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相公掰弯手札 作者:蔬菜丸子 女主版文案: 符瑶女扮男装在上元节灯会对一位惊鸿绝艳的姑娘一见倾心,还没来得及纠结自己是不是弯了,就听说这位姑娘要嫁给袁家那位花花大少爷了。这能忍? 符瑶表示,绝对不能忍!那怎么办?好办!把那位小姐娶过来! -------------------------------------------------- 男主版文案: 薛冉是瑜王小妾所生,奈何瑜王妃凶残,为了保住薛冉的小命,母亲一直把他当女孩儿养。 但是...他又不是真的女孩儿!怎么能嫁给那位袁公子呢!后来不用嫁给袁公子了,因为那位晏城第一富商符公子要娶他! 薛冉表示,这有什么区别啊,摔! ---------------------------------------------- 很久以后,薛冉揉着怀里亲亲“相公”的滑嫩脸蛋,才明白,还是有区别的... ---------------------------------------------- 又主动又纯情的富商女主*对外冷漠对女主温柔的小可怜男主 先婚后爱,互宠。 这是一个男主女主分别把自己掰弯又掰直的悲惨(不是)故事。 ---------------------------------------------- 排雷: 1.女主比男主大一岁。 2.在知道对方的真实性别前,他们就会正式谈恋爱。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符遥,薛冉 ┃ 配角:苏绮曼,谢应黎 ┃ 其它: 第1章 初见 正月十五,晏城飘了一天一夜的雪。 雪花算不上大,甚至落在地上便化成了雨,穷尽毕生力气也未能为大地染上一丝白意。 但百姓们依旧十分高兴,因晏城地处江南一带,飘雪的日子并不多见。恰巧今日又是上元节灯会。闲来无事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富贵清贫,都乐得出来瞧个热闹。 符遥坐在醉红妆二楼雅间窗边,正在翻看今年的账本。 “小姐。”一位作小厮扮相的下人未敲门便进来了,“我给你沏了杯茶,您喝口吧,暖暖身子。” 符遥头都没抬,只淡淡说道,“阿竹,我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叫我少爷。” 阿竹撇了撇嘴,望着眼前看上去面如冠玉的少年,符遥身着一袭紫青祥云袍,领口一圈雪白的狐裘翻边衬得她的脸颊愈发白净而小巧。她左手拨着算盘,右手翻着账本,动作间隐隐露出袖口金丝线勾勒出的牡丹图案。 阿竹总是不理解自家小姐,好好的妙龄女子,偏要装什么臭男人。还连累的自己这个贴身丫鬟也成了贴身小厮。虽然小姐这副富贵公子的扮相也很好看就是了…… “是,我的少爷。”阿竹把茶水放到符遥右手边,“您怎么不出去逛逛呀!整日看这些账本,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符遥叹了口气,“谁让我赶上这么对儿爹娘呢,把晏城这一堆烂摊子都扔给我,他俩倒是在京城逍遥快活,啧啧。” 符家三代从商,发家于京城,底蕴也在京城。两年前才在晏城开了分号,并将这边的产业全交由女儿符遥打理。 这也正是她扮作男装的原因,出门在外,男人总是更方便些。晏城百姓从不知晓那位短短两年,将家业经营的有声有色的符家少爷,竟是位女子。 看了一个多时辰的账本,符遥确实有些乏了,便放下笔,活动了下脖子,阿竹十分有眼色地走到她身后给她捏肩捶背。 “呦,我们阿竹今日怎么勤快了?”符遥挑眉,“可是又想要什么东西?” 符遥和阿竹从小一起长大,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姐妹,符遥最了解她,平日里在只有她们二人的情况下,这丫头能偷个懒儿就偷个懒儿,今日却又是敬茶又是捏肩的,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果然,阿竹嘿嘿笑了两声,拽着符遥的袖子开始撒娇,“那个……小姐,啊,不,少爷。您就大发慈悲陪我下去逛逛好不好?我们去猜灯谜啊!据说奖品可丰厚了呢!整日在房间待着,闷都要闷死了。” 符遥额角抽了抽,打开了红木镂空花纹的窗户,纤长的手指往外一指,“你想要什么奖品?我直接让人取来送给你好了。” 她说的是取来,而不是买来。楼下十里街是晏城最繁华的地方。而这条街上一大半的铺子都在符遥名下,从胭脂水粉到珠宝玉器,符家称第二,晏城无人敢称第一。 “都是自己家的东西,我出去和客人抢合适吗?”符遥无奈地叹了口气,“快别闹了姑奶奶,您是我少爷还不成吗?我的账本真的还没看完啊!” 阿竹撇了撇嘴不再理她。 此时街头巷尾无数盏灯笼高高挂起,衬着冬日的雪花,分外好看。 猜灯谜的,卖艺的,捏泥人的,应有尽有。 符遥正打算关上窗户,不经意间向外瞥了一眼。 拥挤的人群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恰好停在了符遥的醉红妆门前。 “小姐,到了。”车夫俯身向车内轻声说道。 “好。”在嘈杂的人群中,一声纯净的声音猝不及防闯入符遥的耳朵。 紧接着,一只白净而细长的手指缓缓撩开了坠着淡紫色流苏的车帘。 出现在符遥眼前的,便是一位亭亭而立的少女。 她身披纯白软毛织锦斗篷,内里是浅蓝色雪狐棉衣,芙蓉祥云百褶裙,乌黑的秀发挽成随云髻。许是怕冷,手里还捧着个小暖炉。 她伸手摘下斗篷的帽子,望着街上攒动的人群,笑意盈盈地说道,“出府一趟可真是不容易,蕊儿,跟我去前面看看吧。” 少女肤白胜雪,灵动的双眸中映着万千灯火。 符遥的心微不可查地颤了颤,等回过神来,那位女子已走远了,符遥看不到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关上窗户,抿了抿唇,说道,“阿竹,你刚说想出去是不是?” 阿竹还在生闷气呢,不太想理她,闷闷地说道,“是啊。” “我同意了。”符遥快走了几步就要下楼,“跟我出来吧。” 阿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连忙跟上,欢天喜地地跟在符遥身后蹦哒,“我就知道少爷还是疼我的!” 符遥却根本没心情跟她耍嘴皮子,她出了醉红妆的门,就在满大街地寻找刚才那位姑娘的身影。 她说不清心里那股悸动的缘由,只知道绝对不能就这么错过。 幸好在她走出近半条街之后,在一个卖灯笼的小摊前又看到了那位姑娘。 此时姑娘左手握着灯笼抵在腹部,右手正握着毛笔往灯笼上题字。 找到了人,符遥松了口气,她挠挠头,想上前交谈几句,却苦于不知如何开口。犹豫许久,向前迈了几步,竟先跟卖家打起了招呼,“老伯,您这灯笼怎么卖的?” 符遥指了指面前挂了一排的灯笼,灯笼正面是各种花草山水画,衬着暖光色的烛光,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老伯许是刚来晏城不久,还不认识他,嘿嘿笑了两声,“公子,我这灯笼啊,不卖。但是灯笼背面都有灯谜,您可以猜灯谜,十文钱猜一次,猜中了灯笼就是您的。” 很好,很有经商头脑。 符遥突然来了兴致,指了指正中间那盏画着牡丹的灯笼,“我要这个。” 老伯立刻摘下来双手递给她。 符遥翻过灯笼看背面的灯谜,谜面很简洁:十五日。 符遥刚一看到就后悔了,她肚子里本来就没几两墨水,何苦要自讨苦吃,思索半晌还是没想出来,只得摆了摆手,“我…猜不出。” 但她仍不死心,也不知为何,她尤其不想被旁边这位姑娘取笑。于是又让老伯摘了一个画着青荷的,这次谜面更复杂了些:高台对映月当空。 符遥埋头苦思许久,又病急乱投医地向阿竹投去求助的目光。 阿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符遥,笑话,她比她家小姐看的书更少好不好。刚才非拽着符遥出来,更多的也只是小孩性子,想凑热闹而已,猜灯谜什么的她才不会呢。 符遥觉得很尴尬,脸都开始泛红了,余光偷偷瞧了那位姑娘一眼。这会儿工夫,她已经题好了字,正站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符遥的脸更红了…… 将灯笼还给老伯的时候,那位姑娘突然出了声,“是昙吧。” 符遥一时没反应过来,老伯就说道,“姑娘聪慧,正是。但这是您猜出来的,不是这位公子,所以不能算。”他财迷一样地将灯笼又挂起来了。 “公子,您不妨猜猜我手中这盏?”姑娘笑着对符遥说道,她刚才途经此处,觉得老伯这种别出新意的吸引客人的方式挺有趣的,便主动帮忙出了个谜面。 “啊?”符遥突然开始局促,“可……可以吗?” “当然。”姑娘说着,把灯笼递了过来。 这么冷的天气,符遥竟然觉得手心开始冒汗,她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双手接了过来。 谜面:此地相逢月当空。 符遥不出意外地又没猜出来,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符遥暗恨,早知今日,小时候爹娘逼她念书时她就不逃了。 姑娘笑了笑,这一笑脸颊上的两个小梨涡便显现出来。她眉毛不似寻常姑娘家那么淡,反而有些浓密,却正好与那双精致的桃花眼相配。略施粉黛,却已让人足够惊艳。 她轻声说道,“谜底是冉,我的名字,我叫薛冉。”她的声音也没有女子该有的温婉,却足够纯净,仿佛被这飘着的雪洗涤过一般,清澈入耳。 符遥又愣住了,甚至连自报家门都忘了。她只觉得此刻十里街万千灯火加起来,也及不上眼前这人的光彩。 薛冉掩唇偷笑,与身后的丫鬟嘀咕了一句,“又遇上个呆子。” 丫鬟也笑了,小声说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不然王妃又要……” 薛冉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点了点头,“好。”而后又向符遥微微颔首,说道,“公子告辞。” 符遥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只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薛冉越走越远。 “少爷,少爷?”阿竹叫了两声,见符遥好像还是没听见,便伸手在符遥眼前挥了挥,“您看什么呢?” 符遥看到薛冉再度上了马车,才收回视线,十分敷衍地对阿竹说了句,“没看什么。” 她捧着薛冉题过字的灯笼,如同捧着个无价之宝,向老伯问道,“这盏灯笼我买了,多少钱?” 老伯摆了摆手,“哎呀,说了我这儿的灯笼不卖,您得猜对……” 符遥没等他说完,直接把腰间的钱袋解下来,冲着他扔过去,淡淡地说道,“卖吗?” 老伯解开钱袋看了看,好几锭白银,这些便是把他摊上的所有灯笼都买下来也足够了。 “卖,卖,当然卖……”老伯喜笑颜开。 符遥提着灯笼慢慢往回走,阿竹还在她身后叽叽喳喳,“这就回去了吗?我们还没开始逛啊!” “你自己在外边玩儿吧,我先回了。”符遥背对着她说道。 阿竹得了准话,开心了,对着符遥的背影挥挥手,大声喊道,“谢谢少爷,我会早点回去的。” 另一边薛冉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喃喃说道,“下次再想出府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她的丫鬟蕊儿为她沏了盏茶,“小姐,您怎么能把闺名随便告诉那个男人呢。” 薛冉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什么闺名?我装的久了,便连你也忘了我是个男子吗?” 他此刻没再刻意放柔声线,声音听起来多了点低沉和沙哑,甚至还有几分威严。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薛冉是男主!嘻嘻~ 文中所有灯谜引用自百度。 小新人卑微求个收藏,谢谢小可爱们,么么~(^з^)-☆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 1.古言-《我家王爷每天都在演(重生)》by冬不拉叽-后来王爷动了心,奈何之前演得太彻底,迫不得已,自己绿自己。 2.重生古言小甜饼《重生皇后生存法则》by不秃头的九烟:重生回来皇后娘娘只想过得佛一点,不脱发吃好的,开开心心就好了。 3.玄幻剧情古耽《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by不秃头的九烟:寒诀花了五百年的时间换了无数个身份陪着他,可到底最后玄天赦还是沉迷在了自己那副漂亮面皮和泼皮性子上。 第2章 思念 蕊儿正在倒茶的手抖了抖,茶水险些溅出来。即使她自小跟着薛冉,算得上是王府中除了薛冉的生母之外,最得他信任的人,但每次薛冉阴沉着脸的样子,仍旧让她有些害怕。 “不,您误会了,奴婢并非此意,奴婢是担心若王妃知道,又会编排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蕊儿连忙磕头认错。 薛冉揉了揉额角,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起来。少动不动就给我磕头,娘亲知道又得说我苛待你。” 他的娘亲是瑜王最不起眼的一位小妾,本是签了卖身契的丫头,连名字都是瑜王赐的,唤作孟惜颜,因有几分姿色被瑜王收入房中,却也招来了王妃的记恨。 瑜王妃乃是当朝大将军卫征的嫡生女儿卫容,许是随了她爹习武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为人颇为善妒,这些年王府中的小妾通房甚至庶子被她明里暗里地弄死了不知多少,唯独对待庶女尚还能容忍。 瑜王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朝中还要仰仗大将军的扶持,并不敢与王妃撕破脸。 孟惜颜怀着薛冉的时候,日夜祈祷菩萨一定要是个女儿,却天不遂人愿。她难产险些去了半条命拼死生下的孩子,被产婆告知是个男孩儿。无人知晓那一刻她内心的痛苦,她抱着怀中嘤嘤哭泣的孩子,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让他活下去。 于是她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全给了产婆,只求她改口说自己生的是女孩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府中上下,原本除了孟惜颜之外,无人知晓薛冉的真实性别,甚至就连瑜王这位亲生父亲也不知晓。 至于蕊儿,她是十几年前晏城闹洪灾得时候,从难民堆儿里被孟惜颜救下的孩子。从那以后孟惜颜就让她跟在薛冉身边伺候。 这个丫头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孟惜颜观察许久,对她放了心,又瞧着薛冉年岁见长,心疼儿子这一生恐怕只能扮作女子屈居于后院。于是便动了动心思,年前便将蕊儿叫到身边,告诉了她薛冉的真实身份,又命她发毒誓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最后,孟惜颜悄悄问她,可愿做薛冉的房中人…… 蕊儿红着脸应了。 薛冉得知此事却单方面与孟惜颜冷战许久,连着蕊儿也一并被他疏远了。他其实明白母亲是为自己好,可惜母亲从不问这种好自己到底想不想要。 马车晃悠悠地停在了王府后门,薛冉拉回思绪,下车时蕊儿伸出双手想扶着他,被他一把甩开。 蕊儿失落地垂下双眸,紧跟在薛冉身后进了门。 穿过如今一片荒芜的后花园,再走过一条九曲回廊,便是王府后院儿所在。 庭院深深,埋葬了不知多少女子的大好年华。 薛冉按照惯例去向王妃请安,谁知平日里不假辞色的王妃今日却笑得开怀。见薛冉进门,便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还主动与他攀谈,“听说冉儿今日去看灯会了?玩儿得可还开心?” 薛冉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并未落座,只行了一礼,微微一笑,作足了乖巧的样子,说道,“多谢母亲挂怀,外面很是热闹。” 卫容喝了口茶,似有深意地笑了笑,“看样子冉儿很喜欢市井繁华呢,也是,平日在府里确实闷得很。” 薛冉不知她是何意,只得垂首听着。 卫容接着说道,“但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总出门抛头露面的也不好,冉儿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不如我这当母亲的做主为你许配人家可好?” 薛冉心里一沉,他今年十八岁,若是寻常人家早该嫁作人妇了。他也明白早晚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他还尚未想好对策,这一天便来的如此之快。 卫容对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心领神会地开了口,“三小姐不知,今日袁太守家派人来提亲,想娶三小姐呢。那袁家公子生得风度翩翩,三小姐您端庄贤淑,当真是天赐的姻缘,王爷和王妃都已经同意了。” 袁公子?薛冉闻言险些咬碎了牙,便是他整日幽闭于后院儿,不闻窗外事,却也没少听说过这位公子的风流韵事。袁太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名为袁固,所以尽管是庶出,却也千娇百宠,要星星不给月亮。活生生把他宠成了个草包废物。读书习武样样不通,吃喝嫖赌却是样样俱全。 袁太守每次找他,只要派人去怡红院或者醉春楼,一抓一个准儿。据说前些日子这位袁固袁公子还闹着执意要娶醉春楼的头牌为妻,袁太守嫌丢不起这个人,又花重金买了几位姿色上等的清倌儿塞到了他的房里,袁固这才作罢。 就是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卫容竟要把他嫁过去?薛冉清楚卫容始终不待见自己,却也没想到她竟如此恶毒。 “我不嫁。”薛冉直言不讳。 卫容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嗔他一眼,“这孩子,说什么呢。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你胡闹。再说,我聘礼都收下了。” “说来这袁太守也够小气的,聘礼给的真算不上多。”卫容对一旁的嬷嬷说道。 “可不是,王妃您心善,要不是看在袁公子一表人才的份上,肯定不会就这么答应。”嬷嬷笑着接话。 二人竟这样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完全无视了薛冉。 薛冉握紧拳头,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怒火。他明白多说无益,卫容摆明了不想理他,至于瑜王,薛冉冷笑,那个没用的父亲向来和卫容站在同一边,他只得另想法子。 薛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将一切情绪压在心底,他淡淡地说道,“母亲,女儿先告退了。” “好。”卫容面上继续维持着假笑,“你今日出门走动,也该乏了,早点回房歇息吧。”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蕊儿终于问道。方才在卫容那边她就急得不行,只不过不敢多嘴,王府规矩甚严,主子说话容不得下人插嘴,当然那位嬷嬷不算下人,她是王妃的奶娘,与王妃的情分非比寻常。 “你不用多管。”薛冉淡淡地说道。尽管他此刻脑中一团乱麻理不出个思绪,却仍不愿别人多问。 蕊儿半晌无言,她看得出来,自从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之后,薛冉就一直有意地把自己隔离在外。她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她向孟惜颜承诺的愿意无名无份地跟着薛冉,不掺一丝假意,她是真心的仰慕薛冉。 不曾想,薛冉却并不领情。 薛冉回了自己的“闺房”,红木梳妆桌上堆满了胭脂水粉,玉锣钗,金步摇。一面雕着花纹的铜镜靠墙而立,屏风旁架子上的花瓶里放着一支梅花,转过屏风的内间是淡粉色的罗纱帐…… 这是再显而易见不过的女子闺房,薛冉已看了十几载,本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今日却没来由地厌烦,他十分想将这些碍眼的东西通通扔掉,但他不能这样做,他必须像个大家闺秀一样温婉端庄。 * 符府中,符遥坐在书房中,心不在焉地拨着算盘,直到今晚第六次算错账之后,她终于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账本。 “阿修,你进来。”符遥冲着门外喊了一句。 “哎,这就来。”阿修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少爷有何吩咐?” 符遥右手轻扣桌面,思忖半晌才问道,“你可听说过一位名叫薛冉的姑娘?” 阿修是土生土长的晏城人,闻言惊讶了一瞬,“姓薛?这可是国姓啊!咱这晏城好像只有瑜王姓薛吧。” 符遥当然知道瑜王,先帝第九子,据说不得盛宠,所以才赐了当年还是穷乡僻壤的晏城为封地。谁知二十几年过去,晏城竟慢慢繁华起来,也不知先帝爷若是知晓会不会后悔。 “难道是瑜王的女儿?”符遥暗自嘀咕了句,又对阿修说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瑜王有没有一位叫薛冉的女儿,十七八岁的样子,很漂亮的一位姑娘。” “哎,好嘞。”阿修拍拍胸脯,“打听人找我就对了,给我两天时间,我保证把她生辰八字祖宗三代都给您打听清楚。” 符遥懒得看他耍宝,挥挥手让他退下了。而后捧着下巴开始发呆。脑中不断浮现着薛冉的一颦一笑。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萍水相逢而已,怎么就对人家念念不忘了呢。 若薛冉是位公子,她还能安慰自己少女思春了。但人家是位姑娘啊。难不成,自己真是扮男人扮久了,内心深处真当自己是个男人了? 符遥摇摇头,不愿深想。 “少爷,我回来了!”门外传来阿竹欢快的声音,“我买了桃酥饼,栗粉糕还有冰糖葫芦,您快来尝尝啊!不来的话我就一个人吃完了!” 这丫头,就知道吃,那脸都圆成什么样了,也不怕嫁不出去!符遥暗自腹诽。还未说话,又听见了阿修的声音,“哎呦,有好吃的也不叫我!你这丫头,不讲义气。” 阿竹对他更不客气,“你昨儿个偷吃我放在厨房的马蹄糕别以为我没看见!还好意思来我眼前晃悠,你讨打吗?你站住,你别跑!” “我错了,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吗?” 符遥听着门外传来的打闹声,又揉了揉额角,这府中越发没个规矩了,她这样想着,唇角却扬起了一抹笑意。 第3章 退婚 孟惜颜是第二日才知道薛冉被许配给袁家公子的事,当下便匆忙来薛冉房中,默默对着他用手帕拭泪了半日。 薛冉原本还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算真的嫁过去,也有办法让袁固不敢声张。孟惜颜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会翻来覆去地说:“是为娘无用。” 到最后薛冉有些不耐烦了,他拿下了放在孟惜颜肩上的手,直起身子,淡淡说道,“您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孟惜颜擦泪的手顿了下,她抬头望了一眼薛冉,而后哭得更凶了。她今年近四十岁的人了,却风韵犹存,白皙的鹅蛋脸上一丝皱纹也无,这一番梨花带雨的,若是被瑜王看见,肯定又要搂进怀里虚情假意地安慰。 半晌薛冉终究不忍,他叹了口气,说道,“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 他对孟惜颜的感情很复杂,对于母亲的感激与敬爱肯定是有的,但这样的敬爱中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他痛恨孟惜颜的懦弱与逆来顺受。这个柔弱的女人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慌报薛冉是女孩儿,但这件事做的也并不聪明且后患无穷。 薛冉小的时候对男女概念还很模糊,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女孩子。直到他七岁那年,已经足够懂事了,孟惜颜也不再担心他会童言无忌而说错话后,才告诉他真相,这让薛冉一度性别错乱了许久。 后来薛冉不只一次地想过,若他是孟惜颜,在那种处境下他会如何做?他想,他大概会直接弄掉肚子里的孩子,或者再勇敢一点,逃出王府,逃得远远的,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而不是让孩子陪着自己委曲求全地窝囊一生。 “冉儿,要不你带上蕊儿走吧,别…别回来了。”孟惜颜低头抽泣道。 薛冉揉了揉额角,说道:“我带她做什么,就算我真要逃,也得带着您啊。” “我?我不能走。”孟惜颜目光躲闪。 薛冉顿了下,目光与孟惜颜相接,“您还是放不下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吗?” 如果说薛冉对孟惜颜这个母亲是爱恨掺杂,那么他对于瑜王那位父亲便是纯粹的恨了,或者说连恨都懒得恨,瑜王在他心中与路人一般无二。但孟惜颜偏偏执迷不悟,无论瑜王如何对待他们母子二人,她始终对瑜王痴心一片。 孟惜颜低头不再说话。 符遥府上。 “你再说一遍!”符遥猛地从躺椅上惊坐而起,瞪着前方垂首站着的阿修。 “我打听过了,您说的那位薛冉姑娘是瑜王的三女儿,庶女。”阿修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道,“但是吧,她已经许配给袁太守家的公子了。” 阿修偷偷瞄了符遥一眼,心道自家少爷真是惨,好不容易动次凡心,却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袁固那个混蛋?”符遥出离愤怒了,感觉自己额角青筋直跳,“瑜王是疯了吗?把自己女儿嫁给那种人?” “听说是瑜王妃的主意。嗨,左不过就是后院儿相争那点腌臜事儿呗。”阿修叹了口气,“少爷您消消气儿,就当跟那位小姐有缘无分吧。” 符遥皱眉,“什么有缘无分?” 阿修摇头啧啧两声,“少爷您跟我还装什么呀,指定是看上那位姑娘了呗!不然好好的让我去打听人家做什么!” 符遥愣了愣,心道她是喜欢上薛冉了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可能,她自己也是个女人啊!她只是…不忍心那么好的一位姑娘嫁给个人渣而已。符遥努力这样说服自己。 “得了,你下去吧。”符遥摆摆手。 待阿修出去后,阿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修这个傻子,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就瞎猜。不过要我说啊,您若真的是位少爷,把薛姑娘抢过来也未尝不可,可惜了……” 符遥原本正低着头皱眉沉思,听见这话突然灵光一现,抬头望了阿竹一眼,“你说什么?” “啊?”阿竹眨了眨眼,“我说阿修是个傻子呀。” “后面那句。” “我说您若真是位少爷的话……” “对,就是这句。”符遥打断了她,眼中闪着光芒,“我现在可不就是真的少爷吗?整个晏城,除了你和福伯,谁知道我是假的?” 符遥所说的福伯,名为王福,是符府管家,两年前符遥仅仅十七岁,她父母终究不放心把晏城所有的产业都扔给她一个人管,于是留下了王福。 “您的意思是……”阿竹不太确定地说道。 “既然没人知道,那我说真的便是真的。”符遥话音未落,便开了房们,“我要出去一趟,阿竹你给我管好你的嘴。” 阿竹望着符遥走远的背影呆了呆,小声嘀咕道,“小姐她这是……疯了吧……” 符遥在街上随便找了个游荡的乞丐,塞给他一锭银子,问道:“今日袁固公子去了醉春楼还是怡红院?” 小乞丐捧着银子嘿嘿一笑,“都没去,他去新开的那家入云阁了。” “多谢。” 符遥一时冲动就跑出来了,也没顾得上让人备马车。等跑到入云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入云阁是个二层的小阁楼,门口点了灯。 老鸨正站在门前捏着嗓子招呼客人,见符遥过来当下便眼前一亮,别人不认识符遥,她可认识,这可是晏城最有钱的一位主儿。 她手里握着把扇子,这大冷的天气也不知是作何用处,扭着身子便迎了过去,“呦,符公子,稀客呀,我若是没记错,这是您头一次来吧?快进来,我给您安排最漂亮的姑娘。” “不必了!”符遥挥开她贴上来的爪子,一脚踏进了门,“袁公子在哪间房?” , “呦,您要找袁公子啊!”老鸨的热情降下了几分,做她们这种行当的,最怕的就是突然有人找上门来。通常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家里的母老虎来找自家男人,要么就是债主来要债,反正准没好事儿。 “您没来过,可能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恕我不能泄露客人的……” 符遥递过去一张银票,淡淡问道,“哪一间?” “二楼直走,西头左手边。” 符遥上了楼,正要推门进去,便听见门内传来的喘息声,顿了下,面不改色地将原本推门的手改为了敲门。 “谁啊?坏了爷的兴致……”门内传来袁固骂骂咧咧的声音。 符遥并不回答,只是继续敲门,直到敲得对方不耐烦地开了门。 符遥看到的便是一位身材瘦弱,长得还没她高,脸色蜡黄,胡子拉碴,右脸和鼻子上还分布着几颗大麻子的男子。想到若她不阻止,薛冉就要嫁给这种人,她就不由得一阵反胃。 见到是符遥,袁固的脸色稍微缓了缓,虽然符遥只是个商人,算不上有什么地位,但人总得吃饭不是,谁真能免俗视金银为无物呢,就算是他爹见了袁固,也得给三分薄面。 “符公子有何贵干啊?难不成要跟我抢人?”袁固说着还看了一眼床上那人。 符遥心道我还真是要跟你抢人,只不过并不是这个人。 “袁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袁固低头想了一下,而后对那位姑娘说道,“你先出去候着,等着小爷叫你。” 而后坐在了茶桌旁,对符遥说道,“你进来,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符遥对地点也没什么挑剔的,只要能把话说明白就行,她进屋却没马上坐下,反而笑着给袁固倒了杯茶。 袁固颇为奇怪地看着她。 符遥双手把茶递给袁固,这才开了口,“听闻袁公子与瑜王家的三小姐定了亲?” 袁固跟个软骨头一样坐不正,懒散地靠着椅子后背,“对,家里给定的。” “袁公子可曾见过那位三小姐?” “不曾,怎么?” 符遥这才坐在了袁固对面的位置,心道没见过就好办了,你听我给你忽悠。 符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袁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有幸见过这位小姐一面,当真是其貌不扬,袁公子见惯了美人,想必看不上她的。” “嗯?可是媒婆说她生得沉鱼落雁啊!”袁固说道。 符遥摇摇头,啧啧两声,说道:“媒婆嘴里的话能信?黑的也能被她们说成白的。” 袁固想到去年也是有位媒人来说亲,说那位姑娘有福相,一看就是个旺夫的。他派人去偷偷瞧了一眼,结果是个膀大腰圆身形有他两个大的胖子。当下便对符遥的话信了几分。 “不过她是美是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袁固虽沉迷美色,却也不是个傻子。 符遥又叹了口气,对袁固拱了下手,说道:“那在下就直说了,实不相瞒,在下区区一个小商人,在这晏城没个背后势力,行事总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哪位官爷。所以,我就斗胆想搭上瑜王那条船。其他貌美的小姐我是不敢妄想的,唯独这位三小姐貌比无盐,我自觉还配得上……”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把人让给你呗。”袁固放下茶杯,搓着手嘿嘿一笑,“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不能说句她长得丑就把我打发了吧?大商人,给点好处?” “这是自然。”符遥笑了笑,“听闻袁公子想娶那位醉春楼的头牌?我为她赎身,送给您可好?” “行啊!”袁固眼睛一亮,转念一想却又暗了下去,“不行啊,就算赎了身,我爹娘也不会让她进府的。” 符遥笑道:“我在晏城城郊有一处宅院,也一并送给袁公子。您可以将她安置进去,不止是她,若您还有其他看上的姑娘,我都可以为她们赎身,再给您送过去。这样可好?” 袁固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此话当真?” 符遥也站起身,说道:“绝无虚言!” * 从入云阁出来,符遥的心情格外地好,薛冉的这桩婚事让她明白,薛冉在王府的地位肯定不高,那么只让袁固退亲显然是不够的。没了袁固,还有李固张固。她总不能每次都用这一招。倒不如她自己把人娶过来,至于娶过来之后要如何相处,就……到时候再说吧,符遥现在顾不得那么多。 符遥又去了醉红妆,她名下的铺子众多,但醉红妆是最出名的,店内的胭脂水粉是她们家的独门秘方调制而成,闻起来香而不腻,上脸艳而不俗。颇受城中夫人小姐们的欢迎。 符遥想亲自动手做两盒胭脂,送给薛冉。那日初见,清纯脱俗的薛冉美则美矣,但那苍白的脸色总让她觉得有些可怜…… 第4章 提亲 第二日一大早,蕊儿就敲响了薛冉的房门,“小姐,奴婢可以进来吗?” 薛冉此时刚刚起身,还未梳妆打扮,只穿着一身中衣,一头青丝披散着垂到腰间,脸上未施粉黛,看上去终于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他随意扯过床头的淡蓝色梅花衫披上,说道,“进吧。” 蕊儿一进门便愣了愣,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薛冉这种扮相了…… “奴婢为小姐梳妆吧。”蕊儿说着走向前要拿木梳。 “不必。”薛冉清冷的声音传来,“有事直说。” 蕊儿这才想起来意,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有个好消息告诉小姐,今儿一大早袁家就来退亲了。小姐您不用嫁人了!” 薛冉颇为意外,他挑了挑眉,问道:“为何?” 蕊儿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反正这是好事儿,就急忙赶着来告诉您了。” 薛冉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坐在梳妆台前盘头上妆,自从知道蕊儿对他有不同寻常的想法后,他再也没让对方为他梳过妆。 刚开始自己动手的时候他也很不习惯,笨手笨脚地总做不好,如今却已驾轻就熟,他盘了个百合髻,斜斜地插了一支碧玉簪子。画了两道弯弯的柳叶眉,脸上略擦点脂粉掩饰住偏硬朗的男子的轮廓。最后用了偏橘色的唇脂。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便化作了娇俏可人的女子。 薛冉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无论袁家出于什么原因退了婚,卫容大概都不会高兴。她不高兴的结果便是自己倒霉。下一个自己的夫君人选,怕是比袁固还不如…… 几日后,符遥在自家铺子里遇见了来为瑜王妃采买胭脂水粉的柳嬷嬷,心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便笑脸迎上前,把店里的伙计打发到一边,自己亲自招待,她从柜台最上一层拿出了一个小银盒子,笑道,“嬷嬷请看,这种胭脂名为桃花姬,是用雨后的桃花混着我们醉红妆的特殊香料细细研制而成,王妃若用上,想必会更加艳丽夺人。” 柳嬷嬷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颜色倒是不俗,便调笑道,“你们生意人的这张嘴啊!当真是能说会道,罢了,包起来吧,多少银子?” “提什么银子!您是我们小店的常客了,就当我是我的一番心意,送给王妃了。嬷嬷若是有其他瞧得上眼的,也一并带走。”符遥十分大方地摆了摆手。 “这......”柳嬷嬷眼珠子转了转,她活到这把年岁了,早已活成个人精。当下便放下了胭脂,斜倚着柜台,似笑非笑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符遥干咳两声,“在下的确有一事相求,嬷嬷可否与在下到内室详谈?” 柳嬷嬷看在胭脂水粉的面子上,勉强同她进了屋。 ...... 半个时辰后,内室传出了柳嬷嬷爽朗的笑声,“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符公子是瞧上了我们家三小姐。” 符遥握拳抵在唇边作尴尬状,“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一个平民百姓贸然去贵府拜见也不太合适。今日恰巧遇见嬷嬷,便想着让您在王妃面前为我提上一提。” “提倒是可以提,只是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柳嬷嬷话虽如此说,其实心里已经十有□□了,以王妃的性子,这事应该能成。 “无妨无妨,您提了就行。”符遥笑呵呵地把柳嬷嬷送出了门,当然临走时还送了她一堆上等的好货。柳嬷嬷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实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 卫容听见柳嬷嬷的话,果然笑了,“那姓符的真是如此说的?” 柳嬷嬷站在身后为她捏肩,撇了撇嘴角,“可不是嘛!说是上元节初见,对我们三小姐一见倾心呢。” 卫容冷笑一声,“狐媚子,随了她那个不要脸的娘。我原本想着将她嫁给袁家那个废物,让她熬着去。谁知人家废物都不要她。如今想来,若她真嫁给袁固,虽说日子肯定不好过,但好歹也是太守大人家的儿媳妇,名声说出去也不差。倒不如嫁给符遥,区区一介商人,三代不得从仕,永远低人一等,这辈子也别想越过我的儿女。” 柳嬷嬷惯是会溜须拍马的,当下便称赞道:“王妃所言极是。” 柳嬷嬷当日下午便派人去给符遥回了话,说王妃准了,让他找个日子来正式上门提亲。 符遥收到信儿自是高兴,网罗了铺子里的各式珠宝,金银首饰之类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大箱的聘礼,挑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一大早便起身要去瑜王府。 管家王福劝了好几日,始终没能改变符遥的决定,在这最后关头,又悄悄把符遥拉到一边,想劝最后一次,“我的小姐呦!您做的这事儿确实不像话啊,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准得骂你。” 符遥自小算是被福伯看着长大的,福伯在她心中,就像长辈一样。她此时终于有了点女孩儿的样子,笑嘻嘻地挽着王福的胳膊开始撒娇,“只要您不说,我爹娘不会知道的。拜托了福伯,就先帮我瞒着他们嘛!等薛小姐进了门,我会写信跟爹娘说的。我保证!” “你那时候说还有什么用!”王福瞪了她一眼,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啊,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瑜王府,会客厅。 符遥恭顺地坐在下首,眼尾余光不懂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主位的瑜王,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王爷。原以为对方会是浓眉方脸,颇具威严的人,没想到却是丰神俊朗,尽管眼角有了些许皱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仔细想想,薛冉的眉目似是有几分像瑜王。 “怎么?贵府只有你一人前来吗?”瑜王淡淡说道。 符遥起身行了一礼,道:“望王爷海涵,实在是因为小民父母身在京城,路途遥远,怕误了良辰吉日,不得已只能一人前来。不过请王爷放心,能迎娶三小姐,乃是小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小民父母决没有不允的道理。” 瑜王皱了皱眉,“这......似乎不合礼数吧。” 符遥心中忐忑,她就知道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她要扮作男人娶亲的事又必须瞒着父母。 符遥张了张嘴正要解释,坐在瑜王身旁的卫容突然笑着插话道,“王爷,何必要计较这么多。我看这符公子一表人才,带的聘礼足足比袁家多了两倍,可见对冉儿的重视。把冉儿嫁给他,一准儿错不了。” 瑜王心中一动,不为别的,只因这丰厚的聘礼提醒了他,符遥乃是晏城最有钱的人,而他与卫大将军筹谋多年的那个计划......无论招兵买马,还是在朝中拉拢人心,都断断少不了钱财的支持,若是能让符遥站在他们这边,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么一想,瑜王便笑着点了点头,“爱妃所言甚是,本王允了就是了。” 符遥大喜过望,又行了一礼,口中连道,“多谢王爷。” * “哎?三小姐,您怎么在这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 三小姐?那不就是薛冉吗?符遥的心跳极剧加速,脸当场就红了个彻底。瑜王见她这幅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你都有胆子对本王的女儿一见倾心了,这会儿听见个名字怎么还脸红上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符遥脸上的红晕便彻底消不下去了。 卫容笑着对门外说了句,“冉儿,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反正你们原本就见过了,咱们王府也不兴大婚前不得见面那一套老黄历,来见见你未来夫君吧。” 薛冉最近几日一直密切关注着府中的动静,他算准了卫容绝不会善罢甘休,近期一定会给他再许配人家。今日听说又有人来提亲,便急忙过来偷听,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此刻听见卫容叫他进去,便也不好拒绝,正好瞧瞧这位符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吧。 符遥今日穿的颇为喜庆,头发绑成了高马尾,配上一身正红色的衣袍衬得她眉清目秀且热情似火。 薛冉一眼便认出了符遥就是上元节那日的呆子,不由得怔了怔,方才他听见父亲说符遥对自己是一见倾心,难不成便是那日吗?若当真如此,可就是自己的不是了,是他隐瞒身份,骗了这位公子的感情...... 他敢光明正大的打量符遥,符遥却没他这么大胆,只敢低着头偷偷瞄薛冉的脚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薛冉好像未曾缠足,双脚看上去只比成年男子的略小一点。如此也好,以后就可以经常带他出去游玩而不用担心他走路会累了。也不知怎地,她明明自认也算得上是个精明的商人,但脑子里的那些城府与算计,只要一遇上薛冉,总会化作一片空白。 “哟,瞧我们冉儿,看符公子那眼神,可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哦。”卫容笑着打趣。 薛冉当然听得出这话是在讽刺自己不知廉耻,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卫容的阴阳怪气。闻言并未说话,只是默默收回了视线。 “冉儿对未来夫君可还满意?”卫容接着问道。 薛冉心道,你都说他是我未来夫君了,那我满不满意还重要吗?他无法改变自己必须要嫁人的事实,但不咸不淡地顶撞卫容几句,故意挑刺,不让她痛快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看着符遥隐隐期盼的目光,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不满意”不知怎地又咽了回去。只淡淡说道,“一切由父亲母亲做主便好。” 第5章 成亲 近午时的时候,这场令符遥拘束无比的提亲终于结束了。 卫容笑着留符遥用完饭再回,被她拒绝了,她再怎么不通礼数,也还是知道大婚前就在岳父岳母家用膳太鲁莽了些。 符遥告辞后,急忙快走几步,追上了先她出门一会儿的薛冉。 院中的红梅开得正好,薛冉站在梅花树下,听见符遥喊他,便笑意盈盈地回过头,“公子有何事?” 符遥再度被这个笑容晃了心神,内心暗啐了自己一声,让自己不要过于花痴。这才挠了挠后脑勺,傻乎乎地走上前,说道,“那个......我有个小礼物想单独送给姑娘。” 薛冉有了点兴趣,歪头问她,“是什么?” 符遥从怀里掏出那盒胭脂,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个......唤作美人泪,就像这红梅的颜色,希望姑娘也能如这红梅般不畏风雪严寒。” 薛冉有点哭笑不得,他亲生母亲怕他生气,都不敢送他这些女子之物,更何况别人。他本以为自己会生气的,可是看着眼前这人清亮的双眸,就是莫名的气不起来。他甚至还伸手接了过来,笑着说道,“谢谢。” “不......不客气。”符遥低下头小声说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我好几年没自己动手做过了。希望姑娘能喜欢。” 薛冉顿了一下,说道,“嗯,我很喜欢。” 孟惜颜这次没再哭,甚至还有些高兴,她对薛冉说:“这位符公子好歹比那个袁公子人品端正,而且一看就对你上心。最重要的是她身份低微,无官无职的,好拿捏。