门口,就见谢云钰和柳询已经进门来,谢云钰高兴道:“果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柳询稍稍内敛些,见到果子亦是十分高兴,不过他的表情并无甚变化,只是用手拍了拍果子的肩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果子见到两位主子,眼底立刻涌现出一大片泪花,顿了顿,他跪下对二人行礼道:“小的参见公子,谢夫子!” 柳询忙将他扶起,道:“你知道我向来不注重这些,以后就不用行礼了。” 果子挠头笑了笑,道:“果子知道,可公子荣登世子之位,果子还未来得及恭贺,这个礼,就当是果子给公子祝贺了。” 柳询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这便宜世子也是父王硬要给我求的,连个宴会都没有,没什么好恭贺的,听红棉说你之前没去武义镇的庄子,是因为伤还没好全,怎么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果子笑容一僵,扯了扯嘴角看了红棉一样,道:“没,没什么大事,只要养几日便好了,有劳公子挂心,对了公子,我们从边关回来,之前夫子救的那些伤兵十分感念夫子的恩德,特意让我们给她带了礼物,我去找找。” 果子说着,麻利的跑去找东西了,没人发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难过。他跑回自己房中,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才在包袱中哆哆嗦嗦拿出一面卷起的锦旗来。 重回花厅,果子已经收拾好心情了,他献宝似的将锦旗双手奉上,道:“这是将士们的一片心意,夫子你看看。” 谢云钰笑着道:“什么啊,如此郑重。”说罢,她展开了锦旗一看,顿时捂嘴惊喜道:“‘巾帼英雄’下面还有每一位伤兵的名字,这份礼物真是太贵重了。” 柳询看着这锦旗也感到十分震撼,没想到在他昏迷的时候,谢云钰竟靠着自己的力量救了这么多人,这上面的名字足有白人,有些字歪歪斜斜,甚至写不清楚,可笔画却十分的认真,可见这些人的感恩之情。 “巾帼英雄”谢云钰倒是当得起,就凭这四个字,也足见她在此次战事中的英勇表现。 柳询看她微笑着,一个字一个字抚摸过那些人的签名,只觉心下一阵柔软和心疼,他道:“青岑,对不住,让你在战场那种地方受了那么多的苦,回来了还一点功劳和封赏也没有,我实在不该带你去的。” 谢云钰都无暇回头,自顾道:“胡说什么,能被这些人认可,已经是我最大的成就了,如今皇上巴不得揪我们的小辫子呢,连王爷和将士们都没有封赏,我这算什么,再说了,我去战场,可不是为了要封赏的。” 柳询望着她认真的带笑的脸,也觉得与有荣焉,能有这样一位大气高雅的女子陪着自己,何其有幸,此刻他暗下决心,若是日后,皇上还敢为难谢云钰,那么他便用尽天下一切,也要换她一个一世安稳的幸福。 几人都感染到了谢云钰的喜悦,也随她而高兴,直到睡着,谢云钰的怀中还揽着这面锦旗。柳询看她梦中带笑的模样,宠溺一笑,而后蹑手蹑脚的起身,穿上夜行服,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为了让谢云钰的笑容更久,也为了在去云州这一路,他们能够平安,看来他是时候与皇上谈判一番了。 今日京兆府没有抓住任何凤阳宫的把柄,还让凤阳宫的人都全数顺利离开了京城,想必皇上心中真憋着一股子气吧,而且红樱之事的败露和檀香之死,墨初郁一定十分不高兴,她可是对红樱抱有很大的期望,想着利用她阻止这两人顺利离开京城呢,现下却什么都毁了。 这两位主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一旦触怒了他们,便会有无尽的麻烦,虽然檀香死了,但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还是明王,在这盘棋里,每个人都没有得到半点好处。倒是成功激发了柳询与皇上的矛盾,这可绝不是好事。 当然了,对皇上而言,没能抓到凤阳宫的人,但现下他们解散了对皇上来说也并非坏事,左右柳询已经是独木难支了,只要出了这京城,他还不是想动手就动手? 还有墨初郁,只怕也在想尽办法给他们制造麻烦,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为了避免这一路让谢云钰担惊受怕,柳询只好夜探皇宫了。 他穿着夜行服施展轻功在皇宫里飞檐走壁,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成功绕过了所有的岗哨和御林军,可见功夫已经到了何等出神入化的地步。 此时已经夜半三更,墨初郁今日不高兴,一定会向皇上吹枕边风,所以皇上肯定是在湘妃轩休息,柳询不做停留,一路不声不响的接近了湘妃轩,在墨初郁寝宫的屋顶揭了两片青瓦,朝下头看去。 皇上果然在这儿,两个人倒是没有睡,此刻皇上坐在案几前,而墨初郁则在皇上的怀里靠着,两人姿势暧昧,却是在聊天。 也不知柳询来之前,他们聊了什么,只听得墨初郁娇嗔道:“皇上,您就答应臣妾吧,红樱为难谢云钰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巧被京兆府的人撞见了,现下她被误会成是整个凤阳宫的罪人,柳询一定也不会原谅她,她这颗棋子废了,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离开京城啊。” 皇上似颇为无奈道:“爱妃,朕不是不答应你,但他们离开京城又有什么不好?只要他们一走,朕马上派出杀手了结了二人性命,咱们不就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了么,你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还想着要给柳询添堵,安插什么高门女郎,实在是多此一举啊。” 墨初郁听了这话,从柳照临怀里起来,佯装生气道:“那是意外,红樱这事是被有心人破坏的,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偏偏在这个时候毁了我的这颗好棋,实在太可恶了。” 皇上哼了声,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插手了墨初郁的计划,也绝不承认他看不上墨初郁那些后宫小家子气的斗争伎俩的。 墨初郁见他如此不屑,又起心思,她走过去替柳照临捏着肩头,撒娇道:“这一次不成功,还有第二次嘛,我就不信柳询要因为谢云钰一人,而去得罪整个大楚的贵人,这次咱们一定要选一个他不敢拒绝的,甚至压倒他一筹的,我看谢云钰还能怎么办!” 明明就是女儿家的嫉妒,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皇上有些不悦道:“同样的计谋用两次就不灵了,再说这是母后已经警告过我,不能再拿少卿的婚事做筹码,我也不好拂了母后的意思。” 又被拒绝,墨初郁再也忍不住好脸色,她哼了声,不悦道:“说到底,皇上就是想直接痛下杀手是吧,那柳询是随便能杀的吗?他自己武功高强不说,这勖王还在一旁看着呢,勖王如今虽然表现得像个软包子,但你以为他是好相与的,惹怒了他,可对咱们没好处。” 这也正是皇上忌惮的地方,不过近来勖王隐忍的表现倒是彻底淡化了他的疑心,柳照临甚至侥幸的在想,若是一定要对柳询下杀手又如何?勖王还能气恼到揭竿而起不成?他就不信了,他的这个皇兄好歹与他一母同胞,还真能反了天! 皇上轻哼一声,不悦道:“好了,这事先放一边,左右谢云钰这个世子妃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只要大理寺没有下玉碟,何时安排都不晚,一切等柳询离京了再说,否则朕还要为此得罪一位大臣,也不划算。” 若是真让他们两离京,那可就阻止不了他们成婚了,到时候再派人去捣乱有什么意义,墨初郁恼怒不已,是彻底的生气了。 她跺着脚道:“皇上!您就不能遂了臣妾的心愿一回么?” 皇上见她这般跳脚,冷笑了一声,道:“朕知道,你是怕那小子离京了会与谢云钰成婚,但你有什么资格管人家的闲事?” 第499章 威胁皇上 墨初郁神色一僵,皇上接着道:“他如今是勖王世子,一个自由人,莫说你管不着,就是朕也未必能管得了那么宽,爱妃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你莫非忘记了,朕前几日刚提醒过你,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和人,不要去操心么。” 意图被发现,墨初郁只觉周身一寒,皇上虽然如同平常一般的说出这话,她却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也对,对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一直在满嘴提心上人,丈夫能有那么大度忍得下么。 天子之怒可是很可怕的,墨初郁不敢造次,她尴尬笑了笑,道:“瞧皇上说的,如此不信任臣妾,臣妾实在伤心呐。” “是吗?”皇上似笑非笑,道:“爱妃若是不心虚,就不必纠结于此事了,这事朕自有考量,你只管相信朕便好,朕保管不消时日,你讨厌的柳询便会尸骨无存,死在外头无人问津!” 这话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墨初郁不敢再说其他,只得讪讪道:“好,好,臣妾相信皇上,这,天色也晚了,臣妾还是伺候皇上早些歇息吧。” 总算还识时务,柳照临轻哼了声,让墨初郁更衣之后,自己走到床榻上。 柳询听到这儿,便明白了,红樱为何会被京兆府的人撞见,墨初郁竟然还不知道真相,而皇上却是知道的,正是他与明王设计好了一切,想借红樱推翻凤阳宫并保住檀香,只可惜事情并未如愿,所以皇上便打着直接对柳询下手的主意。 而此时的墨初郁,则陷入在红樱这颗棋子没用了,就再没有人能破坏谢云钰和柳询的关系的惶恐里,为了不让柳询顺利离开京城,她也是煞费苦心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还想着故技重施,给柳询安排一个拒绝不了的高门女郎做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压倒谢云钰呢。 两人目的不同,自是谈不拢,所以这大半夜了还在密谋这件事,房顶的柳询见了这景象,冷笑一声,看来,他们都不想让自己好过啊。 他不再掩藏,直接从跳下房顶,在门外头一脚踢开了房门,大摇大摆的进来。 皇上听到动静,立刻惊得从床榻上坐起来,刚惊惧的大叫了声来人,便见柳询的软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下,他面色一变,顿时动也不敢动了。 墨初郁亦是一惊,此刻她与柳照临正在兴致上,刚想“办事”所以整个人也是衣裳半褪,慵懒风情着,这会儿见有人骤然闯入,她快速的掀了窗幔刚想出招自我保护,却发现来的人居然是柳询。 墨初郁顿时一阵惊诧,道:“公子,怎么是你!”说罢,又觉得在皇上面前这幅态度不好,连忙换了语气道:“你来作甚,还不快放下手中的兵器,外头可是随时有御林军的!” 如果细听,便知这句话十分耐人寻味,不过他们却无暇顾及了,因为墨初郁这话一落,外头的御林军首领果然就靠近了,他在门口恭声道:“皇上,卑职在外听到屋里似有动静,皇上你还好吗?” 柳询的软剑在柳照临的脖子间更了一分,眼中的威胁意味尽显,柳照临见他神色冷冽,想到方才二人正密谋怎么杀他的事,想必被柳询听到了,顿觉有些心虚,在柳询的示意下,他不得不回答道:“无事,那是朕与爱妃闹着玩呢,你们退下吧。” 御林军首领脚步一顿,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旁人不知情况他却是知道的,皇上在贵妃娘娘这儿,经常玩一些特别的“游戏”所以每次的动静也不一样,也许这是他们之间的情趣呢,他却是不敢管。 御林军首领一走,皇上指了指柳询的软剑,道:“有话好说,可,可不可先把剑放下再说话,朕好歹是你的亲叔叔。” 柳询见他这战战兢兢的模样,轻哼了一声,不屑的将软剑收回。 兵器一撤,皇上顿时变脸,他指着柳询大声道:“大胆柳询,竟敢行刺朕,来人呐,快将他拿下!” 柳询却无惧他的威胁,拿着软剑在手中把玩着,听完皇上的话,他不仅不害怕,还无所谓道:“叫啊,皇叔尽管叫,只怕这会儿是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了,侄儿既然能轻易的进宫来,自是做了准备的,皇叔是个聪明人,与其在那做无谓的抗争,不如咱们好好谈谈。” 皇上见果真没人来救他,又是害怕又是忌惮,直到柳询将剑抵着自己脖子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近日的确对柳询太过步步紧逼了,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也是到现在皇上才明白,即便凤阳宫解散了,可柳询的影响还在,只要他想,这宫里根本困不住他。 皇上只得依照柳询的话摸着床沿浑身僵硬的坐下,不再乱喊,害怕道:“你,你想怎样?” 柳询见堂堂天子,面对自己的威胁竟然如此不堪,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顿觉一阵失望,曾几何时意气风发的皇上,竟然也变成这种唯唯诺诺的模样了,这还是他映像中能文能武,有勇有谋的皇叔吗? 柳询皱眉,冷声道:“抬起头来,你可是天子,任何时刻,怎么能失了气度!” 明明是恨铁不成钢,可这话在皇上耳中却变成嘲讽,柳照临是抬头了,对着柳询却满是戾气,若非此刻惧于柳询的威压,柳询很肯定,皇上一定毫不犹豫的下令给自己治罪了。 皇上强忍着心慌颤声道:“做,做什么,柳询,既知朕是天子,你还敢如此嚣张!” 柳询哼了声,道:“若非你是我皇叔,你以为我能容忍你这么久吗?” 这话又让柳照临浑身一震,最终败下阵来,不再端着皇上的架子,而是颓然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或许朕对你们父子太过苛刻了,可朕是天子,天子有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你能理解我吗?” 呵,一句身不由己,就能掩盖他逼迫勖王,陷害自己的一切吗?柳询哼了声,凑近了柳照临,道:“皇叔,我不想听你冠冕堂皇的为自己开脱,也没时间跟你浪费口舌,我既然这种方式进宫来,就是顾忌你我那点叔侄之情,所以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谈谈吧。” 柳照临见他的确无意威胁自己的性命,也稍稍安定了些,坐直了道:“好,你说。” 柳询看了墨初郁一眼,皇上会意,沉声道:“爱妃,你先出去!” “可是……”墨初郁不甘不愿,她还想窥探一下柳询和皇上之间做什么交易呢,而且这身上未着寸缕的,怎么出去? 柳询可不管这些,他一记冷眼扫过来,冷声道:“贵妃娘娘若是嫌命长,只管在这偷听,左右我今日已经大逆不道了一回,也不介意再多几条罪状,就凭你处处给我使绊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他居然这么说,他居然对自己起了杀心!墨初郁只觉整个人都心寒了,她都是为了什么啊,到头来柳询居然要杀自己! 柳询可不管她,又道:“出去,把门带上,若敢乱叫,皇叔这性命,我可就难保了。你说,我会不会一个不高兴,怕被你们报复,就错手将皇上给永久后患了?” 这话令两个人浑身都僵硬了,他听到了,他果真知道自己准备趁着他离京对他下手的事,这就好比在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包,而这坏话还是杀人之事,能不令人敬畏么。 柳照临好不容易下去的惊惧又爬上了心头,他呵斥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墨初郁这才回神,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深了的缘故,只觉周身满是恶寒,她颤栗着起身,不得已只好扯着被子将自己盖住,抖着身子连滚带爬的爬出去了。 墨初郁一走,柳照临尴尬道:“有话好好说,侄儿千万别动怒,方才那话,朕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呵,临死了还欲盖弥彰,柳询哼了一声,也不戳破,敛衣搬了凳子坐到皇上跟前,道:“侄儿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这事就算了,今日,侄儿是特意来与皇叔相商一事的。” 皇上连忙点头,道:“你说,你说,有什么要求只管说,皇叔一概答应。” 果真是没半点气度了,连这话都乱讲,柳询冷冷道:“皇叔这意思,我若让你即刻立诏退位,你也愿意了?” 皇上一惊,结结巴巴道:“这,这个……” 柳询哼了声,道:“别这个了,你这皇位我压根不感兴趣,可所有人包括你,都觉得我有所图谋似的,正因如此,侄儿只好不得以进宫亲自说明这件事了。” 柳询说完,看着皇上讶异的神态,接着道:“不必惊讶,并不是所有人都如皇叔一样贪恋权势的,侄儿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才会心甘情愿解散凤阳宫,不然,皇叔以为我若偏不解散,您又能如何?” 话说得如此嚣张,柳照临却辩驳不得,他知道柳询说的是真的,若是他真有心与自己作对,只怕这个皇位都要保不住了,又谈何欺凌他们。 皇上道:“那,那侄儿想如何呢?” 柳询双手交叠,道:“很简单,皇叔承诺放我们一条生路,侄儿便答应你,从此带着谢云钰远离京城,再不回来,也决不再参与这儿的纷纷扰扰,如何?” 第500章 宝藏买卖 皇上面色一喜,难以置信道:“真,真的?” 说罢,柳照临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吃相太难看了些,忙故作正经道:“朕,朕的意思是,你若是真的这么想,那最好不过了。” 柳询看着皇上欲盖弥彰的姿态,斜了他一眼,哼了声,狂傲道:“皇叔就不必在侄儿面前掩藏了,侄儿也能理解,身在高位难免心思多,反正信不信由皇叔,这并非侄儿所想,事到如今,说实话没人相信,那些欲加之罪倒是闹得满城风雨,也不知是不是侄儿的出生不对,还是处事方式不好,这个时候让人误会,侄儿就是喊了冤枉,也无人相信,百口莫辩了。” 皇上虽然不悦于他的轻视,但听得他如此自嘲,心中也暗自高兴着,若是他真的无心朝政,还带着谢云钰隐居江湖,那自己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皇上还是有些顾虑,就怕柳询是在敷衍他,长久的疑人之心已经让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他将信将疑道:“你当真不想要这个位置?” 柳询摊了摊手,道:“您觉得,我若想要,会等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出手,反而解散凤阳宫,斩断自己的后路吗?” 这话狂妄得可真是令人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柳照临想想也是,柳询若是真的有心朝政,做的就不止是这些了,凭他如今的能力,完全可以结党营私什么的,可是他什么也没做,还放任自己一而再的刁难,想必他的心里的确是不想参与朝政吧。 柳照临彻底相信了他,嘴上却不留情面道:“好吧,朕姑且信你,只要你愿意放弃逐鹿之心,朕也说到做到,绝不刁难于你们。” 柳询勾唇笑了笑,眼中尽是狂狷,他道:“皇叔能遵守诺言,便许诺不再干预我的婚事,只娶谢云钰一人为妻,我柳询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等到时机成熟,必送皇叔一样宝物。” 宝物?是什么。 柳照临眼睛亮了亮,他刚想询问柳询,就想到了自己方才受制于人的情况,又不想让柳询看扁拿捏,只好收起好奇心,故作威严道:“我大楚的宝物尽在国库,就没有朕得不到的东西,侄儿就莫要诓我了。” 呵,谁说皇上是君子的,他才是最虚伪的人吧,柳询笑了笑,道:“既然皇上不想要,侄儿也不说了。但皇上你,确定不后悔吗?” 皇上很想梗着脖子装作大气的模样,但能被柳询称之为宝物的,想必也非凡品。错过这次可就真没有机会了。想到这个,皇上只好扭捏道:“这个,你且说说是什么,朕才好决定是不是需要啊。” 柳询哼了声,想凑到皇上耳边,但见皇上敬畏的缩了缩脖子,顿觉一阵好笑,他轻笑道:“皇叔这是怎么了,您可是九五之尊,何至于为了方才侄儿的玩笑就忌惮成这样,放心,侄儿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就不会对皇叔不利的。” 皇上讪讪缩了缩脖子,这才故作平静道:“朕知道,朕才不是怕你。” 柳询又笑,是那种看破不戳破的微笑,他再次凑到柳照临的耳边,轻声道:“我与皇叔做一场交易如何,皇上即刻下令大理寺给谢云钰颁发世子妃的玉碟,便允许我们到云州成婚,我便送您一件无价之宝,这宝物,便是关于叶家藏宝图那件事。” “藏宝图!”柳照临立刻张大了眼睛,他深深的看着柳询,不知他为何提出这一茬,难道他不知道,当初勖王就是为了这个藏宝图,而迫害他外祖叶家的吗? 柳询道:“皇叔不必惊讶,侄儿之所以提出这件事,除了向皇叔证明侄儿的确无心朝政外,亦是给自己求一项保护。只要侄儿能用心为皇叔寻找宝物,相信皇叔就不会不想要财宝而对侄儿下手,不是吗?” 若柳询所言有藏宝图的线索这件事是真的,那皇上自是舍不得让他去死,不仅如此,他还要派人保护他,协助他尽快找到藏宝图,并找到宝藏才是。 只要得了这批宝藏,还怕大楚不能江山永固吗?莫说如此,就是称霸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皇上眼底燃起一簇火苗,隐隐兴奋道:“此事当真?” 柳询道:“当然,若非是真,我何须向皇叔禀告,皇叔莫忘了,我也是叶家后人,当年外祖家被灭的时候我虽然小,可日日与母妃在一块,就算有半分藏宝图的消息,也不算什么吧。” 此话有理,柳照临想着,便也高兴起来,他勾唇道:“有宝藏的消息是好事,只是早前你父王一直执着于此,想必他也是很想要这藏宝图的,你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朕呢?” 的确,就算柳询不想要皇位,可不见得勖王也不想要啊,不然当初他就不会因此逼死叶家和穆家的人了,现在他儿子却拿着藏宝图的事献给自己这个皇叔,怎么能不令人多想? 柳询笑笑,道:“皇叔这个问题的确有趣,可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母妃为何而死,除了胡青儿的有心设计,更是郁郁寡欢所致,而她闷闷不乐的原因,全都是我父王造成的,我父王杀了叶家一族,就连表亲穆家也不放过,所以我恨父王,恨他当初所做的一切,您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就算有宝藏的消息,能跟父王说吗?” 皇上疑惑道:“这话我倒是信的,只是皇叔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已经有了宝藏的消息,可大可自己去寻宝,等获得了那批宝藏,你便得了富甲之财,到时候以你之聪慧,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你为何要在此时告知于皇叔我呢?” 柳询轻笑了声,低头道:“为什么呢?因为您是皇上啊,我只能交给你,说为大楚,我也没那么伟大,说为朝廷,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只是做了大楚子民应该做的事罢了,只要皇上答应那些宝藏用之于民,为大楚黎民百姓谋福祉,少卿也就足够了。” 这样的理由,竟有一丝崇高的意味,皇上已经掩饰不住的兴奋道:“那当然,若能得宝藏,朕必定用来造福于民,你当真有宝藏的消息,而不是诓我?” 柳询哼道:“侄儿言尽于此,信不信由皇上。此次侄儿亲下云州,便是为了调查此事,只要事成,侄儿便能确认藏宝图的具体位置。皇叔,您愿不愿意随侄儿赌一把?” 皇上眼睛一转,当即想明白了,在这事上,自己绝对是有利而无一害的,能找到宝藏最好不过,找不到也没关系,他只是无关痛痒的放任柳询和谢云钰成婚而已,身为皇家子嗣,柳询总有一日要成婚的,他这做皇叔的又何须刻意刁难呢? 谢云钰再厉害,只要她手里没有权势,又隐居于市井,这样的她与一个普通妇人有何分别? 想通了这一层,皇上当即拍板道:“赌,为何不赌,朕答应你,即刻就给你们下赐婚的圣旨,让你们明日便赶往云州成婚,而且朕还答应你,从今往后只要你诚心找宝藏,朕自会为你大开方便之门,若真能找到,朕不仅给你重赏,还给你封侯拜相。” 若太过让步,反而让人起疑,柳询道:“封侯拜相便免了,侄儿说了朝政并非侄儿贪恋的地方,侄儿只求一物,恳请皇叔应允。” 他不要权势地位,也不要金银财宝,那他要什么? 皇上也疑惑了,道:“说说看。” 柳询道:“很简单,我听闻那批宝藏是高祖皇上与叶家祖先共同夺下存放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大楚若真遭遇磨难了,柳家的江山还有东山再起之日,高祖皇为了柳家子弟能够世代勤政,特意将此事全权由叶家自己传承。如今几代下来,宝藏的事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但并非无迹可寻,听闻宝藏最大捐属国是大楚西北方的高丽,那高丽最有名的便是药材。” 皇上道:“你想要宝藏中可能保存的药材?” 柳询点头,道:“我听闻高祖时期,高丽向大楚俯首称臣,曾进贡过一株绛珠草,最后此绛珠草却再没了踪迹,侄儿大胆猜想,此神药怕是也被收入宝藏之中,只等有缘人了,绛珠草乃天界仙草,有解世间万毒的功效,还请皇上应允,侄儿唯要此物。” 皇上皱眉,道:“居然有人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功名利禄,为朕寻求宝藏竟只是为了一株可能存在的仙草,朕不知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随心所欲。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柳询低头,眼中闪过一抹落寞,道:“这大概,是我如今除了谢云钰之外,唯一想要的东西了吧,绛珠草能解世间万毒,必也能让少卿恢复人性,我不想刚与青岑过全新的生活,就被不可控制的毒症所改变,更不想她与我在一起之后,被我误伤。” 虽然柳询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掉以轻心,若是命都没了,谈何相守呢?他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发病对谢云钰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该怎么办?就算没有,他也想自己健健康康的与谢云钰相守,而不是让她担忧。 这大概是柳询如今唯一的软肋了。 第501章 诓骗皇上 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权势,名利,都不如谢云钰重要,皇上想到他有狂躁症,却无药可医的事,顿时觉得有些同情,他拍了拍柳询的肩,算是彻底认可了他的话。 皇上道:“好,我答应你,祈求老天爷护佑大楚,如我所愿吧。” 柳询点头,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于宝藏的存在也相对安全,还请皇上保密。” 皇上道:“那当然,你去吧。” 事情谈成,柳询点点头,这才道了声告退,便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回到清风苑,天已经灰蒙蒙的要亮了,解决了心头大事,柳询在门口待了会儿,沉寂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寒气,才敢轻手轻脚的上床拥着谢云钰。 迷糊间,谢云钰感觉有人靠近,她半睁着眼看了柳询一眼,睡眼朦胧道:“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居然知道自己出去了,柳询将谢云钰拉入怀中,头贴着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只觉心下无比安定,他温声道:“无事,我出去跟皇叔谈了谈,他以后不会再刁难我们了,睡吧,一会儿起了,我们便去云州。” 谢云钰顿了半刻,待清醒明白过来柳询的意思,便豁然睁开了眼睛,她惊诧的看着他道:“你去找皇上谈了?不对,依照皇上的性子,必当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你一定是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吧,可是咱们目前,还有让皇上妥协的资本吗?” 柳询便知她这么大反应,无奈道:“怎会没有,我诳皇上有藏宝图的消息,你说就皇叔那性子,他知道了这么大的事会不往心里去吗?放心吧,他暂时不会想着法子对付我们,这件事足够让他安分一段时日了。” 谢云钰更睡不着了,惊道:“你说什么,藏宝图?” 柳询点头,道:“就是叶家的藏宝图传说。” 谢云钰顿时有些紧张,道:“可咱们并没有什么藏宝图的消息啊,若他日皇上清醒过来,恼羞成怒怎么办?” 柳询似笑非笑,道:“不会的,关于宝藏咱们并非全然没有消息,只要稍微掩饰一番已知道的事就能骗过皇叔,再说这只是缓兵之计而已,是不是确有其事不重要,只要皇上信了就成。” “可是……” “好啦,别可是了,不这么说的话,皇上势必会在这一路给我们使绊子,虽然我无惧他的下作手段,但让你提心吊胆的我可舍不得,这藏宝图的事我自有应付,顶多两三个月,咱们便能脱离这种困境了。” “两三个月,这是什么意思?” 柳询眼睛一眯,低沉着嗓音道:“你还记不记得墨初郁说过,皇上阳寿无长的事,我想,即便墨初郁再针对我们,但这件事却有可能是真的,两三个月之后,谁说得准呢,只要咱们顺利离京,到时候不管这些王爷皇子如何窝里斗,都不关咱们的事了,是吧?” 谢云钰惊得一下坐了起来,只觉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柳询这意思是,先骗着皇上两三个月,待他驾鹤西归之后,就能彻底脱离朝政了? 他可真是大胆啊,竟然敢去诓骗皇上,她细细理了一番这个决策,顿觉满是震惊,叶家宝藏的事真正知道的没几个人,而柳询的身份,更添了对此事的说服力。 柳询正是利用了皇上对宝藏的热衷,引诱他变相保护自己,这就等于柳询随口对皇上撒谎有宝藏,就赢得了皇上的放过,还让他心甘情愿的为他们保驾护航。而且,看在宝藏的面子上,皇上还会因为想要得到宝藏而给予柳询方便,对他们礼让三分,由此可见,这个谎对他们今后的路绝对是大有裨益的。 可这终究是个谎啊,若是在皇上还未驾崩的时候就被拆穿了怎么办,欺君之罪,风险也是很大的。 谢云钰刚有些着急,又蓦然想到齐老国公正好答应了柳询,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帮忙的话,顿时了悟了,这个柳询可真是老狐狸,诓骗皇上有宝藏,他不就正好有理由到老国公那儿开口寻求宝藏的线索了么,只要老国公开口透露些事,再加之自己手上的半块藏宝图,这宝藏,还真有那么点可能的眉目。 这一步步的部署,就是为了让自己能置身事外,又顺利的寻求宝藏,从他特意选择了武义镇的庄子办婚事,故意让凤阳宫的兄弟们出现在那儿引起齐老国公的注意开始,这个计划就启动了,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包括齐老国公的承诺,和皇上的贪财,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走,这心智,不可谓不厉害。 但依照柳询的性子,他是绝不会轻易替他人作嫁的,谢云钰满是怀疑的看向柳询,道:“你,你该不会真在打那宝藏的主意吧?” 对于谢云钰,柳询自是不必瞒着,他勾唇狂孽一笑,道:“有何不可?墨初郁虽然手法粗浅,但她说的一句话没错,想要拥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想要保护所爱的人,就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和地位才行,她把这一切归咎于登上大位,其实不然,只要你随时拥有令新主忌惮的本事,那么不管在哪儿,何人敢动也得掂量分毫,这才是真正绝对的实力和自由!”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谢云钰看到柳询侧着身子说这些的时候,眼里的精光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狼,她只觉得无比震撼。不得不说,柳询这一刻所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这份志在必得的傲气,实在令人敬仰又敬佩。 谢云钰看呆了,心里升起一股这就是我看上的男子啊,果真不同凡响的豪气,柳询见她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便揽过她的身子,道:“好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天下未定,咱们都得做好准备,拥有实力总是没错的。” 这点谢云钰倒是十分认同,皇上凭什么说一不二的刁难他们,不就是也因为他手中有绝对的权力么。任何人在权力面前,都得低头。 柳询看着窗外即将破晓的天色,道:“青岑,这一世,我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我一定护你周全,你不要担忧,做这一切我心里都有分寸,绝不会让皇上先察觉到苗头,明日我们只管启程到云州,左右现下有了皇上的特赦,不用白不用,咱们先好好玩这一段时日再说。” 那倒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放松过了,现下好不容易得了这空闲,是该好好玩一玩的,谢云钰点头,最终还是决定支持柳询,她叹道:“若是皇上知道,你这番设计他还是为了自己,指不定会气得吐血吧。” 柳询哼了声,道:“只管让他气去,谁让他刁难我们,方才我进宫,墨初郁还想着给我塞人呢,所以我顺道给你求了赐婚的旨意,他不会再管我们成婚了。你这世子妃,也能做得安稳点。” 谢云钰听得这话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紧张,道:“你,你这是又以什么为代价了?” 柳询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顶,道:“无事,这是皇叔高兴,随口应承的。”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说自己威胁了皇上的性命,皇上不得已,才答应的,谢云钰倒是没有再深究,两人相依着各怀心思的假寐了会儿,天就已经亮了。 皇上倒是守信,天一亮便给他们送来了赐婚的圣旨,若非谢云钰早有准备,只怕会被这突然的情况给砸晕,不过他们已经说好了今日去云州,就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所以等宣旨太监一走,红棉和果子还来不及庆贺一下,谢云钰便打发了他们收拾行李,赶紧往云州而去。 能去云州,最高兴的除了谢云钰和柳询,果子和红棉当然也十分开心,特别是红棉,在云州生活了这么多年,在外她总有种漂泊无依之感,如今总算能够回去,她也算了却一番心事了。 柳询差了白间给勖王府送封信,大抵是说今日的圣旨内容以及他们要去云州成婚的事,便不等勖王的回复,带着谢云钰他们先行上了马车,直接往云州而去。 马车里,红棉难掩兴奋道:“娘子,娘子,我们真的是回云州去吗?” 谢云钰笑笑,心里同样十分激动,不过她比红棉淡定些,只是笑着道:“当然了,娘子何曾骗过你。” 红棉道:“太好了,娘子,红棉还记得当初您被全云州的人奉做天女下凡的事呢,那时候红棉便以为咱们再也不可能回去了,想不到时隔半年,还能够再回去,也不知道大家如何了,南宫女郎,小公子,还有夫人,呜呜,红棉好想他们。” 面对红棉这突然的稚气,谢云钰哭笑不得,她随手拿过马车小阢子上的水果塞到红棉的嘴里,轻笑道:“就你一个人想他们。你家娘子我也想啊,也不见得像你这样夸张。” 红棉啃咬着果子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谢云钰笑过后却是一阵落寞,她是真的想谢逸昕,想娘亲了,当初离开得太过任性,都没能与他们好好告个别,这半年来更是生里来死里去的,连消息也不敢往云州传,就怕引得他们担忧,现下真回去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责怪自己呢? 第502章 回云州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半年的时日,可以改变许多事情,也不知云州那些自己关心的人都如何了。 云游在外这么多次,这是头一次,谢云钰产生了近乡情怯的情绪,马车越靠来越近云州,她却愈发不敢回去,云州承载了她的爱恨,起落,和磨难,过往的一切有如一幅幅画面,划过脑海,谢云钰竟有些莫名的觉得不敢面对。 柳询见她似乎很失落的神色,温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谢云钰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只是有些不敢想象如今回去,他们会如何对待我。” 柳询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安抚,道:“放心吧,游子远游,无论去得多久,亲人都还是亲人,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夫人和小公子一定等着你回来了,团聚本是件欣喜的事,再说此次我们可是回来成婚,他们知道了这消息,一定是高兴的。” 谢云钰笑了笑,只觉心下一阵柔软,是啊,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他们总算要成婚了,谢天明再也不用因为她没嫁出去而觉得她丢人,给她乱点鸳鸯谱,也不用因为那几吊罚钱而对她跳脚了,柳夫人再也没有资格对自己指手画脚,就连讨厌的谢云芮都已经不在了。 不想见的人再忍忍也可也不见了,想见的人也能放心相处,娘亲和昕儿,一定也会为自己高兴的,哪怕谢家不待见自己,但她以后有了新家,那她就不用再顾忌谢天明的总总不许了,这还是和心爱之人一起相守的新家呢。 成了婚,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夫婿了。一想到从此她便能与柳询光明正大的双宿双栖,谢云钰顿觉幸福来临,隐隐期待,如此她便也放下心来,不再纠结于此。 傍晚时分,马车低调的进了云州城,来得匆忙,谢云钰暂且还没有做好回谢家的准备,所以四人便决定先去云来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在云来客栈门口下了马车,重新踏回云州的土地上,谢云钰总算将京城尔虞我诈的紧张感放松了下来,踏上故土的她也安宁了许多,好久没有吃到云来客栈美味的食物了,这一回来,几人自是兴奋的到客栈内点了许多特色菜。 小二见是谢云钰,照顾得十分殷切,几人吃饱喝足后便到客房处歇息,还特意提上一壶好茶来,让他们接风洗尘。 见小二这样,几人不免想到王逊之,若是王逊之能同来便好了,亲朋好友,同聚一堂,谢云钰的婚事也能够圆满,可惜他如今照顾着惠安,自顾不暇,只怕再没能轻易出来。 几人在遗憾中吃完了晚膳,红棉说馋了李记的桃花酥了,晚膳后便嚷嚷着要去买来吃,柳询便打发了果子与她同去,所以这会儿,只有谢云钰和柳询坐在一块喝茶。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外头灯火阑珊,别有一番景象,柳询喝了口茶,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青岑,如今回来,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既然得了皇叔的圣旨,你就是正经的勖王世子妃,咱们虽然不在勖王府成婚,而是在云州,但也不能马虎,你有什么意见吗?” 谈到成婚,谢云钰总是很容易羞涩,她低头浅笑道:“我一向不喜喧闹,这事你决定就好,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柳询道:“那好,我是这样想的,明日我们先回谢家一趟,先下聘礼,过了这六定。之后咱们得去牙行一趟,在云州置个大点的宅子,用作我们成婚和日后的生活之地,你喜欢什么样的,可以好好挑挑。” 谢云钰道了声好。 柳询接着道:“等到宅子的事安顿下来,若有时间,我再与你同去静云庵,接你娘亲下山。这样她下山来了,就能住在咱们的新家,与你也有个照应,正好我这儿没个主事的长辈,让你娘亲过来,最合适不过了。” 谢云钰点了点头,道:“让我娘准备好是好,但从未有人在成婚之前,新人便住在一个宅子里的,而且我还带着娘亲同住,就等于带着娘亲出嫁,这么一看,旁人必然觉得你这世子太亏,娶了夫人还得陪个岳母,倒有倒插门之嫌了。” 柳询被她这话逗得一笑,道:“倒插门便倒插门吧,只要这位夫人愿意嫁,怎么样都成,能娶到这天下第一才女,就是倒插门,又有何妨?” 谢云钰羞涩一笑,道:“美得你,尽贫嘴。你可是勖王世子,皇亲国戚的,我就是再胆大也不能干让你如此屈才啊,这事我会与娘亲说的,只是她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穆静云性子沉静,如今又去静云庵修行,修行之人不理世事,不来也是有可能的,谢云钰这么说也没错,柳询这主意倒是有些投机取巧了。 柳询道:“准备女儿的婚事,相信你娘不会推迟,她总归是要来的,我母妃不在了,其他人想来她也不放心,这个你放心吧,我保管她会应下。到时候酒菜事宜就交给客栈的厨子打理,该有的礼数我也会一一着手布置下去,宾客这些,李大叔那儿,还有你的好友间需要你亲自走一趟,其他的我来布置。” 谢云钰听他安排得如此周全,不做意见,轻笑着道了声好。 柳询见她同意,又说了一番其他的小事,谢云钰只是满眼熠熠的看着他,柳询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只好停下来,严肃道:“有什么意见只管说,我这府里也没个能掌事的,又是第一次成婚,当初在菩提山也没见有人办过喜事,所以难免有失周全,你看得多,不妨提点一下。” 谢云钰只是笑,看着他道:“无妨,你说的已经很细致了,不必这么紧张。” 柳询见她轻松怡然,最终绷不住也跟着放松了下来,道:“知道你不注重这些,可我还是想要给你一个不出差错的婚礼,先前我求了父王给我送个懂事的婆子过来,相信不日便会到了,你是世子妃,就算想简洁,但也不能失了皇家仪态。” 谢云钰拍了拍脸,道:“如此复杂啊,当皇家媳妇真难,算了,成婚这么麻烦,咱们别这么啰嗦了。” 这是什么意思,嫌麻烦难道就要退缩吗?柳询一阵紧张,急忙道:“不行啊,你可不能临时反悔,皇家婚事麻烦是麻烦了些,反正不在京城,你不喜欢的话咱们便尽量简洁吧,日后你是世子妃,该有的尊贵和排面还是少不得的,这是你地位的象征。” 谢云钰见他这般,噗嗤一笑,道:“想什么呢,我并不是嫌婚事繁琐,我是觉得,咱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感情已经像对老夫妻,你知道我喜欢些什么,只管着手去做,不必如此细致的事事过问于我。” 说罢,谢云钰狐疑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反悔成婚这个决定?” 柳询这才放松下来,道:“倒是我太紧张了。” 谢云钰捂着脸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在这事上居然比我还紧张,安心吧,等那婆子来了,只管让她安排。我看你昨晚也没整么睡,坐了一天的马车着实累了,先去休息,明日回谢家有柳夫人在作妖,只怕不能轻易过关,咱们都得养足精神。” 柳询精神还好,但他见谢云钰舟车劳顿的有些累了,便也不再纠结,准备听话的先去休息。只是这么多天了,在清风苑无人会说闲话,他便日日抱着谢云钰睡,现下在外头要让他自己一人独守空房,总是有些落寞。 柳询委委屈屈道:“那我走了,你抱抱我。” 这男人,怎么这时候犯起三岁小孩的撒娇来了,谢云钰扶额,道:“你可是慧绝天下的世子爷,都要成婚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柳询巴巴道:“那我也只在你面前这般啊,这些时日咱们一起就寝,你如今却要赶我自己去睡,我有些不习惯,你就不能安抚一下吗?” 见他又演上了,谢云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还是起身走过去,将他一把抱住,道:“好了,你要的安抚。快去睡吧,别闹了。” 柳询勾唇,看着谢云钰无可奈何的神色,心情颇好的抱着谢云钰,趁她不注意,在她额上快速啄了一下,道:“真想日日都抱着你不用分开,不过这种日子也快了,我姑且忍忍,等到成了亲入了洞房,我看你如何拒绝。” 明明前一秒还是要糖的孩子,下一秒话锋却突然变成一个霸道的大男人,谢云钰幽的脸一红,立马推开了他的怀抱,娇嗔道:“轻浮,我不理你了。” 柳询见她又害羞了,哈哈笑了声,转身道:“那我走了哦,一步,两步,我到门口了,我真的走了啊!” 这是想暗示自己留他么,谢云钰哭笑不得,他们都快成婚了,还这般粘腻,谢云钰偏不出声,看着柳询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柳询下不来台,都到了屋外了,也没等来一句挽留,自己在那儿大呼可怜。 等他走了,谢云钰无奈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个家伙,越来越会演了,简直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话音刚落,明明说自己走到门口的柳询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猛然放大的脸吓了谢云钰一跳,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霸道的吻上了她的唇。 第503章 回到谢家 这突如其来的吻,霸道而急促,带着想要揉入骨髓的气势,谢云钰被他吻得有些喘不上气,感觉整个脑袋都缺氧了,好一会儿,她都感觉自己如坠混沌了,柳询才放开了她。 谢云钰满脸绯红,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即便亲过这么多次,她还是觉得害羞,柳询的心跳也很快,他拥着谢云钰,沉声道:“那我去休息了。” 谢云钰低头小声的恩了声,不敢去看他,柳询这便真放开了她,走出了房门。 直到他走远了,谢云钰还没能平复心跳。她抚着胸口又害羞又激动道:“这个少卿,说自己去休息,居然又来这么一出,这不是诚心让人睡不着吗?” 话是这么说,她的心里却很甜蜜,躺在床榻之上,谢云钰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脑海中反复都是方才的画面,那厢的柳询亦是心情愉悦,颇有偷香窃玉成功的窃喜,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墙壁,在床上各自欢喜着。 翌日,大晴。 八月十三,刘桥大婚,八月十四,他们前往云州,今日八月十五,正好中秋,谢云钰带着柳询,回谢家准备成婚是事宜。 哪怕与谢天明的关系僵到差点被他逐出谢家的地步,谢云钰还是摆脱不得这头顶的谢字,既然她要成婚了,自是得知会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一声。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谢家已经不是原来的谢家了。 因着今日中秋,红棉昨夜上市集已经体贴的准备好了月饼以及一些送礼的玩意,这会儿她便提着这一篮子的东西,跟在谢云钰的后头,一行人在云来客栈用过了早膳后直接到了谢家。 刚到家门口,谢云钰便觉有些不同寻常,往日谢家的门房受柳夫人示意,对她虽算不上不理不睬,但绝对是冷淡的,今日见是她回来了,竟然满是惊喜的大叫了声,道:“大娘子,是你吗?真的是你回来了!” 谢云钰满是惊讶,刚说了一声是我,门房便急急道:“真的是大娘子回来了,你等着,我去与老爷说一声。老爷知道娘子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天明会高兴她回来?谢云钰疑惑,刚想说话,就见门房居然高兴得拔腿跑进去禀告了,只留给她一个满是疑问的背影。 不管他了,谢云钰抬脚示意大家往家里走去,刚进门没多久,就见谢逸昕急急奔过来的身影。见到谢云钰,他高兴的老远就招手道:“姐姐,姐姐!” 谢云钰见到谢逸昕,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听着这声久违的姐姐,她只觉所有的柔情都要涌出来了,不知不觉,她已经红了眼眶。 等到谢逸昕走近了,谢云钰看着他喘着气停下脚步站在自己面前,温声叫了声姐姐,谢云钰咬着唇点了点头,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 离开这半年,谢逸昕已经彻底长开了,颇有青年才俊的模样,声音便粗了不说,整个人也不似从前那般稚气,多了一丝大人的沉稳与干练,想来学业十分繁重,他眼底还有一片乌青,让谢云钰一见就心疼了,即便如此,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谢云钰的依恋之情。 分开这么久,谢逸昕也意识到男女有别了,只抱了一下,他便松开了谢云钰,高兴道:“早前得了世子传信,说他要与你来云州,我们都很高兴,早就等着了,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回来了,昕儿真是太想姐姐了。” 谢云钰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姐姐也想昕儿,让姐姐瞧瞧,恩,半年不见,昕儿高了,也瘦了,书院的学业一定十分繁重吧,昨日可是熬夜了?瞧这黑眼圈,像被人揍了似的,还不快拿些冰块敷敷。” 听着这下意识的关爱,谢逸昕只觉喉咙有些哽咽,谢云钰走了之后,谢家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柳夫人因为谢云芮的死变得思想极端,谢天明只知道督促他的学业,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自己是嫡公子,除了姐姐,这个家已经很久不曾有人这般关心他了。 从前的他有姐姐保护着,他不觉辛苦,自从姐姐走后,他就必须一个人撑起所有,从一个小公子到独当一面的谢家掌门人,这当中的艰辛可想而知,这么坚强的久了,骤然有人问候,他便觉得满腔的委屈突然倾巢而出。 谢云钰见他脸色一僵,不明所以的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怎么了?” 谢逸昕忙收起心思,摇摇头道:“无事,只是见姐姐回来了,很高兴。” 谢云钰又下意识的摸了摸他的头,道:“有这么激动吗?姐姐不过是出门一趟而已,总归会回来的。” 谢逸昕道:“当然了,哎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姐姐就不要像摸小狗似的摸我头发了好么。” 谢云钰顿了顿,偏生用力摸了一把谢逸昕的脑袋,道:“我就摸了怎么了,在姐姐面前,你永远都是弟弟。” 谢逸昕扁扁嘴,故作委屈的神态,道:“知道你是姐姐,可我如今已是大人,你这般旁人会笑话我的。” 谢云钰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失落,是啊,谢逸昕已经是大人了,他有了自己的自尊心,在不是从前喜欢被她摸头的小弟弟了,她不能如同从前一般,再对他如此随意,而是该将他平等的视作一个成年人。 谢逸昕见她面色不对,以为是自己这么说惹得谢云钰伤心了,忙道:“好吧好吧,姐姐喜欢的话,便让姐姐摸吧,谁让我是弟弟呢,做弟弟的不得让步,照顾姐姐么。” 谢云钰对这话哭笑不得,抬手下意识的想摸,可想到谢逸昕的话,还是顿住了动作,最后放下手道:“你说得对,如今昕儿长大了,做姐姐的,要尊重你。” 谢逸昕笑容一滞,有些后悔方才不让谢云钰摸他的话,他知道这代表着谢云钰认可了他的成长,从前那个可以跟姐姐撒娇的弟弟再也回不去了,但如今的谢家,已经不容许他再软弱,哪怕他贪恋谢云钰给的温暖,也不得不成长起来独当一面了。 心下微微失落之余,为了不让自己多想,谢逸昕忙转向柳询,道:“知道就好,听闻柳公子做了世子,逸昕还未来得及恭贺,先贺喜了。” 从前冒冒失失的谢逸昕,如今也能彬彬有礼的与自己问候,倒是难得,柳询欣慰道:“多谢。” 谢逸昕又看向红棉,道:“你这丫头,跟着姐姐在外头享了不少好处吧,真是的,比我还潇洒,让我好生妒忌。” 红棉见不得这样普通又煽情的相聚场面,眼底早已涌起了泪花,现下听到谢逸昕如此打趣,暖心的噘嘴道:“妒忌也是应当的,我可陪着娘子走了不少好地方,谁让小公子你身不由己,不能出门呢,你就羡慕吧。” 谢逸昕挑了挑眉,指着红棉道:“我说你这丫头胆儿肥了啊,竟然如此挑衅我,信不信我让姐姐将你禁足了,关你个一年半载,看你还幸灾乐祸不?” 红棉忙举手求饶道:“不要啊,小公子。” 谢云钰看着二人打闹的模样,在一旁笑道:“别闹了,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呢。难道你们要在这儿说话吗?” 的确,在外头说话多有不便,这么一说,两人忙停了下来,谢逸昕对着红棉哼了声,复而转头对谢云钰道:“对了,大娘回来了,我们进去说。” “夫人回来了?”红棉差点没欢呼。 “我娘?”谢云钰亦是一阵惊喜,正想着早点见到娘亲呢,没想到她居然正好在山下,可她怎么就到谢家了,有柳如烟在,她两不得闹起来吗? 谢逸昕道:“是的,大娘来了一段时日了,就在爹的院子里,现下听到你回来,一定十分高兴,你可以先去看看她。” 可是她不是说过从此不进谢家门吗,为何还会回来,但能立马见到她还是很令人高兴的,谢云钰满肚子疑问都被就要见到穆静云的欢乐所替代,她看向柳询,见他点点头,便朝后院迫不及待的奔去,直接留他们在原地。 母女相见的欣喜,谁也不会介意她的失礼,柳询看着他们姐弟之间的互动,充满了烟火气息,谢云钰真实的笑容令他的心也随之放松,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只有脱离了皇宫,谢云钰才能够自由真诚的去笑,才会这样真实的去开心。 此生,为了她的笑容,他可以做任何的妥协。 谢云钰一走,谢逸昕的笑容马上淡了下来,如今谢天明不能出来招待,只好由他尽地主之谊了,谢逸昕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世子请移步花厅详谈吧。” 柳询见谢逸昕似有话说,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往谢家花厅而去。 两人到了花厅,上茶后,柳询见谢逸昕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小公子有话要与少卿说,但说无妨。” 谢逸昕兀自点了点头,道:“既然世子开口,我也就直说了,你与姐姐的婚事,我并非不赞成,只是如今不是时机,我还未与父亲提及此事,你的那封信也被我压在手里,这事我得跟世子告个罪,还请世子勿怪。” 柳询一惊,道:“这是为何?你既不反对,又何须将此事瞒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第504章 不能成亲 谢逸昕叹了口气,道:“我怎会故意耽搁姐姐的幸福啊,实在是谢家如今事情繁琐,无暇顾及这些,你们勖王府与大娘之间,又……这事我还没个决定,也无人可以相商,只要等你们到云州,再详谈了。” 柳询听他语气一顿,便知他在犹豫什么,他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父王与穆家之间的事了?” 谢逸昕点点头,并不否认,他沉声道:“这事是上一辈恩怨,不能怪你,但你父王如此对待姐姐的外祖家,终归是大娘心里的一根刺,我知道你与姐姐感情甚笃,你们已经谈婚论嫁,但要大娘完全接受你还得花费时日。大娘是姐姐最在意的人,我不希望她因为上一辈的事,让她两都心有芥蒂,更何况……” 柳询也能理解谢逸昕的顾虑,只是明明马上就能与谢云钰成婚了,如今又要面临一大考验,这份失落和无奈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释怀的,他深吸了口气,强打精神道:“何况什么?” 谢逸昕有些难过,道:“父亲病了,可能时日无多了。” 柳询一下惊得站起来,道:“什么,谢太傅病了,这么严重吗?” 谢逸昕点了点头,道:“是的,大夫说他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了,所以谢家如今都是我在打理,这半年他日日督促我抓紧学业,还要兼顾管家,呵,之前我还因此误会他丧心病狂,故意打压我,直到最近他再也瞒不住病情倒下了,我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也总算体会到了管理一个大家族有多难。” 柳询怔了怔,不知该说什么。 谢逸昕接着叹道:“他从前亏待姐姐母女良多,所以现在时常感到愧疚,大娘之所以会回谢家,还是我亲自上山求的,我知道父亲从前多有不对,但他真的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姐姐从前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心里一定是有怨气的,如今好不容易父亲认识到了错误,我也希望他在最后的时光里,能让他们父女之间的芥蒂释怀。” 柳询哼了声,谢天明对谢云钰的打压,他看在眼中,从前不止时常不相信她,甚至还偏信外人的谣言一次又一次的质疑谢云钰,在她心上捅刀子,这样的怨气,又岂会因为他病了,而被一两句话打发? 柳询道:“我以为,对自己最大的尊重,就是不忘自己曾经所受过的苦难,小公子是最了解她的人,想必一定也看过她被太傅大人误解,质疑和诽谤的样子吧,这些伤害又岂是一个道歉能抹平的?” 谢逸昕着急道:“我知道,可他们终归是父女啊,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油尽灯枯了,还死不瞑目,作为父亲,他无疑是失败的,但作为谢家领头人,他有他的难处,这点我深有体会,父亲就是将责任看得太重了,才会有这种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我不奢求姐姐原谅他,只求给他一赎罪的机会,让姐姐重新接纳他,圆了他临死前的愿望。” 柳询不认为到现在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若是每个人的错误都能够轻易弥补的话,那那些年他们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谢天明若真是病入膏肓的话,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毕竟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谢云钰原谅与否,都不是他该管的,他只要支持,并在一旁陪着她就够了。 谢逸昕见柳询不屑的样子,低头皱眉道:“我知道,或许你会以为我自私,但这也是为了让姐姐日后不后悔,父亲时日无多了,可你与姐姐还有来日方长,你就不能为了她,让步一二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亲啊,让步,让步什么,若谢天明真的突然去了,那谢云钰又得守孝三年,难道在这节骨眼上,他还得等谢云钰三年吗? 柳询只觉有苦难言,他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但好不容易与谢云钰相守,满心期待的准备迎娶她了,现在又遇到这种情况,他怎能甘心,难道是上天都觉得他与谢云钰之间的磨难还不够,要继续考验? 柳询低头,失落道:“所以,小公子想让我怎么做呢?” 谢逸昕也颇为为难,他知道这是谢家的事,不该让刘询来承担,也不该在这时候阻碍谢云钰的幸福,但他终归是谢家人,当然想着为谢天明考虑,这些时日谢天明每日都活在对象谢云钰的歉疚里,他都知道,所以他更想要谢云钰能全心的陪着谢天明走完最后一程,而不是因为旁的人和事,再让谢天明伤心。 他羞愧道:“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如今父亲已经成了这样,他严厉了一辈子,也骄傲了一辈子,是绝不会轻易像旁人低头的,就像这咳血症,明明病入膏肓了都还死撑着不让我们知道,就这样撑了整整一年,姐姐也一定对此很难受,那终归是我们的父亲,我不能坐视不理。” 柳询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你姐姐在谢家陪你父亲最后一程,别提出成婚的事吗?” 谢逸昕点头,道:“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拜托了,姐姐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没能真正拥有过一家子在一起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父母和乐,享点亲情,任何事都不该打扰他们,我会让我娘出去住一段时日,将谢家留给他们,她霸占了谢家这么久,也是时候还点债了。” 柳询的手紧了紧,他能理解谢逸昕一心为谢云钰考虑的心思,正因如此,他说不出谢逸昕的错处,谢逸昕是认为谢云钰若在此时嫁了,她就会一辈子活在谢天明去世的遗憾里,那他呢? 理解归理解,柳询还是少不得想抗争一下,他皱眉道:“你能一心为你姐姐考虑,我很感激,但我并不认为我与青岑成婚的话,就影响了她与父母之间的团聚,相反,此时是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有我在,不好吗?” 谢逸昕摇头,道:“这便是矛盾的地方,我想大娘一时半会儿一定不大乐意看到你,她会为了姐姐妥协,但绝对也会对已故去的穆家人感到愧疚,你说这样,还是纯粹的幸福吗?当我请求你了,就当为你父王对穆家所做的一切赎罪,你别在这时候带走姐姐。” “这……”柳询一噎,想说的话最终都因为谢逸昕的这句赎罪而无法宣之于口,勖王对穆家造成的伤害,错了就是错了,人命已经无法挽回,穆静云对他排斥,他有什么资格指责? 柳询只觉无比沉重,这种无能为力的沉重,从满怀希望到现在一肚子憋屈的落差,大抵如此吧,看来他和谢云钰之间,真的注定只能磨难重重了。 不过,谢云钰是他认定了的人,他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沉默半晌,柳询最终叹了口气,道:“父王的过错,我的确不能置之度外。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我想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这次放青岑与她父母亲好好团聚,三年之后孝期一满,我便能迎娶她过门,再无人阻拦了?” 谢逸昕道:“当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绝对诚心促成你们。” 柳询扯了扯嘴角,笑得极为难看,道:“多谢了,三年而已,我还等得起,不管多久,我对她的心意都是不会变的。” 谢逸昕还以为得费许多周章,才能说服柳询呢,见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可见柳询是真的对谢云钰情有独钟,他面色一喜,连忙道:“你放心,只要孝期一满,我便做主给你们准备成婚。” 这不是安慰的安慰,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柳询哭丧着脸道:“我应该谢谢你吗?可是我真的不想要你这份特别的‘厚爱’啊。” 谢逸昕也知自己此番是为难他了,忙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安心吧,到时候你们的婚事,我一定亲自操办。只是这三年之间,只好委屈你了。” 柳询扁扁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故意的呢,是故意想留着你姐姐久一点是吗?我是不怕等,左右我等得起,可你姐姐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了,再过三年就是二十五了,你说这耽搁着,让其他人怎么想?” 谢逸昕面色一僵,用力拍了柳询一把,道:“怎么,你敢嫌弃她年龄大不成?哼,若是如此的话,你只管娶别人去,我姐姐这么好,想娶她的人多了,自有愿意等她三年的人,就算没有,我谢逸昕也能养她一辈子。” 柳询忙求饶,道:“别,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好么,你若阻挡着她嫁人,倒真是害了她了,谁让我们在这尴尬的时候回云州呢,我只好认命了。”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而已,不过能这样故作轻松的将话说完,两人的心里都好受了许多,还滋生出一股难得的默契来,谢逸昕看着柳询当上世子之后,变得愈发清贵了,看着俊美不凡不说,就这满身的贵气令青年女郎们趋之若鹜,想必只要他想,随时都会有前赴后继的女郎娘子扑过来吧。 不得不说,谢云钰的眼光还是极好的,这样出尘的男子能对她一心一意,实属难得。如果一定要为姐姐选一个好夫婿的话,柳询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505章 谢天明病重 他是世子,日后必当继承王府,那姐姐就是尊贵的王妃了,而且听闻柳询的母亲英年早逝,府上没有碍事的其他侍妾,这一嫁过去便是当家作主的命,又有他倾心相待,想必日子十分滋润吧。 这么想着,谢逸昕又莫名滋生出一股危机感来,柳询身为一个男子,有如此优渥的条件,看上他的女郎必定很多,该不会在这三年间,他就变心了吧? 呸呸呸,谢逸昕忙甩头,将这恼人的思绪赶走,柳询条件是好,但姐姐也不错啊,长得漂亮,又智慧无双,就算年龄大了些,但也绝对配得上他。 在他自我纠结中,柳询已经将可能的事梳理了一遍,既然答应了谢逸昕让谢云钰好好呆在父母身边,那他便只好自己出门去安置一切了,想来今日谢云钰便不会出谢家了吧? 柳询自嘲的笑了笑,没到千方百计求来的圣旨,还没捂热,就要凉了,更没想到满心欢喜的求亲,却变成了如今这样。 两人干坐了会儿,柳询起身道:“答应了小公子的事,少卿不会忘记,既然来到谢家了,不去看望一下太傅大人也说不过去,有劳小公子替我引路了。” 谢逸昕刚想拒绝,但想到方才自己的顾虑,忙换了话风道:“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带你去看望父亲,顺便还能让你跟姐姐道个别,毕竟姐姐要在谢家陪父母,你得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柳询听了这话,差点没将到口的茶水给吐出来,这个谢逸昕,果然不改毒舌本性啊,一句话能把人给噎死。 见他起身,柳询只好跟在他的后头,带着果子往谢天明所住的内院走去。 与此同时,谢云钰那边也不大好,她刚冲进谢天明的院子,还没来及从就要见到穆静云的欣喜里出来,便听得谢天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娘亲不留情面却暗含关心的说话声。 穆静云道:“你说你都病成这样了,何必一直操心书院的事呢,书院有夫子们管着,都是读书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看看自己这形容枯槁的模样,出去学子们都不敢认你了。” 谢天明一边咳一边道:“那能如何呢?你是不知,现下书院里有多乱,自从敏秋走后,那些女学子便乱七八糟,不过几个月,便有好几位珠胎暗结,嚷嚷着回去成婚,真是世风日下啊,这书院不是读书之地,到成了摸鱼打诨,打情骂俏的风月之所,眼见着就要秋试了,这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穆静云无奈,只好道:“好好好,就你高尚,将学子们放在第一位好了吧,有空操心别人,不如想想自己,方才门房来报,说敏秋回来了,还带了勖王府的新世子,也就是从前她那位门生,叫柳询的,你看敏秋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的婚事给办了?” 谢天明又是一顿咳,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之后,疑惑道:“勖王,勖王从前那么对待穆家,你竟舍得下这份仇恨?” 穆静云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道:“舍得下舍不下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左右都已经回不去了,只要敏秋能够幸福,我这做娘的,又有什么忍不下,柳询那孩子不错,我看着也欢喜,偏偏遇上那么个爹,可这又不是他的错,我能怪他什么呢?” 谢天明听她这么说,叹了口气,道:“柳询是好,但敏秋那性子,嫁入皇家并非好事,都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阻止王家那小子与敏秋的往来,凭白耽搁了他们。” 王家?穆静云疑惑过后便明白了,谢天明说的是王逊之,原来他和敏秋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吗? 谢天明喘着气,接着道:“我看得出来,王家那小子对敏秋是真心的好,而且王谦也是明事理的人,敏秋若嫁过去不会受气,王家与咱们谢家又同为百年文坛世家,无论人文还是地位,都最是般配不过了,偏偏我那会儿犯了倔,见他维护敏秋便有意刁难,都是我的错,破坏了这份好姻缘,白白错过了这么个乘龙快婿啊。” 说罢,谢天明又是一番急咳,穆静云纵使心中对谢天明再有怨气,但见骄傲了一辈子的谢天明在病痛面前也变得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下五味杂陈。 她安抚道:“现下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懊恼也于事无补,最重要是敏秋自己的心意,选择心中所爱才是最要紧的。” 谢天明好不容易气顺了,摆手道:“心意,我是怕敏秋少不更事,将来有一日会后悔,且不说勖王府与穆家的关系让你难受,就是柳询杀了芮儿这事,虽然我不知当时的情况,但这样一个能杀人的夫婿对她真的是好事吗?” 这个,穆静云倒是没想到,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对于做父母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坦白说柳询的确不如王逊之来得合适,王逊之本就十分出众,又光明磊落,无论家世样貌都无可挑剔,若他真对敏秋有意的话,也是不错的人选。 话是这么说,但穆静云始终觉得,女儿的心意最重要,可谢天明想的是另一回事,到底是自己娇宠长大的女儿,谢云芮之死,谢天明心里必然没能这么快释怀,现在又让谢云钰去嫁给杀死自己另一个女儿的凶手,只怕是谁都没这么大气吧。 在门外听了这些的谢云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没想到谢天明犯了这么重的病,更没想到倔得像头驴的他也会有懊恼认错的一日,难道病痛能够让一个人铁树开花不成? 她本以为自己和柳询已经到了成婚的时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却不想回来才知道,他们面临的是又一番的道德问题,柳询的位置如此尴尬,自己若是贸然提出成婚,只怕作为父母的穆静云和谢天明,并不是真的高兴吧。 谢云钰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也许她和柳询之间的模样不止于此,看来说服父母接受柳询,还有一段路要走啊,她调整了心态让自己的表情更自然些,这才推开了房门,笑道:“我回来了。” 穆静云转头看向她,眼前一亮,道:“敏秋!” 谢云钰忙奔过去,一头扎进了娘亲的怀抱。母女两久别重逢,真情流露。谢天明在一旁看着,十分感慨,谢云钰还愿意回到谢家,他是很高兴的,但旋即想到自己对这个女儿的诸多亏欠,他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谢云钰一定不想看见自己了吧,就连他们母子分离,也是他一手造成。 拥抱后,两人便放开了彼此,穆静云看着她,眼中似有泪花闪动,她慈爱道:“半年不见,我的敏秋瘦了,在京城一定很辛苦吧,我听有人说你还去了边关,那是姑娘家能去的地方吗?你也太任性了。” 虽是责怪,却满是自豪,谢云钰听得这话心下一暖,世间唯有娘亲,才会对自己如此关心吧,她柔声道:“娘,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而且我在边关还立下大功了,救了许多伤兵,还献计打退戎国呢,这一趟没白去。” 此话一出,躺在病榻上的谢天明便脱口而出道:“荒唐,一个姑娘家,不守闺训,反而到处浪,那边关是你能去的地方吧,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你说你又不会半点武功,身上又没什么可傍身的兵器,去那边关生死杀伐之地,能干什么,若要靠你女子上战场了,那些男人有什么用?” 虽是关心的话,可怎么让人听着如此别扭,谢云钰好好的心情都给破坏了,本来她见谢天明脸色蜡黄,形容枯槁,满屋子还是药味,想着不管他说什么,好歹看在他病入膏肓的份上都留他一分颜面,没想到他如此死性不改,一句话就能噎死个人。 谢云钰当即沉了脸,道:“先贤还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呢,难道不包括女子吗?如今我已经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也能有一番作为了,父亲还如此迂腐,不通世故,连作为主帅的王爷和皇上都肯定了我的贡献,您怎还能因为我是女子而看轻了我?” 谢天明面色一僵,冷着脸又滋生出一股恼怒,作为父亲和文坛大儒,他已经习惯了权威,见谢云钰这么叛逆,少不得上了脾气想要教训她一番,他冷声道:“是,我不通世故,我还迂腐,但从古至今哪有几个女子上战场的,那是男人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这谢天明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呢?谢云钰顿觉有些委屈,她千辛万苦的回来,可不是为了与他吵架的。 谢云钰哼了声,扁嘴道:“好好好,父亲就守着那堆自以为的大道理过吧,我又不是你的学子,也不需要听你说教,这次回来,我便是跟你知会一声,我与柳询要成婚了,你若觉得有必要呢,就在高堂之位受我一拜,当是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了,若是父亲看不上女儿选择的夫婿,不来也罢。” 这话一出口,谢云钰便自知说得有些重了,但说出去的话有如覆水难收,她心下不忍,也只能故作强撑的冷着脸,不再看他们。 第506章 争吵 谢天明气得发抖,横眉倒竖的骂了声“孽女!”后,又是一阵猛咳,穆静云见了,急忙给他顺气,呵斥道:“敏秋,你也是当过夫子的人,怎么能这么跟父亲说话!” 谢云钰一顿,不服气道:“娘,爹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吗?他就是看不起我,他永远都看不起我,哪有这么当爹的,别人家的爹都是对孩子引以为傲,为何我在他这儿得到的只能是否定和讽刺呢?我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气极了,什么话都脱口而出,谢云钰刚说完就后悔了,却不想还未等她说下一句补救,穆静云面色一变,冲动之下居然扬手“啪”的一声,就给了她一巴掌。 谢云钰难以置信的捂着脸,震惊的看着穆静云,颤声道:“为什么?娘亲从未打过我,难道您如今也觉得,父亲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穆静云没想到自己在担忧谢天明的病时,会情急之下打了谢云钰,她急忙上前想查看谢云钰的脸,却被她躲开了,着急之下,穆静云语气生硬道:“敏秋,娘打你是不对,但你也不能这么说你爹,他终归是你父亲,子不言父之过,他是因为关心你才这么说的,你怎能如此忤逆不孝!” “忤逆不孝”深深刺痛了谢云钰,她眼中含着热泪却始终没有落下,倔强道:“忤逆不孝?对,我一直以来都是忤逆不孝。我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罢了,可得到的永远只有质疑和否定,如此我还奢望你们诸多理解么?我这个女儿,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 “敏秋!”穆静云面色一变,见谢云钰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不认同的皱眉。 谢云钰见敬爱的娘亲这幅表情,愈发心伤,她扁嘴,道:“亏得我千辛万苦的从京城回来,得了皇上的赐婚圣旨,满心欢喜的想与你们分享喜悦,你们只想着礼仪人伦,想着我不该去战场,在你们眼中,我还能做什么?” 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谢云钰泪声俱下的控诉道:“我在战场上拼了命的跑,好不容易有命回来了,你们却只想着女子不能从战,根本一句关心我受伤与否,路途有多艰险的话都没有,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吗,我这么问有错吗?” 穆静云顿时一阵紧张,急忙上前查看谢云钰的身体,边看边着急道:“受伤了吗?在哪儿,伤得可严重,有没有恢复,用什么药了?” 迟来的关心,谢云钰却不想要了,她擦了把眼泪,不顾穆静云的关心,盯着谢天明道:“呵,父亲。这个词对我真的好奢侈啊,我就不该回来!” “敏秋!”谢天明听到这儿又是一阵猛咳,心下满是恐慌,明明想好了谢云钰若能回来,他一定好好待她,弥补从前之过的,没想到不过一句话,父女两又互掐上了,谢天明边咳便伸手,想拉过谢云钰解释,可这幅模样在谢云钰眼中,却成了他想让她走的反应。 谢云钰抬头将眼中的泪逼回去,转身就往外走,穆静云见她这般,顿时着急的想去抓他,可谢云钰却灵巧的避过了,穆静云大骇,紧张道:“敏秋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娘亲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谢云钰心里憋闷,自是听不进去穆静云的话,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提醒着她方才被自己娘亲打了的事实,明明满心欢喜的团聚,如今却成了心里多一道伤口。谢云钰看着爹娘,只觉委屈涌上心头,不顾穆静云惊慌的神色,愤然离开。 只是她刚转身走了两步,便撞上一堵肉墙,随之而来的谢逸昕见她眼圈红红的模样,急忙道:“姐姐怎么了,你这是,哭了?” 谢云钰摇摇头,不想多说,绕过谢逸昕直接往外走,谢逸昕满头雾水,刚想问个清楚,柳询已经先行一步开口道:“她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小公子,太傅,穆姨娘,恕少卿失礼,我先去看看她。” 柳询说完,旋即转身,快步追上谢云钰。 他们一走,谢逸昕看向床榻暗自恼怒的谢天明,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皱眉,小声抱怨道:“爹也真是的,姐姐好不容易回来,您怎么能又说教她呢?这不是又把她气跑了吗,现在都不知能不能哄回来了。” 谢天明瞪了他一眼,道:“混小子,还知道教训你爹了,怎么,皮痒了是不是,还不快去看看府里的账簿!” 谢天明一瞪,不怒自威,即便谢逸昕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也不得不敬畏,他缩了缩脖子,道了声:“那爹好好休息吧”便转身一溜烟的逃跑了。 这便是谢云钰与谢家其他兄弟姐妹的区别,谢云钰有自我认知能力,遇到不公会怼回去,而其他个屈服于谢天明的威严,只会顺从,根本就忘了反抗,更无人敢挑衅谢天明的权威,他自然对谢云钰看不顺眼了。 连谢逸昕也走了,穆静云皱眉,道:“你就不该对孩子们如此凶恶,这谢家的未来还得靠昕儿,他这样被你管着,以后何以独立呢?” 谢天明叹了口气,道:“我也知晓,自己的确太过独裁专断了,才使得敏秋恨我,昕儿惧我,芮儿怕我,可不严厉一些,如何管教他们做品行端正的人呢?” 穆静云哼了声,道:“你倒是厉害,用管教学子的那一招来对付自己的儿女,殊不知声色俱厉,必欲使有言,他们敬畏你,不代表他们没有怨言,家是讲情理,讲温暖的地方,而不是只有冷冰冰的道理,你这样,他们如何亲近于你?” 谢天明吹胡子,道:“我才不需要他们亲近,我只要他们奉公守法,能够传承谢家的百年基业就行了。” 这话引得穆静云一阵不悦,她哼了声,将手上准备给谢天明擦把脸的毛巾扔回铜盆里,冷声道:“怪不得谢家人都像个木偶似的,只知道圣贤愚昧之论,长此以往,谢家所有人不是都要变成‘郑人买履’不知变通了么?” 谢天明不赞同道:“怎么会,难道圣贤还有错不成?” 穆静云一噎,不耐烦道:“不知好歹,你继续奉行你的圣贤之道吧,我不奉陪了,简直愚不可及了还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圣人教会你做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可教会你怎么生活,怎么跟儿女相处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明白自己对敏秋亏欠在哪儿,我说得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说罢,穆静云也转身翻了个白眼离开了,徒留谢天明一个人在那儿凌乱郁闷。 谢天明看着冷冷清清的四周,不由得一阵苦笑,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是真想和穆静云重修旧好的,也是真想和谢云钰好好叙叙父女之情,可为何却变成了这样? 想到谢云钰和穆静云的话,他喃喃道:“难道我真的错了吗?圣人让我克己复礼,确实 根本没教会我如何生活啊。” 谢云钰从谢家气呼呼的走出来,直接往云来客栈走去,柳询跟在她的身后,担忧的看着她忍者委屈故作坚强的模样,只觉无限心疼。 穿过了大街,直接到云来客栈,谢云钰刚钻进自己的客房,便将昨日从包袱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一装回去,边装边喊道:“红棉呢?红棉,收拾东西了,咱们离开云州。” 柳询便知她这是她的气话,忙拉过她的手坐到一边,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耍脾气,与爹娘拌两句嘴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一言不合就要离家出走,可不像你了。” 谢云钰扁嘴委屈道:“我知道我任性,但每次回来,他们都是这幅态度,我真的是伤心够了,少卿,你是不知我爹怎么看我的,他永远只会固执的拿他那一套圣贤之论禁锢我,根本不顾我的感受在我心上补刀,我真的是受不了与他相处了。” 柳询也见过许多次谢天明无端污蔑谢云钰的情况,他能理解谢云钰的感受,就像勖王,也总是以自以为对他好的那套来替他决策,可这所谓的好他一点也不想要啊,他不想要的时候尚有法子争辩,但遇上谢天明这样食古不化的,简直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谢云钰的处境太可怜了,但是,若是她就这么走了的话,未来难保后悔。 柳询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叹了口气,道:“我知晓太傅大人一向以圣贤之道严于律己,思想是有些迂腐了,你不舒服也能理解,但咱们现在就走,岂不有违来云州的初衷么?你和娘亲还没有好好相处呢,咱们就当看在太傅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了。” 谢云钰噘嘴道:“我知道就这么走了是有不值,可娘亲居然也想着帮他说话,瞬间我这心里就过不去了,娘亲今日还打了我,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柳询听到穆静云打了她,急忙紧张道:“打哪里了?脸上吗?我看看。” 谢云钰的侧重点却停在柳询所言时日无多的事,没等他凑过来,着急道:“谁时日无多病入膏肓,我父亲么?” 柳询见她脸色只是有些红肿,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沉重的点了点头。 第507章 时日无多 谢云钰一惊,道:“你听谁说的,确信吗?” 柳询道:“方才在花厅,小公子与我说的,他说太傅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了,我方才见他气息不均,脸色蜡黄,又猛咳直喘,这莫约是咳血之症,想来咳疾已经有些年头,所以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听得这话,谢云钰的表情霎时僵在了脸上,缓缓的坐回了凳子,还有些难以置信道:“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方才还在与我顶嘴呢,居然快要油尽灯枯了?” 柳询便知这事对谢云钰来说难以想象,他点头,沉声道:“是,我觉得这事得告知你一声,免得日后,你会后悔今日的冲动行事。” 谢云钰顿时如遭雷劈,怔在了原地。 柳询见她大受打击的模样,轻声道:“想开点,一切自有命数,谢太傅常年操劳,又常常生闷气,就他那副倔强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将自己的病痛告诉你们,正因如此,他才能瞒得住这么久,现下病来如山倒,只怕已经到不可逆转的地步了。” 谢云钰摇着头,还是没能从这消息的震惊里回过神,她喃喃道:“呵,他也会时日无多?真是不敢相信,他那么倔强的一个人,也有面对死亡的一天,所以我该原谅他吗?” 谢云钰这幅样子,太多令人心疼,柳询拥着她,道:“我不知道你该不该原谅,但应该给他个机会,试着放下仇怨,与他好好相处这最后的时日,这是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我知道你虽然对他的处事十分气愤,但心底里也是渴望他的肯定的,不然也不会刚回来就先决定去谢家,之后再去静云庵了。” 的确是这样,她做这么多,只希望得到谢天明的一个鼓励罢了,可他从来没有给过,谢云钰从当初的满怀期待,到无所谓,再到彻底死心,这当中她所受到的打压只有自己知道。 现在骤然听到谢天明将要死了,她心下竟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是埋怨,不是仇恨,也不是了然,而是一种与自己斗嘴了这么久的谢天明要死了,那她该如何面对以后的彷徨。 没想到她内心深处,竟然掩藏着对谢天明这样深沉又复杂的情感。 柳询见她满脸打击说不出话来,又道:“青岑,时间可以带走很多的事,或许你对他心有怨气,但人快死了,这些小事都不足为道,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不管如何,他现在需要你,你就放宽了心陪他最后一程吧。” 谢云钰回抱着柳询,突然的软弱让她不知所措,她靠在柳询的胸口,闷声道:“这些年我气愤他的无视,却从未想过他会有离我而去的那一日,一想到以后,再也没人在我面前长篇大论的说道了,我是该高兴的不是么?可为何突然这么恐慌呢?” 柳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到底是父女,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不会因为其他事而改变的,在生死面前,再多仇恨又如何呢?你可以不原谅他,但你必须无愧于心。” 谢云钰点头,心中思绪复杂。 两人就这么相依抱了会儿,谢云钰总算决定好了心的方向,她放开了柳询,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咱们回去谢家吧,你说的对,血浓于水,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柳询见她想开,便也放下心来,他戏谑道:“不耍脾气要离家出走了?” 谢云钰哼了声,道:“你真当我如此小气吗,那不会是情急之下的气话罢了,一想到他身患重病还能与我顶嘴,说明他精神尚可,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不会在与他计较了。” 这自我愈合的能力还挺强的,柳询笑着无奈摇了摇头,二人又准备往回走去。 这事不仅对改变了谢云钰的想法,亦是让他重新考虑了一番自己与勖王的关系,他可以对勖王心怀怨恨一辈子,但这真的是好事吗?勖王老了,也许会如谢天明一般,一不小心得了什么不可救药的急症,先他而去,到时候他真要带着这份遗憾继续过活? 柳询不知自己该怎么选择,只不过给暗暗给了自己一句话,或许他也可以试着接纳勖王,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只要不触碰原则问题,他也该给他一个机会,让自己不留遗憾的。 二人刚到大街。穆静云便也追了出来,谢云钰正低头想着心事,柳询眼尖的看到了她,他捅了捅谢云钰,在她疑惑抬头之际,朝她努努嘴。 谢云钰一见穆静云,眼前一亮,忙奔过去,高兴道:“娘,您怎么来了!” 穆静云身后还跟着红棉,也看到了他们,笑着朝她们走来,道:“娘不放心你,过来看看,我猜想你们一定住在云来客栈,便先过来了。” 谢云钰忙道:“我没事,也就一时气愤而已,敏秋任性,让娘亲担忧了。” 穆静云摇摇头,红棉扁嘴接口道:“娘子是够任性的,红棉不过出恭一趟而已,娘子又丢下红棉跑了,红棉真是好生委屈,说好的不分离呢?” 谢云钰自知理亏,讪讪摸了摸头,道:“这个,方才我也是被气到了,没想这么多,对不住啊,要不一会儿咱们去吃李记的桃仁酥,算是补偿。” 红棉一听桃仁酥,小脸立刻笑成一朵花,道:“没关系,只要好好的就成。” 谢云钰指了指红棉的脑袋,道:“你这小丫头。” 红棉笑了笑,掩饰道:“红棉也是想多点时间与娘子待在一块儿嘛,谁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也许咱们马上就天各一方了呢?” 谢云钰道:“胡说什么,怎么会天各一方。” 红棉道:“那也说不准呀,等娘子嫁了人,红棉也就安心了。话说你们都回来了,这成婚的日子定了没,红棉都迫不及待了。” 是啊,若是再拖下去,她都快等不了了,可不亲眼看着谢云钰幸福,她又觉得遗憾。 这么一问,谢云钰顿时满脸羞涩,道:“总归有那么一日的,你急什么?对了红棉,你最近是不是伙食太好了,我怎么觉得你胖了许多呢,特别是这腰腹,可是粗了一圈了。” 红棉听得这话,顿时一阵慌张,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旋即又想到自己这个动作似有不妥,便掩饰的在自己腰上捏了捏,道:“是欸,我说怎么最近衣裳都装不下了,原来是胖了,跟着娘子天天吃肉的,不胖就不对拉,好了咱们都别在这杵着了,说好的桃仁酥呢,咱们快去李记吧。” 谢云钰见她这小吃货的模样,顿时心下大好,她刮了刮红棉的鼻子,牵起她的手道:“知道了,答应你的我绝不会忘了,走吧。” 李记是个茶楼,倒是适合谈天,柳询看着两小姐妹相约而去的模样满是宠溺的跟在后头,穆静云笑了笑,可看向红棉粗了的腰身却皱了皱眉,凭她为人母的经验来看,红棉怕是有些不寻常。 几人走到李记,找了间雅间坐下,让小二上了茶后,桃仁酥也上来了,红棉看着桃仁酥,高兴道:“那,那我就不客气啦。” 谢云钰笑道:“吃吧,瞧你那样,倒像是娘子我亏待了你似的。” 红棉往嘴里塞了个桃仁酥,无暇说话只能摇着头,等她终于咽下后,忙道:“不敢不敢,娘子对红棉好着呢,好得红棉都想一辈子与娘子在一起了。” 谢云钰道:“我们当然一辈子在一起啊,难道你想跑了不成?” 红棉听了谢云钰这无意识的话,一口桃仁酥卡在嘴里,顿时让她一噎,差点没背过气去,见她捂着胸口似想作呕的模样,谢云钰赶忙给她递过茶水,道:“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这些都是你的份,没人跟你抢哈。” 红棉摆摆手,也不接茶水,而是急忙朝外跑去,一旁默默无言的果子见了,顿时紧张道:“公子,你,你们吃着,我去看看她。”说罢,也一溜烟的跑了。 这一动作,让穆静云愈发怀疑,她的目光沉了沉,看向红棉离开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谢云钰只当红棉这是吃得急了,并未多想,还与柳询道:“这个丫头,是有多喜欢桃仁酥,有这么好吃吗?一会儿记得提醒我,买点回去给她备着。” 柳询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穆静云状似无意道:“红棉最近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谢云钰不知穆静云为何这么问,茫然道:“啊?没啊,就是觉得她突然爱吃了,特别是这些小食,昨日还嚷嚷着买桂花糕呢,小姑娘贪嘴也是正常的,没什么啦。” 谢云钰这么说,穆静云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她又望向柳询,道:“你那小厮,与红棉常常在一块吗?” 这么一问,柳询也想起来了,从前他倒是不觉得红棉与果子有什么关联,只是他们二人从边关回来之后,就总会想法子待在一处,而且每次红棉有什么,果子比他们还紧张,难道这二人之间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产生了什么患难真情不成? 若是这样的话,也是好事一桩,柳询正愁果子那木讷不通的模样娶亲困难呢,若是红棉愿意,好事成双,她与谢云钰也能永远在一起了。 第508章 峰回路转 谢云钰与柳询面面相觑,心中的想法也和柳询所想的一样,回味过来穆静云的意思,她一拍桌子道:“对啊,我怎么没有留意到,近来果子与红棉的确来往密切,就方才那情况,瞧果子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一对呢。” 柳询也道:“的确,我见果子最近对红棉挺上心的,难不成他们二人在月下幽会?” 谢云钰后知后觉道:“没错,他们二人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还是娘亲细心,不然我这神经大条的根本想不到这种事。” 穆静云听了这些却高兴不起来,她皱眉道:“这个叫果子的,为人如何?” 柳询以为穆静云是担忧红棉嫁给果子会吃亏,忙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果子与我情同兄弟,为人忠厚老实,绝对靠谱,穆姨娘就放一百个心吧,若他们二人真的情投意合,我保管果子以后绝不会亏待了红棉。” “可是……”穆静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止住了话头,红棉跟了自己这么久,她绝对信得过她的为人,绝不会做不利于谢云钰的事,可她为何要隐瞒着自己身怀又孕的事呢,这个孩子真的是这个叫果子的吗?如果按柳询所言,他是绝不会阻挠果子与红棉在一起的,那他们瞒着两位主子,又有何缘由呢? 难道他们是遇上了什么困难?穆静云见谢云钰满是兴奋的跟柳询商量着果子与红棉的事,瞧着很高兴的模样,顿时也不忍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这事,她还是先问问红棉吧。 打定了主意,穆静云便也安心的坐着喝茶,这期间她一直在观察谢云钰和柳询。两人一起坐着,倒是郎才女貌,他们谈论两人的事,大多数都是谢云钰再说,柳询听着,不时发表两句意见,看得出来二人感情不错。 柳询对谢云钰宠溺的眼神,穆静云在一侧都感受到了,多数时候他都按谢云钰的意见在走,而谢云钰呢,也难得的温柔,在柳询面前尽显小女儿的娇态,这场景极具夫唱妇随的和美之感。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给了谢云钰绝对的自尊和自由,并没有如同其他人似的,对谢云钰是个女子就怀有偏见,也没有将她当做自己身份的附属品,而是欣赏她,尊重她,将她视作亲密的爱人,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平等,相爱。 穆静云看着柳询,就像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喜欢,他们如此情投意合,不该被任何事和任何人阻拦才对,可勖王对穆家所做的事,又不是那么快就能释怀的,一想到他们若成了婚,她就要和仇人勖王互称亲家,她就有说不出来的恶心。 为了让她面临这种困境呢?难道要因为这已经过去的仇恨,让谢云钰凭白失了好姻缘吗? 穆静云叹了口气,心乱如麻。也许,是时候做出抉择了,她皱了皱眉,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谈天,道:“敏秋,少卿,我有话要说。” 谢云钰神色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柳询说话,居然能把娘亲晾在一边,娘亲不会是不高兴了吧,她满是歉意道:“倒是女儿失礼走神了,好,娘亲要说什么?” 穆静云看着谢云钰和柳询,道:“你们两认真回答我,你确定,下辈子要与他共度一生,无论遇到多少困难都不放手了是吗?” 谢云钰不知为何穆静云会突然提及这个,看着她如此肃穆的模样,想到她先前与谢天明的交谈,还以为她动摇了,想让他们分开呢,顿时一阵紧张道:“娘亲,你莫听父亲胡说,我与子致之间清清白白,根本什么都没有,他也找到心中所爱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穆静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谢云钰怕是偷听了她与谢天明的谈话呢,她瞥了谢云钰一眼,道:“你怎么做起梁上君子的行为了?” 谢云钰吐了吐舌,心虚道:“那个,我着急见您,无意间听到的,娘亲别见怪。总是,我与子致之间这辈子只会是朋友,您别想着给我们再配在一块了。” 穆静云无奈道:“我没说他,我说的是你们,你们二人,真的认定了对方是彼此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吗?” 原来说的是少卿啊,谢云钰急忙点了点头,坚定道:“我确信,少卿是我想嫁的人,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我们想在一起,想共度一生,想做许多未知的事,娘,我知道这对外祖家,对芮儿的死来说都不公平,但让我们分开,我真的做不到。” 柳询也道:“穆家的事,还有谢云芮的死我很抱歉,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少卿愿用一辈子赎罪,一辈子对青岑好来偿还,我绝不会放开她的手,还请穆姨娘放心,今后只要有我在,她就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说罢,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大有矢志不渝,共同进退的意思。 穆静云见状,也明白了,能说他们自私吗?不能,两人情到浓时又岂能听得进去旁人的话,就像当初穆家人不也不大喜欢谢天明吗?她不还是凭着一腔孤勇什么都不顾的嫁给他。情爱难说,只希望女儿的选择是对的,莫要再走她的老路。 穆静云再道:“敏秋,你当知道,你这性子不适合做皇家媳妇。这样的未来对你来说是艰辛重重的,我只问你,你当真考虑好了?” 谢云钰点头,毫不犹豫道:“当然,只要能与少卿在一块,皇家媳妇也做得,乡野村妇也做得,娘亲相信我吧,女儿眼不瞎心不盲,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困难重重也好,今后艰辛异常也罢,我都认了,绝不后悔。” 她都这么坚定了,为娘的能说什么呢?穆静云顿了顿,叹了口气,道:“那好,我便做主着手你们成婚事宜了,你二人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感情甚笃,早点将事情给办了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谢云钰惊喜的瞪大了眼,道:“真的?娘亲不反对我们?” 穆静云无奈道:“反对又有何用呢,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哟,娘亲我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只要女儿幸福就好。” 能为了自己放弃十多年的仇恨,这是多大的母爱,谢云钰眼中涌起晶莹的泪花,她起身,在穆静云身后绕过她的肩抱着她,哽咽道:“娘亲,谢谢你。” 穆静云道:“谢什么呀,女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你本就比其他人嫁得晚得多了,能多留你这几年,娘亲应当高兴才对。” 谢云钰擦了把泪,道:“娘亲放心,不管嫁给谁,嫁得多远,女儿还是您的女儿,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穆静云摸了摸谢云钰的脸,母子两又是一番感慨,这让一旁的柳询也很感动。穆静云最终能够放下仇恨成全他们,仅仅只是因为这是女儿的心愿,她的确是个伟大的母亲,能得娘亲如此爱护,何其有幸。 若自己的母妃还在,想必也是这样爱自己的吧?此情此景,柳询心下有些莫名的酸涩。 两人抱了会儿,谢云钰反应过来,道:“娘亲答应了,我们就能准备婚事了,只是我爹那,他一定放不下谢云芮的事,您说他会不会又想法子阻止我们?” 穆静云摇了摇头,道:“这点你放心,他折腾不了多久了,现下他的意见也不重要,正因如此我希望你们赶紧成婚,不然……” 不然谢天明若真故去了,又得三年之后,那对她们是多大的不公平,这话穆静云未说出口,意思却不言而喻。谢云钰听了莫名有些心酸,原来潜意识里她对谢天明还是敬畏的,只是如今他空有威严,却也什么也做不了了。 最大的阻碍,突然成了不用考虑的条件,谢云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果然是老虎病了就是猫,她不用再忌惮谢天明,她该感到该松了口气的,不是吗?为何会莫名有些沉重? 柳询想到早上之事,顿觉好笑,谢逸昕私自做主让他等谢云钰三年,穆静云却让他们早点成婚,这,他到底该听谁的? 柳询道:“这事不急,三年而已,我还等得起,方才小公子已经与我说过太傅的病情,他希望我能放青岑在你们身边,全心侍奉谢太傅,一家人纵享天伦之乐,所以我答应他了。” “你答应他了?”谢云钰一阵震惊,柳询是傻的吗?昕儿的话也当真,他让他等三年就等三年吗?只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就这样无条件纵容,还让他胡搅蛮缠? 谢云钰气得锤了他一把,道:“你傻啊,昕儿肯定是故意刁难你的,你就这般顺着他了?” 柳询无奈摊摊手,道:“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想着能多留你一段时日,我能如何?” 谢云钰起身,跺了跺脚,道:“这个昕儿,也真是幼稚。与你说这个干什么,这话我自会与他说,总之时间仓促,你先去信跟王爷说清楚吧,让他尽早将日子送过来,其他的就按你昨日说的办。” 谈个婚事而已,还能这样一波三折,柳询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他忙道:“好好好,一切你说了算,能早日娶你过府,我求之不得。我这便准备去了。” 第509章 红棉有孕 谢云钰瞪了他一眼,柳询不敢多说,忙起身,对穆静云拱手道:“先前我与青岑说好,在云州买个宅子居住,便用作成婚,既然姨娘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少卿这便去准备了,姨娘想必有话要与青岑说,你们先聊着,一会儿我找马车接你们。” 难为他荣升世子了,还如此贴心,穆静云摆摆手,道:“去忙吧,我与敏秋再坐会儿。” 柳询又拱了拱手,这才退下。 谢云钰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笑得十分甜蜜。穆静云见状,瞥了她一眼,道:“人都走了,快收起你的口水。” 谢云钰回神,下意识的在脸上胡乱一抹,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这才知道穆静云这是打趣自己呢,便娇嗔道:“娘亲,你胡说什么呢,故意让女儿出丑,丢不丢人啊。” 穆静云笑道:“丢人,你还知道丢人,姑娘家家的,再喜欢也得矜持点,你瞧瞧你那恨不得贴上去的模样,像什么?” 谢云钰面色一囧,又羞又恼道:“您还说。” 穆静云故作遗憾道:“好好好,不说了,到底儿大不由娘哦,这女儿要嫁人了,连为娘都看不见了,三番两次的无视娘亲在身边,你说娘亲该不该生气?” “娘亲。”谢云钰拉着穆静云的袖子撒娇,道:“女儿怎么会看不见娘亲,在女儿心里娘亲永远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这莫名的醋,娘亲以后可就别乱吃了。” “你这丫头。”穆静云点了点她的额头,满是无奈,脸上却是宽慰的笑意。 母子两又说了会儿话,红棉和果子也回来了,穆静云瞧见红棉过来的身影,凑近了谢云钰的耳边,道:“敏秋,以后多关心点红棉,也许她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灾难也未可知,你与她一向亲近,切莫辜负了这份情谊。” 谢云钰以为穆静云是在责怪她没看出红棉喜欢果子的事,忙道:“女儿知道了,等女儿的事一了,一定给他们操办,成了吧?” 穆静云听得这话并未感到开心,而是沉沉的叹了口气,心下暗想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红棉出去了一趟,脸色也好了许多,回来后她便坐回位置上,果子见柳询不在,四下探头寻找,谢云钰见了,便道:“不用找了,你家公子去牙行找房子,你上西街那头去找他就成。” 果子听得谢云钰这么说,忙拱手道:“那果子先去了,你们请便。” 谢云钰笑着点了点头。红棉见果子走了,不好意思的摸着头道:“让娘子和夫人见笑了,吃个桃仁酥也能噎着,真是不好意思。” 谢云钰贼兮兮的看着红棉,道:“今儿这桃仁酥可好吃了,又酥又脆里还带着点甜蜜的味道,老实说,你两啥时候搅和到一处的,藏得可够深的呀。” 红棉不明所以,疑惑道:“娘子在说什么呀,红棉听不懂。” “听不懂吗?”谢云钰怪笑着凑近了红棉,小声道:“你与果子眉来眼去的,当我没看见吗?瞧瞧,你吃桃仁酥噎着,他比你还紧张,你两之间没有关系,我才不信呢。” 谢云钰居然产生这种想法,她什么时候与果子有关系了?红棉摆手道:“娘子别闹了,我与果子清清白白,哪来的关系,他只是心疼我……不说了,反正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了。” 听的这话,穆静云的眸光闪了闪,没说什么,谢云钰则狐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一股奸情在你与他之间流转呢?” 连“奸情”都用出来了,红棉面色一红,推了推谢云钰,道:“没有的事,娘子就莫要在那七想八想的,我与果子真的只是好友关系,就像您于王公子,注定做不成一对的。再说娘子不是要红棉侍奉一辈子么,红棉怎么可能去想嫁人的事。” 红棉这脸红着解释的模样在谢云钰眼中倒像是害羞,她眨了下眼睛,道:“哎呀你别否认了,我们都看见了,果子近日对你的关心可有些不同寻常了,不是奸情是什么。” 红棉刚想说话,谢云钰又道:“知道了,你别解释,都是小姑娘过来的,我怎会不懂,要你当着外人的面承认这个肯定会害羞,好了好了,我不逼问你了。时候不早了,娘,咱们一起回云来客栈用晚膳吧。” 穆静云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红棉,见她面上并没有高兴之色,反而更多的是酸楚和烦恼,心中不免疑惑,若这个孩子真的是果子的,红棉大可不必这样给予解释,本朝民风虽然开放,但这未婚先孕还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她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坦诚一切才是。 可她这么藏着,似乎根本不想说起这件事,又是为何,难道她连谢云钰也信不过吗? 穆静云疑惑,并未说话,谢云钰见她一直看着红棉,又重复道:“娘,去不去你倒是说句话呀。” 穆静云回过神来,疑惑道:“什么?” 谢云钰气得闭眼,道:“我是,咱们许久未见了,不如一起去云来客栈用晚膳,您觉得如何?” 穆静云想也不想道:“不行,我还得回谢家去,你爹该喝药了。” 此话一出,谢云钰满脸震惊,谢天明从前那样对待穆静云,她就这样说放下就放下了? 穆静云见他们疑惑的看着自己,解释道:“你爹吃药时间有规律,熬药的过程又繁琐,那位柳如烟根本不顶事,娘不能不管,所以娘先回谢家了,你们两自己回去吃吧。” 谢云钰眨巴了下眼睛,确定穆静云所言的就是自己所想的一样,不免惊诧道:“娘亲这么多年的心结放下了吗?您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去照顾他。” 就算穆静云真的原谅了谢天明所做的一切,依照她宁折不弯的性子,谢云钰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能放下身段来照顾谢天明,他们之间,真的和好了吗? 穆静云便知谢云钰会是这幅反应,她叹了口气,坐近了谢云钰,拉着她的手,慈爱道:“敏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当初你爹那么对待我,将我赶出家门,还被人利用陷害我爹娘,我怎么就轻易原谅了他对不对?” 谢云钰没说话,算是默认。 穆静云叹道:“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如今那样,我便狠不下心来不管他,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吧,至少在柳如烟进门前,他对我还是不错的,或许我们,命该如此,他可以绝情绝义,我却不能恩断义绝,我就当还他这么个恩情了。” 谢云钰突然有些心疼起穆静云来,说到底她被逼到静云庵修行,又被迫与穆家脱离关系,都是拜谢天明所赐,可终归那是她用心爱过的人啊,纵然他千错万错,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可能穆静云对谢天明的爱恨,比她自己知道的还要深沉,在这事上谢云钰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以己度人,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恨柳询,但知道他将死了也会放下吧,若这是娘亲自己的选择,她能做的唯有理解和支持而已。 再想想自己,穆静云连家族之恨,被赶出府的屈辱,以及母女分离之苦都能够放下了,那自己对谢天明的怨又有什么值得斤斤计较的? 谢云钰笑了笑,道:“好,那娘亲回谢家吧,明日我与少卿再来看望父亲。” 穆静云笑着点了点头,感动道:“多谢你能理解我,敏秋。情爱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太奢侈了,我只想要余生不留遗憾而已,你爹他再有错,可他……他若走了,一切便也烟消云散,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这话,对谢云钰也是一方劝解,谢云钰之聪慧,当然能听得懂这意思,她点头,道:“我知道,我能体谅娘亲的用心。走吧。” 穆静云这才起身,转身离开。 穆静云走了,谢云钰依旧坐在在位置上,她的思绪有些复杂,自己该原谅谢天明吗?哪怕谢天明再出言让自己难受,自己都能看在他将死的份上不再惹他生气么? 谢云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得到,拧着眉而已想不出个所以然,红棉见状,疑惑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红棉,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我既做不到像娘亲一样的原谅,又做不到像昕儿那样的顺从,莫约是我与父亲八字不合吧,我们在一块就没一句好话,你说我当如何与他相处呢?” 红棉想了想,道:“娘子心里可还怨恨老爷?” 谢云钰想了想,摇摇头,道:“娘说得对,人一死,所有的恩怨也该烟消云散了,我恨他做什么?若是没有他的打击。我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也许我该感谢他的鞭策,才让我越挫越勇才是。” 红棉是最知道谢云钰所受之苦的人,若谢天明还健康着,她绝对支持谢云钰去过自己的生活,可现下……红棉道:“红棉也不知该怎么说,红棉自小无父无母,承蒙穆家收留照料,才能活到今日,不是有话说子不言父之过吗?红棉想有亲人在,还能珍惜,总比人去茶凉,只能睹物思人要好得多吧。” 第510章 确定婚期 果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谢云钰豁然开朗,她眼前一亮道:“你说得对啊,我何必纠结这些呢,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就是了,只要不让自己后悔,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红棉,你太有智慧了,多谢你,哈哈哈。” 谢云钰说着,高兴之下不由自主的拉着红棉的身子晃啊晃,红棉被晃着只觉一阵晕眩袭来,胃里又开始恶心了,她忙摆手让谢云钰停下来,她都快晕了,但见谢云钰这么高兴,她只好将话生生咽回去。 闹了一通,在红棉又找了借口去了趟茅厕回来后,二人结了账刚走出李记,柳询所言的马车也来了,问清了身份,她们便上马车回了云来客栈。 柳询还未回来,想来买院子也没这么快。谢云钰便与红棉一起叫了晚膳先吃了。吃过晚饭后姐妹两又磨蹭着聊了会儿天,柳询便也回来了。 从外风尘仆仆的进门来,柳询一见到谢云钰便高兴道:“今儿我足够幸运,去的时候正好有个员外想卖房子,那院子够大,又是江南风格,我猜你一定会喜欢,便不等你看,直接付了定金了。你若想看看,明日咱们便去走走,若是不看,我便让果子将到官府那儿去盖章。” 谢云钰见他高兴,也跟着高兴道:“你的眼光我还不相信吗?看过了也是一样的,明日我还得回趟谢家,院子的事你看着办就成。” 柳询走近了,疑惑道:“还回谢家,作甚?” 谢云钰笑道:“我两的事,自当正式禀告父亲一声啊,虽然他在病榻之上,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柳询偏头,微微惊诧道:“你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谢云钰淡淡点了点头,道:“没什么原不原谅的,随心便好,我想这时候了,他一定也不是诚心与我呛声,只是我们的性子太像了,都是自尊心极强的人,两人互不让步,自然矛盾就多了,现下看在他身患重病的份上,我姑且就让他一回吧。” 说的这么勉强,面上却是轻松的神色,柳询笑了笑,道:“真是难得,你也有妥协的时候,好吧,那你明日便自己先回谢家,我搞定了院子的事再来。” 谢云钰点头,道:“好。” 柳询又道:“至于咱们的婚事,你得亲自与小公子说一声,免得他以为,我人前答应了他,背后又煽动你呢。” 谢云钰轻笑,道:“那就让他误会呗,我大概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了,他是怕我早早嫁了被你欺负呢,这个昕儿,虽然处事方式有些不对,想法却是为了我好,你也别往心里去。” 柳询道:“哪能呢,他对你这么好,我感激都来不及,如何会苛责。现下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就是不知太傅那儿对此作何感想,只要过了他这关,咱们就能正式成婚了。” 谢云钰眼咕噜一转,想到谢天明与穆静云的对话,再听柳询这么说,便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双手托腮的盯着柳询,故作愁苦道:“要是我爹不同意怎么办,我可听到了,他中意的是子致。还想着撮合我们呢。” 柳询一听谢云钰口中蹦出“子致”二字,神色一顿,然后又恍若无事的理了理衣裳,道:“这个恐怕要让太傅大人失望了,子致已经准备和惠安成婚了,所以他不会有这机会。” “子致和惠安有消息传来了?”谢云钰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柳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晃了晃,道:“子致刚来的信,想不想看?” 谢云钰赶忙起身就要伸手去取,柳询却轻巧的避过了。谢云钰不死心,又上前去抢,可每次都在将要到手的时候就被柳询换到另一只手上,她的身形没有他灵活,个子又没有他高大,几次都没抢到,她顿时垮下脸来。 又一次没抢到,谢云钰干脆停下动作双手交叠着哼道:“哼,爱给不给,我还不看了。” 柳询似笑非笑,道:“真不看,不后悔?” 谢云钰气恼的瞪了柳询一眼,道:“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明知道人家心里挂念子致,不赶紧将信给我,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柳询笑着凑近了谢云钰,道:“唉,小女子啊,技不如人就要耍赖,罢了罢了,给你吧,谁让我不舍得看你恼怒呢,别说,你生气的模样还真是可爱极了。” “可爱你个头啊!”谢云钰气恼的哼了声,刚想对柳询下手证明她不可爱,就见那封信已然从空中飘下,她顾不得教训他了,急忙接住了信封,拆开如获至宝的看了起来。 柳询见她这样,心下一松,勾唇笑了笑。 信上说,王逊之和惠安的感情日渐深厚,为了更好的照顾惠安,王逊之决定择日成亲,请亲人好友们吃顿便饭,但惠安身份特殊,在京城办婚事多有不便,因此他们决定也来云州。信中还询问他们的婚事几何,若是可以的话,同日成婚,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看到这,谢云钰甚感欣慰。子致和惠安总算能够修成正果了,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同谢云钰一样,子致从小在云州求学,对这儿也有深厚的感情,哪怕现在他不在凤鸣书院授学了,云州依旧是他最亲近的地方,来云州成婚,最合适不过了。 听到他说自己与惠安一切安好,谢云钰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要王逊之能获得幸福,那她最牵挂的心愿也就了了,但同时谢云钰也有所担忧,惠安同样在云州求学,认识她的人也有,她现在失忆了,不会看到熟悉的景象有令她想起不愉快的事吧? 柳询看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慢悠悠道:“放心吧,这事我与七根毛确认过了,惠安现在恢复良好,整个人活泼可爱,与从前无异,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而且她是公主的事又无人知晓,咱们就当她与你我一般,师徒相恋就是了。至于恢复记忆的事,这得看天意,我猜子致一定不会这么倒霉吧。” 谢云钰这才安下心,道:“那就好,惠安和子致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柳询笑了笑,道:“那这信,该如何回复呢,夫人?” 他称自己夫人,谢云钰面色窘了窘,道:“写给你的,你做主便是了。问我作甚?” 柳询便知她害羞了,轻笑一声,道:“怎么不问你,这信上可问咱们何时成婚,子致还说让我们同日举办呢,你说我若不说个确切时日,他来了该如何准备?” 谢云钰背过身去,摸着脸颊闷声道:“这有何难,选个黄道吉日,一起准备就是了,王家在云州有客栈也有庄子的,子致也有自己的住处幽篁居。少的只是布置而已,快的很。” 柳询又笑,道:“那为夫便依夫人所言,写上了,半月后便有嫁娶结亲的黄道吉日,我已经写信让父王准备好一切送到云州来,聘礼这两日应该就会到了,明日咱们就开始将新买的院子布置打扫,等时间到了就成婚,夫人以为如何?” 半个月后?那正赶着九月,时间也太仓促了吧,自己就要成婚嫁人了吗?谢云钰拍了拍发热的脸颊,还有些难以置信。她她她,与柳询真的要成婚了。 柳询见她不说话,道:“你没意见,我便当你是默认了,你说得对,王家的庄子是现成的,想必现在着手布置也来得及,我便去回复子致了。” 说罢,柳询真的让小二去准备笔墨纸砚,自己端坐一旁,准备写信。 谢云钰都有些不敢看他了,一想到半个月之后他们就要成婚,坦诚相对,她的心就跳如擂鼓,像是马上要跳出胸腔了似的,她真的要与柳询成婚了,盼了这么久,总算确定了婚期! 柳询也不介意她这害羞的模样,小二端来了笔墨纸砚后,他大手一挥,一封行云流水的行书小字便跃然纸上,有着王逊之草书的洒脱,又有着谢云钰簪花小楷的清秀,自成一派,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将信装进信封,柳询走到谢云钰身后,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就这样从后面抱着她,温声道:“好了,确定了日子,你就再也逃不了了,不管如何,半个月后的黄道吉日,绝不会有任何变动。”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边,谢云钰只觉一股不知名的颤栗传来,让她的脸都红到了脖子间,她淡淡点了点头,道:“是啊,千辛万苦才在一起,的确不该再有磨难了。” 柳询眯了眯眼,道:“放心吧,不论谁想要借着咱两的婚事闹什么动静,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谢云钰点点头,而后将头靠在柳询的肩头,高兴之余,微微叹了口气。 之所以二人会这么说,是因为王逊之的信里出了说婚事的事,还隐隐透露一个消息,自从他们离京后,有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亟不可待了。也不知怎么的,皇上突然变得性情暴躁喜怒无常,就连墨初郁也查不出个病根,整个朝政怕是又要引起一场很大的动荡。 最关键的事,有人不想放过柳询,散播勖王嫡子手上握有叶家宝藏线索的消息,指使江湖人士对他追杀,只怕这会儿,已经买通了人在追来的路上了。 第511章 相约 不管这事是谁透露出去的,反正他们的平静的日子不会长久了,这封信用沥青封口的,说明是第一手消息,应该不多人知道,但若这个消息传出去的话,势必整个天下都会与柳询为敌,手握宝藏的线索,这是何等大事,能不让人眼红吗? 看来,果真有人见不得他们好过啊。 这从京城出来还没两日呢,又要面对那些人肮脏的勾心斗角,谢云钰只觉无比疲累,此次的计谋气势汹汹,背后之人盯准了他们势弱,出这样的狠招,怕是不能轻易化解哦,而且一看这事就是早有预谋,也不知后续还有什么等着他们,看来,必须准备好还手才行了。 他们是真心想着离开京城过平静生活的,为何还如此不安生?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一处清净之地吗? 担忧懊恼是一回事,谢云钰却不敢将这些抱怨说出来,柳询的处境身不由己,这一看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专门针对他而来的,也不知宫里出了什么事,正常情况下皇上绝不可能将这种话随意乱讲,那只能说明皇宫又被控制了,抑或是皇上再次陷入混沌? 但是王逊之的信上也说了,此次的事连墨初郁都查不出来,墨初郁的地位全仰仗皇上,是绝对不会让柳照临有事的,若以她的医术都查不出病因,皇上到底怎么了? 抱着谢云钰的柳询,一样深深拧着眉毛。匆忙从京城来云州,许多事还来不及安置,倒是给了那背后之人可乘之机。当凭这两条消息,他就足以肯定皇上那一定出事了,但现在京城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无从知晓。 千算万算,他可以算准自己到云州这段时日皇上不会刁难于他,却算不到那个视他为眼中钉的明王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显然明王是算好了他解散凤阳宫无人可用,趁着他防守薄弱的时候想一举对付他呢。 不过,既得了这个消息,他又岂会坐以待毙? 柳询勾唇哼了声,眼角露出一抹精光,这个柳照明,老是躲在暗处放冷箭,倒是个很可敬的对手,只是不知自己与他之间,谁能更胜一筹呢?他真以为自己没了凤阳宫,就无枝可依了吗? 放开了谢云钰,柳询温声道:“青岑,你放心,我保管这半个月内什么事都没有,你安心准备婚事吧,明日不是还要去谢家吗?那你先休息,我还得出去一趟。” 一听他要出去,谢云钰顿时一阵紧张,下意识的就拉住了柳询的手,柳询见状,笑道:“怎么,还没成婚夫人就等不及了?” 被他这么一打趣,谢云钰的脸幽的立马就红了,她放开了他的手,道:“美得你,走吧走吧,早点回来。” 柳询又轻笑,将谢云钰揽入怀中,道:“不用担心,我很快便回来,就要成婚了,我怎么舍得有事,只不过对方既然出手了,咱们得早做预防就是了,我在江湖上还有些朋友,我去找他们说点事。” 他能主动解释,谢云钰自然不好说什么,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任性,只好扁嘴顺从道:“我知道,你去吧,你只要记得我在等你就好。” 柳询哭笑不得的看着谢云钰嘴上让他去,手却紧紧将他拦腰抱住的模样,无奈道:“我记着呢,不过是找几个朋友喝茶,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保证,等你一觉睡醒,我就回来了。” 谢云钰这才放开手,仰天眨了眨有些红肿的眼睛,道:“那你去吧。” 明明担心得很,偏偏装作无所谓的模样,柳询见她这般,瞬间就心软了,他再次将谢云钰拉入怀中,叹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总是这样担忧的,我答应你,这次的事过后,我一定想法子远离纷争,从此与你隐姓埋名过清净的生活,你等等我。” 谢云钰点头,道:“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咱们会有这么一天的,今日是中秋团圆的节日,你快去快回,我备了月饼还有一些小点心,等你回来吃。” 柳询的意思是让她先睡的,但见她神色满是坚定,他也只能无奈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在谢云钰的目视下,出门,拐回自己的房间,换上夜行服,柳询不再回头,三两步跳上房梁,朝暗夜飞奔而去。 云州城北,破庙。 柳询在黑暗之中如猫一般灵活的身影上下跳跃,很快便到了目的地。破庙在城北的荒郊野外,柳询还记得当初书院有个叫菱悦的女学子不服谢云钰管教,将她绑来此处并差点使人羞辱了她的事,可见此处聚集了多少污秽的交易。 夜里清冷的凉风,破烂的屋子,还有月光下隐约可见的残缺佛像,无论怎么看,这座破庙都有种幽冷的气息,若非胆大,只怕没人敢在这种时刻来这里,柳询面色无波的翻身进门,足尖轻点一下就站到了佛像前,冷声道:“阁下既然约我在此,还不速速现行。” 没有人回答,冷风吹过破旧的门窗,突然“哐当”一声,一扇窗户垮了个大半,若是胆小的只怕被这动静吓死了,柳询敏锐的察觉到这表面似被风吹坏的窗户似有不寻常。他抽出腰间的软剑,眸光骤然一紧,紧接着便以看不见的速度朝那窗户移去。 等到绯月反应过来,柳询的长剑已经抵达她的脖子下了,她甚至没有看清柳询是何时出招的,就被他控制在了手心里。 绯月一惊,她自诩轻功卓绝,无人能够逃得过她的眼睛,没想到柳询爆发的力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速,这深厚的内力,不可谓不惊人。 绯月尴尬笑了笑,道:“世,世子,可不可以先把这剑拿开,咱们好好谈谈。” 黑夜并不影响柳询视物,他看了一眼眼前人,见是绯月,便放下手中的软剑,道:“西域圣教的圣女绯月,好久不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与你之间,是仇敌的关系吧,我没找你报仇,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绯月捂嘴娇笑了声,道:“瞧世子说的,咱们好歹也是老相识了,既然好久不见,自当见见了,你看着月黑风高的夜晚,又是在这荒郊野外,此处人迹罕至,不正适合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吗?” 说罢,绯月广袖一挥,四周便亮起了点点烛火。整个破庙霎时便多了一丝柔和的光线。 柳询皱眉,道:“少废话,你找我来,想干什么?” 绯月邪魅的笑了笑,突然一跃,飘到佛像前供奉香火的香案上,侧身而躺,衣衫半露,修长的美腿和雪白的高耸若隐若现。她一只手莹白的指尖掠过胸前,放在唇上舔了舔,尽显魅惑,而后朝柳询勾了勾指头,大有邀请之意。 如此尤物,躺在自己面前这样勾引自己,只怕是个男人都招架不住吧,到底是未经世事的纯洁男子,柳询也是头一次见一个女子在自己面前这样奔放,他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他冷声道:“绯月姑娘入幕之宾无数,果然最懂如何得男人的欢心,只不过少卿对你没有兴趣,你就是那有毒的罂粟,还是留着这招式对付别人吧。” “再说,这儿虽然破旧了,好歹也是座庙宇,姑娘在佛祖面前如此随便,实在有伤大雅。”说吧,柳询便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是这样吗?绯月不信她都这样了,会有人不动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逃脱她的美人计,她眸光一闪,忽而又靠近了柳询,道:“世子,难道你真的不想要绯月吗?绯月这儿,好寂寞。” 说着,绯月顺势拉过柳询的手,贴到了她雪白的肌肤上,柳询犹如被灼伤似的想要缩回手来,却被绯月愈发用力的拉住,并在自己身上摸索。 火热的娇躯贴在他跟前,大红的衣裳落地,绯月双手攀上柳询的衣领,呵了口,气带着蛊惑道:“世子何必着急着拒绝呢,绯月仰慕世子已久,今日世子既然愿意出来见绯月,说明世子也并非无情之人,今夜,就让绯月好好伺候世子吧。” 说罢,绯月指尖一点,直接将柳询扑倒在地,她趁机贴上他的身躯,睁眼看着他俊美的容貌,只觉心头一震窒息。 向来游戏人间的绯月从未想过,就这么不经意的一瞬间,她的心就被柳询清澈无比的瞳光所震撼,柳询的本事他早有见识,却是不想被她迷惑之下,他的眼中居然还能干净到这个地步。 就是这么一个闪神,柳询突然回过神来,目光一变立马推开了她,戒备又恼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催眠?” 啧啧,好好的一个美梦,就这样被打碎了,绯月满是可惜的拍了拍手,慢悠悠的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裳,道:“不错,催眠可以将眼前人想象成自己最爱的人,做最想做的事,没想到堂堂世子你,也会上当,就是不知,方才你看到的人是谁呢,哦,是那个谢云钰吗?” 柳询甩了甩头,怪不得自己觉得有些晕,恍惚间像是谢云钰朝他走来似的,没想到该死的绯月竟给他下催眠术,也怪自己大意了,就不该让她这别有心机的女子近身才对。 第512章 藏宝图之谜 柳询又提着软剑,又惊又急道:“你,你,我,刚才……” 看他急的话都说不清楚的模样,还蛮可爱的,绯月“噗嗤”一笑,道:“世子这是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吗?没想到唐唐世子爷,你看你也二十出头了吧,竟然如此纯情,简直不敢相信。” 她是在嘲笑自己未经世事?柳询面色一变,只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他用剑指着绯月道:“废话少说,从前你便三番两次与我们作对,被你溜了算你的运气,今日你既送上门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这妖女,留下也是祸害,不如趁此机会,解决了你再说。” 绯月见柳询恼羞成怒,眼中的杀气不像是在作假,看来他是真准备对自己动手了,她面色一变,不由得一阵紧张。 游戏归游戏,她可不想这样莫名其妙丧命,绯月深知自己不是柳询的对手,现下最好将事情尽快办完,想法子脱身才是。 不等柳询出招,绯月急忙道:“慢着,世子,绯月也不会无故找你,这算账不算账的,从前的事绯月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世子要报仇也得找上头才是,今日前来,绯月亦是为了传达一件事,世子姑且听一听,再说话也不迟。” 柳询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四周除了她没有别人,料想她也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便道:“好,我给你个争辩的机会,莫说我没提醒你,你若再赶耍花招,我绝不手下留情。” 绯月当然知道柳询说一不二,她找柳询本就带着任务而来,这会儿她收起方才勾人心魄的妖冶,站定了正色道:“此番前来,其实绯月是带着贵妃娘娘的嘱托,与世子有事相商。” “贵妃娘娘?韦贵妃,她又想干什么?”说罢,柳询又道:“我不觉得我与她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没想到他连听也不想听就拒绝了,也对,从前种种,韦贵妃没少给他和谢云钰下绊子,更是联合胡元几次对他们痛下杀手,柳询不找她报仇就不错了,还能在这听绯月传达她什么懿旨,她真当自己多了不得吗? 绯月见他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还用手拂过软剑,瞧着是准备随时杀了自己呢,她一急,顾不得周旋了,直言道:“贵妃娘娘不知世子为何突然来到云州,想必世子在京城的处境并不好过,既然如此,世子何不想法子将主动权揽到自己手中呢?” 柳询哼了声,看着软剑头也不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离不离京,与他人无关。你们若想借此耍什么阴谋,只怕要失望了,离京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不是任何事的结果,怎么,贵妃娘娘最近不用跟墨初郁斗武,有力气管别人闲事了?” 这话绯月可不乐意听,她当即皱眉道:“世子怎么能这么说,贵妃娘娘正是体谅您的处境,想祝您一臂之力啊,要知道如今京城明面上还是皇上做主,可暗地里已经变成明王的天下了,明王看起来对世子目的不纯的模样,我想您沦落至此,一定不甘心吧?” 沦落至此,这个词用得好,难不成韦贵妃以为他是被人逼着,在京城无路可走了,才不得不退守云州吗?柳询不由得好笑,这明明是自己争取而来的结果,怎会在别人眼中就成了软弱可欺,不得不找大树依靠的模样? 绯月不见柳询嘴角的轻讽,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又道:“明王虽是皇上的胞弟,但皇上还在呢,何时轮到他这般虎视眈眈了?娘娘的意思是,既然明王设计使得世子你不得不解散凤阳宫,又让皇上请出京城,那他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此,咱们何不携手合作,共同对抗他呢?” 携手共同对抗明王,亏得她们想得出来,韦贵妃莫不是忘了从前是如何陷害她们的吧,当真以为自己此时是因为无人可靠,所以才逃离京城的吗? 柳询呵呵道:“你们这自以为是的功夫还真是了得,竟然将主意都打到我的头上,我如何离京的,她怎么看我又无所谓,至于解散凤阳宫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怎么,贵妃娘娘难不成想着拉拢我一起对付明王,替十皇子坐稳太子之位吗?” 这话本该绯月说出口的,只是她还没提出,就被柳询猜中了意图。绯月连忙点头,道:“世子果然聪慧,如此绯月也就不多说了,眼前的天下形势,想必世子也给有所耳闻。皇上身子不好了,朝中又没定下继承人,夺嫡之争势必非常惨烈,而十皇子作为皇上最优秀的儿子,是最有资格做这个太子的,您觉得呢?” 柳询勾唇笑了笑,不回答,反问道:“是吗?既然明王都可以,我父王也成啊,我为何要帮十皇子?” 绯月急了,道:“勖王爷是好,但如今正被皇上打压着,不见得能帮世子什么,不然何至于眼睁睁看着世子被迫离京而不闻不问?世子如今势单力薄,明王势必不会轻易放过,为了今后不至于被他陷害,世子应当造作打算才是。眼下形势,找个可以依靠的势力之最明智之选,还请世子慎重考虑我的提议。” 的确,他之前的这番低调的表现在不知真相的人面前,还真像“沦落至此”这四个字,但真相可不是他们说的这样,柳询想笑,韦贵妃一向都这么自以为是吗?以为派个人来说两句,他就必会低头? 而且瞧这架势,他若是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了。 不过绯月此行,倒是有点意思,看来韦家内部也是出了问题的,不然凭韦攸莲的高傲,是不可能放下身段想到与自己这个从前处处作对的人合作的,她是心虚了,才想兵行险着,而且明王势大,也是对韦家很大的威胁,看来这天下之势,真是越来越乱了。 若韦家真与明王对上,柳询还乐见其成呢,反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如坐山观虎斗,更有意思。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柳询低着头,心中大概有了个计划,这件事的前提是明王必须不再逼迫设计于他才行。 或许,可以从绯月这儿获得一点韦家的情报也未可知,打定了主意,柳询装作自己的确“沦落至此”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承认贵妃娘娘所言不假,明皇叔对我步步紧逼,我实在忍无可忍,但少卿如今没了凤阳宫,又身无长处,也帮不上娘娘什么了。” 绯月见他似有动摇,一喜,道:“这点世子无需担心,您就算什么都没有,您也还是勖王府的世子啊,只要您答应了,那就是勖王府的态度,有了勖王爷支持,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吗?” 呵,原来是打着借自己拉拢父王的主意呢,勖王虽然被皇上打压,但也算无关痛痒的批判罢了,在朝中的权势和在军中的威严依旧存在,的确值得拉拢。 只是这些人可真够天真的,难道他们以为他是蠢的吗,以为说服了自己就能拉拢勖王?且不说勖王不同意,他就是同意了,将勖王府的未来交到韦贵妃那种人手里,那事成之后岂不第一个拿他们开刀? 心中清明得很,可戏还得继续演,柳询愁苦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只是你们也说了,如今夺嫡之争激烈,前有各路藩王虎视眈眈,后又有明王步步紧逼,我若选择了投靠贵妃娘娘,这事终有风险,勖王府如今就算不是大楚数一数二,也是风光无两了,我没必要拿王府的未来去冒险,你说是不是。” 这个,绯月早有准备,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可有“令”字标记的青铜令牌,道:“若世子答应,这便是贵妃娘娘的酬劳。” 柳询疑惑的从她手中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道:“这是什么?” 绯月解释道:“这是韦家世代相传的东西,传闻先祖皇帝创下大楚江山时,曾积累了一批宝藏,由当时的两大家族叶家和齐家共同管制。并各执一半藏宝图,两家互相制衡,为的就是这份宝藏能世代永存。” 他们竟然也知道宝藏的事,这当中还有其他人牵涉其中不成? 柳询拧了拧眉,理了一下这事,齐老国公是叶家的人,当时他将一半的藏宝图作为陪嫁送给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又送到谢云钰手中,所以他们已有的是叶家的那一半。 可齐家的呢?当时的齐家家主可是作为叶家庄庄主的存在,叶家庄覆灭,他又将另一半藏宝图藏在了哪里? 柳询一直以为另一半会在齐老国公手中,毕竟太后的暗示得很明显了,当时太后无端吟诵过一段话,道:“最艳荷花取心红,后碧无边墨愈浓,一池夏夜心不在,张口欲说语还凝,图寄苦短荷开日,再愿人去来相逢,齐雁高飞鸟相依。” 这诗句看着没有不妥,后来柳询回过神来,才明白这是一首藏头诗,诗的头一个字连在一起,就是“最后一张图在齐。”这个齐,难道不是指齐老国公? 之前他一直以为另外半张图在齐老国公身上,所以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齐老国公的承诺,可老国公却什么也没说,现在韦家居然也知道这事,难不成另一块藏宝图的下落,是自己猜错了? 第513章 赏月 事情愈发扑所迷离了。 不过一眨眼,柳询的心中已经百转千回,他面色不变,道:“叶家和齐家的藏宝图,跟这玩意儿有什么关系?” 绯月接着道:“世子别急,听绯月细说来,当时为了防止齐叶两家的后人对宝藏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先祖皇帝还做了一手准备,那便是令当时的韦家先祖,守护开启宝藏的天门钥匙。” 宝藏居然还要钥匙?柳询心中咯噔一下,不敢小瞧了手中的令牌,反复又翻看了一遍,疑惑道:“你是说,这便是那开启宝藏的钥匙?” 绯月点头。 柳询道:“那什么宝藏,不过是传言罢了,我怎么知道,你所言的是不是真的,就算这是真的,那宝藏传闻经历了这么几代,叶家又全数覆灭了,上哪去找藏宝图,即便找到了藏宝图,还不知这玩意儿有没有用呢。” 绯月笑了笑,道:“这是贵妃娘娘亲口所言,自然不敢欺瞒于世子,贵妃娘娘的意思便都在这宝藏之匙上面了,世子是聪明人,又身份特殊,这藏宝图一事相信世子自有计较,用不着绯月多提,世子会明白的。” 这话暗藏玄机啊。 绯月见他沉眸考虑,又道:“若绯月是世子的话,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会做最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贵妃娘娘将此传承宝物都拿出来了,足以见证她的诚意,日后世子您就算没有勖王府的荫蔽,也能做个闲散富贵人,远离朝廷的纷争,难道不好吗?” 柳询眉心一动,立刻想明白了,韦贵妃之所以想拿此物与自己交换勖王府的支持,就是想着等十皇子登基之后,让他带着这东西去寻宝呢,如果权利和财富只能选一样,他便让出权利去得财富,届时勖王府不再参与朝政,还可以依靠那笔宝藏过得很滋润,也算是得以善终了,倒真真是个不错的诱饵。 怪不得他们能大言不惭的与自己提出这种交易,原来还有这份底气。 绯月又道:“贵妃娘娘说了,只要世子说动勖王爷支持十皇子,日后必许他个完美的结局,一辈子富贵无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殊荣。” 说罢,绯月又靠近了柳询耳边,道:“再说,这夺嫡之争难免伤及无辜,您说此时王爷还不站队,那到时候别人上位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以王爷如今的军功,若是旁人做了这皇上,世子以为,新主还能再容得下他么?” 柳询浑身一震,顿时提高了警惕,他一心想着怎样让自己远离纷争,倒是没想过真让旁人登上大位后,勖王府的未来该如何自处。 勖王一心为了他考虑,想让他去争夺那个位置,他可以不在意,但不代表他允许旁人对勖王府下手,既然担下了这世子之位,他便不会对勖王府将面临的危机视而不见,看来这事也得慎重考虑才行。 本来想一口拒绝的柳询,突然在这一刻改变了主意。 韦贵妃的橄榄枝来得正是时候,王逊之的传信里不是说有人污蔑他有宝藏的线索吗?眼前正好有个合适不过的替罪羊。既然韦贵妃在此时凑上来,那就别怪他祸水东引了! 绯月见他拧眉沉思,也不着急,等了好一会儿,才道:“世子考虑得如何了?” 若是一口答应的话,一定会引起猜忌,柳询故作为难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先探探父王的口风,毕竟他是一个正直的亲王,又一向秉持中庸之道,我贸然让他转向站队一定会引得他的反感,容我细细想一想该如何说服于他。” 只要他没有明着拒绝,就是还有商议的机会,绯月笑了笑,道:“世子这么说,我也能理解。那绯月便等你的答复了,三日,三日后的这个时辰,绯月还在这儿等着世子,到时候世子决定好了,再与绯月说。” 如此也好,给他三日时间,还能彻查一番这件事,又不至于惹人怀疑。柳询立马应下,道:“好,我答应。” 事情谈完了,绯月虽没等到他确切的回复,也算完成了一半任务,见柳询周身的气势弱了不少,想到他方才纯情的模样,她心头莫名的痒痒,不由得再胆大些靠近了柳询,道:“世子,月色如水,美人如斯,公子就不想……” 这令人想入非非的话,还有妖娆的语气,又想勾引自己,柳询想到方才差点上当的事一下弹开了,冷这脸戒备道:“姑娘请自重,虽说我答应考虑你们的提议,但一码归一码,从前你们对我的迫害我可不会忘记,姑娘还是找地方歇了吧,我也走了。” 柳询说完,脚步有些凌乱的快步离开。绯月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捂嘴笑了笑,这个柳询,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他这年纪了,面对诱惑心中全然没有欲望,只有干净得叫尊重的东西,真是难得。 虽然美人计失败了,绯月却一点儿也没有感到不开心,她望着柳询的背影,突然在心底滋生出一股征服欲,从来没有男人能逃脱的了她的手掌心,她自信柳询也不例外。 柳询拍了拍发热的脸颊,施展轻功三两下很快就回到了云来客栈。他的心跳很快,就算没有催眠,但与一个女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还是感到紧张。 绯月虽然没有得逞,却也撩拨得他有些悸动。方才催眠的时候他只看着眼前人像谢云钰,被绯月牵引着走,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甚至还感受到了自己摸到绯月的……那处,软软的触觉令人心驰神往,怪不得男子都喜欢女子那处丰腴,看来却有讲究。 柳询在云来客栈门前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复了些,这才敢踏入房门。 谢云钰果然依她所言,在后院布好了月饼点心等他回来,听到一点动静,谢云钰惊喜道:“少卿,你回来了?” 见到谢云钰带笑的脸,柳询心下一暖,忙走过去,道:“不是让你别等着么,你看你,天色都这么晚了。” 谢云钰便知他心疼自己,忙拉过他的手坐到桌边,道:“说了等你一起回来赏月的,怎能食言。” 被她拉着,无意碰到那处,柳询顿觉莫名的口干舌燥,他口中道:“难为你了。”目光却无意识的瞟向此起彼伏那处,莫名想起方才柔软的触感,这份冲动,差点让他难以控制。 看不出来谢云钰的身形如此只好,虽然被白衣包裹着,却难掩玲珑曲线,也不知她平日怎么保养的,这身段多一分太多,少一分清减,在加之这清绝的容颜,温婉的性子,作为女子真的是十分完美了,能娶上她,真的是自己的福气。 谢云钰见他莫名盯着自己看,笑了笑,道:“怎么了,月饼不好吃吗?这可是红棉方才亲自做的,我尝了,味道不错。” 柳询摇了摇头,蓦然红了脸,没想到自己对谢云钰竟有如此龌蹉的想法,他猛然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口,却因为喝的急了差点被呛到。 谢云钰赶忙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这茶刚倒的,还烫着呢,你看你急什么。” 柳询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忙解释道:“无事,我,我只是方才有些渴了,没看就喝得着急了些。” 谢云钰娇嗔的瞥了他一眼,道:“慢慢来,放一会儿就凉了,不急在这一时。你回来了,我还没问呢,事情可都顺利办妥了?” 明明是去见绯月了,还骗谢云钰说自己找江湖朋友喝茶,被问起,柳询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道:“办妥了办妥了,不是等我吃月饼吗,快吃吧,我已经好些年没吃过了。” 说完,柳询顺手拿起盘子里的莲蓉月饼咬了一口,突然“啊呀”了一声。道:“可惜了可惜了。” 谢云钰以为他是在可惜这月饼是红棉做的,忙解释道:“怎么,不和胃口吗?也怪我,说好了一起赏月的,我却连月饼都不会做,诗书倒是读过不少,我却真的不善于弄这些,我喜欢莲蓉的,所以红棉全都做了这个,你不喜欢的话,只好明日上街买些其他的了。” 柳询连忙摇头道:“我是说可惜少了一坛桃花醉,若是再有美酒就完美了,你想什么呢?” 哼,又被他打趣,谢云钰恼怒的再柳询口中又塞了一口饼,道:“看你一惊一乍的,我都吓到了。” 柳询笑了笑,吃完了口中的月饼,拉着谢云钰的手,认真道:“你的手是用作琴棋书画,指点天下的,并不需要操劳这些,不用感到抱歉,再说了,我娶的是一个携手共进的妻子,又不是打杂做饼的丫鬟,以后不擅长的事,就别勉强自己了。” 谢云钰笑了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来惭愧,我居然连嫁衣都不会绣,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只好觍颜让你上哪儿给我求一件了。” 柳询一顿,口中又被塞上一块月饼,让他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个谢云钰,还真会顺杆往上爬啊,自古女子嫁衣谁不是自己缝制的,他居然让自己去向别人求,没成婚的女子他总不好说吧,他又不娶别人,这让他上哪儿求去? 不过是件小事,却真真让柳询为难了,看着谢云钰洋洋得意得逞的笑容,柳询亦是笑着摇了摇头。 第514章 当初 八月十六,风和日丽。 谢云钰早早起身,洗漱完了,还让红棉给自己化了点淡妆,不过胭脂轻点,便是唇红齿白,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人儿。 柳询差了小二将早膳送到谢云钰房中,自己便带着果子出门去谈院子的事了,谢云钰也不在意,用罢早膳后便与红棉一同,再回谢家。 经过一夜的沉淀,父女两的心情都平和了许多,谢云钰已经想好了,不管一会儿谢天明再如何刁难自己,看在他是自己父亲,又生了病的份上,她不会与他计较的,今日前来,主要就是为了与他商谈自己与柳询的婚事。 半个月后的婚期,的确有些赶了,不过相较当初刘桥只有三四日的准备时间,也差不多够了,再说这皇上赐婚,有圣旨在手,还可以求宫里的嬷嬷帮忙打点,也加快了效率。 同昨日一般,谢云钰刚进门穿过前院,谢逸昕便得了消息赶过来了,他兴匆匆的跑来,大老远便叫着姐姐,见她身边没有柳询跟着,不自觉的暗喜一番。 走近了,谢云钰笑意盈盈的看着谢逸昕,道:“这么大的人了,没有个稳重,姐姐来了还能跑了么,大老远就在那儿叫,让人听了岂不觉得你这谢家当家人太过轻浮了。” 谢逸昕大手一挥,道:“我管他什么人怎么看我,对了,皓月也来了,你们许久未见了吧,她听说姐姐回来了甚是高兴,在花厅等着呢。” 南宫皓月也来了?谢云钰面上的笑容放大,想到从前她与谢逸昕之间的情愫,自己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二人感情进展得如何了。 谢云钰换了直接去看谢天明的心思,转道花厅,道:“倒是许久不曾见到南宫女郎了,快带我去看看。” 二人刚到花厅,南宫皓月见谢云钰果真回来了,不由得惊喜的起身迎上来,高兴道:“夫子,夫子你回来了” 谢云钰笑道:“是啊南宫女郎,时隔半年,你还好吗?” 南宫皓月点头,道:“我好,我好着呢。见到夫子真是太高兴了。” 谢云钰道:“我也很高兴,对了,我在京城见过你妹妹,就在勖王府上,那会儿胡侧妃正想着给当时的柳觅选世子妃呢,长得倒是清水芙蓉,与你大庭相径。” 南宫皓月立刻笑得眉眼弯弯,道:“难得夫子评价这么高,家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当初皓月在夫子门下曾写家书回去,家妹得知皓月的书院生活十分艳羡,若非夫子后来出了那几件事,皓月一定让家妹也过来,拜在夫子门下,如今倒是可惜了。” 说到这个,谢云钰眼神一黯,之前出了那事,她确是再也当不成夫子了,自己桃李满天下的志愿还未实现就被迫戛然而止,曾经在凤鸣书院的风光只能当做一段美好的回忆,的确是十分可惜。 谢逸昕也道:“若非那件事,现在的姐姐肯定好多慕名而来的学子,说不准还能媲美父亲,发扬我谢家门楣呢,那时候我就不用像如今这般辛苦,日日愁着怎么维护谢家声誉,被父亲各种鞭策还推脱不得了,唉。” 时间难买早知道,这声叹息,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惋惜,所有人都少不得跟着叹息了一声。 说到那事,他们至今还看不明白,按说柳询杀了谢云芮,看着也不大可能啊,谢云芮再坏,与柳询并无深仇大恨,而且柳询心仪谢云钰,是不可能对她的妹妹下手的,这事怎么看,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后谢云钰又无端入了大狱,这就更让人想不明白了,谢云钰杀了谢云芮,这事跟谁说都觉得不可思议,且不说她们是亲姐妹,谢云钰平日对谢云芮也是十分纵容的,就算他们姐妹关系再差,也不至于到杀死妹妹的地步啊。 再说了,谢云钰身为教书育人的夫子,她已经成为当朝第一女傅了,根本没必要这样堂而皇之的对谢云芮下手,赌上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做这种事,谢云芮的死,对她们就是个谜团,疑点重重,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当时的情形吧。 谢逸昕早就想问了,当初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驱使了谢云芮的死亡,难道真的是如全城所言的,柳询犯了狂躁之症吗? 事出之后,情况紧急,他们甚至没机会细问,谢云钰就莫名入了大牢,被大家救出来之后,虽然在王逊之的帮助下离开了人群,可他们还来不及说几句,她便又匆匆去往了京城,而且去了京城之后连半封书信都没有,若非此次回来,谢逸昕都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见到谢云钰了。 所以至今,谢逸昕还没能弄明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后谢云钰在京城又经历了什么,让她连封书信都不敢往家里寄吗? 这下,南宫皓月无意提及,倒是让谢逸昕想到日日困恼自己的问题,他定定看着谢云钰,道:“姐姐,你老实说,当初谢云芮之死的真相究竟是如何,你为何匆匆赶往京城,这当中究竟出了何事?” 谢云钰脸上的笑容一僵,好像被这话难住了,这事牵涉众多,还真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的,而且很多事事关京城皇宫中的风云,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没必要因为这些让谢逸昕和南宫皓月无端卷入这些宫廷争端。 想到这些,谢云钰叹了口气,道:“昕儿,这事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你别问了,总之,我不说也是为了咱们谢家好。” 又让他别问,难道自己这个做弟弟的,全天下最关系她的人,都没资格知道吗?谢逸昕就是不明白,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清楚的,连他这个弟弟也不好说?她可是入了大狱差点就死了,还无端葬送了自己的前程,这事就一句别问,如何掩盖得过去? 谢逸昕皱眉,有些不高兴道:“姐姐这话就说错了,什么叫为了谢家好别问,既然为了谢家,就更得告诉我了,如今谢家可是我在管事,便是要杜绝一切对谢家有危害的可能,你也是谢家的一份,我自当为了守护你而倾尽全力,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必要知道。” 难得他如此坚持,可她真不知该怎么说,谢云钰摆了摆手,道:“此事事关京城皇家机密,恕姐姐不能开口坦言,我很感激昕儿的维护,若只是姐姐自己的事,姐姐自当知无不言,但这事太过复杂了,昕儿还是不知道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姐姐!”谢逸昕有些着急道:“不过是芮儿的死而已,哪来的这么复杂。我只求一个她死的真相,姐姐也不愿说吗?” “不是不愿意说,而是真的说不清楚。”谢云钰苦恼的跺了跺脚,坐在那儿唉声叹气。 难道她告诉谢逸昕,说柳询病发错手杀了谢云芮,是因为墨初郁故意让别人给她的香囊之中有夹竹桃吗?而墨初郁又是为当时的胡家做事,为了对付柳询才做的这些,谢云芮只是枉死而已,就算胡元死了,可墨初郁还在呢,她现在可是宫里的贵妃,不是一个小小谢家能对付的,所以就算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南宫皓月见状,推了推谢逸昕,道:“或许夫子有难言之隐也不好说,我们就别逼她了。” 话是如此,但谢云钰这个说不清的姿态,在谢逸昕的眼中却成了不信任,他哼了声,赌气道:“说到底姐姐还是将我看做一个不顶事的孩童,而不是能守护姐姐的男人,既然姐姐如此不信任,那昕儿也无话可说,大不了不问就是了。” 说罢,谢逸昕愤然站起来,气愤道:“其他的我可以不问,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谢云芮,是不是柳询杀的。” 谢云钰很想说不是,即便当时的情况并非柳询所愿,但确实是他下的手,纵有万般理由,这一点也无法改变,她面色纠结了一阵,最终只能为难的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谢逸昕愈发生气,道:“好哇,他杀了我的另一个姐姐,竟然还想妄图娶你,实在是脸皮够厚的啊,看我下次见到他,还不打断他的狗腿!” 谢云钰急忙道:“昕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这事不能怪他,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个屁,都杀了人了,难不成还是别人逼着他动手?谢云芮再不好,好歹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他怎么能杀了她,还来娶你呢,这声姐夫,我绝不叫出口!” 谢逸昕说完,气哄哄的就要往外走,谢云钰急了,忙抓住他的衣角,道:“你听我解释,这事真不是他的意愿,他也不想的,他……他。总之,这事是个意外就对了。” 意外,人死了还能是个意外?谢逸昕不可置信的看着谢云钰,道:“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芮儿再有不是,也是你的妹妹啊,她就这么死了,你还说这只是个意外?那你倒是说啊,怎么个意外法,说穿了,我这心中只有计较!” 说,这让她怎么说,既然方才就说不清,这下更不能说了,谢云钰心中着急,却不知怎么开口,一口气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第515章 鸡飞狗跳 谢逸昕见她又不说话,当即更气了,跺了跺脚,道:“他既然敢对芮儿下手,就是不将咱们谢家放在眼中,之后更是害得你下了大狱,断送了你的大好前程,简直就是不可饶恕,即便此事过去了半年,我也要找他讨要点代价!” 说完,谢逸昕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谢云钰说不清,又阻止他不得,只好拉着谢逸昕,祈求道:“昕儿相信姐姐吧,既然相信就要听我的话,不要逼我了,好吗?” 谢逸昕甩开了她的手,恨铁不成钢道:“我知道姐姐心仪他,但真的非他不可吗,难不成谢家姐妹,只有他一个选择?你若与他在一起了,芮儿的死怎么办?” 这个,的确是谢家人心头过不去的坎。 谢云钰一怔,还未想好措辞,就见谢逸昕面色一变,突然奔了出去,紧接着,便响起他惊慌失措的声音,他害怕得大叫道:“娘,你干什么!” 这是,柳夫人?难道她听到她们的对话了?谢云钰一惊,看向南宫皓月,按柳如烟那性子,一听到关于谢云芮的事,指不定发疯出事呢,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赶忙往外跑去。 只见花厅前的院子里,柳如烟手里握着厨房拿来的菜刀,在自己面前胡乱挥舞着,边挥边道:“芮儿,我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替你报仇!”状态癫狂的模样。 谢逸昕在一旁紧张得不行,紧盯着她道:“娘,有什么好好说,您先把到放下,先把刀放下成吗?” 柳如烟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平日柔弱的她,拿着菜刀的手都在发抖,却一直目视着前方,一副誓死守护自己女儿的模样。 可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啊。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这句话,就怕刺激得她伤害自己。 见到谢云钰出来,柳如烟立刻凶恶的朝扑过来,边扑边道:“你这个扫把星,都是因为你,我的芮儿才是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若非是你躲到那竹林子里头,芮儿怎么会死得这么惨,我跟你拼了!” 说着,柳如烟竟然真就不管不顾的朝谢云钰砍过来,谢云钰完全没想过柳如烟对自己的恨意这么深,一时竟全然吓呆了,眼见着柳如烟的菜刀就真对着自己砍下,马上就要到自己的脑门处了,谢云钰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谢云芮死前,一样面目惊恐的模样。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南宫皓月眼疾手快的将谢云钰拉了一把,让她堪堪避过柳如烟的刀锋,柳如烟见砍不着谢云钰,咬了口银牙,又卷土重来,继续挥舞着菜刀乱砍。 柳如烟步步紧逼,谢云钰本能的后退,南宫皓月见状,一个回旋踢,利落的踢到了柳如烟的手腕,菜刀应声而落,她大喊了声,道:“谢逸昕,快将你娘控制住!” 谢逸昕连忙回过神来,上前就将柳如烟死死的抱住,柳如烟没了菜刀,又被钳制着动弹不得,可她犹不死心,还瞪大着眼对着谢云钰的方向又踢又骂,道:“你这个扫把星,你是谢家的罪人,你还有什么脸回来,芮儿就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 谢逸昕死死抱着柳如烟,道:“够了,娘,不关姐姐的事,谢云芮是因为自己先起了害人之心,才被人利用的,她是因为自己的自私,才弄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不怪姐姐!” 柳如烟吼道:“不,就是她,就是她,我亲耳听到了,她承认是她的情郎杀死了芮儿,若不是她与柳询交好,芮儿何至于对柳询起了心思,还被柳询杀了,我可怜的芮儿啊,你尸骨未寒,情敌和仇人却要成婚了,你在天有灵睁大眼睛看看啊,他们怎么还没有得到报应?” 这话就有些扎心了,明明谢云芮自己害人之心在前,柳如烟却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谢云钰身上,还将柳询称作谢云芮的情郎,明朝暗讽他们如今的感情是夺人所爱,这扭曲事实的污蔑,也真是够了。 谢云钰后怕的站在原地瑟瑟发抖,整个人还没能从方才的惊恐和危急中回过神来。柳如烟太可怕了,她已经因为谢云芮的死进入了魔怔,一心只想着找谢云钰报仇,只怕谢玉芮的死,她至今都没能认清事实吧。 都在一个院子里,这么大动静,自然引得内院的穆静云赶了出来,她到了院里,看到谢云钰惨白着脸站在那儿哆哆嗦嗦的模样,忙着急的奔上去,紧张道:“敏秋,怎么了这是,你怎么了,怎么还发抖了?” 谢云钰看到穆静云,只觉整个人的神经都松泛了下来,她靠在穆静云身上,疲惫道:“娘。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别在谢家了。” 好好的,怎么说出这种话,谢云钰都愿意回来,不就是为了和谢天明重新修复关系的么?穆静云心疼的搂着谢云钰,看向一旁被小厮们压制着的柳如烟,突然就明白了。 见到穆静云来,柳如烟破口大骂,道:“狐狸精,你们都是狐狸精,小的不自爱,老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临老了还要从庵堂里回来霸占别人的丈夫,穆静云,你可真有脸!” 这话说的,在场的人全都变了脸色,谢逸昕面上挂不住,沉声呵斥道:“娘,别说了!大娘是我请回来照顾父亲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如烟却听不见他的解释,哪怕双手被钳制了,她还努力伸着脖子道:“我就要说,小的小老的老,没一个好货色,老爷都不要你们了,你们还回谢家干嘛,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是见着老爷身子不好了,两回来分家产的吗。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柳如烟在,谢家的家产一分一厘都没你们的份!” 又是一把隐形的尖刀插到了谢云钰母子的身上,饶是穆静云修行已久,面对这样的污蔑,也少不得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指着柳如烟,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以为世人都与你一样,眼里只有钱财吗?柳如烟,这么多年,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怎么嫁入谢家的?要说鸠占鹊巢,也该是你才对。” 柳如烟听了这话,仰天呵呵笑了声,厉声道:“就算我当初是因为收了人家的钱故意接近老爷的又如何?这么多年了。我在谢家主持中馈,管理家业任劳任怨,还为老爷身下两个儿女,难道还做不了主子么?” 穆静云气愤,道:“呵呵,再多狡辩也掩盖不了你卑贱的灵魂,柳如烟,当着外人的面我本不想说你,你可以诋毁我,反正这么多年我也无所谓了,但我不允许你侮辱我女儿,凭良心说,敏秋在谢家可过过一天好日子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主子!” “她不是我生的,我愿意赏口饭给她吃就不错了,你还想如何?既然你这当娘的都舍得下自己的孩儿留在谢家了,我凭什么替你养娃,反正老爷有该疼惜的儿女,也不在意多这么一个,穆静云,谢云钰的处境也是你给的!” “你!”穆静云气得差点没冲过去将柳如烟揍一顿,她指着柳如烟痛心道:“好哇,当初你勾引了谢天明,我没找你算账,还自动退出成全你们,你苛待我的孩儿这么多年不说,还有理了是吧,柳如烟,究竟谁给了你这么大脸面!” “赫赫。”柳如烟哼了声,道:“自己守不住男人,还说得这么高尚,若非你性子强硬,仗着自己是穆家高高在上的女郎常常不给老爷脸面,老爷能找上我吗?就算你现在回来了又如何,年轻时你斗不过我,真以为事到如今了,还能赢回老爷的心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说谁呢,谁不可理喻了,你给我说清楚!” “说的就是你,柳如烟,你个不要脸的第三者。” “穆静云,说话客气点,我凭本事做的这个平妻你能怎么样!” “我……” 眼见着这两个年过半百的夫人就要上演一场骂战了,作为局外人的南宫皓月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谢云钰和谢逸昕关系这么好,居然不是一母同出,更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的对话里信息量这么大,这当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牵扯,看来这位谢太傅,洪福不浅,却是灾祸呐。 两位儿女见势头不好,急忙上前劝架,谢逸昕拉着柳如烟道:“娘,你少说一句,这事本就有咱们的错,咱们不该诋毁姐姐,您别说了成吗?” 谁知柳如烟呛道:“你就惯会胳膊肘往外拐,老是帮着这个外人说话,还口口声声叫她做姐姐,谢云钰算你哪门子的姐姐,芮儿才是你的亲姐姐啊,若非你一直维护错了人,芮儿能走得这么冤吗?” 谢逸昕更冤呢,就因为自己跟谢云钰走得近些,不维护无理取闹的谢云芮,他就要被扣上这顶亲疏远亲的帽子,实在是想辩驳都没人信了。 谢逸昕说不出话,那边的谢云钰也不好过,她已经吓得够腿软的了,现在只想成全自己最后的一丝颜面,赶紧离开谢家,没想到穆静云被柳如烟这么一刺激,还就不走了。 谢云钰满是疲惫道:“娘,走吧,我求您咱们从这出去先,成吗?” 穆静云挥手道:“我走?我为何要走?某人说我鸠占鹊巢,我若走了,岂不让人家正中下怀了吗?” 第516章 所爱非你 谢云钰满是无奈,道:“那您想如何呢?娘亲向来理智,跟柳夫人犟个什么劲,这骂来骂去的有意思吗?您是书香出生的大家闺秀,不是市井上的泼妇小民,这姿态太难看了。” “我难看!”穆静云指着自己的鼻子,震惊道:“敏秋,方才你也听到了,柳如烟说你这些年的处境都是拜我所赐,我这是泼妇得晚了,若非当初一再告诫自己,我是大家闺秀,不能失了气度,我们母子能这样吗?” 说罢,穆静云犹不解气,又道:“你说她一个后来居上的贱妇,就会耍嘴皮子装柔弱,我在她身上吃的亏可是一辈子都记着呢,鸠占鹊巢,这个词好啊,只是不知细细计较起来,究竟是谁占了谁的巢还不一定呢,现在还污蔑我们,这口气,我实在难以下咽!” 女人生起气来,就是这样激昂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谢云钰嘴皮子厉害,对上这种情况也满是无奈,谢逸昕那边又说服不了柳如烟,反而柳如烟听到穆静云这话,愈发嚣张。 柳如烟高声道:“穆静云,别以为你是原配你就了不得了,结果还不是照样被我逼到尼姑庵去青灯古佛十几年,怎么,如今是苦日子过够了怀念起锦衣玉食来了?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就别想轻易做回这个当家夫人!” 穆静云听了她这话,自是气得不行,她毫不客气的怼回去道:“妾室就是妾室,上不得台面,当了几年夫人还真当自己是夫人了么,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当得起这‘夫人’二字?” 情急之下穆静云连这样的话都脱口而出,谢云钰急忙拉着穆静云紧张的看向谢逸昕,好在谢逸昕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还在面色如常的劝解柳如烟。 柳如烟被穆静云这么一刺激,当即变了脸色,她瞪着眼大声道:“我是平妻,平妻你懂么?何为平妻,那就不是妾室!别以为你高人一等,我与你是一样的!” 穆静云哼了声,道:“好哇,平妻,你有官府文碟吗?有谢家祖先族人的认同吗?若没有这些,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平妻,不过是谢天明哄着你玩的话罢了。。” 柳如烟一噎,差点跳脚起来,她最忌惮的便是别人拿她出身勾栏而得不到谢家族人认可,只能等同于妾这件事了。穆静云敢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她是谢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而来的吗? 被点中了死穴,柳如烟心里憋着一股子气,眼见着自己就要处于弱势了,她灵机一动,大喊:“就算你是明媒正娶的又如何,老爷早就说了,他看不惯你许久了,之所以娶你进门,也不过是因为当时穆家势大罢了,他与我才是真爱,不然何至于千方百计娶我过门,穆家一败落,就将你打发出去!” 此话一出,穆静云当即气红了眼,她最不愿面对的,就是当初自己眼瞎非要嫁给谢天明,而后被谢天明利用陷害穆家的事,现下这事被柳如烟毫不掩饰的就这样揭穿,穆静云只觉好不容易忽略的伤疤又再次被揭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鲜血淋漓。 柳如烟见穆静云面色突然苍白,无话可说的瑟瑟发抖,顿时愈发得意,道:“还有一事你只怕不知道吧,当年作为小书生的老爷,其实真正心仪的是你那位表妹舞嫣姑娘,他们在江湖一见钟情,若非后来她嫁了别人,老爷怎么会转而娶了你,还不是你与她有七分相像吗?” 这话对穆静云来说,又是一番晴天霹雳,连云钰和谢逸昕也震惊了,柳如烟无视他们错愕的神态,犹不解气继续道:“穆静云啊穆静云,你自诩穆家最骄傲的嫡女,没想到自己一厢情愿的深情只是替代品而已吧?呵,现在,你还觉得自己这个正妻的身份值得骄傲吗?” 穆静云咬着牙难以置信,她猛然冲过去,抓住柳如烟的衣襟,恨恨道:“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谢云钰怕穆静云做傻事,赶忙上前拉着她着急道:“娘亲息怒,这事许是柳如烟编出来的,就是为了激怒我们,我们千万不能上她的当!” 柳如烟听谢云钰这话,哈哈大笑,道:“谢云钰,你这天下第一才女怎么得来的,怎么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我何至于要用这种话诓骗你们,若要知道真相,问问老爷,不就清楚了?” 穆静云怒意喷薄的眼在听到这话,眼神竟产生了动摇,她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听柳如烟在这瞎说,但想到过往种种,便隐隐有种感觉,或许柳如烟说的是真的。 叶家庄嫡女,风华绝代。虽出生江湖,却被多少男子所倾倒。若谢天明真的遇上过叶舞嫣,对她倾心也是在所难免。 谢云钰见穆静云眼中片刻的犹疑,顿时痛心不已,若此事是真的,那谢天明也太不是人了! 不用穆静云发火,谢云钰先生起气来,她怒瞪着柳如烟,道:“这究竟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了!” 看着这对母女终于被自己的话弄得失了分寸,柳如烟得意到不行,能打击到谢云钰和穆静云,她高兴得很呢,便也不藏着了,得意道:“这事是我无意中知道的,老爷的书房里有个暗格,暗格内藏着一幅画,那画上的美人虽与你穆静云有些神似,却不可能是你,就她那风华绝代的神韵,哪怕只是幅画无人能及,你说看过这样的女子,还会爱上你吗?” 穆静云猛然推开了他们,慌张的朝谢天明的书房走去,像是急于验证柳如烟说的不是真的,谢天明不会那么对待当初一腔真情的她,又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她与谢天明之间本就是一场错误的缘分,她的一生,都被自己的自以为是给毁了! 谢云钰见穆静云这般,自是心中着急,她急忙跟在穆静云身后,害怕又彷徨的也往书房跑去。 谢逸昕担忧得不行,自是要跟过去看看的,看着还在得意大笑的柳如烟,谢逸昕失望无比,道:“娘你这下可高兴了?你总算如愿将大娘和姐姐赶出谢家了,可儿子宁愿不要这些您在意的家产也希望一家和乐,您明白吗?” 柳如烟激动道:“昕儿你怎么能这么说,那对母女是我们的仇人,赶出去不正好吗?我们与他们算哪门子的家人,再说了,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是他们自己接受不了,关我何事。”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她不是仇人,是我姐姐!” 说到这个,柳如烟愈发不满,她厉声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芮儿才是你的姐姐,她谢云钰间接杀死了芮儿,算什么姐姐,昕儿,您是娘的亲生儿子,娘不允许你一而再的在娘面前提到谢云钰这个东西!” 让他远离谢云钰,这是不可能的,谢逸昕也不想忍了,他猛然加大了音量,道:“你们就会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却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经历过什么!娘亲,这些年你的眼里只有谢云芮,你又何曾看过我这个儿子在干什么?” “我告诉你,若非姐姐,也许我在谢家早已经选择自缢身亡了,在你与谢云芮兴高采烈谈论什么珠宝首饰的时候,在你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想着招摇过市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小小年纪的我差点因为被人猥亵羞愧而死!若非姐姐救了我,与我相依为命,你以为的儿子早就是死人一个了,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认她做姐姐!” 柳如烟根本没想过这个,当即愣在了原地,连着一旁的南宫皓月听了这话也是震惊不已,怪不得他面对很多女子的时候就会表现得特别紧张,甚至差点有一次呼吸急促的晕倒了,没想到他的童年竟有这种经历。 将心底里的秘密吼出来,谢逸昕也感觉好受多了,他看着面色错愕的两个人,冷着脸,道:“我去看看她们,月儿你自便吧,今日我是没心情与你去游玩了。” 南宫皓月回神,理解的点点头,道:“你去吧,解决正事要紧。” 谢逸昕摆摆手,而后头也不回往书房走去。 谢逸昕就这么走了,倒像是不要她这个娘亲也要维护谢云钰似的,柳如烟一下瘫软在地,哭得凄厉道:“我这造的什么孽呀,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去了,连儿子也不理解娘亲,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不过,任凭她再哭,已经不会有人理会她了,南宫皓月看着这出闹剧,深深叹了口气,见柳如烟只是闹闹,并不会如何,便转身离开谢家。 家丑不可外扬,今日被自己看到这么一出,南宫皓月还是懂得避嫌的,可有人却不会了,柳如烟哭过之后,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也往书房走去,边走边还咬牙切齿道:“谢云钰,穆静云,我不管你们给昕儿下了什么魔咒,总之,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有我在,你们休想好过!” 穆静云慌慌张张的跑向书房,翻箱倒柜,不一会儿,果然找到了柳如烟所言的暗格。 暗格在墙上,旁边有一块凸起的墙砖,莫约是一个开关,虽然放了盆绿植掩饰着,涉猎群书的穆静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块墙砖的不同寻常之处。 第517章 深恶痛绝 看着她青灰着脸色,盯着那盆绿植,谢云钰也发现了机关的秘密,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立刻闪身挡在绿植面前,道:“娘亲,别看!” 穆静云摇了摇头,脚步不停,眼中憋着一行泪,哪怕心里痛到不行了,她还是坚定道:“敏秋,别拦我,就算要死,我也要知道一个真相。” 谢云钰犹豫了片刻,看她不达目的是不会死心了,哪怕真相如此残忍,也许有时候,鲜血淋漓总比自欺欺人要好吧,想到这个,最终谢云钰还是缓缓的移开了身子,道:“那我与娘亲一起看。还请娘亲答应我,不管这里头是什么,咱们都出了谢家再说,好么?” 穆静云木然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她走近里机关,手刚要触碰到绿植,谢云钰却突然将她拿开了,穆静云无神的望向谢云钰,谢云钰心中一痛,强忍着对穆静云的心疼,平静道:“我来。” 穆静云点点头,便沉默的站在一旁。 绿植被小心翼翼的搬开,谢云钰弯起食指在那凸起处敲了敲,又伸手按了按,最后一拧,机关便开了,随着一声石头磨合的动静,在她旁边的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三尺大的暗格,暗格里头确实躺着一个檀香木的盒子。 穆静云只觉心头掠过一抹绝望,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偏偏她还不死心,颤声道:“敏秋,把盒子打开。” 谢云钰欲言又止,犹豫了一番,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而后将檀木盒子从暗格取下来,放在谢天明平日写字的案上,然后拔下发簪,打开了盒子的铜锁。 不用多说,看着里头静静躺着的一个卷轴,穆静云便什么都明白了,她身子一软,只觉巨大的绝望席卷而来,自己怎么就那么蠢呢?偏偏爱上谢天明这个东西,他不爱自己难道自己看不出来吗?她怎么能蠢到鬼迷心窍了似的,一心想要嫁给他! 