你嫁给他怎么也算低嫁了。晾他就算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敢声张。” 她这番话说得倒也在理,薛冉听罢点了点头。大不了等嫁过去后,不干涉符遥纳妾就好了,他这样想着,忽略了心底的那一丝愧疚。 符府。 “小姐,您真要娶那薛姑娘吗?”阿竹好奇地问道。 符遥继续拨弄着手中的算盘,淡淡说道,“从今日起,就算在府中,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也要管我叫少爷。叫错一次,就抄一次千字经。薛姑娘进门之前,我必须要把你这个毛病给治好。” 阿竹目瞪口呆,她家小姐也太不要脸了吧,这一招明明是小时候,老爷用来罚她的。她自己都不爱写字看书,倒好意思用来惩罚自己。 “哦,知道了,少爷。”阿竹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应了声。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符遥打了个喷嚏。阿竹连忙去关上了门窗,“这几日天气又冷了些,您东奔西跑的,又着凉了吧。” 符遥揉揉鼻子,说道,“不碍事,再过段时间就该暖和了。”——等天气暖和了,就把婚事办了吧。 * 阳春三月,城郊的草木又渐渐冒出嫩芽的时候,符府正张灯结彩,一片欢腾。 “一拜天地!”符遥和薛冉分别牵着红绸的两端,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面向门外湛蓝的天空,弯腰一拜。 “二拜高堂!”符遥的父母仍旧对此事毫不知情,此时坐在上位的是管家王府,他被符遥逼着诚惶诚恐地暂时顶替了这个位置。 “夫妻对拜!”薛冉头上的盖头是十分轻薄的红纱做成的,符遥能够透过红纱隐隐看清薛冉低敛的眉目,微抿的红唇,心跳又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送入洞房,礼成!” 符遥和薛冉在众人的欢笑中缓缓离开,去了新房。一室红烛摇晃,不知暖了谁的心房。门窗上贴满了红色囍字剪纸,原本只能容纳一人的床榻被加宽了许多,此时铺满了大红色绣着鸳鸯的被褥。 薛冉坐在床沿,他倒没觉得拘束或者不安。说实话,今日从王府走出的那一刻,他反倒安了心。无论如何,他总算离开了那个地方。尽管这是用欺骗另一个人的感情换来的。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愧疚,抬头望了符遥一眼。 没想到符遥却慢慢走过来掀开了他的盖头,薛冉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提醒道,“符公子,这不合礼数吧?”——按理来说,符遥一会儿还得出去会客敬酒。而他需要盖着盖头在新房中等着符遥回来,才能掀盖头喝交杯酒。 “没事,不用太过于拘泥于礼数。”符遥捻了捻手中的薄纱,觉得手感颇好,有点舍不得,不过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然后端过了一旁的点心盘,递给薛冉,说道,“你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我一会儿再让小厨房给你做别的。” 薛冉心中一暖,哭笑不得地接过来,说道,“不必了,我吃这个就好。”——哪有新婚之夜,新娘子躲在房中大吃大喝的,偷偷吃两块点心也就罢了。 “那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你……不必拘束,想做什么都行。”符遥又说道。 “好,你去吧。”薛冉笑了笑。 今日大婚,晏城和符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几乎全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来看热闹的百姓。挤在一处,甚是热闹。 “符公子,恭喜啊!”张员外拱手祝福。 “符公子好福气啊!新娘子可真漂亮!”李老爷笑呵呵地捋了把胡子。 “符公子也一表人才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赵家夫人称赞道。 符遥依次感谢,敬酒,即使她酒量还不错,折腾了几圈下来,脸也已经开始泛红了。 “呦,这是醉了?”一位客人说道。 “没,没醉。我怎么会醉!我今天很开心!来!喝!”符遥再一次举杯。 阿竹抽了抽嘴角,看出来自家小姐这是真的醉了,连忙上前扶着,“各位老爷夫人,我们少爷他真的不能喝了。” 众人也看出来了,只有醉鬼才会嚷嚷自己没醉,人家洞房花烛夜,他们把新郎官灌醉了,新娘子怕是要不高兴。忙让阿竹带着他回去了。 阿竹敲了敲新房的门,“少夫人?奴婢把少爷送过来了。” 少夫人?薛冉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还不太习惯,不过还是连忙开了门,从阿竹手中把符遥接过来了。这个醉鬼还眯着眼睛,嘴里嘟囔着喝喝喝呢。 阿竹完成任务,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薛冉先扶着符遥坐在床上,回头去关上了门,等再回来的时候,却看到符遥正在床边站得笔直,眼神清明,哪有一丝醉意。 符遥嘿嘿笑了两声,手拨弄着衣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装醉骗他们的,不然哪有这么快能回来。” “哦?你要这么快回来做什么?”薛冉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他原本见符遥醉着回来还松了口气,心想今晚算是躲过一劫。谁成想这人竟是装的,这么快回来,难道是急色不成?这可就不太好办了,他虽然知道早晚瞒不住,但也不想新婚第一天就露馅。 “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符遥小声说道,“谁乐意应付那些人,平日里做生意围着他们转也就算了,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薛冉被她这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逗的轻笑一声,“我还以为像符公子这样有本事的人都会很喜欢与人打交道的。” “才不是!”符遥出声反驳道,“若不是为了银子,谁稀罕理他们!”说罢又觉得自己在这么一个清冷似谪仙的人物面前,谈论银子太过于俗气,又小声问了句,“你会不会觉得我满身铜臭气,配不上你啊!” “当然不会。”薛冉立刻说道,“虽说钱财乃是身外物,但也是安家立命之本啊!符公子小小年纪能把家业经营的有声有色,十分令人钦佩。” 听罢,符遥却跑偏了重点,她目光直视薛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小,我虚长你一岁。” 薛冉顿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人颇为好玩儿,难道这就是男人的自尊吗?容不得妻子说自己年纪小?他忍不住就想逗逗符遥,笑着说道,“是,你不小,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啊?符……哥哥?” 呦嚯,完蛋!这声哥哥转了两个弯儿,用薛冉那温润似水的声音吐出来,让符遥的脸顿时红了个彻底。 直到这一刻,符遥终于顿悟,她是真的爱上眼前这个人了,即使薛冉是个姑娘,这一切似乎听起来不可思议又荒唐至极,但它就是发生了,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令她措手不及。 心念百转间,符遥已下定决心不去管那么多,爱就是爱了,反正人她已经娶过来了,娶过来就是她的了。至于往后的路,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以!”符遥似是要为自己争一口气般瞪了薛冉一眼,“你以后就叫我符哥哥!我叫你冉儿!” 这下换成薛冉哑口无言了,逗人把自己给逗进去了。算了,就是个称呼而已,随她吧。 “那符哥哥你累了吗?”薛冉淡淡地问道。 “我累……不,我不累。”符遥立刻改口,说累是不是就要休息了?洞房花烛什么的……她做不到啊!刚才只顾着想早点回来陪薛冉了,却忘了今晚还有一个大难题在等着她。 “我累了,今晚我想一个人好好休息可不可以?”薛冉干脆直说了,就凭符遥这几次在他面前拘谨害羞的样子,他莫名地觉得自己提什么要求,对方都会答应,那就让他恃宠生娇一回吧。 “当然可以!”符遥松了一大口气,心道能躲一次是一次,“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我去书房睡,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跑得飞快,不知道得还以为他娶了个丑八怪,半夜被吓跑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女主比男主大一岁,女主十九,男主十八! 第6章 画眉 这一夜薛冉睡得并不安稳,他一会儿想着自己这一离开王府,娘亲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一会儿又想着蕊儿那个丫头跟着自己陪嫁过来,也不知能不能断了她那点念头,还是早点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算了。 各种念头纷繁复杂,也不知何时睡着的。及至黎明时分,又做了个梦。 梦中是他五岁那年,还不太懂事,那时候他很喜欢瑜王这个高大威猛的父亲。他和他娘亲一样,躲在他们那个小院中,日夜期盼着瑜王来看看他们。 瑜王有时候会给他带冰糖葫芦,带大风车,但更多的时候什么也不带。不带的时候就会把他抱起来转一圈,叫他乖女儿。他傻乎乎地笑个不停。 但是瑜王每来一次,第二日等着他们母子两个的就是王妃的咄咄逼人,王妃会罚他母亲跪着抄诵佛经,会把他关进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里好几天,让他收敛贪玩儿的性子。各种折磨人的方法层出不穷。 梦中又是被关禁闭的一日,小小的穿着粉裙子的薛冉觉得有点饿,然而送饭的人总是不准时,即使送来了,也是凉的,他吃了总觉得肚子不舒服。于是他壮着胆子从窗户逃出去了。窗户很高,他跳下来来的时候还崴了脚。 窗外是后花园的一座假山,他怕被抓住所以不敢去厨房,便小心翼翼地爬上假山,摘了个一旁树上的桃子,然后躲在假山后面偷偷地啃。 啃着啃着突然看见柳嬷嬷正往这边走,吓得他赶紧躲起来藏好。 柳嬷嬷好像并没看见他,径直向着湖边走过去了。然后他听见了柳嬷嬷那故作温和的声音,“五少爷,在玩儿水吗?” 薛冉悄悄探了个头,看见了冯姨娘生的年仅三岁的小弟弟。他长得胖乎乎白嫩嫩的,薛冉每次见了都会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蛋。 五少爷见了柳嬷嬷,并未说话,反而有些害怕地想躲。他原本就站在湖边,往后退了一步更是险些跌进湖里。 柳嬷嬷一步步地逼近,脸上带着一抹阴笑,五少爷退无可退,直到被柳嬷嬷一把推进了湖里…… 薛冉被吓得惊叫出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从假山后冲了出来,口里喊着,“快来救人呀!” 然而过路的下人们无一人理他。柳嬷嬷淡定地把他拎起来又扔进了禁闭室。或许是以为他不记事吧,干脆明目张胆地恐吓他,“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女娃子,记住不要胡言乱语,不然你的下场会和五少爷一样。” 五少爷“失足溺亡”后,冯姨娘哭瞎了眼,没几日便自己投了湖。 而薛冉却深深地记住了那日柳嬷嬷的话,要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 因此两年后当孟惜颜告诉他,他其实是个男孩儿的时候,他心底除了震惊与混乱,更多的是隐隐的排斥。这种排斥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心智成熟后逐渐淡化。但他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觉得身上的罗裙珠钗就是一种保护色,他厌恶这种伪装,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多活这十几年,他早该在那日同五弟一起死了的…… 这个乱七八糟的梦境是被符遥的敲门声打破的。 “冉儿,你醒了吗?” 薛冉坐起身揉了揉额头,心道这人倒是不见外,还真的好意思叫上冉儿了。他随意披上外衣就去开了门,故意嗲声嗲气地嗔怪道,“符哥哥一大早的就来扰人清梦。”——我恶心不死你! 符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拌倒。干咳两声,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薛冉点了点头。 这会子蕊儿正端了洗脸水过来,见符遥也在,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奴婢来服侍小姐洗漱吧。”她也实在是够坚持的,明明每天都会被薛冉拒绝,却非要每天都得问上一次。 “不必,水放下,你出去吧。”薛冉说道。 蕊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临出门前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符遥一眼。 符遥斜倚在墙边,看着薛冉用帕子擦了把脸,然后开始梳妆台前开始每日的必备功课。 “其实冉儿你这样就很好看了。”符遥喃喃说道,未曾上妆的薛冉,虽少了几分女子的娇媚,却多了些少年人的清朗,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薛冉正在画眉的手顿了下,然后淡淡说道,“我娘说,男人的话都信不得,嘴上说着你怎样都好看,我都喜欢。实际上还是喜欢千娇百媚温婉可人的女子。” 符遥笑了,心道我并不是男人,我的话你大可相信。她干脆抢过了薛冉手中的螺子黛,说道,“那我来帮你画吧。” “你会?”薛冉有点奇怪地看了符遥一眼,不过转念又想到这人本就是做脂粉生意挣女人钱的,会这些也很正常。便乖顺地坐着不动,任凭符遥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符遥动作娴熟地为他画了两道小山眉,如此近距离的端详着薛冉的脸,薛冉长而浓密的睫毛时不时扫到她的拇指上,让她从手指尖儿痒到了心尖儿。甚至有种控制不住想吻上去的冲动。但她不想太过孟浪,吓到薛冉,只得慌忙移开了视线。 等他们两个收拾妥当的时候,早膳恰巧送了过来。 薛冉打眼儿瞧过去,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大盘水晶虾仁饺子,一碟子玫瑰糕,两碗红豆薏米粥,再加一小蝶酱瓜菜。样式虽不多,却很精致。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他爱吃的…… 薛冉看向符遥。 符遥笑着拉他坐下,“我特意问了蕊儿你爱吃什么,别愣着,快吃啊!” 薛冉默默往嘴里塞了个饺子,鲜而不腻,味道正好。他又一次发现,符遥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然而符遥对他越好,他就会越愧疚。薛冉又暗自叹了口气。 用完了饭,符遥又带着薛冉去了前院,让福伯把下人都召集到一处,给薛冉介绍。 “福伯你昨日见过的,是府里的管家,看着我长大的,我把他当做长辈一样。” 薛冉笑着叫了声,“福伯。” 福伯笑呵呵地应声,心情还是有点复杂,说道,“希望少夫人和少爷往后好好过日子。少爷若是对不住您,您就跟我说,我骂他。” 符遥凶巴巴地在薛冉看不到的地方瞪了福伯一眼,然后继续介绍,“这是阿竹,我的贴身小厮,上元节那日你也见过的。” “少夫人好!”阿竹行了一礼,嘴甜地打招呼。 “这个是阿修,府中跑腿的。还有阿庆,阿周……” 符遥依次介绍完,薛冉便记了个大概,他的记性一向不错。 然后符遥又闲着无事,不知该干什么了,于是问薛冉,“你想做什么?或者想出去逛逛吗?” “你的生意不忙吗?”薛冉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必总围着我转啊!” “我雇了那么多伙计又不是吃干饭的。”符遥理所当然地说道,“刚新婚,我当然要在家多陪你几日啊!” “我也没什么想做的,以前在王府,平日里也就是看看书,写写字罢了。” “你想看什么书?我去给你找来!” 符遥拉着薛冉去了书房,然后薛冉对着一屋子不是账本就是话本的东西笑出了声。 符遥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你列个单子出来,我让人去给你买!” “不必了。”薛冉笑道,“我也不爱看那些圣人诗经之类的,不过就是打发时间而已,这个就挺好的。”他说着,从书架中随意抽了个话本出来。 薛冉光明正大地霸占了原本属于符遥的躺椅,春日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在书页与薛冉的发梢,伴着窗外清晨鸟儿清脆的叫声,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短,我真的尽力了qaq 第7章 回门 晚间到了休息的时候,符遥和薛冉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忐忑起来,生怕对方提出要把昨晚的洞房花烛夜补上。 符遥想了想,总这么一天拖一天的也不太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于是假惺惺地对薛冉说道,“我知道冉儿你如今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我也不想强迫于你,不如我们等一段时间再谈此事如何?我愿意等到你真心接纳我的那一天。” 薛冉听闻此言更加愧疚,心道你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而且若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此时的所有喜欢恐怕都会化作厌恶。 他内心叹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做出一副新婚女子的娇羞动容状,说道,“好,谢谢相公体贴。”——不过短短一日,他已经“符哥哥”、“相公”之类的称呼张口就来了。 薛冉这个说的人不觉得羞耻,符遥这个听的人却总是不好意思,又红着脸出去了,让阿竹给她收拾出来一间客房,住了进去。 对此阿竹这个知道内情的人觉得很正常,但阿修可就不明白了。他给符遥搬来一堆账本放到桌上,又点上了灯,问道,“少爷,您惦记少夫人那么久,好不容易娶回家了,这新婚燕尔的,怎么还分房睡了呢?” “你懂什么!”符遥瞪他一眼,“我心疼我家娘子用得着你管!告诉府中的其他人,不许乱嚼舌根听到没有。谁敢多嘴休怪本少爷把他赶出府去。” “是是是。”阿修点头哈腰道,“都听您的,您别生气呀!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回门那日,符遥又备了厚礼,一大清早陪薛冉一同出了门。 马车早已在大门外候着了,车宽约八尺有余,车通身呈粉色,轿子四周还坠着一圈流苏,水晶穿成一串珠子当做门帘。 符遥当初命人做的时候要求就是务必保证看起来比上元节那日薛冉所乘坐的马车看起来更加漂亮,更加符合娇滴滴的女孩子的身份。最好让人看到马车就会觉得里面坐着的人是被人千娇万宠的宝贝。 薛冉有种扭头就回,或者干脆走路去王府的冲动。偏符遥还没眼色地站在马车前冲他招手,咧着嘴问他,“冉儿,你喜不喜欢?是不是很漂亮!” 薛冉的嘴角不明显地抽了抽,内心复杂地上了车。 车内软榻上铺着一层雪白的毛毯子,符遥招呼薛冉躺上去,遭到了薛冉的无情拒绝,便干脆自己躺了。车内宽敞,让她即使平躺着四肢也可以完全地伸展开来。 薛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因为自己不识好歹,便躺成个大字型,霸占了榻上所有位置的符遥,摇头失笑,这人…竟还有点孩子气…… 薛冉手里仍抱着前两日没看完的话本,他自小到大头一次看这种东西,本以为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的东西,没想到真的看进去后倒颇为有趣。 话本讲的是一位官家小姐女扮男装偶遇落魄穷书生,后引为知己的故事。薛冉那日刚看到书生偶然识破了小姐身份,二人迅速坠入情网,却遭到了小姐父母的强烈反对。 薛冉本以为接下来会是这二人意志坚决地与父母对抗,而后父母终于妥协。或是书生为配得上小姐,刻苦读书,最终状元及第,抱得美人归。最不济也得是小姐和书生私奔到天涯海角永远在一起吧。 没成想写话本的人或许脑子不太好使,接下来的剧情是这样的:一筹莫展之际,小姐想了个主意,既然她可以扮男装,那书生也可以扮女装啊!于是她为书生乔装改扮一番,扮成了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而后小姐光明正大的买下了他带进府,当做自己的贴身丫鬟,从此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日夜厮混,完美结局。 薛冉皱着眉勉强看完,心道这算什么完美结局?偷得短暂欢愉又有何用?小姐早晚得嫁人,到时候书生怎么办?作为陪嫁丫鬟跟她一起嫁过去,然后看着她与新夫君甜甜蜜蜜吗? 假的终究是假的,装的再真也是假的。 薛冉心中冷笑着把话本扔在了一边,发誓再也不看这种鬼东西了。 抵达王府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照例与卫容你来我往虚情假意地客套一番,便入了席。 按照礼节,回门日女方家眷是要全部作陪的。所以符遥总算有幸见到了王府的所有主人。除了王爷王妃之外,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嫡长子也就是世子薛韶,四小姐薛灵。另外还有三位姨娘以及她们的女儿,当然其中符遥最关注的便是薛冉的母亲。 若是说薛冉和他父亲瑜王只有眉眼间三分相似的话,那么剩下的七分便全都随了母亲孟惜颜。将江南女子的温婉动人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打量孟惜颜的同时,孟惜颜也在仔细打量她,见她一举一动十分得体,对薛冉更是细心体贴,时不时帮薛冉夹个菜什么的,不由得会心一笑,说道,“冉儿能嫁给你,是他的福气。” “不敢不敢,我能娶冉儿为妻,是我的福气才是。”符遥连忙说道。 瑜王哈哈一笑,“本王挑女婿的眼光绝不会错,惜颜尽管放心就是。” 孟惜颜转向瑜王,目光中含着多年未减的仰慕,“王爷慧眼。” 卫容望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景象,仿佛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一样,不由得心中愤懑,与女儿薛灵交换了个眼神。 众人心思各异地吃完了这顿饭,便各自回房了,符遥和薛冉又留下来陪瑜王和王妃尬聊了几句。或许是瑜王也觉出了尴尬,大发慈悲地对薛冉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你娘吧。” 薛冉淡淡地点头道,“是,多谢父王。” 薛冉正带着符遥去孟惜颜的院子,半路却听见薛灵在身后叫他,“三姐等等。” 薛冉回过头,“何事?” 薛灵笑了笑又往前走了几步,“我有一事想请三姐帮忙。” 薛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又无法直接拒绝,只得道,“四妹说来听听?我倒也不一定帮得上。” “那我直说了,”薛灵说罢又看向符遥一眼,“希望三姐夫可别笑话我。三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前几日刚与表哥定了亲……” 她说着还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余光却见到薛冉明显顿了一下,不由得内心暗爽,继续说道,“不过明年才成婚,倒也不急。只是听说这京城有一习俗,是要新娘子自己动手做嫁衣才行。偏我这手太笨拙,女红实在拿不出手,只好厚着脸皮来拜托三姐为我做嫁衣了。反正自家姐妹,你做的还是我做的也无甚差别。” 符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薛冉身上,闻言明显地感觉到了薛冉的怒气,虽然她并不知薛冉为何生气,但护着自己娘子才是最重要的。 当下便不等薛冉说话,就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拽,对薛灵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了,我娘子的手生得娇嫩,我宠着护着还来不及,万万舍不得让她为别人做衣裳。” “呦,三姐夫你这可就没意思了。”薛灵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说着,“表哥小时候还在咱们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呢,与三姐关系颇好,当初还说长大后要娶三姐呢……” 说到此处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符遥一眼,“所以我想三姐一定不忍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请求的。” 符遥懂了,原来这是来挑拨离间他们夫妻感情的啊!她最烦这种阴阳怪气的人了,正要撸起袖子怼回去。就听见了一旁的薛冉那清冷的声音,“对不起,我拒绝。” 薛灵神色变了变,“不过一件嫁衣而已,我们姐妹情谊竟比不得它贵重吗?” 薛冉生生被气笑了,“你我之间真的有姐妹情谊吗?”——快收起这副让我恶心的嘴脸吧。 “你……” “灵儿,够了,回来。”薛韶站在前方正厅门前冷冷地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只看着薛灵,至于薛冉这个庶女与庶女的夫君,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哥?”薛灵回过头,跺脚撒娇道,“你快说说三姐啊!她连这么个小忙都不肯帮。” “还嫌不够丢人吗?别让我说第二遍。” “哦。”薛灵恨恨地瞪了他们两个一人一眼,然后跟着薛韶离开了。 符遥继续跟着薛冉慢慢走着,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瞄薛冉一眼。直到薛冉受不了他的目光,淡淡说道,“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就是了。” 符遥这才吞吞吐吐地问道,“能……能告诉我,那个表哥……是怎么回事吗?” 薛冉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她,“符哥哥这是吃醋了吗?” 符遥脸红了红,“没……没有。”是她自己隐瞒身份非得把人娶过来的,虽然心底确实有点泛酸,但目前暂且认为自己还没有吃醋的资格,她更多的只是担心若薛冉心中真的有另一个人,那么是不是自己的介入破坏了他们的感情…… 第8章 送饭 “薛灵说的表哥,是她舅舅的儿子。”薛冉说道。 “也就是说你和那个表哥没有血缘关系?”符遥问道。 “嗯。”薛冉点点头,又道,“其实表哥和薛灵也没有血缘关系,虽然表哥是薛灵的舅舅亲生的,但她舅舅却是卫将军收养的。卫将军膝下无子,只有王妃这么一个亲生女儿。” 他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说,“如此说来,卫将军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将薛灵嫁过去,往后薛灵生的孩子,总算与他粘着点血缘了……” 符遥眨着眼睛,很想说她对卫将军的打算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薛冉和那位表哥的事情…… 似是看透了符遥的想法一样,薛冉笑了下,接着说道,“小时候表哥来王府住过一段时间,一起玩过几天罢了。” ——正是他刚知道自己是男孩儿的那段时间,内心混乱的不行,偏身边还总有个围着他转,嚷嚷着要娶他的粘人包,让他烦不胜烦。 “就这样?”符遥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然你还想怎样?”薛冉轻笑道,“童言无忌,符哥哥不必放在心上,我对他并无半分情意。” “哦。”符遥低头应了一声,想让自己笑得不要那么明显,却还是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开心了?”薛冉取笑道。 符遥连连点头,又道,“快走吧,岳母还等着呢。” “什么岳母,别乱叫。让王妃知道又得找我娘不是。”薛冉瞪她一眼。 “好好好,我偷偷叫就是了。”符遥捂着嘴巴小声说道。 孟惜颜的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不多,还有几个正凑在一块儿闲聊,院中花草杂乱却无人修剪,门台子上缺了个角也没人来补。符遥一路走过来眉头越皱越深。 一进屋便看到孟惜颜倚在榻上做衣裳,一针一线绣得认真。只是那布料的颜色尺寸,一看就是给瑜王的…… “您为他做的再多,他也当做不知道,何苦呢?”薛冉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自己倒了杯茶递给符遥。 孟惜颜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慢慢走过来,“我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早点事儿干。” 薛冉点头,也懒得劝了。 “蕊儿今日怎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是我不让她跟着的。”薛冉喝了口茶,“您要是想她,干脆让她留在您身边伺候多好,何必跟着我嫁过去。” 孟惜颜一时被他呛的说不出话。 符遥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莫名地感到这母女俩之间的相处怪怪的。 孟惜颜干脆不理薛冉,转头笑着和符遥说话,“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大好,希望平日符公子能容忍他些。” 符遥连忙摆手道,“您严重了,冉儿很好。” 孟惜颜瞧了符遥许久,也没看出来符遥到底知不知道薛冉的身份,想悄悄问问薛冉,又没找到机会,只得作罢。 下午天快黑时,二人终于要回去了,孟惜颜去了内间,说她知道薛冉今天要来,特意亲手做了许多他爱吃的糕点,给他装起来让薛冉带着回去吃。 薛冉叹了口气。 符遥拽了拽他的袖子,问道,“你若是舍不得娘亲,可以将她接到我们府上住段时日啊。” “不必了,她不会去的。”薛冉说道。 “为什么?难道是王爷不同意?” 薛冉嗤笑一声,“在她心中,瑜王可比我重要的多,她怎么会舍得离开王府。” 符遥讷讷无言。 回门日过后,符遥终于开始忙碌起来,从筹备婚礼开始她几乎就没再管过生意,到如今已经积压了一堆需要她处理的事儿,她一边看账本一边听着各个店里的人给她汇报。 一人苦笑着说道,“张家小姐前几日在咱们店里买了一套翡翠头面,谁知她第二日就把镯子摔断了,拿到店里来说我们镯子的问题,您说这不是坑人嘛!我好声好气跟她说可以帮她修补,做成个金镶玉的。她却不依不饶非得换新的,还不给钱。” “你那只是一个人,我更惨,我遇见一群。”另一个人叹气说道,“是这样的,李老爷过六十大寿,给府中夫人小妾们一人买了一套胭脂,但是价钱不一样,他为了假装公平,让我把包装换成了一样的,结果被那些女人发现了,她们不敢生李老爷的气,就跑来咱们店里撒泼,说我们店大欺客。” 符遥揉揉额角,“你们干了多久了?连几个难缠的客人都搞不定吗?这种事儿也要来跟我说?” “若是一般讲理的人,我说两句好话,也就打发了。少爷您是真的没见到这一群人跟泼妇一样……” “你还有理了!”符遥瞪他,“他让你换包装你就换吗?我们的规矩呢?” “是,是我的错。那这……怎么处理啊?” “认倒霉,赔银子吧。记住以后包装不能换,省得掰扯不清。至于那个翡翠镯子摔坏了的,你没错,可以帮她修但是不能换,她若是再纠缠,就报官吧。” 符遥打发了这两个人,又看向早就过来,在一旁站了许久却不发一言的醉红妆掌柜的。醉红妆是她最火也是盈利最多的铺子,她还真怕醉红妆出问题。 “怎么了?有话直说吧。” 这位掌柜名叫李全,瘦高个儿,看起来二十来岁。他叹了口气,竟是直接给符遥跪下了,“少爷,我对不住您。” 符遥皱着眉让他起来。 李全继续说道,“我上个月招了个学徒,看着挺勤快的,我挺放心。谁知他竟手脚不干净,断断续续地偷走了很多银子,直到前几日他没再来店里,我才发觉不对劲儿。这一查才发现……” “少了多少?”符遥平静地问道。 “估计有五……五万两。”李全羞愧地低下了头。 五万两对符遥而言算不上多,醉红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只不过还是得周转一阵子了。 “人找到了吗?”符遥问道。 “昨日报了官,但是人还未曾找到,都怪我大意。” 符遥没说不怪他,这件事李全确实有责任,“以后铺子里不要放这么多现银,及时存到钱庄。这样即使有人偷,只要他去兑换,就能查出来。再说,你也不该让一个学徒碰到太多银子的。” “是是是,我一定改。” “继续找人吧,不能只靠官府,你私底下也派人去找找。” “我明白。” 符遥挥手让他出去了,看了下外面的日头,应该差不多快正午了。她摸摸肚子,觉得有些饿,正要下楼去随便找个面馆对付一口,就听见了“哒哒哒”的上楼声。 “阿竹,你终于良心发现知道给我送饭了吗?”符遥笑着开了门,然后一瞬间愣在当场。 “阿竹良心发没发现我不知道,不过我良心发现来给我家相公送个饭,符哥哥欢迎吗?”薛冉举了举手中提着的食盒,歪头笑道。 “欢迎,当然欢迎。”符遥连忙接过来,拉他进屋,“还是冉儿你对我好。” “这大中午的,还辛苦你跑一趟,累不累?你吃过了吗?”符遥按着薛冉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一边将饭菜摆出来一边问道。 “不累,我让福伯备了车过来的。”不过不是那辆骚包的嫩粉色马车,而是符遥常坐的最普通的那个马车。 “我还没吃,过来找你一起吃啊!”薛冉说道。 “都怪我这几日忙昏头了,没好好陪你。”符遥觉得有点愧疚。 “生意重要,我理解的,哪有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打转的。”薛冉轻笑,给符遥夹了菜,“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吃完了这顿饭,薛冉也没急着回去,反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符遥看账本,他就看符遥。 对此符遥感到十分拘束,她叹了口气,“我的娘子啊,你在这儿呆着我根本看不进去账本,我只想看你。” “哦。”薛冉收回目光,“这是嫌弃我打扰你了?那我走了?”说着便起身做势要走。 “哎,别。”符遥急忙拉住他,原本想的是拉胳膊,但薛冉恰巧向前迈了一步,便不小心拉到了手…… 说来成亲后的这段时间,二人的肢体接触也并不少,碰下肩膀,拽个胳膊什么的时常有之,但这样握着手还是第一次。 薛冉的手指不像一般女子那样纤细小巧,但却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符遥感觉自己握着就不想松开了。 如今是仲春时节,天气还算不上暖和,薛冉的手有些微凉,符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冷吗?我帮你暖暖手。你别回去,我账本也看的差不多了,不打扰的。” “我有暖手炉。”薛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余光看到了符遥一瞬间暗淡下来的眼神,内心又叹了口气。 “冉儿,我一直没问你。”符遥抿抿唇,低声说道,“你是自愿嫁给我的吗?我是说,不是因为反抗不了父母所以才嫁给我,而是出自你真心的愿意。” 薛冉怔了下,沉默许久,说道,“我不想骗你,我原本不想嫁人的,一辈子都不想嫁。” 符遥的头低得越来越狠,嘴巴微微撅起,鼻子泛起一阵酸意,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打着为薛冉好的旗号把人娶过来,实际上自己却是骗他骗的最多的人,她甚至连一个普通女子该有的正常的夫妻生活都给不了对方。 但是如果可能的话,如果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的话,她还是希望薛冉能喜欢她,哪怕只有她的喜欢的十分之一也可以。 “但是如果我非得嫁人的话,你是最好的。你是全天下最好的……” 符遥瞬间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瞪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薛冉,一瞬间地狱一瞬间天堂的感觉真的是折磨,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哭了?”薛冉轻声问道。 “你才哭了!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轻易掉眼泪!”符遥继续瞪他。 “好,你没哭。”薛冉扬起嘴角,从怀里掏出手帕,捧着符遥的脸,轻轻为她擦拭。 然后符遥这下真的哭了,薛冉越擦,她眼泪掉的越多,一边哭一边想真是丢死人了。 “你没哭,你掉的都是珍珠,行了吧?” 呸,什么珍珠,恶心巴拉的,你以为你在哄女孩子嘛!我是你相公!咦?我好像忘了我真的是女孩子…… 符遥内心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转了一通,最后敢说出来的却是气势十分弱的一句,“那个……这条手帕能送给我吗?” 第9章 父母 那日过后,薛冉便经常跟着符遥一同去店里。符遥低头打算盘,看账本。薛冉就给她捏肩捶背,端茶倒水。符遥受宠若惊的同时不止一次地感慨还是自家娘子体贴,比阿竹那个死丫头好无数倍。 然而薛冉之所以这么体贴的原因其实是——他真的不想学看账本。 前些日子符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说什么他既然嫁过来了,就是符家的当家主母,哪有主母不管生意的,所以他必须得学。 天知道他最怕看这些东西,密密麻麻一堆数看的头痛,怕的程度大概就跟让符遥去看四书五经差不多。 “你今天给我捏肩也不管用了,必须得学!你给我坐下!”符遥凶巴巴地瞪着他。 薛冉苦着脸坐下,无奈说道,“让我学可以,但是我们得公平点儿。我看一页账本,你就得背一首诗,怎么样?” “不怎么样!”符遥面无表情,“这一点也不公平。我没让你背账本,你凭什么让我背诗?” “你不背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看了?再说账本怎么背?你能背出来这一堆数字?” “我能!”符遥斩钉截铁的说道。 行!你厉害!薛冉认输,认命地从账本第一页开始看。然后…… “那个,我觉得你得先教我用算盘。” 符遥:“……” 符遥跟教一个三岁小孩一样,从头开始教他。奈何老师教得再认真也没用。薛冉这个学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差把敷衍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到最后符遥简直想把账本砸他脸上,但是又舍不得。内心不停默念:娘子是我的,砸坏了还是我心疼。这才忍住了。 正巧赶上阿竹进来禀报说,“谢公子来了。” 符遥暂且饶过薛冉,挑眉道,“谢应离?他从涑州回来了?” “说是今儿刚回来,一回来就直奔咱醉红妆了,正在楼下等您呢!” 薛冉以眼神询问这位谢公子是谁? 符遥笑了笑,给他解释道,“是谢老板的儿子,他家里做药材生意的,我跟他有几分交情。前些日子他去涑州进货去了,我估摸着这是一回来听说我成亲了,来找我算账的。走吧娘子,跟我下去见见他?” 薛冉点头,顺势把手里账本一扔,反正只要不让他看这种东西,其他的做什么都行。 阿竹余光瞟见他的动作,捂嘴偷笑了下。 符遥下楼梯时就看见了依旧是一身红衣的谢应黎,他毫不见外地坐在柜台里面,翘着二郎腿,手里握着个玉扳指把玩,活脱脱就是个纨绔公子。 “符遥,你这可不够意思了啊!成亲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 果然,符遥一点儿都没猜错,这人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谁让你不在晏城,怪不得我,最多免了你的礼金就是了。”符遥说着把薛冉牵过来,没错,她又一次趁机牵了人家的手。想着这次在外人面前,薛冉总得给她几分面子吧,“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嫂子。” 薛冉果然没挣开,但却暗地里使坏掐了下符遥的手心,面上却笑得温婉贤淑,“谢公子好。” “嫂子好,嫂子好。”谢应黎这声嫂子叫得毫无负担,“符遥好福气啊!嫂子真漂亮!” 薛冉继续含羞带怯地笑。 符遥把他挡在后面,对谢应黎道,“差不多行了,把你那俩眼珠子挪开。你嫂子是你随便能看的?” 谢应黎撇撇嘴,懒得跟这见色忘友的东西一般见识,“哎,我跟你说。我约了几位好友明日一起郊外踏青,你带着嫂子一起来呗!” 这是往年的惯例了,春季的郊外百花齐放,正是出游的好时节。约上三五好友,一同游船,野炊,赏花,惬意无比。只不过今年得多一个人了,符遥转头笑着问薛冉,“你想去吗?” “都听相公的。”薛冉温声说道。 “啧啧。”谢应黎摇头感叹,“符遥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娶到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妻子。” 符遥哭笑不得,心道还不是因为你在这儿,他要是真懂事,才不会死活不学看账本,不让我牵手,还动不动就凶我。 第二日一大早,符遥收拾了一包裹零嘴儿,要带着给薛冉在路上吃。还有烤架,肉串,各种调料,往地上铺的毯子,甚至看天气正好,刮着微风,还带了个风筝。 薛冉看着她忙碌地收拾,唇角不自觉得扬起。他发现自从嫁过来之后,自己好像总是在笑。符遥这个人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看上一眼,内心所有的苦闷与郁郁不平都会瞬间消散。 然而他们准备好一切,兴致勃勃地出门时,却在大门口迎面撞上了刚下马车的一对中年夫妇。 符遥手里的包袱掉在了地上,“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薛冉讶异地看着眼前二人,这就是他未曾谋面的公公婆婆?只不过这二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符遥的父亲,符之鸿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事儿,你以为写信告诉我们一声就算完了吗?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们老两口儿!”他都无法描述自己看到符遥来信时的心情,自己的女儿娶了个女子,这位女子还是王爷的千金!荒唐,简直荒唐! 符夫人叹了口气,用复杂的目光盯着薛冉,看着倒是位好姑娘,若是嫁给自己儿子就好了。但遥儿……她也是女子啊!这叫什么事儿! 符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中途却又卡了壳。最终长叹一口气,率先进了大门。 符之鸿见自己夫人进门了,便也跟着一甩袖子进去了,对符遥吼道,“你给我滚进来!” 薛冉有些迷惑,小声地问符遥,“怎么了?是……对我不满意吗?” 符遥轻轻拍了拍薛冉的肩膀当做安慰,“不是的,你别瞎想。但是对不起,今日的郊游看来去不成了。” “没关系的。”薛冉连忙摇头,“以后有机会再去。我先陪你去向爹娘解释清楚吧。” “不用。”符遥捡起地下的包袱,塞到薛冉怀里,“你先回房吧,我自己去就好,听话。” 薛冉只得同意。 正厅内,符之鸿刚砸碎了一个茶杯,符夫人正抚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但显然没什么效果,符之鸿仍旧感觉到有火没处撒,这要是他大儿子符远,他早就上脚踹了。但看着眼前低眉敛目的符遥,还是不忍心,这是他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女儿啊! 只能指着符遥的鼻子翻来覆去地骂一句,“你啊!荒唐!混账东西!” 符遥眼观鼻鼻观心,不顶嘴但也不认错,势要顽抗到底。 符夫人比符之鸿还稍微镇定一点儿,她叹了口气,问道,“遥儿,你信上说若是不用这种办法,薛姑娘就要嫁给一个草包了。那你娶她是不是只是为了帮她?你不忍心她遇人不淑是吗?你跟我说实话!若只是这样倒也无防,你们就做名义上的夫妻,现实中的姐妹也就罢了。我和你爹也不会多加干涉。” 她说完这番话,用期盼的目光望着符遥。 符遥抿抿唇,这个问题若是在成亲之前问,彼时尚且不明白自己心意的符遥或许会顺了她的意。但成亲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符遥早就明白了薛冉对于自己的意义,终究要让母亲失望了,符遥叹了口气。 “我执意要娶她是因为喜欢她,我爱她。”符遥抬起头,坚定的目光直视着父母。 符夫人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默默掉眼泪。 符之鸿见自家夫人哭了,当下气急攻心,也顾不得眼前人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了,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符遥的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无指印,说不难受是假的,只不过比起脸上的疼痛,更多的还是心里的,自从她记事起,这还是父亲第一次打她。 小时候她很调皮,在父亲的账本上乱画小人儿画,趁着父亲睡觉偷偷剪了他的胡子,父亲却顶多瞪她一眼,罚她去抄书,她不爱写字,就让哥哥替自己写,被父亲逮个正着后,却只骂她哥哥不给妹妹当个好榜样,而未曾对她说一句重话…… 符之鸿望着自己发麻的手愣了愣,低声叫了句,“遥儿,我……” 符遥还没说什么,符夫人却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骂,“死老头子,你打我女儿做什么!” 符之鸿两头不是人,只得转过头又去哄符夫人,“她惹你生气了,我才打她啊!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别哭了。” 符之鸿忙着哄妻子,暂时顾不上符遥,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们等会儿再谈。” 符遥点点头,默默离开了,临走前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阿修那个不长眼的见符遥捂着脸经过,又开始多嘴,“哟,少爷,您这怎么回事儿?不会是做了错事儿被少夫人收拾了吧?” “瞎说八道什么!”符遥皱眉道,“老爷和夫人来了,吩咐厨房中午多做点他们爱吃的。把他们的房间也好好收拾一下。” “哎,好嘞。” 符遥转头去了书房,她没敢去薛冉那儿,因为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不过显然薛冉也不是肯乖乖等人的主儿,她前脚刚踏进书房的门,薛冉后脚就到了。然后看着她脸上有越来越肿趋势的五指印,皱起了眉毛,“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我要说是摔了一跤摔出来的,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基友:你写个言情小说,为啥女主还出柜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不但女主出柜,我后期男主可能还要出柜……(手动捂脸) 第10章 以后 符遥叹了口气,说道,“是我爹打的,怪我成亲没告诉他。” “只是因为没告诉他吗?”薛冉皱眉,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他又小声问道,“你当初不是说父母一定不会反对的吗?” 符遥一噎,试图遮掩过去,“那个……是不反对啊!他们只是气我没提前说而已,等过几天他们消消气就好了。你不要瞎想。” 薛冉没再追问,他看着符遥红肿的脸,感觉有种名为心疼的情绪正在不断蔓延。他走上前去,轻轻碰了下符遥的脸。 “嘶~疼疼疼……”符遥倒抽一口气,痛呼出声。 “阿竹,你去厨房煮个鸡蛋拿过来吧。”薛冉皱眉说道。 “好的,少夫人。”阿竹领命离开,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小盒鸡蛋回来了。 薛冉剥了壳,举着鸡蛋慢慢地在符遥脸上滚了半晌。 “有没有好一点儿?”薛冉担忧地问道。 符遥这会儿哪还有心情管脸痛不痛,她满脑子都是薛冉近在咫尺的薄唇,在自己脸上划过来划过去,时不时会碰到自己的手指,还有那说话间喷在自己脖颈间的灼热呼吸。她觉得若自己真是个男人,这会儿八成会把持不住…… “好多了,谢谢娘子。”符遥笑着说道。 不知老两口凑在一处说了些什么,等到午间吃饭的时候,他们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只不过看着与坐在符遥旁边的这位“儿媳妇”,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 符遥却还嫌不够刺激他们似的,明目张胆地像往常一样与薛冉亲亲密密的用饭,时不时地给薛冉夹个菜。完全无视了父母。 最终还是薛冉忍受不了这怪异的氛围,他放下筷子,笑了下,然后缓缓开口说道,“爹,娘,符遥跟我说是因为我们瞒着您成亲,所以您才生气了打了他,但是我觉得应该不只是这样。我想问您二老一句,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是这样,希望您可以跟我说,不要对他动手了。我看得出来,他很难过……” 瞧瞧,快瞧瞧,多么懂事的儿媳妇呦…… 薛冉这么一说,符之鸿和符夫人才反应过来,其实这桩婚事最大的受害者,不是自家女儿,而是被瞒在鼓里的薛冉。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嫁给了另一个女子。若是有朝一日,符遥回心转意做回了女子,那薛冉可怎么办哦,名节都没了,再想嫁给别人也不容易。 越想越觉得自己女儿行事荒唐,害人害己,符之鸿眉毛一竖,又想打人了。 符夫人急忙拦住他,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个笑,对薛冉说道,“冉儿你很好,此事与你无关。” “对!跟你没关系!都是遥儿不争气!”符之鸿一拍桌子。 符遥和薛冉面面相觑。 吃完了这顿饭,符遥又被父亲叫到了书房。 而符夫人则留下来与薛冉谈心。符夫人生得慈眉善目,性子也不似符之鸿那样暴躁。 “冉儿,我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你……可是真心喜欢我们家遥儿?” 符夫人开口就直指要害,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若是薛冉说喜欢,那就是自家女儿隐瞒身份骗得了人家姑娘的真心,似乎也不光彩。若是薛冉说不喜欢,那符遥就更是没出息,连隐瞒身份都不能骗来人家的真心。 如果非要说的话,她还是希望薛冉不喜欢符遥,这样就是自家女儿一厢情愿,或许这桩婚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薛冉愣了一瞬,而后低头思考良久,他对符遥,有感激也有欣赏,他不讨厌符遥故意的肢体接触,甚至有时还颇为纵容。然而,这些所有的情绪混在一起究竟是否就是喜欢,他也说不清楚。 而且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个最大的障碍在阻拦他去思考喜欢符遥的这种可能——他一直讨厌装作女子,这样的他如果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那他该如何面对自己? 于是薛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低下头温声说道,“符遥很好。” 符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若她骗了你呢?” “骗我什么?”薛冉反问。 符夫人一顿,她要是说了实话,符遥知道了怕不是得跟她拼命。只能苦笑着摇头说道,“没有,我是说假如。” 薛冉心道我骗符遥骗得这么惨,哪还有资格怪他骗我。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见他又拿出了那副温良贤淑的做派,故作娇羞地笑着说道,“相公不会骗我的,就算骗了我也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他。” 说完他自己都被肉麻的不行。 符夫人用复杂的目光盯着他,这姑娘,漂亮是漂亮,但脑子是不是有点迂腐?怕不是个一昧地遵从三从四德的傻子吧? 另一边的书房里,符遥颇为狗腿地给她爹倒了杯茶,双手奉上,问道,“您和我娘这样扔下生意跑过来,没关系吗?” “生意上的事儿还有你哥呢!他可比你靠谱得多!”符之鸿冷哼一声,“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符遥的哥哥符远,比她大三岁。无论做生意还是念书,都比她强出许多。她此时提起符远,就是希望她爹大人有大量,赶紧把她这档子事翻篇儿吧。奈何她爹没这么容易轻饶了她,她的想法被毫不留情地揭穿,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符之鸿顺着符遥的手指瞧过去,看到了她脸上还未完全消下去的红晕,不自在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不疼了!”符遥连忙摆手,“只要您能出气,再打我两巴掌也没关系!” 符之鸿的气消下去了大半,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就这么骗人家姑娘一辈子吗?” 符遥愣了一下,半晌才说道,“我还……没想过那么多。只想走一步看一步。” “你知道你哥做生意比你强在哪儿吗?”符之鸿叹了口气,“他比你稳重,比你考虑得多,考虑得远。你太冲动了。早晚会瞒不住的,你觉得等薛冉知道了,会不会恨你?到时候你们要怎么办?” 符遥低下了头,她确实没想过这些……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跟你娘做错了,太宠着你了。”符之鸿慢慢说道,“你从小就不像普通女孩儿那样文静,比你哥还能闹腾。后来你长大了,说不想拘在家里,想跟你哥一样学着做生意,我们也都由着你。你扮成个男人,整天在外抛头露面的,我们也没管过你。所以当你真的做了出格的事儿,我们想管的时候,已经管不了了……” 他的声音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悲凉与茫然。 符遥抬起头,望着眼前鬓角不知何时染上了白霜的父亲,缓缓说道,“对不起,爹爹。您和娘亲想管我什么都可以,我都乖乖听话,唯独这一件事,我想自己做主,可以吗?我承认我太冲动了,我没想过以后。那我从现在开始想,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寂静的房间里半晌无人说话,春风透过窗户缝吹进来,香炉上方的烟雾便多拐了几道弯儿。 “罢了,你回去吧。”符之鸿摆摆手,“我跟你娘商量过了。我们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啊!好自为之吧。” 第11章 捉鱼 那日过后,符之鸿和符夫人真的再也没提过此事。反倒对薛冉格外的好,仿佛是在补偿自家女儿对他的欺瞒。 “这是我昨日买的两匹水云缎,冉儿你来瞧瞧,可还喜欢?天气渐渐热了,你也该添几件新衣裳了。”符夫人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喝了口薛冉敬的茶,笑着问道。 薛冉走上前摸了摸,手感细腻柔软,看得出来是上等的料子,而且花型正是时下晏城姑娘们当中流行的样子。 “我很喜欢,谢谢婆婆。”薛冉说道。 符夫人笑了笑,命人把布料拿下去,还特意交代了一句要找晏城最好的绣娘去做。 “你啊!我不是说过不用每天来给我请安吗?”符夫人望着薛冉说道,“咱们一个平头百姓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那怎么行,无论官家百姓,晨昏定省都是晚辈应尽的孝道。”薛冉笑着说道,“再说,我来给您请安也不知是为了礼数。我是真心的孺慕您啊!” 符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这孩子,就是比遥儿懂得哄人开心。”如果符遥真的是个男子就好了,她又一次这样想着。 “罢了,我不拘着你了。遥儿今日又去铺子上了吧?你若在家里无聊,不如去找她玩儿吧。倒不用给他帮忙,只管随便逛逛,看上什么东西,自己拿着用就是。” 薛冉笑着应和,又命小厨房做了饭,再次提着给符遥送了过去。 他赶到醉红妆的时候,正巧遇见两个官兵出门。而符遥正在一楼的柜台内皱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 直到薛冉慢慢走过去,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发出的响声惊动了符遥,符遥才回过神。 “你来了。”符遥说着揉了揉额头,从柜台一侧绕出来,故作轻松道,“娘子今日又给我带的什么饭?” 说着打开了食盒,“呦,红烧鱼,虾仁豆腐,绿豆糕……”她捏起一块儿糕点就要往嘴里塞,却突然被薛冉打了下手背,眼睁睁看着糕点又落回了盘子里。 “去洗手!”薛冉瞪她一眼。 “好嘞!”符遥听命去洗了手。 等回来后,薛冉已经把饭菜都摆出来了,他这才问道,“那俩官兵,是怎么回事?” 符遥顿了下,说道,“你看到了?” 她叹了口气,这才把那日李全所说的有人偷走了账上的银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然后说道,“刚才官府的人来告诉我,说那个人找到了,不过却已经死了,是在河边被发现的,尸体都已经被泡烂了。” “死了?”薛冉皱眉,“那银子呢?” “自然是死无对证,找不回来了。”符遥心也是大得很,发生了这种事,一点没影响她的食欲,她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还宽慰薛冉说道,“你别太放在心上,损失这点钱儿对我来说也不算是多大的事儿,起码养我家娘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薛冉被她气笑了,“你啊!真是一天不油嘴滑舌都不行!” 他还是没放下心来,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那日与谢应黎约好的出游因为符遥父母的突然到来没能成行,后来等父母放她出来,店里又开始忙碌。于是这场郊外之行一直拖到了快要入夏的时候,才终于得以实现。 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他们一行六七个人,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草地上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圈内是燃起的篝火,篝火上方的架子上是一整只烤全羊,此刻已经香气扑鼻,显然快要熟了。 不远处是一条流淌而过的小溪,有几个孩子正在溪水旁打闹嬉戏。 “我们去河里捉几条鱼吧!”有人提议道。 “一只羊还不够你吃吗?”另一个人出声反驳他。 “这不是够不够的问题,出来玩儿嘛!就要尽兴!反正我就要去捉鱼,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你要去吗?”薛冉小声问符遥。 “你想吃鱼吗?”符遥反问道,“你想吃我就去。” 薛冉怔了怔,说道,“不用了,也不是很想吃。” “不是很想吃,就还是想吃喽?”符遥笑了笑,曲起食指轻轻勾了下薛冉的鼻尖儿,“你啊!想就说想啊,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冉拍了下她作乱的手指。 “哎哎哎~那边那俩,够了啊!大庭广众之下,注意点儿!”有人调侃道,众人哈哈大笑。 笑完了,一位看起来比薛冉大上几岁的女子凑过来,对着薛冉小声说道,“这位妹妹,你是刚成婚吧,你还不懂。姐姐告诉你,这男人啊,想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你千万别拒绝。你替他着想他并不会领你的情,他只会觉得你确实不需要,下次就连问都不问你了。” “看着,姐姐教你。”她说着轻轻拍了身旁的男人一下,用一种黏糊糊的语气撒娇道,“相公啊,我想吃鱼,你去给我捉呗。” “咱在家不是刚吃了鱼吗?你还没吃腻?”那个男人挑眉问道。 这位姐姐本想给薛冉做个示范,结果相公却不配合她,她当场就拉下了脸,原本挽着相公胳膊的手,改为了叉腰,怒吼道,“老娘让你去你敢不去!” “不敢不敢,我这就去!”那男人麻溜起身跑远了。 这位姐姐又回头冲薛冉笑了笑,“看,学会了吗?” 薛冉:“……”这变脸速度真是非同寻常。 “娘子我错了,我这就去!”符遥起身想追上前面那个男人,跑了两步又回头喊了一声,“谢应黎!你来不来?谢应黎?” 谢应黎正在托着下巴发呆,根本没听见符遥叫他。 符遥也懒得管他了,摇摇头自己去了,心道,谢应黎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很少理人,一点也没有以往话唠一样讨人嫌的那个劲头儿了。 符遥从岸边捡了个木棍,挽起裤腿就下了水,溪水不深,只堪堪没过她的膝盖。 溪水算不上很清澈,却也足够看得清水底摇摆的水草与游来游去的鱼儿,符遥眼疾手快地叉下去,棍子上便多了一条还在不甘心地甩着尾巴的肥鱼。 “呦,不错啊符遥。”另一位多次试探均未成功的仁兄称赞道。 “那是自然!”符遥颇为得瑟地哼了下,“我小时候可是河边长大的。捉泥鳅都一捉一个准儿,何况这么大个儿的鱼。” 岸上在玩儿石子的两个小男孩儿或许是看不下去符遥臭显摆的毛病,本来往高处抛的石子转了个方向,对着符遥扔了过去,还别说,挺准的,恰巧砸中了她的后背。 疼倒不是很疼,但符遥还是被吓了一跳,她扭过头吼那两个小鬼,“喂!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你们再扔一下试试?我让你们爹娘打你们屁股!” 那俩小孩儿才不怕她,一个冲她做鬼脸,一个冲她吐舌头,然后继续对着她扔石子。 符遥躲闪中脚下没留神,一不小心滑了一下,跌进了水里。 在河里的同伴全都没义气地哈哈大笑。 只有薛冉看到这边的情况,连忙跑过来。这时符遥已经从水里爬上了岸,全身上下湿淋淋的,手里却还紧紧地握着那根叉着鱼的木棍。 “你怎么样?”薛冉担忧地问道,“小心别着了凉。” “没关系。”符遥却笑嘻嘻地举起手中的木棍,“你看,我们有鱼吃了!” “这时候还管什么鱼不鱼的。”薛冉瞪她一眼,把她拽到了马车上,“快换身衣服吧。” “好。”符遥点点头,却半晌没动作。 “你怎么不换?”薛冉挑眉问道。 “我换,但是……冉儿,你先出去一下吧。”符遥吞吞吐吐地说道。 薛冉:“……” 他还真忘了这茬儿,只觉得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回避的。不过符遥是不是有点奇怪?平时也没少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这时候怎么反倒要让自己回避了呢?更何况他们已经成亲了。 不过薛冉也没多问,只说了声,“好的,那你快点儿。”便出去了。 符遥换好后,又把湿衣服拿出去架在火堆旁烤干。这时候那只羊已经被瓜分的所剩无几了。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符遥目瞪口呆,“好歹给我留点儿啊!” “你不是有鱼吃吗!还要跟我们抢羊肉?”有人说道。 “鱼是给我家娘子吃的!”符遥吼他! 薛冉坐在一旁,笑着扯了扯她的袖子,在符遥看过来时,悄悄从身后端出来一个盘子,盘子里大半只羊后腿,羊身上最瘦而嫩的部位。 “吃吧,我给你留的。” 符遥愣了愣,抱着盘子感动得不行。 “啧啧,有娘子疼就是不一样,真让人嫉妒。” “对,真让人嫉妒。”谢应黎应和道。 “呦,你终于舍得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符遥咬了一大口羊肉,边嚼边问,“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谢应黎缓缓说道,“我就是……好像喜欢上了一位姑娘。” 符遥双眸一亮,来了兴趣,“不容易啊!你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 众人听见这话也纷纷围上来等着听八卦。 然后谢应黎干咳两声,缓缓吐出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符遥:“……” 第12章 哑巴 谢应黎干咳两声,对符遥说道,“就上个月,我约你出来你不是没来嘛。然后我就自己出来走了走,也是在这个地方。” 他说着伸手向前一指,“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河边洗衣服。” “然后呢?”符遥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然后我就……”谢应黎顿了一下,说道,“我就忘不了了。” 众人哄笑,有人取笑道,“瞧你这点儿出息,若是那姑娘正在洗澡,你说你忘不了还说得过去,怎么洗个衣服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了呢?” “你懂什么!”谢应黎白了那人一眼。 那日刚下过雨,青草,野花与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处,清新怡人,天边挂着一道彩虹。一位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歪着身子蹲在河边凿着衣服,她那细小的胳膊甚至还没捣衣杵粗。 谢应黎却莫名地移不开眼。 他把步子放轻,慢慢走过去,“姑娘,请问……” 小姑娘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险些跌进河里。 “哎,小心。”谢应黎及时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回过头,谢应黎便对上了她如水汪汪的葡萄般通透而明亮的双眸。 一时间心跳漏了一拍。 等他回过神来,姑娘已经挣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望着他。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谢应黎连忙摆手,说道,“那个……我从此地路过,不小心迷了路,敢问姑娘可知晏城城门在哪个方向?”——当然,这是个拙劣的搭讪借口。 姑娘偷偷打量他一眼,只见眼前这位公子一身红衣,一把折扇,面如冠玉,像极了画本中的翩翩佳公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望过来的时候,让她不由得红了脸。 她伸手指了指右侧。 “多谢姑娘指路。”谢应黎笑了笑,当然不可能立刻就走,他又没话找话地问道,“姑娘家在何处?可是晏城人士?” 姑娘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山。 “你住山里?”谢应黎挑眉道,“现如今山里的农户应该不多了吧?” 姑娘没回答,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敢问姑娘芳名?”谢应黎又问道。 姑娘继续摇头。 “不愿意告诉我吗?”谢应黎有点失落。 不是的!姑娘想这样说,她急得抬起了头,看着谢应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 谢应黎怔了下,“你……不会说话?” 姑娘点点头,抿着嘴唇,有点伤心地垂下脑袋。 谢应黎竟然产生了一种上去揉她头的冲动,但他忍住了,轻声说道,“没关系,你衣服洗好了吗?我……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姑娘的眼睛显而易见地亮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又瞬间暗淡下去,摇了摇头,然后抱起盆子就跑了。 “我叫谢应黎。”谢应黎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家住晏城,姑娘若有事,尽可来找我!” 姑娘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反而加快了步伐,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 “所以,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跑了?”符遥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人有没有点脑子!都心动了为何不追呢!不采取任何行动,指望着人家自己乖乖送上门来不成? 谢应黎叹了口气,“是啊!自那以后我又来这里许多次,也进山找过,却再也没见过她,还险些被一只狼追得丢了小命。” 符遥都不知说他什么好了,“我若是你,我那日就会偷偷跟着她进山,她不让你送你就不送了?傻不傻?真的错过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比如我和我家娘子,我当初就是从楼上看到的他,然后马上就追出去了……” “哦~”薛冉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还以为那日在街上是恰巧遇见呢,原来某人是追出来的啊!” 符遥卡了壳,听谢应黎的故事一时听入迷了,竟忘了薛冉就在身边,这下子又要被他取笑了。 “兄弟,算了吧。”有人对谢应黎说道,“没缘分也强求不来,再说你们家老爷子,会让你娶个乡下野丫头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谢应黎皱着眉,烦躁得不行,“我就是……不甘心。” 符遥也不知该如何劝他了,只能叹了口气。 这场聚会散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得上在城门落锁前回去。 只得在附近找客栈,奈何这荒郊野外的,实在没什么可以让他们选择的,只有最近的一家客栈,并且只余下了三间客房。 他们一行共七个人,五男二女,于是理所应当的分配方式便是让这两对夫妻每对一间,剩下的三个男人凑合住一间。 符遥和薛冉同时提起一口气。 进了房门,二人相顾无言半晌。 符遥想着就不该听那些人的话,若是早些出发回家就好了。 薛冉想着,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出门,应该直接跟符遥说自己对游玩什么的并无兴趣的。 “客官。您歇了吗?”是店里的小二在敲门。 符遥去开了门,问道,“何事?” “请问您二位需要沐浴吗?我给您搬个浴桶上来?”小二笑呵呵地说道,目光扫向薛冉,又加了一句,“也有大的,可以两人共浴的。” “不需要!”符遥和薛冉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嘞,那您歇息,小的不打扰您了。”小二说着就要退下。 “哎,你等一下。”符遥叫住了他,“再帮我拿一床被褥上来。” “好嘞!”小二嘴上答应,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俩人真的是夫妻吗?不但不沐浴还要分被子睡? 符遥何止要分被子,她是压根不敢跟薛冉同床睡,“那个……我打地铺吧。”她对薛冉说道。 薛冉顿了下,淡淡说道,“随你。” 随我是什么意思啊!符遥欲哭无泪,她觉得薛冉好像是有点不高兴了。也是,任谁家新娘子独守空房这么久都会不高兴吧。好不容易有次同房的机会,她这个做相公的却还想打着为人家着想的名号分床睡。 符遥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一起睡也行。”大不了她注意一点把自己裹紧就好了! 薛冉:“……” 怪他刚才装的太像了?其实他听见符遥要打地铺内心是松了一口气的。但是又觉得按照正常思绪,他不该表现的太高兴,所以就平淡了些。 谁成想,符遥竟如此“体贴”。 薛冉磨了磨牙,却只能笑着点头说好。 第13章 威胁 于是这对新婚不到三个月的小夫妻,第一次同床共枕,却双双把自己包了个严实,直挺挺跟僵尸一样地平躺在床上。 符遥侧过头偷偷瞄了薛冉一眼,对方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这让她胆子大了些,悄悄探出了左手,伸入薛冉的被窝中,勾出了他的右手,十指相扣。 正在装睡的薛冉眼睫毛颤了颤,略微思忖,终究没有甩开符遥的手。 窗外满天繁星,月光透过薄纱制的窗帘洒进来,映在床头二人叠在一起的外衣上。 符遥与薛冉保持这个姿势,伴着时不时传入耳的一片蛙声,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刚回到府,符夫人就笑眯眯地来找薛冉了。她如今也想开了,权当多了个女儿吧。 “冉儿,我前段日子找绣娘帮你做的衣服差不多完工了。但是她说还是想见见你,让你试试合不合身,我寻思着来回让人跑也怪麻烦的。你若是有空,不如随我去一趟?正好我也好久没逛集市了。” 薛冉自然应允。 “我也要去!”符遥忙道,“娘你偏心,给冉儿做衣服却没我的份儿吗?” “你们男人的衣服有什么打紧?”符夫人淡淡道,“随便买两件成衣就是了。” 符遥一噎,偏偏薛冉在场,她还不能反驳。 符夫人坚持不带着符遥,符遥欲哭无泪,心道也不知谁才是她亲生女儿。 * 那是一条正红色齐胸襦裙,裙摆长至脚踝,外搭的大袖衫上绣着淡粉色牡丹,再配上一条轻纱披帛挽在臂间。薛冉穿上后整个人都被衬得更加明媚动人。 “这才对嘛!”符夫人颇为满意得笑了笑,“你还年轻,就该穿些艳丽的颜色,整日穿些白的青的虽显得不俗,但也失了几分女子该有的娇媚。” 薛冉心中无奈,他真的并不想要什么女子的娇媚。 “夫人说的正是。”绣娘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我瞧着少夫人比一般女子高上些许,我再略微改动一下吧。” 符夫人点点头,心道薛冉确实身材高挑了些,她的遥儿随了父亲,原本在女子当中就算高的,但和薛冉站在一处,竟还被比下去一寸。也不知薛冉嫁了个比自己还矮的夫君,心中作何感想。 薛冉陪着符夫人东家逛逛,西家瞧瞧的,添置了许多东西,符夫人口中说着男人的衣服不打紧,却还是精挑细选了布料,拿去给符之鸿和符遥做新衣裳。 到最后薛冉不由得感叹女人逛起街来真是让人望而生畏。 “累了?”符夫人看到他走路慢下来了,便体贴地问了一句。 “没,怎么会呢!陪您逛街永远不会累。”薛冉笑着说道。 “你啊!就会哄我开心。”符夫人笑呵呵地说道,“罢了,你累了就先回府吧。我去赵家夫人那儿坐坐,也许久未见这位老姐妹了。” “好,那您早些回来,我们等您吃饭。” 薛冉却没急着回府,看着天色尚早,他去了一趟距离集市二里远的一片小树林——那里埋葬着瑜王府夭折的每一个孩子,小孩子入不得祖坟,草草挖个坑埋了,连块儿碑文也无,只有几个小土包彰显着他们的确来这世间走过一遭。 这些年,薛冉每年都要寻机会来看看。 “五弟,我带了你爱吃的糖果。”薛冉从怀中掏出一捧花花绿绿的糖纸,“但是你别太小气,和其他哥哥弟弟们分着吃吧。” 他弯腰在每个小坟包前放了一颗糖。 薛冉静静地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坐了一会儿,天边一朵圆形的云彩飘过,像极了一个娃娃的笑脸。 离开的时候,余光却扫见不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略微熟悉的背影让薛冉顿住了脚步,他拧眉缓缓走了过去。 “阿裕,对不起。你也别怪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 薛冉躲在树后,听见那人这样说道,不由得心神一震,阿裕?这不是那个偷了银子,后又死在河里的那个醉红妆伙计的名字吗? 他是被人杀的?而且这个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 薛冉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双眸一瞬间睁大,是……李全。那个最先发现阿裕偷银子,并且告诉符遥的醉红妆掌柜! “谁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李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他抖着手在阿裕的坟前烧着纸钱,“我要那五万两银子真的有急用,你看到就看到了,为什么非要嚷着去告诉少爷呢。你要是当做不知道,我也不会狠心杀了你。” “所以你别来梦里找我了!算我对不起你,我以后每年都来给你烧纸钱。啊!算我求你,你饶了我吧!”李全双手合十,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一阵风吹过,一张正在燃烧的纸钱被吹到了薛冉脚下。 李全佝偻着身子过来捡的时候,看到了薛冉的鞋尖儿,神色一瞬间开始慌张,“谁!谁在那里!” 薛冉收敛了所有情绪,缓缓从树后踏出了一步。 “少……少夫人。”李全抖着声音叫道。 “所以是你偷的银子,而后杀了阿裕并嫁祸给他?”薛冉淡淡问道。 薛冉的声音越是波澜不惊,李全心中就越是慌乱。他搞不清薛冉是怎么想的,便只能先求饶,“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拦着我不让我取银子,还说要去告诉少爷。我情急之下就推了他一把,谁成想,他竟磕在桌子角上就这么死了。” “然后你就把他丢到了河里?”薛冉问道。 李全双膝下跪,不断给薛冉磕头,“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您了,别告诉少爷,也别报官。我,我可以分您一半儿的银子……” “我是符家的少夫人,你觉得我会缺这点银子吗?”薛冉觉得好笑,“我不可能瞒着符遥的,至于报官与否,就等我告诉符遥后,让她决定吧。” 薛冉转身欲离开。 李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现在还是少夫人,但你以后就不一定是了。” 薛冉顿住,回过头,皱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全冷笑,声音中再也没了刚才的惊慌,“我若是把你的真实身份说出去,你以为你还会是符家的少夫人吗?” 薛冉心中猛地一沉,脸上却愈加平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李全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我知道你是个男子……” 薛冉故作镇定。 李全冷哼一声,说道,“我本不想说出去的,但如何求你你都不愿帮我瞒着,那我也没必要帮你瞒着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薛冉缓缓问道。 “你不用管!你只要点个头!我们互不干涉,互相保守秘密就行!”李全嘴角擒着一抹邪笑,似乎笃定了薛冉会答应。 谁知薛冉却摇头笑了,“你凭什么以为我的秘密是秘密呢?” “什么意思?”李全皱眉道。 “意思就是,我的身份符遥知道啊,包括符家老爷夫人,全都知道,只是瞒着外人而已。”薛冉冷笑,说道,“所以你用这件事来威胁我,真的是失算了。你有本事就去说啊,你看我怕不怕你?” ——薛冉在诈李全,他并不想受李全威胁,只要让李全以为这件事不是秘密,那么他就没有把柄了。 “这不可能!”李全怒吼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不然你以为我与符遥成亲多日,我的身份可以瞒得住她这个枕边人吗?” “那夫人呢!她怎么会允许一个男人做她儿媳妇!” “实话告诉你,我与符遥成亲之前,她便知道我的身份。我们两心相悦,无关男女。老爷夫人一开始确实不同意,所以才瞒着他们成亲。想必你也知道,二老来晏城后,曾把符遥拘在家中几日吧?” 李全愣了下,的确,符遥有几日没来铺子里,后来他随口问的时候,符遥才说出了点事,被关在家里几天。 薛冉笑着说道,“就是那几日,老爷夫人有些生气,不过后来因为疼爱符遥这个儿子,所以还是接受了我们的关系,并且对我颇为慈爱。你瞧,我今日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夫人特地命人做的呢。” 薛冉说谎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他至今还不明白符之鸿和符夫人之前为什么生气,不过如今拿来忽悠李全却再好不过。 李全听罢此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又开始苦苦哀求,“我错了,求您别说出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薛冉不再理会他,转头就要走,其实他是在赌,他不敢保证李全一定会相信,但是因为隐瞒身份这件事,他原本就对符遥有愧疚,所以除此之外,他并不想再对符遥有任何隐瞒。若他这番话没能骗的了李全,那也只能是他命该如此。 他却没看到,转头的那一瞬间,身后的李全目光逐渐凶狠,正阴沉地盯着自己的背影。 而后悄悄从阿裕的坟头拿过了那把切水果的刀子,一步一步向着薛冉慢慢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薛冉不会有事的。 第14章 拥抱 薛冉余光扫到眼前一汪小水洼中刀锋的反光时,再要躲闪已经来不及。 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没成想下一刻身后的李全却忽然倒地不起。 薛冉扭过头去,只见一位梳着麻花辫,还未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手里正举着个粗壮的木棍,凶巴巴地盯着地上的李全,看样子似乎还想给他一棍子。 “多谢姑娘相救。”薛冉拱手道。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 “哎,姑娘?”薛冉叫道。 姑娘始终没回头。 倒是挺有个性,薛冉想着,收回了目光。然后俯下身先把昏迷不醒的李全手中的刀扔掉。再把他绑好,最后直接叫了几个人来把他抬走了。 符府书房。 符遥望着被扔在地上的李全,沉默半晌。 “我从未怀疑过他。”符遥哑声说道,“即使我觉得阿裕之死颇为怪异,也未曾想到竟是李全监守自盗。” 薛冉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为她轻揉额角,他知道符遥每次一遇到烦心事就会头痛的毛病。 符遥却一把捉住了薛冉的手,皱眉道,“他要伤害你?你受伤没有?” “我没事,放心。”薛冉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位救了你的姑娘,你不认识吗?我要好好谢谢她。”符遥说道。 薛冉遥遥头,“她没跟我说话。” “好吧。”符遥点头,紧紧地握着薛冉的手指,半晌终于没忍住倾身上前,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无论如何,你没事就好。” 符遥的声音中充满着紧张与后怕,她甚至不敢想像若是薛冉被害,自己会不会疯掉。 薛冉感受着符遥说话间喷在自己自己耳畔的呼吸,身子不由得僵了僵,感觉自己双手都无处安放,最终还是轻轻回抱住了符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对不起,我不会让你担心了。” 等他们心情各自平复了些许,符遥才慢慢放开了薛冉,重新坐下。 “你准备如何处置李全?”薛冉问道。 符遥还未回答,蕊儿敲了敲门,“小姐,姑爷,奴婢来送茶。” “进来吧。”符遥说道,目光又扫向李全,“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将他送官府吧。” 蕊儿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将茶水奉上。退到薛冉身后的墙角站着。 符遥喝了口茶,正要命人将李全送往官府,后者却缓缓睁开了眼。 “呦,醒了?”符遥轻笑。 李全这才发现自己手脚竟都被绑了起来,脸贴在冰冷而脏兮兮的地面上,符遥和薛冉并肩站在一处俯视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只肮脏的臭虫。 李全的神色一瞬间变得绝望,扭曲着身体想跪下求饶,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醒得正好,你且说来听听吧,你要五万两银子做什么?”符遥皱眉说道,“我自认待你不薄,你若真有急需用银子的地方,问我借,我也不会不允。何苦做那贼人,还平白牵扯了一条无辜的人命。 李全愣了愣,薛冉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望向了自己,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难不成自己那一顿胡扯没有骗过他,他如今还是要说出自己的秘密吗? 半晌,李全却垂下了脑袋,对符遥的问题避而不谈,口中只反复说着,“对不起少爷,您饶了我吧,我不想去坐牢。” “姑爷。”蕊儿突然出声,“您不能轻易饶了他。” 薛冉有点奇怪地看向她。 蕊儿笑着行了一礼,说道,“这种人罪有应得,您若是放过他,又怎么对得起被他害死的那个人。” 李全口中的求饶声止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蕊儿,肩膀一瞬间垮下来,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生气。 “我没有说要饶了他。”符遥淡淡说道,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阿修!” “哎,来了!”阿修应声进门。 “把他扭送官府,就说我说的,不必留情,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明白了,少爷。” 蕊儿望着李全被拽出门,嘴角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殊不知她在望着李全的时候,薛冉却在望着她。薛冉觉得今日的蕊儿似乎有点奇怪,往日自己和符遥待在一处时,她从不会往上凑,端茶送水的活计都是阿竹在做,今日不知为何她却主动过来。 并且那个李全的表现也怪怪的…… 薛冉跟在阿修身后出了门,他还是想再问清楚。 符府大门外,李全在阿修手下还在不断挣扎,他频频回望着府内,似乎在等着什么,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的时候眼睛亮了一瞬,却在回头看到薛冉时又暗淡下来。 “老实点儿!”阿修推搡了他一下,“阿裕是我好兄弟!他的为人我最清楚,我就知道他不会做那种对不起少爷的事情的。原来是你!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李全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又被阿修一把拽起来踹了一脚,推着走远了。他没注意到,一块儿青色手帕从他怀中滑落到地上。 薛冉觉得那块儿手帕有点眼熟,等他们走远了,才俯身捡起,手帕的一角用金线勾勒出的“蕊”字让他愣了许久…… 薛冉握着手帕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蕊儿便进来像往常一样给他铺床,“天色已晚,小姐早些休息吧。” “嗯。”薛冉淡淡地应了一句。 蕊儿转身退下,欲要开门时却听见了身后薛冉平静无波的声音,“站住。” 蕊儿回过头,脸上挂着对薛冉一惯的微笑,“小姐还有何吩咐?” 薛冉从袖口掏出那块儿手帕扔在桌上,淡淡道,“解释一下吧。” 蕊儿的笑容僵住了,内心的忐忑不安让她无比慌乱,“奴婢……奴婢并不认识李全。” 薛冉轻笑,“我可并未提李全一字,只是让你解释一下,你为何会想到李全那里去?” 蕊儿哑口无言。 “说吧,不要让我逼你。”薛冉的神色逐渐冷淡,“李全知道我的秘密,是不是你透露的?” 蕊儿跪倒在地,眼泪簌簌落下,“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李全说他杀阿裕也不是故意的,但又有什么用,人终究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点儿,一会儿补上! 第15章 李全 “我是在小时候那场洪灾中认识的李全。”蕊儿缓缓说道。 那一年她刚刚六岁,眼睁睁看着爹娘淹没在一片浑浊的洪水之中,连尸首都无处可寻。 后来朝廷派人前来赈灾,把他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安置在城外一个破庙里,每日施两顿粥,说是粥,其实那点米粒连碗底都盖不住。难民们吃不饱,就开始打老弱病残的主意。 而蕊儿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自是抢不过那些大人。短短几日下来,饿得面黄肌瘦。委屈巴巴得蹲在墙角抱着膝盖哭。 李全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他当年十五岁,也是难民堆儿里的一员,但长得人高马大,乍看过去与成人无异。原本也是欺软怕硬抢人口粮的那伙儿人其中之一。 或许是当时还是个小女孩儿的蕊儿的眼泪触动了他内心最后的一丝柔软吧,他将抢来的好几碗粥的汤都喝干净,只余下最浓稠的部分,凑出满满一碗都是米粒的粥递给了蕊儿。 二人自此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直到蕊儿被孟惜颜看上,接进了王府。 临走的时候,李全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千叮万嘱让蕊儿一定别与他断了联系。在王府被人欺负了要告诉他。还将自己偷偷攒着舍不得花的几个铜板给了蕊儿,让她别委屈自己。 