嫁就嫁吧,这是自己选的路,可后面的一切,代价何其大啊,柳如烟的进门,穆家人的覆灭,还有谢云钰在谢家被苛待的局面,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轻信了谢天明,更是被自己所蒙蔽,谢天明害了自己一生也罢了,还累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未她当时的任性付出了代价。 这就是当初自己所看上的男子啊,他真做得出来!借着自己娘家的势头巩固文坛地位,利用自己的关系害死老丈人恩将仇报,娶了勾栏女子将自己赶出家门,苛待自己的女儿,桩桩件件,她怎么就什么也不知道呢? 穆静云的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呛,她仰天长笑,笑着笑着,泪流不止,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在谢天明的面前有多蠢,他一直就当自己是个蠢的吧,将她的一切都踩在脚底下碾压,而她到如今才了悟。 穆静云对着盒子哭得撕心裂肺,断断续续道:“太晚了,太晚了,我悔悟得太晚了。爹,娘,我对不起你们,静云不孝,静云不孝哇!” 这哀戚的模样,惹人心疼,谢云钰见她这样,探过身子抱着她,心痛不已道:“娘,娘你别这样,我们走,女儿带你离开谢家,我们先出去再说!” 穆静云木然的点了点头,手却不自觉的往檀木盒子里伸去,拿起卷轴就要翻开。 谢云钰见她这动作你,怕她再受打击,急声惊恐道:“娘!” 心痛到了极致,穆静云居然停下了哭声,苍白着脸无神的看向谢云钰,道:“没事,娘就是看看,娘也许久没见到表妹的芳容了,所有人都说我们很像,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像她。” 说完,穆静云便展开了卷轴,谢云钰虽十分担忧,但也好奇这位人人口中风华绝代的女子究竟是何样貌,她可是柳询的娘亲呢,犹记得当初太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提到了她与一个人相似,那就是叶舞嫣,想必她们之间必有不同之处吧。 卷轴展开了,里美人图像也渐渐展露出来,果然不愧为风华绝代,就谢天明这拙劣的画工,都能看得出这个美人出尘的风姿。 火红的衣裳,婀娜的神态,弯弯的柳眉,与柳询相似的凤眼,眼角轻佻,眼中似有整个瀚海。小巧的鼻梁,嘴角噙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漾着万种风情,这样的女子,无怪乎男子倾心,就是谢云钰见了,也觉一道清风佛面,美不胜收。 穆静云看了一眼,带着没有笑意的笑容道:“表妹果然风采卓绝,败给她,我也算是心服口服了,只是谢天明该死,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利用我对他的感情做出这等卑劣的事,还说什么圣贤之道,实际上呢,全天下最大的伪君子就是他了!” 谢云钰心中,对谢天明也升腾起一股恨意,他既然不喜欢娘亲,早早就该说清楚,既然娶了她又何必辜负她呢?更可恶的是,还给她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害了她的一生! 谢云钰将卷轴重新卷起来,道:“娘亲,我们离开谢家吧,走吧。” 穆静云咬牙,道:“当然要离开,想到自己的愚蠢行径,在这儿多待一秒,我都觉得恶心!只不过,表妹的画像咱们也要带走,谢天明这么龌龊的人,没资格喜欢她!” 谢云钰点头,这是当然的,不管是不是为了给柳询留个念想,她都必须要将画像带走,谢天明凭什么对娘亲做了这么多肮脏事后,还留着别人眼中最纯净之人的画像呢。 将卷轴放回檀木盒子,母子二人刚想携着画像离开,谢逸昕便追上来了,他看了看谢云钰怀中的盒子,再看了看穆静云的神色,一切都明白了。 “姐姐,大娘。”谢逸昕艰涩的开口。 穆静云将盒子从谢云钰手中接过,看了一眼谢逸昕,先行离开。 到底是自己宠溺大的弟弟,纵使他的爹娘再有过错,谢云钰还是不忍对谢逸昕诸多责怪,顿了顿,她叹了口气,道:“如你所见,你娘说对了,里头却有别人的画像。” 谢逸昕着急道:“我知道爹对不起你们,但看在他命不久矣的份上,能不能请你们忍忍,姐姐,以后我们再没父亲了,当我求求你,别将此事告诉他,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好吗?” “看在他命不久矣的份上?”刚经历了这么大一场冲击,谢逸昕这话也未免太过轻巧了,难道因为谢天明将要死了,就能抹去他的一切罪责吗?那穆家那些死去的人,还有娘亲所受的伤害,有找谁说理去。 谢云钰深吸了口气,忍着悲呛,道:“我知道昕儿你善良,但是这件事恕我做不到,他根本没有资格做我的父亲,我也不会再委屈娘亲全什么他的最后心意,要死便死吧,我与他之间,再无情分。” “姐姐!”谢逸昕满是哀戚。他真的只是想要一家和乐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境况? 谢云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这无声的抗议,带着不容拒绝的决心,谢逸昕只觉整个人的灵魂都空了,他不由得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毁了,一切都毁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对于谢逸昕,谢云钰叹息了声,却没有多说什么,他有他的立场,她能理解,但是,她也有她的坚持,这份坚持的底线就是,不再对谢天明心软。否则,她就真的对不起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难,和谢天明对穆静云所做的一切了。 忍下对谢逸昕最后的一丝不忍,谢云钰加紧脚步追上穆静云,只是母子两二人刚碰头,那厢的柳如烟又冲了出来。 柳如烟披头散发,状态癫狂,看着穆静云手中果然有个檀木盒子,便指着他们得以大笑,道:“哈哈哈,穆静云,你也有今天,怎么样,被骗了身心,还付出所有的感觉如何呀?现在的你是不是觉得人生无望,想要以死谢罪啊?” 穆静云停下了脚步,咬着银牙瞪着眼幽冷的看着柳如烟,她可以一无所有,但也就不会让柳如烟嚣张。她身上一半的苦难都是柳如烟给的,就凭她对谢云钰的苛刻,穆静云作为母亲,被这样挑衅,她的意志力已经在忍受的边缘。 柳如烟犹看不见她眼中的怒意,还在那儿得意大笑,道:“呀呀呀,真是大快人心呐,想不到高傲了一世的穆静云,也有这么一天,真是让我看了好大一场笑话啊,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找老爷质问啊?或者特别恨自己当初怎么就这么蠢相信了所谓的爱情?哈哈哈,那都是自找的,谁让你命里带煞,殃及旁人呢!” “你给我闭嘴!”母女两异口同声,喝止了柳如烟的继续得意,不同于谢云钰气极的脸色,穆静云更是直接一巴掌甩过去,打得柳如烟的嘴角都渗出了血迹,牙齿直接飞落了两颗。 柳如烟的脸一下变得浮肿,都到这时候了,穆静云还敢打她,她唯一骄傲的正室身份不也是个寄托品吗?有什么值得嚣张的! 她气极了,指着穆静云气急败坏道:“你敢打我,你竟然还敢打我!穆静云,这么多年了你处处装出高我一等的姿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第518章 你死我活 穆静云恶狠狠,道:“我不止要打你,我还要杀了你!反正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可在乎的,谢天明毁了我的一切,他快要死了,我姑且让他多活几天恕罪,你呢?是去阴曹地府等他,给我爹娘作伴,还是与他一起死,在阴间做你们的鬼夫妻?” 柳如烟一怔,不敢相信穆静云会这么豁的出去,不怒反笑,道:“你杀我?不可能的,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能杀得了我,再说了,你这扫把星女儿还在呢,你可舍不下她,就别在这儿装大尾巴狼了。” “是吗?”穆静云被她的话彻底激起了怒火,今日她所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如何再忍得下伤口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挑开,看着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柳如烟,穆静云神色一冷,突然疯了似的冲过去,就将柳如烟的头按在地上,便使劲全身力气拳头巴掌的往她脸上招呼。 柳如烟措手不及,没想过穆静云还真敢下手,突然的变故让她尖叫出声,身上的疼痛更是让她恼羞成怒,挨了几巴掌后,柳如烟当然也不示弱,翻身与穆静云扭打在了一起。 两人虽然不会武功,但这又抓又挠的气势颇为吓人,而且穆静云是真存了与柳如烟同归于尽的心思,下手与她平日的气度完全不同,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柳如烟虽然惯会装柔弱,但面前站的可是自己的仇敌,她当然也不遗余力了。 女人打架,拉拉扯扯。还没一会儿,两人的身上脸上都挂了彩,谢云钰被这一幕吓傻了,站在一旁惊慌的大叫:“娘,娘。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可是,没人愿意听她多说,两人疯了似的朝对方攻击,并且已经从抓头发挠脸升级到直接掐着对方的脖子,想要一个你死我活了。 这势头,在不阻止可真要酿成大祸的,柳如烟是可恨,但若真杀了她,娘亲可是要蹲大牢的啊,谢云钰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既不能上前帮着穆静云掐死柳如烟,也不能帮着柳如烟欺负自己的娘亲。 着急之下,她只得大喊:“昕儿,昕儿!谢逸昕,父亲!快来人呐,要出人命了!” 这么一喊,四方的丫鬟小厮们自然全都跑出来,可看到这样的景象,他们都不敢上前。就怕一不小心被这两位主子迁怒,竟无一人敢上前帮忙。 被谢云钰支使去给穆静云收拾东西的红棉也跑出来,见此情况顾不得手中的东西了,慌张道:“夫人,柳夫人,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娘子,这,这可怎么办呀!” 谢云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会如此着急啊,可红棉也束手无策,两人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 本来在书房哭的谢逸昕,听到动静也顾不得哀伤了,急忙跑出来,看到二人居然打起来了,他气坏了,慌忙上前站在她们中间,跳着脚着急道:“大娘,娘,你们别打了,你们这样有什么意义,都是一家人,何至于这般啊!” 被对方捏着脖子,两人都感觉喘不上气了,但听得谢逸昕这话,二人还是忍不住呛声,道:“谁要跟她是一家人,我不管,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绝不会放过她!” “不错,今日只有死活,没有让步!” 谢云钰着急得不行,忙去掰柳如烟的手,痛心道:“娘,您怎么能死呢,您死了让女儿怎么办啊!” 谢逸昕见状,也去掰穆静云的手,道:“是啊娘,昕儿还未娶亲生子呢,您还未享受到天伦之乐,真忍心丢下孩儿吗?”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两位母亲心下都有些微微松动,可不过一眨眼,两人的战火又窜了上来,感受到了对方加大的力道,穆静云先忍不住道:“敏秋,你不必劝我,娘死了也省得拖累你,没了柳如烟,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赶紧与柳询成婚离开云州吧!” 柳如烟听了这话,亦是道:“听到没有,昕儿,她真想杀我呢,我又岂能坐以待毙?只要娘杀了她,就没有人再与你抢夺谢家的一切,娘就算死,也值了!” “娘啊!”两人异口同声,都快急疯了。 她们这样你死我活的,最为难的还不是做而儿女的吗,红棉急得跪下了,道:“夫人,柳夫人你们别打了,就算为了娘子小公子,红棉求您二老赶紧住手好吗?” 既然打定了主意,穆静云和柳如烟当然不会再为外界所动,她们闭嘴不言,不理会红棉的话,只瞪着眼仇恨的看着对方,用尽浑身的力气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闹这么大动静,自是有人将这儿的情况告知给了谢天明,哪怕身子骨不好,药石不进了,一听自己的两位夫人打起来,谢天明还是强撑着起床,在小厮的搀扶下着急的往前院走去。 他一来,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两位夫人互相掐着对方互不让步,脸都憋红了,儿子和女儿则一人抓着一人的手,却不敢太过用力,着急得不行,红棉则跪在他们之间祈求,小厮和丫鬟们着急得像无头苍蝇,不知如何是好。 谢天明憋着一口气差点没吐血,他以仁德和善授学,一辈子德高望重,没想到临老了还要看着自己的妻妾这般你死我活,这要是传出去,他一辈子的威严岂不都毁了? 最先发现谢天明的是红棉,她眼前一亮,赶忙起身道:“老爷,老爷您可来了,快让两位夫人住手吧,这再打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谢逸昕见到谢天明来了,也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奔过去跪在他跟前,道:“是啊,爹,爹,快救救娘,还有大娘,就这样下去,她们不死也伤了。” 谢天明当然知道情况紧急,可除了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他并不能做什么,只能气急败坏的敲着拐杖威胁道:“住手,还不快住手!妻妾相杀,成何体统,你们是什么身份,怎可如此蛮横撒泼,像个市井泼妇,还要不要脸了!” , 笑话,命都不要了,还在乎脸吗?穆静云看到谢天明,想到方才的画像,愈发愤怒,使出浑身的力气往柳如烟孤注一掷。柳如烟因为骨子里对谢天明的敬畏,被她这么一说,稍稍迟疑了一下,正是这份迟疑,她被穆静云捏住了呼吸,手上瞬间失了力道,并且整个脸都变得青紫起来。 谢天明大喊:“静云,如儿,快放手!”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两人怎么可能就此休战? 没有人听他的,眼见着就要闹出人命了,最终还是谢云钰有魄力,她大喝一声,道:“都杵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但凡她们中一个出了人命,你以为你们能逃得掉吗?快将柳夫人拖下去!” 被她一吼,小厮们不敢耽搁,当即有人上前道了声得罪,便过来掰穆静云的手,还有人拉着柳如烟的衣襟,想要将她拖下去。 谢云钰都快被气死,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怎么还跟谢天明一样迂腐,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耽搁下去,柳如烟可就真要被掐死了。 她理解穆静云的怒气,正因如此她无法责怪她什么,如今这样的情况,只能先将两人分开再做打算了,所以看到小厮们这样,她少不得气愤大吼道:“拉她衣襟做什么,拦腰抱住,掰开她的手,将她的腿拖走啊,命重要还是你们迂腐的礼义廉耻重要!” 经她提醒,小厮们也顾不得许多了,力气大的小厮看了谢天明一眼,见谢天明虽然面色难看,但并没有反对,便道了声得罪,真的上前将柳如烟拦腰抱住,其他人则合力将穆静云的手掰开,大家一起合作,总算将濒临死亡的柳如烟给救了下来。 柳如烟被救下,谢逸昕面色一松,赶紧道:“快快,将我娘送回院子,顺便去找郎中过来!” 眼见着自己明明可以顺利杀死柳如烟的,却让她死里逃生并且送走了,穆静云气极,嘶吼道:“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谢云钰跪了下来,哭喊道:“娘,娘,为了这样一个人付出生命不值当,娘若活不成了,女儿怎么办,您真舍得下吗?” 穆静云泪水涟漪,心中有万般怨恨无从发泄,最终悲呛的仰天大叫了声“啊!”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无奈,闻者无不落泪。 谢天明见状,恼怒的上前,还想摆当家人的谱,敲着拐杖大声呵斥道:“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谢云钰盯着他看了一眼,那眼中尽是掩饰不了的恨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扶着穆静云,决绝道:“娘,走吧,咱们离开这儿。” 穆静云点了点头,与谢云钰站在一起,而后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谢天明一眼,决然道:“谢天明,你听着,我穆静云今生今世,与你恩断义绝,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决不再交集,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谢天明面色一变,上前走了两步,欲靠近他们。 穆静云却不给他靠近的机会了,他上前,她便退后,他再上前,她又退后,谢天明被她们弄得不禁有些恼怒,道:“你们母女两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 穆静云哼了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道:“我与你无话可说,敏秋,咱们走。” 第519章 恩断义绝 眼见着她们果真就要离开,谢天明不知谢云钰的这份恨意从何而来,更不知穆静云这份坚决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用拐杖指着她们,气急败坏道:“站住,你这个孽女,还有穆静云,你们跟我说清楚,今日这出究竟是为什么,怎么就非要恩断义绝了!” 又称自己为孽女,难道谢天明以为,柳如烟和穆静云打架,都是因为自己吗?呵,他真是一点没变,不管自己与任何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自己在场,第一个开罪的便是自己。 至此,谢云钰对谢天明算是彻底寒了心。 见他这样诋毁谢云钰,穆静云怒极反笑,停下了脚步,指着谢天明道:“孽女?谢天明,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货色?你有什么资格说敏秋是孽女!” 谢天明一噎,他并非诚心这样称呼谢云钰的,只是情急之下改不了从前的习惯而已,谁知会引起她们这么的反应,他急忙又上前了两步,想要解释。 谢云钰却不再给他机会,她本就够心寒的了,见状横身挡在谢天明与穆静云之间,昂头将心里对谢天明的怨恨和这些年的委屈全数咽下,神色冰冷道:“娘,无需多说,既然然父亲觉得我是孽女,那我滚出谢家就是了,这次不用父亲多说,敏秋也不会再回头了。” 谢天明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道:“你说什么?又提这一茬干什么,好好的……” 真的是好好的吗?她的娘亲差点就被柳如烟给杀死了!在谢天明心里,柳如烟怎么欺负她们娘两,她们都该受着是不是!谢云钰忍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突然高声道:“我在此宣布,从今往后,我谢云钰不再姓谢,改姓穆氏,永不回头,苍天可鉴!” 她居然连自己头上的姓氏都不要了,这可是数典忘祖,大逆不道! 谢天明气得直哆嗦,道:“你,你当真这么恨我?” 谢云钰道:“难道我不该恨吗?呵,此次我就不该回来,不过也好,做了了断,此后谢家于我而言就什么都不是了,我还少了禁锢呢。甚好。娘,红棉,我们走。” 谢逸昕听了这话,害怕道:“姐姐!” 谢天明当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离开,见说不通谢云钰,他转向穆静云道:“静云,这几日咱们不是好好的吗?你为什么 突然要走?” 突然吗?穆静云冷笑,道:“不走如何呢?在这儿受柳如烟的欺负?还是给你当不要钱的丫鬟?谢天明,我之所以回来,是以为你对我们母女或许有一丝一毫的悔意,既然你什么都没有,我又何必再留着?” 谢天明有些彷徨,道:“可是……” 穆静云打断了他,道:“这几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至始至终,这辈子你就没有真心爱过我,还只是把我当做实现你文坛大儒的垫脚石,谢天明,你是不是在暗地里笑话我,觉得我如此愚蠢,如此可悲?” 谢天明被这话弄得一个倒退,面上皆是不解和惶恐,穆静云犹不解气,猛然靠近了他,道:“不错,你的确有笑话的资本,我穆静云是有多蠢,才会被你处处利用!好哇,如今我的价值也用完了,你何须又来惺惺作态呢?” 被她强大的气场给镇住,谢天明心虚的喏了喏唇,道:“我,我何曾惺惺作态了?” 事到如今了,他居然还在否认,穆静云气极过后,只觉心里无比悲哀,这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还累及身边她所爱的人,如今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觉可笑吗? 穆静云想笑,便也仰天大笑了,笑着笑着,她的眼中满是眼泪,像为自己这不值得的一生做祭奠,情绪大起大落,又笑得歇斯底里,突然,她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谢云钰见她晕了,惊慌的大叫:“娘,娘您怎么了!” 红棉也慌张的跑过去,帮着谢云钰扶起穆静云,担忧道:“夫人,夫人您没事吧,你别吓我们啊。” 谢天明也想过去,他上前走了两步,却被谢云钰喝止了,谢云钰道:“你别过来,我娘就是因为你才受到这么多伤害的,你给我走开!” 谢天明脚步一顿,面对穆静云的绝情和谢云钰的冷漠,威严惯了的脸上竟涌起一抹哀戚。 他是真的很失败吧,才会让妻子女儿都对自己这样仇恨。听得谢云钰这么说,哪怕他心中再着急,也只得停滞不前了。 谢逸昕见了,急忙奔过来,跪在穆静云跟前对谢云钰道:“姐姐,大娘这是急火攻心而致使的短暂昏厥,一会儿就该醒了,你不要太过担心,要不,你带她先去花厅休息?” 谢云钰摇了摇头,拒接了谢逸昕的好意,比起休息,她更想离开这儿。 她抱着穆静云的身躯,对红棉道:“红棉,走,将娘扶着,我们离开谢家。” “姐姐!”谢逸昕也是伤心了,她们宁可离开谢家,也不接受休息,他试图挽留,但看起来徒劳无功。 谢云钰不会再为任何人回头了,她让红棉先扶着穆静云,自己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捡起方才被扔在地上的檀木盒子,之后架着穆静云的另一边,三人准备往大门走去。 谢天明看到这个盒子,脸色大变,指着她颤抖道:“这,这盒子哪来的?” 谢云钰轻哼一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您自个儿做过的事,难不成您忘了?” 他做过什么了他?谢天明见到那盒子只觉心下大骇,怪不得,怪不得穆静云如此生气,看来她是误会什么了,可真相并不是这样的啊,谢天明急忙想解释,但因为心头太过着急,反而气血翻涌,忍不住一阵猛咳嗽。 谢云钰已经不再有怜悯之心了,她将盒子放在腋下,无视谢天明的神色,对红棉道:“我们走吧。” 红棉点头,两人一起架着穆静云往门口走去,谢天明见她们要走,不由得着急道:“慢着!你们,你们不能带走这个画像!” 难不成他还想留着这个画像作践穆静云吗?这简直是对叶舞嫣的侮辱,谢云钰被谢天明的无耻震惊到了,她扶着穆静云,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决然道:“不管如何,画像和我娘,我今日必须都带走,爹,这是我最后一次教您爹,您要觉得自己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就不该拦我。” “你!”谢云钰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也觉得自己是忘恩负义之人不成?谢天明咳得更猛了,他指着谢云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没有半分作用,反而这番急火攻心让他的身子招架不住,猛咳之下他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身子一阵抽搐,两眼一翻,就这样晕了过去。 “爹,爹!”谢逸昕惊慌的喊着,那声音中的害怕令人疼惜,不过谢云钰是不会再心软了。 红棉回头看了一眼谢逸昕,不忍道:“娘子……” 谢云钰道:“无事,谢家随时备着郎中呢,他不会有事的,既然说好了断绝关系,咱们就不要再管了,昕儿迟早得靠自己成长,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回头,走吧。” 红棉点头,又复杂的看了谢逸昕一眼,而后架着穆静云,和谢云钰一起离开了谢家。 谢家里头如何兵荒马乱,谢云钰不知道,也不想不知道,她们刚从谢家出来,柳询倒是正好赶上了。 处置好了院子的事,柳询顺道买了辆新马车,也不知谢云钰和父母婚事谈的如何了,他本想驾着马车先来看看情况,而后再进门说明来意,争取他们同意的,没想到刚到谢家门口,就见谢云钰和红棉一人一边的架着穆静云从谢家出来。 柳询赶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迎上去接过谢云钰的那边,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钰摇摇头,疲惫道:“先别问了,咱们回客栈再说。娘的状况有些不大好,红棉,你快去找个郎中来。不,你直接找干爹。” 红棉点头,将自己的这一边让随之而来的果子扶着,便慌忙跑去了。 顺利将穆静云扶到马车里,果子在外驾车往云来客栈走去,马车摇摇晃晃,谢云钰只好尽量揽着穆静云的身子,抱着她的头不让她磕到车延上。 不是说好谈婚事的么,怎么会这样?看来这两人被气得不轻啊,柳询满肚子疑问,看向谢云钰手边的檀木盒子,愈发疑惑。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谢云钰想忽视都难,见柳询一直盯着这个盒子看,满脸探究的神色,谢云钰疲惫道:“你想看,便看吧。” 虽然好奇,但柳询也不会不尊重她们,他道:“这个盒子,对你们很重要?我真的可以看吗?” 谢云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别处,道:“这里头,是你母妃的画像。” 母妃!柳询一怔,不再犹疑,立刻拿过盒子,打开了展开卷轴。 时间太过长远,他都快要忘记娘亲长什么模样了,所以一看到画中人儿久违的容貌,他的神采立刻激动了起来。 不错,这就是娘亲的画像,眉眼风华,样貌倾城。一颦一笑都带着令人倾倒的风姿。火红的衣裳尽显江湖儿女的豪爽与大气,不愧当得起“绝代芳华”。 第520章 老来有喜 只是,母妃的画像,为何会在谢云钰手上?不对,谢云钰本没有这幅画,那是从……谢家取出来的? 谢家,谢太傅和母妃居然也认识吗?他怎么会收藏有母妃的画像?柳询目光一沉,只觉事情越来越理不清了。 先前他以为自己与谢家的渊源只限于勖王当年设计杀害了穆家的事,勖王府对不起穆家,所以他唯有对谢云钰更好,才能弥补。没想到现在又发现谢天明居然藏有母妃的画像,这么说谢天明从前就认识母妃了? 就算不认识,也该见过,不然何以画出这幅画来! 柳询有满肚子疑问,比如这画像从何而来,比如谢天明怎么认识的叶舞嫣,比如她们又是怎么得到的这幅画,可看向谢云钰满脸疲惫的模样,他又不忍开口了,只好憋着这些疑问,等回云来客栈再说。 到了云来客栈,红棉去请的李大叔也到了,时隔许久,李大叔也是好久不曾见到谢云钰和柳询,见到他们,先是一怔,而后看向谢云钰扶着的穆静云,顿时将万般想说的话都先藏了起来。 “干爹。”谢云钰刚叫了一声,喉咙便已哽咽。 李大叔道:“好孩子,你要坚强啊,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先让我看看这位夫人。” 谢云钰慌忙点头,穆静云由柳询自己抱着,几人急忙往谢云钰所住的客房走去。 将穆静云放在床上,李大叔自己搬了张矮凳,便利落的坐在床边给她把脉了,谢云钰紧张的盯着穆静云的脸,道:“干爹,我娘如何了?” “她是你娘?”李大叔皱了皱眉。好似有所顾虑。 谢云钰点头,道:“是的,从前我娘在静云庵静修,身子骨一向极好,今日不过是受点刺激,就晕倒了,您说她这身子,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病症啊?” 李大叔面色一凝,摆摆手让她先别说话,他将一块薄绢放在穆静云手腕上,自己的手附在薄绢上把脉,不过半刻,把到的脉象让他猛然一睁眼,接着换好似不相信般,他又再次把了一次,直到确认了自己并未出错,面上一派凝重。 谢云钰看着李大叔的神色,以为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顿时紧张道:“干爹您为何这幅表情啊,我娘究竟是怎么了?” 李大叔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先问道:“你说你娘之前一直在静云庵清修,那最近呢?” 谢云钰不知他为何这么问,老实道:“不错,只是月前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父亲生了重病,便将她请下山照料。她这是犯了什么病,与这有关吗?” 李大叔抚了抚短须,道:“这就对了,你娘她没什么病,她只是,有喜了。” 这句“有喜”把所有人都震惊到了,谢云钰不敢置信,呵呵了声,道:“干爹,你没诊错吧,我娘这么大年纪……” 李大叔摇摇头,道:“你是我干女儿,我能骗你么,你娘她确实有喜了。而且正好月余,只是因为年龄大了些,所以胎像有些不稳,今日必是受了什么刺激,从而导致了昏厥。不过没什么大事,她身体底子好,只要好好安胎,孩子还是可以保住的。” 谢云钰彻底被这句话弄得愣在了原地,她喃喃道:“有喜了,有喜了?” 柳询便知此事对谢云钰的打击一定很大,她一定想不到,谢天明从前那么对待穆静云了,她清修了这么久居然什么都忘了,还愿意与他同床。更没想到,两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并且谢天明已经命不久矣,居然还能让穆静云怀上。 这是,老当益壮吗?可为何他们觉得如此讽刺呢? 柳询赶忙安慰道:“你也别多想,指不定这事只是个意外呢,也许你娘也不想的。” 谢云钰木然的摇了摇头,只觉浑身都散了力气,她瘫软在地,喃喃道:“不,我娘她对我爹的用情,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深,要不然这么多年,一听说他病了,也不会义无反顾的就放弃了清修下山来,可是,可是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谢云钰将头埋在臂弯里,嘤嘤的哭了,从未见过谢云钰如此脆弱的柳询当即慌了神,他抚着谢云钰的背,道:“你别哭啊,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娘都昏厥了,不说清楚我们怎么给你拿主意?” 被他这么一提起,谢云钰哭得更伤心了,她该怎么跟娘亲开口她有喜了的事啊,这刚与谢家闹掰,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的门,她们是不可能回去了,可不回去,孩子怎么办?没了爹承认的孩子,那就是私生,这让穆静云这么大年纪了,还怎么做人? 想到这些,谢云钰能不哭吗。 见她哭得更厉害,柳询更慌了,他揽着谢云钰的肩,道:“好了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咱们还是先理清一下这事,想想办法吧。” 谢云钰哭得止不住,抽抽搭搭道:“我,我也想理清,可这事本就理不清嘛,娘以后可怎么办哟。” 她这么一哭,红棉也跟着哭了,在一旁抹泪道:“夫人真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听到红棉说或穆静云可怜,谢云钰哭得更伤心了。可这可怜什么,她们不说清楚,让柳询如何猜得到,他见谢云钰是没法认真说话了,只好看向红棉,道:“今日在谢家究竟出了什么事?红棉你说。” 红棉看了谢云钰一眼,只好将在谢家发生的事断断续续的给说了。 只不过,她也说得不甚清楚,红棉随谢云钰回到谢家之后,先是随她一起见过了南宫皓月,接着谢云钰谈到谢云芮的死,柳如烟就出现了,她激动得恨不得杀了谢云钰,然后穆静云就与柳如烟对骂,她就被谢云钰私自做主派去整理穆静云的东西去了。 所以谢云钰便是看到了柳如烟之后,一早便打算着带穆静云离开谢家的,只不过后面的事不可预料,没想到她整理完东西出来,见到的就是两位夫人互相掐着,你死我活的模样,所以这当中究竟什么细节她却是说不清楚,总之,柳如烟差点杀了穆静云,穆静云也差点杀了柳如烟就对了。 柳询粗略整理一下,大约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柳如烟因为谢玉芮之死迁怒谢云钰,穆静云出来维护,于是两个人因为某种原因打起来,她们本就是死对头,互相不对付也是应当,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才能让两个高门夫人都不顾形象你死我活呢? 柳询还没想明白,红棉说完了,又道:“之后,我与娘子便带着夫人离开了谢家,总之夫人和娘子都说,她们要与谢家恩断义绝,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了,想必此事的事一定有个很大的开端,彻底伤了夫人和娘子的心,他们才会这样吧。” 就是这开端是什么,他不知道啊,柳询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穆静云,又看了看悲戚的谢云钰,想到她带回来的那副画,隐隐有些明白了。 收藏别人的画像,不是因为心仪,就是因为仰慕。而谢天明手里有她娘亲的画像,或许就是因为这两样。 穆静云与叶舞嫣是表姐妹,样貌之上自有相同之处,难道是因为谢天明对叶舞嫣求而不得,转而追求穆静云?如今这真相被发现,二人接受不了,所以对谢天明感到深痛恶绝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真的是太不好办了。 闹到这样,穆静云是根本不可能再会谢家的,但她肚里的这个孩子,又不能没有名分,这可如何是好? 李大叔在一旁听着红棉的叙述,也隐约明白了,这谢家妻妾之间的争斗,他叹了口气,见谢云钰这样,又放心不下自己离开,只好站在一旁陪着。 在这十分压抑的气氛下,穆静云悠悠转醒,她睁眼,见谢云钰不在身边,慌忙道:“敏秋,敏秋你去哪儿了?” 谢云钰听得穆静云的声音,顾不得伤心了,立刻站起来,擦了把眼泪,道:“我在,娘,我在这。” 穆静云听到谢云钰的声音,这才安心下来,道:“我还以为谢家又刁难你了,娘真是不中用,关键时刻居然晕了,这是哪儿?” 谢云钰让自己神色尽量正常些,走到了穆静云的床边,道:“这儿是云来客栈,我和少卿暂且住在这,等新买的院子打点好了,咱们便搬过去,娘且安心。” 只要是不在谢家,她便安心了。穆静云撑着胳膊起身,揉了揉还有些晕眩的脑袋,道:“我这是怎么了?敏秋,你怎么眼圈红红的,难不成是谢天明之后还在刁难你?” 谢云钰眸光一闪,忙别过脸去,掩饰道:“没,没有,就算他刁难,我也不会吃亏的。娘亲且安心。” 穆静云道:“那就好。” 谢云钰想到穆静云的境况,转过身拉着穆静云的手道:“娘亲,左右我们已经出了谢家,其他的事咱们就别操心了,等明日搬了院子,您就专心替我打点成婚的事,等我与少卿大婚后,咱们一家人就安安心心过日子,谁也不要去理会,好不好?” 穆静云笑了笑,道:“那是自然的,只是你们小两口过日子,娘亲总在算什么事,我还是得静云庵去的。” 第521章 长辈相聚 “您不能回去!”情急之下,谢云钰脱口而出。 穆静云眸光闪了闪,眼中划过一抹心虚和悔意,而后别过头,道:“你这是舍不得娘亲吗?放心,娘亲就算回到山上,也会抽时间来看你的。” 一个身怀又孕的尼姑,本就污了佛门清修的本宗,就算静云庵再偏远,只怕也无法容忍这样的穆静云存在了,佛法讲求四大皆空,哪怕她清修了这么久,但破戒了就是破戒了,骗得过自己都骗不过菩萨。 谢云钰又不能将此事直言,只好猛地抱住穆静云,道:“女儿舍不得娘亲山上过那清苦的生活,娘亲在山上想见一面都诸多为难,时隔这么久女儿也想明白了,我不愿再与娘亲分开,所以娘亲能不能为了我,考虑一番还俗呢?” 穆静云叹了口气,拍了拍谢云钰的后背,道:“经历了谢家这事,娘亲算是看透了,静云庵才是我最后的归宿。还俗这事,只怕娘亲不能答应你。” “娘亲!”谢云钰有些着急,又不好将情况说出来,让穆静云难堪,只得继续装作任性道:“那静云庵山穷水苦的,有什么好,不若在山下陪着女儿好了,我与少卿就要成婚了,府上连个做主的长辈都没有,您还上山,不是诚心让女儿难过么?” 自己的女儿,穆静云自是心疼的,如今这世上,她也是自己唯一的牵挂了,穆静云笑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娘便留下看完你们成婚再说吧,你从前不是不反对娘亲清修的吗?今日怎么这般任性了?” 谢云钰眼神一暗,道:“这不娘亲都晕了么,女儿怎能不担心。干爹说这是您劳累过度,又情绪起伏所致,所以女儿想留在娘亲身边好好照顾您。” “干爹?” 谢云钰想到李大叔还站在一旁,急忙起身,道:“对了娘亲,这位便是我认的干爹,他与干娘曾救过我与少卿一命,又走散了女儿,女儿便自作主张认他们做爹娘了。别看干爹其貌不扬,他的医术可了不得了。” 穆静云一听这话,急忙起身,朝李大叔一拜,道:“多谢先生救我女儿一命。” 李大叔摆摆手,道:“不谢不谢,应当老夫谢谢夫人您才对,能得这么好的女儿,我与老太婆心里都十分欢喜,倒是一分力气不出,凭白占了这爹娘的名号,惭愧惭愧。” 穆静云赶忙道:“先生哪里话,若非是您,敏秋何以如此安康,俗话说救人一命如同再生父母,敏秋认你们做干亲,你们绝对是当得起的,静云还要谢过先生与夫人不嫌弃敏秋呢。” 李大叔道:“不敢不敢,钰儿很好,有她这女儿,我老两口也是老有所盼了,这是我们的福气。” 穆静云笑着拱了拱手,李大叔报之以拱手。 见两位长辈能相处得如此之好,谢云钰也稍稍放松了心情,她道:“娘亲,干爹和干娘就住在城东,开了一家医馆,你若是得空无聊了,可以找他们聊聊天,正好,女儿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少卿说勖王求了喜日,就在半月之后,时间上有些赶了,到时候少不得干爹干娘过来帮忙。” “半月之后,这么紧张?”两位长辈异口同声。 谢云钰点头,道:“这是皇上赐婚的嘛,日子紧一些也无妨,王爷说会送个宫里的嬷嬷过来打点一切,到时候太后那边估计也会派人过来协助你们,娘和干爹干娘只管看着打点便好。” 两人都从来没操持过儿女的婚事,顿时有些彷徨,李大叔紧张道:“民间女儿成婚,倒是一力由父母打点,只是你如今身份不同,到底与民间不一样,这事我们就算是有心,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吧?” 谢云钰赶忙道:“干爹不必紧张,皇家成婚并没有什么不同,咱们在云州,自是低调着办,一切从简。只不过少卿是个世子,太后娘娘和王爷会比较重视,所以才派了人来,其实都是给你们打下手的,你们只管按自己的意愿操办就成。” 柳询适时道:“不错,不在京城,您二老就是我们的当家长辈,有人替我们操持,少卿感激不尽,这婚事的事,只有劳烦二位了。” 李大叔诚惶诚恐,终归对这宫里人有所敬畏,忙道了声不敢,穆静云倒是好些,见谢云钰和柳询都准备好了,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只是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谢云钰的娘家算是只有自己一人了,她离经叛道的说出与谢家恩断义绝的话,也不知宫里的人会如何看待她。 看着与柳询与谢云钰柔情蜜意的模样,穆静云的眼中染过一抹愁绪,养到这么大的女儿终于要成婚了,她本该高兴的,只是自己没能给她找个靠得住的爹,还让她诸多磨难,她对她总是心中有愧。 更令她彷徨的是,也不知这事,柳询那边的人会如何看待,皇家不比寻常,若谢云钰没有强大的倚仗,到时候受了欺负该怎么办? 好在柳询的母妃不在了,谢云钰一过去便是世子妃,又有皇上的亲自赐婚,也算是有个微薄的保障了,就是不知那位表妹夫,未来的亲家勖王,会不会善待她的女儿了。 想着这些,穆静云皱了皱眉,心中突然窜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有机会让她见到勖王,那么她一定要想法子让勖王承诺不计较敏秋的出生,绝对对她好,哪怕以穆家的仇恨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说这么一会儿话,天色也晚了,在谢家发生了这么多事,谢云钰他们连午膳都忘记吃了,这会儿谈完了正事松懈下来,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听到这咕噜咕噜的声响,谢云钰狐疑的探头寻去,见红棉红着脸满是不好意思的站在那儿,挠头道:“不好意思,红棉最近特别容易饿,早上出了客栈便没有吃东西,现在日头下去,肚子也就抗议了,娘子,夫人,咱们都没吃午膳,能不能将晚膳提前一点点啊。” 看着红棉小心翼翼的问话,谢云钰噗嗤笑了出来,道:“你个小馋猫,好了好了,快去让小二摆一桌吧,正好干爹也在,一会儿让果子去城东将干娘请来,我做东,咱们一家好好吃个团圆饭。” 红棉面色一喜,欢快的道了声:“好嘞。”便麻利的下去吩咐了。 谢云钰无奈笑了笑,道:“这个红棉,近日倒是愈发不经饿,让她吃饭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话说她最近好似又长了不少,腰身都粗了。” 两人神经大条,倒是没发现这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柳询甚至开玩笑道:“吃的多了,自然也就胖了,无事,反正果子不会嫌弃她的,胖点有福相。” 谢云钰翻了个白眼,道:“果子要是敢嫌弃,我便让红棉单着,不松口他们成婚,留她个一两年,我看果子着急不!” 柳询一听这话,连忙求饶道:“使不得使不得,人家正浓情蜜意着,被你这么一折腾岂不是等同棒打鸳鸯?好了我说错了,总之红棉嫁过来,果子绝不会委屈了她,我做主,让她每天都有好吃的,养得白白胖胖,成了吧?” 谢云钰扁了扁嘴,道:“这还差不多。” 柳询宠溺一笑,摸了摸她的发顶,道:“话说,你们中午真的没用午膳?” 谢云钰神色一顿,道:“是啊,光顾着跟柳如烟吵架,大家都没意识到该吃午膳了,罢了罢了,谢家的午膳可不是那么好吃的,有柳如烟在,吃个饭还得明朝暗讽不得安生,不如咱们在客栈吃得自在,话说蕴娘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也无怪乎红棉会馋。” 柳询敲了一把谢云钰的头,道:“厨艺好,一会儿便多吃点,将晌午没吃的给补回来。” 谢云钰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对柳询这亲昵的模样状态寻常。一旁的穆静云和李大叔见了,十分安心,二老互看一眼,见柳询与谢云钰之间虽是平常,却轻易浓浓的话,不觉松了口气。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要柳询对谢云钰好,那他们作为长辈,也就放心了。 晚膳很快摆好了,红棉上楼来叫他们吃饭,穆静云身子还有些虚弱,却婉拒了谢云钰说让小二送入房中的建议,她要见见谢云钰这对干爹干娘,好好谢他们一番。除了感谢他们对谢云钰的救命之恩,更感谢他们能认下谢云钰,在这种娘家只有她一人的情况下,给予她亲人的关怀。 众人刚到雅间,果子也将李大婶带过来了,听说谢云钰的娘亲也在,她还有些局促,好在她刚到,谢云钰便迎了出来,互相介绍后,有李大叔在,穆静云对别人又是个和善的,聊了几句下来,便也渐渐放松了。 此次相聚甚欢,长辈们都是善良好说话的人,见柳询与谢云钰情投意合,又马上即将成婚,都很高兴。穆静云少不得端起酒杯,道:“敏秋能有幸结识对此真心待她的干爹娘,作为娘亲的我也十分感恩,你们救了敏秋和少卿,就是我穆静云的恩人,我敬你们一杯。” 这话本没有错,也该如此,可穆静云不知自己身怀又孕,是不宜喝酒的,眼见着酒杯到了唇边,谢云钰一急,慌忙夺过,而后一饮而尽。 第522章 掩饰 被她这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穆静云责备道:“敏秋,你要喝酒,只管自己倒便是,抢娘亲的作甚?娘亲今日可要好好谢谢你这干爹娘,怎么能少了敬杯酒呢。” 谢云钰面色一僵,看向穆静云的神色,忙掩饰道:“这个,那个……娘亲你今日不是昏厥了嘛,所以不宜饮酒,干爹你说是吧,这感谢什么的,心意到了就成,我让小二给您换上梅子汤也是一样的,小二!” 穆静云疑惑的:“欸?”了声,谢云钰便去与小二说去了,柳询立刻明白了谢云钰的意思,替她解释道:“青岑也是关心姨娘的身子,您就领了这份情吧,您是不知方才她与红棉一起将您扶出叶家的时候有多害怕,就怕您出了什么事,她都急哭了,所以为了青岑,姨娘日后可得好生照顾着身子。” 柳询说完,李大叔也道:“老夫行医数十载,最是清楚,多半昏厥,皆由情绪过激,心血阻塞所致,夫人您刚经历了这场风波,的确不宜再多饮酒,方才来的时候,钰儿也确实急得不行,为了您的身子,喝碗梅子汤吧,苦口良药之后,喝碗梅子汤舒缓心神最好不过,至于喝酒,日后咱们同在云州,有的是机会啊。” 二人都这么说,穆静云也不再推迟了,道:“那我听你们的,今日便以梅子汤代酒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李大叔忙摆手,道:“哪里哪里。” 像是怕穆静云不肯换似的,谢云钰监督着小二将梅子汤端上来,还亲自取下托盘放到穆静云面前,道:“我看过了,这时节的梅子最好,制作的梅子汤也最为甘甜爽口,娘亲且尝尝,这可是方才托了小二在院子里刚摘的。” 穆静云笑笑,道:“怪不得你去了这么久,原来是惦记着人家院子里刚成熟的梅子呢,既然这么好喝,不如给红棉也来一碗。” 红棉正胡乱塞食物的脸一顿,看向穆静云笑意盈盈的目光,顿觉有些心虚,道:“不,不用了,我不渴,我喝酒,喝酒也好。” 说着,她为了掩饰,慌张得就要去拿酒杯,穆静云忙伸手打落了她的手,道:“你与敏秋不同,敏秋尚且能喝几杯,你自小便不胜酒力,这几位都是自家人,就不必逞强了。” 穆静云都这么说了,红棉头一低,心慌间只得小声道:“那,那好吧。” 穆静云笑笑,便拿自己面前的梅子汤与红棉的酒杯换了,只是在换过的一瞬间,她神色微顿,有什么东西在眼中一闪而过。 小波澜就这样过去了,穆静云神色如常的随大家一起吃着饭菜,心中因为方才闪过的念头却越来越慌,特别是看着谢云钰无形中对自己的周到,她心中掠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自己可以为了替红棉掩盖身怀又孕的事,谢云钰不让自己喝酒,非要换上梅子汤,是不是也有什么别的意味呢? 谢云钰不知穆静云所想,见她将自己的汤就这样给了红棉,立刻又给穆静云端了一碗梅子汤,心虚的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真相太过令人难堪,大家都在掩饰,为了穆静云的自尊心,谢云钰只能选择暂且隐瞒着,别无他法。 殊不知穆静云养大谢云钰这么大一个闺女,早已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女,谢云钰的小动作如何瞒得过她,正因如此,她的不安愈发扩大,怪不得谢云钰不让她回静云庵,怕是已经知晓了什么吧。 一顿饭食之无味,可为了让大家安心,穆静云只能佯装高兴的模样继续将饭吃完,等晚膳结束了,果子也送走了李大叔夫妇,她便再也撑不住,借口自己今日太累,躲回房中休息。 她有了,她真的是有了吗? 心中一旦起疑,便要想法子验证,穆静云越想越心惊,怎么就这么巧,就那么一次,还是两人喝了酒之后被谢天明强势霸王硬上弓的,她怎么就有了呢,这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穆静云一阵惊骇,身子一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她都四十有余,快年近五旬,若是在旁人家都该当祖母当外祖的年纪,就连女儿也该成婚了,居然还身怀有孕,这要是传出去,还不成为天下人耻笑的话柄? 最重要的是,谢天明都那样对待她了,她居然还与他有了孩子,不管这个孩子健康与否,她都觉得无比恶心,自己怎么就,就着了谢天明的道,被他装死哄骗上了床,还留下这个祸害,她当时为何不能强硬一点,在那一夜以死相逼呢? 穆静云悔恨万分,她流着泪无声的哭泣着,嫌恶的捶着自己的肚子,果然连上天都不给她活路,难不成她必须要一死才能成全自己的名声? 可是自己若真走了这条路,敏秋怎么办?她那么欢喜的想要自己为她准备婚事,若是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该何等伤心啊,穆静云痛心得不行,看来,只能等她成了婚有了依靠之后,再想法子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穆静云在那边哀哭,谢云钰这边也不好受,一想到穆静云有了这个老来子,今后要面对的一切,她就烦躁得睡不着。到底是自己的娘亲,她如何能够置之不理? 眼下这样的情况,娘亲自己已经够伤心的了,自己再去提及这事,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也许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可这事能瞒得了多久?瞒不住了又该如何解释?娘亲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这一个个的问题都是无解的。谢云钰每一个都关心,却无能为力。 谢云钰纠结,那厢的柳询亦是没有睡,他依约在今夜再次穿上夜行服,去城东破庙与绯月相见,顺便提了一些条件,二人商搓许久,天亮了才回。 就这样,一夜过去,柳询习武之人,熬了夜倒是精神尚可,母女两就不行了,她们都顶着个黑眼圈起床,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她们的烦心,二人还不约而同的都在面上抹了胭脂水粉,穆静云总算脱下了一身尼姑的青衫,换上了寻常妇人的衣裳。 谢云钰下楼的时候,柳询和果子,还有红棉都在楼下等着了,红棉方才是伺候了谢云钰洗漱的,不过她去打点早膳,便先下来了,这会儿大堂里还有其他打尖的住客在用早膳,红棉见到谢云钰来,忙招了招手,高声道:“娘子,我们在这儿。” 谢云钰看到他们,笑了笑,便走下楼梯,朝他们走去。 自顾寻了个位置坐下,谢云钰便拿起桌上的大馒头吃着,柳询见谢云钰神色恹恹,无意识的打哈欠的模样,关心道:“怎么,可是昨夜没睡好?” 谢云钰神色一顿,没想到的掩饰了也没用,还是被一眼看穿,她尴尬笑了笑,道:“如何睡得着,娘亲都那样了,一想到她的处境,我便……” 柳询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他心疼的握住了谢云钰的手,道:“事情再烦,临了了也总有解决之法,你就是睡不着也没有用,安心吧,这事,我会想法子帮你的。” 帮,如何帮得了呢?柳询一个男子,还是穆静云的女婿,如何帮得了丈母娘,谢云钰便知柳询安慰自己,却不忍拂了他的意。她朝他虚弱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 柳询点点头,看向从楼梯走下来的穆静云,朝谢云钰努努嘴,道:“你瞧,也许事情并非咱们想象得这么糟,至少你娘她看起来气色不错。” 谢云钰抬眼见穆静云终于不再穿着那身青衣了,顿觉一阵高兴,起身迫不及待的走到穆静云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娘,娘今日真漂亮。” 穆静云笑着道:“你尽贫嘴,娘哪日不漂亮了。”说完,看向谢云钰眼底连胭脂都掩盖不了的乌青,顿时又一阵心疼。 她刚想抚上她的眼角,谢云钰便逃也似的躲开了,道:“娘,咱们那边坐,少卿说一会儿吃饭了饭咱们就去看院子,顺便置办些用得到的东西,等打扫好了就能入住进去了。” 穆静云笑笑,道:“好,一会儿咱们就去看。” 说着,母女两往桌边移去,其他人见穆静云来了,都点头行礼。 穆静云坐下,见自己面前的早膳比之其他人多了两个鸡蛋,还有一盘青绿色的果子,好不容易经过一夜沉淀的心思又难受了起来,面色一顿后才恢复正常。 谢云钰见她盯着果子,急忙解释道:“这个啊,就是昨日娘亲喝的梅子汤所用的梅子,口感极好,早晨吃最是开胃了,不过娘亲得先喝了这碗粥再吃,不然贪食牙酸了可就吃不了别的了。” 果子连忙点头,道:“这是我亲自摘得,味道可好了,方才我在洗的时候与红棉偷吃了好些个,夫人您快尝尝。” 红棉也道:“是啊,酸酸脆脆,最是爽口,红棉吃了还想吃呢。” 听得这话,谢云钰当即不乐意了,她将整个盘子往穆静云那边又推了推,道:“好哇,让你们两摘梅子,倒给我偷吃,偷吃便偷吃了,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你们都皮痒了是不是?” 红棉赶紧道:“看这梅子实在太过诱人了,奴婢经不住诱惑就替夫人尝了尝,这一尝便停不下来了,所以,奴婢也吃了个爽快。” 第523章 未来的家 “你!”谢云钰佯装生气,这红棉真是太皮厚了。 红棉笑道道:“好啦,娘子别气了,这好的,奴婢都给夫人留着呢,奴婢再贪嘴也不会忘了夫人的份啊。” 谢云钰扁扁嘴,道:“这还差不多。”说完,又转头对穆静云招呼道:“娘亲快吃吧,吃不完的梅子一会儿放兜里解解馋也是好的,这么多呢,可不能浪费了,更不能便宜了红棉这丫头。” 穆静云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鸡蛋,她一个修行之人,如何食得这荤腥之物,莫说这鸡蛋,山上再清苦,她却是连一个鸟蛋都没摸过,现在放在她跟前,就更奇怪了。 谢云钰见状,呵呵笑了一下,赶紧掩饰道:“这个鸡蛋呢,,蛋,蛋,为补血益气之源,昨日干爹特意交代了,说娘亲身子虚,必须吃点什么补补,我知娘亲吃素,肉就不准备了,这蛋总归比素菜有养分些,您就勉为其难吃一个吧。” 说罢,谢云钰吁了口气,下意识的擦擦额头,没办法,她不善于对娘亲说谎,只能搬出干爹这个老大夫的名号才能过关了。 穆静云哭笑不得,看了一眼这一盘子青绿的酸梅,又看了下这两个水煮蛋,心下满满的暖意,难为谢云钰处处为她着想,还要遮掩着不伤她自尊,也是够难为她的了。 罢了,自己已经对不起菩萨了,又何苦惺惺作态的伤女儿的心呢,穆静云想着,便拿过鸡蛋剥了起来,谢云钰见她不忌,脸上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感觉道:“娘,我来帮您剥。” 谢云钰笑着点了点头,却在心里叹息一声,她这一生注定被俗世所扰,是无法修行了。 吃罢了早膳,又稍作休息,几人各自饮了一杯茶水,便往城东新买的宅子走去。就要见到自己往后要住的新家了,宅子被柳询说的如此满意,谢云钰也少不得心中期待。 从云来客栈走到城东,必须路过凤鸣书院,回来这几日不去想这事还好,现下一看到巍峨的大学府就近在眼前,谢云钰一靠近书院门前,心下莫名就觉得有些烦躁和忧伤。 本以为,凤鸣书院会是自己最终的归宿,也是自己实现桃李满天下的地方呢,却不想不过匆匆两年,她便不得不结束了自己的夫子生涯,虽然曾经的门下学子成绩斐然,但不能继续带着她们做到女官,看她们实现自己的价值为,大楚江山社稷做贡献,谢云钰还是感到诸多遗憾。 “敏秋”穆静云见她面色惋惜,沉默这不说话,温和的握了握她的手,道:“虽说这儿承载了你的希望和向往,但事已至此,我们都得学着认命,书院的事,就让它留在回忆里吧。” 谢云钰点点头,即便再多的不甘心也挽回不了如今的局面了,她叹息了声,别过脸道:“娘,我知道,我只是有些可惜,自己当初没有待久一点,好好珍惜当时的生活,到现在却是只有看着伤感的份。” 穆静云道:“只要曾经为此努力过,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你好歹也做到了当朝第一女傅不是么?在大楚的文坛发扬女学这条道路上,功不可没,每项改革都有牺牲,当初商鞅变法,对之后的秦影响极大,可他还不是因此而丢了性命?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我们都想开些吧。” 柳询道:“的确,当初你隐瞒名声,一心为发扬女学付出努力,云州人会记得你的,你曾经的学子也会记得你这段传奇的经历,而且,来日方长,咱们如今是自由之身,也许日后某一天这凤鸣书院还是你的天下呢,这事谁说得准。” 这句话倒是成功安慰到了谢云钰,她笑了笑,神态也放松了许多,道:“说得不错,来日方长,日后的事谁说得准,只要我有心回来,争取必能达成。” 柳询亦报之以一笑,默默在心中的未来宏图里添上一笔,若有机会,他必替谢云钰达成所愿。 此时是学子们的上堂时间,所以没人发现这几位在书院外的感慨。看开后,几人便继续往城东走去。 新宅子坐落在城东一条叫小乌衣巷的巷尾,占地颇广,光是里头内院的独立小院就有三四座,花厅,大堂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分布得像是分开的,各自有空间,又连接成一座。 除了这宽敞的院落,宅子内的景致也是一大亮点,云州不乏讲究住处的商贾富人,但真正将江南山水融合得这么好的,还真是少见,除了考究的亭台轩榭外,还有假山怪石,珍贵植被,甚至于还有一方花田,种满了墨菊,那一支支傲立独世的美丽,令人心情大好。 另外,这院前毗邻的几家都是清贵的读书人,绝不会有市井粗俗的事情发生,最重要的是,这儿有着得天独厚的闹中取静之感,车马方便,又不至于喧嚣。 怪不得柳询一看便拍板买下了这里,果然是太令人满意了,无论是位置还是布置,都让人感觉恰到好处的文雅,这就是谢云钰心仪准备以后居住的地方啊,想必原主一定是个十分懂生活情调的人。 就连穆静云看了,都满意得连连点头,更别说果子和红棉了,简直兴奋都穿来走去,不要找不着北。 谢云钰高兴之余,不免疑惑道:“少卿,这样的宅子光是布置这些景致都得废不少钱财吧,更别说这一草一木的用心了,如此精致,恰到好处。想必这儿的一切对原来的主人家来说,都有很深刻的意义,而且光看这稀有的墨菊种了这么多,就足见这家人并不缺银钱,你说这样的宅子,怎么会有人舍得卖?” 柳询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钰,道:“是啊,费心费力打造的宅子,只为了能得心爱之人的欢心,有谁会在这么傻,舍得卖了呢。” 谢云钰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锤了柳询一把,娇嗔道:“好哇你,何时瞒着我准备好这样一份大礼了?” 柳询笑着道:“既是成婚之用,自然得亲手布置才行了。这宅子在我当初刚来云州的时候便准备下了,因为一心想着娶你,所以里头的一切都是根据你的喜好而布置的,准备了这么久终于送出去了,看来我对你的心思领悟得不错,你看着很喜欢。” 谢云钰心下一暖,怪不得这么无靠挑剔,原来是这个男人早就有心准备了,做了这么多,只为给她一个惊喜,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她有些感动的拉着柳询的手,真诚道:“少卿,谢谢你。” 柳询邪魅一笑,道:“若真这么感激,就好好在一起吧,等咱们成了婚,早些要个孩儿,说真的,柳觅虽然没有正妻,可他的孩子都上学堂了,其他与我同龄之人,只怕早就当了爹了,我如何能落了人后?” 谢云钰被这话撩拨得脸一红,羞涩的转过身不再回答,只好咬着手指装作在看风景,来掩饰自己心里的雀跃。 柳询见状,轻笑了声,道:“走,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新家。” 谢云钰点头,随着他的脚步走着,听得柳询娓娓道来,没想到这宅子里头还有这么多讲究。 四进的院子,又被分做四个独立小院,做田字格状分布,前院的,自然是会客的花厅大堂,还有膳堂和柴房马厩了,之后,往里头走过回廊小轩,便是内院,除了一座独立带佛堂的院子外,柳询甚至准备了小娃娃的东西。瞧着沉静与童趣相得益彰,倒是奇异的和谐。 柳询道,带佛堂那边让穆静云住,这边留给未来的孩子,谢云钰一听这话,自是又是一番脸红。 往另一边走去,墨菊前的院子是主院,一眼看去大气端庄,想必就是他们日后的婚房所在了,院前除了墨菊,还有很大一颗桂树,树下吊着个秋千,还放着琴桌石凳,可宴客饮茶,好不惬意。 在这边的一侧,穿过一个拱门,旁边又是一座小院,种满了竹子,虽不如主院的繁华,倒也幽静独立。柳询小声凑到谢云钰耳边道,这本是他准备给果子的礼物,现在果子与红棉在一块,也算是他们的小家了。 难为柳询如此周全,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当谢云钰问柳询主院为何离她娘那边要隔着青草坡的时候,柳询凑在谢云钰耳边,神秘一笑,道:“这样,日后孩子们便可跟着你娘,祖孙共享天伦啊,正好不打扰咱们再给她生个弟弟妹妹。” 谢云钰一窘,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娇嗔了声:“不理你了。”便自顾欢喜往前走去,柳询在她身后哈哈大笑,只道岁月静好,莫约就是这般吧。 宅子参观完,他们便要去买一些用得到的家具和摆件,柳询细致的考虑到个人喜好,留了空白处随他们放上自己喜欢的物件,所以此时她们再添些自己的和用得上的,便可搬过来住了。 既然要买东西,必然要往城西走去,城西的小贩商铺多,最适合采买了,红棉说入了新宅还有些习俗物件要准备,而且每人都当做一身新衣才好,这儿去往城西倒是有一条路比方才那边近,却要路过谢家门口。 第524章 拦路 一听要路过谢家门口,谢云钰犹豫了一下,她现在最不想理会的便是谢家的一切了,宁愿绕远路也不想从谢家过,所以果子一提出走这条路的时候便被谢云钰否决了。 不过谢云钰刚说完,穆静云却难得平和道:“为何不过?既然说好了断绝关系,自当将他们视作陌生人才是,若连走都不敢走了,那岂不显得我们亏心?” “可是……”谢云钰顾虑的,还是穆静云会伤心多想啊。 穆静云道:“真正的放下不是逃避,而是无视,走吧,这都晌午了,等买完东西,咱们还得回客栈主准备搬家呢。” 谢云钰还犹疑着,穆静云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道:“放心吧,我没事。” 穆静云都这么说了,谢云钰沉吟片刻,也觉这样逃避不是个事,他们又没做过亏心事,更当昂首挺胸的面对谢家才对,更何况只是路过而已,若连坐在马车中都要逃避,那以后就彻底在谢家面前低头了。 他们母女可是自愿离开的谢家,而不是被赶出来,所以这姿态,更要昂扬才不至落人话柄。想到这一层,谢云钰便也换了主意,道:“走吧果子,不必改道,咱们只管堂堂正正的过去。” 果子应了声,不再犹豫的往这条捷径驾马而去。 几人坐在马车里,道路又这么宽敞,遇上谢家人的机会应该是十分微小的才对,可偏偏这么巧,他们刚到谢家门口就谢家门房注意到了,并且迅速的报告给了谢逸昕,所以马车刚过,谢逸昕便冲出了谢家,拦下他们。 果子看着马车前固执的谢逸昕,皱眉道:“谢小公子,这阳关道这么宽,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非拦着我们作甚?” 谢逸昕来了?谢云钰心下一咯噔,下意识的就要去掀帘子,可她的手刚碰到帷布就突然顿住,她不该再对谢逸昕仁慈的。 见谢云钰不出来,谢逸昕心中一阵艰涩后,强忍着心酸无视果子,对着马车喊道:“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出来见我一面可好!” 谢云钰皱眉叹了口气,昨日那样的经历,就算她心中还当谢逸昕是弟弟,也不免心怀芥蒂,谢逸昕是够善良,可他是柳如烟与谢天明的儿子,现下只要跟这两人沾边的人和事谢云钰谁都不想沾染,最好的法子是避开他视而不见,直接略过。 “姐姐!”谢逸昕又道:“就算您不想见我,也该给我个机会告别吧,我知道爹和我娘对不起你们,但请你给我个机会认真道个歉,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今日之后,你若真不想回谢家,我绝不勉强。” 谢云钰握着车辕的手颤了颤,到底是自己最宠爱的弟弟,犹记得他从前是有多粘着自己呢,在整个谢家,也只有他会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身后了,谢云钰想到这些,听得这急又诚恳的声音,内心深处还是做不到无视。 其实,只要她不动摇的让果子直接驾车而过不必理会谢逸昕,他也是莫可奈何的,但临到这一刻的时候,她又犹豫了,难道自己真的要做到这样,断了与昕儿的姐弟缘分么? 穆静云见她纠结的神色,对她道:“我知晓昕儿自小便与你感情深厚,他这么说想必是真的想见你。咱们讨厌谢家是因为柳如烟和谢天明,但罪不及子女,昕儿与他父母不同,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你该跟他告个别。” 谢云钰点点头,最终下了决心,道:“好,娘,少卿,红棉,你们在马车上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柳询和红棉异口同声道了声好。 谢云钰掀了帘子跳下马车,果真见谢逸昕叉腰站在马车前,一副他不下来他就死磕到底的阵势,谢云钰摇了摇头,满是无奈道:“你这是作甚?都是谢家当家人了,还一副小孩子耍赖的模样。” 谢逸昕见谢云钰总算出来了,面色一喜,急忙迎上来,道:“我就想在姐姐面前做个小孩怎么了,小孩多好啊,可以任性耍赖,不用顾忌旁人会不会随时翻脸,也不用想着你姐姐什么时候会走,简直不要太开心。” 谢云钰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那边说吧。” 说罢,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谢逸昕见她并不接口自己方才的话,心下微微失落后,听话的走到大树底下。 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谢云钰的神色,见她面上并没有恼怒,只是没什么表情,谢逸昕心中按捺着一丝侥幸,道:“听说你们今日寻了新住处,就要搬过去了?” 谢云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不错,新宅就在城东小乌衣巷的巷尾,你若是得闲了倒是可以过来玩玩,只是我希望是你一个人来便好,娘昨日在谢家昏厥的事你也见到了,我不希望有人再打扰了她的生活。” 这就是说,她不想要谢家自己以外的人去看她吗?谢逸昕微微失落,拧着眉道:“姐姐,事情真的无可挽回了吗?我知道,我娘对不起大娘和你,爹更是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但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不就应该和和睦睦,你们这样搬出谢家自己买了宅子,旁人会笑话我们的。” “笑话?”谢云钰对谢逸昕的思维有些不能理解,她好笑道:“昕儿,你莫不是跟在父亲后头久了,也觉得他那迂腐的一套是理所应当吧,已经闹到这样了,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就不说我们能不能回去,就是回去了,你觉得还会有安生日子过?” 谢逸昕有些心虚,小声道:“可是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再怎么不都应当住在一起吗?我以为家人之间,吵吵闹闹便也过去了,只要不散了家,再怎么吵都好,但一旦这样分离开来,那外人绝对会因为咱们谢家不行了,这不止是给姐姐你留下个离经叛道的名声,对咱们谢家的声誉也会有所影响的啊。” “名声!又是名声,难道谢天明一辈子用名声这个词来禁锢我还不够,你也要学他这样道德绑架我吗?”谢云钰猛然加大了音量,将心底霎时被点燃的怒火吼了出来。 吼完后,谢云钰看向谢逸昕一怔的态度,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了,忙扶额安抚道:“对不起,昕儿,我说话有些冲了,不过希望你明白,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我,我只要娘亲开开心心的从此没有纷争就够了,如果离开谢家能让我们更好,我为和还要死皮赖脸的待着?” 谢逸昕有些失落,道:“我理解的,我知道大娘和你心里有多委屈,但是家的意义不止再与个人的荣辱得失,还有家族荣誉,谢家在爹的手上没有一点污点,我希望咱们也能和和乐乐的将这份仁道之意贯彻到底,比起谢家的百年名声,个人的开心与否牺牲一些又何妨?” 谢云钰完全没想过谢逸昕居然会有这种思想,这不完全变成了只会满口礼仪道德的谢天明第二了么?她震惊道:“昕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带着娘亲出来自己寻住处,是大逆不道有违人伦?” 谢逸昕没有说话,但这模样却是默认了这话似的。这番表现惹得谢云钰无语凝噎,直接翻了个白眼。 看来,是时候开诚布公的与谢逸昕谈谈了,他应该自己成长起来,而不是永远在自己的庇佑之下,更不是因为自己是谢天明的接班人,就要义无反顾贯彻他那“存天理灭人欲”的错误想法,他应该理性的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谢云钰烦躁的走了两步,道:“我知道你今日是想以什么谢家的家威尊严劝我们回去,但是恕我真的做不到,昕儿,我从前受了爹多少冤枉,你不是没有看到过,我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爹那些大道理给我的伤害,难道你还要让我再走一遍吗?” 谢逸昕一噎,想要辩驳却说不出话。 谢云钰又道:“对于这个问题,你的认知已经错了,其一,谢家的尊严荣誉,并非靠我们这种貌合神离的和睦去守护,而是要靠谢家子孙扬名立万去发扬,你说若是像昨日那般,传出两位夫人掐架这种事,那再装和睦又能如何呢?” “其二,强扭的瓜不甜。这么多年了,与父亲斗嘴皮子被他污蔑的种种,始终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你说在这种环境里每个人都勾心斗角,他们是真的快乐吗?扪心自问,若是我与娘真的回去,你能保证日子从此太平?若是不能,这表面的和谐又有何意义!” 谢逸昕一噎,诡辩道:“可是,世人不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么,你们这样堂而皇之的住出去,不等于告诉所有人,咱们谢家不和睦出丑么?” 谢云钰哼了声,没有正面回答谢逸昕的问题,自顾道:“其三,最重要的一点,我与娘皆心累了,再入谢家,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郁郁而终,离开了谢家,哪怕同在云州,我们却有千万种可能和幸福,谢家的名声重要,重要得过未来这么多年的欢乐时光吗?日子是自己过的,不在别人口中,为了别人以为的名声委屈自己,值得?” 第525章 姐弟叙话 三个理由,怼得谢逸昕哑口无言,即便他再不想承认,让他们离开谢家的好处确实比在谢家好得多,谢云钰所言的这些也全都是对的,他让她们为了谢家声誉做牺牲,的确太自私了。 谢逸昕低头,失落道:“我知道了,姐姐若觉得日后不在谢家了能开心些,那便离开吧,昕儿虽然不想一家人分开,但更不想姐姐不开心。” 谢云钰笑笑,摸了摸谢逸昕的脸,道:“我的昕儿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当守得住谢家这份家业和荣誉,记住,任何需要靠牺牲而来的荣誉和名声,都不值得称之为荣耀,真正的百年世家,除了家族底蕴和沉淀外,不断的学习和融合,亦是同等重要。” 谢逸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谢云钰又道:“等你将这些都坚持下来了,就知道那所谓的小我和大我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取舍,因为你有能力,保得住小我,也做得了大我,这才是世家的强大之处,你看看如今的王家家主王谦之处事便是,哪怕是皇上想要动他,都得掂量。” 王家的影响力可见一般,谢逸昕真正掌家了,自是见识到了他们的家风和团结之处,怪不得能成为大楚世家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 说起来,当初自己还看不上王逊之呢,现在再看倒是王逊之一直看在姐姐的面上包容自己了,现在想想,他称王逊之为王狐狸时,那份幼稚和无知,实在令人羞愧,只有王逊之那样的谦谦公子,才称得上合格的家族继承人,而自己与之相比……简直不可言说。 谢云钰不知谢逸昕在想什么,见谢逸昕低头沉默不言,还以为他听进去自己的话了,顿感欣慰,道:“好了,姐姐也该告辞了,半个月后,九月初八,姐姐在新宅子里准备喜宴,你若得空了,就偷偷的来吧。” 说到这个,谢逸昕连忙回神,着急道:“姐姐真的想好了吗?要嫁给柳询,一辈子与他一起生活?” 谢云钰点头,道:“当然,我知道你必然寻得到很多他不好的理由,也能找到很多事来证明他或许并非最完美的良人,你故意借着父亲的病,让他答应,等我三年,用三年来证明他对我的心,也让爹放下谢云芮的死,让我娘忘却穆家之仇,这些我都能理解。” 意图被看穿,谢逸昕顿觉羞愧,谢云钰又道:“但是昕儿,我们能相互扶持到今日不容易,几度生死之间都是他救的我,他将我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万事以我为先,试问这世间能为我做到这些的有几人,这还不能证明他的真心吗?” 谢逸昕挫败道:“呵,你们当然是情深义重了,我真是傻,以姐姐和柳公子的聪慧,怎会看不出我的小心思,亏得我还对这个计策洋洋得意,怕是你们早就看穿,便在一旁笑话我了吧,看来我这遭算是自作多情了。” 谢云钰笑着摇摇头,道:“不,我很感谢你做的一切,少卿也明白你这么做都是为我好,所以明知你无理取闹也会由着你。可是昕儿你当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成婚这件事,只是因为我们想要在一起,水到渠成而已,外界凭空的干涉,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知道也许你觉得我很自私,枉顾芮儿的死,还有娘亲的仇恨执意和他在一起,但爱了就是爱了,有何情理可说?斯人已去,活着的人却不能永远受罪,若是地底下的他们对我们在一起有怨言的话,就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吧,少卿他不是故意的。” “姐姐!”谢逸昕赶紧道:“你莫要瞎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世间就没有这种事,以后再不许说这话了。” 的确,谢玉芮的死和穆家的覆灭,并非柳询一人之过,用这个绑架这对有情人,有些太过胡搅蛮缠了,谢云钰说得对,人都死了,可他们活着总得过日子,总不能拿死人之过,来惩罚活着的人活受罪吧。 谢云钰似笑非笑,道:“好,我以后不说便是,那昕儿可是想开了?世上其他人的看法我不在意,但是你是我最亲近的弟弟,再怎么说,姐姐就要成婚了,我最想要的,还是你的谅解,你能祝福我吗?” 谢逸昕犹豫了一下,谢云钰是他最亲爱的姐姐,他当然希望她获得幸福,更想要在她幸福之前,将一切阻碍他们的条件的扫清,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必须求得所有人原谅之后才在一起? 他还未说话,谢云钰低头自嘲一笑,又道:“不怕你笑话,如今我都不敢去想,今后没有他的日子该如何去过,我对他的心,亦是与他对我一样的,情爱跨越生死,其他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哪怕今后再多的苦难我也认了,因为世上再没一个人,能让我如此迫切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姐姐都这么说了,谢逸昕还能说什么,他叹了口气,道:“好吧,姐姐想明白了,昕儿也就不说什么了,我只想姐姐好好的,以后开开心心就够了,只是这事,大娘怎么想呢?” 谢云钰道:“我娘,我知道,穆家的死勖王府对不起她,但如今为了女儿的幸福,她能放得下仇恨实属不易,我能理解母亲对儿女的心思,所以以后,我一定会报答她的,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她,我也绝对会将她护在身后!”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云钰的眼睛眯了眯,想到穆静云肚子里的孩儿,在心底暗下决心,既然穆静云能为了她的幸福而放下仇恨,那么她也能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儿付出所有,哪怕与这个世界的世俗抗衡,也在所不惜。 既然出了谢家,那么娘亲的未来便由她来守护! 谢逸昕当然不知道谢云钰的决绝从何而来,也只当她是感念穆静云爱护女儿的心罢了,沉默了一会儿,谢逸昕沉声道:“时至如今,我也不阻止你们了,可是姐姐,这段时日我虽在云州,但因为你在京城,也日日关心京城中的局势,柳询身份特殊,荣誉与风险并存,你真的准备好做这个世子妃了吗?” 谢云钰笑了声,道:“的确,天下大势对我们而言,不是一战成名便是碎尸万段,可有心爱的人在旁,就算明日就是血雨腥风,又有何惧?” 一句看似狂妄的话,却饱含二人之间的深情,谢逸昕怔了怔,心底也随之升起一股豪气,道:“不错,我姐姐人中龙凤,自然担得起更好的一切,世子妃又如何,就是更高更好的,姐姐智慧无双,也配得上。” 谢云钰被这话弄得噗嗤一笑,这才感觉那个一切以自己为先的弟弟总算回来了。她笑道:“名声地位的,我倒不在意,我只是想珍惜每一日与他的相守而已,将每天都当做最后一日来对待,一想到或许明日时局便会将我们分开,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爱着他呢。” 谢逸昕彻底被震撼到了,人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莫过如此吧,把在一起的每一日当做最后一日来珍惜,这样的两个人,无怪乎感情经久不衰。 他彻底心服口服,如今自己能为姐姐做的,唯有祝福而已。 直到谢云钰回了马车,谢逸昕的耳边还回旋着谢云钰的话,将每一日都当最后一日来珍惜,哪怕明日便会分开,甚至直面生死,只要两个人相爱便互相拥有,那么一切都无惧吧,想到近些时日因为谢家之事,他对南宫皓月一切的克制和回避,他就有些自惭形秽。 连生死都不重要了,所谓的家族为先,门第不对,父母偏见又算的了什么呢?只要自己真心与她在一起,这些都不重要,若是真失去了她,那才是追悔莫及呢。 谢逸昕看着谢云钰的马车走后,自己也觉豁然开朗,忙回府里找了匹快马,赶紧超书院赶去。 见坐回马车的谢云钰心情不错,其他三人皆松了口气。红棉道:“娘子终于说通小公子了?” 柳询疑惑接口,道:“什么说通了,小公子找你是想说什么?” 红棉理所应当道:“这还用说,小公子肯定就是想娘子和夫人搬回去了,他肯定舍不得娘子住在外头,可家里那边他又没能力处置好,只能在这中间做个烂好人,小公子啊,那都好,就是容易意气用事,想撮合一切,偏偏两边都不讨好,到头来,谁都不理他。” 谢云钰点头,道:“红棉说的不错,昕儿找我无外乎这件事,他心底善良,却终太过年轻了些,不知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之理,有时候往往好心办坏事。不过这次被我好好教育了一番,想必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行事了。” 穆静云叹了口气,道:“难得昕儿一心为大家考虑,与他父亲完全不同,倒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生错了人家,若是生在旁人家里,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他这样的性格,应该会开心许多。” 谢云钰笑笑,道:“娘亲说的是,可惜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许多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承受自己该才承受的一切,昕儿既为谢家继承人,早晚得学会平衡利弊,懂得取舍,这也是我没有过分苛责他越来越像父亲的原因。” 第526章 买香 当听谢云钰说到没人能选择自己出生,注定该承受自己应当承受的一切时,穆静云下意识的抚了抚还不显怀的肚皮,心下突然间就复杂了。 红棉一向粗枝大叶,倒不会想多,她听了这话,直接略过前半句,专注后半句,脱口而出道:“娘子这么一说,红棉倒真有这个感觉,总觉得此次回来小公子与从前不一样了,变得威严了许多,许多事虽说看着从大局考虑,却也古板生疏了,娘子没说这话,我还当他是骤然压力过大所致,您这么一提醒,再看小公子,的确越来越像老爷的作风。” 说完了,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到谢天明,忙涂了吐舌小心翼翼的看向其他人,心底却在想入非非,天呐,不敢想象年纪轻轻便古板有守旧的小公子,以后会是怎样的一个形象。 其他人倒是没有在意她的小心思,谢云钰道:“你不懂,能力有多大,身上背负的责任便有多大,想必是爹自知命不久矣,拼命压迫他早点学习,也好接下谢家的重担呢,作了当家人自然不能如同孩童一般任性了 红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谢云钰又道:“坦白说,爹为谢家文坛之首,严于律己也算令人敬佩,只不过对待儿女之事上,他总是将外头做太傅的那一套放在家里,没半点温情。定位不清,才造成了如今几个姐妹,不是敬他就是怕他,这结果也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穆静云哼了声,突然赌气道:“不错,他就是太自以为是,将外头的成就都搬到家里耀武扬威,对着自家人横,还认死理,自以为对的事,就是皇上说了也没用,所以以后活该孤苦无依,老了都没人送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闭了嘴,不知该怎么应,穆静云不屑的说完这句话后,头一下垂了下来,谢天明有一大堆毛病,自己是头一天知道吗?可她怎么就偏偏着了他的道了,还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娘亲。”谢云钰有些担忧,总觉得穆静云这突然的指责有些奇怪。 穆静云烦躁的抹了把脸,道:“我,我没事,我只是看不惯他对女儿的态度而已,对你这样,对昕儿也这样,好好的孩子,都被他给逼成了心里创伤,但愿他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别人,是指他的其他孩子吗?可其他姐妹性子都已经定了啊,难不成娘亲知道自己怀孕了?几人一想到这个可能,顿时不敢说话了。 好在短暂的沉默后,马车很快便到了城西,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 果子将马车赶到一处茶楼下,几人便依次下了马车。城西鱼龙混杂,却也热闹非凡,琳琅满目的商品,迎风飞舞的幡旗,此起彼伏的叫卖,各种吃食首饰,陶瓷器皿,乐坊酒肆,熙熙攘攘,一派繁荣。 身为云州人,谢云钰却很少在这样的地方逗留,除了那些诗词会有时候会借这儿的人气,其他时候她基本不来,倒不是因为她看不上这儿的东西,而是因为她基本用不上,在她身上用得最多的除了文墨,就没有其他的了。 与之相反,红棉来到这样的地方便两眼放光,她本就出生平民,自然对这些东西感到亲近又新鲜。少了束缚的她,看什么都觉得开心,一会儿买串糖葫芦,一会儿捏个糖人的,一会儿要点瓜子蜜饯的,乐此不疲。 所以才兜了一条街,红棉的怀里便满当当了,多半还都是吃食,果子看不过,好意将这些东西都揽过来自己扛着,但红棉又心疼果子身子本来就不好,还要替她承担,便又将东西拿回来。 这争来争去,其他人都在一旁意味深长的笑出声来,红棉红了脸,最后与果子说好一人拿一半,才总算没有再争执。 柳询平日装饰得比较清简,倒是没什么好买的,谢云钰亦是,不过最清简的穆静云却破天荒买了许多东西,多半都是寓意喜庆吉祥的物件,还说出很多的奇怪的讲究,谢云钰倒是不知入新宅和成婚还需要这么多的东西,不过穆静云说了,她也照单收下就是。 几人逛了会儿,谢云钰便让果子和红棉先将买好的东西都先送到马车上。自己和柳询穆静云踏进一家香料铺子,打算买点香料给新宅打点打点。 谢云钰书籍涉猎甚广,却很少用香,她身上能让柳询心神平静的味道,都是出自自身,柳询倒是用一些,只用作熏衣,从前他惯用沉香,不过与谢云钰在一起之后,就改用梅香了。 搬了新宅,自是要挑一款怡人的像用作会客之便,这铺子名为香草轩,面积较大,品种齐全,来往的客人也很多,倒是生意兴荣。 老板娘见谢云钰气度不凡,连忙热情的过来招呼,道:“这位女公子长得清丽无双,气质斐然,最适合香气飘飘了,来我们这儿买香,绝对是买对了,保管你用了我们的香锦上添花,愈发出众,怎么样,可有上心的香?” 谢云钰轻笑了声,道:“老板娘真会说话,只是小女子不善挑选,可否劳烦老板娘推荐一番,我们打算乔迁新居,适用哪种啊?” 老板娘捂嘴笑道:“不敢不敢,说到香,问我就对了,这个,叫荼芜香,产自波弋国,此香浸入地下,土石都有香气,你闻闻可喜欢?” 谢云钰拿起一些闻了闻,的确是芳香四溢,清新怡人。 老板娘又指着另一些,道:“这三样,叫做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这三种香可都是曾经皇家的贡品,就连皇家的公主,也惯用这些,把此香挂在玉香囊中,满路都香了起来,可是不少王公女郎们的首选。” 谢云钰一一闻过,都觉得不错,这些向各有各的好,她也并不讨厌,一时有些难以抉择,便下意思的开口道:“少卿,你看看,喜欢哪些?” 被一群买香女客们围着的柳询听得这话,连忙挤过来,温声道:“可挑选好了?” 谢云钰一心都专注在香料里,倒是不曾注意到这情况,她指着老板娘方才介绍的香道:“荼芜香、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你觉得那种好。” 柳询拿出折扇摇了摇,道:“这香我倒不曾研究,不过惠安从前喜欢的便是这瑞麟香,清新而不浓郁,自然又恒久,想必是极好的吧。” 谢云钰拿起瑞麟香再闻了闻,点头道:“确实如你所言,既然惠安也喜欢,咱们便多备些,等她和子致来到云州了,再给他们送些去。老板娘,给我包两份吧。” 没遇上过这么好说话的顾客,老板娘连忙欢喜的应了声,就要去准备,忙碌间,她无意瞥了一眼柳询的扇子,突然面色一顿,接着状似无意道:“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柳询疑惑的看了老板娘一眼,谢云钰解释道:“说得不错,少卿他是京城人士。” 这么一说,老板娘的目光顿时变得深沉了些,她包香的动作一顿,又看了柳询一眼,转而将手头上的事扔给小伙计去忙,自己则走到铺子的内室去。 谢云钰也不在意,只当她是有事忙罢了,等伙计包好了香她付了银钱,老板娘急忙出来,满是歉意的拉着谢云钰道:“方才有点急事,就离开了一会儿,还请女公子海涵,不知女公子家住何处啊?需不需要亲自送到府上?” 谢云钰摇头,不明所以,道:“多谢老板娘的心意了,只是这些小玩意又不重,我与少卿皆空着手,顺便带回去就成。” 老板娘见她要走,急忙道:“且慢!” 这老板娘好生奇怪,难道是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吗?可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啊,谢云钰疑惑,道:“老板娘还是有什么事吗?” 老板娘笑了笑,掩饰道:“这个,呃。女公子长得如此标致,奴家看了便心生欢喜,今儿与女公子一见如故,也是难得,奴家斗胆请两位内里一叙,也算是全了奴家的心意,不知可否?” 这下连柳询都少不得怀疑了,这位老板娘言语之间,皆想将二人留下,这是为哪般?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心生警惕,老板娘也知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忙道:“二位放心,奴家绝无恶意,只是这位娘子长得与我一位故人相仿,奴家见了,便觉亲切,想交个朋友罢了。” 是这样吗?看她满是诚恳的表情,仿佛他们不答应,她就要哭了似的,柳询本不想理会,谢云钰却动摇了,她拉了拉柳询的衣袖,小声道:“我总觉,她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我们姑且进去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柳询神色一顿,便也转了主意,点头道:“好吧,便去瞧瞧。” 谢云钰听得他同意了,笑道:“老板娘盛情邀约,敏秋便却之不恭了,打扰。”说罢,为了防止二人进去有什么意外,谢云钰又对不远处挑香的穆静云道:“娘亲,我与少卿去老板娘的内院坐坐,你先看一会儿。” 穆静云疑惑的张了张嘴,见谢云钰朝自己使眼色,母女连心,谢云钰一示意,穆静云便也明白过来了,她这是想让她在外头等着,防止被别人钻空子呢,便道:“去吧,为娘还想买些香,你们早些出来便是。” 第527章 骨醉 老板娘也不在意,只交代了伙计好好招待穆静云,便带着二人来到了内室。 进了后门,里头便是一见房间,房间里摆着洗漱用具与一张床,还有梳妆的铜镜,想必是老板娘平日的居所了。谢云钰正疑惑着老板娘为何带他们来她的闺房呢,就见她并未解释什么,而是自顾在墙上敲了敲,紧接着摸到了似的,机关一动,方才正常无比的墙上,突然向上打开了,露出一个暗格来。 若是第一次来,绝不会想到这样的地方有什么机关,谢云钰吓了一跳,这个老板娘想干什么?囚禁他们吗?不可能吧,穆静云还在外头呢,只要他们一炷香之内没出去,她必叫人来,老板娘也没必要啊。 疑惑间,老板娘居然招呼二人往那暗处走去,自己则顺手将桌上的油灯点燃,谢云钰和柳询自是不肯,二人面面相觑,十分疑惑这个老板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番动作,到底想让他们做什么? 难不成,她的身份不一般,有什么秘密? 事情没弄清楚,谢云钰当然不想轻易过去,谁知道这黑暗的暗格内等待她们的是什么。柳询抓了抓她的手,亦是有所顾虑,道:“老板娘要叙话,在这儿说便好,这黑漆漆的,让我们过去,也太有违待客之道了。” 谁知柳询话落,老板娘突然朝他一跪,道:“属下参见主子!” 她竟是凤阳宫的人?柳询吓了一跳,怪不得千方百计要让他们进入内室,看来她的确有话说啊,只是自己从前没见过她,更不知云州有卖香的属下,凤阳宫已经解散,隐于大楚百姓之中,她到底为何来到云州的呢? 未免被人冒认,柳询疑惑道:“你是?” 老板娘赶紧道:“属下是凤阳宫西南分舵的西禾坊掌事,名唤云香,方才凭主子扇子上的祥云图形认出了主子。主子鲜少到西南可能不认得我,但一定认得我男人,还请主子救救他!” “你男人,是谁?”柳询眉头一皱,心下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一问,云香便立刻快要哭出来了似的,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哽咽道:“主子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说着,云香点了油灯走在前头,柳询虽疑惑,但心中想着云香的话,莫名的担忧着,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紧拉着谢云钰的手,随云香走到暗格里。好在这黑暗只是一瞬而已,过了一条甬道,里头便有了些许光亮。 光线有些昏暗,隐约可以看出这儿也是一间房,比之外头却多了一丝霉腐味,毕竟是光线有限的石室,别说阳光了,就这密不透风的,也得将人憋闷死。 云香将油灯放在里头一个水缸似的坛子面前,幽声道:“当家的,我终于找到你想见的人,便带他来见你了。” 空气中好似有什么煽动,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却无端让人觉得瘆得慌。谢云钰壮着胆子刚想靠近些,看看云香究竟在跟谁说话,柳询却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着急道:“别看!” 谢云钰被柳询这个动作吓了一跳,顿时整个人一僵,动也不敢动了。柳询也被云香面前的人吓到,他震惊的看着昏暗光线里,那坛子里出现的一颗可怕人头,就像徘徊在地狱边缘的魔鬼,令人害怕又痛心。 柳询看轻了坛子里所装之人的面貌,难掩心痛,却不想让谢云钰做噩梦,他发抖着身子忍下惊骇,双手握了握拳后,背过身,快速的将谢云钰翻了个身,推出甬道,直到到达老板娘的房间,他沉声道:“青岑,你呆在这儿不要动,我进去看看,记住,千万别进来!” 谢云钰不知里头是什么,但见柳询沉着脸,一副毋庸置疑的脸色,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柳询有些心慌的在她额上吻了吻,道了声:“等我。”便头也不回的再次进入了甬道。 这回,他没有在犹豫,一进去,便奔到那个水缸前,痛心无比的看着他曾经最信任的手下,被砍了四肢,挖去双眼,连舌头也被割下,浑身鲜血淋漓,只剩一口气的惨状,心中掀起了千层骇浪,柳询颤抖着双手抱着水缸,克制着心里滔天的愤怒,声音嘶哑的问道:“杨潇,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潇,那个最善于隐藏,凤阳宫最具实力的左使,他的得力手下,总是带着面具神出鬼没,甚至比刘桥更早今日凤阳宫,深得他的信任,是柳询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可以说是若是没有他,便没有之后的凤阳宫。 一手将凤阳宫壮大后,杨潇便因毁了脸转至幕后,替柳询审理各种见不得光的案件,处置冥顽之人以获得讯息,之后被他派去西域圣教当细作,在张渊手底下做内应,使得凤阳宫多次逃过张渊的计谋,鲜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柳询却是其中之一。 柳询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这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手下,并肩作战几载,一直以为他们都能善终的人,会变成如今这般,除了一口气外,只剩生不如死。 被砍断了手脚,浑身抽搐着,他该有多痛,有多冷,躲在这阴暗的房间,强撑着一口气,只为了见到自己,又是怎样的意志力,连死都死不成,他究竟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柳询只觉心都要窒息了。 好在杨潇耳还不聋,听到柳询的叫唤,瞬间激动起来,他的眼已经瞎了,手脚也不能再用,却依旧费力的扭着脖子,来回应柳询的呼唤。 柳询见状,愈发痛心,他无视杨潇如今骇人的模样,扶着坛子红了眼,强忍着悲愤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杨潇费力的点了一下头,柳询可以想象,就这点头的一下,他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难受,可为了表达清楚他的想法,如今已没办法了。 不过好歹,他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柳询不忍,想着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便是那个人,他咬着银牙忍着心中喷薄而出的怒意,痛心道:“是不是张渊干的?” 杨潇一顿,而后点了一下头,这一点头让柳询懊恼不已,他用力的锤了自己一拳,悔恨道:“都怪我,没有早点斩草除根,又没能保护好你们,才害得你如今变成这样,是我对不起你,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给你赔命!” 冷静如柳询,也绝不接受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兄弟承受这样的痛苦,看到好兄弟变成这样他自是忍不下这口气,说完,他立刻起身,快步就要去找张渊,杨潇有些着急,费力的想要摇头,口中的鲜血更多了,却表达不出他的意愿,云香见状,急忙拉住柳询的衣襟,哭着道:“这个仇势必要报,但求主子,先,先听当家的把话说完,他,他时日无多了啊。” 这话有如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柳询心头的冲动,他的脚步有如灌了铅,只得用力握紧了拳头将眼中流出的泪逼回去,才能保持自己的理智。 他回身,脚步千钧,委身又到杨潇面前,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 杨潇点点头,每次动作他都有如千刀万剐,可这是他坚持这么久的原因,不说清楚,他死不瞑目。 柳询忍着痛心,想了想,道:“你想让我善待云香?” 杨潇没有立刻点头,仿佛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迟疑了一下后,他只是微微偏头。 柳询不知这个偏头有什么特备的意义,连忙保证道:“你放心,我柳询今日承诺你,不止云香,你身后的那些兄弟我也会好好照顾的,还有什么其他的心愿吗?” 杨潇悲戚的呜咽了声,像蚊虫所发出的振翅感,细微却令人难受,舌头被毁,他说不出话,这声音却让人感受到了蚀骨的哀伤。 柳询的眼眶又红了,这刑罚所带的痛苦像凌迟在自己身上一样,看着杨潇身上流出的越来越多血液,他慌张害怕,绝望不已,想伸手去触碰,又怕碰到了杨潇会痛,只能僵在原地。 看他这样,估计是命不久矣了,也许他还有话想说,柳询见他死撑着,想了一圈,又道:“你,你想让我重新召集凤阳宫?” 杨潇点头,眼窝皆是血液,云香已经哭倒在了一边。 看他的头还昂着,柳询哽咽道:“你,你还想让我登上大位,将凤阳宫重新崛起来?” 果然不愧合作无间的主仆,终于说到他放不下的事了,杨潇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仰天呜咽了一声,带着满腔悲戚,发出两声类似“呵呵”的声音,之后竟然就这样,身子一僵,头一歪,便再也没了神采。 杨潇死了,终于表达完了心中的意愿死去,云香泣不成声,她扑在水缸前,早已说不出话来。柳询心中悲痛不已,可他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他不能让杨潇就这样白白死去。 柳询对着水缸重重一拜,红着眼道:“我的好兄弟,你放心的走吧,我必会将会张渊的首级取回来,祭奠于你,替你报仇!” 石室里回荡着的,只有云香的哭声,好一会儿,柳询平静了些,克制着心里的一切想法,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何变成了这样?” 第528章 杨潇之死 云香在哭,断断续续道:“这个,说来话长,得追溯到半月前,主子将凤阳宫解散的时候……” 柳询让所有的凤阳宫人解散,并各自寻了地方落脚,杨潇自然也跟别人一样,回到家乡,摘下面具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只不过因为毁了容貌,又听说他做过杀手,其他人见了他自是十分惧怕,村民们合力要将他赶出村子,最后他只能沦落到深山里独自生活。 云香在西南分舵的西禾坊做掌事,曾与杨潇有过交集,凤阳宫解散后,西禾坊不再收集情报,也做起了正当买卖,正巧她那日到边关去进香,偶然听到村民们谈论此事,便起了心思去找杨潇。 她早就仰慕杨潇了,得了这样的机会能与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自是心生欢喜,将西禾坊的生意交给掌柜打理后,她便一路寻了杨潇而去。 彼时,杨潇躲在深山住在一个山洞里,除了有才狼虎豹的危险外倒也可以勉强度日,云香找到他之后,杨潇本十分抗拒,觉得自己不能耽误了她,云香坚持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拗不过的杨潇在这孤独的深山里,也渐渐对她敞开了心扉。 于是,他们简单的成了婚,便一起在深山里生活了下来,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好日子还未过两天,有天夜里便来了一伙强盗,他们人多势众,在山林里大肆搜索,并将他们抓了个碰巧。 他们抵死不从,自然与强盗们打了起来,直到打到第二日筋疲力尽,日上山岗,事情才得以平息,解决完最后一个强盗之后,两人已经再没有力气了,可不等他们歇口气,又窜出一伙人来,为首的那人缺了只胳膊,一脸乞丐扮相,手执长剑对杨潇道:“好久不见,你这个叛徒!” 杨潇看到来人,自知逃不过,轻蔑的笑了笑,而后向空中放了一个烟雾弹,紧接着林子中又窜出几个人来,想必是从前他的手下,他让手下们将云香救出去,自己则与那人拼个同归于尽。 可想而知,最后的杨潇面临着怎样的结局,云香好不容易在那些人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却从未想过这些人如此残忍,竟然将他砍去四肢,戳瞎双眼割去了舌头,将他装在坛子里让他重现历史上的极刑“骨醉”便将这样的杨潇抬到城门之下。 云香痛心疾首,与那些他的手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还剩一口气的杨潇给救回来。杨潇始终悬着一口气怎么也不肯下咽,云香猜想他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便只好强忍着悲痛带他来找柳询了。 为了方便找到柳询,他们废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柳询已经来到了云州,于是他们便也跟到云州来,这香草轩原是凤阳宫的产业,自当收留他们。 然后,他们今日刚安顿好想去打探柳询的消息,就恰巧遇上了他们。 柳询听完了这些,久久不能回神,好一会儿,他闭着眼,将心中所有的情绪敛去,才道:“杨潇手下,可还有其他兄弟活着?” 云香哭道:“没了,都没了,为了护送我们到云州,昨日最后一个兄弟也都死了。主子,当家的死得何其冤枉,其他兄弟更是死得可怜,您一定要想法子替他报仇啊!” 柳询眯了眯眼,道:“那是必然的,云香,杨潇已去,请你节哀,从此你便跟着我们吧,既然你是杨潇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我柳询,绝不亏待了你!” 云香朝柳询一拜,哭道:“多谢主子,想必杨潇在天有灵知道主子如此待我,也能死得瞑目了!” 柳询眸光闪了闪,不敢再看杨潇的尸首,只道:“好好安葬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石室。 等在外面的谢云钰,早已心焦不已,她见甬道有动静,急忙走过来,又记着柳询的交代不敢进去,只好贴着墙面往里看。 柳询出来了,带着周身的寒气与悲呛,谢云钰急忙上前拉着他,紧张道:“怎么了,究竟是什么情况?” 柳询一把抱住了谢云钰,什么话也没说,将整个人的重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好似空前的脆弱。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悲伤。谢云钰一怔,任由他抱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给他无声的温暖。 两人平静了一下情绪,一起从暗室走出来,等在外头的穆静云早已心焦,只想着他们若再不出来,就要去报官了,好在两人都平安回来了,穆静云着急道:“谢天谢地,敏秋,少卿,你们终于出来了。” 谢云钰道:“让娘亲担忧了。” 穆静云摇头,道:“无事便好。”说罢,又看柳询的脸色似乎不大对,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想必少卿是在里头看到了故人心中难过吧,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咱们先回去再说。” 穆静云点点头,虽然心中担忧,也不再多问,几人出了香草轩,直接往马车所在的茶楼走去。 他们一走,方才还悲戚得不行的云香也出来了,此刻她的脸上哪还有半分难过之意,看向几人离开的背影,小二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夫人,方才那位夫人,买了紫述香。” 紫述香?云香勾唇一笑,自顾道:“紫述香,又名麝香草,用多了可是会导致流产的,就是不知她想要流产的对象,是谁呢?” 说罢,她似想到了什么,朱唇轻启,道:“拿纸笔来。” 自然有人利落的送来了纸笔,她随手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对小二道:“打发一个小乞丐,将这封信想法子交到谢云钰手中,我倒要看看,她知道了自己娘亲买了紫述香之后的反应如何,总之他们的关系越乱,对我们就越有利。” 小二道了声是,再不复之前点头哈腰的模样。云香又道:“还有,传信那边,就说一切顺利,我已经成功取得了柳询的信任,身为他最得力之属下的亲属,他不会置我于不顾,这会儿看到杨潇那样的惨状,只怕他还沉浸在悲痛里无法自拔呢,告诉主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可以开启计划的第二步了。” 小二又道了声是,身影很快隐匿在了市集里。 那厢,柳询回到马车之后,就一直沉默的拧着眉头,似有万般心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谢云钰叫了他好几次都没有回应,谢云钰见他这样,不免担忧,他到底怎么了?从那石室出来便一直这样。 有什么心事难道就不能说出来吗?说出来,她也好一起承担啊,他们一起想办法总好过自己忧虑,柳询这样沉默不言的,不是凭白让人忧虑么。 谢云钰有些气恼的撅着嘴,想问什么见柳询这冷冰冰的模样,瞬间又不想说了,可不说她又难受,就这样谢云钰的脸上顿时写满了烦躁,鼻子里哼着冷气。 穆静云她这般,安慰道:“敏秋,你就别逼少卿了,或许他有说不出的苦衷也未可知。给他点时间安静的待会儿吧,有时候心中烦闷着,很多话是说不出口的。” 虽然谢云钰知道,穆静云说的是对的,可一想到他们就要成婚了,柳询还对她如此不坦诚,她的心下便有些难过,她以为他们已经可以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了,但柳询还是想瞒着他做一切她不知道的事,这或许是为她好,她却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可是……”谢云钰苦着脸,道:“少卿这幅状态,又不说到底出了何事,咱们只能干着急,又帮不上什么忙,我这心里自是不好受的。” 穆静云拍了拍谢云钰的手,安抚道:“娘亲知道你想为他分担,但有时候有些情绪只能一个人消化,少卿他这般,自有他的难处,你相信他吧,他若想说,终有一日会告诉你的。” 谢云钰有些挫败,只好点了头不再多问。 气氛低迷,果子和红棉自然不会多问,回到云来客栈,他们将自己的行礼打包好了送上马车,柳询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都这么久了,还这幅状态,谢云钰时不时担忧的瞥了柳询两眼,可柳询还是浑然未觉,气得她当即就想回去香草轩问个清楚,柳询在那儿究竟经历了什么了,可柳询的模样又令人担忧,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生自己的气,坐在那儿托腮皱眉的看着柳询。 穆静云见他两这般,叹了口气,捏了捏袖中刚买的香囊,世上的烦心事如此之多,她这点难过,又算得了什么呢? 明明搬新家是该很欢喜的心情,可因为柳询的脸色,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大好。等他们将自己的行李在新家安置下来,天都已快黑了,红棉准备了晚膳让大家去吃,迟钝了一天的柳询总算有所反应,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青岑,姨娘,我出去一趟,你们不必等我。” 说完,也不管他们回答,就自顾起身走远了。 “欸!”谢云钰追了出去,等她追到门口,凭柳询的脚程自然早就不见了踪影。 谢云钰哼了声,在门口呆呆望了望,喃喃了一句“真是,有什么要紧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便要往回走,却突然被人叫住。 第529章 出走 有个小乞丐对着她探头,道:“谢女公子,你是谢女公子吧?” 谢云钰疑惑的看向小乞丐,道:“我是,可有何事?” 小乞丐道:“太好了,有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说她不能忘了良心,有些事该给您提个醒。” 谢云钰顿时警惕道:“是谁?” 小乞丐说:“那人说你看了信便知道了。”说完,小乞丐从怀中摸出信,扔给谢云钰,就自顾跑了。 谢云钰扁了扁嘴,不知这个神秘人究竟想干什么,她蹲下将地上的信件捡起来,见信封上并没有署名,顿觉疑惑。 将信打开,谢云钰随意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不禁面色大骇,甚至手都拿不稳了。她急忙扔了信纸急急地跑回内院,大叫道:“娘,娘,你别做傻事!” 一家人都还等着谢云钰吃饭呢,这急吼吼的叫声自然引得大家都看向她,穆静云听她叫自己,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谢云钰停下脚步,稳了心神,见穆静云平静的模样,吞了吞口水,道:“没什么,方才咱们到香草轩买香,女儿倒是不曾注意娘亲也买了些。既然还未点上,女儿便觍颜借娘亲的香用用了。” 穆静云心下咯噔一阵,不知谢云钰如何发现的这事,忙掩饰道:“你听谁说的,娘亲未曾买过什么香啊,你知道的,娘亲向来不惯用这东西。” 她还在否认,难道是想让自己搜出来才肯承认吗?明知道用了那香对身体有害,娘亲还这样,是执意想要抛却自己而去了? 谢云钰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突然高声道:“红棉,果子,你们两先出去,我有话要与娘亲说!” 两人不知谢云钰的怒气从何而来,不过她现在这样子挺吓人的,二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离开了饭桌。 他们一走,谢云钰便上前,靠近了穆静云,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袖中摸出一个香囊扔在地上,痛心道:“娘亲还想瞒我吗?这是紫述香,又名麝香草,用多了可是会导致流产的,而与刘竹草同用,则可能致命,您想干什么,是不想要肚里的孩儿,还是不想要自己的命?” 穆静云震惊的看着地面上的紫述香,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哆嗦着唇一下说不出话来。 谢云钰痛心不已,看到穆静云这样,突然跪下了,哭道:“娘啊,如今我只剩你这样一个亲近的人了,您如何能够再弃我而去呢?我知道让您面对这个孩子有诸多困难,但咱们想办法就是了,事已至此,总有办法保住他的,您何至于走这条路?” 穆静云的身子颤了颤,后退了两步,见谢云钰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再装无辜也不可能,她仰天将眼角的热意忍下去,叹道:“你都知道了,娘也就不瞒你了,不错,娘是故意买的这紫述香,那是因为这孩子不该来,他不该来啊!敏秋,你还年轻,不知他的存在会让我们母女面临怎样的局面,所以娘亲只有狠心,狠心杀了他,才能让咱们的处境好过一点。” 谢云钰知道,谢云钰当然知道穆静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这样真的值得吗?她心痛道:“我知道,我知这个孩子会给我带来诸多麻烦,但是娘,不管爹犯了多大的错,有多绝情,孩子是无辜的啊,您这么大年纪,万一个不好了,您让女儿怎么办呢?到时候不管是累及孩子还是伤害到您,不管任何结果都是女儿承受不来的啊。” 穆静云也流下泪来,道:“娘何尝不知他无辜,可娘什么也给不了他。甚至连这条命都给不了,这样还留着他干什么?不如早早解决了,让他早日投胎得个好人家,也省得在我腹中受苦啊!” 谢云钰知道穆静云有自己的立场,正因如此她如何能够视而不见?可让一个母亲去杀死已经在腹中落地生根的孩子,何其残忍。 她着急的抹了把泪,道:“娘,娘你别这么想,一定有法子,咱们一定有法子救下他的,女儿想过了,大不了将这孩子过继在女儿名下,我与少卿晚些要孩子就是了,左右女儿已经要成婚了,身怀有孕也没什么奇怪的,只要说服少卿,瞒天过海,这事并不难办,我求你,求你不要再做傻事,成吗?” 柳询喜欢孩子不假,可若用这一两年来换娘亲的名声,谢云钰觉得自己不管怎样都值了,即便委屈了少卿,他也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谁知穆静云一听这话,立刻跳起来,道:“不行,且不说这么做委屈了你们二人,就是这孩儿日后要叫勖王爷做祖父,我就做不到,勖王已经害死他的外祖一家了,如何还能让他认贼作祖!” 谢云钰一怔,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穆静云抚着腹部,咬了咬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道:“既然香料用不成了,倒不如狠了心去买一副堕胎药,也好了结个干净!敏秋,我不能让孩子拖累你,更不能让你的这个娘亲成为你做世子妃的污点!” “娘,不要!”谢云钰一惊,还未反应过来,穆静云已经推开了她夺门而出了。 谢云钰跌坐在地上,一阵伤心,想到穆静云说要去买堕胎药的话,又急忙起身对门外的果子和红棉喊道:“快,快去拦住娘,千万别让她做傻事!” 果子和红棉一听,还没能从疑惑中回过神来,见谢云钰着急的模样,亦是不敢耽搁,急忙朝穆静云跑去,穆静云不愿被回去,赶忙慌不择路的逃跑,着急之下,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吓得三人立刻顿在原地,再也不敢上前。 谢云钰流着泪,忍着痛心尽量装作平静道:“娘,娘,你别急,别做傻事,女儿不逼您了,一切按您的意愿办,可好?您平静些,千万别动了胎气伤害自己。” 穆静云流泪摇着头,步步后退,道:“回不去了,敏秋,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咱们日后便难以安生。都是娘自私,给你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是娘对不起你,你是娘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娘舍不得你为我为难,答应娘好好和少卿过日子,娘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说罢,穆静云深深地看了谢云钰一眼,突然起身,再次拔腿就跑,想要成全自己的大义。 谢云钰听她这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本就神经警惕着,她见穆静云又要跑,急忙奔去追她,伸手过去拉住了她衣摆。 只可惜,穆静云存了必走的心思,他们又如何能轻易拦住。哪怕谢云钰已经那么说了,穆静云还是狠了心一甩,将整件外衣都直接脱了下来,而后不顾他们的追赶,破釜沉舟似的逃命跑去。 “娘!”谢云钰惊骇的大叫,没想过穆静云会如此坚决,头一次,她心下无比恐慌,只觉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越担忧越慌张,她着急着追穆静云,未注意脚下,慌忙之中突然被一块鹅卵石拌得摔了一跤。一下磕到了地上。 谢云钰摔跤,下意识的痛呼了一声,红棉和果子见了,急忙停下返回将她扶起来,谢云钰见她们二人居然在这时候回来,气极道:“扶我做什么,快,快去追娘啊,决不能让她离开!” 二人连忙回神,又返身去追穆静云,这么一折腾,自是与穆静云隔了一段距离了。 穆静云听到谢云钰的痛呼动作一窒,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往回看了一眼后,忍着对谢云钰的不舍和痛心,满是歉意的大呼了声:“敏秋,对不起!”依旧头也不回的离开。 果子和红棉追着穆静云去了,谢云钰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挪到假山旁寻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肿的老高的脚踝,再想想今日的遭遇,她顿时忍不住心下的委屈,眼泪一滴滴的掉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娘亲她一个弱女子,身子又不好,离开了他们该怎么办啊,她身怀有孕,身上又没有银钱,如何过得了外头风餐露宿的日子……谢云钰不敢去想果子他们如果没有追上穆静云会如何,她的娘亲,该怎么活下去? 都怪自己,就不该将这事给捅出来,若是自己继续装作不知她身怀有孕的事,悄悄换了那紫述香,娘亲也不至于激动之下偏执的想着不拖累自己,而走了这条路啊。 害怕和懊恼交织着,谢云钰更难受了,整个人坐在那儿瑟瑟发抖,脚上的痛钻入心脏,让她抑制不住的难受,可再痛,也没有心理的焦虑来得更令人难受。 就这么煎熬的等待着,多等一分对谢云钰来说就多一分的自责。半晌过去,红棉他们总算回来了,谢云钰老远见到二人的身影,面色一喜,顾不得脚踝的肿痛了,拖着一只完好的脚一瘸一拐的迎上去。 只是,回来的只有果子与红棉二人,谢云钰惊喜庆幸的脸色还来不及退却,就又立刻变成了灰暗。 红棉和果子颓然的回来,低着头羞愧得不知如何是好。红棉声音有如蚊虫,道:“娘,娘子,夫人没有追回来。” 谢云钰听了这话,只觉所有的力气顺便从身体里被抽离了一样,她的身子晃了晃,面色霎时变得苍白。 第530章 果子 红棉赶忙扶着她,担忧道:“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摇摇头,眼里却满是空洞。柳询不在,穆静云又被自己的着急吓走了。本就宽广的宅子如今只剩他们三人,变得空荡荡的,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谢云钰心里的着急层层叠加。 八九月的天气,夜晚已经十分寒冷了,娘亲没有带走一件衣裳,这么冷的夜晚该怎么办?少卿呢,他怎么还不回来? 这一个夜晚,特别漫长,谢云钰撑着痛脚去找穆静云,可她打着灯笼走遍了这条巷子的每个角落,都毫无穆静云的踪迹,再远她却是不能去了,不是因为不想找,而是她的脚,方才没来得及处置,走了这么远的路已经肿的老高。 刺痛一次比一次强烈,谢云钰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她将灯笼放在一旁,揉了揉发胀的脚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还想再起身去找。 只是,她再起身的时候,却因为单脚的重力不稳,再次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了。好在红棉适时地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个狗啃泥。 红棉看着满头大汗却不屈的谢云钰,心疼道:“娘子,咱们明日再找吧,叫上世子一起想想办法,您看你如今这样,再走下去只怕这个脚都要废了,咱们还是先找个郎中好好包扎一下,上点药先,好不好?” 谢云钰摇摇头,咬着银牙扶着红棉站起身,倔强道:“不行,我不能休息,一想到娘亲怀着个孩子在这街道上无人收留,风餐露宿的,我如何能安得下心去找郎中?娘亲才是最需要郎中的那位,我必要找到她才行!” “娘子!”红棉都快哭了,走了这么多的路,莫说正常人会累,就谢云钰这单脚的,体力已经撑到极限了,看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整件衣裳也被汗水濡湿,可见她承受着多大的痛楚,还需多少的意志力,才能撑到现在。 谢云钰没有多说,强撑着身子往前走,她捡了棍子当拐杖,就这样靠着这根棍子艰难的向前蠕动着,无比狼狈又无比坚持,令人折服。 红棉气恼的跺了跺脚,看着谢云钰倔强的模样,她能怎么办呢?她能做的,唯有陪着她一起胡闹而已。 快步走到谢云钰面前,红棉接过她的拐杖,将她的单侧身体都架到了自己的肩头,义无反顾的随她往前走,谢云钰一怔,喏了喏唇,道:“红棉……” 红棉道:“娘子,别说了,娘子心疼夫人,红棉一样也心疼夫人,若是没有夫人,红棉早就死了,今日都怪红棉没用,没能追上夫人,才害得娘子摔跤,娘子伤了脚都能坚持,红棉有什么理由不与娘子同甘共苦呢?” 谢云钰虚弱的笑了笑,捏着衣袖替红棉擦了擦同样汗湿的头发,红棉报之以一笑,主仆二人相互扶持着往前走去,只是她们脚步刚动,谢云钰便猛然察觉,另一侧也被一个人支撑了起来。 谢云钰震惊道:“果子,你这是?” 果子憨厚的笑了笑,道:“果子也不知能为夫子做些什么,既然夫子的心愿是找回夫人,那果子便跟着你们一块找就是了,还请夫子原谅果子的冒犯才好。” 感觉到自己周身的重量都被二人分担了,谢云钰怎会责怪,她感动得热泪盈眶,道:“红棉,果子,谢谢你们。” 两位被提到的人呵呵一笑,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一夜,二人撑着谢云钰的全部重量,在云州城内排的上号的巷弄都走了个遍,问过大大小小的客栈数十家,可是依旧没有穆静云的消息。 等到天亮,几人的腿都像灌了铅,再也挪动不了了,好在他们计划好了最后一处是李大叔的医馆那条街,撑不住的三人强撑着走到医馆外,甚至来不及敲门,就数晕倒。 黑暗,还是黑暗,突然炸裂的阳光让谢云钰骤然清醒,她尖叫了声,立刻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房间中,整条腿被夹板固定着,四周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看来,是有人救了她。谢云钰身心一松懈。立刻又躺倒到了床榻上。 “钰儿,你醒了?”头顶传来李婶惊喜的声音,她慈爱道:“既然醒了就快起来喝些粥吧,你都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想必肚子早就饿了吧。” 昏睡一天一夜,怎么回事,果子和红棉?娘亲! 谢云钰猛然睁眼,一个着急的翻身,又坐起来,就要下床,却因为触碰到伤口,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动作一滞。 李婶见她毛毛躁躁的模样,忙将她按在床上,道:“慌慌张张什么?这儿是干娘的家,有什么是你同干娘讲,干娘替你去办。” 谢云钰张了张嘴,李婶以为她是问红棉和果子的情况,便道:“你放心吧,你的那两位朋友都很健康,孩子也很健康。好在你干爹听到了动静,及时将你们拖回来,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谢云钰锤了锤发涨的脑袋,甩了甩头才让自己清醒些,道:“对不起,让干娘担忧了。” 李婶道:“我担忧倒没什么,只是你们年轻人行事也太不知分寸了,你也真是的,伤了脚不来看郎中,强撑着走那么久作甚,还拖着一个孕妇和身有残疾的人陪你胡闹,实在太任性了。” 谢云钰没听明白,皱眉疑惑道:“干娘你说什么,孕妇?身有残疾?谁是孕妇,谁身有残疾了?” 李婶道:“就是与你一起的那两位啊,你不知道吗?那位姑娘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为了不让人看出,一直用束腰束着肚子,还有那个男子,看着如此儒弱,怕是早就奔了宫里净身,做了那无根的太监。只不过伤口好似没有好全,发炎得有些时日了,还需要好好休养一番才行。” 谢云钰的脑袋像是突然被一记闷棍打晕了似的,开什么玩笑,红棉身怀有孕?果子做了太监? 谢云钰难以置信的再问了一遍,道:“干娘,你没搞错吧,你说的真是他们二人?” 这么质疑自己,李婶顿时有些不高兴,道:“你这丫头,这事我何须瞒你,上次在那什么,云来客栈吃饭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两人的模样都不太正常,当时我见你们都聊得很开心,我以为你知道呢,干娘虽然医术没你干爹在行好,但看了他一辈子行医诊脉,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还能搞错个不成?” 见李婶如此言之凿凿,谢云钰顿时有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整个脑袋都溅起了水花。红棉怀孕了,她为何不告诉自己?还有果子,果子居然是个太监,那红棉这孩子是谁的,他们这些时日的眉来眼去,都是自己的错觉吗? 被这一真相吓蒙了,谢云钰坐在床榻里久久回不过神来,连李婶喂过来的粥都忘了张嘴。李婶见她这幅大受刺激的模样,只得将粥碗放在了一旁,道:“既然你不想吃,那便与干娘说说,你方才着急着干什么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被你折腾的,只怕得养好一阵了。” 谢云钰还是没能接受红棉背着自己身怀有孕这件事,况且她腹中的孩儿已经四个月了,那,那不就是她们在边关的时候怀上的?如果这个孩子不是果子的,那……谢云钰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红棉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无端有了孩子这件事。 李婶见叫不醒谢云钰,拿手在她跟前晃了晃,疑惑道:“钰儿,你怎么了?” 谢云钰摇了摇头,只觉心下复杂无比,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总觉得红棉胖了,怪不得她贪嘴想吃东西,怪不得她老说要谢云钰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她有一日可能与她分开的话,怪不得她从边关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那副莫名悲伤的模样…… 从前被忽略的种种一下涌上心头,谢云钰是怎么也没想到,红棉居然隐忍了这么久,甚至于娘亲还数次提醒自己多关心一下红棉呢,她怎么这么傻,让红棉一个人承受这些呢? 还有果子,谢云钰记得从前他与柳询在云州求学的时候,明明不是太监的身份啊,柳询也没说过,果子何时净的身,如此说来,他们都是从边关回来才不正常的了? 红棉和果子,他们在边关到底经历了什么? 李婶见她又走神了,疑惑道:“钰儿,你快说啊,你究竟在担忧什么?对了,你们在这儿的消息我还未通知其他人,要我与你娘通报一声吗?还是少卿,你们怎么没与他在一块?” 谢云钰有些蒙圈,道:“您说什么,我们在这儿昏睡了一天一夜,少卿竟然没有过来?” 这就是说,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了? 李婶点点头,谢云钰只觉心下无比失落,这说明他这两日都没有回来,若是他回来了,一定会发现他们都不见了的,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少卿那边,究竟出何事了? 不管了,眼前自己的事情这么多,她还来不及分神去考虑柳询,谢云钰收起心下的不安,道:“我,我娘不见了,我们着急找她,所以才会大半夜的在街上转悠,晕倒在干爹医馆前,干娘有什么办法找到她吗?” 第531章 一团乱麻 “你说你娘不见了,这是为何?”李婶可不觉得,有什么能让穆静云抛下自己的女儿,她都已经婚期将近了不是吗?有什么比女儿的成婚更重要? 谢云钰皱眉,也不瞒着了,直接将穆静云害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儿会拖累她的事给说了出来,说完后,她哽咽道:“都是我,是我不该揭了娘亲的伪装,我明知她性子刚烈,有可能或做出极端的事,我为何就不能忍忍,慢慢说通她呢?” 李婶听了这些话也是十分震动,没想到穆静云为了女儿的前程和名声,竟然会选择舍弃亲情甚至一切,果然父母之爱才是世上最伟大的情感,为了女儿一丝一毫的幸福,他们都能牺牲一切。 李婶似有所感,摸着谢云钰的手,道:“钰儿,你也别太难过了,作为母亲,我能理解夫人一心为你的心情,这世上哪个母亲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呢?这既是她的选择,她再难也会坚持到底的,看来寻她这件事并不容易,只要她有心躲着你,我们怕是不能轻易找到她了。” 谢云钰神色黯然道:“我知道娘亲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她啊,孩子而已,又有何惧?比起生离死别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她怎么就这样抛却我于不顾呢?” 李婶道:“你别这么想,夫人做出这个决定,想必她的心里比你还难过许多,你应当理解她才是,你若是真心想找她,也并无不可,上官府报案,或是去全城张贴寻人启事,只要给出足够的赏金,自会有人提供线索。” 这法子不是不行,可是谢云钰还是有所顾虑,她道:“我也想过这个,可是寻人启事一出来,我怕有人会对娘亲不利啊。” 寻人启事一出,谢天明绝不善罢甘休,而虎视眈眈的其他人,也会因为穆静云是谢云钰的娘亲,是唯一能够制衡柳询的人而出动力量寻找,到时候就不是救穆静云,而是害她了。 李婶不知这当中还有什么弯弯绕绕,愁苦道:“那怎么办,只能暗中寻找了?” 谢云钰烦躁得不行,红棉的事还未理清,穆静云的事又找不到个头绪,柳询也不知去哪儿了,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马上就要成婚了,可这乱七八糟的状况让她如何下得决心好好成亲? 李婶见她不说话,安慰道:“好了好了,这事慢慢想法子吧,实在不行就问问世子,他脑子好使,说不定有更好的主意,来来来,先把粥喝了,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其他,是不是?” 谢云钰深深拧着眉毛,看向李婶慈爱的眉眼,终是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端起粥细细喝着。 喝完了粥,谢云钰也感觉身体有了些许力气,脑海中细细梳理了一番目前的困境,谢云钰希望自己还能保持理智的将这一团乱麻尽早理清。 穆静云的事怕是没这么快能够解决了,干娘说得对,要是娘有心躲着自己,她怕是没这么容易找到。看着自己肿痛的脚踝,谢云钰只得无声叹气,她现在只怕连出门都困难,更别说寻找娘亲了,此事着急于事无补,只能暂且放置一边。 柳询还未回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希望他那边不要出什么状况才好,既然他不在,那身边的事只能靠自己了。 如今自己像个病号,只能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目前唯一可以解决的一件事,就只有弄清楚红棉为何身怀有孕,果子为何成为了太监这件事而已。 李婶收了碗筷,又给谢云钰倒了杯茶,茶水递过的时候,谢云钰目光沉了沉,道:“干娘,你可知红棉和果子如今在作甚?” 李婶便知谢云钰说指的是她的那两个朋友,忙道:“他们同钰儿你一样,各有各的毛病,都在前院修养呢,你干爹说在医馆多有不便,让医童将你们都带回家来调理了,给你送完了饭,我也得去看看他们。你放心,他们恢复得还不错,至少还能下床行走,比你可好多了。” 谢云钰这才发现自己头顶藏青的床幔,这间房怕就是干爹干娘所住的寝房呢,她知道医馆在哪儿,却鲜少来他们的家里,他们一向清减惯了,所住的房子除了厨房外,也只有三间房间而已,现下他们三个病号各自住了一间,只怕这两个老人,得去睡柴房了。 谢云钰顿时十分过意不去,道:“干娘,你们昨晚莫不是,睡得柴房?” 李婶无所谓的摆摆手道:“这个你就别往心里去了,我与你干爹在那大山村待了大半辈子,睡的地方还没咱这儿的柴房好哩,反正也只是凑合几天,你不用在意。” 谢云钰惭愧道:“倒是钰儿不孝,不知给你们准备个舒适些的院子,真是不好意思。” 李婶连忙摇头,道:“胡说什么,你对我们极好,若非你与王公子替老爷开上医馆,让他有事可做还能造福于民,让我们这晚年有个盼头,我们还不在大山村里被郑家欺压呢。” 说到这个,谢云钰想起当初二老的收留让他们受了不少的磨难,甚至被关入大牢的事,她心下的歉意更深了。 李婶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又道:“好了,这柴房的事你就别在意了,若真想让我们舒服些,就早些养好病,能活蹦乱跳了赶紧住回你的大宅子去,我们也就放心了,倒是如今,你一个住惯了大宅子的女郎,莫要嫌弃这儿简陋就好。” 谢云钰哭笑不得,李婶这话十分朴实,但其中的情意却令人温暖,这莫约就是“斯是陋室,唯于德馨”吧,只要住在里头的人内心是温暖高尚的,那简陋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谢云钰也不在此事上纠结了,她知道自己说得再多,李婶反而会愈发不好意思,便也就此打住了话题,道:“岂会,干娘重情,钰儿铭记心中。他日再寻回报,今儿钰儿也不跟干娘客气了,钰儿现在没事,烦请干娘一会儿给果子和红棉送完饭后,让他们过来一叙。” 李婶呵呵笑了笑,道:“都是小事,无需在意,你要有话问1他们说,我也不耽搁了,我这就是让他们过来。” 李婶说完,便起身端着谢云钰用过的碗筷,交代道:“你好生休息,可不许再下床来了”的话,便欲离开。 谢云钰的脚被厚厚的纱布缠着,如何能下得了床,甚至干爹还不知从哪儿得的法子,将她脚上的纱布固定在床顶上,所以她这想要移动,也是不可能啊。 谢云钰苦笑道:“干娘多虑了,钰儿这般,就是想要下床,无人相帮也是不可能。您早些忙去吧,对了,一定要让他们吃完了饭再过来,不然我怕一会儿我的事说完,他们就没心思吃饭了。” 李婶笑了笑,道:“好好好。谢夫子有事训下,干娘莫敢不从。”说罢,她的身影才在门口消失。 谢云钰呵呵一笑,看着脚上厚厚的纱布动了动,只觉一阵无奈和暖心。 李婶果真去给他们送饭了,也言明了谢云钰的意思。两人都躺在床榻上修养,不过并不阻碍他们行动。迟钝如果子红棉,也隐隐预感到了谢云钰要与他们说什么,不然何至于让李婶来叫?看来有些事是瞒不住了,两人都觉得心下顿时变得沉重。 心虚之余,他们倒是想溜之大吉,但想到谢云钰如今行动不便,与谢家闹翻无人照料,穆静云和柳询都不在,她本就够可怜了,若是他们再自私的溜走,她不就一个人孤苦无依了?想着这些,终是狠不下这个心。 用罢了饭,二人才磨磨蹭蹭着起身往谢云钰所住的房间摸去,这种担忧又惧怕的情绪让他们想靠近又不敢,这么来回几次,直到两人碰了头,才做了决心一起进去。 果子和红棉在门外探出头来,道:“可是娘子叫我们过来?” 谢云钰看着两人明明害怕又不忍心的模样,只觉心下复杂无比,他们已经经历过那样的噩梦了,若是让他们再说一次,岂不是再次揭了伤疤么?何其残忍! 可她必须弄清楚究竟出了何事,他们受了这么重的创伤她这个做主子的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对得起他们?想要弄清真相,唯有二人亲口所言而已,所以谢云钰也顾不得照顾他们的情绪了,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神色如常对红棉道:“过来,我渴了,给我倒杯茶。” 红棉见她面色无异,侥幸的以为谢云钰并没有发现什么,她麻利的进门,讨好似的倒了杯茶递给谢云钰,道:“娘子请喝茶。”说罢,看向谢云钰被包的夸张的脚踝,又心疼道:“肿的这么大,肯定很严重,娘子可还觉得疼吗?” 谢云钰皱眉,接过茶杯的手紧了紧,道:“干爹医术极好,脚倒是不怎么疼了,可是我心疼啊,红棉,你我相识这么久,我可一直将你视作亲妹妹,你有什么,是不能与我说的呢?” 红棉目光一闪,故作无知道:“娘子说什么呢,红棉没有什么瞒着娘子的,红棉知道娘子对红棉好,红棉的心思也是一样的,所以无论发生过什么,红棉只想娘子开开心心而已。” 第532章 否定自我 “开心?见你这般,我如何开心得起来!”谢云钰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她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掷,杯子霎时发出一声脆响,四分五裂,吓得红棉和果子身形忍不住一抖。 红棉急忙颤声道:“千错万错都是红棉的错,但请娘子保重身体,千万莫要生气。” “错?”谢云钰哼了声,道:“你何错之有啊。” 说着,她自己先忍不住落下泪来,道:“是我的错才对,我不该明知边关凶险,还将你们留在那儿,不带你们一起回来,让你们经历了各种磨难,红棉,果子,是我对不起你们!” 红棉和果子一听这话,纷纷跪下,磕头道:“娘子千万别这么说,今生有幸遇上娘子,红棉和果子已经知足了。” “知足,知足,呵呵呵,好一个知足!”谢云钰忍着泪突然指向红棉,厉声道:“还要我说明白吗?你,你身怀有孕四个月,还有你,何时净的身!亏得我如此信任你们,你们竟还瞒着我唱双簧,演一出两人情投意合的戏码,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谢云钰说得伤心欲绝,红棉和果子又何尝不是痛心疾首,心中的伤疤被揭穿,忍了这么久的委屈再也撑不住了,红棉哭道:“娘子,不关你的事,是红棉命不好,红棉与果子命不好啊!” 果子亦是跪着失声痛哭。 那一幕幕的残忍,是他们不愿面对的噩梦,每每想起,半夜还会被吓醒,痛苦。能不痛苦吗?两人都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一切,若非对这尘世上的人还有牵挂,他们早就不想活了。 谢云钰痛心的捶着床沿,泣不成声道:“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呀,我不相信你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你,你们究竟在边关经历了什么……” 红棉哭着摇头,道:“别问了,娘子别问了。” 谢云钰便知这一定是一段难以言说的创伤,可不说,她如何甘心呢?若是连是谁欺负了自己最在意的人都不知道,她有什么脸面接受红棉对自己的好。 “红棉!”谢云钰哭着挣扎起身,托着她的双肩,道:“我要听,我想知道,我要给你们报仇,究竟是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 红棉哀声道:“娘子别问了,别问了,咱们报不了仇的,若非红棉记挂娘子,红棉早就不想活了,红棉只想娘子好好活着,成吗?” 看来对方来头不小了?红棉这么说,谢云钰愈发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令红棉如此忌惮呢?红棉是她的人,又是谁这么大胆量,胆敢对她下手,那人只是对红棉犯罪吗?还是为了报复自己?或是其他? 一想到红棉和果子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和柳询的关系而遭此磨难的,谢云钰的胸口便紧得难以呼吸,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大错已成,她能做的只有弥补而已,红棉是她最亲近的姐妹,却莫名被人侮辱了,还有果子,连做男人的自尊都失去了,这残忍程度,比直接要他们的命还令人绝望啊,究竟是谁,对她们如此之恨,要拿她身边的人出气! 谢云钰的眼里燃烧着一团火焰,她谢云钰是懦弱,没能保护好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但不代表她软弱可欺,既然对方如此残忍,给她在意的人造成了诛心的伤害,就别怪她讨要回来! 谢云钰拉着红棉的手,沉声道:“红棉,你听我说,这事你一定要讲出来,因为这个幕后的人很有可能再有动作,你若不说,就等于埋了个隐患在我们身边,也许不消失日,就因为这个隐患,咱们都得付出更惨痛的代价,你希望到时候咱们面对更大的伤害吗?” 红棉知道谢云钰说的不错,可让她再去回忆那一幕,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拼命的摇着头试图逃避一切,谢云钰用力握着她的手企图制止她的胡思乱想,沉声道:“红棉!少卿已经离开第三天了,他都没有来找我们,这说明他没有回来,也许他是遇上麻烦了,我想知道,这幕后究竟有谁,我不能这样干等下去你明白吗?” 红棉无力的瘫软在地,擦了把泪,张了张口,可却发现喉咙像堵着团棉花,怎么也说不出话。 谢云钰急了,面向果子,道:“果子,你也不想你家公子莫名其妙失踪吧?你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真相,我要替你们讨回公道!” 果子目光闪躲,只顾着掉泪,嘴抿成一条线,拼命抑制着颤抖。谢云钰本来欺身想让二人言明真相的,不知为何,看到他们这害怕抗拒的模样,她心底的某根弦突然就断了。 她换了想法,自己何苦逼着二人再去回忆一次那样的场景呢,那对她们来说是何等的痛苦,她若想知道真相,还不能去查么?既然有人做了这样的坏事,自当会找上她的! 可就算 她查到了什么,又能如何呢? 抬着的手突然放了下来,谢云钰颓然道:“算了,事已至此,我只有自己去查了,红棉,果子,对不起,我不该逼你们的,让你们重新回忆那样的事,想必一定很痛苦,我只是忍不下这口气,想替你们讨个公道,我……我真没用。” 的确够没有的,红棉遭受了那样的侵害,她却什么也不知道,等到知道了,却发现揭开真相又如何?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就算胸中有几分学识,但真要用到的时候,无权无势的她又凭什么替他们报仇呢? 向来视名利权势为粪土的谢云钰,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深深地愤恨,她恨自己只是个平民百姓,更恨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红棉和果子是他的人,又有勖王的交代,若是一般人,何至于敢动他们?不是一般人,动了他们,她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杀回边关,与那歹人一命相搏吗? 她连自己的命都顾忌不了,谈何替他们报仇。 谢云钰的脸上满是青灰,此刻的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和难过,她躺回了床榻,心灰意冷道:“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想静静。” 红棉见状,顾不得哭了,从地上爬起坐到谢云钰的床边担忧道:“娘子,你没事吧?” 谢云钰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看着头顶的窗幔,只觉心里被撕了个口子,冷风直灌。 也许她错了,她一心想着远离尘嚣,过平静的日子,却不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净土,只要在这尘世中,就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斗争,这份斗争,永远都不会停歇。,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不去惹别人,别人自当来惹你,红棉和果子的教训还不够吗?谢云钰不敢想,是不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令她觉悟,什么寄情山水,什么归隐自然通通都是假的,身子尘世,只有足够的地位和手段,才不至于被人打倒,才有资格谈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一切! “娘子!”红棉有些担心的看着这样无神的谢云钰,她总觉得这样的谢云钰会出事。 谢云钰张嘴,道:“红棉,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我知道你或许是为了我好,可我连想恨想斗争的对象都找不到,我何其窝囊,罢了,既然你也觉得不能为你们做什么,就这样吧。我这一生,也许注定再抗争也是一无是处。” “娘子您怎么能这么想?”红棉顿时有些着急,道:“在红棉心里,娘子一直是世上最好最厉害的存在,没有什么是娘子解不了的难题,办不到的事,娘子从来不是一无是处,而是高不可攀才对,您千万不能有自暴自弃的想法啊!” 谢云钰自嘲一笑,道:“你知道我这么厉害,可你还是不相信我。” 红棉顿时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纵使有千万种理由说服谢云钰该相信自己,但她说不出这件事,就等同于自己并不相信她了。 谢云钰深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为难,你们走吧,让我静静。” 或许,谢云钰是真的伤了心了,是气他们的隐瞒,还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谁也说不清。 “是张渊,那个西域圣教的教主干的!”果子突然出声,眼中满含泪水,目光却十分坚定。再次重复道:“是张渊,张渊派人干的,他在渭南之战中被公子斩下了一只手臂之后逃走了,虽然身受重伤,却也怀恨在心,所以他要报复!” “张渊!”谢云钰喃喃,眸光突然变得锐利。 红棉听得果子说出了这话,不赞同道:“果子,别说了,我忍了这么久,你怎么能憋不住呢?你这是要让娘子孤身一人去与张渊那个大魔头拼命吗?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果子一噎,委屈的扁了扁嘴,顿时不敢多言。 谢云钰翻身坐起,看着红棉沉声道:“不,让他说,果子,张渊究竟怎么害得你们,如实招来!” 因为红棉的话,果子忌惮的看了红棉一眼,不敢再多说,谢云钰目光凌厉的扫向红棉,道:“你不让他说,是准备咽下这口气么?那你肚子里的孩儿,有一日若问你他的父亲是谁,你当如何回答?” 红棉缩了缩脖子,又气又急,道:“我……” 第533章 悲惨往事 谢云钰又看向果子,道:“你们就想瞒着我对不对?是因为怕我做傻事,以卵击石的找张渊拼命?我并没有那么傻,就算杀了人,我也会找好退路,绝不累及无辜,所以你们放心吧。” “夫子!”果子欲言又止,却不知从何开口。 谢云钰坐直了,声音缥缈道:“果子,红棉,你们说做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气节,若是你连气节都没有了,人活着,与狗有什么分别?” “娘子。”红棉擦了把泪,哽咽道:“红棉知道娘子一心想为我们讨回公道,可红棉只是想以后安生过日子而已,事情已经发生,咱们就莫要去追究,凭白增添伤亡了。” 谢云钰眯了眯眼,定定看着红棉,道:“不,红棉你错了,若心中有愧,何来的安生日子?有时候,记住曾经的耻辱是为了日后更好的活着,很多东西比性命更珍贵,我宁愿有尊严的死去,无愧于心,也不要苟且偷生的活着,你明白吗?” 红棉点点头,朝谢云钰跪下一拜,道:“红棉明白了,既然娘子这么想,奴婢说就是了。” 谢云钰别过头,道:“你也并非非说不可,这事还得看你自己怎么想吧,红棉,我不希望十年八载之后的某一日,你会后悔如今的隐瞒,你要知道,这事很有可能就是针对我与少卿的局,什么后果不用我多提醒,可我希望是你自己想说,而不是惧于我的逼迫。” 红棉点头,道:“我知道了。”待稍稍平静了思绪,这才娓娓道来。 事情还得从谢云钰离开边关说起,那时候勖王赶着回京阻止胡元的阴谋,和藩王闹事,谢云钰放心不下京城的状况,只能带着昏睡的柳询随行,可勖王的手下带不了这么多人,只得留果子和红棉暂且在边关。 本来果子和红棉在边关也无事,他们帮忙照顾伤病,给他们做饭打扫护理,与那些伤病们也相处融洽,又有勖王的嘱托,军中的将士们自是没人敢对她们不敬。他们只需等着,静待柳询清醒派人来接他们回去就好。 可是有一日……红棉还清醒的记得,那一日刮了很大的风,她被困守在太守府,突然接到一封信,说是柳询派人来接他们了,果子同样也收到了这封信,二人十分高兴,并没有多想,直接打点了行装,告别了伤病们,便随所谓接他们的人,一起离开了渭南太守府。 那些人带着他们坐马车一路往东,路线也不错,可红棉却觉得奇怪,即便是杀手,遇上自己人,也该笑一笑,友好一点吧,可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像是要杀人,而且谁都没有一个温和的话语,甚至是不是盯着他们,让她心里发毛。 就这样,走过了潼关城,直到其中一人无意中,露出了腕间西域圣教的标记,红棉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是上当了! 眼见着就要离开潼关城,红棉紧张不已,赶紧拉着果子示意,想要找借口下马车,果子会意,便托词说要解手,让他们在城门口不远处停一停,谁知他们根本不理会,反而加快了脚步离开,二人自然反抗,却奈何不得,于是他们露出真面目,将二人绑了起来,而后…… 红棉说得字字泣血,泪声俱下。 而后,不顾他们的反抗,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驶入一条小道,最终到达了一片到处都是荒草的地方,才停了下来,那些人将二人从马车上直接踢下,两人摔得疼痛无比,却无人同情,其中一人甚至等不及他们站稳,就冷笑着道:“不是要解手吗?我便让你一辈子不需要解手!” 说完,大刀一挥,果子惨叫一声,在红棉惊愕的目光中,血溅当场。原地滚了一圈后,他惨叫连连,便再也做不回真男人了。 红棉大骇,忙奔过去扶着果子,泪声俱下的哭着求他们,求他们放过自己,谁知他们完全不为之所动,几人甚至当着果子的面,强行掰开二人,将红棉拖入草丛,给,给奸污了…… 直到红棉被他们折磨得昏了过去,几人才满足的收了手,接着又另外来了几人,红棉意志昏昏间,眼睛眯成一条缝,依稀可见见为首的朝这一顶轿子拱手道:“教主,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轿子的窗幔被风吹起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那个人的脸半边都是刀疤,缺了半只胳膊,在日光下狰狞恐怖,他随意掀了帘子看了一眼两人狼狈的模样,冷漠道:“很好,柳询斩了我一根手臂,我必要给他点苦头尝尝!今日,我先毁了他和谢云钰最在意的人,看他会不会懊恼心痛,等明日,我必踏平勖王府,报仇!” 听到这话,红棉动了动唇,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醒来后,她发现果子背着自己走了许久,他身上的伤根本没有处理,所以鲜血染红了这一路,可他还是背着自己,一步步艰难的往潼关城走去,直到进了城,他们找了大夫,才敢稍稍松懈医治。 到了潼关城后,他们也没能从苦难中逃出来,不过三日,他们身上的银钱便用得差不多了,潼关城濒临边关,鱼龙混杂,那些人见他们如此奇怪又无依靠,便有意敲诈勒索,还给他们下仙人跳,几番被算计后,逼不得已,他们只好散尽了银钱,才得以活命。 哪怕这样了,苦难对他们来说并未结束,两人没了银钱,无钱医治,被迫从医馆被赶了出来,接着,一群流寇见红棉一个弱女子拖着一个病号,有人便起了心思,尾随了他们,他将果子踢倒,便让红棉再一次经历了那种生不如死…… 这之后,为了不被那些流民伤害,也怕张渊的人再找回来,二人只能躲在城外的破庙里生活,吃着狗都不吃的馊饭菜,树皮树根,甚至与动物同食,她们也不敢出门讨食,就怕再遇到坏人,那段时日,可以说是二人最苦最难的时候,两人甚至几度想到了死亡,却依旧相互扶持的活下来了。 这样过了一个月,红棉便发现自己可耻的怀孕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呢那样的境况下,她连想要堕胎,都没有钱买草药,这事只好不了了之。 二人陷入绝望,想着既然上天都不给他们活路了,那便让他们一死了之吧,两人都准备好不吃东西等着饿死了,却突然传来勖王大败胡元的消息,紧接着,就是皇上打压勖王府,柳询处境艰难的事,两人放不下心,不敢去死,只能干熬着,等着这最后的消息。 直到柳询派去接他们的人,怎么也找不着他们,这事才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问遍了边关将士也无人看见,最后,还是柳询发动了凤阳宫的力量,才总算将他们平安送接了回来。 回来了,他们便贪心的想要多看一眼主子,于是又迟迟舍不得死去,红棉都做好打算了,等到谢云钰和柳询一成婚,她与果子便一起离开云州,找一处干净的地方自行了结,也好早日投胎让他们下辈子遇见。却不想这中间出了这么说事,还没等到她成婚,谢云钰便发现了一切。 说完,红棉声音嘶哑道:“娘子,我不怕你找张渊,我是怕你过不去这件事,更心生自责啊,张渊如今和明王是一伙,我们与他为敌,就等同于与整个明王府为敌,明王势大,我们如何是他的对手,贸然前去,还不是枉送性命?” 谢云钰坐在那儿,整个人的都在发抖,不知是对红棉遭遇的气愤,还是对自己竟不知这一切的恼怒,她恨极了张渊,是他毁了他们两个人的人生,不错,张渊做到了,他成功的报复了谢云钰和柳询,拿他们最在意的人,往他们的心上狠狠插了一把刀。 可是他们是无辜的啊,他凭什么这么做?要对付柳询和她,放马过来好了,他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代他们受过,红棉和果子,何其冤枉啊! 张渊,他该死! 谢云钰的手紧紧抓着床单,克制着心里的怒意,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我便要让他知道,什么叫血债血偿!” “娘子!”红棉带着哭腔,紧张道:“奴婢已经这样了,娘子实在不必为了奴婢去拼命,娘子能够为了奴婢着想,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眼下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千万不可贸然行动啊,一切等世子回来之后再说,您先好好养伤,成吗?” “不!”谢云钰红着眼,胸中已经被怒意所填满,她咬牙切齿道:“这一切,我迟早会让张渊偿还的,明王,呵呵,既然他先惹了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红棉惊骇,道:“娘子,您这是想干什么?” 谢云钰擦了把泪,怪异的咧嘴笑了笑,道:“没什么,红棉,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担心,回去休息吧,娘子我也得休息了。” “娘子?”红棉有些缓不过神,谢云钰怎么突然又提起去休息了?她不是前一秒还想着找张渊拼命么? 谢云钰就像真没事了似的,语态平常,好像方才咬牙切齿的不是她一般,整个人宁静得不行。 第534章 只有强大 甚至,她还淡淡交代红棉道:“去吧,记得,千万不能再寻死了,你若死去,娘子我必到地狱将你抓回来,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怎能轻易舍得下我去死呢?再说,你还没看到娘子我替你手刃仇人呢,如何能死?” 红棉见谢云钰这样,不由得一阵害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谢云钰平静的外表下,整颗心已经变得不一样了,那是一种从心底里被激发出来的怒意,越是平静,越是风雨前的宁静。 谢云钰见他们还不走,双眼无神的看过来,道:“怎么了?还不走?” 红棉害怕道:“娘子,你别这样,我宁愿你哭出来骂出来,也好过你这般平静的酝酿什么风暴,您哭吧,我知道您心里很难受,我都受着,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别这般,憋出个好歹来,红棉该怎么办啊。” “哭,我为什么要哭?哭有多懦弱啊,我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再说,我打你作甚,你今日就如此讨打吗?快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谢云钰无比肯定道:“再说了,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孕妇不是最需要休息的么?切忌情绪起伏,回去好生躺着,这些时日我整日让你忙活,实在太对不起你了。” 没事吗?红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谢云钰真的是很平静 ,也很正常的说完这段话,可越是这样红棉越起疑,她真的不是因为听了自己的遭遇而受到刺激,所以才如此反常的吗? 谢云钰见她还在犹豫,测过身来拍了拍她的手,居然咧嘴笑了笑,道:“还耍小孩子脾气呢?放心吧,娘子不走,娘子今日也很累了,再说你看看我这脚,走也走不成啊,我真的没事。”说完,还推搡了一下红棉,示意果子道:“你也快些去休息,干娘说你那处发炎了,这么久就没好过,想必也难受。” 见她如此坚持,哪怕心下依旧担忧,红棉也只好起身,道:“那,那娘子有什么事叫我。” 谢云钰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果子你也去休息吧。” 红棉和果子面面相觑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直到他们走远了,谢云钰猛然将自己闷在被窝里,这才泣不成声的抖着肩膀哭出来。 她太难受了,如何能不难受呢,红棉可是她最亲近的人啊,受到这样的遭遇,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还让她委屈了这么久,她怎能不自责悔恨。 可在红棉面前,她却不能将自己的痛心和恨意表现出来,否则红棉该何等的心伤,穆静云已经因为自己的冲动质问放弃一切逃走了,她决不能重蹈覆辙落了红棉的尊严,她都是因为自己,才坚持着从地狱里回来的,红棉自已经够难的了,怎能让还她为自己平添忧虑呢。 哭够了,谢云钰盯着头顶的床幔一夜无眠,脑海中皆是各自乱七八糟的算计。她不能让红棉凭白担了这灾难,这份罪责是因她而起的,哪怕飞蛾扑火,谢云钰也要给红棉和果子一个公道 ! 黑暗的夜最适合算计和掩盖,谢云钰暗下了某种决心。 直到第三日,谢云钰的脚也好多了,柳询才匆匆赶来。 柳询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未退却的肃杀之意与凌厉,一进门,便着急万分道:“吓死我了,一回谢柳轩便发现家里冷清清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问遍了所有人才知道你们到这这处,这是怎么了?” 谢柳轩是他们给新宅起的名字,柳询说,因为谢家和柳家的结合,所以这个名字通俗又大气,谢云钰当时还问柳询为何将这谢字放在柳字前头,柳询戏称那是他将她放在心上的意思。 如今再看,那样轻松惬意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被柳询这么一问,谢云钰顿感无限委屈涌上心头,她低头掩盖眼中的热意,道:“娘亲不见了,我们出来找娘亲,却不想路上太着急,摔了一跤,红棉和果子便小题大做的将我送干爹这儿来了,对不起,没能通知到你,害你着急了。” 柳询皱眉看着谢云钰还肿着的脚踝,自责道:“都是我的错,一声不响离家,才让你一人着急,那姨娘找到了吗?你的脚可好些了?” 谢云钰摇摇头,哽咽道:“少卿,我们回京城吧。” 柳询不知谢云钰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怔了怔,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谢云钰就忍不住哭了,她抬手盖着自己的眼睛,指缝中却落下泪来。哽咽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自私,让你放弃京城的一切陪我在这江湖,实在是太自私又幼稚的决定。” 柳询托着谢云钰的肩,担忧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这么说?” 谢云钰悲戚的动了动唇,看向柳询,道:“回去吧,京城才是你的战场,才是你发挥实力和才能的地方,哪怕那儿是深不见血的宫闱,可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咱们回京城吧,回去夺回你应得的一切和荣誉,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让天下百姓免受苦楚。” 柳询叹了口气,坐到谢云钰的床边,道:“是因为姨娘找不到了,你觉得难过是吗?别担心了,我会想法子让人去找的,父王还给了我几个暗卫,他们的办事效率极高,想必过不了多少时日,姨娘就能找到了。” 谢云钰摇头,黯然道:“不用找了,比起让她待在谢柳轩提心吊胆的等着我们在京城的消息,我宁愿她一无所知,不知踪迹总好过被人拿来胁迫你。走吧,回京城,只有回了京城,一切才有希望啊。” 多次提到回京城,谢云钰不是开玩笑的了? 柳询认真的看着谢云钰,沉声道:“京中夺嫡之争愈发复杂了,你知道此次回去,意味着什么吗?咱们未来的路,可能比想象中的难走得多,而且,你当知道,若在这时候回去,仗剑天涯的梦想就回不了头了!” 谢云钰点头,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不想有朝一日会后悔。我想过了,未免身边的人再次受到伤害,我必须强大起来,才能保护他们 ,再说,你天生就是属于王者的命格,跟我在这小地方过日子,实在太过屈才了。” 柳询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今日回来,亦是有话要对你说。” 谢云钰一怔,道:“怎么了,可是与你离开这些时日有关?” 柳询点点头,道:“实不相瞒,这两日,我四下奔走,重新召集了一些当初的凤阳宫手下,并且昨日,我追杀张渊去了。” 谢云钰听得这话,惊得一下坐起来,看着柳询道:“你说什么?追杀张渊?” 柳询垂眸,道:“你知道那日,我们在香草轩的石室里,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我曾经最信赖的属下,被人砍去了四肢,割了舌头,还戳瞎了双眼,被放在酒坛子里,承受‘骨醉’这种极刑,我如何忍得下去?” 谢云钰整个人彻底僵住,怪不得柳询不敢让自己靠近那个坛子,竟然有人对他视作兄弟的人下此毒手,这种法子可真够狠的啊,自己听了红棉和果子的遭遇都恨不得当即杀了张渊了,柳询亲眼所见,又如何能够控制得了自己? “所以那日回去的马车里,你沉默不言,其实就算计好了一切对不对,当时你便决定,重回京城了。”气愤过后,谢云钰终是了然了。 柳询点头,道:“不错,当时我唯一的想法,便是替杨潇报仇,大楚的江山,决不能落入明王这样的人的手中。杨潇死前的愿望,便是重振凤阳宫,所以我做了。可惜这次没能追上张渊,还是让他给逃跑了。” 谢谢云钰抬眼,目光灼灼,道:“他逃不了的,这世上总有人,要找他索命!” 柳询摸了一下谢云钰的长发,接着道:“我试着去联络了一番当初的手下,却听得许多线报,说张渊在凤阳宫解散后,仗着自己曾经在刘桥手下待过,对他认识的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扫,曾经的凤阳宫杀手,因为离了同伴而死伤无数,所以凤阳宫的解散,对他们不是救赎,而是变成了另一种灾难,是我害了他们啊。” 这样的结果,是谁也想不到的,谢云钰拍了拍柳询的肩头,道:“不要再自责了,你也不想这样,只能怪张渊太丧心病狂了,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对我们步步相逼,先是红棉和果子,接着你的手下,不行,我忍不下去了,既然他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只有奋起反抗,争个你死我亡了!” 柳询不知谢云钰对张渊突然的恨意从何而来,他虽然也恨极了张渊,但还能客观的分析事实,他疑惑道:“你从前可没有像如今这样,提到一个人的名字便咬牙切齿,恨不得饮血茹毛,老实说,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姨娘为何就突然离家出走了?” 谢云钰摇摇头,突然觉得疲累无比,她靠近柳询的怀中,头抵着他的肩头,有些哽咽的答非所问道:“你别问了,这事暂且放一边,少卿,咱们尽早替红棉和果子将婚事给办了吧,红棉的孩子,不能没有出处啊。” 第535章 发怒 “什么红棉的孩子!”柳询震惊的将谢云钰扶正了,道:“你这话的意思是,红棉怀孕了,这孩子是果子的?” 谢云钰摇头,有些痛苦道:“你别问了,算我求你,成吗?” 还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谢云钰的表情如此痛苦,柳询顿时心疼不已,他将谢云钰揽入怀中,抱着她安抚道:“好好,我不问,我什么都不问,只要他们自己二人同意,咱们便尽早让他们成婚,再不行,让他们与我们同一日成婚也成。之后他们守着谢柳轩生活,咱们直接回京城。” 谢云钰点头,只在心中留了一声叹息,或许这对二人是最好的结局了,果子有了后人,红棉和孩子也能有个名分,哪怕委屈了红棉下半辈子要与果子生活在一起,但二人有个盼头,也能活着,不是吗? 无论如何,有希望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孩子便是他们的希望,还好上天没有完全扼杀了他们活下去的意念,不管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谁,他们说他是果子的,就是果子的,更何况他已经有四月大了,保住他,就是保住红棉和果子的命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两个人自己的心意和选择,谢云钰当然会以他们的意愿为先,只不过这次,她是真心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好好的一起走下去,穆静云一走,谢云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她是真的很害怕,红棉也会不辞而别,她再也经不起身边人的离去了。 疲惫袭来,柳询的怀抱让她踏实,一夜未睡的她,心系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不觉间神经松懈,朦朦胧胧间,就这样睡了过去。 看着谢云钰熟睡,柳询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朝着空气冷声道:“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一个人影跪倒在柳询面前,将这两日所发生之事从谢云钰收到那封信,然后穆静云离家出走,接着他们来到医馆门前,又在这儿修养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当然也不会忘了红棉和果子的遭遇。 柳询之所以能放心离开这两日,也是因为自己派了得力的暗卫留在谢云钰身边,所以他们晕倒后替他们敲医馆门的,便是这暗卫,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冲动的去办了些事,谢云钰竟就遭受了这么多磨难。 听完这一切,柳询的心下十分不是滋味。都是因为自己,谢云钰才会在黑暗的夜里,拖着伤脚一条街一条街的去找穆静云,才会使得她伤势加重,她当时一定很害怕穆静云的离开吧,而且她还将她的离开归咎到自己身上,该有多自责难受。 还有果子和红棉,他们居然经历了这么悲惨的情况,可恨自己之前浑然未觉,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还是果子的公子吗?他配做果子的兄弟吗?无怪乎谢云钰崩溃得受不了,连回京城这种决定都想好了,可以想象,她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是怎么的心情。 谢云钰想回京城,是一心想着为他们报仇而已,但是他不会让事情这么简单就结束,这一切,他都要让张渊一一偿还回来,无论是果子和红棉白白受了的委屈,还是刚从京城传来消息,说被夺了兵权的勖王,或者被活活祸害的杨潇! 他们想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对他们不仁,就莫怪他奋起反抗不义了! 柳询紧握着的双手青筋暴起,一双眼睛里皆是寒冰般的锐利,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发怒了。没有人能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力,没有人!张渊已经成功点燃了他的怒火和斗志,从今日起,哪怕他是他名义上的皇叔,但他绝不留情! 平静的日暮里,一切黑暗都在风起云涌。 这一觉睡得很沉,谢云钰再次清醒,都已经日暮西下了,李婶怕她饿,准备了些糕饼果子送来,她放东西的动静惊醒了谢云钰,谢云钰睁眼,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不甚清明道:“干娘,怎么是你,少卿呢?” 李婶道:“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柳公子便出去了,他说他去办一些事,让你无需担忧,只管安生在这儿养伤便好。” 谢云钰动作一顿,道:“那他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李婶摇头,笑道:“办完事了,自然就回来了,怎么,钰儿你还不放心他吗?也对,柳公子长得长身玉立,龙章凤姿,那些未婚女郎们看到他自当眼红,你不放心也是应当的。” 谢云钰面色一僵,脸上马上浮起两朵红晕,娇嗔道:“干娘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不放心他呢,他啊,必又是忙去了,没那些花花肠子。” 李婶又笑,道:“既然放心,那便是想念了?也是,小两口马上就要成婚了,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有人说两人感情好起来,一天不见就像隔了三个秋天似的,你这一时半会儿见不着,是不是也觉得同过了个年似的长久,恨不得让他早些回来啊?” 谢云钰哭笑不得,道:“干娘,您莫要打趣我了,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不是过了个年。” 李婶道:“文绉绉的,我也不会说,反正意思就是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放心吧,柳公子走之前交代了,让干娘务必好好照顾你,还有你的那两位朋友,对了,他还说勖王府送来的聘礼已经在路上,应该明日便会到了,他会让人先送到谢柳轩去,明日你若好些了,干娘便陪你一起去看看。” 谢云钰怔了怔,聘礼都来了。 李婶自顾道:“唉,眼下你娘出走了,府上也没个料理家事的人,钰儿,你若银钱过去,就到人牙子那儿买两个奴婢吧,也好使唤啊,你看看你们这一个个,不舒服的不舒服,不方便的不方便,可怎么干事情哟。” 李婶提醒到这个,谢云钰心思一动,也觉得十分有理,他们快成婚了,本就有很多事要忙,之前还有果子和红棉打理,如今二人的身子都有情况,的确不应该再让他们劳累了。自己又不善干那些繁琐的事,看来的确应该去买几个下人来了。 李婶见她沉默着没说话,还以为是顾忌自己身上不够钱,忙道:“这个钱,你若不够,干娘这儿还有一些,我和你干爹老了,也用不着这些个东西,你只管取了先用,当初开医馆的钱还没还给你们呢。” 谢云钰回神,赶忙道:“干娘,不用,钱我还有的,少卿做一个世子,还能少了我用度么?您那些钱,留着养老傍身吧。” “你这……” “我真的有钱,皇上未曾撤销我的女傅头衔,我可是又俸禄的。” 见谢云钰坚持,并非因为没钱,李婶也知自己那点养老本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不好一直想让了。 谢云钰笑了笑,对李婶的无私感到暖心,这银钱的事,凤阳宫虽然解散了,但产业还在,那些从前用作收集情报,做秘密窝点的茶楼酒肆,古董商铺,还有妓院红馆都还在营业,那些可都是柳询名下的私产,即便谢云钰不管事,也知柳询是不差钱的,倒是难为干娘和干爹守着个医馆还想着为自己倾尽所有了。 顿了顿,谢云钰道:“买丫鬟这事我会上心的,等钰儿这伤好了,就去人牙子那儿找几个伶俐的丫头和小厮来,红棉和果子都得好好休养,府上还真得添人了。” 李婶点头,道:“那便好,你这一家子病号的,可少不得人照顾,既然聘礼送来了,有一事干娘少不得提一嘴,你娘不在,成婚事宜干娘倒是可以先去给你打点,你若买了丫鬟来也并不难办,不过这当中倒有一处为难。” 谢云钰忙道:“干娘请说。” 李婶道:“你这聘礼若直接抬到谢柳轩却是不妥的,毕竟还从未有人直接将聘礼下到未来要住的新家,那就等同于你的夫家呢,聘礼下给夫家,这不合规矩,你得想个法子考虑周全,以免落人闲话。” 谢云钰道:“多谢干娘提醒,否则我还真不会注意这个,在这些事上我与少卿皆是不拘小节的人,倒是没想这么多。” 李婶点了点谢云钰的额头,慈爱道:“便知你粗心大意,不知这其中的讲究,这可是关乎你自己声誉和未来地位的大事,如何能够马虎。” 谢云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干娘说的是,将聘礼放在谢柳轩的确不合规矩,即便我和少卿都不在意这些,但他终归是世子,我也不想与我搭上关系的他,连成婚大事都成为其他兄弟姐妹的笑柄。” 李婶温声道:“这事的确不好办,不过成笑柄的不会是他,而是你,咱们若将聘礼直接抬到谢柳轩,那不等于告诉整个大楚你钰儿你有多恨嫁么?” 谢云钰刚想辩解,又觉得李婶的话也不无道理,她还未与柳询成婚呢,便直接将聘礼都抬到未来的夫家,可不等于恨嫁。自古聘礼都是夫家抬给娘家过目,而后再收入娘家的,至于嫁妆,那是娘家随她带入夫家的物件,这其中自有讲究。 若让旁人知道,她的聘礼也当了嫁妆,不就让人觉得她无娘家可依靠,小气到将聘礼当嫁妆,巴巴的赶着嫁给柳询么? 第536章 从李家出嫁 谢云钰凝眉,道:“可如今我既与谢家脱离了关系,这聘礼是万万不能抬到谢家去的,而且我也不能从谢家出嫁,那当如何是好啊?娘亲又不在,这事无人操持,现下时间又这么赶,我总不能租个院子专门放聘礼吧,那样倒显得太刻意了。” 说罢,谢云有些烦躁,道:“虽然于理不合,实在不行还是只能放到谢柳轩了,左右我们也不会在云州常住,被人笑话便被人笑话吧,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委屈了少卿跟我担了这岳丈家不靠谱的名声,不过他也不是拘泥于这种小事的人,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李婶见谢云钰这么快就憋不住了,连忙摇头,道:“那怎么成,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就算自个儿不在意,也不能让旁人看轻了你啊,没有娘家做倚仗,会被人笑话的。” 谢云钰愁苦道:“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李婶低头,蕴娘了一番心中的想法,觑了谢云钰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干娘倒有个主意,既然从前你是被人称为天女飞天而去,那便与谢家与从前都没有关系了,世上再无谢云钰,你若不嫌弃的话,直接从干娘家这边出嫁,就当是我老李家嫁女儿,也无需凭白被人冤作恨嫁,如何?”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这敢情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谢家我回不去,可还有干娘你们呀,我真是笨,早该想到这个的!” 李婶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你不要觉得干娘这主意是暨越便好,让你一个名满天下的女傅做我们的女儿,终归是委屈了。” 谢云钰赶紧道:“干娘哪里话,何来的委屈,钰儿既已认了你们做干爹娘,你们便是钰儿的父母了。从这儿出嫁,最合理不过了。” 李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再认真问道:“知你心疼我们,但是钰儿你,真的,真的愿意从干娘这儿出嫁,不介意干娘只是一介农妇,我和你干爹什么也帮不上你,甚至有可能因此受人嘲笑?” 谢云钰拉着她的手,坚定道:“钰儿求之不得呢,干娘也别多想了,如此一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又免于钰儿被人笑话之苦,还能让钰儿从此名正言顺的孝敬你们,再好不过了,只是又得有劳干娘替钰儿操持了。” 李婶听完这话,终于确认了谢云钰并未说谎,便也高兴起来,喜极而泣道:“从前我便幻想有朝一日能亲手送女儿出嫁,本以为这个愿望再也不会实现了,没想到上天将钰儿你送到我们身边,干娘真是,真是太感动了。” 谢云钰见李婶高兴得眼里都涌出了泪花,不由得一阵心酸。说起来,李大叔和李婶救了她与柳询两条命,而她二人为他们做的却极少,替他们开了医馆,也只能聊表慰藉而已,之后自己所过的日子更是让他们提心吊胆,现在明明是他们救了自己,到头来感恩戴德的反而是他们,比起他们的无私,谢云钰真的有些惭愧了。 从这儿出嫁,也好,起码全了干爹干娘的心愿。 只是刚高兴完,李婶又有些踟蹰起来,道:“光顾着高兴,倒是忘了正经事,我与你干爹皆不是地位尊崇之人,比不得你的父亲还是个太傅,你现在要嫁的可是王府,他们会不会看不上咱们这小门小户而不高兴啊?” 谢云钰赶忙道:“不会的,勖王府上没有王妃,那些侧妃大都不管事,干娘不必紧张,勖王爷是洒脱之人,不会在意这些事的。您只管放心。” 这么一说,李婶便也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云钰笑笑,心也温暖了起来。心暖了,肚皮却响起了一阵抗议声,她睡了一天本就没吃什么,就这糕饼也还没来得及吃呢,这会儿,咕噜噜的声音横在二人之间,谢云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李婶了然,笑道:“饿了吧?说了这么会儿话,晚膳时间都到了,钰儿你先吃些糕饼垫垫,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李婶将糕饼盘子端给她,谢云钰道了声:“谢谢干娘”,便见她温和一笑,满足的去忙活了。 她走后没多久,柳询也回来了,看到谢云钰,他脸上冷硬的线条才柔和了许多。 谢云钰见他回来,朝他一笑,夕阳的余晖打在她脸上,有种温柔的光晕,就像一副宁静的风景,柳询心尖一动,突然就想到“眉目如画”这四个字。 谢云钰柔声道:“你回来了,少卿。” 很平常的语气,甚至连语调都没有起伏,柳询却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他朝她笑了笑,道:“恩,我回来了,青岑。” 两人相视一笑。什么也没说,却觉得整个空气都是暖暖的。 柳询说完,走到床边,细细查看了一番谢云钰的伤势,道:“感觉如何了?” 谢云钰娇嗔道:“干爹的药极好,脚踝处的肿痛早就消失了,不过干娘说我伤了筋骨不适合活动,非让我再躺两日,看她如此日日照顾我,说真的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柳询道:“能碰上干娘这么好的人,的确是我们的福气。” 谢云钰答道:“是啊,所以你明日让勖王府的人将聘礼送到这儿来吧,我准备从李宅出嫁,也算全了干娘想看女儿出嫁的心思。” 柳询眨了眨眼,道:“随你,只要咱们的婚事能如期举行便成。这两日我估计都会很忙,所以婚事的打点只能靠你们了,青岑,对不起,说好了给你一个难忘的婚礼,我却发现自己连准备的时间的都没有。” 谢云钰温和一笑,道:“那有什么?能与你在一起,便是这世上最开心的事了,即便你什么都不准备,对我来说也绝对是很难忘的,我甚至担忧,你忙成这样,真到那一日会不会连成婚的时间都没有呢。” 柳询哭笑不得道:“岂会,我再忙,能将自己的婚礼错过不成?” 谢云钰微笑这低头倚到他怀中,轻声道:“反正你这辈子是别想摆脱我了。” 柳询笑了声,温热的呼吸喷在谢云钰的头顶上,鼻尖是他熟悉的梅香,让谢云钰觉得安心,他柔声道:“放心,好不容易娶上你,我绝不会错过的,等你真正成了我的人,就算你想摆脱,也不可能了。” 谢云钰的脸上浮起一抹娇羞的微笑,只可惜这个微笑转瞬即逝,随即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担忧。 能不担忧么,柳询出去便是一整日,她却连他去哪儿,干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干等着。 张渊既然已经对他出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有明王的掩护做什么自然无所顾忌,可柳询就不同了,他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人,就算是召集凤阳宫手下,也得偷偷摸摸的进行,一不小心便会惹祸上身。 敌我力量悬殊之下,柳询想要顺利回到京城,就必须付出百倍的努力,看着他眼底的淤青,谢云钰心疼极了,她有些自责道:“对不起,少卿,都是因为我,你才从京城来到云州的,却不想咱们放弃一切追寻的江湖,竟会是这幅模样。” 柳询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时局如此,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所以才会让人钻了空子。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青岑你放心,咱们一定能顺利回到京城,阻止明王的阴谋!” 