小小的蕊儿却并不领情,她一直觉得自己喝着李全抢来的粥,就像是在用别人的命来续自己的命。但她又不能不喝,她确实很饿。所以她对李全这个人自始至终厌恶大于感激。但她又不敢惹李全生气,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每天都在有难民死去,而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全要仰仗李全。 “幸好,我以后就可以远离这个人了。”她这样想着,接过了铜板,对李全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说道,“哥哥再见。” 自此,蕊儿单方面与李全断了联系,李全多次来王府找她,她都避而不见。 直到蕊儿发现深宅大院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薛冉母子被王妃针对,被下人无视,被其他姨娘欺负。她这个做丫鬟的更是没少受罪。所以她又开始慢慢地接受李全时不时送来的银子与各种讨她欢心的小礼物,反正她只要三言两语应付一下李全就是了,多么划算的买卖。 这种一个毫无底线地付出,一个毫无负担地接受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今年,蕊儿十八岁。 李全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银子都整理好,交给了蕊儿,然后提出想娶她当妻子。 蕊儿无比震惊,即使她知道李全对他一向很好,她却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一来是他们自小相识,且李全年纪比她大出太多。二来就是,李全此人,实在是其貌不扬,甚至说得上丑陋。除了一个高大的身材,也不剩下什么了。 而她一颗心早已给了薛冉,哪能瞧得上这种人。 “你死心吧,这是不可能的。”蕊儿颇为不耐烦。 “为什么?”李全拽着她不让她走,“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蕊儿不想在外面跟他拉拉扯扯,生怕被王府的人看见,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他,“我想要什么?我要钱啊!我要荣华富贵,过阔太太的日子。” “你嫌我给的不够吗?”李全愣了愣,说道,“你想要多少?只要你说,我去想办法!我一定能给你的!” “起码得有个五万两吧。” …… 薛冉听完后,沉默许久,“所以他是因为你才打上铺子里银子的主意。” “奴婢真的不知。”蕊儿故作镇定地擦了擦眼泪,“奴婢只是随口一说,就算他真的拿来了银子,我也不会嫁给他的。奴婢心上人是谁,您明明知道的。” 她的声音中似有抱怨。 薛冉无视了她的后一句话,只捉住她前一句话不放,“所以后来他将五万两银子交给你的时候,你却拒绝了是吗?” “是……是的。”蕊儿低下了头,她现在无比后悔,她当初就不该用银子做借口拒绝李全,就算用了,那后来也不应该继续和他见面的。 那日,李全约她在某家茶馆碰面,十分兴奋地告诉她,他有五万两银子了,然后问她喜事能不能尽早办。 蕊儿皱着眉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你不用管!”李全大手一挥,笑着说道,“总之你的要求我做到了,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蕊儿暗道是自己失算了,她哪能想到眼前这人真能凑到五万两银子。此刻只能硬着头皮拒绝,反正他一向听自己的话,就算不遵守承诺又能怎样?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无论如何我不会嫁给你的。”蕊儿的这个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 “为……为什么?”李全怔愣了许久,“我们自小相识,我敢说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了。我以为我们虽一直没有明说,但早已把对方当做另一半了啊!” “那是你多想了。”蕊儿懒得瞧他,只望着窗外,皱眉想着薛冉和符遥出去游玩,也不知今晚还回不回来住,那个符遥有什么好的!为何薛冉总对她格外温柔。 “不行!你要给我一个理由!或者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能办得到。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摘下来给你!”李全继续纠缠道。 蕊儿烦不胜烦,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对符遥的嫉妒,根本懒得应付李全,“我有心上人了,这个理由你满意了吗?” 谁知李全听闻此言却更加愤怒,怒吼道,“是谁!这不可能!你除了我根本没有熟识的男人。那个阿修?据我所知,他应该是个断袖吧?跟那个叫阿竹的小厮才是一对儿。还是你们王府那个经常跟你说话的小侍卫?” “你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蕊儿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你……你一直在监视我吗?” “那又如何!”李全怒目圆睁,承认得倒是颇为痛快,“我很早之前就决定了这辈子非你不娶。我宠着你护着你那么多年,不是让你到头来去跟着别人的!” 蕊儿气愤不已,抄起桌上的茶壶对着李全扔了过去,“你这人!你这种人……你变态!丑八怪!你去死吧!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的!” 滚烫的茶水顺着李全的肩膀滑落到前胸后背,茶壶摔在地上溅起的碎渣划伤了他的手与侧脸,血水混着茶水与茶叶渣滓,布在他的脸上,显得分外可怖。 李全的肩膀一瞬间垮下来,他自嘲地笑笑,“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说着慢慢走上前。 每走一步,蕊儿便往后退一步,直到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你……你别过来!”蕊儿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他们两个在二楼的雅间,此时楼下正热闹,没有事情的话,小二轻易不会上楼打扰顾客,她惹怒了李全,孤男寡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简直不敢想象。 李全倾身上前,将她压在墙角,死死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挣扎,“说!你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蕊儿心下大乱,再也忍不住,哭着说道,“是……是我家公子。” “公子?”李全一愣,“什么公子?” 蕊儿被逼无奈,只得将薛冉的身份和盘托出。 “原来是他……”李全低头呢喃,“我竟输给了一个靠装女人才能活下去的软弱之辈吗?” “公子他,他才不软弱!”即使处于这种境地,蕊儿仍旧下意识地反驳任何贬低薛冉的话。 “呵!”李全冷笑一声,不再废话,俯身欲要吻蕊儿的唇。蕊儿拼命扭头躲闪,却还是没能躲过,只觉得恶心得不行,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李全痛呼一声,却并未停止,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一直持续到蕊儿无力挣扎,认命般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李全尝到口中的咸涩,怔愣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放开了蕊儿,“罢了,我还是……舍不得。” * 蕊儿声泪俱下地说完了这段往事,“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说出您的秘密的,我……” “够了!”薛冉打断她,“就算此事怪不得你,却也是因你而起。” 蕊儿垂下双眸,小声说道,“对不起。” 薛冉再度沉默许久,食指轻扣桌面,在寂静的房间中,发出“嗒嗒”的响声。 蕊儿心中愈发忐忑,她很清楚薛冉对于不在意的人,向来不近人情,不幸的是,自己从未被他划到过在意的人范围之内。 果然,薛冉缓缓说道,“我不能再留你在身边了。” 蕊儿瞬间落下泪来,她膝行两步,爬到薛冉脚下,拽他的衣角,“不,不行。您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求您了,不要把我赶走。” 薛冉往后退了两步,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就算不是因为此事,我也不准备让你留在身边了。你该知道原因的……” 蕊儿拼命摇头,开始口不择言,“就是因为我心悦您吗?为什么不可以?我不明白,我比不上那个符遥吗?他是个男子啊!您不会真的对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感情了吧?” “这不是你该管的。”薛冉淡淡说道,“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出府嫁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吧。”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徒留蕊儿瘫倒在房间的地上,哭红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几百字,一会儿补 第16章 绮曼 符遥是在三日后才知道蕊儿被赶出府的,虽然薛冉的决定她一向不会干涉,但总归有点好奇。她早就看得出来,这对主仆平日并不亲近,但却没想到会闹到这步田地。 “到底怎么回事?”符遥随口问了一句,一边说一边将一只纯白色的小猫放到薛冉怀里。 前一阵子谢应黎家的母猫生了一窝小猫,谢应黎每天早上都被一堆猫屁股坐醒,痛并快乐着。 符遥便以为他分忧解难为借口,抱来了一只通身雪白,拥有蓝宝石一样的瞳孔的小猫。实则是怕薛冉无聊,要来给薛冉解闷儿的。 薛冉撸了一把怀中细腻柔软的猫毛,小猫喵喵叫着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薛冉轻笑一声,含糊道,“无事,只是她心大了,留不住了而已。” 符遥也没想追问到底,点了点头,此事就算过去了。又笑着捏了捏猫耳朵,换来猫咪炸毛给了她一爪子。 “没良心的小东西。”符遥无奈道,“明明是我把它抱回家的,它为何只亲近你呢?。” “或许正是因为你把它带回来,强迫它与母亲分开,所以它记仇了吧?”薛冉笑道,将猫咪的肉乎乎的小爪子捏在手中把玩,“你为它取个名字吧。” “你取吧。”符遥道,“我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关系。”薛冉轻笑道,“宠物名字而已,叫着顺口就行了,不必咬文嚼字。” “好吧,那我想想。”符遥略微思索,盯着小猫把自己缩成一圈的雪白身子,与那正中间肚皮上露出的两撮黑毛,莫名地想到了中午吃的黑芝麻馅的汤圆,“就叫……汤圆吧。” 薛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真的是……也罢,就叫汤圆吧。” 汤圆睁着那双圆眼睛,瞧瞧这个,再瞅瞅那个,“喵唔~”地叫了一声,仿佛是在回应。 薛冉抱着它去了院子里,符遥亲手搭的葡萄架上如今开满了白色小花骨朵儿,低调而不起眼。 薛冉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映进来,碎成了一块块儿斑驳的圆点,汤圆从他的肚子上跳下去,与葡萄叶嬉戏。 符遥看在眼里,颇为担忧等葡萄结出果子后的命运……她走过去站在薛冉身后轻抚他乌黑如墨的长发,又凑在薛冉耳畔低语,“冉儿……” “嗯?”薛冉侧过身子,挑眉看向她。 “无事。”符遥笑笑,“就是想叫叫你。” 二人相顾无言地对视许久,脉脉温情流淌,符遥盯着薛冉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仿佛被迷了心神般缓缓靠近,直到距离薛冉的薄唇不过两寸时,某个不长眼的又过来打扰。 “符遥!符遥!你快帮帮我!”谢应黎跑着进了院子,弯着腰大口喘着气。 “又怎么了?”符遥淡淡问道,心道你最好真有急事儿,否则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我打不死你也要让汤圆挠死你。 “那位姑娘,就是我说在河边遇见的那个,我找到她了。”谢应黎欲哭无泪地说道,“但是她要嫁给别人了,怎么办啊?” “哦?”符遥面上皱眉,其实内心颇为幸灾乐祸,让你不早点下手,后悔了吧。 一旁的薛冉把妄图爬到葡萄架最上面继续为非作歹的汤圆提溜下来,他还不想等夏末的时候一颗葡萄都吃不到。随口问了一句,“嫁给谁啊?” “袁太守家的那个袁固啊!”谢应黎这次真的要哭了,如果是别的好人家,他还能忍着心酸祝福。但袁固不行,他真的忍不了! “谁?”符遥和薛冉异口同声道。 “袁固啊!”谢应黎好不容易把气儿喘匀了,端起石桌上的茶壶连倒了三杯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缓缓从头说道,“其实不是我找到的她,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就前几日,她来我家药铺……” 那天一大早,谢应黎眼睛都没睁开,就被他亲爹踹醒,逼着去了药铺。他正趴在柜台上继续补觉,突然感觉到有人在不停摇晃他的身子。 睁开眼,就发现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小姑娘正瞪着圆溜溜的杏眼看着自己。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然后发现眼前人并未消失,他傻愣愣地开口道,“你……” 小姑娘却没空跟他叙旧,她脸上全是焦急,双手比划了半天,谢应黎才看明白,“你是说,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小姑娘连连点头,拽着谢应黎就要往外走。 “哎,等一下,我并不是大夫。”谢应黎无奈,虽然他很想帮上忙,但他在铺子里的作用只是帮忙按药方抓药而已,其他的真不懂。他连忙向着里间喊道,“陈大夫,快,跟我出趟诊。” 陈大夫撩开帘子,露出个头发胡须一片花白的脑袋,“我去就行了,你跟着干什么?” “我……”谢应黎绞尽脑汁找借口,最后找不到,干脆不找了,“我想去!你别管!” 姑娘人生得瘦弱,走起来却飞快,一手抓着谢应黎,一手抓着陈大夫,步步生风。陈大夫一把老骨头险些散架。 姑娘的家坐落在半山腰上,二层的小竹楼外围了一圈篱笆,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清雅。 三人进了屋,只见床上躺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额头上敷着一条冷毛巾。 陈大夫走过去想为他号脉,谁知刚轻轻搭上他的手腕,他就瞬间睁开了眼。 谢应黎有些诧异,因为此人刚闭着眼睛还不甚明显,如今乍一睁开,谢应黎发现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根本不是中原人士。 谢应黎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小姑娘,这一细看才发现,她那双乌黑的眸子,对于中原人士来说,似乎确实有些过于大了,只不过不似床上的男子那么明显。 陈大夫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医者仁心,无论是哪国的人,病人总归是病人,他只管看病就是了,“你醒了?你病了,我在为你号脉。” 那位男子瞥了小姑娘一眼,这才放下心,缓缓说道,“不过是染了风寒罢了,是我这小侄女小题大做了。” 陈大夫细细为他把过脉,“你这风寒有些严重,怕是得多吃一阵子的药了。”他说着又开了方子,“厨房在哪?我去先给你煎副药喝下,起码把高热褪下去。” “让绮曼去吧,不麻烦大夫了。” 小姑娘应声接过药方和两包药,去了厨房。 “她叫绮曼吗?”谢应黎喃喃问道。 “嗯,她姓苏,苏绮曼。”男子说道。 * “那日过后,绮曼就经常来我铺子里给她舅舅取药。”谢应黎说道,“只有一次,她来取药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袁固那厮也在。那家伙色咪咪的眼睛看得我真想给他挖下来!” 谢应黎叹了口气,“我后悔啊!早知道我就该送药上门的!这下可好……那姓袁的第二日便叫上媒婆去了绮曼家。” “她舅舅应了?”符遥奇道,“不该啊……” “当然没应。虽然他们久居深山,并不知袁固的风流韵事。可就凭姓袁的那一脸下作猥琐表情,绮曼和她舅舅也不会应。” 谢应黎说到这儿更加忿忿不平,“但是袁固他不要脸啊!他在城中到处散布他要娶苏绮曼的消息,再加上袁太守向来看不惯他流连青楼,如今他终于要娶个良家女子,袁太守可是乐意得紧。绮曼和她舅舅无权无势,怎么争的过?” 符遥略微思索,轻笑道,“我教你,你去给袁固送几个美人儿,把苏绮曼换下来。” “你以为我没试过?”谢应黎瞪她,“那厮说这招没用了!你当初就是用这种手段骗了他的!” 谢应黎看了薛冉一眼,接着说道,“姓袁的说,他后来才知晓薛姑娘容貌不凡,颇为后悔。所以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他非得娶到绮曼才行!” “哦?”薛冉挑眉笑着望向符遥,“我就说当初袁固为何突然退亲,原来又是你的手笔……” 符遥嘿嘿笑了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办啊!”谢应黎唉声叹气。 “我随你去那位苏姑娘家走一趟吧。”符遥道,“无论如何先跟他们讲清楚袁固为人,然后再做打算。” “也只能如此了……”谢应黎起身。 “冉儿,你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符遥道。 “我也要去,你不要总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薛冉摇头,拽着符遥的袖子撒娇的样子,极符合她刚进门小媳妇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他惯是会装模作样的。 “我还不是心疼你,怕你走不了山路。”符遥无奈道。 “你们俩够了啊!我还郁闷着呢!就别在我面前显示恩爱了好嘛!” 他们去的正巧,前脚踏进了山上的小院,袁固那厮后脚就带着七八个壮汉闯了进来。 “姓袁的!你想做什么!”谢应黎吼道。 “我想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袁固嘿嘿一笑,“既然这位苏姑娘不识好歹,我就只能用抢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旦快乐呀^O^/ 第17章 打架 “你不要欺人太甚。”谢应黎道。 袁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他拉下去。 某个壮汉伸手就要推他,被符遥按住了胳膊。彼此怒目而视,要看就要动手。 “袁公子,何必闹成这样。”薛冉淡淡道。他一袭青衣罗裙,仿佛与这山间竹林同根同源般,清雅而不食人家烟火。 袁固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薛冉一遍,□□两声,“怎么?要不……你替她?说真的,你这姿色比那个小哑巴还是强上几分的,我是真的后悔当初听了姓符的一通胡扯。” “把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符遥怒道,松开了那个壮汉的手腕,握着拳头直奔袁固而来。 袁固带来的人见状,忙站到袁固身前,围了一圈,把他保护起来。 薛冉怕符遥吃亏,急忙拉住她,轻轻摇头,凑到她耳边说,“算了。” 院子里争闹个不休,终于惊动了屋内的主人。 苏绮曼扶着苏先生慢慢走出来,苏先生佝偻着身子咳嗽两声,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显然身体还未大好。而后停在台阶前,倚着门框扫视了一圈台下的人,无视了袁固,先对符遥他们几个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劳烦诸位又跑一趟。” 薛冉的目光却落在了苏绮曼身上,有些惊讶。 “怎么了?”符遥问道。 薛冉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她就是,那天救我的那个姑娘。” “哦?”符遥挑眉道,“那我们更不能让她嫁给袁固了,一定要阻止。” 薛冉点点头。 “应当的。”谢应黎对苏先生说道,“苏伯,您别嫌我多管闲事,绮曼绝对不能嫁给袁固这种人……” “呦,姓谢的,你这不是多管闲事是什么?”袁固打断他,“你跟人家苏姑娘什么关系啊,一口一个绮曼的,叫的倒是亲热。” “我……”谢应黎哑口无言,悄悄望向台阶上的苏绮曼,谁知恰好对上了苏绮曼的目光,二人各自红了脸。 “苏先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袁固客客气气地问道。 “你给我拒绝的余地了吗?”苏先生扫了眼那七八个壮汉,淡淡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袁固眼睛一亮。 “苏先生,万万不可。”谢应黎急道,“您不知道,这个人他……” 苏先生伸手右掌示意他停止,而后对袁固缓缓说道,“我答应了,但是我这个小侄女答应与否我就不知道了,我无法为她做主,你自己问她吧。” 山间的晚风有些凉意,将苏绮曼额角的发丝吹动,遮住了那双灵动的眸子。 袁固嘿嘿一笑,“那苏姑娘,你可愿嫁于我?” 苏绮曼第一反应是看向了谢应黎,见到他焦急的神色,缓缓摇了摇头。 袁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直接把她给我抬到府里床上,本少爷重重有赏。” “是!”身后几人齐声应道。 谢应黎急了,直接站到苏绮曼身边,伸开胳膊将她挡在身后,道,“我看谁敢动她!” 符遥和薛冉也急忙过来。 然而袁固的人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一人拎起一个丝毫不得力气地扔到一边。 倒在地上的一瞬间符遥伸手为薛冉垫了一下后脑,自己的手背却被地上的一块儿石子划破了很长的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一般,只顾着问薛冉,“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薛冉捉住她的手皱了皱眉,“你别乱动。” 另一边的谢应黎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就见袁固那厮的爪子已经快贴到苏绮曼脸上了。 谢应黎登时怒极而红了一双眼。 苏绮曼脸上却无甚表情,她将一直停留在谢应黎身上的目光收回来,抬起眼皮波澜不惊地扫了袁固一眼。 而后突然飞起一脚,踢向袁固腹部,竟直接把他踹到台阶之下,飞出了五尺之远。 袁固捂着肚子爬起来,龇牙咧嘴道,“死丫头!你谋害亲夫啊!都他妈的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啊!” 谢应黎立刻抱住了身旁某一个大汉的腿,任凭对方的拳头不断落在自己后背,就是死命拖着不让他过去。 然而他拦得住一个,拦不住一群,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将苏绮曼团团围住。 谢应黎在外侧甚至已经看不到苏绮曼的人影了,他望着地上的七扭八歪的小草,心情无比低沉,心道自己真是无用,连心爱的姑娘都保护不了。也不知等苏绮曼被抓走后,他再下山找人去救还来不来得及……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前方却突然传来了哀嚎声,而且听声音怎么不大对劲…… 谢应黎抬头望去,只见袁固带来的那些壮汉七扭八歪倒了一片,有捂着眼睛的,捂着腿的,捂着胳膊腿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地上痛呼。 而苏绮曼正站在这一圈伤残人士的中间,毫发无伤。她拍了拍手,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而后双手叉腰,慢慢走向袁固。 袁固刚才围观了这么一出,早已目瞪口呆,“你别……别过来啊!”这小姑娘一人撂倒七位体格是她两倍的壮汉,实在是太凶残了…… 苏先生笑道,“袁公子啊!你可知我与我这小外甥女儿,在山中隐居多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我们靠的是打猎啊……”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深山处传来了一声狼嚎。苏先生继续说道,“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唯独一身武艺还说得过去。绮曼她青出于蓝,我教导多年,如今怕是就连我这个老骨头都打不过她了。你确定还要娶她吗?” 袁固这会儿已被苏绮曼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他简直欲哭无泪,心道我还娶什么啊!我原本是看她有几分姿色,又不会说话,就算受到欺负也只能忍着。但如今看来,这要是娶回家,不是妥妥的一母老虎嘛! 苏绮曼拽着他的衣领,瞪着他,仿佛在以眼神询问“还娶我吗?” 袁固双手合十,不断告饶,“不娶了,我不娶了还不成嘛!姑奶奶!您饶了我!” 苏绮曼皱了皱鼻子,一把将袁固推出了院子。 “带着你的人,滚吧!”苏先生道。 第18章 赏星 苏先生邀请符遥几人进了屋。临窗的小茶桌上放着一套紫砂壶茶具。苏先生盘膝而坐,先用热气翻腾的开水烫过茶杯,再醒茶,泡茶,一气呵成。 “我年轻的时候舞刀弄枪惯了,老了倒是偏爱上了修身养性。”苏先生笑道,“尤其是你们中原的茶艺,我颇为喜爱,请用吧。” “不知先生是……”符遥吞吞吐吐地问道,她实在有些好奇,虽说他们鄆朝与周边多个小国生意往来也算平常,但像这舅甥俩一样久居中原的,她还从未见过。 苏先生握着茶杯的手不明显地顿了下,而后若无其事的笑道,“我乃长陵国人士。” 他叹了一口气,“岁月无情,想来,我也二十余年未回过长陵了。” 苏绮曼盯着谢应黎移不开眼,悄悄地往他身边挪。被苏先生剜了一眼,又小女儿家般害羞得捂着脸跑到了房间内唯一的“女子”薛冉身边。 苏先生无奈地摇摇头,“对了,还未请教这二位是……” 谢应黎一直忙着与苏绮曼眉来眼去,竟连为彼此介绍都忘了。此时一拍脑门,对苏先生说道,“这位是符遥,我好兄弟。那位姑娘是他新过门儿的妻子。” 符遥与薛冉微微颔首致意。 苏绮曼似乎很喜欢薛冉这位姐姐,她笑眯眯地拽了拽薛冉的袖子,在薛冉看向她后,伸出食指指了下薛冉,而后右手四指并拢放在嘴边做喊叫状。最后摊开双手,先是掌心向下,又翻为掌心向上。 薛冉看得一头雾水,向着苏先生望过去。 苏先生笑道,“她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薛冉,我叫薛冉。”薛冉说道。 “姓薛?”苏先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和薛瑜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王。”尽管十分不想承认,但他和瑜王之间的血缘关系总归无法改变。 苏先生半晌没有说话。 苏绮曼眨巴着眼,不太懂为什么气氛怪怪的。继续对着薛冉双手并用地比划。 薛冉依旧看不懂。 “绮曼,够了!不要不懂事!”苏先生淡淡说道。 苏绮曼才不怕他,跺了跺脚,跑到苏先生身边嘟着嘴,抱着他胳膊晃来晃去,无声地撒着娇。 “你呀!真是……罢了。”苏先生叹了口气,转向几人说道,“这丫头想留你们住一晚,天色已暗,山路不好走,不嫌弃的话,就在寒舍用顿家常便饭吧。” 谢应黎自然巴不得留下。符遥转头看向薛冉,薛冉瞧了瞧窗外漆黑的夜色,无奈点了头。 晚饭吃的是林间猎来的兔子,配上野山菇,苏绮曼炖了满满的一大锅出来,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谢应黎嘴里嚼着鲜嫩的兔肉,心中却依然在回想着方才做饭的时候,他自告奋勇地去厨房想给苏绮曼帮忙。 苏绮曼腰间季了个围裙,袖子撸倒胳膊肘上方,左脚踩着灶台,正在抡着斧头劈柴火,一斧头一个,毫不费力的样子,不一会儿就堆出了一小片。 苏绮曼每劈一下,谢应黎就得挤一下眼,活像是劈在了他身上似的。他左顾右盼没找到自己该做什么,只得问道,“那个……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苏绮曼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歪头看他,而后指了下一旁的扁担。 “你让我去挑水吗?” 苏绮曼点点头。 石井在后院,谢应黎得围着竹楼绕一圈。他提着两桶水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气喘吁吁地停下了,他自小养尊处优的,还从未做过这种体力活。靠着墙休息了会儿,又咬咬牙把扁担挑上了肩——男人,不能说不行! 苏绮曼柴火都劈完了,就等着烧水呢,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纳闷地出来寻找,结果就见到谢应黎龇牙咧嘴地走着,走也走不直,晃来晃去的水都被洒出来了一半。 这倒也不重要,苏绮曼主要是担心他左脚拌右脚地把自己给拌倒。 她没忍住笑了。谢应黎抬头望见她,顿觉尴尬。自己好没用!被心上人看笑话了怎么办! 苏绮曼小跑了几步过去,抢走了他肩上的扁担,四平八稳地走了,腰都没弯一下。 谢应黎挠了挠后脖颈,赶紧跟上。 …… 谢应黎喝了口肉汤,又在悄悄看桌对面的苏绮曼,心道袁固的担忧并非没道理,自己若是真能把绮曼娶回家,打也打不过她,会不会天天挨揍啊! 想着想着他又笑了,算了,若得妻如此,天天被打也值了。 用完了饭,符遥拉着薛冉上了屋顶。 “我刚才就发现了,这个位置看星星正好。”符遥双手垫在脑后,仰躺在屋顶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啊,你也躺下。” “你倒是颇有雅兴。”薛冉笑道,也不愿拂她好意,便依言躺下。 满天繁星闪耀,试与月亮争辉。林间树叶被风吹得簌簌的响。 “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薛冉望着天空,喃喃问道。 “嗯?”符遥侧过头看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民间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薛冉笑笑。 符遥抿抿唇,缓缓说道,“小时候我也养过一只猫,比汤圆长得丑,又肥又懒的一只土黄□□。它陪了我很久,后来它太老了,陪不了我了。我哭了好几天,我娘就抱着我让我看天上的星星。她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可爱的小生灵,他们在天上挑自己在人间的家,而后来这凡间走一遭,最终又回去了自己的家。所以我们要祝福它。” 符遥笑道,“很好笑吧?小孩子真是太好骗了。当时我真的信了,后来就经常看星星,我在想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回家了也不知道想我,它难道再也不来找我了吗?” “不过后来我又想,它或许又挑中了另一个家,在那个家里继续调皮得主人恨不得揍它,却总会在主人动手的前一刻喵喵叫着撒娇跳到人怀里,让人又软了一颗心……所以,它很幸福,我也不必再牵挂了。” 薛冉怔愣许久,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希望五弟他们这次可以擦亮眼睛,挑中个好人家吧…… “谢谢你。”薛冉望向符遥说道。 “谢我什么?”符遥与他对视。 “谢谢你不顾一切,将我绑到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吃野兔是不对的!!只是剧情需要! 大家一定要拒绝野味!! 第19章 断袖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夜,符遥和薛冉再次睡在一张床上时,比起上次就放松了许多,甚至还能闲聊几句。 “冉儿,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符遥犹豫许久,终于问出了口。薛冉说感谢她,是不是代表他对自己也并非毫无感觉?所以自己费尽心思隐瞒身份,终于换得了薛冉的真心吗? 符遥既是惊喜又是忐忑,她不知道这种夹杂在谎言中的感情,能够延续多久…… 薛冉扭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低敛了眉目。他在心中问自己,真的动心了吗?对这个和自己一样的男子? 他想说不,然而从回忆中翻涌而出的却是成亲这段日子以来,符遥对自己细致入微的关怀与呵护。见惯了他父王对后院女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他从符遥身上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有人可以对妻子这样包容体贴和尊重,原来夫妻之间还可以这样平等的相处…… 他又回想起符遥从河中爬上来,手中紧抓的鱼。还有今日拼着受伤,下意识保护自己的样子。各种纷繁复杂的画面在他心中交错,最后却定格在了第一次见到这人时,她呆愣愣的样子。 如何能,让我不喜欢呢…… 薛冉叹了口气,罢了,有何不敢承认的。便是真的爱上了一位男子又能如何,自古以来,分桃断袖比比皆是。他认了,并不代表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而且……他上下打量了符遥的小身板一眼,心道,谁上谁下还未可知…… “冉儿?”符遥见他表情奇奇怪怪的,出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 “哦。”薛冉回过神,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我……” 他张嘴欲说些什么,却终究开不了口。自己身份的问题,始终是个隐患。若是符遥知晓了一切,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自己吗? 薛冉内心涌出一股绝望,他想,肯定不会了。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觉得自己恶心,把自己赶出符家大门。 那一天迟早会到来,何必要在那之前徒留虚幻的美梦呢,还不如不要开始这段感情…… “你不要多想。”薛冉淡淡道,“我只是感谢你让我脱离了王府那个深渊而已。” 符遥眼中的光芒散尽,失落的垂下头,“哦。” 她转过身背对薛冉,将眼中的酸涩拼命忍回去,装作不在意般说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偏偏薛冉这人也是有点毛病,明明是他说话令对方心寒的,可他却又见不得符遥难过。 他见符遥把自己缩成一团,身子一抽一抽的,一看就是在抹眼泪。也不知一个成年男子,为何总这么爱哭,而且符遥每次掉眼泪,都仿佛融在了自己心尖儿上,让他的心也跟着酸涩。 薛冉暗自叹了口气,缓缓向着符遥那边挪了挪身子,靠过去,伸手左臂从符遥背后连人带被子一起拥住。 “生气了?”薛冉凑在符遥耳边,轻声问道,“符哥哥?相公?” 符遥赌气不理他,曲起胳膊,用胳膊肘往后撞薛冉的胸膛。 薛冉轻笑,扣住她胳膊不让她作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抱歉,再给我一段时间可以吗?有些事情,我需要想清楚。” 符遥双手抱住薛冉伸到自己身前的小臂,缩在他怀里瓮瓮说道,“你还需要多久?” “三个月。” “不行!一个月!”符遥轻轻掐了下他的胳膊。 “两个月!”薛冉道。 “一个半月!”符遥轻轻咬了口他的手,说道,“不能再久了!” “好,成交。”薛冉缩回手臂,不疼,反而还有些麻酥酥的痒,“睡吧。” 他将左手伸到唇边,在刚刚符遥咬过的地方,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二日回去的时候,苏绮曼送他们出门。 “苏先生剩下的药,我改日会送过来的,你不必下山了。”谢应黎对苏绮曼说道。 苏绮曼点点头。 “还有,那个姓袁的要是再来骚扰你,你就狠狠地揍他!没关系!出了事我顶着!” 苏绮曼继续点头。 “那我走了……” 谢应黎转身走了两步,又扭回了头,“我真的要走了!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苏绮曼歪头想了想,从脖颈上摘下了一根红绳系着的玉扳指,然后上前,拍了拍谢应黎,示意--他弯腰。 “你要……送给我?”谢应黎愣了。 苏绮曼点点头,轻轻为他戴上了。想退后的时候却被谢应黎一把抓住了手。 “咳咳。”符遥干咳两声,示意他收敛一下,这还在人家姑娘家门口呢,如此孟浪,也不怕苏先生出来打断他的腿。 谢应黎缓缓松开,苏绮曼红着脸低下头。 符遥瞧着这二人依依不舍的样子。眼珠转了一圈,有了个主意。 “苏姑娘,不知你可否愿意去在下店里帮忙?”符遥说道,“实不相瞒,在下铺子里最近出了点事,正缺人手。你若是愿意来,我定亏待不了你。还有苏先生也可一起,就暂住我府上如何?苏先生年纪大了,住在这深山老林,终归有些不方便。若再像上次一样生个病什么的,耽误就诊就麻烦了。” 谢应黎眼前一亮,他们谢府到符遥那儿就是一条街的距离而已。若苏绮曼真能去那儿,他找人可就方便多了。 苏绮曼眨眨眼,似乎觉得符遥说得颇有道理,便点了头,只不过她又比划一通,表示她还得问过舅舅才能做决定。 “那好。若你们商量好了,随时来找我。”符遥道。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此话果然不假。符遥望着脚下崎岖的山路,心中不由得打鼓。 “你畏高?”薛冉挑眉问道。 “笑话!我怎么会畏高!”符遥一拍胸脯说道。 ——在娘子跟前儿,面子不能丢! “那你拽我胳膊拽得这么紧是为何?” “我怕你摔着啊!”符遥振振有词。 行吧,自家相公自己得宠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薛冉握住了符遥的手,十指相扣。 “走吧,你可要握紧了,别让我跌倒。”薛冉笑道。 符遥感受着手上传来的薛冉的体温,笑得眯起了眼。她重重地点头,道,“好!请娘子放心!” 谢应黎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被酸的牙疼。 第20章 端午 那日过后,谢应黎就经常往醉红妆跑。奈何一连多日,始终不见苏绮曼来。 端午那日,薛冉送来了满满一食盒的糯米红枣粽子,给符遥和店里的伙计分着吃。 刚打开盒子,谢应黎那厮就闻着味儿跑过来了。 “呦,我真不知该说你来得巧,还是鼻子灵。”符遥道。 谢应黎毫不客气地拿了个粽子,剥了皮就开始啃,也不嫌烫。 “你说你总往这儿跑有什么用?”薛冉无奈道,他如今和谢应黎很熟悉了,说话也不再假惺惺地客气,“你既然想见人家,就上山去找呗。” “我也想啊!”谢应黎叹了口气,“但是我怕苏先生他……会觉得我色胆包天,不够庄重。太过殷勤会惹人厌烦的……” “冉儿,你不用管他。”符遥颇为嫌弃,“这人就是想的多,做的少。你让他活生生把自己盼成个望妻石算了。” 薛冉笑了下,索性也不再多说。 天气闷热,薛冉打开窗户想透透气。可惜效果不大,毒辣的阳光没了阻拦,直接投进了房间内。伴着路边榕树上的聒噪的蝉鸣,似乎感觉更加燥热了。 “把窗户关上吧。”符遥道,“我去叫人冰窖里搬两盆冰过来降降暑。” 薛冉点头,谁知这窗户快被合上的一瞬间,他从窗户缝里瞥见了外面街上的一个人,登时就笑着又把窗户打开了,“谢应黎,你快来瞧瞧是谁来了!” “谁啊?”谢应黎敷衍地问了一句,并未挪动地方。他如今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勾了他心神去的小姑娘。 符遥瞧薛冉这样子,有点好奇,过去看了一眼,就乐了,“姓谢的!你没白等这许多天,居然还真让你给盼来了。” 外面街上,苏绮曼左手提着裙摆,右手遮在额头上抵挡阳光。向着醉红妆小跑过来。 谢应黎愣了一瞬,然后立刻起身下楼,粽子都没吃完,直接扔在了桌上。 “绮曼,你怎么如今才过来,真是要我好等……”谢应黎望着眼前的姑娘,又是惊喜,又是紧张,“不是,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能来,让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符遥和薛冉一前一后刚下了楼,迎面就被喂了一口狗粮。符遥啧啧两声,拉着薛冉进柜台内坐下,离那二人远了些,就让他们先你侬我侬地腻歪会儿吧。 不过符遥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咦,苏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人前来?苏先生呢?”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苏绮曼登时气鼓鼓地跺了下脚,双手并用地比划半天。 这三人却一脸茫然。 苏绮曼一拍脑门,这才想到他们看不懂自己的意思。干脆跑到柜台取了纸笔,开始写字:我舅舅他不愿意来。 “为什么?”符遥问道。她不明白,难不成这苏先生是位隐世高人,不愿染人间烟火?她瞧着也不像啊…… 何止她不明白,就连苏绮曼其实也不明白。她舅舅为什么一听说要来符家铺子里做工,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蹬鼻子竖眼睛的说坚决不去。而且…… 苏绮曼气鼓鼓地继续写:他还不想让我来。 谢应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那你还要回去吗?” 苏绮曼冲他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写道:放心,我不走了。我才不听那个老顽固的话! 符遥担忧道,“那苏先生一个人留在山上,真的没问题吗?” 苏绮曼写道: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那个老家伙身体好着呢!你们上次来见到的虚弱样子都是装的!他在忽悠那个姓袁的!其实他发着烧我都打不过他的。他经常绕着我们家房子追着打我!我每次都跑不过他…… 三人看到这儿没忍住偷笑了下。 “那好吧,你且安心留下,我从明日开始亲自教你。”符遥笑道,她现在已经彻底放弃培养薛冉了,不过她也没想着让苏绮曼当店里的一把手——不会说话总归有些不方便。不过好歹有她亲自坐镇,再加上另外的两个小伙计,倒也用不着苏绮曼出多大力。 她叫苏绮曼来,其实只是出于好心,想帮衬一把。可惜苏先生似乎不大领情…… “明日再教?”谢应黎道,“那正好,绮曼,现在先上楼跟我们一起吃粽子吧。你走了一路,饿了吧?” 符遥:“……”那是她娘子送过来的!她还没吃两口呢!姓谢的是真不客气! 店里的老顾客很快就发现新来了一位姑娘。 “呦,符老板。你这是从哪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子?”一位来买脂粉的夫人问道。 符遥笑了笑,没细说,只道,“我店里缺人手,就找了个帮忙的。” 索性这位夫人也并没想细问,只是又打趣道,“你整日与别家姑娘共处,就不怕家中娘子吃醋啊?” 符遥与薛冉的婚事,如今已是晏城中的一段佳话。众人皆知他们夫妻男才女貌,恩爱非常。 说来还得怪阿修那个大舌头的,到处宣扬当初他们家少爷对少夫人一见倾心,还命他去打听少夫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把求娶的过程说地异常艰难曲折。又说他们家少爷说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少夫人,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娶的。那个叫蕊儿的丫头,就是因为惦记着要做府中的姨娘,才被符遥一怒之下赶出了家门。 这段添油加醋的故事在百姓口中流传,又被茶楼说书的不知改编了几个版本。符遥还曾偶然见到过写他们两个故事的话本,恶趣味地买回家给薛冉瞧。 本以为薛冉会嫌弃地丢在一边,没想到这个曾发誓再也不看话本的人,这次却是接过来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边看还边给符遥读,惹得符遥又羞又恼的红了脸。 符遥一顿,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她自己就是个女子,爱上薛冉已经是意外,更不可能对除薛冉之外的任何女子动心。哦,不,男子也不可能。 再说苏绮曼和谢应黎那点事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所以她更是没考虑过薛冉会吃醋的问题。 这位夫人提到了,她才开始想,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她叹了口气,心道若是薛冉真的吃醋她才要谢天谢地。 第21章 吃醋 “冉儿,你会吃醋吗?”符遥这样问道。 此时已经距离那位夫人来店里,过去好几日了。符遥这几日一直在留心观察薛冉的反应。然后她就发现,无论她和苏绮曼靠得有多近,薛冉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让人猜不透。 既然猜不透,她索性就直接问了。 正坐在窗边无所事事的薛冉愣了一下,问道,“吃谁的醋?” 他顺着符遥的目光望向苏绮曼,顿时啼笑皆非,“你疯了吧?你若真跟苏姑娘有暧昧,用不着我吃醋,谢应黎都能跟你翻脸。” 苏绮曼望望这个,再瞅瞅那个,眨巴着眼,不明白事情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符遥抿唇,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意,她说道,“绮曼,麻烦你去后院库房把那几盒螺子黛拿出来摆上吧。” 苏绮曼点点头。 待她走后,符遥绕出柜台来到薛冉身边,撇撇嘴道,“那如果不是苏姑娘呢?换成别的女人,我与她们朝夕相处,你也不会吃醋吗?” 薛冉瞧她这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哪里敢直接说不会。他无奈地笑了笑,将符遥拽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则走到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肩,凑在符遥耳边温声道,“我不会吃醋,但不是因为不在意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旁人。” 他向来不轻信他人,却不知为何独独相信了符遥,这人从初见开始,就毫不犹豫地捧出一颗真心给他。所作所为全然为他。若符遥的心意都是假的,那他真不知道这世间还能余下几分真…… 符遥向来好哄,薛冉总是能用一句话就让她瞬间抛掉所有委屈生气,重新展露笑颜。 她靠在薛冉怀里,扒着薛冉手臂,许是夏日的阳光照得她昏了头,她鬼迷心窍般侧头在薛冉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一触即分,然后红着脸火速逃离。徒留薛冉愣在原地。 殊不知这一幕恰好落在刚进门的薛灵眼中。 “呦,三姐和三姐夫感情真是好,令人艳羡的很。”薛灵说着走过来,心中却在冷笑,青天白日的,真是不知廉耻。 她早就听说这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今日特意过来瞧瞧。看到这一幕,证实了这一说法。她心中不由得愤懑,凭什么呢!薛冉他一个下贱婢女所生的女儿,凭什么可以被夫君宠爱,凭什么可以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瞧他那红润的脸色,想来是比在王府时自在多了…… 薛冉瞥她一眼,懒得同她虚与委蛇,直接道,“你来做什么?” “怎么?三姐不欢迎我吗?”薛灵笑道,“我来这儿自然是照顾你们家生意啊! “姐夫,帮我拿一盒胭脂,要桃花姬。” “好的。”符遥点头,取下双手递给她。 “可以试一下吗?” “自然可以。”符遥说着有递给她一面铜镜。 薛灵正要往脸上涂抹,眼珠转了一圈,突然有了个主意,她冲符遥眨眨眼,笑道,“姐夫,你可以为我上妆吗?” 不得不说,薛灵也是个美人胚子,不同于薛冉的清丽脱俗,她是娇媚动人的姿色,如今左手托腮,巧笑倩兮的样子,换作任何一个不了解她本性的男人恐怕都得有几分心动。 可惜了,我不是男人。符遥心中暗道一句,正要回绝,薛冉却先出了声。 “不能。”薛冉淡淡道,“我这个正经夫人还摆在这儿呢,你拿我当什么?” 符遥没忍住笑道,“对,我听我夫人的。你若是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让店里的另一位姑娘帮你。” “不必了。”薛灵冷哼一声,结完账就走人了。 符遥似笑非笑地望着薛冉,“娘子不是说不会吃醋吗?” “我不是吃醋。”薛冉瞥了符遥一眼,“我只是怕脏了你的手。”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很快就入了六月。 苏绮曼这丫头倒是挺机灵,学东西很快,比薛冉强出不是一点半点。而且符遥慢慢地发现,其实苏绮曼最大的作用不是她做了多少活计,而是她只要梳妆打扮一番,稍稍用些脂粉,遮去稍显稚嫩的脸庞。娇媚中透着一丝俏皮,往店里那么一站,就是活生生的招牌啊! 这不,又来了位姑娘,进门就盯着苏绮曼瞧,最后说,“哎,我要那位姑娘脸上用的胭脂。” 符遥笑呵呵地取出来,双手奉上,然后收银子完事儿!全程一句废话都没有,省心省力。 “我说符遥!你差不多得了!”谢应黎说着跨进了门,“靠我们家绮曼出卖色相在这儿给你招揽生意,我看你这店啊,早晚要关门大吉。” “什么出卖色相?说这么难听做什么?”符遥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绮曼给他端过来一壶茶。 “还是我们家绮曼知道心疼我……”谢应黎嘿嘿一笑。 苏绮曼又开始比划:我才不是你家的!你还没提亲呢! 这一阵子为了与苏绮曼更好地交流,谢应黎费了很大功夫儿研究手语,如今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呦,绮曼你可不能不认账,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一直都贴身戴着呢!”谢应黎摸了摸胸口的玉扳指,“我也想早点娶你过门啊!可你舅舅他非得说你还小呢!想等你两年。” 小什么啊!苏绮曼也就是长了一张娃娃脸,再加上性子古灵精怪的,总让人觉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其实她今年也已经十八了,比薛冉小两个月而已。 今日薛冉没过来,符遥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更见不惯这两人秀恩爱,干脆出声打断他们的交谈,随口问道,“谢应黎,你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生意忙?” “嗐,别提了。”谢应黎皱着眉叹了口气,“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那药铺里多了许多病人。先是咳嗽,头晕。而后高热,四肢无力,甚至晕厥。全是相似的症状。本以为是伤寒,但这六月酷暑天里,这么多人得伤寒未免太奇怪了。” 他这么一说,符遥也不由得皱眉,“还未查出病因吗?” 谢应黎摇头,“不止是我家药铺,还有城中其他大夫那儿,也都是人满为患。” “我今日过来也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最近无事尽量不要出门,我担心会是瘟……”谢应黎顿住了,他甚至不敢说出后面那个字,只叹了口气,道,“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第22章 瘟疫 事实证明谢应黎没有多虑。 不过短短几日,城中病人越来越多,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百姓人心惶惶。直至官府介入,派人彻查,众人才不得不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瘟疫。 晏城作为瑜王的封地,出了这么大的事,瑜王本人自然难辞其咎。他焦头烂额地在书房转了几圈,“这到底如何是好?” 他的幕僚行了一礼道,“广寻名医,将病人集中诊治。王爷,这些您该做的都做了。至于其他的,就……” “你的意思是……”薛瑜皱眉道。 “密不上报。”幕僚眼中似有深意,悄声道,“王爷,此事断不可声张,不然陛下怪罪下来……” 薛瑜冷笑一声,“此乃天灾,而非人祸,他凭何怪罪于我?” “话虽如此。”幕僚叹了口气,“但陛下若以此为借口呢?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薛瑜低头沉思,低声问道,“实不相瞒,卫将军的密信中,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我……”毕竟是这么多条人命,他无法保证仅依靠晏城的力量,能不能拯救这场灾难。如若不能,那他便是千古罪人。 他思索良久,久到夕阳西坠,消失不见。他心底对于权利与利益的垂涎,终于盖过了最后一丝良善。 “传我命令,全城封锁消息。”薛瑜低声道,“所有人禁止出城,也不许城外的人进来!若有擅自传递消息者,以传播流言,蛊惑民心罪论处。另外,将所有染上瘟疫的人迁至西郊城隍庙,命大夫同行。若治得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治不好……” 薛瑜闭了下眼,缓缓说道,“就一把火烧了吧……” 晏城几乎所有的铺子,包括醉红妆都关了门,街上冷冷清清的,仿佛往日的繁华不曾存在过一般。 符遥没有生意可做了,便一直留在家中陪着薛冉。 “冉儿,你说这场风波何时才能过去?”符遥叹了口气,问道。 薛冉顿了下,不愿她多思,安慰道,“你一不是官员,二不是大夫,操心这些也无用。若是真的担忧,不如捐些银子吧。” “我昨日已经让人去送银子了。”符遥又道,“可惜你父王,我那位岳父大人,听说后似乎不太高兴啊!” 薛冉笑道,“那是自然,你以为他把我嫁给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惦记你的银子。可是你数数,你我成亲这么多时日,除了回门那日你尽了点礼数,平日可还孝敬过他老人家?如今倒好,你白花花的银子全填进了救治病人这个无底洞。他怎会乐意?” “我不愿孝敬他,并非因为舍不得银子,而是我知道你不喜欢。”符遥无奈道,“你对这位父王并无甚感情,我又何必讨他欢心而惹你厌烦。” 薛冉心中一暖,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啊……真是让我不知该如何对你才好……” “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符遥唇角勾起一抹笑,“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说好的一个半月,还未到时间。”薛冉面无表情道。 符遥:…… 她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呗!虽然她严重怀疑薛冉是在拖延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瑜王命官兵在城隍庙前严加看管,甚至不许城中大夫们回家,非逼他们想出解决办法。然而这种事情,又岂是逼迫就能想得出来的。 众位大夫埋头研究多日,终是无果,每天都有人死去,草席一裹,扔到庙外,连同他用过的衣物碗筷,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其他病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就像是看着明日或者后日的自己,由最初的哀嚎痛哭到最后的麻木认命,只求早死,好不再拖累家人。 大夫们最后诚惶诚恐地跪倒在来查探状况的瑜王面前,“请恕草民学艺不精,恳请王爷上奏朝廷,广寻天下名医。如此这些病人才或许有活路啊!” 瑜王面不改色,只淡淡问了一句,“所以你们救不了了是吗?” 众大夫面带愧色,沉声道,“是草民无能。” “那好。”瑜王点点头。 众人心下一喜,以为瑜王终于改变主意了,谁知他话锋一转,竟风轻云淡地说道,“那为了不再让更多的人染病,把这里烧了吧,给病人们一个痛快。” “这……万万不可啊!”领头的大夫以头抢地,发出砰地一声响,“王爷,还远未到这步田地,草民听闻十几年前边陲小城也曾爆发过相似的疫病,当年是陛下命太医前往救治,救下了无数黎民百姓。草民想着,或许如今太医手中还有方子,所以恳请王爷上奏陛下,救百姓于水火!” 瑜王冷哼一声,心道你只知当年太医治好了疫病,但你可知那个小城的郡守,县官,从上到下事后都被皇兄革职查办了。 “不必多说,我再给你们最后十日,若你想不出法子,就只能按照我的法子来了。” 瑜王说完便拂袖而去。 或许是上天惩罚他不近人情吧,当天瑜王府内竟也有了染上瘟疫的人。 是个后院不起眼的烧柴火的小丫鬟,被人发现晕在柴房不知多久了,额头烫得吓人。 瑜王终于开始慌乱,他可以不在乎黎民百姓的命,却不能不在乎自己家人的命,更何况还有他自己,若是都被染上了,可如何是好。 薛灵与她娘亲卫容抱在一处,望着院子里被抬出门的那个小丫鬟,瑟瑟发抖。 薛灵不知为何竟又想起了那日在醉红妆看到的,薛冉与夫君恩恩爱爱的情景。她内心暗恨,若自己不幸染上瘟疫,而薛冉那个卑贱的庶女却还可以逍遥快活吗?上天真是不公! 也不知符府有没有人染病,最好是有,最好薛冉被染上病死了才好! 此时下人们正往外扔那个小丫鬟用过的东西,衣服,被褥,茶盏等等。 薛灵心念一转,从卫容怀里起身出了门。 “等一下!”薛灵叫住小厮,“你手中拿的什么?” “回四小姐。”小厮道,“这是那个丫鬟喝剩的一杯茶水,小的想把它泼到府外去。” 他的手中稳稳当当地端着一大杯茶水,显然是怕溅出来洒在自己身上。 “你放下吧,我留着有用。”薛灵道。 小厮并不敢多问,遵命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薛灵叫来贴身侍女,附耳道,“你去找一位懂点武的人,让他想办法带着这杯茶混进符家,然后,给我倒在薛冉的膳食里……” 薛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的好三姐啊!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相公对你太好了吧,让我看着实在碍眼…… 第23章 染病 薛冉察觉出身体异样时已经来不及,这病发作的极快,从他偶尔咳嗽到高热咯血,到最后神志不清晕倒在地,不过只用了短短三日。 符遥惶恐不已,坐在床头紧紧握着薛冉的手。 “少爷,少夫人这症状,十有八九就是疫病,您还是离开房间比较好。”阿竹劝道。 符遥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双发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床上如同睡着了一样的薛冉。 阿竹无奈,叹了口气离开了。 符之鸿与符夫人也急得不行,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正要进屋就瞧见阿竹出来。 “冉儿她怎么样?”符夫人抓住阿竹的手臂问道。 阿竹摇头叹息。 “你倒是说话呀,你这孩子!”符夫人按耐不住推门就要进去。 却听见符遥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阿竹,带老爷夫人离开!”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他们是夫妻,无论如何她定要陪着薛冉的,是生是死就交给命运吧。但是她不能不考虑爹娘,希望二老不要怪她…… 谢应黎听闻后,急忙拽着自己药铺中仅剩的一位大夫赶来,却终究于事无补。 胡须花白的老大夫号完脉后,摇着头叹了口气,道,“确是疫病无疑,符少爷,按理来讲,为了府中上下安全,还是尽早把少夫人送往西郊吧。” 符遥这才缓缓转头看了大夫一眼,阴沉着脸,哑着嗓子开口,“绝不,只要我活着一日,谁也别想把我娘子带走。” “符少爷,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 “算了。”谢应黎打断大夫的话,嘲讽一笑,“送过去的人,你见哪个活着回来了?” “这……”老大夫哑口无言。 “你们都出去吧,从现在起,谁也别进这间房间。”符遥道,“我会亲自照顾冉儿。” 谢应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带着下人和大夫出了房间,却没急着回自己府上。他的兄弟,恋人都在这里,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薛冉为什么会染病?”谢应黎皱眉问道,“据我所知,这段时间符遥谨小慎微,和薛冉二人从未踏出过家门一步。就连府中的下人,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事儿也说不准。”大夫叹了口气,“许是少夫人身子骨弱了些,容易染病。若是平日身强体壮的,便是去病人堆里走一圈,或许也不打紧。” 真的是这样吗?谢应黎莫名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另一边的瑜王府,薛灵斜倚在贵妃榻上,贴身侍女为她捶着腿。一位年轻男子站在下首,正在邀功般地夸夸其谈,“您是不知道,您交代的这事儿有多难办。那符家前门后门都紧闭着,我想趁机溜进去都不行,只能趁着天黑翻墙进去,在柴房躲了一晚上。” 他边说边比划着,“我第二日一大早听下人们交谈,说少爷对少夫人真是好,如今府中仅剩半个西瓜了,如今这当口儿,也不方便出去采买。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只命人切好给少夫人送过去解暑。我一合计,这是好机会啊,就趁着他们不备,将那一小瓶水全洒在了切好的西瓜上……” 薛灵轻笑一声,“做的不错,去领赏吧。” “哎,好嘞。谢谢四小姐!”那人点头哈腰地出去了。 薛冉昏睡了一天一夜,在近子时时分,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头昏昏沉沉的,四肢绵软无力,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一般让他连抬起胳膊这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薛冉微微侧头,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的符遥。她梦中也睡不安稳,紧皱着眉头,发丝凌乱,衣服穿的还是昨天那件,也不知坐在这里多久了。 薛冉抬起手指,轻轻碰了下符遥的侧脸,将垂到前面遮挡住她眼睛的头发别到耳后。 符遥觉得脸上痒痒的,下意识伸手抓了一下,一下子握住了薛冉的手。 符遥惊醒,与薛冉四目相对,“冉儿,你醒了。感觉如何?饿不饿?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薛灵手上用力,捏了下符遥的手指。 力气不大,却让符遥停住了步伐。 “我……是染上瘟疫了吗?”薛冉声音喑哑的开口道。 符遥低头抿唇,一声不吭。 薛冉便知道答案了。他抽回自己的手,叹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出去吧,离我远些。” “我不。”符遥垂着头,忍者鼻中酸涩,道,“你是我娘子,本就该与我同吃同住。” 符遥抬起头红着眼睛瞪他,“以往是我体贴你,才与你分房而睡。如今我不愿意了,从现在起,你必须与我时刻不离。这是你为人妻的本分,你休想赖账。” 薛冉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缓缓道,“值得吗?” ——值得吗?为了我这样一个欺骗你感情的人。我多活了这十几年,或许老天终于看不过眼,要把我这条命重新收回去了也未可知。若是我临死还要拖累上你,我该有多罪恶…… “值得。”符遥用袖子擦了把眼泪,勉强露出个笑容,“只要是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半晌无言。 符遥将一旁熬的浓稠软糯的粥端过来,一勺一勺的喂给薛冉。 薛冉埋头默默喝粥,他知道多说无用,符遥这个人只要认定一件事,向来固执的很,谁的话都不会听。 窗外明月高悬,几声乌鸦啼叫。 符遥去端了盆热水过来,道,“我为你擦擦身子再睡吧,会舒服些。”符遥道。 “不必。”薛冉立刻拒绝,“你出去,我自己来。” 符遥怔了下,声音中有些低落,“这种时候,你还要和我如此生分吗?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也是担心你。” 薛冉的右手在被子中紧紧握住领口,心道正是因为到了如此田地,所以才不可以。 ——若我真的难逃此劫,死后惟愿以符遥娘子的身份葬入符家祖坟,等我的相公百年后与我团聚。我不愿在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让我的符哥哥知道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们相遇的太晚,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出那句喜欢。如果真的没有机会了,那我希望在你记忆中,我永远是初见时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下基友的文: 《将军千金男儿身》by有喵 和我这篇相似的设定,女装男,男装女哈哈哈哈哈,大家可以去看看。 文案如下: 一觉醒来,影帝陆卿摇竟穿成了镇国大将军的千金独女?! 要不是那玩意还在,证明着他并没有改变的性别,他恐怕会当场自缢。 稍微了解他才明白,原来是被他的将军爹娘因为面子给坑了。 不仅将他当女孩养了十几年,还给他整了一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 据说那未婚夫乃丞相独子,汴京第一美男。 对此,陆卿摇表示,喜欢男人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直到他发现那丞相独子宋煜胸前软软…… 从小被当成女孩养的汴京第一美女(雾)×从小被当成男孩养的汴京第一美男(雾) 第24章 丞相 当夜,一行不过十几人的车马停在了晏城城门前。 为首的一位侍卫扮相者从马上跳下来, 敲响了城门。 城墙上守城的士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从垛口处往下瞧了一眼, 夜色朦胧,他看不真切,只好喊了一句, “来者何人?王爷有令, 特殊时期, 禁止出入晏城。闲杂人等, 速速退散。” 城下侍卫冷笑一声, “放肆!丞相大人奉圣上亲命,特来晏城处理瘟疫一事, 你胆敢不开城门吗?” 话音刚落,马车内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缓缓撩开了车帘, 他身穿官服, 这一路快马加鞭使他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淡淡道,“阿山, 我说过很多次了, 说话不要总是这么暴躁。” 说着对上方守城的官兵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劳烦这位小兄弟开城门吧。告诉你家王爷别白费心思了,瘟疫的事情圣上早就知晓了。” 官兵心中咯噔一声,不敢怠慢,一边命人去禀告王爷, 一边开了城门,在确认丞相官印无误后,只得放这行人马进了城。 薛瑜得知此事后阴沉着脸砸了手中的茶杯,“顾秋安那个笑面狐狸……我还在京城时就爱与我作对!” 他审视的目光从下属身上一一扫过,“究竟是谁透漏的风声?” 众人连忙磕头辩白,“王爷明察,就算借我等一百个胆子,我等也不敢背叛您啊!” 薛瑜将信将疑,然而此时他也无暇顾及清查手下的人,最重要的还是要应付顾秋安那个老匹夫…… 他本想等天亮去拜访一下顾秋安,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顾秋安却率先来了他府上。 “丞相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啊!”薛瑜不咸不淡道。 “王爷严重了。”顾秋安眯起眼笑着捋了把胡子,仿佛听不出薛瑜的阴阳怪气般,丝毫不客气地自行搬了个椅子坐下,道,“老臣只是奉陛下口谕,给您捎句话,‘看在兮言的面子上,朕一直对九弟你多加忍让,你若是有一丝良知,就别再次让她失望。你觉得如果她看到你你泯灭人性,置百姓于不顾,会作何感想?这是最后一次,朕不会对你如何,望你好自为之。’ ” 薛瑜忍无可忍,一脚踹翻了顾秋安身旁的小桌子,怒道,“他还胆敢提兮言!这么多年了,皇兄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越发熟练了……” 顾秋安面色丝毫不变,继续悠哉悠哉地坐着,“王爷慎言。难道就不怕老臣去参你个大不敬之罪吗?” 薛瑜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顾秋安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嘛!不必当真。说正事吧,老臣此行,带了三位太医。都是十几年前救治过瘟疫的人,只不过当年的方子是否有效,还需要验证。他们今日已经去庙里救治了,希望有好消息吧……” 然而好消息却没那么容易听到。 这次的瘟疫与上一次有所不同,太医在几人身上试用了当年的方子,却并无起色。 太医向顾秋安回禀时并未避开薛瑜,一时间愁云惨淡,众人皆面色凝重。 “看来顾大人带来的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薛瑜冷嘲热讽道。 顾秋安不理会他,只对太医们道,“那当年的方子就作废了吗?当真一点效果也无吗?” “倒也不是。”某位太医道,“只是需要调整其中的几味药材,至于具体是哪几味,请容我等再商讨几日。” “我可以等,但就怕病人等不了啊。”顾秋安叹了口气,道,“每多一日,就会多一些人死去。你们给我个准话儿吧,还需多久?” 几位太医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最后道,“七日,最多七日。我等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秋安点点头。 然而,薛冉的病情却等不了七日了…… 及至第三日的傍晚,他又吐了一口血。彼时符遥正站在床头,想用湿毛巾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薛冉吐出的血,尽数洒在了她的衣襟之上。 那抹猩红,刺伤了符遥的眼。 她在原地呆愣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了擦薛冉嘴角的血迹。 薛冉却急得不行,“你去把这身衣服换……换了,快!都怪我不好,我不想害了你……”然而再急,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十分虚弱,仿佛垂死之人最后拼尽全力吐出的话语。 符遥终究忍不住了,一把扔了手里的帕子,扑上前紧紧地抱住薛冉,将头枕在薛冉肩膀上,不住地掉眼泪,“我不管!你不许丢下我!你若是敢死,你信不信我立刻随你一同去了!” 薛冉一怔,费力地抬起手臂,将手放在她脑后,轻抚她乌黑的发丝,“别说傻话,也不许做傻事。别哭了,我现在都没力气为你拭泪了,乖,听话。” 这声温柔的乖,让符遥哭得更加厉害。半晌,她突然松开了薛冉。 就在薛冉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要离开时。她突然倾身上前,吻了薛冉的唇。 薛冉立刻想推开她,然而他此时哪里还有力气,根本挣扎不了。 符遥毫不费力将他的双手按住,吻地愈发凶狠。薛冉的唇很软,带着一丝血腥味,让符遥既是心动又是心疼。 罢了,薛冉心下叹了口气,符遥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自己若再畏畏缩缩,便当真不像个男人了。 他渐渐地也沉迷在了这个吻中…… 直到月亮爬上树梢,晚风渐起。符遥怕他冷,起身去关好了门窗。而后回来在薛冉旁边支了个小床躺下,这几日她都是如此度过的。 其实她更想与薛冉同床共枕,揽着薛冉睡,奈何薛冉死活不肯,她只好作罢。 符遥不敢熄灭蜡烛,生怕半夜薛冉有个万一。 此刻薛冉借着摇曳的烛光望着符遥被衬得微红的侧脸,缓缓道,“我答应你,如果这次我侥幸逃过一劫,我愿意接受你……做你真正的妻子。” ——只要到时候得知真相的符遥还愿意的话。 “冉儿,你……” “符哥哥,我爱你。” 薛冉清润的声音响起,像一股潺潺的溪水流淌至符遥的心中。 成亲半年,薛冉这声迟来的爱意,让她猝不及防地湿了眼眶。如果可能的话,她愿献上所有的一切,去换薛冉口中的那个如果……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 第25章 救人 薛冉的病情愈发严重,到最后已经完全昏睡不醒, 整个人烫得像是刚出锅的螃蟹。额头的冷帕子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就要换新的。 然而西郊处传来的消息, 大约还要三日新的瘟疫方子才能研制出来。 符遥不让任何人进她和薛冉的房间。然而众人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符夫人守着门口倒在符之鸿怀里,哭红了一双眼,“如果冉儿有个万一, 我们的遥儿可怎么办啊!” 符之鸿用手轻拍她后背, 问道, “你想让我强行把遥儿带出来吗?” 符夫人擦泪的手顿住了, 不得不说, 符之鸿不愧是与她相守这么多年的人,居然洞察了她内心那点儿道不出口的小心思。 凭心而论, 她虽然挺喜欢薛冉的,但人心总是偏的。符遥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当初接受这二人的关系, 更多的也只是心疼女儿。她哪里舍得让符遥为这段原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白白赔进一条命…… “我就知道……”符之鸿叹了口气, 道, “我的夫人啊,咱们不能这么自私, 你想想若是今日缠绵病榻的人是我, 你会不会把我丢下, 让我自生自灭?” “我当然不会。”符夫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可是……” “没有可是。”符之鸿打断她,“遥儿长大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们要相信她。” 符夫人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言。 南边墙根下,谢应黎和苏绮曼透过窗户缝向内张望。 苏绮曼个子矮,踩着谢应黎的脚背才能勉强看到符遥正在给薛冉喂粥,尽管大多数都被他吐了出来,他如今几乎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符遥还是坚持一勺一勺地喂着。 苏绮曼越看心中越酸涩,从谢应黎脚上下来,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家王福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走过来,叹气道,“老爷夫人,还有谢公子,苏姑娘。先去用饭吧,不能再有人倒下了……” 符夫人又望了紧闭的门一眼,被符之鸿拖着依依不舍地走了。 “绮曼,先吃饭吧。”谢应黎道。 苏绮曼皱着眉歪头瞧了他一眼,用手比划:我要上山一趟。 “这种时候还是别出门了吧?你有事?” 苏绮曼:我要去找舅舅。 “苏先生?他怎么了?” 或许是事情太复杂,苏绮曼没时间跟他解释了,只比划道:等我回来。 然后扭头就跑出了符家大门,谢应黎拦都拦不住。 苏绮曼回到山上时,苏先生正坐在小院儿的石凳子上泡茶。她跑过去一把揪住了苏先生的胡子。 “哎哎哎,你这死丫头!我茶都洒了!”苏先生吼她。 苏绮曼比划道:壬天露呢?给我。 苏先生眉头一皱,“你要做什么?” 我要救人,苏绮曼把事情简单的比划了一遍。 “那是你娘留给你的,你要用它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吗?”苏先生淡淡道,尤其救的还是那个人的女儿。 “薛姐姐才不是不相干的人!她平时很照顾我的!”苏绮曼瞪他,继续比划,“快给我,来不及了。” 苏先生拗不过她,最终叹了口气,从柜子最上层拿下来一个精致的小红木盒子。 打开后,只见一个印着淡青色花纹的小瓷瓶静静地在其中躺着。 苏绮曼抓起瓶子就又跑远了,苏先生无奈,冲她喊道,“你慢着点,当心摔了。你摔了不要紧,药瓶碎了你可就救不了人了。” 他的目光从苏绮曼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转移到远处的群山,又收回到院中的一草一木,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心道算了吧,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没必要让这些孩子们背负。 苏绮曼重新回到符府时已是深夜,然而薛冉房中灯火通明,众人全都围在门口,只听得见不时传出的符遥一声一声的呼喊,“冉儿,你醒醒,你别睡了……” 谢应黎瞧见苏绮曼回来,将她拉到一边,叹气道,“大夫说,薛冉可能坚持不到明天早上了……” 苏绮曼挥开他,一脚踹开了被符遥从里面上了锁的房门,闯了进去。 她迎面望着符遥看过来的不善的目光,从怀中掏出小瓷瓶,比划道,“这个,能救薛姐姐!” 符遥自然看不懂,苏绮曼急得不行,然而此时并没时间准备笔墨纸砚让她写字。 幸好谢应黎也立刻随着她进来了。 “这是什么?”谢应黎惊讶道。 “壬天露,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太多了。总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它就能吊着人的命,起码能拖上半个月,等到瘟疫方子研制出来!” 谢应黎解释了一遍。 “此话当真?”符遥双目发亮。 苏绮曼上前把药瓶递给她,“只要你愿意信我。” “我自然信你。”符遥道,如今哪怕随意来个陌生人告诉她薛冉还有救,她都不得不相信。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总比等死来得强。 符遥打开瓶塞,掰开薛冉的嘴,缓缓将药水倒了进去。又立刻抬高薛冉的下巴,逼迫他吞咽下去。 符遥终于松了口气,对着苏绮曼鞠了一躬,哑声道,“若冉儿真能得救,我愿用所有的一切来感谢你。” 苏绮曼颇为不自在,连忙摆手,向谢应黎投去求救的目光。 谢应黎笑了下,对符遥道,“你行了,明知道绮曼她没什么心眼儿,只是纯粹想救人而已。” 符遥点点头,道,“你们快回房休息吧。” “有事随时叫我。”谢应黎道。 符遥点头,想去关上房门,却发现其中一扇门被苏绮曼那一脚踹得摇摇欲坠,她轻轻一碰,便彻底支撑不住地倒了下来。露出门外众人焦急的脸。 符遥叹了口气,“爹娘,还有阿竹阿修,你们都回去吧。全在这儿守着也没什么用处。冉儿刚刚喝了绮曼带来的药,兴许能多撑一段时日。” “那就好,那就好……”符夫人泣不成声。 阿修手脚麻利地将门重新安好,众人便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符遥重新坐回床边握住薛冉的手,默默地望着他…… 第26章 痊愈 直到后半夜,薛冉持续了几日的高热终于褪了下去, 符遥心中大石落地, 把自己那张小床搬过来与薛冉的拼在一起, 然后握着薛冉的手缓缓睡了过去。 第二日近午时,薛冉悠悠转醒。莫名地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他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符遥正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预备着等薛冉醒了让他洗漱。她知道薛冉爱干净, 这几日都没顾得上好好整理一下仪容, 怕委屈着他。 然而当她真的瞧见薛冉醒了, 睁着一双眼看她时, 她却没忍住手发颤,一盆热水顷刻间洒了满地。 “小心, 别烫着。”薛冉忙道。 “不……不烫,是温的。”符遥直愣愣地盯着他, 慢慢开口道。 午后的阳光映在符遥脸上, 晃了薛冉的眼。 “有没有感觉好些?”符遥走过去问道, 并说了昨晚苏绮曼救他的事。 “倒是要多谢她。”薛冉露出一个微笑,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已经消了下去, 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我觉得好多了, 这几日辛苦你了。” “那就好。”符遥摇头道,“我不辛苦,我扶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葡萄架上结满了一串一串的葡萄,汤圆见薛冉终于出了门, “喵呜~”一声从葡萄架上跳下来,凑到薛冉身边,蹭了蹭他的脚踝。 符遥怕它闹薛冉,捏着它的脖子把它拎起来,笑道,“这几日我都没顾得上看着汤圆,这家伙把葡萄架当猫爬架玩儿了。” 汤圆不甘心地在她手中挣扎,符遥强硬地把它抱在怀里,汤圆见挣扎不过,浑身的毛都炸了,喵喵叫着给了她一爪子。 一人一猫闹作一团。 薛冉笑意吟吟地看着,第一次觉得上苍终究还是垂怜自己的。若是之前所有的困顿心酸,都是为了换得符遥相守此生,那么一切都值得了。 三日之后,瘟疫方子如期研制成功,捡回一条命的病人与各自的亲人相拥而泣。晏城上下一片欢腾,庆幸这场噩梦的结束。 薛冉也渐渐地好转,脸上慢慢变得红润。 这一日,符遥细心地为薛冉上了妆,一同出门散心。 街头巷尾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符遥见到什么买什么,糖葫芦,桂花糕,烤肉串等等,仿佛要把这些日子薛冉少吃的,一股脑儿给他补回来。 薛冉手里举着糖人,嘴里被符遥塞了一口糕点。十分无奈地看着她,“你要不别做胭脂水粉的生意了,改开个小吃摊算了。” “哼,这么没追求吗?”符遥嗔他一眼,“你相公我就算要开起码也得开个小吃街吧?摆小摊算什么!” 薛冉忍俊不禁。 “你累了吗?”符遥后知后觉地瞧他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堆东西,颇觉不好意思,这可是刚痊愈没多久的人…… “我们去前面茶楼歇歇吧。”符遥道。 薛冉无可无不可,随她去了。 这家茶楼符遥常来,尤其平日做生意与各家老板商讨时,都会来这里。它位于晏城最中心处,从二楼往下望,能见到来往的各路行人。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呦,符少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 “老样子,楼上紫竹阁。”符遥笑道。 “不好意思了,今儿个紫竹阁被人占了。”小二挠挠头,“要不,您换个雅间儿?都是一样的。” 符遥倒也不介意这些,正要随着小二走,楼上便下来一人。站在楼梯上道,“二位留步,我家大人有请。” 符遥一愣,“敢问是在叫我们吗?” 那人面无表情地点头,“请随我来。” “不知你们家大人是……”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转头就走。 符遥一脸茫然地看向薛冉。薛冉心念一转,眯起了眼,那人背脊挺拔,腰间配剑,说话一板一眼,看起来似是军中出身。不过绝不是晏城散漫的那些小兵小将。又想起来从京城过来的那一行人…… 答案已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那位大人找他们这两个平头百姓有何事。 “我们去看看吧。”薛冉道。 符遥自然听他的。 顾秋安在紫竹阁窗边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坐着,抬头瞧见三人进门,笑了下,道,“阿山这张棺材脸没吓到二位吧?快请坐下。” 符遥和薛冉行了一礼。 “不知您是?”符遥问道。 “是丞相大人吧?”薛冉淡淡道,“不知您找我们夫妻二人有何要事?” “夫人聪慧。”顾秋安望着薛冉别有深意地笑了下,“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这大街小巷一直在流传二位的故事,今日恰巧碰上,我便起了好奇心,想见见你们。” “您别信那些闲谈。”符遥无奈道,“被添油加醋得早就失了原样。不过我与冉儿夫妻恩爱倒是真的。” 薛冉在桌子底下轻轻掐了下她的手心,符遥傻,他可不傻,这位顾大人日理万机,解决了瘟疫一事,却不急着回京,反而来见他们,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好奇。 果然,顾秋安笑了下,问道,“听闻夫人前段时日也不幸染上瘟疫,却离奇地撑到了药方研制好的那天。从未有一人可以撑那么久,我可以请教原因吗?” “这件事说来要感谢一位姑娘,是她拿来的药,为冉儿续了一段时日的命。”符遥如今提起,眸中依旧满是感激。 “是什么药?” “好像是叫壬天露?我从未听说过此药,想来是十分珍贵的……” 壬天露!顾秋安双目顿睁,它当然珍贵,这是宫廷秘药!全天下只余三瓶,两瓶还在宫中,另一瓶当年被赐给了苏贵妃。她私逃出宫的时候带走了。 辗转多年,难道终于有了苏贵妃的下落不成? 若当真如此,顾秋安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位姑娘叫什么?”顾秋安沉声问道。 “苏绮曼。” “姓苏?”顾秋安挑眉,果然…… “她年芳几何?家住哪里?” 这次符遥没立刻回答,她再怎么没心眼儿,也知道不该随意透露一位姑娘家过多的事情。更何况,这位顾大人看起来似乎情绪不大对劲。 “抱歉,是我过于急躁了。”顾秋安平复了一下心情。反正知道这些已经够了,其他的他总会查出来的。 三人默默喝茶,半晌无言。 “其实我还有一事想告诉你们。”顾秋安突然道。 “大人有话直说便可。”符遥道。 “你难道不奇怪你家夫人好端端的为何会染上瘟疫吗?”顾秋安笑着捋了把胡子。 “冉儿身子骨一向不大好……”符遥顿了下,皱眉道,“难道此事另有蹊跷?” 第27章 棋子 “阿山,把人带上来。”顾秋安道。 符遥一转头, 这才发现阿山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房间内了。 听见顾秋安的吩咐, 阿山推门而入, 手里提着一个年轻瘦弱的男子,如同扔一块儿垃圾一样将他丢在地上。 那位男子顾不得痛,立刻爬起来磕头, 口中直呼, “大人饶命, 草民并非有意要害符少夫人, 都是那王府的四小姐指使的!” “听到了吗?”顾秋安挑眉而笑, 端起茶杯颇为闲适地喝了口茶。 “薛灵?”薛冉平静地问道,又自嘲地笑了笑, “我还以为我出了府,总算碍不着她们的眼了呢, 没想到……” 符遥却做不到他那么若无其事, 闻言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此刻她只恨自己没苏绮曼那么大的力气,不能把这人从二楼窗户口直接踹下去, 只好退而求其次, 踩着他的后背, 恶狠狠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头到尾说清楚!” 这位男子哪里还敢反抗,只得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出来。 符遥听罢,愈发气愤, 又狠狠地踹了他几脚,直到薛冉把她拉开。 “罢了,你就算把他打死在这儿,又有什么用?”薛冉无奈道。 “对!打他没用,我要去找那个罪魁祸首,你那个四妹妹!”符遥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薛冉把她拽回来,不顾她的挣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冲动。在晏城这地方,我们还动不了她……”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吗?”符遥忿忿不平,“冉儿你被她害的险些丢了一条命,你那些苦都白受了吗?” “自然不会白受……”薛冉眯了下眼,在符遥没看到的地方,与顾秋安望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对视了一瞬,然后轻笑着拍了拍符遥的肩膀,当做安慰,“只不过还需从长计议。” 符遥终于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刚才真的是被气昏了头了,她怎么疼着宠着都嫌不够的娘子,竟然被如此恶毒的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也不知薛冉曾经在王府中受过多少苦,她想来都觉得心痛。 “包子!刚出锅的肉包子!” 楼下传来的叫卖声一声赛过一声的响亮。 “符哥哥,你去买几个包子上来好不好?”薛冉问道。 “你饿了?”符遥奇怪,“不是刚吃了许多东西吗?” “没饿,我就是想吃,不可以吗?”薛冉撇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可以!当然可以!”符遥色令智昏,立刻道,“我这就去。” 薛冉笑嘻嘻道,“再去前面酒楼打包几个小菜吧!我们在这儿吃完再回。” “好嘞,没问题!” 薛冉目视她下了楼,才收敛了笑意,转过身关上门,淡淡道,“您有话就直说吧。” “你故意支开她的?”顾秋安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从我们进门起,您的目光几乎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夫人生得漂亮,老夫自然多瞧了几眼。” 薛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顾秋安终于觉出尴尬,打着哈哈,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嘛!你这娃子,好不识趣!我瞧你在你那位夫君面前,撒娇装柔弱真是一把好手,比真女人还像女人……” “什么?”薛冉愣住了。 顾秋安似笑非笑道,“怎么?很奇怪我知道你是男子?” 薛冉抿唇,默不作声。 “那你以为,我是如何知晓晏城发生瘟疫的?我又是如何知晓你那位四妹妹要害你的?”顾秋安收敛了笑意,站起身,望着窗外,“薛瑜还真以为他在晏城只手遮天吗?” ——那他可真就愚蠢到家了,这晏城上下,从官员士兵,到贩夫走卒,不知有多少皇帝的眼线。