谢云钰从他怀中起身,看着他,认真道:“少卿,老实说,对于回京这条路,你有何感想?” 柳询重新将她拉入怀中,道:“这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也就不瞒着了,当初信誓旦旦离京,永不回头的是我们,甚至为了消除皇上的疑虑,我不得不交出凤阳宫,以求自保,可以说,为了离京,我们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谢云钰叹道:“是啊,破釜沉舟了,连可以倚仗的东西都没有,这一条路,必然不会那么顺遂。” 柳询点头,接着道:“今日父王托人传来消息,说皇上最近愈发喜怒无常,已经莫名斩杀好几名大臣了,也终于忍不住对他出手了,在早朝之上,皇上大张旗鼓的夺了他的兵权。病勒令他掀起交出虎符,所以我想,明王的人已经正式在运作对付父王了,我们能用的时日不多,越早回京越好。” 谢云钰道:“确实,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了。一旦王爷交出虎符,再不能管辖他手下的十万兵马,那对大楚来说就是一个灾难,最后这个虎符不管落入谁的手中,都不是好事。只怕最终,便宜的还是明王那边的人。” 柳询道:“这也真是我忧虑的原因,皇上如此忌惮父王,已经到了恨不得立刻将父王贬为庶民,沦为阶下囚的地步。如此一来不管是谁有心想要对付父王他都会扶持,此等远君子亲小人的行径,绝对是大楚江山社稷的大忌。” 谢云钰摸了摸柳询的手,无声表示认同和忧虑。 柳询叹了口气道:“回京之事迫在眉睫,其实你不说,我也放不下,对不起青岑,说好的与你浪迹天涯,看来又要化为泡影了。” 第537章 回京的理由 谢云钰摇头,道:“之前是我们太天真了,总以为离开了京城,就能海阔天空任我游,却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生做尘世之人,如何能轻易远离尘世呢?什么都没有的孤注一掷,反而让我们受制于人,还付出莫大的代价,实在损失惨重。” 柳询道:“是啊,也许这便是我们的宿命,逃离不了宫闱,仇人一日不除,咱们便一日不得安生,也许只有等安定了这天下,才能由心而活。” 谢云钰点头,道:“可是,即便是宿命,我们也要抗争一把,不管是为了身边的人,还是为了这天下,回京城去,我们一起努力,扭转这命运之轮!” 柳询苦笑一声,道:“时至如今,回去是必须回去的,只是这回京之路也不是那么顺遂的事,明王和皇上不愿再看到我,若我们贸然回去,定会有人出来阻挠,不说困难重重也会处处受阻,所以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引起皇上重视的契机,让咱们名正言顺的回去才行。” 谢云钰认同道:“说得对,咱们必须寻个正当的理由回去,可这理由却是难寻,有什么,能让我们顺理成章在京城留下的?” 柳询皱眉,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快速在想法子。 谢云钰见他不说话,想了想,道:“对了,自古有皇子皇孙成婚后,进宫向皇上谢恩朝拜之礼数,你觉得,咱们成婚后,可否借着这谢恩之名,让太后娘娘向皇上说说情,准许我们留下一段时日?” 这个倒是可以办到,太后娘娘那儿自然不用多说,她一定会支持他们的,可柳询却摇了摇头,道:“不妥,即便皇祖母向皇上求情留下我们,皇上势必心怀芥蒂。我们如今无权无势,父王又被夺了兵权,贸然赶回京城,反倒等同羊入虎口,实在太冒险了,咱们若要晦气,就必须得有一样,让明王和皇叔都忌惮的东西,至少能让我们保命才行。” 宫廷争斗就是这么残酷,皇上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对他有威胁的可能,他都会扼杀在摇篮里,从前柳询收敛锋芒倒没什么,之后在扳倒胡元的一系列斗争中,他的实力太过惹眼,皇上既然起过杀心,就不会轻易容得下他们。 所以这事,的确有些难办。 想了一圈,谢云钰也没找着柳询所言的,既能然明王和皇上忌惮,又能让他们保命的法子,她烦躁的胡乱抓了一把头发,道:“废了这么大力气从京城出来,没想到回去还要这么艰难,哪有什么让他们忌惮的东西,就你我这样,能用的除了咱们这个人还能有什么呢?” 柳询眯了眯眼,道:“不一定,有一样。” 谢云钰抬起头看他,疑惑道:“是什么?” 她可不觉得,事到如今皇上除了想杀他们,还会有什么将他们放回去的理由,好不容易让皇上放下威胁,并以永不回去为条件,让皇上放他们离开京城到云州来,再回去,皇上怎能容得下他们?莫说真正回去,只怕这回京的意图被发现,皇上就该不念叔侄之情对柳询赶尽杀绝了。 柳询轻哼了声,道:“青岑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皇上为何豪言放咱们离开京城?子致的那封信里头说,韦贵妃使诈让天下之人趋之如骛来追杀我们的理由又是什么?” 谢云钰的目光闪了闪,道:“你是说?” 柳询道:“不错,这一样,便是全天下人都想要的东西,藏宝图。” 柳询一说完,谢云钰立刻捂着他的嘴巴,示意他噤声。这话在她面前讲讲便也罢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四方都住了人的狭小之地,一言一行都容易暴露的地方,若是太引人注意就糟了。 柳询见她如此小心,轻笑道:“放心吧,这四周的人都被我清走了。” 谢云钰惊讶的张了张嘴,还未问什么,柳询自顾解释道:“你们住在这儿,我如何能够安心,张渊无孔不入,任何一点风险我都不敢冒,所以我来的时候,便让白间使了银钱,将这儿原来的住户都送走了,现在这四面的院子,都是咱们的地盘,你放心吧。” 谢云钰面上忍不住惊愕,这也行? 柳询摸了摸她的长发,道:“莫要在意这些小事,你不是还想将聘礼送到这儿么,就干爹家这小院怎么够用,我想好了,趁着这几日,找些麻利的工匠将这四方的院子都打通一下,日夜不停的赶工,想必也能在成婚前有个样子。宽阔了,干娘他们住得也舒适些。” 谢云钰依旧张着嘴,柳询满是无奈道:“这事便这么办吧,一会儿我会与干娘说的,咱们回归正题,这藏宝图的事,你可了解?” 谢云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面上表情有些纠结。 柳询见状,哭笑不得道:“知道什么便说说呀,你这般,我如何看得懂?” 思忖半晌,谢云钰也不瞒着了,凑近柳询耳边,道:“先前我也以为这个藏宝图是个传说,但太后娘娘曾给了我半块羊皮卷,上面皆是地理人文,我猜那便是叶家藏宝图的一部分。” 柳询并不惊奇,道:“这我早就知道了。” 谢云钰“啊?”了声,惊讶道:“你早就知道,太后娘娘告诉你的?” 柳询摇摇头,道:“我猜的,依照皇祖母对你的喜爱,我想他在当初胡元宫闱之乱后,就该交到你手上了,所以我并不意外。那藏宝图便是齐老国公当做陪嫁送给皇祖母的那半块,是属于叶家的那部分,只是这另外半块,我却是毫无线索。” 谢云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竖起大拇指,对柳询赞了声:“你这心智,我服。” 柳询拱拱手,道:“过奖过奖,不过夫人同等聪慧,我也不敢小觑,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还请夫人参详一番,皇祖母在我们最后一次去慈安宫的时候,曾意有所指的念过一首诗,似与藏宝图有关,你可还记得?” 谢云钰细细回忆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当时她完全没想这些,便也没留意。 柳询便知她或许想不起来了,便道:“最艳荷花取心红,后碧无边墨愈浓,一池夏夜心不在,张口欲说语还凝,图寄苦短荷开日,再愿人去来相逢,齐雁高飞鸟相依。” 谢云钰听罢,动了动眉毛,道:“这是一首藏头诗?最后一张图在齐!” 柳询道:“刚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的,所以我有意拉拢齐老国公,就是想问这半张藏宝图的下落,可绯月说,太祖皇帝时,皇上便将藏宝图一分为二,由齐叶两家各自守护,由此想来,另半张藏宝图该在真正的齐家人手上,也就是当初被灭门的叶家庄庄主手上才对。” 谢云钰拧眉,道:“这样一来,事情就复杂了,叶家庄已经被灭门,人都死光了,上哪儿去找藏宝图的消息。” 柳询道:“这也是我无厘头的原因,叶家被灭,无人生还,藏宝图必然随之失了踪迹,不过叶家身为皇祖母的娘家,当初父王做的糊涂事后,她必然也会暗中查访,也许叶家庄覆灭之后,她曾派人去过看望过也未可知,所以你看看,可否能从这诗句中读出什么线索来?” 这个线索可不好找啊,谢云钰垂眸暗自又重复了一遍诗句:“最艳荷花取心红,后碧无边墨愈浓,一池夏夜心不在,张口言说语还凝,图寄苦短荷开日,再愿人去来相逢,齐雁高飞鸟相依。” 念罢,她想了想,道:“这首诗若非藏头诗‘最后一张图在齐’便是有其他的寓意,最艳荷花,后碧无边,这应当是形容一个种满了荷花的地方,可为何取心红了,又说心不在呢?难道是说荷花池的中间有什么秘密,所以说不出来语还凝吗?” 被谢云钰这么一提醒,柳询眼前一亮,也开始换个思维猜测起来,道“依你所言,图寄苦短荷开日,这个地方一定十分隐秘,必须要荷花开放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再愿人去来相逢,就是皇祖母想让我们将两张藏宝图拼凑在一起,然后找到宝藏之后,以此为倚仗远离朝政飞鸟相依吗?” 谢云钰道:“或许,这预示着那个位置有荷花,还有飞鸟,甚至可能有太后娘娘的故人,所以才会来相逢,你说呢?” 柳询也高兴道:“不错,齐雁高飞鸟相依是愿景,图寄苦短荷开日,再愿人去来相逢更是一种无言的惋惜和留恋,也许这个看藏宝图的人,对皇祖母来将,意义非凡呢,这人去来相逢,不就是想与他再见一面的意思?” 谢云钰听得这话,也兴奋起来,道:“一定是这个意思,太后娘娘果然是知道另一半藏宝图的下落的,她甚至能明白我们的志愿,相信我们能解这诗句,故而暗中提醒。一个种满荷花,花开的时候池子中有异象的地方,绝对是藏宝图所在的地点!” 两人都对这样的发现隐隐高兴,摩拳擦掌,可旋即,谢云钰的下一句话就将二人的热情彻底扼杀在了脸上。 谢云钰道:“可大楚,好似没有这样的地方吧?” 第538章 映日荷花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们一巴掌,若是真有碧叶连天,花开满池,而且还有异象的地方,是绝对藏不住名声的。真要这样,许多人不得慕名而去? 大楚上下,荷花倒是有,却从未听过这等奇异的怪闻,也从未有人说哪儿的荷花会生怪象,若是他们分析的方向是对的,那这个地方又在哪儿呢?若是连这个地方都找不到,就算解出了诗句,又有何意义? 两人顿时又陷入了沉思。 正愁着,李婶正好做好晚膳送过来,她推门见柳询也在,笑得眉眼弯弯道:“少卿也回来了,那正好,我再去端一份晚膳来,你们两一起吃着。” 柳询赶紧道:“不必麻烦,一会儿少卿自己去小厨房吃便好。” 李婶摆手道:“过几日你们便要成婚了,你可就是我的女婿,在干娘家,何须客气,这天气干燥得很,一会儿吃完了晚膳,干娘给你们做碗莲子粥喝喝,可别小看了这莲子,那可是干娘从前特意在大山村里带回来的,味道可与寻常不一样。” 谢云钰笑着憨憨道:“谢谢干娘。” 李婶笑道:“不谢不谢,你是干娘的女儿,有什么好东西干娘自当留着给你了,那莲子难得,如今也没再回去了,所剩不多,你们今儿可得吃个饱,下次就没了。” 谢云钰道:“什么莲子啊,如此珍贵。” 说到自己无意间得到的宝贝,李婶立刻满脸骄傲,道:“那当然,这可是十分难寻的,一种叫‘睡莲’的莲花所出的莲子,整个大楚上下,只怕也只有那一处有,而且这睡莲花期长,常年长于水下,不易找寻,自然这莲子也十分珍贵的了,且还有一股淡淡的荷花香,你干爹说这可是下火补血的上品,一会儿你们喝喝就知道了。” “哦?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柳询眸光一闪,有些激动道:“干娘,干娘,你快说,那莲子从何而来?” 谢云钰也反应过来了,李婶所言的睡莲,难不成就是他们二人方才讨论的映日荷花,花开有异象?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许上天都在帮着他们,让他们顺利找到线索。谢云钰与柳询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皆是惊喜。 谢云钰便也兴奋起来,着急道:“干娘,这莲子的来处对我们很重要,您快说说,哪儿找来的?” 李婶不知他们为何突然间兴趣满满,摆摆手为难道:“哎呀,说了你们也不知,左右我们都从大山村出来了,也不会再回去特意摘莲子,你们若是真想吃,只管吃完了今日的,以后莫要再惦记。” 马上就要接近线索了,他们如何能放弃,柳询起身,将要走的李婶按在座位上,认真道:“干娘,你且说说如何发现的这莲子便好,我们自己会去寻,这事对我们很重要。” 谢云钰也道:“是啊,干娘,这莲子的出处很可能关系着我与少卿未来的命运,事情非同小可,您若是知道些什么,就赶快告诉我们吧。” 李婶满是为难的踟蹰了一番,见他们二人都盯着自己,有些犹豫道:“可我……唉,你们说的可是真的,这事真对你们如此重要?” 见她似有纠结,谢云钰连忙用力点头,道:“是,这事真的很重要,甚至关乎大楚的江山社稷,还请干娘务必坦诚。” 都扯到江山社稷上了,李婶见他们二人严肃的模样,顿觉有些拘谨,若是真这么严重,她好像也不该瞒着,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害得谢云钰和柳询难做吧? 想了想,李婶才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好吧,我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可不能传扬出去。” 这可是寻找藏宝图的关键,二人自然不会传扬出去了,谢云钰和柳询赶忙道:“干娘放心,我们绝对守口如瓶。” 有了这句保证,李婶才彻底放下心来,她道:“这睡莲啊,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那一日我与你干爹一同山上采药,为了寻得一株凤尾草走了很远的路,还与你干爹走散了,正在又累又渴之际,突然见有水源,我便急忙去取水,匆忙将水取回来,才发现那水竟冒着热气,还有一股清香,倒是神奇的很,干娘一时好奇,便顺着水源往前走去。” “这一看,呵,好大一方天然温泉啊,那温暖的水便是从这温泉处流出来的,还噗噗的往外冒着热气呢,而且这温泉有好几处,喷出来的水在四方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湖泊,整个湖泊的水都是暖暖的,真是太神奇了。” “更神奇的是,整个湖泊的水都是墨绿色的,而且湖泊面上正好出现星星点点冒尖的莲花,那红色的睡莲,虽未盛开,数量繁多也极为壮观了,瞧着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粉红色的一片,极为美丽壮观,干娘都忍不住看呆了。” 墨绿色的居然不是荷叶,而是水。冒尖的,粉红一片的莲花?可不就是诗句最艳荷花取心红,后碧无边墨愈浓么。柳询与谢云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喜。 谢云钰赶紧道:“然后呢?您是如何得到的这莲子?” 李婶道:“你先别急,且听我慢慢说,干娘当时就心想,这深山里,怎会有一大片难得见到的莲花?正疑惑着,肚子也恰巧饿了起来,我便想着既然有莲花,当有莲藕才对,若能截个莲藕,也能解解饿呀。” “于是,我便将手伸进水里,这才发现这儿的水十分温暖不说,那荷花更是种得极深,明明见着有一两片荷叶飘在水面上,却是摸了半天也摸不到莲藕,难不成这荷叶是无根的?我大为惊奇,心想着,这莲花莫不是天上的神仙种的吧?便再也不敢打主意了。” 谢云钰和柳询听了这话,再次对视,感到惊奇。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的确,书上有言,睡莲的莲藕要比普通荷花小得多,而且适宜种在温暖的地方,需要细心打理才能存活下来,这睡莲生的如此奇特,野生却是极少,何况这么大面积的种植,必当有人打理,干娘可曾主意,这湖泊中间有什么特殊的吗?” 李婶惊喜的张了张眼睛,道:“你怎知这湖泊中间有东西?” 这么说,就是真的有了?谢云钰脸上的惊喜愈盛,可她不能与李婶说明白她为何知道的这事,忙道:“钰儿当然是猜的了,睡莲如此不好种植,想必打理之人也住在那儿,所以这湖泊中,必住着一人吧?” 李婶一拍大腿,道:“嘿,神了,钰儿你是能掐会算吗?怎么知道那水塘中,会出现一个老神仙?” “老神仙?”谢云钰有些奇怪,不知李婶为何如此称谓,难道不是一个青布衣的花农么? 李婶点头道:“对啊,那日莫约是干娘的动静太大,打扰了那些睡莲,干娘连声请罪后,便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神仙,胡子和眉毛都白了,从那湖泊中如履平地的朝我走过来了。我一惊,直神仙恕罪,民妇无意惊扰,只是饿了想找些吃食而已,那神仙倒是慈眉善目,听得我饿了,朝我笑了笑,之后便又飘回湖心处,给我摸了一把莲子。” 如此神奇,谢云钰赶忙道:“所以这莲子便是如此得来的?那这位老,老神仙,可有交代什么吗?” 李婶又一拍手,道:“钰儿你真的是天女下凡吗?又被你猜中了!” 谢云钰面色一窘,道:“没有的事,干娘你快说吧。他是不是让你莫将此事告诉别人?” 李婶连忙点头,道:“对对对,那老神仙见我饿了,便给了我这么一把莲子,而后跟我说让我不要将遇到过他的事告诉旁人,也别说那莲子的出处,之后便放我下山了,回去之后,你干爹见我拿了这珍贵的莲子也觉得十分惊奇,我不敢多言,便将此事粗略的说了一番,你干爹连连惊奇,便也谨遵神仙的法旨不敢多说。” “所以老实说,今日若非是你们相问,旁人我是绝不会透露的,我将此事说出来,算是失信于人了,也不知那位老神仙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谢云钰笑道:“不会的,因为你不是这世上唯一惊扰过他的人。既然干娘知道那处在哪儿,可否引领我与少卿去看看?” 谁知谢云钰刚提这话,李婶便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不不,不行,干娘将此事告诉你们,已经是不守诚信了,如何还能再带人惊扰了神仙。” 谢云钰哭笑不得,道:“怎会是惊扰,我们找那位老神仙有事,真的。” 李婶还是摇头,道:“方才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好奇这莲子的出处而已,才将此事告诉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想着去找老神仙,这事我是万万不能做的。” 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李婶却不带他们去,那不等于白搭么,谢云钰着急道:“干娘,我们不会惊扰他的,那是,那是少卿他祖母的一位故人,我们只是想拜会他,问他一些事而已,求您就带我们去吧。” 李婶还是摇头,道:“使不得啊钰儿,干娘不知你要找老神仙作甚,干娘可要奉劝你了,神仙住的地方可不是凡人能去得的。” 第539章 再回断崖 “干娘!” 谢云钰还未说完,李婶又道:“算是干娘求你们了,歇了这心思,且不说路途难寻,就凭这位神仙的善意,咱们也不该去打扰他啊,否则就是忘恩负义了,钰儿,干娘什么都可以为你做,这事干娘却是不能帮你。” “可是……”都已经确认了有这个地方,也有人亲眼见到了,若是此时放弃,岂不可惜?谢云钰不甘心,还欲再劝。 李婶吁了声,苦口婆心劝道:“钰儿,你们就听干娘这次劝吧,干娘答应过老神仙要保守秘密的,如今告诉你们已经是失了诚信了,如何再带你们前去?干娘不愿,也不该这么做,不管你们找那神仙有什么大事,还是莫去的好。” 谢云钰不认同,道:“干娘不知此事事关重大,并不是因为不愿打扰,那位老神仙就能逍遥尘世的,而今是我们,不会对他又恶意,日后是别人就难说了,所以干娘,你既知他的去向,若是真为了老神仙好,就该带我们前去才是啊。” 李婶一噎,左右为难,她潜意识的相信或许谢云钰说的是对的,或许这位老神仙真的对他们很重要,可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跺了跺脚,李婶干脆道:“唉,我也不管你们了,反正干娘话放在这儿了,你们有你们的考量,干娘也无法劝服,就这样吧,你们自己去找,若是能找到,也是你们的福气,这事便交给上天决定,再好不过。” 说罢,李婶赶紧拿了装晚膳的托盘,急吼吼的出门开溜了,就怕他们追着她再问,她自己会忍不住心软答应了。 “干娘!”谢云钰伸手,想要拦都拦不住。 李婶就这么走了,还说得这么决绝,二人就是为难她,也没什么用啊,两人都有些灰败,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又要功亏一篑了。 谢云钰终有不甘心,起身道:“我去求求干娘,她一向心软,对我最好了,多说几次,她一定会答应的。” 柳询垂眸想了想,摇头道:“算了,青岑,干娘也有自己的难处,你就莫要逼她了,这事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谢云钰垂下手,长长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好在咱们总算确认了推算是正确的,也有这么个地方,还大致找到了方向,也算大有收获。” 柳询点头,李婶说到温泉的时候,他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却想不出在哪儿见过类似温泉的东西。 他喃喃道:“这个温泉湖在大山村,当初咱们之所以会去大山村,还是因为从断崖掉下去,断崖?断崖!” 柳询眼前一亮,激动道:“青岑,你可还记得,咱们第一从断崖被迫跳下去的时候,我变成凤阳王救了你的事?” 说完,柳询怕谢云钰想不起来,急忙目光灼灼提醒道:“当时你被张渊的人设计,坐着马车被送到断崖来,马车车轮被人敲断了,马儿受惊冲向断崖,而后我与将你救下,张渊出现了,他欲将我们二人杀死,逼出了我体内的凤阳王,我与他大战,最后你被一掌打落悬崖的事。” 经他一提醒,谢云钰也想起来了,道:“不错,就是那次,我被一个假学子欺骗,才会到断崖去的。” 柳询顿时心虚,他可不敢说那时候,谢云钰便是因为他才受到张渊的这般戏弄,还差点连命都没了。他眸光闪了闪,连忙回神,道:“当时咱们掉落悬崖后,便落在一出宽阔的石台子上,就是这断崖的半腰,咱们那石壁间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便有天然疗伤圣地温泉榻!” 谢云钰道:“对对,当时我脚扭伤了,还是你抱着进去躺在那榻上泡了一夜的温泉便好的,温泉榻,温泉,你是说,干娘所言的温热的水,极有可能便是从这温泉榻流下去的?” 柳询连忙点头,道:“不错,云州虽有温泉,水却是极少,要让一个湖的水都保持温热,这样的温泉除了温泉榻无一处可以做到,所以这睡莲湖必然是在温泉榻下游的某个地方,咱们只要顺着这条线找,一定能找到。” 柳询这么一说,谢云钰便也高兴起来,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即刻出发,赶紧去找干娘口中的老神仙啊。” 柳询见她激动得就要翻身下床的动作,忙按住她的手,道:“先别急,你看这都天黑了,赶紧将晚膳吃了,咱们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谢云钰见外头真的天黑了,顿觉有些悻悻。好不容易接近真相了,他们却不得不暂停这种兴奋,的确令人扫兴。 不过想到要去断崖那样的地方,这漆黑的夜晚的确不大方便,谢云钰便也只能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早早吃了晚膳躺床上睡了。 柳询看了看谢云钰的脚,尚未恢复完全,本不欲带她去的,不过旋即想到温泉榻的疗伤圣法,便转了心思,让谢云钰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有他在,还能护不了谢云钰么? 于是第二日,天刚亮,二人便静悄悄的,摸出了房门,谢云钰由柳询背着,朝西郊的断崖奔走而去。 天色尚早,这条路自然荒芜一人,虽然背着谢云钰,柳询却并不觉得累,二人到达断崖的时候,正巧见赶上了难得一见的高山日出。 新日,从山头那边缓缓探出头,显示一道黄色的光晕,不一会儿,黄色变淡,红彤彤的太阳便从那山岗上缓缓升起来了,四射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就好像希望之光,布施在雨林间,在花丛里,在黄灿灿的田土里,在世人的脸上,冲破黑爱,带来它自己的温和热。 谢云钰看过很多的日落,却极少在这么高的地方看日出,阳光虽然不及正午的温暖,却令人震撼,让她忍不住抬头仰望,静待这清晨的第一缕希望之光渐渐升高,变成洒满大地的模样。 到了山顶上,柳询将她从背上放下,见她不发一言的对着日出看得欢喜,便也站在她的身旁,与她相依着一起看着希望之光。 日光下,二人的身影黏连在一起,就像未来必须携手合作的命运,谢云钰将头靠在柳询的肩上,柔声道:“真好,还能如此肆意自在的看一次日出,也不知下次有这看日出的心情,是什么时候了。” 柳询偏头与她相依,道:“你想看,随时都可以,困境只是暂时的,为了自在看日出这个宏愿,青岑,我愿为你倾覆这天下。” 谢云钰点点头,心下一阵感动,道:“今日这个日出也是我们美好的开端了,愿我们接下来将要做的事都如这日出一般,冲破云霄,打破黑暗,并将希望的光芒照满我们所爱的一切。” 柳询微笑,刚毅的侧脸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就像天上耀眼的明日,世人不知他何许人也,他却能俯阚这天下。 二人相互依偎着,直到日头彻底上了天空,柳询才回过头来,道:“好了,咱们赶紧下去吧,也不知今日能否找着温泉湖,若是不能,就得耽搁道成婚之后了。” 谢云钰疑惑,道:“这是为何?明日不可寻找么?” 柳询惊奇的挑了挑眉,见谢云钰迷惘的神色,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头,道:“你啊你,是真不知还是忘记了还是装作无知考验我呢?今日已是初三,离初八也不过五日而已,再耽搁一日,明日子致就该过来了,难道你觉得明日后,咱们还有时间偷偷溜出来找什么温泉湖么?” 谢云钰面色一窘,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倒是忘了时间了,昨日我还在与干娘谈论聘礼的事呢,没想到今日便已初三了啊,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可不是太快么,从决定九月初八成婚起,不过半月的准备时间,可这半月之中却发生了不少事,先是谢云钰不得已带着穆静云离开谢家,接着是穆静云离家出走,她养伤数日,如今伤势刚好,谢云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十来天便过去了,她就连成婚的准备还没有。 柳询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无奈摇摇头,道:“放心吧,现在知道还来得及,反正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只管等着做我的新娘便好,明日我便推了一切事务先陪你打理成婚事宜,咱们多叫些人手来,总之不会让你措手不及就是了。” 谢云钰点头,成婚的事的确该做准备了,再晚就不太不上心了,临近婚期,她的感觉是又惧怕又有些期待,惧怕于日后要以勖王府世子妃的身份生活了,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期待的是她终于能与柳询名正言顺的长相厮守了,也算是好不容易修成正果。 她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柳询将她拦腰一提气,便一跃到了悬崖边上,柳询望了望底下深不见底的云海,柔声道:“这是第三次,我们上断崖了,第一次是被张渊打落,第二次还是因为张渊釜底抽薪的步步相逼,如今却是我们自己愿意下去的,你可害怕?” 谢云钰摇摇头,道:“与你在一起,死有何惧?更何况咱们明知底下的是什么,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怕。” 柳询心下微微柔软,面上却戏谑道:“那可不一定,咱们上次也以为会从容落到半涯的,结果还不是掉到了大山村。” 第540章 狼人 谢云钰也笑,道:“是啊,上次咱们失算了,还以为又能落到半涯,却不想滚下山坡后竟到了大山村那种地方。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在大山村你病发被人追着打的经历,恐怕是咱两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大山村的这一遭,可真是让咱们彻底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英雄落难。” 柳询哼了声,道:“那又如何,天不亡我,这仇自然是要报回来的,一切皆因张渊,既然他弄不死我们就得等着自作自受,这次回到京城,我必逼得张渊也恨不得跳崖才好,让他去愚昧的大山村走一走,看看他这位魔教教主厉害还是那些山民和才狼虎豹厉害。” 谢云钰噗嗤一笑,道:“你这人,还挺腹黑啊,看来张渊要倒霉了。” 柳询道:“张渊倒霉是迟早的事,他与我之间,新仇旧恨太多了,如今他沦为明王的爪牙,我与他只有你死我亡的结局。我倒不怕与他们争斗,我如今唯一担心的,便是哪怕寻了藏宝图,咱们在京城的处境,只怕也不会好过。” 柳询说着,言语中透露出淡淡的无奈和不忍,虽说他已经决定好了要与谢云钰同进退一起面对敌人,可让谢云钰卷入夺位之争这种无硝烟的战场,他还是有些不忍心。 谢云钰看穿了他的担忧,伸手揽住他的腰身,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咱们既然将要成为夫妻,当然要共同进退,风雨同舟,你可不能弃我于不顾。我先说明了,别想着什么为我好为我好的来推开我,真正的为我好,就是像此刻这样,哪怕准备跳崖了,咱们也得在一起才行。” 这话像一支羽毛,掠过柳询的心尖,痒痒中又有一丝悸动,还从没有人与他说过,哪怕死也要在一起的这种话,他柳询何其有幸,能得一人许诺,生死相随。 柳询一笑,突然在谢云钰耳边轻声道:“那,就让我们同生共死吧!”说完,他大手一挥,骤然使力,二人的重心便往涯下的云海坠落,就这么一起跳下了悬崖,谢云钰紧紧抱着柳询,最初短暂的惊慌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嘴上噙着满足的笑意。 四面的风景呼啸而过,像极了一副人生的画卷,柳询看着谢云钰的脸,仿佛看到了前两次的跳崖时的情景,还有大山村里谢云钰的不离不弃,为了躲避村民的追杀在林子里带着他逃命的画面,那时候的他们还没有如此深的感情,谢云钰却依旧为了他,几度生死付出一切。 怀中是她的体温,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狂风,这断崖险峻,柳询的心却从未有过的安定,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身心充盈了,好像从被胡青儿无情丢弃到菩提山后,自己便只剩下了强大和复仇的情感,如今抱着谢云钰,他却像得到了全世界,有她相伴,一切何惧? 一闪而过的风景,就像曾经的人生,从灰白到了多彩,一切都因为有了谢云钰而变得繁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柳询在心中暗下了决心,此生绝不会负了谢云钰,否则他就太不是人了。 当然,谢云钰并不知道柳询在想什么,两人一起相约跳崖,这倒是种别样的体验,不同于头一次的惊惧,和第二次的慌张被动,这一次,谢云钰竟觉得刺激无比,能和心爱之人一起体验一把生死同穴的感觉,也是人生奇妙的境遇。 在这忽闪而过的风景中,二人很快将到半涯处,感受到了下头的阻力变小,柳询在二人将要落地时,一只手掌翻身一旋,集内力于掌心,往下一拍,两人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托着,柳询翻了个身,带着谢云钰平安落了地。 谢云钰极少见柳询真正出招,虽然这次柳询只使用了三层的内力,却也足够让她惊叹的了,她知道凤阳王很厉害,没想到柳询自从喝了她的血后,突然开窍,得了凤阳王的启示,竟也身怀绝技,如此一来,她便更替柳询高兴了。 见谢云钰痴迷的看着自己傻笑,柳询无奈摇摇头,也不在意她挂在自己身上,就这样一手揽着她的腰,让她挂得更稳些,一手拿着软剑往前走,谨防这儿有什么意外。 这儿倒是与他们走的时候无异,山洞还是那个山洞,岩壁也十分潮湿,下头的云海还是深沉得看不清方向,这景象也让二人稍稍安心了些。 除了洞口多出的鸟类的羽毛和一些其他动物的骨头,还有一堆灰烬潮湿的篝火痕迹。 这些可是从前没有的,难道这段时日,有人也在这儿生活过? 柳询脚步一顿,谢云钰也注意到这一现象,他们倒是不担心这儿有其他的危险,就怕能找得到这的,不是武林高手就是别有用心之人,只盼着这温泉榻莫别其他人污染了才好。 谢云钰见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并示意柳询将自己放下来,自己先进山洞去看看,柳询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比较好,若里面是武林高手的话,带着谢云钰反而徒增危险,倒不如让她在外头等着,等自己安定好了再来带她。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情景,不同的是上次是冷酷腹黑的凤阳王,这次是温柔贴心的柳询,谢云钰安静的待在那儿,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她倒想好好地跟柳询怀旧一番,调侃几句,不过现在可没那个心思,她只得紧张的盯着柳询的身影,看着他往洞口移去。 柳询戒备的耳听八方,脚步并未停顿,他笔直着身形走过洞口,便揭了洞口的枯草往里头走去,短暂的黑暗后里头豁然开朗,头顶的日光照在那温泉榻上。 柳询目光如鹰的巡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人的痕迹。难道外头的那些羽毛骨头只是个意外?那人掉落这儿之后,也想法子逃走了? 又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柳询的神经稍稍松懈,却猛然听到外头的谢云钰惊呼一声。 他心下一紧,顾不得其他,连忙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外面。 却见谢云钰依旧站在那个位置上瑟瑟发抖,莫约是太害怕了,她甚至移不动脚步,见到柳询出来,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得用手颤抖的指着前方一处。 柳询急忙奔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安抚了她的紧张后,才抬头,看向令谢云钰害怕的东西。 却是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人形怪物。他未着寸缕,身形像个十几岁的小孩,动作却有如森林里的野兽,灵活又充满野性,那森冷的眼神,露出牙齿凶狠的模样,不时发出一声怪叫,就像,就像看到猎物蓄势待发的狼! 柳询沉着脸与他对视,那狼人也趴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咬着银牙观察对手,戒备的模样像是立马就要扑过来似的。柳询忙将谢云钰护在身后,一手拿着软剑,凝眉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狼人不回答他,只是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用力的呼气,好像下一秒,他便要如同野狼一般,将面前的这二人给咬碎了。 柳询眸光一闪,心中涌起一抹危机感,迅速进入备战状态,他可以肯定,这个狼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他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话。 见狼人突然拿手往地上刨土,眼神突然满是侵略,柳询提剑的手紧了紧,几乎在狼人扑过来的同一瞬间,他身形一动,亦是快速的闪身与狼人缠斗到了一起。 不愧是山林出生的孩子,狼人矫健的身形和凶狠的手法与林子中的狼如出一辙,他朝柳询张牙舞爪,又抓又挠,虽然毫无章法,但绝对是战力极强,那下手的快和狠,比之平常的江湖高手丝毫不差。 柳询也有些震惊,鲜少见到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有这么凶悍的战力,顿时也不敢小瞧了,打起精神,全心备战。 二人战斗了几个来回,柳询便摸到了这个孩子的套路,虽然他的手法狠绝,却也就会那几招,就是与狼无异的扑抓挠咬,看来这孩子是完全与狼一起生活的,他在菩提山也曾与狼搏斗过,倒是没觉得害怕。 几招下来,柳询犀利的观察到了狼人的破绽,掌握了狼人的招式后他见招拆招徐徐攻击,用灵活的身形躲避狼人的凶猛,狼人很快落了下风。 几次抓不到柳询,反而被他偷袭,狼人被他激起了愤怒,变得愈发阴狠了,柳询亦是没了耐心,趁着他露出破绽的空档,他旋身一招狂风扫落叶,将狼人打翻在地,还在他的腿上留下了伤痕。 狼人被攻击,心有不甘,依旧戒备的盯着他看,伤处的疼痛让他响起一声类似低鸣的哀嚎,突然,他仰天长叫一声,叫声与狼无异,令人瘆得慌,柳询凝眉,不知他这么叫有什么意义,刚想出招顺利了结他,并听到谢云钰惊恐道:“少卿,快看四面!” 柳询抬眼一看,不由得突然一阵恶寒,明明是悬崖绝壁的地方,只有这点宽阔处,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好几条饿狼,瞪着幽绿的眼睛,朝他们缓缓走来,这几条狼显然是饿极了,见到有活物便亟不可待的流出口水来,哪怕现在是白天,它们也无惧。 第541章 大战恶狼 谢云钰和柳询怎么也想不到,曾经无一人打扰的半涯,如今会是这番景象,若是早知如此,他们一定不会想着要给谢云钰治疗脚伤,而特意到这温泉榻来的,现在危险就在眼前,前面除了峭壁便避无可避,也不知这些狼是哪儿来的,难道他们今日要葬身狼腹? 谢云钰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总觉得那些狼恐怖的獠牙像是立马会向他们撕咬来,要将他们撕裂。柳询更是沉了脸色,不敢小瞧了这巨大的危机。 见到狼来了,狼人显得有些躁动,他扭了一下身躯,又仰天叫了声,群狼们便也附和着他仰天长叫,叫声回荡在这悬崖深处,听着十分吓人。 突然,狼人发出一个指令,群狼便全都朝二人扑过来,谢云钰大叫了声:“小心!”便见柳询一下飞奔到自己面前,将自己拦腰抱起,堪堪避过后面扑上来的恶狼,而他自己却被恶狼咬住了衣摆。 谢云钰心有余悸的抱着柳询,见他挥舞着手中的软剑,无惧近在眼前的恶狼,利落的斩断了自己的衣摆,而后旋身出招,软剑在空中舞出一条长龙,朝狼头呼啸而去。 柳询沉声道:“青岑,抓紧,闭眼!” 谢云钰下意识的照做,她紧紧抱住柳询的腰,任由他带着自己飞舞出招,感觉到一阵腾空之后,突然有温热的液体喷在了脸上,还发出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谢云钰吓傻了,还以为这血是柳询的,她蓦然睁眼,甚至来不及担忧柳询的伤势,便发现在她抬头咫尺的地方,一条狼正被柳询刺中了头部,嘴巴还张着露出大獠牙,面目依旧凶狠,可却再也没了呼吸,可见柳询的剑法之快。 柳询擦了把脸,心中有些隐隐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血的味道了,这带着野性的鲜血滴到他的唇瓣上,他下意识一舔,顿时这滴鲜血的热度传遍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的神经都活络了起来。 谢云钰倒是不曾注意到柳询的变化,她被恶狼的姿态吓傻了,紧紧抱着柳询不敢撒手。 眼睁睁看着同伴就这样死去,狼人彻底发怒了,他凄厉的叫了声后,谢云钰蓦然睁大了瞳孔,只见狼人猛然朝他们泼过来的时候,一只狼也随之朝他们扑过来,还有另一只狼,紧随其后在他们的另一侧,三只左右夹击,欲立刻置他们于死地。 二狼一人群攻而上,谢云钰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大叫道:“少卿!” 柳询猛然回神,抬起软剑毫不犹豫的回身一砍,却被狼人身形矫健的躲过了,这一动作,激怒了狼人闪身朝他们再攻击,柳询不得不再次顽固抵抗。 连番作战下来,终归让狼群占着人多势众又攻势凶猛略胜一筹,柳询双手难敌四拳,身上还挂着一个拖油瓶,自然拖累了他的优势。 眼见着他快速飞舞着手中的软剑,剑花想流星一样四下散开来,身形也在三狼之中闪来闪去,可还是难保饿狼的偷袭,趁着狼人嚎叫的空档,柳询这边在一边与一只狼恶战,却挡不住另一只狼则从另一边朝他们扑了过来。 偷袭的饿狼猛地朝谢云钰疾驰而来,尖锐的獠牙迎头而下,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咬断他们的脖颈似的,谢云钰尖叫了声,吓得呼吸都快停止了,她甚至能感觉那獠牙之下,粘湿的口水都快滴到了自己的脸上,被这一嘴巴咬住喉咙,必死无疑啊! 就见野狼即将扑到谢云钰脖颈上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柳询踢了一脚,借力绕过恶狼的一边,接着软剑一挥,这条狼的首级便滚落到了地上,鲜血又是喷了他们一脸。 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等不及他们庆幸,柳询因为护着谢云钰这边,另一只狼蓄势待发,猛地扑上来,就将柳询的胳膊抱住,并在他的胳膊上种下锋利的牙齿,尝到血腥味的狼更兴奋了,死咬着柳询的胳膊不放手。 柳询试图甩开这只可恶的狼,可怎么甩也甩不下来,恶狼将牙齿深深地嵌在他的血肉里,那尖锐的痛感让他几乎承受不住,整个人也抖了抖。 不等他们反击,那狼人见时机到了,又猛地朝他们扑过来,在谢云钰惊恐瞪大眼睛的时候,柳询情急之下,竟下意识的用身体去替谢云钰挡住狼人的攻击! 尖锐的手指抠入柳询的后背,疼痛让柳询的脑袋有一瞬间的蒙圈,他的耳中好像听到了谢云钰惊恐的呼喊,可还未回应,整个人便混沌起来,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之后,便见自己整个人都被泡在一个木桶里,四周散发着一股药香,这木桶里的热气都快让他喘不上气了,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不能动作了,而且浑身密密麻麻的疼。 想到自己昏过去以前,谢云钰和自己的处境,还有那些狼,柳询不由得一阵惊恐,他害怕得大叫,道:“青岑,青岑!” 自己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啊,本以为功夫不错,足够保护谢云钰的了,却不想意外总是无处不在,千算万算居然算错了自己还有发病这回事,这么久了,哪怕在胡元那件事上他见到血都没什么感觉,他都快以为自己好了,却不想碰了狼血他居然又激动了起来。 激动便激动吧,只要能保护好谢云钰倒还好了,但最后他却是被狼人和狼合力差点给杀死,就在将死之际他还该死的病发了,最后如何了,他连一点记忆都没有,这让他如何能安得下心来? 青岑,他的青岑,莫不是死在那两只恶狼的獠牙之下了吧?或者……死在了自己病发时疯狂的软剑之下?一想到这种可能,柳询便惊惧得差点从木桶里滚出来了。 “青岑,青岑!”他费力的大喊,可这拼尽全力的声音在别人眼中,也只是有如蚊虫一般,嘤嘤叫了两声罢了。 若非自己全身莫名动弹不得,柳询肯定本出这里不顾一切去找谢云钰了,可惜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整个人像被封了穴道似的,僵硬如木偶不说,浑身的热气还让他昏昏沉沉,丝毫没有力气。 喊了半天,总算有个不耐烦的声音回应了他,道:“别喊了,你的小娘子被师傅叫去说话了,得好一会儿才会回来。” 这儿还有别人,柳询一惊,忙往外看去,这一看,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原来他被扣在一口大锅里,这大锅悬在半空中,也不知怎么的,里头一直冒着热气,而且为了防止这种热气消散,有人还用木条将锅的四周都围了起来,这才让柳询产生了自己置身木桶的错觉。 除了这口奇特的大锅,这四面又好像一个天然的山洞,只有他这一处是开天窗的天然光线外,四周都点着火把,虽然不至于黑暗,也只是依稀能够看清一些东西,就好像昏暗的密室,只有柳询自己一人暴露在光线之下。 这是哪儿,这个人在干什么?一种事情不再把控之内的惶恐溢满了柳询的全身,他的青岑究竟怎么了? 柳询吞了吞口水,看向这密室内唯一的生人,一个穿着青布麻衣的年轻小生,正坐在一旁忙活,旁边放着一筐莲蓬,还有各种各样的草药,正研磨着。 柳询艰难出声,道:“这位小哥,与我同来的女子去哪儿了,你可否帮我找找她?” 小生不耐烦道:“说了她与师傅说话去了,我们又不会欺负了她。” 这么说,谢云钰还好好的了?能与人说话,至少算得上平安,那是谁救了他们呢,是这个小生和他的师傅吗?可他们不是在半涯那儿与狼搏斗么,那里怎么会有人? 不过那些石壁上都能有狼了,有人有什么奇怪的,柳询想着,便也稍稍安心了些,只要谢云钰还活着便好。 确定了谢云钰活着,柳询还想知道更多的讯息,他四下看了一圈,试探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师傅,是谁啊,还有,这儿是哪里,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小生将捣药杵子一扔,站起来对着柳询不悦道:“欸你这人怎么这么多话,好好疗伤就是了,问东问西的干嘛,我师傅好心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恩将仇报扰了他清净的,既然浪费了这么多好药,你就给我安分些,早早的将身上的毒排个清楚为好,否则日后可没有后悔药吃。” “你说什么,你说我身上这毒可以排清?”柳询眼前一亮。 小生道:“当然了,在我们这儿,可从没有办不到的事,你这毒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你可浪费了我们不少的好药材,我和师傅这些年一半的珍藏可都在这儿了,这可都是我们辛辛苦亲自种的,师傅连最珍贵的绛珠草都用上了,所以你别不知好歹啊。” 柳询更惊喜了,不敢相信的重复道:“你是说,绛珠草?世上真有这等东西?” 绛珠草,高祖时期,高丽向大楚俯首称臣,曾进贡过的神药,乃天界仙草,有解世间万毒的功效,难怪小生能如此肯定自己身上的毒可以解开,原来是得了这神药,有如此自信呢。 太好了,有了绛珠草,自己的毒就能完全解了,那是不是说,日后他便再也无需担忧病发的痛苦了? 第542章 绝处逢生 不对啊,这绛珠草不是被高祖派人与宝藏放到了一起么,所以柳询才会这么执着于藏宝图,也是想尽早解了自己这一身的奇毒,好与谢云钰真真正正的逍遥过日子,可这小生信誓旦旦的模样又不似作假,那他这师父,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能得这珍贵的绛珠草? 柳询隐隐有些兴奋,难道这儿,便是李婶口中的,神仙所住之地吗?说不定他们境遇非常,危险与机遇并存,打败了人狼之后,还真让他撞上了身有绛珠草的人呢,只有这样,才得以解释为何此人拥有绛珠草,因为他就是守护藏宝图的人之一!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不及他细问,柳询便见这洞口好似有了些许光亮,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说话声,柳询凝神细听,却发现自己除了整个身子被禁锢,居然连内力都消失了,所以哪怕这声音近在咫尺,他竟分辨不出究竟在说什么。 这让他有些焦虑,上次被张渊设计跳崖,他身受重伤不能使用内力,掉到大山村那种地方,和谢云钰一起受尽了苦楚,这一次又没了内力,不等于再次将自己和谢云钰的处境放入为人鱼肉的地步么? 柳询方才刚因绛珠草而升起的希望,被这个发现弄得又蔫了,他可不想谢云钰再为了他受什么委屈,大山村谢云钰带着他逃命的不易,那一幕幕他是再不想经历了,若是这师徒二人有心刁难他门的话可如何是好? 他与这师徒素不相识,他们却拿出这么珍贵的绛珠草来给自己疗伤,凭什么呀,指不定他们胁迫谢云钰,让她付出什么代价才救他呢。 无怪于柳询这么想,这世上何来莫名其妙的善意?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他可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可当他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小生的师父时,所有的疑虑便都只剩下了震惊,无比的震惊! 洞门开了,走进来一高一矮的身影,矮的人便是谢云钰,她一进来,便立刻朝柳询奔过来,见他居然清醒着,顿觉一阵惊喜,道:“少卿,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感觉如何,可有什么地方还痛着吗?” 总算得以亲眼确认谢云钰的安危,柳询亦是很激动,他急忙回答道:“我很好,除了这胳膊处有点痒痒难以忍受其他地方还好,倒是你,你怎么样?” 谢云钰连忙达到:“胳膊处痒是正常的,你胳膊被恶狼抓伤了,前辈给你用了药,他说能顺便将你体内的毒排出来,正巧你这胳膊破了,倒可以用作导流,你且忍忍,很快便会好了,我没事,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虽然这么说,可柳询还是看到了她的胳膊已经绑上了纱布,还有腿间亦是,脸上更是不知什么的抓痕,令她原本白皙的脸都变得红肿了,可见她的状况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好,难道是被那些饿狼所抓的,所以谢云钰也身受重伤了? 柳询不由得一阵紧张,道:“还说没事,你看看你这满身的伤,只怕少不得担惊受怕吧,都怪我,不自量力。没能杀死那些饿狼,反倒让你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去面对一切,还要救下我,青岑,我太对不起你了。” 谢云钰面色一顿,惊诧,道:“没有啊,那些狼都被你给杀了,你并没有抛却我,干嘛自责成这样?” “我杀的?”柳询一阵惊愕,道:“可是我被那三狼缠斗着,还被一只狼咬住了胳膊,着急之下便没意识了,我还以为自己就此昏厥了呢,你为何说那些狼是我杀的,那你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谢云钰更讶异了,不知柳询为何这么说,她道:“可是狼的确是你杀的啊,那恶狼咬住了你的胳膊,另两只又突然扑上来,我一时手足无措,便见你突然吼了一声,紧接着似乎内力大增,杀伐骤冷。” “你将我一下甩到背上,然后跳到悬崖的岩壁上,暂且避过那两只饿狼的攻击,之后生生将那只咬着你的狼从你的胳膊上扯下来,扔下了悬崖,再接着冷肃的跳回去,将另一只狼给杀了,至于那位狼人,他见同伴被杀顿觉惊恐,就逃走了。” 是这样吗?柳询满脸的不信,那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谢云钰浑身的伤从何解释? 柳询道:“那你这伤?” 谢云钰尴尬抹了把脸,道:“这个啊,你杀完了那些饿狼之后,便想也不想的就从那悬崖上借力往下跳,似乎都忘记了我的存在了,我在你背上,因为下坠的重力不好把控,又常常撞到岩壁上,然后……至于这脸上,纯粹是被快到涯底的时候,藤蔓刮的,不是什么大事,修养几日便能好了。” 柳询一囧,他怎么会连谢云钰在自己背上都忘了,这是不可能的,可谢云钰又绝不会向自己说谎,对于这些事自己毫无记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管如何,看到谢云钰的伤总是让他心疼,柳询惭愧道:“对不起,青岑,我,我居然让你受了伤,还什么也不知道,我真是太惭愧了。” 谢云钰连忙摆摆手,道:“我这伤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奇怪得很,到了涯底之后,竟一句话不说的沉着脸色,直接用轻功在林子里跳来跳去,我还来不及下来呢,只得紧紧挂在你身上,之后咱们便到了老前辈这里,你一来就晕了,现在才醒呢。” 柳询愈发奇怪了,自己做了这么多,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愈发歉疚道:“我,我什么也记不得了……若是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柳询这么一说,谢云钰也疑惑了,她相信柳询若有意识,定然也不会让自己受伤,他之前那模样的确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是凤阳王,也不是柳询,而是另一个杀伐冷血的怪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体香对他也不起作用了吗? 想了想,谢云钰道:“之前太匆忙了,情况又紧急,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你有哪些异常,现在想来,你的眼睛倒是不似从前血红,却也并非正常之态,莫非你是,病发了?” 柳询也不知,他摇摇头,道:“我却是解释不了,我的记忆只在那三只狼攻过来的时刻,之后怎么下的悬崖,怎么找到的这儿,我完全不知。或许我是病发了,又或许,我又被人下药操控?我也也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人,居然会莫名失去记忆,动作却不受阻碍? 两人都疑惑不解,对这一状况更是难以置信,柳询有些心慌,若是他真的病发到自己都不能控制,甚至浑然无知的情况,那日后再病发,又做了什么自己不可控制的事情,他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旁边那个高个身影抚着长长的白须,终于开口了,他的面貌虽然白发白须,声音却依旧清润,道:“老朽倒是有个猜测,依公子所言,你完全不记得当时之事,这只怕还是你体内的寒毒在作祟。” 二人忙看向他,柳询一见这位老者的脸便惊呆了,甚至于,他都忘记了老者究竟在说什么。 这张脸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到与记忆中的那张脸一下就重合到了一起,除了有些苍老和性别不同之外,几乎无甚区别,柳询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人?若非谢云钰当初给他那副画像还能证明一二,他真以为自己是眼花做梦呢。 老者见他盯着自己看,与方才谢云钰一见到他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勾唇一笑,自顾解释道:“公子所中的火寒毒,乃西域引进的极寒急燥之物,毒发便是血液燥热,直冲脑门甚至沸腾,所以毒发的时候唇色发黑,青筋暴突,因承受不了着燥热的焦渴,必须以鲜血平之,只有饮尽鲜血才能解这燥血之症,故而便会出现一种嗜血的假象来。” 还从来没有人能将自己的病发形容得如此贴切,柳询暂时忘了追究此人的身份,忙回神听他分析。 老者又道:“老朽方才曾为公子摸过脉象,见公子脉长而涩,起伏间又左右受阻,想必受这寒毒之苦已久,若是平常之人受此毒困扰,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公子能支撑这么久,想必是有高人相助,之前有人将此毒封印在身体一侧,之后机缘之下应当遇上了贵人,得以慢慢缓解。” 柳询眉心一动,从前段七羽给他治疗的时候便提过,除了绛珠草,他对此毒无法可解,唯有将它压制在身体里,以清散的药物控制,所以他才必须每隔一段时日从墨初郁那儿拿一次药,这缓解,莫约是喝了谢云钰的血之后,看来她就是他命定的贵人了? 老者说完,谢云钰连忙接口道:“老前辈果然是华佗在世,所言半分不差,不错,少卿从前的确深受此毒困扰,毒发时的情景也如前辈所言的那般,唇色发黑,青筋暴起,甚至于眼睛都是血红色的,状态极为渗人,脾气还十分残暴毫无理智,唯有饮血才能得以缓解。” 柳询不知谢云钰何以如此信任这位老人,将这一切和盘托出,但见他的样貌如此熟悉,想必与自己有所关系了? 第543章 维护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没有阻止谢云钰再说,而是在脑海中快速理清这件事。 谢云钰接着道:“至于这贵人,倒是不曾遇上,不过却有一怪象,少卿曾言小女子身上有种异香,能让他的燥热平静下来,而且,有一两次他病发了,小女子毫无办法,情急之下只得割脉让他饮血,他喝了我的血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小女子与他都曾拜访名医,他们对此事也说不出个缘由,不知这是否与他的毒有关呢?” 虽然谢云钰很平静的说出这件事,但听着的另外两人心中却十分震撼,听说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解毒法子,也曾见过有人毒发不得不杀人饮血的,但谢云钰这么平静的说出她割脉喂柳询喝自己血的事,还是让人忍不住敬佩又惊奇。 老者倒还好些,听得这话也只是在思考谢云钰话中她的血对柳询有奇效这件事,他转身端了碗清水示意谢云钰滴几滴血液在清水里让他研究,便自顾到一旁琢磨去了。 一旁的小生却是忍不住了,他听了这话,啐了口,不平道:“呸,茹毛饮血的怪物,也不知你犯了这毒荼害了多少性命,如今仗着这位小娘子对你的情深,居然让她割脉,以血喂你,你怎下得去口,实在太不是人了!” 此话一出,柳询顿觉惭愧万分,他最不想伤害的便是谢云钰了,奈何病发后他六亲不认,甚至于谢云钰都差点被他所害,若非为了阻止他酿成大祸,谢云钰也不至于两度割脉,差点死去,他居然还在毒发的时候无意识的喝她的血,的确太不是人。 柳询惭愧,谢云钰自是见到了,她赶忙道:“小神医千万别这么说,少卿也是不得已,更何况当时他已经失了神志不认识人,我这么做也是自己甘愿的,只要能让他清醒,莫说是流点血,就是付出生命又何妨?” 小生立刻不赞同道:“女公子,你是不是傻啊,为了这种身中剧毒无法可解的人付出生命,值得么?你死了,他的毒也解不了,岂不变成枉死?” 谢云钰还未说话,老者便不耐道:“徒儿,休得胡言,咱们学医问道,万事都得就事论事,切莫因为自己的好恶意气用事,胡言乱语。” 小生终归年轻些,不能完全接受这种事,听了这话也只是敷衍的道了声:“是,师父。”面上却是不以为然,还小声抱怨了句,道:“本就是不可饶恕,犯了此症之人身上的人命就足以让他死千百回了,师傅为何还要救他,弄不好,还是个祸害!” 这话就有些扎心了,老者从那碗血水里抬起来来,沉声道:“长生!” 长生噘了噘嘴,哼了声,没有再说话。 柳询健壮,尴尬笑了笑,道:“这位小神医倒是心急口快,你们就当他有口无心算了,别在此事上计较,他不是有意的。” 谁知长生不理会柳询给的台阶,反而还不屑道:“谁要你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人,不要跟我说话。” 柳询面色一僵,看向谢云钰,谢云钰冷着脸,面上已经有了些许薄怒,这个长生,凭什么说这种话! 就连老者也听不下这话了,严厉道:“胡说什么,你若得闲了,就去外头将早晨刚采的草药晾了,少在这儿耍嘴皮子。” 哪怕师父生气,长生还是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师傅,这样的人咱们凭什么救他,指不准他从前喝了多人的人血呢,他就算不是大恶也绝不是什么善类,您避世这么久,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败了身份,还拿出这世上百年难求的绛珠草,可不就是暴殄天物么。” 原来他还在记挂这绛珠草用在柳询身上不值呢,方才就一副不耐烦的臭脸,这下更是直接不留情面的说出来了,按照平常人的思维,长生这样的顾虑也没有错,可这话在谢云钰和柳询听了,心中却十分不是滋味。 我不欲与天下为敌,天下人却误会我如蛇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老者听得长生这轻慢的话,顿时沉了脸道:“这世上的事岂是你肉眼看到的这么简单,绛珠草再珍贵,救不了人命也只是一株没用的野草而已,我相信这位公子不是坏人,你不该凭借自己的狭隘就去妄断别人的一切。” “师父!”长生就不理解了,师父从哪看出来柳询不是坏人了,这绛珠草可是天池圣物,怎么在他眼里就是没用的野草了,他就这么不珍惜么? 看到徒儿如此不知进退,老者也有些微恼,但到底是自己的徒儿,他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将他弄的太难看,只得深吸一口气咽下不满,换了语气安抚道:“好了长生,这事为师自有考量,你只管照为师的方子给这位公子解毒便好,身为医者,悬壶救世是咱们的本分,你今日的话有点多了,药材若研磨好了,你便退下吧。” 没想到师傅这么帮着他们,竟然还当着外人的面赶自己走,长生有些气恼的跺了跺脚,咕哝道:“退下便退下,我才不愿照顾一个杀人狂魔呢。”便抬脚就要走。 几人都被长生的话弄得脸上有些不好看,谢云钰听得这话,方才的隐忍霎时变成一簇火焰,老者说得对,他没有经历过柳询的人生,凭什么妄断他的一切啊。 见长生就要走,谢云钰一下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长生有些惊愕,他明明是在为谢云钰说话,她这动作,是想怎样? 谢云钰蹙眉,语气柔软却不失坚定道:“小神医你这话便错了,什么叫杀人狂魔,若是有的选择谁愿意中这样的毒?你只讲他毒发的时候犯了多少错,却不想想他是如何被人下的毒,下毒之后,每次的毒发他得忍受怎样的痛苦?清醒之后,面对自责他又因为什么而坚持活了下来?你根本不知道他为了这一切付出了多少,又凭什么断定他便是天理不容!” 这话铿锵有力,长生顿时红了脸,谢云钰接着道:“你师父说的不错,莫要因自己的好恶就去否定旁人的一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你却以自己的眼光去批判他,你不觉得这样有失公允吗?若世人皆是如此,他还有何活路?动动嘴皮子三言两语你倒是吐得爽快,却不知有时候无意的话是把杀人的刀啊!” 犀利的言语,不卑不亢的态度,这强大的气场让长生顿时说不出话来,他羞愧的低下了头,倒是不曾想到谢云钰所言的这些,他只想着柳询的罪责十恶不赦,不该得到救赎,殊不知他亦是受人陷害,活着已经是艰难求生了。 谢云钰也并非要逼得长生道歉,她只是替柳询鸣不平,世人都可以用自己的嘴巴恶意揣测别人的一切,却不知他们根本不知真相,又凭什么对旁人的苦难指指点点,若人人皆是如此,那这世界不就是帮恶人说话的恶世界了么?她最见不得这种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而道德绑架他人的人了。 说完这两句,谢云钰气也消了,她朝老者鞠了个躬算是表达歉意,而后便与柳询站在一起,朝他笑笑,道:“没事,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你被人陷害,被下了这毒是你的错,我也会理解你,与你站在一起的,那些人打着正义的幌子随意诽谤别人,才是真正的眼瞎心盲呢。” 这小丫头,说话可真不客气,连眼瞎心盲都说出来了,这是指桑骂槐啊,老者抚了抚长须,看向整个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的长生,有些下不来台,道:“还不跟公子和女公子道歉?” 长生自知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了,被谢云钰这样教育一通,他自是羞愧万分,可被师父逼着向方才自己诋毁的人道歉,这感觉就像小偷偷了东西当场被抓,并被人当众批判的感觉一样,总是令人难堪不已。 老者见他磨磨唧唧,气恼的踢了他的屁股一把,道:“你这泼皮徒儿,为师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吗?方才是你咄咄逼人在先,不道歉,还等着女公子再替我教育教育你啊?” 这话倒是有点意思,一是给长生个台阶下,二来也是让谢云钰适可而止,切莫咄咄逼人,谢云钰会意,轻笑一声,道:“前辈就不要为难长生了,他只是个凡人,肉眼凡胎,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也是正常,倒是晚辈越俎代庖的多言了,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谢云钰这话适时地维护了自己,又将所有人的矛盾都圆了过去,也算是说的极为艺术了。 老者摆摆手道了声不怪,瞪了长生一眼,摆手暗示他赶紧下去别再丢人现眼,再看向谢云钰,倒是有些欣赏起她的不卑不亢来。 长生说不出抱歉,只好红了脸朝二人拱拱手,这便退下了。 长生一走,老者谦虚道:“劣徒嘴巴快了些,品性却是善良的,让两位见笑了。” 谢云钰忙道不敢,趁着老者继续研究血液的空档,柳询无奈摇摇头,道:“你不必如此刁难于他的,左右被说两句,我们也没损失什么,不理会就是了,咱们现在在人家的屋檐下,闹得太僵也不好看。” 第544章 外祖父? 谢云钰扁扁嘴,道:“不好看便不好看吧,我还不稀罕了,他那样诋毁于你,你可以忍,我却是忍不了,这一路我是看着你一步步艰难走过来的,他们凭什么这样妄论诋毁你啊!” 柳询不忍再说,对谢云钰的维护满是无奈,心下却觉得十分温暖。 老者看了看血液,又向谢云钰提了几个问题,三人很快便把方才的不愉快忘却了,又绕回这寒毒之上,研究了半天,老者终于得出结论,道:“我知道为何你的血液能缓解这寒毒了。” 二人惊奇得异口同声道:“为何?” 老者摸着发白的长须,道:“这火寒毒本是极燥,而女子属阴,二者相克,乃其一,其二,女公子你体内的血液里含有一种名为‘栖凤草’的草药成分,怀有异香,此药难寻,在云州城南的静云庵附近倒是有过,不知你可曾见到。” 老者这么一提醒,谢云钰倒是想起来了,小时候她生过一次重病,所有人都说没办法医治了,是娘亲抱着她上静云庵求药,才救回她的一条命,从此娘亲便说静云庵住着神仙,才特意选了那儿去修行的。 后来娘亲怕她再犯病,并多次寻了那药给她吃,从此她的身体便渐渐好了,难不成就是此物对柳询的病症有作用? 她还以为是梦中的那位老和尚,指点他们阴债满了就能得到机缘解了毒呢,没想到还有其他缘由。 谢云钰赶紧道:“您的意思是,这栖凤草对火寒毒有效?如此说说来,栖凤草既然能缓解少卿的病症,是不是说明常用此药,他的毒就能解了?” 老者摇头,道:“不一定,或许此药只有在你血液中沉淀多年,融合了你平日的偏阴体质,才有这功效。” 才升腾起的欣喜被老者这么一说,谢云钰又颓了,她有些担忧道:“这法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用着倒像是镜花水月,我这再厉害,也不能将少卿身体里全部的血液给换个遍啊。” 老者道:“的确,不过如今你也无需操心了,有了这绛珠草,想必公子的毒很快便能解了,再也不用你以血喂之才能平息,女公子且安心吧。”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此话当真?方才小神医所言这绛珠草都用作了解毒,这绛珠草为何物,真的能将少卿的毒全部解了吗?” 老者点头,自豪道:“当然,这绛珠草可是天界仙草,可解世间万毒,大楚百年之内也只此一株而已,若再解不了他的毒,可就真真浪费这仙药了。” 柳询附和道:“不错,我曾问过七根毛,他说世间唯有绛珠草,才能让我彻底好全,我还当此物是个传说,没想到而今逢得前辈厚爱,用作我身上,若少卿的毒得意缓解,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老者摆手,道:“不用客气,方才女公子都告诉我了,你我之间,本有渊源。这绛珠草等待百年,也许就是特意等你来的,所以你不必往心里去。” 柳询眉心一动,似乎某种猜想被验证,道:“渊源?敢问老前辈,您与我的母妃,叶舞嫣,是什么关系?” 不错,那个与这位老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柳询的母亲叶舞嫣,若非老前辈身做男儿身,年纪又比叶舞嫣大许多,柳询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撞上邪了,见到母妃起死回生,可一切对不上,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老者听得叶舞嫣的名字时,眸光一闪,紧接着,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么?” 柳询面色一顿,接着,有些激动道:“您,您是我的外祖父?” 老者深深看了柳询一眼,而后缓缓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叶舞嫣的亲生父亲,你的外祖父。” 心中的猜测被验证,柳询一下激动起来,道:“怎。怎么回事,叶家庄不是灭门了么?您怎么会在这儿,您是怎么骗过我父王的?” 柳询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神情骤然一顿,他不该这样问外祖父的,自己的父亲杀了外祖一家,何其讽刺。 果然,老者听了这话,神情骤然一变,幽冷的眼光射向柳询,冷声道:“呵,你这小狼崽子,是不是也以为,我该死在那场大火里?” 柳询动了动唇,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真相?真相不就是当年叶家庄的所有人都葬身在那场大火里了么?”老者猛然拔高了音量。甩袖怒道:“你的好父王,骗走了你的母妃后,还让叶家庄所有的人都为他的贪念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今你居然还有脸来问我我为何活着,真是可笑!” 说完后,他又惊觉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了,忙深呼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自欺欺人道:“对不住,事情过去太久,我都快忘记了,没想到而今竟然还有人去追溯,倒是令人意外。” “老前辈……”谢云钰看着这明明本该最亲近此刻却如此疏远的二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者敛了心神,道:“罢了,前尘往事便让他随风飘去吧,今日你寻得到此处,也是一项机缘,一会儿解了毒,便回去吧,就当从未来过这儿,看在咱们这场祖孙情意的份上,也别向旁人提起见过我的事,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老者说完,拂袖而去,柳询见他要走,如何甘心就这样让他离去,他急忙道:“等等,你等等!” 见老者脚步未顿,不再理会他们就要往外走去,情急之下,柳询沉声道:“外祖父!难道你就不关心,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吗?皇祖母还想再见你一面啊!” 提及他最牵挂的两个女人,老者身形一顿,仰头将心里翻腾的情绪咽下,但依旧并未打算回头。 柳询见他好歹停下来了,急忙道:“我知道父王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叶家庄,让你们无端承受灭顶之灾是他的过错,但外祖父今日且听少卿一言,母妃已经死去多年了,甚至于皇祖母也危在旦夕,而少卿这身子,您今日也看到了,我过得并不好,或许从这儿出去后就又被人陷害死了,外祖父,您可以不理外头的世事,但这世上您唯一的两个亲人,您也不打算管了吗?” 老者听了这话,身子猛然一颤,似乎深受震动。 柳询见状,吞了吞口水,再接再厉道:“实话告诉您,少卿是在京城撑不下去了,才到此处寻藏宝图的线索的,我确是不知您还活着,若是知道,便早早的就来了。” “我不需要你们知道!”老者突然转身,对着柳询神色冰冷,道:“你们柳家没一个好东西,一个负了我心爱的女人,一个毁了我的女儿,还有一个,直接灭了我的山庄家人,不过都是为了那所谓的藏宝图,我凭什么相信你!” 柳询有些惊愕,脑海中闪过一道大胆的光芒,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皇祖母是心爱的女人?” 老者道:“不错,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齐家与叶家的渊源,既然是交换嫡长子,我与你皇祖母并非亲兄妹,我爱上你她,又有什么天理不容的?” 柳询顿时被这一消息砸得有些头晕,他的外祖父爱上了自己的皇祖母,这事怎么听着怎么都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可是名义上的兄妹啊,如何能够…… 老者见二人呆了的模样,呵呵笑了声,世人皆是如此啊,哪怕是她的孙子,自己的亲外甥,面对这段不伦之恋的时候还是如同旁人一样,觉得受不了,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他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接受他们的质疑和评判?老者见状,突然换了心思,他要将这一切公之于众,这么多年了,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凭什么还要再隐忍下去! 老者仰头,沉沉的叹了口气,背对着他们,道:“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拜访过我了,罢了,左右我也是个半入黄土的人了,这段尘封的往事我整整藏了四十年,你既然想要真相,我便告诉你们,让你知道知道,柳家那些人都是什么玩意儿!” 看来外祖父对柳家的误会极深啊,谢云钰和柳询对视一眼,面上满是疑虑,皆静心细听。 者顿了顿,老者开始讲述,道:“这事还得从四十年前说起,我与子佩妹妹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待我极好,可我却不敢对踏过多靠近,因为小时候,我与谢家的其他兄弟姐妹完全不同,不止长相不一样,性情什么的更是天壤之别,以至于一度有人传出我非叶家亲生子的话,这让我自卑,让我只能独来独往。” “这期间,我名义上的爹娘对我也始终神情冷淡,还不时在我身后叹气,那时的我不知爹娘为何不喜欢我,甚至于弟妹们欺负我的时候他们也无动于衷,只有子佩妹妹始终站在我这边,给我温暖和鼓励,她是我那段孤独岁月里唯一的光,我将她的这份好藏得小心翼翼,在这不受欢迎的环境里慢慢长大。” “就这样过了十八年,直到上一任的叶家家主过世,临死前他将我叫到床边说出齐叶两家交换嫡子的真相,我才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 第545章 齐家和柳家 “我并非叶家之人,难怪他们对我如此冷淡,想必是看到我,便会想到他们的另一个孩儿吧。不知为何,当时知道了真相的我并没有因此而难受,反而有些隐隐的开心。” “后来我才想明白,也许在那会儿,我便已经对子佩妹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之前因为我们是名义上的兄妹,我只能隐忍着,自我怀疑着,还一度对这种情愫而感到羞愧,可当我知道我们并非亲兄妹时,我大喜,当这是上天对我的垂怜,让我知道了自己与她还可能有希望。” “我迫不及待的将此事告诉她,并表达了自己的爱意,没想到她听完后却极力反对,甚至为了避开我而躲着不再见我,我知道她是为了叶家的名声,我终归是叶家名义上的嫡子,未来的家主,我无法将真相告知世人,只能永远以叶家人的身份生活下去,她身为嫡女,如何能够与我不伦呢?” “可情爱哪里是藏得住的东西?当时的我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子佩妹妹给我一个答案,哪怕她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对我丝毫没有感情。这种见不得光的爱恋最终酿成了大祸,她的娘亲发现了我的秘密,不止娘亲,其他的姐妹也发现。” 说到这儿,老者的表情有些痛苦和悔恨,道:“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爱恋会对子佩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所有的弟弟妹妹都笑话她,她的娘,我名义上的母亲也以此为耻辱,让她日日活在痛苦之中,甚至于为了不污了叶家庄的名声,母亲还火速给她订了亲事。” “我后悔了,我求母亲不要将她许配他人,那家人根本配不上她,子佩骄傲了一辈子,凭什么委屈下嫁!为了让母亲和族人答应,我甚至提出拿自己的婚事交换,我答应成婚,换取子佩的不嫁,那时的我是有多蠢呐,母亲他们为了大局表面上答应了我的请求,火速给我选了妻子,为了迷惑他们,成婚之后还得装出一副与妻子恩爱的模样。” 说到这儿老者突然气愤,转了语气道:“可,可背地里,他们却出尔反尔,背着我延长了子佩的婚期!我以自己的婚事求得能与她多待点时间,这份隐忍退让并没有半分意义,他们还是要将子佩嫁给那家人,美名曰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那好,若是人中龙凤倒也罢了,可那家子是什么人,子佩不愿啊!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听到这儿的谢云钰和柳询倒是十分唏嘘,身为晚辈,他们没办法对先人的这一做法评判出对错,其实在这场爱恋里他们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老者为了心爱之人违背自己的心意与旁人成婚,这看似一种牺牲,但对他的妻子又何其不公? 他们母亲为了家族名誉,逼得这两人分开,心思或许可以理解,但用欺骗的手段让老者上当,之后又逼女儿嫁人,也是糊涂了。 后来的事柳询根据齐老国公的话语隐约也猜到了,当时的叶子佩不满家族给她挑选的婚事,毅然离家出走,只是不知这份毅然是掩藏了对老者的成全,还是只是对这桩婚事单纯的负气不满? 叶子佩离家后,遇上了齐老国公,老国公对她许心,只可惜他们还是没能在一起,命运又一次重复了老者的悲剧,爱上了才知对方是亲兄妹,现实可真是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然,这当中皇祖父插了一脚,于是让他得逞了,叶子佩最终嫁入了柳家,齐老国公自知与她再无可能,为了她能过得好,甚至不惜以那半块藏宝图和隐退为代价,成全她的幸福。可以说皇祖母的情爱十分坎坷,但每个都能为她付出所有,也算幸运了。 可是若只是这样的话,老者又为何会对柳家如此大的怨恨呢? 二人面面相觑,皆想听听这当中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密辛。 老者稍稍平缓了一下情绪,接着道:“子佩不愿,我断不想委屈了她,于是我私自做主,将她给送出了叶家庄,并放出她病死的传言,断了那家人的念想,彼时的我已经坐上了家主的位置,成婚后我便成了新一任的庄主,母亲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倒也毫无办法。” “我将她送往一个小山村,本想着哪怕做不成夫妻,还能看得见她也挺好的,谁知那家人不知怎么的查到子佩没死,还被我欺骗,之后大发雷霆,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扬言要抓子佩回去给他们道歉,在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派人去村子抓她了,我大为惶恐,紧接着带了人手前去,却再不见子佩的踪影,我想她大概是逃了,至于逃到了哪里,无人知晓。” “我的心里既庆幸又难过,庆幸的是她没被那家人抓住,难过的是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了,直到半年后,有个自称是齐家家主的人找到了我,我才知道子佩被当时的高祖皇帝拐进了宫里,做了妃子的事,是我害了她啊,逼得她不得不离家出走,去到那无依无靠的皇宫。” 也对,无依无靠的叶子佩,纵然有齐老国公的相托,但要在吃人不见血的皇宫里生存下去,定也不容易。想必当时的老者知道她的去向后,一定也打听过许多事了,奈何自己江湖人的身份帮不上帮点忙,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叶子佩在宫里受委屈被陷害,难怪他会对柳家人心生怨恨。 老者道:“她在宫里并不好,甚至好几度被人陷害差点死去,我的心里有多恨呐,那狗皇帝明明娶了她又凭什么如此不在乎,在我这儿视之如命的人怎么到他那儿就命如草芥了?” “于是乎,为了这个共同关心的女子,我便与那位真正的叶家嫡子,也就是后来的齐国公达成共识,我们一定要为了子佩的幸福不惜一切!” 说到这儿,柳询倒是有些疑惑,道:“你们达成一致共识,这怎么能做得到,皇上的皇家卫只怕不允许你们二人私下相见吧?” 无怪乎柳询这么问,若是这给世代的约定得以延续,就必须将两人各自分开,老者与老国公,本来当永世不相见,各自守护着自己的职责才对,若是他们相碰在一起,皇上的皇家卫绝对容忍不了他们,为了宝藏的安全,皇上绝不允许二人私通,所以听到这儿,柳询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老者道:“说的不错,本来我与他,是永远不可能相见的,不过我们自知身份不允, 私下见面的机会不多,而且都比较隐秘,只是路人般的擦肩而过,这事倒也被瞒了下来。” “说到这个,我需要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我们只有在名义上的爹临死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并只有在亲爹死的时候才会回到本家去一次,继承上一辈的嘱托,因为叶家的爹死了,齐国公便提前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并得到叶家的那半块藏宝图,他告诉了我一切,我才知齐叶两家各居半块藏宝图的事。” 原来如此,谢云钰和柳询皆松了口气。 老者接着道:“深宫内院,能帮到子佩的有什么?除了这半块藏宝图,齐国公倒是有气度,在子佩出嫁的时候就用这图为她换得了皇后的身份,我却是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当时的老国公还未死去,属于我的图还未到手,身在江湖,就算我有心,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有等,等到我的图到手,我才有与皇上公平谈判的机会,有心无力之际,倒是子佩自己有造化,竟在宫中慢慢站稳了脚跟,慢慢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说到这儿,老者突然嘲讽一笑,道:“子佩争气啊,成了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人,只可惜你那位皇祖父福气不够,没过几年,还未等到我的图到手,他便舍下子佩先一步一命呜呼了。呵呵,最终得到子佩的人居然连珍惜她的机会都没有,而我与齐国公这么多年了还活得好好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柳询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就凭皇祖母谈到皇祖父时满足的神情,就当知道皇祖父对她亦是真心,若是没有他的保驾护航,就凭皇祖母一人,是断不可能坐稳皇后之位并顺利荣登太后的,这事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老者是绝对想不明白的,正因如此,他才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始终对柳家人心怀偏见。 柳询不置一词,他知道他替皇祖父鸣冤的话,只会让这位外祖父不爽罢了,所以二人依旧沉默着,听老者把话说完。 老者缓和了一下,道:“老皇帝死后,新皇帝是子佩的亲儿子,她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了,我也不必担心她受了委屈,这事便就此搁置了下来,如此也好,我给不了她最尊贵的地位,就这样望着她,也算一点慰藉了。” “就这样过了十八年,直到有一日,一位年轻人来到我叶家庄……” 十八年后,他们的娘亲也故去了,前程往事烟消云散,他已经坐稳了叶家庄庄主之位,却再没了去找叶子佩的心思,他们的生活轨迹终于错开,各自过各自的日子,直到那一日…… 第546章 真相 老者还记得,那一日,他为了遵循先庄主立下的,只有最优秀的青年才俊,才能娶得上他们叶家庄的女儿的规矩,特意在女儿叶舞嫣十六岁生日那天,举行一场比武招亲宴,叶家庄上下被打点得一派喜庆,只等着青年才俊们上门来。 叶舞嫣出落得亭亭玉立,老者将对子佩的思念都倾注在她的身上,一切以她的标准培养,当时的叶舞嫣已经是叶家庄远近闻名的美人了,再加之有叶家庄名声的扶持,前来招亲之人络绎不绝。 彼时,一个身材高大威猛,剑眉朗目的年轻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个人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旁人,直到最后才上场,他的招式干净利落,整个人浑身洋溢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和气场,还有与生俱来的尊贵,自负如他们,也觉只有这样威武的男子才配得上叶舞嫣,便心中暗自欢喜。 果然,这个年轻人一路过关斩将,成了最后的胜利者,比武招亲当然有言在先,只有能者居之,不管对方身份和贫富地位。老者见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出众的同时又隐隐担忧,这样的人必然出生优越,傲视群雄,而且地位不会比他们这些江湖人低,可看向情窦初开的女儿,他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他不愿叶舞嫣也重蹈他们的覆辙,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甚至于他还有些侥幸,若是将女儿嫁入高门,指不定也能替他见见那位他心心念念的人吧,所以当叶舞嫣与柳照熙交往后,他也秉持睁只眼闭只眼的姿态,殊不知就是因为这一线仁慈,一切都变成了无可挽回。 柳照熙有野心,从他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看出来了,他倒是不觉得男子有野心有什么不好,后来他发现了他的身份就是叶子佩的儿子,这让他隐隐高兴,自己与她做不成夫妻,孩子们能够相守也是不错的,也全了他与叶子佩互相守望的心愿,所以在他们成婚后,柳照熙提出带叶舞嫣离开叶家庄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 可千算万算,他却算错了皇家的复杂,柳照熙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之所以会来叶家庄,并非为了他口中所言的,家中兄弟反目被陷害沦落至此,而是为了那藏宝图而来,至始至终,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藏宝图而演的一场戏! 叶舞嫣走后,他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果然,那一日,柳照熙再也按捺不住,在他房里一阵翻找。被他抓了个正着后他居然破罐子破摔的将自己给囚禁了,只为了逼问自己藏宝图的下落,他不知叶子佩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心痛之下只有闭口不言,谁知这一沉默让柳照熙变本加厉,甚至抓了叶家的其他人只为胁迫于他。 呵呵,柳照熙根本不知齐叶两家交换嫡子的事,小时候这些叶家人对他的嘲讽和排斥还历历在目,他为何要因为他们而心软?所以面对柳照熙的胁迫,他并没有妥协,柳照熙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亲人的性命也不在乎,一时气愤竟然下令大开杀戒。 在叶家庄,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两个孩儿而已,一个被送到了齐国公处,一个被眼前这个狼子野心的人带走了,不知是死是活,其他人对他来说,都只是逼迫他与叶子佩分开的凶手罢了,他凭什么要为了这些人去妥协?在他的顽抗下,柳照熙气愤之余与他争执,错手之下意图杀了他。 柳照熙以为他已经死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叶家庄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一个的拷问,其他人何其无辜,又不知藏宝图这件事,自然没什么可交代的,反而江湖人的血性被激发出来,一个个质问柳照熙娶了叶舞嫣,为何还要这样对待他的娘家人,实在太恩将仇报了! 柳照熙再气愤,倒也没有心狠到非要将叶家人斩杀干净的地步,他还没有那么残忍,真正下令烧了叶家庄的人是皇上。 很多年以后,老者明察暗访才明白,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皇上,皇上早前不知从哪儿得到了藏宝图的秘密,说叶家与齐家合拥藏宝图的事,而且齐国公还与叶庄主私下见过,这个发现可不得了,若是齐叶两家一起将这宝藏挖出来,还不得动摇他的江山? 所以他借口抄了齐国公的家,彼时的齐国公已经归隐田园,不理世事了,他却依旧不放过,甚至于在为了胁迫齐国公说出藏宝图的事,将他的儿子女儿都给杀了,却依旧一无所获后,又主意打到了叶家庄头上,以为是齐国公将藏宝图都给了叶庄主。 所以这件事,勖王倒是白白当了名声,他并不知太后与叶家庄的关系,当初他被人陷害本也没非到沦落江湖的地步,是皇上,皇上临时给他的任务,让他假装被人陷害后落魄沦落江湖,去叶家庄求娶叶舞嫣以获得他们的信任,借机查找藏宝图的下落。 这之后的事便是大家见到的那样了,柳照熙一无所获之下,只得向皇上如实禀告,皇上却是不信,找不到藏宝图,他断也不会让这图落到别人的手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他的地位,被这种恶念驱使,他竟下令皇家卫,屠杀叶家庄,便放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话一说出口,柳询便彻底惊愕了,他完全没想过,叶家庄覆灭的真相竟是如此,根本就是皇上一个人的阴谋,他的父王凭白担了这恶人的名声,面对母妃的误解还完全不能解释,因为那个恶人是自己的兄弟,他还从中做了帮凶,这让他如何诡辩? 老者说完,还神情激动道:“当时我被柳照熙打伤了头部昏睡几日,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莫名置身在地窖里,结果我走出地窖一看,哪里还有叶家庄啊,整个叶家庄都已然成了一座废墟,里头的一百八十多条人命,就这样被永远葬身在了火海,除了那些烧焦的残垣断壁,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说完,老者痛苦的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头,懊恼道:“我为何会晕倒?我为何还活着?我宁愿与他们一起死去了,也不要看到这些日日煎熬,他们纵然有错,但好歹是养大我的亲人啊,我是这儿的庄主,如何能够放得下这一切?” 柳询也不知该说什么了,知道了这件事,他的心里无比沉重,不止是对叶家庄那些人命,更是对柳照熙背负的这些误解而感到难过,他好像有些明白柳照熙为何会故意弄晕老者了,不止是因为他是叶舞嫣的爹,也许他也察觉到了一丝太后与叶家的关系,他不愿自己母后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叶家庄的庄主还活着,做这件事是极具风险的,一不小心就会被皇上猜忌,让柳照熙也卷入这场无形的阴谋里,所以哪怕面对这叶舞嫣的误解,他心如刀割,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起码柳照熙并没有昧着良心将叶舞嫣的爹给杀了,还让他活了下来。 当然,老者的存在势必不容于世,他在这废墟之中痛哭,为这些曾经的亲人而感到难过,尽管这些人对他并不好,但这么多年了,人非草木术能无情,他怎会不难过呢? 就在这时,他以为此生不会在见的人出现了,时隔十八年,他再次见到心尖上的姑娘,彼时的他雍容华贵,却也苍老了许多,她看着这些废墟,跪地痛哭,她自责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让皇上犯下这种弥天大错,更自责因为自己的任性出走,才会留下这一段孽债。 子佩,他的子佩啊,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不敢相信的缓缓伸手,就怕一碰这个人就消失了,可叶子佩没有消失,她还站在那儿,定定的看着他,欣喜,难过,自责,痛心交替,在她的眼中,他好像看到了过去的二十年,缺了子佩日子连神采都没有了。 “子佩妹妹。”这一声隔着千山万水,喊完后,他已经热泪盈眶。 “子白哥哥。”一声哥哥,跨越了千山万水,恍若隔世。 二人隔了二十年的第一个拥抱,却是为了告别,叶子佩喊完,来不及细说,便第一时间让他赶紧躲起来,永远别再出现在这世上,为了他自己的性命,也为了她心底里最后的一丝牵挂。 他知道他的为难,皇上是她的儿子,哪怕他再错得离谱,她也不能让皇上的行事染上污点,更何况勖王为了维护她的声誉,火速让人将她改姓齐姓,出生改在齐国公府门下,这也是为了她这个大楚太后的尊严。 她是叶家的女儿,更是大楚的太后,她不能让他们母女成为妄杀母族的罪人,叶家庄的覆灭,只能随风散去。 那一刻他突然就觉得心死了,子佩,他的子佩向来敢爱敢恨,勇敢坚定,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畏首畏尾,只会叫人咽下委屈了? 之后,他便听了子佩的话在这温泉湖生活了二十年,再也没出去过,直到白发苍苍,他不知外头的事,也彻底将那些人给忘了。 他这一生,被三个柳家人所毁,算是对叶子佩最后的仁慈,他再也没有打扰过她的世界。若非今日柳询前来,他都快忘记自己也是有出处的人了,叶家庄的覆灭,何其冤枉! 第547章 太后之苦 怨过吗?怎能不怨呢,他在这儿苦等这么久,不能替叶家的人报仇,不能将自己活着的事泄露出去,甚至不能去见外头的任何人,叶子佩让他活着,却是永远的失去了自由,行尸走肉了二十多年,他得到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他唯一学会的,也只有靠着那些记忆,将日子过下去而已,若非多年前有人将长生遗弃在他家门口,被他救起来抚养长大,他想,他只会这样一个人在这深山里孤独终老吧。 说完了,老者叹道:“也许你们觉得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早该放下一切才对,却不知这些事随着时间推移,反而让我愈发清醒,子佩的离去,叶家庄的覆灭,舞嫣的出嫁,桩桩件件,难以释怀,便是靠着这些回忆,才支撑着我活到了现在,二十二年,我在这温泉胡待了二十二年,若是这些前程往事没有说与人听,我这一辈子就太不值了。” 柳询和谢云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个人踽踽独行这么多年,孤独和无助可想而知,若心中没个执念,的确活不下去。 老者又道:“子佩不在了,叶家的亲人不在了,连嫣儿也离开了我,叶家的事在这世上也许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我就像被这世界遗忘一样,日日看着这方寸之地的风景回忆从前,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我忍住,没有告诉子佩我喜欢她该多好,那是不是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哪怕各自嫁娶了我们也能见上一面呢?” “这么多年,外界的纷扰我不想去管,子佩让我活着,我便活着吧,子佩喜欢莲花,我便为她种了这满池的睡莲,一茬又一茬,四季交替,在这温泉里永不枯萎,可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你们说,她是不是也把我给忘了……” 一定是忘了吧,她现在是尊贵无上的太后,而他呢,不过是见不得人低到尘埃里的一位故人罢了,他放不下那些过往,对此耿耿于怀,追究其根本,他只是怨恨叶子佩让他吞下一切的活着,却从来不曾来看过他,你看,他爱得多卑微啊,因为她一句话,他连报仇怨恨的念头都不曾有。 子佩,子佩,他孤独的活了这么多年,只为再见她一面而已,她真的狠得下心将他忘了吗? 说完,老者平静之下身形微微的颤抖,整个人好像着一股莫大的悲凉,他是恨透了柳家的三个人,让他失去了一切,更恨的,是太后娘娘留他一个人在这儿活着,让他忍下一切,无所期盼的活着吧。 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意志力和深情,才能够因为所爱之人的一个嘱托,就为其守一二十年的承诺,并在一个地方按她的意愿过二十年啊! 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对现实的无奈和不甘,二人看向他,竟觉有些可怜,想了想,谢云钰道:“不,其实皇祖母也惦记着您,若非有她的提点,我们不可能找得到这儿,她还想再见您一面,确因为身份不允而耽搁了这么多年,她知道这儿满是莲花,也知道这儿有人再等,她并没有忘记您!” 听了这话,老者的眼里有了些许神采,道:“是吗?她真的跟你们这么说?” 谢云钰点头,连忙将诗念出来,道:“最艳荷花取心红,后碧无边墨愈浓,一池夏夜心不在,张口欲说语还凝,图寄苦短荷开日,再愿人去来相逢,齐雁高飞鸟相依。” 谢云钰念完这一遍,才完全读懂了太后的心思,前两句说的是这儿的景致,可见她时时牵挂着老者的一切,张口欲说语还凝,莫约是这段往事太过复杂,造成如今的局面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老者吧,荷花开的时日太短,她的心意却那么长,若是能够再相见,但愿能相依不再离去了。 听老者说完了了这些,二人对这首诗自然也有了新的见解,柳询道:“的确,此诗足见皇祖母的心意,曾以为皇祖父是皇祖母最爱的人,二人感情好到在天下人的口中都是一段佳话,却不想事情远远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皇祖母最爱,也最不能面对的,居然是外祖父您。” 谢云钰也有些惊愕,再次揣摩了一番这句“再愿人去来相逢,齐雁高飞鸟相依”才知里头有多深的含义。 需要多少的深情和难过,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命运的戏弄,这句相依忍了四十年才终于说出口。从互生情愫的青梅竹马,到青年时的颠沛流离,再到年近古稀的守望,明明相爱的两人,一辈子却因为各种变故而错过了。 太后,才是这个世上胸怀最大的人啊,从初时的兄妹之名,之后的抗婚离家,再到后来的嫁人出走,叶子佩从未对叶子白说出一个爱字,她将这份心思足足埋藏了四十多年,无人知晓。 没有人知道当她知道皇帝对皇上对叶家所作出的事糊涂事时,她该有多么的痛心,当她不得不仗着叶子白的情深,让他选择远离尘嚣时,又是何等的自责与难过? 这一生,叶子佩为了叶家庄的名声,为了自己的志愿,为了皇上的江山,她负了自己的心意,如今,他们都已经白发苍苍,再不说出心里的话,只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因而她才将这份复杂的心意和思念,全都埋藏于这首诗中。 这只怕,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不想做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想由心而过与相爱之人相守吧,若是无人能懂,她的这份情谊便不得不消散于尘世,这是太后娘娘给自己的机会,亦是让自己死心的机会。 如果此生,没人能读懂这首诗,那么,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宿命,两人若是注定错过的话,就让叶子白怨恨着她,也好。 这份隐忍和气度令人敬佩,谁说太后娘娘不是因为各种人和原因,一辈子选择委屈了自己呢?谢云钰亦是有些伤感道:“的确,太后娘娘心中思念着您,或许还曾偷偷出宫看过这满片的莲花,只不过因为太多的阻碍,她无法面对您罢了。” 太后对叶子白的深情,并不比他的少。 叶子白听到了这句话后热泪盈眶,还有些不敢置信的一再确认道:“这,这真的是她说的吗?她心里果真放不下我?我等了四十多年的回答,终于有答案了吗?” 二人心下无比沉重,只能点头。 再次被肯定答案,叶子白激动得又哭又笑,都不知该如何表达他如今的心情了,只得一遍遍的重复,道:“子佩她心里有我,子佩她心里有我,等了四十年,我终于等到一句她的回应了,哈哈哈,四十年,值了,值了,一辈子也值了,可为何偏偏要在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之后?” 这话,他们又当如何回答? 两人的思绪都很复杂,命运弄人,对他们的境遇深感遗憾的同时,柳询如何再忍心开口向这位心里已经千疮百孔的老者提什么藏宝图的事?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他已经为了这张图付出了太多,甚至赔上整个叶家庄和女儿的性命,他们怎能还让他连唯一执着的东西都被夺走? 叶子白就这样,又哭又笑的离开了石室,莫约,他是去看他的那片莲花了吧,二人不忍去追。 谢云钰和柳询的心里都有些沉重,二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后,谢云钰才艰涩的开口,道:“少卿,要不,咱们不要这图了吧?你的母妃和外祖父都为这图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咱们怎能白白便宜了始作俑者皇上呢?” 柳询点头,沉痛道:“是啊,之所以会来这儿,除了是皇祖母的指点外,我以为叶家庄的人死了,这图沦落到了别人手里,才想着将它找回来,如今既然它依旧在它该待的主人身上,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谢云钰苦笑道:“没了这图便没有与皇上谈判的筹码,如此,咱们想回京城,只得另行他法了。” 柳询忙安慰道:“无妨,办法是人想的,没有这图咱们未必就无路可走了,等咱们成婚后再另行他法吧,实在不行,只能去求皇祖母了。” 谢云钰道:“说到祖母,少卿,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帮帮他们?毕竟四十多年了,这两人互相思念了这么久,已经没有其他的四十年可浪费了。” 柳询道:“帮自是要帮的,只是这事还得看机缘,咱们如今可是自身难保,就莫要想那么多了,若要让他们光明正大的见面,只怕也得得皇上故去才行,皇上当年做了那样的错事,始终是横杆在皇祖母和外祖父中间的一根刺,有皇上在,他们谁都过不去。” 谢云钰点头,也觉得柳询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事急不得,还得慢慢策划。 藏宝图是没希望了,不过他们也没白来一遭,谢云钰看着白雾袅袅的石锅,问道:“他们的事暂且不说,倒是你,这绛珠仙草用着,你可觉得好些了?” 听她提及,柳询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变化,他不由得一阵惊喜,道:“别说,这绛珠草真乃神药也,我在这儿泡了这么久,只觉整个人浑身轻盈,有如羽毛置身云端,飘飘荡荡,好不惬意。” 第548章 毒解了 谢云钰听得这话,不由得一阵高兴,道:“真的吗?太好了,从今往后,咱们再也不用担心你发病的事了!你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柳询重重的点头,道:“是啊,太好了,传言果然不假,这绛珠仙草真的能解百毒,我甚至能感觉,自己的毒气已经从心脏消散到四肢百骸了,想必再泡一会儿,毒便能全解了。” 谢云钰奔过去,用手贴着柳询的脸颊,高兴道:“之前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放下一切去踏遍天下遍访名医,这一日却来得如此艰难,总是被各种琐事所扰,却不知机缘如此奇妙,咱们落到断崖之下,次次都十分惊险,却也收获良多,这次竟然得上天眷顾,将毒给解了,这境遇实在是太令人惊奇了。” 柳询道:“是啊,虽然被恶狼围攻,惊险了一场,但也是值得的,只要能解了这毒,一切的代价都不足为虑。青岑,咱们终于放下最大的威胁,可以心安理得的过日子,不必再担忧因为此事而被人抓住把柄了,你也不必再为我提心吊胆,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谢云钰连连点头,高兴得眼中竟涌出泪水来,看着谢云钰喜极而泣的模样,柳询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知道,为了他这病,谢云钰付出了许多,甚至很多时候的欲言又止,就是怕他在病发的时候没有她在身边,会造成无可挽回的代价,讲真的,跟她在一起之后,他发病的次数已经很少了,可依旧没能让她有个安全的未来。 现在好了,只要毒得以解清,他们再也不需要紧绷着神经堤防着让他见血了,也无需对敌人畏手畏脚,生怕被钻了空子,只要他得以平安,对两人来说,这就是上天最大的眷顾。 柳询有些心疼道:“对不起,青岑,我这病,总是让你担惊受怕,对不起。” 若非这石锅冒着热气,谢云钰一定会义无反顾上前抱住柳询的,现在,她只能站在一旁与他深情对望,却一点儿也不影响二人之间的情意绵绵。 毒解了,谢云钰也能诚实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她摇了摇头,脸上挂着笑容,眼泪却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就这样哭笑道:“没关系,解毒了,我们也算是苦尽甘来,我见你病发了三次,一次砍下刘桥的手臂,一次杀了谢云芮,还有一次追杀了张渊之后莫名晕倒了,我心中有多害怕,就怕下一次你不止伤及别人,还伤及自己,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柳询愈发心疼了,在明知他有可能嗜血狂躁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与他在一起的人,除了谢云钰,有谁会这么傻呢?好在成婚前,他终于将自己的毒解了,让自己健健康康的能够与她成婚,日后平平安安的守护他,真好。 他真想立刻蹦出石锅来,与谢云钰一同分享这喜悦,安抚她担忧的心,他试着动了动,却发现依旧有心无力,毒不是已经正在解了吗,为何他如今还是动弹不得?难道因为解毒他内力尽失了? 一想到解毒之事或有意外,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还有些惶恐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我也不知怎么的,在这石锅中整个人动弹不得,连一点内力也没有,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毒解了,我这身子却彻底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了?” 谢云钰笑容一僵,急忙道:“什么?你不能动吗?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啊,来人!” 可是这么叫,哪会有人来,所以谢云钰叫了半天,只能是徒劳无功。 这可吓坏了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是断断不能出意外的,谢云钰的心中焦虑万分,着急道:“少卿,你别担心,你等着,我去问问老前辈!” 说完,她就要慌张的往外跑,恰巧方才被他们说教跑掉的长生带着一箩筐草药回来了,见谢云钰慌了神的模样,他轻飘飘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为了防止你在这儿乱动,师傅将你全身的穴位都给封住了,所以你当然没法动了啊,还有啊,为了让这绛珠草的药性贯穿你全身,他也封锁了你的内力,所以你就安心待在这石锅里等着毒排清吧。” 经他这么一解释,二人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见长生细致的给柳询添药,还对石锅运送了一番内力,让石锅的水持续散发热量,谢云钰的脸上有些窘迫,长生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做事还是十分尽心的。 见他忙完,谢云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道:“那个,长生,对不住,方才我说话有些重,让你下不来台,是我的错,我诚心跟你赔个礼。” 说完,谢云钰诚心诚意的朝长生鞠了个躬,起身又道:“还有,你为少卿这么尽心,我谢云钰感激不尽,多谢了!” 见谢云钰又要给自己鞠躬,长生连忙道:“欸,如此大礼我可不敢受,方才的事也是我说话有失分寸,你们莫要怪我才好。师父都跟我说了,这位公子是他的亲外甥,那这绛珠草自是用得的,是我狭隘,我当为自己方才的言行道歉才对。” 谢云钰赶忙道:“长生客气了,承蒙你们倾囊帮助,少卿的毒才有法子可解,这过去的事,咱们都别再提了吧。” 长生笑笑,不好意思的看了谢云钰一眼,便也不提这道歉的事了,道:“不提不提,就此过去,对了,师傅说这药再泡两个时辰公子便可出来了,到时候穴位自行解开,公子的内力也会回来,眼下已经天黑,师父让你们暂且在此住一晚上,明日你们便自行离去吧。” 谢云钰点头,又一拱手,道:“多谢。” 长生摆摆手,羞涩的道:“不谢,我,我去给你们端晚膳。”便自顾跑远了。 山洞内尽是火把,倒是感觉不到天黑,想不到他们已经在涯底待了一整日了,若非长生提及晚膳,谢云钰还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这会儿听到吃的,独自便不自觉的饿了起来。 咕噜咕噜的声音响在二人中间,谢云钰不好意思道:“一日没吃东西,倒有些饿了。你呢,饿吗?” 柳询被这么固定着,不曾消耗体力,倒是不觉怎么饿,他摇摇头,见谢云钰这般,满是心疼道:“唉,我这总让你跟着我受苦,实在是对不住。” 谢云钰一愣,道:“傻瓜,说的什么话,你并未让我受苦,而且今后也不必受怕,等咱们回到云州,以后都只剩下幸福啦。” 柳询笑笑,不置一词,垂眸掩去眼中的忧虑。 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乐观,因着勖王突然被皇上解了兵权,他与绯月那边的周旋便也除了故障,本来他还想着借韦贵妃的势挑拨她和明王的关系,让两人先斗一阵子,等他的凤阳宫势力找回来再出手呢,可这一变故,让韦贵妃不再给他时间了。 若是不能尽早证明自己的价值,韦贵妃所答应的一切也会收回去,包括那个可以开启宝藏的钥匙,他对宝藏的执着不止再于这批宝藏能让他翻身,还在于有了宝藏之后,他才能算彻底有资本与皇上抗衡,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动他。 这样,他和谢云钰的未来,才能得以安生。 眼下,这些都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才行,他都与勖王沟通好了,假意先满足了韦贵妃的诚心,尽量托到他想法子回京再说,勖王虽万般不愿到底也答应了,可眼下他们自身难保,真的帮不了韦贵妃太多,所以她对此有意见,但是她也没给他们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不是吗? 这是一场人心的较量,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算计一切,仇人和仇人可以为了利益合作,朋友和朋友之间也可以反目,柳询已经尽量在积极的启用从前的势力,全面搜索情报了,相信不消失日,凤阳宫的崛起指日可待。 但是,这些都得在暗夜之下做得十分隐秘才行,他决不能让自己弱势的时候被皇上抓住把柄,所以,一切还是等明日回到谢柳轩再说吧。 而且他们婚期将近了,这一辈子的大事,任何事都得先靠边。 长生很快便端来了晚膳,白米饭,小青菜,一碟子酱肉,一条桂花鱼,还有两包黄橙橙的玉米棒,看着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开。 长生见谢云钰看到饭菜眼睛都直了的模样,笑着道:“这小青菜,玉米棒和做饭的稻子,可都是我和师父种的,桂花鱼是荷塘现抓的,还有这酱肉,也是林子里麋鹿的腱子肉,可香了,你尝尝。” 谢云钰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哪管食物从哪儿来,她接过碗筷,两下半盛好了米饭,准备先喂柳询吃一些,但见食物太香了,干脆回身道:“你既不饿,我便先吃着,一会儿再来喂你。” 柳询点头,道了声好。 长生白了柳询一眼,对谢云钰讨好道:“漂亮姐姐,你快吃吧,吃饱了我的房间让给你住,今晚我在这儿看着,若是饭不够,后厨还有,我给你端来。” 谢云钰神色一窘,到了声多谢,本想大口快点吃完好去喂柳询的,但见长生眸光熠熠的盯着自己看,顿时也不好意思了,只好装作优雅的慢慢吃。 第549章 醋酸 长生看谢云钰吃着自己亲手煮的饭菜,托腮乐呵呵道:“好吃吗?” 谢云钰不自在的点了点头,道:“好吃,不愧是风水宝地所出的食物,比之外头的要清香可口许多。” 长生下意识道:“既然好吃,姐姐可愿在此多住几日,师父也说长生的厨艺极好,以后长生日日做给你吃啊。” 谢云钰吃饭的动作一呆,看着长生一眼,轻咳道:“咳,长生,你师父说的不错,你厨艺很好,这要是在外面比之大酒楼的厨子也丝毫不差,但是姐姐有事,不能在此长住,明日就得离开了,所以你这饭菜,还是留着做给你师父吃吧。” “不行吗?”长生顿觉有些失落,道:“我自出生便被抛弃,若非师父,我只怕早已葬身狼腹了,待在这温泉湖这么久,你们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第一二个外人,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女子,姐姐你这么好看,我一见便心生欢喜,你就不能留下来多陪我几日么?” 谢云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柳询一眼,虽然对长生的境遇很同情,但还是耐心道:“只怕不行,姐姐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长生你在这乖乖陪着师傅,等日后得了机会,姐姐再来看你。” 长生见她不答应,有些气恼的嘟嘴,道:“姐姐是觉得我这个人很无趣吧,哼,也对,我怎可跟那位公子相比,长得没他俊,嘴皮子又没他利索,见识的没他多,方才还得罪了你们。所以姐姐便不想理我,是吗?” 这莫名其妙的火气,倒是像一张没有被污染的白纸,有什么说什么,谢云钰对这一理论哭笑不得,道:“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有事而已,并非对你有意见。” 听得这话,长生顿时委屈的扁嘴道:“姐姐还是不喜欢长生。” 谢云钰扶额,这哪跟哪啊,怎么就扯上喜欢了,这孩子是赖上她了吗? 一旁的柳询听不下去了,直言道:“小子,你姐姐很重要的事就是要与我成婚,怎么,难道你要让我们放着婚期不顾在这儿陪你玩?” “成婚,是什么意思?”长生茫然的看向柳询,再看向谢云钰,想听她亲自解释。 谢云钰只觉有些尴尬,这个问题,让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回答? 但是她也不想长生难过,便在柳询刚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她转头向柳询道:“少卿,别说了。”说罢,又对长生道:“成婚啊,就是一个女子想和一个男子长相厮守,所以举行的一个仪式,等你长大了便会明白了。” 长生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道:“这就是说,我想和姐姐永远待在一起,所以就要成婚吗?那好吧,我明日便向师傅请示,可不可以与姐姐成婚。” 谢云钰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长生这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怎么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柳询可忍不下别人说要和谢云钰成婚,他骤然拔高了音量,道:“你个臭小子,在那胡说什么?别妄想了,青岑只会跟我成婚,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懂些什么?” 长生气恼的瞪向柳询,道:“你喜欢漂亮姐姐,能与她成婚,我为何不行?哼,别以为你比我年长就了不得,姐姐指不定更愿意与我在一起呢。” “你!”若非自己被困在这石锅里,柳询肯定会急得跳出来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番的,不过他现在只能压制着火气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这让他着急不已又无可奈何。 长生得意的努努嘴,道:“无话可说了吧,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师傅的外甥我便会让着你,你一个从天而降的,谁知道人品怎么样,让姐姐跟你生活一辈子,我可信不过。” “……”柳询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谢云钰见状,抿嘴轻笑了声,接收到柳询不悦的脸色,才赶紧圆场道:“好了,都别说了,少卿,你一个成年人,跟他个孩子置什么气,长生,成婚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随便就能成的,我与少卿约定,这一生只成一次婚,一世一双人,所以这是很严肃的事。” 长生脱口而出,道:“姐姐喜欢一世一双人,长生也可以为你做到啊,咱们成婚,然后永远呆在这温泉湖,哪也不去,守着这片睡莲,听夏蝉看冬雪,多好。” 说完,长生还挑衅的看向柳询,得意的挥了挥拳头,柳询差点没被气死,谢云钰见状,又道:“长生说笑了,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姐姐也不是你的良人,等长生长大,就知道自己该选什么样的人与自己相伴一生了,你还小,情爱之事还不懂,日后若有机会从这儿出去,你会遇到很多的风景,也会见到很多的人,到时候就会明白了,姐姐只是你的惊鸿一瞥而已。” “姐姐是嫌我小吗?”长生顿觉委屈,道:“可是我不小了啊,过了这个年,长生就年满十五了,师父说若非身在这谷底,我也该到议亲的年纪了,不过也不晚,如今遇上姐姐,长生喜欢姐姐,只要姐姐肯留下,师父便不必再为长生这议亲之事发愁,多好。” 谢云钰无奈扶额,这个傻孩子,怎么就讲不明白呢。 柳询再也忍不下去了,还从没人能在他面前这样直白的挑衅自己,跟自己示威夺取谢云钰,即便知道这长生只是年幼无心的话而已,他还是忍不住心底里的泛酸的醋意。 他冷着脸气道:“青岑你何须与他多说,明日我们总要离开的,你纵使再圆滑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倒不如直接告诉他,你与他之间有缘无分,你是我的人,咱们绝不分开就是,还有,某些人既知自己不小了,就当思虑周全才好,一味的仗着年纪小为难别人,着实厌烦。” 饶是长生再单纯也明白了这句并不是好话,他惊愕的张了张嘴后,恨恨的瞪了柳询一眼,而后看向谢云钰道:“公子说的是真的吗,姐姐可是厌烦长生了?” “少卿!”谢云钰不赞同柳询如此色厉内荏的跟一个无知小孩说话。 柳询不以为意,道:“本来就是,你何必与他说这么多,咱们要总归要离开,就别对他这镜花水月的安慰了,外头的纷争容不下这儿的偏安一隅,你觉得他是个孩子心怀仁慈,殊不知这自作的仁慈只会让他活在假象里,世间除了爱恨还有离别,你该与他说清楚。” “即便如此,可长生还是个孩子,这份单纯也是他的可贵之处,咱们既然要走,又何须扰了他的修行?” “呵,谁不想单纯,睡不羡慕单纯,只可惜过度的单纯便是愚昧,外祖父年事已高,你觉得长生还能在这儿永远待着不成?早些让他看清人情世故,也好过如此幼稚的摇尾乞怜。” “你……”这话着实有些过重了,柳询也是急了才如此口不择言,看到人谢云钰这么维护长生,他便一肚子火气,自然不曾在意自己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谢云钰被他堵得一噎,还还未说话,长生便隐隐听明白了他们争吵的原因,他扁嘴就要哭了似的,委屈道:“长生以为姐姐也喜欢长生,却不想姐姐只是当我是个孩子,我才不要做姐姐眼中的孩子,更不要被你们说成摇尾乞怜的稚童,你们要走便走,何必这样以己度人的编排我呢。” 说完,长生便捂着脸羞愤的快步走了,谢云钰和柳询皆是一惊,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心性如此敏感。 谢云钰叹了口气,道:“你不该这样说他的,他与老前辈两个人相依为命,对外界充耳不闻,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和直率,他与前辈之间也没有勾心斗角,何必让他变成同我们一般事故呢?” 柳询亦是叹道:“正因为他对人毫无心机,我才不想他熟人蒙骗,他活成了我们想要的模样,不必算计,不必失去,可长久之后并非好事,若离开了这温泉湖,他该如何活下去,你有想过么?我只是,不想再有人重复惠安的悲剧罢了。” 说到惠安,谢云钰心头一痛,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柳询也没再多说,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闹了这么一出,哪还有心思吃饭,片刻后,谢云钰放下手中的筷子,道:“罢了罢了,人都被你气跑了,还说这些作甚,如此也好,至少明日离开长生不会想太多,就这么的吧。” 听这语气,还是有些责怪自己说的话过重吗?柳询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连带着语气也变得生硬,道:“你便惯着他吧,不过几句好话便把你哄得什么都向着他,从前可没见你对刚见面的谁这样,难道你也觉得他年纪比我小,能哄得你开心?” 谢云钰一愣,反应过来柳询脸臭的原因后噗嗤一笑,道:“我当你为何这么大火气呢,原来是某人的醋坛子打翻了,这酸的哟,比那镇江的老陈醋还要酸,你从前也不是如此小气之人啊,怎会对一个孩子这么大敌意。” “那他一上来就说要与你成婚,我能高兴么。”柳询扁嘴不悦道:“还说什么一见到你,便心生欢喜,我去他的欢喜,谁要他欢喜了,你是我一个人的,任何人也不许与我争抢!” 第550章 回京筹码 难得见到柳询如此幼稚的一面,谢云钰憋了半天,最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别说,吃醋的柳询幼稚起来,比长生还令人招架不住,谢云钰觉得有趣的很,想到长生方才的言行,她大概能理解柳询对长生这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谢云钰憋着笑,道:“你也太草木皆兵了,我与长生之间能有什么,出了这温泉湖咱们可就天各一方了,你犯得着与他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计较么?” 柳询见她还笑得出来,哼了声,转过头,赌气道:“也就只有你敢将他当孩子,我可不敢,他可说了准备议亲的,你若觉得这儿好,想陪着那个幼稚鬼,明日我自己走便是了,哼,说什么听夏蝉看冬雪,倒是惬意得紧,这日子的确比跟着我刀光剑影的强。” “少卿!”谢云钰脸上的笑容蓦然一凝,有些失望道:“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就莫要再说这种令人心伤的话了。” 柳询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快的话伤了谢云钰的心,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愧色,低头闷声道:“对不起,青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我们相守到如今不容易,任何的意外我都不想再要了,特别是你我之间的感情变故,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全世界与我为敌我也无惧,若你不在,给我全世界我也会觉得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你明白我这种心情吗?” 谢云钰只觉蓦地一阵心酸,她眸光熠熠的看着柳询,道:“不会的少卿,没有任何事和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哪怕跨越生死。” 这话令柳询一阵感动,不自觉的起身,想要与谢云钰相拥。 谢云钰惊诧的见他就这样从石锅里站起来,一时间高兴得都无以表达了,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柳询,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柳询倒是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他直接走向谢云钰面前,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一笑,道:“也对,回去之后咱们便要成婚了,我还多想什么分开的事,的确是心思狭隘了,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们的感情,一会儿我便跟长生去道个歉,是我想多了。” 谢云钰摆摆手,道:“不是啊……” 柳询偏头,疑惑道:“嗯?不是什么,不需要跟长生道歉吗?那好吧,正好我也不想跟一个小孩子低头。” 谢云钰摇头,半天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你全好了?” 柳询这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啊,对,我的穴道冲开了,内力也回来了,而且身体里血液流畅,整个人都清爽不少,恍若新生,看来这毒是全解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谢云钰喜极而泣,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柳询全好了,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方才的纠结比之现在的快乐根本不算什么。这个拥抱大有天荒地老的意味,跨越了生死才在一起的,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倍感珍惜的? 两人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抱着,却能心意相通的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谢云钰的心里溢出了满腔柔情,柳询亦是体会到了长生口中所言欢喜的意味,两人呢依偎的身影被烛火拉长,这一刻静悄悄,又天地震动。 好一会儿,头顶才传来柳询温柔的声音,道:“青岑。” 谢云钰依靠在柳询怀中,懒懒答道:“嗯?” 柳询道:“我想带外祖父到京城去,你觉得呢?” 突然提到叶子白,谢云钰立刻站直了身体,疑惑道:“这是为何,你若想让他们见面,通知皇祖母来这温泉湖便是了,此处隐秘,就算有人相约也无人知晓,让他们见面最合适不过,带外祖父到京城,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他的存在怎么办,太不安全了。” 柳询眸光一闪,道:“我便是要让皇上知道,他的存在。” “啊?”谢云钰震惊道:“你疯了吗?外祖父可是叶家庄的人,皇上若是知道,他亲手灭了的叶家庄庄主居然还活着,那他必然会赶尽杀绝的,到时候牵连勖王就不好了。” 柳询哼了声,道:“有什么不好的,会比现在更差吗?左右勖王府与皇上之间已经撕破了脸面,也没必要再假惺惺的维持表面的和平了,我不止要带外祖父回去,还要光明正大的让他待在我们身边,只有这样,皇上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忌惮,至少当初叶家的事他脱不了干系,皇上只有先稳定我们才行,这才是我们的护身符。” 谢云钰立刻摇头否决,道:“不可,万万不可,且不说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万一皇上恼羞成怒将我们都杀了,那就真完了,而且外祖父这人,你估计也说动不了他,他在这温泉湖生活了二十年,又怎会因为你一两句话就违逆皇祖母的意思去替咱们出头?” 柳询道:“这个,我自有法子说服他。皇上也不会轻易杀了我们,因为还有半块藏宝图在外祖父手上,他若想真的找到藏宝图,就绝不会轻易动他,不过这也有个时效,咱们必须在皇上耐心耗尽之前,尽快动作才好。” 这是个大胆的主意,也是个冒险的猜想,若去实行的话必当伴随着许多风险,但谢云钰知道柳询从来不说没把握的事,见他如此自信满满,这才稍稍安下心,转头考虑柳询的建议。 思来想去,这个法子虽然有些冒险,但也值得一试,只有他们顺利回了京城,才能思考之后的事,只是这样的话,柳询就是真正将自己抬到明面上与皇上抗衡了,这对她们来说,又是一重危急啊。 柳询心中却打的另一番主意。就在方才,他们无意提及长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深山之中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便灵光一闪有这个想法了,不必过多说什么,只要能说服叶子白出山,那一切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首先,叶子白若是肯到京城,就凭他是叶家庄庄主的身份,就足够引得所有人的注意的了,之前韦贵妃不是想着以藏宝图的事陷害到他头上,让天下人都来他这争夺,逼着自己与她合作么?这倒是个好主意,他也可以挪用啊,如今他便给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人选,让天下人都来看看叶家庄庄主的风采,关注这事的人多了,皇上也不敢无缘无故对她们下手吧。 其次,此时此刻他必须要有一个人挡在他之前,替他掩盖他暗中集结凤阳宫势力的真相,叶子白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叶家庄藏宝图的传说至嚣尘上,必然有江湖人士慕名来访,让凤阳宫的人隐藏而来,再好不过了。 再说,他们都是皇上想除之而后快的人。皇上却也不敢在明面上动手,当初叶家庄的覆灭对皇上来说就是个昏聩之举,若是有人将这事昭告天下,皇上必然名声受损,他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这也是制衡皇上的一个筹码,只要皇上听话,他们便不为难他,趁着皇上这缓冲时间,他们还能再行调整战略。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与皇上之间的战争,便不再隐秘了。敢威胁皇上的人,除了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也得把握得好全局的分寸才行,稍有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皇上都已经要对他们下手了,拼命一番又何妨?这是一场以命相搏的赌局,他们就算退让也是死局,倒不如赤膊上阵,拼他个你死我活好了。 反正事到如今,他们除了彼此,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叶子白的出现必然会引起一场全天下的轩然大波,而且他的人生安全除了要放着皇上外,那些想要得到藏宝图的江湖人亦是一个重大威胁,他决不能让他的出山出现任何意外,但若要引得皇上忌惮这事有不得不大张旗鼓才行,这倒是个难办的事。 柳询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整件事情的可能性,以及整个战略计划。谢云钰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叶子白能因为太后娘娘的一句话就在这儿守二十年,他断不会轻易离开,除非能有让他不得不出山的理由。 这个理由,一定要与皇祖母相关。 谢云钰见他沉思,忧心道:“你的意思是,以老前辈,作为我们回京城的筹码?” 柳询便知以她的聪慧,必然想明白了个中关节,他点头,道:“是的,叶子白,叶家庄庄主,这可是个好用的身份。” 谢云钰皱眉,道:“话虽如此,但外祖父这个年纪,实在不该再入纷争了,少卿,我总觉不忍,没有人喜欢那种杀人不见血的生活,外祖父避世了这么久,咱们也许不该再打扰了他。” “是啊。”柳询叹了口气,若非不得已,谁愿放着这山清水秀无人打扰的日子不过,去外头刀剑舔血,与人厮杀于阴谋,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柳询道:“这个,就交给外祖父自己选择吧,我会与他说清楚,若是他不愿,我答应你,绝不勉强,毕竟平静不易,你我感同身受。” 谢云钰点头应下。 叶子白若答应出山,那么他们与皇上和明王的战争也该正式开启,日后这份平静又将难得了,柳询答非所问道:“青岑,你怕吗?” 第551章 君心似我心 谢云钰勾唇一笑,明白他是想说对于他们要破釜沉舟在京城孤注一掷抗争的险境,面对未来未知道危险,她怕吗,谢云钰道:“不怕,与你在一起,刀山火海,万丈深渊,我,甘之如饴。” 柳询感动道:“我亦是,卿心似我心,唯愿永不分离。” 谢云钰依偎入怀,道:“君心似我心。” 两人抱了一会儿,珍惜这难得的静谧,只是这份宁静终归要回归现实,少顷后,柳询道:“那我现在就去跟外祖父商议一番,咱们明日清早,便启程出山。” 谢云钰点了点头,道:“好,可是你确定要如今去吗,目测现下该是半夜了。” 柳询轻笑,道:“不怕,方才我们与外祖父说了这么多,想必他今夜必是睡不着的,我去看看,你在这儿先等着,若是觉得害怕,我便叫了长生来陪你。” 谢云钰微笑,道:“怎么,如今不醋了?” 柳询面色一窘,掩饰道:“哪有的事,我又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谢云钰笑,道:“是谁说我是他一人的,任何人都不许惦记,又是谁说不敢将其他人当孩子,小气到害怕失去的?” 心思被拆穿,柳询也不恼,他手指微屈的弹了一下谢云钰的额头,宠溺道:“女人啊,真是小气,一点事情还记在心上,好了,我去找长生来,你且等等。” 谢云钰点头,温顺道:“去吧。” 柳询利落的穿上衣裳,便旋身往外走去,刚走几步,谢云钰突然叫住了他,道:“少卿!” 柳询疑惑的回头,看向谢云钰,道:“怎么了?” 谢云钰绽放一个笑容,道:“没什么,只想叫叫你。” 柳询无奈,道:“傻瓜。等我回来。”说罢,转身后嘴角便抑制不住的上扬着。 谢云钰又道:“少卿。” 柳询摊手,道:“好了,又不是见不到,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爱你。” 这句突如其来的我爱你,让柳询面上一愣,接着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云钰立刻变得羞涩起来,她转过身娇嗔道:“好话不说第二遍,你走吧。” 柳询却是听清了,他的心头涌起一抹狂喜,顾不得谢云钰的害羞,奔过来立刻抱住了她,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激动道:“太好了,今日能听得你说一句我爱你,我就是即刻死去也值了,青岑,我爱你,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任何词汇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情,此生我唯你不负。” 谢云钰在他的怀里笑得满足,道:“所以,你不必再醋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任何人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原来这句我爱你是为了安他的心啊,柳询顿觉哭笑不得,他在谢云钰的额间亲了亲,道:“我知道了,时候不早,再不去找外祖父就该天亮了。” 谢云钰点头,贪恋的深吸了一番有他味道的空气,之后放开了他,道:“去吧。” 柳询点头,眼中无限依恋。 直到柳询的衣摆消失,谢云钰才敢拍拍自己的脸吐口气,真是太意外了,自己竟然如此不矜持,脱口而出这种大胆的话,这还是头一次,自己对柳询毫无保留的说出心意呢。 不过,说完这句后,她也觉得满心欣喜,愿意对所爱之人表达出爱意,也没什么好羞涩的,情到深处自然浓,这是他们之间爱情的见证。 柳询走后,谢云钰倒是不觉得害怕,她坐在地上想休息一会儿等着柳询回来,累了一天了,这一下神经松泛只觉疲乏得很,谁知这一眯,竟不小心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外头日头都已经出来了。 谢云钰睁眼,便见长生正双手托腮,眸光熠熠的盯着自己看,那清亮的眼神里毫无倦意,还满是欣喜,居然有人偷窥她睡觉,谢云钰吓了一跳,立刻条件反射的惊坐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长生不觉有何不妥,自然的微笑道:“姐姐醒啦,那快起床吧,长生做了早膳,不吃都快凉了。” 谢云钰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还好,衣裳如初,甚至身上还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衣,谢云钰将外衣拿下来看了看,长生解释道:“方才我来,便见姐姐睡着了,就把姐姐移到这床榻上,温泉湖随处是温泉,这床榻也是温泉所造,这儿四季不分,我们都不觉得冷,故而也没有棉被,长生怕姐姐不适应,只好拿衣裳给姐姐盖着了。” 谢云钰摸了摸底下的床沿,才发现这床榻为黄土做成,上面以石板盖之,的确温暖不冷,倒是神奇,她毫不介意的将衣裳提给长生,诚心道了声多谢。 长生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有些腼腆的摸了摸后脑勺,道:“不客气,姐姐快去吃饭吧,长生也不知姐姐喜欢吃什么,便随便准备了几样。” 谢云钰点头,起身,才发现自己虽置身石室之中,却已换了格局,这儿除了床榻外,简单的日用品都有,而且多为男子所用之物,长生甚至已经打好洗脸水放在一旁了,谢云钰疑惑道:“这,这是你的房间?” 长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外头简陋,长生只好将姐姐移到这儿了,姐姐放心,这儿的东西都是干净的,长生回来之后一早便换新的了。” 谢云钰顿觉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说这儿脏,昨晚我睡了你的床,那你不是无处可睡么?” 长生赶忙摇头,道:“我一个男子汉,不打紧的,就算几日不睡也无甚关系,只要姐姐好就成了,再说,长生从没有看过有谁连睡觉都这么好看,长生看着姐姐,一点儿也不觉疲倦。” 虽然他不明白什么叫男女之防,到底长生是男子啊,想到方才他盯着自己看的模样,谢云钰面色一窘,脸上立刻浮起两朵红云,羞涩道:“呃,那,多谢你了。” 长生摇头,见谢云钰害羞了,顿觉惊奇,愈发盯着她看了,便看还边道:“姐姐真好看,像极了我梦中的小仙女,若能与姐姐相伴,想必日日都看不够。” 谢云钰神色一窘,想到柳询的醋意,顿觉精神了许多,她忙四顾看了看用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道:“少卿还没回来么?你师父在做甚?” 长生道:“我也不知他们在忙什么,一早便听他们嘀嘀咕咕的。这都两时辰了,有什么事也该谈完了。” “两时辰了?”谢云钰立刻翻身起来,一边洗漱一边道:“天都大亮了,倒是我睡过了头,长生快,你去准备准备,一会儿你师父可能要与你一同下山,我们要去京城。” “下山?”长生顿觉一阵惊喜,道:“与姐姐同去吗?太好了,这是不是说长生就可以不用跟姐姐分开了?” 谢云钰连连点头,道:“你去打点一下,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出去,咱们得好长一段时间回不来呢。” 惊喜后,长生又颓了下来,犹豫道:“打点了也无用啊,师父不可能从这儿出去,他不出去我也不去。你们想让他下山,门都没有。” 谢云钰的动作一僵,看向将不高兴都写在脸上的长生,道:“你师父这么难搞定?” 长生点头,道:“是啊。从长生有记忆起,师父就在日日照料他的花卉,比什么都尽心,他说那是他的命呢,这要是出远门,那些睡莲死了可怎么办?” 这,这让谢云钰怎么说,睡莲的确难以照料,若是他们离开的时间过长必然有损,可就因为这些花而放弃,未免也太不值了吧。 但是人各有志,或许这些莲花对叶子白来说比外头的纷争重要呢?看来一切还得看柳询怎么说了。 谢云钰也不敢妄下断语,说叶子白一定会出山,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眉梢却染上了几许愁绪,好不容易有所希望的机会又要岌岌可危了,着实可惜。 倒是没想到她担忧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结论,谢云钰和长生刚移步到小厨房吃早膳,柳询便也赶来了,他的身后没有跟着叶子白,这让谢云钰见到他的那一刻,心猛然一沉。 待他走近,谢云钰觑了一眼他并没有明显喜怒的脸色,小声道:“你外祖父,他,不肯走?” 柳询神色微顿,而后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他舍不得他的花海。” 果然是这样,谢云钰有些可惜之余倒也没真失望,她本就打着不想打扰叶子白清净的想法来的,他若真不去也是好事,起码一个人得以安生,总好过在外头腥风血雨。 柳询看了在一旁认真吃饭的长生,靠近了谢云钰低声道:“他没答应出山,却给我了我们所求之物,条件是带着这个小白出去,便护他周全。” 谢云钰拿筷子的手一顿,惊喜道:“他,他给了你齐家的那部分藏宝图?” 柳询微微点头。 谢云钰眼睛蓦然放大,道:“那太好了啊,咱们有了藏宝图,也是一样的,就此回去,还能继续与皇上谈条件。如此更好,也能护得外祖父周全。” 柳询绷着脸,道:“好是好,可是一想到要带上这个麻烦的东西,我就开心不起来。” 这麻烦的东西当然指的是长生了,作为藏宝图唯一的条件,柳询自是要应下的,只不过他对谢云钰的态度,让他真不爽啊。 第552章 离开温泉湖 好在,他们就要成婚了,能得谢云钰那方大胆的表白,柳询也算稍稍平衡了些。 听到柳询这么幼稚的话,谢云钰哭笑不得,道:“好啦,他还是个孩子,你与他较劲作甚,比起藏宝图,莫说带一个,带十个咱们也得带啊,你日后对人家好些,起码长生是外祖父这么多年唯一的亲人。” 柳询虽然对长生看不顺眼,但还是憋着一股子气应了。 谢云钰见状,也不恼,转头对长生温和道:“长生啊,快些吃完早膳,然后就去与你师父告个别,整理好行李,咱们一起出山上涯顶去。” 长生眼前一亮,道:“姐姐真愿带我出去?”说罢,突然回味过来谢云钰的话,又满是疑惑道:“等等,姐姐的意思是,师父不走吗?” 柳询点头,没好气道:“你师父说你跟了他这十几年,也没让出去见见人世,实在太过对不起你,让你与我们同回云州,去见见世面,今后是走是留,路由你自己选择。” 长生一听这话,顾不得吃早膳了,急忙放下碗筷道:“你胡说,师父怎么可能舍得下我。” 柳询嗤笑了声,道:“尽说孩子气的话,你已经长大了,外祖父年迈,如何护得住你一辈子?你总归要融入人群的,他这也是为了你好。” 柳询这样说,倒是真有些不留情面了,长生气恼的瞪了他一眼,起身哼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我要听师傅亲口与我说。” 说罢,长生便气呼呼的甩袖离去了,谢云钰见他离开,顿觉有些心疼,道:“你何必这么冷声冷气的与他说话,按辈分算起来,他还是你的长辈呢,看在外祖父的份上咱们也当对他客气些才是。” 柳询不屑道:“不必惯着,他这个性子,从这儿出去的话,可没人能处处护着,日后他将要面对的比我这些难听得多,带他离开是我的主意,正是为了他好,我才要让他提前适应一番,总好过哪日突遭恶言会忍不下这口气。” 谢云钰惊诧道:“什么,是你提出来让他离开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为何……?” 柳询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坐正了,道:“昨夜我与外祖父商议,我想以替叶家庄昭雪为条件,让他出山前往京城,助我们一臂之力,却被他婉言拒绝了。” 这个,谢云钰倒是能够想得到,替叶家庄昭雪,的确是叶子白出山最好的理由,不过,这应当是明面上的吧,柳询一定还有更深层的东西,才有底气去见叶子白才对,不然仅凭叶家的事,都这么多年了,叶子白心里估计也放下大半了。 真让叶子白出山,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想了想,谢云钰道:“什么沉冤昭雪这种骗别人的理由,就莫要来诓我了,以你的心智不会想不到这事对外祖父来说,并不算什么,如今他心里记挂着的,只有祖母一人而已,我猜,你是想用太后娘娘的余生,让外祖父答应帮你才对吧?。” 柳询狡黠一笑,道:“聪慧如你,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啊,哈哈哈,不错,我便是想以皇祖母余生的自由,来换取外祖父如今的帮助。毕竟偷梁换柱的事咱们也干过一次,这事不无可能,大不了让红樱再去假扮一次,过些时日称病故去便好。只要我们能夺回京城的掌控权,一切皆是机会,到时候只管让皇祖母脱离皇宫,也能安享晚年。” 如此一来,太后娘娘离宫便能与叶子白长相厮守在这温泉湖,也不算坏事,这可是叶子白这么多年期盼的结果啊,若他真有心,必当答应,可他为何拒绝了? 谢云钰以眼神询问,柳询解释道:“可是外祖父说,他想明白了,他与皇祖母错过了这么多年,早已回不去当初,如今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倒不如保持现状各自安好,这些年他在温泉湖生活得挺好的,对外面的纷争已经厌倦了,只要知道了皇祖母心里有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谢云钰一怔,只觉心底某根弦被触动了一下,突然理解了叶子白的心思,他经历重重磨难,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不过就是等太后娘娘的一个回应罢了,如今心中的答案得到确认,在不在一起又有何妨? 隔了四十年,很多事都已经大变样了,中间还有皇上对叶家庄所做的错事,就算他想,太后还不知对此做何想法呢,让彼此活在最美的回忆里,对现下的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柳询垂眸,轻叹道:“错过终究是错过,很多事已经回不去了,我尊重外祖父的想法,他心愿达成,又年事已高,就在这儿生活是他最好的归宿,所以并未强求。但长生还年幼,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此空白一辈子也实在可惜,我便提出让他游历一番的话,有我们带着,外祖父也可放心。” 谢云钰点头,道:“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了,外祖父将他保护得极好,可他却是孤独的,他会答应,也是为了自己的身后事做打算吧。” 柳询道:“是啊,他什么都没求,只想听我说说皇祖母这些年的事迹,我如何能推辞?故而说说笑笑,耽搁了些时间,直到方才外祖父自己说让我回来,我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时辰了,我们也当离开了,可这两个时辰,却是外祖父与皇祖母的一生。” 谢云钰也有些惋惜,往者一空还者失,此身正在无还间,叶子白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听他们口诉一些他子佩妹妹的事迹了。这是他的闵怀,亦是他的精神慰藉。 谢云钰道:“这两位长辈的境遇真是令人同情,兜兜转转竟然只剩互相守望,也是命运弄人。” 柳询点头,道:“的确,可叹一生空蹉跎。最终还是只能这样天各一方的陌路,谈完之后,外祖父让我等着,他便将藏宝图给我了。” 谢云钰道:“你是说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自然的给你了?” 这可是关乎他一辈子苦难的根源,就这么轻易送出了? 柳询道:“是的,他只让我好好照顾长生,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我想他也是累了吧,围着藏宝图一辈子,也是时候结束这滑稽的宿命了。齐老国公那边无人继承,他也没了儿女,留着这个图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他来说,如今清净最是难得吧。” 谢云钰呆了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柳询见她呆愣的模样,顿觉可爱到不行,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别多想了,这是外祖父的决定,想必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咱们还是赶紧收拾一下回到涯顶去吧,这偷摸着溜出来,又一夜未归,只怕干娘和果子他们都急坏了。” 谢云钰立马回神,道:“对对对,你昨日说子致他们今日也该到了,寻不着咱们他们会着急的,咱们的确不该在这儿浪费时间,快去喊上长生,咱们回去了。” 柳询见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无奈一笑,心下十分满足,要知道从前的谢云钰可是相当清冷的,做事也是稳妥冷静,像个傲世独立的仙子,自打与他在一起之后倒是越来越有烟火之气了,表情丰富了,小动作也多了起来,这算不算是一种贤妻养成?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碗筷,便出去寻长生。两人到长生的房中,见他不言不语的站在一旁,委屈巴巴的吸着鼻子,看起来情绪却有些低落,叶子白则动作轻缓的给他收拾行囊,白衣白发的他如叶舞嫣般风采卓绝,清冷独立。 两人见他在此,忙行晚辈之礼,道:“外祖父,前辈!” 叶子白收拾好东西了,朝他们摆摆手,看了长生一眼,道:“他就交给你们了,长生性子顽劣,但却是个心思单纯的,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你们多担待,也请你们替我好好照顾他。” 柳询闷声道了声是,谢云钰则道:“前辈放心,敏秋一定将长生当做自己的弟弟来关照。绝不委屈了他。” 叶子白点点头,道:“那便好,除了长生,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人生在世,不过随性而已。出了这温泉湖,你们也不必回来了,天下大势瞬息万变,你与少卿皆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必有作为,这也是我让长生跟着你们历练的原因,长生,日后可要听少卿和谢女公子的话,在他们身边好好学学做人做事,莫要惹麻烦。” “师父!”忍了半天的长生一下扑上去,抓着叶子白的衣摆,道:“师父,长生从未与您分开过,现下却要离开师父身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怎就舍得下长生独自远行呢?您若不与我同去,长生一个人在外头有什么意思,不如留我在这陪着您吧。” “糊涂!”叶子白呵斥了声,道:“正因为你从未离开过为师,为师便要把握机会送你离开,男子汉大丈夫,跟我在这儿有什么出息,为师养育了你,却不能自私的断送你的前程,你才十五,跟着我一个老头子虚度光阴岂不可惜,你不是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么,是个男子汉就去摸爬滚打一番,看够了风景再来找我!” 第553章 归来 “师父!”长生带着哭腔,道:“您莫要赶我走啊。” 叶子白将广袖一甩,叹了口气道:“不是为师赶你走,为师这是给你一个选择人生的机会,今日你若是偏不走,我也奈何不得,但你确定今后不后悔吗?” “不后悔吗?”这话一问出口,长生的神情立刻一僵,他只是感觉分离来得太突然,一时难以接受而已,而且外头那么多的不确定,他心生怯意也是难免,所以只得耍脾气想让师父跟他一起走。 不过叶子白这话,倒是让他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确定,今日自己若是决定了不走,明日他只能像师父一样日日看着湖面的莲花思念姐姐,他一定会后悔的。 长生的委屈一下就瘪了下来,他紧皱着眉头,最终下了决心跪下来,朝叶子白磕了三个头,闷声道:“那徒儿便遵师父的意愿,到外头历练修行了,还请师父好好照顾自己,长生日后一定回来看您。” 叶子白背过身没看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自己的心情。 从小将长生养大,又从未与他分离过,他当然会不舍,长生若走,他又要一个人孤独的守着这儿的日出日落了,不过他不后悔,让长生去外头闯荡,托付给柳询是最好的选择,看得出柳询是个侠义之人,心怀仁慈,武功高强又善于谋略,而且守信重诺,长生跟着他绝对大有裨益,这是温泉湖学不到的。 将心头的不舍压下,不再理会长生,叶子白转身对谢云钰道:“听闻你们就要成婚了,作为外祖父,我也没什么大礼可送,这凤头钗和玉龙冠我珍藏了四十年,有龙凤呈祥,合成双对之意,你们拿着玩玩吧。” 说罢,一股清风,两样物件竟然就到了二人的手中,谢云钰看着手中的玉钗,雕刻已经被磨得圆润,玉的光泽也十分清透,想必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做得如此精致,一定是个贵重之物。 谢云钰赶忙推辞道:“这凤头钗如此贵重,是前辈留着给最重要的人的吧,小女子如何当得起,还请前辈快快收回。” 见谢云钰将东西举过头顶,叶子白轻笑了声,道:“都是一家人了,何须客气,你只管改口跟少卿一般,叫我外祖父便好,东西并不贵重,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少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送给你们,也是应当的。” “更何况。”叶子白意有所指般的笑了笑,道:“或许有一日,你们会需要这个东西。” 见他这么说了,柳询便走过来握了握谢云钰的手,替他收下这件重礼,道:“多谢外祖父了。” 谢云钰见柳询示意她收下,便也不再推脱,拱手道了声多谢外祖父。 叶子白点点头,走过去拍了拍长生的肩,没有多说,一人独自先行离开了这儿。 目送着和他离去,柳询拉着谢云钰的手,对长生道:“我们也走吧。” 长生点头,沉默的跟在他们后面,走出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朝霞升起,将他的脸照得容光焕发,也许明日与今朝完全不同,但又有何惧,他叶长生,是时候该改变一番了,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长生便不再回头,大步上前。 几人走到断崖底下,柳询道:“长生,你在这儿等等,我先带青岑上去,最多两刻钟,我再下来接你。” 长生茫然道:“你要如何上去,轻功吗?没事,我自己能上去,在温泉湖无聊了,我还上过半涯呢,半涯那儿有个温泉榻,疗伤极好,不过怕师傅责难,我倒是没敢再上去了。” 柳询惊诧的挑了挑眉,道:“你,会武功?” 长生扁扁嘴,道:“你也太小看人了,我自幼跟着师傅习武,当然会武功了,师傅好歹是江湖威震一方的庄主,他能藏着不教我么?” 柳询倒是忘了这一茬,听得这话顿觉松了口气,还好,长生会武功,如此一来倒省了他不少事,日后没准还能帮到他,也算一大喜事。 长生见他盯着自己,以为他不相信,便挑衅道:“不信?那你可有胆子与我比比,咱们谁先到涯顶上?” 这小子,还真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正好柳询也想测测他的功夫,便应下,道:“比就比,我带着青岑,你自个上去,你若能在我之前,我便许你一个愿望。” 长生顿时来了兴致,抹了把鼻子,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走了!” 说罢,他原地一跃,便身轻如燕的跳上了好几丈之上的石头上,他在上头得意道:“怎么还不来啊,莫不是认输了?” 谢云钰和柳询相视一笑,柳询高声道了声来了,便委身让谢云钰趴在他背上,而后亦是一跃,在悬崖之上飞檐走壁。 长生的武功不止不差,而且非常好,凭着这股冲劲,二人在涯壁上轻松跳跃,柳询虽然背着谢云钰却也毫无压力,身上的毒被解清,他只觉浑身通畅,脚步轻盈,看来自己毒解了,内力也增进了,这真是一大好事。 两刻钟后,二人便都到了断崖之上,而且一前一后相差不久,长生便知柳询功夫不差,但见他背着个人了居然还能超越自己,顿觉有些不服气,可人家这是实力,他能说什么? 到了涯顶,柳询也没有过多计较打赌的事,他将谢云钰放下,转头道:“走吧,趁着还早,我们赶紧到干娘家先接了红棉和果子,估摸着下午,子致和惠安就该到了。” 谢云钰点头,对长生道:“长生,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不必拘束,我带你去见见另外的家人,很快你便能融入这儿了。” 长生快步跟上他们,拉着谢云钰的衣摆,道:“姐姐决定便好,只要能与姐姐在一起,长生怎么都行。” 这,他又对谢云钰撒娇,柳询无奈的打开了他的手,道:“姑娘家的衣摆不可乱拉,否则就有登徒子的嫌疑了。记住你是男子,再亲近也当与女子保持距离,特别是青岑,你这样会害了她名声的,可明白了?” 长生气恼的哼了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只许你拉她的手不许我拉她的衣摆么,姐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柳询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道:“她即将要成为我的夫人了,你说我当不当牵?” 长生哼了声,无视柳询的警告,又去拉着谢云钰的衣摆,讨好道:“公子这脸色可真臭,我才不跟他玩,还是姐姐好,人美心善,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对了姐姐,这登徒子是什么意思,是说这个人姓登吗?” “……”谢云钰被他的问题雷得回不过神来,还未想出个合理的解释,长生又道:“还有啊,我以前常听师父提及,什么柳下惠,鲁男子什么的,又是什么意思?好色之徒的这个色作何解释?” 这么刁钻的问题,让谢云钰一个女子来说真的好么,而且长生的问题也太多了,完全不等她回答又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话,饶是谢云钰学富五车在他不按常理的问题之下也只能无语望苍天,完全不知从何理清。 柳询见居然有人难得住谢云钰这个当朝第一女傅,还问出这些刁钻到无法解释的问题,一时竟觉得好笑得很,他也不打断长生,只是在他偶尔越界的时候将他扯回来,就这样在他叽叽歪歪的声音里,三人下了山,往城里走去。 这两人状态这么亲昵,被人撞见肯定会说闲话的,顾不得问过谢云钰,柳询一下山便迫不及待的找了地方雇马车。无视长生的惊奇,马车刚找到,柳询就将二人塞进车里,自己则在外驾车快步往李家奔去。 李大叔和李婶早已急疯了,红棉和果子更是,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谢云钰和柳询便不见了,他们倒是不担心二人危险,有柳询在肯定没什么事,只是谢云钰这脚还伤着呢,两人什么也没说就偷跑了,能不担忧嘛。 李大叔连医馆都没心思去了,一直在等他们的消息,不止红棉和果子,医馆的小伙计们也被他打发了去寻找二人,没有回音的二老又怕两人会回来,只能在家心急的等着。 柳询他们回来的时候,便见两位老人一个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一个不安的来回踱步,见二人回来,李婶眼前一亮,激动道:“钰儿,少卿!你们可回来了,出去了这么久也没个音信,急死我了。” 李大叔亦是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你们这两孩子啊,也太任性了,再不回来,我都与你干娘商量着要去报官了。” 谢云钰见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着急,顿时满是愧疚道:“对不起,干爹干娘,钰儿任性,让你们担忧了。” 李婶终是不忍责怪她,只是对着二人上下看了看,见他们都平平安安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道:“回来就好,无事,是干娘太紧张了,既然你们来了,我便去将红棉和果子喊回来,他们都去找你们了。” 谢云钰点了点头,李婶便自个儿出去寻果子他们。谢云钰见她如此辛苦,想到她说该买些丫鬟小厮使唤的话,微微蹙了蹙眉。 第554章 拐了小妾? 柳询见状,疑惑道:“怎么了?” 谢云钰道:“少卿,咱们也该添些人了,干娘这么大年纪还要事事亲力亲为,我想给她找个丫鬟,再说咱们的婚事还得打点呢。” 柳询略加思索后道:“这事我来办,眼下特殊时期,我不想有人混入我们中间。所以找人这事还得慎重,以免类似檀香那种情况发生。” 谢云钰当然同意。 坐下喝口茶的功夫,红棉和果子便回来了,还有李婶,三人气喘吁吁,想必是走了不少的路而且跑着回来的,见到谢云钰和柳询好好的在大堂喝茶,红棉先叉腰松了口气道:“娘子啊,您这两日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急死红棉了。” 谢云钰顿觉有些心虚,忙起身迎上去道:“没去哪儿,就是出趟门,倒是忘了与你们交代,莫要着急,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红棉下意识的上下检查了谢云钰一番,见她并无不妥处,才放下心来委屈,道:“还好还好,倒是不曾再受伤,如若像之前那般被人传成跳了断崖,又几天不回的,红棉能不担心嘛。” 无怪乎红棉如此说来,上次她从断崖之下灰头土脸的回去,红棉可吓坏了,谢云钰可没敢再说自己又下了一次悬崖,赶忙道:“我的好红棉,对不起,让你担忧了。” 红棉见她这般小心翼翼,也不忍多责怪,扭过身嗔道:“真若出什么意外,认错有什么用,您也真是的,偷摸着跑做什么,从前您可是答应过绝不会再丢下红棉的,这次又溜走,实在太任性了。娘子下次莫要再这样了,红棉这小心脏可经不起你这一再折腾,你这脚踝还带着伤呢。” 谢云钰听得这话心下一暖,便知红棉担忧,她故意在原地跳了跳,道:“我没事,你看,全好了,你们不用担心了。” 红棉赶紧道:“哎哟,娘子,使不得,你要没好全这么一跳更严重了,快停下吧,红棉知道了。” 谢云钰道:“我真没事,是红棉你太紧张了,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 “不疼了?”红棉将信将疑,还矮下身子捏了捏谢云钰之前的伤处,见那儿已经完好如初了,顿时高兴道:“太好了,娘子果真全好了。” 李大叔见她真好了,不由得一阵惊奇,道:“按常理来说你这脚踝神经受损,又伤了筋腱,应当没那么容易好才对,可真是神奇了,不过出去一晚,这脚便全好了,钰儿,你用的是什么药物,为何干爹都不知道又此等疗伤圣品?” 谢云钰挠了挠头正不知如何说呢,一旁的长生便口快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有我师父出马,这点小伤算什么,师父博通天下,莫说脚伤,就是将死之人也能给你救回来。” 叶子白的医术,长生这么说倒也不夸张,不然也不会一下就将柳询给治好了。李大叔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拱手谦卑道:“不知这位小哥所说的师父是谁,这么厉害。” 长生还未说话,柳询接着道:“长生的师父的确厉害,将困扰我二十年的顽疾都给治好了,干爹你帮我瞧瞧,如今可还有病症?” 李大叔听得这话面上一喜,赶忙伸手过去替柳询诊脉,越诊脸上越是兴奋,这无药可治的火寒毒,居然半点都不留了? 难怪他们半生不响的走,原来是得高人指点啊,李大叔立刻幸福起来,道:“妙,妙,公子体内寒毒已清,日后可以正常生活了,老夫行医数十载还从未见过这等高人,能在一夕之间连着改变两个顽固病症,他日若得了机会,我也好拜访一番,共同商讨药石之妙,不知小哥可否引荐?” 这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纯粹是对医术高明之人的一种瞻仰而已,谢云钰当然也知李大叔并无恶意,但长生师父的身份不便透露,任何的意外都不行,她见长生就要说话,赶忙拉过李大叔道:“长生的师父我认得,有机会钰儿一定替您介绍,但现下咱们还是赶紧去谢柳轩吧,子致要回来了,我们得打点一下。” “王公子也会来云州?”李大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对他来说,王逊之出钱给他开医馆,也是他的半个恩人,如今听到他要来,他自是要重视的。 谢云钰点头,道:“是啊,他早前送信来,说要与我们同日成婚,我也觉甚好,便让他过来了。马车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咱们去谢柳轩等着,顺便着手准备一番成婚事宜。” 谢云钰这么一说,李大叔自是莫敢不从,他惊奇道:“王公子也要成婚了?那还真是双喜临门哪,他待你倒是极好,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能觅得如此佳婿。” 这话,似有遗憾的意味,柳询虽好,但王逊之也不差,作为长辈,这两个都是极好的女婿人选,听得他要成婚了,李大叔会遗憾实属正好,不过姻缘天定,既然柳询的毒已经清了,又对他们如此有心,他们也知足了。 这话谢云钰也不知该如何回到,惠安的身份,不便对李大叔透露,所以她没有多说,只吩咐红棉和果子赶紧收拾一下,准备一起回谢柳轩去,顺便将这两日要用的药材带上。 李婶见她们都忙起来了,倒是想挽留,不过一切谢云钰自有主张,她也不便说什么,过两三日便是婚期了,现在来准备时间本就有些紧,他们也的确该赶紧动手才是。 趁着他们各自准备的空隙,李婶道:“对了钰儿,聘礼已经到了,我都给收入到了四面的宅子里,这些今后都是你的陪嫁,干娘会替你打点好的。” 谢云钰点头,道:“辛苦干娘了。” 李婶摆摆手,道:“这是干娘应当做的,倒是没想到王府对你竟如此重视,那聘礼多得哟,干娘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些好东西。整整堆了好几个库房呢,干娘眼皮子浅,第一次见这阵仗还差点被吓到,你这准世子妃可算风光一把了。” 谢云钰听得这话,和柳询相视一笑,对此不置一词。 勖王如今最重视柳询,谢云钰又有战场上的功勋在身,哪怕如今勖王府被打压,但她这个世子妃还是要受到瞩目的,这不止关乎皇家颜面,还关乎勖王对柳询迟来的亲情补偿,所以这定亲聘礼,怎么的都不会委屈了谢云钰。 这点二人心知肚明,倒也没觉得意外,既然是勖王的心意,他们便心安理得收下了。等大家伙收拾完,日头也上晌午了,李婶本来说要做午饭,但见这么多人,谢云钰不忍她太操劳,便打发果子直接将马车驾入云来客栈,先吃了午饭再会谢柳轩。 难得这一大家子能安心用个午膳,所有人都觉得放松,加之今日有长生这位身份成谜却颇得二人照顾的小生在,他对任何事和东西都感到惊奇,不止不怯场,还时常语出惊人,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一顿饭下来,倒也其乐融融, 长生是他们二人带回来的,只说是柳询的故人相托,其他人便也对他的身份没多问,反正柳询相信的人,他们自然都相信。 几人用罢了午膳,从云来客栈下楼来,果子先去牵马车,在这半刻等人的功夫间,大家都在与身边的人聊天,倒是不曾注意街上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她们回过神来,有个身着绿衣的姑娘已经冲过来,突然钻到柳询的怀中了。 这是怎么回事?谢云钰看着莫名抱着柳询的美艳女子有些发蒙,青天白日的,女子居然对一个陌生人投怀送抱,这,这礼义廉耻呢? 柳询也没有料想到这个变故,有人近身,他自是下意识的将她往外推,可奇怪的是,怎么也推不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而且自己的肢体好像有些发僵了,他的心下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还未说话,那女子便先开口了,她柔弱又惝恍的往柳询怀里缩了缩,似十分惧怕道:“公子救救奴家,奴家要被那个人打死了。” 大家下意识的抬头,见不远处果真有个歪眼斜嘴的富家公子,正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朝这儿奔过来,那生气的模样,就像要将前面挡道的人都生吞活剥了似的。 此人一看就是个恶霸地痞,街上的人自是不敢拦着,人群纷纷四下躲开来,富家公子见美艳女子躲人柳询怀里,顿时气坏了,还未靠近呢,便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小狐狸,背着我勾搭了别人不说,居然敢仗着奸夫的势,想要逃跑,看我抓住你之后,不把你抽筋剥皮!” 女子似乎对这话十分害怕,惊慌道:“赵公子,您就饶了我吧,奴家一个弱女子,如何会去偷大夫人的东西,都是她污蔑我的,我听闻大夫人惯常看谁不顺眼便借故除掉,奴家虽然出生卑微,但我还不想死啊,求求您大发慈悲,全了奴家的心愿,放奴家一条生路自行离去吧。” 说完,女子还将哀戚的脸转入柳询怀中,抽抽搭搭怅然欲泣的模样,这让不知情况的人看了,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妾勾搭了风流公子,想要借势逃跑呢。 第555章 诽谤 不过这位娘子若真是这位赵公子的小妾,就凭他这歪嘴斜眼的人表,如此美艳的娘子嫁给他也是可惜了,难怪她会攀上柳询这样仪表堂堂的风流公子,是谁心里都有不平衡吧,客栈门口本就人多,不免有好事者对此指指点点。 柳询的脸色越发阴沉,不止因为这个女子故意的陷害,还因为方才一时不查的时候,他的背后好像被女子扎了一针,只觉浑身发麻使不上劲,他可以肯定,这个女子靠近他别有预谋,可她设计这么一出戏究竟想干什么,他还没能理明白。 不管她有什么阴谋,当着谢云钰的面让旁人靠近自己就是不行,柳询动作不得,只得呵斥道:“你干什么,给我滚下去!” 这一说可不得了,女子当即脸色一变,似乎难以置信道:“六郎,你说什么?不是你让我离开赵公子与你一起私奔的吗,我这才刚出来你便要反悔,你说过不计身份也要与我在一起的,你怎能,怎能如此薄情寡义啊!” 好一出勾搭别人小妾,又惧于旁人的口舌当众弃之不顾的戏码,此话一出,周遭立刻响起一番对柳询的议论声,听这小妾的话跟真的似的,便有好事之人同情道:“这位公子也绝情了些,娘子若不是对你死心塌地,如何会下了决心跟你私奔,你怎能因为世俗之见就对当时的山盟海誓说反悔就反悔呢?” “就是,虽说娘子红杏出墙不对,但这位公子勾搭人家的时候定然也是红口白话的留下许诺的,现在又这般绝情,实在是太令人不齿了。” “是啊,难道就因为人家小妾出生就可以始乱终弃么,他被这位赵公子冒犯想必也是不得已,如今好不容易寻了点盼头终于能逃出生天,你若不喜欢人家也不该在这时候断了人家的生路啊,若娘子被赵公子抓回去,哪里还有命活哟。” “哼,薄情寡义,始乱终弃!” 世人总喜欢用自己的眼光去揣测未曾见到的事,并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一般,站在道德的上方随意批判别人,看来这个女子是准备利用这些人的同情心赖上他呢。 果子看不过,义愤填膺道:“你们胡说什么,公子才不是这种人,这位娘子是谁家小妾管我们合适,我们又不认识她,凭什么要对她负责!” 这话一出,人群愈发骚动了,谴责之声不绝于耳,好像果子的话就是狡辩一样,“不负责任”“薄情寡义”“始乱终弃”这种字眼不停的从别人口中说出,果子站在原地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都快气哭了,他的辩解已经淹没在别人的七嘴八舌中,根本不起作用。 红棉见状,自是要上前相帮的,不过谢云钰担忧她笨重的身子会被人撞到,便阻止她的靠近,甚至还将她拉至一旁,示意李大叔李婶还有长生在一旁等着,切莫参与到这莫名的争斗里。 聪慧如她,自是看出了这当中的不同寻常之处,就这些假心假意的好事者里,只怕也埋伏了对方的眼线和煽动者吧,看了柳询一眼,见他点点头,谢云钰还是决定,先保全了自己这些人的人身安全再说,谁知道着里头对方掩藏着多少高手。 红棉不解,着急道:“娘子,咱们该去帮帮世子啊,不然他都要被人诬赖死了。” 谢云钰面色沉寂,道:“稍安勿躁,你我皆知此事乃有心人的设计,我们姑且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再行打算。” “可是……”红棉还是不放心。 谢云钰回身,道:“当然,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干娘干爹,你们赶紧去衙门报官,就说勖王世子遇到危机,还请知府大人派人支援,对了,顺便去一趟礼部尚书刘大人府上,就说他家三公子的小妾跑了,得罪了勖王世子,让他亲自前来处置。” 说完,谢云钰又交代道:“记住,分开行动,千万避免打草惊蛇,若是必要,以保全自己为先。” 这位歪眼斜嘴的,可不就是当初柳如烟给她找的姻亲对象尚书府三公子刘彦么,谢云钰当然记得,这尚书府因为两岸盐商的事太招摇,被皇上查处流放了,这才不过两年而已,皇上居然改判还让刘尚书官复原职,果真是朝廷妖魔当道啊,想必这位刘大人一定是找了好靠山吧。 谢云钰没心思想太多,眼下这个刘彦既然敢联合外人来欺凌他们,她断不会惯着。 李大叔和李婶不敢耽搁,肃穆的点头后连忙去做,红棉见谢云钰心里有数,这才稍稍安心些。 谢云钰眯了眯眼,她只能镇静,此时若是扑上去像果子一样替柳询辩解,只会同他一般变成别人的箭靶子,到时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至少在人群之外,她还能想法子谨防意外发生。 显然,这位小妾也没想到谢云钰会如此冷静,即便故作可怜她也是频频往后望,就指着谢云钰忍不住失了理智冲上来呢。 由此更加肯定了谢云钰心中的猜测,他们必有后手。 只可惜眼下他们人手不够,面对这法不责众的情况除了官府出面并不能解决什么,就是官府来了只怕这事也只能私了,反而会暴露柳询的身份,让整个云州的人都看勖王府笑话,谢云钰尽量逼自己冷静,在心中快速的揣度算计对方接下来的意图已经营救之法。 长生忍不住了,他不知谢云钰为何不让他们上前相帮,还阻止他们靠近,顿时不平道:“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看人家就是故意赖上来的,咱们干嘛还看着呀,要是我就直接冲上去揍他们了,管他的男人女人,不会狼尾巴是真看上了这个女妖精,打算借机抱回家吧?” 回来之后,长生处处不习惯,也感觉到了温泉湖和外头的落差,面对自己与柳询的差距,他只能将这种不平放在心里,将柳询称呼为摇着尾巴的狼,这才感觉平衡些。 谢云钰听得这话,眸光一闪,道:“你说什么?” 长生以为她没听清,道:“我说他们一看就是诬赖啊,咱们干脆揍他们得了!” 谢云钰摇头,道:“不,下一句。” “下一句?什么下一句?”长生想了想,道:“哦。我说狼尾巴难不成是看上这女妖精了?难不成姐姐也这么认为吗?” 谢云钰心思一动,突然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了。 这是针对他们婚事将近的一场有预谋的陷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让人去官府报案就错了,只要官府的人一来,那柳询的身份便再也瞒不住,这位女子只需死咬着柳询承诺带她走,却出尔反尔的事,想必明日勖王世子始乱终弃的流言就将飞满整个云州城了。 加之,他们的婚期是在后日,此事一定会引起很大的反响,前脚勾搭了人家的小妾不认账,后脚又转而娶了别人,众口铄金,想必柳询的名声不过两日便要臭名远扬了吧。 而且,如果顺利的话,这位美娇娘也能顺理成章进入柳询的府上,成为在谢云钰入门之前的女主人了,只要柳询逼不得已的承认了她的身份,那么她就可以借题发挥,为所欲为,日后若做出什么荒唐之事还不是得柳询担了后果? 此举,绝对后患无穷。 呵呵,由此看来,这个小插曲还是大智慧啊,就看这事怎么发挥了。 计划倒是十分完美,全程他们都辩解不得,毕竟女子当街扑到柳询怀里,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的事,谁会不计名声的对一个陌生男子投怀送抱啊,而且柳询又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说他们两之间没什么,谁都不信吧。 就是这种假象,让全部人都迷了眼睛,谢云钰对此事大概心里有数了,也设计了一番扭转乾坤的心计,现在,她唯一担心的便是柳询,以她对他的了解和自信,他绝不可能与一个女子紧密接触这么久,更别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莫非他被人设计了? 眼下,红棉一个大肚婆又手无缚鸡之力是指望不上了,谢云钰只能看向长生,长生见她看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姐姐?” 谢云钰道:“长生,你轻功好,替我护着少卿一些,我总觉得他站的姿态有些不正常,想必是被人封了穴位或是下了药的,我怕他们利用他的身体做些什么。” 长生道:“这简单呀,我靠近看看就好了,师父倒是教过我飞针走穴之法,若是真如此,我自有办法让他恢复自由。”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你,竟还懂医术?” 长生听得谢云钰的夸赞,得意道:“当然了,一般的小事难不倒我,只要狼尾巴不是花心想要什么齐人之福就好,姐姐你等着,我去看看。” 谢云钰悄悄松了口气,道:“好,那你小心。” 长生点头,便自然的挤过人群,朝柳询走去。 事态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愈演愈烈,那位小妾表现得愈发可怜了,再加之赵彦凶神恶煞的模样,三句不离威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打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不明真相之下,居然不去责怪赵彦的强抢民女,反而处处责备柳询始乱终弃,不是男人。 第556章 荒唐知府 诽谤之声不绝于耳,柳询也想明白了各中关节,他冷笑了声,对此不置一词,既然这些人都觉得是他的错,那他便看着好了,看看他们最终,究竟想要如何。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声,柳询还能保持泰然,这结果实在令人意外,小妾已经哭诉够了,但见柳询自方才一声吼之后便没了声响,都是她自己在唱独角戏,一时竟有些下不来台,若只有她一人在那儿自说自话,此事必然没有说服力,她必须要刺激柳询开口才行。 小妾低头装作抹泪的觑了柳询一眼,见他并无动作,脑中灵光一闪,故作悲戚道:“好,既然六郎不要我了,赵公子那儿我是万万回不去的,奴家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又被人抛弃,命比蒲柳还不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想以死为威胁?柳询哼了一声,不说话,一切与他勿无关,反正他知道她是绝对舍不得真死的,既然她要作死,便让她作好了,他倒要看看这两人能演到什么地步。 倒是赵彦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这娘子的确是他新纳的小妾,进门还没半月呢,做戏归做戏,让他骂骂咧咧还可以,这人还没玩够呢,就这么死了,也太不值当了。 赵彦一着急,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无理道:“胡说什么,本公子还没玩腻你,你不准死去!你要死的话,我必让你爹娘给你赔命!” 这话一出,小妾是真哭了,她一下跪了下来,哀戚道:“赵公子求您放过我爹娘吧,我已经委身于你了,你何必咄咄逼人呢,我爹娘老实本分,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眉娘只有他们这点牵挂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您放过他们吧,眉娘给您磕头了。” 赵彦道:“呸,你若是老实待在我身边,我自是不会动他们,不止不会动,我还会让他们吃香喝辣的,天天有人伺候,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但你若寻死觅活,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不止你爹娘,你那个书生弟弟,我也让他去不成京城,看他还妄图考什么状元!” 此话一出,众人对眉娘愈发同情了,碰上这么个人,还要顾及自己亲人的性命,这个眉娘也是怪可怜的,赵彦将自己流氓地痞的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算得上是本色出演了,故而更惹得旁人咬牙切齿。 但气愤归气愤,面对这样的强敌弱势群体并不能做什么,他们只能将希望纷纷放在柳询身上,故而对他的冷漠更添一丝气愤。 柳询看了一眼眉娘,眼中似乎闪过什么,接着垂眸沉思,不理会旁人的指着,依旧不说话。 倒是眉娘自己忍不住了,她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赵彦,眼中含泪道:“赵公子,您怎能如此对我,明明昨日,咱们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赵彦见旁边所有人的势头都一边倒,变成他想要的形势,顿觉得意,脱口而出道:“昨日是昨日,温香软玉在怀自然得哄着了,可今日不同了,你竟要背着我勾搭这个小白脸,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所以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我誓不罢休!” “你!”本来是做戏的,可听他这话不似作假,这位叫眉娘的女子一下就别逼得没法淡定了,她又气又恼,明明自己也是个清白女子,被赵彦这种恶霸看上,还长成那个挫样,为了爹娘小弟不得已委身下嫁便也罢了,被他逼着诬赖旁人,还要听他这威胁,这让她如何忍得下。 她眉娘虽然一介女流,却也是有尊严的,如今赵彦的目的已经达到,自己一死,是不是赵彦也就没有东西威胁她爹娘了?羞愤之下,眉娘的心中竟真起了一死的心思,擦了把泪,眼中闪过某种决绝,她心一横,干脆闭眼想要咬舌自尽。 若是让她死成,那柳询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在他虽然面色冷寂,耳朵却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眼见着眉娘要假戏真做,他眉毛一拧,沉声道:“好了,都别吵了,父母养育你一辈子可不是为了受人轻贱的,你还年轻,有大把时光,何必为了一个人渣寻死觅活,到时候伤心的只有你父母而已,值当吗?” 这话恍如意有所指,眉娘立刻睁开了眼睛看了柳询一眼,柳询不再看她,像方才的这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眉娘倒是停止了哭泣,不再闹腾。 此时,李大叔去叫的知府大人也来了,居然还是那个假晁岩,看到谢云钰在场,他先是一愣,而后看向柳询和其他人,心中疑惑着,报案的李大叔可说勖王世子在外遇到了麻烦,要请他亲自处置的呀,所以这世子,是柳询? 晁岩面色一沉,想到自己在李大叔报案完,师爷便收到一封特殊书信的事,不由得眉毛一拧,信中直指需要他力保赵彦无事,并落实那位世子的罪行,最好能顺势将那位小妾送往世子府上,信上还盖着从前绯月联络他的特殊暗号。 看来信中所言的世子便是柳询啊,真是冤家路窄,从前他可没少因为这两人受到上头的责难,虽然对谢云钰很是欣赏,但他可不想再因为他们而被绯月问罪了。 因此,假晁岩也不敢轻视了这件事。见到信中所提的这几个人皆在场,晁岩便也心里有数了,沉思半晌后,他赶忙收拾好脸色迎上去,拱手道:“下官晁岩,听到有人禀报说这儿出现了动乱,与世子有关,让世子受惊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晁岩称柳询为世子,方才大放厥词的看客们立刻闭了嘴,都怕柳询将这怒意牵连到自己身上,甚至有些怕事的不敢再看赶紧溜走了,就怕自己无形中得罪了这位大爷会引来报复。 柳询哼了声,不甚在意别人的态度,道:“让他们说吧,免得有人说本世子仗势欺人,究竟真相如何,大家各自心中有数。” 说罢,柳询朝赵彦努努嘴,晁岩便转向始作俑者,见果真是平日欺行霸市的恶霸,赵尚书三公子赵彦,顿时头痛的缩了缩脖子,但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也不好失了知府大人的风度,便故作威严道:“那便请赵公子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彦歪着嘴刚想说话,晁岩又道:“记住,本官断案讲究实事求是,对方可是勖王府的世子,没有罪证的事,万万不敢胡乱攀咬,不然可就是污蔑皇亲国戚的罪责,当然了,本官也相信赵公子不是那等人,所以这话该怎么说,赵公子明白了吗?” 这话倒是有意思,表面上是在告诫赵彦要实事求是,实际上却是拐着弯说柳询是皇亲国戚有仗势欺人之嫌啊,谢云钰一愣,倒是忘了这位假晁岩可是死对头韦贵妃的人,看来做这知府大人有些日子,小小衙役也是越来越上道了。 谢云钰面色一沉,只觉有些烦躁,这些人还真是无孔不入,他们只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半分招惹别人的心思,可旁人却处处见不得他们的好,总是想着法子的陷害他们,看来不给点厉害的,都以为他们是病猫呢。 赵彦赶紧狗腿的迎上来,道:“大人说笑了,小的哪敢污蔑世子,是这样的大人,这位世子与我的小妾暗通款曲,今日他们相约出逃,正好被我抓了个正着,世子再尊贵,可他也得讲理啊,这小妾是我花钱买来的,就是我的物件,我打算将她带回去,不算过分吧?” 说着,赵彦凑近了晁岩,歪嘴露出里头一口黄牙,还瞪着个眼珠子露出流氓之态,红棉见状都要恶心出来了,晁岩自然也是受不了的别过脸去,故作正常的悄然离他远了些,才敢摸了摸鼻子看向跪在地上的眉娘,道:“赵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眉娘有些惊惧的看了一眼满是威胁意味的赵彦,犹豫了一下,还是害怕的点了点头。 晁岩一挥手,道:“这事好解决,既然是世子看上的人,咱们也不能不给面子是吧,好歹是皇家子弟,若想要一个小妾都得不到,也太过丢脸了,但这位既是赵公子买的,就算世子要,也得有理有据才不落人口实,这么着,本官倒有个主意,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件事。” 柳询挑着凤眼看了晁岩一眼,嘴角挂着一抹轻讽的笑意,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发难。 晁岩心中咯噔一下,总觉柳询这个眼神实在幽冷,让他汗毛都立起来了,不过很快,他便提起知府大人的威严,示意的看了赵彦一眼,赵彦会意,顺势道:“大人有何高招,还请指点。” 晁岩抚了抚短须,道:“很简单嘛,既然你们一个想要,一个又是买来的,那就转让好了,你买这位小妾时用了多少银子,让世子给你就是,堂堂勖王府的世子爷,总不至于短缺了你的银两吧。如此两不得罪,你们还能修好,也算是好事一桩,都是要干大事的人,何必为了一个女子伤了和气,世子您说是吗?” 呵,可真是个好办法,今日唱了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等这句话吗?柳询勾唇一笑,与谢云钰相望一眼,倒是镇定得很。 第557章 草菅人命 他不说话,赵彦可耐不住,眼见着上头的任务就要完成,赵彦自是连忙点头,道:“这个好,既然是世子爷要的人,我赵彦再怎么喜爱也得忍痛割爱啊,如此,眉娘就送给世子了,祝你们琴瑟和鸣,比翼双飞,至于这银子,咱也不要了,就当交个朋友,世子以为如何?” 好一幅重修旧好,称兄道弟的画面,这是要用这个可怜的女人,来换取他们男人的利益吗?看客们眼睛都直了,有的哀叹有的冷哼,皆对此纨绔无情的行径十分不齿,如此一来,眉娘倒变成了物件,随意转让了,那方才她受的委屈,又找谁说? 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柳询若是再不说话,可就再没回旋的余地了,那他这贪恋美色,与纨绔作伴,还胆小怕事的名声只怕不消半刻便会传满云州城,听得赵彦问出如此可笑的话,他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我若说,我不同意呢,赵公子和知府大人又当如何?” “什么?”这么好的台阶,柳询居然不下,两个人顿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要知道赵彦想要讹诈谁,还没有失手过,而且又有晁岩的帮腔,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值得柳询当着所有人的面得罪他们吗? 这次他们还真是想错了,柳询十分认真的又问了一句,道:“赵公子和知府大人还未说呢,少卿若是偏不答应,又当如何?” 两人顿觉有些尴尬,晁岩讪讪笑了笑,道:“那个,世子若是本官的处置有什么不满,大可表达出来,本官也并非一定要世子买下眉娘,只是这……” 晁岩摊了摊手,好像很无奈似的,那意思,瞧着像是威胁柳询今日不买账,就是不给他面子了。 柳询偏不为之所动,反而道:“知府大人说笑了,您的法子对赵公子来说极好,对我而言却是极大的不公,您都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如何能够乱点鸳鸯谱呢,这位眉娘是赵公子的小妾不错,可所有人都听到了赵彦逼良为娼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您不去处置这样的大事反而在我与赵公子这点小事之间斤斤计较,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这个……”晁岩脸上的肌肉一抖,面色顿时有些难看,没想到柳询会来一招避重就轻,更不想他的这句话竟一下就引得了旁观者的共鸣。 方才指责柳询始乱终弃的众人,一下对柳询提出的意见引起了注意,他说得不错,与其一直纠结眉娘这个可怜人的去处,倒不如对造成她这一切惨状的人施以惩罚,才是阻止无数个眉娘可怜的必要手段。 众人对赵彦敢怒而不敢言的行径一下就被柳询说出来,有人见状,大感畅快,附和道:“说的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扬言要杀人父母,毁人兄弟,就这种人在知府大人眼皮子底下,大人还视而不见,是想徇私包庇不成?” 此话一出,那些被赵彦欺凌过的人立刻反应过来,齐齐高声道:“大人明镜高悬,一定要替眉娘做主啊,放任这种人渣继续横行,还不知会祸害多少良家姑娘,弄出多少个眉娘呢。” “求青天大老爷替眉娘做主!” 眉娘也没想到柳询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就能让这么多人齐齐为她求情主持公道,顿时感动得泪水涟涟。 内心升起一股感激,她终于鼓起勇气,跪在晁岩面前,哭诉道:“求达人为民女做主,民女一点儿也不想嫁给这个恶霸,是他,他以我爹娘性命,硬逼着我,还说如若不从,眉娘一家便性命难保,眉娘一个弱女子,父母都是本分人,如何能够与之抗衡,故而不得不委屈下嫁,可这事乃天大的冤屈,有苍天为证,大人若是放任这种人横行,云州何以能够安定!” 晁岩和赵彦都没想到事情反转得这么快,不过半刻这些方才还帮着他的人便反转过来咬他一口,他顿时气急败坏道:“胡说什么!眉娘,你不要你父母的命了吗?竟敢在此诬赖我,怎么,真当我不敢下手不成,你可莫要忘了本公子的身份!” 眉娘起身,羞愤道:“整日拿我爹娘性命威胁于人,算什么本事,赵彦,左右我眉娘失身于你这种人,早已没有脸面活下去了,不如今日咱们把话都掰扯给大家听听,你是如何设计我那无知弟弟,让他嗜赌成瘾将我卖给你的,又是如何逼迫于我,委身下嫁做你十二房姨太太的,天地良心,我眉娘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疯了疯了,这个女人,是真准备听从外人的话对付自己啊,赵彦顿时有些着急,好歹晁岩是个知府,被这么多人逼着没准他真的会为了所谓的官威打压自己也未可知,自己从前欺凌了他那么多次,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能轻易放过自己么。 不等眉娘再说出更多疯狂的话,赵彦大手一挥,对带来的小厮道:“姨太太得了疯魔症,都胡言乱语了,尔等还不将她带下去!” 小厮们连忙反应过来,急忙三两步上前,就架住了眉娘的胳膊将她往外拖,眉娘垂死挣扎着,又打又踢大叫道:“放开我,你们这些臭流氓,你们难道就没有女儿姐妹吗,如此惯着这个畜生,小心哪日就轮到你们的亲人受此磨难了!” 这话着实难听,赵彦气极了吼道:“把她的嘴巴给我堵住!我看她如何再敢胡说,这是我买来的小妾,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我看何人敢多说什么!” 眉娘的嘴巴被堵住,最终就这样被拖走了,方才热闹的场地突然一阵沉寂,不止是因为替眉娘的冤屈感到不值,大家更是对赵彦的这种行径感到不齿,所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他却浑然不觉,还拍了拍手嫌恶道:“哪来的野婆娘,真是没教养,白白浪费了本公子三两银子替她赎身,呵,若非本公子她就该被卖到秦楼楚馆了,居然如此不知感恩,实在是白眼狼一个!” 谁知他的话刚落,不远处便响起一声嘭响,紧接着,方才离去的小厮便惊慌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公子,眉娘自尽了!” 好好的小娘么,就这么自尽了?赵彦惊诧的张了张嘴,骂了声晦气,还指着所有人道:“大家伙可听到了,那是她自己想不开自尽的,与我无关啊,到时候可别赖在我头上,这可不关我的事。” 多贞烈的姑娘,就这样死去太不值了,柳询拧了拧眉毛,还未说话,谢云钰便已经忍不住了,一下推开了只会窃窃私语怒目而视却不敢得罪赵彦的人潮,走到最前面指着赵彦道:“不错,眉娘是自杀而亡,但她会死皆因你不给活路,这还不关你的事的话,拿着天下的公道何在,天理何在啊!” 有人见谢云钰一个弱女子都敢不畏强权的勇敢替眉娘发声,顿时情绪激昂,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还眉娘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天理!”的话,越来越多有血性的人也加入其中,大喊:“还眉娘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天理!” 眼见着事态超出了预期的猜想,赵彦在原地状态癫狂道:“胡说什么,都给我闭嘴!信不信我就算杀了你们,官府也未敢处置我,再不闭嘴我可要让你们出点血了!” 说完,赵彦果真拔过小厮的佩刀,就在自己跟前一通乱挥,旁边靠的近些的有人不查,立刻就被他锋利的刀锋碰到,鲜血一下涌了出来。 赵彦被这些人气到,已经想不到这么做的后果了,他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凶狠道:“你没还说,还说!真以为自己是善良的救世主吗,殊不知这世界就是能者居之,区区贱民,死一两个算什么,都给我闭嘴!” 谁知他越反抗,别人的情绪也愈发高亢起来,被欺压得久了,见赵彦如此草菅人命,是人都会有脾气吧,更何况他非但不思悔改,还如此口出狂言,有点血性的人都受不了。 眼见着对自己的反抗之声越来越高,赵彦气急了,想到一切皆因柳询而起,顿时忍不住将大刀指向了柳询,恨恨道:“是你,若非是你蛊惑人心,这些人怎么会被你蒙蔽,我要杀了你!” 赵彦此举看着冲动,实则已经蓄谋已久,这便是赵彦对柳询拒绝的后手,他都想好了,为了完成任务他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只要柳询提出拒绝,他就以方才眉娘抱着他的事大做文章,左右他们也算亲密接触了,柳询还能跑了不成? 再说,柳询如今动不了,他污蔑不成,大不了来硬的,将他一刀砍死,看他还如何啰说。一个小小世子,对如今赵家的势头来说,那都不算是,上头还有人替他兜着呢。 这么想来,赵彦便越发大胆了,他眼睛一眯,示意左右的小厮准备,若是一击不成,便由小厮们上前帮杀,小厮们明白的点了点头,已经做好随时将柳询“请”出去的准备。 柳询轻哼一声,对这面临死亡的处境半分不觉害怕,反而轻松,道:“无知啊无知,你们这是,准备杀人灭口么?” 第558章 赵彦 赵彦一愣,柳询接着摇摇头,道:“这么拙劣的伎俩,倒不如让绯月自己易容前来,没准这任务还实现得容易些,起码她的演技比之你们二人好多了,就凭你这身手和这么几个人,也想拿得住我?” 听得这话,赵彦和晁岩皆脸色一变,赵彦颤声道:“你,你胡说什么?” 柳询哼道:“这都听不明白,就是字面意思,赵公子既然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这件事,那便让我猜猜,事情的真相莫约是你垂涎邪教西域圣教圣女的美色,答应她污蔑我,并贡献出自己的小妾要演这场戏?” 赵彦面色一变,不知柳询如何知道的真相,一时间口拙道:“你,你休要污蔑人,明明是你想要拐走我的小妾,不把我尚书府放在眼里,当了奸夫还如此信口雌黄,别以为你是个世子我就怕了你了。” 呵,柳询摇摇头,道:“啧啧,何必不承认呢,左右眉娘自尽,你也算死无对证了,是男人不如痛快些承认,我倒还看得起你一些,就你这缩头乌龟只会欺善怕恶的形象,绯月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榆木疙瘩来做打手,唉,失望。” 被人如此轻视,赵彦怒了,瞪着眼珠子道:“你什么意思!” 柳询摊了摊手,道:“说你蠢呗,怎么还不明白,真是朽木不可雕。”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赵彦噎死,方才刚歇下的斗争又开始燃起了战火,众人立刻竖起了耳朵偷听这一场豪门大战,赵彦在云州可是数一数有钱有势地痞王的存在,上头有个做礼部尚书的爹,又有个身在妃位的姑姑,还从未有人敢在老虎胡须上拔毛,要不众人怎会憋着火气对此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柳询这般豁的出去,看来今日这出戏是越来越好看了。 果然,这句话成功让赵彦发了怒,他生起气来,斜眼得更厉害了,哆嗦着身子像有癫痫病似的,就这幅德行了还敢嚣张,若非尚书府惯着,只怕早就给人打死了吧。 他恼怒的用手指着柳询,道:“你敢再说一句,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啊!” “是吗?”柳询掏了掏耳朵,无惧道:“坏人废话就是多啊。” “啊!”柳询已经成功将赵彦的怒火点燃,甚至丧失理智了,他已经将绯月交代的,不可恋战,更不可对柳询动手的话抛诸到了脑后,直接扭曲着脸下令道:“杀了他,有什么后果我负责!他已经不能动弹了,你们给我上去将他拿下!” 身边的小厮立刻行动起来,皆冲过去围住了柳询,晁岩见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闹到如此荒唐的境地,赶忙道:“不可,万万不可,两位公子有话好好说,你们都是大楚的国之栋梁,切莫动手动脚,这事还有得商量嘛。” 这句话暴露了晁岩平日也被赵彦打压的事实,只可惜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领他的情,柳询便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替天行道,教训赵彦一番,故而故意激怒他的,自然不会听晁岩在这当迟来的和事老了。 赵彦呢,一向不将晁岩放在眼中,如今有人对他如此嚣张,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懒得理会他的好心,他退至自己的小厮打手身后,凶狠的瞪柳询,一副今日必须灭灭他威风的模样。 只是,他千算万算,倒没算到柳询居然会像个没事之人似的,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而后朝他走来来,面无表情的模样令人心生寒意,赵彦莫名有些心慌,总觉得柳询谦卑的外表里蕴藏着令人可怕的力量,一双如狼般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就像猎物。 从未怕过任何人的赵彦此时心头竟有些打鼓,不过一贯的嚣张不允许他怯懦,眼见着打手们朝他冲过去,赵彦的心蓦地提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拿住了晁岩身边衙役所带的大刀,握在手心里与柳询就这样遥遥对抗。 柳询将他的怯意看在眼中,勾唇一笑,高声道:“承蒙赵公子高看,今日这般陷害我,我一个世子爷若不做点反抗就太没脸了,少卿一下下手没个轻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啊!” 话音刚落,柳询便以看不见的速度将那两个打手解决了,两个彪形大汉无力高强,在整个云州城内还难逢对手,没想到在柳询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赵彦的瞳孔猛然放大,他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呢,柳询的气息突然靠近,紧接着自己手上的大刀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幽冷的刀锋让赵彦打了个寒颤。 柳询丝毫不乱,温声道:“赵公子,你说我这公道从哪儿讨呢,眼下你这眼也歪了嘴也斜了,还能出来作恶,想必这些年你在云州城内也积攒了不少仇家吧,不如我将你这脑袋割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让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何?” 迟来的恐惧霎时爬满赵彦的心,他已经无暇顾及柳询是如何解开那毒针行动自如这件事了,此刻的他满身抖如糠筛害怕道:“世,世子,赵彦有眼不识泰山,咱们有事好商量,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放,放我一条生路啊!” 柳询冷冷勾唇,道:“是吗?那你倒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谁勾搭你家小妾了?” 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上了,赵彦哪还顾得上什么颜面啊,看着柳询手里明晃晃的大刀,他闭着眼哭喊道:“我,我,是我畜生,我觊觎那位圣女的美貌,故意陷害世子,世子与眉娘毫无关系,今日一切都是我的错!” “呵。”柳询冷哼,踢了赵彦一脚,将他踢倒在地,而后一只脚踩在他的脸上,像平日赵彦对别人那般,赵彦眼中耳中皆满是沙土,却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连连求饶。 看客们见赵彦终于也落得如此下场,都觉大快人心,这个赵彦天王老子都不怕,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小小世子爷制服,更没想到这个世子爷倒还真沉得住气,能隐忍到现在发作,不止替自己洗清了冤屈,还占理的将赵彦教训一顿,实在是好不痛快。 只是,若是就这样放过他也太便宜他了,而且就怕世子回去之后,依照赵彦这锱铢必较的性子,回过神来会对他进行报复,所有人都感到痛快的同时,又替柳询捏了把汗。 事情并未因此而结束,柳询将赵彦踩在脚底,低头凑近了赵彦耳边,用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赵彦,还记不记得两年前你诋毁一个曾经与你订过亲的姑娘的名声?我一直没寻着机会报仇,今日这笔账倒是可以一并算了,记住,我柳询留你一条狗命是为了让你偿还曾经犯过的错,你错就错在不该在我没找你的时候你找上了我!” 说完,赵彦好似预感到了什么,瞳孔猛然睁大,还未等他呼救出声,柳询起身抬脚放开了他,在他张嘴之际,柳询手中的大刀突然划出一丝剑花,在赵彦身上走穴而过,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不知他在做什么。 不过片刻,手起刀落,赵彦的浑身关节都已经被他毁了,柳询冷冷丢下一句:“回去告诉你的尚书爹,他嚣张不了多久了,与虎谋皮,真以为自己能富贵一生吗?三日,三日之内,尚书府将从云州消失,不服气的话你们只管放马过来吧!” 这话说得十分霸气,柳询说完,随手将手中的大刀扔在目瞪口呆的晁岩面前,轻讽的笑了声,道:“晁大人若是还想脑袋在脖子上,就多做好事别想着花花肠子,看在从前你对敏秋心怀仁慈的份上本世子今日不与你计较。他日你若还想对我们不利,我绝不手下留情!” 刚说完这句,赵彦那边便响起直冲云霄的痛呼声,那声音折磨渗人得很,晁岩吓出了一声冷汗。下意识的朝柳询跪了下来。柳询却是没再回头,越过人潮朝谢云钰走起,轻轻拉起她的手,恍若方才对人如此严厉的不是他一般,温声道:“让你受惊了,走吧。” 谢云钰低头浅笑一声,没有害怕也没有责怪,有的只是理解和不惧,两人并肩就这样离开了这里,人潮不自觉的爆发出强烈的掌声,皆言这口气出得畅快,他们却头也没回的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身后还隐隐听到迟来的赵尚书看到赵彦这样,发出的老来的悲呛声和痛哭声,谢云钰拉了拉柳询的手,担忧道:“你说,尚书大人和那位赵妃会不会寻机报复你?” 柳询头也不回道:“无妨,左右他们等不了那时候了,我说了三日便让赵家消失在云州这件事,是认真的。” 谢云钰惊诧的张了张嘴,还以为柳询这是为了防止赵家发难故意放的狠话呢,那是一个尚书府啊,岂是说消失便能消失的? 柳询知她所想,自顾解释道:“你也看到赵彦那副模样了,之所以赵尚书如此惯着他,不止是因为他是尚书府唯一的男儿,而且,他还是赵尚书与宫里那位亲妹妹所出之子。” “什么!”听得这话,谢云钰惊讶得嘴巴里都能塞的下一个鸡蛋了,所以,赵彦那副歪嘴斜眼的模样,竟是兄妹乱伦所出的产物么?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第559章 狗仗人势 柳询见她这可爱的模样,心痒难耐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而且,这事被尚书府那位大夫人知道了,大夫人自是不能容忍,但为了赵家的名声和人命也不敢发难,只能无视赵彦的一切荒唐之事,赵尚书为了瞒天过海将赵彦改入自己的妾室门下,这便是赵彦这幅德行的缘由了。” 谢云钰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这么大的密辛,赵妃娘娘和赵尚书一定瞒得十分隐秘,你是从何得知的?。” 柳询轻笑,道:“这个,山人自有妙计。” 谢云钰听得这话,撇了撇嘴,不再多说,想了想,又道:“你说三日之内赵家覆灭,难不成你是想将此事捅给皇上,借刀杀人吗?” 柳询点头,道:“皇上可以因为明王的求情,将赵尚书请回来,甚至官复原职,想必这赵尚书身上必有一套自己保命的法子,不过,身为一个男人,皇上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妃子和他人有私情的,居然还乱伦生下那么个不正常的丢脸玩意儿,只要稍加盘问,不难打听出赵彦平日的为人,你说就凭皇上那小心眼的模样,他还能容得下赵尚书么?” 谢云钰恍然大悟,看来赵尚书这次是真的完了,皇上能将他的流放都改为官复原职,却绝不会放任他给自己戴绿帽,这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这个人还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就更看重了,所以皇上断断不会姑息赵尚书,这事八九不离十,皇上定会下手整治。 只是这事的开端却完全与之无关,谢云钰刚想说因为刘彦一个人而覆灭了整个尚书府,会不会不大妥当,柳询又道:“也不知绯月这是得了谁的命令这般陷害我们,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个刘尚书能教养出刘彦这样的逆子,可见也是国之蛀虫一个,趁早除了也好。” 这么一说,谢云钰转念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对此事便不再多言了。 只是几人刚到谢柳轩,便有一个小厮急急跑来,见谢云钰他们要进门,着急得顾不得礼仪了,急忙叫住他们道:“世子,世子请留步!” 谢云钰疑惑的看向来人,看着小厮的青衣打扮,隐约猜测到了此人的身份和来这儿的目的,她看向柳询,道:“这事,你怎么说?” 柳询想也不想道:“该怎么说便怎么说,他尚书府的架子在我这儿可不好用。” 谢云钰捂嘴轻笑一声,不置一词, 柳询回身,对那刚行了礼还未来得及说话的小厮直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赵彦平日什么行径,他心中有数,此番本世子只是稍稍教训他一下而已,若是他知趣,就不该再来扰我,否则,我可就要不留情面的将这事捅到御前了,今儿可是他陷害的我,到时候对谁都没好处。” 小厮赶忙道:“世子误会了,我家老爷省得世子的意思,公子他已经带回去好生管教了,至于他身上的伤也是公子咎由自取,老爷不敢责怪世子,老爷差小的前来,并非为了找世子问罪,而是想邀请世子过府一叙,关于那三日让刘家覆灭的事……老爷今晚在院子里设宴,能否有幸邀请世子大驾光临?” 谢云钰与柳询对视一眼,瞧这小厮的意思,原来这刘尚书相请所为的不是刘彦之事,是为柳询那句看着像威胁的豪言呐,看来是做贼心虚了?这刘尚书也是个怕事的,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人拿捏了把柄,就是不知他此举是想贿赂柳询,套路他口中能让刘家三天覆灭原因呢,还是借口为刘彦报仇,所设的鸿门宴? 不管哪种结果,柳询可不想再与这个刘尚书扯上关系了,他任人为用是不错,但刘彦这种恶心之人的爹,他还没有没底线到与这种人同流合污的地步。 柳询想也不想的就拒绝道:“承蒙尚书大人厚爱,他来相请我本应前去才是,只是我刚搬新居,又恰逢喜事将近,十分繁忙,这些不重要的事实在无心思应付,你去替我回了大人吧。” 这拒绝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可听在小厮耳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还没有尚书大人邀请不到的人,何况今日柳询将刘彦欺负成那副模样,他居然不想着修好,就这样拒绝了,这个人是傻了吗,真以为得罪了尚书府能有好果子吃? 小厮顿时有些不悦,语气也生冷了下来,道:“世子言重了,尚书大人诚心相邀,如何是不重要的事呢,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尚书大人大量,并未计较今日世子打伤公子的事,还诚心相邀,世子您可别不识抬举啊。” 若非尚书大人交代,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柳询请到府里,他才不愿在此跟一个张狂的世子低声下气,小厮不耐烦的斜了柳询一眼,就好像他不答应,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柳询自是接收到了他的脸色,求不来?不过一个尚书府跑腿的,也敢如此大放厥词,简直可笑。柳询也不留情面了,道:“我就是不去,怎么,这位小哥是想将我绑架去吗?” 小厮连忙道不敢,没想到柳询会如此强硬,他皱眉还欲再劝,道:“世子……” 柳询不等他说话,冷声道:“不必多说,这什么劳子的鸿门宴我是不会去的,管他什么尚书大人,人在做天在看,尚书府的一切也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果,身为朝廷命官连自己的孩子都管教不好,做了错事才想到擦屁股,又有什么用,惯子如杀子,这点道理,尚书大人应该自省一番才是。” 好歹是尚书府最好的跑腿,到谁家别人不是客客气气的?在柳询这儿屡次被拒不说,居然还当着他的面教训尚书大人,小厮顿时拉下脸不悦道:“世子这话说岔了,尚书大人好歹是您的长辈,他如何管教孩子还轮不到您插嘴,您已经毁了公子了,还如此咄咄逼人,怕有失妥当吧?” 哟,这是撕破脸不再掩饰了吗?柳询斜了他一眼道:“呵,狗仗人势的东西,口气倒是不小,可见尚书府平日的教养也不怎样,难怪会被查封流放,你们以为草鸡身上插根毛就是凤凰了吗?可笑。” “你!”小厮一阵气噎,还未想出反驳的话,就见谢云钰拉了拉柳询的衣摆,道:“好了少卿,你跟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厮置什么气,走吧,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柳询道:“那也是,走吧。” 二人入了谢柳轩,不再理会小厮,其他人更是不会再理会了,甚至于果子气不过,还朝小厮扁嘴挥了挥拳,小厮气极,破口道:“好好好,一个小小世子而已,真当自己是王爷啊,你等着,我一定如实将你这些话复述给尚书大人听!” 这是威胁?柳询头也不回道:“只管说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最好气死那个老头才好,教养出赵彦这等货色,也不知他会不会夜里惭愧而醒!” 小厮气噎,见说完这句人都走了,果子还将大门用力一关将他挡在门外,顿时愈发气愤了,他跺了跺脚,踩着重重的步子朝尚书府跑去。 小厮走了,肯定是告状去了吧,他们也不在意,大家行至花厅,红棉便忙活着泡茶去了,李婶和李大叔自是要熟悉一下他们采买喜宴用品的情况的,果子则去安置行装。 大家四下散开,谢云钰看柳询不高兴的模样,寻了位置坐在柳询对面,无奈道:“你啊,近日怼人的功夫见长啊?怎么,今日不高兴么?不要瞒我,若是平日,你可不会对一个小厮这种不入眼的人逞口舌之争的,是因为那个眉娘的死?” 柳询皱了皱眉,不忍佛了谢云钰的关心,直言道:“这是其一,佛说天下众生平等,我却觉得天下根本就没有平等可言,眉娘的死是偶然也是必然,闹了这么一出,心智不强的人自缢是早晚的事,我只恨类似刘彦这种毒瘤没能早些清理,也免造成这样的悲剧。” 谢云钰便知柳询心善,她叹了口气道:“这事不是一两天便能杜绝的,此乃人世常态,有霸权必有委屈,咱们能做的并不多,除非是大楚的法律完善到框框条条,便落实到人人遵守,触发所有人自我约束才行,少卿,这是个大工程,我们无能为力。” 柳询道:“我知道,大楚如今已经病了,奸臣当道,妖魔横行,皇上又是个日渐昏聩的,眉娘这种被权势恶霸欺压的人不在少数,咱们拯救不完,这我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谢云钰便知他已经隐忍许久了,所以对他的这些话表示理解,她对柳询的善良和仁义感到欣慰的同时,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很大的猜想,那就是方才自己无意说出的这一切,并非全然办不到,只要大楚有个像柳询这样心怀天下的君主,那何愁不够繁荣昌盛?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谢云钰看向柳询的目光都变了变,她从前便知柳询胸有丘壑,雄才伟略,但从未考虑过勖王所言逐鹿天下的意愿,或许,她不该这么自私才是。 第560章 子致归来 一直以来,因为她不愿,也不喜欢柳询参与到那些复杂的宫斗之中去,所以柳询为了迎合她,也一直在收敛锋芒,准备隐居避世。 但这是长久之计吗?虽然决定成婚之后回到京城,谢云钰只知他们必须要打败明王和皇上的阴谋,力求自保,却从未想过更深层次的东西,此时柳询的哀叹倒是提醒了她,这个天下,也许该换个主人才能恢复到从前的欣欣向荣了。 柳询,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一切,也应当更有作为才是。她怎能因为自己的私心一再剥夺了他本应得的地位和成就? 更何况他心怀天下,百姓需要他。 谢云钰眸光一闪,对此想法一时竟有些失神 柳询以为谢云钰的发呆是因为同情眉娘,便也不好再说这一茬,他道:“这是常态,我能理解,但令我更生气的是当初太傅大人给你安的什么心啊,居然让你和赵彦定亲,好在你是个有主见的,否则今日这个眉娘的处境就是你了。” 怪不得他对尚书府的映像这么不好,连一个小厮也计较怨怼,原来是知道了这事为此感到气愤呢,一想到谢天明居然给谢云钰订了刘彦这种亲,他就没法淡然,不止替谢云钰心疼,更是对此感到愤慨,这谢太傅也太糊涂了。 谢云钰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这件事,愣了愣后,她也有些唏嘘道:“的确,差点这个眉娘的处境就是我了,不过让我嫁给赵彦这种人渣,那也是不可能的,柳如烟就是诚心见不得我好呢,给我选了这种亲,好在当时的我没有畏于世俗勇敢反抗,毅然退婚,这才免于生不如死的苦难,的确是万幸了。” 这话令柳询的心里愈发不好受,若非谢云钰性子是个有主见的,自己去与赵家退了婚,同一般闺秀般不敢说话,稀里糊涂的嫁给赵彦这种东西,那后果还真不堪设想,有可能早就被他磋磨死了,哪里来的他们大好幸福 柳询不平的同时,他也无比庆幸谢云钰当时的拒婚,不然何以有他们的相遇和相爱,他紧紧抓着谢云钰的手,什么都说不出来。 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和后怕,谢云钰赶忙安慰道:“好啦,这只是个假设,我也好好的不是吗?你就莫再多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上天指引我离开了他,还让我遇上你,也算我的造化,可见命运对我如此不薄,咱们都当感激才是。” 柳询点点头,道:“是啊,青岑,我们的相遇和相守都太不容易了,今后我一定好好对你,咱们和和美美不离不弃的过一辈子。” 谢云钰泪光轻闪,而后庄重的点了点头。两只节骨分明的手紧紧交叠在了一起。 说了一会儿话,原本去端茶的红棉便急急跑来,高兴道:“娘子,王公子来了!” 子致来了!两人面上皆是欣喜,急忙起身,朝门口跑去。 说起来,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特别是惠安出了事之后,谢云钰面对王逊之和惠安,总会不自觉滋生出一股愧疚之意,所以连离开京城,都没能鼓起勇气与他们好好告个别,这次他们能回来云州,对谢云钰和柳询来说不止是情意,还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二人刚到门口,见惠安和王逊之从马车上下来,谢云钰率先红了眼眶。 “子致,惠安,你们来了。”这一句,有如跨越千年之久,又像是恍如昨日。 王逊之牵着惠安的手,勾唇微笑,同往常一般,道:“敏秋,一段时日不见,你倒是客气了许多呀,都知道出门迎接我们了,怎样,近些时日在云州可还开心?” 谢云钰连忙垂眸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睛,道:“开心啊,你也是,许久不见回来,好多人都想你了,一定有好些个青年才俊给你写了信,让你回来参加今年的诗词会了吧?” 王逊之拱拱手,谦卑道:“邀请函是有的,当然了我也不会短缺了敏秋你的这一份,你若有兴趣,咱们一起去。” 谢云钰摇摇头,道:“今年去不得了,今时不同往日,许多事还未打点,你倒是可以带着惠安同去,也好让她看看热闹,没了我与你角逐,这云州第一才俊的称号必然非你莫属。” 王逊之打开折扇摇了摇,道:“你都不去了,我去也没意思,罢了罢了,年年都是那些花样,不去也罢,咱们这些老人啊,莫出风头,还是多留些机会给那些后生晚辈的好。” 谢云钰笑笑。子致还是子致,面对这些功名之事依旧这么的云淡风气,想到从前两人臭味相投被世人口中比作金童玉女之言,还有对诗文的切磋,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们顿觉亲近了不少。 惠安见二人说话如此熟络,偏头道:“这位娘子也是子致的故友吗?长得好生俊俏,我可以和她做朋友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僵,王逊之却自然道:“当然,敏秋很好相处的,你与她从前也见过,你也很喜欢她,日后你可与他姐妹相称,有什么事也能向她讨教,她的学问可是博古通今哦!” 王逊之这么一说,惠安立刻欣喜道:“太好了,我正缺个姐姐呢,还是个学问渊博的姐姐,姐姐从前做什么的,可不可以教教惠安,做惠安的夫子?” “夫子”二字从惠安口中蹦出,还有她如今娇俏单纯的模样,像极了当初在云州求学时候的惠安,谢云钰忍不住心下一酸,眼角便落下泪来。 惠安见状,疑惑道:“怎么了,你,不同意?” 谢云钰连忙摇头,道:“不不,我很高兴,我也想要有个惠安这样的妹妹。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了,只要姐姐有的,姐姐都愿意给你。” 惠安不知谢云钰这话的意味,只高兴道:“太好了,我有姐姐了!听闻子致说姐姐要与我们同日成婚,想来一定是十分有意思的事,惠安都迫不及待了。” 谢云钰点点头,别过脸掩饰着眼中的红潮。她擦了把鼻子,道:“姐姐也很高兴,好了,我们进去吧,红棉,你先带惠安随意逛逛,我与子致有话说。” 红棉目光复杂,但还是麻利的应了声,王逊之跟惠安交代了几句后,红棉便带着她先去内院了,柳询见二人似有话讲,自觉道:“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置,你们先忙着,子致,晚些我再来看你们。” 王逊之也大致知道一些柳询的情况,不甚在意道:“你忙吧,我与敏秋先说会儿话。” 柳询拱拱手,便先行离开。 其他人都走了,王逊之和谢云钰也不用再说场面话,他们曾是彼此最了解的人啊,又岂会看不出这些时日对方的变化。 顿了顿,谢云钰先开口道:“要不,我们去那边的凉亭说。” 王逊之点点头,他知道谢云钰是怕有些话传到惠安的耳中会引起不好的后果。 两人沉默着走到凉亭,谢云钰自顾给王逊之斟茶,本想说些什么的,酝酿了半天却不知如何开口,倒是王逊之先说了,道:“敏秋,与少卿在一起并不轻松吧?” 谢云钰刚想掩饰的辩解两句,王逊之道:“你无须瞒我,我与你之间,你皱个眉毛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些敷衍人的场面话就别说了,我见你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从前真诚,说话也留了三分心思,从前肆意潇洒的敏秋不见了。呵,这是成熟,也是失去啊。” 难得有人一眼看穿了自己的脆弱,谢云钰心下一暖,顿觉喉咙有些哽咽,她笑着看了看外头的湖面,道:“是啊,我们都变了,谁能不变呢,时局如此,咱们都得适应,好在子致与我从未有生分,也算是这世上最大的温暖了。” “敏秋。”王逊之顿觉有些心疼,这个世上,他最希望过得好的人就是谢云钰了,整整守护了七年的女子,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她要获得幸福,却是这幅面目全非的模样。 谢云钰笑道:“子致,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少卿待我极好,如今的日子虽然惊险些倒也充实,能与所爱之人相守,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你也会幸福的吧,我看惠安虽然记不清我们是谁,却比从前快乐许多,这也是你们最好的结局了。” 既然她不愿触及自己的伤口,王逊之也不好多说,如今立场不同了,他们之间终归不能如同以前一样真正无所牵挂,柳询是勖王世子,还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身上的责任和使命比之从前要重许多,而谢云钰也不再是可以说走就走的一个人,身份的不同,自然状态也得跟着调整,谢云钰能保持这般初心,已经是不容易的了。 王逊之笑笑,转头道:“是啊,看到她开心,我便觉得一切都值了,这般无忧无虑才是惠安本该拥有的模样,上天将她送回我的身边,我也当好好珍惜。” 谢云钰真诚道:“你们终于能在一起了,恭喜你们。” 王逊之亦道:“你也是,祝贺你和少卿,守得云开。” 两人相视一笑,就好像这些时日的阴霾都不足为虑了一般,这世上有一个能引为知己的人一直陪在身边,替之间分担风雨,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庆幸的事? 第561章 纠结 沉默半晌,谢云钰最终还是将支开众人要与王逊之独谈的问题说了出来。 她踟蹰片刻,拧了拧眉毛,王逊之见她似有纠结,问道:“怎么,敏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谢云钰最终下了决心,点头道:“子致,不瞒你说,今日我被一个问题困扰许久,却不知该问谁,现下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逊之挑眉,道:“你说。” 谢云钰道:“你也知如今天下大势瞬息变化。我与少卿本想离京之后,便远离尘嚣不问世事,奈何身份所迫,加之少卿自己十分出众,引得某些人的忌惮,我不欲与旁人为难,旁人却对我们咄咄相逼,许多事到如今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我知道这时候我们该反击,不然只会被人碾压到尘埃里,甚至性命难保,可是我却迷茫了,反击之后,又当如何抉择呢?” 王逊之眸光闪了闪,看着谢云钰,偏头道:“你是说,你们想回京城去,去与背后陷害你们的人角逐天下?” 谢云钰点头,道:“原本我私心里,还是想要平静的生活,故而才会在解决了少卿在意的胡元纷争之后一心争取离京来到云州,只是如今看来许多事却是不得不另做打算了,回京之后,若有幸能够平定朝政之乱,这之后又当如何呢,我却是没想过。” 王逊之想了想,便明白了谢云钰的意思,他道:“你是在纠结,该不该支持少卿去角逐那个位置是吧?” 谢云钰道:“不愧为子致,一句话便猜中了我的困惑。” 王逊之无奈摇摇头,道:“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我想你潜意识里也觉得以少卿之才能,应当拥有更好的一切,所以这角逐,你莫约是支持的,可对此你依旧有所顾虑,因为你对未知充满了不确定,你是在害怕,若一切达成之后,你们之间会维持不了现状吧?” 心中所有的忧虑被一针见血的指出来,谢云钰垂眸掩盖了眼中的彷徨神色,有些失落道:“不错,我便是对此心里没底,不敢去想少卿若是面临那一天,有了别的女人,我当如何自处,呵呵,你一定也觉得这样的我不像我吧,明明就要成婚了,还在想这种事。” 王逊之凝眉,道:“不会,以少卿对你的情意,他应当不会轻易另娶,你们这一路走得有多不容易,我看在眼里,我相信少卿不是那样的人。” 呵。是吗?谢云钰忧愁道:“可有时候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当年勖王口口声声最爱叶舞嫣,最后还是娶了胡青儿进门,太祖皇帝对太后娘娘那般深情了,不也有几房太妃么,皇上就更别说了,有了前皇后那么贤惠的女人,依旧后宫佳丽三千,甚至于墨初郁的插足都轻而易举,子致,我真的不敢想这个人若是少卿,我会如何接受……” 说着,谢云钰的肩膀抖了抖,可见她将这事放在心里有多难受,正因为他们情深至此,又马上要成婚了,谢云钰才突然怯懦,她怕满腔痴心在日后会被别人侵占,更怕柳询随着这一路地位的攀升会娶了别人,那她就算作为正妻,又有什么意思? “敏秋。”王逊之的心骤然缩紧,鲜少看到谢云钰这样脆弱又无奈的模样,他对这样茫然的谢云钰自然很是心疼。 谢云钰低头有些萧索道:“我不是不相信少卿如今对我的感情,我是怕真的到了那一日,他与我都身不由己,而后步步退让,变成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模样,子致,我不喜欢自己变成一个满身怨气,与其他女人争宠,甚至不得不耍手段的那种女人。” 自古帝王,后宫三千是铁定定律,就算不是为了喜欢,还有笼络朝臣,巩固朝政,以显隆恩的作用,很明显若是有朝一日,柳询真的登上了那个大位,那么这一切皆有可能发生,谢云钰想要的,只是一世一双人而已,可到那个位置,这就是个空想的泡影了。 不管何种缘由,谢云钰绝不愿与人分享所爱之人,更不愿有朝一日自己变成善妒狠辣的模样,即便她心存善良,也不见得能在深宫的浸染里不失本来面貌,变成另一幅样子,她只是想要一份纯粹相守的感情而已,若与功名相扯,这份卑微就变得何其奢侈了。 所以谢云钰怕啊,她怕她让柳询功成名就了,她要看着别人讨好他,也怕自己会忍不住这份占有欲,做出疯狂的事,更怕自己在这份私心之下,弃了与他白头的约定。 王逊之完全能够理解谢云钰的心情,正因如此,他对她的纠结也是感同身受,柳询做任何人,他都能相信谢云钰是他此生的唯一,但那个位置之上,得了权倾天下便失了自由,很多事已经被章法私欲禁锢了,并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思来,让一个皇帝只娶一人,这绝不是容易的事。 但不容易不代表不可能,柳询值得拥有更好的,谢云钰又何尝不是? 沉吟片刻,王逊之道:“敏秋,你确信自己对少卿的感情,足以战胜一切困难,将他推上那个位置吗?” 谢云钰点头,抬起头来坚定道:“当然,就算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为了大楚朝政重现繁荣,我也当毫无保留的让少卿接近那个位置,这不止是我自己的意愿,更是大楚最需要的机遇,他们需要少卿安天下,治民心,需要他将一盘散沙的朝廷重新整顿,再现生机。” 王逊之道:“那不就得了,既然让少卿登上大位是必然之举,我们在此纠结不就与杞人忧天无异?” “可是……”谢云钰还是没能想明白,鱼和熊掌当如何兼得。让看上去两件冲突的事变得不冲突。 王逊之笑了笑,双手搭在谢云钰的肩上,真心道:“敏秋,人这一生的确要面临许多困难,咱们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做呀,你也说了天下需要少卿,少卿也能将一切打理得很好,那我们除了支持他,也该相信他才对,勖王,太祖皇帝,皇上,都不是他,你怎知他不会为你做到一世一双人呢?” 谢云钰眼前一亮,道:“你是说,我们或许可以坚持这一信念,不被任何人和事打倒?” 王逊之点头,道:“他心中有你,你心里也有他,而今你们的成婚,便是世上最完美的结合,谁说这世上男人就必须三妻四妾的?若有痴情人,一心不负卿,这样的感情才是令人艳羡,咱们不该在还未开始征程的时候,就判了少卿死刑。” 这话有如一缕阳光突然照进谢云钰的心头,方才的阴霾也因为这句话骤然间一扫而光,子致说得对啊,既然她与少卿之间的感情无人可插足,那一切困难又有何惧,她该给柳询一个机会,让他证明世上真有一世一双人的皇帝才对。 这条路必然不易,但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能轻易办到的呢,他们都可以冲破重重困难成就大业了,还怕其他的阻碍吗?有困难,一起解决便是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们的感情坚固,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事上做文章。 她谢云钰慧绝天下,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只要二人坚持,就没有任何的困难能将他们打败。她要和柳询在一起,这是现在,也是以后的决心,总不能走过了所有的苦难,却要在将迎来甘甜的时候就将战果拱手让人吧。 谢云钰豁然开朗,诚心道:“我明白了,子致,谢谢你!” 王逊之笑笑,道:“以你之聪慧,不用我多说,想明白了便好,日后与少卿好好的,携手共进退,两人情比金坚,比什么都重要。” 谢云钰连忙点头,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道:“我竟小心眼的在这等事情上想不开,真是惭愧,还好有你指点,不然而今我还在钻牛角尖呢。” 王逊之轻摇折扇,道:“你啊,只是当局者迷而已,一时彷徨也是人之常情,要知道自古皇帝后宫三千是不错,但并没有人规定不可例外,咱们都该相信少卿,他许你的未来一定与旁人不同,这事虽然不易,但并非全然没有可能,咱们便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世间的真情的确存在才是,因为心上一旦住下一个人,便再也容不得旁人,哪怕是天子,也有痴情人。” 谢云钰点头,深深吐了口浊气,伸了个懒腰,将一切不好的情绪都抛却了,道:“我知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王逊之笑笑,无奈中又满是宠溺,道:“你啊你,你该自信一些,那些王公闺女家的女郎也不见得比你强,你应当有放马过来的气势,才像傲视天下的第一女傅啊。” 谢云钰也笑,道:“承蒙王公子指点,在下受教了,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傲视天下所有女郎,告诉他们,少卿是我一人的,你们都不许与我抢,别有用心的只管放马过来,我谢云钰可不怕你们!” 说完这句,两人哈哈大笑,方才紧张低沉的气氛骤然消失无影,就好像那些时日里自信有洒脱的谢云钰回来了,什么都难不住她一样。 第562章 无视世俗 心头之事得到了引导,谢云钰总算放下了,想到后日的婚宴,她道:“说到成婚,子致,少卿与我说了,你若不介意的话,让惠安从谢柳轩出嫁,身为柳家的女郎,她就算做不成公主,这儿总归是她的娘家,你说呢?” 王逊之一拍折扇,道:“少卿倒是想得挺周全的,只是咱们既然要同日成婚,又要准备嫁女还得准备娶亲,会不会有些混乱了?” “这个……”谢云钰也觉得有些为难,他们不想委屈了惠安,但人力有限,本来这么匆忙之下准备柳询一人的婚事就已经够赶的了,若还要让惠安隆重嫁出,这还真有些混乱,毕竟他们只剩下一日的准备时间而已。 顿了顿,王逊之道:“敏秋,你们请的宾客多吗?” 谢云钰不知他为何问这个,直言道:“不多,我脱离了谢家,谢家的亲戚自然也没什么人来。干爹干娘也不是本地人,故而也没什么亲戚,少卿呢也不想大费周章跟那些朝廷中的人虚伪以蛇,所以真正叫上的都是些平日的挚友,估摸着也就几桌人而已,怎么了?” 几桌,她可是世子妃,就这样成婚,会不会太委屈了? 不过,王逊之却是理解她,对于谢云钰来说,宾客来得再多,没几个真心实意的也没什么意思,若是他们真想大办,那大楚一半的官员必然都会来捧场,但那有什么用?只用作官场客套的话,又何须扰了婚宴的圣洁。 倒不如请几个想请的人,大家真心实意庆贺一番,办一场低调又温馨的婚事,也算完美了,谢云钰向来不是讲究虚妄排场之人,柳询亦不是,所以他们的抉择,也在情理之中。 王逊之道:“那便好,我看这谢柳轩不错,场地够大,我的宾客也不多,只是些从前聊得来的文人墨客,不如这样,只管将这儿准备成娶亲用的场地,我与少卿皆在此迎娶你们,至于出嫁,让惠安直接从云州王家过来好了。” “什么?”谢云钰被这大胆的主意惊诧到下意识的张大了嘴,震惊道:“你,你什么意思,这,可是有倒插门之嫌啊,你可是琅琊王家的嫡子,这种成婚方式真的合适么?” 王逊之无所谓的摊摊手,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倒插门便倒插门吧,能娶到惠安,外人的想法又有什么可在意的,你个世子妃都能低调了我又如何,既然要同日成婚,这是最便捷的法子了,反正我们皆是不拘小节之人,不必在意这些嫁娶之礼谁更尊贵。” 谢云钰“啊?”了一声,还未能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王逊之笑笑,丢下一句:“那就有劳少卿与你替我多准备个新房了,我得先回王家打点一下,娶亲可以委屈,嫁人却是不能随便的。” 说完,王逊之便摇着折扇自顾走远了。好一会儿,谢云钰回过神来,跺了跺脚,无奈道: “这个子致,真是的!”便快步回到内院通知李婶他们提王逊之准备婚房事宜。 柳询出去一趟,带回来了好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和小厮,这些人训练有素,只要眼尖一些的便会发现他们的功夫都不低,不过骗骗平常人还是可以的,柳询说这都是他之前托人特意训练的,正好如今用得上。 谢云钰娇嗔着感慨柳询老谋深算的同时,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丫头,也觉十分满意。这两人虽做丫鬟打扮,却十分伶俐,面对谢云钰的打量还能对上几句诗文来,谢云钰疑惑的看向柳询,柳询道:“怕你平日无聊,特意让她们学习识文断字,虽比不得你博才多学,但偶尔给你消遣时间还是可以的。” 难为柳询这么有心,谢云钰有些感动道:“多谢。” 柳询笑笑道:“都要以身相许了,这声谢便留着吧,这两丫头在之前你住在竹林子里,差点遭遇绑匪时便备下了,那时候我便想着你与红棉皆不会武功,两个女子出行不安全,应该找个会武功的丫头傍身,只是后来咱们辗转京城,又缝着解散凤阳宫,一直没来得及送给你,她们都有一定的防身本事,有他们跟着你,我也安心些。” 原来他竟早就对此上心了,谢云钰心下一暖,谢字已经不能表达她的心意,便也不再多说,道:“那我便收下夫君这份心意了。” 柳询听得她唤自己为夫君,一时竟晃了神。 谢云钰见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之后转向两位丫鬟,道:“你们二位叫什么名字,可有出处?” 两丫头齐齐跪下,道:“禀姑娘,奴婢姐妹自小便是孤儿,还没有名字,请姑娘赐名。” 原来她们是孤儿,还是姐妹,如此也算可怜人了,谢云钰抬眼见她们,一个娇俏可爱,一个倒是沉稳些,虽然面貌相似,性情都是不一样,谢云钰笑笑,指着沉稳些的,道:“寒水一瓶春数枝,清香不减小溪时,不若叫你寒清如何?” 寒清连忙跪下,道:“谢姑娘赐名。” 谢云钰又指着另一个可爱的道:“横斜竹底无人见,莫与微云淡月知,你便叫月知吧。” 月知连忙跪下,看了一眼寒清,好似十分高兴,道:“奴婢谢姑娘赐名。” 谢云钰笑笑,道:“从今往后,你们便在谢柳轩住下了,我这人对你们也无甚要求,只要你们真心待我,我这心里有数,绝不会亏待了你们,但若有什么花花肠子,我也绝不姑息,明白了吗?” 寒清和月知连忙齐声道:“奴婢知道了。” 谢云钰便挥挥手,打发他们去给李婶帮忙了。 柳询见她训斥丫鬟,有模有样,笑道:“如今青岑你可是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气势了,看来父王倒是白操心一场,给你送了两位嬷嬷,说怕你当不好这世子妃呢。” 谢云钰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莫要笑话我了,勖王只是操心我应付不了勖王府的门面而已,他可不操心我会不会适应身份。” 柳询笑笑,不可置否。 谢云钰又道:“对了,方才子致与我说,他要与咱们一同成婚,让惠安从王家出嫁,直接在谢柳轩拜天地呢,你还不吩咐着准备,看看要添置些什么东西,我从未操办过婚事,王侯公子家的规矩多,我可不知当做些什么。” 柳询有些意外,道:“你这意思,子致竟能为惠安,委屈自己的名声‘下嫁’到咱们柳家么?” 谢云钰扁扁嘴,道:“什么叫下嫁,他这是痴情到不在意世俗,那些繁文缛节本就没什么要紧,只要最后的结果是顺利成婚了就成,如此也好,省了不少了我们的麻烦。见他这般在意惠安,我也心安了。” 柳询道:“那也是,正好将咱们准备给果子和红棉的院子暂时挪用一下,那院子虽小些,但也独立静谧,做个临时婚房也不差,正好让果子和红棉去先去前院住些时日,穆姨娘还未回来,咱们也没有孩子,倒是可以给他们先用着。” 说到穆静云,谢云钰点点头,眼神一暗,道:“也不知娘亲去哪儿了,明日我便要成婚了,她还不回来,肚里还怀着个孩子,我真有些担心。” 柳询道:“是啊,姨娘为了你的声誉毅然离家,这份成全令人感动,可要我派人将她找回来?” 谢云钰一愣,而后摇了摇头,隐藏起心中的难过和遗憾,失落道:“不必了,找回来又能如何?再面临一次分别么,这之后咱们便得回京城,我也不忍留她在这里受人非议,娘亲这么做就是怕影响我的婚事,所以她不会回来的。我们强行求她,只会让她躲得更远而已。” 柳询心疼的拍了拍谢云钰的手,无奈道:“那我们便不找,我派个人保护她的安全,给她提供帮助,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流落在外头什么也不管。” 谢云钰点头,握住柳询的手,不再多说。 婚事的准备如火如荼,傍晚的时候太后娘娘送过来的人也到了,除了两个嬷嬷还有一排的宫女,勖王那边也拨了一队王府的侍卫过来帮忙,人多力量大,本就是新宅的谢柳轩经过大家人的打点随意收拾一番,便已经是喜气洋洋,焕然一新。 倒是没想到这些人的效率这么快,明日只要再稍加打点便好了,依照规制,新人成婚前是不能随意见面的,但柳询和谢云钰情况特殊,所有人都没有说破,因为临时得了谢云钰的通知,还要再加一个婚房,故而今夜所有人都住在谢柳轩,只等明早早起身干活。 虽然就要成婚了,但该避嫌的还得避嫌,谢云钰暂时和红棉住在一间房内,彼时看着红棉日益隆起的肚皮,谢云钰只觉愧疚不已,心中不免思绪万千。 要是她那时候不回京城就好了,管他的什么胡元作乱,天下易主,没有她,勖王也一定不会让胡元得逞的,只是过程比较艰辛一些而已,但那有什么关系,起码她能护得红棉不受伤害,起码红棉不会因此怀上父不详的私生子,毁了一生。 看红棉操心的忙来忙去,把她的婚事当做比自己成婚还紧张,谢云钰侧身躺在里侧,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泪湿,此生她最亏欠的人便是红棉了,她全心全意为她,她却不小心就让她万劫不复。 第563章 深夜谈话 可自己如今,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红棉忙完了,轻手轻脚的躺回床上,谢云钰没睡着,却是不敢面对她,只能假装自己睡熟的模样,红棉以为她睡了,便熄了灯火,一会儿之后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徒留谢云钰一人在这黑暗之中失眠。 有人失眠,同样有人睡不着,暗夜,最适合进行什么秘密谈话了,比如今日这一出陷害,柳询倒是想找某人问问了,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朝空中放了一个隐秘的暗号,柳询便穿上了夜行衣,一个人穿梭过云州城,朝城外飞奔而去。 依旧是在城东破庙,绯月倒是来得挺早,见柳询满脸不悦的前来,还未等他开口问罪,她便先开口了,道:“恭喜世子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与谢云钰琴瑟和谐,得偿所愿了。” 柳询哼了声,皱眉,道:“我不需要你这假惺惺的恭贺,说,今日陷害我们,想给我府上塞人,还败坏我的声誉,究竟目的是什么?我记得我们的合作关系还未终止,你闹这么一出,不大好吧?” 绯月从柳询的话中明显听到了不悦,看来让他的小娘子不爽,他炸毛了? 她轻笑一声,无视柳询的脸色,用手指绕着额前的长发,挑着凤眼朝柳询走去,魅惑道:“为了什么?这不是很明显么,绯月对世子心怀仰慕,不想让世子顺利成婚,所以只能想点法子离间你们了,不知世子对今日这出借刀杀人外加嫁祸和煽动人心的计策可还满意?” “看来你对自己的手段依旧那么自信啊。”柳询嘲讽道:“只可惜那个赵彦是个草包,光会仗势欺人却没有学会审时夺度,三两下便被被我制服了,这么容易就失手,你这眼光也不怎么样,比之上次鼓动谢云芮的那个谁,表现差多了。” 绯月神色一噎,顿时有些不自在,诡辩道:“那是赵彦无能!凭白失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进行得顺利,这会儿头痛的就该是世子你了,不过呢,绯月也不觉得可惜,赵彦那头脑简单的,碰上世子这样精明的人,他败下阵来也是应当,这也是绯月对世子刮目相看的又一惊喜啊,只可惜了,还是不能阻止你们成婚。” “呵,是这样么?”柳询自然不信绯月这等鬼话,这位西域圣教的魔女入幕之宾无数,从前与柳觅和胡元都不清不楚,就连张渊也不见得清白,这么多裙下之臣也不曾见过她对谁上心,而今说她看上了自己,想阻止自己成婚,这话是谁听了都觉得可笑吧? 绯月当然知道柳询不信,她已经做好了被柳询质问的准备,可当她看到柳询轻勾嘴角对她的话表现得只有一丝讽刺,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愿给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钝痛了一下。 这是,对她的感情表示不屑吗? 绯月不禁皱了皱眉,她游戏人间无数,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对眼的,难道注定求而不得?不,她不认命,还没有人能在她的美人计下逃脱,她倒要看看,这个柳询,究竟是如何的与众不同! 接收到她莫名不甘的目光,柳询沉声道:“圣女还是莫要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吧,我知道贵妃娘娘对我已经失了耐心,她想要我们贡献力量帮助十皇子夺下太子之位可,可勖王府如今的确处境尴尬不能帮上她更多的忙,但是父王既已经答应帮你们了,自是一言九鼎,这点你们大可放心,就不必这样没有底线的来试探了,倒是你们,也当自省一番,让我们办事,又给了我们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这么快就绕回了公事,连给她一丝侥幸的温存都不愿,绯月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失的难过,之后被她很快掩藏,无影无踪。 既然谈到了正事,她也不藏着了,站直了正经道:“不错,王爷是答应了娘娘的要求,却也只是口头而已,娘娘的意思是,你与我们的合作太没诚意了,她已经多次在墨初郁面前替勖王府周旋,可勖王却从未给出过相应的交换条件,所以娘娘怀疑,你们这合作,究竟是真心合作呢,还是别有用心?” “呵。”柳询只觉可笑,道:“贵妃娘娘还有脸质疑我们的用心?那她干的这些事又算什么?那个假晁岩是你们的人吧,今日这一出,我可不觉得你们耍着我是为了好玩。” 绯月道:“今日这出是我们不对,却也是娘娘在提醒你,是时候该做事了,莫要沉溺在成婚的温柔乡里,就忘了咱们的约定,你只怕不知,墨初郁封后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事到如今,你说我们若是不逼你一番,你何以着急的为我们筹谋?” “你说什么?”柳询倒是没想到,墨初郁这么厉害,连封后的旨意这么快就请到手了。 看来,她已经站到明王的阵营,二人齐力对抗韦贵妃了。怪不得韦贵妃如此心急,只怕墨初郁近日在京中,一定做了什么让她感到危机的事。 柳询拧了拧眉,脑海中快速掠过许多的念头,他倒是不知这封后圣旨的事,今日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只说韦家两个朝廷要员不知为何突然就被皇上发脾气撤了官职,如此看来,是与这事有关了? 绯月见他思考,沉声道:“娘娘让我提醒你,该有点反应了,沉寂了这么久,对方做什么都不做反抗,她很怀疑勖王府和你的能力,你若是做不到,那这份合作她也会掂量掂量,看是放任明王继续陷害你呢,还是为他添一把火,先解决了你们这些祸害再说。” 柳询面色骤冷,道:“你这是威胁我?” 绯月笑笑,道:“这怎么是威胁呢?娘娘说了,如果世子识趣,在半月之内让墨初郁的封后大典举行不成,那她还是可以考虑继续庇护你们的,毕竟如今明王势大,皇上又昏聩,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 “呵。”柳询冷笑一声,道:“贵妃娘娘还真会算计,阻止墨初郁封后,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好处,但若这是你们开出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是,作为交换,也请你知会娘娘一声,替我促成我和谢云钰回京的事。” “回京,你们要回京?”绯月有些震惊。 柳询斜了她一眼,道:“不然呢,不回京何以帮得到娘娘,还是圣女觉得,我门在这云州就能够阻止墨初郁干些什么?” 绯月呆了呆,脑海中快速掠过许多念头,若是放任柳询回京的话,他自己本身对十皇子就是一个强大的威胁啊,以他的谋略,指不定谁给谁当出头鸟呢,好不容易在他自己的意愿下将他弄出京城,又要让他回去,真的不是放虎归山吗? 可他说的也不错,让他待在云州,许多事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到用得上他的时候也许时机都已经过了,的确不妥,要让他发挥最大的作用,就必须得让他回京。 绯月满是纠结,柳询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勾唇轻讽,道:“既想着我给你们做事,又不给我资源,还让我困守在云州,哪有这么好的事。替我转告贵妃娘娘,这事必须做出个选择,有没有魄力就看她自己了,若是她连这点心胸都没有,那我替她卖命,也只会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明知如此,我又为何要再与她合作?” 这个柳询,还真是厉害,明明得了上风的是绯月,不过两句话,他们的处境却完全颠倒了过来,绯月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转变,她皱眉想了想,道:“这事我自会禀告娘娘,娘娘自有定夺,几天之内我便会给你回复,不过也请世子记住今日的警钟,是时候出手了。” 柳询转身,背向着绯月道:“那当然,回到京城,我必想法子回了封后大典,半个月之内,如你所愿。” 绯月道:“那好,绯月便静候佳音了。” 柳询道:“彼此彼此。另外,替我转告娘娘一声,合作需要坦诚,更需要互相信任,咱们如今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境地,若想早日铲除明王,这什么试探和釜底抽薪的事最好别再做了,我可以容忍她对我的不尊重,但若累及我身边的人,不管她是谁,休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柳询迈开脚步就要走,绯月一惊,急忙追着道:“你当真能为谢云钰倾覆天下么?” 柳询脚步一顿,声音很冷,却前所未有的坚定,道:“当然,你们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让所有人都为此付出代价,贵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试试!还有,你们也别想着控制她来绑架我,这招对我没用了,所以我再次警告你们,少打她的主意,谁让她不高兴了,我便让谁不高兴!” 说完,无视绯月的脸色,柳询快步离去,隐约还能听到背后绯月震惊的喊声,似乎在隐忍着某种情绪,沉声叫他道:“世子……” 柳询不再与她多费口舌,今日这事让他意识到,韦贵妃骨子里还是轻视他的,既然她能想出这种下作法子来逼着他答应帮她的事,那他又为何要忍下这口气? 这不是他的作风,有人敢对谢云钰动手,那么这个人不管是谁,都是他的敌人,这是他唯一也不可改变的底线! 第564章 非你良人 回到谢柳轩,所有人都已经睡了,夜色如水,一切的暗流涌动都被掩盖在黑暗之下,柳询回到自己的房间,退下夜行服,看着窗外的夜色叹了口气。 他可以对绯月沉声威胁,却不能改变任何事。说到底韦贵妃敢这么磋磨他,除了想逼他就范之外,不过是看他好欺凌罢了,如今的他在外人眼中无权无势,什么人都可以上前踩一脚,所以累及谢云钰跟着他一起受人欺凌,看来他必须要强大起来才行。 想着这些,柳询摸了摸袖中叶子白给的半块藏宝图,陷入了沉思。 翌日,晴空万里。 明日便是他们的婚期,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氛围里,谢柳轩主子办喜事,还是一位王府世子,整条小乌衣巷的人直到今日看到门口的大红灯笼才知道,不过这位世子也太低调了,明明有皇上圣旨赐婚,居然还如此闷声不响,倒是难得。 低调归低调,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上,喜婆唢呐什么的,已经准备好,还有从不接外活的云来客栈厨子也意外歇业一天,全都来谢柳轩准备喜宴,桌椅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世子倒是大方,给所有前来帮忙的人都准备了双倍赏银,让下人们也跟着与之同乐。 当然,今日谢云钰也是该到李家去待嫁的。从李家出嫁,她断没有完全不准备之礼。 所以一大早,在与柳询匆匆见过一面之后,谢云钰便在李婶的督促下,带着寒清和月知还有两个嬷嬷,赶紧回了李家。 李家的一切也开始打点起来了,大红灯笼和绸布挂满整个大堂,一路张灯结彩,看着好不喜庆。他们本是从大山村过来的,宾客也没有多少,只不过许多人听说了李大叔要嫁女儿,曾经受他医治赠药过的病人并纷纷自发上门恭贺了,如此一来,竟多了很多算是谢云钰娘家的特殊亲戚。 谢云钰在屋内吃着李婶为她准备的小茶点,听她说起这事,也是连连称奇,从前她知道善有善报,却是没见过有几个人真正的懂得报恩,如今却是看到了,这些人受李大叔恩惠,知道了他的女儿要嫁人,便是跟自己女儿嫁人似的开心,正是李大叔心地善良,为人着想的品质,才能有此等成就,也算因果难得了。 感受到了乡亲们的热情,李大叔在外头高兴得合不拢嘴,招待着五花八门的客人,内院这边谢云钰也感受到了外头这热烈的气氛。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丝喜意。 大家都在忙着,谢云钰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她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嗑瓜子,不时伸头看看外头忙碌的干爹干娘,还有各种为她而准备的大红喜庆,想到马上就要与柳询成婚了,心头不由得一阵阵的窃喜悸动。 突然,窗扉上响起一阵扣响,谢云钰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她凝神再听一番,确定的确有人在外,似在找她,疑惑的挑了挑眉后,示意寒清去开窗。 这样的时候,寒清自然伺候在一旁,她有些功夫,又在李家,也不怕有什么居心不良之人闯入,不想等他真开了窗,外头猛然窜进一个人影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谢云钰的身边,寒清吓一大跳,下意识的紧张作势备战。 却是两日不见的长生过来了,谢云钰见是长生,赶紧示意让寒清去把门,一个外男进入待嫁女子的闺房,若被人看见就糟了,不止影响她的闺誉,也影响长生的前程。 长生不知谢云钰的顾虑,这两日老是被柳询借故支使开,他都没能和谢云钰好好说说话,现下见到这满眼的大红色,他虽然还是不大明白什么叫成亲,但也隐隐感受到了不同,那是一种对谢云钰即将失去的惶恐。 长生刚要说话,谢云钰便捂着他的嘴巴,在他耳边小声道:“嘘,小声点,咱们的话被外头的人听见不好,你来这儿,没有惊动其他人吧?” 长生连忙点头,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看起来十分无辜。 谢云钰见他听明白了自己的话,这才放开了他,压低了音量,道:“你怎么来了。这儿可是女子的闺房,你一个男子不便进来的,赶快回去,记住,静悄悄的知道么?” 长生委屈的扁扁嘴,道:“我想姐姐了,方才遍寻不见,红棉姐姐说你到李家了,我便寻了过来,姐姐,你是不是不打算要长生了,不然为何一声不响的出来,也不告诉长生。” 谢云钰摸了摸他的头,道:“傻瓜,姐姐明日便能回到谢柳轩了,到时候日日陪着你可好?你现下先回去,有什么事等婚事办完后再说。” 长生看了一眼表情明快的谢云钰,眼角眉梢都浸染着笑意,他皱眉道:“姐姐就这么开心吗?要与公子成婚,是不是比守着长生好?长生答应你,待长生长大,也一样会娶你的,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还惦记着这事呢?谢云钰哭笑不得,道:“说的什么傻话,你既叫我姐姐,便是我的弟弟,姐弟怎么可以成婚,我与你并无男女之情,所以这样的话日后不许再说了,偷摸着进姑娘的闺房,这样不合规矩,你且先回去,明日我再与你说说,什么叫成婚。” 长生还是觉得委屈,他绞着手指道:“好吧,姐姐希望我回去,我便回去,反正不管姐姐成婚与否,长生对你的心意是不会变的,只要姐姐开心,那长生怎么样都行,姐姐只消记住这一点就好,其他的,我看今日姐姐也无暇听我说,那便等明日吧。” 不知为何,谢云钰听到这话,心中竟莫名涌出一丝酸意来,长生不懂情爱是真,但对她的好也是真挚到不掺任何杂质,不过认识几日而已,便能得一人如此看重,谢云钰顿觉这也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 见长生走到窗户那边意欲回去,谢云钰坐着的身躯一动,突然叫道:“长生!” 长生回过头来,惊喜的看着谢云钰,道:“姐姐是有话要与我说吗?” 谢云钰面色一僵,不知自己为何对长生滋生出一丝不忍来,她摇了摇头,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挥挥手道:“没什么,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我总觉得今日太过平静,心头有些不安,你记得凡事多长个心眼,切莫随意相信旁人,不管是谁问起,也别说你师父的身份,记住了吗?” 长生稍加疑惑后便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的话,长生自当铭记于心。” 谢云钰道:“那就好,去吧。” 长生应了声,身形一滚,又从窗柩滚出去了,无声无息,像没来过一样。 谢云钰看着只余一阵清风的窗柩,心头的感觉愈发强烈了,这个念头本是突然之间闪过的幻影而已,却让她无端感到不安,就像是某种特别的暗示,难不成,明日的婚宴,有人想借此大做文章吗? 好心情荡然无存,谢云钰有些担忧柳询那边的情况,寒清见她盯着窗户若是有所思的模样,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谢云钰摇摇头,道:“没什么,寒清,我总觉得心头有些烦躁,你替我寻个人,去少卿那边问问情况,一切可还顺利。还有子致那边,明日便是我们好不容易等到的大喜之日,我不想出任何的意外。” 寒清点头,忙领命去办了。 谢云钰在房中坐立难安的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寒清回来禀告说一切正常之后,她才敢稍稍安心,踟蹰的在李家待嫁。 很快,一天过去,夜幕降临。 晚膳过后,谢云钰在院子里消食走了一圈,便打发了寒清去给她准备些洗澡水,她要沐浴,寒清自无不从,热水准备好后,谢云钰便自己去了洗舆间,平日她也没有使人伺候的习惯,所以寒清和月知便在门口等着。 温热的浴汤,散发着玫瑰花的清香,氤氲雾气里,身材姣好的谢云钰慢慢退却衣裳,只留一件护身肚兜,她抬起纤纤玉足,踏进浴桶中,享受片刻的宁静。 烟波袅袅,美人如斯,好一幅美人沐浴的场景,谢云钰瀑布般的长发披在木桶外头,莹白的手指滴着水滴,抚过自己寸寸肌肤,水温正好,暖和的感觉让她的脸上染上些许微红,这场景如此撩人,只怕旁人见到,也会止不住血脉翻涌。 夜幕之下,美人出浴,谢云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不曾注意有什么不同寻常,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啊!”谢云钰下意识的扯过一旁的绸布盖住自己的娇躯,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尖叫一声,还未来得及她做其他反应,黑衣人便已不由分说的上前,暴力的捂住了她的口鼻,只觉一阵异香传来,谢云钰甚至来不及扑腾一下,便失去了意识,骤然遁入黑暗。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骤然消失在了许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若非谢云钰那声惊呼,只怕无人发现。不过就那一声太过短暂了,等到寒清和月知反应过来,急忙冲进来的时候,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堂堂勖王府世子妃,成婚之前被掳走,还是在沐浴的时候,这要是传出去,谢云钰可就彻底毁了! 第565章 被掳 寒清和月知本在门口候着,突然听到谢云钰短暂的惊呼声,月知疑惑道:“寒清,这好像是姑娘的声音?” 寒清也觉不同寻常,未等月知反应过来,她的脚步已经快过了言语,走近了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轻轻敲了敲门,道:“姑娘,你可在里面吗?需要我们帮忙就说一声啊。” 半晌,里头无人应答,二人眼中皆惊现一丝慌乱,心下忐忑间,月知拍着门着急道:“姑娘,你在的话应一声啊,不说话月知可要进来了!” 还是无人应答,寒清急了,顾不得许多,抬起一脚踹开了房门,两人冲了进去,却见里头除了依旧温热着的浴桶和地上的一滩湿滑的水渍外。哪还有谢云钰的身影。 谢云钰不见了! 月知被吓傻了,张嘴差点惊呼出声来,还好寒清反应灵敏,及时的捂着她的嘴巴道:“月知,别出声,你想害死姑娘么!” 月知身形一僵,不知寒清为何这么说,倒也不敢再多话,寒清等她安静了,才跺脚着急道:“姑娘不见了,还是在沐浴的时候,此事关乎姑娘的声誉,万万不可声张。你若大叫,岂不坏了姑娘的名声?” 月知听得这话,急忙捂住了嘴巴,四下看了一下,见无人注意,这才后怕的拍了拍胸口,道:“幸好寒清你冷静,不然月知就要犯错了,那咱们怎么办?” 寒清道:“先别说这么多,也不知是何人掳走的姑娘,眼下事情已经发生,咱们还是想法子怎么将姑娘救回来要紧。” “可是怎么救啊,咱们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月知满是挫败,她捶着自己的脑袋道:“竟然有人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进洗浴房,将姑娘掳走,看个人都看不住,咱们实在是太失职了,世子派咱们来保护姑娘,第一日便被人钻了空子,咱们怎么跟世子交代嘛。” 月知都快急哭了,寒清也很着急,可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谢云钰肯定刚走,只要她们营救及时,一切都还有机会。 寒清抚着胸口深呼吸了一番,让自己的思维清晰些,这才道:“月知,现在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明日便是姑娘与世子的婚期了,姑娘不见了,咱们得赶紧想法子才行,这样,你先守着门口,莫让任何人起疑,就当姑娘还在里头一样,我去将此事禀告给李大叔,看看他有主意没。” 月知见寒清比自己冷静,着急心这才稍稍安定些,忙道:“好好,我一定将门口守好了,你快去吧!” 寒清点头,不敢耽搁,急忙到堂屋,把正在会客的李大叔拉至一旁,将此事小声的说了。 李大叔一听,不由得面色一变,顾不得客人了,他急忙出来院子,着急道:“这事是真的?钰儿不见了?” 寒清道:“奴婢怎敢拿这种事开玩笑,明日便是姑娘与世子的婚期了,大叔还是快想想办法吧,也不知姑娘平日得罪了些什么人,这个时候出这种事,晚了她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李大叔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可他一个郎中,只会看病抓药,对寻人这种事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更何况他对谢云钰和柳询得罪什么人这种事知道的并不多,他们那种身份,他如何能参与得了。 李大叔见寒清着急,自己也跟着心慌的在原地走了两步,若真是仇家寻仇的话,看来只有柳询自己才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沉声道:“丫头,你也别着急,我先赶去谢柳轩一趟,看看世子有没有办法。” 寒清急忙点头,道:“对对对,世子的办法多,又了解情况,有他去寻姑娘一定事半功倍,咱们一定要在这事态扩散之前尽早将姑娘给找回来。” 李大叔道:“我省得轻重。那我去了。” 寒清道:“有劳您了!” 此事关乎谢云钰的名声,李大叔摆摆手,不敢耽搁,急忙动身前往谢柳轩。不管如何,谢云钰的平安最重要。 却不想,等李大叔急急忙忙赶到谢柳轩的时候,柳询居然也不在府中,寻遍了一圈也没个踪影,这可如何是好! 李大叔急得团团转,没办法了,此事不宜大张旗鼓,他只好去找红棉和果子商量对策,就算他们没有柳询的主意多,但也是真正关心谢云钰的人,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总比他一个人着急的好。 红棉和果子出去采买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李大叔只好亲自寻去,只不过当他刚走出谢柳轩的大门,抬头间突然见门外站着一个人,他惊诧的张大了嘴,愣了半晌,简直难以置信。 他们满世界找谢云钰,谢云钰可不就在他面前么! 见到谢云钰好好的,李大叔松了口气,急忙迎上去,道:“钰儿,你去哪儿了,害得我一顿好找,你这不声不响的出来,可把寒清和月知那两丫头给吓坏了。” 谢云钰目光闪了闪,低头闷声道:“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忧了,我只是突然离家有些不习惯,不知不觉就走回谢柳轩来了,而今走了一圈,心里也好受了许多。现在没事了,既然她们担忧,我们就走吧。” 李大叔满是狐疑,总觉得谢云钰这会儿有些不寻常,他皱眉想说什么,谢云钰左右看了一眼,道:“就你一个人来?” 李大叔点头,道:“嗯,干爹怕此事影响你的声誉,也不好多张扬,好在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谢云钰的眉毛拧了拧,小声道:“可真是寒掺,一个做世子妃的,被人掳走居然只有一个人出门来找,罢了罢了,如此正好,倒也省得我多做周旋。” 李大叔见她自顾嘀咕,疑惑道:“怎么了?” 谢云钰挥手,道:“没什么,天色已经很晚了,明日还得忙呢,累了一天我都困了,走吧,回去。” 谢云钰竟然会说自己困?而且连自己的称呼都省了。李大叔愈发疑惑了,但见她真的很困倦,便也没再说什么,将心头那一点的疑虑压下,跟在她的后头往李宅走去。 到了李宅门口,谢云钰便顿住了脚步,只看着前方,也不说话,李大叔疑惑道:“怎么了?” 谢云钰皱眉道:“我突然想到,有话要问那两个丫头,你去替我将她们叫出来吧。” 为了方便之后的行事,堵住别人的口舌顺利嫁人谢柳轩,她必须想拿捏住别人,立下下马威才行,现在,就是个时机。 李大叔道:“这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能自己进去与她们说吗?天都黑了,又要让她们出来,来来去去也麻烦,大家都忙了一天,你便让她们歇歇吧,干爹陪你进去。寒清和月知见你回来一定会高兴的,走吧。” 若是平日,谢云钰绝对会顺着李大叔的话体谅他人,也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这会儿,她却是脸色一变,突然冷声道:“叫她们出来便出来,哪来那么多废话,究竟我是主子还是她们是主子,呵,竟要让我去迁就她们,你们李家就这么没有规矩?” 李大叔听得这话,面色一僵,认识这么久,谢云钰还从未对他们发过脾气,今儿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摆起女郎的架子来,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李大叔以为她是要嫁人了,心中焦虑,忙安抚道:“钰儿,你是不是想到自己就要成为世子妃了心下不适应?没关系的,少卿对你那么好,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让他兜着就成。” 谢云钰也知自己说话太反常了,连忙轻咳了声,道:“咳,干爹说得对,我这真有些紧张,所以说话难免冲了点,你别介意,我这是气这两丫头呢,我这都回来了,也不见她们出来迎接,真是愈发懒散了,日后我可是世子妃,身边伺候的人总得立点规矩。” 李大叔又是一阵奇怪,这是谢云钰会说出来的话么,她一向都是大方得体的,何时会这般计较威信了?而且这三更半夜的,立规矩? 见李大叔探究的看着自己,谢云钰又轻咳了一声,忙掩饰道:“这么看着我作甚?你快进去叫她们吧,我这晚上煎饼果子吃多了,心头火气正旺着,你别介意。” 话虽如此,谢云钰却一副藏头藏尾的模样,李大叔一听她不舒服,顿时紧张得顾不得怀疑了,他着急道:“心火旺是吧,好好好,一会儿干爹便去给你煎个方子,去火气最管用了,你也别憋气,我这就让她们出来,也许你有自己的道理,毕竟世子妃不同于以往了嘛,你要交代她们些什么也可以理解。” 谢云钰讪笑,道:“说的不错,那就劳烦了。” 李大叔摆摆手,道:“跟干爹客气啥,干爹可是把你当亲女儿的,不过干爹要提醒你一番,明日便要嫁人了,当了王府的媳妇不比咱自己家,若是太急躁的话,王爷不高兴就不好了。” 谢云钰扁扁嘴,不屑轻讽道:“呵,他敢么?勖王可不是你们想的这样,要不是为了柳询,谁愿意跟你们这些土包子周旋。” 不过这话说得十分小声,李大叔也没听清,见她嘀咕了一句,虽心有疑惑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交代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我让寒清和月知来接你”便自己推了大门进去。 第566章 判若两人 寒清和月知在院子里等得都急得不行了,但又怕她们出去会太过惹人注意,对谢云钰的名声有损,故而只能憋着,这会儿见李大叔总算回来,寒清眼前一亮,急忙迎上去,道:“如何,世子怎么说?” 李大叔摆摆手,还未来得及说话,月知面色一变,道:“世子是不是非常生气,是不是要将我们带回去惩罚?” 寒清面色也十分凝重,凝眉道:“寒清自知此事难辞其咎,只要能将姑娘早些救回来,世子要罚寒清也认了。” 李大叔舒了口气,这才把话说明白,道:“并非如此,世子不在府上,不过钰儿却是自己回来了。我到谢柳轩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外,说是要嫁人了心慌回去看看呢,你们都别担心,快去门外将她带进来吧。” 两人眼前一亮,不敢相信道:“您说什么,姑娘回来了?” 李大叔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她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你们多担待些。” 寒清虽然也高兴,但还是疑惑道:“李大叔,您说她是被你在谢柳轩门口发现的?可是她明明在屋子里沐浴啊,又是何时跑到谢柳轩的,真是奇怪。” 这个,李大叔也答不上来,他也奇怪呢,好好地 ,谢云钰若真想回谢柳轩,也必要这样吓他们啊,莫不是,她有什么心事么? 还未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月知道:“啊呀,管他的,只要姑娘回来就成了,我们去找她吧。” 寒清点头,不管如何,谢云钰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她只得按捺心中的疑惑,顾不得多想,连忙与月知一起,快步往门口跑去。 两人奔至门外,见谢云钰果真好好的站在外头,两丫头都快哭了,虽然相处不过短短两日,但谢云钰这样的主子十分难得,她们都已经将她奉做主人,若是因为她们的疏忽让她突遭横祸,那该何等自责啊。 月知先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谢云钰的手,感性道:“姑娘,你上哪儿去了,吓死我们了。” 寒清内敛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们是真吓到了,若是谢云钰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让她们即刻去死,也无法弥补啊。 谁知两人这般的真情流露关心之下,谢云钰居然完全不领情,她甩袖嫌恶的将她们推开,远离了两姐妹几丈,面罩寒冰道:“我不过是出去走走,能有什么意外,你们两也太小题大做了,怎么,是希望我在外头回不来么?” 这话说的有些扎心了,两人面上顿时一阵惊愕,月知脸上因为谢云钰平安庆幸的表情还未退却,却被这句话打击的如遭雷劈,好一会儿,她才动了动唇,道:“姑娘您说什么呢,我们怎会……” 话还未说完,谢云钰就粗暴的打断了她,道:“好了,无需多言,而今我好好的回来了,过去的事我就不追究了,这会儿叫你们出来,是要敲打敲打你们,也许昨日我没把话说清楚,明日开始我便是勖王府的世子妃了,身份不同,自然也不能随意行事,我身边的人更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能丢了我的脸面,以后唯我的命令行事,明白了么?” 这感觉,与前两日谢云钰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月知再心大也看出来了,谢云钰这哪儿是对她们不满,这是借机给自己立威呢,原本以为她与旁的主子不同,没想到临头了还不是要摆世子妃的谱。 月知刚想说话,不知为何身边的寒清却拉了拉她的衣摆,寒清恭敬的道了声是,月知见状,也只好忍下委屈闷声道是。 似对她们的上道比较满意,谢云钰昂头道:“好了,本姑娘要去睡觉了,你们去给我烧点热水,本姑娘要沐浴更衣。” 这话一出,两人又是一阵惊愕,月知张了张嘴,道:“可是姑娘你,刚刚沐浴过啊。” 谢云钰皱眉,道:“是吗?”旋即神色一冷,道:“大胆,方才我说什么了,唯我的命令行事,本姑娘就想再沐浴一番怎么了,你在质疑我的话?” 突然被教训,两人吓得身子一抖,即便是在月光下看不清容貌,但谢云钰话语中的冷意还是透过空气传了过来,二人不敢置喙,忙低头闷声道了声是。 谢云钰这才甩袖走进大门。 寒清和月知走在后头,战战兢兢,总觉得这会儿谢云钰不一样了,明明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装扮,但寒清却觉得她的整个脾性都像换了似的,看着谢云钰干净整洁的衣摆,寒清眸光不自觉一沉。 几人走回院子,谢云钰在主院和偏院之间,想也不想的酒选择了主院走进去,虽然谢云钰不许她们多话,但月知还是忍不住喊道:“姑娘不是要去沐浴吗?那是去李大叔和李婶院子的路,这会儿他们都该睡了。” 谢云钰脚步一顿,道:“是吗,居然没让她住主院?”旋即掩饰道:“咳,本来我有些琐事要与李夫人说,你说得对,这会儿他们都该睡了,不便打扰,那便明日再说吧,我们回去。” 说完,谢云钰顺势转了道,就像什么都没有似的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往回走,月知跟在她的后头回了院子,寒清却落了两步,看着谢云钰陌生又熟悉的背影,遁入沉思。 按道理,他们的确该称呼李大叔和李婶为亲家老爷也亲家夫人,但老两口从大山村出来一辈子朴实惯了,也听不得老爷夫人这种称呼,即便有谢云钰这样的女儿已经足够他们当得起老爷之名了,他们还是坚持让大家称呼他们为李大叔和李婶。 谢云钰方才成李婶为李夫人,这便有些奇怪了,而且,她一向对李大叔和李婶极为孝顺,都是干爹干娘的叫着,怎会突然称呼她为李夫人呢? 寒清少不得疑惑,再看向许多事谢云钰一反常态的模样,心中暗自有了计较。 破天荒的让她们伺候着沐浴过后,谢云钰倒也没在折腾了,回到房中便睡了过去。 这一夜,稍有的宁静,忙碌了一天的大家伙都睡着了,柳询方才接到绯月的传唤急匆匆出去了一趟,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等到她出现,疑惑之下只得转身回府,却不知这个时间差正好错过了李大叔的来访。 柳询眼皮一跳,总觉有什么要发生,但整个谢柳轩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只好将这份不安压下,安心等待着接下来的婚宴。 看着满院如水的夜色,想到谢云钰如水般温柔的眼眸,柳询的心下一片柔软。马上就要与谢云钰成为真正的夫妻,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便觉一切都变得美好了。 翌日,大婚之期。 一大早,李宅的所有人便都忙开了,谢云钰不仅没有赖床,反而早早便起身给自己换好了喜服,打理好了装束。所以月知早起打了水想给谢云钰洗漱的时候,见她已经端坐在妆台前了,不由得一阵惊奇。 月知揉了揉自己还有些惺忪的睡眼,道:“姑娘这么早,可是一夜未睡?” 谢云钰抬起凤眼看了月知一眼,不知为何月知从这眼中竟然看到了幽冷的寒意,这大早上的,这一眼便将她整个人身上的瞌睡虫都吓跑了,没想到谢云钰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身上,也会有这等慑人的魄力。 月知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乱开口说话,将手中的铜盆放下后,便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倒是谢云钰先开口了,她对着铜镜梳理了几下自己的长发,并没有回答月知的话,而是头也不回道:“你说,我美吗?” 月知赶忙道:“美,美极了,姑娘是月知在这世上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了。” “是吗?”谢云钰眸光微寒,盯着铜镜中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眼中骤然窜出嫉妒的火花,很多人都说她美,却美不过谢云钰,铜镜中的这张脸,明眸皓齿,美丽动人。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艳。 平日都是素面清寡的谢云钰,极少化过这么浓的妆容,这一袭红衣上身,更显华贵惊人,烟眉秋目,凝脂红唇。抬眼间便见春晓之月,垂眸更是闭月羞花。即便头上只是简单的绾个发髻,也挡不住这张脸带来的震撼。 不错,那是一种令人震撼的美,清冷中带着一股淡漠的疏离,高贵中又难掩火红的喜意,矜娇与美艳并存,清贵与端庄同在,即便什么都不做的站在那儿,就足以让男人倾倒了。 谢云钰盯着这张脸,不自觉的绞着手中的绣帕,从来不知对一个女人容貌的嫉妒是何滋味的她,竟从心底里划过一阵阵的酸意,难怪柳询对她如此倾心,就连王逊之那样出众的公子也对她这么好,这张脸,的确有让男人趋之若鹜的资本。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若非因为这张脸还有用处,只怕眼前的这个谢云钰,会毫不犹豫的举起身前的剪刀,狠狠撕破这张令她感到威胁不悦的人皮! 一旁的月知见谢云钰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脸看,幽冷的表情,不自觉用指尖划过面容的动作,还有看不清情绪的眼睛,都让她莫名感到害怕。 就要与世子成婚了,她不高兴么?听闻他们相识已久,历经了许多的磨难才在一起,但眼前的这个谢云钰,为何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有呢? 跟不像是自己成婚似的。 第567章 嫁人 不及她细想,很快,嬷嬷们和寒清都过来了,女子在成婚之前,都会由嬷嬷教导一番到夫家的规矩和为人妻子的责任,皇家对此更是讲究,因此会有专人前来指点。 嬷嬷见她自己打点好装束坐在那儿了,亦是感觉疑惑,新娘子不都由自己的丫鬟和婆子们帮着打点妆容的吗?她怎么这么快自己就装扮好了?不过谢云钰一向以独立的模样示人,倒也无人多问。 寒清见她一切皆打点好,手上抬着早膳的动作一顿,而后神色如常的进门伺候谢云钰用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中的不安感愈发焦灼了,只希望一切顺利才好。 而后,嬷嬷便开始教导谢云钰一些私密的话,还有进行行出嫁前女儿家的一些礼节。谢云钰安静的坐在那儿,从容端庄,细心听着。 不一会儿,李婶进门来,看谢云钰端坐在那儿,面上浮起慈爱的笑容,等到嬷嬷教导完该说的,她才敢进门来,拉着谢云钰的手说些体己话。 谢云钰刚被那些繁琐的礼节洗脑,这会儿见到李婶也提不起精神来,对她始终神色恹恹的应付着,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依恋和欣喜,李婶见她这般,难免困惑和难过,她还以为女儿要出嫁了,都会十分舍不得娘家人呢,没想到谢云钰平日干娘干娘的叫着,今日倒是未有任何的表示。 说了一会儿,李婶见谢云钰依旧神色淡淡,不免叹道:“钰儿,干娘知道,我终归不是你的娘亲,这样的时刻,你最想要的还是自己的娘亲在身边吧,也是,没有哪个女儿,是不希望自己的亲娘看着自己出嫁的,你会遗憾也是应当。” 要是穆静云在,只怕早就看出自己的不寻常来了,谢云钰听得这话,想到自己若要顺利出嫁,如今还得应付着这些人才行,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道:“不是这样的,有干娘送我出嫁也是一样,钰儿已经很荣幸了,只是而今这么热闹,我却看不到娘亲的影子,心里终归有些难过,怠慢了干娘,还请干娘莫往心里去。” 李婶见她总算回应自己的话了,忙宽慰道:“无事无事,干娘怎会往心里去,干娘能理解你,干娘是替你娘遗憾啊,你说养大这么好一个闺女,却是连出嫁都看不见,也不知她去哪儿了,心里会何等伤心呢。” 谢云钰低头,垂眸道:“是啊,也不知她躲哪儿去了,身为娘亲,女儿出嫁竟然也不闻不问,还真是想不通。” 不然,他们又可以多一个机会利用了。她在心中算计着,没有多说。 李婶并没有听出这话中的其他意味,她替谢云钰理了理衣裳,执起一旁的桃木梳,道:“本来这梳头的是应当由家中姻缘顺遂,德高望重的长辈来执行,代表传递你一些福气,可如今你也没有娘家血亲长辈前来,这梳头的事,干娘便觍颜动手了。” 谢云钰淡淡点头,反正梳头只是个形式而已,对她来说是谁都是一样的。 却不想李婶见她答应,竟会如此庄重,她细细洗了手,而后深吸了口气,盯着谢云钰如海藻般的秀发看了看,这才认真的拿起桃木梳,单手穿过她的头发,开始梳起来。 李婶执着发梳,在谢云钰的头发上理顺,从上至下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说到这儿,李婶已经红了眼眶,她抬手擦了擦泪,喉咙间早已哽咽。 没想到梳个头发还有如此讲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和身后的李婶,此刻她只是一个眼见自己女儿成婚,既欣慰又不舍的老人而已,她眼中含泪又努力扬着嘴角的模样,竟莫名让她想到自己记忆中的母亲,心头突然涌现出一丝莫名的触动。 母亲啊,这是一个很久远的词,她已经许久不曾想到了。 谢云钰不忍,喉咙紧了紧,干涩道:“干娘。” 李婶忙道:“我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我那个不见的女儿,若是她在的话,而今也该成婚了,若是能这样替她梳头,该有多好啊,看来今日遗憾的不仅是你娘,还有干娘呢。” 这位李婶,竟然有失踪的女儿吗?谢云钰眸光闪了闪,又盯着铜镜中道李婶看了看,总觉得她的眉眼好似有些熟悉,而且她身上属于母亲的气息也十分浓烈,不对啊,自己与她素味平生,为何会产生这种奇怪的亲近来? 不及谢云钰细想,李婶整理好思绪,又继续梳道:“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念完,梳头之礼便算完成了,李婶放下桃木梳,恍若十分安慰,她将谢云钰的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替她拂去额前的秀发,慈爱道:“钰儿,而今你要成婚了,能得你这样的女儿,是干娘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有少卿那样的女婿,干娘也替你高兴,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谢云钰眸光潋滟,心下对谢云钰愈发嫉妒,想自己飘摇一生,连个真正关心自己死活的人都没有,而她除了自己的爹娘,还有李婶这种真心拿她当女儿的陌生人,她怎么就命这么好,凭什么享受到这个世界所有的温柔! 谢云钰心下愈发酸涩,突然对自己顶着的这幅皮囊感到无比厌恶,她曾换上许多人的皮相替代别人的人生,也体会到了各种人生酸甜苦辣,可唯有谢云钰,身边之人对她的好让她嫉妒到发狂。 不过,很快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便要被自己抢来了,到时候她就算再有别人的关爱又能如何呢,呵,只怕今后更多的是生不如死吧,想到这个,谢云钰瞬间觉得平衡了许多,低头掩饰着自己眼中的妒火,将一切都埋藏在在心底的某个角落。 李婶倒是没看出她有何不妥,依旧拉过她的手,道:“干娘知道王府的好东西多,也没什么可给你做嫁妆的,这根钗,是你干爹当初和干娘定亲的时候李家送过来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好歹是一番心意,干娘与你干爹因钗结缘,举案齐眉这么多年,此钗赠你,也算是一番美好的愿景,你收着玩玩吧。” 谢云钰藏在袖中的手缩了缩,本有些不屑,莫说银钗了,金钗玉钗,哪怕珍贵的象牙钗,她想要,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人奉上来,何至于要这种粗鄙的东西? 但李婶一个山村出来的能送出这个也算不错了,而且看得出这支钗对她意义非常,整支钗已经被磨得发亮的,可见时常被人带在身边,甚至常被抚摸把玩,此钗倾注着她最真挚的祝福,可谓礼轻情意重。 心底里那么一丝柔软被激起,谢云钰点点头,将钗拿在手上,道:“谢谢干娘。” 本是一句敷衍话,但李婶见她毫不犹豫收下了自己的礼物,还是十分感动,道:“不谢不谢,你是上天送给干娘最好的礼物,干娘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干娘。”谢云钰配合着落下几滴虚伪的眼泪。 却不想李婶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哽咽道:“女儿,女儿!” 这声女儿,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传唤,谢云钰身形蓦然一顿,一种记忆中的情感慢慢在身体里复苏,那些从前刻意忘记的回忆,突然在她脑海中翻涌而出,炸得她心慌意乱。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时段考虑一番,这份奇怪的情感从何而来,见李婶又要落泪了,谢云钰赶忙道:“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大家都该高兴才对,我嫁到谢柳轩又同在云州城,想要回来也能随时回来,世子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干娘应该替我高兴才对,就莫要再掉泪了,您去帮干爹招呼客人吧,我没事。” 李婶听得这话,连忙擦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些,她见谢云钰如此美艳大方,欣慰道:“不错,大喜的日子的确不该讲这些,这后日还有回门礼呢,倒是干娘多想了,钰儿你才高八斗,比干娘聪慧多了,往后的一切自当不必由我这老婆子操心,那干娘便去外头招呼宾客了。” 谢云钰点头,挥了挥手。 李婶便也没多说,起身恋恋不舍的看了她一眼,交代了寒清和月知好好照顾谢云钰,便捏着帕子出去了。 李婶出门去,谢云钰捏了捏手中的银钗,竟莫名觉得有些发烫。方才李婶给的那股陌生的亲近感又涌了上来,让她的脑海中一派混乱。 没一会儿,迎亲的喜轿便来了,外头响起喇叭唢呐喜庆的唱和声,还有阵阵爆竹响不停,媒婆捏着绣帕进门来,扭着腰肢好似十分高兴道:“新娘子可准备好了,准备好便上轿吧。” 谢云钰收回思绪点点头,任由媒婆将红盖头盖到自己头上,在寒清和月知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 倒是没想到,谢逸昕竟会在外头,见谢云钰出来,他气喘吁吁的迎上来,道:“还好没有错过,我好不容易瞒着父亲偷溜出来的,就是为了看姐姐一眼,居然还是晚了,不过能赶上牵姐姐出门,也算没错过我这做弟弟的本分。” 第568章 李代桃僵 谢云钰脚步微顿,还好有红盖头遮掩着,否则一定会被谢逸昕这个老熟人看出点不同寻常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抬起,谢逸昕有些疑惑谢云钰怎会看到他没有说话,但见谢云钰的动作,也没有多想,直接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 新娘出嫁,由家中的长辈或兄弟送出门去,也是一种传统,本来这事策划着由李大叔来做的,但见谢逸昕已经提前一步牵着谢云钰出来了,老两口面上一阵欣喜,便也不再纠结。 不管如何,谢逸昕总是谢云钰的血亲,有谢云钰的亲人出现,这对谢云钰来说,意义非常。 李家的宾客随着他们将新娘子送到了门外,门口,柳询坐在本打扮得喜庆的高头大马之上,面上皆是喜意,见谢云钰出来,他下马走了过来,亲自从谢逸昕手中将她接过,道:“难得你能来,多谢了。” 谢逸昕知道他在谢什么,能被自己认可,他铭记在心,今日自己可要正式改口称呼他为姐夫了,便也没像从前那般耍性子,而是锤了一拳柳询的胸口,道:“姐姐就交给你了,莫要让我失望。” 柳询哈哈道:“放心吧,一定不会的。”说完,在大家的注目中将谢云钰牵入轿中,自己另外上马,唢呐声再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谢柳轩走去。 迎亲队伍回来了,谢柳轩那边自是热闹异常,红棉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了,但因为自己身怀有孕,不好出来扰了谢云钰的福气,所以只得等在一旁不敢上前,只能看着谢云钰在喜娘的搀扶下从轿子上端庄的走下来,与柳询一同走入大堂之中。 炮竹声起,一片热闹,不过片刻,王逊之那边接亲也到了,在众才子们艳羡的目光中,王逊之满心欢喜的带着新娘子往大堂而来,才子佳人,龙凤呈祥,好不热闹。 竟有两对新人,还在同一个地方举行婚事,这新颖的婚事和新郎出众的样貌都引得四方邻居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听闻两位新郎渊源颇深,两位新娘也是形同姐妹,这样的结合和友情倒是让人羡慕,而且能与最好的兄弟同日成婚,也是世间一大美事。 柳询看着身侧一身红衣美人,想象着谢云钰穿上嫁衣的模样,眸光微动,眼角眉梢不觉沾染了几许喜意,王逊之进来的时候,便见他这幅面色不便,眼睛却高兴得眉眼弯弯的模样,瞧他看了一眼,笑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少卿,今日看你愈发风姿出众了。” 柳询笑道:“彼此彼此,你这才是真正的玉树临风,翩翩公子啊,见惯了白衣的你,乍见这红衣,俊美中又带一丝邪魅,就是男儿之身也都妖孽得都可以倾覆天下了,若是身为女儿之身,可不将满堂的女子都比了下去!” 此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王逊之倒也不在意柳询的打趣,他本身就长得长身玉立,俊美异常,再换上一身红衣,可不比的女子更明艳三分,犹如谪仙么。 众人笑后,有人道:“二位公子都是人间龙凤,就是放人群里也是出众的,我见今日宾客又都是青年才俊,可真是难得。这场婚事没有父母的族人的羁绊,纯粹是由心而发,自己做主,令蔡某深感艳羡,一会儿拜了天地,两位公子可莫要小气,也要让我们一睹新娘的芳容啊。”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对对对,今日这场婚宴,是在下有史以来感觉最自在最惬意的婚事了,不管世子和王兄是如何说服得家人如此操办,但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常,这种自由和翻身做主的感觉,我等或许做不到,但让我们同喜一番,沾沾这气氛还是可以的,若能让我们看看,新娘子的芳容,也算此行圆满啦。” 又有人道:“说的不错,婚事如此别具一格,没有那些繁琐的礼节和迂腐的长辈,我等畅意得很,两位新郎官在我们当中已经是鹤立鸡群了,也让我等瞧瞧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们这二位人中龙凤,好歹饱饱眼福不是!” 两位新郎官对视一眼,倒也大方,柳询道:“看看新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这看得到又吃不着的,我怕你们看了心酸呐。” 王逊之也道:“就是,我这新娘,天下无双,能娶她进门已经用了我半生的福气,你们看后也只有嫉妒的份了,莫要等会儿见到我的夫人,都舍不得回去赖在这儿,我可不想她被别人惦记了去。”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方才那位蔡才子道:“哟哟哟,还有这等小气的,王兄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嫂夫人若有王兄说的那般美貌,你让我等羡慕羡慕又怎地,看到你们神仙眷侣,说不准这喜庆传达到了,我们也能早日觅得良缘啊,不然你瞧瞧,这么多的兄弟,可是好些个学着你找什么灵魂伴侣,一个个正经良人都没着落呢。” 王逊之道:“话是如此,可你们也不能将这罪过赖在我头上,只要你们不自诩什么风流才子,将风流二字的功夫用作做学问或一心一意对待一人,那这良人早就出现了。” 他一向以正派示人,说出这话倒也可以理解,那位蔡才子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被他这么一打趣,顿时脸上挂不住,只得打哈哈,道:“流连花丛是我的乐趣,王兄你不懂。” 王逊之似笑非笑道:“那是你没找到真正的金玉,不知愿得一人心的乐趣。” 这就是说他从前遇上的都是败絮了?蔡才子被这话一噎,愣了愣。倒也不生气,道:“好啦,知道你对新娘情有独钟,我们都看见了,我们不过是想见见新娘子而已,你都娶了人家进门了,还有啥好不放心的。” 王逊之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即便我们成婚了,她也是我眼中天下最独特的女子,放心不放心,反正我不敢掉以轻心就是了。”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表白之词,众人意味深长的“哦”了声,对此识趣的止住了话头,对王逊之这等深情感到羡慕的同时,也深以为荣,有人急忙道:“王兄情深令我等敬佩,但你方才可是答应了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要看新娘子,赶紧的,让他们拜堂啊。” 对啊,先摆堂,拜了堂新娘成了王少夫人,大家才好一睹芳颜啊,在众人的督促下,喜婆反应过来,急忙道:“对对对,吉时到了,拜堂!” 说完拜堂,众人自觉的退至两边,让新人正式跪拜天地,其他的繁琐礼节都能省,这拜堂是决不能省的,那可是对两位新妇身份的承认。 一直立在柳询身侧的谢云钰顿时有些紧张,方才在听到他们谈论要见新娘容貌的时候,她心中立刻闪过弃了这皮囊,光明正大昭示自己身份的冲动,但她想要的,可不止是这世子妃的名分,还是柳询的身心,故而只能捏着手指暂且忍耐着。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谢云钰捏了捏指尖,手心已经汵出滢滢的细汗,她终于等到这一刻了,红妆嫁娶,如意郎君,这是留恋尘世这么久以来最初的愿望,只可惜后来形势所逼,再加之身份辗转,让她不得不违背了本真的模样。 她是遗憾的,更是无奈,这种情绪让她愈发想要在男人身上得到满足,可得到了越多的男人,却让她愈发空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仪的,这种想要嫁给他光明正大做一次新娘的愿望便愈发强烈,这才不得不费尽心机来了一出李代桃僵。 上天待她不薄,而今终于让她寻得了机会满足曾经的愿望,这场梦中的婚宴,让她整个人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欢乐,不管是什么原因而来的一切,只要能顺利嫁给柳询,她都觉得无比的满足,就算即刻死去也值了。 听到引赞高声道:“新娘新郎直花堂前!”谢云钰便被喜婆搀扶着在一个位置站定,红盖头之下,她只能看到柳询穿着的白底黑靴,还有喜服大红的衣摆,不过却是令人神往的幸福模样,谢云钰咬了咬唇,一股有心而发的幸福之意从脚底蔓延开来。 耳边皆是羡慕的恭贺声,想到马上就要与柳询拜天地了,她勾了勾唇,眼角间溢出的满是兴奋和得意,她少不得在心里暗自腹谤,谢云钰啊谢云钰,就算你再得他的心又如何,与他拜了天地的,可是我! 柳询不知盖头下的人儿在想什么,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深了几许。见王逊之居然也往谢云钰身上打量,想到他们曾经的一切,柳询不免有些醋道:“怎么,子致放着自个儿的新娘子不瞧,一直往我夫人身上打量是什么意思,可是羡慕我娶得美娇娘了?” 羡慕,能不羡慕嘛,若在遇上惠安之前,这一幕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守着谢云钰这么久,就差说出那句成婚了,若是没有惠安,他想他一定不可能鼓起勇气来参加他们的婚事,可姻缘万变,他们最终还是在同一个喜堂,嫁娶不同的人。 众人不知柳询问的这话什么意思,只当一句玩笑,王逊之却自己莫名低下了头,好似掩盖着某种情绪,不过,一闪神的功夫他便恢复了正常。 第569章 败露 他推了推柳询道:“你这是诚心要酸我么?那你做到了,我的确羡慕得很,不过……却一点儿也不嫉妒,你们能修成正果,我比谁都高兴,而今我们各有归宿,还能在一个地方成婚,也算全了我与她同在喜堂的愿望了。” 柳询笑笑,点头诚心道:“子致,谢谢你,谢谢你曾经的守护和为她付出的一切,放心吧,今后她便交给我,我不好让你失望的。” 王逊之庄重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对他们的祝福和心意都在眼睛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担任引赞的老秀才,见二人准备好了,便立定高声道:“新郎新娘就位!” 接着,通赞道:“新娘新郎敬香!” 两人依礼敬了香,接下来便是拜天地了,谢云钰有些紧张,在他们敬完香时,柳询还细心的扶了她一把,让她整个心湖都随之荡漾。 若能得柳询这样的夫婿,那她一辈子死而无憾了,即便他心里的人不是自己,但能偷得一时欢愉,也算不枉此生了吧。这便是与柳询指尖相触的那一刻,这个假冒的谢云钰心里想的唯一一句话。 只可惜,心愿美好,变故总是来得措手不及。四人刚站好准备拜天地,司仪念完“一拜天地!”的话语时,谢云钰弯下腰的瞬间,不知为何,只觉膝盖突然一酸,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已经跌倒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跌落在地上的谢云钰还未来得及惊呼,一股邪风吹来,恰巧将谢云钰的红盖头掀起,一张美艳的脸便露了出来。 盖头落地,众人看到她的倾世美颜,不觉呼吸一窒。 万籁俱寂,烛火摇曳,这哪是人间女子啊,简直堪比仙娥下凡来,火红的嫁衣,玲珑的身段,摔倒在地上那无措水汪汪的眼眸,脸上精致的妆容和倾城的姿色,让所有的青年才俊见了,只觉时间像静止了一般,浑然忘记了呼吸。 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佳人,还被柳询给娶到了,他是修得什么福气,能得这样绝色佳人在一起,才子们眼睛都看直了,方才整个喧闹的大堂瞬间落针可闻,大家都盯着谢云钰看,那眼神就想要蹦出来眼珠子来。 惠安最先反应过来,她弯腰赶忙去扶谢云钰,着急道:“姐姐,你没事吧?” 谢云钰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就想起来,却不想惠安被她这么一拉,居然一跤摔到她身上,惠安一惊,赶紧起来,可她刚动,红盖头便被她无意识的按住,这一拉扯间,她的脸也露出来的。 众人又是一惊,如果说谢云钰是娇艳的牡丹花,那惠安就是明快的芙蓉了,明眸皓齿,娇俏可人,与谢云钰想必完全不同风格,却有自己的魅力。两人在一起就像姐妹花,各有风姿,又不被掩盖。 说好的拜完天地之后一赌新娘芳容,倒是不想阴差阳错间,两人的容貌就这样暴露在了人前,可谓惊为天人。 不过惠安却是有人在意的,她只在谢云钰身上停留了几秒,便被王逊之一把拉起,王逊之紧张道:“你没事吧?” 惠安摇摇头,用手指着谢云钰,想说自己没事,谢云钰就不知道了,谁知最关心谢云钰的王逊之却突然别过脸不管,旋身将红盖头捡起来,快速的将惠安盖住,而后护在怀里。 “吁。”人群中响起一声羡慕,这惊鸿一瞥,倒是让人将惠安的美描述得愈发传神。 柳询也没有像意料中那样,即刻去拉谢云钰,而是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了才道:“先前我以为是谁,胆敢假扮我的夫人,心下一直怀疑着,如今我倒是确认了,绯月,看来今日这笔账,是该好好算清了。” 绯月一惊,眉毛一抖,她自以为掩饰得极好,怎么就被柳询发现了? 她依旧坐在地上,却不知接着该作何反应,难道贪恋的温暖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不,她不想,她还没如愿与柳询正式拜堂入洞房呢。 半晌,她挣扎着起身,僵硬笑了笑,心存一丝侥幸道:“世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是假扮,我就是谢云钰啊,你莫不是弄错了?” 死到临头了,还在狡辩,柳询也懒得跟她周旋,冷声道:“是吗?可青岑从不会称我为世子,更不会自称谢云钰,你还想说什么,等一会儿再说吧,子致,这儿便交个你了。” 王逊之点头,护着惠安道:“放心吧。” 柳询对着满堂宾客道:“对不住,让众位受惊了,今日的确是我柳询的婚宴,不过新娘子却被人掳走了,还让人冒名顶替过来,我这便要去找新娘,你们吃好喝好,就当我已经成了婚,来参加子致的婚宴也是一样的。” 众人霎时惊诧的张大了嘴,对这一变故感到万分突然,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众人一头雾水,好好的新娘子居然被人易容替换了,那这个顶着谢云钰的脸美艳无比的女人又是谁,放着这么大个美女不要,柳询是想怎么样? 柳询无视他们的窃窃私语,不再多说,拉过绯月的手就往外头走,绯月本有些功夫,如今却不知被什么刺中了一般,挣扎不得,只能被他拖着,很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大堂内。 在他们走后,王逊之朝大家拱拱手,淡定笑着道:“少卿出现了一些小意外,不过很快便会处置好的,今日是勖王世子的婚宴,同样是我琅琊王家王逊之的婚宴,大家只管安心坐下喝喜酒,少卿的事不必理会,婚事继续。” 宾客们连连惊奇,还可以这样,在自己的婚事上随意走人? 好在今日来的多数都是王逊之请的人,柳询和谢云钰那边只有几个凤阳宫人假扮而成的宾客而已,倒是没受什么影响,王逊之接着淡定的让司仪接着准备拜天地的事,好像今日之婚只为他一人操持一般,一切又回归到了正轨,就像方才那一幕没发生一样。 他都不在意了,旁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王逊之这边的婚事恍若无事的继续举行婚,柳询那边却淡定不了,他满腔火气的将这个冒牌谢云钰拉至内院,而后示意左右的手下将院门把守了,才放开绯月道:“说,青岑在哪儿!” 柳询说得平静,眼底却迸发出隐忍的火花,绯月见事情败露,叹息了一声,也不藏着了,一手揭了人皮面具,露出本来妖媚的脸来,笑着道:“世子既然知道新娘不是绯月,又何必坚持到与绯月拜天地呢,真是让绯月空欢喜一场啊。” 柳询皱眉,道:“因为这是我与青岑的婚事,我不允许被任何人给搅和,你也不行,之所以等到如今,我不过是想告诉世人,青岑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任何人想要用她的名誉做什么,也得掂量着点。” 绯月面色一顿,低头道:“看来,世子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了,那又何必多问绯月?” 柳询冷冷转向她,道:“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与那边敌对么,又何至于联手设计我!” 绯月笑了笑,低头不回答柳询的问题,而是叹道:“世子要宣告谢云钰的身份,就该等到我们拜了天地送入洞房之后,再行向绯月问罪,这样任何人都不会疑心你娶的是不是谢云钰,而不是像方才那般,故意给我下套,让我暴露了面目之后,又来说谢云钰被顶替的事。” 柳询道:“我原本也是想这样来着,只是一想到与我拜天地的不是青岑,而是你这个顶着她的脸作案的妖女,我便忍不下心中的嫌恶,你有什么资格替代青岑与我拜天地?掀了你的盖头正好,只要大家认得这是我柳询妻子的脸,就够了。” 连被柳询发现真面目都十分淡然的绯月,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突然就觉心上像被插了一把尖刀,刺痛得让她骤然发抖,什么叫她没资格,他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绯月笑了笑,却一点儿也没有笑意,反而笑容中还透出一丝悲凉来,她道:“我是真心倾心世子的,世子为何就不能看我一眼呢,废了这么多心机好不容易能顶替谢云钰与世子成婚,世子却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我,呵呵,你可真是绝情啊。” 柳询凝眉,道:“我不需要你的真心,你这种不择手段挤到我身边的行为,令我恶心,青岑的圣洁也不是你这种浪荡的女人可以随意顶替的,收起你这多余的情感吧,我与你此生,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旁的什么,更是没有可能。” 这话说的真的是很令人伤心了,连于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绯月浑身一僵,只觉方才被插了刀尖的心再次冒出涓涓的血液来,她承认,自己从前的确做出过很多对不起柳询的事,但她好不容易有个想要厮守一生的人,想要洗心革面从此过正常人的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 绯月仰头,忍着眼中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谢云钰的? 不错,这两日谢云钰以一切的反常不过都是因为这个人不是谢云钰,而是绯月易容而来假冒之人而已,所以谢云钰是真的被人掳走了,她只不过也是顶着她的脸从李家顺利嫁了来的替代者。 第570章 局中棋 她故意借着谢云钰被掳走的时候,易容成她的模样,错开柳询在谢柳轩的时间,避开谢云钰熟悉的人站在谢柳轩之外,让前来寻求柳询帮助的李大叔带她顺利回到李家,正式顶替谢云钰的位置。 她观察过了,原本与谢云钰同在的红棉被安置在了谢柳轩,并未与她同嫁,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也才方派来两日而已,对谢云钰并不熟悉,而李大叔和李婶因为对谢云钰的包容而无底线宠爱,她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所以她的顶替完全有瞒天过海的可能。 却不想,一切还是出了纰漏,瞧柳询这样说,怕是早就发现自己不是谢云钰了,可她昨夜才入的李家,之后与柳询从未见面,今日更是一句话也未说,他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柳询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易容之术炉火纯青,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破绽?” 绯月道:“成王败寇,而今被世子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但求死个明白。” 柳询冷哼了声,也不藏着,直言道:“我柳询虽没有大才,但能在短短三年建立凤阳宫杀手帝国,你当真以为我什么手段都没有吗?特别是这样的时刻,谢柳轩和李家自然都在我的层层保护之下。” 绯月眸光闪了闪,倒是低估了柳询的能力。 柳询接着道:“你徘徊在谢柳轩附近,我一早便发现了,只是我见你未有动作,便也也没打草惊蛇,当然,青岑那边她的一言一行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却不想这沐浴的功夫,我的人一闪神,就被别人掳了去。” “正巧那会儿,我接到你给我的传信,倒是我掉以轻心了,不知你竟会与他们的人合作,想必你便是趁着我去找你的空档易容成青岑的模样,骗过干爹进入李家的吧。” “之后,青岑的侍女来禀告说你不同寻常,她怀疑你有问题,极有可能是旁人易容二来,那时候我便想到了你,西域圣教圣女,易容术炉火纯青。当然了,或许你也有可能找别人代替,但这个人一定也与你有关,今日是我与青岑好不容易等到的婚期,我当然不能错过,所以便将计就计。” “呵,之后你便知道了,顺利让你嫁入谢柳轩也只是我的一项计策,这么好的机会,既能替青岑完成这个仪式,又能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你,也是一举两得。” 绯月一听这话,闭眼道:“世子聪慧,本以为能瞒天过海呢,却不想原来我的一切动作都在世子掌控之中,我认输了。” 柳询轻哼,道:“你太自负了,即便碰不上与敏秋相熟的人,但跟她处过哪怕一两日,都该看出她的人品来,你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但是只易容得了别人的音容相貌,却易容不了别人的品相眼神和为人处世,所以即便她与人相处只有短短一日,你也是破绽,这便是你的失败之处。” 绯月唇角微扬,不可置否,不知是对柳询这般细致的欣赏,还是对他自己失败的羞愧。 柳询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当然了,也不能说你失败,你这替代的衔接已经很完美了,瞒过一般人也是可以,你既知道他们会在那个时刻动手,应当对他们的计划也有所了解才是,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告诉了你这么多,我无非是想知道,青岑去哪儿?” 说罢,怕绯月有顾虑,柳询又道:“绯月姑娘若是识趣,还请言明,你我虽立场不同,但今日这出,一定不是韦贵妃的意思,就当最后的情分,我可以不将此事告诉韦贵妃,但你也不能骗我。” 事到如今,绯月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她叹道:“不错,我是知道了他们要在昨晚掳走谢云钰的事,故而等在外头伺机而动,可谢云钰去哪儿了,我却是不知。” 柳询不信,道:“那你是从何得知他们得手了的?” 绯月道:“我也不知,有人在那个时刻给我射了一张纸条,纸条指示我在那个时刻将你骗出谢柳轩,易容成谢云钰的模样,便可顺利在李家出嫁。这对我来说,是个接近你最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没有什么损失,我当然毫不犹豫照做了。” 柳询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是被人安排其中用来混淆我们的棋子?” 绯月摊了摊手,道:“我很想说不是,但这事就是这么个结果,我们被人算计其中了,想必对方连你会让我撑到成婚的反应都算计好了吧,看来他们的计划很成功。” “不好!”柳询神色骤冷,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这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掳劫,对方若是猜测到了他的心思,那他打着让绯月帮谢云钰进行婚事礼数的主意就正中人家下怀了,耽搁了这么久的功夫,不就等于给了对方时机陷害谢云钰么? 反应过来的柳询迅速转身,对身后暗卫吩咐道:“看好她,没我的允许不许让她接近任何人,记住,任何人!”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绯月见他这般,不甘的朝他背影喊道:“世子,我对你的心意和谢云钰是一样的啊,你既已娶了我,就不能忘了谢云钰我们好好过日子吗?” 柳询身形一顿,冷声道:“不能,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没人能够取代,任何人都不行。” 因为这句话,绯月就哭了,她哭喊着道:“可是你我心里都有猜测,这次下手的人是谁,只怕你这会儿前去,已经什么都晚了!” 柳询咬了咬牙,道:“不,不会的,青岑一定在等着我去救她,他若敢动她半根汗毛,我必踏平整个京城!” 绯月不甘心道:“若是真晚了,又当如何?” 柳询仰头,掩去心中的情绪,道:“那我便将与此事有关的一干人全数剁了喂狗!至于青岑,她永远是我心里圣洁的白月光,永远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询满身散发着森冷的戾气,让人无端觉得敬服,好像他说的不是大话,一定能做到似的,柳询说完,不再留恋,吩咐了暗卫去给他准备快马,便风一般的消失在了原处。 绯月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瘫坐在地上奔溃大哭,她输了,她彻底输了,只因她不是谢云钰,所以她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好不容易心仪的人,心里装着别人,这便是她的宿命? 事到如今,她再伤心也无人问津,对谢云钰除了嫉妒,还隐隐生出一丝悲凉来,她自嘲的笑了笑,道:“绯月啊绯月,你裙下之臣无数,怎么就偏偏想不开要为一个人守身如玉呢,这世间不好玩吗?俊美公子只有他一个吗?你为何独独为他痴心?” 无人回答,绯月又哭又笑,这声音在院子的深处显得格外诡异,却没有人再关注。 柳询急火火的从谢柳轩出来,就往京城赶去,他虽然可以放那大话,心里却有些懊恼,真不该为了早日与谢云钰的名正言顺,而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拯救谢云钰,即便有人跟踪,他也不该掉以轻心才是,也不知她如今如何了,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才好! 向来运筹帷幄的柳询,骑在马上不觉红了眼眶,谢云钰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与她空有夫妻名分又有什么用,他要的,是永远与她在一起啊。 快马行至半路,有人踏风而来,为首的一见柳询便拜倒道:“主子!” 柳询拉停了马蹄,神色冷肃,声音中却隐含着急道:“怎么样了?” 那名首领万分惭愧,道:“主子,属下无能,本来跟得好好的,可是离开了云州之后,下关那边突然出现了两伙人混战,属下怕打草惊蛇就没出手,没想到却将世子妃跟丢了,请主子降罪!” 跟丢了?柳询听得这话,只觉呼吸骤然一紧,他深深的拧着眉毛,心下愈发不安了。 之所以能安下心成婚,除了料定绯月不会逃跑,可以李代桃僵之外,还因为他派了最信任的手下追查谢云钰的下落,他们本已经找到掳走谢云钰的人了,按暗影卫的实力,应该不会让人轻易逃走才对,可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连他最得意的暗影卫也能避得过。 如此,事情就难办了,暗影卫中各个都是好手,除了功夫,追踪术也是一流,不出意外自能护得谢云钰周旋,却不想他的一个犹疑,没有及时下令他们救回谢云钰,反而让对方将谢云钰带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连暗影卫都避得过的,想必不是凡人,柳询忍不住咒骂了一声“该死”整个人的脸色霎时黑暗了下来。 一种事情超处掌控的感觉在胸口四下蔓延开来,柳询按捺着心头的不安,冷冷的道了声:“加紧追查,尽早给我答复,若是世子妃有什么三长两短,领罚!” 凤阳宫的刑罚是出了名的严苛,几乎可以说是炼狱,那首领一听领罚,身形骤然一抖,不敢耽搁,肃穆的道了声是,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柳询狠狠的拍了马屁股一鞭,马儿受惊嘶鸣一声,便疯了似的朝前冲去,柳询在马背上稳当的坐着,他心中着急不已,却对此感到无力,只能暗自沉声道:“青岑,青岑,你千万不要有事,等我!” 第571章 竟是明王! 柳询踏马疾驰而来,恨不得脚上踩着两个风火轮,而他惦记的谢云钰这边,状况也并不好。 昨晚沐浴之时突然闯进黑衣人,她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记蒙掌给劈晕了,等到醒来,已经是许久之后,她发现自己坐在马车里,外头吵杂的声音,似有有两伙人在混战,想来到了白日,她竟昏睡了一夜吗?其他人若发现她不见了该是何等的着急啊,想到这些,她不由得着急万分。 谢云钰挣扎了一下,想睁眼,却蓦然发现目光中一片迷茫根本什么也没有,原来是眼睛被人用布给蒙住了,反应过来的她下意识的想要动手去掀这碍事的布条,又觉腕间似有束缚,没想到竟是连手脚也被捆绑了,这是什么情况,绑架? 谢云钰一个激灵,想要张嘴呼救,可她动了动唇才发现,口中居然也被人塞了破布,就算再努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看来对方是早就防着她逃跑啊。 难道她真的求救无门吗?这可如何是好,谢云钰心慌不已,今日可是她与柳询的婚期,对方将她绑来做什么,到底是因为她得罪了人,还是有人想要破坏他们的婚事! 脑海中一万个想法闪过,谢云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唯一能用的只有耳朵,她凝神想要听到些什么来判断她的处境,却什么也没有,反而外头的喧嚣人声越来越远,四周也越来越静,谢云钰不免心中着急,这是何人所为,掳了自己究竟想干什么,要将自己带往何处?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若是被人带到什么荒郊野外之处,那再呼救就彻底没有希望了,想到曾经被带到破庙差点被人凌辱的经历,谢云钰身子一抖,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来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或许她一动,柳询的人就早到了呢? 未免打草惊蛇,谢云钰挪动着身子活动手腕摸索四周,想要先了解这个马车的构造,边移动着,边在脑海中想象这儿的摆设和可能逃走的契机,却不想她以为没有旁人的马车里,有人见她不安分,开口道:“别想着逃跑了,这儿四周都是人,你逃不了的。” 居然有人,谢云钰一惊,身子一抖,立刻坐回原位,着急的呜呜着嘴巴想要说话。 那人大概理解了她的意图,沉默片刻后,将她口中的东西给拿开了。 嘴巴终于自由,谢云钰的头一件事当然是大声呼救,她立刻大喊道:“救命啊,救命!” 可她喊了半天,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马车咕噜滚动的声音,反而是自己喊累了,在那儿喘着粗气。 那人嗤笑了声,道:“省省力气吧,我说了,四周都是人,你这喊了也没用,我们费了这么大工夫将你弄出云州城,可不是为了让你招敌人的。” 谢云钰稍稍冷静下来,也觉得这样的笨办法在这些人面前根本就是闹笑话,她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道:“我们要去哪儿?” 那人倒也没含糊,直言道:“京城。” 去京城,去京城干嘛,他们倒是一早决定了去京城的,可也不是以这种方式啊,谢云钰又是一抖,心中闪过无数猜想,却还是没想通究竟是谁会将她掳来。 他们既然前往京城,那这个人一定在京中有些关系,回京的计划还未开启,她不可能是皇上的人,自己得罪过的人里,韦贵妃隐隐和柳询有关系,应当不至于做这种得罪柳询的事,明王一向神出鬼没,或许也不是他,那就剩下墨初郁了。 难道是墨初郁因为嫉妒自己要嫁给柳询,故意将自己掳来吗?听这声音,说话的人应当是个女子,估摸着像是三十左右的年龄,而且她好像在哪儿听过,她是墨初郁的人吗? 可若是墨初郁的人,成功将自己带出柳询的保护范围,就该在云州将自己处置了才对,为何还要将自己费尽周折的带往京城,这不符合逻辑吧? 实在想不出了,谢云钰干脆也问出口,道:“你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意料之中,这样的问题人家自然不会回答她,那女子道:“很快你便会知晓了,谢娘子稍安勿躁。一会儿到达目的地,自有人迎接你。” 谢云钰只觉莫名有些发冷,这好像是一场请君入瓮的计策,而她毫无征兆的被算计了。 之后,不管谢云钰再问什么,这位女子再也不回答她了,就在那缄口不言的坐着,问了几句,谢云钰只觉无趣,便也住了嘴不再多说,好歹对方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手,既然逃脱不了,她干脆既来之则安之的闭眼休息,养精蓄锐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马车行驶了小半日,谢云钰也安心睡了一会儿,直到车停了,才醒过来。 感觉身下的动静骤停,谢云钰迷迷糊糊的转醒,反应还没能十分准确,便隐隐听得外头传来说话声,好似方才的女子下车去,恭敬道:“公子。” 紧接着,一个温润的声音道:“她怎么样了?” 女子忙道:“禀公子,一切都好,听得我们要来京城之后倒也没多闹,就这样睡了一路,这会儿应该醒了。” 那位公子嗯了声,谢云钰便觉外头亮了些,估计是有人掀起了马车帘子,紧接着,一双大手伸过来,想要靠近,谢云钰下意识的往马车里头靠了靠,这个人是想干什么? 那人见她往里头缩,似乎顿了顿,紧接着冷声道:“怎么搞的,你们居然这么对待她,谁允许你们将她捆绑的?” 这声音太过严苛,谢云钰差点产生了这个人或许对她是善意的错觉,不过依她猜测,此人估计就是这场掳劫的幕后黑手,这么一想,对此人的好感顿时全然消失。 其他的属下连忙告罪,那人似有些不悦,终究没再说什么,见谢云钰害怕的模样,温和道:“莫怕,下车来,下来我让他们放你自由。” 谢云钰可不相信这鬼话,既然将她掳来了,想必这自由,必定也是有条件的吧。 不过,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力,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给自己添麻烦,万一这个人一不小心恼羞成怒的将自己打一顿或怎么的,活受罪岂不更亏? 最终,谢云钰动了动唇,开口道:“我,我手脚都被绑住了,不方便移动,你,你们先将我解开。” 那人叹息了声,居然亲自跃上马车,靠近了谢云钰,在她骤然的惊呼声中,大手一捞,直接将他拦腰抱起,而后低着头从马车上使轻功一跃而下。 谢云钰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奈何手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此人抱着,可她不认命,拼命的蹬腿,想要抗议这陌生的亲近。 那人见她如此不安分,无奈道:“你莫乱动,我这便让他们解了你的捆绑。” 谢云钰一听这话,总算稍稍安静了些,只要不再被人绑着,她便有逃跑的可能,总好过这样四肢束缚,甚至于连眼睛都看不清。 那人倒是守信,谢云钰明面感觉有人在替自己解捆绑的绳索,不过片刻,脚先自由了,而后是手,手一解放,她立刻掀了盖住眼睛的白布,看着眼前由模糊便清晰的人眼,蓦然一惊,道:“居然是你!” 不错,将她绑来的就是整个京城在背后搅动风云的明王,此刻的他一反常态穿着一身喜服,笑意盈盈,看到谢云钰这惊诧的模样,微笑道:“钰儿这么惊喜吗?正好,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你看到为夫是不是很高兴?” 来不及细细咀嚼明王话中的意思,谢云钰见自己丢了束缚拔腿就跑,哪怕她明知有明王在,这儿必然都是高手,自己未必能逃得掉,但不试试,她如何甘心做他的板上鱼肉? 见她居然要跑,明王无奈摇摇头,抬眸示意左右,道:“记住,莫要伤了王妃。”立刻有人会意,前去将谢云钰捉回来。 耳边是呼呼的大风,脚下像踩着风似的快速运动着,谢云钰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用来逃跑,她急促的呼吸着,喉咙灌了风生疼生疼的,可她依旧不敢松懈。 这么一跑,倒是让她跑出个百丈之远,眼见着外头就是有人烟的官道了,谢云钰一阵欣喜,顾不得灌了铅似沉重的双腿,机械式的向前跑去,却不知她的这番挣扎在别人眼中可笑无比,对方不过两个跟头的轻功,就已经飘落到了她的面前。 谢云钰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少不得皱了皱眉,可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抓回去,依旧拖着沉重的腿左右挣扎着,意欲夺路而走。直到前方又站了个人,她才难以置信的立定,道:“是你!” 眼前的女子笑意盈盈,道:“王妃就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还是乖乖回去的好,否则,奴婢只好用点非常手段,来将您扛回去了。” 谢云钰身子一冷,脚步愈发沉重了,她弯腰喘着粗气,自知自己再抗争也逃脱不了这些高手,他们既然能隐秘得如此之深,想必根本不会放自己轻易离开的吧。 谢云钰深深叹了口气,道:“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不过云香,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明王的人。” 没错,方才马车中一路押送她过来京城的女子,就是香草轩的那位老板娘,云香。 第572章 轻信 可她不是柳询得力手下的遗孀吗?谢云钰依然还记得柳询那天从香草轩走出来时阴沉的表情,可见那里头的确是他的手下无疑,之后他曾解释过杨潇的存在,他打入张渊的西域圣教替凤阳宫做埋伏,结果被张渊发现,受了醉骨之刑,还故意给他们看,实在令人叹息。 云香是杨潇的遗孀,杨潇曾在临死前托柳询代为照顾,所以柳询也将她当做自己人的一份子,甚至不惜在想要崛起凤阳宫时对她委以重任,将香草轩当做凤阳宫一个重要联络点,她本身能力不错哦,又有杨潇遗孀的身份作掩护,他们就算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吧! 可她竟让是明王的人! 这真相,令谢云钰实在不能理解,杨潇被张渊处以那样的极刑,云香作为妻子是看在眼中的啊,张渊是明王的爪牙,那等于明王就是她的杀夫仇人,她怎么可以背叛自己的仇恨,还替明王做事! 看着谢云钰眼中难以置信的神色,云香嗤笑了一声,道:“谢娘子真是天真,你当真以为,我是杨潇的遗孀吗?” 不是吗?谢云钰瞳孔猛然放大,云香若不是杨潇的妻子,那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她当初口口声声说自己来云州找柳询,回来不过两日,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的碰上了他们?而且杨潇都那样了,为何又那么巧的在他们来之后才咽气,还有她的那个与杨潇结缘的故事,细细想来也经不起推敲,这位云香的出现也太巧合了些。 再想想,其实她的身份也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几人都被杨潇遗孀的这层关系所掩盖,并未去想那么多,自那次云香给她传信说,穆静云在香草轩买了能致使堕胎的香,她便也对她放心无比,现在细想,她做这一切根本就是为了取得她和柳询的信任,利用他们对杨潇的深厚信任蒙蔽了对云香的怀疑。 看来,他们都太轻看云香,轻看明王的手段了! 云香看着谢云钰骤变的脸色,哼了声,再次得意道:“谢娘子,还得多谢你的信任,云香才能顺利在新的凤阳宫站稳脚跟啊。” 这话令谢云钰愈发震惊了,想到之前她向柳询建议以香草轩为重建凤阳宫据点的事。谢云钰的心头闪过一丝懊恼和悔恨,她还是太过年轻了些,不知人心隔肚皮之理,对一个陌生人的轻信让她丝毫没有怀疑过,才着了云香的道。 只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也不知云香这个细作掌握了多少关于凤阳宫重建的情报,反正她的存在对凤阳宫来说绝对是个打击就是了。 比之有明王扶持的西域圣教,就算他们没能恢复十分的元气,也好了八分,可再看看凤阳宫,自动在皇上面前放话解散就已经损了八成的实力,如今力挽狂澜还需做得隐秘,这两成实力还得掰着用,现在被云香来这一出釜底抽薪,只怕他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力量悬殊就摆在那儿,直到这一刻,谢云钰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不得不说,云香这步棋下得极好,连谢云钰都不得不承认明王对人心的把握很有一套,他们现在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这本就是一场惊险的博弈,柳询的实力本来与明王相差甚远,如此一来就更无可比性了,若在此时他们对柳询不利,结果可想而知。 谢云钰越想越心惊,凤阳宫的那些回归老部下,是她和柳询最后的希望!而今只怕要全毁在这个云香手里了! 谢云钰盯着云香,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恨意,道:“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几个月,凤阳宫的人对你那么好!” 云香哼了声,道:“我求你们对我好了吗?那是你们蠢,自己放任我掌控新凤阳宫的一切,能怪得了谁,要怪就怪你们太过轻信,你一定想不到,柳询将所有回城的人员名单都交给我管理,只怕这会儿,这名单上的人,就该一个不剩了。” 谢云钰顿时如遭雷劈。难以置信道:“你杀了他们?” 云香摇摇头,道:“不,所有阻碍王爷成事的人,都得去死。连你也逃脱不得。王爷既有能力对那些人下手,你又算的了什么?所以乖乖听我的话,臣服于王爷的命令,这样,或许你还能得一条生路。” 谢云钰的眼眸已经被愤怒所替代,她拧了拧眉,道:“那么多的人命,何其无辜,你们怎么可以下得去手,这不是要逼死柳询吗?” 云香看着说出这等可笑之言的谢云钰,嗤笑道:“你也太过天真了,天下夺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柳询既是王爷的威胁,自当想法子剪去其羽翼,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成王败寇,有什么好气的。今日下手的不是王爷,明日便是柳询了,你难道不知,一将终成万骨枯之理?” 谢云钰气得发抖,他们怎么可以将那么多人的生死说的如此云淡风轻!而且那些人还都是柳询最后的倚仗! 谢云钰眼中迸发着滔天怒意,吼道:“就算这样,上天也不会原谅你们这些手染鲜血的刽子手!会遭天谴的!” 云香冷笑了声,道:“这天下,哪个人身上不背负点人命,就那些死去的杀手,他们的手中就干净么?你只是立场不同,就莫要做圣母了。” “你!”谢云钰对她的谬论气急了,她不敢想象那一条条的人命是如何因为自己的疏忽被屠杀的,柳询若没了这些人,孤军奋战又该面临怎样的险境。 云香无视她的脸色,接着道:“这些人一死,柳询便有如斩了左膀右臂,已是强弩之末,没了你在,他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这场游戏成败已定,唯有你还能激起点浪花,看看他为你做到何种程度,我倒是有些期待呢。” “你们太过分了!想抓了我好威胁柳询吗?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谢云钰说完,抡起胳膊就要朝云香拼命,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柳询,若是有人拿她威胁的话。必要之下,哪怕让她自缢,她也毫不在乎。 谢云钰疯了似的朝云香奔去,想要在她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这个辜负了他们信任的女人,这个断绝了他们希望的女人,这个连柳询兄弟之死都可以利用的女人,堪称女人中的毒妇! 云香倒是没想到谢云钰性子这般刚烈,见她来真的,不由得一愣,她没耐性应付谢云钰愚蠢的反应,但想到明王的命令她,只好收敛了心神,不再与她对抗。 好在谢云钰虽有一股子蛮劲,却也只是个文弱女子而已,云香侧身一闪,她便扑了个空,但她不死心的又要卷土重来,顾忌她的安危,不得已,云香只好闪身到她身后,快速给她点了穴道。 谢云钰保持着恼怒的姿势动弹不得,只觉周身一阵酸麻之后便只能定在那里,她又气又恼,道:“云香,有本事你放了我,让明王自己与柳询对决去啊,他掳了我威胁柳询,算什么本事。” 云香声音冷冷,道:“你多虑了,王爷并非要掳走你威胁柳询,而是你本身属于他,与他成亲的也该是你,你就给我安分的回去拜堂吧!” “你说什么!”谢云钰这才反应过来,云香话中的意思。 云香眸光一闪,突然低了头,冷声道:“懒得跟你废话!”说完,她向前一弯腰,便将谢云钰整个人都扛在了背上,沿她方才逃跑的路线一路返回,丝毫不顾谢云钰骤然大变的脸色,毫无形象的扛着她往前走。 谢云钰身子不能动,只能耍嘴皮子功夫嗷嗷大叫,她用自以为凶狠的语气道:“以少卿的聪明,他一定能想到这当中的不同寻常,你们不要太过得意,免得等下被他打得落花流水,那笑话的人就是我了!” “给我停下,我不会和明王拜堂的,死都不会,你们就算掳了我也没用,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云香哼了声,不理会她大放厥词,她扛着谢云钰一路往前,其他追上来的人也未敢说话,就在谢云钰骂骂咧咧之下,云香冷着脸,将她扛到了明王的面前。 明王有些不悦,道:“云香,你又粗鲁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王妃,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的,下次再这样,我可得罚你了。” 云香低头做揖道:“是,属下知错,属下只是觉得,让王妃安分些比较好,外头满堂宾客正等着,王爷安静拜堂比什么都重要,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还请王爷移步!” 这句话倒是成功的让明王的脸色由阴转晴,他笑了笑,从云香手中将谢云钰接过,温声道:“倒是你思虑周全,如此也好,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本王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只能委屈钰儿你跟本王配合一番了。” 谢云钰少不得咒骂一句:“你混蛋!” 明王浑然不在意谢云钰恶劣的态度,一手揽着她一手用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的脸,像是沉醉又像是威胁,凉凉道:“真美啊,无关乎本王与那蠢侄儿都倾心于你。” 这触感,就像山涧里盘桓在枝头的毒舌,谢云钰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特别是明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颠覆形象朝自己身上嗅了嗅的动作,让谢云钰心底的羞耻感彻底爆发。 第573章 抢来的亲事 谢云钰又气又恼道:“你,你给我走开,走开!” 她十分肯定,若是自己行为自如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往明王脸上招呼一巴掌,可恨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眼瞪着明王,觉得羞耻无比。 听得她让自己走开,明王冷笑一声,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向自己,在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突然俯身,禁锢着她,在她的唇上狠狠撕咬,就这样光明正大品尝她的芬芳。 其他人自觉的别过脸去。 温香软玉在怀,明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这一刻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想到今日他若不出手,拜堂成婚,享受她这馨香的人就该是柳询了,心底便忍不住一股嫉妒之火蔓延开来,报复般,他变得愈发霸道,似乎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差点吞了谢云钰的呼吸。 没想到他会不顾君子风度的这样勉强自己,谢云钰的羞耻愈了。她使尽浑身力气挣扎,却冲破不了穴位被点的束缚,无法,她只得用唯一能活动的唇,狠狠的朝侵略者咬去,明王沉醉在她的柔软里一时疏忽,倒是被她咬了个正着。 “嗞”突然的刺痛让明王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放开谢云钰。 见他总算放开了自己,谢云钰什么都没说,却用不屈的眼神看着明王,那模样好像明王若真要逼迫她,她就会豁出性命与他鱼死网破似的。 明王擦了擦嘴角的腥甜,脸上的肌肉一抖,隐忍着怒意咬牙道:“本王说过,你是本王认定的王妃,本王迟早娶你过门的,你在抗争也于事无补,今日,便是咱们的婚期,宾客们都到了,你就乖乖的与我拜堂吧,忘了柳询那个没用的东西,本王答应,今后会好好对你。” 谢云钰阴沉着脸,道:“枉费我以为王爷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这等强抢民女的粗鄙之人,钰儿心有所属,是断断不能与王爷成婚的,王爷今日这般强人所难,又有什么意思?” 向来隐藏得极深,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柳照明,在面对谢云钰无情的拒绝时,终于露出了满身的戾气,他哪里比不上柳询,为何谢云钰就是不肯接纳他! 明王冷道:“王妃说笑了,只要是本王喜欢的,还没有到不了手的东西,若实在到不了手,本王只有毁了才能罢休,任何事和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你不要逼我。” “你!”他眼中幽冷的寒意让谢云钰心下一缩,但瞬间,她就为这种顽固的思想感到愤怒,凭什么世间的一切都得由着明王的喜怒来,自己是个人,不是物品! 若眼神可以杀人,只怕柳照明都死了几百遍了,只可惜眼神只能用作看看而已,就算谢云钰将眼珠子瞪出来,在明王眼中也是别样的美丽,他自知话语过重,连忙平息了一番,放缓了声音道:“王妃就莫要推辞了,等咱们成了婚,心有所属也无甚要紧,只要本王在意你就够了。” “柳照明!”谢云钰被明王的不要脸刷新了认知,沉声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柳照明勾了勾唇角,什么也没有说,却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他将谢云钰的哑穴给点了! 哑穴被点,谢云钰说不出话来,连唯一可以抗争的资格也消失了。她气的牙痒痒,却莫可奈何,只能狠狠的瞪着明王,表达自己的不满。 明王居然朝她笑了笑,道:“乖,等我们入了洞房,我自会放你自由。” 说完,不顾谢云钰的脸色,他朝云香使了个眼色,云香会意,对左右侍立着的丫鬟道:“还不将王妃带下去,梳妆打扮。” 丫鬟连忙称是,上来两人一左一右的将谢云钰就这么架着抬走了。 云香看着谢云钰的背影眸光暗了暗,皱眉道:“王爷当真要这么做吗?王妃的性子比咱们想象中还要贞烈许多,我怕她想不开,寻死觅活就不好了。” 明王擦着方才被谢云钰咬到的地方,疼痛竟让他产生一种别样的快意,听得云香的话,他笑道:“最烈的马,驯服起来才更有意思。这份乐趣可是在那些低眉顺眼的姬妾处得不到的,我倒要看看,等我成了谢云钰的男人,她会帮着柳询,还是帮着我这个未来的依靠!” 话虽如此,云香却不敢肯定谢云钰会做怎样的选择,她太了解谢云钰这种人了,端着至死不渝来抗争宿命,自以为正派的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只怕今日就算明王得到了她的身子,也不见得能得到她的心。 不过当着明王的面,这样的话云香自是不敢多说,她皱眉依旧担忧道:“可是王爷,她已经是皇上赐婚给柳询的世子妃了,这身份名正言顺,王爷霸占人妻,还是自己侄儿的妻子,这要是传出去,名声必然受影响啊,咱们没必要为了谢云钰一人,赌上这些。” 明王神色不明,背过身不再看云香,幽幽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左右柳询那个蠢小子已经带着人成了婚,世子妃之名自有人担着,而我在这京城之中娶明王妃,我们可是同一日成的亲,柳询那边的世子妃又是他承认的,谁会想到王妃与世子妃是同一人,会相信谢云钰最终嫁的是我呢?” 云香眼前一亮,总算明白了明王费尽心思弄这么一出的目的,她拱手,诚心道:“王爷高招,如此一来柳询聪明反被聪明误,就算发现了真相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另娶他人,而咱们明王妃,不过是一个长得跟谢云钰相像的姑娘罢了。” 明王笑笑,道:“知我者云香是也。不错,我便是要让柳询因为自己的大意痛失所爱并痛苦悔恨一生!今日给我防着点柳询那小子,他花样多,手段厉害得很,切莫让他赶到这里来。” 云香对明王的计谋愈发拜服了,她拱手赶忙道:“王爷放心吧,云香亲自去外头守着。” 明王摇头,道:“不,你现在还不能暴露,我让云崖去守着,你回云州去,我总觉得柳询那么精明,咱们屠杀凤阳宫人的计划未必能进行得很顺利。有你回去看看,我也安心。” “可是!”云香面上满是不甘,欲言又止。但见明王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又觉心下一酸,只得垂眸,让眼中的炙热退却。 多希望这个让他不顾一切的人是自己啊,可是没有结果,云香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属下告退。” 她刚退了两步要走,明王却突然声音艰涩道:“等下!” 云香一阵欣喜,急忙道:“公子还有何事?” 明王凝眉,道:“去新房中将龙涎香点上吧。” 云香身形一僵,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王爷为何不直接向张渊讨要软筋散或者迷幻散呢,那样成事更快。” 明王摇了摇头,道:“我要的,是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拥有她的人是我,而不是迷惑神志之下的替代,龙涎香,足以。” 龙涎香,与人无害,平日香囊什么的只是一种特别的香,若是大量点燃,却有催情之效,云香一下就明白了明王的打算,心中的悲凉愈盛了,到唇边的苦笑漾了漾,最终只剩无奈和绝望。 看来明王是心意已决,一定要娶到谢云钰了,如此她还能说什么?这么多年的跟随和效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就像天上的星辰,让她可望而不可即,明知如此她还是一头栽下去,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而今居然要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只怕无人会在意她的感受吧。 如此也好,不必看着他与他人拥枕,也算是一种解脱。 顿了顿,云香敛了情绪,低头道了声是,而后退出了原处。 云香走后,神色冷肃的明王便也放下了心防,不知是对云香爱而不得的感慨,还是为自己同样爱而不得的无奈,他深深地叹息了声,自言道:“钰儿,原谅我。”这才神色不明的转身,走到宴会处。 明王要成婚,宾客们三日前才知道这件事,众人对此也觉得十分突然,作为最小还留京的王爷,现下又有皇上无时无刻的看重,众人对他的婚事自然十分上心,可他却捂得严严实实,连新娘子半分的消息都不愿透露,这让有心想巴结他的人,也只能无功而返。 好在,他的婚期公布之后,倒是没有阻止其他人的拜访,对此其他人当然是抓着机会使劲巴结了,这可是向明王送礼示好的绝佳时机,此时不讨好更待何时? 所以今日的明王府,可谓是宾客满堂络绎不绝。一来庆祝明王大婚之喜,二来明王终于舍得向皇上请示分府而居的事,正式获得“明亲王”的称呼,冠以五铢以示身份,也算是一大喜事。 宾客们热热闹闹,主人家亦是喜气洋洋,明王一出现,众人忙起身拱手,祝贺之词不言于表,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柳照明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又像是心领,又像是置身事外。 吉时到,谢云钰浑身僵硬的被扶了出来,众人见新娘子姿态不大自然,皆心中起疑,不过明王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旁人也不敢说什么,直接站定,等待看他们拜天地。 第574章 好事被坏 看到谢云钰被人搀扶着进入了喜堂,明王冷峻的脸上才有了些许暖意,他从喜婆手中接过谢云钰的手,亲自扶着她与自己站在一处,而后面向祖宗牌位,敬香。 一切都按规矩来,只不过本该是柳询的位置如今站着的却是明王,而本该幸福的谢云钰此刻怎么也笑不起来,她机械式的在丫鬟的操控下敬香,跪拜,而后与明王三拜天地。 没有人出来阻止,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她就这样被送入了洞房,这让谢云钰愈发绝望,也不知柳询那边如何了,他发现有人绑架了自己了吗?今日可是他们的婚期,他怎么还不来救自己! 无人在意谢云钰想什么,她被丫鬟们搀扶着坐到了床边上,床上的鸳鸯被上铺满了花生红枣,屋檐角边挂着大红的喜只灯笼,龙凤烛的烛火摇曳着,外头喝酒碰杯声喧嚣不断,就好像这场喜宴,真的是诚心为了祝贺两位新人百年好合一样。 谢云钰坐在这满是喜庆的房内,内心却愈发荒芜了,不知是对将要来临的情况的恐惧,还是对明王的憎恨,此刻的她只恨不得自己死去,起码不要遭受这样精神的打压和凌辱。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不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明王亲自端着一壶酒到洞房来了,他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下,自己往床边走去,那儿坐着他梦寐以求的新娘,今日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他总算将心上人娶回了府里。 柳照明坐到谢云钰的身边,勾唇一笑,慢慢靠近了她,而后轻轻挑起她的盖头。 早知谢云钰长得不俗,但真见到一袭红妆的她时,明王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烛火摇曳之下,香气袅袅之中,美人如斯,恍若幻境,火红精致的妆容,媚而不俗,眉眼间疏离又高贵的神色,更是令人神往。 哪怕见过美女无数,明王还是这样的谢云钰所倾倒,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抬手抚过谢云钰的脸,盯着她的红唇,眸光渐渐变得幽深。 柳照明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加重了,不过为了迎合大楚的成婚礼节,他还是很克制的站起身来,给自己和谢云钰都倒了一杯酒,道:“钰儿,今儿是咱们大喜的日子,虽然我得到的你的手段令你不齿,可我也是因为太爱你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这杯合卺酒,咱们都该饮下。你说是不是?” 谢云钰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眼对柳照明表达自己的抗拒,可柳照明却不会理会她。 也就是个仪式,柳照明将合卺酒强行放在她手上,就着他的动作,挽着手臂他自己先行饮下,而后见谢云钰动不了,他一笑,道:“忘了你不会动了,你放心,只要咱们成了真正的夫妻,我便放你自由,如今……” 说着,他目光炙热的看着谢云钰,将她手中的酒杯拿过,一口闷到了自己的嘴巴里,紧接着,在谢云钰放大的瞳光中,他按住了谢云钰的头,强迫她将自己口对口渡过去的酒喝下,谢云钰一有抗拒,他就捏着她的下巴灌下去。 被这么粗鲁的对待,谢云钰不由自主的将带着明王味道的合卺酒给喝了,明王见她总算咽下,贪恋的在她唇上辗转舔了舔,连她嘴角的一丝酒渍都不放过。 柳照明满足道:“真好,既然你喝了合卺酒,就代表承认我们的关系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一旦品尝过她的芬芳便忍不住的会上瘾,也不知是龙涎香的作用,还是谢云钰这个模样太美,明王只觉整个人气血骤然加快,浑身霎时窜起一股热流,陌生的感觉让他贪恋。 他将谢云钰搂得更紧了,加深了这个吻。 口中皆是甜蜜的芬芳,明王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浅尝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渴望,他开始变得大胆起来,宽大的手掌不自觉覆上谢云钰的柔软,唇瓣也由她的唇边转向她小巧的耳垂,精致的锁骨,甚至更下。 谢云钰又羞又恼,恨不得咬牙自尽,可柳照明早就防着她这一手,他将一个圆球状的东西放入她的口中,在她耳边喘着粗气道:“你别想着以死来成全你与柳询的情意,他能为你做到的我一样能为你做到,如今你是我的人了,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不会辜负你的。” 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谢云钰羞愤得不行,特别是身体不自觉的传来陌生的反应,更是让她羞愧欲死,她睁眼看着头上大红色的窗幔,心里眼里皆是柳询的影子,可随着身上莫名燥热难填的情绪,她眼中的那个柳询也越来越模糊。 难道他们真的有缘无分吗?明明都已经走到成婚了,她还是没能与他修成正果。谢云钰有多恨,恨上天对他们的残忍,她与柳询这么不容易,为何还要被拆散? 若是今日,她不幸在明王这失了最宝贵的童贞,那她日后将如何面对柳询?想到自己就要被夺走贞洁了,还是被明王这样的人夺走的,谢云钰眼中的光便渐渐熄灭,只觉整个人遁入了无边的黑暗。 谢云钰闭了眼,只觉什么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只能被明王随意摆布,认命吧,不认命又能如何?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 感觉到身上骤然一凉,谢云钰心里的悲呛愈盛,为什么她要经受这些,为什么她连求死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她会遇上明王这种巧取豪夺的人?谢云钰的眼中不觉掉下泪来,她依旧睁着眼,只是这眼中却再没了神采。 越靠近谢云钰,就越觉得她像有某种吸引力,指引着他继续探索,明王沉溺在她给的感觉里,他着她,就像得到了全世界,好像人生二十多载,只有在这一刻,他不需要伪装,只属于自己。 身体的深处叫嚣着渴望,他感觉越来越空虚,正想抱着谢云钰填满这不知名的难受,睁眼间却蓦然撞见谢云钰无神的黑瞳。那瞳孔流出的眼泪还未风干,在月光之下尤为晶莹,让人心中一痛。 就在那一刻,向来不会犹豫的柳照明,面对谢云钰的眼泪时,突然滋生出一股愧疚和难过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才能得到谢云钰吗?那这不是直言他比柳询差,没有资格夺得谢云钰的芳心? 再看一眼谢云钰,柳照明突然觉得对她下不去手了,谢云钰这么美好圣洁的女子,怎么可以被自己以这样的方式玷污,不,他不能这么做。 思维骤然松散,他翻身躺在谢云钰身侧,同她一般看着头上的床幔喘着粗气,好一会儿后,才平复了身上的难受。 柳照明开口道:“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钰儿,我可以等,可以与柳询公平竞争,只要你答应,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柳照明侧身将谢云钰扶起来,在她的身后一点,哑穴自然解开。 他是想听谢云钰的回应。 可谢云钰却与柳照明无话可说。 柳照明看她一副心死的模样,愈发心痛,她揽着谢云钰道:“对不起,钰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侵犯你,我只是,只是怕极了你会不顾一切嫁给柳询,你知道我听到你们要成婚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吗?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站在世人面前,有与他一较高下的实力,可没战争就输了,这让我如何甘心!” 原来也是自卑心里在作祟啊,如此倒是可以理解他的霸道了。 明王一出生皇上就上位了,他根本连争的资格都没有,高太妃当时也不过是个目光短浅的秀女而已,之后才靠着家族和他的筹谋一步步走上太妃之位,所以他没有倚仗,从小被其他皇子欺负了,就只能站在暗处设计复仇。 这样欺负他的人多了,他心中对权利的渴望便愈发浓烈,权利能带给他的不只有尊严还有可以报复的一切。 只可惜他的出生和地位决定了他这条夺嫡之路并不好走,这么多年了,无论皇上的决定还是皇子们的事都与他无关,他只能蛰伏在暗处,野心勃勃窥探着这个天下的变化,暗自筹谋一切,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他的机遇,他怎会甘心就此错过。 他策划了这么久,眼看着连最后的强敌柳询也要被他打倒了,明明胜利在望,只要趁着柳询不在京城,使倾巢之力置他于死地,那这天下便再也没有能与他才智相比肩的人了,他登上大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是,这份顺遂里他犹疑了,唯一的意外便是他居然会与柳询爱上同一个人,因为顾忌谢云钰,杀伐果决的他走了不少弯路。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忍得一时,只要平定了这天下谢云钰就能属于他了,却不想他们的婚期比他预料的要来得早,来得坚决。谢云钰和柳询感情甚笃,已经使了办法让皇上赐婚,他没有任何阻挠的理由。 他不甘心啊,他对谢云钰的心和柳询是一样的,凭什么谢云钰要嫁的人是柳询不是他,这么多年,他唯一想要接近的想要不惜一切得到的除了皇位也只有谢云钰一人而已,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让给别人! 第575章 掠夺来的爱 柳照明赤红着双目,盯着谢云钰,像是要从她空洞的眼神里瞪出一个自己的位置来,他隐忍着,克制着,只等谢云钰一句应答的话。 谢云钰看着他,不是不同情,只是可悲的人,虽有可悲的缘由,但这缘由决不能成为他们作恶的借口,半晌,谢云钰叹了声,道:“明王,世间红颜千千万,你又何必执着于我谢云钰呢?”, “我就是喜欢你啊!”明王猛然加大了音量,道:“这是第一次,我迫切想要得到一个人,想与她厮守,为此我不惜暴露多年的筹谋,站到人前与柳询对立,可见我对你的感情并不输给天下任何人,你可知道?” 谢云钰嘴角轻勾,轻讽道:“是吗?这样的理由只怕连你自己都骗不过吧,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已,柳照明,你隐藏了这么久,早晚有一天会暴露,这是你我都知道的必然,又何必在此将这份必然说得如此伟大。” 心思被戳穿,柳照明一怔,而后有些气恼的甩袖道:“就算如此,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不然我完全可以煽动韦攸莲对付你们,再暗中坐收渔利的,如此总比亲自出手损失小得多,不是吗?” 谢云钰短暂沉默。 他说得不错,若非他自己露出破绽,别人根本没有办法抓住他的小辫子,明王的精明,不是任何人能比拟的,只要他不想,谁都勉强不得他,更动不了他。 见谢云钰静下来,明王叹了口气,语气也稍软了些,他掰过谢云钰的身子,撑着她的双肩颇有劝解的意味,道:“钰儿,不管你承不承认,我爱上你,想要和你在一起都是事实,我的能力也不比柳询差,和我在一起,我一样会给你幸福,你为何执着于他而舍弃同样优秀的我呢?” 这是明王的心魔,他在人后搅动风云太久了,久到忘记了自己本真的模样,好不容易有一个倾心的女子,他不想承认自己会比柳询差,所以在柳询要和谢云钰成婚的时候,这种蛇蝎般的占有欲便被无限放大,最终他决定通过掳劫谢云钰来证明自己与柳询之间,只差一个机遇而已。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感情。 谢云钰摇摇头,不为之所动,道:“不,你给不了我幸福,因为你并非喜欢我,你只是被有人比你更强的嫉妒蒙蔽了双眼罢了,你精于算计,连感情都想要通过算计来达到目的,殊不知不付出真心的一切,都是没有真心的。” 明王听得这话,眼中掠过一抹痛苦,半晌之后,他才了解了谢云钰的心思,原来她在意的,是自己对她的不真心吗? 柳照明仿佛突然通透了,他小心翼翼的抓起谢云钰的手道:“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钰儿,对不起,今日是我错了,不该强迫你,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该用真心打动你,既然下了决心要光明正大的与柳询竞争,我迟早会让你看你想要的真心,你相信我吧。” 相信?谢云钰很想笑,凭什么明王在这时候还能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将她点了穴位,未着片缕的控制在他的身侧,就是他所谓的真心?他真的考虑过她的感受么? 谢云钰动不了,只得看着头顶幽幽道:“那好,你先解了我的穴位,放我自由,我便相信,或许你心里还存在一些良知这个东西。” 明王一听这话,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紧张道:“不,放你自由你便不再属于我了,等我将柳询那个蠢货抓来,我才能真正让你自由。” 谢云钰在心里冷笑,她便知柳照明这性子,让他做出半点让步他都要计较得失,如此之人,还信誓旦旦说要让别人感受他的真心,请问他何来的真心? 谢云钰闭了眼,什么也不想再说,沉重道:“那你出去吧。” 她累了,不想听这个男人无谓的空谈,也不想将自己置于这种不堪的境地。柳照明在此,就算他们没有实质性的发生什么,也只会让她恶心罢了。 “钰儿……”面对谢云钰的抗拒,柳照明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出去!”几乎是用尽全力,谢云钰吼了出来。 柳照明紧紧盯着谢云钰,思绪复杂,眼底一片猩红,若非自己说出那般话,他真想就这样立刻将谢云钰给办了,管他的什么人生大义什么心甘情愿,可谢云钰眼中的仇恨又让他退却,他不想连所爱之人,都要通过巧取豪夺才能得到。 如此,就算得到她的身子,没有得到她的心又有什么意思? 眼见谢云钰是下了心思不再理会自己,明王盯着她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颓然道:“好,我走,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谢云钰不做声。 明王又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床榻,自己整理好了衣裳,见谢云钰毫无心软的迹象,留下一句:“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在没征得你的同意之前,我不会勉强你。”便转身离开了新房。 直到感觉到他走了,谢云钰才敢睁眼,看着头顶飘忽的床幔,想到方才自己所受到的耻辱,隐忍了许久的眼泪总算夺眶而出,情绪骤然之间溃不成军。 只是,她还来不及将泪流尽,外头突然响起好大一番动静,像是突然有人闯进院子来,与明王的人对峙。她一惊,难道是柳询的人找到她了? 扑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了起来,可想到自己的处境和如今的模样,她又觉得难堪不已,若是让柳询看到自己这般衣不蔽体的模样,又当作何感想? 谢云钰只觉无比的心慌。 院外。