此次瘟疫刚一发作,还未等薛瑜下令封城,密报就已经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 更别提瑜王府上,那更是监视的重中之重。当年为孟惜颜接生的那位产婆,抱着一箱子珠宝银子喜笑颜开地出府时,因举止有异立刻被皇帝的人拦住盘问,威逼利诱之下当即全都交代了。 这原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不是薛冉的生母长相酷似苏贵妃的话…… 顾秋安便把此事当做笑谈一样对皇帝讲起。皇帝陛下冷笑一声,“竟然逼的那位女子要用这种方法来保护孩子,看来九弟对她也并非真心。倒是可怜了那孩子……也罢,就随了她的心愿吧,或许日后这孩子能为我们所用……” “您想让我做什么?”薛冉淡淡问道。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直爽的性子。”顾秋安沉声道,“很简单,恢复你的男儿身份,与瑜王嫡子薛韶分庭抗礼,夺了他的世子之位,代替他继承瑜王的爵位。放心,老夫会在你身后鼎力相助。瑜王妃之所以残害庶子,不正是因为害怕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吗?你何不证明给她看?你被逼得扮作女子苟活十余年,难道就不想堂堂正正地活一回吗?” 顾秋安的声音充满蛊惑,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到他内心深处最阴暗最不见天日的欲望。 然而薛冉却轻笑一声,缓缓摇头,“您真的是为了帮我吗?” 顾秋安一怔,似是没想到他居然没立刻答应。这种听起来名利双收,又能一雪前耻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个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生活许多年的人,不是都应该马上点头吗? “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具体目的,但是我猜,让我与薛韶相争,卫大将军恐怕不会高兴吧?您是为了挑拨我父王与卫将军的关系?” 薛冉淡淡道,“到时您在京城,若我有个万一,山高路远的,您真能救的了我吗?” 顾秋安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薛冉所说的一点儿不错。瑜王与卫将军密谋造反一事,陛下与他早就知晓,虽然兵符在陛下手中,但卫将军这么多年在军中的威信也不是白来的!因此陛下不愿打草惊蛇。 若能借薛冉让瑜王与卫将军生了嫌隙,到时再趁机一网打尽,方为上策。至于承诺薛冉的爵位,呵呵,到时瑜王都性命难保,这个爵位自然也不复存在…… “我不管您有什么打算,总之,休想让我做你们的棋子。”薛冉放下茶杯,发出砰的一声响,“我别的不会,但拜这么多年小心谨慎的生活所赐,阴谋诡计这一套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二人相顾无言片刻,直至门外响起脚步声。 “冉儿,我回来了。”符遥说着推开门,“你要的我都买了,快来尝尝。” 薛冉舒缓了脸上的表情,迎上前笑了笑,“走吧,我们回家吃。” “咦?你不是说想在这儿吃完再回吗?”符遥道,“正好顾大人也在,不嫌弃的话,一起吃点吧。” “哦,顾大人说他嫌弃,他瞧不上这粗茶淡饭。”薛冉往外拽符遥。 “啊?这样啊!”符遥挠挠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顾大人告辞。” 顾秋安:“……” ——他不嫌弃!他真的不嫌弃啊!他在这儿等吃的等了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好几个小可爱问我什么时候掉马,我掐指一算,应该快了,大概三五章左右吧。你们猜猜是谁先掉马?嘻嘻~ 第28章 报复 在晏城,符遥他们确实奈何不了薛灵, 不过略施小计整她一下还是可以的。 薛灵以前就经常命人去谢应黎那儿, 买调养身体的汤药, 这次,谢应黎便趁机下了点泻药。 薛灵上吐下泻了几日,面色苍白, 浑身虚弱。她也曾怀疑到是药有问题, 只不过收买人心谁不会?薛灵叫来检查汤药残渣的大夫, 早就收了谢应黎的好处。轻飘飘的一句没有问题, 让薛灵有火也没处撒。 然后薛灵又命人去醉红妆买胭脂, 想遮盖一下苍白的脸色。苏绮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里加了“好东西”,薛灵用完后起了满脸的红疙瘩, 痒得要命,于是只能在忍者不挠, 与挠了毁容之间被迫二选一。 并且她让几个丫鬟试了那个胭脂, 而她们用着全都没问题。 殊不知这是与她一直在用的另一种脂粉混合才能产生的效果…… 至于符遥, 她直接给京城的哥哥符远修书一封,问他可了解薛灵的那位未婚夫君。 符远还真不了解, 但自家亲妹妹问了, 他不了解也得了解!只好派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不要紧,还真打听出了点有趣的事情。 原来那位公子叫卫迟,不过他一直以为与自己订亲的是薛冉表妹,虽然从实际上来说, 薛冉算不得他的表妹。但年幼时,他哪里分得清这些,瑜王的所有女儿,他全都唤作表妹了。 他却没想到原来订下的竟是薛灵表妹。 “多谢兄台相告。”卫迟双手抱拳,强忍怒气道,“父亲与祖父竟一同诓骗我!我必须要去讨个说法!” 薛远无奈地看着他离去,摇摇头,心道这个说法怕不是那么好讨的。对于卫老将军而言,一生无子是他最大的遗憾,收养卫迟的父亲是迫不得已,他对于卫迟的父亲尚且没什么父子之情,更何况卫迟这个隔了一辈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 只有让薛灵这个嫡亲的外孙女嫁给卫迟,才能在卫家的后代中融入自己的骨血。 果然,第二日,卫迟主动找到薛远,去酒楼喝了个酩酊大醉。 “我原以为……原以为祖父是真心疼……疼爱我的。”卫迟神志不清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大喊大叫,就像个疯子一般,“原来,都是假的!假的!这么多年他说什么我都听,我尽了所有应尽的孝道。却原来还是比不上血缘重要……” 也是个可怜人…… 薛远叹了口气,随后将此事写信告诉了符遥。 符遥笑眯眯地回信:哥,你告诉他冉儿已经嫁人了,让他收了那点小心思吧。再者,虽然娶不娶薛灵由不得他做主,但是娶几个通房小妾,他应该还是可以做的了主的吧。你多劝劝他,娶不了想娶的人,那就别搞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一套了,不如让自己快活些…… 符遥将这封信,连同几位江南美人一同送进了京城。 卫迟果然笑纳,后来这几位女子都颇为受宠,卫迟得了趣,自己又另纳了几位小妾。等薛灵嫁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位小妾都身怀六甲了,且一个两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货色。 她不得夫君宠爱,便只能哭哭啼啼地向外公外婆求救。原本卫老将军还会把卫迟叫过来教训几句,直到薛灵被查出来体质很难受孕后,卫老将军和卫老夫人的态度便都淡了下来。薛灵从此在将军府举步维艰。这已经是后来的事了。 而现在的薛灵依旧因为脸上的红疙瘩,躲着不敢出门。 薛冉得知这几人所做的事,虽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但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谢谢你们。”薛冉真诚道谢。 谢应黎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我兄弟的娘子嘛!我兄弟的娘子就是我的……” 符遥和苏绮曼同时看向他,面色不善。 谢应黎说话不过脑子,差点咬了舌头,“我的……嫂子,嫂子,嘿嘿。” 符遥这才收回视线,去拉薛冉的手,“冉儿,你别理他。他脑子有病,小心传染。” 薛冉无奈地笑着勾了下她的鼻子,“你啊!” 符遥冲他吐了下舌头,笑嘻嘻道,“冉儿你先回家吧。我还得再忙会儿才能回去。这段时日客人比较多,我怕他们忙不过来。” 薛冉本想说没关系,那我等你。 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转了一圈,道,“好,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太晚。” 薛冉回府后,去了符遥的房间。他病重时所说的承诺,虽然符遥一直没提,但他却一直记得。所以他就想把符遥的被褥搬回自己房中。等符遥回来,也算给她个惊喜吧。 薛冉没好意思找下人搬,怕他们又打趣自己。索性自己动手。 不过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薛冉抱着被褥出门的时候,恰巧遇见阿竹和阿修又在院子里抢零嘴吃。 “哎呦,少夫人,您怎么不叫我啊!”阿竹把手里的吃的一股脑儿塞给阿修,拍拍手跑过来,“快给我吧!您这是要晒被子?今儿天气不错,我刚其实也想到了。但是被阿修一闹,差点给忘了。多亏您提醒。” 阿竹说着一把抢过来,直奔晾衣绳而去。 我不是想晒被子…… 薛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默默道。 “咦?不对呀!”远处传来阿竹的声音,“这好像是少爷的被子。少夫人您真是体贴,我去把您的也拿出来吧。等晒好再分别给你们送回去,您就别操心了,少爷说了,您要多休息……” 分别……送回去…… 薛冉磨了磨牙,深吸一口气,开始学习某人的臭不要脸精神,面无表情道,“不必了。你一会儿把相公的被褥也送到我房间好了。” 说完也不给那二人反应的时间,扭头便走。 阿竹手里的被子一不留神掉在了地上,一时间竟不知到底该祝福她们家少爷美梦成真,还是该担心她们家少爷可能要暴露身份。 纠结地眉毛都拧在了一块儿。 阿修帮她把被子捡起来搭上,恶趣味地把小酥饼凑到她嘴边。 阿竹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然后,“呸呸呸,你给我吃的什么?花生酱的?死阿修,你明明知道我不吃花生!找打是不是!” 阿修哈哈大笑着跑远。 汤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望着这两个愚蠢的人类,颇为嫌弃地舔了舔爪子。 第29章 寻人 符遥回家后,见到一干二净的床板, 愣了一瞬, 甚至怀疑自己走错房间了。 阿竹跑进来, 欲言又止地看着符遥。 “怎么回事?”符遥皱眉问道。 阿竹这才把白天的事跟她说了,符遥整个人都傻了,愣了许久一言不发。 “少爷?少爷!”阿竹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皇帝不急太监急道, “这可怎么办?您要露馅了!少夫人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会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啊!” “瞎说八道什么!”符遥瞪她一眼, “冉儿才不会生我的气!” 她说得凶巴巴的, 心中却一直在打鼓。尽管这些时日以来, 她一直想让薛冉承认对自己的感情,但也仅限于承认。她却从来没想过, 或者说下意识不愿去想,一对新婚小夫妻, 又是两情相悦。那么鱼水交融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她自然不是不愿, 她只是怕薛冉不愿。 然而事情到了这步田地,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符遥晕晕乎乎地走到薛冉房间, 哦不, 现在应该说是他们共同的房间了。 只见紫檀木长桌上, 一排红烛摇曳。像极了他们成亲那晚。 薛冉修长的手指一挑,撩开轻纱帐,绕过屏风,缓缓走出。天气闷热, 他只穿了一件素色襦裙,外披正红色薄纱衣。长发及腰,嫣然而笑。 符遥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我们把半年前的洞房花烛夜完成吧,好不好?”薛冉眉眼低垂,轻笑道。 “好。”符遥声音喑哑地开口。 “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先告诉你。” “不过我有一件事情要先告诉你。” 符遥和薛冉异口同声道。怔愣地看了对方片刻,又道: “那你先说。” “你先说吧。” 这次二人都没忍住笑了,气氛好像一瞬间变得轻松了些。 “那我先说吧。”符遥轻轻呼了口气,忐忑不安地开口,“我其实是……” “符遥!符遥你出来!快点儿!出事了!”门外传来谢应黎大呼小叫的声音。 感谢你,兄弟!这次打断得十分是时候! 符遥默默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先去看看。万一真有什么急事呢……”说着忙不迭地出了门。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认为有什么大事,谢应黎这个人,一向咋咋呼呼,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也能让他跳脚。 不过这次,她显然猜错了。 谢应黎迎面给她一个重击,“绮曼和苏先生都不见了!” “什么?”符遥怔愣片刻,皱眉道,“怎么回事!” 薛冉听到他们说话,也忙走了过来。 “就今日下午,你从店里走后,绮曼说她要回山上一趟,看看苏先生。我不放心,就陪她上山。到了之后却不见苏先生的人影,房间内桌椅全部翻倒在地,甚至还有几滴血迹。我和绮曼急得不行,分头在周围寻找。结果……” 谢应黎说道此处双目通红地低下头,“结果我还没有出多远,只是一转身的工夫,再回头时绮曼也不见了。” “她不会说话啊,被抓住了也无法求救……”谢应黎哑着嗓子,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怒从心起,突然扇了自己一耳光,“我不该和她分开的。就算她会点儿功夫又如何,她只是个小姑娘啊!” “你先别急。”符遥叹了口气,“你仔细想想苏姑娘他们有没有什么仇家?会是何人下的手?” 谢应黎摇头,“我不知道。” “会不会是他们长陵国的人?说起来,你知道苏先生他们为何来中原吗?”符遥问道。 谢应黎依旧摇头,“绮曼说她自从记事起,就在山上生活了,她从未回去过长陵。” 一旁的薛冉皱眉沉思,突然想到那日在茶楼,顾秋安对苏绮曼那颇为异常的关注,心念一转,他把阿修叫过来问道,“你可知丞相大人在晏城哪里落脚?” “丞相大人?”阿修道,“他已经启程回京了啊!就今日下午走的。” “今日?”符遥和薛冉同时问道,苏绮曼和苏先生失踪也是今日,难道是巧合吗? 薛冉将那日在茶楼与顾秋安的谈话,对谢应黎讲了出来。当然,隐瞒了自己和顾秋安单独交谈的部分。 “他们之间,肯定有些渊源。”薛冉道。 谢应黎是个急性子,当即就坐不住了,“我去追人!” “你单枪匹马地怎么去!”符遥拉住他,“别冲动!”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谢应黎一把甩开她。 符遥到底是个女子,承受不住谢应黎怒火冲天之时的这一推,显些跌倒在地,薛冉眼疾手快地上前把她揽到怀里。 “抱歉。”谢应黎叹了口气道,“我必须要找到绮曼,无论是否是那个丞相做的,我总得去确认。晏城这边就麻烦你们了,帮我找人,如果找到一定要告诉我。” 符遥只好点头,“放心。” 谢应黎转身离开。 然而这一走便是四个多月未回…… 他遍寻了京城每一个角落,甚至冒着被当成刺客的危险,悄悄溜进过丞相府探查,却始终不见他的小姑娘。他每隔几天就会给符遥写信,问她是否在晏城找到了苏绮曼的蛛丝马迹。然而,什么都没有…… 天气已入深秋,符府书房外,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 书房内,符遥对着两封信发起了愁。其中一封不必说,又是谢应黎的。符遥纵使不愿,却终究只能回他寻人未果。 而另一封,却是她哥哥符远的。问她的“岳父大人”瑜王到底在作何打算…… 事情要从上个月讲起,当时瑜王收到卫将军的密信,信中短短几字:陛下龙体抱恙,速来京! 于是他心念一转,将原本女儿薛灵定于明年开春的亲事提前,仓促间办了婚事。并以女儿远嫁,怕她思念家人,想陪她段时日为由,携家眷入京。 符远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瑜王入京后,几次三番拉拢于他,话里话外均是要向他借银子,虽未明说,但几次三番暗示他,若大事成,少不了他的好处,甚至允诺他为皇商。 符遥看到这儿心下一惊,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忙不迭地去找薛冉。 她踩着铺了满地的银杏叶,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一路跑到了卧房。 “冉儿。”符遥推门而入,便见薛冉站在窗边回过头,手里似乎还握着个东西,见她进门,瞬间藏到了身后,不过还是没能躲过她的视线。 “你拿的什么?”符遥好奇问道,走上前将薛冉的手掰到前方。 薛冉无奈,也没想挣扎,就随她了。 “这是?”符遥愣了下。 “荷包。”薛冉薄唇微抿,叹了口气,“我娘临走前给我做的。” “你是……想娘亲了吧?”符遥轻声道。 薛冉没反驳。人总是这样,如果亲人就在你身边,想见随时可以见到,反而不会去珍惜,哪怕一年半载不见也不觉得如何。但是如果分隔两地,只不过十天半月未见,也禁不住会有些想念。 “也不知她在京城过得如何。”薛冉淡淡道,拇指反复摩擦着荷包上的花纹。 符遥顺着窗户向外望去,风轻云淡,天高路远。 “不如……我们也去京城吧。”符遥缓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掉马这种事情,自己说出来多没意思! 必须得掉得出其不意! 晏城部分结束,下一章开启京城副本~ 真的快掉马了!到了京城就掉!信我QAQ 第30章 入京 “为什么突然要去京城?”薛冉惊讶道,“是因为我说想念娘亲?不, 你不必如此……” “不止。”符遥叹了口气, 将哥哥的信递给薛冉, “你看看这个。” 薛冉狐疑地接过,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了起来, 他一把将信纸拍在桌子上, 低声道, “我这位好父王……可真是狼子野心。” “我很担心哥哥。”符遥道, “这种事若是牵扯进去,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我想进京城,起码他不至于孤立无援。” 薛冉略微沉思, 点了点头,又道, “而且我觉得, 苏先生和苏姑娘的失踪, 必定与顾丞相那个老狐狸有关。我们继续在晏城寻人,也是无用的。” 符遥走上前轻轻靠在了薛冉的肩上, 双手环住薛冉的腰, 道, “那说定了。我们明日就启程。” 薛冉伸手回抱住符遥,在她鬓角处落下一个吻,轻声道,“好。” 符遥怕父母担心, 没有跟他们说哥哥来信的事,只说薛冉想念娘亲,所以陪他去趟京城,顺便散散心。 老两口有一双能干的儿女,已经很久没管过生意上的事了,一听说符遥要走,那么他们便不得不接管生意,颇为不情不愿。 符夫人叹了口气,心道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此话当真不假。罢了,反正自从薛冉染上瘟疫一事过后,她早就看出薛冉对于自家女儿的重要性了。 “去吧,来人间一遭,这大好河山总要多见识见识。”符夫人笑道,“冉儿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晏城吧?” 薛冉乖巧点头,一副小女儿家做派,“确实未曾出过远门。” “到了京城让遥儿多陪陪你逛逛。还有,你们多带些厚衣服,干脆把冬衣也带上吧。越往北边走越冷,等你们到京城么时候,怕是已经入冬了。”符夫人细细叮嘱。 符遥和薛冉点头应好。 作为符遥的贴身丫鬟,阿竹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临行前,她去向阿修告别,难得有了点女儿家的娇羞与依依不舍之情。却没想到被阿修迎面一句“兄弟保重”搞得满腔柔情顿时化作无边怒火。 直到坐上门口的马车,依旧气鼓鼓地望着车外不理人。符遥怕这小丫头活活气死,憋笑憋得实在辛苦。只好拍了拍她肩膀,轻声哄人,“好了好了,是你扮男人的,也不能怪人家阿修把你当兄弟啊。” 说着符遥还是没忍住给笑了,这下可怕阿竹惹炸毛了,“您还好意思说!我装男人是为了谁啊!要不是您先装……” 符遥余光瞥到薛冉出了大门,眼疾手快地捂住阿竹的嘴,“快别说了,小祖宗。” 阿竹愤愤地瞪她一眼,终于消停了。 符遥跳下马车,接过薛冉手中的包袱,又扶他上了马车。一行人总算出发。 阿竹的事提醒了符遥,京城可不比晏城。她刚来晏城时就是扮作男子的,这两年一直没露馅。而京城可就不一样了。那是她老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第一富商符老爷儿女双全。大公子符远,小女儿符遥,都继承了他的衣钵,是经商的好手。 所以,这一入京。她岂不是很快就会露馅了? 不行不行,符遥趁薛冉不备,偷摸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信中她告诉哥哥,让府中下人们管好嘴巴,反正薛冉也很少出门,遇不见什么外人,所以,应该可以多撑一段时间……吧? 符遥不是很确定。她用毛笔杆杵着下巴,叹了口气。自从数月前,被谢应黎打断了她的摊牌后,她的所有勇气就似乎都被耗尽了。 算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符遥心道。 他们并不急,不紧不慢地白天赶路,晚上找客栈休息。如符夫人所言,到了京城时,已经入了冬。 符远正站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一袭白衣,面如冠玉,似与这冬日融为一体般清冷而不染凡尘。若是仅凭相貌,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谪仙似的人物,竟是整日与那铜臭之物打交道的人。 然而符遥才不管他什么谪仙不谪仙,她一下车便扑了过去,“哥!” 符远笑着伸开双臂,迎接撞过来搂着自己脖子蹦哒的妹妹。顺势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 “两年未见了,遥儿又重了不少。”符远笑道。 符遥捶他一拳,瞪他,“刚见面你就跟我说这个?” 符遥挽过一旁薛冉的手臂,笑嘻嘻道,“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子薛冉。冉儿,这是我哥。” “大哥好。”薛冉在符遥的家人面前,一向表现得乖巧懂事。 尽管早有准备,符远还是被符遥的这声娘子雷得不清。 符远干咳两声,道,“那个,弟妹好。一路辛苦,快先进家休息吧。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间。等晚膳的时候我在叫你们。”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妹带着薛冉往自己房间走。 “那个……” ——我给你们准备了两个房间来着。 符远叹了口气,心道算了,反正两个女孩子共处一室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只不过,他总有一种自家妹妹被人拐跑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一直没怎么休息好。如今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符遥睡得颇为舒适,直到晚间该吃饭时依旧没醒。 薛冉倒是没怎么睡,略休息片刻就起身了。看着符遥眼角的青黑,也不忍心叫醒她。只坐在床边望着符遥发呆。 他见符遥一直蜷缩着身体,心道应该是冷了吧,毕竟在江南待久了,乍一回京城,禁不住这边的严寒。再一摸符遥的手,果然冰凉。 薛冉皱眉,目光望向一旁的衣柜,想去找找看里面有没有被子,拿出来给符遥加上。 结果这一打开不要紧,他当即愣住了。 ——衣柜中满满当当挂着的都是年轻女子的衣服。 恰逢此时符远来敲门,薛冉惊愕之下衣柜门都忘了关,就先去给符远开了房间门。 “我来叫你们吃饭,饭菜已经热过一遍了。再不去赵姨就该骂人了。”符远笑道,瞧着薛冉面色不大对劲儿,如同一位兄长般关切道,“怎么了?可是睡得不好?” 薛冉摇摇头,道,“大哥请进吧。” 符远一脚踏进门,随口道,“我妹妹……” “妹妹?”薛冉不解道。 “啊,我是说,我没,没关系。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赶紧过去吃饭吧。”符远说着就要回去。 “稍等。”薛冉薄唇微抿,道,“我有话想问您。” 符远现在原地等他问。 薛冉纠结了一下,轻声问道,“相公他……是不是曾在京城这边纳过妾室?” 第31章 掉马 符远:??? “当然没有。”符远愣了半晌才回答道,“为何这么问?” “我在衣柜里发现了很多女子的衣服, 以为是某位姨娘的……” 符远暗道不好,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俩人一起住, 所以符遥房间的某些东西,他就没顾得上毁尸灭迹。这下可好,被抓个正着。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符远临时瞎编借口, “是我们表妹前段日子来家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是她的衣服。” “哦?虽说是表兄妹, 但姑娘家住男人的房间, 似乎……”薛冉将信将疑, “为什么不备客房呢?” “她来的时候, 我正巧给下人们放了假。我又不愿亲自给她收拾房间,想着遥儿反正也不在家, 索性就让她住到遥儿房间了。我们自小一同长大的,也没讲究太多。” 符远撒谎不打草稿。 屋内的符遥终于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 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出来, “哥, 冉儿,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薛冉收敛了思绪, 笑道, “快洗漱一下, 去吃饭了。” 这段插曲似乎就这样在符遥的浑而不觉中,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符遥和薛冉便去找了谢应黎。谢应黎在信中对符遥说过,他住在距离京城符家不远处的一座别院。 不过二人到了才发现谢应黎并不在家, 看门的下人说他又去酒楼喝酒了。最近时常如此,不喝得烂醉绝不回家。 符遥与薛冉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顺着那人指的路找过去的时候,谢应黎果然已趴在桌上醉得神志不清。 符遥与薛冉携手走过去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谢应黎在嘟囔着什么,凑近了听才发现他说的是“绮曼,我好想你。” 符遥摇了下他的肩膀,“谢应黎,谢应黎?” 醉鬼毫无反应。 符遥皱着眉头叹气,“冉儿,我们把他搬回我们家吧。再让他自生自灭下去,我怕苏姑娘还没找到,他就先去西天了。” “都听你的。”薛冉点头。 不过符遥显然忘了一件事——她毕竟是位女子,要搬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可太难了,她费了老大劲儿却连酒楼门口都没走出去,还将谢应黎摔在了地上。 薛冉嘴角不明显地抽了抽,道,“我来吧。” 符遥还没反应过来,薛冉已经将谢应黎夹在胳肢窝里,拖着走出了门。 符遥目瞪口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追了出去,“冉儿,你把他给我放下!” 薛冉下意识听话地手一松,得,可怜的谢应黎又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薛冉不解地回头看向符遥。 “我怎么能让我娘子背其他男人!”符遥扭头把这家店里的小二叫了出来,“帮我背个醉鬼回家,我给银子……” 行吧,你有钱你说了算。 下午时,符遥又陪薛冉去了瑜王一家在京城落脚的地方——一处五进五出的宅院,赤色大门宽约三丈,九层台阶仿佛在彰显着主人的尊贵,门前蹲着的两只石狮子更是威风凛凛。 “不是缺钱缺得紧吗?还住这么气派的地方。”符遥站在大门前嘀咕一句。 “我这位父王,当真是无论到了何种境地,都要保住他的脸面。”薛冉冷笑一声,率先进了门。 符遥紧随其后。 王妃卫容今日不在,说是去了将军府。薛冉便懒得应付瑜王了,直接去了孟惜颜那里。 但即便如此,他的表情仍旧淡淡的,见了人,他只叫了句“娘亲”,再无他话。 符遥看在眼里,不得不感概薛冉真的很傲娇,明明心里是记挂着娘亲的,却死活不愿对着娘亲表现出来。 孟惜颜显然也不知该如何跟薛冉相处,但符遥看得出来,她今日见到薛冉,眼中的欣喜做不得假。 “不如,娘亲随我们一同回去,小住几日吧。”符遥笑眯眯地说道,“许久未见,冉儿经常念叨您呢!” “瞎说什么!”薛冉皱眉。 符遥不理他,继续对孟惜颜道,“您难道就不想冉儿吗?在这里孤零零的,该多无聊。再说冉儿也会担心的啊!” 孟惜颜有些犹豫,她也想多陪陪儿子,但是王爷……他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人都瘦了一圈,她瞧在眼里,实在有些心疼,便忍不住想留在这里尽力照顾他。 她思来想去,正要拒绝,余光却突然扫见薛冉藏在桌低下的手,正在不停地摩挲衣角。 他从小到大,每次想要什么东西,又因为各种原因而不愿开口时,就会这样…… 孟惜颜叹了口气,说道,“也好,那我就厚着脸皮上门叨扰几日。” 薛冉的双眼微不可查地亮了一瞬,像是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符家逐渐热闹起来,让符遥觉得意外的是,谢应黎居然和薛冉的母亲很投缘。二人也不知聊了些什么,总之谢应黎虽然还是时不时发呆,但好歹没再出门买醉了。 后来符遥仔细想了想,也是,谢应黎幼年丧母,大概很少能接受到这种温柔的慈母般的安慰。至于孟惜颜,大概是觉得谢应黎这个人直肠子,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不像自家儿子那么难懂吧。 不过太热闹了也不好,因为总有些不速之客爱来凑热闹。 符遥回京城的第七日晚上,几人正围在桌边热热闹闹地一起用饭。 孟惜颜笑着为谢应黎夹了菜,道,“你啊!多吃点儿。放宽心,无论如何都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行啊!” 感受到薛冉望过来凉飕飕的视线,又急忙给自己儿子夹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茄子。 薛冉心里很开心,面上却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皱着眉塞进了嘴里。 符遥对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妖精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继续往嘴里扒饭。 薛远还以为符遥这声叹气是在抱怨没人为她夹菜,忙夹了块儿红烧鱼就要往她碗里扔。 符遥嫌弃地抱着碗离他远了些,“哥,你不知道我不爱吃鱼嘛!” 符远只好把筷子拐了一个弯儿,伸进自己嘴里。 “你哪里是不爱吃,你分明是不会挑刺。”薛冉淡淡道,将一块儿嫩白的鱼肉放到符遥碗里,“吃吧。我挑好刺的,把你不爱吃的鱼皮也去掉了。” 符远:…… 好大一口狗粮!他是不是该给符遥找个嫂子了? “呦!吃饭呢!”院中突然传来一位妇女故意拖着长音而发出的尖细刺耳的声音。 那人说着毫不客气地进了门,“哎呦,这么多人。遥儿回来了怎么也不去看看我们老两口儿啊!” 她随意拖了个凳子一屁股坐在餐桌前,扯出一抹笑,对符遥道,“正好,我还没吃饭呢,不介意婶子在这儿吃点吧?”说完也没等回答,夹了一筷子菜就塞进了嘴里。 众人都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符遥忍无可忍,起身道,“二婶今日登门,有什么事吗?” 没错,这位妇人正是她二叔的夫人,她的二婶。符遥的祖父生有二子一女,符遥的父亲排行老大,二叔是老二,另外还有一位小姑。 不过都不怎么联系了,这两家亲戚实在是太糟心。符家的家业是符爷爷一手创立起来的。当年这位二叔沉迷赌博,险些把家业输了个干净。气得老爷子中风瘫倒在床。 后来是符遥的父亲力挽狂澜。符老爷子发话,所有的家业全都交由符遥的父亲继承,一枚铜板都不能给那个败家子。 不过后来符遥的父亲还是心善,给了这位弟弟养家糊口的钱,起码一辈子衣食无忧。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符二叔并未戒掉赌博,从那以后,输一次便来要一次钱。符遥的父亲顾念兄弟情义,能给的也就给了。 不过符远和符遥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反正如今父亲不在家,不如把这人轰出去算了。符遥默默地想着。 薛冉虽然不认识这位,但如此不要脸的,除了谢应黎之外,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不由得好奇地盯着她瞧。 薛冉好奇,符二婶更好奇,“咦?这位姑娘是?” “您好,我是符遥的娘子。”薛冉眨眨眼。 “符遥?”符二婶有点迷茫,“你是想说符远吧?远儿你何时娶亲了?” 符遥暗道不好,此时也顾不得心疼银子了,急忙打岔,“二婶儿,你又想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 不过显然她想错了,符二婶这次还真不是冲着银子来的。 只见她放下筷子,亲亲热热地拉过符遥的手,笑道,“我不要银子,只是有桩亲事想跟你提一提。遥儿你也这么大了,早该嫁人了,总装成男人在外面疯跑像什么样子!瞧瞧,你这身上穿的,哪里有点儿女儿家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符遥: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第32章 女装 符二婶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符遥根本来不及阻止。 完了, 符遥心道, 她完全不敢去看薛冉的表情。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厌恶与排斥, 也会令她发疯的。 符遥收回手,故作镇定地站起身,对符二婶说道, “我不嫁人, 你出去吧。” “你这孩子,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符二婶嗔怪道, “我跟你说啊, 我娘家侄子一表人才,他对你, 早就……” “二婶。”符远打断她的喋喋不休,皮笑肉不笑道, “遥儿确实不该这么跟你说话。” “就是就是, 还是远儿懂事。”符二婶笑着又要去拍符二的肩膀。 符远嫌弃地躲远了些, 淡淡道,“她该直接让你滚的。” 符二婶脸上的笑僵住了, 显得异常滑稽。 符远又冲着门外喊了句, “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都给我记住了, 以后这个家门,不许让这对夫妇进来!” 两位小厮应声进来,一人架着她的一只胳膊,不顾她的挣扎, 直接丢到了大门外。 符远的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圈,薛冉面无表情,盯着符遥,仿佛在沉思些什么,让他看不出个头绪。 孟惜颜看看薛冉,又看看符遥,脸上似有喜色,让符远很困惑。 至于谢应黎,他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猛地转头看向符遥,“你是女的?” ——说好的做一辈子好兄弟呢? 符遥低着脑袋胡乱地点头。 符远干咳两声,说道,“那个……要不我们都先出去吧,让遥儿和弟……” 他想说弟妹,又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不能再这么叫了,便改口道,“让遥儿和薛姑娘好好聊聊吧。” “哥!”符遥紧张地拽住符远的衣袖,用祈求的目光望着他。可惜符远丝毫不为所动,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出了门。 谢应黎迷迷糊糊地跟在他身后,孟惜颜临走前鼓励般地看了薛冉一眼。 房间内便只剩下了符遥和薛冉二人,围着一桌子的残羹剩菜,一个心虚地不敢抬头,另一个眉眼含笑,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冉儿,你听我解释。”不知过了多久,符遥终于哼哼唧唧地说道,虽然声音比起蚊子嗡嗡也大不了多少。 “好,那你解释吧。”薛冉淡淡道,他靠在椅子后背上,端起茶水,优哉游哉地喝了口。挑眉看向眼前如同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般乖乖罚站的符遥。 符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话本里一般这种情况,女主角不是应该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吗?” 他们家冉儿真是不走寻常路。 符遥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将从初见薛冉,到如今走到这一步,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细细道来。 末了,她终于鼓足勇气瞧了薛冉一眼,喃喃道,“你会怪我吗?” 怪她?自然不会。 薛冉如今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何感觉,有些庆幸,有些对天意弄人的哭笑不得。却唯独没有对于符遥的怨恨。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弄清楚才行...... “你是原本就喜欢女子吗?”薛冉问道,若是这样,事情就有点棘手了。 幸好,符遥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只是喜欢你,与你是男是女无关。” 薛冉放下心,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这件事颇为好笑,一时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这让符遥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她嘟起嘴巴,跺了下脚,难得露出了点女儿家的娇态,“你笑什么嘛!” 薛冉第一次见她这种样子,口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险些呛着自己,“符哥哥,哦,不对,如今该叫符姐姐了。” 薛冉用手帕擦了擦唇角的水渍,道,“你快正常点儿。” “什么符姐姐。”符遥看出来薛冉没生气,也不再害怕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薛冉旁边,道,“我是你相公!” “讲点道理好不好。”薛冉挑眉道,“既然大家同为女子,凭什么你是相公?” 符遥无言以对。 薛冉起身走到符遥身后,环住她的肩,俯身轻咬了下符遥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道,“来,叫声相公听听?” 符遥缩在薛冉怀里,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她突然觉得好羞耻啊!不知为何,以前她对着薛冉娘子来娘子去的,好像都不觉得怎样,怎么如今换个称呼,突然就叫不出口了呢。 红成螃蟹的符遥脑中灵光一闪,小声道,“你让我叫你相公,是不是证明你不排斥与我的这种关系?以前说过的话,还都做数是吗?” “当然。”薛冉毫不犹豫。 符遥偷偷笑了下,猛地站起身,搂住了薛冉的脖子,高兴地蹦蹦跳跳个不停。 薛冉无奈地环住她的后背,随她折腾。 末了符遥凑仔薛冉耳边悄悄叫了声,“相公。” 薛冉一怔,回过神来时,符遥已经跑向了房间门口。 然后一开门,猝不及防对上了门外三人尴尬的脸。 符远望天,谢应黎看地,孟惜颜环顾四周,总之一个人都不敢与符遥对视。 “应黎啊!我给你做了双鞋,要不,你去我那儿试试?”孟惜颜道。 “啊?好的好的。”谢应黎忙道。 “我突然想起来账本还没看完,我也先回去了。” 符遥无语地看着这几人走远,无奈地摇摇头。 被薛冉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符遥反倒不好意思与他同床而睡了。自己悄摸地躲去了客房。 晚上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 薛冉第二日起床打开窗,颇为惊奇。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一片雪白的世界,屋顶,路边,花坛,就连那光秃秃的树枝上都坠满了沉甸甸的雪。汤圆正在雪地中撒欢儿,留下一串梅花形状的脚印。 薛冉灵机一动,准备了襦裙,斗篷,首饰,胭脂水粉,提着满满的一盒子,直奔符遥的房间。 符遥此刻刚睡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去给他开门,“冉儿,你怎么来了?” 符遥敢保证她绝对在薛冉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坏笑。 薛冉将原本藏在身后的盒子递给她。 “这是?”符遥一头雾水地接过来打开,然后愣在当场。 “我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薛冉笑嘻嘻地说道。 第33章 雪人 粉白相间的襦裙外是嫩黄色狐裘翻边斗篷,符遥又略施粉黛, 坠着流苏的碧玉簪子随着符遥的走路, 在发髻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不过片刻, 符遥开了门,映入薛冉眼底的便是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子。 符遥提着裙摆缓缓转了一圈,歪头问道, “好看吗?” 薛冉难掩眼中的惊艳, 甚至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 “我……我没想到, 你……你竟然……” “哼!”符遥娇嗔一声, 说道,“说起来, 我都好久好久没恢复女儿装了。女人的衣服穿起来就是繁琐,哪像男人那么方便。要不是冉儿你想看, 我才不愿穿。” “好好好。”薛冉笑着点头, 上前拉过她的手, 又捏了下她的鼻尖儿,“感谢我们家遥儿的体贴。” “什么遥儿!”符遥瞪他一眼, “你现在不叫我相公也就罢了, 连符哥哥, 符姐姐也都不叫了嘛!” 薛冉全当没听到。 符遥不开心了,就想使点儿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装作整理裙摆的样子,从地上抓了一把雪。趁薛冉不备, 直接塞进了他后颈。 然后扭头就跑。 薛冉一惊,等从脖子里掏出雪球,符遥早已跑远了,正站在雪地中冲他做鬼脸儿。 薛冉轻笑一声,直接把雪球砸过去了。还挺准,正好砸中了符遥的膝盖。 “啊!冉儿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对相公我的!”符遥撇嘴,也开始对着薛冉扔雪球。 两个“姑娘”你来我往,玩儿的不亦乐乎。 最后共同堆出了一个与人同高的雪人,胡萝卜当做鼻子,红色的干辣椒当做嘴唇,笤帚当做胳膊。可惜了这个季节没有葡萄,于是符遥颇为奢侈地拿出了两颗黑宝石当做雪人的眼睛。 薛冉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竟直接躺在了雪地中。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映在雪人身上,引起了汤圆的注意,于是雪人刚刚出世,又不幸遇难…… 不过符遥没空管它,她正在拉着薛冉的手,试图把他拽起来,“喂!你快起来啊!很冷的,小心着凉!” 薛冉嘴角噙着一抹坏笑,手上一用力,符遥竟被他拽的反摔倒在了他的身上。 二人一上一下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中,薛冉伸手紧紧搂住符遥的腰,轻笑道,“你这纤纤细腰,分明不盈一握,我以前也是瞎了眼,竟从未想到你会是位女子。” 符遥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不由得笑出了声。 薛冉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故意板起脸来吓她,“还敢笑!欺骗我是不是很得意?” 符遥瞬间慌了,“冉儿,你……你说了不怪我的……” “是不怪你,但是……你要补偿我。”薛冉笑道。 “怎么……怎么补偿?” 薛冉捧起她的脸,缓缓凑过去,“这样补偿。”他轻声说道,将唇印在了符遥的唇瓣之上。 他们在冰天雪地中拥吻。 瑜王终于也听闻了符家没有二少爷,只有二小姐的事。在茶楼约见了符遥。不过他见到的符遥又是一身男装,这让他有点儿混乱。他说道,“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总之你娶了我的女儿做不得假。