反应迟了的柳询此刻正手执着软剑比着柳照明,因着急赶路,额间还有微微的细汗,他拧眉看着明王,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柳询道:“你把青岑弄到哪里去了,快说!” 明王见到柳询带人出现,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意料之外,他笑了笑,道:“反应倒挺快,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可惜啊也晚了些,我与她可都拜堂成亲了,你这时候来,只能称呼她一声皇嫂了。” “你说什么!”柳询难以置信,他蓦然吼了声,道:“你,你竟然勉强她与你成婚!柳照明,给侄儿抢媳妇,你到底有没有脸面!” 柳照明浑然不在意柳询的气愤,他用手捏着柳询的软剑,让它偏离自己,笑道:“脸面算个什么东西,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都不重要。年轻人,莫要这么大火气,你可是我的侄儿,今日皇叔成婚大礼,你若是想要讨杯喜酒喝,皇叔万分欢迎,但是若想什么别的,请恕皇叔不客气了。” 柳询隐忍着一拳揍扁柳照明那张阴狠的脸的冲动,愈发用力的握紧了软剑,咬着银牙道:“你我之间已经入了这步田地,皇叔又何须假惺惺的说这些场面话呢,倒是侄儿粗心了,让皇叔偷梁换柱的计谋得逞,凭白让青岑被皇叔带走受罪,直说吧柳照明,你要怎样,才肯放了青岑。” 柳照明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好侄儿怒发一冠为红颜的模样,微微勾唇,弹了弹衣摆的灰尘,道:“她如今已是我的王妃,你说我凭什么放了她?” “什么?”柳询骤然闪了神,一时竟没法反应,明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像是很欣赏柳询的反应,明王接着道:“既然侄儿听不懂,那皇叔就再说一句好了,钰儿如今是我明王府的王妃,是你的皇婶,世子你若无事找本王的话,还是快回去吧,只要让你的人收了兵器,并退出明王府,皇叔今日大婚心情好,这意欲对本王不敬的行为,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了。” 说完,趁着柳询呆愣之际,他转身往院子里走,刚走了两步,又好似气不够柳询,停下脚步面对着他道:“当然了,侄儿若是想留在这儿喝一杯喜酒,皇叔也是愿意的,毕竟你我叔侄一场,又与钰儿有情分,让你敬你这皇婶一杯,也是应当。” 柳询握着软剑的手抖了抖,巨大的自责与愤怒席卷而来,他忍着最后的一丝理智,颤声道:“你,你竟欺负了她?” 柳照明唇角一勾,冷声道:“侄儿这词用的就不对了,何为欺负?她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我与她促成夫妻之实也在情理之中。你这么大惊小怪作甚?” 这话有如晴天霹雳,柳询顿时脸色苍白的愣在了那里。 明王接着道:“既然侄儿不给面子,本王也就不多留了,哦,对,本王倒是忘了,今日也是世子成婚之日,怎么样,本王送你的世子妃可美吧?绯月可是闻名大楚的‘风韵’美人呢,那滋味,啧啧,必然比青涩的某些人要好得多。” “你!”柳询大吼一声,已经失了理智。 眼见着柳询听得这话,脸都气成猪肝色了,柳照明哈哈大笑,十分满意他气恼的模样,他突然靠近了柳询,在他耳边火上浇油道:“那绯月美人风情万种,想必滋味非比寻常,偏偏本王就喜欢端和清贵的,钰儿与绯月可是两种极端,看来我们叔侄的口味不一样啊。” “啊!”柳询彻底处在爆发的边缘,再也忍不下去,直接提着软剑朝柳照明砍了过来! 第576章 风云争霸 柳询出手,明王自然也不含糊,他已经做好了防御柳询的一切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小子比自己预料的要来得早得多,如此也好,趁早解决了这个祸患,让谢云钰没了顾虑,他也能早日赢得她的芳心。 他便要看看,若是柳询被自己抓了,谢云钰又当如何抉择。 两人很快便混战在了一起,空气中皆蔓延着厮杀,兵器相撞的声音当当作响,来不及退却的喜服像两团红色的火焰,在空中上蹿下跳。软剑在柳询手中像有了灵气,时而刚劲如铁时而恍若游龙,而明王善使长剑,挥舞起来也游刃有余。 一边的手下见状,自然也是加入了战斗,柳询所带来的凤阳宫人和暗卫与明王府的埋伏也厮杀在了一起。倒是没想到虽然只有几个人,实力却如此强悍,柳询的人虽无准备而来,但对上明王府上的高手也不甘落后。 这是一次风云争霸,虎虎相争,瞬间,整个院子外弥漫着的,皆是你死我亡的肃杀之气,丫鬟小厮们不敢出头,皆躲在院子里瑟瑟发抖,那些来喝明王府喜酒的宾客还未离去,但见外头竟然有黑衣人与明王府的人作战,一时人心惶惶,也都躲在花厅之中不敢出声。 整个明王府虽然人多,倒是出奇的安静,只有高手们对决的声音和败下阵来那些人的惨叫声,谢云钰躺在屋内的床榻心焦不已,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自己被柳照明强行退了衣裳的耻辱了,满脑袋都是柳询自投罗网的担忧。 既然抢了自己,柳照明一定早早准备了陷阱对付柳询,她不怕柳询功夫打不过明王,柳询的功力她自是信任的,解了那火寒毒,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他,可是柳照明那样阴狠的人,指不定耍什么手段对付柳询呢,他们来的匆忙,又为了自己定然不遗余力,这种状况之下,必然会吃亏吧。 最重要的是,柳询不应该在这时候暴露势力,这么多喝喜酒的官员面前,柳询带人堂而皇之的与明王作战,那就是犯上作乱,而且他已经解散了凤阳宫,却还仍然拥有这么强悍的手下,这样的结果若是被皇上知道,可想而知麻烦必然也就接踵而至了。 谢云钰着急不已却无可奈何,她身子动不了,沙哑着嗓子又不知该说什么,让两人别打,劝退柳询吗?这或许是个好法子,可那样的话柳询势必会看到自己这幅狼狈,她何其忍心让他误会和自责! 但是若不劝退柳询,一会儿让人将这儿的事告到皇上面前,皇上震怒之下,圣旨下来,那柳询不是在救自己,而是自己害了他,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云钰只迟疑了半刻钟,就下了决心,比起柳询的命,自己这点尊严又算的了什么呢,就算被他误会也好,总好过明王故意挑起事端,借着皇上的手来除掉柳询。 谢云钰眸光一动,用尽全力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一出,柳询最先反应过来,他心头一颤,急忙搜寻谢云钰的声音,着急道:“青岑,你在哪,青岑,等我!” 说罢,顾不得在对战,柳询一个跟头,便以最快的速度搜寻谢云钰的身影。 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明王的剑锋还未收回,本来柳询的软剑已经像只气质磅礴的飞龙朝自己门面而来了,若是被他打中,柳照明必有重伤,就在这时候谢云钰的声音让柳询失了神,明王骤然闪身躲过了这迎门一劫,接着他在地上重重拍了一掌,借着这份力道长剑直指柳询后背。 柳询着急搜寻谢云钰的声音,根本顾不上后头的危险,在谢云钰又道了声:“不要打了,少卿!”这句话之后,他总算找到了谢云钰的方位,刚想奔过去,却被身后柳照明的剑势狠狠刺穿了肩胛骨。 刺痛袭来,柳询皱了皱眉,他反身狠狠啐了口,道:“卑鄙!”却没有停留,一脚踢在了柳照明的手腕上,接着踢了他一脚,在他被甩出去的瞬间,就这么顶着一根长剑在身上,像个从地狱归来的勇士,不顾身上的血迹直接踹了房门往里头走去。 谢云钰看到有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不由得紧张道:“少卿,你来了,是你吗少卿!” 柳询听得这声音,急忙往发声处奔走去,边跑边着急道:“是我,青岑,我来了,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救你。” 终于找到谢云钰,柳询的内心还是很高兴的,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愈发认识到了谢云钰的重要,只要她好好的,那他就算与天下为敌又如何?可离得谢云钰越近他越心慌,直到他跑到谢云钰面前,看清了她的模样,柳询的目光却骤然一顿,色霎时变得苍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谢云钰竟会被柳照明这样对待,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么,怎么能这样将她放着,玉体横陈的什么遮掩也没有,这让自尊心那么强的谢云钰,要怎么活下去? 柳询的心脏骤然纠结在了一起,青岑,他的青岑,是他对不起她,若非他自私的想要绯月替她完成成婚仪式,他也不会来得这么迟,让她遭受这样才耻辱,是他错了,他害了她啊。 “青岑。”柳询痛心不已。 “少卿……”谢云钰应了声,声音里已是万般思绪。 看到谢云钰遮掩,再想到柳照明所言,他与谢云钰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的事,柳询的心就痛到不行,从来再多艰辛也没流过泪的他在这一刻突然模糊了双眼,不敢想象,方才的谢云钰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绝望,更不敢想象发生了这样的事后,谢云钰日后该怎么办。 柳询的脚步霎时变得沉重,他缓缓靠近了床榻,眼中皆是沉痛,感受到了他的迟疑,谢云钰的心里蓦然一空,但为了柳询的安全,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道:“少卿,你快走,别管我,柳照明就是想让你自投罗网,给皇上送上把柄好让你治罪,你快走,快走啊!” 柳询一听这话,哽咽道:“不,要走一起走,青岑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没能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走,我们一起走!” 谢云钰喉咙早已哽咽,若非身体动弹不得,只怕她一定恨不得自杀以此来结束这段耻辱,给柳询减负了,可她不行,在柳询出现的这一刻她才知道,哪怕内心再向往死亡,但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光,她如何舍得下这个男子自己去死呢? 可如今情况危急,她要如何才能让柳询死心? 谢云钰用力咬了口银牙,声音沙哑,违心道:“你走吧,带着我你就走不了了,少卿,你我今生缘分已尽,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不如舍了我这副没有的身子,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紧,快走啊!” 谢云钰这样,柳询的心更痛了,他摇着头,眼中皆是将要失去谢云钰的惶恐,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有想要离开自己的一天,而且这句话就好像验证了明王的话似的,难道他们之间,真的已经行了周公之礼了吗? 柳询痛心,但不放弃,他用力吞了口口水,掩去眸中的一切,坚决道:“青岑,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是不会放开你的手的,你放心!” 说罢,他快步冲过来,扯了一旁柱子上的红绸子,将谢云钰裹在一起,而后迅速的将她穴位解开,抱着她就往外冲。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谢云钰就已经在柳询的怀里被他带着走了,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和淡淡的梅香,不知何时谢云钰也已经模糊了双眼,她果然还是舍不得去死的。 让柳询看到这样,她真的很难堪,比难堪更让她在意的是,柳询见状之后想着的不是她污了的身子配不上他,而是她的安全和她受过的苦难,为她痛心为她难过,这个男人,果然将自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有君待我如此,夫复何求。 谢云钰在柳询的臂弯里泪流满面,就好像周遭所有的人都成了陪衬,天地黯然失色,眼中只有柳询披着铠甲一往无前前来救她的模样,万籁俱寂里,她看着他刚毅的侧脸,紧抿的嘴唇,突然整颗缺失的心就圆满了。 两人冲破层层障碍,直到明王的声音响起,才把谢云钰的神志拉回了现实。 明王见柳询竟然抱着谢云钰要走,不由得一阵心慌,他被柳询踹倒,好不容易站起来,胸口翻江倒海的疼痛着,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柳询的功夫竟然增长得如此之快,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他将成为他最大的阻碍,柳照明一阵恼怒,愈发坚定了他今日必须要除掉柳询的心思。 明王起身,身后是一排排侍卫,看到柳询抱着谢云钰,他气急败坏道:“柳询,你想干什么,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许你带走她!” 柳询面色冷冽的勾了勾唇,明明是愤怒到极致的表情,在他脸上却让人觉得分外冰冷,他哼了声,带着十足的冷意道:“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柳照明听得这话竟莫名打了个寒颤,他鲜少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这么强大的气场,就像幽谷里饿极了的饿狼,只有有人惹他,他毕然不顾一切冲上来你死我活似的。 第577章 生死相随 这份不怕死的气场,一时间竟让柳照明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但是,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当着他的面将谢云钰带走,哪怕强悍如柳询也不行,他就不信了,他的精密布置会困不住柳询,他究竟有何等本事,能跨越逃脱得了他的层层罗网。 抬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长剑,明王不甘示弱道:“侄儿好功夫,但本王的王妃也不是你想带走便能带走的,今日是我们成婚的大喜之日,侄儿非要这么不识抬举,本王只好奉陪到底了!” 柳询盯着柳照明看了一眼,哼了声,不再与他多说,而是转头对谢云钰柔声道:“看来今日皇叔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了,不过青岑,你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哪怕咱们赔上这条命,咱们也要死在一起,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死的!” 被这一刻的深情所打动,谢云钰泪流满面,连连点头,只将他抱得更紧了,以此表达自己的决心。 天罗地网又有何惧,不过生死同穴而已。 柳询微微一笑,突然放开了谢云钰,而后徒手将方才明王插在自己肩胛骨上的长剑拔了出来,疼痛让他大吼一声,他却毫不在意,颇有壮士断腕的气势,将带血的长剑“咣当”一声扔在地上后,咬牙给自己点了几下止血的穴位。 分不清是血色还是红衣的艳丽,谢云钰见他这骤然的动作,只觉心下颤动得不行,没想到柳询居然受了伤,还被刺穿了肩胛骨,本就身陷囹圄了,他又受伤,难道他们今日,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 谢云钰心疼不已,颤抖着手想抚上他流血的地方,柳询却朝她笑了笑,道:“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等回去之后,你帮我好好处置,现下咱们还是想法子离开这里再说吧。” 谢云钰咬着唇点点头,她知道这场战事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就算他们奋战到最后,柳询这伤也等不了,看着涓涓的血液,谢云钰只觉整个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但为了不让柳询分心,她只能强忍着自己想哭的冲动,装出云淡风轻且十分信任他的模样。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若今日他们真不幸要死在这里,那也极好,也算全了她与柳询永远在一起的心愿了,若柳询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绝不会独活。 两人心有灵犀般,不再多言,皆看向明王,双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柳照明见他们毫无惧意,反而一副情比金坚生死相随的样子,心下的恼怒愈盛了,他大手一挥,向后退了一步,那些个埋伏好的手下便蜂拥上前而来,不过一瞬间,柳询的人立刻被层层包围,估摸着明王府至少出动了他们三倍的人数,还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隐藏,可见敌我力量之悬殊。 柳询见状,并没有害怕,而是同从前般,将谢云钰背到背上,两手拉开阵仗,目光如炬的警惕着目视前方,只等着开战与这些人酣畅淋漓的打一场。 看来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只是不知柳询这样死磕到底有什么意义,明王冷哼,道:“柳询,本王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要带走王妃吗?你也看见了你的人不过本王的三分之一,若是打起来,于你而言并没有好处,如果你肯束手就擒的话,本王姑且还能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求情,就算你不顾念自己的性命,也当为钰儿想想才是,刀剑无眼,我可不想一会儿打起来伤及无辜。” 柳询看着柳照明,平静道:“她不是你的王妃,她是我的世子妃,我会保护好她,就不劳皇叔操心了。” 不过一句话,却足以证明他的决心,柳照明狠狠啐了口,他最讨厌看到的,便是柳询这样明明处在弱势,却一副嚣张得不行的模样了,他险些忍不住又执剑朝柳询砍去,不过看着柳询背上的谢云钰,他还是强忍着怒意打算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柳照明又道:“钰儿,你也想跟他一起走吗?” 谢云钰笑了笑,道:“钰儿谢过王爷抬爱,只是你我都清楚,我的心里只有少卿,我愿与他同去,是生是死我都认了,王爷若真觉得我与你还有一丝情分,就放我们走吧。” 谢云钰的本意,是不愿柳询再伤上加伤的与他们恶战,所以出言想求个情的,却不想这句话刺激得柳照明愈发恼怒,他最恨的便是,明明柳询就快败下阵要死了,谢云钰还是选择了离他而去。 她凭什么仗着他的情深去为他人求情!柳照明的面色由愤怒骤然变成阴冷,恶狠狠道:“好,好一句生死都认了,如此本王就更不能放你们走了,你可是与我拜了天地的王妃,凭什么跟他一起死,就算要死,你也该是本王的人才对,今日,我便要让你们两个都给我留下!” 说完,柳照明一个眼神,手下们会意,立刻手执大刀一蜂拥的冲了上来,顿时喊杀声四起,整个明王府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柳询带着谢云钰与明王府的手下厮杀,他带来的暗卫和几个得力手下亦是不遗余力,这是一场因为谢云钰而彻底爆发的战争,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酝酿,两方人马交织着,只有你死我亡的悲惨,和生死在一起的惊天动地。 不过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一刻钟,宾客中的官员便想法子将此时传达了出去,皇上听后极为震怒,但因为此事牵涉到江湖人,他也不好亲自出面管制,只得火速给勖王下了命令,让他带兵前来镇压。 今日本是谢云钰和柳询的大喜之日,勖王作为公爹没能喝上一杯儿媳妇茶本就有些遗憾,不过他也理解他们,所以便纵容着他们在外自己成婚胡闹,却不想暮色上来,还没能睡个安稳觉,便听得柳询为与明王抢王妃,怒发一冠为红颜的事。 柳询与谢云钰的感情,勖王自是信得过的,让柳询去娶其他人绝无可能,而且他们得了皇上赐婚,都已经到婚期了,没理由放弃啊,可这与明王抢王妃又是怎么回事,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故障? 勖王火急火燎的往明王府赶去,他令他心焦的不止是柳询为何会做出这么没分寸的事,更是因为皇上临时下了一道旨意,旨意的大致意思是柳询忤逆作乱,带着江湖人胡闹,惊扰了满朝文武,打乱了大楚的治安秩序,将由京兆府和巡城御史一同问罪审查。 此罪可大可小,大到威胁这么多高官的性命,是可以直接杀头的,小到只是叔侄为了争抢一个女人而争风吃醋,也可略施小惩,就看皇上想怎么判决了,勖王心里有数,莫约是皇上顾忌柳询手上的东西,对此还保留判决的空间,看来此事还得看柳询自己怎么说。 只是柳询大闹明王的婚事终归不对,又被这么多大人亲眼见证着,柳照明若刻意刁难的话此事怕没那么容易解决,再加之他带的皆是凤阳宫旧人,明明承诺解散了的凤阳宫,为何又能聚集这么多的高手,柳询究竟想做什么?单凭这一点,皇上的心里也不容易过去。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得多,无怪乎勖王眉头紧皱,只怕他们这么久的隐忍筹谋,都要因为谢云钰一个人和这个尴尬的时机,而全部推翻,甚至满盘皆输。 特别是到了明王府,见柳询满身是血的背着谢云钰,在与明王的人抗争,勖王的面色就愈发不好了,瞧这架势,是要你死我亡啊,就算他们明面上斗得水火不容,好歹还有个叔侄的名头在呢,柳询这样,他日他若真想举事,别人说起他怒发冲冠为红颜,为了个女人格局这么小,还能支持他吗,他还给不给自己留余地了? 勖王阴沉着脸色,对着打斗着的众人气如洪鈡的大吼一声,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一家人为了一个女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成何体统!” 听到是勖王的声音,柳询身子一抖,他知道自己今日这般行为是有些意气用事的冒失了,此时并非当着天下人的面与明王撕破脸的时机,但是事已至此,不是他想停下便能停下的,明王不放过他们,他不抗争,死的不止是他,还有谢云钰。 勖王见两人居然不理会自己,愈发气愤,咬着银牙,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大刀,冷着脸上前冲过人群,一路给正在做战的靓坊人都点了穴道,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他可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对上这混乱的场面比平常人自然有经验得多。 眼见着他所路过的地方所有人都僵直着身躯一动不动,他手下的亲兵也适时将其他还在混战的人都控制了起来,明王看着渐渐被镇压下来的人潮,不由得一阵不甘,今日可是柳询自己上门来挑衅的,他就算真错手杀了这个侄儿,旁人也不敢说什么,为何偏偏皇上会派勖王前来镇压,这不明摆着给柳询放水吗? 就算勖王的人数没有自己所埋伏在暗处的多,但是他是带着皇上的圣旨来的,旁人也不敢随意反抗,明王沉着脸,摆手让后续埋伏的人暂且退下,在勖王将场面彻底控制以前,他面色阴沉道:“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第578章 打太极 勖王看了他一眼,道:“皇弟若还识些眼色,就该让你的人早些退下才是,是谁让本王出面制止你们这等无理的对抗,我想皇弟心里也当有数,你再强悍,能大得过他?皇弟筹谋了半生,一定不想因为这无谓的事情功亏一篑吧。” 这话令明王一噎,他当然知道皇上有意包庇柳询,才让勖王出面阻止,可皇上不是向来将柳询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口快的么,为何这次他会这样顾忌他,难道柳询身上,还有什么令皇上也忌惮的东西? 明王在脑海中快速的平衡着得失,老实说今日就算拿下柳询,皇上也不敢说什么,但此刻勖王来了,柳询是他的儿子,他若咄咄逼人,勖王势必会出手帮助柳询,他可以对付一个柳询,却对付不了这勇猛的父子两,若是这二人发飙抖出点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就不好了。 看来今日,他是必须要放过柳询了? 明王满眼不甘,还有些犹豫,勖王见状,又轻哼一声,道:“皇弟应当知道,谢云钰是勖王府天子赐婚的世子妃,那是大理寺颁布玉碟承认的身份,不管你用何种手段让她戴上了王妃之名,但她与少卿赐婚在先,属名正言顺,你这样困着他们,未免有欺霸侄妻之嫌,就算此事闹到皇上跟前,闹到太后跟前,也是有理可说的。” 柳照明身子一震,他倒是忘了,太后那个老太婆,一定会偏帮帮柳询说话这件事。 失策啊失策,本以为冒险能赢一局,却不想输也输在这冒险之上,勖王这意思,他今日若不松口都不行了? 他看了谢云钰一眼,即便再不甘,但真计较起来的话,只要柳询一口咬定自己抢了谢云钰在先,所以他才来明王府抢亲的,这样他今日所有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如此一来,他可真是吃不着羊肉还惹得一身腥,就这抢了侄妻的罪责,有勖王在也不是不可能落实,那样亏损的可就是他了,倒不如趁着现下还有的商量,两方各留余地,起码这时候,满朝文武看到的可都是柳询为了他的王妃而发狠不顾叔侄之情,对他出手的事。 这样的柳询在别人眼中可就是个鲁莽,好色,又没分寸的人,今日之后他的名声可就臭了,而自己,就算得不到谢云钰,还能落个同情之名。 这么想着,还是放过他们比较实惠,柳照明眸光闪了闪,对勖王道:“皇兄说得对,本王抢了谢云钰或有不对,但皇兄也莫忘了,今儿柳询带来的可是凤阳宫旧人,满朝文武都见到了的,你说他手里握着这么大一只能力强悍的队伍,是不是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慌呢,皇上那边会怎么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个球倒是踢得有意思,勖王冷笑了声,面色也不大好,道:“这事就不用皇弟操心了,本王自会让少卿给皇上一个交代,少卿顽劣,却绝不会愚昧,陷害大楚和对皇上不利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本王以项上人头当保他绝无二心。” 说完,勖王又道:“不过,这也无需跟皇弟赘述,只要皇上信了他的忠心就行,其他人的看法并不重要,皇弟你说是吧?” 明王一噎,反驳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他倒是想打探说柳询怎样像皇上解释这些凤阳宫旧人的存在,但估计他们是不会说与他听的,如此一来,只能自己去调查了。 该死,为何每次明明马上就能置柳询于死地了,却偏偏每次都被他逃过,明王一甩衣袖,只觉懊恼又无力。 勖王见他这般,嗤笑了声,看着依旧在混账之中不依不挠的手下们,冷声道:“皇弟还不让他们住手,怎么,难不成是想打死了少卿,好推脱于失手么?” 明王尴尬笑了笑,在勖王的逼迫下,只得无奈道:“岂敢岂敢,来呀,都给我住手,好歹我与世子是叔侄,这样针锋相对做什么?” 勖王对这场面话只有一声冷笑,不可置否。 有了明王的命令,这边的人自然停手,柳询也并非步步紧逼,见明王歇了手,他的人自然也就停了下来,站到了他们身后,两方各站一边,虽然停了战争但为防止对方突然偷袭,依旧紧绷着神经戒备着。 不过好歹不再打了,谢云钰见到勖王来了,自是不好再挂在柳询身上,虽然柳询没说话,但她还是固执的从他背上下来,满是愧疚的道了声:“王爷。” 勖王盯着她看了一眼,见她竟披着红绸子,穿的不伦不类,根本不像件衣裳的模样,一时间眉头皱得更深了 。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谢云钰只觉无限难堪,她大概明白了,柳照明故意不给她穿衣裳,就是为了这一出,只怕从今日起,她就算仍为完璧,也免不了世俗看她的眼光了。 关键是,柳询怎么想,勖王又怎么看待她呢?面对这些人质疑诽谤的目光,她又当如何自处? 谢云钰只觉一股悲凉和羞愤从心底里滋生,她什么困难都不怕,却怕连最亲近的柳询和好不容易转道支持他们的勖王,会因为今日这一场战争和模糊不清的贞洁之名误会于她,那她真的就太不值了。 察觉到除了勖王之外,还有其他人窥探的目光,谢云钰忍不住抖了抖,只觉一股威压从头顶上强压下来,泪意已经在眼中打转,上天为何这般残忍的对待她?她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样被全天下人质疑鄙视的状况。 好在这时,柳询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无助,伸手将她的指尖紧紧握住,什么也没说,却用他的温度温暖她的心房,用这样的态度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决心。 勖王的目光在谢云钰的身上停留片刻后,看向柳询的态度终究没再多说,只是冷淡道:“带她去换件衣裳,跟我回勖王府再说。” 柳询赶忙应下,谢云钰听得这话,压力也少了些许,虽然勖王没有称呼她为世子妃,而是直接叫谢云钰,但让她去勖王府,还是代表他在维护她。 明王皱眉,刚想说什么,勖王又道:“对了皇弟,这所谓的争端既然已经消停了,我这便准备向皇上复命了,你若无事的话,便与本王同行吧,放心,本王必然还你个公道。” 柳照明冷笑了声,什么公道不公道,柳照熙这是怕自己暗中派人跟皇上告黑状,所以有意拉着自己一起进宫吗?可笑,他凭什么如他所言的吞下这一切不说?而且这么大一件事,就“争端”二字概括,未免太过轻巧了些。 明王皮笑肉不笑道:“府里刚刚经受了这么大一场灾难,自当好好整理一番,再说我这满堂宾客还未送出去呢,我这做主人的哪好自己先行离开,皇兄兀自去复命吧,我晚些再进宫与皇上请罪。” 太极倒是打得很好,勖王笑了笑,意味不明道:“那皇兄就不勉强皇弟了,晚些向皇上说明情况也好,这毕竟是你们叔侄之间的一场玩笑,这玩笑过了便过了,若是一味揪着,可就玩不起了,你说是吧?” 从“争端”又变成“玩笑”了,这勖王可真打的一手好算盘,还明里暗里威胁玩不起,怎么,他是觉得自己不敢将柳询的事捅到御前吗? 明王冷笑,道:“皇兄说笑了,虽是玩笑,但皇上若是问起,臣弟还是得如实告知啊,否则不就是欺君了吗?这莫名就去欺君,臣弟不敢啊。” 不给面子?勖王神色一冷,道:“皇弟要如实说来,倒也无妨,只是那尚书赵大人的案子,皇弟可就保不住了,私下买卖官职,收受贿赂将流放改成官复原职,这当中多少肮脏买卖,我觉得还是让三司使一同去查查清楚比较好,你说他们背后若是没有强大的靠山,何以敢如此嚣张?” 柳照明面色一变,有些恼怒道:“你威胁我?” 勖王道:“何来的威胁呢,我只不过提醒一下皇弟,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呐,还是留些余地的好,你说这赵大人的事,皇上是知晓好还是不知晓的好?” 柳照明听了这话,面色顿时像吞了苍蝇似的恶心,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得这么隐秘,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一切都推脱给了别人经手,却不想还是被勖王抓住了把柄。 不错,买卖官职这事便是他一手操办的,经营这么强大的幕后帝国,还要贿赂那么多的高官,这银钱自然少不了,可这钱从哪里来?不做点非法勾当,他能那么顺利进行这一切么。 令柳照明咬牙切齿的是,勖王这意思,明显就是早就知道了这其中的猫腻,还以此威胁于他,想必手中必是掌握了证据,凭他的能耐,极有可能让皇上不得不彻查此事,到时候真若牵扯出什么,那他的半世英名就全毁了。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勖王看着他精彩纷呈的脸色,暗自舒了口气,为了表现得更逼真一些,他只得继续板着脸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看着明王,这场博弈里谁先弱下气场谁就输了。 明王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自己先绷不住,拱手道:“好,本王答应你。” 第579章 高招 说完,又急忙道:“本王可以替柳询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皇兄也请将此事守口如瓶,咱们两两扯平,就当今日之事翻篇了,你我从此两不相欠,若是让本王知道皇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话,臣弟也就只好对不住了。” 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勖王按捺着内心那根松动的弦,板着脸点头道:“当然,君子之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明王有些颓然的挥了挥手,哼了声,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多拉扯,毕竟人多口杂,万一传出点什么就不好了,他背过身,道:“本王相信皇兄说到做到,本王还有些需要处置,概不远送了,皇兄自便吧。” 勖王当然知道他这话是在赶人,他求之不得,但为了不被明王看出破绽,只得耐着性子慢吞吞道:“也好,那本王就带着这些人告辞了,皇弟好自为之。” 一句好自为之,让明王的脸色愈发难看,但见勖王带着他的人和柳询的人就这样大张旗鼓的离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去挑起事端,只得将这口气憋在心里,狠狠的腹谤勖王这只老狐狸,这对父子不除迟早是他登上大位最大的障碍。 谢云钰已经换了衣裳,在柳询的陪同下随勖王一起从明王府走了出来,勖王始终阴沉着脸色,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柳询知道自己此次冒失了,若非勖王周旋,事情绝对没那么容易解决,秉承着这一丝的感恩之心,他低声道:“父,父王,对不起。” 见他这般,勖王心里的火气也消散了大半,但看向谢云钰,勖王还是有些微恼,道:“你啊你,如今自己什么状况心里没点数吗?怎会如此不自量力的与明王杠上,今日若非本王提前得了消息,到宫里像太后求情,你们以为,皇上真会轻易派本王来处置这件事?” 原来是勖王向太后求的情,皇上才松口让勖王来的啊,柳询心里闪过一抹愧疚,急忙拱手道:“孩儿不孝,让父王和皇祖母担忧了。是孩儿的错。” 勖王冷冷白了他一眼,只道:“下次不许再拿这种烂摊子来麻烦我们。”便没有再说其他,兀自走到了他们前面。 柳询挠了挠头,对此有些歉意,今日全仰仗勖王,他和谢云钰才能逃过一劫,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所以这会儿勖王什么态度,他也不会往心里去。 众人来到勖王府,勖王便一头钻进了鹤鸣轩,柳询知道勖王一定有话与他说,关于今日这场戏最终要给皇上的解释,他必须有一个说法。 谢云钰也能理解,见柳询不时盯着鹤鸣轩的方向看,她推了推他道:“去吧,去跟王爷好好聊聊。” “可是……”柳询可放不下这样的谢云钰,今日她受了这么的大伤害,若是他都不陪着她,指不定谢云钰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谢云钰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现下已经半夜三更了,顾及皇上的作息,王爷不会到宫里,但此事必须有个了结,明早便是最后的时限,我知道王爷足智多谋,但咱们也得给他个交代,你去吧,与王爷好好说说事情的原委,相信他会理解你的。” 柳询皱眉,谢云钰懂事的样子让他心疼,他牵起谢云钰的手,道:“你就不怪我来迟了,让你蒙受痛苦吗?青岑对不起,若非是我想岔了,迟了救你,也不至于让你经受那种困境,说到底都是我的自私,才害得你……” 谢云钰急忙用指尖捂住他的嘴,道:“别说了,我明白,你也不想的,明王如此狡诈,我们谁都料想不到他会做这么极端的事情,你已经尽力了,别往心里去,这事你先与王爷谈一谈,说完了之后,我也有话要与你说。” 她必须要找个时间跟柳询解释清楚,她与柳照明之间什么都没有,不管他相信与否,起码要让他知道自己还值得他爱,她没有对不起他。 这样,他们之间的阻碍就会小很多。 柳询不知她想说什么,但猜想也是今日这事,他叹了口气,不是不想提,只是怕说起来,会让谢云钰再次难堪而已,她已经受伤过一次了,难道还要让她再揭了伤疤去回顾吗?柳询于心不忍。 看来还是先让彼此冷静一些的好,也许过会儿,谢云钰就不会那么痛心了,顿了顿,柳询道:“好吧,那我先去与父王商量如何对付皇上的事,你先睡,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谢云钰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我不睡,这事搁在心里我睡不着,我给你留灯,等你回来了就叫我。” 柳询见她十分坚持,只得无奈的点头应下,道:“那好,你就等着,不过若是困了就别硬撑了,现在咱们已经重新在一起,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说,不必执着于今晚。” 这细微的体贴让她温暖,谢云钰这才点头,朝他咧嘴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道:“好,你去吧。” 柳询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摸,满是宠溺与安抚,没有多说,对着空气交代了一句“保护好她”便兀自消失在了黑暗里。 鹤鸣轩内。 勖王正坐在案前不知想些什么,手中拿着一本奏折,眼睛却飘向了别处,时而眯眼时而叹气,看来今日,谢云钰的事让他颇为烦忧。 柳询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勖王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他忙行礼道:“孩儿参见父王,父王今日受累了。” 勖王摇摇头,看向柳询,又好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人,他喃喃道:“嫣儿,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柳询听得不甚清楚,疑惑道:“父王说什么?” 勖王又摇头,没有再说其他,躺在太师椅里闭目沉思。 这是什么意思,对自己今日的行为感到生气失望?柳询心下有些不安,见勖王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也颇为奇怪,难道他就不问问,自己今日怎么就这么冲动,与明王打起来差点你死我亡么? 看他昏昏欲睡的样子,柳询记挂着谢云钰,也不知该不该叫醒勖王,他还有些挂心明日勖王该怎么跟皇上解释这件事,毕竟此事因他而起,皇上要打要罚冲着他自己,他倒无所谓,但打压勖王的话,这会令他难过的。 想了想,柳询还是酝酿了一番,决定开口说明自己的担忧。 只是谈话需要一个切入点,想到方才明王与勖王的明争暗战,柳询决定先拍个马屁以示感谢,道:“父王真是厉害,连尚书赵大人买卖官职的事都手握证据,如此一来,咱们也算抓住明王的一个有力把柄了。” 勖王哼了声,依旧闭着眼睛道:“你当真以为,为父真有明王买卖官职的证据么?” 柳询听得这话神色一愣,紧接着不敢置信道:“父王这意思,您根本没有所谓的证据,一切都是诓骗明皇叔的?” 勖王这才睁眼坐正了,道:“你啊,终归还是太年轻了些,殊不知很多时候真亦假时假亦真,诓骗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明王掩藏了一世,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名声,我便是在赌,他今日会不会也因为做贼心虚而妥协,很庆幸,本王赢了。” 柳询惊诧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好半晌,他才想明白个中关节,不由得佩服得连连拱手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父王高招,孩儿佩服。” 勖王瞥了柳询一眼,道:“就莫要恭维我了,今日这事你也太过鲁莽,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不顾一切不惜暴露势力,也要与明王争斗,要知道这么一来,今日这事只怕难以收场了,此事必当如同滴水传波,后患无穷啊。” 柳询一阵心虚,他当然知道这事解决不好的话,那他这些时日的筹谋必然功亏一篑,到时候莫说替凤阳宫和杨潇讨公道,只怕他与谢云钰的性命,都难以自保。 心虚之余,柳询也有所顾虑,他不敢隐瞒,连忙忙明王设计绯月李代桃僵,假冒谢云钰与自己成婚,而自己为了尽早与谢云钰名正言顺故而中计的事,还有明王掳来谢云钰逼迫她做明王妃的事给说了。 说完,满是悔意道:“倒是孩儿太过自以为是了,这些时日在云州太安逸了些,完全忘了阴谋无处不在,此事是我对不起青岑。” 勖王听完这些,叹道:“不怪你,只怪十七心思太重,他有意设计,你逃不过也是正常,你要切记,身为皇家之后,不论是对谁都不能放松警惕,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完全信任,否则不止你一个人会受到伤害,还可能累及旁人因为你的失误而承受不可挽回之痛。” 柳询已经受到教训了,他满是自责道:“孩子知错,孩儿日后一定加强警惕,绝不给旁人可乘之机。” 勖王点点头,道:“知晓你是个有分寸的,但有时候自大是最为致命的缺点,明王的阴狠比我们看到的还要深藏得多,而且他的细作许多都是死士,不可不防,你要记得,多方推敲,特别是用人的时候,千万莫要轻易交付重要机密。” 柳询赶紧道了声是。 顿了顿,勖王又道:“用人之事,你这眼光我不担心,我是怕对方掩藏太深你会措手不及。” 第580章 撒泼耍赖 柳询赶紧虚心道:“父王何以这么说?” 勖王道:“依你所言,这次谢云钰被掳绝非偶然,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设计,此事必有蹊跷,我听闻十七手下有个罗刹女极为厉害,此人手段高强,对十七忠心不二,最擅长的便是隐藏身份做资深细作,比之你从前的手下杨潇也毫不逊色,你说,此事的运作过程当中,有没有可能这有个内应存在呢,不然谢云钰在李家待嫁的事,明王是从何得知的?” 提到杨潇,柳询不由得一个激灵,他死前的那一幕蓦然涌入脑海之中,经勖王这么一提醒,他蓦然想到一些细节以及谢云钰匆忙被掳走的关键之处,越想整个人清明了起来。 对啊,明王若无人指点,是不可能想到谢云钰在李家待嫁的,能想到的也只有谢家而已,他远在京城,谢云钰回去李家也不过成婚前一天的事,若无人相告,明王何以一天之内就布置好了掳走谢云钰的一切? 这说明,此事却有蹊跷,那这个极有可能是明王细作的人又是谁? 想得更深一些,柳询不由得一阵苦笑,他太自负了,自负到不过一眼,就相信了别人演出的表象,那个人是明王的细作,而且这个隐藏并不深,可他却没能一眼看出,还被蒙骗,不过都是因为肉眼所见的一叶障目而已,他从未想过,此人会不是他们的人,这才给了对方无孔不入的机会。 柳询自嘲,枉费他御下无数,却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轻易相信旁人,就是给了那人对自己和真正的朋友伤害的权力,他差点就害了谢云钰了。 青岑,他的青岑,就是因为这一个不查,而被掳手上的,想到这些,柳询不由得一阵痛心,眼睛也变得清明了许多,他再次拱手,诚心道:“父王说的是,孩儿受教了,关于罗刹女的消息,孩儿莫约接触过她了,孩儿一定紧盯着,不会再给她趁虚而入的机会,并且,她敢伤害我身边的人,孩儿必也让她付出代价!” 任何人敢对谢云钰不敬,陷害他们,那他便绝不姑息,柳询确信! 看着柳询眼中的火光,勖王微微讶异道:“我不过随口一提,你这意思,她已经对你出手了,难不成就是那个细作?” 柳询眯了眯眼,道:“不错,就是此人,孩儿已经确认了,孩儿多谢父王,若非父王及时提醒,只怕凤阳宫的重建要蒙受更大的损失,孩儿最近容易被情绪左右,一时间竟对身边之人掉以轻心,果然是老马识途,日后还得父王多提点才行。” 难得柳询会如此谦虚的对自己说好话,勖王心情大好,绷着的脸柔和了许多,也就不计较今日柳询的莽撞了,他松了口气,道:“难得听你如此谦虚的说话,此事你心里有数便好,我相信你猜到了她的身份必有应对之法,这事咱们暂且不提了。” 柳询点头,默不作声,不知是对自己错信人的自责,还是计划着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扳倒对方,他的眼中尽是算计和冷冽的光芒。 勖王今日,可算是帮了他两个大忙,可见他平日一定特别关注柳询这便的动态,柳询对此心中领情,不说其他,只低着头计较着,也不与勖王顶嘴,父子俩也算是难得的和平共处了。 顿了顿,勖王又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知你记挂明日怎么跟皇上答复的事,放心,父王心里有数。” 柳询连忙回神,但因心中被今日的事弄得有些烦躁,他实在无法静下心分析,只得诚心道:“此事该怎么做,还请父王提点,孩儿一定照做。” 勖王点头,道:“那我便觍颜说说我的想法了,你既已来到京城,自当给皇上和太后请个安的,顺便将此事澄清一下的,明日你便与本王一同进宫,且与皇上说,成婚时发现世子妃不见了,有人见始作俑者逃入明王府,你追着过来便好。” 柳询对这个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勖王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他点头道:“好,我便这么说,可是那些凤阳宫旧人的参与,皇上未必会相信这套说辞吧?” 勖王道:“没有什么凤阳宫旧人,那些都是你江湖上的朋友,一听说你的世子妃不见了,特意前来帮你寻她的,你心中着急,为了不错过婚期,只能拜请人家出手相助,那些人正好是你相请喝酒的客人,他们帮你,有何不对?” “可是……”可是这样的借口,柳询都说服不了自己,皇上如何能信? 勖王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你甭管皇上信不信,皇上需要的是一个交代,而不是真相,他就算要对付我们,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你说世子妃在成婚时丢了,作为丈夫的你心中着急,请人相助也不为过吧?” 柳询无言以对,已经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勖王又道:“说完这些人的来历,接着你便请罪,越诚心越好,让皇上看到你的诚意,而后我再邀请明王出面作证,有人将世子妃掉包成了王妃,如此一来也能解释谢云钰为何会到了明王府上,只要咱们众口一致,认定了是有人将世子妃掳走换成明王妃,且故意挑起勖王府与明王府的争斗,皇上也无话可说,只会打发人去寻找所谓的王妃和彻查背后之人而已。” 柳询将信将疑,道:“这样成吗?我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可是满朝文武都瞧见了的,而且从云州追到京城来,他们能相信我这是被人陷害的?” 勖王哼了声,道:“这就得看你怎么说了,莫非你忘了,从前的你是个什么模样,演戏不是最适合你了吗?只要你够悲惨够蛮横,那么怯懦的你追妻千里也只是想要安稳度日,大家看到了当然都会以为是你受了委屈。” 柳询面色窘了窘,完全没想到勖王会让他故技重施,演一出示弱哭诉的戏码,的确,他懦弱公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算当初灭了胡元的阴谋,别人也会以为他只是借了勖王的势头而已,到最后还不是怕被胡元遗党追杀,灰溜溜的离开京城躲起来了? 只要他哭诉自己的世子妃不见了,有人故意引导他到明王府,结果撞见世子妃成了明王妃,他气恼不过,一气之下就与明王吵起来,明王却说那是他的王妃,无奈之下两人当即吵起来,因为有心人的挑唆害得他们叔侄相争,只要有明王作证,旁人敢说什么? 而后明王现身,说世子妃变成了明王妃,是有人故意让他们打架,挑拨勖王府与明王府的关系,便有意将这话往第三方得利的人身上引,明王再适时请求皇上一定要下旨快去找王妃,皇上能驳了他的面子吗? 最终,这件事不过是别人设计的一场闹剧,结果只会不了了之而已,既然柳询为了寻世子妃而来,那么他所犯的一切罪责都不成立了,只要他哭诉得够凄惨,还是有人相信的,大不了将罪责都引到韦贵妃头上,反正韦家的罪责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条。皇上猜出是韦家人做的,他又能如何? 柳询对此方法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承认这撒泼耍赖还是很管用,这恐怕也是目前损失最小的办法了。 解决了心头记挂的大事,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柳询诚心道:“父王高招,孩儿甘拜下风。” 勖王并没有因为他的赞美而欢喜,而是皱眉道:“你强闯明王府的事好解决,明王既然答应了配合你,自是不会推脱,只是此事一来,谢云钰终究是毁了,失了名节的女子,是不能作为我们皇家媳妇的,你也瞧见今日她的模样了,对此你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想法,什么想法,心爱之人无辜被人玷污,他到底有多气愤?想到谢云钰倔强的摸样,柳询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低声道:“孩儿知道此事让青岑受了不少的委屈,孩儿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不再让她受半分苦楚。” 勖王眉头皱的更深了,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柳询有些心慌,好不容易解决了心头大事而松泛的心思又被勖王这句话挑得紧张了许多,他小心道:“父王,父王想怎么样?” 勖王见他一副不愿面对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你莫怪父王说话直接,既然谢云钰已经失了贞洁,如今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将她送回明王府去,不管是做王妃也好侍妾也罢,这便是她的命数,一女怎可侍二夫呢?而且就凭你与她的关系,她得了明王的心,在明王府还能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早日登上巅峰,这对你而言,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不等勖王说完,柳询顿时难以置信的猛然抬高了音量,道:“父王您这是什么意思,想将青岑送到明王府,去给咱们当细作?” 勖王有些心虚,道:“少卿,本王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你与谢云钰的情意本王看在眼里,本王又何曾想这么做,就凭当初在边关战场上的屡次相救,本王也该一辈子敬重这个儿媳妇,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啊,她今日那副模样,你也看见了,你若真娶了他,天下人会作何感想?” 第581章 失踪 柳询顿时有些恼怒道:“我管他天下人什么感想,青岑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为了她我能做任何事,区区他人的眼光又算的了什么。” 勖王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这一出,你知道有多大影响吗?不消明日,整个京城就该传出勖王世子贪恋美色,与皇叔抢人,甚至不惜大打出手的传言了,没人会管你们之间究竟多么的情深义重,他们看到的,就只会是你这个人,不顾身份和名声,为一个女人自断前程的愚蠢而已!” “就算是愚蠢我也认了!”柳询大手一挥,气恼道:“青岑她怎么对的我,父王心里有数,她数度救我于生死之间,若是没有她,父王早就没有我柳询这个儿子了,如今她不过是身不由己的让人欺负了,父王却要让我将她推到仇人那边,甚至还要让她委身为我们谋划,您不觉得这话非常残忍吗?” 勖王知道柳询说的或许不错,可眼下,为了一个区区谢云钰,他们要做的牺牲太多了,不止要赔上名声,甚至于影响柳询的整个前程,今日他可以与明王串通,将柳询闯入明王府的事美化隐瞒,明日呢,他还要为谢云钰做到如何? 柳询的前途不可估量,不应该在这里止步,有这样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在他身边,难道不是他一生的耻辱吗? 勖王还未再说其他,柳询越想越生气,他气愤的一下站起身,道:“父王说过,做人不能太过没良心,青岑为了我可以说是付出了所有,我们连生死都不怕了又何惧区区流言?青岑如今只有我了,我是断不可能离她而去的,她,我非娶不可!” 勖王皱眉,沉声道:“自古女子名节大于天,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须死犟着非她一人不可呢,你可知你若这般固执,你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止是流言蜚语,更多的是走不完的阻碍啊,你真的有信心陪她一路走下去吗?” 柳询想也不想,道:“当然,我与她之间的情分没人可以阻拦,父王不必多说,道理孩儿都懂,孩儿也明白父王有自己的考量,但是青岑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全部意义,让我放弃她比让我死还难受,我已经做好了艰难险阻陪她一起功夫生死的准备,您就别拦着我了。 见他这么坚决,勖王也能理解,他深深看了柳询一眼,只能无奈妥协,叹道:“我知晓你与她情深义重,但如今她已经不适合做世子妃了,勖王府的世子妃,决不能是一个失了贞洁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被明王玷污过,你可以娶她,但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询冷笑了声,道:“父王觉得,您是用什么立场在跟我谈条件?” 勖王道:“我不是在质问你,而是陈述事实,谢云钰做不了世子妃,那这个世子妃必有人选,只要你答应父王,娶了左丞相的女郎为世子妃,父王答应,从此不再过问你与谢云钰的事,你要多宠爱她,本王都不会有怨言。”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要求自己去娶别的女人?柳询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心下生出一股强大的恼怒,勖王凭什么这样对待谢云钰,她做得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她明明是受害者,却要承担这样不公的后果! 柳询气愤道:“父王,您让我娶别人,那是您不知道我与青岑之间的感情,我与她今生今世只有一世一双人,不会再有其他,您若强行如此的话,请恕孩儿不孝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未来绝不能没有青岑!” 勖王也恼了,大声道:“你当真舍得下你的族人你的地位,与一个不贞的女子受万人嘲笑躲躲闪闪的生活吗?” 柳询咬牙道:“那也比一辈子昧着良心要好。起码我绝不会在她需要我的时候舍弃她,如果父王固执己见,依旧想劝我放弃的话,咱们之间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没什么好说的,青岑就是我的一切,勖王府若容不下,天下自有我们的安生之处。” “你,你想为了她,放弃勖王府,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勖王也气急了,柳询可是整个勖王府的希望啊,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舍下就舍下,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这真的值得? 柳询嗤笑一声,道:“天下?即便是天下美如画,也不及她眉间的一点朱砂,嘴角的一个笑容,父王,一个人的天下,孤独终老又有何意义?” 勖王气愤不已,脱口而出,道:“好,很好,你果然对她情根深种,我真是后悔,当初我就不该心怀仁慈,一刀砍了谢云钰正好,这样也就不会有今日糊涂的你了!” 明明要走的柳询听得这话,猛然回过头,怒瞪着双眼道:“父王说得对,我倒是忘了,当初边关,我昏迷之时,有人便想借着青岑无人相帮的困境刁难于她,甚至不惜差点杀了她的事,这么久过去,是我太过轻信了,还以为父王是真心接纳了她,没想到今时今日,父王总算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了!” 勖王一愣,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你被感情所耽误,忘了正事而已,少卿,你应当知道,我对你寄予厚望……” 只是他的辩解还未说完,就被柳询打断了,柳询赤红着双目,痛心道:“呵,你的厚望还是留给能达到你所要求的绝情绝爱之人吧,你根本不懂感情,枉费母妃一心待你,可你的心中。始终将你的权势地位置于她的喜乐之上。但我,绝不像你!” 勖王一噎,看着柳询眼中的决绝,有过瞬间的惶恐,他想要说服柳询,却发现自己方才那句话说出口之后,竟然没有了说服他的理由。 是啊,他连自己的感情都辜负了,又凭什么对儿子的感情指手画脚? 勖王的双手无力的垂下,眼中一片灰败。 柳询背过身,忍下眼中的热意,坚决道:“既然父王容不下青岑,那孩儿便随她一起浪迹天涯好了,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与她除了生死绝不会分开,父王好自为之吧。” 见他要走,勖王急了,大声道:“少卿,不,你不能走,你会后悔的!” 柳询头也不回,道:“我绝不后悔!” 他是真的被气到了,谢云钰受了那么大的伤害,自己本身就已经够难过的了,勖王还是这幅态度,他们难道不应该安抚她关爱她了,让她早日走出阴霾吗?为何本该是作为她的依靠的人,却带给她更大的伤害! 柳询气呼呼的离开鹤鸣苑,走回谢云钰所在的院子,想狠狠安抚她一番,告诉她什么都别别怕,他会永远站在她身边,他们可以不理世俗的眼光,相依为命远走高飞的。 可是,当他兴冲冲跑回院子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见谢云钰的身影,柳询叫了两声无人应答之后,心下涌起巨大的恐慌,谢云钰不见了!她不见了! 柳询慌了,是彻底的慌了,谢云钰去了哪里,她不是说好了要等他与勖王谈完之后有话要跟他说的吗?她怎么可以不告而别! 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着急的叫了一圈,还是没有谢云钰的身影,遍寻不见,柳询的眼圈忍不住的红了,他大叫一声,叫出了暗卫,颤声道:“青岑呢,你为何没跟着她!” 暗卫满是自责,道:“方才是跟着的,不过女公子说天色晚了,怕公子没带灯火找不着回来,就掌着个灯笼往鹤鸣苑去了。” “然后呢!”柳询忍着怒意吼了声。 “然后……”暗卫实在没脸,他跪下,将头低到了胸前,不敢正视柳询的暴怒,沉声道:“主子恕罪,属下方才是一直盯着女公子的,只是她到了鹤鸣苑之后,属下发现鹤鸣苑中已经有了两名暗卫在守卫,女公子是悄悄进去的,而且贴在门上偷听,属下怕惊扰了您与王爷的谈话,便没敢出声,这一个不留意,女公子就,就……” 就不见了。让他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都看不住,暗卫实在没脸说出这几个字。 鹤鸣苑,她去了鹤鸣苑,那是不是代表,她听到了自己与勖王的谈话了?所以她才忍不下这口气,为了不拖累自己,选择了离开的吗? 柳询满腔悲伤,踢了暗卫一脚,声音沙哑道:“还不快去找,出动所有人去找啊!就算将勖王付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我找出来!” 暗卫不敢推辞,忙连滚带爬的闪身出去了,柳询擦了擦冰冷的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真是害怕,这一次,或许他是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 不过,谢云钰身无分文,又不会武功,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去哪儿? 柳询除了紧张,更多的是担忧,她会不会因为明王的伤害而想不开,而后又因为勖王的话万念俱灰,然后选择轻生或怎样吧,凭勖王府的治安他确信绝不会有人敢在这儿掳走她,所以是谢云钰自己想不开,躲起来不愿见他们吗? 柳询越想越害怕,如果谢云钰做什么傻事,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内疚死,也偿还不了这份自责和深情了! 第582章 醉生梦死 勖王听了这事也十分震惊,没想到谢云钰如此贞烈,竟会为了不拖累柳询的名声选择离开他,他真的是太小看谢云钰对柳询的情意了。 看着自己儿子痛苦不已的模样,勖王万分自责,自己怎就鬼迷了心窍,狭隘的要去拆散他们呢?若是谢云钰还在,柳询起码不会这般颓废难过,他们相互扶持,这短暂的困难也不是过不去,总好过看到柳询这般,日日痛苦啊。 自责的同时,勖王自然少不得加入寻找谢云钰的队伍,时日过去越久他就越不安,若是谢云钰迟迟找不到,那他就是直接拆散柳询与她的凶手了,明明他从前所希望的便是他们二人分开,甚至为此不惜动过杀了谢云钰的心思,可真当她消失不见,他为何又这么心虚? 勖王府出动了所有的家丁暗卫,就差掘地三尺了,还是没有谢云钰的身影,找不到谢云钰的第三日,柳询不吃不喝,整个人都变得麻木呆滞,甚至冲动之下,他还去明王的府上找柳照明打了一架。 明王听说谢云钰不见了,对柳询亦是十分恼怒,好好的人被他带走,他竟这般对她,明王直呼谢云钰所爱非人,气愤之余二人不遗余力的又打了一架,之后,该做的还得做,明王再讨厌柳询,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发动力量寻找谢云钰。 令人惊奇的是,这么大一群人,依旧找不到谢云钰的半分踪迹,谢云钰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无影无踪,拼上凤阳宫最厉害的情报处,还有明王明里暗里的关系网,也是徒劳无功,好像在这世上,谢云钰就是个不曾出现过的念想一样。 日子还得照过,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失踪而变化,时局因为皇上的阴晴不定而变幻莫测,明王的势力也愈发凸显,甚至很多地方官员都成了他的羽翼,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只手遮天的势头,宫里的韦攸莲和墨初郁斗得如火如荼,有了柳询的干预墨初郁最终没能登上皇后之位,因此后宫之争也未曾停歇。 皇上是墨初郁的倚仗,墨初郁不会让他轻易死去,可他活着性情却捉摸不透,整个大楚天下之势进入白热化,所有人都在观望站队,藩王们亦是蠢蠢欲动,天下就像一盘散沙,只等着皇帝的一个驾崩,各地英雄便准备中原逐鹿。 此间唯一不变的,怕是只有柳询了,谢云钰的失踪给了他很大的打击,柳询夜夜买醉,日渐消沉,勖王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莫可奈何,是他造就了一切,柳询不原谅他也是应当,如果谢云钰能回来,他又何至于如此? 迟迟找不到人,所有人都告诉柳询谢云钰或许已经死了,在某一天突然遇害,不然何至于出动了这么多的人,还找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非她不在这个世上了,当时她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极有可能会想不开自缢身亡吧。 柳询却是不相信,他不相信谢云钰会舍得下离他死去,找不到她,他便等着,从天明等到了天黑,只希望她能够回来看他一眼,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莫过于此吧,生不日死,却带着她可能还活着的意念,自我欺骗的活在这世上。 不知不觉间,柳询竟然就这样消沉了半年之久,半年后的某一个清晨,他看着窗外复苏的大地,抽出嫩芽的柳枝,温暖的春风,耳边好像突然听到一声呼唤,柳询突然间就清醒了。 他不会听错,那是谢云钰的声音,谢云钰在他半梦半醒间,好似着急又紧张的呐喊,喊着他快些清醒,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喊着自己一直在世上的某个角落看着他,看到他为了自己这般难过,觉得十分痛心。喊着他们曾经的一切努力,他怎可轻易放弃。 莫约是那声呐喊太过真实,柳询突然就醒了,他睁开眼立刻翻身坐起,鞋都来不及穿便急忙里外搜寻呼唤,可跑了一圈,却并没有谢云钰的影子,有的只是身边歪倒一旁的酒坛子,和随处可闻的酒香。 原来只是个梦而已啊,找累了的柳询只觉失望袭来,他自嘲一笑,道:“倒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梦到青岑让我振作,大概我是真的醉了。” 说完,他就这样躺在地上,睁眼看着头顶的房梁,只见房梁好似有了灵气,竟幻化成谢云钰朝他微笑的模样,他呵呵笑着,伸出手去对着空气一顿抓,想要留住这一刻真识的念想,可他怎么也抓不住,突然间一切又全都不见了。 什么都没有,柳询又是一阵失落,他摸索着酒坛,自言自语道:“醉了也好,醉了起码还能看到你过来寻我,对着我笑,青岑,青岑,你究竟去哪儿了,我好想你,你可知道?” 说完,咽着这凄婉的声音之下,又是一阵咕噜的喝酒声,大概只有这样,他才能打起精神面对没有谢云钰的空荡荡的日子吧。 这声压抑着的想念和难过,让人听着心酸不已,还有他这空有躯壳却没有灵魂的姿态,更是令人感叹又无奈,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的太后躲在角落里看到这一幕,亦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失去所爱之人,的确太过痛苦了。 跟在太后身后的勖王见状,沉沉的叹了口气。 母女两没有打扰柳询,而是一前一后退出柳询所住的清风苑,直到远离了清风苑,太后再也忍不住心疼道:“这可如何是好,少卿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不死也毁了。” 勖王亦是愁苦道:“母后说的是,可儿臣也实在没有办法了,谢云钰迟迟找不到,少卿便永远是这幅醉生梦死的模样,除非谢云钰回来,否则,少卿怕是走不出来。” 太后痛心道:“你啊你,当初我便提醒过你,少卿与你不一样,他与谢云钰那是天作之合,无人可挡,你偏不信,如今自食恶果了吧,十几年前你已因为身份权势负了嫣儿,怎可用同样的道德去去困住少卿,我与你说了,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两个人相爱更重要,你偏不信!” 面对娘亲的指责,勖王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只得低头闷声道:“母后教训得是,儿臣已经知错了,如今还是赶紧想想法子救救少卿吧,他再这般,长此以往只怕连命都要醉死在酒坛子里了。” 太后气恼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少卿如今这样,唯有钰儿一人才能劝得动他,钰儿若是还在,少卿也就不用这样了!” 勖王连声道是,不敢反驳太后的话。 太后气归气,办法还是要想的,她拄着拐杖锤了锤有些发涨的脑袋,只觉烦闷得不行,这些时日,因为皇上的不作为,她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眼下柳询又这样,她连一个可以倚仗帮助的人都没有,自己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之余,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只能硬撑。 勖王见她这般,担忧道:“母后可是头疾又犯了?是因为皇上的事操心吗?” 太后锤着脑袋道:“能不操心吗?你又不是不知,眼下朝局是怎么样的情况,皇帝偏信明王的话,一味的打压你,连你这常胜将军的封号都褫夺了,现在只差寻个由头将勖王府一网打尽了,宫里头墨初郁和韦攸莲又不省心,整日在那闹腾,早上还因为一个金钗的事死了两个人呢,这样下去,天下迟早大乱。” 勖王满是自责,道:“都是儿臣无用,让小人当道横行,儿臣答应母后,只要儿臣还在这京中一天,就不会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 太后摇头,道:“你也已经尽力了,皇帝不相信你也没办法,罢了罢了,眼下这局势,能保住命都是好的,你与皇上是亲兄弟,无论是谁对付谁哀家都痛心。皇上那儿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无心朝政便罢,还亲小人远君子,长此以往大楚江山堪忧啊。” 勖王当然知道如今的局势不容乐观,足智多谋如太后都对此束手无策,他一个被夺了兵权又被褫夺了封号的亲王就更没办法了,皇上有意打压,世人都是扶强凌弱的,这半年来,他可谓是在这些墙头草间吃够了苦头。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少顷,太后道:“朝政的烦心事暂且放一边吧,少卿这般,我倒是有个法子,他不是想念钰儿吗?我便让钰儿来劝他。” “可是……”可是谢云钰根本找不到啊。 太后摇摇头,道:“反正少卿如今日日买醉,也分不清真假,你去朱雀街的清风苑,将红樱姑娘请来,就说哀家有事吩咐。” 勖王疑惑,但见太后笃定的模样,便也只能照做。 红樱很快便来了,正疑惑着勖王怎会找上她,就见太后先出现在自己的跟前,红樱一惊,自从自己义无反顾辜负太后的信任,上了高太妃的当要从宫里才出来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太后了。 红樱赶忙跪下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难为娘娘还愿意见奴婢,奴婢为从前的不知好歹深感歉意,还请娘娘降罪。” 太后见她诚心认错,也不在此事上纠结,道:“从前之事哀家劝过你,当时的你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是你的选择,哀家也就不多说了,今日哀家特意找你来,是有一事相求,请红樱姑娘务必应下。” 第583章 南柯一梦 红樱赶忙道:“娘娘快别这么说,从前是红樱辜负了娘娘的信任,红樱已经得到了教训,之后更是万分自责觉得无颜面对娘娘,今日娘娘还肯见我,亦是无上的恩宠了,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红樱一定万死不辞。” 有这等觉悟,也不算太晚,太后点点头,道:“知晓你是个善良的,从前的事咱们既往不咎,今日情况特殊,这件事我便不瞒你了。还请姑娘尽力。”说着,太后凑近了红樱的耳边,将自己心里的大致计划粗略的说了一番。 红樱初听这事惊诧的张了张嘴,而后皱眉,接着点了点头,会意后连忙道:“放心吧娘娘,红樱一定不辱使命。” 太后说完,挥了挥手,便让她下去准备了。 不消片刻,红樱便换上了谢云钰的脸,穿着她从前惯常穿的白衣,出现在了太后和勖王的面前,勖王见到红樱的易容,还以为是谢云钰本人出现了,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差点就脱口而出自己不计较一切的话了。 红樱见勖王神色有异,连忙委身行礼道:“娘娘,王爷,红樱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开口,勖王才知什么叫高深的易容术,微微失落后他倒也没再多说,抚着短须道:“像,太像了,不熟悉的人八成认不出。” 红樱道:“多谢王爷夸赞。” 太后道:“去吧,少卿就拜托你了。” 红樱道了声是,便起身,学谢云钰平日气定神闲的模样,往勖王府里的清风苑走去。 清风苑里,柳询醉倒一旁,嘴里念叨的,皆是谢云钰的名字,他半睁着眼,迷离的看着一个方向,就好像谢云钰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一样,只有在醉了的时候他才有这种感觉,所以他宁愿沉溺在这种假象里,不愿醒来。 半梦半醒间,柳询视线模糊的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推门进来,朝自己走近。柳询以为这又是幻境,笑了笑,呢喃道:“青岑,是你吗?你又回来看我了?你去哪儿了,怎么舍得丢下我。” 红樱听得这话,心中一痛,再看向这样颓废的柳询,不觉间眼中已经涌起了一股热潮,这还是她认识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主子吗?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红樱从未想过,坚强如柳询,也会有这般脆弱的一面。一时间竟完全不敢相信。 不过旋即,想到太后的嘱托,红樱赶忙收拾了心情,露出一个微笑,强装淡然道:“是我,少卿,我回来了。” 柳询顿时有些难以置信,他坐起身来,盯着“谢云钰”道:“我莫不是在做梦?” 红樱喉咙顿觉有些哽咽,扯了扯嘴角道:“是我,我回来了,你没有做梦,对不起少卿,我私自离开了这么久,让你挂心了。” 柳询听得这话,面上不由得一阵狂喜,他试探着用颤抖的指尖摸了摸她的手,见她并未闪躲也未消失,这才确认了眼前这个人有些真实,忙一阵惊喜的站起来,一把将“谢云钰”拥入怀中,隐忍的情绪霎时倾泻,放声道:“青岑,你去哪儿了,去了这么久,害得我一阵好找,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偏生不信,你总算回来了,回来了!” 感受到脖子间的温热,红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小心翼翼的抱着柳询,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你放心,以后我都不走了,不走了。” 柳询将红樱搂得更紧了,紧紧地抱着他,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答应我,以后都留在我身边,我再也承受不起没有你的痛苦了。” 红樱泪流满面,只能用力点头。 这一刻,她才明白了柳询与谢云钰之间的情意,大概只有真正的用情至深,深入骨髓,才会这般的超脱生死吧,她总算得到柳询诚挚的拥抱,却是被当做谢云钰替身的身份,不过又有什么呢,她满足了,也认输了。 即便再不承认,红樱也明白了,只有谢云钰,才会令他这般颓废,也只有谢云钰,才能让他起死回生。 柳询抱着她好一会儿,才敢小心翼翼的放开,像是怕她再不见了,放开她后,他依旧紧紧牵着她的手,盯着她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被这样盯着,红樱有些心虚,为了避免露馅,她忙转了话题,看着满地的酒坛痛心道:“少卿,答应我,以后别再这样消沉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莫要再喝酒了,看到你这样,我是何等自责难过啊。” 柳询低头,垂眸认错道:“是我错了,不该这样自欺欺人,我只是想你了,只有醉了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对不起让你担忧,以后不会了。” 红樱听得这话,愈发心酸难挡,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她忙别过脸去,闷声道:“好,那你保证,不再喝酒,重新振作,去做你该做的事,你可是勖王府的世子,是睨视天下的凤阳王,你忘了吗?当初意气风发的你是何等的模样,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当初为何决定回来京城,大业未成,你怎可轻易放弃?” 这话本经不起推敲,因为红樱并未如同谢云钰一般真的陪着柳询经历一切,但在这种情境之下谁会想这么多呢?柳询一心沉浸在谢云钰失而复得的庆幸里,她说什么,他都毫不犹豫的答应。 柳询道:“我答应,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答应。” 红樱又是一阵痛心,她强忍着悲伤幽声道:“好,你要说到做到,不能反悔,我可是会一直监督你的哦,你若没做到,我如何安心等你来找我呢。” 说着,不知何时,她的指尖赫然出现了一抹蓝色的火苗,散发着淡淡幽香,她用这火苗,在柳询的面前绕了绕,柳询毫无防备,吸入着幽香只觉整个人昏昏沉沉,脑袋愈发沉重了。 在睡过去以前,柳询依旧强撑着意志,满足道:“青岑,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是多么的奢求啊,红樱泪流满面,感受到柳询终于撑不住,疲劳的睡了过去,她静静的坐在那儿,任凭他就这样依靠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在万分珍惜,这偷来的与他近距离相处的时光,又好像在与从前单纯愚昧的自己告别,甘心将他拱手让人。 片刻后,红樱总算收拾好了心情,她决定了,从今往后,她彻底放手,成全他的幸福,并为柳询的喜乐而努力。 朝空中打了个手势,外头便进来了两个人,将柳询扶到床榻之上,红樱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柳询的睡颜,这才玩外走去。 等在外头的太后自然是看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见红樱出来,她叹道:“难为你了。” 红樱摇摇头,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睛,道:“能为主子尽力,是我的荣幸,只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万一主子清醒之后,知道我骗了他,只怕会愈发心伤。” 太后道:“不会,我了解少卿,你既已劝解过他,他清醒后就算明白了这是假象,也会想开的,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只是陷入这种消极里无法自拔而已,等他想明白,自然也就通透了。” 红樱道:“那便好。只希望主子快点清醒过来,也不枉费娘娘一片用心良苦。” 太后淡淡点头,道:“去吧,去准备一番,也许少卿很快便用得上你们了。” 红樱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太后的意思,低头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太后走近了床榻,看着柳询慈爱道:“情爱这东西,太苦了。睡吧,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皇祖母还等着孙儿你帮帮我呢,不然这大楚的天下,真的没希望了。” 说完,太后给柳询掖了掖被角,之后转身离开,背影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一夜好眠,第二日清晨柳询起身,只觉头痛欲裂。他锤了锤脑袋,总觉昨日的一切像做了个梦,又像是真的经历过一样,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有谢云钰劝导自己的话还犹在耳边。 看着窗外又一个大晴天,柳询翻身起床伸了个懒腰,感受到了清风拂面的怯意,还有万物复苏的希望,他的心情也豁然开朗。看着东方升起的红日,他自嘲笑了笑:“青岑,这就是你给我的指示吗?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放心吧,我不会再颓废了。” 说完,他利落的转身,坐回案前开始处置这些时日堆积的情报,消沉久了,是时候整理心情重新出发了。 这么多情报里,柳询还来不及看其他,今日刚到的一封密信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谢天明死了。 不是死撑着舍不得死去的皇上,也不是宫里阴谋浸泡你死我活的墨初郁和韦贵妃,而是淡出视野许久的谢天明,终于因为撑不住咳血症,在谢逸昕和南宫皓月成婚的第二日,死在了谢家的宅子里。 这个消息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没什么,可柳询却在突然听到他死讯的那一刻眉心一动,谢天明好歹是谢云钰的亲爹,他死了,谢云钰若是知晓这个消息,绝对不可能不出现的。 而且,算算日子,穆静云的临盆之期也快到了,谢天明的死就算叫不出谢云钰,也一定能让穆静云现身,这绝对是个机会。 第584章 放不下的人 恢复清明的柳询突然打开了房门,面无表情对暗卫吩咐道:“备马,我要上云州。” 暗卫陡然一惊,他们已经太久没有接到柳询的命令了,看到因为谢云钰不见而日渐消沉的主子,他们的心里也十分着急难过,如今看到他虽然样子依然颓废,但难得眼睛炯炯有神的模样,不由得一阵惊喜,立刻闪身去准备。 很快,勖王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赶过来,见柳询自个儿换了身劲装,整个也清爽了许多,心下稍感安慰,道:“听闻你要去云州?” 柳询瞥了他一眼,心中对勖王那日那番促使谢云钰出走的话还颇有怨言,但见他精神依旧,却因为担忧自己而容颜苍老的模样,顿了顿,还是闷声答道:“谢天明死了,我得去看看。” 勖王听得这消息,也是微微讶异,沉吟片刻后道:“也好,你们之间终归有那层情意在,你是该去祭奠一番,那你几时回来?” 柳询眉心一皱,道:“不确定,我要去云州看看,有没有青岑的消息。” “已经半年了,你还未放下!”勖王有些气恼,脾气一上来,脱口而出道:“谢云钰死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半年没有消息的她或许已经不在了,难道你觉得眼下将要被灭的勖王府和可能被瓜分的天下,比一个死去的女人还重要吗!” 明明已经决定好好跟柳询沟通了,但见他这样,勖王就气恼得不行,他不觉得这样死犟着不承认谢云钰的死有什么意义。 这些时日柳询的消沉都是因为谢云钰,勖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过去了这么久,连他都下意识的以为谢云钰一定死了,没想到柳询清醒后心里惦记的,居然还是这件事,这天下大势迫在眉睫,他怎会放能放着这些不理,去找一个或许死了的人的消息呢。 谁知自己说完这句,柳询竟冷冷的扫过来一眼,冷声道:“她没有死!我绝不承认她死去,她一定再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等着我!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 “你这是自欺欺人!”勖王气得吼了声,他也不想承认谢云钰真的不在了,但柳询这样漫无目的执着的去找她,真的值得吗? 勖王这个态度,柳询也急了,他神色一冷,道:“父王可以轻易的说出替换王妃的话,我却做不到不将青岑放在心里,没有了她我的生命没有任何的意义,你若觉得我这般浪费生命是无理取闹的话,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反正府里还有个柳白,他可以继承勖王府。” 勖王一噎,赶忙道:“你怎可说出这般自我放弃的话,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过了这么久的时日,谢云钰若是还在这世上也早该现身了,父王不忍看你为了她这样消极度日,行尸走肉啊。” 柳询道:“我愿意,我坚信她没死,她还活着。” 勖王急得都快跺脚了,着急的来回踱步道:“好,你觉得她没死,你想去找她,父王也不拦着,但能不能不是在这个时候,你知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多少大事,咱们能保住这条命已经是不易了,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成吗?” 柳询哼了声,闭眼忍下心头的情绪,不退让道:“我没想过为难父王,也知勖王府如今处境艰难,所以我说,你可以当没我这个儿子。” “你!”柳询这态度,就是不管勖王说什么,他都执意要去找谢云钰,没有分毫商量的余地了? 说不清是恼怒还是自责,勖王被柳询的这番态度气得一口气就这样憋在了胸口,却无法说出责备他的话,若非当初自己说那种话伤害他们,柳询也不至于受这等苦,说到底谢云钰的失踪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现在他清醒了,想要去找谢云钰,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柳询就不能站在他的立场替他想想吗?勖王又气又恼,他都是为了勖王府为了柳询考虑啊,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因为他除了是柳询的父亲,还是大楚的勖王,是皇家的颜面,他都是为了什么才说那样的话,柳询怎么就不能理解自己呢? 柳询说完,不理会勖王难堪到极致的脸色,就这样越过了他往门外走去,至始至终面无表情,好像与勖王无话可说似的。 眼见着柳询是真不打算与自己多说了,勖王犟了会儿,最终败下阵来,在柳询的脚步将要离开之际颓然道:“你还是在怪我,怪我拆散了你们。” 柳询身形一顿,头也不回,道:“我不止一次与父王说过,谢云钰对我而言就是我的生命,若是找不到她,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是父王你一次次枉顾我的话,这些时日我的颓废你也看到了,没有青岑,我真的生不如死。” 勖王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也许自己真的错了,他们之间,离开了对方真的会死去吧,勖王从未见过这样的感情,这份感情已经超脱了世俗之外,连生死都无法阻挡了。 沉默片刻,柳询又道:“父王若对我还有半点父子情分,就不要再阻拦我了,这次,找不到她我也不会回来,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反正过去的二十年,儿子在菩提山也是可有可无而已,这世子之位,父王留给柳白也成,柳觅也成,我走了。” 说完,柳询头也不回的离开。 勖王跺脚,大声道:“我只不过是想给你选一条轻松有利的路,我错了吗?” 只可惜,这句话问出口,却是再无人会回答他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柳询或许没听到这句话,又或者,听到了他也不屑回答,这不就是勖王么?他不会考虑自己的感受,只会处处以勖王府的利益为先。 勖王看着寂寥的院子,刚毅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了落寞,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真的错了,有的人情爱真的大于生命,大于权势地位,柳询不同于他,在他的眼里谢云钰比任何人和任何事都重要,没有她就算得到大位又如何? 他又何尝不是小看了柳询对谢云钰的情意呢? 从勖王府出来,柳询翻身上马,一路往云州直奔,心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他错了,这些时日的颓废和逃避是他的错,谢云钰还在等着他,他们还有许多共同目标未去达成,他怎么可以在没有找到她的时候,就放弃了与她这一路一起争取而来的一切? 柳询决定,重新振作,用天下最好的一切,等她回来。 所以这第一件为她做的事,便是了了她的心愿,送谢天明一程。 骏马疾驰在土地上,扬起一地尘埃,就像某些被尘封的前尘往事,再次揭开当初的真相,谱写更精彩的篇章。 一骑红尘,不过半日,柳询便已经到了云州。 风尘仆仆间,他来不及收拾自己,便急急朝谢家走去,他有预感,来到云州,也许他便与谢云钰更近了一步。 好歹是文坛百年世家,谢天明门下学子无数,就算因为他的力不从心而没落了,但谢家的声誉还在,名声还在,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整个谢家都挂满了白布,人们身着素衣,神色肃穆,皆沉浸在一派悲伤里。 就连向来喜欢艳丽的柳如烟,也身穿素衣,跪在谢天明的灵前止不住的泪流。她是真的伤心了,谢云芮一走,她承受了一遭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如今赖以仰仗的谢天明也走了,从今往后,她真的就只剩下孤独了。 随着她跪着的,是新的谢家当家人谢逸昕,还有刚进门的新妇南宫皓月。莫约是谢天明想在临死前喝上一杯儿媳妇茶,谢逸昕便草草到平国公府去提亲了。 平国公本来并不看好谢逸昕,谢天明将死,谢逸昕定然难撑百年谢家大业,此时成婚更为不吉利,凭平国公府的实力,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亲家,但因为南宫皓月坚持,这事闹了好一场,最后平国公夫人只好妥协,将婚事草草办了。 谁知道,南宫皓月刚嫁进来的第二日,谢天明便去了,这使得平国公府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所以南宫皓月的身后站着一位面色阴沉的妇人,还有一位担忧不已的娇俏女子,便是平国公夫人与南宫皓月的妹妹南宫新月了。 南宫皓月和谢逸昕依照礼数给众位前来吊唁的客人行礼致谢,倒是难得的夫妻同心,柳询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们悲戚的模样,不时有人上前宽慰,让他们节哀顺变,谢逸昕一一致谢,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许多。 柳询叹了口气,上前点了香,也不等通赞通报出去,自己给谢天明敬了香之后,满是歉意的小声道:“按理,我该尊称您一声岳父,只是如今我却是万分对不起,我把青岑给弄丢了,对不起,等我找回她,一定好好到您墓前敬您一杯酒!” 说完,他便利落的转身,没等其他人反应,就这样往外走去。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谢逸昕,说出谢云钰为何没能来祭拜亲爹的事。 南宫皓月却眼尖的发现了他,她推了推一旁的谢逸昕,朝他努努嘴,谢逸昕抬眼,便见柳询仓皇而逃的背影,他急忙追出来。 第585章 半年以后 察觉到了有人跟着,柳询急忙加快脚步,他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之下与谢逸昕对上,可是上天却并未帮他掩藏,在他打算施展轻功的时候,谢逸昕先开口了,喊道:“姐夫,你就打算这样不告而别吗?” 听他称呼自己为姐夫,柳询整个人瞬间便向定住了一般,再也没法挪动分毫。 谢逸昕忙追了上来,气吁吁道:“你跑什么呀,姐姐好歹姓谢,就算你们再不承认,她也是谢家的嫡女,你作为女婿,怎可在岳父大人的葬礼上礼都不行就这样莫名跑掉。” 柳询有些心虚,目光闪躲道:“那个,我有急事,耽搁不得太长时间,只能匆匆过来看一眼,今日实在有些着急,只能麻烦你多担待,葬礼的事就有劳小公子多操心了。” 谢逸昕白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称小公子,小舅子还差不多,你与我姐姐都成婚半年有余了,也不来封信告一下平安,太不够意思了。” 柳询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谢逸昕亲自送的谢云钰出门成婚,他自然以为他们已经成亲了,谢云钰被掳京城,皆是之后发生的事,谢柳轩里他是与人拜了天地的,在外只怕所有人都以为他和谢云钰已经是夫妻了吧。 柳询的心中蓦然一痛,他早已将谢云钰视作妻子了,可而今,他却连自己的妻子在哪儿都不知道。 谢逸昕见他不说话,满眼期盼的往他身后看去,去并未发现自己想见的人影,顿时有些失落道:“姐姐没随你一起来吗?我以为你这么急匆匆的出来,是因为姐姐不好在那些谢家亲友们面前露面呢,毕竟从前她自己说脱离了谢家,再见这些人确实尴尬,可她为何没来?” 柳询也不知该怎么说了,他只好匆匆扯了个谎,道:“你姐姐不方便,我便让她在家歇着,好了昕儿,你还是赶紧回去招待宾客吧,等得空了,我一定带她回来看你们。” 谢逸昕一听这话,眉毛一挑,道:“为何不方便,难不成……我要升级当舅舅了?哈哈,也对,你们都成婚半年了,也应当有消息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孩子多大了,姐姐还好吗,很辛苦吧?” 一连串的问好,跳转得连柳询也措手不及,这谢逸昕可真能想,居然连升级当舅舅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倒是想啊,可他与谢云钰,还没圆房呢。 柳询愈发丧气了,未免谢逸昕再说出什么雷人的话,他急忙道:“你别乱说了,没有的事,你姐姐,呃,真的只是有事而已,快回去吧,这吊唁之礼还未结束,你作为谢太傅的儿子不能失了礼数,等丧事忙完了,我再与你细说。” 谢逸昕以为柳询这是不好意思了,意味深长道:“哦,我了解了,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亲友是吧,你们也藏得太深了,这事瞒着我便罢,连我的婚事都不露面,请帖发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真不拿我当弟弟啊,到时候遇上姐姐,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柳询面色一窘,急忙道:“青岑其实很挂念你,但是……唉,不说了,我日后再跟你解释吧,你先回去处理好岳父大人的事要紧。” 谢逸昕还想再问,但见柳询不愿多提的模样,只得按捺着心中的疑惑,道:“那好吧,等过了头七我再去谢柳轩找你们,而今父亲不在了,也没什么能拦得住我与姐姐相认,晚些再谈也不迟,那我先回去了。” 柳询点头,面对谢逸昕这单纯的心思,他愈发没法开口了,若是让他知道,谢云钰不见了半年之久,指不定想杀了自己的心思都有吧。 好在谢逸昕也没有多做纠结,说完这话,他便转身回到谢家去了,柳询在他将走之际,突然叫住他,道:“昕儿!” 谢逸昕回过头来,看着柳询欲言又止的神色,疑惑道:“怎么了?” 柳询很想问他关于谢云钰的消息,但见他这幅单纯的模样终究不忍在这刚失了父亲的关头,再让他承受失去姐姐的痛苦,他摇摇头,转了话头,道:“没什么,我想问问你,你可有你大娘的消息?” 大娘,谢逸昕倒是知道当初穆静云为了成全谢云钰和柳询,独自咽下仇恨,不想面对勖王,故而在他们成婚之时离家出走的事,这之后谢逸昕因为自己娘亲与穆静云不对付,也没敢去打探穆静云,怎么,现在他们都成婚了,大娘没理由还不出现才是啊,难道连谢云钰也找不到她? 谢逸昕疑惑道:“大娘不曾回过谢家,我亦是不知她去了哪儿,难不成这么久了,她竟然忍得住舍得不联络姐姐?” 柳询摇摇头,有些颓然道:“我早该想到会是这样,这话问你有什么用呢,若是她们有意躲着,只怕神仙都找不到吧。”说完,不愿谢逸昕看到自己失落的神色,柳询兀自转身离开,往回走去。 谢逸昕不知柳询这突然的沉重从何而来,他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暗自嘟哝了一句莫名其妙,也没有多想,就这样回到谢家去了。 柳询在他走后才敢回过头来,他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万分歉意的小声呢喃道:“昕儿,对不起,姐夫让你失望了。” 失落归失落,他还是得强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一切,他不想有朝一日谢云钰真回来了,看到的是这番一切物是人非的模样。 不过半年,许多事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柳询从街上回到谢柳轩,谢柳轩已经和她当初离开你的模样大不相同了,婚事后,王逊之便带着惠安搬到了幽篁居居住,这儿只留几个凤阳宫的手下,全靠红棉 和果子打理。 离开之时,红棉已有四月身孕,如今却是连孩子都生下来了,生了一个小子,粉粉嫩嫩的极为可爱,果子爱不释手,常日的跟在后头满是疼惜,虽然两人没能等到谢云钰正式为他们举行婚事,但相处了这么久,倒是心照不宣的生出一股相依为命的默契来。 柳询回去的时候并未惊动其他人,一眼便撞见他们相依着逗弄小娃娃的模样,初为人父母的喜悦在脸上尽显,倒是难得的祥和温馨,若非之前有那一层灾难,看到如今这般其乐融融,想必他们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吧。 柳询心中一痛,并非因为这画面让他想到谢云钰不能分享,而是因为他竟这么消沉了半年之久,完全枉顾所有人的仇恨,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他如何对得起谢云钰,对得起红棉和果子曾经所受的苦和对他的期盼呢? 果子无意瞟到面前的人影,见是柳询,脸上立刻升起难以置信的欣喜来,高兴道:“公子,是你吗?你回来了?” 红棉一听这话,亦是惊喜的下意识呼道:“娘子!” 柳询听到红棉的呼喊,握着的双拳紧了紧,见二人都朝他奔过来,调整好心态之后才面色如常的露出一个微笑,像是欢喜的模样,道:“果子,许久不见。” 果子高兴的奔过来,想要靠近柳询,却惧于身份之差,只得在他面前停下,但依旧掩饰不住的高兴道:“太好了,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你们闷声不响的就去了京城,也不捎封平安信回来,我与红棉都担心坏了。” 红棉抱着孩子亦是高兴的走过来,道:“是啊,我这娃娃都生出来了,还等着娘子为他取名呢,娘子说了她要做孩子的干娘,却不想一去半年之久了无音信,娘子呢,为何没和姑爷一起回来?” 柳询忍着心中的酸涩,微笑道:“京城开了家学堂,青岑闲不住便去做女夫子了,时值学业正忙的时候,她放不下孩子们,便让我先回来看看你们,这半年来,你们可好?” 这理由是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便编好的,谢云钰喜欢做女夫子,只要说出这话,这两人定然深信不疑,看着二人果然松了口气不忍责备的模样,柳询眼中微微带了一丝歉意,口中却不忍道出当初谢云钰失踪的真相。 他怕一说出口,自己就是所有人眼中的罪人了,他们那么信任自己,将谢云钰交到自己手上,可他呢,不仅照顾不好她,还让她意外失踪,也不知她此刻会在哪个地方受苦受委屈,自己怎么如此无能,就找不到她呢? 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能力给她足够的安心,所以她才躲着不与自己相认吗? 想到这半年来的颓废,柳询有些自责,他怎么就这么傻,一心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里,却不知这么久的时间若是用来找她,也许他们早就能够重新在一起了。 果子并未察觉到柳询的目光闪躲,赶忙回答道:“好,我们都还好,当初公子追着谢夫子到京城去,果子便与红棉在此安家了,王公子在咱们院子里成婚后,还在这生活了月余才搬走,他对我们极为照顾,时不时会上府来看望我们,这半年有他帮衬,我们并无什么麻烦。” 柳询点了点头,道:“倒是难为子致替我照顾你们了。看来我需得去谢谢他才行。” 果子道:“那是应该的,红棉能顺利诞下孩儿,都是仰仗王公子的照顾。这份恩情果子铭记于心。” 第586章 看错 柳询笑了笑,他与谢云钰,都亏欠王逊之太多。 似想到什么,果子又急忙道:“对了,他们如今还在云州,不过听说快要去京城了,因为少夫人也身怀有孕,王夫人想接她到京城的王家照顾,好像明日他们便要启程了,公子要见王公子,可得快点。” “惠安有孕了?”柳询倒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都半年过去了,她身怀有孕也属正常,替他们高兴的同时,柳询想到自己和谢云钰这半年的分离,心酸的感觉又从心头泛了起来。 红棉接过话头,道:“听说已经三月余了,怀孕的女子最为辛苦,王公子可紧张少夫人了,那处处体贴小心翼翼的模样,可真是羡煞旁人。” 柳询扯了扯嘴角,道:“果子待你也不错,这是你们唯一的孩子,想来他也是疼到骨子里的,倒是我对不起你们,孩子都出生了,贺礼也未送上,更没能替你们操办个像样的婚礼,却为遗憾。” 红棉听得这话羞红着脸,道:“果子待我极好,此生能得一人对我们母女如此,红棉已经心满意足了,只要姑爷和娘子好好的,婚礼不婚礼的,红棉觉得并不重要。” 她不看重,但谢云钰一定是想要给红棉一个风风光光出嫁的机会吧,柳询叹了口气,没有再说其他,找不回谢云钰,他也没心思替他们操心,这事干脆放在一边不提也罢,提了也只能徒增伤感。 粗心如果子,看到柳询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感觉到了柳询今日有些强颜欢笑,这是为何,难道他们在京城生活得不开心吗?想到外头茶楼里说书的传的那些天下大事奇闻,只怕两位主子在京城也并不好过,果子心疼之余也做不到许多,只得赶紧转了话题道:“不说这些了,公子刚回来,可有听到消息,谢太傅故去了?” 柳询点头,道:“刚去了谢家府上才回来。” 果子道:“那便好,谢太傅对世子妃虽说父女之前淡薄,但好歹是亲爹,公子是该去看看,俗话说人这一死,什么都带走了,就算有再大的仇怨也会烟消云散,世子妃一向善良,想必应该很快会看开吧。” 柳询点点头,失落道:“青岑心善,谢天明死了想来她也该放下了,父子一场,人已死,一切便都带走了,只有活着的人日日煎熬难过而已,能走得干脆的人都能舍得下,可留下的人确是太难受了,有时候过往并非就能过去,反而会因为时间的推移愈发深刻,唯有死去才能解忧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询的周身莫名蔓延着一股悲伤之意,两人怔了怔,不知他这沉重从何而来,柳询说完,似很快便察觉到了自己的话多有不妥,忙又道:“好了,天色也晚了,我去见见子致,你们先歇着吧。” 果子赶忙道:“要果子陪您一块去吗?” 柳询摇摇头,看了一眼红棉怀中的小人儿,道:“你陪着她们母女吧,我且去看看,不必留灯了。” 果子一愣,柳询这意思,他今夜或许不回来了? 这么久才见上一面,现在又要与柳询分开,他自是万分不舍的,但他也知道柳询的正事比他们重要得许多,故而只能按捺着这份不舍点头道:“知道了,公子万事小心。” 柳询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身形矫健的往外走去,直到他不见了踪影,空中传来柳询空灵的声音,道:“给宝宝的贺礼,祝他平安顺遂,你们好好照顾他长大,我们来日再见了。” 果子这才发现,柳询方才坐过的地方,静静留着一块玉佩,一块写着“凤阳”二字的玉佩,这是凤阳宫恩人的标识,代表只要他们日后遇上任何困难,凤阳宫人不得推辞帮助的意思,可是万金难求的重要证物。 果子拿起玉佩,心下大为震撼,急忙拉着红棉对着黑夜磕了个头。 暮色西沉,很快整片天空都被黑夜所笼罩,柳询一身黑衣,几乎与暗夜融合成了一体,他身形矫健的在云州城里飞檐走壁,很快便到了云来客栈后面的竹林里。 即使在黑夜,也并不能影响他的动作,他轻盈的靠近了幽篁居,心下知道自己该见王逊之一面,可却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 回来一趟,并没能让他感觉轻松,反而愈发的沉重,谢云钰的失踪,让他在面对这些关心她的人时,都滋生出一股愧疚来,他不知该怎么向这些人交代谢云钰的去处,更不忍心欺骗他们,特别是王逊之,他都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随意跨过王逊之所设的迷阵,柳询很快便到了幽篁居门外,看着小竹楼在夜幕下若隐若现的轮廓,他却突然滋生出一股怯意来,若王逊之指责他这半年的不作为,让谢云钰独自陷入险境,该怎么办? 柳询踟蹰不前,里头的王逊之却已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人动了阵法,他温声安顿好惠安后,便回到书房取了长剑,而后利落的从屋内一跃而出,三两下就到了柳询面前。 黑夜里,王逊之的长剑泛着寒光,声音幽冷道:“阁下何人,夜闯幽篁居意欲何为?” 看到了王逊之,柳询顾不得多想,勾唇淡淡道:“半年不见,子致不仅才名依旧,这功夫也是愈发长进了。” 王逊之认出了这声音,顿时一阵欣喜,道:“少卿,你怎么来了!我就说嘛,这幽篁居没几个人能在暗夜里闯进来,你不是一向光明磊落么,何时也变成这梁上君子,在黑夜做这等偷摸失礼的事了。” 面对好友的调侃,柳询无奈一笑,道:“我下午方到云州,去了一趟谢家,又去了一趟谢柳轩,听闻你明日要启程回京,只得趁着暗夜马不停蹄的来看你了,你倒嫌我来得不光明,那好,我这便走了。” 说完,柳询作势要去,王逊之见状,立马收了长剑急忙将他拉回来,道:“我错了,不该这般口无遮拦,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咱们屋里说吧。” 柳询却摇摇头,道:“不了,惠安该睡了吧,我这便不打扰她了,我有事要与你详谈,咱们还是外头说比较好。” 这意思,这件事不方便让惠安知道?王逊之满心疑惑,但柳询这么说了,他自然也没有意见,便道:“那好,我们到那边的亭子里细说,好歹有盏灯,不然咱们两大男人,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畅谈,实在怪异得很。” 柳询积攒了一天的阴霾,就被这句话生生给打破了,他“噗嗤”笑出声来,道:“你想太多了,我与你之间,除了说正事,还能有什么别的不成?” 王逊之笑道:“那可不见得,说不定你嫉妒我如今人生得意,娇妻在怀又将有后,嫉妒之下做点什么来打击我也说不准,毕竟从前损我的事你可没少做。” 不过一句,柳询又笑不出来了,他神色骤变,接着叹了口气,道:“说的不错,若是从前,我肯定会嘲笑你这番话,该被羡慕的人应当是我才对,可如今,我却是真羡慕你。” 听出他话中的失落,王逊之道:“怎么了?” 柳询叹了口气,道:“还是那边说吧。” 两人一齐走到离幽篁居稍远些的林子深处的亭子里,夜晚的风还有些许凉意,王逊之歉然道:“没想过夜晚会有客人,这儿并未准备什么蒲团暖火,少卿多担待了。” 柳询道:“子致客气,是我冒昧来访,你多担待才是。” 王逊之将烛火点燃,用灯笼罩上,亭子里有了些许光亮,也带来了一丝暖意。他将烛火放在亭子的石桌上,自顾坐下,做了个相请的手势,这才道:“有什么烦心事,赶紧说吧,是因为京城那些尔虞我诈的宵小之徒吗?” 柳询在王逊之的对面坐下,摇摇头,道:“不是,青岑不见了。” “什么,敏秋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王逊之一听这话,立刻不淡定了,他惊诧的站了起来,语气不大好道:“之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让我配合你安心在谢柳轩成婚,你一定会找到敏秋的吗?怎么还能让她不见了呢?” 柳询满是无奈,只好将谢云钰被明王掳走,而后她们被勖王救回来,又让谢云钰偷听到勖王与他的谈话这件事说出来。 说完了,柳询沉痛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明知父王可能会有这种想法的情况下,还让青岑在外等我,我就该陪着她哪儿也不去的,都是我的错。” 王逊之听完这些久久不能回神,好半天了,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你,你的意思是,明王逼迫了敏秋?” 柳询低头,并未否认。 不想,王逊之听完这话心头的气竟比柳询本人还大,他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在石桌上,直接将石桌劈了个稀巴烂,连带这烛火也落到地上熄灭了,整个亭子霎时又遁入了黑暗。 “子致……”王逊之对谢云钰的情意不比自己对她的少,柳询有些担忧。 王逊之隐忍着青筋暴起的双手,口中满含怒意道:“你为何现在才与我说!敏秋被欺负了你不该拼了性命去替她报仇吗?为何明王那个畜生还活得好好的,你竟然还让她失踪,柳询,这些时日你都干了些什么,我真是看错你了!” 第587章 君子协议 王逊之满是痛心,这番话更是有如尖锐的石头,一声声砸在柳询的心上,面对好友的这番责骂,柳询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呢,他知道王逊之的责备都是情理之中,他的确做错了。 王逊之说完,看着他无言以对的模样,失望的瞪了柳询一眼,气呼呼的就往外走去,柳询一阵担忧,急忙追上他道:“你干什么?” 王逊之没好气道:“报仇啊,既然你做不到替敏秋报仇,那便由我去好了,柳照明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你可以忍得下我却忍不下,今日我便是豁出了性命,也要替敏秋讨回公道!” 柳询却是想不到王逊之对谢云钰的执念这么深,他急忙拉住王逊之的衣摆着急道:“子致,你别冲动,而今的明王已经不是我们想动便能动得了的了,他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就算要报仇,我们也得好好合计一番才是。” 谁知王逊之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恼怒道:“柳询!我不知道你怎么弄丢的敏秋,但这口气我忍不下,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才让你一个人去京城救她的,谁知你竟还弄丢了她!” 柳询无言以对。 王逊之气愤的哼了声,又道:“这半年来,你们在京城一封信一个消息都没有,我也只当你们或许深陷宫廷斗争里没法抽身不方便,但你竟然如此不负责任的逃避了大半年,如今还不许我去给敏秋报仇,你还是个男人吗?你拿我的信任当什么了!” 柳询痛心道:“我承认这些时日是我的错,我不该一味沉湎在失去青岑的痛苦里,但是再气愤,咱们也不能以卵击石,而今真不是报仇的时候,莫说教训明王,咱们只怕连他的身都近不了,这事得慢慢合计,急不来的你明白吗?”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王逊之怒吼了声,道:“合计,合计个屁,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担当的男人,敏秋被欺负的时候你在哪,你只自私的想着与她名正言顺,却不知她当时身处险境有多害怕,一想到明王那个畜生竟对她做出那等事,我便忍不住想要去杀了他,就算近不了他的身又如何,你莫要拦我!” 王逊之是真被气到了,他小心呵护了这么久,连半点苦楚都不舍得让她经历的女子,竟然在明王的卑鄙手段之下被玷污了,莫说杀了明王,此刻他连杀了柳询的心都有了。 柳询愈发无地自容了,但此时找明王算账,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紧紧抓着王逊之的衣摆,红着眼道:“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负了,才会算错着了明王的道,让青岑受到伤害,但是事已至此,也请子致你冷静一些,千万莫要冲动的去找明王报仇啊!” 王逊之气愤得一甩衣袖,大声道:“莫要多说,你不去我去!”力气之大让柳询冷不防一个趔跌,差点摔倒在地,他像一只被拔了毛的老虎,浑身炸毛着只想找敌人拼命,根本想不到后果。 看着不管不顾就要往外冲的好友,柳询也急了,大喊一声道:“你不能去,你去了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如何与惠安交代!” 提到惠安二字,冲动的王逊之立刻像被一道符给定住了似的,身形一下动弹不得,柳询见他总算稍稍冷静了些,有些疲惫道:“我知道你想为青岑报仇,但你总得为惠安,为她肚子里你们的孩子考虑,你若有什么意外,她们该怎么活下去?” 王逊之又气又恼,又一甩袖,恨恨道:“我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京城,否则敏秋也不用受到那等屈辱和苦楚了,真替她不值,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只会带给她灾难和伤害的男人,连替她报仇都做不到!” 这话委实有些扎心了,话一出口,柳询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拉着王逊之衣摆的手也瞬间就垂了下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后退了两步。 察觉到他骤变的神色,王逊之面色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急忙道:“对,对不起少卿,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我只是,只是……” 柳询颓然的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自责,道:“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这话本就不错,我不仅没能保护好青岑,还一次次的带给她伤害,是我对不起她。” 看着柳询满脸灰败的模样,王逊之立刻就冷静下来了,对他他也是万分心疼,明明他该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才是,可他却在好友的伤口上撒盐,实在太不应该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逊之也解释不清了,他很想说自己不是有意指着柳询,也不是有意这样口不择言的去怨恨,更不是有意想让他难堪的,但话到嘴边,却越解释越乱了,毕竟方才他的那些伤人的话从口中蹦出来,是扎扎实实在柳询的心上插了一把刀。 解释不清,柳询又难受,情急之下 王逊之干脆拍了自己一巴掌,满是郁闷道:“总之,咱们一定要替敏秋讨回公道,也要早日找到她,我们不能再颓废了,明日启程回京城之后,我与你一同对付明王,把他欠敏秋的都给讨要回来!” 听得这话,柳询总算打起了精神,收拾起自己的难过,庄重道:“我答应你,要平定一个太平的天下,等敏秋回来!” 王逊之伸出手,做下决心的姿态,道:“我相信你。” 柳询亦是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两人之间除了信任更多变成一种战友的默契,一黑一白的身影在竹林之中比肩而立,而今这句话,是君子协议,更是某种了不得的目标。 半晌,王逊之道:“既然说好了一起对付明王,为天下清君侧,我一定说到做到,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少卿,对此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柳询道:“你说,我一定无不应下。” 王逊之听得这话就笑了,他道:“这么豪气,你就不怕我提出的要求你做不到么?” 柳询定定看着他,认真道:“你不会,我认识的子致向来嫉恶如仇,一派正气,只要是你提出来的要求,从来没有不合理。” 王逊之满是无奈的看着这么了解自己的好友,摊了摊手道:“好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说什么,说的不错,此生我与惠安也算圆满了,所以我更希望你们能够幸福,我别无所求,答应我,不管敏秋身上发生过什么,若是能寻回她,一定要好好对她,她受的苦难已经够多的了,你若再敢伤害她,这次我绝不饶你。” 柳询眸光闪了闪,而后坚定道:“放心吧,此次若能得上天锤炼,让我失而复得的找回青岑,我一定豁出性命的对她好。” 王逊之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叹了口气,责问的话说不出口,质疑的话同样说不出口,身为一个男子,对贞洁之事的看重他也能明白,让柳询说出这句话已经是不容易,他又凭什么要求他更多呢。 但是,他又替谢云钰不值,至始至终她都是受害者,失了身子也不是自己愿意的,他们凭什么用那种世俗的眼光看待她,在他眼里,谢云钰始终冰清玉洁,配得上最好的,若非这个人是柳询,哪怕背负天下骂名,他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给谢云钰一个现世安稳! 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没有如果,更没有机会重新再来一次。 两人既已达成了协议,自是要商讨一下如何进行这扳倒明王的计划,柳询说的不错,如今的明王除了位置上的傀儡皇帝,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若想动他,除非天下大势逆转,抑或是有人与之抗衡。 二人并非冲动之人,王逊之愁苦的皱着眉头,道:“这半年来,明王的势头日渐疯长,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接近那个位置了,对此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柳询眯了眯眼,眼中清明道:“有,组建一支足够与明王和朝廷对抗的队伍,夺回这天下的话语权,皇上时日无多了,我怕皇祖母在宫里有危险,所以随时做好了釜底抽薪抗争一切的准备。就等一个时机了。” 王逊之微微讶异,道:“你不是沉溺了半年之久么,怎会早有这么大的筹谋?” 柳询低头闷声道:“这是早前我与青岑商量好的,我们身上背负的人命太多,早该对付明王了,所以当初在计划重建凤阳宫的时候,我便提前训练了一支队伍,到大楚各处去招募兵马并秘密训练,这些时日我虽迷糊,但这件事从未停止过,现在应该颇具规模了。” 王逊之愈发惊诧了,这柳询可真是大胆,没有官府批示,私自练兵,可是等同于谋反的,更何况皇上还在位置上好好的待着呢,若是此事让人知道了,那整个勖王府一脉都得玩完了。 不过,这也是自己欣赏他的地方不是吗?有胆识,有谋略,他都敢这么做了,他怎会不敢随之拼一把! 那些说什么现世安稳,追求平凡可贵的人都是自欺欺人的,世间何人不想建功立业,只要有这个机会,那些潜伏在身体里的战斗细胞便会蠢蠢欲动,王逊之听得这话,斗志瞬间被点燃,几乎有些跃跃欲试了。 第588章 坦诚相告 想必,这一定是一次可以改变大楚历史的伟大壮举 ! 想了想,王逊之道:“亏得你有先见之明,如此也好,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派上用场了,只是养这么大一批军队必然要用不少的银钱,你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明王眼皮子底下做这么件大事的呢?” 若是王逊之不说,谁也猜不到这件事吧,明王的爪牙遍布大楚,他潜伏多年,想必消息和反应都是十分机敏的,要在他眼皮子底线掩藏这么多的人不被发现,肯定不是容易的事,而且招募兵马,必当用到很多的人力财力,凤阳宫从前虽然赚的多,但那点产业必然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军队体制。 所以,柳询的手上,一定掌握着一个可以撼动大楚基石的伟大秘密。 王逊之问这话,只是下意识的好奇而已,并未想这么多,问完了他才知道,自己好像在问一个了不得的秘密,若他知晓了柳询这些钱的来路,那不等同于手握一个足以让柳询致命的把柄吗? 反应过来的王逊之赶忙道:“少卿,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你不说也可以,是我多嘴了。” 柳询摆摆手,道:“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之所以能将这些人掩藏这么好,还能暗中训练他们,派发军饷,都是因为不缺钱。只要那些银钱到位,其他的问题自有法子解决,以子致之才,应该能理解这一点吧。” 的确,只要有钱,这些问题自有人去想法子解决,但这训练军队的银钱绝不是小数目,柳询何以突然有了这么大的一笔横财? “对啊,可是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话一问出口,王逊之又后悔了,他这话问的,不等于让柳询交上自己的命脉么?他们虽交情好到可以为对方出生入死,但有些事还是保持些界限的好,他赶忙住嘴,道:“你,你可以不回答,当我没说。” 柳询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你可听说过叶家藏宝图?” 王逊之惊诧的张了张嘴,心里的好奇心瞬间就被点燃了,忘了自己方才的自我暗示,他脱口而出道:“你,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宝藏?这不是个传说?” 柳询点点头,道:“叶家藏宝图确有其事,说起来也是我上天给我的机遇,藏宝图共分成两部分,外加一把开启宝藏的密匙,只要集齐这三样东西,便能找到宝藏。” 王逊之瞬间来了兴趣,没想到柳询竟然有这等奇遇,能找到传说中的宝藏,这事听着便刺激,不知这当中柳询又有怎样的境遇。 柳询便知他好奇,便也不藏着了,直言道:“藏宝图由齐叶两家各执半份,而这开启宝藏的秘匙则在韦家手上,当初我决定回京的时候,便动了这心思,我为何要将这么好的东西拱手俸给昏聩的皇上,若是这些能为我所用,那我岂不是有了与他们一较天下的实力?” 说完,柳询又觉自己的表达不妥,忙道:“当然,我也并非真的要与什么新主一较高下,毕竟只要江山是柳家的天下,新主若非十分窝囊昏聩之人,我绝不会动什么心思,但若是明王之辈,你说我能不为自己打算一二吗?之所以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我和青岑的以后能有个保障罢了。” 王逊之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柳询想说什么,身为柳家后人,就算他无心争夺那个位置,但难保旁人不会觉得他是个阻碍,柳询已经受到了被人视作眼中钉的苦楚,明王更是对他步步紧逼,凭他的才智,提前替自己和谢云钰谋划一些,也没什么不对。 更何况任何时候,有了实力就有话语权,只要柳询手里握有足够与天下新主抗衡的东西,那么不论这皇位是传到明王的手上,抑或是十皇子或者旁人,别人要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这也不失为一个十分大胆又周全的自保之法。 只是,如今这份自保却要用作逐鹿天下了,不知谢云钰若是知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柳询和明王之间若真到了你死我活的那一步,谁会更胜一筹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前,王逊之道:“我能理解你的思虑,你想用绝对的实力给自己和敏秋未来争取话语权这事并无错处。我也相信你的为人,你又不是那等利欲熏心之人,就算某一日被戴上了拥兵自重的帽子,的肯定是为了天下百姓和心爱之人战斗,所以不用与我解释这些,我相信你就算手握兵将,心中存的,亦是善良。” 柳询勾唇笑了笑,道:“知我者子致是也,我便知你能明白我做这些的心思。” 王逊之笑了笑,又道:“因为了解,所以相信,少卿的胸怀天下难求,有你做天下之主比明王之流要好得多,你也知我一向是非分明,如此我就更应该助你一臂之力了。” 柳询未说其他,只简单朝王逊之拱了拱手,表示感谢他的信任。 既然问出口了,干脆问个明白,在这事上,王逊之便也坦荡直言了,道:“话说回来,你是如何集齐这两张藏宝图的呢?藏宝图之事流传了几辈人,听着就像个传说似的,没有靠谱的证据,关于藏宝图的说法什么样的都有,真正见过藏宝图的人,可能也只有你所言的齐叶两家后人了,但是他们守护藏宝图这么久,是绝不会轻易告知旁人的吧,有没有藏宝图,我猜这事只怕连皇上都不大确定,你是从何得知的?” 柳询勾唇一笑,又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将如何得到藏宝图的事娓娓道来。 王逊之满是震惊的听着柳询说关于藏宝图的来历,和齐叶两家交换继承人的内幕,以及当初皇上支使勖王对叶家庄做出伤害,还有太后的真实身份的事一一道来,他相信王逊之的为人,对这些事知无不言。 没想到这当中还有这么多的内幕,若非王逊之亲耳听到柳询这么说,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在感慨机缘奇妙的同时,王逊之也不得不感叹,别人终其一生想要得到的藏宝图,甚至不惜为此血流成河,却被柳询阴差阳错之下就得到了,果然是连上天都在帮着柳询啊,他才能历经险阻的找齐这些东西,开启宝藏。 说完,柳询接着道:“所以成亲前的那一日,我带着青岑从温泉湖回来,便得到了属于齐家的那半块藏宝图,想不到我的祖母竟和外祖父心意相通,世间的缘分真是天意弄人呐,若非走这一遭,我都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等密辛。” 王逊之也感叹道:“的确,太后娘娘一生不可谓不是波澜壮阔,能得三位男子付出一切的倾心也是极为难得了,没想到她一个竟有这等机缘,从一个江湖女侠一步步走上大楚最尊贵的太后之位,这一路的经历简直可以书写一篇励志的自传了。” 柳询道:“皇祖母的人生的确十分精彩,不过谁人的人生是容易的呢?要说自传,每个人都有资格去写,也不知我们的故事会不会被有心人流传到未来的某一天去,若是可以,我定要让人好好浓重笔墨的描写一番咱们几人的情意和来之不易的爱情。” 王逊之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如此年轻便想着写自传了,这事倒是不难办,我与敏秋皆才名天下,自传而已不过是片刻的事,你若要写,我帮你?” 柳询忙摆手,道:“那怎敢劳烦,帮我就不必了,等我功成名就的那一日,这事自有后人评说。现在写自传,倒有自吹自擂之嫌了。” 王逊之道:“你倒是清明得很,这事暂且放一边,我还有一个问题,依你所言,当时你的手上只有一半地图,可你是如何开启宝藏的?” 他这么问,柳询立刻回神说回正事,道:“你忘了吗?另半块藏宝图由齐老国公送给皇祖母,皇祖母又送给了青岑,便瞒着青岑将两张图合在一起,画出完成的图形来,又利用韦贵妃抛出的诱饵,当时她招降我的条件便是那个密匙,我便让人造假了一个密匙将真的给换了过来,所以这三样东西便集齐了。 王逊之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惊叹道:“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我不得不甘拜下风,” 柳询笑着摇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比你们更有把握一些罢了,凤阳宫的造假大师我信得过,那手艺绝对能够瞒天过海,一般人看不出来,只要瞒过了韦攸莲,那么便无人能够发现便阻拦我,皇上和明王对此事一无所知,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我必然已经达成所愿了。” “而且我足够幸运,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集齐了三样东西之后,我便派了最得力的人去按藏宝图给的方向寻宝,经过月余的打探和摸索,关于宝藏之事终于有了些眉目。” 说到这儿,柳询又有些遗憾,道:“本来此事,我应当与青岑一同亲自前去秘密搜寻的,但是……她的离开让我深陷自责和难过,这事便不了了之搁置了,到现在我只将那些宝藏用作军需,还未去清点这其中有些什么呢。” 第589章 义薄云天 王逊对此又是一番惊叹,找到宝藏这么大的事,柳询竟能因为记挂谢云钰而不去理会,可见财帛权势比之谢云钰,在柳询眼里真的都视作粪土了,他赶紧紧张道:“既然找到了宝藏,你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此事总有风险,挖宝守护宝藏的人,一定要精挑细选,否则一旦传出风声,对我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了。” 柳询勾唇一笑,邪妄又狂傲,道:“放心吧,我就是真糊涂了,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犯傻的,那可是我与青岑的身家性命,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自是不想出任何的差错,宝藏的安全妥妥的,而今还未有人察觉,时至如今那批人应当也是不小的力量了,你觉得,而今就算此事泄露,旁人又能奈我何?”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但放在柳询的身上却毫不违和,而且 从他嘴边说出,无端让人觉得本该如此似的,令人折服又惊叹。 王逊之一呆,想明白后忍不住沉着的点点头,感叹道:“倒是我多虑了,以你的周全,想必此事进行得自有章法,你这行事我却是不得不佩服,生逢乱世,少卿之才可了不得,相信此事达成,你必是大楚最伟大的君主,一定会开创大楚另一番盛世。” 得王逊之如此夸赞,柳询本该十分开心才是,可他却低了头,眼神一黯,道:“不过是为了能选择自己想选择的路罢了,哪来什么伟大的目标,一旦启用这些人,受苦的还是大楚百姓受苦,我并不想走到那一步,逐鹿中原于我而言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我本无心朝政,只想守着青岑过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日子,为了她我甘愿放弃这天下,可是……” 可是我想平凡,时局却逼得我不得不奋起反抗。 未尽的话就算不说,王逊之也能够猜得到,看柳询这般神色,他也觉得万般心酸,勖王嫡子的身份没能带给他半分荣耀,却给了他无限的酸楚和麻烦,这一路他的不易他都知道,可上天却不体恤他受过的苦,反而非要将他逼上那条路。 三年崛起的凤阳宫,他放弃了,为了自己想过的生活,可上天却没能让他顺遂,立业不畅了,情场还失意,也是够难为他的了。 柳询对谢云钰的情意他看在眼里,本来他们都要修成正果了,却不想明明他们都已经走到成婚这一步了,居然被柳照明横插一脚,最后的结局竟是这样,若是两人就这般不明不白的错过,岂不太过可惜? 又拍了拍他的肩,聊做安慰,王逊之道:“放心吧,敏秋会找到的,我们都等着你平定这天下给她一个盛世繁华呢,寻找她的任务就交给我,你且安心筹谋军队的事。” 柳询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不言不语间,整个人因为提到谢云钰,周身笼罩着一层伤感的光芒, 王逊之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了,他能颓废半年之久,可见这事对他的打击多大,自己一味指责他并不能解决什么,如今要做的,是尽早找到谢云钰,让他们有情人团聚才是。 二人对着夜空长叹一声,只希望不管谢云钰在这世上的哪个角落,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他们还等着,等着找到她之后,共同走进柳询所创下的盛世天下呢。 想到如今的情形,王逊之也有些沉重了,他道:“现在宫里头一团乱,除了明王虎视眈眈,韦贵妃对太子之位也不死心,想要将十皇子推向人前,各地藩王们更是眼观鼻子耳观心的,都在蠢蠢欲动,你既无心干戈,便得想法子,用最小的代价,去完成最大的利益才是。” 柳询点头,道:“我心里有数,此时不易,但并非无法可行,只是还需要些时日布置。” 王逊之见他心中自有考量,也不多多说了,看着黑暗中柳询冷硬的面部线条,面对如此隐忍负重的好友,他身上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除了全力支持,他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说完了这些,可就等同于他和柳询之间,再也没有秘密了,王逊之对柳询无不佩服的同时,也对他的魄力所折服,看着他坚强的模样,他不忍再提谢云钰勾起他的难过,朝柳询拱了拱手,故作轻松道:“少卿好胆识,不过你将这些都告知于我,可就等同于给我送上一份保命符了,不怕我去宫里向皇上邀功,将一切都抖出去吗?” 柳询笑了笑,自信道:“子致的为人,我如何信不过?你方才还说要帮我平定天下,找回青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向皇上邀功,说你有谋反之嫌疑呢?” 两人说完,相顾哈哈大笑,这份肝胆相照的义气和信任在空气中流转,世间能有一人如自己的生命,如自己的左膀右臂,如自己的兄弟,就凭这份义薄云天,付出任何代价又有何妨? 眼见时辰也不早了,跟王逊之聊过之后,柳询一扫阴霾,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这便是王逊之的魅力。有了目标又有了作战的朋友,柳询觉得自己身上也充满了力量,看着幽篁居里点点昏暗的烛火,柳询道:“拉着你聊这么久,不知不觉已经快三更天了,你快回去吧,瞧这模样,惠安还在等你。” 王逊之看了看幽篁居在黑夜中一点泛黄的烛光,眼中浮起一抹温暖的笑意,道:“真是傻丫头,身怀有孕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那我便回去了,明日我便带着惠安回京城,在她临盆前可能我都不会云州,你呢,作何打算?” 看得出二人情意绵绵,幸福缠绵。柳询对他们如今能这样也深感安慰,他又看了一眼惠安的方向,道:“云州还有些事未了,我晚些再去京城,这儿是她最牵挂的地方,我也想在此找找看,有没有青岑的线索。” 王逊之点头,对此也不多发表意见,便道:“那好吧,你看着办便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传信,你的事,我一定第一时间万不推辞。” 柳询心领,也未多言,只道:“多谢了。” 王逊之道:“你我之间,谈何谢字,不过你真的不去见见惠安吗?看得出来你对她也十分牵挂,这么久过去,想必你的皇祖母一定想她了吧,替她看看惠安,顺便给她报个平安,怎么样。” 柳询却摇摇头,拒绝了王逊之的好意,道:“不必了,看了也只会徒增伤感而已,有时候知道了某些事却无能为力,比不知道却期冀着对方好要好过得多,皇祖母与惠安已经这般模样,是注定做不回从前了,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再说,有你照顾惠安,我们都很放心。” 他这么说,王逊之也不推脱了,道:“你若觉得这般好,我也没什么意见。作为好友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即便还没能找回敏秋,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瞧你这胡茬拉喳的,若非我知晓你的性子,还以为你从哪些不可言说的地方才出来呢。” 柳询无奈道:“什么不可言说的地方,以为我被皇上囚禁了吗?那是不可能的事,其实今日我告诉你这些,也是想让你知道,无论是明王或者皇上,对上他们,我们并非全然没有底气,所以你且安心助我一臂之力便好,其他的不必顾虑。” 王逊之道:“作为兄弟,我自然是信你的。” 柳询点了点头,王逊之的情意,他很感动,但是该说的还得说,他眼神一暗,又道:“当然了,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幸失败了,你便将此事告知皇上,也能换的王家一家老小一线生机,这是我留给你的后路。” 王逊之一听这话,当即有些恼了,他皱眉道:“你这意思,是想让我有朝一日背叛兄弟之谊来换取自己的苟且偷生吗?柳询,你也太小看我王逊之了,我绝不会做这种事,今日我既然选择了相信你,他日我也会在这条路上义无反顾走下去,所以你不能失败,也不可以失败,你知道么!” 柳询感动与王逊之的大义,动了动唇,道:“我说会失败,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王逊之一甩袖,哼了声,道:“这事你只会成功不会失败,我将王家百年声誉押在你身上,你就不该想这些什么的万一,总之我不允许你退缩,这样的话以后就莫要再说了!好了,话已至此,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王逊之竟真的就这般气恼的走了,柳询哭笑不得,看着王逊之的背影只得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王逊之这般表现,就是为了让他放手去做,安心往前,不必顾虑于他,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支持和动力了,身为琅琊王氏嫡孙,他岂会不知选择了柳询这条路,不是意味着若不成功,便只能成仁,他将百年声誉和王家一脉的性命押在他身上,不止是因为信任,更是他的选择。 此生他与谢云钰都对王逊之亏欠良多,所以,就算为了这些一心追随他的人,柳询也不能退缩。只有一往无前的往前冲,不辜负他的心意才对得起他吧。 从幽篁居出来,柳询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590章 何其清苦 回到谢柳轩,已是半夜,柳询没有打扰任何人,给暗卫下达了紧急命令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房中,和衣小憩了一会儿。 不过两个时辰,暗卫那边便传来了消息,此时天色微微透亮,来不及用早膳,他便出门,急急朝城东一处院子走去。 城东所居住的,皆是地位低下的市井之徒,此时天色刚亮,却已经有不少小商贩争相竞卖了,特别是那些卖蔬菜瓜果的,便是要起个赶早,趁着大户人家的厨娘出来采购,赶紧将自己的东西卖出去。 吆喝声此起彼伏,整个城东杂乱无章,油腻腻的卖肉大叔,还有衣着朴素的卖鱼妇人和卖蔬菜瓜果的汉子,各自担着自家的东西在那叫嚷,虽说这儿最能反映底层百姓的生活状态,但这样的地方,柳询还是十分不习惯。 他一直住在相对安静的地方,更是习惯独处,所以很难想象日日面对这样的环境,心情该是如何,更难想象清寡了一辈子的穆静云,怎会住在这种地方。 不错,他今日要来拜访的,便是穆静云。 闻着外头刺鼻的泔水味,忍受着满耳污秽不堪的蛞噪,柳询皱眉敲了敲面前一座低矮的院门,不一会儿,里头便传出妇人的咳嗽声,穆静云以为一早便有人来买她的绣品,道了声“谁啊?”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开院门。 说是院门,不过是几块木板随意拼搭的遮挡物罢了,这样的地方十分不安全,但条件如此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免受外头那些粗人的骚扰,穆静云特意从牙缝里挤出一点银钱,买了一把像样的锁,好歹遮拦了一些歹人。 笨拙的开了锁,又抬开沉重的木板,穆静云还未抬头,口中便是满是歉意道:“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是王大爷吧,昨日周婶介绍要绣百鸟朝凤图的那位?” 柳询见到一身农妇装扮的穆静云,只觉喉间骤然一紧,她是谢云钰在世上最珍视的人啊,亦是为了自己和谢云钰的幸福能够忍下仇恨的伟大母亲,为了成全他和谢云钰的名声,离开了他们独自生活,没想到竟沦落至此。 穆静云见来人不回答她的话,抬头蓦然撞见了柳询满是沉痛的眼眸,她一愣,显然没想到柳询会来找她,紧接着有些慌张的背过身,捏着衣角踟蹰道:“不是王大爷,看来你们找错人了,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公子请回吧。” 说着,她急急的低着头往里头走去,就怕柳询认出自己似的。 柳询满是痛心,忍不住开口道:“穆姨娘,您不认少卿了吗?” 穆静云身形一僵,不过几秒,便又倔强的往里走,不敢正视柳询。 柳询见她这样,愈发心酸,他抬脚走进院子,看着满院刚晒上的衣裳,还有洗衣盆里未洗的一大堆,突然明白了穆静云方才在做什么,想必为了能过下去,她一定接了替别人洗衣绣花的活儿吧,而且瞧这模样,怕是天不亮就开始干了。 她的女儿是堂堂勖王世子妃,她自己是出生世家琴棋书画精通的才女,他的丈夫是大名鼎鼎的太傅,随便拿出一个身份,她都能过得极好啊,而且无论上任何一家凤阳宫的产业,只要说明身份,她便不缺银钱,可为了掩藏,她竟忍下了一切,在这儿过这么清苦的生活。 难怪迟迟找不到她,只怕所有人都想不到,为了生计为了隐藏,穆静云会选择在这种地方过这种苟延残喘般的日子吧。 柳询难以想象,一个将要临盆的妇人,是怎样坐在这矮凳上,挤着身子一遍遍洗这些衣裳的,又是怎样坚持着在最需要照顾的时候靠一个人,没钱没势的将日子过下去,若是谢云钰看到穆静云竟是这样度日,该是何等的自责和伤心。 想到这些,他的眼角莫名有些湿润,他本该将穆静云奉做亲娘来侍奉,而今却让她在此如此受苦,是他的错,没有早点来找穆静云。 看着慌张进了屋子又快速关上房门的穆静云,柳询再也无法置之不理,在屋外满是自责的喊道:“穆姨娘,我知道您在,快出来随我回去吧,这儿如此清苦,根本不是您该待的地方,您这般倔强,这又是何苦!” 穆静云倚在破旧的房门上微微颤抖,坚强了许久的心骤然就奔溃了,日子再难,她也可以咬牙坚持,就是不想自己这样的难堪模样落到所关心的人的眼里,让他们同情,这让她的倔强和骄傲,往哪里安放? 柳询上前,拍着房门哽咽道:“我知道,您是怕落人闲话才在这儿艰难度日,但这样真的不行,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子考虑啊,难道您真的打算将孩子生在这种地方吗?想必您也听说了,谢太傅在前两天已经故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让您困扰的人了,您何必为了世俗的眼光委屈自己在这种的地方过生活呢?” 谢天明死了吗?那个让自己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已经死了? 这些时日穆静云一直待在这儿,不敢出去露面,也无暇关心外头,倒是不知这个消息,如今骤然听柳询提及,穆静云竟发现自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过去被谢天明伤透了心,这骤然听到他的死讯,除了一丝伤感外,居然没有多余的心情。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发现了这一点的穆静云,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总算得以从谢天明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却也回不去了。 抚了抚隆起的肚皮,她低头有些伤感的低声呢喃道:“孩儿,没想到你未出世,便已经没有爹了。你爹到死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呢,呵,这也算是娘亲对他最好的报复了吧?” 见穆静云还不开门,也不与自己说话,依旧一副不打算与自己相认的模样,柳询急了,拍了拍房门道:“您跟我回去吧,回去与红棉做个伴也好,起码衣食无忧,算我求您了,您在这儿这般生活,让我如何能够安心呢?青岑她若见您这样,一定自责内疚死了。” 想到自己牵挂的女儿,穆静云的眼中蓦地涌出一股热潮,她知道半年前他们成婚了,那会儿她躲在人群中远远的看了一眼她出嫁的模样,却没有勇气上前与她相认,她多想作为母亲好好送女儿出嫁啊,可自己…… 穆静云咬唇忍着内心的悲痛,低头抖着肩膀静静的不敢哭出声响,柳询见劝不动她,上前用力拍门道:“穆姨娘,就算您不跟我走,也请开门好吗?少卿有很多话要与您说,事关青岑,咱们当面谈谈可好,若是您听完依旧决定在这儿生活,少卿尊重您的选择。” 这意思,难不成敏秋出什么事了?穆静云擦了把泪,下意识的就往门边上摸去,刚想开门,另一个粗俗的大嗓门,却让她止住了脚步。 柳询也未料到,自己不过大声说了两句话,就惹得一个胖乎乎的妇人竟然提着刀从另一侧的屋子出来,只见她穿着粗布麻衣,头发随意的挽着,满脸油腻腻的抖着横肉,一出来便大声道:“嚷什么嚷,大清早的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克死相公的扫把星,都欠了三个月房钱了,若是不想住在这儿,趁早给我滚,免得屋子都沾了你的晦气!” 柳询神色一顿,皱眉看着这个粗俗的女人,听明白她说的是穆静云之后,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穆静云如同谢云钰一般,是个极具傲骨的女子,当初因为忍受不了柳如烟的存在都能愤然上静云庵常伴青灯古佛,怎可临老了还被一个市井泼妇说成这样,她凭什么这么说! 妇人骂完,睁开她快眯成一条线的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站了个风姿卓绝的冷峻公子,顿时眼前一亮,像盯着什么天外来物似的跑到柳询跟前,上下看了看他,而后张开肉嘟嘟的嘴巴夸张道:“天呐,天下竟有这等好看的公子,您来我们这破院子做什么?是打算租房子吗?别说,我们这可是城东最方便的地方了,开门便是市集,院子又宽敞,保管您满意。” 呵,的确是够方便的,柳询冷笑了声,很抗拒这个人的靠近。 谁知妇人不仅没有眼色,还故意扭捏着贴上来,故作娇羞道:“公子您仪表不凡,为何会来这里租房?不对,奴家的意思是,您站在这儿,就是让我们这陋室蓬荜生辉啊,只要您肯留下,奴家,奴家便将这院子最好的房间留给您,并且不收租金,如何?” 说完,她还用那被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朝柳询眨了几下,饶是柳询教养再好,也差点没将隔夜饭给吐出来,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没脸没皮的人,看不出自己对她的厌恶吗? 柳询退了两步,离她远了些,声音清冷道:“这位夫人,我不租房,对你这院子也无甚兴趣,我只是来找人的。” “找谁?她吗?”妇人问完,指着穆静云的房门不可思议道:“天呐,公子你竟喜欢她那样徐娘半老的吗?” 柳询还未说话,妇人却急着卖乖了,道:“您不知道,她穷的要死不说,还大着个肚子,一看就是哪家爬了床想上位的嬷嬷,或是谁家姿色老了被抛弃的小妾,瞧她一脸克夫相,可不敢娶。” 第591章 教训刁民 说完,翠花又扭扭捏着自以为娇羞道:“您喜欢她倒不如喜欢我呢,这院里的屋子都是我家的,光是租金进项就够咱们吃香喝辣了,保管您跟着我以后吃穿不愁,而且人家还是姑娘家呢,旁人都说奴家这胖胖的身段,是个好生养的,这未开苞的花,总比枯萎的要好吧?” 说完,又朝柳询眨眼放电,柳询是真吐了,他就没有见过这种不要脸面的人,就不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吗?娇蛮恶心便罢了,居然还这么说穆静云,真的好意思得很。 他深深的皱着眉头,心头憋着一股气,不过是有点房屋的包租婆而已,就能如此轻慢穆静云,那她这儿的处境岂不是水深火热?这些人当着他的面都敢这样说话,背地里指不定如何欺负穆静云呢,难不成他们当真以为他柳询是个贪慕钱财宵小之辈没脾气? 还未等他发火,不远处又来了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见胖妇人在这,咕噜着眼睛贼兮兮道:“哟,翠花,何时钓了这么个俊俏的小白脸啊,看来最近桃花运来了啊。” 翠花绞着胖手“娇羞”一笑,道:“没有的事,不过也是迟早了,翠花相信这位公子终有一日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 柳询差点没被这句话给雷死。 翠花又道:“话说你又来找扫……找这位穆大娘啊,你也真是的,看上谁不好,看上这么个刻薄相的,莫说人家看不上你,只怕你娶了也享不了两天福就被克死了。” 说着,翠花又看了柳询一眼,生生将到口的“扫把星”三个字咽下去,变成穆大娘,却依旧明里暗里的提醒柳询谁娶了穆静云就会被克死的事。 柳询的脸色已经冰冷到了极点,两人尤不自知,汉子搓着手上前,斜着眼睛看了柳询一眼,对翠花讨好道:“那怎么办,我这没钱没势的,你也看不上啊,所以只能找个没依靠的女人将就了,穆大娘再不好,好歹是个母的,能用就行,哪像你,有钱还能找个样貌极好的小白脸,不过我看这小白脸,似乎不怎么高兴,怎么,见到曹大爷也不问声好?” “问好?”柳询倒是想问好,就怕他承受不住,还未等他动作,翠花听了这话,竟一把拉过他护在身后,用胖手捂着嘴巴发出奇怪的笑声,一看就是矫揉做作,她含情脉脉的看了柳询一眼,“谦虚”道:“你就别为难他了,他第一次上我家,自然是害羞的。” 所以穆静云在这儿,不仅要辛苦的劳作,还要听这些人诽谤低俗的嘲笑声吗?这个挫得不能再挫的汉子,竟然还敢打她的主意?柳询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再也在这儿待不下去。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日日对着他们该有多堵心,柳询双手紧握成拳,他决定了,不管今日穆静云同意不同意,就是扛,他也样将穆静云扛出这个恶心下流的地方,不然如何对得起谢云钰。 汉子贼兮兮的笑了声,也不多说,直接越过他朝着穆静云的房门猛拍,边拍边大叫道:“穆大娘,开开门,俺是曹老汉,俺过来看看你,你说你一个女人家,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行啊,晚上一定特别寂寞吧,你快开门让俺进去。” 寂寞你个头!竟然对穆静云如此轻浮,柳询紧握的拳再也忍不下,在老汉说出更下流的话以前,突然奋起一拳打在曹老汉的下巴下,曹老汉当即被打飞了出去。 翠花被这一幕吓傻了,尖叫了声,捂着耳朵不敢说话,躺在地上曹老汉好半天了才挣扎着爬了起来,捂着脱臼的下巴,哀嚎了声,他的手突然摸到黏糊糊的温热液体,急忙放到眼前一看,见这液体竟是一堆血迹,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声音道:“你,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今日隐忍得已经够憋屈了,这个男人如此恶心,就别怪他拿他出气!。 曹老汉一听这话,又气又恼,大吼一声“你,你给我等着,来人呐,打人了,大人了!” 刚喊完,柳询便见四面八方的房门都打开了,涌出许多的汉子来,大家手中拿着斧头,锄头,镰刀这等工具,皆恶狠狠的朝柳询围过来,带头的一个脸上横着一道刀疤,看着狰狞恐怖,见柳询一袭青衣的站在那里,上下扫视着他,蛮横道:“是你打了曹老汉?” 呵,果然穷人窝里出刁民,柳询看着这些人,愈发心疼起穆静云的处境来,他都不敢想,今日若是自己没有来,她将面临怎样的情况,是被翠花没有尊严的谩骂,还是被曹老汉欺负,或是被这一群人欺负? 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柳询睨视着这群人,冷声道:“是我打的他又如何?他对我的岳母不敬,我教训教训他有什么不对?” “岳母?”汉子看了看穆静云的房门,有些惊诧道:“那位穆大娘,竟是你岳母?” 柳询只从鼻尖哼了口气,话都懒得与这些人说。倒是一旁的翠花听了这话恍若大受打击,带着哭腔道:“你,你竟然已经有了妻室,那你方才为何不说清楚,你想占我便宜诚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说着,她气呼呼的朝刀疤汉子奔去,拉着他的手委屈道:“大哥,他,他方才调戏我,你要给我讨回公道,让他休妻娶我才是,不然妹妹可就没有脸面活在这世上了。” 那位横肉汉子一听这话当即沉下脸来,狠狠扬了扬手中的斧头,道:“敢调戏我妹妹,看我不给你点苦头吃吃!识相的立刻写下休书休了家里的妻室迎娶我妹妹,否则今日,就别想轻易走出这个大门!” 这是准备,屈打成招? 柳询冷哼一声,道:“若是我偏不呢,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拦得下我?” 汉子见他如此狂妄,朝手心呸了口痰,而后握紧了斧头大喝一声,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兄弟们上啊,只要拿下这小子,晚上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这一声吆喝,其他人顿时来了气势,刀疤汉子带头拿着斧头朝柳询砍了过来,柳询眸光一沉,正好想教训教训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便也不藏着了,随手拿过一旁的扫帚,与之混战了起来。 刁民是需要教训,却罪不至死,所以柳询只用扫帚来与作战,也是留了些分寸。 不过是一群市井小罗罗,就算有几分蛮力,但对上柳询这样的高手明显不够看,他们仗着人多一拥而上,但同样因为人多而受到限制,几人还未做什么,柳询便已经身形灵活的在这几人中游走一番,快速的挥舞着手中的扫帚,他们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便完全无招架之力的那儿任由他鞭打。 不消半刻钟,这些人便已经被柳询打得鼻青脸肿,满地哀嚎,特别是刀疤汉子,脸上也肿的跟胖翠花一样,眼睛只剩一条缝了,打完了他们,柳询一把扔了扫把,冷冷道:“今日我便给你们点教训,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蛮横乡里的下场,以后若再让我碰上你们几个欺负别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人也是有眼色的,他们捂着疼痛的脸颊,面对这惊骇的速度,被打了还得讨好的高呼:“多谢公子手下留情,多谢公子不杀之恩”的话,而后灰溜溜的逃走。 曹老汉溜得最快,刀疤汉子不服气,但柳询作战的模样太令人惊骇了,可以想象他方才若改用其他兵器,他们肯定连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他很明白自己是拼不过人家的,既然人家有意放他们一马,还是识时务点离开的好,想明白这些,他便也不甘不愿的走了,院子里只余那个胖翠花,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柳询扫了她一样,冷冷道:“你为何不走?” 翠花看完柳询出手,再也不敢不自量力了,她站在那儿又惊又惧,带着哭腔害怕道:“我,我走不动了。” 说着,肥大的裤衩竟流下一股热流来,伴随着热流的是一阵刺鼻的恶臭,柳询一惊,没想到这个翠花看着人高马大竟然是个如此胆小之辈,这番失态,也是令人瞠目结舌啊。 不理会他,柳询直接往穆静云房门走去,作为晚辈,他最后一次尊重穆静云,依旧在门上拍了拍,却态度坚持道:“穆姨娘,这种坏境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让您待在这儿的了,您听到便应一声,咱们即刻离开。” 说完了这话,里头毫无动静,柳询疑惑,又道:“您不说话我便当您默认了,我进去了!” 柳询说着,往那陈旧的房门推了推,突然听得里头一身巨响,他一惊,顾不得许多,汇集了内力在掌心之上,房门骤然间变得四分五裂,却并未惊动里头的任何东西。 少了房门,里头的摆设自然一目了然,柳询不过匆匆瞥了一眼,便见穆静云不知为何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冷汗涔涔,脸色苍白的捂着肚子好似忍受巨大的痛苦。 柳询脸色一变,立刻冲过去扶起穆静云道:“穆姨娘,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 穆静云颤抖着唇道:“孩,孩子要生了,快,快去找产婆!” 第592章 死亡瞬间 要生了,在这个时候?柳询吓了一跳,对此他毫无经验啊,这该如何是好?见穆静云这痛苦的模样,他也急了,忙抱起穆静云,对着空气着急的道了声:“快去找产婆,大夫!顺便去济安堂将李婶和李大叔请过来!” 空气飘过一阵风,便不再有动静,柳询知道暗卫已经去了,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让孩子生在这样的地方绝对不行,慌张之下,他只能抱着穆静云十万火急的施展轻功赶紧回到谢柳轩去。 脚下像踩着风火轮,不过片刻柳询便带着穆静云回到了谢柳轩,这次他是从大门急匆匆进来的,所以果子和红棉立刻听到了动静,将穆静云放到为她准备的院子的床榻上,红棉便也过来了,她还以为来的是谢云钰,惊喜的跑进来,可一看竟是穆静云,瞧这模样怕是要生了,顿时顾不得问其他的,急忙开始替她做生产准备。 大夫和产婆很快就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李婶,李婶见到柳询,急忙忙道:“这是怎么了,你这手下急匆匆的把我往这儿送,可是钰儿出什么事了?” 柳询摇头,忙道:“不是,出事的是穆姨娘,她要生了,我一个大男人对此没经验,所以请干娘过来帮忙,干娘有些医药经验又生过孩子,如今我只能倚仗您了,还请干娘尽力。” 一听是穆静云要生了,李婶也不多说了,撸起袖子忙上前去查看穆静云的情况,片刻后她道:“羊水已经破了,怕是快要生产,你先出去,让人备上热水毛巾,我与产婆在这,你且安心。” 李婶这话让他稍稍平静了些,他马上听话的退出房门去,不安的等在外头。 不一会儿,房内便响起穆静云痛苦的声音,还有产婆和李婶鼓励的声音。 没想到生孩子竟这么痛苦,穆静云已经是够能忍的了,为了生活下去在那种地方都能待那么久,可她在这种痛到极致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痛苦的哀嚎,听着这凄苦无助的声音,就好像自己在濒临被分解的边缘似的,柳询心中惴惴,慌乱不已,不由得想道穆静云若是平平安安生下孩子还好,若有什么事的话,让他如何面对谢云钰? 痛苦的声音持续了一个时辰,柳询也在外头来回踱步走了一个时辰,他心中烦躁,更多的是担忧,没想到生孩子这么痛苦,若躺在里头的是谢云钰,他一定会听不下去冲进去恨不得代她受苦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里头还是没有消息传来,柳询愈发不安了,他很想进去瞧瞧里头什么状况,为何这么久了孩子还出不来,难不成有什么意外发生吗?可他一个男子实在不好参与到这种地方,只得继续坐立难安的在外等着,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片刻后,红棉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了,见到柳询,带着哭腔道:“世子,世子,夫人难产,怕是有生命危险,你快寻个大夫来,快啊!” 柳询一听这话,脑袋骤然有些空白,好在他方才便吩咐了人将大夫带来了,等待的功夫李大叔也匆匆来了谢柳轩,一听这话他连招呼都来不及与柳询打,便赶紧钻到房内去。 气氛愈发紧张,府里的丫鬟们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进进出出,里头的哀嚎声还在继续,但却比之前虚弱了许多,这么久过去,穆静云也是没有力气了,这让柳询愈发着急,不会有事吧? 听着里头李婶紧张的鼓励声,还有李大叔强忍着慌张的吩咐声,柳询满是心焦,只觉一分一秒都十分难熬。 一刻钟后,先前请的大夫便先出来叙述情况了,他的衣摆还沾染着血迹,却无暇顾及,急忙拱手道:“世子,夫人难产,怕是将要面临保大保小的问题,老夫也不想到这一步,但是还请世子有个心理准备,早做决断吧。” “什么保大保小!”柳询心头骤然一紧,面色一变道:“没有这种问题,我两个都要!你还不赶紧进去医治,有这种时间问我这无聊的话还不如将力气用在里头去!再说这种丧气话小心本世子砍了你的脑袋!” 柳询鲜少拿自己的身份这样恐吓别人,可见此时他也是急疯了,大夫不敢在面对柳询震怒的脸色,被他这么一吼又慌慌张张的进去了。 柳询吼完了,用力的喘着粗气,茫然,无措一下从心底涌了出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面临着对谢云钰最重要之人生死的抉择,这让他怎么选?选的任何一条路,他都对不起谢云钰啊。 又过了一会儿,血水好似被端出来的更多了,此时的状况已经容不得他多想,而今他满脑子都是穆静云的安危和自己该怎么办的事,本以为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面对世间的一切困难,却不想在这种有力气都没处使的情况下,他所谓的一切力量根本就是半点无用。 这回,无需他嘶吼,出来的直接是李大叔,如果说方才那位大夫的话他不信,李大叔却是没有理由欺骗他的,只见李大叔满身是血,脸上少有的严肃和紧张,着急道:“少卿,夫人方才大出血,怕是情况危急,你赶紧想法子找医术更好的人来,否则只怕性命难保了!” “这么严重?”柳询顿时有些摇摇欲坠,整个身体都像骤然间被抽空了力气似的,不敢相信。 李大叔点头,道:“夫人身子骨偏寒,本就得好好保养,又是高龄受孕,更得小心护着,也不知她之前做过些什么,让她整个身体的气血都亏损得厉害,而且如今孩子还未十分足月,想必是受了刺激之下引发的腹痛早产,这是十分危险的,你们都得尽快打算。” 柳询猛的退了两步,穆静云的身子这么不好,她还去那种地方过得那么清苦,能不气血亏损吗?还有李大叔所言的刺激,难道是方才在城东的那些事,惹得她心理波动太大? 柳询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真的做错了,依照穆静的宁折不弯的性子,自己过那种生活肯定是最怕别人知道,偏偏他直接找上门见证了她的狼狈不说,还在那个破院子闹出这么大动静,让她颜面全无,这让她情何以堪?气愤难堪之余,肯定对身体不好了。 想到这些,柳询便万分自责,他急忙拉着李大叔的手带着祈求道:“干爹,您一定要救救她啊,穆姨娘受的苦太多了,都是因为我们,她才遭受如此磨难的,云州城我已经找不到第二个比干爹医术好的人了,求您了!” 但凡有法子,李大叔也肯定会尽力的,之所以将这些对柳询说,只怕是连他也没有办法了,柳询明知这一点,但他还是免不了开口请求,就好像这样上天能听到他的祈祷一样,骗自己说也许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见惯了生死,李大叔明白柳询的心情,见状他也不好推辞,只得沉痛道:“我只是与你先说明一下而已,并非一定会发生那种事,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得佛祖保佑,化险为夷的,你且稍安勿躁,我先进去了。” 柳询胡乱的点了点头,目光都不知该飘向何处了,眼见着李大叔叹了口气后又提起精神进入产房,在他将要踏入房门的那一刻,柳询最终忍不住艰涩的开口,道:“干爹,若是,若是非要选一个的话,我希望活下来的是穆姨娘。” 本来这个孩子带给穆静云的就是无尽的麻烦和伤害,若是上天都不让他顺利降临世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吧,虽然有些残忍,可目前也没有办法了。 柳询不禁在想,有朝一日谢云钰若是知道,当时他面临的选择,是不是能体谅他呢?毕竟失去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要比失去娘亲好得多。 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柳询,不仅没有松口气,心头依旧分外沉重,都是一个生命啊,还是穆静云拼死也要守护下来的生命,他何其残忍,要面对被放弃的结局,若是穆静云知道这是自己的决定,会不会永远也不原谅自己了? 柳询心乱如麻,反正这事不管怎么抉择总会有人痛苦,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干脆听天由命能保一个是一个,便也不再去想。 李大叔听得身形一顿,没有再说其他,又飞快的转身入了内室。 慌乱的感觉还在,穆静云的声音却渐渐微弱了下去,柳询已经拿出自己手上最好的人参给穆静云去度气了,但是她的情况还是越来越糟。 这让他愈发自责,自己怎么就不早去将她接回来照顾呢?又为何要一时冲动在城东那里教训那些地痞流氓,他若是今日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去找穆静云该多好啊,起码她辛苦些,心情却是平稳的。 没想到自己一心想着带她脱离苦海,而今却像是在害她,柳询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向来不信神佛的他都忍不住去一旁的小佛堂,拿起木鱼心烦意乱的敲着,祈求佛祖保佑穆静云度过难关。 却不想难关没度过,却等来了一个噩耗,穆静云因为失血过多,又折腾了这么久,体力已经撑到极限,昏厥了! 第593章 起死回生 妇人在生孩子的时候最忌讳的便是昏厥,这对大人和孩子都是很危险的,一旦昏厥,生孩子便使不了力气,孩子在母体极有可能窒息而亡,那时候就算生出来也是被憋死的死胎,不仅如此,对产妇本人来说,失血过多极有可能有生命危险,若孩子迟迟不出来,那她也有可能当即便死在床榻上。 柳询慌了,意志愈发慌乱,他所认识的人里,段七羽医术高超却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云州城内若是连李大叔都没有办法,他是真的不知谁还有这个能耐,能让穆静云起死回生。 若是穆静云因此死去,那他不仅对不起谢云钰,下半辈子也一定会活在自责和愧疚里了。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笼罩全身,世间什么都可以逆转,却是难挡生死,敲木鱼的手愈发的乱,柳询已经不敢去听那边所有人慌张的声音了,难道穆静云注定要逃不过这一关吗? 他跪在蒲团上,口中一遍遍的祈祷道:“菩萨,佛祖,我柳询从未敬畏过你们,但这一次,求求你们,救救她,只要让她活着,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认了!” 话落,外头又是一声惊呼,是红棉慌张的带着哭腔的尖叫,道:“糟了,夫人血崩了!夫人,夫人,你快醒醒,你坚强点啊!” 紧接着,便是产婆的声音,听着像是很害怕似的大叫道:“我不要接生了,我不要接生了,你们莫要为难我,我可不想背上人命,让我走吧!” 她一遍遍的重复着不想背上人命的话,应该是红棉求着拉着她留下,所以这般的祈求里还夹杂着一丝怨恨的逃离声,而后又是那位大夫的声音,听着也是很慌张,急急忙忙留下一句:“这位夫人的病症请恕老夫无能为力,老夫医馆还有事,就不阻挠你们救治了。”说完,皆落荒而逃。 连大夫和产婆都放弃了吗?暗卫来报说这两人私下逃离,已经被他们抓回来了,柳询身子一僵,木鱼猛然从手中掉落,只觉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进来了个和尚,和尚手里握着个木鱼,步伐矫健的往里头走进来,门房满是歉意道:“世子,这个人要进来,怎么都拦不住。” 柳询抬起无神的双眼看了一眼和尚,无力道:“我不认识你,今日也无心与你谈什么佛法,大师快走吧。” 谁知和尚不仅不理会他的逐客令,还勾唇意味深长道:“俗话说佛渡有缘人,今日菩萨指引着我来到这谢柳轩中,想必一定是让我救人,世子何必着急赶我走,而不让贫僧试试呢?” 听得“救人”二字,柳询眼前一亮,急忙起身道:“此话当真,你真的会救人?” 和尚肯定的点点头,道:“贫僧云游四方,见多识广,自然通晓各种医理,今日我看贵宅紫气东来,聚集在这院子上空,想必这儿必是文曲仙君下凡之地,故而特意进来看看。”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柳询已经顾不得多想了,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他就当自己病急乱投医了,赶忙道:“那就劳烦仙家帮我看看这文曲仙君可能顺利出世。仙家快请!” 说完,着急间柳询也顾不得仪态了,抓着和尚的手就往穆静云的房里拖,和尚也浑然不在意,就好似专程为此而来似的。既然外人都不在意,柳询自然也不会想着避嫌,两人一阵风似的就冲到了穆静云的房里,这让还在苦恼施救的李大叔和李婶都一顿愣住。 顾不得说其他,柳询指着穆静云道:“快,你快救救她,只要你能让她起死回生,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世子!”李大叔有些不赞同。倒不是不赞同别人救穆静云,而是因为柳询的这个许诺太大了,而且这个人是何身份,有什么目的他们都还未可知呢。 柳询却不管其他,直接将和尚拉到穆静云的身边,看着她与谢云钰相似的面容,脸色白的像一张纸,眼窝深陷的模样,顿时心都揪做一团,不忍再看的背过身,不知该怎么面对。 李婶从未见过有人就这样闯入产妇的房里,但柳询的性子她知道,便也不再劝了,怎么说这个人都是他的岳母,他那般珍视谢云钰,对穆静云上心也是应当的。 眼见着和尚煞有介事的翻了翻穆静云的眼,又给穆静云把了脉,李大叔还欲再说其他,李婶一个眼神便让他住了嘴,两人对穆静云这般已经是尽力了,若是没人来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会儿有人自称能让穆静云能起死回生,他们怎可在这时候阻拦? 二人的态度由排斥很快变成了希望,双双希冀的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和尚,只求他能让奇迹发生。 却见和尚看了一眼穆静云之后,捏开了她的双唇,给她喂了一颗拇指大的药丸,药丸入腹,接着他在穆静云的床头站定,双手五指张开,在她的头顶突然聚集起一团白色的气流,就好像在用力给穆静云度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功心法?李大叔不由得一阵惊奇。 就这么度了一刻钟,穆静云的脸色竟慢慢好转了许多,和尚却是满头大汗,眼见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让穆静云清醒,和尚只好分神道:“世子功夫不错吧,可否帮贫僧一把,给这位夫人度点罡阳真气。” 柳询这才敢回头,看了一眼穆静云好转的神色,面上一阵惊喜,急忙点头,学着和尚的模样给穆静云度气。 两股气流从穆静云的头上注入,渐渐溢满她的全身,红棉摸了摸穆静云的身体,惊喜道:“暖了,夫人的手暖回来了,呼吸和心跳都平稳了!” 李大叔一听,不由得一阵惊奇,忙伸手替穆静云把脉,却见穆静云的身体是真的慢慢有了温度和感知,顿时眼前一亮,道:“确有其事,夫人活过来了,快,快,老婆子,继续给夫人准备接生,也许上天都在体恤夫人人好,让她起死回生也说不准!” 李婶忙欢喜的应了声,又去招呼丫鬟们赶紧准备热水。柳询听了这话也是一阵欣喜,加大了输送真气的力度。 半刻钟后,和尚便收了手,道:“先这般,将孩子生下来再说,若是一次性输入太多真气,夫人身子骨只怕承受不住。” 柳询听得这话忙住了手,只见和尚收回手之后,在穆静云身上的好几个穴位点了好几遍,像是毫无章法又像有一定规律,速度只快让人眼花缭乱,点完穴位后他突然将穆静云的头抬起来,在她颈项间一拍,穆静云便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竟然奇迹般的清醒了过来。 自己还没死哪,穆静云茫然的看向身边的几个人,紧接着腹内的疼痛又让她惊呼出声来。 李婶欣喜道:“醒了便好,醒了便好,夫人加油,孩子已经看到头了,赶紧憋气使尽,将他生出来!” 穆静云听得这话,也顾不得想其他了,只认真将力气都用在生孩子上。 见她清醒,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生孩子便是李婶的事了,和尚道了声“阿弥陀佛”便退出了房间。 柳询亦是随他等在外头,焦急忧虑里,不过一刻钟,便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红棉忙欢喜的来报,道:“世子,夫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这声“母子平安”简直比劫后余生还令人值得庆幸,柳询一听这话,就像心头压着千钧之重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似的,整个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卸下了心头重担似的,扶着房门喘气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紧张得手指都在颤抖了。 太好了,太好了,穆静云不仅保住了性命,还顺利生下了孩子,如此一来他对谢云钰也算有所交代了!真是佛祖保佑。 抬眸,想给和尚诚心道一声谢,却蓦然发现方才还好好的呆在他身边的和尚,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柳询疑惑的叫了声“大师,大师!”却无人回应,看来他是听到了红棉母子平安的话后,自己走了。 此和尚真乃奇人也,自己都许下无论任何代价的话了,他竟什么也没要的就走了,也不等他们的感谢,难道真是上天派来拯救穆静云的?柳询心中起疑,但因为今日情绪大起大落,整个人都觉得十分疲累,故而也懒得多想,现在总算得到了好消息,他疲惫的摆摆手,又交代了果子好好照顾他们,便回到房中睡了一觉。 直到走到外面,柳询才发现而今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可见这一日过得有多惊险,若非高人相助,只怕这会儿的情境与得知母子平安要来得悲惨得多。 所有人的心中都满是庆幸,疲惫了一日的柳询回到房中,很快便睡了过去。 翌日,柳询清醒,睁眼便已经天亮,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才恢复清明,想到昨日惊险的那些事,柳询揉了揉发涨的脑袋,这才敢开始联想整件事的经过,猜测起这位和尚真正的身份来。 说什么菩萨指引,文曲仙君下凡的话,他是不信的,那和尚并未与他交手,却自然而然的知道他的功夫不错,而且叫他的时候那种脱口而出,根本就像是早就相熟的人,所以此人肯定是他认识的人易容而来。 第594章 故人 可是云州城内,究竟是谁,有这么好的内力和这么好的医术,又关注谢柳轩的一切,能够及时出来帮他呢? 这个疑虑让柳询骤然坐起身来,其他人没有理由这样关心谢柳轩才对,除非此人与他们颇有渊源,或者是他们的故人,而且还是他这一方护着他的故人,这个人会是谁呢,与谢云钰有关吗? 柳询不由得一阵惊奇,急忙起身,吩咐道:“快去给我查查,昨日那个和尚的身份,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给我查出眉目!” 暗卫应声而去,柳询则欣喜的在原地来回踱步,这个人会是谢云钰请来的吗?还是与她有关?不然何以穆静云生孩子这件事还没有外传,便有人知道了她危在旦夕的事及时出手帮她,自己能想到的,唯有此人必是受人之托而来了。 柳询走着的脚步一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仿佛猜到此人是谁了。 随手简单洗漱了一下,果子已经亲自来送早膳了,他在外敲了敲门,听得柳询清明请进声,便知他已经起来了,忙端了盘子推门进来。 果子道:“昨夜忙了一宿,想必公子十分疲累,果子以为公子还未起身呢,却不想这么早就起来了,公子快用些早膳吧。” 柳询点头,道了声谢,正好他也有话要问果子,见果子来了,便也不瞒着,边利落的坐下迟早膳,边道:“穆姨娘怎么样了?” 果子道:“夫人很好,有红棉照料,公子尽管放心,如今就是身子虚的很,李婶和李大叔挂心夫人,果子便私自做主让特闷暂时住在清风苑了,李大叔说夫人出血那么多,急需修养,但太过虚弱也不能立刻进补,所以这药膳和产后调理一事他会亲自盯着。” 有他们在,自是周全的,柳询也能够放心了。现下穆静云已经脱离了险境,他便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找到谢云钰要紧,他可不想穆静云缓过神来问起谢云钰的状况,自己答不上来。 柳询拿汤匙的手一顿,而后神色如常道:“没事就好,穆姨娘此次也算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了,你们好好照料她,这段时日辛苦些,忙不过来的话就去多买两个丫头,我可能又要出去一趟,暂时不会回来,夫人若是问起,就说我有急事,临时回京了。” 果子赶紧道:“您又要回去啊,那什么时候再回来?红棉可想念世子妃了,下次她回来吗?” 柳询垂眸,掩去眼中的落寞,道:“也许吧,时间未定,等京城的事处置好再说。” 果子虽有些失落,但也没再强求,低头哦了声,便不再说话了。 柳询掩藏起心中的那点歉意,又道:“对了果子,你可知我与青岑成婚之后,长生去了哪里?” “长生?”果子倒是很久没再听到这个名字了,他茫然的摇摇头,道:“你去了京城之后,长生便也整日不见踪影,后来有一日他与我说要回去看看师父,我便没在意,结果他离开后好像就未再回来了,公子突然提到他作甚?” 柳询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找他有点事。” 果子忙道:“那公子可知他的师父住在哪儿吗?” 柳询点点头,吃罢了早膳将碗一推,道:“知道,许久不见,我也是时候该去拜访一番他师父了,那我就先走了。” 果子道了声好,没拦着柳询,柳询便自顾起身离开。 从谢柳轩出来,他刚想往城西走去,暗卫却送来了消息,说昨日的和尚已经找到了。 柳询一听,立刻转了道,既然找到了人也就不用再去温泉湖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跟着暗卫留下的印记,柳询很快便到了城外一处避世的宅子了,他倒是没想到,长生所居住的地方,竟然是从前谢云钰在城外竹林所买下的宅子,这儿因为谢云芮的死已经被他遗忘了,而今再次走回这儿,让他愈发确认了,或许长生有谢云钰的消息。 这让柳询不禁一丝窃喜,或许谢云钰也一同住在这儿? 只是他刚到门口,还未来得及进去,就感觉里头突然飞出一个着急的身影,身影快如闪电,让他措手不及,柳询一愣,那身影便已经飞出了好几丈远,可见对方功夫不错。 他皱了皱眉,正疑惑着,突然想起这个身影好似有些熟悉,反应过来的柳询急忙反身去追,倒是他大意了,不知长生的警戒极强,若是如此就让他跑了,他肯定追悔莫及。 好在反应及时,柳询很快便根据那些闪动的树枝追了上去,前头的人也没想到柳询的速度这么快,一发紧张,少不得加速逃跑,可柳询既已发现了他的踪迹,又岂会放过?便追得更快了。 两人的身影从树梢掠过,树梢上的枝丫还未停止晃动便已经不见了踪影,大白天的只有两个影子在林子间来来回回,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就这么追了一刻钟,长生也是累了,见甩不开柳询,只得认命的停下来,道:“你追着我作甚?” 见他停下,柳询也停了下来,长生已经换了一副易容,现在的他像个白净的奶油小生,可说话时直来直往的模样依旧是他当初的样子。 柳询勾唇一笑,道:“那你又跑什么?” 长生摸了摸自己的易容,有些心虚道:“我哪里跑了,我又不认识你,我走我的路你过你的独木桥,谁让你追着我了!” 柳询走进了他,道:“是吗?长生,不过半年不见,你倒是学会撒谎了,既然不认识我,又何必听到了脚步声匆匆逃跑呢,难道不是怕遇上我,或是隐瞒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见他毫不留情的点出了自己的身份,长生目光一闪,不过想到自己如今可不是那张脸,又急忙别过头,道:“你想多了,我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长生,你就这拦着我,简直莫名其妙!”说完,假装不认识柳询一样,越过他就想离开,柳询好不容易找到他,又怎会如他的意,一个闪身,长生还未动作,他的人便到了他的面前。 长生有些气恼,道:“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挡着做什么,让开,我要走了!” 柳询见他身上还背着个小包袱,看样子是真的心虚故意躲着他啊,他冷哼一声,道:“你要证据是吗,好!”说着,他突然使出一掌朝长生的门面打来,长生自是下意识的下腰避过,可这一虚掌之后,柳询竟然趁着他下腰之际,另一只手猛然扫过他的门面。 只觉面上一阵清凉,长生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抬头间,他才惊觉自己的易容面具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柳询的手上。 柳询捏着假面意味深长道:“还想抵赖吗?” 长生脸上青白一阵,见被柳询识破了,干脆恼羞成怒道:“哼,就知道仗着功夫比我好欺负我,就算我是长生又如何,你不是带着姐姐去京城逍遥快活不理我了么?而今才想起我来,是觉得我可怜了还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起答应过师父的事了?” 这话让柳询有些心虚,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辜负了外祖父的嘱托,没有好好照顾你。” 长生哼了声,道:“你就莫要再假惺惺的说什么对不起了,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当初要去救姐姐的时候就不会丢下我,之后这大半年的,也不会连派人来接我的念头都没有。” 面对长生不留情面的指着,柳询愈发惭愧,这事是他的不对,当初答应了叶子白好好照顾长生,叶子白才送他随他们出来的。