这桩婚事你不认也得认。” “我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婚事我认,但您这岳父大人恕我不能认。如果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劝您还是别白费心机了。”符遥开口便丝毫不给瑜王面子。 瑜王冷笑一声,道,“我之前也叨扰过你兄长几次,今日索性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需要五十万两银子,你借,还是不借?” “不借。”符遥斩钉截铁道,且不说薛冉对瑜王的厌恶与痛恨,便是只说皇权争斗,也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参与的,一不小心便是惹祸上身。 符遥轻笑道,“您的打算我多少能猜到几分,您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我既然敢说出来,自然不怕。你可要想清楚,我若事成,自不会亏待你这个功臣。我若事败……”瑜王淡淡道,“你是忘了冉儿吗?她可是我的女儿,你以为她能不受我牵连吗?” 符遥一怔。 “你还要去告发我吗?”瑜王轻笑道。 符遥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她确实怕了,是她疏忽了,竟从未想到这一层。不过那又如何,这并不代表她就一定要帮瑜王,她相信,那不会是薛冉所希望的。 符遥振作起来,将瑜王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薛冉。 薛冉笑了下,揽过符遥,他最近格外对符遥搂搂抱抱,说道,“他不会成事的。” “为什么?”符遥在他怀中眨着眼。 薛冉捏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笑道,“顾丞相曾经说过,他清楚瑜王的一举一动。如果我猜得不错,当今圣上所谓的病重,也是用来诓瑜王的而已。” “你是说……陛下全都知道?”符遥惊讶,复又皱起眉头,“那你怎么办?会不会受牵连?” “别急,我估计着,顾丞相又该找我了……”薛冉若有所思道。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薛冉便收到了顾丞相来信,邀他上门一聚。 “我也要去。”符遥道。 “放心,没事的,你安心等我回来。”薛冉道。 “不行,你必须带着我。” “哦?那你那日去见瑜王,也没事先告诉我,带我去啊!” “我……”符遥自知理亏,讷讷道,“是我错了,以后有任何事我都不会瞒着你的,所以你这次必须带我去。” 薛冉无奈,只好随她。 二人登门时,顾秋安一身粗布打扮,正在扫院中积雪。 符遥颇为惊奇,“大人您亲自动手吗?下人呢?”她环顾一圈,发现这丞相府颇为清净,往来竟一个下人也无。 “我家夫人喜静,不想找那么多人伺候。再说老了,活动活动身子骨儿也挺好的。”顾秋安笑着捋了把胡子,把扫帚放到墙角,道,“我就知道你也会跟着来的。二位随我进屋用杯茶吧。” 符遥与薛冉对视一眼,相携进了房间。这会客厅也颇为简陋,似乎很不符合一朝丞相的身份。 一位两鬓斑白,皱纹遍布脸颊的妇人亲自端上了茶。 “哎呦,夫人,你怎么不在屋里歇息啊!”顾秋安急忙过来扶着她,责怪道,“昨儿个还嫌阴天下雪的,腿疼,今日又不消停。” 顾夫人笑呵呵地说道,“咱府里好久没来过年轻人了,我瞧着喜欢。” “不行不行,我扶你回房躺着。你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去给你捏腿……” 顾秋安挽着顾夫人的手走远了,徒留符遥和薛冉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二更~~ 第34章 往事(上) 这一等,便是近一刻钟。 顾秋安缓缓走过来, 拱手说道, “抱歉, 久等了。” “无妨。”符遥道。 顾秋安也没坐到主位上,很随意地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颇有促膝长谈的架势, 说道, “实不相瞒, 今日找二位前来, 是有一事相求。” “大人有话不妨请直说。”薛冉道。 “我想, 瑜王应该找过符公子了吧?”顾秋安喝了口茶。心道自家夫人这么多年了,泡的茶依旧很难喝, 还不许他嫌弃。 符遥一惊,原来冉儿说的不错, 顾丞相确实一清二楚。只能老实回答道, “瑜王确实找我借银子来着。” “我的请求便是, 你把银子借给他。”顾秋安淡淡道。 薛冉皱眉,“大人这是何意?” 顾秋安叹了口气, 道, “瑜王养了一批私兵, 是我无能,这几年虽一直自诩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却唯独对这批兵马所在何处一无所知。他如今向你借银子,定是为这些人筹备粮草兵器。” “所以你想顺藤摸瓜, 找到这些人的老巢?”薛冉问道。 “正是。” “不行。”薛冉直接拒绝,“你只顾着捉拿瑜王,你将遥儿的安危置于何地?如果被他发现,以他的心狠手辣,遥儿焉有命在?” “我会禀明圣上,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的。” 薛冉仍旧不为所动,他实在是不敢用符遥来冒险。 顾秋安轻笑,转向符遥道,“只要符公子答应,我可以保证此事无论如何收场,薛姑娘母女二人都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 “你说真的?”符遥的眼睛亮了一瞬。 “绝无虚言。” “遥儿!”薛冉拽住她的手臂,轻轻摇头。 符遥不理他,直接回答道,“我答应。” “痛快!符公子真是性情中人。”顾秋安笑得眯起了眼。 薛冉无奈,准备回去再收拾她。当下便不再多做争执,只对顾秋安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一事想问,请您如实回答。” “请讲。” “苏绮曼和她舅舅的失踪,究竟与您有没有关系?” 顾秋安身体一僵,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很安全,不必担心。” 薛冉点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符遥答应的倒是痛快,只不过回去的路上,她就怂了。 冉儿板着脸好可怕啊!符遥默默地想着,用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尖儿,小心翼翼地拽了下薛冉的袖子。 然后薛冉走的更快了。 符遥盯着薛冉的背影,欲哭无泪,连忙快跑两步追上去。 二人一路都没说话,回到府中,却又见到了一位老相识…… “蕊儿?你怎么来了?”符遥惊讶地问道。 会客厅内,符远,蕊儿与另一位年轻男子分坐两旁。 蕊儿听见她说话,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撑着椅子,就要起身。一旁的男子连忙扶着她。 “你这是……” “我怀孕了。”蕊儿笑着说道,轻轻拍了下肚皮,曾经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已是位妇人的模样,她指了下身旁的男子,说道,“这是我夫君。” “小姐,好久不见。”蕊儿笑着对薛冉说道,仿佛真的放下了那些执念,语气轻松的就像是遇见了许久未见的朋友。 薛冉淡淡地点头,不发一语。 “是这样的,我夫君也是位商人,当然比不得符家家大业大,不过是小打小闹,做点小生意罢了。最近在京城与符远公子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符公子心善,瞧我这个大肚婆行动不便,又听说我原本是小姐的侍女。便主动收留我们夫妻二人在府中居住一段时间。” 蕊儿解释了一长串,奈何薛冉无心关注,只是随意地点点头便回了房间。 符遥还没把人哄好,自然得跟着。 身后蕊儿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一瞬。 “冉儿,你还在生气吗?”符遥悄咪咪从身后抱住薛冉,将头靠在他肩上,翁声翁气道。 薛冉内心叹了口气,其实他并非是生符遥的气,而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他气自己无能,总是躲在符遥身后,靠她保护。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如今,他知道了符遥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而自己却是个男人,一个靠自己心爱的女人来保护的男人,委实太过无用…… 他转身将符遥搂在怀里,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符遥笑了,主动亲了下他的唇角,说道,“你不生气就好。” 符遥将五十万两银票交给瑜王时,瑜王丝毫不意外,他觉得薛冉这个女儿最大的用处也就是吸引了符家这位公子,哦,不,是这位小姐。 殊不知从他去钱庄取银子时,就已经被顾丞相的人盯上了。 七日后,太医宣布陛下的病情进一步加重,瑜王入宫侍疾。 太极殿内,皇帝病床前乌泱泱跪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嫔妃。 瑜王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条装样子的手帕,时不时按下眼角。 不多时太后驾到,瑜王躬身行了一礼,然而太后一个眼色都没分给他,径直走进殿内,“哭什么哭!我儿还没死呢!你们是非要吵死他才甘心吗?” 众嫔妃急忙磕头,连呼“不敢。” “都给我滚回自己宫里去!” 太后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众嫔妃忙不迭地散了。 太后临走前才扫了瑜王一眼,“瑜王来此是盼着皇帝早点合眼吗?” 瑜王低眉敛目,忙称“不敢”,其实内心恼怒无比,当年先帝在世,太后还是皇后时,就一直瞧不上他和他的生母,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丝毫未变。 不过,快了……等今日过去,他倒要看看这位太后娘娘还能不能在他面前威风得起来。 瑜王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下窗外的日头。午时三刻,卫将军便会带着那支军队长驱直入,御林军首领早已被收买,朝中也不乏暗中支持他的人。只要逼迫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再给他个痛快,那么皇位便唾手可得。 然而,时间慢慢过去,他等的人却一直没来。 他越来越慌乱,觉得定是某些地方出了纰漏。但筹谋许久,眼看就要实现多年的夙愿,他如何放弃得了。 瑜王向着龙床慢慢踱步过去,对殿中仅剩的两个小太监沉声道,“我看皇兄面色不大好,你们去叫太医来。”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领命告退。 殿中便只剩下了瑜王和皇帝二人,瑜王像是疯了般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了皇帝的脖子。 “你可还记得这把匕首?这是兮言当年送给我的。”瑜王摩擦着这把匕首,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当年鄆朝与长陵国关系还未像如今这么势如水火。那时两国修好,鄆朝国力强盛,先帝六十大寿,长陵国使臣前来觐见,还带来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公主殿下苏兮言…… 她双眸像是黑曜石一样深邃,一颦一笑颇俱异域风情,寿宴上一支翩若惊鸿的舞蹈,吸引了当时所有人的目光,让众多皇子大臣迷了心神。她的性子也不似中原女子一样含蓄内敛,相反的,她张扬,随性,热情似火,敢爱敢恨。 长陵国王原本的打算是想将她嫁给皇帝,以求两国永久修好。 然而皇帝已经是个年逾半百的老头子了,心高气傲的公主殿下自然不愿意,她看上的是年轻英俊的九皇子,也就是年轻的瑜王。 彼时的薛瑜刚刚弱冠,对于心上人竟然也喜欢自己这件事情,既欣喜又惶恐。他生母位分低微,不得父皇喜欢。 苏兮言是第一个说喜欢他的人,他像是捧着从天而降的宝物一般,整日傻乎乎地笑,不知该如何珍惜才好。却完全忽略了当年还是太子的皇兄,那嫉妒的目光。 帝后和睦,老皇帝对苏兮言并无占有之意,所以在苏兮言与薛瑜跪在他面前,说他们两心相悦,求他成全时,他倒也愿意成人之美。 薛瑜与苏兮言大喜过望,连忙叩首谢恩。 谁知一向恭顺的太子竟推门而入,直言他也心悦公主,希望父皇成全。 老皇帝一向疼爱太子,有求必应。不过这次他却拒绝了,他摆摆手让薛瑜和苏兮言出去,与太子促膝长谈了一夜。 当年的薛瑜不明白,还以为父皇终于疼了自己一回。许久之后他才懂了,正是因为自己不受重视,所以娶了异国公主也没什么妨碍。 而太子不同,如果苏兮言嫁给他当太子妃。那么当太子继位后,她便是皇后,生的孩子便是嫡子,是下一位太子的首要人选。 ——这绝对不能允许,皇嗣血统必须纯粹,岂容得下他国血脉! 老皇帝封薛瑜为瑜王,赐给他晏城的封地,准备待他与苏兮言成亲后就让他离开皇城,从此眼不见为净。 但老皇帝终究还是低估了太子对苏兮言的执念,也高估了自己的寿数。 薛瑜与苏兮言大婚在即,老皇帝却一病不起,苦苦煎熬了几月便驾崩了。婚事被迫搁浅。 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朝堂,也不是选秀充盈后宫,而是抢了准弟妹苏兮言,甚至要封她为后,碍于朝臣阻拦,最后封为苏贵妃。 苏兮言被迫入宫,整日郁郁寡欢,甚至多次寻死,用的就是如今薛瑜手中握着的匕首,不过最终都被救下了。皇帝派了许多人看守她,让她求死都求不得。 “我前往封地前,最后一次入宫时,偷偷与兮言见了面。她将这把匕首交给我,告诉我她想通了,她会好好活着的,她要活着与我见面。” 薛瑜想到此处更加愤恨,手上微微用力,一丝血迹便渗了出来。“但是我没能等到她,她死了,死在后宫,她是被你折磨死的!” 许是太痛了,皇帝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薛瑜恨不得手上用力,直接将这人杀了,但他不能。 他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冷笑一声,说道,“醒得正好,现在,你写传位诏书吧。”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是个渣渣,但是瑜王也不是啥好东西…… 第35章 往事(下) “你原本可以等到公主的。” 一位男子古井无波的声音传来。 薛瑜如惊弓之鸟般左手将皇帝从床上拖起挡在身前,右手执匕首抵在他颈间, 喊道, “谁!” 那人缓缓迈进殿中, 一袭青衣,一把折扇,颇有文人雅士的风骨。 若不是这张异于中原人的面孔太过独特, 薛瑜或许真的认不出他了。 “你是……兮言的那个侍卫?”薛瑜犹豫道, “当年你不是回长陵了吗?” 苏先生摇头叹息。 薛瑜猛然想起方才苏先生的话, 问道, “你说我原本可以等到兮言的, 是什么意思?” 苏先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窗外多日未融化的积雪, 一草一木都仿佛在提醒他,这里不是晏城生活多年的竹屋, 更不是他们漫天黄沙的长陵。 但他却仿佛穿透了时光, 穿透了重峦叠嶂的山脉, 看到了那个在大漠中奔跑的公主。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儿,后来却被无尽的深宫岁月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公主入宫第五年, 我收到了她的来信。”苏先生缓缓说道, “她求我救她出来, 那时恰逢绮曼三周岁生辰。” “绮曼?”薛瑜有些困惑。 “绮曼是公主和你皇兄的女儿。” 苏先生说完后,见到薛瑜的目光黯淡下来,不由得冷笑一声,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无情, 偏还要装作痴情圣人的模样,让人恶心。 “公主抱着绮曼,趁乱逃了出来,我守在偏门接应她们母女二人。公主面色苍白,手一直在颤抖,但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我带着她来找你。” 薛瑜怔了下,“我并未见过兮言来……”他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猛然想起那时自己早已有了妻室,若是被兮言知道的话…… 苏先生冷笑一声,“怎么?你认为自己有资格再见到公主吗?” 那时他们连夜向晏城赶路,皇帝发现后,派人穷追不舍。他们躲躲藏藏数月,为了迷惑追兵的视线,甚至故意绕了远路。 然而当赶到瑜王府时,薛瑜的怀中却搂着另一位女子,他唤她“惜颜”。 苏兮言这才知道,原来在她入宫不久后,瑜王就已经成婚了,他娶了卫将军的女儿,娇妻美妾,儿女成双,好不快活。 他明明答应过会等她的,若不是心中有执念,她何至于苦苦煎熬这么多年。 “不,不是这样的!”薛瑜急忙辩解道,“正是因为兮言的事情,让我意识到,无权无势,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所以我求娶了卫将军的女儿,我根本不爱她!” “好,就算如此,那孟惜颜呢?你给另一个女人取名为惜颜是想恶心谁?” “我……”薛瑜怔住了,“因为她长得和兮言有几分相像,所以我……” “好了,够了!”苏先生皱着眉打断他,厌恶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听。 半晌无言。 “那……兮言她……”薛瑜眼含期待地问道。 “去世了。”苏先生淡淡道,“积郁成疾,逃出宫的第二年便去了。” 薛瑜神色复杂,半晌落下一滴泪来,没有什么比给了人希望却又马上迎来绝望更让人崩溃的。他双目猩红地掐着手中人的脖子,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写,诏,书!快!” 谁知话音刚落,门外却响起一人爽朗的笑声。 那人一身明黄色龙袍,被众多侍卫保护在中间,大步跨进殿内,哪有丝毫重病缠身的模样,只见他轻笑一声道,“九弟,别来无恙啊。” 薛瑜顿了下,急忙望向手中所劫持的人,那人却不慌不忙地右手握住他持匕首的手腕,轻轻一[] 而后另一只手扣在薛瑜的肩头,向下躬身,一使力便将薛瑜翻倒在地上。倾身上前,踩住薛瑜的后背,将他双手双脚全部绑起,扔在一边。 最后缓缓揭掉了脸上的□□,露出来的是一位年轻人的脸,他对着皇帝下跪,道,“属下幸不辱命!” 皇帝笑着轻拍了两下手掌,道,“做的不错,平身吧。” 薛瑜被迫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即便到了这种境地,他仍旧不愿服输。 “够了九弟。”皇帝淡淡道,“当年确实是朕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兮言。你恨朕也是应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兮言当做你谋反的借口。” 薛瑜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只是时不时向外张望。 “你不会在等卫将军带人来救你吧?”皇帝似笑非笑道,“省省吧,卫将军和你的那批人马,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应该已经在压往大牢的路上了。” 薛瑜听罢,终于绝望地垂下了头。 “先关进宗人府吧。”皇帝淡淡道。 几位侍卫领命上前,拖起薛瑜向外走。经过皇帝身边时,薛瑜眸中精光一闪,一枚暗器自他袖口中射出,径直冲向皇帝。 “护驾!”侍卫们惊喊一声,然而皇帝以为安全无忧了,方才踱步离开了众人的保护圈,如今已经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门外飞掷进来的一颗石子恰好击落了暗器。 有惊无险。 侍卫们压着薛瑜走远了。 余下的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身鹅黄色裙衫的少女正站在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 “绮曼,你何必救他。”苏先生淡淡道。 苏绮曼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皇帝笑声爽朗,“看来绮曼心中还是有朕这位父皇的。”他走过去,想抱抱乖女儿。 然而苏绮曼却一闪身躲到了苏先生身边,嫌弃地撇撇嘴。 苏先生抬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陛下,何时才能放我们回家?” 皇帝的脸色僵住了,“回什么家?朕是绮曼的父皇,宫中便是她的家。你若想离开,请自便,但绮曼不行。” 他对不住绮曼,对不住兮言。如今兮言不在了,他是真心想弥补他们唯一的女儿,恨不得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她。 “我当年把公主一个人留下已经是毕生的遗憾,如今绝不会再把绮曼一个人丢下。”苏先生淡淡道。 苏绮曼听罢,皱着眉头将他拉到一边,比划道:舅舅你出宫吧。你去找谢应黎还有薛姐姐他们。我们这么久不见,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苏先生眉毛倒竖,“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行!别人不重要!” 苏绮曼双手叉腰,嘟着嘴瞪着眼睛看他。 “你们在说什么?”皇帝好奇道。 结果那二人没一个理他,继续凶巴巴地对视。 皇帝:…… 这是欺负他不懂手语吗?不行,为了宝贝女儿,他从明天开始就要学手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呀~ 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出门,保护好自己! 评论区有小可爱说我上一章过渡太快了,我承认,是我没写好呜呜π_π 我在努力的圆回来qaq 对不起大家,鸽了两天,我稍微修改了一下接下来的大纲,这篇文估计全文十五万字左右吧。现在已经写了一大半了,还剩五六万的样子~ 第36章 探望 薛瑜最终被关进了宗人府,皇帝心中多少对他还是有点愧疚, 再加上先帝曾有遗旨, 不得手足相残。故此薛瑜才得以保全性命。 陛下旨意, 将薛瑜终其一生囚禁于宗人府。至于薛瑜的妻妾子女,鉴于他们并不知情,从轻发落, 只不过是革去了卫容一品诰命夫人与薛韶世子的爵位, 贬为庶人, 查封瑜王府。此事便轻轻揭过了。 从重处理的只有卫将军一家, 卫将军罪无可恕, 押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妻儿流放至三千里外不毛之地, 刚嫁入将军府不久的薛灵自然也逃不过。 卫容一时间不知该心疼女儿还是该为父亲的死而悲痛。骤然失去了所有的荣华富贵,往后她就要像平民百姓一样生活了, 这对她来说, 简直生不如死。 “所以, 陛下原本就没打算对瑜王的家人如何吗?”符遥对薛冉问道。 薛冉叹了口气,道, “是啊, 所以你何必帮他?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银子。” 符遥怂兮兮地缩着脖子, 不敢吭声。 薛冉看她这样子,觉得好笑,对她勾了下食指,就像是在叫汤圆一样, 轻声道,“过来。” 符遥屁颠屁颠摇着尾巴跑过来,坐到了薛冉腿上,靠在人家肩上,搂着人家脖子,死活不撒手了。 薛冉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啊,以后遇见事情,要多转转小脑瓜。不要傻乎乎地上赶着让人利用,知道吗?” “哦。”符遥撇撇嘴小声嘟囔道,“我才不傻,我就是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你和生意上了。” “你说什么?”薛冉没听清。 “没,没什么。”符遥抬头冲他傻兮兮地笑。 薛冉摇头轻笑,捏着她的一缕头发,绕着手指把玩,正要吻上去,却听见了敲门声。 符遥赶紧跳下来,薛冉笑着帮她整理了下衣服,才去开了门。 然后就见到了他娘亲孟惜颜那张显然是刚哭过,欲言又止的脸。 薛冉的神色淡了下来,“如果您来找我,是想说父王的事情,劝您还是回去吧。”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孟惜颜更急了,“冉儿啊,我知道你恨他,但他毕竟是你父王,是我夫君,我于心何忍,我……我想去看看他。” “您究竟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薛冉不耐烦道,“你将他当做夫君,他把你当什么?” “我知道他心中没有我。”孟惜颜怔怔地又落下一滴泪来,“他对我温声细语的时候,总像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但是我……这么多年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等他。” 她说着擦了擦眼泪,正色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冉儿,你想办法,带为娘去见见他,好不好?” 薛冉半晌无言,与符遥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去求了顾秋安。顾秋安这次倒是痛快,什么要求也没提,就将令牌给他了。 薛瑜一身脏兮兮的囚衣,正坐在天牢一角,望着从快开到房顶的那扇小窗户,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惜颜提着食盒进来,看到往日意气风发的王爷沦落到这步田地,没忍住又落了泪。 薛瑜听见脚步声,回过头见到这对母子,不由得愣住了。 “你们……” 孟惜颜将食盒打开,“这是我亲手做的,您最爱吃的酱鸭子,您尝尝吧。”她说着将盘子从两条栅栏之间的缝隙中递过去。 薛瑜哪有心思吃东西,他随手将盘子扔在地上,蘸了酱料,切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鸭肉便随着盘子“啪”的一声响,落在了地上,粘上了一层灰。 孟惜颜怔怔地瞧着,失落地垂下头。 薛瑜使劲儿掐着她的胳膊摇晃,“你们怎么进来的?是皇兄?还是那个姓顾的?你们可以跟他们说上话是吗?你们救救我!救我出去!”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双眸发亮,见孟惜颜不回答,便又转向了她身后的薛冉,“冉儿,你救救父王!你夫君有钱!对!去找你夫君!让他用银子贿赂官兵,放我出去!” 薛冉厌恶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对孟惜颜道,“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孟惜颜捉住薛瑜的手,道,“王爷,陛下说了从轻发落,您不会有事的。您安心在这里等着,兴许过些日子陛下就会放了您呢!” 薛瑜不耐烦地甩开她,“你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皇兄早就恨不得对我除之而后快,他如今留我一条命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彰显他的仁慈,说不准哪天他就会秘密处决了我,再给我安个暴毙而亡的名目来欺骗世人。” “是......是这样吗?”孟惜颜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由得又望向薛冉。 “与我何干?最多他死了,我为他收尸便是。”薛冉冷笑一声对孟惜颜道,“我要回去了,你走还是不走?” 孟惜颜瞅瞅儿子,再看看夫君,两相为难。 “薛冉,你这个不孝女!枉我疼你一场。”薛瑜急得跳脚。 “王爷,冉儿已经尽力了,您别怪他。”孟惜颜劝了两句,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薛冉走了。 或许是明白了薛冉救不了瑜王,也不可能去救瑜王,回府后,孟惜颜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不过独自躲在房中,默默垂泪了几日。说来也是可笑,瑜王的妻妾儿女,此时恐怕全都恨他拖累了自己。也只有孟惜颜是真的为他而伤心了。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符遥有些忧心,“要不要去劝劝娘亲?” “如果劝说能管用,她就不会这么对年都对父王死心塌地了。”薛冉叹了口气,轻轻抱了下符遥,像是个孤单的孩子在寻求最后一处港湾,“只能希望她可以想通吧。” 转眼又是一年新春,顾丞相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往符家跑得格外勤快,甚至有几次还带着夫人前来。二人凑在一处笑眯眯地看着薛冉不知嘀咕些什么。把薛冉看得心里毛毛的。 蕊儿表现得像是完全放下了薛冉,与夫君恩爱得很。薛冉看在眼中,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 一切仿佛都慢慢地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第37章 遇险 将近年底的时候,蕊儿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了, 许是滋补的太好, 看上去大的吓人。大夫说怕是要难产, 她的夫君担心的不行,不知从何处听到说城外观音庙中的菩萨灵验的很,要带着蕊儿去求观音娘娘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蕊儿邀请符遥和薛冉同行, 被薛冉拒绝。 孟惜颜向来喜欢蕊儿, 甚至一度想撮合她和薛冉。虽然现在她知道了符遥是女儿身, 颇为欣慰, 也不再乱点鸳鸯谱了, 但不妨碍她依旧关心蕊儿。 这次听说蕊儿要挺着肚子去城外,孟惜颜有些不放心。脑筋一转, 又想到了自家儿子和符遥身上。若是观音菩萨真的灵验的话,让他们去拜上一拜, 求个孩子, 也是一桩好事。 于是薛冉和符遥稀里糊涂地被她推上了马车。 薛冉颇为无奈, 又想着罢了,去走一遭也无妨。只有符遥还迷迷糊糊地分不清状况, 对薛冉嘀咕道, “我们去做什么?又生不出宝宝……” 薛冉忍俊不禁, 捏着她纤细的手指把玩,又放到唇边亲了下她的指尖。 符遥又红了一张脸,她最近已经不再穿男装了,反倒爱上了穿薛冉的衣服, 虽然薛冉的衣服总是比她大一号,裙摆甚至长得拖到了地上。但她就是莫名喜欢这种把心上人的衣服穿在身上,亲密无间的感觉。 她甚至还和薛冉互相为对方梳妆打扮,而后携手出门。在不明状况的外人看来,便是两位容貌不俗的女子争奇斗艳般地在比谁更漂亮。 观音庙中香火鼎盛,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薛冉拉着符遥的手走过长长的台阶,望着从殿内飘出的香烟,听着不绝于耳的木鱼声,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虔诚。 这两对夫妇行至殿内,一前一后跪在蒲苇垫子上,双手合十。 薛冉心中祈祷,“若真的有观音菩萨,我不求富贵,不求来世,只求与身边这人一生相伴,白头到老。若来日她知晓我的身份,希望我能有机会正式迎娶她,让她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符遥低头许愿,“感谢菩萨保佑,纵然我们相恋不容于世俗,却有幸得到了家人朋友的谅解与祝福。冉儿他受了太多的苦,希望往后的岁月中,只余甜蜜,再无困苦。” 符遥转过头,恰好对上了薛冉望过来的目光。他们相视一笑,仿佛万语千言都融进了岁月深处。 蕊儿跪坐在薛冉身后,神色复杂。她夫君笑着牵起她的手,“娘子累了吧?莫要久跪,只要菩萨感受到我们的诚心就可以了。” 蕊儿勉强扯出个笑容,被他扶着站了起来。 临走前,符遥又捐了一大笔香火钱,换得了两个平安符,符遥亲手为薛冉系在腰间。 薛冉和符遥的马车在前,蕊儿夫妇的马车在后,晃悠悠向城内行驶,残阳西坠,天边一抹红霞为这崎岖的山路增添了最后一丝光亮。 符遥枕在薛冉的腿上,仰头望着薛冉被透过车帘的霞光映的微红的侧脸。 “冉儿,你觉不觉得现在的姿势很适合接吻?”符遥眨着眼问道。 薛冉轻笑,弯腰低下头,满足她的要求。 符遥双臂缠在他的脖子上,闭着眼睛沉迷在这个吻中。 如今遥儿与身为“女子”的自己吻得愈发熟练了,薛冉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他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怪怪的,看来把真实身份告诉她的事,必须得提上日程了。他还真的有点担心到时候符遥会接受不了。 薛冉还来不及把心头百转千回的思绪理个分明,便被车外马的嘶鸣与刀剑铿锵声拉回了神。 多年来在王府后院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养成的警惕之心一瞬间觉醒。薛冉松开符遥,轻轻撩开车帘的一角,便见一支长箭破空而来。 “小心!”蕊儿捂着肚子站在另一辆马车前对薛冉大声喊道。 薛冉一惊,第一反应是回身扑向符遥,二人双双摔倒在地,那支长箭擦身而过,钉在马车一角。 幸而,顾丞相说过会派人暗中保护他们确实不假,几位身手不凡的侍卫如同从天而降般忽然出现,与那些人战作一团。 “冉儿,你怎么样!”符遥焦急的问道。 “我没事。” 符遥皱眉看向薛冉被长箭划破的衣服,“他们是什么人?” 薛冉摇头表示不知。 车外打斗声愈发惨烈。 “这样下去不行,对方人数太多了,恐怕敌不过。”薛冉皱眉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符遥点头,望向薛冉的目光中是全然的信任。 二人趁乱从车窗内跳了出来,向着不远处的密林中奔跑。符遥虽是女子,这些年东奔西跑行商也已习惯了,真跑起来倒也不比薛冉这个养在深闺的男子慢。 眼看就要跑进丛林,到时只要找个藏身之处,便很容易躲过这场劫难了。 奈何却被某个眼尖的发现了,对方指着他们吼道,“不要恋战,给我追!王爷有令,取这二人项上人头者重重有赏!” 这句王爷有令顺着东风飘进薛冉的耳朵,让他心中大乱,然而眼下没时间多想,只得先想法子保住性命再说。 他们在树林中你追我赶,符遥渐渐体力不支,薛冉几乎是拖着她在跑,还得躲着不断射过来的明枪暗箭。 然而当跑到这片树林的尽头时,面临的确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退无可退。 薛冉将符遥护在怀中,望着不断逼近的追兵,心中渐渐升出一股绝望,明明两个时辰前,他还在求菩萨保佑他们一生相守,却转眼陷入绝境。 果然天不佑他,是他无能,只是可怜了遥儿…… 薛冉口中突然溢出一口鲜血,吓坏了符遥。 她伸手一摸薛冉的后背,便是一手鲜血。刺目的红色让符遥慌了心神,她手抖得不成样子。 抬头望去,薛冉的后背不知何时中了一只长箭,鲜血不停地往下滴落。 “冉儿?冉儿?你怎么样?你别……别吓我……”符遥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薛冉终于疼痛难忍地跪倒在地,握住符遥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遥儿,你怕不怕?” 符遥拼命摇头,“不怕,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 “那便好,别哭了,乖。” 薛冉转过头望向尾随而至的追兵,淡淡道,“我只问一句,你们是奉了瑜王的命令吗?” 领头的那人轻笑一声道,“是你父王心狠,莫要怪我,你下了地狱再去向阎王爷鸣冤吧。” 他说着开弓搭箭,对准了薛冉。 薛冉笑了,对符遥道,“闭上眼睛。” 符遥听话地照做。 万丈悬崖,薛冉抱着符遥一跃而下…… 湍急的河水淹没了他们的眼睛,口鼻。薛冉的青衣已被鲜血染红,又被河水洗涤干净。 他失血过多,早已昏了过去。 符遥会游泳一事,终于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将薛冉背到身上,使他的伤口不至于继续泡在河里。 然后拼命向着岸边游。 寒冬腊月,河水冰冷刺骨。也不知游了多久,久到符遥的双手双脚已经被冻的没有了知觉。久到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薛冉的呼吸,她怕极了,却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她不能放弃,她还要救冉儿。 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时,游到了岸边。符遥先将薛冉甩到岸上,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爬上了岸。 然后再也坚持不住,昏倒在了薛冉身上。 符遥再次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却是温暖的烛火。一位和她娘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正坐在床边拿着针线缝缝补补。 符遥愣了一瞬,昏过去之前的记忆翻涌而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妇人看到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拦着,“姑娘,快先别动,你身体太虚弱了,需要休息。” 符遥右手撑着床,左手握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道,“这位大婶,冉儿呢?就是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他怎么样了?” “放心,放心。他没事儿,我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了,在隔壁房间躺着呢。” 符遥松了口气。 “哼,什么姑娘!”一位中年男子说着进了门,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他瞥了符遥一眼,道,“那明明是个男人!亏我行医多年,却瞎了眼,连男女也没分出。为了避嫌,还让我夫人去为他上药换衣服,结果……” 那位妇人笑着嗔他一眼,“你快得了,我都一把年纪了。看两眼年轻俊美的小伙子又怎么了?你吃的哪门子醋!” 男子依旧不乐意,吹鼻子瞪眼睛的颇为忿忿不平,“好好的男子,装什么女人!我不管,等他醒了我必须得要个说法!” 符遥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更加懵了,“敢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装女人?”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对夫妻是不是救错了人,他们说的真的是她的冉儿吗? “你不知道?”妇人颇为惊奇,“跟你一同被救上来的,那位姑娘扮相的,其实是位公子啊。我也是为他上药时才发现的。啧啧,不得不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女装漂亮,男装英俊的人。老天爷真是太偏心了,不公平呦!” “你嫌我老头子丑了是不是!”中年男子更加不忿。 二人你来我往的吵作一团。 符遥怔愣许久,感觉自己脑筋都不够用的了。她不顾妇人的阻拦,强行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隔壁房间。 入目的却是一身粗布麻衣都掩盖不住俊朗眉目的年轻公子。 ——那是她的冉儿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主角跳崖不死定律上线! 恭喜薛冉掉马哈哈哈哈! 第38章 山居 妇人随着符遥进来,怕她体力不支摔倒, 扶着她的胳膊, 缓缓说道, “你们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给他换了我家老头子的衣服,你穿的是我的。我们穷乡僻壤的, 没什么好料子, 你不要介意。” 符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枣红色粗布衣裳。她点点头, 目光又移到薛冉身上, 仿佛在打量着一个从未认识过的人一样。 以往她并非没见过薛冉不施脂粉的样子, 只不过那时的薛冉也是穿着裙子的。即便她有时觉得薛冉的轮廓过于硬朗,也从未产生过怀疑。 然而此时的薛冉被河水冲散了发髻, 如墨的长发铺在枕头上。脸上的胭脂水粉也被洗了个干净,再配上一身男人的粗布灰衣, 女子的温婉气息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般的温润清朗。 那位妇人瞧她看直了一双眼睛,抿唇笑了下, 悄悄退出了房间, 还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符遥坐在床边, 轻轻执起薛冉的手,半晌笑了下,喃喃自语道,“果然, 无论你是男是女,都同样让我移不开视线。” “你快点好起来吧,我真的很讨厌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样子。”她在薛冉苍白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轻声唤道,“冉儿,相公?等你好了,我们重新办婚事好不好?你要娶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符遥将头轻轻靠在薛冉肩上,莫名觉得鼻子发酸,明明大难不死,她该高兴才是,但偏偏就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侧头望着盆中慢慢燃尽的炭火,从与薛冉的初见开始,将这近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不断在心中上演。 不知过了多久,符遥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碰了下。薛冉那比以往多了几分低沉与沙哑的声音响起,他说,“我答应......” 符遥怔愣半晌,扭头对上薛冉苍白面色中未减半分的笑意,她隐忍许久,在圆溜溜的杏眼中打转儿的泪水,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 “我家相公是个爱哭鬼,可怎么办啊?”薛冉笑道,想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奈何实在没有力气。 符遥见状抽了抽鼻子,捉住薛冉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毫不客气地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他手上,破涕为笑道,“我才不是你相公,你要好起来,赶快娶我。我要做你的娘子!” “好好好,我的娘子,别哭了。”薛冉低声哄道。 不多时,符遥听见了敲门声,连忙起身站起,随意擦了把眼泪开了门。 门外又是那对夫妻。 符遥笑了下,“多谢大叔大婶救命之恩,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我姓周,你叫一声周大叔就好了。” “周大叔,周大婶。”符遥从善如流,又道,“我叫符遥,他……”符遥略迟疑了一瞬,“他是我相公。” 周大婶一副“你不用说,我过来人什么都懂”的眼神看着符遥,笑眯眯地说道,“我就知道,亏你刚才还跟我们老两口装不知道他是男子。放心啦,虽然不知道你相公是因为什么改扮作女子,但是我们一定会保密的。” 符遥跟着出了门,简单的吃了几口,又把饭菜端到房中喂薛冉。 “你说说这一年,你让我喂了多少次了?”符遥边喂边像个老夫老妻一样地念叨道,“身娇体弱的,若是个女子也就罢了,结果你还是个大男人!” “是我不好。”薛冉笑道,“我保证赶快好起来,以后我来喂你。” “谁要你喂!会不会说话。”符遥瞪他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继续温温柔柔地舀一勺,吹凉,再轻轻送到他嘴边,“我们啊,都要好好的,以后谁也不许生病。” “对!遥儿说的都对!” 符遥笑嗔道,“快吃吧,就会哄我。” 薛冉伤重,周大夫说不宜移动。符遥便留在这里陪他,差村民去符家帮忙报了个平安。 山中岁月倒也别有一番情趣。符遥甚至开始和周大婶学着做饭,并且学的还不错,有模有样的。说来符遥此人,只要不让她学四书五经,学其他任何东西,脑子都灵光得很。 三个人投喂一只病号,薛冉的伤势好得也很快,不过半月,便已基本愈合,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了。 但符遥仍旧很担心,怕伤口裂开,总是不让他做比较大的动作。譬如穿衣穿鞋之类,都被她一手包揽了。像极了薛冉的贴身小丫头。 薛冉一边感动,一边又觉得受宠若惊。然后他又问自己,若当初把蕊儿换作符遥,孟惜颜希望他们在一起,他会不会同意。 他想了许久,觉得还是不会的。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舍不得…… 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和符遥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几日后,符远亲自来接他们,同行的还有失踪多日的苏先生和苏绮曼。 