没想到谢云钰的不见让他终日昏昏沉沉,将长生这个人都抛诸脑后了。 柳询低头,在他面前难得服软道:“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了,还有,昨日的事,谢谢你,多亏了你出手相助,穆姨娘才能转危为安。” 既然他全知道了,长生干脆也不否认,道:“我救她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姐姐,这谢字就免了吧,我无愧于心,你若真想感谢,就放我走,我可不想再与你们牵扯。” 走,为何要走,是因为明知谢云钰不在自己身边吗?柳询急忙拉住他道:“不,你现在还不能走。” 长生不耐烦道:“我最讨厌旁人给的施舍了,你今日找到我,是觉得心中有愧,想要履行当初承诺师父的话吗,还是因为害怕穆夫人身体有变,想留着我给你们当免费太医?” 柳询皱了皱眉,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需要照顾,而且你如此轻易的离开,就不挂念你姐姐么?” “你想多了,姐姐如今好得很,才无需假惺惺的关怀!”长生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透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他答应过谢云钰,绝不会像外人透露她的情况,特别是柳询。所以说完这话,长生面上闪过一抹惊慌,急忙又掩饰道:“姐姐那么聪慧的人,无论到了哪儿都能过得风生水起,自然不用我担心。” “是吗?”柳询一听这话,面上一阵惊喜,立刻扶着他的双肩道:“你果然知道青岑在哪,你见过她对不对?不然你为何会生活在从前她买的院子里!” 第595章 无颜相见 长生用力挣脱着柳询的钳制,道:“没有,我没见过她,你想多了,我只是看这儿废弃了没人住怪可惜的,正好我也没地方住就留下来了。” 柳询不仅没放开他,还愈发抓紧了,一脸紧张道:“不,你一定见过她,莫要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搪塞我了,你若是因为没地方住而留下,那而今又何必这样急匆匆的离开,不就是因为害怕遇上我么?” 长生道:“没有的事,我又没做亏心事何必怕遇上谁,再说我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与你何干,你还不放了我!” 柳询顽固道:“不放,你若不说出青岑的消息,今日休想我放了你,算我求你了,真的,我想她都快想疯了,长生,没有她的日子我真的好痛苦,你就发发好心,告诉我她在哪儿吧!” 被柳询的样子吓到,只觉他箍着自己双臂的手像个铁钳似的怎么也挣脱不了,长生不由得有些恼怒道:“你放开我!你个没良心的,在这惺惺作态有什么用,说什么想她想疯了,结果还不是负了她!痛苦?我看你快活得很吧,你根本就不理解姐姐的苦心,你的这份痛苦感动得了自己,能改变她离开的事实吗?” 这话有如一盆冷水,让柳询从头到脚都浇了个透心凉,他面色一变,紧接着像是受了巨大打击似的,无力的放开了长生,双手垂下,整个人也满脸颓废。 长生活动了一番方才被柳询抓过的手,还有些怨恨,道:“你可知她为何会选择离开你?柳询,姐姐对你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若非穷途末路她又如何舍得选择这条路?她明知道你会因为失去她而痛苦,可她难道就不痛苦吗?” 柳询的心头划过一抹自责,蹲在地上不知所措,他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经长生提起,这才知道,选择离开他,最痛苦的人应该是谢云钰才对啊,自己的这些时日的颓废和怨念,是何等可笑。 见他无话可说,长生替谢云钰感到万分不平,干脆也就不藏着了,哼了声,直言道:“不错,我是见过她,并且便是我带走的她,你都去京城救她了,我如何能不去,所以当初你去京城之时,我便跟着你到了明王府上,我是亲眼看着你从明王府将她抱回勖王府的,可之后呢?” “我本以为,你对她的情意与她对你是一样的,所以便安下心想祝福你们,却不想你将她带回府上后,让我听到的却是你们父子两合谋怎么将她甩开的事,柳询,即便你是姐姐心尖上的人,也太让我失望了,姐姐她为你付出了所有,你怎可如此对待她!” 柳询心头满是自责,他喏了喏唇,无力的想说没有,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其实当时若是自己坚定,根本可以毫不理会勖王的态度,斩钉截铁的对勖王说非娶她不可,勖王也未必能够拆散得了他们,可他还是想通过讲道理让勖王明白自己的心意,让勖王支持自己,说到底他还是对谢云钰的维护不够,才伤了他的心。 长生说完,沉沉叹了口气,道:“我替姐姐不值,见她失魂落魄的走回房间,便现身安慰,没想到她与我说,她不想连累你了,她想走,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杀了你的心都有了,你凭什么让她这样牺牲自我来成全你!” “她,她真的跟你说了她想走?”问这句话,柳询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可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或许谢云钰是受人蒙骗走的呢,抑或是被拐,被欺骗,被掳劫走的? 反正他就是不信,谢云钰会自己选择离开他,他们不是说好了一世一双人,说好了以后天涯海角永不分开的吗?为何谢云钰要先抛弃了他? 这话问得长生有些恼怒,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是我诓骗姐姐离开的不成?呵,我倒是想啊,可她选择的人是你不是我!” 柳询无言以对,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他不仅没有感到安慰,甚至还感到万分的沉重,谢云钰选择了他,却也狠心离开了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仅仅是因为那件事,他就这么让她不信任吗? 看柳询低着的头,长生便替谢云钰觉得心酸,姐姐啊姐姐,你付出一切的人只知道逃避,根本不知道你的苦心,你为此忍下的一切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长生仰头逼回眼中的热意,道:“所以为了姐姐,我什么都没做,只依照她的意愿让她离开了你们这等不知珍惜她的虎狼之窝,我想你若是真待她好,真的珍惜她,就应该明白她这么做,比你更痛苦的该是她才对,而今你竟来质问我她去了哪儿?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明白她离开的用心吗?” 说完,长生又自嘲的哼了声,道:“柳询,有时候我真恨,恨自己不是你,若姐姐心仪的人是我,我绝对舍不得她伤半分的心,枉费她为了成全你的什么狗屁大业什么父子之前而选择让你们责骂误会,其实她与明王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可你却……” “你说什么?”话说到这儿,一直沉默这的柳询才猛然抬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像是报复般,长生咬着银牙道:“你是没听清还是不在意?我说,他们之间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明王故意那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你误会,想看看你们面对这样的难题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就是想离间你们!可你竟连守着姐姐到老的勇敢都没有,你根本不值得姐姐为你倾心!” 什么,他们居然什么都没发生,那…… 柳询心头止不住一个激灵,谢云钰那会儿的欲言又止,还有她让柳询与勖王谈话后回来,她也有话说,想必当时她想说的便是这个吧,她就是想要解释自己与明王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清白的,却不想因为误人鹤鸣轩,听到了那样的对话,可见彼时这对父子的态度让她何等伤心。 痛心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醉酒的那些时日,他甚至责怪谢云钰为何如此狠心,舍得抛下她生不如死,没想到这当中的真相竟是这样,竟然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若非自己还贪恋勖王给的帮助,他何至于让谢云钰伤心离开。 长生的声音像是不解,又像是叹息,道:“可惜了姐姐,临走了心心念念的,还是不愿拖累你,还是想着你的前程。” 他总算明白谢云钰为何要走了,谢云钰就是因为窥探到了他那一刻的目的,才下此狠心的吧,他之所以拼命替谢云钰解释,希望能让勖王明白他们之间的情意,不过就是因为,他还想依靠勖王府的势力来对付明王罢了。 谢云钰便是明白了他的心思,再联想到自己受损的闺誉,她不忍因为自己的声誉拖累他,更不忍因为自己造成父子两的隔阂,有她在,柳询与勖王之间必定因为这个世子妃的人选而争吵,所以她才会在那一刻选择了消失,来成全他想要大业的野心。 主动离开自己所爱的人,下这个决心该有多痛苦啊,这个傻女人,竟然宁愿自己误会,也要在背后默默付出了这么多,柳询的眼中不觉流出了温热的泪水,他真是太傻了,怎可因为一时的想不开,就忘了谢云钰是那个拿自己的生命挡在他生死之前的傻女人呢。 他终究,因为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而错失爱人。 好半晌,柳询才收拾好了懊恼和悔恨,动了动唇,道:“她在哪?” 长生垂眸,也有些难过,道:“不知道,我也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从京城出来,我们便回了云州,她将我安置在竹林小屋里便离开了,临行前她留书说,她要去学习更多能帮到你的东西,让我们不要去找她,该出现的时候,也许她就出现了。” 柳询一拳锤在地上,痛心道:“胡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孤身在外为了躲避我又要隐藏踪迹,自己在外都危险重重了,上哪去找能帮到我的办法,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长生也道:“这便是我的担忧之处,我本想跟着她一块去的,可她却执意要自己走,没办法我只能暗中跟了两日,却还是被她发现了,她请我喝酒,我没有戒心,却不想她在酒里下了蒙汗药,这一睡两日,我便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如此说来,谢云钰是铁了心要自己一个人,离开柳询离开所有人,去寻什么自我提升的办法了。 柳询自责又心酸,他在对谢云钰有所保留的时候,谢云钰心心念念的却是如何能帮得到她,她果然配不上谢云钰的深情。 柳询隐忍着握拳,突然起身,冷着脸就往一边走。 长生见他如此反常,急忙问道:“你干什么去!” 柳询隐忍着心里滔天的难过和自责,咬牙道:“我去找她,天涯海角我也要去将她找回来!” “慢着!”没想到长生会出言阻拦,道:“你不能去找她!” 柳询狠狠握着拳回头,红着眼道:“为什么!她为我付出承受了这么多,我若再辜负她,就太对不起她了!” 第596章 目标所向 长生道:“就算找到她又能如何呢?现在的情况依旧没有改善,你还是可能为了心中的那份权势之心而委屈她,勖王的态度也没有改变,天下人的目光依然那般轻视姐姐,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话语权,而今的天下掌握在明王手里,你觉得,自己此时去找姐姐,除了再次让她陷入危险,又有什么意义?” 柳询身形一僵,说不出话来。 长生又道:“所以,如今这样便是最安全的格局了,对姐姐来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这证明她还好好的在某个地方生活着,不然你当真以为,明王没找过她么?你还不赶紧动手的话,若是让明王先到那个位置,那等待她的也许明日就是抗旨之罪了!” “抗旨之罪”四个字让柳询猛然一抖,他倒是忘了,今日的明王可以诬陷谢云钰为世子妃,他日他真坐上皇位的话,那可就是九五之尊,不管何种缘由,谢云钰与他拜过天地是事实,到时候他若一口咬定那日拜天地的便是王妃,那谢云钰这个皇后之位就跑不了了。 到时候自己拿什么与他争? “可是……”找不到谢云钰,让柳询何其甘心! 长生皱眉道:“别可是了,我要是你,这时候想的绝对不是如何找到她,而是如何给她一个天下人都置喙不了的身份,并为之而努力,你既然对权势放不下,那就证明给所有人看啊,你能守护姐姐的幸福,并且值得她付出这么多,只有扫清了一切障碍,你才能许她一个清净的未来,不是吗?” 这句话问得柳询猛然转向了他,眼中皆是不敢置信的光芒,没想到他所以为的嘴单纯的长生,竟会说出这么有哲理,有智慧的话,看来他从前是太小看他了。 长生不自知,接着道:“反正我是觉得自己手握权力的主动出击,总比有朝一日受制于人要好的多,明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你却在这儿儿女情长,这让那些大臣们见了怎么想?姐姐也是担忧这一点,才想着与你分开一段时日,若你一味圉于儿女情长而让人看不到你的实力和能力,那些眼尖的大臣如何能站在你这边呢?” 柳询又是一惊,这话就不止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一个政治看法了,长生真的如此深藏不露? 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想必是被自己的话惊到了,长生轻咳了声,挠了挠头,道:“这个,此前我回过一次温泉湖,这些话是师父告诉我的,我想了想,也觉得师父说的极有道理,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完全保护好姐姐,所以我觉得你如今要做的不是找她,而是强大自己,让自己又与明王抗衡的能力。” 原来是外祖父的意见,看来他是想通过长生的嘴点醒自己啊,柳询收回了目光,细想了这一段话,越想越觉得惊讶,外祖父不愧资历老练,个中关节一想就明白了。 说的不错,自己自己强大了,才有话语权,试想若今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那还有人能质疑谢云钰的过往,提出反对的话吗?就是明王,也得掂量着说话吧,所以绝对的实力,才是说话的资格。 想明白了,他决定遵从外祖父的话,先打下这个江山,安定了这一切,再说去寻找谢云钰的事,给她一个真正没有伤害的未来。 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可他还是有些不甘,谢云钰一个人在外,身上又没有武功,万一还没等到她平定天下就遇上危险,可怎么办? 长生仿佛知他所想,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安慰安慰他,道:“放心吧,凭姐姐之聪慧,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然也不能避开你和明王,还有勖王的这么多耳目了,姐姐从前便游历江湖,想来一定遇上过不少高人,她既是学艺去了,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你就安心吧。” “再说了。”长生拍了拍柳询的肩膀,道:“姐姐说过,到该出现的时候,她便会出现,所以她一定在天下的某个角落看着你呢,她一定也在默默的努力着,想早一日学成,能帮上你。” 不放心又能如何,也只能先这样了,柳询点点头,这才收了心思。 不得不说,长生的安慰和开导很管用,令他瞬间开朗了不少,而且外祖父给的建议像是他荒芜之心里的希望,一听就让他看到了方向,他不再犹疑了,这才是他要走的路。 柳询诚心道:“谢谢你,长生。” 长生挠了挠头,语气还是不好,却不复之前的怒意了,他道:“无事,我只是复述师父的话而已,只要你能振作起来便好,你若自己想不明白,我说再多也无用。” 这话似乎有什么别的意思,柳询微愣后便明白了,他看着长生,沉声道:“我猜外祖父说完这些话后,一定嘱咐过你好好跟着我吧,你等在云州想来也是料定了我会回来,会因为这竹林小院而联想到青岑,所以今日这一出,应该都是你提前盘算好的。” 他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自己的筹谋,长生扁了扁嘴,所以他的做法很幼稚,让人一猜就猜中了吗? 这事倒是长生多虑了,并非他的筹谋不够,而是因为柳询太聪明,许多事推敲一番就出来了,比如长生故意等他上门才装出落荒而逃的模样,就是为了让他自己追出来,用这般仓皇来引起他的好奇心。 又比如她易容之后装出与他很熟稔的模样,便是诱发他起疑找上他,而后找到竹林小院,引出后话,还有他方才的控诉,其实也是为了迂回的提及谢云钰的情况。 可他一点儿也不怪他,反而还要多谢他的苦心。若非今日遇上他,他肯定永远困在谢云钰舍弃他独自离开的埋怨里,而不会想到谢云钰的总总苦衷。 见他不否认,柳询心中有数了,他认真道:“长生,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外祖父的命令,你愿意帮我吗?我说的,是你自己的意愿。” 没想到柳询竟会问这种问题,反正师父交代了的事他一定会办到就是了,问这话的结果还不是一样要帮他? 不过既然这么问了,他也必当诚实相告,长生想了想,还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道:“若没有师父的交代,我也会帮你的,不过你也别高兴,我是为了姐姐,才决定留下的,她已经够苦了,配得上更好的一切,所以我帮你接近那个位置也是在帮姐姐。” 不管什么缘由,这就够了,柳询诚心道了声:“多谢。” 长生见状,又赶忙道:“先别谢得太早,反正不管如何,日后你若再对姐姐不好,还让她离家出走的话,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原谅你了,到时候不论姐姐怎么想,我是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再伤害她了,所以你得给我警醒点。” 他这是,给自己放了一个情敌在身边吗?柳询无奈一笑,道:“放心,绝不会有那么一天。” 长生笑了笑,这才伸出手来与柳询击掌,两人之间算是正式定下一个君子协议。 事情谈完,柳询道:“走吧。” 长生疑惑,道:“去哪儿?” 柳询道:“你咋又糊涂了呢,咱们当然回京城去了,既然要扳倒明王,肯定得把握时机,我可不想自己一腔踌躇满志,却被明王捷足先登。” 长生“哦”了一声,便跟在他的后头,往竹林外走去。 两人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柳询道:“没想到半年时间,你这嘴皮子倒是利索不少,也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长生答道:“那是当然了的,这半年我在外头,看过了民间疾苦,也见到了尔虞吾诈,还看到不少生离死别,受姐姐影响,我也开始热爱读书,这竹林小院里大半的书我都读过了,真真是受益匪浅,我想我应该明白人间疾苦是怎么回事了,能和未见世面的当初相比么。” “哦?这样。”柳询倒是十分安慰,道:“看来这些历练对你的影响颇大,如此也好,早些通晓世故总比一味无知好得多,就方才那番有计划的筹谋都够让我刮目相看的了,昨日你是从何得知穆姨娘难产的事的?” 长生道:“姐姐那封信除了交代她要去求学的事外,也嘱托了我好好照顾谢柳轩里的人,所以平日无事我便站在门口的那棵大树上观望,看看里头是否安全,昨日看你们都这么乱套了,我自然发现了。” 原来如此,那长生还真是有心了。柳询不得不感叹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功夫和医术都如此了得,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学得了易容之术,倒真真将我给骗了过去。” 长生不好意思道:“这些都是在温泉湖的时候师父教我的啊,那时候我无事干,便只能整日以学这些打发时日了,当时我与你们匆匆生活了几日,你们都忙得很,并没有认真问过我会些什么,所以你陡然看到我这么厉害,肯定惊奇了。” 没想到长生这么有天赋,倒是难得的奇才,若是经过敲打磨练,日后可不得了,柳询不吝夸奖,道:“确实很厉害,我很惊喜,看来我的帐前又要多一员猛将了。” 长生不客气的收下这份褒奖,道:“多谢抬举,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第597章 信任相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小竹林后,便找了快马回云州去,此去京城也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不与穆静云告个别,总说不过去。 柳询已经将大致的情况说与长生听,便嘱咐他配合着点,莫让穆静云起疑。她刚刚生完孩子,体虚得很,若是还要操心谢云钰,那就太可怜了,只有让谢柳轩里头的几个人的心都安定了,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奋勇拼杀。 两人回到谢柳轩,刚好赶上午膳时间,长生大老远的闻着味就馋了,虽说自己的手艺不错,但吃惯了粗茶淡饭难免想念荤腥,小竹林虽好,可林子里的那些鸟兽他都吃腻了,现在闻着这鸡汤药膳的味儿自然忍不住流口水。 今儿还没吃早膳呢,都怪柳询来得太早了,他都来不及准备,长生咽了口口水,不住的往厨房张望,此时他又是身体长个子容易饿的时候,自然少不得对食物敏感。 柳询见他这般,满是无奈道:“这么饿,我让人先给你端一些过来垫垫,咱们再去与穆姨娘告别。” 长生眼前一亮,但还是矜持道:“这个,我还可以忍忍。” 柳询白了他一眼,道:“你师父肯定忘了告诉你,做人不必太虚伪,什么都可以忍,肚子饿确是不能忍的,否则影响你头脑的发育。” 长生“啊?”了声,反应过来柳询是在调侃他后顿时有些气恼,他追在他后面道:“你也太过分了,你才饿到影响脑子发育呢,明明方才有人还夸我来着,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柳询在他前面走着,道:“我是怕你饿着瞪出眼珠子的摸样吓着穆姨娘。” “什么!”长生更气了,恨不得追着柳询打,他刚往前追去,柳询便已从厨房出来了,手上端着刚做好的烧鸡和几样小菜,长生看到吃的,瞬间没了脾气,乐呵呵的接过找地方随意的坐着吃了起来。 柳询无奈一笑,即将要面对穆静云的自责感也被长生闹得消散了许多。 两人吃饱喝足,便齐齐进了穆静云的院子去看她。穆静云正在月子里,因为昨日受了那么大痛苦,这会儿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头上还绑着布条。 柳询进去的时候,穆静云刚喝完了药膳,红棉和李婶在一旁伺候着,刚生出的孩子则放在一旁的摇篮里,应该是睡了,旁边还有个朴实的妇人,瞧着应该是新找的奶娘。 不知该称她习惯的穆姨娘,还是叫岳母,柳询迟疑间,穆静云已经看到他们了,她先开口道:“少卿,你来了。” 其他人微微朝他行了个礼,柳询点点头,挥了挥手让大家先退下,红棉和李婶忙带着奶娘离开了房间。 柳询道:“姨娘感觉如何,好点了吗?” 穆静云笑笑,尽管有些虚弱,但看着精神尚可,她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小婴儿,才道:“好多了,昨日多亏了你,我才能保住性命便顺利生下孩儿,多谢你了。” 柳询眼中闪过一抹心疼,道:“姨娘若是真要谢,日后就好好呆在谢柳轩修养,莫要再回那种地方了,那根本不是您能待的地方,孩子还这么小,您总得让他在一个好一些的环境里长大。” “可是……”穆静云还有些不能安心,为了孩子是不错,那种地方的确不适合孩子居住,但她不想拖累谢云钰,一个堂堂王爷世子,家里不奉养自己的亲爹,反而养着个岳母外加那么小的弟弟,总是落人口舌的事。 这声可是让柳询骤然沉下脸来,他皱眉,道:“少卿知道姨娘在担忧什么,姨娘可否听少卿一句劝,咱们自己过的日子都是在自己手里,不在别人的口中,您又何须不相干的闲言闲语,而去凭白遭罪呢,这不是和愚蠢的行为么?” 穆静云一僵,面色有些尴尬。 柳询又道:“姨娘就算不为孩子考虑,也得为了青岑想想,您说你要是再回到那种地方过那种日子,青岑该是何等的心疼和自责啊,若是再因此病了或怎么的,无人照顾,那我们晚辈的可就真的是太不孝了,世间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您难道忍心青岑看着您心疼,这么小的弟弟没有依靠么?” 这话说到穆静云的心坎里,她低下了头,不觉有些羞愧。 柳询再接再厉道:“我这不是劝您,而是陈述事实,反正不管而今您怎么想,我既然看到了城东那样混乱的情况,就不会让您单独回去的,您若执意要走,我只能派一队人去专门伺候您的饮食起居顺便保护您了。” “少卿……”若是派人跟在她身后,那她还有安生日子吗?如此引人注目,又与住在谢柳轩有什么区别? 柳询道:“您便答应我留下吧,再说了,我与青岑将有好长一段时日要待在京城,不能回来了,谢柳轩中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红棉和果子虽在这管家,让他们打理家业倒是可以,可管事什么的就太为难了,您若觉得不好意思,便将我这谢柳轩打理好,等我们回来也有地方住啊,谢太傅故去,青岑已经没娘家了,您忍心她连娘家人都没有吗?” 柳询都这么说了,穆静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好在平日她与勖王也见不着,听不得流言干脆不停就是,城东鱼龙混杂的院子实在不适合养孩子,而且柳询还在那儿打了一架,怕是自己真的不能再回去了。 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再加之自己不争气的身子,柳询为了顾全他的自尊都说出让她留下管家的话了,如此心意她怎能再拒绝?穆静云只能点头,道:“好吧,姨娘便先答应,替你们好好守着谢柳轩。你们在京城只管安心吧,日后回云州,肯定有地方住。” 见她松口答应住下,总算了了心头大事,柳询欣慰道:“那真是太好了,少卿很小娘亲便故去了,而今有您在也算弥补了没有母亲的遗憾,日后您只管当这儿是自己的家,这个院子本来是为您而建造的,旁边还有孩子玩耍的房间,等您身体好些了便可看看。” 穆静云微笑道:“有心了,看到你对敏秋如此上心,为娘深感安慰,敏秋还好吗?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柳询目光闪了闪,道:“这个,青岑在京城接了个学堂,在那儿做女夫子,无暇回来看望您,还请您勿怪,不过她好得很。下次,下次我一定带她回云州。” 穆静云盯着柳询依旧笑,笑容却比方才淡了许多,她垂眸,道:“少卿不必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我了解敏秋,更了解感情,什么样的学堂也比不得娘亲重要,你这话糊弄糊弄红棉和果子却是可以,却瞒不了我这个当娘的。” 柳询一惊,他倒是低估了她们母女之间的默契。 不过穆静云却没有因此而深究,而是招呼了柳询过去,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用花布包着的小方包,仔细的抚摸着,眼中满是依恋的模样,像话家常似的道:“不管你们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为娘相信你与敏秋之间的情意,我如今自顾不暇,不能帮到你们更多,唯有相信你而已了。” 柳询赶忙道:“姨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少卿答应你,等天下大事一定,必当带着敏秋好好侍奉您左右。” 穆静云笑了笑,并不接口这句话,只道:“你们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过时日在变,什么都在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自己侍奉她吗?柳询疑惑,穆静云为何会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他皱眉道:“姨娘!” 穆静云却没有再这事是多做纠结,而是将这个方布包递给柳询,道:“这里头的东西,我本想在敏秋出嫁的时候给她,可惜我却没能亲自送她上轿,如今你们已成夫妻,我给你也是意义相同。” 柳询小心的接过,细细展开了一看,竟是一个小荷包,荷包里包着的,是一小撮头发。他顿时有些疑惑,按理说做母亲的,都恨不得将最贵重的东西给女儿做嫁妆,可穆静云却拿一小撮头发做嫁妆,也太奇怪了。 穆静云解释道:“这是敏秋出生时,她母体所带出的胎毛,这些年我一直带着,虽然只有一小撮,却代表我们最亲密的连接,而今我将它交给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询心下一咯噔,顿时一阵敬畏。穆静云这是正式将自己女儿交给他的意思啊,在这个明知道谢云钰可能由于某种不好的原因不能来见她的时候。 这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托付,比任何的礼物来得都要贵重,而且一个常年将女儿胎发放在身边的人,怎么不会是一个慈母呢? 柳询庄重道:“我明白了,姨娘放心,以后青岑的命便是我的命,我绝不会让她身陷险境。” 穆静云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道:“我相信你,日后改口叫岳母吧,姨娘显得生疏。” 柳询的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狂喜,他总算彻彻底底从里到外获得穆静云的真正认可了,便急忙低头恭敬道了声:“岳母。”将那个小荷包捏在掌心中。 穆静云应了声,微微一笑,而后看向柳询身后的长生,道:“这位是?” 第598章 幕后之手 柳询赶紧道:“正要说呢,他是青岑早前认下的弟弟,名唤长生,是个非常有本事的高人,而且他十分通晓医理,我们晚些时日就要去往京城了,不放心岳母,故而特意带过来给给您把个脉,顺便介绍给您认识。” 长生赶忙上前行礼,道:“长生见过干娘,虽然干娘是第一次看到长生,可长生已经多次听姐姐提起过了,说干娘聪敏端庄,气质高洁,如今一看,却为名不虚传。” 嘴这么甜,干娘叫得这么顺口,这马屁拍得更是高明,穆静云笑了笑,道:“倒是个伶俐的孩子,敏秋这弟弟缘不错。” 长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道:“是姐姐人好,长生甘愿一辈子守着她。” 穆静云笑笑,恍若未觉这句话的意思,目光灼灼的看着长生,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他。 她招呼着长生过去,状似无意的摸了摸他的手,慈爱道:“这么多的茧子,想来也是个会功夫的,而今干娘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身边只有一柄寒月短剑,你拿着玩吧。” 说完,穆静云转头,对柳询道:“少卿,寒月短剑在我之前所穿衣物的靴子里,劳烦你给找来,送给长生。” 柳询点头,转身出去找了。 待他走后,穆静云摸了摸长生的脸,道:“我知道,那个在城东经常帮助我的人便是你,即便你易了容,我还是能认得你的眼神,没想到敏秋竟认你做弟弟,如此也算一种缘分,你既能对她爱屋及乌的对我好,想必也是可以信任的人,干娘只能将敏秋拜托给你了。” 长生笑了笑,道:“干娘慧眼,想必一眼就猜中了姐姐的小心思,您放心吧,我一定会遵照姐姐的意思助少卿哥哥一臂之力,我也一会会守着他们直到最后他们真正获得幸福之日的。” 穆静云明白长生的心思,诚心道:“谢谢你,谢谢你为敏秋所做的一切。” 长生垂眸,心头涌起一股酸涩,道:“干娘别这么说,长生都是心甘情愿的,比起干娘,我这又算的了什么,我是真的喜欢姐姐,所以更希望她能够幸福,若她的幸福只能由世子给予,那我便努力亲手将她送上最尊贵的位置好了,此心能得干娘明白,长生已经知足了。” 穆静云有些遗憾道:“是个好孩子,只是你与敏秋之间到底缘分差了点,不过敏秋能遇上你,也算是福气了。” 长生隐藏起落寞,微笑道:“干娘多虑了,能和她姐弟相称,长生已经很开心了,只有姐弟才不会散,不是吗?这样守着她,替她完成她想完成的一切,长生觉得非常值了。” “长生……”穆静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谢云钰与他虽相差几岁,但他这份什么都能为谢云钰牺牲的心情和对她的情意,不会比任何人都差。 可惜,他们之间的缘分注定止于姐弟之谊,不可能越过男女之情。正因如此,穆静云才对长生分外疼惜。 长生笑了笑,道:“好了干娘,不说这些沉重的话了,长生给干娘把把脉,看看干娘身子骨如何,我明日便要跟少卿哥哥去京城了,到时候恐怕很长时间不能回来了,以后干娘有红棉姐姐照顾,我也能放心些。” 穆静云点点头道:“好,你在京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长生点点头,细致的给穆静云把起脉来,两人之间的默契,就算没有点破,心中也各自了然。 乍听这两人的对话,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其实二人心中都有数,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身份明朗的相认而已,早在谢云钰大婚那一日,他们便已经见过了,人群之中,有两人的眼光如此相似,怎会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之后,长生得知穆静云就是谢云钰的娘亲,而且住在城东那种混乱的地方,便时常关照,之所以他没有选择与谢云钰同去,除了提点柳询,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谢云钰交代了他要好好照顾穆静云,并暗中保护她。 长生撒了个谎,他带谢云钰从京城离开的不假,之后二人的确来到了云州,那时候谢云钰一心牵挂的便是自己的娘亲,所以很快找到了穆静云,可是看到看到穆静云过得那么辛苦就是为了离开自己的倔强模样,谢云钰只能躲在一旁哭,却根本不敢打扰她。 每日,谢云钰都会去城东远远的望一眼穆静云所在之处的方向,然后万分沉重的回来,长生看着也能感同身受谢云钰对娘亲的心疼和难过,可谢云钰那时候的处境什么都做不了,还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欺负穆静云,她又不想暴露身份那样面对柳询,只能选择了退居幕后,让长生变着法的易容成各色各样的人,暗中保护穆静云。 终于有一日,谢云钰想通了,她不想让穆静云惧于人言躲在这种地方,她要想办法让穆静云光明正大的带着孩子回来生活,而且柳询那般颓废的模样也让她很是心焦,所以便做了一些准备。 这次谢天明的死,便是个契机,她知道柳询一定会为了她而回云州奔丧,她的准备,是时候拿出来了。 此前,长生便一直换着身份在保护穆静云,穆静云自然有所感知,她看得出长生的善意,便猜测到了这或许与谢云钰有关,便也没说什么,直到昨日柳询的出现,长生知道机会来了,才匿了身份开始准备谢云钰交代的出场戏。 所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穆静云的早产并非受了刺激,而是长生暗中给她下的一种药物,所以他才会在穆静云血崩所有人都乱了心神的时候,及时出现顺利解了穆静云的毒。 穆静云也是直到今日,才想明白这或许是谢云钰的主意,这个办法十分冒险,但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损伤,柳询被她关在放门外的时候,有人莫名往她的窗前射了一颗药丸,包在药丸外的纸条是谢云钰的笔迹,她留信说不会害她的,只管吃下她自有安排,穆静云转头,便看到了长生一闪而过的身影。 也不知谢云钰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不过看向外头的柳询,她大概明白这是想做戏给柳询看了,既然是女儿的意思,穆静云稍作犹豫后便决定冒险一回,也许谢云钰对柳询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需要用这种方式传达也未可知。 所以方才在柳询推脱说谢云钰在京城授学的时候,穆静云一下便听出了他在撒谎,但这也是个善意的谎言,她也没有责怪她的理由,不知这两孩子玩的什么把戏,为了维系他们的感情和坚定柳询的信心,穆静云只好做出一副慈母的信任,用这胎发稳固柳询的心。 还有她的那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是十分有深意的,她也怕有朝一日柳询发现谢云钰这般设计自己,还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所以这话还是留些余地吧。 不管如何,而今谢云钰想达成什么效果才是最重要的,穆静云特意支开柳询,就是想向长生确认,事情是否如自己猜测的那样。 几句无厘头的话下来,穆静云也就明白了。 谢云钰故意在柳询在的时候,让她服下那药丸,造成她早产的迹象,都是为了让她能顺利换个环境啊,这般法子,柳询肯定会因为愧疚万般挽留自己,而自己为了孩子也一定会尽早想明白脱离那个环境留在谢柳轩。 这当中唯一的差错,便是孩子真的早产了,这也是他们也未料到的变故,当时长生易容的和尚一进产房的时候也被吓到了,好在他的医术也不是浪得虚名,情急之下赶紧做了补救,输送真气这一出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也顺利让柳询起疑长生的身份,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最后,上天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孩子也顺利生了下来,长生这才敢安下心俩,见谢云钰为了让自己留在谢柳轩废了这么多心思,为此不惜瞒骗柳询来演出一场苦肉计,缓过神来的穆静云如何能再不领情? 不仅如此,昨日长生针对柳询的一切计谋都是谢云钰的策划,说她自己留书而走也是她的主意,长生并没有回过温泉湖,那些话都是谢云钰提前交代他这么说的而已,不过都是为了让柳询早日振作,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其实背地里,谢云钰和长生一直都有联系,谢云钰也一直都在他们左右,昨夜发生的事谢云钰都知道,将长生以这种方式推到柳询的身边,也是谢云钰下的好棋,她想通过他,让自己在暗中顺理成章的帮助柳询,掩人耳目,绝对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用这个方式让长生跟在柳询身边,他绝对不会疑心,所以,柳询回到云州之后的种种,其实都被谢云钰设计其中。 两人对此也不点破,穆静云既然猜到这是自己的女儿的计策,又见柳询带着长生以谢云钰义弟的身份来见他,便想着或许柳询也在这个局中了,现下他们要回京城,她自是不拦着。 她成全谢云钰的心意安心留在这儿,也成全谢云钰想要柳询去拼搏的心思,斗志昂扬的回到京城,去为她,为百姓争取一个清明的天下。 一切都是假的,唯有那一句,她该出现的时候便会出现,是真的。 第599章 事态紧急 出去寻寒月短剑的柳询很快就回来了,柳询摸着这如寒月般冰凉的剑鞘,想到方才自己无意将短剑拔出来时,那玄铁剑锋发出的幽冷光芒,便知这是件可以当做传家之宝的难得宝物。 没想到穆静云身上还随手带着这等东西,她或许想拿这这短剑防身吧。当年的穆家不比王家差,比之如今的谢家愈盛,所以府上有些宝物也是应当,只是这一朝败露,满盘皆输,这样的宝物而今只能用作给穆静云这种不懂其价值和不会用剑的人防身把玩,还随意送人,倒是十分令人惋惜。 柳询回到房中,见两人间气氛有些怪异,好似与自己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他疑惑道:“怎么了,可是我方才离开的时候,两人谈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穆静云笑道:“没有的事,方才我与长生聊了聊敏秋小时候的调皮事,聊着聊着便觉伤感,没想到一晃敏秋都嫁了人了,我恍若还觉得她还是府上那个离经叛道的小丫头呢,可见岁月匆匆呐。” 长生答道:“干娘也别多想啦,正是因为有岁月匆匆,才有新旧更替,希望长存啊,您说人若是不老去,这孩子又一茬一茬的生出来,那世界岂不乱了套了。” 这话一说,柳询先忍不住笑出声来,长生还真是特别,孩子能叫一茬一茬的生吗?那不成了猪啊狗啊的,也太不会说话了,不过这不妥当的话倒是让几人的气氛顿时好了许多,穆静云也虚弱笑了笑,道:“长生这话倒是话糙理不糙,人若不老孩子又得长大,这世界却是会乱套。” 柳询白了长生一眼,道:“您就惯着他吧,这皮猴样,尽说些雷人的话。” 长生顺杆往上爬,道:“干娘就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护着我不行么?少卿哥莫不是吃醋了吧,也对,干娘只有您一个女婿,您自然霸者她所有的宠爱了,所以而今有了我,又有了小弟弟,你是觉得自己没了存在感,想打压我不成?” 这是哪跟哪啊,长生的思维果然跟别人不一样,柳询嫌弃的撇了撇嘴,道:“你想多了,再如何我也是岳母唯一的女婿,你这干儿子就莫要跟我这独一份比了,我一点儿也不嫉妒羡慕,话说你不是在把脉么,结果如何了?” 长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替穆静云把脉呢,忙收了手不贫嘴了,认真道:“没多大事,就是有些虚弱,好好养着便可,我看府上的那位老头也很厉害,这药理用的都不错,相信有他调理,干娘很快便能恢复健康了。” 柳询这才放下心来,道:“那就好,回头我让人送些珍贵的人参鹿茸来,给岳母好好补补。” 长生点点头,道:“补是要补的,不过得循序渐进,这事你就别管啦,交给红棉姐姐或者那位老头,他们指定比你周全,与其在这多说废话还不如直接行动,不然我可当你在吹牛邀功了。” 好好的关心,被他说成了这样,柳询满是无奈的扶额,道:“说的什么话,别人才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长生扁扁嘴,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这是非要跟自己抬杠是吧,柳询也无奈了,他翻了个白眼,懒得再与长生计较。眼下时辰差不多了,见穆静云气色上尚可,便不再耽搁道:“岳母在此好生修养,我已经交代和红棉和干爹干娘他们好好照顾你,一会儿我便要带着长生回京城了,有什么事你们只管给我传信。” 穆静云点点头,道:“你们有你们的事要忙就去吧,无需在这陪我,也无需担忧,我们几个会互相照顾的,你们也是,事情再紧急,也记得身体要紧,好了,说了这会儿话,我也累了,都出去吧。” 柳询拱手道:“少卿谨记岳母的关怀,那我们就告退了。” 说完,柳询朝长生使了个眼色,长生倒是没有在拖沓,他复杂的看了穆静云一眼,依依不舍道:“那长生也走了,干娘好好照顾身体,下次回来长生带小弟弟到处玩去。” 穆静云点点头,挥手道:“去吧。” 两人从穆静云的房里退了出来,柳询忍不住酸了一句,道:“瞧你这依依不舍的,不过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喜欢干娘?我看刷存在感的是你才对。” 长生噘着嘴,道:“我高兴,我乐意,怎样?从前我只有师父,不知家庭和乐之乐趣,而今我有了姐姐有了干娘,还有了弟弟,我就喜欢刷存在感,怎么了?” 柳询顿时哑口无言,看了长生的后脑勺一眼摇摇头,倒是有些莫名的替他心酸,从没有家人到家人满堂,这种温暖,的确值得他炫耀一番。 不再多言,两人径直往门口走去,红棉和果子亲自来送他们上马,果子扁着嘴似乎十分舍不得柳询,但因为知道他在忙着大事,也不好任性耍脾气,只得憋着这份难过。 柳询翻身上马,见他这样,委下身拍了拍他的肩,道:“果子,谢柳轩就交个你了,你是这些老弱妇孺中唯一的男人,就要做起男人的担当来,替我守护好他们 。” 见柳询依旧信任自己,还说出如此鼓励人心的话,果子顿时眼前一亮,一扫阴霾,站正了,庄重道:“果子知道了,果子一定不会辜负公子的希望!” 柳询笑笑,不再多言,与长生一同驾马带着暗卫们返回京城去。 前些天去云州之时,柳询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找到谢云钰,再不回京的话呢,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食言回来了,不过此次回来意义非常,柳询也没有多做扭捏,等到了京城已经是夜幕时分,他本想在朱雀街的清风苑安顿了长生而后再去勖王府上的,却不想他刚回京,勖王便已经派人来请了。 “你是说,父王让我即刻千万勖王府?”柳询倒是没想到,自己与勖王发了那么大一通火,还说出那么绝情的话,这一回来勖王竟然既往不咎,还让他即刻前往,他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 前来送信的小厮万分确信的再次重复道:“王爷吩咐了小的,守在这城门不得松懈,一旦见到世子回京,便立刻让他赶往勖王府。” 这回柳询算是听明白了,想必勖王一定是有万分重要的事要与他商议吧,所以才会用这么着急的语气命令人守着他,并无关什么原谅不原谅,不然也就不会在这大晚上的还让人在这守株待兔了。 柳询本想让长生一个人先回清风苑去,但想了想,还是带着他火速的赶到了勖王府上。 一到勖王府,门房见到是柳询,立刻报道:“世子,王爷在鹤鸣轩等着世子,请世子直接过去!” 这是,喝口水的功夫都不给他啊,什么事这么紧急?柳询疑惑,勖王一向是沉稳的,他发出这么着急的命令,想必是真的遇上了大事,便也不敢耽搁,连忙赶到了鹤鸣轩 即便是晚上,鹤鸣院里也依旧灯火通明,不过不知为何,今日的鹤鸣轩气氛却格外肃穆,整个院子就好像笼罩着一股压抑之气似的,柳询进去的时候有好几个平日与勖王府交好的老臣,正在鹤鸣轩里头关着门与勖王商议着什么,他刚敲门,这些人商议完很快就各自分开出来了。 见柳询回来,大臣们朝他拱拱手,皆面色冷肃的往外走。 为何这些人也这么严肃,是朝中有大事发生吗?他怎么没有听到消息? 勖王朝外瞟了一眼,见是柳询,哼了声,道:“你倒是回来的及时,否则我都准备差人去将你绑回来了。” 被他教训了那么一通,勖王心里自然有气,所以这语气也不大好,不过就这轻飘飘的一句讽刺,柳询还不放在眼里,他拱了拱手,道:“不知父王急匆匆召集儿臣,有何要事?” 勖王放下手中的奏章,伸手示意他进门再说,柳询进门,长生不识眼色,也跟着走进门去,见有外人,勖王蹙了蹙眉,道:“他是谁?” 柳询看了长生一眼,解释道:“这是我在外认下的义弟,功夫和医术都极好,我让来帮帮我。” 勖王扫了长生一眼,却见他满是敌意的盯着自己,心底没由来的滋生出一股心虚来,他皱了皱眉,道:“既是少卿的义弟,也是我勖王府的客人,你先去花厅坐一会儿吧,一会儿我与少卿谈完了,让他招待你。” 如此也好,柳询小声对长生道:“你现在外等着,我忙完了这边的事就带你出门住。” 长生抬眼冷冷扫了勖王一眼,点点头这才离开。 接收到他不善的眼眸,勖王有些担忧道:“你这义弟在哪儿收的,来路可靠么?我怎么觉得,他对我似乎有些敌意呢。” 柳询一怔,倒是有些明白长生为何故意跟着自己进门了,他就是想要看看这位传说中害得他师父满门被灭,逼得谢云钰流露在外的罪魁祸首究竟长什么模样。 站在他的立场,怨恨勖王也是应当,不过他既然能直面他,就代表不会对勖王怎么样,柳询忙低头道:“放心吧,长生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是个侠义心肠的,他只是来帮我而已,父王不必多虑。” 第600章 请君入瓮 柳询这么说了,勖王自然也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他掌风一带,门便自动关上了,直到整个书房只有父子两,他才开口道:“此次匆匆叫你过来,是有一事非常紧急。皇上他,不行了。” “什么?”柳询一下紧张起来,他还没做好足够的准备与明王作战呢,皇上这时候不行,不是要将这种平衡的格局打破了吗?在这个时候皇上若是有事,对他绝不是好事。 顾不得仪态了,他赶忙凑近了勖王身边道:“皇上不行了,什么时候的事?消息可靠吗?” 勖王脸上难得的庄重,道:“我怎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消息是我在太医院里信任的眼线透露的,皇上不行了,估摸活不过今晚了,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皇上一旦有事,天下必定大乱,太子之位未定,只怕今夜有人该按捺不住了。” 柳询眉头一皱,道:“父王的意思,今夜有人可能想要挟皇上立下传位旨意?” 勖王点头,道:“我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太子之位未定,整个大楚的皇室皆有继承的权力,此事不安,众人必定蠢蠢欲动,既然我能得到这样的消息,那明王那边肯定也能得到,若是此事泄露出去,只怕今夜不太平了。” “那怎么办?”柳询也有些心乱,他还没策划好如何顺理成章的将那个位置夺过来,绝对不能先乱了套啊。 勖王道:“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着了,我怕皇上有危险,故而特意召见了几位顾命大臣,他们将会以为皇上侍疾的借口守在皇上的病床前,一旦情况有异,便传信出宫,我便带着府兵前往护驾。” 柳询略微思忖,便摇头道:“不可,此举太过明目张胆,有人若是真想举事,绝不会顾念这些大臣的性命,您让他们去侍疾,不就等于将他们推往死路?而且此事是真的话,一旦皇宫被封锁,这些知晓真相的人便再也回不来了!” 勖王一听这话,道:“那怎么办,咱们也不能任由着有心之人胡乱指认太子人选吧,一旦皇上故去,这个人可就变成新主了,到时候咱们要做什么,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大逆不道了。” 柳询摆手,道:“孩儿知道父王的忧虑,此事容我想想。” 勖王不禁有些着急,道:“没有时间了,眼下马上就到皇上就寝的时辰,宫门一旦落锁,我们就没那么容易进去了。” 柳询也着急啊,他看了一眼沙漏,此时距离宫门落锁的时间也只有一炷香而已,若此前不能想到办法,就只有让遵照勖王的意思,冒着生命危险请命了。 柳询在脑海中快速的算计着,如何能确切知晓皇上的病情,让皇上活到安置完太子人选之事,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现在明王肯定在府里着急的等着,他在宫内的内应一定也同他们一样兴奋又紧张的窥探整件事的发展吧。 但是柳询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他的情报遍布整个皇宫,自己都没有得到消息,这消息又是如何传到勖王耳中的呢,这难道不像有心人故意设计勖王的吗?若是有人因为忌惮勖王却迟迟抓不到他的把柄,故意设下这么个局,借用他们时间紧迫的心思请君入瓮,那他们岂不是白白中了人家的圈套。 私自带府兵进宫,那就是等同谋反的罪责,不管是何身份,一旦宫中并没有兵变,那就是死罪难逃了。 柳询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不过,此事万一是真的呢,皇上不行了,他们却有如惊弓之鸟似的没一个人出手,那岂不让明王占了大便宜,毕竟如今的京城,权势最大的就是他了,没有太子,皇位不落入他手里落入谁手里? 他眯眼道:“父王,你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否有去验证此事有什么确切证据么?” 勖王摇头,道:“如何验证,皇上病重,连早朝都不愿意上了,我的每次求见都被驳了回来,我根本没有法子见到皇上,他也已经许久不曾在大臣们面前露面了,听闻他的病越来越严重,而且喜怒无常,其他人也不敢相问,就怕惹祸上身,你说这么久不见人,这消息有可能是假的吗?” 可是也不能因为没见到人,而认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啊。 看来,此事要想有个确切消息,还得亲自打探一番才行。 柳询有些严肃,沉声道:“父王且稍安勿躁,待我亲自进宫一趟看看情况,若此事是真,父王再让人进宫也不迟,但若此事是假,父王当知道,咱们勖王府将面临的是什么了吧。” 勖王一个激灵,方才因为时间紧急,这个消息又来得突然,他的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救皇上,如何维护新主身上,倒是没反过来想想这或许是个圈套的事。 经柳询这么一提醒,他立刻吓出一身冷汗,还好柳询回来了,不然自己关心则乱,差点就酿成了大祸。 勖王点头,脑中一团乱麻,再如何皇上也是他的亲兄弟,为臣纲为血亲,他虽然打着皇位的主意,可也希望皇上好好的,他知道自己而今脑子不够清明,容易被情绪左右不能理性思考,做出正确的判断,唯有相信柳询了。 勖王道:“我明白了,我马上给几位大臣传信让他们等着,不过皇上不待见你,你要如何进宫去?” 柳询道:“这您就别管了,总之子时之前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子时一过如果我还没回来,您就差人到明王府去,说我不见了,让人挟持了,怎么样的理由都好,总之一定要逼得明王现身,若是明王怎么都没出现,那就代表他真的在今晚有计划,那就说明皇上和我有危险了,您再带人进宫!” 勖王里连忙点头。 柳询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还有,若是不幸今夜真的有人要篡位,如今离京城最近的驻军,是刚打败胡人班师回朝的忠勇侯所带的杨家军,您可以想法子请杨将军过府一趟,最好能说动他一同进宫,千万要记得用他手下的兵去救皇上!” 勖王又点头,直到柳询走了他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想法子将勖王府摘出去呢,忠勇侯刚立了战功,皇上要褒奖他,就算无意闯宫皇上也不会多计较,比之自己被褫夺了兵权,又被皇上忌惮的身份,让忠勇侯带兵救人要名正言顺得多,而且在外头的兵总比府兵好用吧。 勖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的经过,便对柳询所交代的事一一做了准备。 柳询从勖王府出来,便带着长生一路轻功的径直回了清风苑,回到清风苑后刘桥听到动静一惊,没想到柳询会突然回来,他看了长生一眼,急忙朝柳询问道:“公子,这般着急,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柳询回到自己的房中快速换上夜行衣,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而今的情况,只道:“一会儿我要进宫一趟,你让下面的人都警醒些,今日要特别注意皇上那一宫的消息,只怕今夜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还有,让红樱联系手底下的人,把能用的都召集在一起,这几日都别做任务了,我怕宫中有变需要用人,让他们随时待命吧,传信给白间那边,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白间被柳询派去管制那些暗中训练的军队了,现在听到他这样的命令,连那些人都要用上,只怕此时真的到了事态严肃的时刻,看着柳询从颓废又变回信心满满沉着冷静的模样,刘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与柳询一起创下凤阳宫的日子,他连忙道了声是,利落的开始执行命令。 凤阳宫所有人的觉悟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执行命令。柳询倒是不担心他们会自乱阵脚,但是时间这么赶,他需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已经没有空闲让他想更多了。 柳询已经换好了夜行衣,长生见他这风风火火的模样,满是惊奇道:“没想到一回来就有这么刺激的事,真是好玩,少卿哥那我呢,我需要做什么?” 柳询身形一顿,倒是忘了这个麻烦就,他道:“你初来京城不熟悉,还是跟着刘桥看看能做什么吧,这黑灯瞎火的你跟着我也不方便,皇宫又大,只怕你也走不清楚,我明日再给你安排任务。” 他的本意是想长生先熟悉一番地理形势,再来帮他,可是长生听得这话却小脸一皱,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轻功也不错啊,逃跑还是完全够用的,你便带上我去吧,我随你到京城就是为了帮你,可不是为了偷懒的。你都不给我机会,我如何帮?” 柳询想了想,对长生这惊人的功夫他也颇有信心,或许有些事确实可以让他历练历练,他将腰间一块玉佩扯下来,道:“那好,你拿着我的信物一起进宫,一会儿识点眼色看着点外头,在没人的时候将消息递给皇祖母,子时之前我们在密道洞口集合,你可别走丢了。” 长生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记性好得很,走过的路过目不忘,不会丢的。” 柳询勾唇笑了笑,丢给他一套夜行服,不再多说,两人装扮好了,柳询便带着长生前往之前凤阳宫人所挖的通往皇宫的秘道走去。 第601章 咎由自取 看到这儿居然有密道,长生又是一阵惊奇,柳询没工夫跟他解释许多,两人入了密道后在交叉处分开,他让长生往慈安宫那边走去,自己则前往太极殿。 若是正常情况,如今戌时一刻,皇上应该还在太极殿中批阅奏章才是,可是因为他的身子极度不好,已经许久不曾处置过国事了,太极殿内的案上堆积了许多灰尘,像是昭示着这儿许久无人走动的景象,柳询叹了口气,猜想或许皇上在墨初郁的寝宫里吧。 他刚想从密道出来,去墨初郁的湘妃轩看看,却意外听到由远及近的交谈声。 柳询一惊,赶忙隐了身形退回去。 倒是没想到,来的人竟是许久不见的皇上,和他的贴身内侍公公刘文。 皇上似乎十分疲累,听起来声音虚弱无力的,好在两人是越走越近,柳询贴着耳朵倒也能听清,只听得皇上道:“十七弟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竟然敢胁迫朕今日必须待在养心殿不许随意走动,朕是天子,何须听他的命令!” 听得这声音,柳询眸光一闪,是皇上,皇上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看来什么皇上不行了的消息,都是诓诈啊,果然是个阴谋,还好他反应及时没有上明王的当。 反应过来的柳询柳询少不得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自己今日没有恰巧回京,勖王在情急之下关心则乱,指不定真的会带兵进宫救驾,到时候这谋反弑君的罪责一下来,整个勖王府就完了! 好狠毒的心思!柳询庆幸的同时也暗自警醒,今后一定要对四方的消息愈发重视才是,如此说明,柳照明如今为了皇位,已经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置勖王于死地了。 他决不能让明王的奸计得逞! 确认了这是个骗局,他必须得想法子将信息传出去,但既然来了,没收获点其他消息他回去也亏,反正此时离子时还早,他不如坐下听听是否还有其他内幕。 隔着一道墙,外头的两个人是绝对想不到里头还有人在偷听他们谈话的吧,如此一来,柳询倒是可以听到最坦诚的谈话了。 只听得刘文细声安抚道:“明王这也是为了您的身子考虑啊,他说近日宫中不太平,阴气重得很,故而在养心殿给您请了大师做法,不让你走是为了让您在那儿静心驱邪,您不也总是噩梦连连吗?兴许这真的是阴灵作怪呢,气坏了龙体可不值。” 皇上道:“我呸,朕一辈子从未做过亏心事,何来的阴灵附体,我看他就是想玩花招困住我!刘文,朕一向信赖你,你可看出十七弟他是否有逼宫篡位的野心?” 这话,刘文如何敢回答,他面色一变,急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刘文不敢乱说啊!” 皇上气恼道:“朕让你说你就说!你只管想说什么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刘文将头埋得更低了,皇上这么说,他是必须开口的,但一开口这就是个死罪啊,饶是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的老太监,面临这样的情况也不得不打马虎眼,沉吟了好一会儿了,他才哆哆嗦嗦道:“明,明王是皇上的胞弟,向来对皇上极其敬重,想必他对皇上是没有二心的吧。” 皇上总算走到了皇位之上,他从鼻子里哼了声,好像对这个答案不满,轻蔑道:“绝无二心,我看他是狼子野心吧,这半年来朕时常昏昏沉沉,总是觉得困倦,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就连郁妃也查不到朕的病因,朕有预感,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害朕,朕只怕要大限将至了。你说朕这一走,天下会落入谁的手中?” 刘文跪着的身子抖了抖,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他如何敢乱开口,皇上要问他这些,他也是左右为难,愈发不敢伺候了。 皇上见他这瑟瑟发抖的模样,也知自己是强人所难了,便不再为难他,叹了口气,道:“罢了,连你也不能听朕说实话了,看来朕真的是要在这世上孤苦无依了。刘文,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皇上!”刘文有些担忧。 皇上斜了他一眼,道:“怎么,朕支使不了十七,连你也支使不动了是吗?” 刘文忙道不敢,他知道皇上这是被明王控制得心魔丛生了,觑了一眼皇上瞪着眼珠子冷冽的模样,伺候了他几十年的刘文自然知道皇上这是生气了,再忤逆他必当不讨好,只得低着头小心的退下。 刘文走后,柳照临独自一人坐在这居高临下的皇位之上,自嘲一笑,喃喃道:“你们都想谋害朕,你们都巴不得朕早点死,朕这个皇上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空气中寂静无声,昭示着这一刻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和满是灰尘的桌子,原来他已经这么久没处置过政务了吗?那自己岂不早就被人架空了权利?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了上来,皇上突然将桌子一掀,桌上的奏章顿时落得满地都是,刘文听到了动静急忙奔进来,战战兢兢道:“皇,皇上!” 柳照临冷着脸又无力又愤怒的吼道:“滚。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朕今夜偏要在这太极殿中过夜!” 这是对明王最微弱的抗议了,刘文见皇上脸色如此难看,目光复杂的摇了摇头,只得先顺着他,猫着腰出去了。 帝王之位,虽享受无上的尊荣和权势,却也不是那么好坐的,总有无数的人觊觎这份权势,想要拉你下来,一个不小心也就是粉身碎骨也说不准,这宫中的斗争就是如此残酷,哪怕你身为皇上,不能使用好弄权之术,等待他的,也是如今这般一家独大后被完全控制的局面。 谁让他偏信一方,毫无底线的扶持明王的势力想对付勖王呢,到头来押错了宝,反而将真正狼子野心的人放在引狼入室的位置。如此,被其反噬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柳照临无力的坐在属于他一个人的高位上,细想这一路他对勖王的疏远和明王的照拂,这不都是明王的计策吗?他虽然迷糊了,却不傻,只可惜醒悟得太晚了,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那些他所倚仗的大臣,竟全都是明王的人,也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谁才是真正该忌惮的那一个。 最可怕的事,事到如今无可挽回了,柳照临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偏听偏信,已将自己放到了无人可用的位置,所以这空荡荡的大殿,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舞之地吧? 沦落至此,他就像被人斩断双臂的老虎,再多挣扎也徒劳无功了,这一刻的柳照临只觉无比悔恨,他为何会到了这般田地,是因为自己太过愚蠢,还是因为明王的手段太过高明? 明王是高明的,否则也不会隐忍二十年,暗中筹备下了那么多的部署,只为等待今日的时刻,而自己也是愚蠢的,就是因为这份愚蠢,他亲手斩断了与勖王的最后一丝兄弟情义,并将他越推越远,而今连个可以救自己的人都没有。 更可怕的事,柳照临这才惊觉,京城已经没有一个人能与明王抗衡了,自己若是一走,明王势必从背后走到人前,不管立谁为太子,这江山最后的归属都必定是明王的囊中之物。 难道自己亲手打下的这万里锦绣江山,真的要落入狼子野心的人的手中吗? 发泄完,柳照临也失了力气,他跌坐在龙位上,又哭又笑,道:“朕这一生开明治国,戎马天下,将大楚推上盛世繁华,没想到临老了却要因为底下人的争权夺势变成一个昏君,十七,你好狠毒的心思,你在外败坏朕的名声,并意图架空朕的权威,朕对不起父皇的相托,对不起太祖啊。” 谁能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会在某一个无人的夜里,独自一人在处置政务的太极殿中哭得万分可怜,令人心酸呢。 柳询听着他这无助的声音瞬间百感交集,原来皇上所谓的昏聩都是因为被明王架空了权势而故意扭曲的形象啊,他根本好好的,可因为受制于人,便什么都由着明王做了,果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皇上这是作茧自缚,也是可怜可恨了。 坦白说,柳照临不是一个好人,却绝对是个好皇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即便错了,站在他的位置上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莫约每个做皇帝的,都有这份不得已吧。 但是,他手上那么多不必牺牲的人命,比如当初的叶家庄,比如穆氏一族,这些都是因为他的私欲而枉死的,他将权势看得太重了,容不得任何的可行性染指半分,这才给了明王可乘之机,谁说他今日的这一切,又不是因果报应呢? 柳询替他难过,却并不觉得同情,但凡他心胸开阔一些,叶家庄穆家的那些人也不用死,他的父王也不用因此一辈子愧对母妃,柳照临自己更不会因为这份小心眼将勖王推入而今这无权无势无能为力的境地,所以今日他的这份孤寂,便是他应得的下场。 不过,该做的事还得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明王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得到皇位,上天既然给了他一个单独面见皇上的时机,他何不好好把握,也许能扭转乾坤呢? 第602章 密谈 “皇上若是觉得懊悔,何不想法子改变这一切?明王再厉害,他如今终归是个亲王而已,您依旧还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难道您想什么都不做的将这皇位拱手让人吗?” 清冽的声音在这宽阔无人的大殿上犹显得空旷,太极殿居然还有别人?柳照临吓得一个激灵,顿时一阵惊惧,他整个人猛的缩到皇位里,害怕的看着四周,颤声道:“你,你是谁,是要与朕索命的鬼魂吗?” 柳询哈哈大笑,道:“皇上也觉得,自己平生做了许多错事,会被人索命吗?” 柳照临哆嗦着道:“放肆,朕是天子,就算曾下过错误的命令枉死一些人,也是情理之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既是大楚的臣民,就该服从朕的一切命令!” 话是这么说,可他害怕的姿态还是暴露了他心虚的事实,柳询冷冷一笑,现身道:“是吗?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何人不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何人不是家中之人的丈夫儿女呢,皇上这样无理的斩杀臣民,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臣民背叛的一日?不然何至于如今人心尽失。” 皇上又惊又怕,他闭着眼大声道:“胡说,朕让人往东没人敢往西,哪来的人心尽失了?”说完,觉得自己的这番狡辩不够说服力似的,又道:“不管你是谁,反正朕今日是不会怕你的,要索命只管来,朕就不信了,朕的真龙命格会压不住你这去去鬼魂!” 死到临头,犹不悔改,说的就是柳照临这种人吧,柳询冷笑一声,在他的皇位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蔑道:“皇上既然觉得自己不做亏心事,又何须害怕鬼敲门,您这般姿态,少卿实在无法相信,你什么亏心事都没干过。” 空旷的声音骤然凝结到一处,原来是活人的声音,柳照临猛然睁眼,见柳询一脚踩着自己的皇位,身体向前倾斜,就这样一副轻慢的姿态,站在自己的上空盯着自己。 他顿觉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的站起来,厉声道:“大胆柳询,你装神弄鬼戏弄朕,简直大逆不道,信不信朕马上让人将你拉出去斩首示众!” “啧啧。”柳询摇摇头,竟然大胆到将他推回皇位,便轻慢道:“皇叔也太小气了,动不动就斩首示众的,这种法子处置问题可不大好,我死了如今可就真无人能帮皇叔了,怪不得老是觉得有人索命呢,只怕在皇叔手下枉死的冤魂不少吧?” 皇上的脸色青白交替,见柳询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更是害怕,强大的威压让他有些心虚,颤声道:“你,你是如何到这太极殿来的,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柳询哼了声,道:“皇叔曾经那般对我,我才懒得进宫来呢,若非为了这大楚的天下,我连京城都懒得回来,您以为,我而今出现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皇上听不明白,难不成柳询想做皇帝,就这样嚣张到一个人上太极殿来逼宫来了? 柳询一看他的眼神便知他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道:“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一早便说过,我对你的这个位置没兴趣,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相信,也不放过我,逼得我不得不做些抵抗。” 皇上就这样看着他,还没能回味过来柳询的意思,既然他对皇位没兴趣,又进宫来做什么?这般粗鲁的对自己,难道不是想胁迫自己达成什么目的吗? 柳询被他这一副看自己有所图谋的样子弄得有些不爽,他正想敲醒皇上的脑子,告诉他自己是来救他的,不是为了他的什么权势。只可惜他如今还不能这么做。 柳询烦躁的甩了甩头,也不知如何才能让皇上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摆放奏章的御案上,与柳照临面对面,道:“您甭管我怎么进的宫,只管相信我对您并无恶意便好,皇叔,我还叫您皇叔是把您当自家人,我若是您,这时候就不会想着如何保住这徒有其表的位置,而是想着这是个机会,如何拯救大楚的天下了。” 皇上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依旧沉迷在自己的思维了,道:“你,你真的对皇位没兴趣?” 柳询轻哼一声,有些气恼道:“在这一个人孤独的位置上有什么好的,若非形势所逼,外头天高任鸟飞的非凡难道不比在宫里精彩吗?皇叔困守皇宫这么久,只怕早已忘了什么叫自由了吧。” 这话令柳照临心头一颤,看着柳询干净清澈的眼眸,顿觉有些羞愧。 柳询不理会他的心思,又道:“这么跟您说吧,今日明王使人给我父王传信,说皇叔身子不行了,有人准备今夜逼宫起呢,您说父王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作何反应?” 皇上面色一变,急忙起身道:“你是说,有人将借着朕的名头让四哥自己前来送死?” 柳询轻哼一声,讽刺道:“能想到这一层,倒也不算完全泯灭良心。” 皇上知道他的意思,他羞愧道:“是我对不住四哥在先,一心想着他权势滔天是皇位的威胁,却忘了他也是个侠肝义胆的哥哥,以四哥的性子,若是听到我出事,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只怕他依旧会想着不顾一切来救我的,与他相比,我真是惭愧。” 柳询道:“所以皇上觉得,我父王若是中计,这天下又当如何?” 经柳询这么一提醒,柳照临不觉吓出一身冷汗,他总算想明白了,勖王府若是真被人设计陷害,那大楚天下可就彻底没希望,真的要被明王只手遮天了,既然柳询万般重申自己无意皇位,看来他的目的只为确认此事是个阴谋而已,如此自己暂且相信他一把。 当然,这份相信里也包含了他如今穷途末路,只得赌一把的心思。 柳询懒得管皇上再想什么,他只要抓紧时间干完自己想做的事便好。他道:“皇上既然知道此人有意针对我父王,就该想法子阻止他才是,父王是大楚的中流砥柱,他若是有什么意外,那大楚可真就无人可用了!” 这点柳照临却是认同,如今的天下,也唯有勖王或许能有胆量与明王抗争一二,除了他,再无勇猛之人。 话是这么说,可他有什么办法,如今他连皇宫都出不去,一切事宜都是明王在打理,甚至于他们都能瞒着他篡改圣旨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皇上顿时跌坐在皇位里,脸色灰败道:“我对不起四哥,今日他若因为担忧我而不管不顾的进宫,我就是真死了也偿还不了这份深情厚谊,可是对此我却做不得什么,不瞒侄儿,如今这宫里头,皇叔只是个傀儡而已,一切的命令得经过明王的人审批,朕就算有心帮四哥也做不了什么啊。” “你不是还有一支皇家卫?”这也是柳询的疑惑点,皇上再不济,这皇家卫总是听他的吧,皇家卫的实力也不是可以忽视的,他怎会将自己弄到这等地步? 皇上愈发羞愧了,道:“别提了,自从上次胡元举事,皇家卫现身之后,明王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请了许多高手去剿灭皇家卫,皇家卫损失惨重,如今自顾不暇,已经指望不上了。” 是这样吗?柳询这才隐约想起,好像他们知道皇家卫还是经明王提醒的,想必他早就开始查皇家卫的事了,胡元举事失败,却让他逮到了皇家卫的踪迹,只怕这也是他故意支使胡元黄袍加身的目的之一吧。 没想到宫中已经沦落到了这步田地,看来形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峻许多啊,不过也可以理解,皇家卫若是还在,皇上绝不会到这任人摆布的地步,如今明王敢借着他的名义随意处置朝政,可见皇上真的是除了顶个头衔无权无势了。 皇上道:“侄儿既然能进宫来,想必也是有自己的门道的,皇叔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皇叔从前对不起你们父子,你们剿灭了胡元党,皇叔不仅不感恩,还猜忌你们,是皇叔的不对,侄儿你快帮皇叔想想,如今该怎么办吧。” 柳询止了思绪,回神道:“皇叔应该看得清楚如今的天下大势,一切皆掌握在明王手中,我们想做什么也是难上加难,为今之计,还是得以预防为主啊,若到了最坏的一步,也不至于无法挽回。” 皇上听得这话,着急道:“侄儿若有什么好主意赶紧有话直说吧,皇叔已经没有精力和机会再慢慢详谈了,今夜明王勒令朕待在养心殿,朕出来许久想必他一会儿就该使人来寻,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没想道皇上竟被逼迫到这个份上,柳询很想出声戏谑嘲讽他一声,但见皇上的紧张不似作假,而自己也因为要着急向勖王传递消息没有时间浪费,只能长话短说。 柳询也不藏着,直言道:“那侄儿就直言了,如今明王霸权,天下之主未定将是大楚最大的危机,只有定了这太子人选,咱们才能争的一线生机,皇叔如今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上,只要皇叔下了御令圣旨,我想明王再强势,也不敢公然违抗圣旨吧。” 第603章 虚惊一场 皇上眸光闪了闪,道:“话虽如此,但御令圣旨都得有人传达,我怕此事一旦被明王知道,那圣旨中的太子人选必当受到危险,这也是朕迟迟不敢下诏的原因,而今十七顾忌那些顽固的老臣,还未敢即刻对朕动手,不过我想他等不了多久了。” 是啊,等不了多久了,明王竟然使了鬼神之说来控制皇上,只怕用不了多久,皇上病重不治身亡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大楚,到时候不用他说,别人也会惧于明王的淫威奉他为主,他只需什么都不用做的等着这一刻便好。 这便是最坏的结果,也是最直接的结果,更是他们谁都不想要的结果。 柳询戏谑道:“皇叔真是心大,明知明王极有可能对您下手,您还如此淡然,就不怕方才我所言的是真的,有人将在今夜对您不利,意欲逼宫?” 皇上无奈道:“那我能如何呢,而今我亦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若非你今日进宫来见到我,只怕我什么时候死了或者被替代了,都无人知晓吧。” 听得他这悲观的自嘲,柳询莫名有些心酸,他皱眉,突然凑近了皇上,道:“皇上可信得过我?” 柳照临目光闪了闪,疑惑道:“你,你有主意?” 柳询点头,道:“御令圣旨不一定要经过宣读才奏效,只要盖上皇上的玉玺印章,便是传位旨意,少卿这儿倒是有一主意,将这传位圣旨分为两份……”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隐匿在黑夜里,立下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等与皇上交谈完,已经是亥时三刻了,柳询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他必须想法子将皇上平安无事的消息传到宫外。而且长生那边也不知如何了,若有意外,他还得前往慈安宫一趟才行。 与柳照临敲定最后一丝细节,外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皇上赶忙道:“大楚的天下便拜托侄儿了,你快躲起来,今日之事谁都不许透露,连你父王也不可说,知道了吗?” 柳询急忙点头,道了声:“皇叔兀自珍重。”便快速的掩了身形,他特意用轻功在不同的方向跳了跳,直到皇上分不清他在哪儿了,才躲回密道里。 看到柳询的武功竟然这么高,柳照临惊诧的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急忙将柳询坐过的地方擦了擦,毁灭证据后又假装自己躺在龙位上打瞌睡的模样。 太极殿的门被推开了,传来刘文的声音,尖细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冷冽,道:“皇上,贵妃娘娘来看您了。” 紧接着,便是韦贵妃的声音,委身做福道:“臣妾参见皇上。” 柳照临声音平静道:“平身。” 韦贵妃到了一声:“谢皇上。”起身抬眸间,眼神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柳询回到密道,因为时间太赶,便没有再偷听韦贵妃与皇上说什么,他急匆匆的走回慈安宫那边,刚想查看一下长生的踪迹,便见他已经回来了,入了密道,他紧张道:“长生,如何了?” 长生点点头,道:“办妥了,没想到太后老人家这么慈善,她一见到我便欢喜得很,我们还聊到了师父,她还问起我爹娘的事,我想她一定知道一些关于我身世的消息,不过今日时间太赶了,无暇跟她说更多,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与她好好聊聊。”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柳询不吝夸奖道:“就知道你是个激灵的,此次顺利见到太后,还完成了任务,本世子决定满足你一个愿望,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提,等回去之后我让人替你办到。” 长生的眼睛亮了亮,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柳询点点头,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确需要鼓励,如果谢云钰在的话也一定会这么跟长生说吧,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做事方式竟然与谢云钰越来越像了,若是从前的他,绝对是赏罚分明不浪费一点口水与别人费还,而今倒是下意识的照顾起长生的情绪来了。 不过,长生说太后或许认识他父母的这个消息倒是有些意思,柳询决定改天替长生打探打探,现在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勖王一定等急了,他将这些思绪摁下去,带着长生快速的回到清风苑。 刘桥带人等在密道的入口,因为害怕引人注意,也没有点灯,见柳询他们二人总算出来,刘桥舒了口气,赶紧道:“公子,您总算出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不止顺利,还有意外的收获呢,得以与皇上见上一面,这对他的计划来说,可是事半功倍的事。 柳询只简短道:“顺利。”而后面向长生道:“长生,今日你便住在清风苑里,我还要会勖王府一趟,刘桥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跟着他们便好。” 长生知道柳询有事要办,正好他也有事要办,便听话的点点头,道:“我知晓了,你去忙吧。” 柳询对刘桥交到了声:“替我安顿好他。”便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出了清风苑,朝勖王府走去。 看柳询对长生如此重视,刘桥自然不敢怠慢,清风苑里倒是十分平静,可勖王府就不同了,眼见着还有半柱香就到子时了,勖王愈发心焦,柳询若是没有回来,他就要带人到明王府上去,府兵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一会儿行动,忠勇侯杨将军也被他请到了府上,就等若是有情况,及时出手。 一切准备妥当,勖王拿着佩刀,一身戎装的站在府兵们前面,大家高举着火把,只等今夜回宫救驾。 就在勖王忍不住拔刀下令,一起出府的时候,柳询便回来了,他黑色的身影从屋檐一跃而下,勖王吓了一跳,见是柳询,紧张的心骤然松懈下来,道:“回来了,如何?” 柳询摘了面巾,道:“果然是计谋,皇上好好很,我们都差点上当了。让他们都撤了吧。” 勖王惊出一声冷汗,若非柳询提点,只怕此时金銮大殿之上被问罪的人就是他了,他毁退了府兵,转身对忠勇侯拱手道:“今日多谢杨将军助阵,好在是虚惊一场,现下没事了,杨将军可安心入睡了。” 杨飞抱拳道:“今日无事,也是万幸,既然没用用得上杨飞的地方,杨飞便告辞了。” 勖王赶忙道:“杨将军慢走。” 杨飞点点头,朝柳询拱了拱手,而后转身离开。 不过匆匆一面,柳询看着杨飞挺拔的身躯,和军人特有的俊朗,不知为何脑海中就突然想到他刚上凤鸣书院时,谢云芮说漏嘴说忠勇侯是谢云钰心上人的事,从前他未见过杨飞,也同谢天明所想似的,觉得一个远在边塞战场搏命的糙汉子实在不适合谢云钰这样温婉的人,可这惊鸿一瞥却让他惊觉,谢云钰看上他,或许是有道理的。 心头莫名泛酸,柳询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和这个对谢云钰的情意一无所知,之后更是与她毫无交集的人置气,可一想到他曾是谢云钰喜欢的人,他的心头便莫名有些发堵。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对心爱之人的占有欲吧。 可是再醋又有什么用呢,谢云钰又不知道。柳询叹了口气,跟在勖王的身后回鹤鸣轩,直到进了门,勖王开口道:“你可见到皇上了?” 柳询这才收了思绪,点头,将皇上在宫内的处境粗略解释了一番,勖王听后愣了好大一会儿,反应过来才有些遗憾又无奈道:“原来我们都误会他了,那些说他喜怒无常的消息竟都是假的,这个十七也太过分了,竟然如此控制皇上!” 柳询道:“夺位之争本就残酷,也是皇上自己气量狭小又顽固多疑,才给了明王可乘之机,当初他若听我们的劝告将胡元之事彻查下去,必定会揪出明王这个背后之人,又何至于到如今这般田地,说到底,这都是皇上自己选的路。” 勖王叹了口气,道:“也不能这么说,站在那个位置上,权利便是一切,或许所有人都会对此心怀执念吧,一旦有人功高震主了,就会产生忌惮,想着如何削弱这个人的势力,皇上的错,不在于打压咱们,而在于扶持了不该扶持的人,着了明王的道。” 柳询有些不平,道:“事到如今,父王还替皇上说话,忘了当初打压父王时,他给咱们的耻辱了吗?若非这个人是皇上,我才懒得理他。” 勖王无奈一笑,道:“你怎可在这时候耍小孩子脾气,等你坐到那个位置,就明白他的选择了。” 柳询哼了声,闷声道:“我若在那个位置,是绝不会如此行事的。好了,既然今日虚惊一场,孩儿也该回去睡了,明日还有很多的事要忙,父王也好生休息吧。” 勖王点头,道:“我给那几位大臣传信解释一下便睡,让你刚从云州回来便忙了一整日,辛苦了。” 柳询摇摇头,不甚在意的往外走。 勖王突然出声,欲言又止道:“谢云钰的事,你真的放下了吗?” 柳询头也不回,道:“这事父王就别管了,我一定会等她回来的,如果她没回来,就证明我做得不够好,哪怕十年八年我都会等她,总之,除了她,我不会再娶别人。” 勖王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第604章 皇帝驾崩 回到清风苑,大家伙因为确认了今日不会再有变故,都已经卸下防备歇下了,只有刘桥还在等着柳询。见柳询回来一脸疲累的模样,刘桥也不多说,只嘱咐了他快些休息,便在房外替他守夜。 柳询也的确有些累了,今日的事情太多,又被勖王的事吓了一场,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却不想,一夜过去,所有的事情都被一朝大乱! 翌日,整个大楚上下都被一个猝不及防的消息轰炸得乱了套,大臣们相径而走,百姓们议论纷纷,藩王们蠢蠢欲动,这动荡的朝局整个大楚陷入空前的紧张。 这个消息便是,昨夜明明好好的皇上,今早不知是何缘由突然就驾崩了! 皇上驾崩,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刻,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措手不及,又好像情理之中。柳询是被勖王府派来的人着急的敲门声弄醒的,刘桥刚走开的一会儿,勖王府便来人了,匆匆忙忙的在门外叫唤道:“世子,世子快醒醒,大事不好了,王爷叫您赶紧回勖王府去,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这四个字让柳询骤然清醒,他猛然起身,脑袋还有些发蒙,好似不能反应过来这爆炸性的消息,皇上驾崩,为何会这么突然,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急忙下床开门,顾不得洗漱了,对勖王府的亲兵道:“皇上驾崩,此事可当真?” 亲兵赶忙道:“小的如何敢拿这种事开玩笑,整个大楚都传遍了,皇上今早寅时便驾鹤西去,宫里的丧钟都敲了两遍,此时王爷都快急疯了,还请世子快跟我回勖王府详谈。” 这么紧急重大的情况,柳询当然不敢耽搁,他急冲冲的披了外衣就往外走,路上碰到起早的长生,长生见他匆匆忙忙的模样,疑惑道:“少卿哥你脸色不大好啊,可是外头出了何事?” 柳询来不及解释,只道:“皇上突然驾崩了,我必须得回勖王府处置一些事务,你在清风苑安心等着,有什么事我会让刘桥传话给你。” “皇上驾崩?”长生也是一脸惊愕。 柳询无暇解释更多,在长生疑惑的目光里他已经一溜烟早就没影了。 长生不由得有些紧张,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轻手轻脚的朝院子某一处走去。 皇上驾崩,举国同丧,也算是天下第一大事,故而整个大楚的气氛都沉浸在灰蒙蒙的状态里,声乐场所不敢开张,茶楼酒肆的地方也少了丝竹之声,人们身着素服的走在路上,王公大臣们更是低调出行,就怕在这时候落人把柄。 柳询匆匆赶往勖王府,勖王还未出门,他一个人端坐在鹤鸣轩中,脸色满是凝重。 柳询一到,勖王见是他,便赶紧起身紧张道:“怎么回事,昨夜你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见过皇上,皇上还好好的么?怎么才几个时辰,他就不好了呢?” 柳询也不敢相信皇上就这么去了,他拧眉,道:“我确信皇上的身子并无异样,昨夜我还与他交谈了一番,可见他根本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重病缠身,至于他为何突然暴毙,儿子确是不知。” 勖王当然相信柳询所言非虚,可如今的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皇上一故,整个朝廷就将面临很大的问题,只怕宫里那些人此时早就吵得不可开交了。 勖王着急道:“那怎么办,而今天下未定,皇上一死,整个朝廷内政必将一派混乱,此时又没一个能镇得住天下的人,我看用不了多久,天下就该狼烟四起死伤无数了,最糟糕的是,此事一旦让虎视眈眈的邻国知道,他们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重创我大楚的,咱们大楚好不容易得以休养生息,实在不适合在这时候再起战火了。” 说完,他又懊恼自责道:“也怪我,昨日那样的情况,我们本当不能掉以轻心才是,偏偏得了你的消息后咱们都安心睡去了,倒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若非我们都放松了戒备,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都做好相应的防范,也许今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柳询也知勖王忧国忧民,但此时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想了想,柳询道:“皇上身子骨尚好,是不可能突然暴毙的,除非有人……” 此话一出,勖王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柳询眉头一皱,便知勖王在但有什么。 勖王看了一眼左右,小声道:“这样的话是可以乱说的吗?一旦传出去,咱们勖王府可就完了。” 柳询道:“父王不也是这么怀疑的?皇上不可能突然暴毙,除非有人真的如同传言一样,想逼宫造反。” 最终他还是将这句话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勖王跺了跺脚,道:“你啊你,此事心里有数便好,说出来作甚,我当然知道这或许有别的原因,可如今皇上已去,纠结这些并无意义,咱们还是赶紧想想眼下这般,勖王府该如何自处吧。” 柳询哼了声,道:“此事简单,昨夜那人若真的是针对皇上的皇位,弑君之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迫不及待的拿到证据,想坐拥天下,明日此人就该露出马脚了,到底是谁在权势上跳脚,便声称自己有皇上的圣御,那个人绝对就是陷害皇上的罪魁祸首!” 勖王又是一惊,这个柳询,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可不得不说他说得的并非没有道理,他皱眉忧心道:“这事或许别有原因,但光咱们父子知道不行啊,明王控制皇上这么久,皇上久病的传言也传了这么久了,而今就算死去也在情理之中,我们出去与旁人说皇上根本没病,是被有心人暗杀,谁信?” 柳询沉默了一会儿,的确,这是明王一早便筹谋好的,若非自己昨日阴差阳错之见到皇上,只怕也会同其他人一样,对皇上的死丝毫不做怀疑,可现在自己明明知道皇上的死另有蹊跷,难道就任由事态发展而什么都不做吗? 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柳询可不想皇上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成全了别人的阴谋,昨夜皇上那般相托,又给了他信任,就算为了大楚的朝政清明和天下百姓的安康,他也不能对此置之不理,任由这天下毫无悬念的被明王控制,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勖王见他沉思,烦躁的来回走了两步后,着急道:“先别说这些了,想想而今我们该怎么办才是要紧,此事若是明王在背后操控,咱们总得想法子预防着他一些吧,昨夜他竟敢出那样的主意对付勖王府,如今皇上不在了,他更毫无顾忌了。” 柳询冷哼了声,道:“那也要他做得到才行,他还没坐上皇位呢,断不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话虽这么说,勖王却不敢认同这句话,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明王听闻皇上故去是如何的得意洋洋了,如今已经无人能与他匹敌,天下大势一旦落入他的手里,明王肯定会想法子对付他们,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会错过。 总之,勖王府这次面临的,可是一次严峻的危机。 柳询当然知道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事情并非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他眯了眯眼,道:“父王莫要太担心了,明王要对付我们,也得看看这位未来新主是什么样的态度,您觉得,这天下,皇上最有可能会顺理成章的交到谁的手上?” 勖王一愣,想了想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说,皇上或许会立十皇子为太子?” 柳询道:“不管立谁为太子,都是明王登上皇位的障碍,咱们还有时间布置一番,只要这个圣旨上传位的直接人选不是明王,他就别想这么轻易坐上那个位置。” 话是这么说,但是而今还有谁能够阻止明王登位这件事呢,不管这太子是谁,只怕这一日都是迟早的吧。 不过柳询有一点说对了,皇上的传位圣旨里,绝不可能是明王的名字,明王只是皇上的弟弟,并不属于第一顺列继承人,除非皇上亲口传下御令,不然他的登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便给了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 就算这个太子是明王的人,他想要名正言顺的自称为帝,也得费一番周旋,明王势大不错,但谁能说这个新主一定是逆来顺受的人呢?皇位谁都想要,就看此人抢不抢得过明王了。 柳询便是钻了这个空档,圣旨中的人选一定另有其人,这个人不管是谁都会是明王登位的障碍,同样也是此人扳倒明王的机会,想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明王还有一步要走。 明白过来的两人虽然依旧不乐观,但也稍稍缓了口气,趁着这新主登基的这段时间,他们还有时间想办法化解勖王府的危机。接下来,就看新主是不是值得他们投靠了。 至此,二人才理了衣冠一同进宫去,皇上驾崩,身为皇家子嗣自当进宫协助打理国丧一事,柳询亦是要入宫去看望太后的,世间最大的苦楚,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皇上再不好,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太后此时指不定如何心疼呢。 两人穿上素服,依制入宫,勖王心里还有些不踏实,马车里,他低声道:“我总觉得此次进宫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说明王若是有意皇位,会让新主顺利登基么?” 第605章 宫里的猫腻 柳询垂眸,亦是对此有所顾虑,今日来得匆忙,他也没能做更多的准备,若是柳照明故意趁着他们没准备的时候,做点令他们措手不及的事情,那可就不大好玩了。 想到这些,柳询不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勖王的担忧,时至如今,他不敢妄下任何的断言,一切变数皆有可能,所以他不能给勖王一句准确的话,但是,他是绝不会让勖王府置于危险的。 柳询幽声道:“父王放心吧,有儿臣在,明王想要登位,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勖王点点头,只能将这一份担忧埋在心里头。 两人到了正阳门便分开了,勖王去与礼部的大臣们着手国丧事宜,柳询则先去慈安宫看望太后,之后的几日是皇帝的葬礼,他们不仅不能够回家,还得在宫里为皇帝守灵,也是个艰难的过程。 柳询一身素衣,穿过层层宫闱,来到慈安宫,彼时的慈安宫也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宫人们皆退下珠环,洗净脂粉,一声素衣沉默的侍立在外,柳询看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只觉里头愈发空荡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因为担忧太后匆匆而来,竟然进不了慈安宫。并且还在宫门口的时候,被两个一看就武功不弱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柳询大感意外。 太后因为皇上的突然暴毙,深受打击,一下就病倒了,为了太后的身体安康,也为了避免外头乱七八糟的人将一些琐事带到宫里让太后受刺激,如今掌着凤印奉命代管后宫的韦贵妃替太后的凤体考虑,决定创造条件让太后静养,并且谢绝任何命妇皇亲的探望。 这是小太监们对柳询所说的话,柳询来的时候,就莫名被外头的小太监拦了下来,死活不让他进去,那架势虽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却明里暗里的一副威胁之意,柳询一惊,难道慈安宫已经被谁的人给控制了不成? 韦贵妃何事变成掌管凤印,代管六宫的人了?他为何没有收到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柳询隐隐觉得,事情好像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了,按这两太监的说法,封锁慈安宫是韦贵妃的主意,难道这当中不止有明王作妖,还有韦攸莲的参与吗? 昨夜他离开的时候,随之来见皇上的人,就是韦攸莲,柳询不免猜测,难道这当中有什么关联不成?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自己此前所设立的一切假想都错了,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的阴谋,有没有可能明王也完全不知情,而是韦攸莲为了十皇子的地位而设下的陷阱呢? 若真是这样,那就真的是可悲又可叹了,柳询忍不住叹息一声,该是自己的东西,明明只要等着就会到来的,为何要那般迫不及待的去争抢呢,抢来的结果和顺理成章的结果能一样吗? 这要是韦攸莲的主意,他顾不了那么多,若是韦攸莲偏要作死他也管不着,反正后头还有明王对付她呢,不管如何,而今确认太后的安危要紧。 柳询心中记挂着太后会不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见小太监们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顾不得颜面了,高声道:“皇祖母,皇祖母,我是少卿,少卿心中挂念皇祖母,请皇祖母务必让少卿亲见一面!” 这么大的声音,里头的人自然听到了动静,凌霜听是柳询的声音,顿觉有些激动道:“娘娘,是公子,公子来救我们了!” 太后眉心一动,柳询此时能来她除了高兴,更多的是担忧,想必他应该也发现这慈安宫一丝不寻常了,只希望他反应敏捷些,莫让人抓住把柄的好,若是无端被人寻了由头扣押,那大楚江山就真的再也没有希望了。 太后瞥了凌霜喜形于色的模样,突然高声道:“放肆,在哀家面前没大没小,失了仪态,也太无理了,莫要以为你是这慈安宫的一等宫女,哀家便不忍罚你,告诉你,不管你是谁,在哀家这儿,犯了错都是要罚的” 接着,便是杯盏落地摔碎的声音,凌霜陡然一惊,赶忙跪下请罪,这一声呵斥,倒是让她骤然惊醒,自己方才的确太过失态了,今时不同往日,她们都是被软禁着,四周指不定多少韦贵妃的人呢,她这般不敛神态,胡乱暴露自己与柳询的关系,肯定会惹来祸端。 凌霜忙请罪道:“娘娘恕罪,凌霜知错了,凌霜毛手毛脚的,惹得太后不喜,凌霜这便去领罚。” 太后道:“哼,这儿可是慈安宫,在外头留下的野路子就莫要带到宫里来了,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和分寸,知道了吗?今日念及你是初犯,又对哀家忠心耿耿,哀家姑且饶过你这一次,罚你去小厨房挑满三大缸的水,下次再犯,定不留情!” 看着太后朝自己眨眨眼,凌霜会意,连忙伏地故作害怕道:“是,凌霜知错了,多谢娘娘法外开恩,凌霜这就去领罚。” 说完,凌霜便起身,静静的退了出去,在快到大门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果然瞥见两个小宫女对着屏风朝里头张望,瞧这样必是某宫的奸细啊,她不觉吓出一身冷汗,还好太后娘娘机灵,不急中生智的敲打她,然今日她就要犯下大错了。 凌霜不由得一阵警醒,看来日后她必须得控制着点自己的脾性才行,今日起她肩负的可是太后的安危,稍有差池她都担待不起,她以后是万万不能再将喜怒放在脸上。 在太后的示意下,她从大殿内出来,见到柳询,眸光一闪,而后便装作慌慌张张的模样,左顾右盼的往后退着,朝柳询撞过去。 守卫太监们始料未及,没想到凌霜会这么冒失,一时间竟真让她撞到了柳询,见自己撞了人,凌霜赶忙起身,急忙跪下行礼,道:“见过世子。” 柳询点点头,看着凌霜惊慌失措的模样,凝眉道:“你这般慌乱做什么?” 凌霜闪躲着眼神,道:“没,没什么。” 柳询见她这般,顿时起了脾气,他冷着脸道:“没什么?你一个小小宫女,撞了本世子,一句没什么就想蒙混过去吗?说,为何这般惊慌,不说清楚,本世子今日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信不信我一会儿亲自向皇祖母告状,到时候你可就因小失大了。” 看着柳询“凶恶”的模样,凌霜赶忙抓着柳询的衣摆仿若十分害怕道:“世子不要啊,奴婢说,奴婢说就是了。” 柳询哼了声,凌霜这才“勉为其难”的低着头,瑟瑟发抖道:“昨夜凌霜梦见慈安宫的四周都站满了鬼魂,故而心中害怕,方才在里头伺候太后娘娘的时候,心不在焉,不小心打翻了两个琉璃盏,太后罚奴婢去厨房挑水,可奴婢方才出了门,又见两个鬼魂,心中惊慌,故而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恕罪。” 说完,为了演得逼真一些,凌霜甚至在此时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太监们身后的某一处道:“在那,在那,两个穿着白衣没有脚的女鬼,就在那儿?啊!” 一听到鬼魂,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再加之凌霜这惊恐的尖叫声,柳询立刻弹开了。 他算是明白过来,凌霜想表达的意思,慈安宫四周都被人控制,方才还有两个人在监视她,可见这儿危险重重,让他自己小心些。 柳询也很害怕,但他身为世子,必须得拿出点尊严出来,此刻在其他宫人的眼中,柳询就是那个明明心里怕得要死但为了面子还要死撑的纨绔子弟,只见他哆嗦着用手指着凌霜,颤声道:“你,你你胡说什么,哪来的鬼魂!皇祖母还在里头呢,慈安宫可是备了佛堂的,若有鬼魂能逃得出佛祖的掌心吗?”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得自己这般害怕的模样太丢脸了,忙站直了狡辩道:“就是,慈安宫的佛堂可大了,区区几个鬼魂,怕什么。” 凌霜急忙摆手道:“不是啊,那不是一般的孤魂,奴婢,奴婢好像看到先皇后了,先皇后是凤体,佛堂如何压制得住,她死不瞑目的说宫里有人要害她,她却躲不过,她说她不是被毒死的,是活活被人勒死的……” 凌霜这么一说,其他人又害怕起来,就像真看到了先皇后对他们索命似的。 柳询眉心一动,凌霜特意提到先皇后,与如今之事有什么关联吗? 柳询壮着胆子道:“你,你少在这儿给我装神弄鬼,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这儿不干净,那皇祖母可在里头,就没有人惊扰到她吗?” 凌霜连忙摇头,道:“里头除了那些鬼魂,什么也没有,鬼魂昨夜便来了,慈安宫里谁也进不去。” 的确,有这些人在把守,谁又能轻易进到里头呢,凌霜说昨夜便开始这等情况了,如此看来,自己的那个猜想,有可能是真的了。 大致确认了自己所关心的事,柳询这才故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似的,害怕道:“被你说的这么恐怖,这儿若是真有鬼,那,那本世子可不进去了,你好生照顾皇祖母吧。” 说完,他便惊恐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凌霜见状,也像十分害怕似的往后退去,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她才敢微微勾唇,松了口气。 第606章 暗度陈仓 既然明白了慈安宫已经被人控制在手心里,柳询就更不能留在宫内什么都不做了,他必须得想法子出宫去,才能对对方接下来的行为进行把控,只是而今进了宫来容易,出去就难了,有人肯定不会让他轻易的出走。 慈安宫已经被重兵把守,凌霜的意思里头还有很多个内应,只怕方才他的出现已经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那条路是出不去了,宫门口肯定也有人守着,国丧期间,所有的进去都会记录在册,严加管控,他是进宫来替皇上守灵的,贸然出去也于理不合,如此看来只有到太极殿去碰碰运气了。 柳询只得匆匆前往太极殿,只是到了太极殿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那些礼部的人和各路王爷清贵们,此刻全都聚集在那儿商议皇上的丧事,他一拍脑门,倒是忘了,太极殿本就是处置政务的地方,这几日这些人肯定都要在这里商议国丧之事,他一个小小世子,能用什么法子将这些人支开了去? 难不成他今日真的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了吗?除了传递消息,他还需要做相应的部署呢,若是外头的人不知这宫内的情况,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阴谋? 柳询不觉有些心焦。 勖王见他竟然这么快就到太极殿了,走近了他小声道:“怎么了,慈安宫那儿可是出了何事?” 柳询神色凝重,亦是小声回应道:“慈安宫被人控制了,只怕是韦攸莲所为,外人进不去,皇祖母也出不来,我怕韦攸莲是想挟持皇祖母做些什么。” 勖王面色一惊,急忙道:“怎么会这样!那,那太后她还好吗?可有危险?” 柳询道:“父王放心,皇祖母暂且还是安全的,只是行动受限而已,韦攸莲既然想让她做事,暂时不会打她的主意,所以这几日,皇祖母的安全还在保障之中。” 勖王明白柳询的意思,这几日,说的就是举行国丧的这几天,一旦国丧期过后,朝政便要恢复运行,到时候天下无主,谁会冒出头来抢夺皇位就未可知了。 韦攸莲的目的,是想推十皇子上位,想要太后住她一臂之力,勖王自然能理解,但她什么时候又和明王狼狈为奸了,他们不是水火不容的吗? 柳询看了一眼勖王的脸色便知他的疑惑,他沉眸道:“或许我们都错怪明王了,皇上驾崩这事,根本就是另一伙人的阴谋。” “这是什么意思?”勖王疑惑,柳询轻轻凑近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勖王蓦然瞪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不敢说柳询的猜测一定是错的,权利使人盲目,在这九五之尊的大位面前,什么父子之情,夫妻之情都废话,人的心里一旦膨胀满了私欲,就会让人疯狂,疯狂便会促使这个人泯灭良心,用尽一切手段也要达到目的。 看着几位亲王在一旁迫不及待想拉帮结派的模样,不知为何,勖王一个哆嗦,对这样的结果没由来的惊惧,头一次,他对这辈子的执念产生了怀疑。 这个位置虽然享受着万人朝拜,和无上尊荣,但也是薄凉的,为了所谓的权势妻离子散,兄弟离心,死后还要面对各方亲人为争天下的各种斗争,真的值得吗? 曾经万人敬仰的皇上,死后了无是处,谁说又不是一种悲凉。 柳询见他失神,叫他不应,直到晃了晃他的身躯,勖王才回过神来,慢半拍道:“呃,你方才说什么?” 柳询低声道:“我说我得想办法出宫一趟,父王可有法子?” 出宫吗?这时候,不太好办啊,勖王凝眉想了想,突然道:“我倒是想起一人来,或许可以帮你。” 柳询道:“是谁?”他可不觉得入今这宫里,还有谁敢站在韦贵妃和明王的对立面冒头出来帮他,这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找死么?而且,这个人若是地位低下,还未必有自己的暗桩有办法呢。 不过勖王刚提及此人的名字,柳询便一把怔住了。 勖王口中轻轻吐了三个字,道:“墨初郁。” 柳询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勖王的意思,皇上一死,墨初郁的处境便同他们一般,也只有想法子拼出一条血路才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否则凭韦贵妃与她结下的梁子,一旦十皇子上位,那么韦贵妃第一个处死的肯定是她,但凡墨初郁不傻,都该趁着这皇上下葬的几日为自己筹谋出路,不然她必死无疑。 若是柳询能在这个时候给她一些许诺,她不想死的话肯定会念及这份恩情,再说他们从前还有那一分情分在,墨初郁不帮他,帮谁? 可是宫里头的人最会擦眼观色,如今树倒猢狲散,见墨初郁没了权势他们不踩一脚就不错了,谁会想着帮她,如今找墨初郁,真的有用吗? 勖王知道柳询对墨初郁过去的所作所为还有些抗拒,但如今是什么关头了,这些个人的生死恩怨真的不足为虑,他小声道:“墨初郁如何进的宫,你比我清楚,她对药物毒物的研究,整个宫里所有的太医都望尘莫及,你说,让她给点什么药迷惑一下那些宫人,让你出宫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这倒是,只要墨初郁出手,迷惑几个人的神志倒是不成问题,只是此事一旦暴露,韦贵妃恼羞成怒之下第一个处决的也绝对是她,她真的愿意为了帮自己而让自己陷入随时可能殒命的危险中吗? 不管了,不行也要试试。柳询稍作犹豫便定了心思,勖王说得对,在大楚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不应该为了个人的情感去计较这些,今日他必须要出去,否则大楚就完了。 柳询朝勖王点了点头,又隐匿在人群里,朝湘妃轩走去。 湘妃轩因为皇上的死,早已风光不再,昔日团花锦簇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一片萧条,那些五彩缤纷的轻纱,当初看着如此飘逸灵动,而今却变成了凄凉和萧索,还有湘妃轩门口的团花锦簇,亭台轩榭,现在再看,无一不成为对过往繁华的一种嘲笑声。 墨初郁独自一人穿着素衣,坐在亭子里看着水中的鱼儿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坦白说,皇上对她不错,能给的都给了她,她一个完全没有背景的女子,走到今日这一步不容易。但是这一切都得仰望皇恩,皇上一死,顺理成章,过往所有的荣宠都成了烟消云散。 皇上死了,墨初郁的难过是有,毕竟世上唯有这个堪可做她爹的男子给她一点温暖了,可人走茶凉,再深厚的感情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如今对她而言,对未来的迷茫盖过了所有的难过,所有人都看出她是依附着皇上而活,皇上一死,她的死对头韦攸莲把握后宫政权,是绝对再容不下她的。 所以在这人人精明的宫里,她便如同其他失了宠的宫妃一样,乍然从天堂掉入了地狱,那些平日巴不得贴着巴结她的宫女太监,此时都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去了,只有她一人清清冷冷的在这儿熬着,看着湖面唉声叹气,或许他们也觉得自己此次在劫难逃了吧。 本来,她是想唆使着皇上将皇后之位给自己定下,毕竟谁人不自私,她要的只是皇上百年之后,她好歹是新主的母后皇太后,保住性命而已,可皇上因为柳询私下的运作,传出一些宠妻灭妾的传言,不敢将她扶正,她就是空有一身力气也没处用了。 墨初郁给水里的鱼儿投了一把鱼食,幽幽道:“常言道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皇上啊皇上,臣妾侍奉了你这么久,难道您一走,臣妾也要穷途末路了吗?这些人竟如此薄幸,连您的丧事都等不及就要离我而去了,人心果真是捂不热的石头,拿了我那么多的好处,就这样一走了之,呵!” “你既明知如此,何必还在这儿待着呢?”一个声音响起,虽是毫无温度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叹息生,却让墨初郁眼前一亮。 墨初郁并未回头,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柳询会在此时初夏,她低头状似若有所失的喃喃自语道:“我恍若听到公子的声音,怎么可能,他如今如何还肯再来见我?唉,莫约我是真的太烦了,都产生臆想了吧。” 柳询摇摇头,走近了些,声音清朗道:“是我,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真的是他,他来了?墨初郁赶忙起身,欣喜的望向那个方向,见果然是柳询,她的眼角眉梢便都染上了喜意,完全不见了方才的难堪和混乱。 他这时候来见自己,莫非是猜到了自己的窘境,想伸手帮一把? 只是片刻后,这种欣喜随着她蓦然想到柳询让人破坏她了她封后之路的事,骤然变成了气恼,让她不得不清醒,他们之间是回不去了。 墨初郁沉了脸色背过身去,看着湖面脸色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柳询敛衣行礼,庄重道:“勖王世子柳询,参见贵妃娘娘。” 墨初郁见他居然朝自己行此大礼,不免心中一痛,她还以为,皇上故去,他有有心来找自己,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会有所不同呢,柳询这一出,不就是在提醒自己,莫忘记他们侄婶的身份之别么。 第607章 狮子大开口 墨初郁垂眸自嘲的哼了声,道:“什么贵妃娘娘,而今的我也不过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跳梁小丑罢了,就连这湘妃轩中的下人,都唯恐于我沾染关系,世子行此大礼,初郁倒是有些些不敢当。” 没想到高傲如墨初郁,也有如此丧气的时候,柳询道:“娘娘何必妄自菲薄,您既然稳坐贵妃之位这么久,自有您的价值,即便皇上不在了,您也是一宫之主,是他们主子,就该拿出主子的威仪来,只要您一日没被褫夺封号,就一日有权处置他们。” 这话从柳询口中蹦出来,倒是有意思,自之前柳觅选亲宴上,她在勖王府仗势欺人刁难过谢云钰后,他不是一直便觉得自己骄纵狠辣吗?而今倒是替自己说起话来了。 若非太过了解柳询,墨初郁只怕也会被好不容易而来的关心骗到上当。她凤眼轻佻,道:“世子就别绕圈子了,而今的形势我想世子比我看得明白,就算我想处置那些人,也总会有人看不过,想着给我找些不痛快,如此倒不如一个人清净,在这深宫中孤独了这么久,我都已经习惯了。” 话虽如此,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墨初郁的神色,却是如此的不甘,也是,权势富贵里浸染久了,谁能一层不变呢,墨初郁再清高,她也是人而已,就凭她有心争夺皇后之位,便可看出她也对权势产生了贪念,否则又何至于今日在宫中树敌无数。 对此,柳询也没什么好说的 ,人各有志,他并不能强求墨初郁什么,说多了反而更错,他拱手,急忙绕过这事,说回正题,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如今奸臣当道,天下混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娘娘难道不甘心在这深宫之中手韦贵妃排挤陷害吗?” 墨初郁哼了声,道:“不然又能如何呢,我与韦攸莲争斗许久,彼此敌对仇恨是人尽皆知的事,她今日不刁难我,不过是因为皇上的丧礼在即腾不出手来罢。世子明知如此,就莫要消遣本宫了,事到如今,初郁已是自身难保,我可不知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利用的,有什么话咱们之间不妨直说吧 正好,柳询也懒得敷衍了,便直言道:“那少卿也不藏着了,不瞒娘娘,皇上驾鹤西去,而今天下将乱,朝廷之内乌烟瘴气,绝对需要一个机遇拨乱反正,故而少卿恳请娘娘,帮少卿一个忙,今日之内,想法子将少卿送出宫去。” 听得这话,墨初郁瞬间明白了,看样子,柳询似乎是因为被困在这儿无法出去,才想到自己这儿来的啊。 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墨初郁冷笑一声,也不使什么同情牌了,而今的人情冷暖让她彻底明白,她想要活路,就必须找个依靠,之前虽然有明王在暗里帮衬,但他如今可没工夫管自己,她的处境危急不用多说,柳询是最好的人选,只要她把握好这个机会,她还是有机会翻身一把的。 只不过,这翻身的条件总得先谈好,毕竟此事要冒的风险太大了,她当然得有足够的利益才行。 她冷然道:“你想让我帮你,也并非不可以,要知道韦攸莲与我不对付,若是我不幸被她抓住,便是死路一条,你说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了你,又有何好处?” 好处,这么快就谈起好处了? 如此也好,倒是省得柳询心里有个疙瘩对此感到膈应,他拱手道:“好处,自然是共赢了,娘娘今日帮我也是在帮自己,如今韦攸莲当道,娘娘也需要一个能压制住她的人,我保证今日出宫之后,若能回来,娘娘余生的日子平安无虞。” 这个,墨初郁相信柳询可以办到,可若是在他回来之前,自己就被韦攸莲抓了呢,那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墨初郁有些不甘,道:“本宫相信世子的诚意,只是韦攸莲耳目通达,若是此前我被她发现了放世子出去,你说她会如何对我?” 难道她是想让自己保证什么吗? 柳询哼了声,墨初郁都这样的情况了,还能斤斤计较他也是佩服的。 他道:“娘娘想要如何呢?” 墨初郁道:“很简单,我可以帮你出宫,但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谁知道你何时会回来,或许一去不复返了呢?外头天高任鸟飞,你跑得了,我却跑不了,这宫墙高院的,本宫不想无缘无故丧了性命,还请世子考虑。” 柳询道:“娘娘多虑了,我的亲人族人都在这儿,我如何跑的了?娘娘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娘娘配备最好的暗卫,调集几个懂武功的宫女太监来保护娘娘。” 墨初郁摇头,道:“不够,韦家人位高权重,韦攸莲若想对付我绝对有个理由,她若让御林军前来,或是随便来几个内务府的人,名正言顺的抓我,你这些人只能抵挡一时,却无法真正让我安全。” 时至如今,哪还有真正的安全,难道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她手上被她当做护身符不成? 柳询也有些不耐烦了,道:“娘娘想多了,所谓危险与机遇并存,而今连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说,宫里的某个人绝对安全,我又如何能对娘娘夸下这不切实际的海口呢,倒不如实在些,娘娘撑过这几日,将送我出去的这个机会当做风险,回报便是下半辈子的安全。若是连这风险都不愿意冒,又凭什么得到那样狂妄的结果呢?” 他竟然说自己狮子大开口?只这一句话,瞬间让墨初郁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皱眉,狠狠的朝池塘扔了一把鱼食,道:“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世子还是管好自己吧。” 这是,准备拒绝自己么?柳询也恼了,他都拉下脸面主动与墨初郁示好了,没想到她这么算计,还要让自己立下这等不平等条约,难不成她是觉得,自己今日找上她她就高人一等了? 柳询不觉有些气愤,他就不信了,自己今日离了墨初郁,还会没法子出宫去!他轻哼了口气,面色愈发寡淡道:“看来少卿今日来娘娘这儿是自作多情了,如此咱们的确没什么好谈的,少卿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临行前少卿还是想奉劝娘娘一句,人要有自知之明,更要量力而行,娘娘觉得,而今少卿是非娘娘不可的么?” 这句量力而行,彻底让墨初郁啪啪打脸,原来她还不足以让任何人为她付出一切啊,也对,凭柳询的才智和部署,墨初郁绝对相信他有能力改变一切,只要他想,如今宫中这些人又如何能真正困住他呢,只怕韦贵妃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眼见着柳询果真要走,墨初郁也急了,他若一走,肯定无人再来理会她了,对于明王来说,没了皇上的倚仗她,如今她不过是一颗废弃的棋子而已,是决不可能为她费心的,柳询这儿,是她唯一的机会。 墨初郁下意识道:“慢着!” 柳询却不理会她,他最讨厌这样筹谋算计又步步阴险的人,墨初郁既然屡次触犯他的底线,只会让他愈发憎恨,她当真以为从前的那点情意,真的没有用尽的时候吗?总之眼下,若非为了大局着想,他一刻也不想面对这个与谢云钰完全相悖的女人。 墨初郁见他不利,顿时着急了,顾不得仪态,她急忙追着柳询的脚步,放低了姿态道:“世子,有话好好说,我也知道你今日来找我是诚心想要帮我一把,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世子,世子!柳询,慢着!我答应送你出宫!” 听到这话,柳询的脚步才骤然顿住,墨初郁见他停下,叹了口气道:“我答应送你出宫,念在从前我对世子的心意上。” 柳询哼了声,不屑道:“莫说情意了,娘娘这心里若还心存半点情意,只怕也不是而今这个样子,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是啊,是自己不要的,墨初郁不觉有些痛心,当初她若是肯听柳询的话,在胡元之事后就离宫的话,也许也能有个好的结局。可偏偏自己顽固,一心想着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对柳询的爱是伟大的成全 ,结果呢,柳询不领情,自己也在这日日的勾心斗角里变得阴狠算计,这是谁的错? 墨初郁咽下心中的苦涩,她宁愿柳询觉得如今的她阴冷可怕,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她一甩袖,道:“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本宫只知道如今本宫想活下去。我可以答应送你出宫,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若有幸我能活着等到你回来,就放我自由。” 柳询点头,道:“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柳询说过的话,绝对会兑现承诺。” 墨初郁相信柳询不会撒谎,她点点头,朝柳询招了招手,道:“你来。” 柳询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招,顿时有些戒备。 墨初郁见状,拧了拧眉,道:“放心,而今世子对我而言,便是本宫的希望,没有谁会比本宫更想要世子好好的出去,再好好的回来。” 柳询转念一想,也绝此话有理,这才回转了脚步,跟在墨初郁后头。 第608章 林中险境 墨初郁带着柳询在湘妃轩里左拐右拐,而后进入一片竹林中,竹子都是湘妃竹,瞧着倒是十分雅致,她在一处凸起的小土丘上刨了刨,土丘中赫然出现一个手掌大的半圆铁球,瞧着应该是某处开关的模样。 她素手一动,铁球便在她的手中转了一圈,紧接着那片湘妃竹便四下散开来,出现一条小道,她拍了拍手,扔给柳询一袋东西,道:“这是雄黄,林子里到处都是竹叶青,你带着此物,便可轻松过去。” 柳询看了看这条路,道:“这儿通向哪里?” 墨初郁道:“不知道,我准备了一半,便不得不放弃了,不过我确信这儿是通往宫外的,你自己出去瞧了便知,前提是,你能从这儿顺利出去的话。” 柳询有些疑惑,道:“什么意思?你既有这条路,又何必非要在宫里待着?” 对啊,你既然有路逃跑,怎么自己不用,还要在这宫里等着韦贵妃上门来抓,这不是傻么?墨初郁可没这么傻,她冷冷勾了勾唇,道:“你知道这条路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这个,柳询倒是不知,不然他早就想法子走了,何至于等到现在,还要让墨初郁帮忙。 墨初郁看了他一眼,幽声道:“你知道太祖皇帝,除了争战,一生最大的爱好是什么吗?是驯兽,他喜欢将那些野兽抓起来,关在笼子里,能驯服的便驯服,驯服不了的就饿着,当做凶残打斗的观赏物,这里头住着的,便全都是太祖皇帝当初斗兽之用的凶猛野兽,这也是我不愿用这条路的原因。” 所以这条路出去一定是个山坡林子什么的了?怪不得墨初郁说走了一半不得不放弃,想必她也是怕了这些野兽了,宁可留着命活人斗,也不愿枉死在这些野兽嘴里吧。 知道了这里头有野兽,柳询倒是没有被吓到,反而还缓缓舒了口气,既然这儿野兽群居,若是他能控制这些东西,这儿岂不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墨初郁说完,觑了柳询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她可没这么乐观,这些野兽既然能在兽群里安然活下来,肯定是十分凶残的,她冷然道:“我得提醒世子一声,那些野兽可是有些饿了很久的,不然也不至于要用这种阵法困住它们,世子若想安然出宫,还是想法子赶紧逃的好,能走多远走多远,千万莫要妄图控制这些东西。” 说来也是,不然墨初郁早就开始干了,何至于如今受制于人,连她都做不到的东西自己还是不要尝试了,柳询这一想法冒出头,便急忙掐灭。有那功夫去驯兽,倒不如联合藩王做好打算入宫来得好。 柳询点点头,道:“我知晓了。” 墨初郁又道:“野兽凶猛无情,世子注意着点,不过我想以世子的本事,应该不惧区区野兽才是,那初郁便静等世子的好消息了。” 以为自己恭维两句柳询就会听她的么,柳询淡淡了点点头,算是应答了,连话都没有再多说,便拔了腰间的软剑,独自一人往林子里走去。 墨初郁说得不错,林子里的确到处都是竹叶青,柳询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成堆成堆的绿色毒舌吐着性子挂在竹子上,那场景就像往外翻涌的蛇团,吓人得很,若非柳询胆大,一般人只怕会被吓得当场成了这些竹叶青的盘中餐。 柳询微微讶异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墨初郁既然知道这儿有竹叶青,想必她是进来过的,而她给自己雄黄,只怕也是用来对付这些灵蛇,他拿出一些雄黄,往自己的身上撒了些,竹叶青们看到活人本来十分激动,争相着摆尾朝他靠过来,但是闻到雄黄的味道,它们又有所忌惮,一时间竟不敢靠近,只得在他走过的地方快速如潮水一般涌过来。 就着这如潮的蛇海,柳询心无旁骛的往前走去,走出了这片湘妃竹的林子,竹叶青好像变少了,这儿就像一个分水领,从竹林过度到山林,莫约是山林这头有什么让这些蛇害怕的东西,它们眼睁睁看着柳询从林子走去,万般不甘又莫可奈何,只能绕在树上朝他呲呲叫。 终于摆脱了这些恶心的灵蛇,柳询缓缓舒了口气,走得稍远了些,前头不知为何传来了阵阵恶臭,想来是什么野兽被攻击了发出的没腐味,柳询闻着,皱了皱眉,用袖子掩着鼻子继续往前。 霉腐味渐渐加重,柳询拧了拧眉,在一棵大叔之下,赫然发现这股味道的根源,竟是一只强壮的狮子,不知被什么攻击死了,尸身被咬得乱七八糟,只剩一句残骸,之所以发臭,是因为时日过久,狮子腹中的内脏被腐蚀掉了,上头爬满了蛆虫,才有阵阵恶臭。 柳询吓了一跳,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能被放倒,可见这儿的野兽又多凶猛,他握着软剑的手紧了紧,走得愈发小心。 好在现在是大白天,柳询就算走过林子,耳边也只有阵阵的风声,为了加快速度,他提气在林子里使用轻功飘来飘去,只想着在天黑之前,能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 只是这个地方太大了,他没有半点方向,也不知自己出了皇宫没有,具体在哪儿,他朝天空放了好几次凤阳宫的联络信号了,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更令他心塞的是,这个林子好像怎么也绕不出去似的,走了一圈又回来了,柳询留下了记号,来回走了几次都这样。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四方的野兽声此起彼伏,渐渐多了起来,柳询不免着急,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儿鬼打墙么。 走累了,他烦躁的找了棵很高的大树,随手摘了些果子停在树梢上吃着,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寻找出路。站得高看得远,他蓦然发现这个林子竟然是个迷幻阵,怪不得怎么都走不出去,看来要从此地出去,只能解了这个阵法再说。 柳询不由得懊恼,怪自己没早点发现这个林子的不同寻常之处,否则也不至于如今天色都暗了下来,根本看不到全部的阵法,可如今,懊恼也无用了,还是想法子赶紧逃出去吧。 趁着天色暗下之前的最后一点亮光,柳询又观察了一番这阵法,顺便在脑海中做了演练图,可还未等他理出个思绪,自己所在的这棵大树竟然动了起来。而且像是受到很大撞击似的,让他整个人都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 柳询一惊,往下看去,赫然发现树下竟站着好几头体型壮硕的野牛,野牛们将大树围了起来,不停的往树干上用头顶去,就像非要将柳询顶下来似的。 他终于知道那死去的狮子是怎么回事了,再勇猛的野兽也敌不过一群蛮力强大的残暴公牛啊,想必就是这群家伙围堵了世子,并顶死了它,让它暴尸荒野的吧,柳询可以肯定,若是照此下去,自己肯定也会随着这棵树的倒塌成为这些野牛们脚下踏烂的尸骨。 他不由得有些着急,这棵树是万万不能再待了,否则树倒了他也就危险了,可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也有些距离,他没把握自己一定会跳得过去,那怎么办?难道只能成为这些野牛的发泄对象吗? 撞击感愈发猛烈,整棵树都在撼动,柳询的心也跟着这撞击声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不能坐以待毙,唯一的法子就是趁着树倒的时候,借着这棵树歪到的距离迅速跳到别处去,可这么做也是危险的,若是不幸失败,那野牛们的铁蹄就踏上来了。 可如今,别无他法,就算危险也得试试,柳询闭着眼死死的抓着树干,承受猛烈撞击的同时也在暗暗算计这棵树歪倒的角度。并蓄势待发。 野牛的勇猛出了名,这么大一棵树,在他们的摧残下,不过两刻钟便摇摇欲坠,柳询瞅准了时机,在这棵树摇摆的弧度最大时突然爆发,足尖一点在空中翻了好大一个跟头,才落到另一棵树上。 在他的手够到树枝的瞬间,方才的那棵大树轰然倒塌,柳询眼睁睁看着公牛们一哄而上,将整棵树踩得个稀巴烂,不觉有些后怕,野牛排外,想必自己是侵占到了它们的领地了,才会这般反应吧。 可是,还未等他在新的树干上彻底站稳,更大的危险随之而来…… 柳询没想到,才从牛群里出来,居然又入了狼窝。此时整个天空已经暗下来了,四周都是野兽们的怪叫声,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柳询堪堪避过了这群牛的攻击,还来不及庆幸一番,往下望去,竟发现树下又是好大一群狼,瞪着幽蓝的眼睛,皆朝着他嚎叫。 柳询吓了一跳,他今日这是什么境遇啊,怎么遇上的尽是这些勇猛的群居动物,一只狼他倒有精力应付,但这么多的饿狼,他真的能对付得了吗? 他站在树枝上,不觉有些脚底发寒,狼嚎声在这看不见月光的林子里,显得尤为可怕渗人,这么多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就更让人毛骨悚然了,他紧紧抓着树干,就怕一不小心自己掉下去,就成了这群饿狼的口中食物。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今日他真的要在野牛群和狼群中丧生的话,那么他绝不认命,就是拼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再怎么,他也要见谢云钰一面再死。 第609章 天上掉将军 可是还未等他动作,狼群突然停止了嚎叫,皆戒备的朝着一个方向,做出对战的冷肃姿态。柳询见了顿觉一阵惊奇,他往下望去,这才发现令狼群突然戒备的原因,竟是那些野牛。 看来自己是无意卷入这两方的局外人啊,真正让野牛们戒备的入侵者,是狼才对,所以这会儿,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地盘,要干架一场吗? 柳询不觉有些头痛,这些动物想要如何他管不着,但是他要离开啊,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浪费在这里,这样的场面,多少都会殃及池鱼,就方才狼群那模样,只怕他一旦放松了警惕,就该被他们撕咬分割了。 所以此时此刻,柳询再着急也无用,任谁都知道,而今最好的结果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他一下去,必是连骨头都不剩,只要他能稳得住心神让这两方先斗,斗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他再出手,情况会乐观得多,所以他死死的抓着树干,并不打算参与到这里。 牛群和狼群们皆怒睁着眼,蓄势待发,柳询眼见着牛群里的公牛们围成一圈,将小牛和母牛围在圈内,与狼群对抗,倒是难得的齐心和义气,狼群那边呢,则由狼王领头,众狼依次排列,也是井然有序,合作无间。 随着领头狼的一声嚎叫,公牛们刨着后蹄,喘着粗气猛然向前冲去,这场战斗就此拉开序幕。 动物之间的你死我亡,是直接的,也是残忍的,柳询在这树干之上眼睁睁看着下方两个孔武有力的族群因为争夺地盘而引发的一场战乱,内心除了震撼更多的也是复杂,这场两雄之间的较量,又何尝不像他与明王之间,为了这个皇宫之位如此不得不挑起的战争? 也不知明王那边如何了,而今他的处境就像自己如今被挂在树梢一样,只怕正睁眼看着自己与韦贵妃如何斗争,好坐收渔翁之利呢,柳询不由得一惊,倒是自己思虑不周,一心想着如何阻止韦贵妃的阴谋,却忘了背后还有一位高高挂起的明王。 今日这场较量倒是给了他一个启发,他与明王之间,只怕要调整战略部署了,不然与他相争的就像野牛,他真将韦攸莲拉下来,于明王并无半分撼动,还有可能两败俱伤。 如此,岂非便宜了明王? 柳询一个激灵,对自己这次的出宫又有了另一层打算,他不能让明王做这个渔翁,他必须想法子转换位置,将明王变成这与牛相斗的狼才好,这样才能为自己赢得一方时机。 如何才能让明王比自己更着急这皇位的归属,顺利拉他入局呢?柳询蓦然想到自己之前还有韦攸莲有一场交易在,而今谁也没有开口停止,如此倒是可以就此运行一番,说不准这是个扳倒明王的机会。 柳询在脑海中盘算着这些,不觉间竟已过了半个时辰,下面的斗争愈发惨烈,牛群胜在孔武有力,狼群胜在身形灵活,两方交战,不见硝烟,也听不到哀嚎,却能看到各种血腥和残忍。 不过半个时辰,下头已经死伤无数,鲜血到处都是,分不清是狼的还是牛的,还有不少因为瘦弱而枉死的幼崽,老年牛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更是招惹得四方食肉野兽蠢蠢欲动。两方都斗得筋疲力尽,直到头狼与一头公牛最后的一争,彻底败下阵来,它们才歇了心思。 狼王一声仰天长嚎,狼群们不甘的回望一眼,这才拖着受伤的腿脚,四下窜出逃离。 牛群们也是损伤惨重,但不得不说它们都是捍卫领土的英雄,它们努力守卫着弱小,虽然挂彩的多,但死亡的却是少数,大战下来,剩余的几只战士还兴奋的围着牛群跑了一圈,彰显它们胜利的喜悦,这场景,可以说是令人振奋的了。 柳询见状,莫名松了口气。 谁知这一晃神的功夫,他一个不稳,竟从树上直接掉了下来,时值半夜,他一路紧绷着神经,又因为找路浪费了不少体力,经过方才争斗的那么一吓,这会儿突然松懈也是应当,只是如今他掉落牛群也是危险的,这些家伙的战斗力还在呢。 眼见着公牛们又朝自己喘气,柳询赶忙翻了个跟头让自己安全站到地面上,不管牛群听不听得懂,他急忙摆手道:“别,别生气,兄弟们,我没有恶意。” 奇怪的事,牛群见到他,并没有发起攻击,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哼着气带着老弱妇孺,往自己栖息的地方去了。 柳询见状,又是一阵惊奇,难道说这些牛认识人,所以对此没有排斥吗? 不过眼下他好不容易平安无虞,是绝不会傻到再追着牛群去看究竟的,柳询呆愣了一会儿,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躲过了一场空前的动物危急,直到牛群离开,四方的食肉动物们闻到血腥赶来的时候,他才提高了警惕,赶紧运功离开这里。 好在他足够幸运,这样的暗夜里他遇上了两只豺狼,三只猎犬,甚至还有一只老虎,但它们都记挂这战争时候留下的美餐,懒得与柳询周旋,不过与他过了几招,见抓不到他便作罢了,就这样柳询警醒着精神走走停停,凭着记忆遵循阵法,终于在天亮时找到了出口处。 一路艰险,如今平安的站在一条有一丝人迹的小道上,柳询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场动物之争给了他很大的启示,两两争斗必有一番败下阵来,而争斗后的惨状却是别人的战利品,就像那些豺狼,他们可不会管你之前斗得有多厉害,只会无耻的出来享受别人残忍的果实,这难道不是那些朝臣的行径? 好在一切都随着天亮拨云见日了,柳询安全无虞的穿过了这条小道,小道的最终竟是通往武义镇的官道。柳询呼了口气。 在这路上,他碰到一家人,这家人奇怪的很,像猎户又不像猎户。柳询从那条小路出来后,那个在门口磨刀的汉子便骤然起身,而后吃惊的看着他,恍若他是什么怪物一样。 柳询疑惑,自己与他素不相识,这人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有人奇怪他竟能从这林子里出来罢了,柳询绕过这个人,独自往前走,也不知宫里头情形如何了,他可没有时间在这儿探寻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为何对自己莫名其妙。 倒是这个人突然动作,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柳询不觉蹙眉,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大汉,疑惑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大汉恍如做梦似的,好一会儿了才激动道:“你,你是从那片林子走过来的?你竟然还有命活着?天呐,你太厉害了,我终于等到天命所归的贵人了吗?” 这话什么意思?柳询懒得听这个人的疯话,皱眉道:“壮士,你若无事的话,请不要挡我的道路,我很忙,无暇跟你在这儿扯皮。” 大汉一下拉住他的手,道:“贵人,我终于等到你了,快,随我拜见父亲,也算了了他的毕生所愿!” 说着,大汉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就往内室走去,柳询很想挣脱,却发现此人力大无比,钳制着自己的手有如铜墙铁壁,一时间他竟挣脱不了。 罢了,瞧他的模样对自己并无恶意,柳询姑且看看这个到底要做什么。 大汉带着他入了内室之后,倒是没有再为难他,他放开了他的手,拜倒在一个古朴的床榻前,激动道:“父亲,我们终于等到能穿过林子的人了,我带他来看您来了。” 柳询挑了挑眉,就见那床幔缓缓掀开,露出一只形容枯槁的手,摸索着向前似的,大汉赶忙伸手过去,那手却挥了挥,大汉会意,竟推搡着柳询向前。 柳询本能的抗拒着,直到这只手的主人终于发声,道:“你是柳家后人吧,我是凌霄,抱歉,有些激动,吓到你了。” 凌霄?柳询身子一抖,不由得满是惊奇,要说这个凌霄可是虽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传奇将军,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勇,传言当年大楚一半的疆域都是他亲自出征打下的,不过大楚太平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了,没想到他竟在此隐居吗? 出于对先人的敬畏,柳询赶忙上前,行礼道:“晚辈是柳家人,您真的是凌霄大将军?” 凌霄声音苍老道:“是啊,老夫在此等了许多年了,少主是第一个平安穿过林子而来的人,果然不愧为柳家后人,你一定很好奇我儿见到你为何会如此高兴吧,而今我完成了先帝的嘱托,不妨将这些都告诉你。” 柳询确实疑惑,连忙凝神静听。 原来这位凌霄将军自大楚平定后,便应先帝的指令守在这个林子的出口,只等有缘人从那儿出来,先帝曾预言,能好好活着从林子里出来的人,必是有勇有谋又无畏的人,他要将最好的将士留作辅佐他之用,故而他们便在此扎根落户了下来。 先帝好斗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其他人却不知先帝此举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若是宫中无人能用了,这儿便是唯一通往宫外的出口,只有能通过考验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所以他说过,若是有柳家人从这儿出来,就让凌霄奉为新主,全力助他。 第610章 静观其变 这话倒是有意思,也不知先帝什么思想,竟然会想着将自己最好的将军放在这样一个位置,他今日能从那儿出来纯属侥幸,算不得什么有勇有谋,若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得一良将,可不就是捡了大便宜了? 不过先帝十分有先见之明倒是真的,没想到他竟能早就预料到未来的某一日,宫中会面临这样大的危机,也料想到有人会为此不顾一切的从那条路闯出来,难怪这位汉子会如此激动,这简直就是预言应验,天命所归啊。 柳询刚想解释说自己不是什么天命,他是迫不得已才从这儿出来的,凌霄将军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好像大事了了似的,无比轻松,整个人也带着将死的从容,声音缥缈道:“如今,我完成了先帝的嘱托,也有脸去见他了。” “父亲!”汉子不觉喉咙一哽,有些难受。 凌霄将军道:“好了,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早晚这一日会来临的,你也学着坦然吧,凌霄,你可知我为何让你与为父同名?那是因为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咱们世世代代都要将这份恩情记下去,我死后,你便是下一个凌霄,一定要好好辅佐少主,替父亲守卫柳家。” “是!”汉子沉声应下。 凌霄将军又道:“少主,您既然不得不走了这座林子,就说明宫中遇到危机了,这是凌霄不愿看到的,但是事已至此,咱们都得心怀希望,凌霄年老不中用了,也未能帮助到少主什么,这儿是林子里那迷幻阵的阵图和解法,此举有伤阴德,还请少主答应凌霄,若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轻易启动此阵。” 柳询眼前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急忙接过那只手递过来的阵型图,低头道:“老将军放心,在下绝非喜好滥杀无辜之人,今日得老将军如此看重,在下心怀感激,一定不负老将军所托。” “如此,我也放心了。”说完,便再没了声响。 柳询一惊,好不容易遇上个传呼其神的将军,还没来得及请教什么,他就死了? 不过这位凌霄将军确实是就此没了声息,汉子只看了一眼那垂下的手,便低头闷声哭了出来,哭后,他擦了擦泪,入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个小包袱,便收拾好了心情,出来对柳询道:“走吧。” 柳询疑惑,这就走了,连安葬什么都不需要吗?他一来,就把人家儿子带走,还不让安葬老父,这样不大好吧? 汉子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你不是说没时间与我浪费吗?那就走吧,父亲是个洒脱之人,不会责怪我们的,他一早便说过,若是有人从林子出来,便说明宫中出了事,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阻止我们去完成大事,他既然安详的走了,想必对尘世已经了无牵挂,我们又何必纠结这等小事呢。” 柳询哦了声,倒是没想到这位汉子如此想得开,正好他时间也确实比较赶,便不再多犹豫的从房子里走出来,汉子在他身后点燃了火把,往房顶一扔,茅草房便随之付诸一炬,再也没有踪迹,若非这个人还在身边,柳询都要怀疑这只是自己臆想的一场梦罢了。 两人在武义镇的官道往京城走,想了想,柳询还是忍不住道:“你的娘亲呢?你这年纪,难道就没有娶亲吗?族人也没有,你就不用跟他们告个别?” 汉子闷声道:“回少主的话,凌霄自小母亲便已故去,父亲为了先帝的嘱托一个人将我拉扯大,他本是孤儿,所以没有什么族人,又因为害怕行迹暴露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我们都在林子里生活,靠打猎为生,少主尽管放心,凌霄了无牵挂,日后少主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柳询又觉惊奇,他又道:“凌霄是吧,那你会一些什么?” 凌霄想了想,道:“排兵布阵,奇门遁甲,十八武艺,天文地理,算命占卜,我都会。” 竟然这么全能,那自己可真捡了个大便宜了,所以皇爷爷真的给自己留了个宝物? 柳询不觉有些惊喜,如此,他日后的行事可就真的如有神助了。 他并不怀疑这位凌霄的身份,方才在那屋子里他看过了,那位凌霄将军虽然形容枯槁,但那只手却满是老茧,指节凸起,青筋明显,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的手,他们家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可放在大堂最上的,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大刀,玄铁所制,重值千金,想来就是他当时所用的兵器了。 能对兵器如此敬畏的人,从前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武夫,此人确实凌霄无疑,再说,明知他如今身陷险境,他们若想安生过日子,实在无需这么傻的将自己卷进来,所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事虽然听着有些匪夷所思,但先帝或许真的布下这么一个局来防着这一日也未可知,谁能说先帝不是想法长远呢。 他带着凌霄,到武义镇的庄子联络了凤阳宫的人,刘桥得信匆匆出门来,见柳询在这儿,顿觉一阵惊奇,道:“方才属下接到密令,还以为是公子派了谁来给我们下命令呢,公子不是在宫里么,如今这情况,是不能轻易出宫的吧?” 柳询摆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就此不提,这位是凌霄,以后他便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了,你带他熟悉一下如今的天下大势,日后必有用处。” 刘桥看了凌霄一眼,忙拱手称是。 柳询想了想,还是决定考考这位自称什么都会的将军,他将而今天下大势比作方才林中的牛狼之争,道:“凌霄,我且问你,若我们如今的处境是那与牛相争的狼,你觉得咱们如何能逆转乾坤,将这人放到跟我们合伙或是代替我们与牛争斗的位置?” 凌霄沉吟片刻,老实道:“此举不难,只需找到我们共同的利益点,或是对方更关注的利益点加以放大,便能达成联盟,只是与这个人合作也有一定的风险,狼和人自古不谋,人狡诈,狼无情,想必少主想要的绝不是这样被动的结果吧。” 柳询眉毛一挑,道:“哦?如此说来,你又更好的法子吗?” 凌霄道:“少主想让这人与牛相斗,就要挑起二者的矛盾点,只要他们斗起来了,狼自然成了最后的收益着,至于这狼,不要那么早动作,面对两方威胁,牛和人自然会因为对方的威胁而按捺不住。” 这话倒是十分耐人寻味啊,柳询眼前一亮,很快反应过来凌霄的意思,其实这是一场心理战,只有沉得住的那一方,才能笑道最后。 他不由得朝凌霄竖起大拇指,嘱咐所有人加强戒备后,竟什么也不做,就在武义镇安然住了下来。 让他安然的原因还有,他手里握着这盘棋最后的一张生死牌牌。 他在宫外静观其变,宫里却乱了套了,不过两日,皇上刚下葬,韦贵妃果然发动了政变,她声称自己手握皇上的传位圣旨,要立十皇子为新皇,还命人控制了皇宫,封锁了这些前来参加皇上丧礼的大臣们进出之路,强迫他们认下这一真相。 圣旨是真的,上面还有皇上的御笔和玉玺之印,大臣们无话可说。本来韦贵妃只要等着,通过正常程序一样也能让十皇子登上皇位,但她太浮躁了,有明王在暗处虎视眈眈,十皇子一日不登位她便一日不得安生,故而想出了这样极端的办法,迫使所有人都对此事感到反感。 七日丧期一过,太后被韦攸莲请出来亲自宣读皇上的传位旨意,此事就此定下,礼部正式开始着手新皇登基事宜。 被围困在京城里整整七日的大臣和亲王们,对此怨声载道却莫可奈何,事已至此,他们就算再有意见,但新主登基在即,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又能如何呢? 所有人都唉声叹气,勖王出宫之后更是阴沉着脸色,自那日柳询入了湘妃轩便不见人影,他都不着地他究竟如何了,有没有顺利出宫,出宫之后又去了哪里。没有柳询的消息,他就不能安心,所以如今令他心焦的不止是眼前的皇位归属,还有柳询的平安。 在勖王派出府兵多次打探无果之后,勖王恨不得出兵搜寻之时,柳询自己上门来了。 柳询踏着暗夜,避开府兵穿着夜行衣独自前来。摸到鹤鸣苑附近,勖王便以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拿起桌上的大刀刚想抓刺客,就见柳询在地上一个翻滚,便到了他的跟前。 勖王大喝一声,道:“何人在此,胆敢夜闯勖王府,吃我一刀!” 只是,在他拔刀之际,柳询赶忙揭了面巾露出真颜,沉声道:“父王,是我。” 勖王一见柳询,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收到入鞘,少不得埋怨一句,道:“你到哪去了,这么些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急死父王了。” 柳询满是歉意道:“对不住,儿子在城外摆弄些东西,不好走露风声,让父王担忧了。” 勖王道:“担忧什么的就先别提了,你可知新皇登基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十日之后,韦贵妃此番倒是下了一步好棋,在门再不做点什么就晚了。” 第611章 新皇登基 柳询道:“父王稍安勿躁,就算十皇子登基,那也是他应得的,他是皇叔名正言顺的儿子,子承父业,应当,咱们不仅不能反对他的登基,还要让他顺利坐上皇位。” 这是什么意思,让十皇子顺利登基,他们岂不是歇菜玩完?勖王不由得有些着急,道:“就你不着急,一旦十皇子登基,那就是新主,咱们再想翻身就难了,到时候要做什么可就是谋逆之罪,你让我去破坏这登基大典还差不多,还要让我助他顺利登位,少卿,你疯了吗?” 柳询摇摇头,道:“不,是父王没有看明白,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十皇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咱们再着急也于事无补,我们若是去捣乱,明王势必借机生事,他本就想要一个过渡的继承人,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是十皇子只会让他麻烦一些而已,所以他也绝不会阻止他的登基,真正的较量,实在十皇子登基之后。” 这话,让柳照熙霎时怔住。 柳询又到:“父王,这事得看得长远些,咱们千万不能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蒙蔽,儿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提醒父王一声,这段时间尽量低调,切莫反抗韦贵妃的主意,其他的一切,到时候了儿子自有部署,父王不必太过担忧,不过十日而已,父王且耐心等等。” 话是这么说,不过勖王还是有些难以理解柳询为何这么做,在十皇子登基之前拆穿韦贵妃的阴谋不好吗?为何偏偏还要助他达成所愿,一旦十皇子坐稳皇位,到时候他们再来说说韦攸莲弑君篡位的事,不会为时已晚? 勖王欲言又止,又有所顾虑,想到柳询那日在自己耳边说韦贵妃可能弑君篡位的事,他就冷静不了的想要揭穿韦贵妃的阴谋,所以如今柳询要他安心等十皇子上位,他怎能甘心。 柳询看着勖王不甘的神色,叹了口气,幽声道:“父王以为,十皇子顺利登基之后,比较着急的会是咱们,还是明王?” 勖王眸光一闪,道:“你是说?” 柳询点头,道:“此时我们出头对付韦攸莲,对我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明王一定借机反咬我们一口,咱们为了大楚的江山拨乱反正,却出力不讨好,并非上策,但十皇子登基之后就不一样了,明王既然想上位一定会想法子将十皇子踢下来,到时候才是咱们一网打尽的时机。” 勖王细细一想,脑子总算绕过弯来,的确,此时绝不是贸然出头的时候,十皇子的皇位名正言顺,他们没有理由可以挑剔,但他登基之后就不一样了,柳照明肯定忍不下他人坐稳泰山,只怕不出一个月,他就该动手了。 十皇子年幼,没有子嗣,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他的兄弟中没有一个能够胜任,那他们这些当叔叔的,便是合格的皇位人选。所以柳照明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而已。 如此说来,倒有些可悲,韦贵妃一定想不到她千方百计将儿子推上皇位,其实是害了他吧,十皇子太弱了,就算有韦贵妃帮衬,在这深宫里也绝对活不过这个年。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既然她起了私心就该付出等同的代价,勖王并不觉得同情。想通了之后,勖王瞬间冷静了下来,将一切的浮躁都收回,不再说话。 柳询见他想明白了,拱拱手道:“那儿子就先告退了,儿臣如今不方便露面,请父王相信儿子的安全,切莫被任何人以儿子的名义欺骗了您。” 勖王连忙道:“我知晓了,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即刻通知我!” 柳询点了点头,身影很快隐匿在黑暗里。 有了柳询的开导,勖王很快便想明白了个中曲折,不得不说他这个儿子比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要想的长远也看得通透得多,勖王为他骄傲的同时,也绝淡淡忧伤,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不能再帮上儿子什么了。 鹤鸣苑很快灭了灯火,恍如柳询从未来过。 等待十皇子登基的这十日,一切皆风平浪静,就连韦贵妃自己都想不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居然无一人跳出来反对,明王和勖王更是独来独往,好像默许了十皇子的地位,这让她不由得有些窃喜,难道他们都已经认命臣服了吗? 十日后,黄道吉日,十皇子正式登基,谥号惠文帝,韦贵妃荣升太后之位,封贤德太后。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惠文帝登基的第一道诏令便是大赦天下,减免徭役赋税,休养民生,倒是颇有想做个贤德君主之心,只可惜诏令还未执行,宫中便出事了。 新皇的传国玉玺不见了。 传国玉玺,是皇帝身份的象征,更是颁布任何诏令圣旨的凭证,没了传国玉玺,就相当于那个位置只是个躯壳并无实权,而且也不知这玉玺的下落究竟在何处,若是有心人凭此胡乱下诏,那天下就真的大乱了。 韦贵妃急得团团转,此事事关重大,她不敢瞒着,但也不能广诏天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朝堂动荡,所以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秘密传召勖王明王和几位重要大臣进宫,来严肃商谈此事。 彼时勖王还不知宫中出了何事,不过既然韦贵妃已经有反应,就说明明王的阴谋开始动手了,他急匆匆的往宫里走去,走时顺便拐道去了一趟朱雀街的清风苑,却未见到柳询,只有留守在那儿的长生说,一切皆在计划之中,请他安心勿念。 如此,勖王便也安下心来,进宫去。 荣升了贤德太后之位后,韦攸莲比之从前更加雍容华贵了,举手投足之间也颇具威严,不过此时无人关注她究竟如何的威压逼人,大家的目光都停在她愁苦揉着眉角,唉声叹气的样子里。 好不容易送心心念念的孩子上这大位,太后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勖王来的时候,淡淡扫了一圈,发现来的几位大臣,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看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韦太后也是没有办法了吧。 他寻了位子刚坐下,小太监的唱和声便起来了,道:“明王驾到!” 明王,他怎么也来了? 勖王不知太后这么做的意思,她把明王叫来,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明王筹谋许久,不用都说今日之事都是他干的,韦太后还让他来参详宫里的困境,岂不等同于送上把柄让他洋洋得意。 勖王瞥了一眼泰然自若的明王,撇了撇嘴不予理会。 倒是明王见到勖王坐在他的对面,主动打招呼道:“四哥,你也来了。” 勖王轻哼了声,小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面上却是十分荣幸似的,高声道:“是啊,太后娘娘相邀,能不来吗?先皇故去没多久,这天下还未稳固,本王总得替先皇看着点,看看有没有人对天下不利啊,这不,宫里一出事,我便闻讯赶来了。” 他是想说,自己随时看着这天下大事呢,若是明王想做什么,还是低调点好,否则让他抓住把柄,他绝不留情。 明王对勖王明里暗里的威胁和敲打不甚在意,只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四哥说的是。”便不再答话了,倒显得勖王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勖王一堵,也懒得理会他,转身面向众人,脑海中却在快速思索着这个明王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刁难韦攸莲,看他能不能想出对应的解决之法来。 见到太后这样忧愁,众人自是十分担忧,便有老臣先行礼道:“不知太后深夜召集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见人都来齐了,韦攸莲揉了揉酸胀的眼角,总算开口道:“众位爱卿今日能应哀家的邀请来这宫中替哀家筹谋,哀家深感欣慰,此事事关重大,哀家也是没有法子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众位想法子帮帮哀家。” 众人赶忙道:“太后有话但说无妨,臣等一定尽力。” 韦攸莲道:“不瞒众位,宫中最近出现了一个怪盗,专挑最贵重独特的东西下手,哀家倒是不介意那些财帛金银的,可,可那怪盗竟将手伸到哀家的眼皮子底下来,你们说此人若是不除,哀家如何能睡得着啊。” 有人赶紧拍马道:“太后说的是,此人竟敢在皇宫里行盗,分明就是不将咱们大楚的威仪放在眼中,如此行径着实可恶,若能抓到此人定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才是。” 立刻有人附和道:“周大人说的不错,如此行为,实在可恶,若不严惩,何以扬我国威,取信于民。此事必须加紧彻查,绝不姑息!” 另有人相继点头。 韦攸莲愁眉不展,道:“哀家何尝不知此人需要严惩,但总得找到失窃之物再说吧,若是一般的盗匪哀家何至于劳师动众要让众位前来商议,实在是……”她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失窃之物是大如人命的传国玉玺了。 倒是勖王口直心快些,见她难以启齿,总算问出最关键的话,道:“不知太后娘娘所丢何物?” 此话一出,那些溜须拍马的霎时回过神来,皆看着韦攸莲。 即便再不想说,韦攸莲也不得不开口了,她满是痛心道:“哀家对不起先皇,这所丢之物,是,是传国玉玺。” 第612章 玉玺不见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传国玉玺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韦攸莲说完,两眼一闭,像是对此感到万分歉意,其他人对此也瞬间没了主意,方才叽叽喳喳嚷嚷着要严惩不贷的几位大臣,更是垂着脑袋不敢再乱说话,就怕马屁拍在马腿上,太后会让他们领命去调查这重大物件失踪案。 传国玉玺啊,那是闹着玩的吗?敢偷盗此物的人绝非平凡之辈,若是一个不小心因此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韦攸莲便知这些都是拿着朝堂俸银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平日里惯会吹牛打滑,一到关键时刻就装缩头乌龟,若非这些人在朝中根深叶茂,她定早就忍不住脾气开口训斥了。 不过此事是她有错在先,没有照看好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面对这些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神,她也发不起火,只好愁苦道:“众卿也知,先皇故去没多久,天下刚定,最是需要众卿辅佐的时候,此时你们若能出手帮我们,我们母子也不是不知感恩之人,日后这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你们的。” 虽然诱饵很诱人,但这不是人家肯不肯帮的事,而是根本做不到啊,谁在这时候,有能耐找什么玉玺? 韦攸莲扫视了一眼众人的脸色,见自己都这么说了,居然还是无一人出声,只得继续打同情牌,道:“我也知晓此事有些为难,众位只要举荐一位有能力出来调查此案的人即可, 玉玺被盗,朝廷的安危危在旦夕,众位若有能人,切莫客气,只要玉玺能够顺利找出,哀家重重有赏!” 众人为难的摇摇头,皆对此感到苦恼,又不敢多说,就怕自己胡言乱语,成了这个送死的出头鸟。 韦攸莲见状,不觉有些委屈,她掩面垂泪,道:“吾儿登基不过几日,在宫中尚不稳固,许多事做起来难免束手束脚,这玉玺被盗一事一看便是有心人的挑衅,我看对方就是冲着我们孤儿寡母来的,如今我们母子势弱,处处还需要仰仗各位,你们身为先皇的顾命大臣,若是都不出手,那我们母子可就真真孤苦无依了。” 太后这般委屈,众人也说不上什么感觉,他们倒是想帮,只要能找回玉玺,莫说重赏,就是向皇上要这大楚的半壁江山,他也得掂量着给,这可是立功求报的好机会。 可是这事绝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在朝廷混久了的人谁不知晓,有人既然在这时候偷这个东西,就是摆明了跟韦攸莲母子过不去,并且能将玉玺都偷走的,一定势力庞大,他们如何敢乱承诺? 所以这事,大家也十分为难,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说什么,大家都想推脱责任,更不想趟这趟浑水,故而整个宽阔的太极殿,竟然落针可闻。 韦攸莲也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出声点名道:“严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卿,对皇家御案的夺断最是在行,你说说,此事哀家该从何查起?” 严大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跪下道:“回太后,但凡贵重之物被盗窃,凶手总有目的,依微臣愚见,咱们应该先搞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再来调查此案。” 说起这个韦攸莲就来气,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还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为了皇上身下的那个位置,见不得她们母女好么,故意盗走传国玉玺,用以刁难他们,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她让人将这些人大张旗鼓的请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挑不出错处,反正玉玺是不见了,不关她的事,若有什么玉玺所出的新奏章,也不是她的主意。 韦攸莲一心想着将撇干净,殊不知这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在新皇刚登基的时候,大张旗鼓去找玉玺会让朝廷面临多大的人心动荡,玉玺无端不见,这难道不是一种预示吗?预示韦攸莲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皇位,根本就不是天命所归。 当然,此时的韦攸莲是绝不会想到这些的,而今她一心沉浸在逼迫这些人给她找玉玺的急迫里,根本无暇想这么多,见大理寺卿说这废话她就来气,她面色一冷,面向另一位大臣,道:“赵大人,你身为兵部尚书,破案最是在行,你觉得,此案多久可以告破?” 兵部尚书一听这话,以为韦攸莲是想让自己接手这件事,急忙跪下,害怕道:“回娘娘的话,此事兹事体大,赵某也不敢担保,微臣觉得,这事大概,可能,也许……” 赵尚书无颜抬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韦攸莲烦躁的打断他,道:“好了,那就由京兆府尹大人说说吧,对此事,你怎么看?” 尹大人拖着个浑圆的身体,脸上挂着掐媚的笑意,道:“娘娘,依微臣看,此事非同小可,绝非一般的盗窃案可比拟,方才严大人说的有理,此事应当先找出这个人的目的,才好决断,赵大人也说了,此事兹事体大,所以微臣觉得,这事应该让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去查才是!” 被他点到名的两位大人缓缓舒了口气,就怕这个阴险的尹大人会将这个屎盆子往他们身上扣,反正他们是绝不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 尹大人说话没个主题,倒是说对了一句,此事一定要找个位高权重的人兜着,若想查案也不至于被歹人报复,韦攸莲对尹大人的圆滑很是反感,但顺着他给的台阶,她还是开口道:“那依尹大人之见,此事该交由何人处置比较好啊?” 这,尹大人如何敢胡乱点名,他低着头,目光飘忽的在勖王和明王之间流转,口中却十分谦虚,道:“既然接手此案,自当是堂上的两位王爷最合适了,只是该选谁,下官不敢乱说,还请太后娘娘定夺。” 尹大人不愧为察言观色第一能手,这么快就猜中了太后心中的想法,众人见此事总算与自己无关了,顿时又活跃起来,有人举荐勖王,道:“此事当然由勖王爷接手最合适,先帝生前便十分倚仗勖王,让他接手调查此事,可谓实至名归。” 立刻有人反对道:“不对,此事应当由明王接手才是,大楚上下谁人不知,明王文武双全,此事若是由明王出手,一定事半功倍,很快就能告破。” “不对,该由勖王来。” “明王更合适!” 方才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这会儿骤然成了抢手事件,并且这些大臣们还为此吵了起来,韦攸莲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看了一眼一派淡然的两位当事人,似乎有些难以抉择,道:“好了,哀家自然知道两位王爷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一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推脱的,那么便由两位王爷自己说说,该由何人去调查此事比较好吧。” 没想到韦攸莲竟然会将此事交由他们自己抉择,勖王挑了挑眉,看着明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这个么,当然是十七弟比较合适了,十七弟智勇双全,慧绝天下,想必在查案之事上定然颇具心得,让他调查此事,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 废话,贼喊捉贼,他当然要让这个贼自己把脏物吐出来。 倒是没想到明王听了这话,非但一点儿也不生气,还笑眯眯的朝勖王拱了拱手,道:“多谢皇兄抬举,既然大家如此看得起本王,那本王就毛遂自荐,觍颜承下这艰巨的任务了。” 勖王听了这话微微讶异,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错过了什么,若是明王能替皇上找到传国玉玺,那他岂不是皇上的恩人?日后他要做什么狭恩求报的事,皇上如何推脱,这岂非给他送上一个立功的机会? 旁人倒是没想这些,既然有人愿意接下这烫手山芋,众人求之不得,太后还未点头答应,其他人的恭维声倒是先起来了,有人道:“明王不愧国之栋梁,就是大气,朝廷有了您做倚仗,实在是大楚之幸也。” 也有人道:“是啊,明王年少有为,又谋略过人,有您辅佐皇上,大楚的欣欣向荣指日可待了。” “就是,明王威武,只要办好了这差使,您可就是咱们大楚的功臣!” 恭维之声此起彼伏,韦攸莲蹙了蹙眉,这些话对明王很受用,听在太后的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什么中流砥柱国之栋梁的,有这样的人在,年幼的皇上还能坐稳皇位么? 韦攸莲面色一变,连起码的微笑都维持不了,见明王竟然毫不客气的就收下了这些人的赞美,顿时愈发堵心,她轻咳了声,众人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至两旁,韦攸莲这才开口道:“既然众卿一致觉得此事明王可以胜任,那哀家也就不斟酌了,此事就此交给明王去办吧。” 众人忙道:“太后英明。” “不过……”韦攸莲脸色一沉,似笑非笑的看着明王,道:“此事兹事体大,玉玺一日没找到,哀家便一日睡不安稳,让明王一个人接下这么大的任务,哀家终归有些难以安心,哀家倒是有个想法,不如让两位王爷一同操办此事,也好让玉玺早日回归,勖王,你可愿意?” 勖王想说自己不愿意跟明王同流合污,不过看着明王风轻云淡欠扁的嘴脸,到嘴的话就变成了:“臣,愿意。” 第613章 自导自演 见柳照熙居然如此轻易的就一口应下,韦攸莲自然求之不得,她暗暗勾了勾唇,不给勖王反悔的机会,立刻拍板道:“好,那就这么定了,玉玺被盗一案,将由明王和勖王共同负责调查,哀家即刻便让皇上下旨,万望两位王爷能够合作无间,哀家预祝你们早日寻回玉玺,还我大楚安宁!” 柳照熙撇了明王一眼,心里一点儿也不想与这个笑面虎合作,本身此事就是情急之下的一时口快而已,方才一答应他便后悔了,若是明王故意这样激怒他,让他自己卷入他自导自演的被盗案里,之后还有其他阴谋的话该怎么办? 勖王皱眉,有些为难道:“臣多谢太后娘娘抬举,只是臣……” 可还未等他推脱,韦攸莲连忙接口道:“诶,勖王爷不必谦虚,大楚之内勖王您的智慧和胆识无人不晓,此乃牵系大楚社稷安危的大事,哀家相信您对此事定然也会不遗余力,两位王爷都是人中龙凤,一定能不负众望早日捉住盗匪的,哀家替大楚上下先谢过你们了。” 这就是不给他商量的余地了?勖王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太后这么大一顶替大楚谢过来的帽子,他若是不接就是枉顾大楚安危了,他如何敢轻视,看来这韦攸莲,也是存了心思故意让他搅和进来呢。 如此,勖王骑虎难下,只好苦着脸,拱手道:“臣领命。” 明王起身,从容拱手道:“臣领命。” 韦攸莲看着二人,微笑道:“那就有劳两位王爷了。” 两人道了声不敢,低着头各怀心事的不再多说。既然有人接手此事,韦攸莲也无需再担忧了,天色已晚,所有人都困倦得很,此事一了,她也懒得再留着这些人,便挥了挥手道:“倒是哀家糊涂,一谈起事情便忘了时辰,这一不小心都二更天了,想必众位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小李子,替哀家送送几位大人。” 小李子忙应了声是。众人见韦攸莲疲乏得入了内室,便也识趣的起身相顾告辞,前前后后的走出太极殿。 勖王走在明王的前头,刚与几位大人拱手告别,就听得明王慵懒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道:“四哥这就回去了吗?” 勖王回头,见是明王,脸色都懒得再敷衍了,直接面罩寒冰道:“不回去又如何,真的跟着十七弟你去查案吗?这玉玺怎会无端被盗,我想这当中之事没人比十七弟更清楚了吧,你是想让皇兄去你府上取呢,还是拍人去搜?” 听这他恶劣的语气,明王也不生气,他摇着折扇,道:“我知道皇兄在气什么,不过这件事可真真是冤枉我了,皇弟何时在皇兄心目中变得如此粗鄙了,难道我不知玉玺是为何物吗?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勖王拧了拧眉,不知明王为何突然说这话。扁扁嘴,道:“这我如何得知,许是你坐不上那个位置,觉得玉玺本该属于你,所以故意盗走放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把玩吧。” 明王哼了一声,道:“皇兄也太小看我了,你觉得而今,我坐不坐那个位置有何区别?我又何须拿那么个玉玺来画饼充饥呢?” 勖王疑惑道:“你的意思,这玉玺不在你手中?” 明王将折扇合在一起,在手心敲了敲,道:“我何必要欺骗皇兄呢,玉玺不见,是咱们整个柳家的危机,此事事关重大,我如何敢胡乱说话,再说,这玉玺在我手中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还有可能因此引起朝廷动荡,我会那么傻做这种事吗?” 勖王摇摇头,倒不是认同明王的话,而是分不清他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见他这般不信任自己,明王也满是无奈了,他摊摊手,道:“不然皇兄你说说,我有什么理由要拿这玉玺的事开玩笑?” 什么理由?这个问题让勖王不由得微微皱眉,倒是他自己被偏见蒙蔽了,一听到玉玺不见的消息便怀疑到明王头上,并没有过多验证就判了他的罪,说起来,明王还真没理由这么做,首先他目前还只是个王爷,拿了玉玺也不能名正言顺的颁布诏令,其次,玉玺乃皇上御物,旁人就算拿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用,以明王的性子,根本不屑做这种事,他想要皇位一定会去掠夺的,而不是用这种迂回的伎俩。 所以,这偷玉玺的另有其人? 勖王将信将疑,要说这大楚之内,有能耐也有胆量来偷玉玺的人,除了明王还能有谁,可他说不是他,那这又是谁干的? 虽然理智已经偏向相信明王并未说话,但感情上,勖王依旧狡辩道:“那,那我如何得知,玉玺的贵重不在话下,没准你就是临时起意,想……” “皇兄!”明王打断了他的臆测,道:“皇兄可愿听我一言。” 勖王见他似有话说,犹豫片刻后便点头道:“好,你说。” 明王将他拉着人迹少些的地方,看了一下左右并无人经过,这才刻意压低了音量道:“我知皇兄对我有偏见,但此时真的不是我干的,方才在大殿之上我观察过了,太后娘娘再说到玉玺不见的时候,眼中便无着急之色,有的只是对你我的审视,皇兄觉得这正常吗?” 勖王一惊,道:“你是说?” 明王点头,道:“还有,她迫不及待要让你我接下此事时的急迫和焦虑,根本不像是为了找玉玺,而像迫不及待想要寻个缘由将我们定罪的摸样,你若不信我说的,可以想想,太后娘娘明知你我二人不对付,非要让我们合作,若说这当中没有她的私心,我却是不信的。” 勖王神色一僵,好像自己偷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明王这意思,是韦攸莲故意藏起玉玺,好让他们接下寻找玉玺的任务,然后借机寻个缘由将他们二人一网打尽么?若是幸运点,还能借机挑唆他们互相残杀,她好坐收渔利。 勿怪乎勖王这么想,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了,韦攸莲如今刚坐上太后,急不可待的想要为儿子清理障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用玉玺丢失这样的大事做幌子,实在是太自私太荒唐了。 勖王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恼怒,敢情韦攸莲是将他们兄弟二人当猴耍呢,想让他们自相残杀,他偏不如他们所愿。 勖王下了决心今日之事不予明王计较,以后遇事也会多推敲一番不让韦攸莲得逞,但同样的,明王的话也未必可信,他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告诉自己这些又是另一番谋略也未可知。 秉承着眼见为实的想法,勖王道:“如此说来,太后娘娘的行为是很可疑,但此事只是你我的猜测而已,并不能证明什么,既然她让我们彻查此事,本王自会秉承公正的态度查出个所以然来,到时候谁才是隐藏在我们之间的妖孽,一查便知。” 明王点头,道:“那当然,反正弟弟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无惧皇兄调查,总有一日皇兄会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威胁大楚的人。” 勖王哼了声,不再理会明王,兀自离开,出宫去了。 明王偏头看着勖王耿直的背影,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皇兄何必着急,这好玩的事才刚刚开始呢。哈哈哈。” 这哈哈的笑声在暗夜中尤为渗人,令人汗毛直立,却无人敢对明王不敬。 笑完了,明王对着黑漆漆的身后道:“去,告诉他们,可以开始准备行动了。” 黑暗中掠过一阵风,便再无踪迹,就好像某个见不得光的大网,正缓缓展开,向那些他想要逮捕的人扑去。 从宫里出来后,勖王便睡不着了,他的脑海中满是明王那明里暗里的暗示,是韦攸莲摆了陷阱让他下吗?还是明王自己别有所图,故意曲解误导这件事。他究竟该相信谁? 辗转反侧了半宿,他还是没能分析出个头绪来,柳照熙干脆起身开了房门,走到院子里对着冷冷的风思考。可脑袋像打了结似的越想越乱,到后来,他干脆不想了,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感慨若是柳询在就好了,有人能够商量一二,起码他不用这样被动。 可是柳询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了,从那日夜探勖王府让他相信自己的平安后便再没了消息,这让勖王不由得有些担忧,也不知他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天色微亮,被他记挂的柳询此刻正忙着呢。 那批秘密训练的军队已经有所规模了,柳询让白间将人以最快的速度又不能暴露的转移到京城来,保险起见,他还连夜亲自将灵犀送去帮助白间管理这些人。颓了半年之久,这些事再处置都得从头开始,故而浪费了他不少时间。 皇宫之内的情况虽然他没有参与,但一切也都在他的把控制之中,包括方才大殿之上,韦攸莲让明王和勖王一同调查玉玺失踪的事,消息也被他按在手心里,他冷着脸看着夜空,喃喃道:“看来蛰伏的雄狮,要崛起了。” 这一句十分无厘头的话,却让刘桥整个人瞬间站直了身躯,刘桥庄重道:“公子,我们可要做些什么,不让王爷被蒙蔽吗?” 第614章 被陷害 柳询摇摇头,道:“不必了,为今之计,还是切莫打草惊蛇的好,我们等自己的人部署好再说,父王那儿暂时先别管,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只能祈祷他别那么傻,上了明王和韦攸莲的当才好。” 刘桥庄重道了声是,便又去忙了。 柳询负手看着夜空,那夜空之中似乎又倒影出谢云钰的身影来,他微微一笑,道:“青岑,放心吧,很快我便能接你回来了。”说完,便又斗志满满,投入紧张的部署中,备战下一次的危机。 翌日。天晴 自从昨日明王那番有意无意的暗示后,勖王总觉得韦攸莲有些不同了,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面在对她的时候,勖王的脑海中就会不自觉的想到明王所言,韦攸莲自己藏起玉玺,想要问罪于他们的事,故而连连心不在焉。 让他走神的还有一事,今早他应明王的邀请,去调查玉玺失踪的案发现场,发现宫门口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他心中起疑,便叫人抓了盘问,哪知这个小太监交代说自己是坤宁宫的,来看看太后所交代的玉玺被盗之事查得如何了。 勖王一听便知这人在撒谎,玉玺被盗这么大的事,一个小小的太监从何得知?还说是奉太后之命,却连口谕和懿旨都拿不出,算的哪门子奉命。 见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勖王命人将小太监抓起来,严刑拷打,盘问之下小太监终于支撑不住,松了口说他是奉命来给勖王送点“证据”的,只是没想到勖王的人那么快便到了丢失玉玺的昭仁殿,他来不及行动,便被勖王逮了个正着。 证据,什么证据,是玉玺丢失的证据吗? 勖王命人再问,可小太监确是再也不肯说什么了,逼问急了他竟然咬舌自尽,只留下个一知半解的证据给他们猜测,勖王一惊,不想他如此冥顽,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平白丢了一条人命,令勖王的心头莫名滋生出一股烦躁和不安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有事发生了,眼皮子跳得很。这会儿小太监一死,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 该面对的还得面对,他命人打开那所谓的证据,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的脸色即刻就变了,这哪是什么证据,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原来,那装着证据的包裹中,皆是一些扎着银针的小人,上面虽然写着皇上的大名,可生辰八字确实勖王自己的,甚至有些还下了很恶毒的咒语,大意是说他一个莽夫,凭什么坐上王爷之位,他实在不配做五铢亲王,他在战场杀人如麻就该下地狱的话。 这勖王一下就懵了,何人胆敢如此诽谤于他,这还了得! 先不说这样的违禁物一旦发现,就是死罪,就是这里头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话,他也忍受不了啊,有人想咒自己死,却用皇上的名义,这事若是传出去,皇上和太后如何忍得?到时候一番彻查下来,他就算是清白的也难免被人诟病,名誉被损,那就真的是有嘴都不清了。 究竟是谁,如此阴险,要陷他于不仁不义!勖王不觉一阵恶寒,心下愈发烦躁,想来想去别人都没有理由这么做,唯一会做这个的,只怕就是位置上的那位了。她就是想让自己早点死,好少了个威胁吧。 柳照熙当即气愤得将这个木偶给扔了出去,自己为大楚当牛做马,劳碌了大半生,却不想他们竟这般无情,巴不得他死去不说,还说出那么多恶毒残忍的话,难道他柳照熙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非要用这样的办法来置他于死地。实在太可恶了! 气愤过后,勖王狠狠跺了跺脚,又去将木偶给捡了回来,既然有人这么做了,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敢不敢认下。 带着一丝信任被辜负的恼怒和怨恨,柳照熙竟直接拿着这些东西去找韦攸莲说理去了,磕磕绊绊的叙述中,韦攸莲好不容易听懂了勖王气愤的原因,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面对勖王质疑的声音,整个人的都在发抖。 不错,她是看勖王不顺眼,但也没卑劣到这个地步,拿小人扎他,还写上皇上的生辰八字,她会这么蠢到诅咒自己的儿子吗? 更令她反感的是,勖王不过是个王爷,就敢对着自己颐气喝使,她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韦贵妃吗,如此目无尊上,实在令人不爽。 勖王不见韦攸莲已经如同锅底灰般的颜色,还在不甘的口如珠炮道:“太后娘娘,您得为我做主啊,我柳照熙为大楚戎马一生,可以说半辈子都在马背上度过,没想到临老了却要受这种迫害,你说对方安的什么心思,这是想害死我呢,还是害死皇上!” 韦攸莲强忍着内心的不悦,安抚道:“没有的事,勖王爷想多了,也许这不过就是某个人的恶作剧而已,王爷若是将这种事都当真了,日后岂不被人嘲笑?” 勖王一甩袖,道:“我是不想当真,可这事容不得我不当真,有人将针尖都插到我胸口上了,太后娘娘难道还要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韦攸莲皱眉扶额,道:“那勖王想要如何呢?” 勖王道:“这事我必须彻查清楚,揪出这幕后之人来。” 韦攸莲道:可是勖王不是说,与此事有关的小太监都咬舌自尽了吗?你这上哪彻查去?” 勖王道:“我不管,总之此事我绝不姑息。若是要让我知道这个人是谁,我定踏平了大楚皇宫,也绝不轻饶!” 这话着实有些暨越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王爷说出什么踏平皇宫的话本就不妥,再加之勖王这样豪气的语气,想到他从前骁勇善战的一面,韦攸莲不觉打了一个激灵。 很明显此事虽然是别人所为,有人就是想借此离间她与勖王的关系,勖王已经上当了,认定了是就她干的,就算她万般解释也于事无补,他这带着满腔怨念的摸样,定然不能全心帮助自己,这一局那人赢了,赢在了把握人心,可见此人用心之阴险歹毒啊。 韦攸莲叹了口气,这勖王怕是着了谁的道要与自己生分了,虽说他的暴脾气固然事出有因,但这样的人是绝不好再留在自己身边,否则就是一只不受控制的老虎,控制好了伤别人,控制不好是要伤了自己的。 韦攸莲与勖王打了半辈子的交道,知道他是个心直口快可以信任的人,这样的人最大的毛病便是认死理,她可不觉得而今的自己能让勖王顺利相信她。所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韦攸莲皱着眉,表现出很明显的不悦,沉声道:“勖王爷,说话请自重!” 勖王被这骤然加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看着韦攸莲不渝的脸色,这才惊觉自己的确反应大了些,他忙拱手告罪道:“对不住,娘娘,微臣一时心急口快,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韦攸莲拧着眉毛,道:“恕罪,哀家如何担得起啊,勖王爷您是先皇最敬仰的四哥,而今幼主刚刚即位,您不想着将精力用作扶持幼主,治理天下,反而时时被这种无中生有的东西困扰。你忘了你身为亲王的责任了吗?” 听着着明里暗里的讽刺之言,勖王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话的道理是不错的,柳照熙只得低头拱手道:“太后教训得是,是臣思虑不周,请太后责罚。” 韦攸莲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角,这几日日日操劳国事,又要担忧新皇不适应这繁重的天下大事,都累坏了。眼下本该替她分担的勖王还因为这种捕风作影的事情来大功干戈,她如何能不头痛。 不过看勖王一副虚心认错的态度,韦攸莲也不好在这人心不稳的时候过多苛责,所以她清醒了些之后,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太过荒谬,勖王失了分寸也是人之常情。你且回府面壁去吧,这事暂且别管了,我会让大理寺卿彻查此事的。” 勖王也知自己一味沉浸在这件事里却为不妥,让别人去查也好,起码能客观的解决自己心里的矛盾,他拱手道:“那就有劳太后安排了,臣告退。” 说着,勖王刚想撤退,韦攸莲却突然出声,道:“慢着。” 勖王脚步一顿,韦攸莲这时候叫住自己,还有什么别的要说不成?他赶忙抬头道:“乃娘娘还有何事吩咐?” 韦攸莲盯着他看,幽声道:“勖王爷,你与哀家相识多年,从前我们虽有政见不合之处,但也算风平浪静,哀家不是第一次见你,自然知道你今日的行为是因为心中不平之下的冲动,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这大楚的江山容不下不知分寸的人,而且还是容易受人挑唆之人,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她这是,暗里的敲打自己?勖王哼了声,只觉有些心理不平衡,不过一个借势上位的女流之辈,凭什么对自己指手画脚? 不过,他的面色却是十分平静恭顺,道:“是,臣记下了。” 韦攸莲淡淡道:“王爷是个大仁大义的,想来也应该明白自己的立场,而今皇儿登基,大楚基业善不稳固,咱们更应当齐心才对,千万莫要因为某些人的挑拨离间,就与哀家离了心。” 第615章 天理不容 勖王面色一顿,只觉这句话有如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韦攸莲这是在提醒他莫要忘了君臣之纲呢,毕竟如今的皇上是她的儿子,不再是勖王的亲兄弟了,若是勖王一再顽固为臣的自觉,韦攸莲可是不会顾念兄弟之间的旧情的,他们之间只有君臣关系,没有其他,让勖王不要心存侥幸。 半晌,勖王敛去眼中的神色,弯腰拱手道了声“是。” 韦攸莲见目的达成,这才歇了心思,也不多留了,淡淡挥了挥手道:“哀家知晓王爷是个通透的,有些事哀家也就不多说了,王爷心里有数便好,退下吧,哀家该去太极殿议事了。” 勖王身子一僵,而后缓缓告退。 理智上,勖王也觉韦攸莲或许说的不错,这事的确是有心人的挑拨离间,他不能上当才对,可情感上,面对这高傲无比的韦攸莲,他就恭敬不起来,自已一身戎马,见过的都是豪气天下的军中君子,哪有像韦攸莲这种仗势欺人,还小心眼女人。 勖王不觉有些憋闷,出了皇宫便赌气般的直接往勖王府走去,一路上什么也不说,反正今日他受得气够多了。被一个女人如此教训,他如何甘心。 平身不敢拖沓公务的勖王,在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早早上床去睡了,反正太后说了,要让他知晓分寸,他不睡觉,做个闲散王爷,那么尽心做什么? 却不想这一觉睡醒,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皇登基,恢复早朝,勖王虽然被褫夺了兵权,但到底保留了亲王封号,如非特殊情况,还是要去上朝的。 今日的早朝却格外热闹,勖王进宫的时候便发现了,大家都在激烈的讨论一件事,这件事好像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在众臣之中发酵,但是大家一看到他,讶异过后便是阵阵的叹息声,接着便是避之不及的离他远远的,弄得他也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勖王刚想问话,却见平日与他私交甚好的大臣,见他走过来也是急忙躲开,就好像他是什么不得了的瘟疫似的,那些对他有意见的就更别说了,背着他各种咬耳朵,偏偏他又听不出这些人究竟在讨论什么,这让他一阵气恼,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故意磋磨他呢? 勖王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就像是被朝臣们抛弃了似的。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只得不甘不愿的朝一向不爽的明王靠近,小声又别扭的说道:“十七弟,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为何都一副避着我的模样。” 明王云淡风轻的淡笑着,道:“四哥不必着急,很快你便会知晓了。今日究竟将要发生了什么。” 明王说着,嘴角意味深长的勾了勾,透过勖王的身影好像在看向别处,勖王只觉周身一冷,竟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转头看向明王目光所及之处,竟赫然发现他看的,不就是龙位么? 勖王顿时一阵紧张,心底的不安骤然扩大,溢满了四肢百骸,他出手了! 所有人正议论着,太监高声唱喝道:“上朝!“皇上驾到!” 众人忙诚心跪下,齐声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过十来岁的新皇柳澈端庄的走到龙位之上,在他的身后,是一道紫纱屏风,屏风后,坐着的就是韦攸莲,新皇年幼,太后辅国,故而特设垂帘听政。 柳澈年幼,话语间却已颇具威严,他道了声:“平身。”众朝臣们高呼“谢皇上”便全都起来了,整齐的站好,依次向皇上禀告国事。 柳澈看了太监一样,太监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立刻有人出来,启奏了一些不甚要紧的小事,皇上一一做了回复,没回复到的也由韦太后代为处置示下,就这样禀告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在明王的示意下站出来,道:“禀皇上,臣有本启奏。” 皇上如惯例,抬手道:“爱卿请讲。” 那位大人道了声是,便开始义正言辞:“臣今日要状告一人,他,罪大恶极,实在不可饶恕,请皇上即刻将他打入天牢治罪,并褫夺他的一切地位和权利!” 这么严重,说的是谁?皇上道:“李大人所告何人,此人所犯何罪啊?” 李大人站出来,指着勖王大声道:“回禀皇上,下官要告的人,就是四王爷勖王是也!”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勖王更是摸不着头脑,他自觉自己做事做人对得起天地良心,有什么好让人抓住把柄的? 勖王不觉冷了神色,道:“李双,你要状告于本王,也得拿出证据,否则就是污蔑,就是藐视皇家威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皇上也道:“李大人,说话得讲究证据,否则就是诬告了,你确定还有继续吗?” 李双道:“下官熟读大楚的法律,当然知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但是苍天有眼,下官既然发现了勖王的罪行,自当替天行道,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己头顶的这顶乌纱帽?” 说得如此大义凌然,倒是不知自己是落了什么把柄在这个人手上,勖王冷哼了声,道:“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本王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罪行,如此天理不容了?” 李双面向皇上,将顶戴花翎摘下,放在手中,以彰显自己不惧生死的决心,如此行为令人十分意外,勖王不觉蹙了蹙眉。 做完了这些,李双才跪下,诚心道:“臣要状告勖王三宗罪,此三宗罪皆有凭有据,皇上可派人一一验证。今日臣斗胆说出,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臣不怕死,就怕这真相不能昭示天下,还请皇上明鉴。” 呵,说这话,还真是勇气可嘉啊,勖王隐隐觉得这人要说的事与这些人今日的表现有所关联,看来有人想要给他扣帽子,让他不好过啊。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能如何诬赖陷害于他。 当然,在他未说出自己所犯何罪以前,勖王也不敢说自己绝对无罪,所以如今他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朝堂之上,仿若无惧任何人的风言风语诽谤,这姿态,颇具军人的风骨。 毕竟是曾经权倾一方的王爷,而今在军中还颇具威望呢,皇上不敢擅作主张,有些为难的看向帘子后,韦攸莲微微沉吟,便朝外做了个手势。 皇上见状,吞了吞口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不平自然得给你个理由申诉,李爱卿有何冤屈,从实招来,若情况属实,朕自有定夺。” 李双道了声是,便起身刚正不阿道:“臣要状告勖王三宗罪,其一,这是关于二十多年前一个江湖名门,叶家庄一夕之间满门灭门的原因!”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有人提及“叶家庄”三个字,勖王愣了愣,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李双要状告这件事,自然要把话说清楚。只是这些话绝对不是事实的真相,而是先皇想让人看到的模样,故而李双只描述了勖王因为一个宝藏传言便霸占人家闺女,还将其满门灭绝的事说出来,这么恶劣的行径,自然满座皆惊。 勖王闭了眼,这事他答应过先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昭告天下,为了先皇的名声,他辩解不得,只得对之以沉默。 其他大臣见他无话可说,顿时议论纷纷,想不到勖王平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竟是一个如此小人,竟然一夕之间灭人一百八十多口,实在太过歹毒了。 议论声还未止歇,李双又爆出他所状告的第二件事,当年穆家覆灭的真相。 当李双说出,勖王是因为嫉妒自己的那个江湖爱妻与穆家人有染,故而欺上瞒下对穆家痛下杀手时,满座又是一派哗然,这事就更扯淡了,如此小心眼之人,竟然替大楚统领千军万马十几年,不觉得可怕吗? 同样对于这件事,勖王亦是无话可说,他想起当夜自己与柳照临的谈话,柳照临说穆家珍藏无数,门下子弟更是出类拔萃,这样优秀的家族已经成为了大楚江山的威胁,他必须要严加管控才行,故而他借着勖王的手,亲自寻了由头向穆家之人下手,让勖王替他背负这刽子手的名声。 这都先皇的主意,在做这一切是时刻,勖王没有资格说不,而今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两庄罪,皆是人命累累的命案,残忍之度令人发指,滥用职权,欺压百姓,不仁不义,人面兽心这些字眼不断飘散在朝堂之上,勖王依旧没有说话,却保持着昂着头的姿势,来彰显自己无愧于心。 可惜,无人能懂他的无奈和难过,控诉声不绝于耳,这两件事是勖王此生的心病,对此他辩解不得,那些人命更是他亲自下令收割的,他能说什么? 李双控诉的第三宗罪就更离谱了,竟然说他偷盗传国玉玺! 勖王听到这滑稽的控诉,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冷笑一声,道:“说我偷盗传国玉玺,李大人,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就连坐在皇位后的韦攸莲都微微讶异,玉玺不见了,她十分着急,还得意让明王和勖王一同追查,怎么眨眼间这勖王就成偷盗玉玺之人了? 第616章 狐狸尾巴 偷盗传国玉玺,这可是重罪,一旦此事被认定,那么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可是直接要被杀头的!莫说勖王自己觉得李双的污蔑实在可笑,就是所有人都对此感到质疑,勖王再傻,也不至于做出这种自取灭亡的事吧? 这么大事,皇上不敢乱下裁决,一时乱了分寸,韦攸莲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李大人,说话要讲究证据,这偷盗玉玺的罪名非同小可,你可有何凭证?” 李双信誓旦旦道:“当然,罪证就在勖王爷的府上,皇上和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上勖王府搜一搜,看能否搜出这个传国玉玺来!” 勖王自觉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他当然不怕被搜查了,所以不等太后下令,他便开口高声道:“搜便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柳照熙再不济好歹是是个富贵王爷,没事去偷那玉玺做什么?” 这个理由说服得了一半人,另一半则秉持怀疑的态度,怀疑的理由千奇百怪,各种质疑声都有,有些甚至不是常人能想出来的,勖王听了都要忍不住觉得,这些是不是看他而今落败了,都想来踩一脚呢。 不过他相信勖王府的布防,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的将玉玺带进去而不被人知道,所以这事一定是个污蔑。 倒是那位李大人,听到勖王这话,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而后朝皇上拱手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皇上何不派出御林军去力证一二?若是证明勖王府上真的没有传国玉玺,那么也好还了勖王爷的清白,臣自愿领罪,但若是有……” 勖王当即接口,道:“哼,我若闲的无聊去偷那传国玉玺。我就是傻了吧,这是不可能的。” 李双意味深长道:“那也未可知啊,许是王爷觉得做个亲王太屈才了,想更进一步呢,偷个玉玺让皇上和太后娘娘着急一番,自己又能过个天下之主的瘾,不也很美么。” 这个李双,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此话一出,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皇上更是变了脸色大声道:“放肆,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简直胆大包天! 李双连忙跪下请罪,为了表现得更诚心些,干脆自己扇着自己的巴掌道:“臣失言了。臣罪该万死不该胡说八道,想来勖王爷绝不是那种人,是臣的错,清皇上责罚。” 皇上睁着双眼怒瞪着他,骂了句“狗东西。” 勖王自己听不得这样的诬赖,主动请命道:“皇上,话说清者自清,臣决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也不接受恶意的诽谤,这传国玉玺是否在勖王府,空口无凭,我们就算说得再多也是狡辩,既然李大人提议让御林军搜查,臣也没有意见。” “皇伯父……”皇上年纪虽小,却也觉得此举是对勖王的侮辱,他一向敬重仰慕勖王排兵布阵的风采,并不想勖王被这么多人质疑。 勖王皱了皱眉,拱手道:“恳请皇上应允,若非如此,无法证明本王的清白,今日本王若拦着不让人去搜查,他日人家只会以为我做贼心虚,我柳照熙一生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既然勖王自己都这么说了,皇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看了屏风一眼,而后点点头道:“那好吧,御林军听令,朕命你们即刻千万勖王府搜查传国玉玺的下落,一旦找到,务必小心带回!” 御林军首领威风凛凛的出来,利落的领命而去。 等待是焦灼的,更是令人不安的,李双虽信誓旦旦,但见这些人出去了半个时辰都没回来,不觉有些紧张,该不会是计划出什么意外了吧? 反观勖王,依旧身形笔挺的站在那儿,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摸样,李双有些心虚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频频望向大殿之外。 好在没过多久,御林军就回来了,李双缓缓地舒了口气,面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只要今日能将勖王一举拿下,那这天下就再没人事明王的阻碍了。 偷盗玉玺之罪,看勖王能有多大的能耐逃得过。 勖王也看到了御林军的身影,见他们面无表情的入了大殿后,御林军首领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里里盖着个东西,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惊席卷而来。 不可能啊,自己绝对没有偷盗玉玺,那这玩意是从何而来的? 他蓦然想到,自己相信勖王府的布防,却并不信任御林军的人,若是有人将玉玺夹在这些人之中,带入勖王府,然后谎称是从勖王府搜出来的 ,那自己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想到这一层,勖王猛然反应过来了,今日这事根本就是一个局啊,一个有心人特意为他设下的局,他总算明白明王那句“皇兄很快便会知晓今日将发生什么”这句话的意思了,一切都是明王干的! 勖王怒瞪着明王,却见明王报之以得意一笑,这不由得让他愈发怒火中烧! 该死的,自己竟然没能早发现这是个阴谋,还顺着别人的计划走下去,怪不得这位李大人一定要刺激自己主动请缨让御林军搜府,只怕他们早就策划好了吧。 勖王只觉无限懊恼,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只要揭开那个托盘上的东西,证明玉玺确实是在勖王府找到的,那他就算有百张嘴巴,也说不清楚了。 李双已经等不及要看勖王吃瘪的脸色了,他急不可待道:“我就说吧,王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竟然偷盗玉玺,放在自己府上,还说你没有夺位之心,如此行径,简直是罪大恶极!” 即便反应得晚了,但勖王依旧拒不承认道:“李大人说笑了,本王做过的事绝对很有气概的认下,但本王没做过的事本王也绝不会轻易服输,若是有人想刻意诬赖本王,本王绝不束手就擒!” 李双只当这是勖王穷途末路之下的狡辩而已,他指着勖王,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此人觊觎皇位十恶不赦,你们还不快将他给抓了!” 只是他的跳脚并未起到作用,众人面面相觑,御林军更是无动于衷,李双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没有反应,再次重申道:“你们都傻了吗,还不快将这个乱臣贼子抓起来!” 话落,李双便接受到了一记白眼,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只见柳澈冷冷道:“朕还在这儿呢,李大人就想越俎代庖,究竟谁是乱臣贼子?” 这话让李双瞬间打了个激灵,连忙跪下却请罪道:“皇,皇上,臣,臣也是太激动了,才会这样的,还请皇上恕罪。臣恳请皇上,为了大局着想,赶紧下令将勖王抓起来,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否则后患无穷啊。” 皇上冷冷道:“抓勖王,凭什么?” 李双不知皇上为何这样问,茫然道:“当然要抓他了,他偷盗传国玉玺,罪大恶极,难道不应该即刻抓起来压入大牢,择日处斩吗?” 皇上冷笑一声,道:“谁说这里头是传国玉玺了?” 啊?难道不是吗?这是怎么回事? 不止李双懵了,勖王更懵。这难道不就是明王设计除掉自己的第一步吗?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勖王下意识的看向明王的脸色,却见他骤然脸色苍白,亦是难以置信的紧盯着御林军首领端上来的托盘。 皇上笑了一声,起身缓缓走近托盘,随手一掀,便将上头盖着的红绸子给掀了,露出里头的物件来。 所有人蓦然瞪大了双眼,这哪里是什么传国玉玺啊,这就是快木头而已。 怎么回事,该出现的是传国玉玺才是,怎么就变成木头了?明王面色一变,为了谨防意外,明王还故意露了些破绽让韦攸莲察觉到玉玺不见了的,为何会变成这样! 按照计划,此时应该是玉玺出现在御前,然后勖王人赃并获,皇上惧于朝臣的口舌不得不给勖王定罪才对,毕竟这三宗罪任何一条都够勖王去死的了,可,可最后变成了一块木头,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 李双看到木头,当即吓得脸色苍白,直呼:“不可能,不可能,里头应该是传国玉玺才对,怎就变成了木头,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无视他们的失态,皇上走回龙位,从自己的御案下动了动机关,机关打开,露出一个小盒子,皇上拿过小盒子打开,面向众人道:“众卿请看,这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什么?传国玉玺竟然好好的呆在皇上身边,并未失窃,这究竟怎么回事? 众人一头雾水的看着皇上,年幼的皇上老成一笑,道:“众位一定很好奇今日朝堂上这一出究竟怎么回事吧,那么就由朕来告诉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玺失踪是不错,不过昨夜已经被人找到送回来了,有人深夜秘密给朕递了一封信,并送上这个玉玺,信上说今日必有人要对勖王不利,让朕姑且先顺着你们将此人的尾巴揪出来。故而朕便将计就计,所以李大人今日的这番表演,可真是精彩呐。” 谁都没有想到皇上居然还有这一手,那些方才对勖王落井下石的大臣们一时间脸色皆是精彩纷呈。勖王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不知是哪位高人背后相助,不然今日这一出他肯定在劫难逃,就算不死也该脱层皮了。 第617章 御前伤人 皇上说完,又似笑非笑的看向明王道:“明皇叔,您这一出好戏,唱得朕可真是佩服得紧呐,环环相扣,步步衔接,今日若非有人相助,朕岂不是要惧于天下悠悠众口而冤枉勖皇伯父,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明王面色一僵,不知皇上从何知道这事是自己的安排,更不知他当众指出这个幕后之人是自己是什么意思,若是之前,明王还当皇上年纪小,沉不住气,着急向自己问罪呢,但今日这一出,他却是不敢再小瞧了这个小皇帝,他可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若是真沉不住气,就不会等到如今才发作了。 再说,他这背后可还有一位不知名的高人在指点,谁知道他这番问话是被人授意的,还是他自己急不可待说出来刁难自己的? 明王的眸光骤然变得幽深,他无所畏惧的盯着皇上,就像是眼中有一个巨大的网,想要将小皇帝的惧意搜罗进来,在气势上先让小皇帝败下阵来。 谁知柳澈竟然迎着他的目光,亦是那样盯着他。 少年郎的眼里,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这份气势让柳照明猛然意识到,他已经不仅是只会躲在韦攸莲羽翼后面的孩子了,他是个一国之君,是他的君王,哪怕年纪不大,可他还是太小看了他。 就这么对视几秒,小皇帝勾唇道:“皇叔对此就没什么需要向朕和勖皇伯父解释的吗?” 不管如何,自己与他还是君臣,这个时候他没法公然的反抗于他,可这个小皇帝既然这样当众刁难自己,迟早是个麻烦,看来是时候提前实施计划了。 不过,眼前的事他是万万不能认下的。明王收回了目光,拱手道:“皇上真会说笑,此事皆为李大人一人所为,与本王何干?皇上不能无凭无据的就这般冤枉了本王吧,勖王好歹是本王的皇兄,他有本王同为亲王,冤枉了他,于本王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意思是,他对皇位的兴趣,可比对勖王的兴趣大得多。 他竟然毫无顾忌的对自己说出对皇位的觊觎!皇上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冷哼道:“可是很遗憾,而今坐在这个位置的是朕,不是皇叔你,不是吗?” 明王一噎,看向小皇帝的目光愈发仇恨起来,自己千辛万苦筹谋的位置,凭什么就这么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给坐了,坐便坐吧,只要他能安分守己的做个傀儡,他还愿意让他坐久一些,如今,他竟敢大言不惭的教训自己,那就别怪他没有耐心了! 明王哼了声,不再与小皇帝斗嘴,突然转向御林军,道:“来人呐,将大胆李双卸下顶戴花翎,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李双听得这话,脸色骤然苍白,他难以置信的指着明王哆哆嗦嗦道:“你,你!” 可惜不等他你出个什么,明王一个冷眼扫过来,他当即便闭了嘴,他知道来自明王的威胁意味着什么,他怎能因为个人的生死,而连累父母族人因为自己遭殃呢。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自己追随的人是个什么样冷血无情的东西,可惜已经后悔得太晚了,李双不甘不愿的闭了嘴巴,仰头吞下自己轻信于人的苦果,好半天才接受自己不得不为今日这一出必须赴死的真相,哆嗦着唇道:“臣,臣有辱圣恩,甘愿领罪。” 这么快就甘愿替他领罪了,明王御下果然有一套,皇上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猫腻,冷笑了一声,明王这出弃车保帅倒是干的干脆,难道他不知他今日的这番无情,迟早会让追随他的其他人也寒心吗? 不过,就这样放过他,倒是太便宜他了,皇上不甘心道:“既然明皇叔说,诬赖勖皇伯父偷盗玉玺一事皆是李双李大人一人所为,那皇叔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置李双呢?” 明王拱手,看了李双一眼,这个人的确优秀,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替自己筹谋除掉勖王的事,是个能人,但事情已经败露,能人就是须有空壳的无用的棋子而已,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棋子惹得皇上和朝臣的猜忌。 柳照明理所应当道:“皇上,陷害皇室亲王,诬赖偷盗玉玺,还以下犯上,这样的人,依照大楚律令,就是即刻斩首也不为过,皇上觉得呢?” 即刻斩首?这么严重吗? 到底是年纪小,皇上一听这样的结果倒是先被吓到了,他本想用明王的手处置他自己的手下,搓一搓他的锐气,却不想他的绝情,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今日这一出,可是明王自己授意的事,他怎能在事情败露之后毫不留情的杀死为自己豁出一切的人呢。皇帝坐在龙位上脸色一僵,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和不忍。 可惜不等他下令,明王已经直接威严道:“此等乱臣贼子,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拉出去砍了!” 李双惊骇的看着突然反目成仇的明王,见他弃之如敝履的就这么绝情的置自己于不顾,顿时寒心到了极点,生死之间,哪还想得到什么其他,他急忙跪着往御前逃窜,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扑向龙位上的柳澈,哀求道:“皇上,臣知错了,臣是冤枉的皇上,只要皇上不杀臣,臣说,臣什么都说,这事臣是听人授意执行的啊皇上。” 呵,这是狗咬狗么?皇上也没想到柳照明的绝情会逼得李双投靠自己,若是这个人能招供也好,他就有治罪于明王的理由了,所以他忙镇定下来,坐正了,一副为民伸冤的摸样,威严道:“你,你有何冤屈只管招来,朕自会替你做主。” 看来这条狗要变成反咬主人的狗了,明王怎会让他如愿,眼见着有了皇上的鼓励后,面色欣喜的李双,明王神色一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拔出御林军所佩的长剑,就这么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一剑锁喉的快速了结了李双。 没想到死亡来得这么快,李双转过头,还保持着那个难以置信的姿势盯着明王,下一秒,他的身躯便轰然倒塌,紧接着颈项之间的剑伤处便喷涌出了血液,喷的无意识站起来盯着李双的皇帝一脸都是。 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一个人,顷刻间就这么死亡,大家都固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整个大殿霎时落针可闻。 特别是柳澈,他是真的被吓到了,温热的血液还在脸上,还有李双死不瞑目的眼神,他多想自己替他昭雪冤屈,他多想活着啊,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而自己这个皇帝,居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作恶的人就这么逍遥法外。 大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所有人都觉得惊惧不已,明王却已同没事人似的,连那带血的刀都不擦,直接将刀扔回御林军身上,浑然无事道:“乱臣贼子,其罪当诛,本王最是看不过这种墙头草之人了,所以顺便出手解决了他,皇上您不会介意的吧。” 这等雷霆手段,皇上能不介意吗?他一下子跌坐在龙位之上,其他见明王如此绝情,想法有所动摇的大臣们,此刻更是兢兢战战,将那一点害怕和犹豫都掐灭在萌芽里。他这一举动,何尝不是在暗中威胁他们,若有异心,就是李双一样的下场! 皇上终归是年轻了些,根本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本想想借李双的事,让所有人都看清明王的真面目的目的,他给了李双机会也是告诉他们尚有回头之路,却不想,因为明王的很绝,让他不止害死了李双,还让所有人惧于这样的威胁,变得更加不敢动弹。 事情闹到如今这样,已经无可挽回了,韦攸莲见状,顾不得珠帘了,急忙出来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皇上扶下去洗漱一番?” 立刻有太监宫女会意,将脸色苍白还夹杂着血渍的皇上扶下去了。 皇上不甘道:“不,母后,这一切都是个阴谋,朕不妥协,朕绝不妥协!” 韦攸莲却不敢在这时候认同皇上的话,她看着皇上,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见明王幽深盯着柳澈的眼神,就觉得那冰冰凉凉的蛇缠绕上她的心头似的,顿时没了支持儿子的勇气。 韦攸莲收回目光,讨好的面向明王,道:“明王真不愧是大楚第一勇士,出手这么快,哀家真是始料未及,众位爱卿,你们以为明王的功夫如何?” 既然太后都这种态度了,其他人自然得捧场,除了刚正不阿的勖王外,所有人都恭维道:“明王不愧为大楚的中流砥柱,功夫了得,我等佩服。” 明王冷笑了声,朝太后拱了拱收,道:“好说,只要太后不嫌弃本王多管闲事便好。” 太后看了众人兢兢战战的神色一眼,尴尬的笑道:“怎会,明王是我们大楚的国之栋梁,替哀家解决这大逆不道之徒,也是为了大楚考虑,哀家自当明辨是非。” 明王哼了声,对韦攸莲的上道不置一词,像是在嘲讽她的欺善怕恶,又像是在得意她的软弱无能,明明当着她的面杀了人了,她不仅连怪罪都不敢,还要陪着笑意,说什么明辨是非来打脸自己。 第618章 傀儡皇帝 韦攸莲看着柳照明对自己轻慢的摸样,眼底一片冰寒,面上却依旧要装出好脾气,她对太监总管道:“小李子,还不将李大人的尸首带下去,将地上清理干净。” 小李子道了声是,连忙招呼了小太监将李双的尸首拖走,并很快拿来了抹布将地上的那一滩血渍处理干净。 一切都了无痕迹,朝堂又恢复了表面上一副欣欣向荣的样貌,若非空气中还残留着这一丝血腥,提醒着人们李双的死有多不值,只怕所有人都以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吧。 出了这样的事,早朝自然是再没办法进行了,太后见一切都处理完后,面向众人道:“今日之事,哀家希望众位掂量一下该怎么说,李大人是畏罪自杀呢,还是他杀?尔等回去之后,该如何向李家人交代,你们都明白吧。” 韦攸莲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明白过来了,她是想让明王适可而止呢,只要改口李双畏罪自杀,所有的罪责都随着他的死一起抹去,那么他的家人们也会平安无事,李家人若再有什么闪失,可就是明王的不对了。 虽然明面上她今日维护了明王,但私底下,她也决不允许明王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这是皇家的尊严,更是身为太后该做的事。 其他朝臣们赶忙回神,一同做揖道:“我等谨遵太后娘娘旨意。” 太后这才看向明王,道:“明王觉得呢,毕竟李双都死了,咱们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何?” 今日太后这么给自己面子,他自然也不好在这小事上揪着不放,便笑笑道:“小事一桩,既然是太后的要求,本王自然莫敢不从。” 话可说得真好听,韦攸莲却是懒得计较,她挥了挥手,道:“好,那就这样吧,退朝。” “可是!”勖王急忙上前一步出声,却是不甘心,虽说这个李双有心害他在前,死不足惜,但柳照明这样嚣张了,太后还惯着他,他难道就没有罪责吗?凭什么他还能逍遥法外。 太后便知勖王是个忍不下气的,但今日柳照明既然敢这么做,就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她沉声道:“勖王今日被这么一惊吓,想必也是累了,哀家准许你回府修养,这几日,不必来上早朝了。” 这是,想让他忍下委屈当做什么也没有的成全明王的胡作非有吗?勖王顿时不甘道:“太后!臣……” 还未等他说完,就被韦攸莲粗暴的打断了,韦攸莲道:“勖王爷是脑子糊涂了吗?难道闹到而今这样还不够?新皇登基,朝廷稳固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勖王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话,三思吧,退朝!” 小太监高声道:“退朝!”之后,韦攸莲便丢给勖王一个威严的眼神,自顾离去了。 皇上和太后都走了,其他人自然没必要留着,再说被柳照明这么一吓他,他们回家都来不及,哪还敢再说什么。所有人相继离开了,只有勖王面对着皇位满脸阴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王在他身后轻哼了声,道:“四哥就别想着替那对母子筹谋了,小皇帝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你又何必费那个心神呢,与其如此,还不如替你那儿子考虑考虑。”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啊,勖王回过头,怒瞪着明王道:“你也给我小心点,别以为这样你就能盖过自己的罪恶,这些因为你枉死的人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迟早会遭报应!” “报应?”明王哈哈大笑,道:“我从来不信这个,咱们兄弟手上的人命有多少,你我彼此彼此,若真有报应,定然也少不得四哥的份。” “你!”勖王气急。 明王摇着折扇自顾走远了,边走边道:“我不信什么报应,我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真替四哥同情啊,你若早有这等觉悟,也不需要扶持了个比我还残忍嗜血的君主之后,还有扶持眼下这个懦弱无用的。这两父子真的值得四哥付出一切吗?你好好想想吧。” 声音还未散去,人却已经走得老远了,可见明王的功力又加深了一成。勖王虽然对这话感到万分的不悦,但不得不承认,或许他是对的,自己那时候就该不顾一切的阻止柳照临犯错,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三宗问罪和被提及这些的愧疚。 还有,方才自己被李双毫不遮掩的提及这些时,韦攸莲的态度也着实让他伤心,他可以为了大楚的安定咽下今日的一切,但是韦攸莲那时候的沉默,也代表着她是想要借明王的手除掉自己的,这份私心在,勖王便觉得自己对这对父子的忠心的确可笑得很。 他为了兄弟甘愿受世人误会,为了侄儿还差点被人陷害而亡,可他付出了这么多得到的是什么?是以君臣名义包装着的肮脏污秽,和不被理解反被排斥的难堪。 勖王的视线终于从那金光闪闪的龙位上撤了下来,那个位置已经不是他的信仰了,就好像心底里的某种坚持突然倒塌,他对这个朝廷感到万分的失望。 随着他的离开,一切又恢复了风平浪静,就好像明王的那场胡闹不曾存在一样,听闻小皇帝净了面之后就呆在房里一动不动,连任何人的探视都拒绝了。 韦攸莲听了这消息十分着急,她知道皇上今日除了被明王的做法气到,对自己的处置方式更是感到不认同,故而他是在替自己的无能生气呢,但世上哪来的这么多随心所欲,特别在明王这样强劲的对手面前,忍下一时的不甘,才能获得更久的宁静。 否则,明王发起疯来,他们可招架不住。小皇帝不知道,韦攸莲确是不得不忌惮。 下了朝之后,韦攸莲本也想亲自找皇上聊聊,所以听闻他气得不吃午膳后,她叹了口气,亲自到御膳房做了一样小菜,命人带着,往养心殿走去。 韦攸莲来的时候,皇帝还在生闷气,他一个人坐在案前,一笔一划的默写着《弟子规》就好像这样,才能让他的内心平静一些。 韦攸莲一到,慈爱的朝他招了招手,道:“澈儿今日如此勤奋啊,母后真是欣慰,为了奖励你,母后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鱼,还有芙蓉汤,过来吃。” 柳澈扁着嘴,别过身躯不想理会韦攸莲。 韦攸莲见她这耍小脾气的摸样,叹了口气,示意小宫女们将饭菜摆上,坐到柳澈的另一边,面对着他语重心长道:“澈儿,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可是这世上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明王是不对,但你有想过今日我们与他杠上的后果吗?你而今刚刚登基,根基尚不稳固,明王确是整个大楚上下最大的一只老虎,我们正面与他对上,就是以卵击石啊。” 听了这话,柳澈不再置气,低着头闷声道:“孩儿知道,母后是为了孩儿着想,明王势大,孩儿得尽量避其锋芒,可是母后您也看到了,他的嚣张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他是根本不顾及孩儿的面子,那么多人面前,他居然想杀人就杀人,犯下的错也一句话就抹过,他当孩儿是什么?根本就不是皇上,而是个坐在这位置上的傀儡罢了!” 韦攸莲心疼的将儿子揽在怀中,道:“我知晓澈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但是这些都得忍忍,我们母子的势力太弱了,澈儿,要在这深宫之中存活下去不容易,母后只有你而已,忍点气算什么,为了你,母后什么都愿意做。” 柳澈一下站起来,气愤道:“母后总叫我忍,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今日他敢对勖王下手,明日是不是也该对我下手了。” 韦攸莲一听这话,赶忙捂住了柳澈的嘴巴,紧张道:“呸呸呸,胡说什么,澈儿还要长命百岁,还要做一个千古有名的君王呢,如何能所这种丧气话。” 柳澈知道韦攸莲身为母亲的心思,坐下重新面向韦攸莲,不甘道:“母后,儿子自知没能力肩负起大楚兴亡的责任,也不想做什么千古明君,但看着父皇一手打造的江山被这样的人搅和得乌烟瘴气,儿子就好不甘心啊,您也看到了,明王他真的好可怕,难道我们真的要任他宰割吗?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韦攸莲赶忙将柳澈揽入怀中,心疼道:“母亲知道,澈儿受委屈了,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明王很快就会玩完了,很快……” 柳澈在韦攸莲的安抚下总算安静了下来。这才提起了吃饭的兴趣,欢喜的去吃着。 韦攸莲看到儿子吃自己亲手所做的食物这么开心的样子,也觉无比满足,她不自觉的扬着嘴角,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道:“对了,澈儿,你老实告诉我,谁给你送来的玉玺,他有让你做其他的么?” 柳澈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而后摇摇头,道:“一个功夫极好的蒙面人,儿子也不知他是谁,不过看着应该对我们没有坏心,因为他走的时候,还嘱咐我做个好皇帝呢。” 一个蒙面人,功夫还极好?又关心勖王的,除了柳询还能有谁,他竟然能提前察觉到明王的意图吗?他的势力又有多少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第619章 暴风雨前 韦攸莲的眉梢不觉染上一股愁绪,也不知柳询此遭是什么目的,不过她对柳询此番出手是心存感激的,今日若被明王得逞,勖王一旦被判死罪,那么明王在整个朝廷之上,将无人可以抗衡,到时候他们母子的处境可想而知,他的阴谋就彻底达成了。 好在柳询及时出现,阻止了这一阴谋,韦攸莲暗自庆幸的同时,也默默记下了这一份恩情。只是此时的她绝对想不到,这份恩情会在一日之后变成他们的催命符吧。 彼时,另一方。 勖王从宫里出来之后,也同样的将自己关到了鹤鸣苑里,今日之事与他而言大受打击,好像一夕之间他便找不到自己所信仰的君臣朝纲了,更是疑惑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若非有人早有筹谋,那么今日他这偷盗玉玺的罪名下来,必定难逃一死。 若他今日真的死了,又得到了什么?因为这样的罪责而死,指不定后人如何唾骂他呢。 想到今日的惊险,勖王就觉得自己的心有如针扎,他戎马半生,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之间,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令他难受失望的,大楚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大楚了。 看来他是真的老了,也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尔虞我诈,也许是时候放下一切做点其他的事了吧,可叹他这一生他都在为大楚活着,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活得如此的没有价值,若还要为此丢了性命,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正沉思了,房门突然被推开,勖王吓了一跳,却见竟是许久不见的柳询突然回来了。 勖王有些惊愕,道:“你怎在白日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何事?” 柳询行了个礼,道:“也无甚要紧事,只是记挂这今早的情况回来看看,父王方才回府的时候我便来了,故而还未详细听探子回话。方才见父王似有苦恼,便现身问候一番。” 这突然的关心,竟让勖王有些不知所措,他微愣后,摆摆手道:“本王无事,本王只是有些想不开而已,很快便好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见勖王如此说,柳询也不追问了,他也能理解勖王刚经历一场污蔑的心情,肯定沉重着吧。不过此事却是不得不提及的,他道:“那儿臣也不多说了,只盼父王为了大局能尽早调整心情,对了,父王,您觉得从皇宫出来后,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勖王抬眸见他神色如此严肃,挑眉道:“怎么了,有什么紧急的情况吗?” 柳询摇头,道:“那倒没有,目前一切还在掌控之中,想来父王平安回府,今早的事明王是没有得逞了,只是我这眼皮子跳的厉害,心下有些不安,好像要出大事似的,总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容易结束,父王可否叙述一番当时的情形呢?” 勖王一惊,道:“你如何知道明王……”说到一半,就猛然反应过来了,道:“那个给皇上送去玉玺的人就是你?” 柳询也不藏着,点头道:“是的,昨夜我捉到了一个明王府的探子,在给那位李双大人送什么消息,我半路截了下来,才知他们意欲那玉玺的事陷害您,故而传信与皇上设计了这么一出欲擒故纵,让他们自露马脚。” 原来一直暗中帮助自己的就是儿子啊,勖王深感欣慰的同时也觉得庆幸,还好有柳询的筹谋他才能免遭横祸,今日御林军首领拿着那个托盘的时候他可真吓了一跳,若那里头的是真的玉玺,那他这个勖王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勖王坐正了,叹道道:“还好,平安无虞,皇上在关键时刻拿出了真正的玉玺,救了本王一命。否则本王今日的处境便悬了,让他们的阴谋落空是庆幸的事,不过李双大人被十七给杀了。” “李双被杀了?”柳询有些微微讶异,他并未听到任何关于李双被问罪的消息,也没有任何的审判,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无端被杀了呢? 勖王点点头,道:“被杀了,就在大殿之上,十七亲自下的手,太后为了朝政安定,不得不忍下此事,还让我等改口说李双是畏罪自杀,说起这事来我便有些不爽,这个柳照明,是越来越过分了!” 说着,勖王不悦的锤了一把自己身前的桌子,满脸的肃穆,好像对明王的不爽,又好像对太后这番态度的失望,更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郁闷。 原来如此,看来明王是忍不住了,柳询皱着眉道:“明王的忍耐差不多到头了,如今已经到了他将发难的时候,他会亲自动手说明也是被逼急了,李双的死,将让整个朝廷的人都惧于他的威慑,皇上的处境也愈发艰难,如此一来,只怕不日他便要破釜沉舟的进行最后一步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时想到明王那嚣张的模样,勖王也知柳询所言是真的,他的这个弟弟,真的要不过一切开始为皇位疯狂了。 勖王呸了声。道:“他是狼子野心,但真当我们都是死的任他宰割吗?皇上和韦贵妃惧于他的威压不敢拿他如何,我却是不怕的,只要有人敢危害大楚江山,我第一个不放过!” 果真是豪气万丈的沙场将士,说话直爽大胆,柳询一笑,眼中却盛满了忧虑,道:“话虽如此,但明王若真动手,咱们还是莫要与他对上的好,儿臣担心,既然他已经对您出手了,就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他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父王,您得多留心些,莫要再给别人可乘之机了。” 勖王很想说一句什么话来反驳柳询的话,说他小看他,可想到今日这偷盗玉玺之冤,他便说不出话来,他防得再多,不也被有心人设计陷害吗?如今再想当时的情况,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啊,若非太过了解自己,李双怎会一步步谋划着陷害,刺激自己说出同意搜查勖王府的话。 看来,在有心人的面前,所有的理智并不能盖过习惯和对手对自己的了解。这个认知让勖王不觉有些颓丧,他怎么就没控制住脾气,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呢。 柳询见勖王突然沉默,少不得有些同情,勖王虽是一方亲王,对宫中的阴谋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但他常年与边关将士为伍,接触的多为耿直口快之人,遇到这样的阴谋难免被人套路其中,为人鱼肉。 不过,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柳询叹了口气,道:“这事过去便罢,既然太后选择了这种法子解决,父王也不必太纠结了,否则太后难做,父王你日后更得罪人。您说呢?” 勖王虎目一瞪,顿时不悦道:“我是那种怕得罪人的人吗?明王不对就是不对,我绝不会如同那些人那般不仅无视他的罪行还同流合污的,若是那样的话,大楚的天下就完了!” 这个老头,脾气还挺倔,柳询满是无奈道:“好好好,就您的正义之心最为宽广行了吧,您是大楚第一勇士,却并不适合朝廷争斗。父王早该知道自己的短处才是。” “臭小子,竟敢嘲笑你父王!”勖王有些气恼,即便柳询所言是对的,但被他这么说出来,他这个做父王的面子往哪搁? 柳询赶忙道:“口误,口误,儿子是说您英明神武呢,父王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了,您还是快说说当时的情况如何吧,保不齐这当中,明王就暗自布下陷阱也未可知。眼下敌众我寡,最好能提前知道他的预谋,我们才能尽早预防啊。” 真的到这么严峻的地步了吗?勖王看着柳询幽深的眼眸,哼了声后,也不敢耽搁,忙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叙述完。 哪怕已经平复了这种义愤填膺的心情,可跳出来再说一遍,勖王还是感到愤愤不平,说完了之后,他哼了声,道:“你说十七是不是很过分,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说杀人就杀人,他到底将皇上的颜面置于何地,一个亲王就如此嚣张,皇上还好好的站在皇位之上呢,他如何能如此目无法纪!” 柳询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事上,听得勖王的复述,他能理解勖王的心情,可是他对明王的话更是感到忌惮,柳询皱着眉面色严肃道:“您方才说,明王曾有言,让您别想着替皇上母子筹谋了,小皇帝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还不如替你自己儿子考虑,是这样说的吗?” 勖王不知柳询为何单单对这句话比较敏感,想了想,确定道:“明王确实是这么说的,他的原话是‘“四哥就别想着替那对母子筹谋了,小皇帝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你又何必费那个心神呢,与其如此,还不如替你那儿子考虑考虑。’怎么了,这话有问题?” 柳询面色一变,道:“不好!” 勖王被这句不好吓了一跳,赶忙道:“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这句话暗藏玄机?” 顾不得说许多,柳询拉着勖王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暗卫去准备马车,他急急道:“这句话就是暗藏玄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王已经亟不可待的准备动手了,所以父王此刻不管用什么缘由,一定要想法子进宫守着皇上,不然他就危险了!” 第620章 自作自受 勖王的脚步猛然顿住,满是震惊道:“你什么意思?” 柳询便知自己不说清楚些勖王只怕不信,他只得长话短说,道:“您可知明王为何会说小皇帝是扶不起的阿斗,还让您有那心神不如替儿子操心?这说明,他已经准备向皇上下手了,故而您对皇上的操心是完全没必要的,让您替我操心,想来他是想解决了皇上之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了吧!” 反应过来柳询的话后,勖王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哆哆嗦嗦道:“你,你是说,他准备对付皇上了?” 柳询点头,道:“想来如此,怪不得我今日总觉得不安得很,却是没想到明王竟然如此心狠,这么快就准备行动了,如此倒是我的大意,忘记提醒皇上忘记分寸,千万莫要刁难于明王,否则以他锱铢必较的性子,早就蠢蠢欲动了,如何能等得及。” 勖王也着急了,道:“皇上终究太过年轻了些,不知忍一时徐徐图之之理,我还以为今日这些话是你授意的呢,却不想竟然真是他自己沉不住气,那而今怎么办?明王要下手,本王去守着也无用啊。” 柳询道:“无用也得守,除了父王,我不相信任何人。皇上的安危事关天下,这事就拜托父王了,我立刻去想办法,看能不能阻止明王的毒手!” 到了这样的关头,勖王也不敢再轻视这事,他忙点头,道:“好,为父一定尽力保护皇上,你且安心去吧。” 柳询道了声:“有劳父王了。”便闪身立刻又进入了黑暗里。 柳询闪身离开后,勖王也急急往外走,连马车都来不及坐,直接命亲卫将他的战马牵过来,一个阔步便大刀阔斧的上了马后,赶紧往皇宫赶去,就怕去得迟了,明王真的如同柳询所言的,会丧心病狂到皇上下手,那样的话,对天下来说绝对又是一番灾难啊。 虽然早就看清了明王的狠辣,也料到可能有这么一天,明王会如此兵行险着,但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勖王不由得心里发慌,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只怕所有人都料想不到明王会一不做二不休吧,若是让他得逞,柳澈这个小皇帝岂不冤枉? 眼下已经晚膳时分了,勖王不由得加快了马鞭,他真的很没底,今日能否还来得及挽回先帝的这方血脉。若是就这么让明王将皇上给杀了,他如何对得起刚刚失去一个儿子的太皇太后。 令勖王没想到的是,自己快马加鞭的急急进宫求见,却被拒之门外,拒绝的理由十分荒唐,太后交代了,皇上今日心情不好,不想被人打扰,任何人都不见。 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有心思因为心情不好不见客,这不是闹着玩吗?勖王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央求了小太监务必再去禀告一次,得到了回应更令人气恼,太后一听求见的是勖王,居然直接拒绝了。 这下,勖王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他想不通韦攸莲一向谨慎小心,怎么今日却如此小心眼,自己求见难道会害了他们吗?难不成他们还以为,自己此番前来,是因为早上的事情找他们理论问罪的? 勖王阴沉着连,严肃道:“劳烦李公公在通告一番,本王是真的有要事要即刻面见皇上,此时不见,后患无穷,还请公公通融一二,将紧急情况与太后娘娘说说。” 小李子满是为难道:“不瞒王爷,太后的原话可是今日谁都不见,特别是王爷您,太后娘娘说了,要让皇上好好休息一日,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眼下天色都黑了,您就让他们母子好好说会儿话,有什么事王爷明日再来吧。” “明日,我如何等得了明日!”勖王不由得一阵气恼,不敬的话脱口而出道:“若事情等得到明日,黄花菜都该凉了,而今太后母子身为天下之主和后宫之主,哪能因为一点点小挫折就枉顾国事不理朝臣,实在太荒唐了,坐在这个位置上还可如此任性吗?简直儿戏!” 小李子面色一变,道:“这个,奴才也不敢乱说,既然王爷如此着急,那奴才姑且再跑一趟吧,不过若是太后娘娘坚持不见的话,王爷还是莫要再为难奴才了。” 勖王哼了声,到底有些不满,他甩袖站在宫门口,心焦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偏偏里头的两位主子却不知趣 。 勖王一向什么都敢说,自是不讨喜,方才又当着李公公的面那番批评太后,李公公做为韦攸莲最信任的奴才自然将话记在了心里,这不勖王还在等着,他转身扁了扁嘴,居然小心眼到命人看着勖王,嘱托其他人绝对不许他私下来打扰皇上之后,才进去禀告。 说是禀告,李公公自是将勖王那番话添油加醋的说了,说完还讨好卖乖道:“这个勖王也真是太嚣张了,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轻慢太后和皇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仗着自己的权势看不起咱们呢,不就一个王爷么,竟敢以下犯上,实在是太不把两位主子放在眼中了!” “好了,你少说一句吧。”柳澈出声,转向韦攸莲道:“母后,咱们还是放皇伯父进来听一听他的急事吧,或许他真的有话想与我们说呢,如此拒之门外,岂不耽搁事情?” 小李子扁扁嘴,接口道:“就是皇上仁心,您是没瞧见勖王那目空一切的模样,不错,他是有军功在身,可再大军功又能如何呢,总不能盖过皇上吧,难道而今皇上连拒绝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哼,依奴才看,他越是着急,咱们偏生要让他等着才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 柳澈不悦凝眉,道:“多嘴,皇伯父不是那样的人。” 小李子欲言又止,看了韦攸莲一眼后,终是惧于皇上的身份闭嘴不甘的站到了一旁。 韦攸莲见皇上不开心了,忙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好了,澈儿,我知你对勖王一向仰慕,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小李子话糙了些,理却是不错的,他作为一个亲王,对咱们实在太轻视了,没了你父王的撑腰,我们母子更要硬气些才是,不能让人怠慢了去。” “母后!”柳澈完全不认同,道:“皇伯父虽性子直率了些,却是没有坏心的,朕相信他不会害咱们,您快使人让他进来吧,否则就是咱们不知好歹了,放着真心的人不信任亲近,偏生要去敬畏那个真正狼子野心的,不觉可笑么?” 这话刺激得韦攸莲顿时沉了脸色道:“皇儿怎可说出这等话,母后也是为了你着想啊,勖王性子如何你最清楚,他已经不止一次的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嚣张跋扈了,而今若是遂了他的意,你日后还有何威严可言?” “母后!”柳澈还欲再劝。 谁知韦攸莲见柳澈这态度,愈发与他杠上了,甚至蛮横道:“不放,今日不管他有天大的事,哀家也绝不放他进来,我偏生要让他在着急的时候长长教训,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君为臣纲!” 柳澈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道:“母后怎能这么说,皇伯父何曾枉顾君臣之纲了,他只是性子如此,咱们也不能忌惮他的身份就如此小心眼的给他安上欲加之罪吧。” “这哪是什么欲加之罪,皇儿多想了。”反正韦攸莲是不会承认这会儿她看到勖王就想到自己在明王之前认的栽的,就在方才,她还听到有人议论说早朝时明王那般对待他们,她还恍若无事是不是怕了明王呢,若是勖王再来提及这件事,她还有何颜面做这大楚的太后? 柳澈觑了一眼她的神色,突然就明白了她的顾虑,道:“母后,您不让皇伯父进来,该不会是想着早上在明王那儿丢的面子,要在皇伯父这儿作威作福找回来吧?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韦攸莲面色一僵,有些心虚道:“我,我哪有,我只是让勖王收敛些脾气,怎么了,他不应该吗?说求见便求见,哀家不想见也不成?说起来早上,李双虽死了,可他控诉的前两宗罪勖王还未做出解释呢,今日这样的结果,哀家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柳澈看着韦攸莲说出这等话,眼中皆是满满的震惊,就在方才,他还以为这个母亲是天底下最为民生着想的好太后呢,不然也不至于为了他,为了朝廷安定还要忍下委屈安抚明王,而今看来她却是最最欺善怕恶啊,敢这样刁难勖王不过是料定了他不会反抗他们罢了,这要是换了明王,她敢不见? 韦攸莲见儿子这么盯着自己,顿觉有些心慌意乱,她干脆心一横,道:“就算我想让勖王低头,好找回面子怎么了,皇室的颜面何其重要,哀家对付不了明王,还不能让勖王吃点瘪吗?” “母后!”柳澈对韦攸莲这一说法,已经不知该怎么说了。 韦攸莲便知这个儿子年纪虽小,到底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接受不了她这样的小人之心,便拉过他的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这都是小事,咱们也莫要为一个勖王伤了和气,澈儿你好不容易想开了些,母后不想你不开心,勖王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吧,咱们的棋还没下完呢。” 第621章 柳澈之死 柳澈还有些迟疑,道:“可是皇伯父说了他有急事,若是因为咱们的拖沓而坏了大事,母后会因为这会儿的怄气而觉得后悔吗?” 韦攸莲想也不想就道:“后悔什么,再耽搁也是勖王自己一个人的事,让他多操心些不好么,正好削弱一番勖王府的势力,咱们母子也乐得清闲,而今我们不动他,是顾忌他对我们还有些用处,只有他在,明王才不能一手遮天,他日等咱们收拾了明王,还留着他干什么,左右让他等等又无伤大雅,正好给他点教训让他日后对我们客气点。” “可是……”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莫要再多说了,小李子,去,跟勖王说哀家和皇上有事忙,让他明日再来吧。” 小李子得意的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柳澈还有犹疑,偏头看了一眼韦攸莲盯着方才所下棋盘沉思的摸样,终是不忍伤了母亲的心,叹了口气后也不再提及此事。 确不想一步错步步错,韦攸莲怎么也想不到,因为自己的这一时小心眼,报应来得那么快,她就是想反悔也再无机会了。 勖王听了小李子的回话呆愣了半晌,半晌后他不由得气急败坏的仰天吼了句:“这是造了什么孽呀,韦攸莲,你想害死你儿子不成!” 可是他再跳脚也无人理会,小李子听得他直呼太后的名讳更是气得捏着兰花指,指着他尖声尖气道:“你这什么态度,莫要以为这自己是个亲王就了不得,太后终归是你的主子,你若再如此,咱家便不客气了!” 勖王看着这个狐假虎威的小太监,不觉一股子怒意从脚底直接窜上脑门,他冷着脸骤然拔出腰间的佩刀,架在小李子头上,道:“不客气?你想如何对本王不客气?” 小李子见他敢威胁自己,梗着脖子尖声道:“你,你可知我是谁吗?我是娘娘身边最被器重的内务府总管,你得罪了我,可没有好果子吃!” 他用这招威胁了不少人,只可惜对上了勖王,却是个软硬不吃的,看着搞不清状况的小太监,勖王更加来气,刀锋一偏,突然靠近了他的脖颈,道:“是吗,可你再厉害也只是条走狗而已,本王再不济也是个亲王,我说动不了太后,还动不得你一个小小奴才不成!” 见勖王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感受到冰凉的刀锋就在自己的脖颈处,只要勖王一动他就得脑袋搬家,小李子这才觉后知后觉的害怕,哆嗦着结结巴巴道:“王,王爷有话好好说,奴才冤枉,是太后自己下的令,不见王爷啊,不关奴才的事,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而已,还请王爷刀下留情。” 说着,小李子都快吓尿了了,勖王刀锋一转,却是不想再听他的废话。 一旁的亲卫见勖王真生气了,赶忙上前道:“王爷稍安勿躁,为了这么个狗东西生气不值当,眼下太后对我们意见正浓着,倒不如以退为进先将这儿的情况禀告给世子再作打算,太后还能发脾气,证明皇上好好的,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消息啊。” “哼!”勖王应了声,却并未打算放开小李子,像是对他方才嚣张的报复,他将刀对着他又近了几分,几乎划到了他细嫩的皮肤上。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领,这么近距离的对着人颇有威压,小李子吓得腿都软了,就怕勖王一个不高兴将他当战场上的敌军,像砍萝卜似的了结他的小命,吓得他急忙连连求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惹王爷,请王爷大人有胆量饶过奴才吧。” 亲卫怕勖王着急之下做傻事,急忙扶着他的刀柄沉声道:“王爷三思啊,此人是该死,可他也是太后娘娘的心腹,若是因为他造成您与太后娘娘之间的嫌隙,就太不值当了!” 勖王瞪了小李子一眼,哼了声,道:“日后还敢狐假虎威么?” 小李子很想磕头,却惧于勖王的刀不敢乱动,只得紧张的盯着这刀瞪着眼珠子保证道:“不敢了,不敢了,王爷说什么就是是什么,您是主子,奴才以后都不敢在忤逆您了。” 勖王哼了声,这才放开了小李子,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冷声道:“狗奴才,你给我记住了,今儿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他日,你若再敢这般怠慢本王,本王绝不手下留情!本王说到做到,别以为太后能护得了你一辈子,就算本王一时冲动杀了你,你以为,太后会为了你这么个东西与本王翻脸吗?” 说完,勖王不再理会地上苦着脸的小李子,而是提着内劲对着养心殿喊道:“娘娘,听本王一句劝,本王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才觍颜在此,本王数三下,娘娘若不出来,就休怪本王走人了,左右本王等了这么久,也对得起死去的先皇,剩下的,都是娘娘自己选的,无关任何人,请娘娘三思!” 正在下棋的柳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母后。” 韦攸莲哼了声,不屑道:“别理他,真以为自己是个救世主呢,说什么为了你我的安全,我们的安全若寄托在他的身上,还需要这么多御林军做什么?我看这个勖王今日就是胡搅蛮缠,真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就不信了,离了他咱们今儿还能有危险不成?” “可是……” “好了,皇儿,莫要想他,咱们下咱们的棋,让他自作多情去吧。” 柳澈垂眸,总觉得心底隐隐不安,但看着韦攸莲没心没肺的模样,到底不敢将这忧愁宣之于口。 勖王的数数很快便响起来,道:“一!二!三!” 数的不算快,可里头的人铁了心不理他,他也莫可奈何,眼见着自己的三都数完了,韦攸莲还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勖王也火了,大声道:“那本王便走了,你们莫要后悔!” 韦攸莲嗤笑了声,道:“后悔,我看他才后悔吧。想立功想疯了是吗,还诅咒我们母子有事,我们能有什么事。哼!” 韦攸莲说完,独自将上一盘的棋子给收了回去,收回去之后,她又吐槽了两句勖王的坏话,见柳澈迟迟不应声,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抬头间,她脱口而出道:“澈儿,你怎么不说话……啊!” 随着这声尖叫,韦攸莲整个人都从座位上跌了下来,眼前的人哪还是她方才活蹦乱跳的儿子啊,他依然坐着,却是闭目吐血的姿态,眉心不知何时被人扔了一颗棋子,直嵌正中央,他睁着眼,却已经没了神采。 韦攸莲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她哆嗦着靠近柳澈的脸,惊惧道:“澈儿,澈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后啊!” 却见她的手刚碰到柳澈,柳澈的身躯便轰然倒塌,紧接着,整个头部的七孔都流出鲜红的血液来,瞧着渗人得很。 “澈儿!”韦攸莲大喊一声,爬到柳澈的身边,害怕的将手指放在他的鼻下想查看他的呼吸,却发现他已然早已没了声息。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韦攸莲分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情,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她的澈儿,她那么懂事贴心的孩子,她所有的希望,怎么就,就这样没了呢? 她的惨叫立刻引来了宫女太监们的注意,太监们往这儿奔过来一看,立刻吓得尖叫连连,有些被吓到的更是不由自主的到处奔走,勖王本想赌气离开,可察觉到了里头似乎有一丝不寻常,顾不得什么懿旨,直接抬脚往里头走去。 小李子还想拦着,道:“慢着,太后娘娘说了王爷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 虽然这么说,但勖王一个冷眼扫过来,经过刚才那么一吓他是彻底没了气场,其他几个看门的小太监见状,那句“就算本王一时冲动杀了你,你以为,太后会为了你这么个东西与本王翻脸吗?”犹响在耳边,他们想拦也不敢啊。 勖王就这样匆匆往里头奔走,走到花园之中才发现声音的来源,他一个箭步飞身过来,在韦攸莲的身边停住,刚想问她为何那样哭的时候,抬眼便见到了柳澈的惨状。 他死了。 勖王顿时觉得一股血液直冲脑门,明王果然出手了,对着自己的亲侄儿,用了这般残忍的手段,自己还是来晚了。 勖王咬着银牙,吼了声:“柳照明,我跟你没完!”便一阵风似的冲出了皇宫,直接朝明王府奔去。 他的脸色冷肃极了,就像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神一样,柳澈再怎么坏,也是他的一脉血亲,明王怎可如此残忍,就这样杀害了他,为了那个位置,真的连手足亲情都没有了吗? 勖王提着刀,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往明王府走去,他想好了,与其让这样的人继续为祸人间,倒不如拼了他的这条性命,也要为天下除了这个祸害! 莫约是他的样子太过吓人,街道上所有的人都绕着他走不敢看他的眼神。他就这样一路畅通的走到了明王府门口,只不过还未等他进去,柳询便出现了,急忙拉住了他。 勖王忍着怒意气哄哄道:“拉着我做什么,我要去了结了这个冷血无情的东西,省得他贻害千年!” 第622章 矛盾激发 柳询出奇的冷静,道:“父王以为,你这般不管不顾冲上前真的能杀得了明王吗?我告诉你,明王府暗卫成百上千,更有府兵三千人,还有明王明里暗里培养的死士,三步一岗哨,五步一高手,只要进了这个门,任凭父王武功再高,轻易都出不来了。” 勖王红着眼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啊,澈儿他还是个孩子,柳照明如何下得去手!” “不!”柳询的声音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道:“咱们不是什么都不干,咱们是要留着命拯救更多的人,父王以为明王既然做到这个份上,他接下来还会继续蛰伏吗,只怕等待我们的,才真正是水深火热。” 勖王猛地将头转向柳询,紧握着的手心青筋凸起,说不出话来。 柳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儿臣的话,忍一时之气,澈儿的仇我们早晚向明王讨要回来,而今真的不是时候,明王目的达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大楚需要父王在这个时候主持天下,父王一定要冷静啊,不然岂不是正好着了明王的道吗?” 因为这句话,勖王奇迹般的就安静了下来。 柳询接着道:“父王,你当知道明王的手段不止这些,听儿臣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澈儿的死我们都不想,却无可挽回,现在即刻回府,还能挽回一些损失,澈儿的死明王必会找替罪羊,想必这会儿该将罪责赖在父王头上,指不定他们已经带着人上勖王府抄家了。” 勖王眉心一动,这才拉回了神志,沉声道:“他敢!” 柳询冷笑了声,道:“而今是他的天下,他已经没有什么不敢的,事到如今,我们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父王应当知晓如今天下是什么形势了吧。” 勖王咒骂了声:“这个弑君篡位的东西!”后,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气愤,恨恨的一跺脚,转道又赶回勖王府。 柳询说的不错,明王果真打着一石二鸟让勖王顶罪的主意,前来勖王府宣旨的太监,手里还拿着一卷圣旨,道:“奉太后懿旨,皇上无故被害,四王爷勖王有重大嫌疑,即刻压人天牢候审,其家眷择日流放,府邸一律充公!钦此。” 勖王听了这个所谓的懿旨,差点没被气死,他便知韦攸莲是个靠不住的,自己的儿子死了,还反过来帮着杀子仇人陷害自己,若非她早前不听自己的话,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什么狗屁懿旨,这样就想定他的罪,勖王大吼一声,拍案而起,道:“什么重大嫌疑,这事是谁在做的,上面那两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贼喊捉贼还喊得这么天经地义,赖在我头上,柳照明不要脸面韦攸莲也不要了,我凭什么去天牢里候审,还想刁难我的家人,这圣旨,我不服!” 宣旨太监没想到勖王竟然会出言反抗,还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被他的气势吓到,他尖着嗓子指着柳照熙,道:“大胆勖王,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勖王也火了,去他娘的狗屁旨意,让他去遵从明王那样的君主,让他去侍奉韦攸莲这种人,他自己都觉得恶心,这种拿他当傻子的圣旨,他会接? 气愤之下,他大喝一声,一刀挑了小太监手上的圣旨,并挥刀将之砍了个稀巴烂,而后踩在脚底下,当着所有人的面碾了碾,咬牙切齿道:“今儿我偏要抗旨了,你能奈我何?” 这话说得霸气十足,就连那些跟随小太监来抄勖王府的宫人们都呆了呆。宣旨太监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勖王尖叫道:“勖王造反啦,造反啦!” 这声造反出来,大家自然不敢再上前惹他,毕竟被叛军伤到,是没有任何补偿的,死了也白死,他们可不想这样枉送性命。 人群四下逃窜,宫里那几个人很快便走了个没影,想必是进宫宣传他的“造反”事迹去了。勖王府里的下人也被这一出闹得胆战心惊,除了“造反”二字外,“家产充公”四个字也让他们不寒而栗。这么一闹,瞬间走了大半。 不过好在勖王府府兵却是一个未动,这些都是跟着勖王南征北战的老兵,很多都是受了重伤没法再从役,被勖王收留的,他们自是不会在这样的时刻背叛勖王。 所谓树倒猢狲散,可见人心的薄凉,看着那些鼠窜而走的下人,勖王除了冷哼一声,并未有多余的表情。 柳询见状,亦是哼了声,道:“看来今日父王要造反的帽子是摘不下来了,如何,父王可曾后悔今日的反抗?” 勖王将刀收回刀鞘,道:“何来的后悔,这样的政权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这个亲王不当也罢,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从先帝有意打压开始,本王便觉得憋屈得很,而今正好出了这口恶气,心中正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坦呢,只是有些可惜,你这世子之位也被父王任性磋磨没了。” 柳询倒是没想到勖王这么快就看开了,还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呢,今日这番动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惊讶,更多惊喜,如此也好,他也可以执行接下来的计划了。 柳询微微一笑,走近了勖王,道:“父王应当知晓,儿臣在乎的向来不是这个世子之位,而是天下太平。有一件事,儿臣想告诉父王许久了。” 勖王有些讶异,柳询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如此淡定,还有心思与他谈事情。他不是应该着急着如何摆平这叛军的头衔么,还如此淡定的笑得出来,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日,还是已经做了足够应对这一切的准备? 接收到了他探寻的目光,柳询朝他笑了笑,道:“父王一定好奇儿臣今日的淡定从何而来吧,儿臣想问父王一句心里话,如今的大楚,父王还留恋吗?” 勖王回头面向天空,张开双臂大笑了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明王之间只有你死我亡,何来的共事,今日的大楚,若是他在那个位置,本王根本不屑一顾,何来的留恋,若是此生功名富贵只能在此终结,倒不如快意江湖罢!” 难得将江山看做生命之上的勖王突然说出这样开明的话来,柳询随之大笑了声,道:“是啊,不如快意江湖吧,起码自由自在,还可四海为家。” 想到“自在”二字,勖王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道:“从前父王觉得你不恋权势,不想富贵实在是心无大志,自甘堕落,如今才知这世上最具智慧,也最看得开的人便是你了,权势富贵有如过眼云烟,一招天子一朝臣,就算是个亲王又如何,还是免不了被陷害争斗的命运,倒不如流浪江湖来得逍遥快活,那才是自由的人生呢。” 柳询笑笑,道:“难为父王如此想得开,儿臣也绝江湖肆意潇洒更畅快,可是在江湖之前,咱们还得还大楚一个清明的天下,否则让明王这样阴狠的人掌持政权,就算在江湖之中,咱们又如何安得下心来肆意呢?”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啊,勖王这才发现柳询的话似乎有意引导他什么,他偏头看向他,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事到如今,父王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倒不如听听你对这个清明大楚的想法。” 柳询勾唇,道:“便知父王是个通透的,如此儿子就直言了,若是有个地方,没有内斗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官场的黑暗,有的只是一心为民的忠良之才,从头开始,父王愿意加入吗?” 听得这话,勖王骤然一愣。 四周都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柳询也不藏着了,他面向勖王,认真道:“这事儿臣筹划许久了,而今已经颇具规模,之前儿臣是担忧父王因为心中的君臣朝纲会极力反对,但父王今日的豁达却让儿子突然明白,或许我该给父王一个选择的机会,毕竟您是大楚难得的良将,就此埋没实在太过可惜。” 勖王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你的意思是,想建立自己的政权,与明王抗衡?” 柳询缓缓点点头,道:“如今朝廷已经被明王把控,咱们想要再掌控回来完全不可能,而且大楚朝政的藏污纳垢,父王比我更明白,这样的大楚都不是我们父子想要的,但天下绝不能落入明王这样的人手里,所以唯一的法子便是学太祖皇帝,将大楚朝政从明王手里完全夺回来!” 勖王被柳询的这一番大胆言辞彻底惊到,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站在大楚朝廷的对立面,毕竟 这儿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哪怕朝政变天,可还是他的家啊。 而今柳询却告诉他,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早就密谋了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新家,这让他如何接受? 柳询看着勖王震惊的脸色,便知自己突然说这些一定会吓到他的,他已经做好了让勖王责备或辱骂的准备,却不想勖王微愣过后也只是说了句:“你让我好好想想吧。”便将自己关入了鹤鸣苑,不再说话。 柳询叹了口气,勖王没有答应,说实话他是有些遗憾的,毕竟他是真心想让勖王支持并理解他的决定,但他转念一想,勖王也没有直接拒绝不是吗?这对勖王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第623章 对立 他在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总有一日,他会获得所有人的认可,逆转天下。 柳澈的死,让明王和柳询的战争彻底搬到明面上,明王顺理成章的控制了皇宫,并借着韦攸莲的名义持续下诏。整个大楚朝政面临着很大的动荡,除了勖王府,其他人皆奔走相告,倒戈相向。 自那日抗旨后,明王倒是没有再为难勖王,莫约是他最近太忙了,无暇对付他们吧,又或者他是太自信了,皇位在他眼中已经胜券在握,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忌惮勖王什么了,嚣张到给他喘息的时间是吗? 不管如何,勖王府倒是暂时平静了,只是平静之下亦是暗流涌动,时局如此,所有人都默许了明王的位置,只有勖王迟迟不表态,他也没有再给柳询消息,就好像已经变成了局外人,冷眼看着这一切在明王操控下的变化。 柳询变得比之前更忙了,常常脚不沾地,勖王没能经常见到他,倒也没人敢来打扰勖王府,而今这里的护卫被柳询安置得如同铁桶一般,连圣旨都敢反抗的人,谁再敢惹? 韦攸莲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柳澈的国丧上哭得死去活来,却无法再挽回什么,她就这样轻易断送了自己孩儿的性命。因为失去了精神支柱,变得如同行尸走肉般什么都不关心,甚至连凤印都直接交给明王,自己只守着柳澈的牌位,夜夜流泪。 宫中也起了很大的变化,韦攸莲无心管事,后宫的事竟然又落到被柳澈政权冷落的墨初郁头上,墨初郁怎么也想不到阴差阳错间,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甚至于柳照明亲自来找她,说她的好日子来了的时候,她还沉浸在震惊里。 明王到底不敢轻率登位,故而她的位分依旧是太妃,却与太后无差。 另外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大概就是太皇太后突然的不见吧,有人说她是被人从宫里请出去的,也有人说她早在柳澈上位的时候便逃之升天了,还有人说太皇太后不满柳照明的夺位以死明志,追随了太祖皇帝而去,不管别人说什么,从密道被柳询救出,便顺利送往温泉湖的太皇太后叶子佩,和叶子白,现在过得很幸福。 叶子白看到白发苍苍的叶子佩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的难以置信,他颤抖的往她伸了伸手,又怕这样的梦幻一会儿就会消失,忙又收回手去,怔怔道:“我这是做梦吗?为何看到子佩你来找我了。” 叶子佩听得这话,未语泪先流,哽咽道:“是我,子白哥哥,是我回来了。” 怔愣片刻后,叶子白才确认了眼前之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脸上不由得涌起一股狂喜,她真的回来了,他实现了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愿望! 叶子白激动的之下,慢慢走近了叶子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摸了摸她苍老的容颜,扬起嘴角哽咽道:“子佩,你老了。” 叶子佩亦是眼中含泪的笑着,道:“子白哥哥,你也老了。”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这样相顾笑着笑着就哭了,哭了之后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哪怕没有再说其他的话,这样的时候还是让柳询心酸又感动。 相爱容易,相守何其难,他们用了四十多年才换来自己的幸福,是多么的不容易,为他们感到欣慰的同时,柳询不禁想到了自己,自己与谢云钰呢,难道也要等那么久才能相守在一起吗? 在温泉湖赔了两位长辈一日,看他们平凡又温馨的相处,柳询感慨万千,见到自己的祖母和外祖父终于能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安度晚年,柳询也甚感欣慰。 带着两位长辈诚心的祝福,柳询从温泉湖回来后便决定,不管了,他一定要让谢云钰尽早现身,他不能让这美好的光阴被时间偷走,他有好多的事要去做,他等不及要与谢云钰在时光里就这样被人羡慕的慢慢变老了。 再回去,心智愈坚,他要为了他想守护的人,尽一切努力,覆了这天下! 柳澈死的第十日,柳询到勖王府见了一趟勖王,拿了两张明黄的锦帛给他看后,奇迹般的,他便答应了作为新政大楚的主帅,正式开始讨伐明王的道路! 同日,明王将登基为新主的旨意传遍了大楚每个角落。一场两雄之间的较量正式拉开帷幕。 既然确认了要做这样的大事,京城是不能再留了,这儿毕竟是明王的天下,柳询便撤了人以云州为据点,正式建立新大楚政权。 本来他的手里只有凤阳宫人以及那些暗中训练的新兵而已,不过有了勖王的加入,事情便顺畅了许多,凭着勖王的威望和名声,他们打着清君侧,扶正义的名号,正式揭竿而起,队伍迅速壮大,直逼大楚雄狮。 柳照明怎么也想不到,柳询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与自己对抗,倒是自己太小看他了,还以为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便能知趣的躲到深山里从此不见人间呢,确不想他竟然敢造反!着实可恶! 若非自己与他是仇敌,柳照明倒是很欣赏他的这份胆识和气魄,柳询不愧为将帅之材,这一出手便是一番大手笔,可是如今,他对柳询的这一举动只有咬牙切齿的恨意。 故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照明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气愤,他们能容忍柳澈坐这个位置,为何偏偏是自己就不行?偏见是吗?果然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早知柳询如此冥顽,当初有那么多的机会,自己就该毫不留情的下手了结了他才是,那就不会有今日这般逼迫反抗了。 更令柳照明生气的是,柳询竟然敢在自己登基的第一日,便发起进攻。 他在朝廷上大发脾气,自己已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新皇,还顺利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本该志得满满,可听到柳询讨伐自己的缘由,不由得让他差点吐血。 “什么!柳询那厮竟然说朕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柳照明气得忍不住将手头喝的天山云雾的茶盏,猛地一下摔在地上。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报告这一情况的将士更是抖如糠筛,柳照明的阴狠在这几日的掌政中已经完全体现出来了,任何人只要忤逆他的意思,面临的都是残忍至极的刑罚,那些刑罚光听名字便让人毛骨悚然,天牢里日日传来犯人们的惨叫声,所有人都说新皇帝嗜血无情,众人能不怕么。 大家都不敢动弹,听得柳照明继续发泄,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朕名不正言不顺,那他造反就名正言顺了?可笑,竟然还敢用这么可笑的理由揭竿起义,朕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能耐说出这样的豪言来,泱泱大楚,还能被他一小撮叛军给战败不成!” 众臣面面相觑,都知道柳照明口中的一小撮叛军不可小视,但而今的情况,他们如何敢说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柳照明神色一凛,当即下了决定,道:“来人,传朕旨意,大楚上下所有人,自觉抵制叛军,不许任何人给叛军提供衣食住行之便,更不许与他们有任何的往来,一经发现当即举报,举报者赏金十钱,我就不信了,断他粮草兵器,他还能翻了天!” “可是……”户部尚书苦着脸,本来大楚国库在柳照临当政的时候就不充盈了,这半年来举办了两次国丧,又举行了两次登基仪式,哪还有什么银钱去支撑这举报之人一人十钱的巨大开销啊。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柳照明就一个冷眼扫了过来,户部尚书吓得一个激灵,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怎么,户部尚书有意见?”柳照明威严道,偏阴柔的脸上写满了你敢说有意见,朕即刻便下令将你问斩的威压与狠辣。 户部尚书身子一抖,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着寒意十足的眼睛,便哆嗦着道:“臣,臣不敢有意见。” 柳照明哼了声,道:“那便好,这事就此定下,先断了他们的后路再说,兵部尚书你也准备一下,既然叛军敢大张旗鼓的来与我们作战,朕岂可在这时候做缩头乌龟,限你三日内点兵三十万,朕要挑选良将准备应敌!” “三,三十万?”兵部尚书也是一惊。 三十万的兵力大楚不是没有,但都分散在各处,这段时间内让他如何有那么大能力集齐这么多的人马啊,而且不关兵力,就是这粮草军备的,都要各处协商,三日,皇上这不是开玩笑么? 柳照明道:“做不到是吗?那你这个兵部尚书也无需再干了,我看你这顶戴花翎倒是挺适合换个人戴戴的,只是你如今必定担任要职,熟悉我大楚内政,这样的人若是落入柳询那方,必然是我大楚的威胁,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柳照明说这话的语气可以说是轻飘飘的,甚至就像平日的闲谈,可兵部尚书一听这话却吓得腿软得骤然就跪下了,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啊,他若是做不到,不止这顶戴花翎没了,只怕这性命也该上交了。 他害怕得浑身发抖,道:“臣,臣一定尽力完成皇上的嘱托。” 第624章 新旧政权 “不是尽力,是必须!”柳照明站起来,猛然加大了音量,让整个朝堂的所有大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兵部尚书带着哭腔抖着身躯伏地道:“是,是,臣一定办到,臣这就去办!” 柳照明冷哼了一声,又坐回皇位,道:“这还差不多,放心,差事要是做好了,朕自有重赏,你不是一直想要朱雀街那的良家府邸吗?作为此事的报酬,朕做主赏给你了。” 此话一出,另一个白发苍苍的大人立刻吓得脸色苍白,他颤颤巍巍的跪下,祈求道:“皇上,万万不可啊,那是臣祖上留下祖宅,是我们良家唯一的一点家产了,怎可随意赏赐,求皇上收回成命。” 声音诚恳万分,还带着一点可怜,只可惜而今的柳照明是绝不会对任何人有怜悯之心的,他可知道这位大臣之前与勖王私交甚好,能打击到他又能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 柳照明不甚在意道:“爱卿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看上你家祖宅是你的荣耀,你就贡献出来怎么了?啰嗦。” “皇上!”老臣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伏地祈求,声音凄婉。 柳照明不为所动,还朝御林军首领挥了挥手,御林军首领会意,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那位老臣还来不及说其他,就这样被御林军拖出去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强抢民宅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委实不要脸,而且抢了便抢了,还让人投诉无门,强制闭嘴,这个暴徒还是一国之君,简直太……下作了。 可惜,所有人对此都敢怒而不敢言,就怕多说会殃及自身,见朝堂总算安静,柳照明勾唇一笑,看了左右一眼,立刻有小太监高声道:“兵部尚书,还不谢恩!” 兵部尚书这才回神,忙低着头惊惧不已,颤声道:“臣,臣谢主隆恩。” 柳照明冷笑一声,道:“看到了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众位爱卿只要安分的在这朝堂上出力,朕自有奖赏,但若有人有什么别的心思,那就休怪朕不客气了。” 众人连忙拜倒,固若寒蝉的齐声道:“臣等遵旨。” 柳照明看了一眼众人朝他伏地跪拜的姿势,闭眼再次体验了一把高高在上的感觉,猛吸了一口气,证明这一切确实是自己的,这才大手一挥,道:“退朝吧。” 太监尖声道:“退朝!”柳照明这才满意的携着自己的妃子大摇大摆的离开。 随着他的离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此事就此告一段落,直到退了朝兵部尚书还沉浸在自责里,当初他就不该因为明王的橄榄枝而一时口快,说自己对良家祖宅的结构十分感兴趣,不然也不至于有今日的强买强卖,伤了那位老臣的心,说到底这事是自己的不对。 兵部尚书万分沉重,这事是他愧对良大人,只能想法子另外补偿他了,只是祖宅毕竟意义非凡,看来这坏人,自己是做定了。 不仅此事,方才皇上所言的任务让他更堵心,三日之召集三十万兵马粮草,这是随意能办到的事吗?就是再给他一个尚书的权限他也办不到啊。 朝臣相继都走了,大家的表情都十分沉重,这个天下已经是个人人自危的天下了,他们留在这儿又能如何? 整个大殿,只有四部尚书站在那儿,皇上的圣旨下来,他们自是要协商执行的。要发兵少不得四部尚书一同合作,可这无厘头的合作从哪儿开始?四部尚书皆灰头土脸,满是无奈。 兵部尚书先开口道:“众位大人,你们说而今可怎么办啊,三日之内三十万人的军备和粮草,在下上哪儿去筹集?皇上这不是胡闹么。” 户部尚书亦是愁苦道:“朝廷的粮草和军备皆有规制,只要大家齐心暂且还能凑个一半出来,但国库空虚,这举报之人十钱的奖赏上哪儿找去?还有这粮饷,国库莫约只能支撑一月,一月后如何解决,众位大人可曾想过?” 吏部尚书道:“可不是么,这要求太过无理取闹了,我等就是有通天之能,一时间也集齐不了这么多的银钱啊,小皇帝的国葬之礼已经耗尽了人力物力,哪还有闲置去操办什么出兵,还要如此劳师动众,实在太不合时宜了。” 礼部尚书老成的抚着胡子道:“依老臣之见,此战本可避免,勖王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共事这么久也应当清楚,他并非是非不分任性之人,而今做这反抗之事无非是对皇上从前的做法一种抗争罢了,只要我们派人安抚,并满足他的条件,根本不用走到兵戎相见的一步。” “谁说不是呢。”户部尚书叹道:“勖王一向光明磊落,若非逼急了,何至于揭竿而起,说句不好听的,就皇上这性子,他若不反抗,指不定明日被开刀的就是他了,是谁都会有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吧。” 兵部尚书赶忙道:“嘘,这话是能乱说的吗?传入皇上耳中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你们小声着点。” 吏部尚书哼了声,道:“刘大人在皇上面前可真是胆小如鼠啊,为何对着别人就能鼠胆包天呢,连人家良家唯一的家产都不放过,你可真有为国为民的风范。” 听得这样的嘲讽,兵部尚书却不敢顶嘴,他苦笑道:“和大人说笑了,我如何敢胡乱要人祖宅呢,这不是……不是皇命难违么,您就莫要再取笑我了,一码归一码,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法子,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和大人轻哼了声,道:“要想你想,左右事情是你惹出来的,实在不行你便让皇上派你出去与勖王谈判或是以死谢罪,还能免了你家人的刑罚,反正时至如今,我是无法可想了,大楚的情况就那样,我能怎么办。” 这话听得刘大人顿时不乐意了,道:“嘿,何兄,你怎么说话的,是,今日之事我是对不起良大人,可你也不能这般说吧,出兵和粮草的事没有着落,皇上怪罪下来,没有你的份吗?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止我刘某一个!” “哼,反正也不止我和某一个人的事,你们爱咋咋地,我不管了。” “你!” 眼见着两位大人就要吵起来了,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赶忙劝架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吧,事情还是要解决的,咱们若自己乱起来,那大楚可就真的危险了,皇上的圣旨要执行,这办法也要想,你们二人就这吵架的力气,倒不如想想而今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再也没心思吵了。脑袋都快要从脖子上搬家了,还吵个屁。 这办法着实不好想啊,最大的问题便是没钱,若是国库有钱了,他们何至于这般为难,可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这么多钱呢? 四位大人皆唉声叹气,柳照明帮助先皇打理朝政这么久,但凡有些常识都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掀起大规模的战争是不明智的,让他们三日集齐十万人马的这种要求更是天方夜谭。可被柳询气到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满眼想到的都是如何将柳询打败,哪还顾忌得了后院有多少存粮啊。 尚书们心知肚明,大楚的朝政外强中干,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柳照明又是那样一个性子,因为压抑筹谋得太久了,如今皇位好不容易到手,这让他对这个位置的执念愈发疯狂,就好像觉得谁都在觊觎似皇位似的,更是时刻都在担忧别人是否会反抗背叛他,这不一听柳询起义,他能不怒火中烧失去理智吗? 这样的心理下,柳照明变得多疑敏感,喜怒不定,君王如此,朝臣们的人心,如何还能聚拢在一起?而且他以人命相要挟,令朝臣替他卖命,下这样荒唐的决定后,又使用这般不合理的做法,本身只会让他加速流失人心,让自己的形象愈发残暴而已,根本没有半分好处。 只可惜,柳照明正沉浸享受皇权带来的好处里,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要的只是皇权永固,不是下面人的议论反抗声。 担忧归担忧,皇上不松口,四位尚书也不敢真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事情没做完,柳照明发火了可是完全不顾情面的,几位大人心有怨言,也只能硬着头皮运行这荒唐的命令。 大楚那边人心惶惶,新政这边却欣欣向荣。勖王派兵小试牛刀便打了个大胜仗后。将士们热血沸腾,恭贺之声随处可听。 柳询倒是没有真的要造反,他深知“造反”二字对民心的破坏有多大,故而他给出自己的起义的解释是明王弑君夺位,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要代表大楚的正义和勇敢,替君王清君侧除奸臣,并创建一个清明的天下,这一名号,引得无数有志之人争相追随。 此时正是人心振奋的时候,百姓们对此也无排斥之意,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反正不管谁做皇帝,只要姓柳的能给他们带来平和的生活就行。 加之柳照明的那等做法传出不好的名声,无意间大大助力了新政这边的人心聚拢,许多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投靠于勖王,只为能为这清明天下助一份力,一时之间,柳询的新政大楚倒成了众人趋之若鹜的去处。 第625章 正式开战 这是勖王自己都没想到的,他们所谓的“造反”不仅没有遭到唾骂和排斥,还获得了这么多人的支持,此时新政大楚可谓士气高涨,众人都对他们带来的希望充满了期待。 在这样的情况下,输赢不言而喻。不过短短几日,围着云州四周的城镇已经被柳询攻下十几座,可谓战果喜人。照这个势头下去,不消一年,他的清明天下的愿望便能实现了。 只是这些险胜胜在对方毫无准备,待到大楚准备好兵马良将讨伐他们后,战争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两军对峙,虎虎生风。 三日后,三十万大军已经准备妥当,一应人马正式前往渭河方向,对柳询的人展开攻击。 勖王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朝廷正式出兵,就与他们小打小闹的钻地洞不一样了,这代表着他们被正式冠以“叛军”的罪名,站到朝廷的对立面,朝廷将有资格对他们进行合理的绞杀。 他从帅营匆匆赶往后头的一个副将营中,明面上他是新政大楚的领头人,柳询需要借由他“常胜将军”的名头招募兵马,实际上柳询才是真正运作这场起事的幕后高手,故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勖王自然要找柳询商议。 勖王匆匆掀了帐顶,道:“听闻朝廷出兵三十万,前来讨伐我们,此事非同小可,少卿,咱们该怎么办。” 柳询正伏案写什么密信,听得这话倒没有如勖王那般紧张,而是继续做着手中的事道:“父王何必如此紧张,打从我们决定做这件事开始,就该料想到有这么一日,如今不过提早到来罢了,这也是好事,说明柳照明已经被我们逼到怒意丛生,失去理智了。” “可是!”勖王紧张道:“如此一来的话,我们不是叛军也成了叛军了,这样真的好吗?” 柳询淡淡抬眸看了勖王一眼,道:“那又如何,公道自在人心,就算暂时顶个叛军的罪名也没有什么,等我们真正昭雪的那一日,所有人都会知道真相,叛军不叛军的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忍一时之气罢了。” 勖王转念一想也是,倒是自己太紧张了,一听“叛军”二字就感觉那是对自己一声戎马的侮辱,倒忘了他们所做之事,并非叛乱,而是拨乱反正。 经柳询这么一开导,勖王的心倒也安了一半,可另一半的心依旧悬着,他凑近了柳询,道:“那,那我们真要与那三十万人打吗?他们可都是大楚的子民啊,一想到要与自己人自相残杀,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战场上保家卫国那是没办法,而今好好地,却要起内讧,说实话我实在下不去手。” 柳询扶额,勖王一向理智,怎么在这时候倒婆婆妈妈起来了,看来他还没从自己是大楚勖王的位置上转换过来啊,得下点猛药才行。 柳询坐直了,道:“父王以为,这战是我们想不打便能不打的么?” 勖王理所应当的摇了摇头,道:“不,在他们眼中我们已经是叛军,只怕我们不想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柳询放下狼毫笔,摊手道:“那不就得了,战场之上何来的心慈手软,你不杀他他便杀了你,父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他们是大楚的子民!”这点勖王心里无论如何过不去,他门揭竿而起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守护更多的人不被柳照明荼毒吗?怎么可以反过来残杀这些需要他们守护的人? 便知勖王比自己还心怀大义,却总用错时候,柳询无语望天,好一会儿了,他才道:“父王,我知道你记挂大楚苍生,但而今不是我们要跟他们打,而是他们不放过我们,你明白吗?事到如今就算我们束手就擒,依照柳照明的性子也只会对我们赶尽杀绝而已,你也看到这两日这么多人来投奔我们了,难道你愿意让这些人无端送命吗?” 此话一出,勖王顿时沉默。 柳询又道:“您要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结局已经不是我们个人的生死就能结束的了,我们的身后同样肩负着这些对我们寄予厚望之人的性命,难道他们就不是大楚的子民了?他们满怀希望让我们为他们创下一个盛世繁华,父王若是在这时候犹疑,无异于将他们亲手送上断头台啊。” 勖王被这话说得一个激灵,顿时有些心虚,道:“我明白了。” 柳询拧眉,道:“父王一向通透,儿子也不多说了,希望在战场上的时候,父王不要因为这些人同为大楚之人就有犹豫,你不让他们付出点代价,那死的就是我们身后的人,短暂的战争是为了更持久的和平,这只是个过程而已,父王明白吗?” 勖王不觉一阵羞愧,他果真将仁慈用错了地方。 柳询见勖王沉默,叹了口气道:“儿臣知道父王不忍对这些人下手,这样吧,三日,三日之内父王只管排兵布阵,尽量打胜仗,三日之后儿臣一定想法子劝退或招降这些人,成吗?您也说了,这些都是大楚的子民,儿臣也不忍伤了他们。” 勖王眼前一亮,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神采,道:“真的吗,三日,三日你就有办法招降他们?那可是三十万人呢,不是三万!” 柳询点点头,道:“此事儿臣心中有数,三日后必可达成,但这三日还得父王多操心,我们打胜仗不止是为了震慑柳照明,还是为了让我们身后的这些看到希望,我不想他们压上身家性命的信任落空,父王可知柳照明派出的将领是谁吗?” 勖王这才认清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和使命,不再犹疑的急忙道:“我知道,此次率军之人名为胡彪,之前在京担任巡城御史总督,没想到柳照明竟会让他率兵,看来大楚已经无人可用了。” 柳询凝眉沉思,道:“胡彪,姓胡的,与之前的胡元可有关系?” 经他这么提及,勖王也想起来了,他恍若大悟道:“这个胡彪,就是胡元的亲弟弟啊,不过他是个私生子,生下来便被寄养在外头了,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与胡元不同,却是一同为柳照明做事,难怪柳照明如此信任他。” 柳询道:“原来如此,胡家满门良将,有个镇国大将军父亲胡敬在,胡家的儿郎自然不会差。柳照明选他做三十万大军统帅,想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那父王可有对策?” 勖王想了想,道:“倒是没有那么严重,胡彪这个人我知道,之前因为胡青儿的关系我曾与之有过接触,他想入我账下却被我拒绝了,此人好大喜功,做个先锋还可以,但实在不是个将才,倒是白白担了胡家后人的名声。” 看来这个胡彪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柳询便也放心了,道:“父王心里有数便好,想来父王对付此人以有良策,如此我就不多说了。儿臣静候父王的佳音。” 勖王点头,道:“好,三日之内,父王自会将他打得落花流水,你也要记得三日后咱们的约定。” 柳询缓缓点头后,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翌日,两军对峙,第一次正式的大战将全面爆发,外头战鼓震天,气氛严谨,胡彪秉承他自己一贯的嚣张,派了人直接上前叫阵。 勖王也不甘示弱,派出人去,不过他派的不是叫阵之人,而是出乎意料的派了几个嘴皮子利索的站在阵前与胡彪对骂,气得胡彪差点怒气冲冲的要冲上前来杀人,看着威风凛凛的勖王,到底忍住了。 这一日的主要目的是激起胡彪的怒火,勖王不遗余力,两方人马并没有真的打起来,勖王不喜欢与自己人打,若非柳询交代了这三日之内让他必胜,他是绝不会在这儿浪费口舌的,柳询手下的能人异士奇多,他们有的是法子对付胡彪这样的人。 就这么骂了一日,勖王的目的也达到了,胡彪早已怒火冲天,他倒是不想理会这些人的胡言乱语,可他们提及死去的镇国大将军胡敬,骂他卖国求荣,无耻至极,又骂弟弟胡元意图谋反,大逆不道,还骂胡青儿有失妇德,以下犯上,骂着骂着,连夜晚都不停歇的在他耳边念叨,怎能不让他生气。 虽做胡敬的私生子,但到底胡敬没真不管他,还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传授兵法,对他来说胡元胡青儿两人,虽然不多接触却也是自己的家人,胡彪如何忍得下勖王这样派人几张嘴没日没夜的辱骂。 一夜过后,胡彪两眼深陷,一圈的黑眼圈,显然一夜都没睡好,也是,这么忍受亲人被人谩骂一夜是何等的煎熬,胡彪能忍这么久已经出乎意料了,勖王看着此时自己面前怒气冲冲的汉子,不觉一阵好笑。 勖王一笑,胡彪就更生气了,拿着两个大铁锤,瞪着圆目道:“你笑什么,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派人在我帐前骂人骂了一夜,辱我亲人败我门风,简直忒不要脸!” 勖王坐在马上,嗤笑了声,道:“那又如何,只要方法管用,粗鲁些又何妨,胡将军莫不是怕了吧,要不咱们打一场,你赢了,我便将那些谩骂之人撤回来,你若输了,本王可就对不起了。” 第626章 全军覆没 胡彪大手一挥,道:“打就打,不过我却不会上王爷的当,听闻你最为狡诈,惯使阴谋,自身又武功高强,我这一夜未睡的,与你打吃亏的必然是我,不如咱们在战场一见高低如何?” 勖王最担心的便是胡彪提出战场相见,那样必定少不得流血,不过既然他提出了,他自是不能示弱,便到:“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先说好,若是本王赢了又如何?” 胡彪大笑了声,恍若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完后还轻慢的看了四下一圈,道:“若我没猜错的话,王爷这手下不过区区数十万人吧,你可知我身后有多少人?” 勖王也不着急,笑意盈盈的盯着胡彪,道:“多少,三十万?” 胡彪笑声一敛,道:“算你有眼色,怎么样,怕了吧,三十万对上十万,那可以一个打三个,勖王还有这种底气与本将军对抗吗?” 勖王淡淡一笑,道:“以一敌三,的确有些艰难啊。” 胡彪得意道:“既知艰难,我看着战也就无需再打了,只要你们束手就擒,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你们谩骂我一夜的事了,不止如此,我还会亲自上书替你们求情,让皇上对你们从轻发落,如何?” 勖王道:“是吗,那真是多谢胡将军的好意了,只是这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胡将军何必这么急着邀功,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在本王的军中,将军也曾是本王的手下败将啊。” “手下败将”四个字刺激得胡彪脸色一变,当即便瞪着圆目后退了一步,用铁锤指着勖王道:“柳照熙,本将军给你脸你不要,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勖王哼了声,没有再说什么,抬手让战鼓响起来! 鼓声震天,气氛肃穆,勖王的态度让胡彪彻底发了火,二人皆凌冽的坐在战马之上,狂风适时地卷起一道风沙,让这场战争平添了一丝肃穆苍茫之色,想来着今日必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流成河之战。 勖王一声大吼,没有再说其他,两方人马见简单粗暴的杠上了,战斗正式开始,漫天的喊杀声,刀剑声,声声直击人心,千军万马有如潮水般涌到了一处,一场残忍的肉搏也正式拉开序幕。 胡彪仗着人多,自信满满,以一敌三,他不屑用什么战略手段便能轻松赢了勖王,这才刚开战,他便恍若看到自己凯旋而归,皇上褒奖于他的盛况了,这让他愈发得意,手里抡着铁锤就往人堆里冲。 却不想,勖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意料中鲜血四溅的场面并没有来临,勖王那边的士兵突然全部蒙上了面纱,一半的人自觉围成盾兵,另一半的人手上皆拿着一捆冒着烟雾的干草,就这样在盾兵的护卫下朝大楚的士兵群里冲了过来。 也不知那干草里点的什么,烟味刺鼻得很,胡彪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全都陷入了烟雾缭绕的迷蒙里,烟雾的刺鼻味直钻心脏,让他们看不清的同时,只觉呼吸困难,头昏眼花,不过三两下,便晕倒了一大片。 “这是什么鬼东西!”胡彪大吼一声,就听得勖王冷哼道:“对付你们,这些便够了。” 胡彪一阵气愤,但因为烟雾太大了,他也看不清方向,只能胡乱挥舞着手中的铁锤。四周响起阵阵的惨叫,也不知是自己人,还是勖王那边的人,总之他逢人就打,这么一番挥舞失体力,他下意识的呼吸间,猛然吸入一口烟雾,甚至来不及呼救,就直接倒下了身躯。 勖王在雾里看到胡彪已经晕了,冷笑一声,命人将他抬出去,便不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毒雾还在继续,胡彪那边的人见到前面人莫名就这样晕倒失了战斗力,顿时对这烟雾感到一阵惧怕,就这样,烟雾以外的人跑了大半。三十万的人数在这第一场战事里就损失了大半,另一半的人看到这样的状况更是心生惧意,觉得勖王的手段太诡异了,连忙夺路而逃。 如此情况之下,激动人心的鼓声,也不过响了两个时辰就停了,不用多说,这场战争的胜利毫无悬念。 谁也想不到,本该气势汹汹的厮杀,这么快就结束了,不过损失几人,一切便已尘埃落定,勖王的兵全数出动,将这些被熏晕的将士抬得抬扛的扛,全部扛到他们自己所设下的监牢里,等待他们的将是那些嘴皮子利索的几人轮番的招降。 第一日的战争结束,勖王收获颇丰,这些人被关在不同的地方,能招降的则招降,不能招降的则将他们软禁游说,反正他们在云州盘踞许久,有的是隐秘的地方让这些人无影无踪。 当然,这剩下的一半人因为失了斗志,又逃窜成一盘散沙,也比较好对付,勖王乘胜追击,将这些人追得有如恶鬼在身后似的,投降的投降,抵抗的就抓起来,毫无战力十五万人的又损失了一半。 故而等到第三日清晨的时候,实际上这三十万的人已经剩下六万不到了,这些人躲在深山里也不敢出来,勖王便命人在山外轮番的喊,让他们投降,勖王愿意放过他们,只要肯投降不顽抗的,勖王还给他们归顺的机会,该有的待遇勖王也绝不亏欠,过去的事一笔勾销,让他们都有机会再跟着他建功立业。 都是替柳家人打天下,谁人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被这些人连番游说,这些躲在深山中的人便相继有人出来一探真假,见勖王果真礼遇他们,这事一传十十传百的,所有人见勖王不止给了他们活路,还对他们既往不咎,自然不想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便全都出来归顺投降了。 勖王自己也没想到,收服这三十万人,仅仅用了五日而已,是上天见不得柳照明太过狠辣帮助他们,还是柳询的法子深得民心,勖王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队伍壮大了不少,对上柳照明更有底气了。 三十万大军,对上勖王的兵马全军覆没,无一人回来,甚至连传信兵都没有。柳照明直到十日之后才从派出去增援的钦差大人口里听到这件事,惊得他坐在皇位上久久不能回神, 柳照熙真的有这么厉害,会蛊惑人心吗?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背叛了他! 一股由心而发的不甘和愤怒立刻占据了柳照明的大脑,他气得在朝堂之上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又勒令兵部尚书即刻召集人马,他要一雪前耻,所有人战战兢兢,整个朝堂愈发沉闷。 这三十万的兵力,已经让大楚损失惨重,短时间内上哪再去召集这么多的兵马?藩王手中倒是有兵,可他们也不肯借呀,无奈之下的兵部尚书只好实话实说,柳照明面无表情的听完后,倒是没有再为难他,而是自己下了道圣旨,命令离云州最近的藩王武陵王出兵讨伐叛军。 要说这武陵王,是明王的正经皇叔,当初太祖皇帝出征时,他的才智和谋略都是数一数二的,可他甘愿待在太祖皇帝身后,做一个谋士,成就功名之后便安心当起了闲散王爷,倒是个难得通透的人,虽然此时突然让他出征有些令人意外,但老虎毕竟是老虎,等需要用到他的时候,自然还是有爪牙的。 圣旨一日便到了武陵,武陵王接旨后愣了愣,就在传旨太监战战兢兢的以为他可能想办法推脱的时候,他竟奇异的答应了。 传旨太监立刻回宫禀告,柳照临听了这事十分高兴,还特意写下“镇国柱石”的亲笔题词,大张旗鼓的送到武陵王的府上,另赐下宫里的美酒佳肴,当做饯别宴。以彰显朝廷对他的看重和期望。 又过三日,武陵王正式出征,讨伐勖王之流。 彼时,勖王借着这么多人之便,已经劝降了四周二十城池的守城之人,毕竟他是一代枭雄,又打着替先皇清理门户的口号,那些守城之人对此并没有顽固抵抗,反正怎样都是柳家人的天下,这哥俩不对付想出这种法子争夺打战,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吗,那他们何必要去做这个炮灰。 有人这么做开始,自然有人效仿,故而勖王之军所到之处,这些人不仅没有顽抗,有些甚至还表示了欢迎,这支队伍虽建立时间尚短,但纪律严谨,不拿百姓一分一毫,到了哪里也是尽量保持他们的军人的纪律和风范,故而他们不仅没被驱逐,还受到了拥戴。 国库空虚,皇帝的最直接做法便是加重徭役赋税,百姓们对此早已怨声载道,如今有人能救他们于水火,又没像大楚的军队一样烧杀抢掠,为何要抗拒? 故而,等到武陵王过来的时候,无论是城池还是兵力,大楚新政的势力已经足够与他一个王爷抗衡了。 一听说此次柳照明派出的人是武陵王,勖王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出来迎接,毕竟叔侄一场,武陵王又是他敬重的长辈,也曾教导过他兵法,勖王难免敬仰,与这样的人对上,实在没必要。 勖王匆匆赶到战场前,满是歉意的拱手,道:“皇叔来了,倒是侄儿失敬,方才有事忙,没能第一时间赶来迎接,照熙在此向皇叔告个罪了。” 第627章 攻心之策 武陵王虽然年过半百,但依旧精神烁烁,此时的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看到自己一向看好的侄儿,竟然会成为今日的叛军头子,顿时脸上写满了恼怒,又见勖王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之后还能恍若无事的与从前一般和自己攀亲,更觉气愤。 眼见勖王还在没脸没皮的与自己寒暄,他突然挥舞了一番手中的红缨枪,制止了勖王朝自己迈过来的脚步。 勖王霎时愣在了原处,脸上闪过瞬间的难堪,武陵王的态度,让他有些莫名的受伤。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挂起笑容,道:“皇叔这是何意?” 武陵王冷哼一声,道:“这话该本王问你才对,照熙,本王一向看重你,是因为先帝这么多孩儿里,你与本王最像,可如今,你怎能做这等违抗朝廷的事,那皇位上的也是你弟弟,兄弟不和,闹到这样天下皆知的地步,不觉可笑吗?” 勖王眼神一黯,道:“皇叔,不管你信不信,此举并非侄儿所愿,是十七他太过自负阴狠,侄儿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还请皇叔能够谅解。” 武陵王可听不得这等敷衍的话,他毫无顾忌的开口道:“呵,你就在那花言巧语吧,自古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枉费你身为一方亲王,统领过兵马无数,却连这最基本的做人准则都没有,谅解,谅解个屁,那个位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们兄弟反目成自相残杀?” “我……”勖王一赌,急忙上前走了两步,还来不及解释,武陵王又劈头盖脸道:“柳照熙,倒是本王看错了你了,还以为有朝一日,你也能理解本王的情怀,会与我选择同样的一条道路,当个亲王自由自在不好?非要圉于权势富贵,你让本王很失望呐。” 勖王不觉闪过一抹痛苦,听得这话有些痛心道:“难不成皇叔以为,照熙此举是为了自己想做皇帝?” 武陵王哼了一声,用以表达自己的不屑,道:“不然呢,本王听说你在这儿自立为王,本还不信,你一向光明磊落,正气凌然,怎会做这等以下犯上,图谋造反的事,本王答应了皇上来清理门户,就是为了看看在这里的是不是你本人,却不想你真的在造反,还将这冠冕堂皇的起义经营得有声有色,你说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权势是为了什么?” 勖王难以置信,道:“原来在皇叔心中照熙一直是这样的人吗?” 武陵王道:“之前不是,可而今是了!” 勖王只觉心脏顿时有如针扎,这些话可是句句戳心呐,谁都可以不理解自己误会自己,但武陵王是他最敬重如同父亲般的存在,他今日竟然如此误会自己,还要与自己对决,怎能不让他心寒难过。 勖王闭眼,道:“呵,皇叔这是宁愿相信柳照明的花言巧语也不相信侄儿的清白了?若我说,事情并非皇叔想的那样,皇叔可信?” 武陵王瞪着虎目,道:“要我信你,也不是不可,你若即刻卸下这满身盔甲,放弃抵抗,便让这些人随我一同回京向皇上请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皇叔会替你向皇上说情的。” 呵,卸了盔甲,放弃抵抗?勖王倒是想这么做,可而今由得他如此行事吗?他眸光一痛,面上却毫不松懈,道:“这样的理由,恕侄儿无法答应您,不止不能答应,侄儿还希望今日皇叔能听我一句,这大楚的天下已经不是当初皇叔所期盼的那个天下了,皇叔若能加入我们更好,若不能,侄儿只好得罪了。” “你!”武陵王是真生气了,他肯给勖王这个机会,是因为勖王的确是个难得的将才,他不忍他就这样误入歧途,谁知他死不悔改,还将自己的一番好意都给驳了回来,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勖王又道:“皇叔,不管柳照明说了什么,他才是真正狼子野心的那一个,您千万莫要被他骗了,而今他虽然身在皇位,但这个皇位也是来路不正,侄儿出兵讨伐于他本是无奈之举,并非有意对不起祖宗,也不是兄弟相杀,还请皇叔查明真相再来与侄儿细说。” “可你造反就是不对,容不得你狡辩!” 勖王动了动唇,很想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但有些事是真没法说清楚 ,特别他们还要顾及个别重要之人的性命,他喏了喏,最终叹了口气,道:“看来今日说什么,皇叔都不会相信了,如此侄儿无话可说,只是这些都是大楚的子民,实在不宜大动干戈,皇叔想怎么解决今日之战,便说吧。” 武陵王凝眉恼怒道:“你也知这些是大楚子民,那你就不该发动这场战争,大楚已经危在旦夕了,你们兄弟却要因为争位而劳民伤财,你对得起你父皇,对得起柳家的列祖列宗吗?” 勖王缓缓跪倒,一手立着刀,低头沉眸道:“侄儿对不起列祖列宗,本不当如此行事,但为了大楚天下百姓和皇家的名声,侄儿不得不这么做,相信九泉之下的父皇知道照熙所做之事的意义,一定会理解我的。” 这话对武陵王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指着勖王恨恨道:“你,你气死我了,我今日便要替大楚皇家清理门户,我看你还敢造反,还敢出战,还敢忤逆皇上!” 武陵王说着,气愤的下马,毫不留情的一脚就踢在勖王身上,勖王身边的亲兵吓了一跳,立刻拔刀想要维护于他,却被勖王喝止了。 勖王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武陵王面前,道:“如果这么做能让皇叔消消气,照熙甘愿任凭皇叔处置,只是这发兵起义之事势在必行,还请皇叔看开一些,莫要因为照熙这番举动而气坏自己。皇叔只要记得,照熙从未变过,也无愧于心便好。” 武陵王对着他又是一脚,踢得勖王直接滚到了地上,嘴角都渗出鲜红的血液,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因为从战场回来,又常年练武,力气自是不用多说,哪怕勖王身体够雄武,也被他踢得够呛。 亲兵们见状一阵着急,勖王却摆手自己起来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道:“皇叔踢得好,侄儿是该被教训,只要皇叔心里舒坦些,侄儿任凭皇叔处置!” “王爷!”亲兵不赞同这话。 “你们都给我退下,今日就算皇叔杀了我,你们也不得上前,明白吗!” “王爷!”亲兵见勖王一副坚定的表情,心疼恼怒也不敢再上前来。 “退下!”这么一喝,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觉决定,一起替勖王受过,他们跪得笔直的围着勖王,就好像存了武陵王若敢杀害勖王,他们便陪勖王一同死去一样。 看到这样的兄弟之谊,武陵王不免心中微动,不过大事未解决,他也没心思在这感慨,他上前,猛地将刀架在勖王脖子上,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只要杀了你,这次的战争便会结束,大楚还是天下统一的大楚,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生命受到威胁,勖王不仅没有退缩,还笑了笑,道:“皇叔错了,皇叔可以杀了我,可问题依旧还在,只要柳照明当政,不是侄儿还会有别人,到时候大楚这天下就该真的乱了,侄儿并无意皇位,只是不想柳家的天下凭白糟蹋在柳照明手里而已,这是抗争,更是一种对大楚天下的守护,侄儿用自己的方式守住父皇的基业,父皇会安心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武陵王大吼一声。 勖王一笑,道:“凭什么,凭良心,侄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侄儿无愧天地。” 造反之人,还有何良心可言,勖王句句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下,难道这当中真的有什么苦衷不成?武陵王相信勖王的为人,但向来以忠君爱国为准则的他却不能认同勖王的这种做法,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的,非要闹到这种兵戎相见的地步? 武陵王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与皇上沟通,何必走到反他的地步!” 勖王轻笑一声,道:“皇上太小看柳照明了,您也太不了解他,侄儿就算如今妥协,身后的这些人他会放过吗?” 武陵王抬头看了一眼勖王身后乌压压戒备对着他的士兵们,道:“所以,你是为了让这些人活命而不得不反抗?若皇叔能保证这些人一定活着呢,你是否愿意放下武器,随本王回京认罪?” 勖王的目光闪了闪,说实话武陵王提出的这个条件很诱人,他也并不想真的让整个大楚都陷入战乱,但而今的情况已经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这些人愿意追随于他是因为他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不能因为一人之私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和家园。 见勖王的态度似有松动,武陵王道:“这事可否谈谈?照熙侄儿,本王也不想与你走到那一步,若此事达成,本王答应日后你与皇帝做什么,本王都不再参与并不再理会,但今日,你得给我个准确的消息。 勖王想了想,道:“皇叔可以做主吗?” 武陵王道:“若你有这气度答应,但凡皇上有点胸怀也不该反悔。皇叔可以保证,皇上若不答应,皇叔也会力保这些人的性命。” 第628章 沉迷酒色 勖王想了想,道:“皇叔的主意也是为了大楚苍生考虑,侄儿本没有理由拒绝,但是侄儿信不过柳照明,侄儿答应皇叔五日之内不动战争,皇叔可亲自回京与柳照明商议此事,只要他的圣旨明文下来,侄儿自会考虑遣散这些人。毕竟他们也不想与自己的兄弟手足残杀。” 武陵王一口应下,道:“好。本王答应你。” 就此,两人击掌,正式达成协议。 战鼓响了半天,却是退了兵。两方人马都感到莫名其妙,遵循主帅的命令,两方人各自退了五里地安营扎寨,静待下一命令。 看到武陵王的营帐就扎在自己隔个山头的对面处,勖王的亲信颇为担忧,道:“王爷,您不该如此轻易答应了武陵王,谁知道他会借着这五日做些什么呢。咱们答应歇战,不是被他们占便宜么?” 勖王眯了眯眼,道:“皇叔刚正不阿,心怀天下,本王答应给他五日,不过是让他对柳照明死心罢了,他的实力不容小觑,若真与他杠上,咱们这些人未必是他的对手,如此对我们而言并无半分好处,放心吧,皇叔绝不是好坏不分之人,等他看清柳照明的真面目就该知道我们这么做的目标是什么了,既然柳照明想利用他来对我攻心,我便要让他自食恶果。” 亲信恍然大悟,道:“王爷难不成是想……” 勖王冷笑了声,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以退为进,柳照明不就是觉得我会看在皇叔的面子上心生怯意,不敢动手么,那就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说完后,勖王遣了亲信将这一情况报告给柳询,顺便给他写了封信,信中交代了柳询务必助他达成此事后,便安心什么都不管的躺着休息了。 既然勖王答应了停战五日,凭他们以往的交情,武陵王自然信他,他回营之后,不顾副将说勖王可能有二心的劝阻,毅然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去操办此事了,既然有这么好的法子能轻松平息这场战乱,他怎会错过。 快马扬鞭半日,到达京城,天色虽然暗了下来,倒也不算晚,莫约晚膳时分刚过,武陵王来不及稍作休息,便急急地赶往皇宫求见皇上,他带着救济天下苍生的任务而来,自是不敢耽搁。 谁知他如此紧张的赶往皇宫,却被拒之门外。理由是皇上操劳国事太辛苦,晚上便不忙活了,传话的小太监甚至让武陵王没有要事的话,便明日早朝再来说,今日皇上已经歇下了。 武陵王不觉一阵气恼,自己年过半百了,不辞辛苦的从云州赶到京城,连口茶都来不及喝也不敢说自己操劳,皇上倒好,这才酉时刚过戌时未到,夏日的太阳才刚下山头呢,就因为太操劳歇下了?恐怕这歇下是假,沉迷享乐是真吧。 武陵王强忍着怒意,沉声道:“劳烦公公再进去禀告一声,就说武陵王有要事要与皇上商谈,还请皇上务必抽个时间来见本王,皇上要事真的疲累,便先歇歇,本王在这等着,多晚都可以。” 小太监白了武陵王一眼,扁嘴小声抱怨道:“真是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这时候说,是火烧屁股了还是闹出人命了?哼,浪费咱家时间。” 武陵王听得这话,虎目一瞪,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赶忙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不过皇上见不见,奴才就保不齐了。” 武陵王没心思更一个小太监计较,只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进去。 亲眼见着小太监进去,武陵王在大殿之前焦急得来回踱步,足足等了两刻钟,小太监才出来,满是轻慢道:“皇上说了,既然是武陵王求见,他自是要见的,皇上让王爷赶往太极殿去,他在那儿见您。” 太极殿是皇上处理国事的地方,武陵王便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去了。但是等他匆匆赶往太极殿,却彻底傻了眼,这哪还是严谨的国政事务批阅处啊,简直就是奢靡享乐的天堂。 只见柳照明赤裸着上身,靠在几位姿色不凡的美女中央,他的手不安分的在她们之间游走,美女们却毫不在意,衣裳半退着任由他猥亵玩闹,不时还娇笑连连。有些喂他吃葡萄,有些喂美酒,而柳照明则一副万分享受的模样,眼色迷离,满是沉醉。 四周丝竹声起,还有舞姬广袖轻挥,这吵杂的环境就像花街柳巷里的秦楼楚馆,哪还有半分太极殿该有的威仪,武陵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皇宫吗?上头的贪图享乐的这个人居然是他效忠的君主? 这景象不由得让他怒火中烧,他的将士们在与敌军两军对峙,一个不小心便是你死我亡,作为皇上的柳照明却在宫里贪享富贵,沉浸温柔乡,柳照明可真做得出来,难不成他觉得那作战的武陵出来的亲兵,他不需要关心吗? 武陵王等了许久,也不见皇上开口与他说话,无法,他只得先开口道:“皇上,武陵王求见。” 柳照明沉浸在享乐中,听不清他说什么,便也没有回答。 武陵王见皇上不理会,心中的怒意愈盛,猛然加大了音量,道:“臣武陵王,参见皇上!” 习武之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了大殿上的每个角落,甚至盖过了丝竹之声,要想装作听不到已经不可能,柳照明这才回过神来,慵懒道:“哦,是皇叔来了啊,您不是正在与勖王大战吗?如何有时间回宫?” 自己都出现这么久了,现在才想得到理会,武陵王忍不住发了脾气道:“皇上还知道臣在外带兵打战呢,臣看而今皇上沉迷温柔乡,只怕早已忘记了外头的将士们正马革裹尸,食不果腹吧。” 这话在君主面前说,的确有些不留情面了,柳照明这才坐正了身躯,看着武陵王,挥手示意歌舞停歇。 歌舞声止,大殿之上骤然清净,不过柳照明却没从那些美人身上离开,而是拉了一个美人在怀中,玩弄着她的头发,目光清冷的撇了武陵王一眼,道:“怎么,皇叔战场不顺,回来向朕问罪来了?” 武陵王忙道不敢。 柳照明哼了声,道:“不敢,何以不敢,您是朕的长辈,就算想要教训教训朕,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朕是一国之君,容不得任何人在朕的面前放肆!” 这是,想要用皇上的威压来让自己屈服吗?可该道歉的人,不应该是柳照明才对?武陵王哼了声,拱手道:“皇上说笑了,怎么说您也是我的侄儿,侄儿这般安逸富贵,最叔叔的如何能不提点提点,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皇上,我看您这身子,也得修养修养了吧?” 他竟然嘲讽自己纵欲过度!柳照明一个吃瘪,而今自己已经登基为王了,居然还有人敢对自己指手画脚,他恼怒的瞪了武陵王一眼,道:“皇叔多虑了,朕身体康健,好得很,就不劳皇叔操心了。” 明眼人一看皇上这表情,便知他生气了,该赶紧请罪才是,可武陵王是谁,连太祖皇帝都要让他三分,柳照明这点小心眼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冷哼了声,道:“是吗?皇上似乎忘了,本王府中还躺着太祖皇帝亲自赐下的玄铁鞭呢,上打朝臣下打小人,可是无罪的,您想怎么享乐我管不着,但是耽搁了正事毁了大楚的百年基业,我定不留情!如何,是站起来与我谈话呢,还是就这么躺着?” 一股强大的威压迎面而来,竟敢威胁自己!柳照明面色一变,不由得一阵气恼,忍不住狠狠的捏了一把身边的舞姬,心中早已涌出对武陵王万般的憎恶与戾气。 但是,顾及自己而今对付勖王,还要靠武陵王,柳照明也不好当面发作,只得生生忍下这股不爽,不过片刻后,他便换了脸色坐起来,笑道:“皇叔教训的是,朕不过是跟您开了个玩笑,您莫要当真,今日回京,可是有要事要与朕相商啊?” 武陵王哼了一声,看向四周,不满道:“皇上就准备这么跟本王详谈吗?” 柳照明一愣,接着回过神来,连忙摆手让这些舞姬伶人的都退下,舞姬们恋恋不舍的从他怀里钻出来,柳照明当着武陵王的面,又把持不住的捏了她们胸前两把,直弄得她们娇笑连连的离开,这才作罢。 见这一幕,武陵王又沉着脸色道:“皇上,而今皇上登基时日尚浅,根基不够稳固,大楚百废待兴,应当多将心思放在国事上才对,这酒色之事还请皇上克制一些吧。” “欸。”皇上摆摆手,道:“皇叔也不是外人,朕就不做那人前君子了,朕好不容易登上帝位,自当好好享受一番皇权的乐趣,男人么,不就是酒色财气这几样吗,有生之年不享受享受,不然岂不白担了这君王的名声和青春?” “皇上!”武陵王皱眉,满脸的不认同。 柳照明摆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朕知道皇叔想劝朕做个清明的君王,多操心国事,莫要沉迷酒色,朕领情了,但这国事不是还有你们么,朝臣这么多,若事事都要朕操心,朕养这么多闲人干嘛。这事就别说了,边关事情急迫,皇叔此时回来,可有要事?” 第629章 容人之量 总算还知道问起要事,武陵王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再多纠结,只把这些不满全数咽下,谈起正事道:“是这样的,臣与勖王打过照面了,也打探过他的想法,勖王并非有意造反,而是时局所迫,若皇上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本王相信他还会是咱们大楚的第一将军,大楚的边防战事离不开他,请皇上考虑考虑。” 柳照明轻轻挑眉,道:“是勖王自己这么跟您说的?” 武陵王拱手,诚心道:“是本王看出来的,勖王本性不坏,就算是造反也有他的苦衷,他说了,皇上若是答应放那些随他一起起义的将士们一条生路,他愿意说服他们就此罢手,便清散回家。从此安分做他的闲散王爷,臣也觉得这是目前解决这场战事最好的办法,既能化干戈为玉帛,那些本就都是大楚的子民,皇上何乐而不为?” 这的确是非常仁善的办法,也是目前最好的谈判方式了,只不过不止勖王不相信柳照明,就是柳照明也不相信勖王,他好不容易造反获得而今的成绩,怎会轻易放弃?这难道不是为了欺骗武陵王的一种手段? 更何况,就算勖王说的是真,可他造反过便是造反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柳照明绝对忍不下一个有如此能力的人与自己共事,他可不想自己这个皇帝因为害怕战争就屈服于勖王的淫威,日后行事日日被他管制。 至于勖王所言的,放过那些陪他一起造反的忤逆之徒,就更不可能了,这些人既然效忠与勖王,留着对柳照明来说迟早是个祸患,他是决不允许对自己不忠心的人的存在,总之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柳照明坐直了身躯,向前微倾,目光清冷,道:“苦衷?朕可没看出他有什么苦衷,这些话留着骗骗皇叔就是了,朕才不信,难不成皇叔觉得,此法可行?” 武陵王拱手,道:“皇上,为了大楚苍生着想,咱们应该给勖王一个机会,他纵然有错,但也并非不可原谅,只要他能顺利依照约定遣散这些人,便是功德一件,依臣看,此事就此作罢吧。” “作罢?”柳照明恍若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道:“皇叔所言未免太轻率了,若造反这等大事都能随意作罢,那日后天下还有何律法可言,岂不人人皆可造反,如此朕这皇帝还当不当了!” 武陵王皱眉,道:“依照皇上的意思,该如何呢?” 柳照明大手一挥,道:“任何人胆敢造反,其罪当诛,唯有如此才能得以震慑天下!此事之事勖王影响颇大,朕就该来个杀鸡儆猴,从重处罚,其他人才不敢步他的后尘,不止如此,那些随他造反的人全都该杀,朕不需要这些心怀异心的人做我的臣民!” “皇上!”武陵王满脸的难以置信。柳照明竟然狠辣小气到这等地步,若是将这些人都杀了,那天下还是平和的天下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只怕被他这么一逼,所有人的反抗之心愈盛,那天下就该永无宁日了! 柳照明见武陵王虽然没有明说,但对自己一副无法认同的模样,还暗含指责,他最讨厌的便是别人的指指点点了,神色愈发冷淡,道:“怎么,皇叔舍不得你那好侄儿的性命?” 武陵王痛心道:“皇上,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啊,况且照熙罪不至死,是大楚难得的将才,皇上不该因为他一时之错就彻底放弃他。” “亲兄弟”三个字让柳照明猛地站起来,哈哈大笑道:“狗屁的亲兄弟,他在决定起义造反的时候可有想过与我是亲兄弟?他在今时今日顽抗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们是亲兄弟?将才,大楚除了他一个,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 “这……” “皇叔,身在这个位置上是没有亲情可言的,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无论如何我们都改变不了这一结局,他提出什么解散众人拯救天下的大话只有您才信,想骗过朕,做梦吧!” 明明勖王诚心提出的建议,在柳照明这儿却成了别有用心,武陵王看着已经有些被害妄想症的柳照明,只觉从内而外的透心凉,身为君王,却没有半分容人之心,还残暴嗜血,意图对自己的子民赶尽杀绝,这样的君子,真的值得他们效忠吗? 武陵王恶寒四起,却还带着最后的一丝期望,道:“皇上难道完全不考虑本王的建议吗?此举于国于民都是大有裨益,皇上只要亲自下了御令圣旨,勖王那边,本王自会前去协商,保管不费一兵一卒,就平了这天下。” “那是不可能的!”柳照明可不信,他瞪着眼咬牙道:“柳照熙绝不会那么好心放过我,他觊觎这个皇位许久了,你说他造反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朕赶下来自己登基?皇叔,你莫让他的柔怀政策蒙蔽了,他根本就是狼子野心啊!” 若非今日回来,武陵王爷绝对以为勖王是真的为了那个位置,才造反忤逆柳照明,但而今他却产生了怀疑,若是勖王想要皇位,大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完全可以暗地里使用阴谋将柳照明赶下来,再自己登位,而不是这般冒天下之大不违,甘受所有人的误会,也要背水一战! 这只能说明一点,勖王不止对柳照明失望,对大楚这个腐朽的朝政更是失望,他想要将这个政权完全洗牌,重新打造更清明的大楚盛世。 武陵王蓦然想到想到他所言的,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造反,他是为了天下苍生,更是为了大楚的百年基业不至于毁在柳照明这样的人手里,心中突然一阵撼动,看来或许是自己误会勖王了。 第一次,武陵王对自己忠于皇位的信念产生了动摇,或许勖王是对的,大楚这天下,也该换换血了。两人同为先皇的孩儿,他不该偏帮任何一个,这天下向来也是能人居之,大位之上的人若不能给百姓谋福利,就是第一大祸害,或许他该仔细考量一番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大楚百姓最大的益处。 武陵王拱手,道:“皇上息怒,本王相信照熙侄儿不是那样的人,还请皇上给他个机会。” 柳照明一甩袖,道:“皇叔不必多说,这事无需考虑,朕决不允许有人对皇位心存威胁,总之你只管带兵打你的战,等彻底打赢了,朕自有封赏。” 武陵王哼笑了声,心中对柳照明的失望愈盛,突然觉得跟这样一个固执于皇位的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便也不再留恋,拱手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决,本王也就不多说了,那本王便先告退了。” 正好柳照明也懒得看武陵王这张自以为大义凌然的老脸,挥了挥手道:“好好好,朕也该休息了,皇叔退下吧。” 武陵王道了声是,行礼还未来得及退下,就见大殿之外突然进来一个衣裳单薄的美人,端着一个托盘往御案前走去。 美人到了皇上的跟前,声音温柔如水,道:“皇上处置政务累了吧,臣妾特意炖了一碗冰糖燕窝粥来,这天热酷暑的,这东西最是解暑清凉了。” 接着便听得柳照明春心荡漾的声音,笑道:“爱妃有心了,只是朕这会儿不想要这玩意败火,不如爱妃亲自帮朕去去这心头之火,如何?” “皇上。”女子的娇笑声传来,可以想象画面是何等的不堪入目。 只是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武陵王本避讳着的脸微微抬头,猛然瞪眼,此时倚靠在柳照明怀中,端什么冰糖燕窝而来的,可不就是先帝的嫔妃,当时的郁贵妃墨初郁么? 按规制,墨初郁是先帝的太妃,柳照明应当称她一声后母才对,她没有子嗣,本当打发出宫或者给点封赏替皇上守灵的,却不想他竟然与柳照明搞上了,这,这简直道德沦丧,有辱斯文! 才压制下去的失望又变成一股恼怒,武陵王气愤不已,道:“皇上,还请皇上记得臣之前的嘱托,切莫因为女色而耽搁国事啊!” 柳照明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皇叔你快走吧,记得早些发兵,将勖王捉拿归案,朕等着皇叔的好消息。” “皇上!”眼前污秽的画面,武陵王都不忍再看,只能遮着眼睛苦口婆心想劝解柳照明一番,但他完全不领情,还直接将他给无视了。武陵王又气又恼,干脆甩袖而去! 舞姬伶人们又鱼贯而入,丝竹歌舞再次响了起来,武陵王站在大殿之外,几乎可以想象里面是怎样的一番奢靡堕落。他坐在大殿之外的阶梯上,望着头顶的月光,不觉流下一行老泪,喃喃道:“皇兄啊,你去的太早了,只怕怎么也想不到你的两个儿子会便成今朝这般吧,本王如今该怎么办,才能拯救大楚江山呐?”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满眼凄凉的月色陪着他,武陵王坐了半宿,见里头丝竹依旧,歌舞升平,不觉彻底寒了心,颤颤巍巍朝宫外走去。 却不想,一大早,武陵王还来不及睡个好觉,便被人吵醒了。 外头吵吵嚷嚷,小厮前来禀告说皇上召见,请王爷过去,武陵王一听这话,赶忙起身整理仪容,此时应该是早朝时间,皇上召见,莫非他突然想通改变主意了? 第630章 赶尽杀绝 连早膳都来不及用,武陵王便兴冲冲的随着传话的太监往宫里赶去。 到达长安宫的时候,早朝还未结束,武陵王稍等片刻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就听得太监总管高声道:“宣武陵王觐见。” 武陵王忙敛衣进入大殿,而后跪倒御前,道:“臣武陵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位上的柳照明眼底一片乌青,哈欠连连,可以看出连日的放纵有多损伤身体,可他却依旧强撑着精神坐在龙位上,满是威严道:“平身吧。” 武陵王赶忙起身,对皇上改变主意有些隐隐期待。 柳照明道:“今特召皇叔前来,是有一事要烦请皇叔操办,昨夜皇叔的提议,朕已经同大臣们商议过了,大臣们一致认为,皇上的建议十分中肯,且有利于我朝廷的统一稳定,故而便依皇叔所言,招降勖王并安抚士兵。喏,这是皇叔想要的圣旨。” 武陵王面色一喜,忙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圣旨,还有新不敢确信道:“皇上,真,真的想通了?” 柳照明打了个哈欠,点点头道:“想通了,皇叔所言是对的。之前是朕狭隘了,还请皇叔莫要介意 。” 武陵王连忙摆手,道:“不介意,不介意,没什么比大楚天下和睦,和平稳固更重要,臣多谢皇上的成全,臣一定尽量达成此事,不费一兵一卒,说服勖王投诚。” 柳照明道:“那便好,圣旨你收好了,朕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武陵王满心都被将要来临的天下一家,兄弟和睦所填满,哪里会多想柳照明这话的意义,赶忙道:“皇上请说,只要臣能做到的,臣绝不推诿。” 柳照明道:“是这样的,圣旨里的内容是皇叔昨日所言,答应勖王的和谈,并安抚这些造反刁民,让他们各自归家既往不咎的旨意,但是,事情并不能这么操作,勖王之流罪大恶极,这只是暂时的安抚之策,朕与朝臣们商议过了,有一个办法,能将这些人全数一网打尽。” 武陵王的喜色还来不及收回,听得这话便凝结在了脸上,动了动唇,道:“皇上这是何意?” 柳照明一个眼神,便有丞相大人上前,朝武陵王拱了拱手,道:“是这样的,皇上的意思是,王爷先将这份圣旨带往云州,宣读之后借以安抚叛军之心,等到她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王爷再想法子将这些人的名单出处等资料通通弄过来,等到勖王顺利回京,他们群龙无首之际,就是咱们朝廷出手一一击破之时,这计策中最关键处便是想法子麻痹勖王,这点就有劳武陵王对费心了。” 武陵王满脸震惊,道:“你,你们的意思是,还是要杀了这些人?” 丞相道:“当然了,这些人意图造反,罪大恶极,怎能饶过,本来区区几个刁民也不足为虑,可这些人是由勖王带领啊,勖王用兵如神,想必王爷您也有所耳闻,咱们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得先离间勖王,等到他回京之后,皇上便下旨将他软禁。届时,他就是孙悟空也翻不出皇上这如来佛的手掌心了。” 武陵王接口道:“到时候这些刁民没了勖王的领导,也是一盘散沙可以随意处置,你们便想怎么就怎么,杀了这些人之后,朝廷便可高枕无忧了,我说的对吗?” 丞相拱手,道:“王爷聪慧,一点就通。” 谁知武陵王立刻变了脸色,道:“好一出一石二鸟。釜底抽薪。你们倒是将阴谋玩得很好啊,可谁有想过那死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是大楚的子民!你们这些当官的成日不想着如何让大楚繁荣昌盛,倒是将心思用在怎么打压处置子民的身上,你们可真是好官呐。” 丞相大人听了这话,面色一变,指着武陵王道:“大胆,这是皇上的圣喻,容不得你这般诽谤,刁民就是刁民,不处置了这些人他们总有一日还会造反,难道你想让皇上再次派兵平反不成?” 武陵王气得当即捏着丞相的衣领,道:“处死了这些人于你有什么好处,你这个只会揣摩圣心溜须拍马的东西,你不配做这大楚的丞相!” 丞相见武陵王竟然这么粗鲁的对待自己,当即也不甘示弱道:“这些人就是该死,谁让他们造反的,武陵王如此维护于他们,难道是想抗旨不遵不成?不对,你只怕不止想着抗旨不遵,还想亲近于这些叛徒吧,不然他们死不死的,你操心什么。” “你说什么!”武陵王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抡起拳头不顾这是在御前,直接一拳打在这个搬弄是非的丞相脸上 。 有人动手,场面顿还乱了套。大臣们纷纷上前劝架,御林军更是拔刀相向,好不容易将这二人分开,两人还在拳打脚踢的对骂着,丞相说武陵王亲近刁民,别有居心,武陵王骂丞相冷血无情,没有底线。 两人各执一词,不可开交,好一会儿,柳照明才开口,道:“吵什么吵什么,都给朕闭嘴!” 两人这才不甘不愿的闭了嘴,皇上坐直了,满脸威严的对武陵王道:“皇叔,这主意虽然是朝臣们想的,可决定是朕下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冷血无情没有底线啊?” 武陵王低头,凝眉道:“臣不敢。” 皇上又道:“还有你,李丞相,皇叔可是此计成败的关键,你怎可在此时乱了他的心,若是皇叔因此滋生出什么别的想法来,你当得起吗?” 李丞相一惊,赶忙道:“臣,臣知罪。” 皇上瞥了他一眼,道:“既然知罪,还不快向皇叔道歉。” 李丞相忙走到武陵王面前,拱手掐媚道:“是下官狭隘,无意冒犯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趋炎附势的小人,武陵王哼了声,转过头去,不打算理会他虚情假意的道歉。 皇上见状,道:“皇叔,李丞相也是无心的,您便原谅他吧,这圣旨的事还得劳烦您多多操心呢,战场最讲究时机了,您还是快回到云州去,稳住大局要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武陵王哼了一声,甩开那些钳制他的人,并没有回答皇上的话,而是面色不渝的指着四面大臣问道:“皇上这主意,你可认同?”“你可认同?”“你呢?可认同?” 这些大臣逼问得满是为难,却无一人敢说出不认同的话,有人目光闪躲,有人无话可说,武陵王问了好几人,见竟无一人敢说真话,更无一人敢忤逆柳照明的意思,他不由得一阵心寒,这都是些什么朝臣,根本不敢上谏言,也不敢替百姓说话,他们真的配做百姓父母官吗? 由此,他心里对柳照明和对这个大楚的期待彻底死心。 武陵王失魂落魄道:“我明白了。”说完,便身形萧索的往外走,也不说自己明白了什么,让人看了一头雾水。 看着他的背影,皇上目光一沉,对贴身太监附耳道:“武陵王此人太过耿直,今日怕是不会轻易屈服,尔等不可大意,派人跟着他,必要的时候……” 太监见皇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当即会意,下去执行了。 武陵王想好了,与其让大楚天下糟蹋在柳照明这样一个昏君的手里,倒不如给勖王一个机会,他老了,本就不该参与到这件事里,故而他本打算就此不理世事,回到武陵好好过他的逍遥日子,至于天下,随缘吧,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谁知他刚出京城,便有有一伙人跟在他的后头,他虽不容从前勇猛,但到底反应机敏,待到出城之后他故意露了个破绽,这些人便被他逼得现了形。 武陵王眼神一锐,闪身到了黑衣人身后,沉声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见行迹败露,稍作犹豫后便不管不顾的朝武陵王劈掌过来,武陵王自是闪身自卫便出手反抗。一来二去间,黑衣人不是武陵王的对手,让他打得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而武陵王自己也没讨到好处,被黑衣人伤了胳膊。 不过好歹将黑衣人解决了,武陵王忍着疼痛,在黑衣人身上摸索,上下摸索了一个遍,从他怀里掏出一个带有“卫”字的令牌。 怪不得此人武功如此高强,原来是新的皇家卫,武陵王看到这个“卫”字的瞬间,本来死了的心又微微钝痛。 柳照明这是在提醒他呢,若是他对他的想法有意见,或者不按照他的意愿走下去,那么等待他的便是皇家卫的追杀和被问罪的下场。 “呵呵,柳照明!你是觉得这样可以将本王拿捏在手里是吗?那你就错了,只要本王不想,还没有人能控制本王,看来本王是不做点反抗都不行了。” 将令牌收了,武陵王转道去了云州。 副将营里,勖王正坐着与柳询一同喝茶,柳询刚收到飞鸽传书,不觉勾唇一笑。道:“看来父王的愿望要达成了。” 勖王眼前一亮,道:“你是说,武陵王?” 柳询点点头,道:“我不过是派了个人假装皇家卫,依照叔公的性子却绝不会忍下这口气,所以父王,您可以安心了。” 勖王少不得向柳询竖起了大拇指,两人相视一笑,举着茶杯敬了一杯后,一饮而尽。 第631章 脸色大变 果然,翌日,武陵王便快马加鞭出现在了勖王的阵前。 勖王听得亲兵禀报,说武陵王亲自前来求见,顿觉一阵欣喜,急忙朝账外走去。 见武陵王果然只身一人前来,此刻的他立于马下,垂眸沉思,勖王忙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故作不知的迎上去,受宠若惊道:“皇叔怎么突然来了,也不通报一声,我好亲自出门迎接呀。” 武陵王回过神,看着勖王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勖王的肩叹了口气,莫约是在柳照明那儿碰了不少的壁吧,看得出他的心里很沉重。 不过,为了获得他的承诺,勖王也只能再次提及他不想面对的事了,在此之前倒是可以制造个契机与他好好聊聊,勖王道:“皇叔用过早膳了?照熙这儿倒是备了些,都是您爱吃的东西,帐前简陋,还望皇叔莫要嫌弃。” 武陵王挑眉,有些意外道:“你早知我会来?” 勖王眸光一闪,连忙摇头道:“怎会,不过是侄儿与皇叔口味相近,又刚好准备了两份而已,侄儿本打算叫声少卿一块用膳的,谁知他临时有事走了,侄儿还来不及吃呢,皇叔便来了,倒是皇叔会赶巧。” 原来是父子两准备一起吃的啊,武陵王这才放下心来,也没多想,顺便提一嘴道:“少卿最近在忙什么?” 勖王忙将武陵王让入账内,道:“还能忙什么,这些起义兵的事呗,如今人多势众不好管制,少卿身为先锋将总得多费些心思,我让他去安抚那些伤病了,顺便看看附近百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带人去帮帮忙,左右这几日不开战,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为百姓们做点事。” 武陵王讶异道:“去,帮百姓的忙?” 勖王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我们在这安营扎寨,总少不得劳烦四周百姓,他们为我们提供粮食酒水,我们自当给予相应的回报,平日无事的时候,将士们便被分派到各处去解决百姓家中的困难,为他们添瓦砍柴,挑水灌溉什么的,这战要打,百姓民生也要抓啊,不能因为打战,就让所有人都失了家园,您说是吧。” 武陵王不觉凝眉沉思,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何勖王所到之处,不仅无人说他造反逆军,还口碑良好的原因了,一个心怀天下,心怀百姓民生的人,到哪儿都在散播仁慈之心,故而收获的自然是百姓们的支持,不像柳照明,当了皇帝之后,只为享乐。 武陵王忍不住感慨一句,道:“你们两倒是齐心呐,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总算知道了为何百姓如此拥戴你们。照熙,你比我想的长远,也有魄力得多。” 勖王张了张嘴,道:“皇叔何以这么说?” 武陵王自嘲一笑,道:“亏得我还以为你起兵造反是为了自己登位,而今看看你是正确的,天下就该由这样仁义心肠的人引导,才有希望,而不是那些只会贪享富贵的人,他们根本不知民生疾苦,又哪来的心怀天下呢。” 勖王淡淡勾唇,面色却满是谦虚,道:“皇叔您就别妄自菲薄了,听闻武陵之地在您的治理下也是欣欣向荣,一派祥和,照熙还要向您学习呢。” 两人坐下,武陵王也不客气,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吃着,边吃边道:“是我该向你学习才对,我总算明白了你而今起义的原因,逼到无路退无可退,只能奋起反抗了,说来惭愧,这事要搁在我身上,本王未必能做到你这样,破釜沉舟,绝地求生。” 勖王笑了笑,道:“皇叔言重了,照熙哪有皇叔说的这么厉害,侄儿不求天下所有人都理解,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倒是皇叔,可有进京向皇上禀告?咱们约定好五日不战,这才不过第三日呢,皇叔便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武陵王又呆了呆,对啊,自己才进京不过一日一夜,便完全看清了柳照明的真面目,那勖王呢,又经历了什么才使得他不得不兵行险着?看来柳照明的做法已经引得人神共愤,路人皆知了。 武陵王摆摆手,道:“没什么,不过是去看看皇上如何行事罢,对不起照熙,皇叔只怕有负你的重托,这谈和之事,怕是成不了了。” 勖王不甚在意的摇摇头,道:“侄儿深知十七的脾性,又怎会怪皇叔,只怕不止皇上对此抗拒,那些朝臣更是恨不得将侄儿大卸八块吧。” 武陵王又是一阵惊讶,勖王怎会连朝臣的反应都猜到了? 勖王笑笑,道:“皇叔以为,侄儿是如何被逼到这儿来的?早前照临亲政之时,他便忌惮侄儿的军功,处处打压勖王府,褫夺了侄儿的兵权不说,还撤了侄儿的一切职务,后经柳澈小皇帝,侄儿更是处境艰难,你说朝臣们的态度,我如何会不知?” 这么一说,武陵王倒是有些替勖王心酸,树倒猢狲散,而后被孤立被打压这种感觉他不是没经历过,正因如此,他是真的对勖王的遭遇感到感同身受。 他没说话,勖王又道:“我的亲弟弟在皇权至上尚且如此待我,十七一向与我不对付,他上位,我若不反抗,如何还有好果子吃?只怕他第一个要开刀了人便是侄儿我了。不怕皇叔笑话,我若今日不在云州,只怕皇叔这会儿已经见不道照熙人了吧。” 武陵王叹了口气,道:“先前我不信皇上如此绝情,此刻我却是信了。照熙,辛苦你了,不是皇家无情,只是立场不同,身不由己而已,皇叔答应你,不会再偏帮柳照明。” 勖王眼前一亮,道:“真的?那是不是说,咱们这场仗,可以不用打了?” 武陵王点点头,道:“打下去又有何意义呢,都是大楚的子民,何苦自相残杀,皇上又是那副性子,或许换了你,天下百姓还能好受些。” 他会说出这些话,自是有观察过的,勖王手底下的兵纪律严明,不犯百姓,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错,因为他们始终心怀清明天下的信念,这些武陵王都看在眼里,既然勖王是被迫奋起反抗,那他也不该因为什么皇命就去刁难于他,毕竟这事是柳照明有错在先。 不过,勖王想要的可不是这一点,他惊喜后又故作愁苦的沉默下来,小心翼翼的觑了武陵王一眼后,有些不甘不愿道:“别,皇叔还是出兵打我们吧,若是让十七知道,您私下违抗他的命令放了我们,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武陵王很想说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但昨日自己差点死去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手上的伤口还没好全呢,如何能再妄图皇上真的会放过他? 武陵王眼神一暗,道:“这就不劳侄儿费心了,皇叔自有法子应付,总之皇叔说了,不会刁难你便不会刁难你,外头都是武陵出来的兵,只听皇叔的,这一劫皇叔放过你们,但是没有了皇叔,皇上依旧会派其他人来,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武陵王放了碗筷起身就要走,勖王急忙抓住了他的肩头。武陵王顿时拧了眉毛,难不成柳照熙反悔了,想抓着自己向皇上邀功或是威胁武陵士兵吗? 武陵王面色一变,沉声道:“柳照熙,你想干什么?” 勖王一看武陵王的反应便知他误会了,急忙放开了他跪下道:“皇叔别误会,侄儿只是有话想跟皇叔商量而已,方才见皇叔急着要走,匆忙之下冒犯了皇叔,还请恕罪。”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他是想趁着自己只身前来扣留自己呢,武陵王神色稍稍缓和,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勖王转头让一旁的丫鬟去上茶,而后示意两人坐到一旁喝茶的太师椅上,这才开口道:“照熙想要与皇叔说的话是,皇叔,可有意愿加入我们?” 武陵王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立刻起身道:“胡说什么!这样的话日后不许再提了,皇叔答应放了你,不代表你就可以得寸进尺,柳照熙,就算你再怎么有苦衷,这造反就是造反,你自己这般便也罢了,还想拉着皇叔一起胡闹,皇叔是那样的人吗?” 眼见武陵王生气了,勖王赶忙安抚道:“皇叔稍安勿躁,且听侄儿好好说说,侄儿并非让皇叔造反,相反,咱们这是替天行道。请皇叔听我一句。” 武陵王哼了声,甩袖又坐回椅子,虽然满脸的不情愿,但好歹没有立刻拒绝。 这就够了,勖王见武陵王坐下,微微靠近了他,道:“皇叔可还记得,侄儿说过,柳照明的登位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其实他的皇位根本就是抢来的,他弑君篡位,罪不可赦,不然照熙何以有这胆子,会去真的造反啊。” “你说什么!”对于不知真相的武陵王来说,听得这话他当然会变脸,柳照明再坏,也是大楚的君王,勖王怎可胡乱诋毁他。 勖王道:“这是真的,这么大的事,侄儿如何敢欺瞒皇叔。” 武陵王瞪着虎目道:“你,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说话要讲究证据,你若没有证据,就是诽谤,敢诽谤一国之君,你可想好了,不管方才皇叔答应了你什么,为了皇家的名誉,皇叔还是会抓你归案,扭送京城的!” 第632章 投诚 勖王无惧威胁,道:“自然,侄儿若有半句假话,莫说扭送京城,天打雷劈都可以,但是侄儿若是真的拿出了证据,也请皇叔考虑一番侄儿的提议,还大楚一个清明的天下,侄儿相信皇叔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一定会做出公正的考量,当然了,皇叔若是实在不愿与侄儿同仇敌忾,侄儿也不勉强。” 武陵王哼道:“废话少说,证据呢!” 勖王道:“皇叔稍等。” 说罢,他便起身,独自进了内室,等再出来,手中已经有了两卷明黄的锦帛,瞧着是圣旨的模样。 勖王道:“皇叔请看,这是照临皇上临时前,亲手交给少卿的圣旨,上头还有货真价实的玉玺之印,若是这都不能证明柳照明的罪行,侄儿还有其他的证据。” 武陵王将信将疑的接过勖王递过来的圣旨,一看上头的内容,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细细看完后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他不敢相信的再看了一遍,还是那些令人惊骇的文字,摸着先皇亲笔所书的印记,这才不得不信,柳照明,根本没资格登上那个位置。 原来,天下人都柳照明给骗了,就连自己,都差点成了这个助纣为虐的帮凶,武陵王跌坐在椅子上,愣了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勖王见他这般,也不催,静静的等着他自己想明白。 好一会儿,武陵王才道:“你,你为何不将这份圣旨公之于众,而是要用这种法子让天下人误会呢。” 勖王苦笑,道:“我贸然拿出圣旨,有人信吗?大楚的朝政已经被明王牢牢拽在手里,侄儿就算有千万张嘴,也说不过他的强权呐,拿出这份圣旨只会让里头真正的天下之主蒙受灾难罢了,柳照明如何忍得世上有这样一个威胁他地位的人存在?” 武陵王无言以对。 勖王又道:“皇叔一向是非分明,想必能明白侄儿的苦衷,侄儿是真的没办法了,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替小皇孙讨回公道,还请皇叔明察。” 勖王说完,一把跪下,武陵王哆嗦了一下,半天后,闭眼忍下这些这些所有的阴暗,半晌睁开,眼中已经一片清明,道:“既然你如此信任皇叔,这事皇叔知道了没法坐视不理,柳照明阴险狡诈,弑君夺位罪大恶极,大楚的天下在他手里就是让祖先蒙羞,你放心,皇叔会替你讨回公道。” “皇叔的意思是?”勖王眼前一亮,赶忙道。 武陵王背着手,沉声道:“不能让你一个人受天下误会,更不能让勖王府孤军奋战,朝廷的拨乱反正需要我们柳家所有人的参与和守护,皇叔决定了,与你一起战斗下去!” 勖王顿时一阵惊喜,有些不敢相信道:“真的,皇叔真的愿意帮助我们?” 武陵王道:“当然,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目的达到,勖王顿时激动得都快无语伦次,他结结巴巴道:“皇叔你太好了,侄儿便知皇叔正气凌然,胸有大度,侄儿,侄儿谢过皇叔,替天下百姓,替小皇孙谢过皇叔!” 武陵王看着激动得像个孩子似的勖王,无奈一笑,而后起身往外走去。 勖王见他莫名离去,顿觉是一阵紧张,急忙道:“皇叔,你上哪去?” 武陵王头也不回道:“废话,回去带兵啊。” 勖王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涌起一抹最大的狂喜。 至此,有了武陵王的加入和支持,勖王的兵力可谓有壮大了一层。武陵王又带动了不少有识之士,柳询所搜罗的将才也一一被划到勖王的账下供他差遣,有白间,凌霄,长生,还有若干能人异士,可谓实力雄厚。 大军一路向北扶摇直上,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因为是自己人,又有两位王爷出马,这一路无人敢拦,胜利的势头直逼京城,不过短短三月,便已顺着渭河逆流而上,直攻秦川。 知道武陵王投靠了勖王之后,柳照明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可却已经无法挽回这种颓势了,大楚最具战力的两位王爷合体,又有柳询在后暗中筹谋,柳照明局限在京城之后,他的那些才华根本无处使用,部署也早已在登位的时候被消耗干净,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而且谁都没想到,勖王之军的势头会转移得这么快。三个月而已,便已收服了大半个大楚的天下,大军直逼长安城。眼下他们已经打到了秦川,秦川是京城最后的一道屏障,若是秦川都出了事,京城也保不住了。 多次发兵都以失败告终,还让柳询白白捡了便宜,柳照明这才真正着急了,他享乐了这么久,是不可能愿意舍弃这种安逸的日子的,所以在朝臣们惊慌失措的劝阻他弃城而逃的时候,他固执了固执的顽固抵抗这,动用一切可用的兵力去阻挡柳询的攻势,只求他的富贵能够再久一些。 宫中靡靡之音还在继续,柳照明却已经没了心思,敌人都兵临城下了,也不知这安逸的日子还能享受多久,他整日不敢睡,一睡就梦到柳询或是柳照临提着一把剑朝他杀过来的样子,吓得他再也不敢闭眼,只能这样睁眼到天亮。 这样的情况下,柳照临的脸色自然是极差,脾气也变得不大好。此刻他倚在墨初郁的怀里瞪着房顶的轻纱,只有在她这儿,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从一个男人辗转到另一男人,墨初郁也想明白了,她的命数便是这样,柳照明能接纳自己,下一任君主却绝不可能,所以若想长久的富贵下去,她能依附的只是这个男人而已,她比谁都不想柳照明有事。 墨初郁口中轻轻的哼着歌,素手在柳照明的太阳穴处缓缓揉按着,这样了还是不能让柳照明安心睡下,她不由得有些着急。 “皇上。”忍了半天,墨初郁终于开口道:“您这日日不睡的,身子可如何受得住啊,皇上有什么烦心事,不如与臣妾说说吧,臣妾虽然不能帮到您,但你倾吐出来,听您发泄一番也是好的。” 柳照明依旧睁着眼,疲惫道:“爱妃,如今只有你愿意陪着朕在这儿了,朕如今什么都不求,只想与你在这湘妃轩就这样,听风吹曲,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可惜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墨初郁赶忙捂着他的嘴巴,道:“皇上不许胡说,皇上的江山一定千秋永固,万古长青,这样的日子咱们还多着呢,初郁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唯一能指望的只有皇上了,皇上可不许丢下初郁,对臣妾来说,皇上不止是皇上,还是臣妾的天,臣妾愿意替皇上分忧,还请皇上不要将臣妾推开。” 若是平日,墨初郁这话不管真情假意,柳照明一定会装出十分感动的模样,并狠狠宠爱她一番,可今日,他实在没什么精神。 他依旧躺在她的膝上,面无表情道:“就算是你的天又能如何呢?你不还可以换天么,你的老情人柳询已经打倒秦川了,想必不久之后就能来京城与你团聚了,到时候朕又算什么?” 墨初郁听得这话,不觉心里一酸,眼中立刻掉下泪来,滴到柳照明的脸上,凉凉的,这才唤回了柳照明一点知觉,柳照明有些讶异,一下坐起,急忙道:“你怎么哭了?哭什么,别哭啊,朕错了,朕不该这么说你好吗,你别哭了。” 墨初郁抽抽搭搭道:“臣妾便知皇上嫌弃臣妾了,当初臣妾年少无知,是喜欢过柳询,可那都过去了,自从委身先皇后,臣妾便与他再无可能,如今朝堂更替,臣妾不过是依附着君王成活的一颗浮萍罢了,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了大可直说,用不着这样说我。” 倒是难得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与自己表露心迹,柳照明微微感动,连忙将墨初郁揽入怀中,道:“是朕的不对,朕不该将自己的无能怪罪在你头上,你喜欢过柳询又如何呢,我不也喜欢过谢云钰吗?可惜那个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永远也捂不热,不像你,对朕一心一意。” 说到谢云钰,墨初郁的目光闪了闪,急忙坐直了道:“皇上,您说这谢云钰为何突然消失了呢?而且这一消失便是半年在之久,没有一点讯息,更奇怪的是,柳询也不着急,他们不是情深似海如胶似漆么,如何舍得这般分开。” 柳照明道:“我怎知她去了哪儿,想必,她也是厌倦了这天下之争吧,她那个人迂腐得很,一向不喜争斗,喜欢山水,柳询这般做法,估计也伤了她的心了。” 墨初郁淡淡垂眸,却没有说什么。柳照明说的是不错,谢云钰不喜欢争斗的生活,但他却低估了爱情的力量,或许谢云钰会为了柳询的大业,甘居幕后也未可知。 既然谢云钰没有消息,墨初郁也只得将这个念头暂且放置一边,不过提及谢云钰,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她急忙起身,道:“皇上,臣妾向你推荐一人,可以前去抵抗柳询之流。此人英勇无比,兵法无双,最重要的是忠诚,相信他绝不会背叛皇上。” “哦?如今的大楚境内,还有这等人物?”柳照明也来了兴趣。 第633章 巅峰对决 墨初郁点头,道:“有,此人名为杨勇,是先帝世袭的忠勇侯,一直替大楚戍守边关,早前小皇帝死的时候曾回京过一次,之后又去了渭南城,听闻他曾与谢云钰有过一些渊源,臣妾斗胆,请皇上将他调回来,替我们镇守京城。” “忠勇侯?他与谢云钰,能有什么关联?”柳照明疑惑。 墨初郁垂眸,道:“臣妾听闻当初谢云钰还心仪过人家呢,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不过既然能得她的青眼,这位忠勇侯一定有他的厉害之处,咱们只管召他回京抗敌便是了,想来柳询一定不大乐意看到他,若咱们能趁着机会将谢云钰给逼出来,岂非又多了一个抵抗柳询的把柄?” 柳照明眉心一动,道:“你是说,利用二人之争,逼谢云钰现身,而后抓了她,用以威胁柳询?” 墨初郁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道:“是啊,依柳询对谢云钰的情意,莫说让他退兵,就是让他让出这天下,也未必不行。在他的眼里,谢云钰可比这些权势富贵什么的要重要得多了。” “可是。”柳照明皱眉,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即便他向来阴险狡诈,但用一个女人去换天下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他还是不屑做的。 墨初郁以为事到如今了,柳照明还对谢云钰心有期待,忍不住上前拉着他的衣襟,万分诚恳道:“皇上,事到如今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难道您愿意臣妾与您从此风雨飘零,无家可归,还要被柳询之辈戳着脊梁骨的谩骂么?” 这话着实有些扎心,不过墨初郁也没有夸大其词,大楚一旦被柳询的人占领,等待他们的就是无底深渊,到时候就算柳询不杀自己,可来自天下的指责和谩骂,会让他过得比狗还不如。 “好吧!”柳照明下了决心,比起猪狗不如的日子,牺牲一个女人又算的了什么,这阵子全天下最美的女人都被他玩过了,一个得不到的谢云钰,实在无足轻重。 墨初郁见他答应,高兴的在他额间亲了一口,搂着他道:“臣妾先恭贺皇上马到功成了。” 柳照明淡淡恩了声,没有再说话,依旧睁着眼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召见忠勇侯回京的圣旨便被八百里加急的送往了渭南城。圣旨勒令忠勇侯即刻回京,接下秦川守卫一职,正式待在守护第一线,抵抗勖王的北上。 三日后,忠勇侯杨飞匆匆赶往秦川,与前来作战的勖王等人正式对上。 没想到故人再见,却是这样一种情况,勖王也不甚唏嘘,犹记得上次见面,他还能与忠勇侯喝茶聊天呢,而今却是兵戎相见了。 健壮的汗血宝马之上,一身铁甲的杨飞迎风坐着,风沙扬起迷了众人的眼睛,却难挡他如松如柏的气势,勖王看着对面年轻将领忠勇侯,一笑后,率先开口道:“杨将军不愧为本王欣赏的青年良将,一段时日不见依旧英姿勃发,俊朗无双啊。” 杨飞轻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年轻人的豪气和爽朗,朝勖王拱了拱手,道:“得王爷赞赏,杨飞深感荣幸,王爷亦是老当益壮,容颜不改。” 勖王道:“呵,多谢夸奖。我还以为到这时候了,柳照明会弃城投降呢,倒是不想他这次眼光极好,让你来守城,可比之前那些酒囊饭袋有用多了。” 杨飞眯了眯眼,道:“是吗?那就承王爷吉言,希望在下能不负皇上所托,顺利守得这秦川城了。” 呵,倒是个思维敏捷的,立刻就知道顺杆往上爬,勖王摆摆手,道:“若是旁人,本王相信有杨将军出马,一定能无往而不利,不过遇上了本王就不一定了,本王也有些期待与杨将军的一战呢,之前那些士兵啊守城啊的都太弱了,根本无需怎么打就弃城的弃城,投降的投降,实在没意思得紧,杨将军一来,本王倒是有些手痒痒。” 勖王这话说得极其狂妄,却无人敢说他在吹牛,毕竟实力摆在那儿,又用成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故而无人敢出来呛声。 杨飞并没有被这话吓到,而是依旧拱手,不卑不亢道:“多谢王爷抬举,并非之前那些人太差,而是王爷太强了,您这儿的能人如此之多,他们败下阵来也是情有可原,说起来在下亦是十分佩服王爷在战场的英明神武,若非你我二人立场不同,在下愿意交您这个朋友,只可惜啊,你我之间,今日只能有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勖王着摆摆手,道:“杨将军错了,你我之间,其实还可以有第三种结局,若是你肯到我们这边阵营来,本王亦是愿意,与你结拜个异姓兄弟。 啥,结拜兄弟,他是想在这战前动摇大楚士兵的军心吗?杨飞面色一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道:“不可能,你们背叛皇上,自立门户,其罪当诛,而今还想鼓动我背主忘义,王爷说这话不觉可笑么!在下欣赏王爷的为人,却并不认同王爷的做法,王爷莫要搞错了。” 勖王对杨飞的指控不甚在意,反而笑了笑,道:“杨将军此言差矣,柳照明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早有耳闻,如此你还要奉他为主。这才是个愚蠢的决定吧?明德皇上曾有圣旨立下下一位继承人,柳照明却弑君夺位,谁是乱臣贼子,我等心里皆自有评判,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欣赏将军的才华,不若就此归顺我们来得好。” 杨飞别过脸,义正言辞道:“这只不过是你们的狡辩之词罢了,我却是不信,你说这天下之主另有其人,究竟是谁,难不成是王爷你么?” 勖王言语一顿,道:“这个人选,恕本王还不能相告,杨将军若是相信本王的人品,他日本王自会给你个解释。本王惜才,也不愿大楚内讧,故而特意留书劝降将军,还请将军考虑考虑。” 难得勖王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劝解一个人,可见他是真的很欣赏杨飞。不愿错过一个良将,但是杨飞若是执迷不悟,他也只能惋惜了。 倒是不想,这话没让杨飞动摇,却让他身边的几名将士蠢蠢欲动,勖王说得有理有据,根本就不像外界所传的造反,而且如今天下几乎掌握到了勖王手里,若是顽抗,倒是不识时务了。 眼见着自己身边的人就这么轻易被勖王煽动,杨飞面色一变,大喝一声,道:“你们,生而为将,断不可被敌军蒙蔽,且与我一同平了这叛军,是非曲直皇上只有考量,难道你们想抗旨不遵卖国求荣不成?” “卖国求荣”的帽子下来,那几位心思动摇的将领立刻吓得不敢再动了,这可是诛灭九族的罪责,他们就算想要富贵安稳,也不敢担这样的罪责啊。 勖王见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还勒令其他人不许动摇,顿时摇了摇头,道:“人各有志,将军又何必强求,柳照明的政权已经快被瓦解了,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若是他们有胆识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路。将军委实不该干预。” 这话,让方才被他压下去的反叛之心又蠢蠢欲动,杨飞不觉有些恼怒的瞪着勖王道:“废话少说,而今皇上既然命我出战应敌,我就不能辱没了大楚的门风,不管你们抱着什么目的而来,如今事情已成定局,身为将军的宿命便是服从天命,皇上让我给王爷带句话,柳家的天下,只会在强者手里。” “是吗?”勖王冷哼一声,对杨飞的冥顽感到无比失望,道:“他是穷途末路了,才使唤你这么个愚忠的将领出来与本王对战吧,看来今日与将军的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杨飞哼了声,用态度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如此不领情,勖王颇为惋惜,却也只是惋惜而已,还不至于为了这个人放弃自己底线的地步,他扁扁嘴,道:“那好,既然此战在所难免的话,将军可有胆识出来与我的副将比划一二,毕竟咱们都是大楚的子民,打来打去也伤了和气,不如一局定输赢,如何?” 这倒是个新奇的挑战,杨飞稍作犹豫之后便应下了,勖王说得对,都是大楚的臣民,伤了谁都是自己人,完全没必要起内讧,若能用其他办法解决,也好,他虽然想顺利在柳照明那儿交差,却也不想伤及无辜,若能用自己的力量歇战,最好不过。 杨飞卸了披风跳下战马,道:“如此,承让了。” 勖王勾唇一笑,道:“将军好气魄,如此本王也不客气了。这三位副将都是本王新提拔上来的,且让将军试试手。将军以为如何?” 杨飞看着自觉站在他前头的三人,白间干净利落,长生稚气未脱,凌霄沉稳有力,三人中属凌霄年长一些,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睿智不容小觑,其他二人虽然比自己年幼许多,却也是英姿挺拔,体态轻盈,可见其身手不凡。 杨飞心里一咯噔,勖王随意拉出几个人,都比自己手下的将士要强悍得多,怪不得能一路所向披靡,足见其手下有多少能人。 他默默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情况下,柳照明想要翻身,比登天还难啊。 第634章 败仗 不过,他却是不会放弃的,杨飞站直了,握起双拳,做好了对战的准备。 可这战该怎么打?杨飞盯着对面跟自己相差甚远的三人却犯了愁,自己一个将军,若不敢应战便是怯懦,若是应战了打不过便是无能,就算打过了,也是主帅欺负小将,胜之不武,好像怎么样都不公平。 杨飞眸光一闪,这才发现自己就这么上了勖王的当,他看似无意的一个举动,却下着这么大一盘棋,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果真厉害啊。 见他不动作,也没说选谁,其他人自是一动不动的等着,他身边一个浓眉大眼的副将见勖王竟然让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出来应敌,顿时哈哈大笑,指着他们道:“我当你们新政何等厉害,敢叫嚣大楚朝廷呢,连小娃娃都用上了,真可笑。就这样也想打败我们大名鼎鼎的忠勇侯,不觉是个笑话么?” 勖王似笑非笑,道:“本王一向爱才,几位将军年纪不大却各有本事,故而本王特将他们纳入账下培养,你可莫小瞧了他们,日后大楚的将帅之才,可都是从这几人中走出来的。” 此话一出,又有几人蠢蠢欲动,勖王明确表明了自己是任人用贤,不讲关系背景,那些个身有长处却常常被打压的几人自然按捺不住了。 但是而今自己正与勖王对战着呢,也不知他是否有这胸怀容下自己。听闻他们走的这一路,不管是不是敌将,只要是大楚的子民便都给予机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几人还在观望,毕竟忠勇侯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若是此战被他胜了,封赏也有他们的份啊。 杨飞刚想说话,方才这个副将倒是自己站出来了,扛着个八尺长的棍刀,道:“这等小事,就不劳杨将军出手了,杨将军祖上好歹是太祖皇帝亲封的忠勇侯,对上这样的无名小辈岂不自降身份?将军且先歇着,在下先来会会你们,看这个小将军究竟是不是如王爷所言的,将帅之才!” 这个维护来得及时啊,杨飞不觉松了口气,道了声:“封副将小心。”便退至一旁,作势观战 。 没能刁难到杨飞,勖王倒也不甚在意,他看向三人,长生一个眼神,白间和凌霄会意,便自觉的退了下去,这当中他年纪最小,这位将军既然这么轻看他,那便让他瞧瞧,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战斗正式开始,封副将大喝一声,棍刀威风凛凛的气势便直逼门面而来,长生勾了勾唇,居然没有退却闪躲,而是就这般直接迎了上去。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长生这是傻了吗?这棍刀少说也有上百斤,若是被砍中,岂不一式两断?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场对决,眼见着大刀马上就要落到长生的头顶,长生突然眸光一锐,紧接着双手分掌一翻,向上顶着,却见那大刀生生落在了长生头顶的两厘处,怎么都砍不下来。 众人大为惊讶,封副将更是不信邪,他再次用力的想将棍刀往下压。不知为何那下劈的棍刀却突然往后弹了出去。封副将被这后劲带得一个趔跌,屁股着地的摔了一跤,顿时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邪门了,他这一刀怎么说也有千钧之势,怎就这么容易被弹开了?看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哥也没做什么呀,封副将满脸不信的提刀再来,这回他使了个“半腰斩”朝长生砍去,长生一旋身,突然双手交叉的将刀锋更夹住,紧接着猛地一用力,“嘭”的一声响,那柄百斤大刀就这么生生的断了。 断了,断了……怎么说这柄棍刀都跟了封副将十几年,它的坚固和锋利可想而知,居然就这么断了,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来不及收回,长生便已收了功夫,轻蔑的道了声:“承让。” 好强的内力,几乎可以说是一招制敌,没想到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年轻小孩,就有这么大的能耐,所有人看向长生的目光都变了,变得满是敬畏,再也不敢小瞧了他。 封副将愣了半晌都没办法接受自己被一个十几岁小毛孩就这样轻易一招制敌的真相,只盯着自己手上的半截棍子像是要盯出个洞来,倒是杨飞及时反应,拱手道:“王爷手下果然人才辈出,在下认输了。” “将军!”封副将回神,满是羞愧。 杨飞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接着对勖王道:“在下也不是耍赖之人,答应了王爷的条件在下自会做到,只是我终归是大楚的将领,杨飞一人之命并不能代表身后的将士百姓。而今我账下之人败在王爷手下,在下自当愿赌服输,既然忠义难以两全,在下唯有以死谢罪了。” 说着,杨飞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刀,就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刎成全承诺义气,这番动作之快,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眼见着他就要血溅当场,连勖王下意识的喊了声:“杨将军!”其他人都下意识的闭了眼睛,长生突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在杨飞的佩刀堪堪抹上脖子的时候一掌拍落了佩刀。 “哐当”一声佩刀掉落到了地上,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封副将赶忙上前又惊又怕道:“将军你没事吧,你吓死末将了,若是因为末将之过您就要以性命相抵,末将唯有随您而去用以谢罪了。” 杨飞也是劫后余生的吐了口气,直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的后背才窜起一股后怕的情绪,才知方才自己的做法有多危险,听得这话他喘了口气道:“没事了没事了,封副将无需担心,本将军好得很,不会再轻易寻死了。” 说完,杨飞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朝长生走过去,在他面前真诚拱手做揖道:“多谢少侠相救。” 长生扁了扁嘴,道:“没什么,我只是不想一个忠肝义胆的生命就这样愚昧死去罢了,杨将军是个英雄,只可惜太怯懦了些,打不过就寻死觅活,如何对得起这‘忠勇’二字?” 杨飞满是羞愧道:“少侠教训的是,在下知错了。” 长生哼了声,道:“姐姐说过,生而为人,要大气,死何其容易,要死得其所才是真正的英雄,才不愧在这世间走一遭,若方才将军就这么死了,你觉得的家人朋友不会伤心吗?你的皇帝会为你而感到高尚吗?你说你死了,又得到了什么?你这是自私狭隘,不是伟大!” 还没有人敢如此直白的指出这些,这话可以说是十分不留情面了,被一个小辈追着教训,杨飞的脸青白一阵,也没法接话,见他提到姐姐,他只得赶紧转移话题道:“少侠的姐姐倒是颇有见地,想法令人佩服。” 说到谢云钰,长生立刻来了兴致,也顾不得教训杨飞了,得意道:“那当然了,我姐姐可是天下最睿智的人,小小年纪便得了天下第一才女的封号,之后更是坐上大楚唯一的女傅之位,她才学渊博,思想高洁,她……” 长生还未说完,就见杨飞突然有些激动的拉住自己的手,语无伦次道:“你,你说什么,你姐姐是谁?” 长生疑惑的看向他,道:“天下第一才女啊,怎么了?” 杨飞双眼猛然睁大,喃喃道:“天下第一才女,你姐姐的闺名,可叫谢云钰?” 没想到他竟认识谢云钰,这倒是巧了,长生点了点头,惊奇道:“你竟然认识我姐姐?那真是太巧了。” 是啊,太巧了,杨飞面上的笑容顿时有些不自然,道:“没想到你竟是她的弟弟,难怪……” 难怪如此机灵,言辞犀利,眉宇间皆是灵气。杨飞越看长生越想到谢云钰,眼神间流露出万般的复杂,口中却什么也说不出。 见他就这样愣愣的看着长生,眼中好似千言万语,勖王隐隐觉得这位忠勇侯与谢云钰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不过而今可是在对战,两方人马都等着主帅决策呢,总不能有人都放下正事听二人在这聊天说笑吧。 他轻咳了声,道:“咳,杨将军,虽然方才本王戏言一局定输赢,但你自己并未参与,两位副将之间的切磋,输了便输了吧,将军不用往心里去,今日天色已晚,本王一向奉承以和为贵的原则,不如今夜歇战,明日再痛快的打一场,如何?” 杨飞连忙回神,勖王此时提出这话尽显君子风度,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赶忙拱手道:“多谢王爷大度,杨飞遵命。” 勖王叫了长生一声,长生便应声回营了。 既然决定了歇战,两方自是偃旗息鼓,没有再留的必要。 杨飞盯着长生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对方的兵马都撤离了,封副将连忙跪下请罪道:“将军,末将无能,丢了大楚的脸面,还害得将军差点……末将惭愧啊,唯有以死谢罪,才能全了我大军的名声,还请将军成全!” 说完,封副将拔刀又要上演一番大义凌然的成全之举,只是他刚想动作,刀柄却已经被人紧紧握住。 “将军!”封副将眸光一动。 杨飞按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轻叹道:“放下吧,方才那位小将说得对,寻死是一种怯懦自私的表现,并不能证明什么,有那闲心,不如养好了精神将力气用在上阵杀敌之上,是英雄,就该死得其所。” 第635章 似是故人来 封副将咬唇点了点头,而后单膝跪下,双拳举过头顶,道:“末将领命。末将今日这条命是将军救的,日后将军有什么差遣,末将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此情此景,本应该说两句煽情动人的话,可杨飞却没有心情,他拍了拍封副将的肩膀,什么都没说,独自一人返回了大营。 不知为何,封副将竟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孤独的味道,杨将军不是一向铁血忠心,波澜不惊的么,如何会有这种情绪? 既然两方主帅都下了歇战之令,其他人自然遵守,将士们在帐外升起了篝火开灶做饭,炊烟袅袅,饭香阵阵,军营里难得的烟火放松之气。 帅营之内静悄悄的,杨飞一人坐在主位之上,手里拿着一把白玉簪子愣愣出神。簪子倒是平平无奇,通透的玉质,顶端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简约大方,可以看出是女子所戴之物。可杨飞却盯着这个与簪子看了半天,就像要将它看出另一个花样来。 犹记得三四年前,自己在边关守城,突遇敌国袭击,他率兵迎战不慎身受重伤,好不容易逃回了边关,却遇上敌军搜城,危难之际,幸得一名白面书生相救,书生带他逃过一劫,并日日照料他直到康复,那几日的相处两人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伤愈后,他不得不重返军营,那位书生给他献了一计,让他英勇退敌,可当他依计大获全胜,再返回寻找之时,书生却不见了人影,他走得悄无声息,未留只言片语,只留这支白玉簪,静静的躺在他们一同住过的堂屋里。 至此,他才知道这个书生竟是女扮男装的女儿家,他心生欢喜,不觉间对这个满腹经纶,与众不同的女子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只可惜斯人已去,他因为身负使命不得不戍守城关,两人算是有缘无分了。 虽然两人未曾再见,杨飞的心中却是从未放下过这个女子,多方打听后他才知道她竟是大名鼎鼎的云州第一才女谢云钰,出生百年谢家,自小聪慧无双,才智品貌出众,自己一个只会行军打战的粗人,又如何配得上她呢? “谢云钰,谢云钰……”杨飞呢喃着,满心都是那个白衣少年一颦一笑的模样,即使他未曾见过她身着女装是何等的清雅美丽,他也能想象得到她有多令人惊艳。 大概所有得不到的,才更令人念念不忘吧,杨飞也没想到自己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心跳的感觉不止未变,反而愈发浓烈,也不知这些年她过得如何了,她知道自己还在等她吗? 只可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有关她的人,却因为身份不能坐下详谈,还必须将这份迫切藏在心里,如同过去一般,独自承受,无人知晓。 即便明知如此,杨飞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这么多时日过去,谢云钰或许可能早已成亲生子了吧?他的丈夫如何,是否一样才华横溢,会怜惜她爱护她懂得她的好么?她也会对着别人那般笑么?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他的心便隐隐有些作痛,都怪自己当初的自卑和懦弱,生生错过了这样一个心底里的人,如果当初他能勇敢一些,而今会不会就不这么遗憾了? 莫约今日就适合伤感,往事涌上心头,这种遗憾的感觉愈发浓烈,杨飞有些烦躁,感觉这个军营憋闷得很。 反正勖王说了今日歇战,他相信他的人品,今日姑且让他偷个懒吧,杨飞拧了拧眉头,猛然起身就往外走去。 正巧,他刚往外走,便与前来与找他的封副将碰了个正着,封副将疑惑道:“将军,你去作甚?” 杨飞面无表情道:“出去走走,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封副将“哦”了声,未说其他,直到等他走远了才猛拍脑门道:“我真是,傻了,我这不是来请将军用膳么,怎么就给忘了。” 杨飞也是离开了大营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用晚膳呢,习武之人三餐规律,这会儿离了大营肚子也饿了,他自嘲一笑,此时再回去将士们也该吃完了,到不如在外随意用一些。 这么想着,杨飞在城内随意逛了逛,而后寻了个酒楼上去。 虽然大战在即,秦川城内却丝毫不受影响,百姓们依旧该干嘛的干嘛,反正谁做主这天下对他们而言并无差别,勖王之军不会扰民,大楚治军也无需他们操心,故而城内依旧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说实话,杨飞见到这样的景象还是有些伤感的,这里毗邻京城,比之边关要繁华许多,马上要打战了,所有人表现出来的面貌也是不一样,边关各族对打战的态度是盲目苍夷,麻木又沧桑,见惯了边关的流离失所,再看看秦川城的事不关己,享乐依旧。杨飞怎能不有所感慨。 可惜再感慨,这世道依旧是这样,他一个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唯有感叹一句:“果然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便说不出其他的话,而后寻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些酒菜,一个人吃着。 正吃着,相隔一张帘子的隔壁桌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杨飞本不欲理会,奈何那边动静太大了,他想忽略都难,莫约是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只听得尖叫声和哭泣声,还有一老汉的求饶声。 杨飞突然想起,这酒楼之中还有伶人助兴之法,想必是有富贵公子看上人家唱曲的,想强抢民女吧,他本就烦躁,再见这世道之下的污浊之气,不由得心生一股恼怒,在对方忍不住出手仗势欺人的时候,他猛然起身,拿过桌上的佩刀,一把掀了这碍事的帘子。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强抢民女,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杨飞说着,突然听得有人与自己同步,竟与自己异口同声的说出同样的话。 他抬头,就见另一方的帘子也被人掀了,露出一张清绝无比的脸来,杨飞看到那张脸顿觉一阵怔愣,这,这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吗?她为何会出现在这? 杨飞惊愕得都忘了反应了,那富家子弟见有人多管闲事,本欲出手教训,但见面前之人比之那伶人更为清雅美貌,不觉动了心思,上下看了她一眼后,凑近了她色眯眯道:“想不到秦川之地竟有如此美人,今日倒是让本少爷捡了个便宜。” 美人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却有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那富家子弟见状,眼中的光亮愈盛了,他睁大了眼,垂涎道:“美人儿生气的模样真好看,比不生气更有韵味,如何,不如日后跟了本少爷我,做个富贵姨娘,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手还轻佻的往美人面上抚去,美人拧眉,还未反抗,另一只粗糙的大手便已经快速的替她挡开了富家子弟的咸猪手,并随意一扭,就见方才还嚣张的那只手赫然就断了,主人随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杨飞冷着面容道:“她不是你这等癞蛤蟆随意便可沾染的,这只手算是你今日罪大恶极的教训,你若识相就赶紧给我滚,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富家少爷惨叫着,他所带来的小厮自是看不下去,他们可不管杨飞的威胁,见自家少爷受了委屈,相视一眼后自是一拥而上,意图教训杨飞一番。 却不知他们惹到根本不是平常爱出头的小愣青,而是一个身经百战有着铁血手腕的将军,这几个小罗罗,怎会是他的对手?见有人朝自己打来,杨飞眼神一锐,不过一招,几人便被他打得趴地不起,惨叫连连。 杨飞冷声道:“还不快滚!”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富家少爷这才惊觉自己惹到一个硬茬,便也不敢说什么威胁的话,在小厮的搀扶下灰溜溜的逃走了。 他们一走,伶人父女两赶忙上前道歉,杨飞满心都在面前的人身上,哪有精力陪他们多说,随意挥了挥手,便将人打发了。 事情解决,也没有再留的必要,美人不做停留,转身就要走,杨飞见她这般动作急了,这一离别又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呢,他好不容易看见她,如何能再错过。 杨飞赶忙抬手叫住了她,道:“谢公子!不对,谢姑娘。” 美人微微挑眉,道:“你如何知道我姓谢?” 她真的姓谢,会是她吗?可她竟然全然忘记了自己?杨飞不觉心中有些泛酸,不过想到或许是时日太久人家忘了也未可知,便重新燃起希望紧张道:“你,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杨飞啊,当初石板坡咱们见过的,你还为我疗伤,献计退敌呢,可还记得?” 美人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你,也没去过什么石板坡,你认错人了,我要走了,这位公子自便吧。” 这张脸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千百回,如何能够认错,杨飞着急道:“不,你不能走!” 美人顿时沉了脸,道:“公子,你方才仗义出手相救,本姑娘本当感激,但是你若强留于我,那不是与那登徒浪子无异?” 杨飞急忙摆手,道:“不是的,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姑娘长得太像我一位故人了,这才认错,还请姑娘勿怪。” 第636章 颠倒是非 “故人?”美人回过头来,想了想,恍若大悟道:“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姐姐吧?姐姐倒是惯爱云游四方,或许她曾去过你说的那个什么石板坡,难怪你会认错,所有人都说我与姐姐长得相似,看来公子认识我姐姐咯?” “姐姐?”杨飞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对啊,谢家是百年世家,总不至于只有谢云钰一个女儿吧,他们长得如此相似,保不齐是她的姐妹也未可知啊,他连忙道:“敢问姑娘,你姐姐尊姓芳名?” 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说这话,确实有些唐突,杨飞说完又急忙解释道:“在下不是有意打听,只是在下与这位故人曾私交甚笃,却已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心中挂念而已,若此人是姑娘的姐姐,便再好不过了。” 美人看了杨飞一眼,道:“就凭方才公子出手相救,想来公子也不是坏人,小女子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姐姐,便是有天下第一女傅之名的谢云钰。” “谢云钰”三个字一出口,杨飞猛然一惊,接着激动的握住了美人的双肩,道:“是她,就是她,她在哪?我如何能够找得到她?今日我遇上她的弟弟,又遇上她的妹妹,想来也是上天在指引我找回她,姑娘,你快说啊?” 美人蹙眉,喃喃了声:“弟弟?” 该不会是谢逸昕来了?若是他在,自己就要露馅了。 好在杨飞及时反映过来,自己这番行为太过激动了,对一个女子如此粗鲁实在有失妥当,急忙放开了她,又听得她下意识喊弟弟,急忙解释道:“那个,今日在帐前勖王的麾下有个小哥自称你姐姐的弟弟,听得勖王称他为长生,你可知道?” 原来是他,美人神色骤冷,道:“公子,那人并非我们谢家的人,他说的话还请公子莫要相信,我的弟弟只有远在云州的谢逸昕一人,其他人若说他是谢家人,还请公子勿要理会。” “可是……”长生谈到谢云钰时那欢喜的神态,不似作假,他怎就不是谢家人了? 美人冷笑一声,道:“谢家名声在外,想攀附的人多了去了,若每一个都称自己是谢家公子,借着谢家的名声在外乱来,那真正的谢家人岂不冤枉,勖王麾下,可是叛贼,我谢家门风严谨,如何会与这样的人同流合污,这些话公子日后还是不要说了。” “叛贼”二字倒是提醒了杨飞事情的严重性,他急忙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对不住,我没有污蔑你们谢家名声的意思,嗨,在下口拙,越描越黑了,总之我不会做对你们谢家不利的事就是了。” 看着他憨厚的模样,美人“噗嗤”一笑,道:“公子不必如此紧张,芮儿也并非向公子问罪,只是提醒公子一声而已。公子一看就心地善良,千万莫要被人蒙蔽了。” 杨飞连声称是,急忙道:“你姐姐她……” 美人眼神一黯,道:“姐姐失踪许久,我也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杨飞一阵惊讶,脱口而出:“失踪,怎会?” 美人似乎有些伤感,道:“此事说来话长,公子若是真想了解,为了姐姐的名声,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杨飞看了一下四下吵嚷的人群,也觉得此地不宜谈话,便点点头,指着对面的茶楼道:“咱们去那边详谈,你姐姐为何会失踪,还请姑娘务必告诉我。” 美人点点头,杨飞付了账便赔偿了店家的损失后,两人相继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杨飞看不见的地方,美人勾唇露出一个阴冷的微笑,目光紧盯着他,就像在织一张无形的网,要将他网人其中。 两人到了茶楼,美人也不扭捏了,一坐下便道:“小女子名唤谢云芮,在谢家排行老二,公子可以称我二娘子,敢问公子是如何与我姐姐相识的?” “二娘子。”杨飞不敢推脱,忙将当初与谢云钰相识道过程娓娓道来。说完了,还道:“没想到当时的一别,竟是再无相见之日,算起来,我与令姐快将近五年不曾见过了,时光荏苒,却是不知她而今过得如何。” “谢云芮”点点头,也觉颇为惋惜,道:“谁能预先知道,离别与重逢哪一个先来呢,姐姐失踪许久,我亦是毫无她的半分消息,本听得公子提及姐姐,还以为你曾见过她,不想竟是五年前,看来我们是没法轻易寻到她了。” 杨飞道:“还请姑娘直言,你姐姐为何会失踪,这当中究竟有何缘由?说清楚些,或许我还能帮你一二,在寻她的路上加把劲。” 谢云钰垂眸,有些伤感道:“公子又非王侯贵胄,手下广布天下,怎会帮得到我呢?” “我……”杨飞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告诉这位姑娘自己身份的好,毕竟如今正在打战,若是因为出了什么状况殃及她就不好了。 踟蹰片刻,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下次若是有幸见到她的话,我还能开导一二,不至于什么都不知晓,枉担了这朋友之名。” 谢云芮瞥了杨飞一眼,见他神态认真不似作假,不觉淡淡勾唇,面色却是忧伤道:“杨公子如此关心我姐姐,想必她是你的心上人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说出自己掩藏的秘密,杨飞惊得口中的茶水一下喷了出来,差点溅到眼前的姑娘。 他的老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平息了一番剧烈的咳嗽,赶忙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弄湿了姑娘的衣裙,是杨飞之过。” 谢云芮眼中闪过一抹嫌恶,面上善解人意道:“不要紧,是小女子失言让公子受了惊吓了,难为事到如今,还有人惦记姐姐,想必她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杨飞收拾好了,又一顿道歉,这才坐好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何为事到如今?” 谢云芮叹了口气,突然拿起绣帕,掩面怅然欲泣,道:“杨公子如此关心我姐姐,芮儿也就不藏着了,若是当初姐姐遇上的良人是公子便好了,今日也不必落入这等难堪的局面,还不见了踪影,可惜她,她聪明一世,却痴心错付,凭白被人给糟蹋了。” 这话如此严重,杨飞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急忙拉着谢云芮的衣袖,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谢云芮又捏着绣帕落了两滴泪,哀叹了两声,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恍若下了决心,小声道:“此事说来也是家丑,杨公子一会儿听了,切莫外传,否则姐姐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杨飞赶忙道:“你放心,我杨飞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关乎令姐,杨飞绝不对外多言。” 谢云芮点点头,这才低头垂眸难过道:“这是还得从五年前说起,五年前,姐姐因为在兴和镇做女夫子,门下学子争气,名声很快传到了宫里,皇上便下旨让姐姐在皇后主持的凤鸣书院做女夫子,彼时她的门下除了我弟弟谢逸昕之外,还有两位男学子,这两位皆是勖王府上的公子,一名柳觅,一名柳询。” “柳觅与柳询为争勖王世子之位,皆想攀附我谢家,柳觅顽固,不如柳询奸诈讨喜,姐姐终归年少无知,在柳询的温柔攻势下不知不觉间就对他许了心。本想着他遇到良人,我们也替她高兴。殊不知那柳询两面三刀,对着她一副面貌对着其他人又是另一幅面貌,这份狼子野心最终没有藏住,被我爹发现了,我爹便以死相逼,强迫他们断了往来。” “你也知道姐姐一向固执,她决定了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被那柳询迷了心智,她不止不遵从我爹的意思与柳询分开,反而愈发顽固,为了他竟不惜离家出走,放弃一切也要与他在一起,我爹伤心欲绝,扬言与她断绝父女关系没能挽回,她被柳询蛊惑,脑子发热,又岂会听从别人相劝。” 这样啊,杨飞听得这些话心里满是酸意,谢云钰心仪别人就够他难受的了,没想到还遇上这种人,怎能不令人惋惜。 不过,她说的这个谢云钰如此叛逆,怎么与自己认识的知书达理有很大出入呢?杨飞不禁开口道:“那钰儿她,她真的就这么跟人家跑了?不顾父母的意愿?” 谢云芮难过道:“可不是么,她就这么一无所有的随柳询走了,之后她便与柳询私定了终身,因为忌惮其他人说他们师徒相恋,连书院都不去了,可谁知她付出一切换来的所谓感情,竟如此不值一提。” 说着,谢云芮的语气骤然变得气愤,道:“那个柳询,实为可恶,不止欺骗了姐姐的感情,还背地里做小人,他们成亲的当日,姐姐上了花轿,却在半途中被人顶替了,柳询发现新娘不是姐姐后居然没有阻止,反而顺利与那人成了亲,你说可笑不可笑!”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杨飞一下站了起来,若真是那样,谢云钰该何等难堪啊,成亲当日被换了亲。意中人又娶了别的女人,她抛却了一切与他在一起的深情,不就变成了一场笑话了吗? 第637章 逃兵 谢云钰咬牙道:“不仅如此,还有更可恶的呢。” 杨飞也觉气愤无比,下意识道:“什么,那柳询还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你快说出来!” 谢云芮凝眉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位被他娶进府里的姑娘,他们其实早就暗通款曲了,因为那位姑娘没有背景身份,又名声不好,他想要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做掩护,所以柳询才找上我姐姐,婚事当日闹得这一出都是他们自己的主意,如此一来,姑娘进了府,姐姐能说不吗?” “两人狼狈为奸,总算全了心意顺利进府,可是姐姐得找回啊,不然何以应付长辈族亲,柳询惧于别人的流言蜚语,到底不敢真抛弃姐姐,便不甘不愿的派人打听,终于找到她的下落,却不想在他前去的路上,竟发现姐姐她,她已经被路过的山匪给……给玷污了。” “玷污”二字,是何等的沉重,杨飞不觉身子一抖,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谢云芮恍若不觉,继续道:“你说,失了贞洁的姐姐哪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所以柳询这个负心汉,居然未等她从悲伤中走出来,便以她没资格做勖王世子妃的名义,将她赶出了勖王府。姐姐身受重伤,心里又受到如此打击,如何再活得下去。” “至此,她便失去了踪迹,怎么也找不到,连去年父亲的葬礼都未出席,我只怕,只怕……她怕是早就遭遇不测了。不然她是绝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啊,呜呜,怎么办呀,这事我还不敢与她娘说,就怕她受不住,可迟迟找不到姐姐,我也瞒骗不下去了。” 谢云芮在哭,杨飞则是气得发抖,没想到谢云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竟有这样悲惨的境遇,当初他因为自卑不敢表白,竟然让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遭到如此虐待,他是何等愚蠢啊,怎么就让这种事发生了呢?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不顾一切娶她过门才是,心中的懊恼和悔恨翻腾着,让他双目赤红,满腔怨气。那可是他放在心尖上,多想一下都觉得冒犯的人,为何到了别人这儿,就什么也不是了呢? 他握着的手紧了紧,面上一派清冷,了解他的人必然知道,他这是发怒了,已经发怒到即刻设计杀你全家的地步,就差一个爆发的节点了。 谢玉芮依旧在哭,断断续续的杨飞已经听不清了,只听得她不停的重复道:“都是因为柳询,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要不是他,我姐姐也不至于难堪到用离开来成全自己的尊严的地步,我恨死柳询了,若是有人能替姐姐报仇,要我做什么我都甘愿。” 杨飞的脑子已经被愤怒填满,哪还想得到许多,他捏着双拳,连谢云芮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满脑子能想倒的都是柳询欺凌了谢云钰,他就在对面的敌营里,自己却没能替谢云钰报仇的屈辱。 报仇,对,她要报仇,即便找不到谢云钰,他也不能让她的委屈白白受了,他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 杨飞起身回营,满身戾气,走回大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篝火烧着的噼啪声。他返回营帐,见封副将在等他,却因为天色太晚,已经坐在太师椅上打瞌睡了。 “封启明!”杨飞大喝一声,吓得封副将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下意识的拿着大刀道:“敌人来了,敌人来了,备战,备战!” 看到连睡着都不忘打战的手下,杨飞面色稍缓,叹了口气,道:“没有敌人,是我。” 封福建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道:“将军啊,您干什么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杨飞道:“没什么,替我去云州查一个人,查一下谢家是否有位二娘子叫谢云芮的,顺便拜访看看如今的家主叫什么,年龄几何。对了,还要去凤鸣书院问问,柳询这个人是不是那位女傅的门下学子。” 他虽然愤怒,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即便这个谢云芮长得与谢云钰再相似,他也要亲自过问之后才敢确定她所言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柳询就死定了! 封副将还有些迷糊,道:“知道了,明日末将便派人去查访,这么晚了,将军快歇着吧。” 谁知杨飞听了这话突然反应激烈道:“不!现在就给我去查,越快越好好,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快去!” 封副将鲜少见到杨飞这般大发雷霆的时候,他被吓得一个激灵,瞌睡虫都被吓跑了,道了声是后,急忙跑出账外找人执行命令去了。 直到事情安排妥当,封副将才敢回帐,见杨飞居然在挑灯看兵法,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将,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出门一趟就这么大火气,谁惹您了,我替您出手教训教训他!” 杨飞摆摆手,道:“没事,不过是些小事而已,你去休息吧,我自己等着便好。明日就该战斗了,早点养足精神。” “可是将军,您从边关连夜赶回,也已经好几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让你去你便去,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杨飞发了火,封副将自然不敢再多说,连忙道了声是,便逃窜出了大营。他正奇怪着呢,杨飞无缘无故的这是发的哪门子火气,刚想抱怨两声,便听得前头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封副将连忙敛了脚步,猫着腰过去了。 不一会儿,帅帐之外再次响起喧哗声,谩骂声求饶声交替着,吵杂得很,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得所有人都醒了。大家起身看着面前这百来个被五花大绑的士兵,面上皆是疑虑。 杨飞听得动静,掀了帘子出来,蹙眉道:“怎么回事。” 封副将连忙出来,拱手道:“禀告将军,这几人意图逃跑,被属下给抓回来了,请将军处置。” “逃兵?”杨飞眉毛一挑,道:“这倒是有些惊奇,我杨飞带兵多年,还没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当逃兵,你们究竟怎么想的,想逃到哪儿去?” 立刻有胆大些的,直言道:“我们就是想当逃兵怎么了,那对面的可都是大楚一家的兄弟姐妹,让我们守卫边疆倒情有可原,自家人打自家人有什么好打的,所以我们不想干了,想回家去!”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有人附和,道:“对,自家人打自家人就是没意思,伤了谁不是兄弟,这战我们不打了,反正这天下是柳家人的,我们何必为了别人的政权白白丢命,我要回家,不打了!” “就是,不打了,不打了!” 这话引得一片喧嚣,几位带头的还一派理直气壮,就好像这个理由没有什么不对似的,昂着头,理所应当的觉得杨飞不该拦着他们。 可这儿是军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杨飞眸光一冷,道:“我看你们不想打战是假,想去投靠勖王是真吧。怎么,背主忘义,卖国求荣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当真以为我杨飞是个好拿捏的么?太祖玄铁令十八条,你们可都忘了!” 听得杨飞这强硬的语气,所有士兵身子骤然一抖,杨飞不等他们辩解,当即冷下脸下令道:“来人呐,将这些目无军纪。临阵倒戈的无能之辈给我拉下去,军法处置!” 按照军法,私做逃兵,战前脱逃还预备投靠敌军可是要杀头的,这些人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哪还顾得上其他,有人当即紧张道:“你凭什么杀我们,谁都知道大楚快完了,而今是他们新政的天下,我们也向往新政的生活,良禽择木而栖,我们只是选择我们想要的路罢了,何错之有!” “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自己愿意替残败的大楚守着江山,又凭什么替我们这些人做决定,大楚的皇帝心狠手辣,沉迷享乐,我们早就不想替他卖命了,而今我们只不过是选一条我们值得追随的道路,凭什么处置我们!” “就是,我们要抗争,在大楚皇帝这儿永无出头之日,我们要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选择利国利民的道路!” 当了逃兵还振振有词,偏偏别人找不出这些话的错处,其他士兵更是被这这些话弄得蠢蠢欲动,杨飞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处置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他皱眉,还未出声,封副将便已按耐不住一脚踢在那位士兵的肚子上,愤怒道:“胡说什么,大楚怎么就要亡了,你们身为大楚的子民,却这样诅咒自己的皇帝,信不信老子宰了你,也说你是不服军法啊!” 那士兵吃痛的捂着肚子,依旧不妥协道:“本来就是,大楚要亡了,你们却在这自欺欺人不觉可笑吗?一个月,不出一个月,那个位置就该换人了,你说我们凭什么要在这等死!”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大家都被这一真相给震撼到了,纷纷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大楚若是真不行了,他们在这顽抗有什么意思? 众人窃窃私语,人心惶惶,如此下去必定军心动荡,杨飞烦躁的甩了甩头,没想到勖王鼓动人心的功夫这么强大,就算他们说的柳照明当政不行,但他凭什么便宜了勖王的儿子柳询 第638章 铁血手腕 谁也没料到杨飞会用这样的法子解决问题,只见他身形笔挺的站着,手中的刀锋上却流着鲜红的血液,在他的面前,那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正难以置信的睁着眼,片刻后他的身子突然轰然倒塌,鲜血随之喷了出来。 杀人了!杨飞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鸡儆猴,这快速的动作,这利落的手法,这冰冷的眼神,无不昭示着他今日是来真的,其让人若是再敢惹他,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所有人霎时安静了下来,惊颤的看着杨飞,就怕他突然发火,殃及的是自己。 杀完了人,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弹了弹身上的衣灰,而后目光锐利的扫向每一个人,直扫得众人心虚不已了,才用慷锵有力的声音道:“此人是勖王那边派来的细作,专门在我军阵营蛊惑人心,已经被本将军亲手处决,你们可以安心了。” 这个欲盖弥彰的解释,所有人都心存怀疑,却不敢多说,将军想杀一个人,用得着给他们交代? 杨飞冷冷的将那柄带血的大刀一扔,道:“你们听着,大楚再不行,也是你们的母国,勖王造反,纵使有万般理由也是他的不对,你们若投靠于他,与反贼有何分别,难道你们要助纣为虐吗?” “我泱泱大楚,绝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皇上再昏聩他也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你们觉得,勖王之流就很厉害很得意了?” “我知道,他一向巧言令色,话语里给了你们足够的自由和人权,可他终归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他真的造反成功,他能以什么名义跟你们兑现承诺,新主,还是王爷?”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一阵沉默。 杨飞又盯着众人冷冷扫了一圈,目光像是穿透他们的无知看到灵魂,道:“就算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你们以为投靠了他就万事大吉了吗?你们且想想,而今你们可是为大楚效命的良臣,今日勖王因为想要政权,或许会选择无条件接纳你们,他日呢?他又是否会继续信任?毕竟你们是叛主投靠过去的,他难道就不会觉得你们叛过一次,不会叛第二次吗?到时候你们的前程富贵,岂不成了泡沫?” 这话对那些蠢蠢欲动心怀侥幸的人来说,就像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大家沉默着不说话,有的人已经低下了头,为自己的天真愚蠢感到惭愧。 杨飞接着道:“为今之计,我们要做的不是当逃兵,而是怎样战胜勖王!你们要清楚,我们是大楚的将士,是以抛头颅洒热血为荣的勇猛之军,就该为大楚而战,大楚的成败全系在我们手上,就算败,也要虽败犹荣,你们这么做,就算得了性命苟延残喘,又如何对得起这一刻的不战而败?” “为将为兵者,皆为荣誉而战,你等若还想着投靠敌人,我杨飞门下也留不得你们!我杨飞虽袭承忠勇侯之衔,但替大楚戍守边关数十年,军功是一点一点打出来的,所以我的手底下,决不允许有怯战无能的人存在!” “而今承蒙皇上信任,将大楚的希望放在我们这些人身上,你们更要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我们不仅要将叛贼击退,还要将他们占领的失地给夺回来!他日一将终成。我相信皇上一定看得到你们的功劳,勖王可以给你们的,皇上一样可以,你们相信一个谋反的王爷,也不相信真正的天子么?” 气氛从最初的低迷自责,到之后的自我反省,再到而今的信心满满,杨飞可谓是将收拢人心发挥到了极致。这些人听了这些话后,好似突然找到了方向,再也不想着如何投靠新政了,而是被杨飞影响,坚信自己终有一日能够拨云见日,前程似锦。 所有人都热血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们听将军的,我们跟着将军走!” “对,我们跟着将军走,让他带领我们守住秦川,夺回大楚疆土!” “夺回大楚疆土!”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逐渐变成了统一的立誓豪言,杨飞眸光熠熠的看着这些人,心底里有个声音,他一定要打到勖王的军中,去将柳询给抓起来,亲自问问他,凭什么如此对待谢云钰! 在这众人振奋的喧哗中,黎明总算破晓了。杨飞眉毛一拧,一夜过去,而今就算发起攻击也算不得违背誓言,勖王那边的将士只怕这会儿都还安心睡着呢,他便要趁其不备,来一个措手不及的偷袭。 杨飞喝道:“好,既然大家将希望都放在杨飞身上,我杨飞再此立誓,一定不负你们所托,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来人呐,把我的战马牵来。” 自有打理杂物的小兵领命而去,趁着这牵马的间隙,杨飞高声道:“现下天已破晓,便是我们一雪前耻的时机,将士们,让我们拿起武器,朝勖王叛军进攻!” 此话立刻引得了大家的拥戴,杨飞翻身上马,那些方才做了逃兵的几百人突然跪下,齐声道:“请将军再给我们个机会,我等愿意戴罪立功,做此次行动的先锋!” 杨飞当然道好,为何不?比起杀了这些人,让他们再去攻击勖王之军,可比杀人有用多了。 于是,在勖王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一群士气高涨的将士突然靠近了他们的军营,在启明星隐退的瞬间,骤然发起进攻! 这次的进攻,勖王那边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们根本没想过杨飞会突然发疯,更没想过杨飞如此狡诈,竟趁着大家昏睡的时候突然发难,等到巡逻放哨的杆兵发现情况有异的时候已经晚了,杨飞的兵如潮水般朝这边涌了过来,在勖王兵营内胡乱砍杀,勖王之兵因为准备不及,有的人还来不及穿山战甲,便已经莫名死去。 勖王得了亲兵报告,骂了声:“该死的!”便即刻起身,组织应敌,可因为失了先机,还是晚了一步。 杨飞之军因为这突然的胜利,士气大振,战力愈发强大了。勖王的兵将在短暂的惊慌后也迅速反应过来加入作战,他们恼怒杨飞的出尔反尔,又有勖王亲自作阵,很快战力便也回来了许多。 这一战,持续到太阳升起之时,勖王灰头土脸,却依旧威严的坐在战马之上,总算与杨飞对上。 他冷着脸,满是失望道:“我以为杨将军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想到你还要坚持出此下策,让大楚的将士打自己人,这番死伤,你满意了?” 杨飞昂着下巴睨视勖王,道:“对付尔等这种卑鄙无耻之流,本将军用得着明理吗?战场之上只有敌我,没有自己人,王爷就莫要用这种自以为大义的言辞来说服我了,反正今日,我杨飞与王爷之军,只有你死我亡。没有第三条路!” 为何一夜之间,杨飞的态度就变得如此强硬了?勖王来不及诧异,听得这话差点没被气死,他一向以和为贵,能劝降的绝不动武,那是因为这些都是大楚的将士,但不代表别人欺负到了他头上,他不会反击。 勖王眯眼,冷然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杨飞道:“不是我要这么做,是你们非要选择这条路。王爷若是识相,倒是可以考虑随我一同回京向皇上请罪,说不准皇上因为顾念兄弟之情还会放您一马,毕竟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多了,我相信皇上会比王爷更大度豁达的。” 他这是在暗讽自己不顾兄弟之情造反吗?勖王神色一冷,对杨飞的好感彻底全无,他将手中的大刀一挥,道:“看来我们是无话可说了,既然这样,那就来吧!” 说完,他突然一拍马背,从马上一跃而起,手执大刀就在空中往杨飞砍去,杨飞不甘示弱,亦是飞向空中与勖王缠斗到了一起。 两方人马还在砍杀,主帅也都互不留情。两位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高手,勖王的刀法沉稳有力,带着千钧之势,每一招都重如千斤。若是被打中,必是一番重伤。 杨飞使的是红缨枪,比起刀法的凌厉,更多了一分灵活,红缨枪在他的手中宛若苍劲的游龙,虽然没有大刀的气势,却也不容小觑 。 两人从空中战到了地上,又从地上战到了马背,若非正在对战,勖王倒是很欣赏这位年轻人的利落英姿,同样,若非对战,杨飞也对勖王的沉稳厚重感到敬佩。 只可惜这样的情境下,只有你死我活而已,就这么对战了半个时辰,最终,杨飞不及勖王身经百战,在一个不留神的空隙间,被他一脚踢落马下,很快,大刀便直抵他的脖颈。 没想到这样就输了,如此也好,就算不能替谢云钰报仇,至少他尽力了,杨飞闭眼,毫不犹豫道:“动手吧,技不如人,成王败寇,本将军认命。” 勖王看了他一眼,却是直接将大刀收回,道:“你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对手,但却不是一个理智的人,本王敬重你的才华,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下一次你我再对上可就不是这种结局了,好自为之!” 说完,勖王利落上马,道了声:“停战!”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杨飞只觉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松,整个人骤然失了力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639章 怯懦大楚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杨飞只觉心中万般沉重,他输了,即便战场上没有输,却输在了与勖王气度的较量上。 是自己先做了小人偷袭于他们,勖王不仅没有计较,还放了他一马,就凭他的这份气度和胸怀,足以让他相形见绌,杨飞躺在满是泥沙的地上,第一次觉得自己有愧于心,特别是四周充斥着血腥味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他要替谢云钰报仇,可以自己去,凭什么让身后的这么多将士陪着他一起送死? 这一战,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落了帷幕,却谁也不开心。歇战后封副将满是担忧的上来,却见杨飞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而后起身,满是失魂落魄。 那边,勖王回营后立刻就去找了柳询,今日之战虽说他们最后打成了平手,但损失惨重也是事实,这一路他们所到之处,还从未真正发生过一场名义上的战争,多数人听了他们的理念都被降服了,没想到会遇上杨飞这样的倔骨头。 总之,今日死了这么多人,他难辞其咎,都是因为自己错信了杨飞,才让这么多将士枉送性命。 勖王一进门,便满是自责道:“都怪我,就不该与那忠勇侯约定什么一日歇战,不然将士们也不至于因为放松警惕就遭到敌人的砍杀,是我害了他们。” 柳询也刚从战场上回来,方才的情境他看得一清二楚,忙摇头道:“不关父王的事,儿臣相信那个杨飞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今日之事必然事出有因,待儿臣先去查一查,咱们再做打算。” 勖王也不相信杨飞是那样的人,点点头之后便坐在那儿等着,口中忍不住唉声叹气。 前去查访的人很快便回来了,暗卫禀报说,昨日对方营中发生了一起逃兵被抓事件,想必是这件事惹怒了杨飞,他想回来报仇吧。毕竟被撬墙角这种事,对一个将军来说也算是莫大的屈辱了。 暗卫一声声的重复完杨飞昨日的豪言后便退了出去,父子两顿时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勖王才叹道:“少卿,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不是逼得太紧了,咱们用这样的法子劝降了不少人是不错,但忠勇侯世代为将戍守边疆,毕竟与这些人不一样,他的忠君执念比我们想象中要偏执得许多,跟他讲什么大道理是行不通的。” 柳询微微点头,道:“父王说得对,这个忠勇侯毕竟不同于以往之人,用平常的法子一定降服不了他,看来还得攻心才行,只是他的用兵之道不在父王之下,既然他们今日已经发起了攻击,必定还有卷土重来之时,还请父王务必小心。” 勖王道:“那当然,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他要是再派兵前来,我绝不留情。” 柳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当初先皇遇害的当晚,为防意外,柳询曾建议勖王将忠勇侯请人家中待命,之后相安无事,他们便各自散了,虽然他与杨飞只有一面之缘,也是因为谢云钰的关系特意多看了他一眼,但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杨飞绝对是那种与王逊之一般,光明磊落的人。 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做出反抗呢?柳询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方交战,打成平局的事被传到了大楚皇上的耳中,柳照明都快高兴坏了,即便只是平局没有胜利,但这对于一路倒戈的战况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好消息,这代表着他或许可以守住京城,过安逸的日子了。 高兴之余,皇上当着整个大楚朝臣的面对忠勇侯杨飞赞不绝口,道:“不愧为朕最得力的战将啊,一出手便不同凡响,虽然没能打赢老四,但重挫了他的锐气,对大楚将士们来说也是深受鼓舞,太好了。太好了,只要杨飞再出兵,朕相信他一定能替朕扳回颓势,让大楚朝廷重新立威!” 立刻有好拍马的大臣出来,道:“皇上圣明,找到了杨飞这一猛将,重挫勖王,杨我大楚国威,实乃我们大楚朝廷之幸,依老臣看,皇上就该在这时候成热打铁,好好安抚杨飞,便让他再接再厉才是。” “不错,杨飞实为将才,咱们更当好好安抚,臣恳请皇上下令,封赏杨飞。让他忠心为我大楚效力。” “臣等恳请皇上封赏杨飞,让他为大楚再尽鞠躬之力!” 柳照明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杨飞打了胜仗,扬我国威,朕自当论功行赏,传朕旨意,封杨飞为新一任镇国大将军,赏……赏什么的日后再说,时值多事之秋,朕的领土就剩这么点了,也没什么可赏的,就说这事先欠着吧。” 这样说,柳照明又感觉自己很没面子,连对臣子的封赏都要欠,忙换了话头道:“这赏赐之物朕还未想好,不如先封点其他的好了,封镇国大将军夫人为一品诰命,享县主之尊,封齐父……” 反正这些封号不要钱,又能安抚人心,随意说就是了,却不想柳照明还未说完,有一大臣便站出来,拱手道:“启禀皇上,据臣所知,镇国大将军杨飞并未娶亲。这一品诰命一事?” 柳照明顿时一愣,不大相信道:“不会吧,这忠勇侯,怎么的年纪也有三十有余了吧,如何还未娶亲?” 那位大臣忙拱手道:“戍守边关之人,一旦引发战乱便是马革裹尸的下场,想来这位大将军是不想拖累人家闺女吧,他曾在家乡说过,自己会将一生贡献给守卫大楚的天下,所以不曾考虑个人问题。” 这就让皇上犯难了,杨飞没有夫人,他下的旨意总不能收回吧,柳照明凝眉道:“他的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呐?” 那位大臣连忙道:“回皇上,杨飞家中只有一位八十老母,并无其他人了,前忠勇侯年老娶亲,故而杨飞是老来得子,可他刚出生不久,前忠勇侯便在石林之战上战死沙场,他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的,皆为大楚边疆献出了生命,可以说是几代忠良,故而到了杨飞这辈只剩寡母相依为命。” 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还有这样忠心为国的人,连柳照明听了这话都有些微微感动,沉默片刻,他道:“恩,不错,杨飞侠肝义胆,实乃我大楚之楷模,只是这样的忠心之人无后怎么可以,传朕旨意,赐下美女十个,让杨飞早日开枝散叶。” “这……”众人面面相觑,对皇上的赏赐哭笑不得,或许人家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个啊,皇上却不理会,又道:“至于这诰命,就赏给杨飞的老母吧,她一人将杨飞拉扯大,还教养得如此之好,也不容易,应当的。” 众臣连忙道:“皇上英明。” 说完了这个,柳照明也没什么其他要商谈的了,示意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忙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本来他以为其他人这就四下散了呢,却不想方才说到杨飞的那位大人站出来,道:“臣有本启奏。” 柳照明揉了揉眼角,本欲起身的动作一顿,又坐下,强忍着不耐道:“黄爱卿有什么要说的呀。” 黄大人出来,道:“启奏陛下,臣之所以知道杨飞家中情况,是因为臣与他是本乡,臣出生边关,知道边关之苦,臣对杨飞一家的忠勇亦是十分敬佩,他们当得起‘忠勇’二字,只是如皇上所见,战场之上,人命轻薄如纸,一不小心就没了,臣想说,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柳照熙拧眉,总觉得这位黄大人说出的话不好,顿觉有些烦躁。 黄大人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请皇上恕臣无罪,臣才敢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柳照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朕恕你无罪,你说吧。” 黄大人拱手,这才道:“谢皇上,臣,臣是说万一啊,万一这杨飞在战场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毕竟大楚已经找不出第二个杨飞了啊,勖王又是那等狡诈之流,你们说他若下手杀了杨飞,咱们大楚不还是深陷危险吗?所以臣的意思是,是……” 这话一出,立刻引得所有人一阵惊恐,是啊,若是杨飞出了什么危险,那大楚不是还要被勖王攻陷吗?到时候只怕不止他们的荣华富贵成了泡影,就凭自己从前对勖王的落井下石,不被他报复才怪了。 柳照明亦是脸色微变,不耐烦道:“是什么,婆婆妈妈的,赶紧说。” 黄大人赶忙称是,又道:“臣的意思是,皇上何不趁着有杨飞将军称门面的时候,与勖王协商和谈事宜,就以秦岭为界,两方分地而治,长治久安,这样总好过拼个你死我活,最后什么都没得的好啊。有杨飞撑腰,大楚还有十几万兵马,只要勖王肯让步,咱们未必没有胜算。” 说完,黄大人的头已经彻底低了下来,声音也是越来越低了,不敢看柳照明的脸色,好像心虚不已。 果然,柳照明一听这话便发了火,大声道:“什么,你竟让朕派兵去与勖王和谈,还要分割这么多土地给他,朕若这样做,大楚的颜面何存,朕如何对得起子孙后代!” 第640章 和谈事宜 不同于柳照明这么大的反应,众朝臣一听黄大人这话却是连声点头,有人立刻跪下道:“黄大人说得对啊,恳请皇上三思,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咱们与勖王分治,井水不犯河水,还能得各自平安富贵,一举两得,实乃大义之举。” “是啊皇上,都是柳家后人,勖王这么嚣张不外乎想要政权,咱们给他就是了,只要他能不再进攻,我们让一步又何妨,如今的勖王已经不同以往,想要打压他是难上加难,倒不如有话好商量,各退一步,求个平安无事。” “不错,咱们大楚大势已去,再顽固的与勖王作战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就算咱们有心,只怕最终也只能落个鸡飞蛋打的结局,倒不如见好就收,勖王一向仁厚,一定不会将我们赶尽杀绝的。” 听得这一面倒的颓丧之言,柳照明一阵气极,令他更生气的是不止大臣们这般认为,就是他曾经的亲信,刚提拔的丞相和四部尚书也这么认为,这些人都让他让出江山,就没有人想过为他收复失地么? 丞相带头高声道:“臣等恳请皇上三思,大楚国政经不起久战了,如今歇战谈和是最好的办法,为了天下的和平百姓的平安,皇上您就答应吧。” 柳照明难以置信的盯着冒头的丞相,道:“丞相大人当真以为这办法是好的吗?若是勖王不答应和谈又如何?” 丞相道:“勖王不答应和谈,他便落个手足相残,逼死兄弟的名声,臣相信勖王不是那样的人,还请皇上趁着如今还有商谈的筹码,咱们早做考虑,否则勖王一旦攻城,咱们就连最后的避风之所也没有了!” 就单单凭一个名声,就该妄下这样的断语,柳照明不觉可笑无比,当然,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哈哈大笑道:“你们也太天真了,到手的皇位,谁会因为什么手足相残的名声而不要,若朕是勖王,只怕走到而今这一步,也不同意吧。” 可是,勖王不是柳照明啊,即便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君王,这些朝臣们心里也有数,勖王与柳照明不同,若非逼急了,他是绝不会做这种刺杀手足之事的。 但是这话,无人敢说出口,还是丞相接口,说出众人的心声道:“皇上,您三思吧,这绝对是百利无一害的建议,只要咱们让权,勖王势必不会为难我们,牺牲点名声自尊算什么,保命才是紧要的,眼下这个关头,您不得不退呀。” 兵部尚书也道:“是啊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上若是觉得难堪,暂且忍下一时的耻辱,日后等咱们养足了精神,还是可以重新开战将大楚夺回来的嘛,眼下先识时务,退一步为好。”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道:“对啊,皇上,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就与他和谈吧。” 柳照明冷笑着看这些亟不可待想要让他让权的人,眼神一片冰冷道:“若是朕不同意,并非要抗争到底,直到收复失地,又当如何?” 这不等于送死么?到了这时候,朝臣们可不会同意这么做,他们突然齐齐跪下道:“臣等恳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柳照明痛心,盯着这些自私自利的朝臣,道:“丞相,你,你可是朕的母舅,刘尚书,李尚书,你们都是大楚的肱股之臣,如今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丞相起身,做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道:“正因为臣是皇上的母舅,皇上更应该考虑臣的建议,臣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才提出对皇上最有利的一条路,请皇上恩准。” “请皇上恩准!”的声音此起彼伏。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柳照明站起身来,指着众人颤抖道:“你,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朕,这是要逼朕呐!” 众人又不停歇,依旧行礼磕头,高声道:“请皇上恩准!” 柳照明满是痛心的看着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贪生怕死就怕自己没了富贵的小人,心中不觉涌起一抹苍凉来,第一次,他觉得这个位置如此孤独,好像所有人的人都恨不得他此刻死去,这样至少不用面对勖王的威压了。 最终,柳照明颓然的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皇上!”所有人都站着,怕柳照明突然反悔,意欲避着他即刻立下圣旨,柳照明看着众人贪婪的眼神,胸中的怒意愈盛,可他已经发不起火了,他确信,这些人如今对他的心思再不是敬畏,而是厌恶,此刻他若不答应,他们肯定会群起而攻之杀了他的心思都有。 在这种胁迫之下,柳照明不得不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书写了一份和谈圣旨,甚至于只有在写完之后,他才敢有机会稍微发泄一下,将圣旨扔在地上,悲凉道:“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朝臣们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圣旨,自然连忙拱手说皇上英明,而后拿着圣旨迫不及待的离开。 看着空荡无一人的大殿,柳照明瘫坐在龙位上,迟来的懊恼和悔恨涌上心头,这个位置有什么好的,他怎么就一门心思要往这儿钻呢,到头来他获得了什么,众叛亲离还是孤身一人? 柳照明趴在御案上泪流满面,他是真的输了,输的一无所有。 脚步声起,是墨初郁来了,没想到会撞见柳照明如此脆弱的一面,墨初郁一见,急了,连忙扑过去紧张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究竟出了何事?” “原来是爱妃啊。”柳照明抬起头来,有气无力道:“爱妃,朕的江山完了,完了,他们都在逼朕,他们逼着朕让出山河,与勖王分治,朕已经不是他们的君王了,爱妃,只有你,只有你如今愿意陪着朕了,朕好孤独……” 墨初郁不觉一阵心疼。轻轻揽住了柳照明的肩,道:“皇上莫怕,臣妾会永远陪着你的,不止臣妾,咱们的孩儿也会陪着你,失去一半疆土算什么,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算不在皇宫之中,也是极好的吧。” “你说什么?”柳照明一下抬起头来。 墨初郁笑了笑,道:“皇上,臣妾怀孕了。皇上有后了,高兴吗?” “有后?有后!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柳照明一阵激动,要知道虽然他当了皇帝之后姬妾成群,可还未有人怀孕,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她能不高兴吗? 可是,想到而今的情况,高兴之后,他又哭了,哭着喊道:“为何在这个时候,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 为何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连朝臣都控制不了,还能留给自己的孩儿什么,他这个皇帝有什么用! 说完,他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满腔无力和恨意,墨初郁急忙拥住了他,着急叫着:“皇上,皇上,你别伤害自己啊,不要!” 柳照明发泄累了,靠在墨初郁的怀中,墨初郁不停的留着眼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男人,两人只得相拥痛哭。 和谈的圣旨很快被送到了杨飞的帐中,顺带着那些个美女也被送了过来,杨飞被这一状况惊得都忘记了反应,其他跟着他接旨的副将们更是一脸懵逼,他们好不容易鼓舞了士气准备大干一场,皇上怎么就自己先泄气要和谈了呢? 传旨的太监宣读完了圣旨,道:“接旨吧,杨将军。皇上特意交代了,此事必须由您亲自操办,让您务必站在大楚的利益考虑,替朝廷争取更多的权益。这是对您的考验,另外,这镇国大将军和令尊的一品诰命之衔,也是皇上对您的看中和鼓励,您千万别负了皇恩啊。” 杨飞还未说话,封副将先开口了,道:“这,这怎么就突然和谈了呢,战还未开打呢,皇上这般做法,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说大楚朝廷无能吗?” 传旨太监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尖声道:“大胆,皇上的决策是你一个小小副将就能随意置喙的吗?皇上说了和谈便是和谈,难道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可是……”封副将欲言又止,还未说出其他,杨飞赶忙制止了他的话头,道:“封启明!住嘴。” 说罢,又转头对传旨太监道:“末将领旨谢恩!” 领旨太监哼了声,道:“这还差不多,杨将军,您是难得一见的将才,皇上也希望您能好好守护大楚的疆土,而不是在此时做些无谓的抗争,和谈之事已成定局,将军自己掂量着办吧,咱家就先告辞了。” 杨飞赶忙道:“公公辛苦了,来呀,去给公公准备一些礼物,好让公公路上慢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立刻有亲兵下去执行,对杨飞的上道,领旨太监立刻换了副面孔,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杨飞赶忙道:“应当的,应当的,劳烦公公走一趟,杨飞自当谢过公公。” 宣旨太监掀了亲兵送上的托盘,见盘中摆满了黄白之物,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道:“既然杨将军如此盛情,咱家便多说一句吧。” 杨飞眸光一闪,接着,太监便凑近了杨飞的耳边耳语了两句,杨飞听完这话,神色一凛,赶忙道:“多谢公公相告。” 第641章 只身赴约 太监笑笑,便拿着赏赐离开了。 太监走后,封副将不服气道:“将军,您何须对一个阉人如此客气,不过是皇上的走狗罢了。” 杨飞凝眉,道:“不要小瞧了任何人,他虽为阉人,却有我们看不到的门道,是我们这些粗人不可比拟的。” 封副将不屑的哼了声,看在杨飞的面子上不再置否。其他人则盯着身后这神态扭捏又忐忑的十位妙龄女子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有人道:“这皇上对将军还真是体贴,知道我们军营缺少女子,还送十人来勒令将军务必开枝散叶,啧啧,这是准备,连将军的家事也一道管了啊。” 听得这酸话,杨飞白了说这话的人一眼,道:“你既知军中缺少女子,这几人自然不能我一人独享,让几位副将都进来,看看有没有合心的,各自带走吧。” 那人眼前一亮,不敢置信的吞了吞口水,道:“将军当真舍得下这些美人?” 杨飞哼了声,他可不觉得皇上有这么好心,指不定这当中便藏着几位别有用心的,想控制他的后宅呢,若真因为好色收下这些人,那可就真的被抓着把柄了。既然皇上如此好意给他赐下美人,他也不能不收,分给将士们,倒也合适。 杨飞点点头,美人们听得这话骤然一阵惊慌,连忙跪了下来祈求道:“将军,我等既是皇上赐给将军的,就万不会轻易离开将军,我们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还请将军莫要赶我们走啊。” 这话说得条理清楚,动之以情,只怕一般宫女姬妾不敢这样有胆识的说出自己的祈求吧,可他杨飞不是一个会因为美色就动摇的人,他看向说话的姑娘,倒是生的极为标致,眉目含情,似娇似嗔。美人见他盯着自己,娇羞一笑,道:“将军。” 杨飞转过身,道:“既然是皇上赐给本将军的,本将军自然有权处置,将士们都来了没有,让他们看着挑吧。” 此话一出,美人面色一变,还未等他说话,方才那位副将垂涎着道:“那我们便不客气了,多谢将军成全。”说完,就直接上前,将美人拦腰抱起,不顾美人的惊呼带出了账外。 其他人见有这等好事,自然是赶紧上门了,不过杨飞说了要副将级别,故而也没有几人,他们喜滋滋的挑了自己的美娇娘抱走,正愁找不着媳妇呢,如此正好。 十个人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一个都没给杨飞留,封副将见了,冷哼道:“这些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就不知道想想将军,简直重色忘义。” 杨飞摆摆手,不甚在意道:“如此正好,清净。倒是忘了给你留一个,启明,你也还未娶亲吧?” 封启明不屑扁扁嘴,道:“我才不需要,倒是将军您,也该娶亲了,旁人家像您这年纪都儿女成群,大的都能上学堂了,恕属下直言,皇上虽然下令谈和这事做的不对,但赐下美人这事倒是不错,方才那十个美人各个长得水灵,各有千秋,您就该自己留下,不该凭白便宜了那些家伙。” “是吗?”杨飞一笑,笑意却未达眼角,不管这里头有没有皇上的细作,他都对这些美人根本没兴趣,唯一有兴趣的那个,受了莫大委屈之后还不见了踪影,这让他如何有心思做什么娶妻生子的事呢。 罢了,还有一堆正事要忙呢,想到皇上让他出马洽谈和谈事宜,他便再也笑不起来了,不管大楚朝廷如何,这依旧是他的朝廷,他必须忠君爱国,遵从圣御。 封副将见他脸色不虞,笑意全无,急忙道:“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您这年纪也该娶亲了,呸呸,我也没嫌您年纪大。” 倒是越描越黑,封启明无奈扶额道:“得了,说不清了,总之将军记得,末将是为了您好就是了。” 杨飞淡淡勾唇,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暂时没有心思想这个,所以这些话还是别谈了。” 不可能的人?将军怎么从未说起这个,封副将后知后觉的“哦”了声,满是探究的看向杨飞,却见他一副不想说的模样,只得闭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封副将猛然想到圣旨之事,一拍脑门道:“居然将正事给忘了,话说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提出谈和了?还让将军前去操办,这不是打脸我们昨日的战争么,我看他是对勖王心生敬畏,贪生怕死呢吧,还谈和,可笑,怎么不说干脆让出皇位给勖王算了。” 这话以下犯上不说,可是大不敬,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杨飞面色一变,厉声道:“闭嘴!” 被他这么一喝,封副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急忙捂着嘴巴不敢再乱说话。 杨飞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余封启明一人,这才道:“我知你心直口快,有些话却是不能乱说的,方才那些话若是传入皇上的耳中会引起多大的后果,你知晓吗?只怕不止你的命,整个军营里的人都该受到牵连了。” 封副将赶忙认错道:“末将知错,末将保证再也不敢乱说了,还请将军责罚。” 杨飞摇了摇头,道:“责罚便免了,你出去吧。” 封将军点头,刚想告退,想到正事又道:“难不成将军真的要去与勖王和谈吗?那咱们大楚岂非颜面无存,若是勖王不答应,那大楚岂不危矣?” 杨飞点点头,道:“和谈看来是必须的了,你可知方才那小太监说什么吗?他说大楚的天下已经不行了,皇上被逼卖出宫中所珍藏的古董字画和妃子们的珠宝首饰,来用以维持军需,这样的战,怎么打?” “你说什么?”封副将彻底愣住,大楚朝廷,竟然落到了这个地步? 杨飞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不甘心,可咱们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你我皆清楚,只怕这天下……总之,能和谈固然好,不能和谈咱们便认命吧。” 这天下怕是真该易主了。这些话杨飞没说出口,封启明却听懂了,这样的真相,对于昨日还想着以血报轩辕的将士来说,无异于天降大难,一记闷棍打的他们措手不及,还没打就输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可杨飞说得对,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大楚的内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就算他们再不甘,也得认命啊。封启明心里憋着股气,竟然意气用事道:“我,我去召集将士们,存粮筹钱!” 杨飞面色一变,急忙道:“站住!你想抗旨不遵吗?这些事若是让将士们知道,大楚就真的彻底完了!” “将军!”封副将跺脚喊了一声,满是无奈的不认同,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杨飞道:“记住,凡事多用用脑子想想后果,就算你不为大楚将士们考虑,也要想想他们身后的父母妻儿,他们真的再经不起折腾了,而今这样也好,起码能让大家免了战乱之苦,得以团聚。” “可是!”可是身为军人的血气呢,皇上可以谈和,他们确实不愿,明明是大楚的天下,昨日杨飞还鼓励他们积极备战,期待反败为胜呢,这就谈和了,终归令人难以接受。 这个倔强的家伙,杨飞满是无奈,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生为军人,使命便是服从天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乱来,现在,给我滚去休息。” 封副将气狠狠的跺了跺脚,终是没有再说,掀了帘子自己发泄去了。 和谈之事就此定下,杨飞想了想,还是亲笔写了封信,约勖王在城外相见。 勖王收到这封信,大感意外,他以为凭柳照明的血性,是绝对不可能跟自己低头的呢,没想到居然还有和谈这一出,而且派出的人居然是杨飞,这对刚刚大战过的两方人马来说,何其讽刺。 不过,既然杨飞相邀,他自是前去赴约。 两人到了秦川城外,默契的选择了不带一人。勖王看到杨飞只身前来,爽朗的笑了笑,道:“还以为杨将军受命执行此等大事,会全副武装呢,倒是本王再一次小瞧了将军,竟敢独自赴约,这份胆识令人敬佩,将军就不怕本王带人将你给掳了,逼你就范吗?” 杨飞笑道:“你不会。” 勖王挑眉,道:“何以见得?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大楚的主帅,我若掳了你,大楚的将士们可就群龙无首了,我随时都能带兵攻入秦川城,这对我而言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杨飞朝勖王拱拱手,道:“可是王爷依旧自己前来了,不是么?这说明杨飞的推测没有错,王爷是个磊落之人,不屑用这种无耻的办法。” 勖王一听,哈哈大笑,道:“多谢杨将军夸赞了,既然本王独自前来,杨将军就该知道本王的决定。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杨飞眸光一闪,看到勖王志得满满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 若是别人,肯定以为勖王只身赴约,是有商量的余地,才一人出来密谈了。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杨飞倒愿勖王真如他所言的,派人将自己给绑回大营,也好给柳照明一个交代。但他偏偏坦荡的来了,其意思就是,和谈之事,没得商量。 第642章 看透生死 为什么这么说?这事还得从上次战争的时候说起,勖王离开之时,除了放过杨飞的话外,在他的耳边还说过一句,道:“他日再见,你一定会改变你今日的看法,大楚朝政,该换了,这不是自信,而是必然。” 扬长而去的勖王不知这句话对杨飞的震撼有多大,即便不承认,事实也让他看到了大楚天下该换人的真相,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政局,正因如此,勖王走的时候,他才会那般无力,失魂落魄。 勖王今日独自一人前来,就是为了提醒杨飞这句话的,和谈的事他若想拒绝,派个人去说说就是了,根本没必要亲自前往,但他来了,用他的行动告诉杨飞,他之前的认知错了,一山不容二虎,自古能人居之,这天下是柳照明自己作没的,怨不得旁人,他们的出现,不过是顺应天命的更替而已,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杨飞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勖王摆摆手,道:“不,并非是你输了,而是柳照明输了,他从有眸朝篡位之心开始就已经输了,本王给过他机会,让他当个好皇帝,是他自己不珍惜,才把大楚朝政陷入如今这种境地。” 杨飞低头,沉默不语。 勖王又道:“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有新鲜的血液就会有新的生命,这对大楚来说是好事,不是吗?这腐朽的天下早该换了,杨将军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杨飞怔愣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勖王的看法。 这就够了,勖王一笑,道:“回去吧,你未能完成使命,指不定柳照明会如何对待你呢,就算柳照明不说,想来大楚的朝臣们也会觉得你有负圣恩,将亡国的罪名强压在你头上,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吗?” 杨飞摇摇头,道:“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既然是天下大势所驱,杨飞也没什么可怨的,该来的终归会来,我等着。” 这份从容,勖王亦是十分欣赏,他拍了拍杨飞的肩头,道:“杨将军,你是个人才,本王不想你陷入那种肮脏的争斗里,今日本王便给你个保证,不论何时,你若在大楚待不下去,只管来投靠本王,本王这大帅之位,永远给你留着。” 杨飞拱拱手,道:“多谢王爷的好意,时局如此,杨飞本该顺应天命,可是杨家世代忠良,为了大楚的天下鞠躬尽瘁,断不能在我这儿给祖上蒙尘,这是杨飞最后的私心,天命不可抗,但杨飞可以选择成全,这是杨飞的意愿,还请王爷谅解。” “你说什么?”勖王听得这话,大吃一惊。 杨飞微微一笑,倒没有如同勖王所表现的那般惊诧,好像这个结果就是他的命数似的,他静静道:“王爷,人这一生能够做的选择很多,杨飞福薄,没能替大楚守住一个完整的江山,但却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成全忠义,这是杨飞最好的结局了,王爷觉得呢?” 勖王微愣后,面上涌起一股恼怒,指着他道:“你,你非要辜负本王才甘心吗?我说过,我们并非叛贼,我们此番逼不得已起兵只为拨乱反正,你怎就不明白!” 杨飞依旧笑着,无视勖王的话,道:“多谢王爷三番两次放过,这份厚爱杨飞无以为报,只是杨飞如今是大楚的镇国大将军,就算大楚将亡也要有大将军的气度,还请王爷成全。” “你,你当真想好了?” “是,想好了。”杨飞说的斩钉截铁,让勖王无言以对,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能烦闷得在原地抱头走了好几圈,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了心中的恼怒,也明白杨飞的话并非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若是身在繁华盛世,这样的忠君之臣一定令人敬佩,可在乱世中就有些不识抬举的顽固了,哪有人放着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一心想着全什么大义要寻死的。 不过,身为征战沙场的将士,勖王能理解杨飞的情怀,有时候死有何尝不是一种成全呢,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成全自己所理解的忠义罢了,这份纯粹,如何不让人敬佩。 正因为理解杨飞的选择,这份拒绝更是让勖王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半晌后,勖王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叹了口气,只有惋惜道:“好吧,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本王还能说什么呢,只有尊重了。” 杨飞笑了笑,有着对生死看透的从容,道:“这天下之人无数,不想最理解杨飞的,居然是作为对手的王爷,杨飞先谢过王爷的体谅了,杨飞此生了无牵挂,也没什么遗憾的,唯有一事放不下,还请王爷成全。” 勖王道:“你说。” 杨飞道:“可否转告令公子,杨飞欲与他一见,明日午时,杨飞会在秦川城东云崖等他,他若能来,杨飞此生也圆满了。” 勖王不禁疑惑道:“少卿? 你与他?” 杨飞没多解释什么,只道了声多谢王爷,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勖王疑惑,无奈的摊了摊手,回去便将此事跟柳询说了。 “他,要见我?”柳询也疑惑,自己与杨飞根本谈不上相熟,唯一有关联的或许只有谢云钰一人而已,他在这世上最后放不下的事,竟然是要见自己,那他们见面谈什么,谈交代谢云钰吗? 可他与谢云钰在一起之后,与杨飞并无任何的交集,算算谢云钰也有至少五年不曾见过杨飞了,他们之间就算有情敌之嫌,也没什么好谈的吧? 勖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道:“不知,或许他就只是想见见你吧。” 柳询扁扁嘴,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一定与谢云钰有关,他点头道:“好吧,我去会会他。” 勖王没再说什么,交代完这事便离开了,倒是不小心赶巧撞上这一幕的长生担忧不已,道:“世子,你真的要去见他吗?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是两人见面哪儿不能见啊,非要到那什么云崖去,我听闻云崖跟云州那断崖一样,都是悬崖绝壁,你说他想干什么?” 柳询也觉得惊奇,但是杨飞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他暂且收了这份担忧的心思,道:“无事,或许杨将军只是想选个法子蒙混柳照明而已,死在我的手上,可比他离奇死亡要有说服力的多,也好全了他忠义的名声。” “可是……”长生再笨,也觉得这个解释有些太牵强了,他若真想寻死,上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一架岂不更好,还能有人见证,这样偷摸着约柳询到断崖,不就是为了干什么不可言说的事么? 柳询安抚道:“好了好了,没多大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快回去睡觉吧。明日准备进攻秦川城。” 长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好吧,世子自己小心些。”便低着头离开了。 柳询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后轻轻勾唇,自言自语道:“青岑,咱们也该见面了。” 翌日,秦川城东云崖。 太阳刚升起的时候,柳询便来了,却不想杨飞来得比他还早,他站在云崖之巅最高的一块石头上,见柳询出现,笑了笑,道:“这涯顶之上看日出可真美啊,好久没有这样闲情逸致的看过一次日出了,可惜世子来晚了,没见到方才日出时最美的模样。” 柳询勾唇笑了笑,道:“没什么好可惜的,日出每日都有,重要的是看日出的心境和与什么人一起看而已,杨将军在这看日出,难道是一夜未曾回去?” 杨飞坦然道:“回去作甚,看你们攻城吗?想必此时勖王该组织人马拿下秦川城了吧,接着便是京城,杨飞再此先恭贺你们父子即将得偿所愿了。” 他自己跑这儿来,让大军随意攻城,看来是存了必死的心思了,柳询拱拱手,道:“多谢杨将军成全,我父子二人一定不负杨将军所托,给大楚一个清明的天下。” 杨飞笑笑,道:“勖王的人品,我是信得过,不过你么……” “我又如何?”柳询仿佛早有所料,道:“杨将军是一代名将不错,但对这世间的阴谋还是见识太少了,我猜将军此时一定认为我是个负心汉,借女人之手上位,卑鄙无耻的宵小之徒吧?” 他怎知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杨飞微微讶异,很快这种情绪便被沉淀了一夜的情绪所替代,冷声道:“是又如何,难道世子不是吗?不然你何以娶了钰儿又负了她,还让她流落在外,柳询,你就是个伪君子!” 面对这样的污蔑,柳询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看来青岑也是你心中不可触摸的部分啊,只有她才能让你如此失去神志受人蛊惑,杨将军,若我说事情并非你以为的那样,你也受人蒙蔽了,你可相信?” 杨飞眸光一冷,道:“你莫要在此狡辩,我打听过了,钰儿的父亲已经死去,如今掌家的是她的弟弟谢逸昕,她与父亲的不合人尽皆知,难道这些都是巧合么?” 就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他就断了自己的罪,柳询冷哼一声,道:“既然人人都知道,这些并不能证明什么吧。” 杨飞道:“少废话,听闻世子武功盖世,为人更是狡诈诡谲,不如咱们在此打一场如何?” 第643章 误会开解 打一场么?倒也是个好主意,柳询也已经好久没有动手了,能遇上杨飞这样的对手,也值得一战。 稍作犹豫后,他便将要解释的话暂且放置一边,整个人迎风站立道:“好,打就打,不过打完了,杨将军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不能因为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我与青岑的感情是场交易,这对我不公平!” 杨飞哼道:“那你打赢了我再说!” 柳询勾唇一笑,道了声好。面上皆是自信与狂妄,却令人无端折服。他提气,跳上悬崖边的一块高石上,比划出手势,准备迎战。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杨飞看他身轻如燕的落在那颗并不牢靠的石头上,石头因为重量本该滚动才对,可它却未动分毫,他就知道柳询的内力恐怕不低,功夫也不在自己之下,顿时也不敢小瞧了,做出一个对战的握拳之势,准备适时动手。 风儿吹着树下的落叶,令静谧的空气沙沙作响,一片叶儿被风吹起,刮过杨飞的耳边,杨飞神思一动,突然动作,将移动着的树叶抓在手上,大手翻转,树叶便向有了灵气,从他的手中飞出后便有如玄铁飞镖,直直的朝柳询射去。 柳询眉心一动,弯腰堪堪躲过了这树叶的攻击,又双手翻转,在空中聚集了一圈白色的内力,将力量无穷的树叶生生折了方向,再次朝杨飞飞了过来。 杨飞道了声:“好强的功力!”便迅速备战,从所在之地飞身而起,打出一掌,将那带着千钧之势的树叶生生劈成了八块。 柳询道:“好功夫!”接着,双手内力聚合,四方便突然吹起了狂风,狂风卷起了更多的树叶,这些树叶在他手上聚集,渐渐变成了一个滚动的大球,柳询突然一动,大球便从他的手中往对面飞去。 至此,战斗正式进入了高潮。 杨飞自然不甘示弱,他双手握爪,在树叶秋将要到达门面之时。突然翻转,树叶秋便生生停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一声炸裂,四下飞散。 难得的棋逢对手,倒是打个畅快,杨飞大喝一声,再次出手,这回不是凭空捏物,而是拔出红缨枪,开始真正的较量。 柳询也不敢小瞧了杨飞,他勾唇一笑,从腰间拔出软剑。两人目光一对,同一时间往对方冲了过去。 顿时,天地变色,两个身影快速的缠斗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空中只有兵器相撞的声音,还有两人内力交织的碰撞声。让下面的人看了,都无比担忧。 “姐姐!”长生着急不已,他已经用最快的办法传信谢云钰了,却还是来晚了,在这山头之上他们已经打了起来,两人动作太快,根本看不清身影,也不知战况如何了。 谢云钰戴着一顶大斗笠,爬了半天的山坡也是累了,这会儿见到这样的战况,摆摆手喘着粗气道:“无事,既然他们想打,便让他们打个够吧,难得棋逢对手,少卿一定很高兴,等他们累了,我们再来谈事情。” 听得她如此放心,长生便也安下心来。 战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持久,杨飞没想到,自己胆敢挑战柳询这一举动是多么的不自量力,他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不过是因为自己想打奉陪而已,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杨飞刚打出一掌,用了八成的功力,却还是被柳询轻易的给化解了。 他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这个年轻人虽然比自己小几岁,却与勖王一般,有大将的风骨,倒是自己太可笑了,本以为能顺利替谢云钰报仇,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被人耍弄的命。 罢了,就这样吧,或许这便是他的宿命,注定拜在这对父子手中,杨飞认命了,他自嘲一声,朝柳询虚发一掌,借着柳询不得不接下的力道,突然放弃了抵抗,任凭自己从悬崖处掉落。 等柳询发现了他的意图,已经晚了,他已经往悬崖下掉落,下头是云海浓浓,他的嘴角却带着笑意,像是终于从这人生解脱了。 “杨将军!”柳询惊恐的叫了声,急忙加速下落,抓住了他的衣摆。 没有想到柳询会救自己,杨飞微愣后反应过来,这样只会让两个人都掉涯罢了,柳询再坏,自己也不该让他陪着送死,他苍白一笑,道了声:“世子,再会。”便毅然挥舞这红缨枪,切断了这拖累的衣摆。 柳询顿觉一阵惊恐,他对这儿不熟,自救尚可,若是杨飞一心求死不让他救,那他真的就是有心也无力了。 柳询闪身抓住悬崖边的藤蔓。声嘶力竭的喊道:“杨将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那云海落去。 他的心中一片惊骇,不觉有些懊恼,自己就该跟杨飞说清楚事情的缘由才是啊,非要与他比什么武,白白枉送了他的性命,或许他知道了自己与谢云钰之间并非他想的那样,心结解开,就不会轻易寻死了。 柳询自责的锤了一下岩壁,满是懊恼,他刚想试探着下去看看杨飞是不是还有生还的希望时,突然间一个青色的身影驮着个人从涯底上左跳右跳的三两下就上来了。 柳询面色一喜,道:“长生,你来的正好,多亏你了。” 长生憋着股内力无暇多说,指了指涯顶,便自己带着杨飞先上去了。 柳询欢喜的点了点头,连忙运气向上爬去。 总算到了涯顶,长生将浑身僵硬的杨飞放下,对谢云钰道:“累死我了,这个人真是不听劝,我要救他他还不肯,没办法只有强行点了他的穴道扛上来了。” 谢云钰道:“那你还不快将他的穴道给解了?” 长生“哦”了声,连忙照做。 杨飞一下没能认出谢云钰的声音,见有人如此粗鲁的对待自己,还不让自己去死,面上皆是恼怒,故而穴道一解开,他便立刻站起身来,气急败坏道:“谁要你救了,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上次还冒充钰儿的弟弟骗我,如今我莫名其妙插手我的事,我想死成不成,你莫要拦着我!” 长生轻飘飘道:“好日子还没过够,那么想死做什么,我能救你一次还救不了你第二次么?你的功夫没我好,就莫要在那逞强了。” “你!”杨飞不觉一阵气愤,当初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是颇有自信的,毕竟世上能打得过他的没几个,如今却是大受打击,先有勖王比他厉害,后有柳询相让于他,现在这个小毛孩居然能在自己下落速度那么快的情况下,从悬崖将自己救出,可见他的功夫有多深。 长生不顾他恼怒的神色,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尽显漠视。 被人如此轻视,杨飞更气了,他又气又恼的跺脚道:“难道我想寻死都不成吗?” 反正他此刻是对这些救了他的人生不出感恩之心,不要怨恨就不错了,他就想好好的死一次,怎么就这么难。 “将军明明有大好的前程,目前又没有过不去的事,何必执着于寻死呢,人死了,就什么希望也没了,您就不想想在家寡居的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有痛心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杨飞一惊,难以置信的转过脸,道:“钰,钰儿,是你,是你吗?还是谢云芮?” 谢云钰摘下帷帽,道:“是我,杨兄,别来无恙。” 听得她唤自己杨兄,又见面前果真是谢云钰清丽的容颜,杨飞一阵惊喜,难以置信之下,想要触摸谢云钰,又怕她会像梦中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只得小心翼翼的伸手,喃喃道:“真的是你?我莫不是在做梦?” 谢云钰看着杨飞痴傻的模样笑了笑,刚想说什么,突然就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柳询紧抱着她,闻着她熟悉的体香,不觉喉咙哽咽,道:“青岑,你总算肯出来见我了,我好想你啊。” 这个拥抱,足足迟了一年,谢云钰很想给他们一个微笑,可久别重逢,她除了欣喜外也感动不已,再次听到柳询的声音,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杨飞见到这个场面不乐意了,当即激动的一把拉开谢云钰,将她护在身后,指着柳询道:“我告诉你柳询,你若敢当着我的面再伤害钰儿,即便我杨飞打不过你,也跟你没完!” 佳人被拉走,柳询哭笑不得,道:“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嘛。” 杨飞义正言辞道:“甭管怎么样,总之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钰儿,你给我走远些!”说完,又转头对谢云钰道:“钰儿莫怕,我再也不会让这个无耻之徒靠近你了,你放心,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也不会放开你的,我不寻死了,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生活,男耕女织,可好?” 措手不及的表白,让谢云钰愣了愣,若是时间倒退五年,在她刚忤逆谢天明离家出走之时,听到这些话她,一定感动不已连忙点头,只可惜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已经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谢云钰了。 她与忠勇侯之间,也不再是当初情窦初开的那种关系。 谢云钰尴尬一笑,道:“杨兄,你冷静一些,且听我们把话说完,钰儿很感激你对我的情意,可是,请恕钰儿不能答应你。” 第644章 打一场 “为什么呀。”杨飞疑惑不解,道:“方才这番话,我藏在心里五年了,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能告诉你,可我回来,却听说你被人伤害失踪了,现下好不容易找回你,我不想再错过了,钰儿,跟我走吧。” 谢云钰摇摇头,道:“我很感激杨兄的情意,却也只是感激而已,还请杨兄认清事实,钰儿心有所属,不是你的良人。” “心有所属,是他吗?”杨飞指着柳询面上掩藏不住的恼意,道:“他那么伤害你,你还要跟他在一起,钰儿,我不甘心啊。” 无辜躺枪的柳询被杨飞推开,干脆躺在地上悠闲道:“我知道你误会了我,方才我本想解释来着,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现在该听我说说了吧。” “什么?”杨飞对柳询这莫名其妙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柳询道:“你是不是听一个自称青岑妹妹的人说我许多坏话啊,如果我说这些话并非事实你肯定不信,这样,让她自己告诉你真相吧。” 柳询说完,吹了声口哨,便有暗卫会意,从草丛中带出一个人来。 此人面色惨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哪还有当初骗人的得意,杨飞惊诧的看着地上这个素不相识的妇人,对柳询道:“这是谁,你想做什么?” 柳询朝妇人努努嘴,道:“把你昨日所言的,都重复一遍,我便放了你。” 妇人咬着银牙道:“不,我不说,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出卖主子。” “是吗?”柳询冷哼一声,起身走到妇人的跟前,道:“可是你已经出卖过一次了,不管我用了什么方法,背叛便是背叛,云香,咱们好歹也合作过这么长时间,我的手段想必你不会不清楚,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柳照明的人?” 云香咬牙,别过脸,似乎对柳询所说的话很是抗拒。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柳询干脆也不与她多周旋了,冷声道:“看来你对柳照明果然忠心,只可惜他永远不会回应你的感情,对他来说,你于他不过是一颗好用的棋子罢了,偏偏你泥足深陷不自知,倒是可怜可叹呐。” 掩藏的心思被柳询毫不留情的窥探,云香倔强的表情终于崩裂,不过却依旧死不悔改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一切都是云香心甘情愿的,云香只是没想到,世子比想象中的还要狡猾,既早知云香是皇上的细作,还能按捺到如今才发作,也是够能忍的了。” 柳询哼了声,道:“你不也同样能忍吗?柳照明上位后那样荒淫无度,你居然还心甘情愿的做他的走狗,不得不说这份爱也是够伟大的了,连我都不得不佩服。” 可惜,他即便坐拥无数美女,还是对自己为动分毫。云香眼中闪过一抹落寞,嘴角却噙着讥讽的笑意,道:“多谢世子夸赞,既然云香落入了世子手中,便是命不由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别在这啰说了。” 柳询神色一冷,道:“好,既然你一心护他,宁死不屈,那本世子便成全你,来呀,将她带下去,与绯月安顿在一起。” 绯月,谢云钰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对了,她不是代替自己嫁给柳询了么,最终怎么了? 察觉到谢云钰探寻的目光,柳询解释道:“绯月啊,被软禁在谢柳轩一个独立的宅子,虽然有吃有喝,却是失了自由,我想这对这两位爱出风头爱在世上乱作恶的人来说,没有自由的活着比死去更难受吧。” 谢云钰噗嗤一笑,对柳询竖起了大拇指。 柳询撇了云香一眼,道:“有你去与绯月作伴,想必她会高兴的,毕竟她在那个地方独自一人已经呆了一年了,听闻她无聊到地上的石砖都数了三百遍,头发也数了五百遍,你说 有你这么个大活人陪着她,她会不会有点别的乐趣?” 云香的脸上顿时一阵惊恐,绯月作为西域圣教的圣女,用毒易容的不在话下,她不止喜欢男人,听闻她毒发的时候连女人也不放过,自己若与她在一块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还有好日子过吗? 可是她没有说不的权力,柳询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个眼神,暗卫便已经利落的将她拎起来,往她该去的地方去了。 柳询拍了拍手,对杨飞道:“对不住,出现了一个小意外,杨将军不必在意,既然云香不说,那便由我来说好了。” “那日跟你‘恰巧’会面的谢玉芮,就是这个女人易容假扮的,真正的谢云芮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她真假参半的骗你青岑失踪的真相,不过是想利用你抗击我们罢了,至始至终,这都是柳照明策划的一场阴谋,没想到,你果然上当了。” 什么,那人竟是易容假扮的?杨飞难以置信,摇头道:“怎会,她说的有理有据,我去查了,也是情况相符,怎么会是骗人的呢?” 谢云钰适时上前,道:“便知你不信,所以我不得不现身出来与杨兄相见。谢家由我弟弟谢逸昕主持是不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故而你去查访也查不出什么破绽,只是我妹妹谢云芮三年前就死了也是事实,杨兄可以去看官府文书,还有我也不是失踪,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方便露面罢了。” 柳询接口道:“不错,只要你打探得再详细一些,云香所言的那些话根本经不起推敲,他们不过是利用了你身在秦川没法亲自前往,又关心则乱根本不会想到有人欺骗于你,才用一些轻易就能证实的话来掩饰自己的谎言,蒙混过关,你去打探那些消息,只是他透露给你的片面信息罢了,所有人都知道,算不得什么机密。” 长生也凑上前,道:“就是,这么明显的破绽只有你这个傻蛋才相信,姐姐聪明一世,如何会因为受不了打击就自寻短见,你也太小看她了,她啊,才没有你想到这么脆弱。” 听得长生赞美自己,谢云钰不觉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 杨飞亲眼见到他们这番互动,总算明白过来自己真的是被人设计了,错信了假姐妹反而错过亲姐弟,这是多么愚蠢啊。 杨飞满是惭愧,道:“是我思虑不周,着了人家的道,不过皇上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设计我呢,只要他下令,我杨飞定是万死不辞也会去执行的,何须这般麻烦的使用迂回之策。” 柳询哼了声,道:“这就是柳照明的厉害之处了,老实说,若非因为青岑之事,杨将军你会义无反顾的尽力对付我们吗?不会,依照你磊落的性子,与父王又如此气味相投,必然不会轻易下死手,但有了这茬事就不一样了,以你对青岑的感情,我成了罪人,你一定会恨不得弄死我。” 他说的是事实,杨飞不觉一阵羞愧,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对谢云钰的感情,竟会成为了别人利用的把柄,他羞愧的拱了拱手,最终不甘不愿道:“杨飞未经证实便误会世子,是杨飞的错,还请世子海涵。” 柳询道:“海涵就不必了,可以将我的夫人还给我了吗?” “啊?”杨飞微愣,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站开了,看向谢云钰的目光顿时复杂无比,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听得柳询唤她青岑,就该想到青岑可浪碧海可沉,这个称谓足以证明他们的感情应该相当好才是,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表露心迹,实在太可笑了。 杨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对不住,钰儿,是我误会你们了,还差点酿成大祸。” 谢云钰笑着摇摇头,道:“你也是为了我,才会这般的,这份心意钰儿谨记于心,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我们就莫要再纠结了。杨兄,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杨飞连忙点头,道:“好兄弟。” 谢云钰笑笑,而后看向柳询,便抬脚缓步走向了他。 眼睁睁看着谢云钰从自己的身边经过,走向柳询,心痛的感觉不是没有,杨飞甚至肖想着这一刻能缓一点,他不想这样感受一点一点的失去,一点一点的与谢云钰拉开距离,不过这是谢云钰自己的选择,他真爱她的话,能做的只有成全,并以她的幸福为幸福而已。 “青岑。”看着她终于面朝自己走来,柳询轻唤一声,喉咙已经哽咽,只觉思念溢满了整个胸腔,再叫这个名字恍若隔世,这才知道这些时日自己对她的想念和感情有多深。 谢云钰笑笑,眼中却不自觉的浮起了泪花,道:“少卿,我回来晚了。” 柳询摇头,道:“不,回来的刚刚好,青岑,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谢云钰点点头,眼中早已热泪盈眶,他说想她的同时,她又何尝不再想他?但因为天下未定,她在人后给他出主意,让他免于威胁要比陪着他好许多,好在时至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在一起了,他和她也终于熬出头,得到了圆满。 两人静静望着对方,皆是眼含热泪,接着动作一致的笑了笑,而后紧紧相拥,虽然没有说什么山盟海誓,却让看到这一幕的另外两个人,为这个画面而感到心酸与感动。 第645章 回归 这迟来的拥抱整整跨越了一年,直到闻着彼此惯用的香体会到彼此的心跳,他们才敢确认这一刻是真实的,此时的他们愈发珍惜彼此,好像天荒地老也不过一瞬间的事,瞬间,就能到白头。 只是不想,这个情景还未维持半刻钟,两人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四周便突然跳出一大波手持大刀的黑衣人。 杨飞被这一状况吓了一大跳,紧张的背向谢云钰他们,戒备道:“你们是什么人,要要干什么!” 柳询接口,意料之中的叹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杨飞道:“什么意思?” 柳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都是柳照明的人,他们此时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确认青岑的出现,并意图抓她来威胁我们,呵,倒是打了个好主意,只是就凭你们几个,也想从我们手底下拿人?” “啊?”杨飞大为震惊,怎么会? 长生扁扁嘴,道:“还不明白呀你,至始至终你那位以命效忠的皇上只是为了利用你而已,他先造假消息让你对世子充满敌意,致使你不遗余力的对付王爷,接着借你们二人之争引出姐姐,之后便派人挟持姐姐,意图逼迫你们,最好能让王爷因为顾忌姐姐的安危让出天下,他就能我说得对吗世子?” 柳询笑着点点头,不吝夸奖道:“长生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也不枉费你跟在子致身边学习一年之久,颇得他的真传。” 长生得意的哼了声。道:“那是,王夫子学识渊博又倾囊相授,长生自然不能丢他的脸。” 柳询点头,道:“好,回头你想要什么赏赐,本世子一一答应,不过眼前,还是先解决这些人吧。” 长生抹了把鼻尖,轻蔑道:“长生可记下这话了,世子得说话算话,这几个人嘛,不必你们出手,我一人足以。” 柳询微笑道:“当然,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谢云钰赶紧道了声:“长生,小心。” 长生哼了声,道:“你们先下山吧,等会儿我解决了他们,再去城内与你们会和。” 柳询点头,示意了杨飞一眼,三人便先行离开了。 杨飞还有些担心,这些若真是柳照明派来的人,又专程为了掳劫谢云钰而来,想必是准备背水一战,武功一定不差,长生不过十二三岁,真的能对付得了这些高手么? 走了一段路,杨飞脚步顿停,踟蹰道:“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帮帮那位小哥吧?” 柳询道:“不必,最多一刻钟,他就该下山了,那小子身手快的很,想来我们到大营,他也该回来了。” 杨飞又是一阵震惊,看柳询说的很笃定,不觉满是惊奇,看来那位长生的功夫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不然对上那几个黑衣人,就算是自己,也不敢保证一刻钟就能搞定。 杨飞顿觉惭愧,自己真是太小看他们了,他真心的拱拱手,道:“世子门下人才辈出,在下却是服气了。” 柳询笑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能招得杨将军这样的人才,才是真正的人才辈出,如何?杨将军可否考虑一番,加入我们?” “加入?”这个,杨飞倒是从未想过,便觉疑惑。 谢云钰听他语气疑惑,不觉惊讶道:“怎么,难道杨兄还惦记着大楚那边吗?不会还想着寻死吧?” 杨飞连忙摇头,道:“那倒不是,皇上那么对待我,我若再想着为这样的人寻死也太不值当了,我为了他可以豁出性命,却不想他竟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是他言而无信在先,我肯定不会再信任他,也对得起他了,只是加入你们……” 柳询道:“青岑,杨将军自有他的难处,我们应该给他时间,反正总有一日,他会答应的。” 说罢,柳询又对杨飞道:“杨将军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再答复我们,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们都尊重你,只是如今秦川城已经失守,你在大楚那边必然处境尴尬,不若随我们一同前往父王的大营,就当我们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一番,你也好看看我们的大军比之你边关的大军如何。” 杨飞眼前一亮,道:“当真可以?” 柳询点头,道:“当然,想必父王一定也很愿意与杨将军切磋兵法。” 杨飞赶忙道:“杨飞正好也想向王爷讨教一番,那,那杨飞便觍颜叨扰了。” 柳询道:“何来的叨扰,欢迎之至。” 杨飞笑笑,三人便一同从东城云崖之上下了山去。 果然,长生在他们到达山脚的时候便已经赶上他们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战后的窘迫,有的只是打过一场之后红扑扑的活力和振奋,杨飞佩服不已,伴着他一句一句形容自己如何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叙述,三人一同往秦川城的军营走去。 意料之中的,趁着杨飞不在营中,勖王已经发动了攻击,虽然有杨飞之前的鼓励,但因为那封和谈圣旨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因为大楚朝廷的态度而精神靡靡,提不起作战的信心,不过寥寥几人抵抗一番,秦川城便被新政之军顺利占领。 作战不过两个时辰,秦川城便已易主了,只怕大楚的朝臣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吧,他们提出的和谈,不仅没能为他们保住秦川城保住荣华富贵,反而加速了秦川被占领的趋势,所有人都对懦弱的大楚朝廷失去了信心,甘愿接纳新政的到来。 在这种形势下,大楚军营除了封启明一人顽固抵抗,其他人可以说是束手就擒,撤离的撤离,卸甲的卸甲,勖王进城之事自然势不可挡,等到柳询他们四人下山来的时候,大楚的军营已经换上了新政的旗帜,标志着此地最新的归属。 勖王在营帐中清点战后情报,听得亲兵说柳询回来了,他急忙亲自出账迎接,只是一掀帷帐看到面前的四人,他立刻便愣住了。 勖王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喃喃道:“谢,谢云钰?杨飞?你们怎么会……” 是啊,两个都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自己营帐中的人,怎么就一道回来了? 看着他惊愕的模样,谢云钰笑笑,与杨飞一同拱手行礼,道:“王爷。” 勖王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柳询上前推了推他,道:“父王,有事咱们帅帐说吧。” 勖王连忙点头,愣愣的往帅营走去,连招呼他们都忘了。 几人进了营帐各自坐下,杨飞先开口道:“见王爷轻松拿下秦川城,在下先道声恭喜了。” 勖王惊诧的张着嘴,道:“多谢,只是你?” 你不寻死了?这话还未问出口,柳询便接口解释了一番他们二人为何会到此的原因,听得这一切都是柳照明的阴谋,勖王听后惊诧不已,又是一阵庆幸,好在这个大难题被轻松化解了,不然若是谢云钰再出什么事,这次他可没胆量不尊重柳询的想法。 他们父子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般和谐,他可不想因为任何事而疏远了这份难得的,更让他珍惜的父子情。 杨飞和谢云钰能顺利回来,也是好事一桩,虽说杨飞没能彻底归顺他们,勖王倒也不甚在意,只要他不与他们作对便好,杨飞戍守边关多年,想必对兵法颇有研究心得,他也正好能够讨教一二,这是大好事。 不过谢云钰……勖王的眼光沉了沉,有些不敢看她,她之所以失踪那么久,还让柳询颓废半年,这事的起因都是自己的过错,若非他那般逼迫柳询,也不至于让两个相爱的人这样分开煎熬,所以这会儿,他看到谢云钰,那半年里柳询颓废的模样便涌入心头,让他更为愧疚。 勖王没有说话,倒是谢云钰先开口了,简单的寒暄后,她起身拱手道:“你们有要事相商,小女子就不打扰了,我先下去休息。” 柳询关切道:“累了吗,那我先带你回营帐。” 谢云钰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的离开。 勖王看着他们的背影愣愣出神,杨飞不解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听闻世子与世子妃已经成了婚,为何你与这儿媳妇之间的气氛如此怪异呢?” 勖王回神,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杨飞笑笑,道:“倒是杨飞多嘴了,不过我看世子与世子妃感情极好,想来王爷心里一定也是十分安慰的。” 安慰吗?的确十分安慰,反正谢云钰此次的离开是真的把他吓坏了,也让他长了教训,让他总算见识到了没有谢云钰的日子柳询会变成什么样,他再也不想看到儿子那样了,所以,他不会再在他们之间做任何的阻挠,有什么比两个人开开心心的生活更重要? 直到这一刻,勖王才觉心头沉重的包袱骤然间放下,他总算明白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意思,也想开了,这次谢云钰能主动回来,就说明她还愿意给柳询机会,所以无论她有什么要求,自己都答应,只要她能留下,能让柳询开开心心,哪怕柳询一生之娶她一人,他也认了。 柳询那边,送谢云钰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亦是有些忐忑,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担忧坦白说开,道:“青岑,你,你可还怨恨父王,父王当初那么对你……” 第646章 互诉衷肠 谢云钰动作一顿,接着背向柳询道:“怨吗?怨过吧,我与你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好不容易成婚,可以在一起了,却依旧没能得到王爷的认可,还一次次被他的言语刺伤,说实话我是真的觉得很累,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让王爷满意,特别是最后他逼着你另娶,让我做侧的时候,我真的是,感觉彻骨的痛,自我怀疑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他要这么对我?” 听得这话,柳询顿觉一阵心疼,赶忙从背后拥住了她,满是自责道:“对不起,青岑,当初我若能强硬一点,笃定一点,让父王早点认识到我的决心,也不至于让他这么对你,说出那样伤害你的话,对不起。” 谢云钰摇摇头,道:“不过现在,我不怨了,站在他的角度,他也并没有错,作为一个父亲,又是亲王,他怎会不希望你选择一条捷径去快点实现你的目的?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外人而已,有什么不能伤害的?” “青岑……”柳询心酸。 谢云钰转过身,看着柳询道:“好了,没必要在这些事上纠结,这一年来我也想通了,王爷的态度再强硬又如何?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够了,我虽然没能得到他的认可,可我有了你啊,有你足以了,王爷终归有老去的一天,真正与我相伴是你,就算他刁难于我也是暂时的,你心里有我,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自己果然没有钟情错人,就凭谢云钰的这份格局,就足以配得上他倾尽余生的爱她。柳询忙将她拥入怀中,感动道:“青岑,难为你了,我保证今后,你就是我心中第一位的一切,任何人都别想妄图将我们分开。” 谢云钰点点头,想到自己之前见柳询那般颓废的模样,少不得捶着他的胸口埋怨:“你啊你,我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觉得心累离开而已,你就那样放弃自己,都不像我认识的遇卿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柳询抓着他不安分的手,无奈道:“你既心疼我,就该在那时候出现才是,如何忍得下我为你日日相思,夜不能寐啊。” 谢云钰垂眸,低声道:“你以为难过的只有你吗?看到你为我那般颓丧,我又如何不是日日垂泪?可我在你身边又能如何呢,与王爷的矛盾依旧在,我也未能帮到你分毫,与你在一起我只是世子妃罢了,不是真正的谢云钰。” “青岑。”柳询愈发心酸,将谢云钰抱得更紧了,红着眼眶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云钰自顾道:“我不忍看你日日颓丧下去,也不想柳照明继续嚣张,所以,我只能忍着思念义无反顾去拜见易先生,请他收我为徒,传授我兵法,也好有朝一日能真正帮到你,帮助这天下被柳照明荼毒的百姓。” 柳询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关注我,想必我去云州参加谢太傅葬礼的时候,你便已经策划着这一切了吧,你将长生安排在我身边,目的就是随时知道我的情况,并适时想出办法暗中帮助于我,这些我都知道。” 谢云钰十分安慰,道:“便知以你的智慧,未必能瞒得了多久,只是我还是有些好奇,你是何时起疑我在长生背后的呢?” 柳询放开了抱着她的姿势,拉着她的手在一旁椅子上落座,道:“什么时候起疑?我也忘了,大概是长生第一次给我出主意,从云州为据点开始?还是准备进攻之时,他说的柔怀政策,或是父王与武陵王对上时,长生无意提及的反攻心计?” 原来他知道得这么早啊,看来自己掩藏的技术真的不好。谢云钰无奈道:“怎么那么早就被你发现了,早知长生这么不靠谱,我便让其他人来了。” 柳询把玩着她的手,道:“不是长生不靠谱,而是他终究年轻了些,不知道掩藏心思,我起疑后三两句,就套出你的下落了,只是这是你的选择,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良苦用心,当然得配合你。” 如此,倒也难为柳询对着长生装傻充楞这么久,谢云钰哭笑不得,坐正了道:“狡猾的狐狸,果真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那现在呢,我自己出现,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柳询点点头,也不瞒着,道:“我知晓了杨飞被骗的事已有几日,杨飞约我上断崖,我便猜到他可能准备与我打一场,既然他都上了当了,此举又能收获一良将,我为何不配合配合?所以父王说出杨飞要与我对战之事的时候我便没瞒着长生,长生知道了我们两打架,肯定会去告诉你的。” 谢云钰道:“你也猜中我必然会出现帮你劝解杨兄是吗?哼,倘若我今日不来,你岂不是很失望?” “别呀。”柳询赶忙道:“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不该设计你,可是你也隐身这么久了,是时候出来了,再不出来,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谢云钰也没真责怪他,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片柔软,轻叹了一声,道:“的确是够久了,从猜到柳照明的阴谋起,我便也做此打算。好在一切顺利,咱们很快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柳询将她的手拉进自己的心口处,道:“是啊,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可确定了我对你的心?” 这话一语双关,还如此煽情,谢云钰不适应的甩开了他的手,别过头道:“什么你的心,我可没看见。”虽然这么说着,面上却是一片红霞。 这么久了,谢云钰还是这么容易娇羞啊。柳询笑笑,心头就像被照进了太阳,一片明亮。 他道:“没看见吗?那真是可惜,竟然你看不见我的心,那我还是送给别人吧。” “不要!”谢云钰立刻回头,将他的手拖回他的心脏处,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难得认真的对上他的眼睛,道:“从今往后,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你的这里,只能住下我一人。” 柳询笑着,道:“这么霸道,好吧,那我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勉为其难?”谢云钰挑眉,佯装发怒,柳询赶忙改口道:“不为难不为难,我,我是乐意之至。” 谢云钰脸色稍缓,道:“这还差不多。” 见她难得的俏皮,倒比平日高冷清贵的模样更为迷人,柳询突然将她的脸板正,看着她如浩瀚星辰的眼睛道:“我柳询答应谢云钰,从今往后,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个人,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谢云钰还来不及感动,柳询便骤然凑近了她的唇,一手托着她的脑袋,狠狠的汲取她的芬芳,在她的口中攻城略地,将这迟来的思念爆发得淋漓尽致。 谢云钰被他吻得晕头转向,直到感觉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这才回神,猛然瞪大了眼含糊不清道:“少卿,少卿,外头还在战事呢,你快去瞧瞧。” 柳询正在兴头上,才懒得理会其他,他心无旁骛道:“不要管,总之今日谁也不许阻碍我与夫人亲热,谁也不行!” “少卿!”谢云钰只觉难为情得很,这儿是军营,外头随时有巡逻兵走来走去的,营中女人本来就少,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引得许多人的注目了,这会儿若是与柳询在这发生点什么,那她明日还要不要见人了? 被他这么一喊,柳询顿觉有些扫兴,他两手撑在她的上方,就这样看着她,道:“青岑,我们成亲也一年了,你还未与我圆房呢,我不管,我等不了了,今日好不容易重逢,我不想再与你分开,我只想你彻彻底底属于我!” “少卿……”谢云钰呢喃,声音却是弱了许多。 柳询看着她的眼睛,终归不忍违逆她的意思,他往她身边一靠,有些泄气道:“好吧,我可以等,等你真正准备好的那一天。” 看着他有些失望的模样,谢云钰不忍,听得他如此照顾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她闭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道:“好吧,那你来吧,不过……动作轻点,小声点。” 柳询脸上涌起一抹狂喜和难以置信,道:“真,真的可以?” 谢云钰闭着眼点点头,反正早晚有这么一日,让这一日早些到来没什么不好的。 柳询见她默许,顿时激动得立刻抱起了她,将她放至床榻,试探的吻了吻他的唇,见她没有反抗之后,才敢大胆的加快攻势。 两人渐渐入境,在彼此的气息中颈项相交。却不想柳询刚想更进一步时,外头猛然响起一声陶瓷破碎的声音。 这一声“哐当”可彻底将两人的神志都唤了回来,柳询忍着怒意不耐烦道:“谁呀,这么没礼貌,不知道进别人的营帐要提醒一下吗?” 那人慌张道:“对,对不住,你们继续,继续哈。” 被人打断了,哪还有心思继续,谢云钰赶忙将柳询推开,看向来人,整个人的燥热立马退却了一半,结结巴巴道:“王,王爷!” 居然是勖王,柳询也是难以置信的立刻回身,急忙坐正了。尴尬道:“父,父王,您怎么来了。” 勖王更是尴尬,道:“我,我本来想给钰儿送点燕窝,顺便赔了罪,不想你们在忙,打,打扰了!”说罢,赶紧丢了托盘拔腿就跑。 第647章 冰释前嫌 被打断,还被勖王撞见,可以说是丢脸丢大发了,两人也没心思继续,干脆坐起身来,谢云钰拍了拍红扑扑的脸蛋,道:“想,想不到王爷这么纯情哈,你,你快去解释解释吧。” 柳询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解释什么,咱们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为什么每次到关键处都有意外呢?真是令人郁闷,看来我这取经之路真是遥遥无期啊,罢了,我先去与父王商议一下进攻京城之事,你先睡吧。” 谢云钰挥了挥手,道:“你快去吧。”便迅速钻入了被窝。 柳询看她羞得将被子都盖过头顶了,忙拉了拉被角,谁知谢云钰居然不妥协的扯着。柳询只有无奈道:“别闹,我真要去了,你这样会闷坏的,快将被子掀了。” 谢云钰在被子里闷声道:“你先去吧,我自会掀开。” 柳询笑笑,道:“那我真去了。”说完,只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远,看来他是真的离开了,谢云钰这才掀了被子重重吐了口气,这被窝里闷热得她都出汗了,正好没人了可以舒展一番,却不想她刚探出头,身子蓦然一重,她惊恐的睁大眼,柳询的吻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直到将谢云钰吻得脸色绯红了,柳询才放开了她,道:“真想把你揉进骨头里,不过今日看来是不可能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便前往京城,京城之中只怕还好忙活几日,等忙活完,再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谢云钰红着脸点点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柳询,直看得柳询心痒痒,不过想到正事,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揉了揉她的头发,心情大好的离开了。 这种事被勖王撞见,不止勖王自己脸红,柳询也是觉得很尴尬,他在帅帐之外轻咳了一声,听得勖王说:“进来”这才掀了帘子进去。 “父王。”柳询拱手,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勖王一见是他,尬笑着扯了扯嘴角,道:“你,你来了啊,没事,没什么大事,你去陪谢云钰吧,这里暂且不用你管。” 柳询叹道:“青岑今日也累了,孩儿不想打扰她,让她好好睡一觉吧,秦川之后便是京城,京城中一定有很多需要谋划的地方,我与她来日方长,咱们先谈正事。” “这样啊。”勖王点点头,看着儿子已经从方才的状态中迅速调整回状态来,便也不再纠结,父子两就今日的局面认真筹谋了起来。 等到事情谈完,已经三更天了,柳询回到帐中,谢云钰已经睡着,看着她皱眉卷成一团的模样,柳询轻叹道:“什么让你如此愁苦呢,青岑,今后我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轻手轻脚的上床,柳询拥抱着她温暖的身体,只觉无限满足。 翌日,谢云钰醒来的时候,柳询依旧离开了,没想到一觉睡到大天亮,外头的将士们只怕早就开拔前往京城了吧,谢云钰赶忙起身,刚下了床,便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世子妃,您醒了。” 谢云钰探头望去,便见屏风外站着一个模样娇俏的小丫头,莫约十三四岁,小丫头见谢云钰打量她,赶忙道:“奴婢是世子送来专程伺候世子妃的丫鬟,名唤白璇儿,既然夫人已经起了,是想先用膳还是先洗漱?” 原来是柳询找的丫鬟,难得他如此贴心,在军营中还能找得到小丫头伺候自己,谢云钰心下一暖,领了这份情,听闻她自报姓名,看来不是第一日买的了,谢云钰自个儿穿了衣裳,道:“先洗漱吧。” 丫头应了声,立刻端了热水给她洗漱。 等打理好自己,又吃完早膳,已经快辰时了,谢云钰赶忙出营往外头走去,果然这个时候大军已经开拔准备前往京城,柳询已经让凌霄带着先锋军先行一步,余下的其他人有些在准备出发的路上,有些则在收拾东西。 倒是没想到,帅营还未撤离。谢云钰想了想,还是倾身往里头走去。 勖王正在与几位副将商议进京之后的部署,猛然见到谢云钰进来,他一愣,脸上闪过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意,僵笑道:“你,你来了。” 谢云钰倒是落落大方,屈身行礼道:“见过王爷,见过各位将军” 勖王已经知晓谢云钰暗中帮助他们的事,早前也跟各位副将打过招呼了,见谢云钰前来,赶忙介绍道:“对了,这位便是暗中帮助我们几次度过难关的巾帼女英雄,谢云钰,” 几位副将都是开明之人,勖王早就说了这当中有一位他内定的女副将,还屡次出奇招帮他们致胜,早已对其十分仰慕,如今得见真颜,见她年纪不大,却有如此才华,长得又如此清丽,落落大方,顿觉满是钦佩,大家与她行礼,道:“女将军有礼。” 女将军?谢云钰倒是有些意外。他们怎会给自己这样的称呼,而且见她是女子居然没有半点轻浮的姿态。 勖王没解释什么,而是对众人道:“好了,今日的事就商议到这儿吧,按方才所商议好的执行,没有异议的话你们便着手准备。” 众副将连忙道:“臣等告退。”便一一有序的退出了大营。 人都走了,想到昨日被撞见之事,两人这才觉得有些尴尬,谢云钰刚想说没什么事自己就先撤了的话,勖王倒是先开口了,道:“那个,少卿被我安排去打理粮草事宜了,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你且等等。” 谢云钰“哦”了声,挠了挠后脑勺,道:“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勖王下意识道:“等等,你不能走!” 谢云钰挑眉,疑惑的看着勖王,难道他还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不成? 勖王踟蹰了一会儿,见谢云钰已经等得不耐烦,干脆心一横,闭眼语速极快道:“本王知道,从前许多事是本王的不对,本王在此郑重向你道个歉,你心里对本王又怨也好有恨也好,都无所谓,只要你从今往后与少卿好好的,本王就算让出这个儿子从此与他不复相见也可以,总之,你不能再离开了。” 谢云钰惊诧的张了张嘴,原来勖王是为从前的事道歉呢,倒是没想到他一向注重脸面,能说出这些话来,她轻笑一声,道:“王爷这是决定成全我们了吗?” 勖王连忙重重点头,道:“当然,本王想过了,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其余的事我不会再勉强,也不会在插手你们,总之之前的事都是本王一人之过,与少卿无关,你可以怨恨我却不能将气撒在少卿头上,他对你情根深种,再也经不起失去了。” 谢云钰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气氛骤然放松,勖王这才敢睁眼看着她,小心翼翼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呢?你若不答应,本王只有觍着老脸求你了,千万要与少卿好好的。” 勖王居然会有求人的一天,还是对着自己,谢云钰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些感动,到底是个为儿子什么都可以牺牲的父亲啊,就这慈父心肠,谢云钰又如何忍心怪罪? 看着勖王认真中又带着祈求的眼神,谢云钰心中的那根刺总算彻底拔出来了,她站好,给行了个晚辈之礼,语气坚定道:“我从未想过与少卿分开,也就不会再做那种事,就算没有王爷这番话,我们也会好好的,请王爷放心。” 勖王脸上的表情马上变成狂喜,道:“真的?” 谢云钰笃定的点点头,道:“当然,没什么值得让我们离开所爱之人,更没什么能阻碍我们在一起,至于责怪,王爷大可放心,儿媳的心中从未想过责备父王,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少卿考虑罢了,有您如此爱护少卿,儿媳感动还来不及,如何会去责怪父王。” 听得她称自己为父王,勖王脸上的欢喜愈盛了,这是任何事情都替代不了的,哪怕打了胜仗也不能让他如此高兴,高兴得让他都不知该将手脚往哪里放才好,只得看着谢云钰点头道:“好好好,有你这样的好媳妇,是我们勖王府之幸,父王心里十分安慰。” 谢云钰笑了笑,示意白璇儿去端杯茶来,在勖王面前提裙跪下,勖王大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云钰道:“成婚那日,王爷没能前来,也没能喝上一杯儿媳妇茶,不如今日补上,还请父王笑纳。父王,请喝茶。” 听得她这样解释,勖王才坐回椅子,不觉眼中一片热潮,接过茶盏的手都抖了抖。 他终于喝到了这迟来的儿媳妇茶,这让他无比感恩,还好苍天有眼,没让自己的愚蠢丢失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就凭谢云钰不计前嫌的格局,他就对不起从前自己对谢云钰所做的一切,不过那已经过去了,今后,他会将她正式放在被尊重的地位,珍惜这个儿媳。 喝了茶,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道:“这是当初我与王妃的定情信物,在你们成婚那日便想交给你了,后来发生总总……父王对不起你,好在如今它还能顺利回到你的手上,父王答应,以后你就是勖王府的女主人,不会再有任何人敢忤逆你。” 第648章 天下初定 谢云钰面上欢喜,道:“多谢父王!” 勖王赶忙道:“快起来吧,地上凉,小心身子。” 谢云钰起身,抚摸着这个精致的小盒子,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放松,从今往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勖王世子妃了,有柳询的深情,有勖王的爱护,她总算用自己的大度和坚韧,赢得了最后的一切。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都对如今的坦诚感到感动,无需多说,一切都在今日这杯儿媳妇茶里,正在此时,柳询回来了,一进门便急急朝谢云钰走来,当着勖王的面揽着她的肩,道:“方才寻不见你,守卫说你上父王这儿来了,与父王谈什么呢,可用过早膳了?” 柳询这是以为勖王会刁难自己吗?下意识的维护。谢云钰笑笑,道:“吃过了,过来与父王聊会儿天,现下谈完了,大军快要开拔了吧,走吧,咱们一同去京城。” 听得谢云钰称勖王为父王,柳询面上也是一阵惊喜,不可思议的看向勖王,勖王道:“去吧,带着你的世子妃先走,本王为她准备了一辆马车,现在战时,马车并不华丽,委屈你们了。” 谢云钰忙偏头道:“何来委屈,多谢父王的心意。” 直到被谢云钰拉着从帅营出来,柳询还是没能从这份惊喜中回过神来,他掐了自己一把,喃喃道:“你与父王和解了?” 谢云钰道:“当然。没见我们相处得很和谐吗?” 柳询这才敢确定自己的梦想实现了,他终于不用在这两人之间为难了,激动之下,他不顾四周之人讶异的目光,抱起谢云钰转了个圈,道:“青岑,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谢云钰一声惊呼,见有人驻足起哄,不觉红了脸颊,心中的幸福都快要溢出来了。 勖王在大帐门口看到他们如此幸福的模样,顿觉一阵安慰,满是感动,他喃喃道:“嫣儿,儿子终于长大成人,也找到了与他相伴的姑娘,你在那边,可以放心了。” 辰时一刻,大军开拔,前往京城。 因着秦川城的失守,大楚朝廷自知再无希望,大臣们逃的逃走的走,都害怕被勖王整治灰溜溜的逃跑了,就连皇宫里的宫人们,听说皇宫即将被攻陷,也都落荒而逃。整个长安城沉浸在一股人心惶惶的低迷里。 所以,勖王之军进城的时候,根本无人抵抗,大军长驱直入,毫无障碍的就将长安城控制了起来,并包围了整个皇宫。 用这样的方式再次回到故土,所有人都感到无比唏嘘,勖王进京后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皇宫,而是回了勖王府一趟,换上朝服后,令人抓了几位逃跑的大臣,以臣下的姿态一同赶往宫里。 天下大势已定,柳照明已经没有逃跑的必要了,当然,他也不屑逃跑,这是他身为帝君最后的尊严。事已至此,他也看开了,人生不过一死,可即便是死,他也要成全自己皇帝的名声。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有柳照明一人坐在皇位之上,看着这空旷的大殿,过往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这才惊觉,自己花了半辈子去筹谋的皇位,只用一年便走到了尽头,根本就不值得啊。 他本可以做一个富贵天下的闲散王爷,是什么让他走了到这一步? 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和无能感涌来,柳照明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本该站满朝臣,大家向他恭敬跪拜的地方,缓缓流下了泪水。 突然,大殿之上响起一声轻唤,道:“皇上,臣妾来陪您了。” 柳照明干枯的眼神这才有了些许神采,着急的看向来人,沉痛道:“爱妃,你,你怎么来了!”说罢,又懊恼道:“你不该来啊,宫女太监们都逃跑了,你也该离开皇宫才是,这时候留下来做什么!” 墨初郁走过去,与他坐在一起,拉着他的手,道:“皇上不在,臣妾一人独活又有什么意思,臣妾知道皇上在坚持什么,臣妾不劝皇上,皇上也别劝臣妾离开,不过一死,臣妾惟愿与皇上死在一起,一家人在阴曹地府相聚也好。” 柳照明震惊了一下,看向墨初郁与自己十指交叉的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是朕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儿。” 墨初郁摇摇头,道:“不,一切都是臣妾自己的选择,臣妾愿意与皇上一同面对。” “初郁。”柳照明将墨初郁揽入怀中,在这薄凉的人世间总算找到了最后一丝温暖。就算天下人都背叛了他,离开了他又如何,有一人甘愿与他一起死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勖王进宫的时候,便见两人穿着华服隆装,相依坐在龙位上的模样,柳照明看到勖王,没有意外也没有憎恨,只是淡淡抬眼,道:“你来了。” 勖王道:“本王以为你会与那些人一样,逃到世间一角,苟延残喘的活着呢,不想你如此看得开,看来十七弟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柳照明讥笑一声,道:“皇兄还是小看了我啊,苟延残喘不是我的风格,一身傲骨才是,朕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个皇位上。” 勖王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执念太深,无药可救,只可惜连你心心念念的皇位,也不是你的。” 柳照明的眸光出现了一丝崩裂,道:“什么意思?” 勖王没有再说,而是对着身后道:“来人呐,请上先帝的圣旨。” 宫门一开,露出谢云钰和柳询郎才女貌的容颜,柳照明张了张嘴,道:“钰,钰儿。” 谢云钰未看他,而是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朕自觉身子不爽,恐时日无多,特立下圣旨,宣布传位人选,若无意外,朕死后,由十皇子柳澈继位,众卿务必辅之,钦此。” 这份圣旨没毛病,只是将当初韦攸莲的逼位变成一场笑话罢了,明明正统的继承人便是柳澈,偏偏她那几日都等不了,非要动手陷害皇上,落得个弑君的罪名,枉费先帝对她的期盼,不过而今柳澈已死,丧子之痛,如鲠在喉,她也算罪有应得。 谢云钰读完后,勖王叹了口气,道:“将这份圣旨送到韦攸莲手上吧,让她看看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明明皇位本来是柳澈的,她偏要按捺不住的抢夺,怎么对得起先皇!斯人已去,本王就不代先皇处置她了,让她日日活在痛苦愧疚里,才是最大的惩罚。” 立刻有将士道了声是,便庄重接过圣旨去执行了。几位被勖王绑来的朝臣面面相觑,不知勖王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们不知韦攸莲弑君的事,所以也只会疑惑柳澈不是顺利继位了吗,又拿出这卷圣旨旧事重提做什么? 勖王未说其他,只看着柳照明,眸光微沉。 紧接着,柳询便拿出第二人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如果你们读到这份圣旨,很不幸,朕可以想象澈儿已经遇害了,是朕对不起他,没能将柳照明这个毒瘤拔出,给他留下了祸害,柳照明狼子野心,他若对澈儿下了手,你们决不能姑息,否则朕死不瞑目!” 所有人顿觉抽了一口凉气,先皇早就料到柳照明会弑君篡位,那他又为何不阻止?不仅不阻止,还立下这样一个圣旨,实在太奇怪了。 不过接下来的圣旨内容则解释了这一问题,柳询接着读道:“朕身患重疾,对朝政之事有心无力,许多事皆由柳照明控制,为了拿到政权,他不惜诽谤朕病入膏肓,性情古怪,朕有口难辩,若有朝一日这份圣旨得以重建天日,朕必宣告忠臣,朕不是昏君,朕只是受人所迫罢了!” “至于皇位之事,澈儿死后,朕决定立先天子遗孤柳翊辰为新的天子,柳微雪为公主,先太子妃明彤为太后,勖王辅政,在天子成年之前封摄政王,众卿辅之,若此事达成,朕在天有灵也深感安慰,钦此。”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柳照明立刻站起身来,先太子已经死了,他的一家也该在那场大火中死去才是,怎么可能还有继承人,这皇位如何轮得到一个本该死的人身上! 没想到皇上并未将皇位传给柳询或是勖王头上,还让他们握着这样的圣旨打天下,这两父子竟也对皇位不感兴趣,甘愿为他人作嫁,那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震惊。 勖王可不管他们,朝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会意,高声道:“请新皇,公主,太后进殿!” 接着,身着朴素衣裳的三人便被请入大殿之上,直到先太子妃明彤牵着小世子和小女郎出现在大殿内,明彤带着恨意盯着柳照明冷声道:“明王,别来无恙,你可害得我们一家好惨呐。” 柳照明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才不得不承认,柳询摆了好打一盘棋,自己都被他耍弄了。 勖王带头先跪下,道:“欢迎新皇,公主,太后娘娘回宫。” 其他人见状,相继跪下,那些大臣见了,叹了口气,也跟着下跪。高呼::“欢迎新皇,公主,太后娘娘回宫。” 皇上年纪尚小,见这样的状况往太后身后缩了缩,太后鼓励道:“辰儿,莫怕,母亲在这儿陪你,让他们起身吧。” 第649章 惊魂 有了明彤的鼓励,新皇帝柳翊辰这才探出小脑袋,怯生生道:“你,你们都起来吧。” 勖王道:“谢皇上。” 新皇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寄养在乡下一年多了,突然面对这样的情况自然会怯场,不过明彤教养得极好,虽说没能给他养尊处优的条件,但却是上敬长辈下谦妹妹,可见其仁心,既然是连勖王都承认的身份,继承大楚又是名正言顺的人选,所有人自然无感不从。 说句不好听的,时至如今,莫说这位翊辰世子,就是勖王自己想要自立为王也并无不可,勖王推出这么个合理的人来,不管他是不是真心让位,众人只能领情,故而众人起身之后,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并无人出声反对。 看到这些人这么快就接受了柳翊辰的新身份,勖王很满意,他起身后,便拱手道:“大殿之上还有一些事物需要处置,请皇上,公主和太后娘娘先移驾养心殿,休息休息,待臣处置好一切,再来向你们禀告。” 明彤对柳照明的杀夫之痛本来心有不甘,若非他暗下杀手,她们母子也用不着受这样多的苦楚,不过一切都拨云见日,她而今身份不同,不该为了一时的恨意因小失大,这点对时务的判断力她还是有的。 冷冷瞥了一眼柳照明后,明彤也知勖王这是为了自己好,毕竟柳照明的狡诈出了名,万一极端之下做点什么,她就太得不偿失了,反正如今天下已定,圣旨也宣读完了,柳翊辰是名正言顺的新主,她总算有资格,给先太子慢慢报仇。 故而,明彤不着急,她带着自己的孩儿,朝勖王淡淡点头,道:“那就有劳摄政王了。” 勖王拱了拱手,目送她们离开。 既然公告完先帝的圣旨,接下来就是他们自己私人的恩怨了,勖王一挥手,道:“众位大人也先退下吧,放心,我柳照熙不是虎狼之人,不会为难各位的,大楚还是原来的大楚,只要众位尽心,审视夺度,天下还是你们的天下。”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好似在暗示什么,大臣们一听这话,面色一喜,而后连忙告退。 新政的推广和建设还需要这些人的力量,他们或许各有弊处,但在朝久了,对整个朝堂的运行和所管职务的熟悉程度,比那些刚提拔的要好得多,勖王不会傻到将这些人一棍子打死,他要的是,让这些人意识到凭本事做官,而不是凭一张趋炎附势的嘴,和不劳而获。 柳照明也不傻,自然看懂了勖王的用心,将这些人打发走后,只剩下他们几个,他轻哼了声,道:“看不出皇兄对治国还颇有一手啊,如此朕就不明白了,你为何不自己当这个皇帝,偏偏要便宜了那对孤儿寡母?” 勖王冷然道:“你错了,这不是便宜他们,是他们应得的。” 这回答,柳照明可一点儿也不服气,他酸道:“啧啧,哪来的什么应得,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朕用了二十年,才筹谋得了这个位置,你也用了一年来攻打朕,才走到了京城,她们倒好,什么都不用做,皇位便到手了,可真真是天下掉的大好事被她们拣着了,皇兄这么说,可让朕好嫉妒啊。” 勖王嗤笑,道:“嫉妒又有何用?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抢来也会被别人抢走,有些人天生便是贵胄天子,有些人如何争抢都徒劳无功,十七弟若是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了。” “所以,这便是你们父子放弃皇位的原因?”柳照明不禁感到可笑万分,他不信命,故而哪怕排行十七,注定做个王爷也要与天抗争一把,勖王这是怎样,嘲笑他没有天子命吗?皇位到手了,还故意放弃,证明自己是个好王爷? 勖王懒得与他解释这些,他经历重重才想明白那个位置并没有看到的那么光鲜,也是付出了许多代价才看清高处不胜寒的本质,他放弃皇位的原因,是因为心中所有抱负得到满足,所爱之人不在了,也没有三宫六院的追求,只要儿孙绕膝就够了。 做一个富贵闲人不好吗?当皇帝尔虞吾诈平衡弄权又有什么意思?他可不想以后落得柳照临那般下场,自己一世英名被毁,死无葬身之地不说,儿孙一个个都因为这个位置争得你死我活,不得善终,他宁愿所有人都平安的活着。 这是这么久以来柳询潜移默化的结果,也是他们父子最后秘而不宣的决定,不过这些与柳照明又如何说得清楚呢,对于一个为皇位付出万般心机这手段的人,三言两语是不可能动摇他的信念的。 所以勖王幽幽瞥了他一样,道:“这就是我与十七你的差别,道不同不相为谋,皇位于我而言,只是治理天下的手段而已,可你却将它视作享乐残暴为所欲为的工具,你说你为这个皇位付出了这么多,又得到了什么呢?权势,财富,你不是没有过,时至如今你不觉得自己是个面目可憎的失败者吗?” “这话是不错。”柳照明眯了眯眼,道:“我的确失败,若早些看清柳照临的想法,早些认清自己的身份,我就该早些动手,永除后患!也不至于到如今还要听你们生活这些风凉话!” 说完,又自嘲道:“呵,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胜败已成定局,既然已经落到了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遵命,用不着你们在这儿教育可怜我,用指责的眼光看我!” 还是如此冥顽不灵,看来是无话可说了,勖王叹了口气,道:“十七,枉你聪明一世,在这事上却是太蠢了,罢了罢了,先皇圣旨曾有言放过你,他死不瞑目,所以你便先入天牢候审吧,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会替你收尸。” 这话一下刺激到了柳照明,他大手一挥,跳了起来道:“用不着你们可怜我,今日之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恨自己出生不对,却恨你们父子毁了我的一切,我筹谋隐忍了二十年,就算是柳照临也不是我的对手,都是你们,是你们毁了我这一切!” 眼见着他突然激动,勖王立刻戒备了起来,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跳出来,朝一旁根本没说话的谢云钰下手,柳照明的功夫本来就不低,又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之时突然动作,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等到反应过来,谢云钰已经被他控制在手心里了。 柳照明一手横过谢云钰的肩禁锢着她,一手做成钩状抵着她的下巴,戒备的看着众人,道:“退后,你们都给我退后!否则,我立刻掐死她!” 勖王一下紧张起来,连十七都不叫了,着急道:“柳照明,你想干什么!” 柳照明一笑,笑得诡异又夸张,道:“我想干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别妄图说服我什么天命难违,朕今日便要抗命一回,柳询,你是赢了我,我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但是钰儿,我不会让给你的!” 原来他的最终目的是在谢云钰!倒是为难他隐忍这么久与勖王谈天做铺垫了,众人不由得一阵紧张,柳询怕柳照明疯狂起来真的对谢云钰下手,急忙喝退了想要赶上来帮忙的将士,气急败坏的看向柳照明,道:“你疯了,快放开她!” 柳照明看他变了的脸色得意道:“哈哈哈,怎么,紧张害怕了,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只要你当了这个皇帝,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执着于她呢?” 没人敢拿谢云钰的性命这样要挟他,柳询咬牙道:“柳照明,我与你不同,青岑对我而言比天下,比皇位,比任何人都重要,你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不会放过你!” “是吗?”柳照明神色一冷,道:“这点我们两倒是挺想同的,只可惜当初错失了机会,凭白让你得了这个便宜,若是当初我不想着什么得到她的心先要了她的身子,恐怕我们的孩儿也能走路了吧,听闻你们父子还因为此事而嫌弃钰儿,想另娶他人害得她伤心出走,你说你们还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什么!勖王面色一变,也是到此时才明白过来,他误会谢云钰了,她与明王之间根本什么也没发生,而自己因为介意她的清白所做的一切事情看起来是如此愚蠢,还害得柳询消沉半年,两人分开各自煎熬,他真是太傻了,怎么做了这种事! 想到这个,他愈发愧对谢云钰,连忙上前一步,道:“这事是我一人之过,你要问罪便问罪于我好了,千万不要动她,我愿意以任何代价向钰儿赎罪,请你放了她。” “呵。”面对勖王迟来的忏悔,柳照明一点儿也不觉得同情,他冷声:“所有的错误如果都能用对不起掩盖,要律法做甚?不过既然你们父子都对她如此紧张,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有自己说的那样,能为她做到任何事!” 说着,看着他们二人紧张神色,柳照明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微微勾唇道:“反正时至如今,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柳询,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只要你在我面前自裁,我便放了她,一命抵一命,如何?” 第650章 一战 柳询很想说不,但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柳照明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眼见着他的手就掐入谢云钰的鄂下了,即便知道这样并不足以致命,他还是急得有些失去了理智,刚找回谢云钰,他可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的痛苦,忙紧张喊道:“好好好,只要你放了青岑,我什么都答应你!” 半天没说话的谢云钰,听到这句后,脸上的从容才崩裂开来,艰难出声道:“少卿,你,你别相信他,他不会放过我的,这话都是他诓骗你的,从头至尾,他要的只是我为他陪葬而已!” “青岑!”柳询痛苦的挠着头,道:“我已经让你吃了太多的苦了,若我的死能换的你余生无忧,我愿意。” “少卿。”谢云钰的目光闪了闪,好像有什么在她与柳询之间流转。 柳照明听到这儿,不由得一阵得意,哈哈大笑,道:“好一幅甘愿舍身情深义重的模样,只可惜你现在想明白也没用了。” 柳询脸色大变,道:“什么意思,你想怎样?” 柳照熙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柳询啊柳询,你也聪明一世,又有何用?钰儿说的不错,我是不会放过她的,如今我什么都没了,在这世上,我唯一想要的也只有谢云钰一人而已,我若不能拉着他入地狱,活在世上一趟岂不浪费!” 柳询一阵惊骇,看着谢云钰闭眼,意料之中的神态和嘴角的微笑,这才明白谢云钰会出现,也是算好了自己可能因为而柳照明丧命的事。 柳照明哪是舍不得什么皇位不走啊,他是恨上了谢云钰,存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心思,才不离开的,想必杨飞之事败露,他早就预感到这一幕了,他将不甘心都抱怨在了这个想要而得不到的女人身上,谢云钰正是偷窥到了他的这种想法,为了逮着柳照明,不让他顺利逃走,在背后耍阴险手段,这才主动现身。 果然等到了这一切,柳照明自然得意万分,白了这一层的柳询却吓出一身冷汗,依照谢云钰的性子,她既然知道了这个,怕是存了心思柳照明同归于尽,她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替他筹划啊。 顾不得柳照明的威胁,柳询一阵紧张,立刻闪身上前走了几步,这个动作好似刺激到了柳照明,他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谢云钰的脸因疼痛骤然便白,发出一声呻吟。 “青岑!”柳询一声大吼,急忙朝他们飞过去。 柳照明神色一冷,突然发难,猛然锐利的眼光昭示着他准备拉谢云钰一起死的心思,这份破釜沉舟的气势,看来是准备动手了。 柳询瞳孔猛然收缩,从未有过的惊恐席卷而来,他不怕任何的对手,就怕这个人存了必死的心思,柳照明想要谢云钰死,谢云钰自己也欲与他同归于尽,这种情况之下他能如何营救? 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抖,若是谢云钰有个三长两短,他是万万不会原谅自己的! 谢云钰淡淡勾唇,道了声:“少卿,永别了。” “不要!”柳询瞳孔猛人睁大,一声惊呼,几乎柳照明动作的同时,谢云钰也突然点燃了随身的火药,一股硝烟味席卷而来,所有人顿时一阵惊骇。 紧张之间,柳询他使出浑身的内力扑过去想要与柳照明同归于尽,他打出一掌,堪堪打在谢云钰身上,谢云钰被这内力弹了出去,柳照明在她身后自然随她飞了出来,两人直直的摔到了大殿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钝响。 而那个本该炸裂的火药包,在这这巨大的冲击之下,突然爆开,好在没有点燃,只发出一声有惊无险的裂响。 一切都在电石火光之间,好歹暂时化解了这炸药包的危机,柳询急忙朝摔在地上的二人奔去,眼中满是着急和自责。 这一掌的力量可谓千钧,谢云钰少不得吐出了一口鲜血,炸药没了,她想要与柳照明同归而尽的心愿也没能达成,这会儿只能有气无力颓然的趴在地面上。 柳照明见柳询朝他们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没想到谢云钰对他如此狠心,甘愿为了柳询对他起同归于尽的心思,这比勖王夺了他的皇位更让他大受刺激,这可是他唯一爱的女人啊,今日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对他下此狠手! 他发了狠,突然拔出了腿间的匕首,在谢云钰的身后就要往谢云钰胸前狠命扎去。 谢云钰清亮的眸猛然张开,倒映着此时柳照明狠绝的脸。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一寸一寸靠近,一股死亡的冰冷迎面而来,只怕这次她是逃不了了吧,若是这么死了,也好,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不甘心呢?谢云钰转头,看着柳询惊慌失措的神态,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为何上天要在她终于等到一切的时候,狠狠又夺走她的性命? “青岑!”柳询惊骇不已的飞过来,柳照明提着闪亮的匕首往下刺,谢云钰绝望不甘的眼神,一切都像被放慢了动作,昭示着今日这一战的惊险。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哪个方向打过来一股很大的力道,谢云钰的身子突然就顺着地面滑了出去。 原来是去解决叛军的长生回来了,见到这一幕,用内力推开了她,堪堪让她避过这一劫。 真是生死一线的惊险呐,柳询不敢耽搁,顾不得教训柳照明了,急忙朝谢云钰奔过去,将她扶起来,紧张道:“青岑,青岑,你怎么样了?” 谢云钰虚弱的摇摇头,指了指柳照明,苍白着脸什么也没说,眼中却将一切都表达了出来。 柳询会意,忍着痛心,道:“你想让我们将他制服是吗,我知道了。” 柳询说完,轻轻的放下了谢云钰,提着软剑神色幽冷的朝柳照明走过来。 没杀死谢云钰,柳照明一个鲤鱼打挺,还欲卷土重来,其他人却已反应过来了,急忙上前拦他,柳照明气红了眼,随意乱杀,长生和勖王自是再容不下他,提着武器加入了战斗。 兵器相撞之声不绝于耳,现场一派血腥,柳照明杀红了眼,勖王和长生亦是不遗余力,加之柳询突然的出手,三大高手联手,柳照明自是落了下风。 没了谢云钰当挡箭牌,柳照明力不从心,其他人则不遗余力,没一会儿,柳照明便到处挂了彩,在这空档中,勖王大喝一声,道:“且留他一口气!”另外二人闻言,功夫便往他身上最痛苦的地方使去,柳询的软剑在他身上划出了千万道的伤痕,长生的飞镖和短刀更是随地打击,勖王不狠,但牵制着明王让他无暇对付其他人,也是挣脱不得。 这种压倒式的实力面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柳照明在他们的攻势下除了脸,已经没有一寸好肉,钻心的疼痛袭来,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在被长生挑断了脚筋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了,一下跪了下来。 他已经没有能力再作恶了,至此,战斗结束,勖王收了兵器,长生与柳询自然也停了手,长生不满他对谢云钰的残忍,虽然勖王说了勿伤性命,他还是忍不住在这时候踢了柳照明一脚,唾骂道:“我让你伤害姐姐。” 柳照明被他踢一脚,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不过他却顽强的爬着撑起上身,面对他们依旧大笑着,一副不屈服的模样。 一直旁观的墨初郁哪里还忍得住,即便方才,他已经知道了柳照明的心中至始至终只有谢云钰而已,可她还是不甘心,看到柳照明这样,扑了过去,揽着他的肩哭着摇头,道:“皇上,咱们认命,咱们认命吧,臣妾求您了。” 柳照明又吐出一口鲜血,眼中的光芒却没有熄灭,看到墨初郁这样,他抽搐着身体缓缓靠在她耳边,轻轻吐了几个字。 墨初郁拼命摇着头,不知是伤心还是因为柳照明的话而绝望,一直在哭泣着,这场景,少不得让人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柳照明已经彻底毁了,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不知他还欲做什么来成全自己,大家围在柳照明的四周,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模样,只有唏嘘。 柳照明说完,双手紧紧地拽着墨初郁,温热的血液一滴滴的落在她的手上,等到墨初郁几不可查的轻轻点了头,他才咧嘴吐出一口鲜血,抬手往墨初郁的脸上摸去。 柳照明道:“初郁,对不起,若有下辈子,朕绝不负你。” 说完,柳照明身子突然一抽,接着嘴角便流出了黑色的血液,众人一阵紧张的向前探去,只一眼便明白了,柳照明已经服毒自杀了。 那双满是鲜血的手猛然失了力道,落在地上激起一些血话,众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墨初郁面色突然坚定,迅速的拔出头上长长的凤簪,往自己肚子一扎,鲜血顿时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最后一口气,墨初郁笑了笑,有着解脱的快乐,她喃喃道:“对不起,皇上,初郁做不到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初郁食言了,初郁这就下来陪您。” 接着,身子轰然倒塌,两人就这样一横一竖的倒在一起,再无神采。 所有人都没想到墨初郁会如此决绝,顿时一阵沉默。 第651章 尘埃落定 这场天下大战,最终以柳照明和墨初郁的死做了结束。 很久以后,谢云钰才想明白,其实柳照明那场胁迫根本没有必要,不过是为自己当初的自私赎罪,让她光明正大的在天下人面前正名罢了,只为证明她的清白。他早就存了一死的心思,故而早早备了毒药,只等药性发作,然后死在那个执着了一世的位置上。 至于那会儿的惊心动魄,或许在某一时刻,他真的想要自己陪着他下地狱吧,那是他的私心,亦是他甘愿被天下人误会为谢云钰做的最后一点,他想要谢云钰没有污点,光明正大的登上后位,最终谢云钰终究拂了他的美意。 可谢云钰,不后悔。 看着两人相依的死状,柳照明和墨初郁也算得以圆满了。随着勖王一手一挥的一声:“天下大定!”谢云钰在柳询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与众人一同往大殿之外走去。 今日的晚霞似乎格外美丽,一点乌云都没有。大家看着漫天红霞都升腾起了新的希望。 勖王转头,望向柳询,道:“你当真想好了吗?” 柳询与谢云钰对视一眼,道:“父王心中早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勖王叹了口气,道:“这是你的选择,为父尊重你,倘若一日你想回来了,为父在王府给你留着位置。” 柳询点点头,道:“多谢父王的成全。” 勖王没有说什么,愣愣看着远方出神,也许是在为自己当初的坚持做个告别吧,若非经历种种,今日柳照明的结局便是他的结局了,时至如今他已经看开了一切,就让柳询去做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吧。 就在此时,宫内突然传出了三声丧钟,接着便有亲兵匆匆来报,道:“禀告王爷,延禧宫太后韦攸莲,接到圣旨后又哭又笑,凄厉大喊了声‘先皇,臣妾对不住你’后,自缢了。” “自缢”从亲兵口中说出面无表情,却让人心头咯噔一下,勖王怔愣了一下,对这人生无常更为感叹,韦攸莲跋扈一生,最终得偿所愿的坐上了太后之位,可依旧落得个自缢的下场,不可谓不可悲可叹。 他终究是柳澈的亲生母亲,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哪怕弑君不对,斯人已去,一切都已烟消云散,既然临死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以死谢罪,也算豁然开朗了,勖王轻叹一声,道:“这是她的选择,我们成全她,就按太后之礼,厚葬了吧,无需将她与先皇合葬,但愿下辈子,他们莫要碰见的好。” 是啊,这种相爱相杀又算计的夫妻,下辈子就莫要再续这种孽缘了,亲兵道了声是,便退下。 至此,整个天下才真正重新洗牌。 柳询道:“父王,儿臣也该走了。” 勖王挥了挥手,没有去送他,独自一人前往养心殿去。 他有他的天下,柳询有柳询的江湖,因为互相尊重,更懂得彼此的选择,也是时候向明彤说明一下柳询的去处和志向,并商谈册立新主之事了,这是他为今要做的事,而柳询…… 三月后,云州小乌衣巷谢柳轩。 两对红烛,一间喜房,没有喧嚣的锣鼓,没有热闹的人群,只有几位亲朋小聚,小酒一杯,用以庆祝天下归于和平的喜悦,和日后平淡生活的不易。 还有,庆贺柳询和谢云钰的新婚。 道理上,他们是早就成婚的老夫老妻,但因为发生种种,直到今日他们才得以真正过上平静的生活,这是柳询欠谢云钰的,他坚持补上,只不过这不是盛大喧闹的婚宴,而是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 红棉的孩儿已经牙牙学语,她和果子将谢柳轩打理得不错,穆静云的孩子略小些,时常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四周,听闻她近日与段七羽走得很近,惹得谢云钰一脸嫌弃,这段七羽虽说长着一张与年龄不符的脸,可好歹比穆静云大了许多岁吧,老牛吃嫩草,偏偏看起来还相反,怎么的都让人不舒服,看来段七羽的姻缘没那么顺畅啊。 王逊之和惠安可谓令人羡艳,两人修成正果后便早早生了孩儿,这不手里抱着一个,惠安的肚子又显怀了,浑身散发着慈母幸福的光芒,王逊之对她宝贝得不得了,怕她磕着碰着,恨不得跟在她屁股后面时时呵护,不要太让人羡慕。 惠安曾无意说漏了嘴,她早就想起一切了,不过那又如何呢,比起纠结于过去的伤害,珍惜现下的幸福不是更珍贵吗?谢云钰看着她的笑容,感觉所有的苦难在最终的结果面前,都值了。 红樱和刘桥算得上是最令人意外的一对了,听闻他们下月成婚的消息,众人都惊呆了,毕竟当初檀香死的时候,刘桥的伤心不假,红樱也是因为想着赎罪才自动负起照顾刘桥的责任,这两人的处境怎么都有些别扭,之前刘桥对红樱还很抗拒呢,自从谢云钰看出红樱的心思后,让柳询找刘桥谈了一回,这事便奇异的促成了,让人不得不感叹世间缘分果真奇妙。 还有白间,凌霄,长生三人,被留在了勖王的身边做他的左膀右臂,凌霄身为大将之后,自然继承了凌霄将军的遗志成为新一任镇国大将军,白间做了御前侍卫首领,长生年纪小又武功高强,被封做大楚第一先锋,也算功成名就了。 凤阳宫的势力,并入朝廷,所有宫人正式成为大楚军队的一份子,自此,柳询创下的新政彻底融合,为大楚之后百年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此刻这些人齐聚一堂,打闹嬉笑,他们之间没有名利身份的限制,就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直到柳询穿着大红的衣裳,出现在大堂才让这些人稍稍安静。 看着众人脸上洋溢的喜庆,柳询高声道:“多谢兄弟们前来捧场,今日薄酒一杯,就当对我与青岑的祝贺了,大家可要多吃点。” 众人举杯相敬,说些恭贺的话,谢逸昕带着同样身怀有孕的南宫皓月前来,全场就属他的脸色难看了,他一听这话不合时宜的拍案而起道:“必须多喝一杯啊,姐夫,你可骗得我好惨,本以为我早该当舅舅了,却不想你们竟然拖到今日才来成婚,这事必须给我给我个解释!” 柳询脸色一僵,道:“这个……总之今日之后我便是你的准姐夫就是了,孩儿的事早晚轮到不是吗,你和弟妹先生个玩玩,日后我们也好讨教讨教。” 什么叫生个玩玩,大家都对柳询这话哭笑不得,谢逸昕也因为这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再也维持不了故作凶恶的模样,叉着腰道:“别想糊弄我,呸呸,这事你得说清楚,另外,说到孩儿,既然是我的孩儿先出来,你这个做姑父的,怎么得也得封个大礼吧?” “要得要得。”柳询赶忙道:“待你们孩儿出生时,我这大礼自然不会迟了去,这事我记下了。至于这解释,咱们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谢逸昕哼了声,道:“这还差不多。” 王逊之摇着折扇适时起哄道:“说到这孩儿,少卿,我的这一对你也没送礼呢,什么时候补上啊。” 说完,红棉的孩子倒是机灵的走过来了,伸着胖乎乎的双手道:“姨父,然然也要礼物,然然也要礼物。”这番正合时宜童言童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柳询哭丧着脸,今儿怎么尽是些讨要小娃娃礼物的啊,可是他的大婚之日,能不能庄重一些,让他有点仪式感? 不管了,绝对不能因为这些人的捣乱影响自己的大事,柳询朝大家拱手道:“都有都有,日后你们谁家生了娃,我都一一送礼行了吧,反正这些礼物都有还回来的一天,总之今日,谁也别拦着我造娃娃。” 说完,柳询一溜烟就跑远了,惹得身后的宾客一通哄笑。 长生大声道:“姐夫,这酒还没喝够呢,你急什么呀。” 王逊之笑着道:“还喝什么酒啊,入洞房更重要,瞧他那急不可待的摸样,算了算了,咱们喝咱们的,他们这酒就欠着下次皇上封赏敏秋为太傅的圣旨来时候再好好喝吧,再拦着他们造娃娃,少卿真该急了。” 大堂中满堂宾客哄堂大笑,院子里柳询也幸福满满。他迫不及待的奔到喜房中,看着坐在床边的谢云钰,一身大红嫁衣,火红的盖头,端庄又美丽,不觉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终于等到这一刻,谢云钰总算成为了他真正的新娘。柳询在房门口顿住着急的脚步,而后变成了庄重又紧张的摸样,一步步慢慢走向谢云钰。 盖头一掀,露出里头倾国倾城的人儿,肤如凝脂,妆容精致,美不胜收,谢云钰羞涩的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道:“不是要招呼兄弟们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着明艳美貌的谢云钰,柳询只觉呼吸一窒,连回答她的话都忘了。 谢云钰见他目光炽热的盯着自己看,不觉愈发羞涩,紧张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青岑。”柳询呢喃。 “遇卿。”谢云钰回应。 “我爱你。” 一切都融化在了我爱你三个字里面,红烛摇曳,气氛微醺,交缠的吻后面,是满室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