当然,也少不了谢应黎。这家伙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绮曼,眼睛都恨不得粘在人家身上。全然不顾苏先生的吹胡子瞪眼睛,与苏绮曼拉着小手走了一路,好不甜蜜。 直到看见男装的薛冉,正和符遥并排坐在院中晒太阳。他的目光终于舍得从苏绮曼身上移开了片刻,他瞪着薛冉,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 “如你所见,我是男的。”薛冉淡淡道。 苏绮曼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符哥哥变成符姐姐就算了,怎么薛姐姐又突然变成了薛哥哥呢? “你们这对夫妻……真的是很有意思。”谢应黎懵圈儿道。 符远反应地最快,一把扯过符遥,瞪了薛冉一眼,“你竟然是个男的?这些日子没少占我妹妹便宜吧?不行!你们的婚事不作数!你必须用八抬大轿来娶我妹妹才行!” “这是自然。”薛冉笑着答应。 “哎呀,哥!”符遥挣开符远,又跑到薛冉身边细心地扶着。 她看向不发一言的苏先生,问道,“您和绮曼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苏先生叹了口气。事情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再瞒着也没有意义了。 他将十几年前的事情,以及苏绮曼的身世全都一一道来。 众人一阵唏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谢应黎握着苏绮曼的手又紧了几分。 “瑜王是不是从宗人府逃了?”薛冉淡淡问道,时至今日,他已不愿再称一句父王。 苏先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半个多月前,他被人救走了。” 薛冉皱眉道,“宗人府戒备森严,何人才能闯进去将他救走?” 苏先生摇头表示不知,他只知道那一日宗人府外死伤无数,瑜王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无踪。皇帝震怒,御书房内的灯火彻夜未熄。 同日,又听闻符遥和薛冉去观音庙中上香时出事,苏绮曼担心的不行,跑去御书房大闹一场。皇帝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不得已同意放她出宫。 周家夫妇十分热情,非要让他们用顿家常便饭再走。符遥和薛冉住了这段时日,对他们也有了些感情,符遥便替这些人做主同意了。 饭桌上,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几人聊的热火朝天,除了苏绮曼只顾闷头吃饭,间或用手比划几句。 周大秋毕竟是个大夫,见状便多问了几句,“这位姑娘可是只哑不聋?” 苏先生顿了下,点了点头。 “是天生如此?” 苏先生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她小时候原本是会说话的。” “原来如此,那便不奇怪了。所谓聋哑二疾,大多是同时存在的,我瞧着苏姑娘并非如此,便好奇多问了几句,先生莫要介意。” 苏先生不介意,他只是自责。周大夫这一问,又勾起了他当年的回忆。 他将苏兮言母女二人从宫中接出来后,躲着追兵四处逃跑的那段日子,他们两个大人倒是无妨,只是可怜了三岁的苏绮曼,她受了太多的苦。 那时苏绮曼吃不好睡不好,总是哭闹,他和苏兮言怕哭声引来追兵。总是会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那段时间苏绮曼听到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嘘,不要说话。”“不许哭!”“不要闹了!” 久而久之,苏绮曼便渐渐的不再说话了。 有一次他们躲追兵,藏进了麦秸垛,苏绮曼眨巴着眼睛说,“娘,草草扎得我肉肉好痛哦。”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兮言和苏先生精神紧绷地怕被人发现,哪里顾得上她,再一次捂住了她的嘴巴…… 于是他们再也没能听见过苏绮曼的声音,苏兮言临死前最大的愿望便是想听女儿再叫一句娘亲,终究是奢望…… 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苏先生又叹了口气,都怪他们这些大人的恩恩怨怨,连累了无辜的孩子。孩子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启程之前,苏先生悄悄问周大夫,“绮曼这病……可还能好?”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找大夫了,然而每一次大夫都说是无能为力,他便渐渐的绝望了。 这次也不例外,周大夫不出所料地遥遥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是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啊!”苏先生皱眉道。 “只能看天意了……或许某一日微风拂面,阳光正好,身边是两情相悦的夫君。她心中断了多年的那根弦接上了,她会突然开口也说不定。” 苏先生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正好对上从门缝处的一只眼睛。 苏先生快走几步,啪地一声打开门。 门外,谢应黎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用手摸了摸后脖颈。 然而这次苏先生却出乎意料地没对他横眉冷目,反而神色复杂地盯了他许久,问道,“你都听见了?” 谢应黎正色道,“听见了。” 苏先生叹了口气,道,“挑个黄道吉日,你和绮曼把婚事办了吧。往后……你多多照顾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39章 回家 谢应黎傻了,“苏先生……您……可是, 绮曼她现在是公主啊!”他越说越没底气, “我怕我配不上……” “什么公主!”苏先生冷哼一声, “那个狗皇帝当年囚禁了兮言公主,如今还要再囚禁绮曼不成?更何况绮曼根本不愿认他!既然绮曼出宫了,便绝不可能再回去!” 谢应黎放心了, 嘿嘿傻笑道, “我明白了, 我保证一生一世都对绮曼好!” 苏先生拍拍他的肩膀, “傻小子, 跟我说有什么用,你的承诺留着对绮曼讲去吧。” 说曹操曹操到。 谢应黎手腕儿上带着的一串铃铛响起, 回过头就见到了笑意盈盈的苏绮曼。 ——这是皇帝拿来哄她开心的一对儿铃铛手镯,两个人分别佩戴在身上, 一方摇晃镯子, 另一方的镯子也会响个不停。 他当年送给过苏兮言一只, 可惜苏兮言不要。苏绮曼原本也不想要,可是这次和谢应黎猝不及防的分开, 让她有些害怕。这对儿镯子倒是好东西, 有了它, 他们以后便不用害怕找不到对方了。 也不知皇帝若是知晓苏绮曼拿来送给了一个平民百姓小商人,该作何感想。 “绮曼。”谢应黎走上前,满心虔诚地问道,“你可愿嫁给我?” 苏绮曼没有回答, 只是笑个不停,最后踮着脚在谢应黎脸上亲了一下,成功让谢应黎变成了一块儿大红石头。 符遥他们回府时,孟惜颜正焦急地等在门口。她看到薛冉身着粗衣粗布男子衣衫从马车上下来的一瞬间,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扑过去抱着薛冉,泣不成声,更说不出话。 薛冉拍拍她的肩,以做安慰。多余的话却一句也没有讲。 符遥看得出来,这母子二人之间状似亲密,实则始终有一层隔阂。若是不打破,怕是会越来越疏远,薛冉虽然不说,但肯定会难过,而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薛冉难过。 于是晚上用过晚膳,符遥第一次主动去找了孟惜颜。 “遥儿?”孟惜颜自从知晓符遥的女儿身后,对符遥便更加喜爱。因此即使此时她已经洗漱完,准备休息了,听到符遥敲门,还是急忙披上衣服来开门。 “快进来暖和暖和,夜深了,小心着凉。”孟惜颜笑着拉着符遥的手进了房间。 “遥儿你来的正好,我给你和冉儿绣了个荷包,你稍等,我去拿过来。”孟惜颜说着进了内间。 符遥点点头,打量着这间屋子,孟惜颜不喜欢让人伺候,自住进符家之后,房间都是自己亲自动手收拾的。 干净,整洁,就如同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而包容。 符遥突然被桌子上的一副画像吸引了目光,她慢慢走过去拿起来,而后便愣住了——这是瑜王的画像。 符遥说不清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什么感受,对薛冉的心疼,对孟惜颜的怜悯甚至一丝丝的怨恨,或许兼而有之吧。 她放下画像,叹了口气。 “遥儿你看,我……”孟惜颜笑着走出来,见符遥盯着画像看,身体僵了下,颇为不好意思。 孟惜颜快走两步过来,急忙把画像卷起来收好,又拉着符遥到一旁坐下。 符遥抿唇,缓缓问道,“您就真的这么在意瑜王吗?” 孟惜颜脸色微红,似乎觉得与小辈谈论这些十分别扭,温声细语道,“我只是习惯了,我不知道除了想着他,盼着他,还能做些什么。” “哪怕这种习惯是以冉儿为代价,您也不在乎吗?”符遥淡淡道。 “此话怎讲?”孟惜颜愣了下,问道。 “您知道瑜王被救,逃出宗人府大牢了吗?”符遥道。 “我知道,听说他现在正在被重金悬赏通缉。很多人都想将他缉拿归案。”孟惜颜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明显的焦急。 符遥的神色更加淡了下来,“您希望他逃掉是吗?” “我……”孟惜颜抿唇,缓缓道,“他毕竟是我夫君,我不希望他在狱中受苦。” “那您就希望冉儿受苦是吗?”符遥皱眉,险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您以为这次我和冉儿遇险是谁的手笔?是您的好夫君,是瑜王!虎毒尚不食子,他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想杀!您还要对他心存妄想吗?” 孟惜颜手中的荷包掉在地上,面色一瞬变得惨白,她颤抖着嘴唇道,“遥儿,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是瑜王派人来追杀冉儿和我。因为我们帮过顾丞相找他谋反的证据,他知道后怀恨在心。若不是我和冉儿幸运,今日您见到的便是您亲生儿子的尸体!” 符遥终究没控制住自己,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孟惜颜怔愣半晌,低下头掩面失声痛哭。 符遥揉了下额角,努力平复心情,“对不住,是我失言了。我只是希望您多站在冉儿的角度考虑一下,您当年让冉儿扮作女子活下来,就仅仅只是为了让他活着吗?他活的开不开心一点都不重要吗?” “把你们逼到这步境地的罪魁祸首是谁?是瑜王妃吗?不是啊!就算没有卫容,也会有王容,李容!您和冉儿在王府举步维艰,这所有的一切都要怪瑜王!是他无能!是他从未将你们母子二人放在心上!” “就算不考虑冉儿,您想想自己,瑜王心中始终还藏着另一个女人,您为他赔上一生,真的值得吗?” 符遥叹了口气,淡淡道,“您仔细想想吧。”说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听见了孟惜颜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月光如练,薛冉斜倚着门框,望着气鼓鼓走过来的符遥,轻轻勾了下手指,“过来。” 他今日刚回来,还未来得及去置办衣裳,符遥又不准他再穿女装,只得借了符远的衣服,一身白衣,不染尘埃。 符遥只是看着,内心的气愤便消下去了一大半。她慢慢走过去主动牵起薛冉的手,说道,“我发现冉儿你穿白衣,比我哥好看得多。等明日我陪你出门去买衣服吧,给你买一大堆,把这些年少穿了的,全都补回来!” 薛冉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儿,“都听你的,不过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可是去找我娘了?” 符遥撇撇嘴,嘀咕道,“我就是气不过嘛!” 薛冉掰着符遥的肩膀转了半圈,让她背对自己,再拽到自己怀里,双手搂住符遥的腰,下巴垫在符遥的肩上,温声道,“我没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不过我娘那个人太固执了,我已经不再奢望她能放下瑜王了。” “未必,其实我能看得出来,她已经动摇了。在她心中,你这个儿子的份量要比瑜王更重些。”符遥道。 薛冉笑而不语,实则不怎么信,但他不想辜负符遥一番好意,只得转移话题,他指着天上的星星,温声道,“你看这片星空,像不像我们在晏城屋顶那一晚看到的?” 符遥还未回答,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她哥哥符远的声音。 “星空像不像我不知道,但你看看地下那一汪小水洼中倒映出的你那张脸,像不像写着厚颜无耻四个大字?” 符远面无表情地从拐角处走过来,死死盯着薛冉放在自家妹妹腰上的手。如果怨气能化为实质,薛冉的手恐怕已经被烧出一个洞了。 但薛冉依旧不慌不忙,他淡定从容地松开符遥,还冲符远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道,“大哥闲来无事,也出来赏月吗?” “什么大哥!谁是你大哥!”符远这暴脾气险些控制不住,以前薛冉装女人的时候,他怎么没发现这厮原来这么不要脸! 符远上前拽过妹妹,自以为恶狠狠道,“我告诉你,在正式成亲前,给我注意一点儿!少动手动脚的!还有你遥儿,你能不能矜持一些!”符远觉得自己都要抓狂了。 “我和冉儿成过亲的呀!”符遥不服,跟他哥顶嘴道。 “我说了,那次不能算!” “凭什么不算!我们拜过天地的!” “那你的意思是,不再办亲事了?”符远惊讶道,“你不是都同意了?我白天提的时候,你也没反驳啊!” “我……”符遥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亲事要办!但是在办之前,我们也是夫妻。哥,你少管我们俩。你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给我找个嫂子吧。” 符远被她这蛮不讲理的逻辑震惊了,论胡搅蛮缠他实在斗不过自家妹妹,只得认输道,“行行行,我不管。但是你们必须给我分开住!” 符遥撇着嘴,满脸不情愿。 薛冉这次倒是站在了符远那边,他轻笑一声道,“我去客房睡。” 他摸了下符遥的头,道,“听话,晚安,明天见。” 然后就干脆利落地搬去了客房。 汤圆“喵呜~”一声,跳到薛冉怀里,跟着走了。徒留符遥怨念不平地独守空房。 薛冉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色,捏着汤圆的耳朵把玩着。他想他无论如何都该给遥儿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或许明日该去拜访一下顾丞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姗姗来迟的三更~ 第40章 义子 第二日一大早,薛冉正要出门去丞相府, 便听见孟惜颜房中叮叮当当吵个不停。 他顿了下, 脚下步子一转, 向着孟惜颜房中走过去。便见孟惜颜房中乱糟糟的一团,孟惜颜正弯着腰也不知捯饬些什么。 “您这是?”薛冉问道。 “呦,冉儿你来了。”孟惜颜直起身回过头, 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娘吵醒你了?我在收拾东西。” “您要去哪?”符遥皱眉道, “瑜王住处已经被查封了, 您就在这里安心住着不行吗?” “不是这样的, 冉儿你误会了。”孟惜颜叹了口气,“我是想把和王爷有关的东西收拾出来, 全都……扔掉吧,不要了。” 薛冉半晌无言。 “您的意思是……”薛冉低声道。 “这么多年, 是为娘对不起你。”孟惜颜再次叹气道, “我没想到他当真如此狠心, 竟要对你下手。” “或许我早该清醒了,或许你不信, 如果一定要我儿子和夫君之间选一个, 无论这个选择对我来说有多艰难, 我最终一定会选你。” 孟惜颜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薛冉,目光中是款款慈母情。 薛冉没有说信或者不信,他只是踟蹰着跨进屋,弯腰默默地帮孟惜颜收拾东西。 孟惜颜给瑜王做的还未送出去的鞋子衣服, 瑜王曾经送给她的首饰玉佩等等,全都被分门别类打包好丢出了门外。 还有那副画像,也被孟惜颜撕成了两半,就像是把这么多年她与瑜王所剩无几的夫妻情分也全都撕裂了。 最后,孟惜颜将昨晚符遥没拿走的那两个荷包又拿出来,一边亲自给薛冉戴上,一边唠唠叨叨,“我放了些助眠的香料,这些日子你吃不好睡不好的,脸色苍白了不少,要多多休息知道吗?” 薛冉默默点头,“我有点事需要出门一趟,就不多陪您了。” “去吧。”孟惜颜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我儿子长大了,如果不是我的懦弱无能,你原本就该是个独当一面的好男儿。” 薛冉转身离开,临出门前又顿住了,回过头对孟惜颜露出一抹笑意,说道,“相信我,放下他,您会过的更好!” 说罢便跨步出了门。 薛冉来到丞相府时,顾秋安正在陪着他夫人在院中晒太阳。 慵懒的冬日,阳光洒在两鬓斑白的发丝上,碎成点点金光。 顾秋安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夫人,薛冉走得很近了都没被发现。 薛冉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羡慕。也不知他和符遥白发苍苍之时,能不能同眼前这对夫妻一样,执手回望曾经的岁月苍茫,却笑意未减,爱意更甚。 薛冉回过神来,干咳两声,叫道,“顾大人。” 顾秋安回过头,这才看到薛冉,笑眯眯道,“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的。” “快进屋吧。”顾夫人笑道,“我刚还说要去看看你呢,这死老头儿非不让我去!你伤势如何了?可痊愈了?” 顾秋安无奈道,“我还不是担心你的腿……” “劳顾夫人挂怀,已无大碍。”薛冉笑道。 薛冉随他们二人进屋。 顾夫人这次却并未回避,薛冉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顾秋安笑着捋了把胡子,“薛公子不要介意,我向来不会瞒着夫人任何事情。而且我夫人年轻时,在许多事情上都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薛公子有话直说便可。” 薛冉点点头,这才道,“那我便直说了,我想考科举。” 这是他自知晓符遥是女子之后,便隐隐产生的念头,在经商一事上,他实在帮不了符遥。思来想去,也只有于读书一事,还算有几分天赋。 当然,前提是皇帝陛下不对他这位瑜王的血脉有怀疑或者意见才行。 “我想知道陛下的态度……”薛冉直言不讳道。 顾秋安似笑非笑道,“陛下对你倒是没有防备,毕竟早就知晓你与瑜王不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薛冉问道。 “你个老头子打什么哑迷!”顾夫人嗔他一眼道,“让人家直说,你倒是拐弯抹角。” “夫人说的是。”顾秋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薛冉道,“只不过你的身份始终是个问题。即使陛下与我都不在意,但众多朝中大臣呢?密谋造反的瑜王之子,不说别的,这于你的仕途也是一大阻碍。” 薛冉皱眉,右手食指轻扣桌面,思索片刻,淡淡道,“我从未将自己当做他的儿子,更何况世人眼中,瑜王之子只有薛韶。我索性以出身贫寒的书生身份参加科举就是了。” 顾秋安缓缓摇头,道,“贫寒百姓也是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禁得起查验的身份的。” 薛冉总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皱眉道,“您的意思是……” 顾秋安与顾夫人对视一眼。 顾夫人接过话茬儿,笑道,“是这样的,我们老两口儿一生无儿无女,年轻时不觉得如何,老了多少觉得有些孤单。我听老头子说过你的事情,倒也不是同情或者怜悯,只是不由得有些感慨和心疼。那日你第一次来我们府上,我打眼儿一瞧,便更喜欢你了。” “后来,我便动了心思想收你为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顾夫人慈眉善目,说这话时给人的感觉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有的只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对小辈的疼爱。 顾秋安点头,意味深长道,“我也正是此意,年轻人,你的确有几分聪明劲儿,但你若想状元及第,想在这官场中施展抱负,靠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 薛冉思忖许久,他不得不承认,顾秋安说得没错。哪怕他再聪明,再有天赋,他终究被当做女子养在深闺多年。如今恢复男子身份,能够不让人觉得违和已经实属不易。他还有许多事情都不懂,换言之,他需要一位老师…… 而顾秋安为官多年,从底层一步步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陛下还是太子时,他便是太子太傅。他的能力与学识可见一斑。 “只要你答应,我将会悉心教导你,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于你。而且你放心,我们只是收你为义子,不需要你改姓,更不必入族谱。”顾秋安道。 “对,你只要叫一声义父义母,时不时地来看看我们老两口,我们便知足了。”顾夫人接话道。 薛冉终于放下顾虑,点了点头。 第41章 玉佩 对于薛冉的决定,符遥自然是支持的。 “冉儿你这么聪明, 不就是科举嘛!一定没问题的!”符遥笑嘻嘻道。 “遥儿这么相信我, 我自然不能让你失望。”薛冉挑眉, 将符遥抱起来转了一圈儿。 符遥咯咯地笑。 他们如今正在府中的花园内,薛冉四下张望,没看到符远的人影, 才敢迅速地亲了符遥一口。 符遥捶他一拳, 气呼呼道, “我们明明在自己家里, 为什么搞得和偷情一样?” 眼珠一转, 捧着薛冉的脸便直接凑上去接了个温柔绵长的吻。 薛冉眸中似有笑意,闭上眼睛任她胡来。 薛冉开始忙碌起来, 每日天还未亮就起床,简单用过早饭后便去丞相府。直到夜晚披星戴月地回来。 符遥在家无所事事, 除了逗汤圆, 便是等薛冉。符远终于看不过眼, 拽着她去了铺子里帮忙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符遥还特意挑了个离丞相府近的铺子,每日关店后, 便去丞相府中接薛冉回家。 时日一长, 京城百姓便几乎都知道了符家住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 原本也不值得议论,商户之家,经常有些五湖四海的生意人住着,很正常。 但符家二小姐符遥却与这人举止过密, 似乎就不怎么正常了。虽说行商之人,行事不拘小节,可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总该注意些。 渐渐的,京中流言四起。 有人说薛冉是符遥养着的男宠,有钱人嘛,玩儿些过火的也实属平常。啧啧,怎么符远也不知道管管他妹妹。 有人说薛公子经常出入丞相府,许是与丞相有些关系,符家怕是在用女儿攀上丞相这艘大船。 又有人说未必,因为薛公子的母亲好像也在符家住着。看起来就像是薛冉入赘到符家了。这母子俩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除了一副好皮囊,要什么没什么。符家家大业大,随便找个商贾之家联姻,也比这个姓薛的来得强吧? 传来传去,还是最后这种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符遥和薛冉都有所耳闻,但谁也没在意。他们原本都能接受爱上同性了,若真是那样,他们所面对的流言蜚语只会更多,如今这几句闲话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在意是不在意,但真的有人当着符遥的面说风凉话时,符遥还是出离愤怒了,尤其眼前这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符姑娘,当年我上门提亲,是你亲口回绝的。怎么?三年过去,你就嫁给了这么个人?”眼前的年轻男子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符遥皱眉,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这个人姓甚名谁了。 “滚。”符遥淡淡道。 此时天色已晚,那人抬头瞧了眼丞相府大门,对符遥道,“你又在等那个小白脸?” 符遥算着时辰,薛冉也该出来了,便又道,“滚,别让我说第三次!” “行,我滚。”那人嗤笑一声道,“最后说一句,你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不多时,薛冉抱着一沓子书出了门,这是顾秋安给他布置的任务,他回家后要细细研读。 结果刚一踏出大门,便见到了紧皱眉头的符遥。 “遥儿,你怎么了?”薛冉问道。 符遥缓缓摇头,叹了口气,挽着薛冉的手臂往家里走。 “我只是有些怀念晏城了,在那里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可是在京城,你却只是暂住在我家的客人。名不正言不顺,我甚至没有办法向他们解释。”符遥道。 薛冉捏了下她的手指,轻笑道,“那不然干脆坐实了流言好了,我就是入赘到符家的,是你明媒正娶的夫婿。” 符遥被他逗笑了,“瞎说什么,你不是还要考科举吗?真入赘到一个小商人家,你还怎么入仕?” “我可以不考。”薛冉停住步伐,正色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之所以想入仕,也只不过是为了使自己更加强大,来为符遥保驾护航。但如果这不是符遥想要的,那便无所谓了,他总不能本末倒置。 符遥也顿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位曾被自己当做姑娘娶进门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你这二十年受了太多的苦,如今我见不得你受半分委屈。我等你功成名就前来娶我,到时这些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 符遥笑意盈盈道,“再说了,你愿意一直在家里看我哥那张苦瓜脸吗?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们以后就在隔壁街买处宅院好不好?我们过二人世界呀!” “好,都听你的。”薛冉笑得温柔。 他有时总是想不通,符遥明明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偏偏遇到他的事,总是会变得体贴且善解人意。 想来想去,最终只能归结于上天恩赐,符遥便如同于上苍赐予他的宝物一般,让他不知该如何悉心呵护才好…… 经过一个多月的求学,顾秋安对薛冉越来越满意,薛冉的才华与天赋不可多得,让他常常感叹若薛冉从小就被好好教导,如今怕早已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不过现在开始,也为时未晚。 顾秋安宴请宾客,正式宣布收薛冉为义子。 京中百姓惊叹,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换成了符家在巴结丞相。 符遥听罢只轻轻一笑,丝毫未往心里去。 天气渐渐转暖,蕊儿眼看着就要生了,她夫君却说有生意上的急事,要带她告辞离开了。 孟惜颜不放心,对那男人责怪道,“有再大的事,能有蕊儿她们母子平安重要吗?她现在大着肚子,如何受得了一路颠簸。” 蕊儿目光中也含着期盼望过去。 那男人只是笑而不语,蕊儿以为他同意了,谁知第二日早上睁开眼,另一半床上却空荡荡的,留给她的只有床头的一封信: 既然你不肯走,我便先行离开了,待你生下孩子后,再拿着信物前来寻我吧。 蕊儿怔怔地拿着信,即便她不爱这个男人,此时也感到了一丝心寒。 男人都如此狠心吗? 瑜王如此,薛冉如此,就连她的夫君,也是如此…… 蕊儿放下信,目光又落在一旁的“信物”上,那是一块通身碧绿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种奇怪的花草图案。 若是苏先生在此,他一定能够认出来,这是长陵国王子才有的玉佩…… 第42章 难产 蕊儿分娩时不出所料地难产了,在产房痛呼了一天一夜。六月份的天气, 她满头满身都是汗水, 痛到麻木。 孟惜颜和两个产婆守在床边急得团团转, 除了让她用力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而她哪里还有半分力气。 她侧过头想看看窗外是否有她想见的那个人的身影,窗户却早就被孟惜颜关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她受凉。 她只能用那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 断断续续地问孟惜颜, “公……公子呢?” 孟惜颜用帕子为她擦了下额头的汗水, 说道, “你说冉儿吗?他陪着遥儿去集市了。” 果然, 终究是自己妄念了…… 她在为另一个彼此不爱,互相利用的男人生孩子, 又哪里还有资格想着她的公子。 蕊儿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厌恶,对自己的厌恶, 更是对这世间的厌恶。 但是……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孩子是无辜的, 他总该见一见这人世。 蕊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咬着嘴里的帕子拼命用力。 半个时辰后, 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蕊儿已疲惫地睁不开眼, 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身边是红彤彤像个小猴子一样熟睡的婴儿, 孟惜颜端着熬的浓稠软糯的粥进来,告诉她是个女孩儿,又要喂她吃饭。 蕊儿摇摇头拒绝了,她唇色苍白,轻声道,“哪有让夫人喂我的道理。” “什么夫人。”孟惜颜叹了口气,扶着蕊儿坐起来,见她一直看着孩子,又温柔地把小婴儿抱起来,交到她手上,“我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位普通妇人罢了,不过倒是比在王府时更自在些。” 孟惜颜对她越好,蕊儿就越愧疚。或许是鬼门关走了一圈,她突然就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与怨恨,再想起以前自己所做的混账事情,只觉如同大梦一场…… 在晏城时,她被薛冉赶出家门后,一度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向何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直到遇见她后来的夫君,那人说他叫苏岑朗,是位商人。 蕊儿信了。 苏岑朗一开始对她很好,温柔体贴。蕊儿当年逃难时靠着李全,后来进王府靠着孟惜颜母子,早已习惯了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 因此当苏岑朗提出想娶她时,她同意了。即便她并不爱他。 成亲数月,苏岑朗突然说要来京城,她没有多问,甚至心下暗喜,或许又有机会可以见到薛冉了。 一切似乎出乎预料的顺利,苏岑朗竟和符远有生意上的往来,他们名正言顺地住进了符家。 尽管她每次看到薛冉和符遥恩恩爱爱,内心都嫉妒的发狂! 她无数次逼迫自己放下薛冉,好好和自己的夫君过日子,她原本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直到她无意中发现苏岑朗似乎并不简单。 ——他经常尾随薛冉,又对瑜王的动静关注非常,还有那几个时不时来向他汇报消息,却不让她听见的下人。 蕊儿去找他质问,苏岑朗竟是直接动了杀意,粗壮有力的大手险些掐断她那纤细的脖子,直到苏岑朗余光扫到她七个多月大的肚子,才手下留情。 苏岑朗左手一抬,撕下了脸上那张平平无奇的□□,露出来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的异域人的脸庞。 他说他是长陵国王子,是国王陛下唯一的儿子,他让蕊儿闭紧嘴巴,以后会带着她回长陵,安享荣华富贵,至于其他的,蕊儿无需知道。 不过蕊儿何其聪明,知道苏岑朗的身份后,她便猜到了几分,如今两国水火不容,早晚会有一战。 长陵的王子来中原,除了打探消息,拉拢人心,还能做什么? 后来瑜王被救,她更是确定了是苏岑朗所为。 她当时就像被猪油蒙了心一般,跟踪了苏岑朗,见到了刚刚被救出来,狼狈不堪的瑜王。 她对着瑜王添油加醋地胡说一通,说是符遥为求自保揭发了他,符遥早已站在了皇帝那一派。 ——虽然她说的某种程度上也是事实。 蕊儿的目的是想让瑜王去杀了符遥,她无数次想杀了符遥,但无从下手。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符家周围保护着,若由她自己动手,她肯定逃不过。于是她与瑜王商议,由她将符遥引出来,再行下手…… 但蕊儿万万没想到,瑜王竟如此狠心,竟连薛冉也不放过,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自知道薛冉受伤那一刻起,她便无比后悔,若薛冉有个万一,往后余生,她会恨死自己的。 这种后悔在今日难产时达到了顶峰,也算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一次吧。 蕊儿拉回思绪,目光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从今以后,孩子就是她的命。 三日后,蕊儿带着孩子不告而别,只留给薛冉一封信。信中将她的无尽忏悔与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得清楚明了。 谁知薛冉见到署名是蕊儿,根本连拆开看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最后还是符遥打开的,于是她终于后知后觉的从字里行间发现了蕊儿对薛冉的情意。 她皱着眉头看完,便把信扔在了一边,丝毫不想让薛冉看到,只是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所以瑜王是和那位王子一同去了长陵吗?”符遥问道。 薛冉点点头,“应该是的,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借着长陵的势力,卷土重来了。” “他投敌叛国吗?”符遥皱眉道,“这要如何是好?” “不必担忧,待我去告诉义父,这种事情由他们去操心就好了。”薛冉轻笑一声,挑眉道,“遥儿你只管安心做生意,挣钱养家便好。” 符遥嗔他一眼,“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吗?” “唔……”薛冉故作沉思道,“也不是不行啊!” 说着将符遥揽到怀里,凑道符遥耳边低声道,“难道我不够美,符哥哥嫌弃了吗?” 久违的一声“符哥哥”,让符遥从头酥麻到脚。 她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美……美,冉儿自然是美的。” 薛冉抱着符遥的双臂又用了几分力,在符遥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笑了很久…… 第43章 喜服 薛冉从乡试到会试一路顺风顺水,及至还有半月就要参加殿试时, 薛冉倒是不觉得如何, 符遥却比他本人还紧张, 每日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又一个劲儿地把他往丞相府推,让他多向顾大人请教。 薛冉哭笑不得, 其实顾秋安早就把他的文章私底下给皇帝看过了, 皇帝对他也有几分欣赏, 对顾秋安这位老师更是尊敬。不出意外, 这次殿试前三甲必定有他一个位置。 但薛冉并不想向符遥解释这些, 还是让符遥以为自己靠的是真才实学比较好。 不解释的后果就是他在丞相府连续住了五日…… 薛冉翻看着往年的策论题目,有些心不在焉。 不多时, 顾秋安背着手进来,瞧他这样子, 嗤笑一声道, “看不进去就别看了, 白白浪费了烛光。” 薛冉笑了下,还真的把书放下了。 顾秋安走到书桌旁, 随手翻看了几篇薛冉写的文章, 而后满意地点点头, 又坐到一旁。 “长陵王子一事,我已禀明陛下。朝中大臣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方,争执不下。我想知道,你对此事是何看法?”顾秋安问道。 “长陵狼子野心, 多次在边境挑起战火,骚扰中原百姓,一场大战早晚不可避免。主和怕是过于天真了。”薛冉淡淡道,“何不干脆以苏岑朗救走瑜王一事起兵,也算光明正大。” 顾秋安叹了口气,道,“你啊!什么都好,只是戾气过重。你以为陛下不想收拾了长陵吗?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长陵的老国王要把女儿献给先帝时,陛下便记恨上长陵了。只不过,两国交战,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除非到逼不得已的地步,否则能免则免。” “再说,陛下刚发落了卫将军一家。如今朝中无人可用啊!那长陵怕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多次挑衅。”顾秋安道。 薛冉默默无言,不得不承认,当今圣上虽然为人夫为人父都不怎么样,但确实是位心怀百姓的明君。 “所以你最好想个既能不燃起战火,又能让长陵消停的办法。”顾秋安意味深长的笑了下,道,“半个月后会有用的……” 薛冉怔了下,半月后?那岂不是……殿试? 符家。 符遥最近趁着薛冉不在家,正忙着和孟惜颜学女红。 京城不知何时开始流行的,新人要亲自动手做嫁衣,说是为讨个好彩头。 其实不做也没什么打紧的,很多不善女红的都是请人去做的。但符遥想着,当年在晏城,她和薛冉的婚事办的匆忙,如今重来一次,定要把方方面面都做到位才可以。她不但要做嫁衣,她还要连薛冉的新郎服也一并做了。 偏偏她的这双手又笨得很,绣个鸳鸯像麻雀,绣朵牡丹像野草。 眼下,孟惜颜捧着符遥交给她的不知道绣得什么东西的帕子,又瞅着眨巴着眼睛期待夸奖的符遥,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完又昧着良心夸奖道,“遥儿不错,我瞧着比前两日绣的好多了。” 符遥撇撇嘴,“一看您就是在忽悠我,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没有没有,遥儿很厉害啊!你这双手是用来拨算盘,挣银子的,比在家做这点女红可有用多了!”孟惜颜温柔地笑着,道,“再说了,遥儿你做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冉儿还敢嫌弃不成?他要是敢取笑你,你来跟我说,我去骂他!” 符遥被逗得笑了出来。掰着手指头算了下,距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呢,这一次她早早地就给父母写了信,如今符家夫妇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估计还有七八日就要到了。 到时候有长辈们帮着操办婚事,她就只管专心做这两件衣服就可以了,她就还不信自己做不出来了! 事实证明她真的做不出来。 薛冉一连在丞相府待了几日,实在无聊,便抽空回了趟家,本想悄悄溜进来给符遥个惊喜,结果刚到门口,便听见符遥的一声痛呼。 当下也顾不得轻手轻脚了,猛地推开门进来,急道,“遥儿,你怎么了?” 符遥慌忙藏起针线,起身道,“冉儿你回来了!”说着扑过去给了薛冉一个拥抱。 薛冉接住她,皱眉看向一旁符遥未来得及收起的大红色绫罗锦衣,又捉住符遥的手查看。 左手五个手指头都分别有好几个小血点,还有几滴未擦干净的血印在了掌心中。 符遥被捉了个正着,尴尬地不行,笑嘻嘻地试图把手往身后藏。 薛冉一把按住,心疼的不行,皱眉道,“疼吗?” 符遥像个拨浪鼓一样不停摇头。 薛冉叹了口气,微微低头,将唇印在了符遥的指尖,一一将血迹吮去。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指尖传来,让符遥的心都为之颤动,又红了一张小脸儿。 “不要做这些了。”薛冉将符遥的手握在手心,低声道,“我不想看你受伤。” “可是……”符遥仍不死心。 “没有可是。”薛冉打断她。 “哦。”符遥不情不愿地嘟着嘴。 薛冉笑了,瞧着符遥这委屈巴巴的样子还挺可爱的,索性凑上去亲了一口。 然后符遥就不嘟嘴了,捂着嘴瞪他。这人太坏了,不让她做衣服,还占她便宜! 薛冉想了想,笑道,“你若是真的不想让别人来做,不如交给我吧。反正京城的风俗只说要新人自己做,又没说这个新人是新郎还是新娘。” 符遥愣了,“冉儿,你……你会女红?” “怎么?很奇怪?”薛冉轻轻捏了下符遥滑嫩的脸蛋儿,笑道,“我装女子装了那么多年,该学的也都学了不少,有什么我不会的?” 薛冉说着就要去拿方才被符遥塞到床底下的针线,似乎要证明给她看。 符遥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急忙拦着他,“不不不,算了算了,殿试在即,你还要读书呢!” 薛冉无奈,他真的想说殿试早已不成问题,他的义父大人就差把题目给他明说了! 但是他不能说,他必须要在符遥面前维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等你殿试后应该也会忙一段时间,来不及做衣服了。”符遥托着下巴思索道,“不然我们意思一下,为对方做个小东西好不好?只做一件。” “唔……好吧。”薛冉只能点头。 第44章 探花 殿试那日,皇帝亲自坐镇, 金銮殿内意气风发的书生学子无不渴望着位列三甲, 衣锦还乡。 薛冉看到策论题目的一瞬间便笑了, 果然是对如今与长陵两国局势的看法。 不过尽管被顾秋安透露了皇帝的意思,薛冉的想法却丝毫未改,字里行间全是主战的意思。不是他不顾忌黎民百姓的性命, 而是他始终认为, 皇帝和顾丞相想要两全其美的想法过于不现实。 如果要主和, 那无非就是割地赔款, 满足长陵的要求。但陛下又不想有任何损失, 这可能吗? 顾丞相审阅的时候,虽然考生的名字是被遮住的, 但薛冉的笔迹他自然认识。 看到薛冉的文章,顾秋安不由得摇头失笑, 心道这孩子也是够固执的。不过也算敢说敢言, 总比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来得好。 顾秋安又与皇帝细细商议一番, 将原本要给薛冉的状元之位赐予了文采略输薛冉一筹,但却是主和的人。 榜眼也同样。 虽然这二人也没献出可采用的良策。 至于薛冉, 却只得了探花。不过自古探花郎才是最清雅不凡, 最能收获大家闺秀们芳心的人, 倒也正配他温润如玉的相貌。 琼林宴上,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文武百官,纷纷对薛冉投来或打量或欣赏的目光。 这位可是顾丞相的义子,又高中探花, 瞧陛下那意思,对他也颇为欣赏,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众人端着酒杯纷纷前来敬酒,薛冉也不好拂了各位大人的面子,只得笑着喝了。 酒过三巡,有些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看着薛冉的眼神就仿佛老丈人看女婿。 “薛公子可曾婚配?”一位面色红润的精瘦老头儿亲切地拍着薛冉的肩膀问道。 顾秋安在一旁为薛冉介绍,“这位是李大人,户部尚书。” 薛冉颔首,笑道,“正在准备婚事,下月便要成亲了,李大人不嫌弃的话,到时候来喝杯喜酒吧。” “不嫌弃,不嫌弃。”李大人醉醺醺道,“我跟你说,我家小女,年十七,温婉大……嗯?你说什么?你要成亲了?” 李大人瞬间清醒,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位大人纷纷围上来痛心疾首地问道,“你居然成亲这么早?” “你瞧着也就刚刚弱冠吧?” “对方是哪家的姑娘啊?” 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大人们八卦起来丝毫不逊色于街头巷尾的妇人。 薛冉不想把符遥说出来让这群人评头品足,只笑着说道,“大人们等着收请柬吧,到时便知。” “好好好,老夫到时一定去!” 众人纷纷附和。 符家夫妇在距离婚期仅剩不到一月时,姗姗来迟。尽管在信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当符夫人真的亲眼瞧见一身白衣,君子端方的薛冉时,还是险些喜极而泣。 “好,好孩子,你以前……受委屈了。”符夫人眼含热泪倚在符之鸿怀中道。 “您不怪我吗?”薛冉内心忐忑,“毕竟我以前欺骗了您。” “这有什么的!”符夫人笑道,“遥儿那丫头不也骗了你吗?也算扯平了。说来,你们俩这还真的是一段奇妙的缘分。” 薛冉与符遥相视一笑,兜兜转转近两年,从江南水乡到皇城脚下,从互相隐瞒到真诚相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总算落得圆满。 薛冉入了翰林院,先从编修做起,不过听顾秋安的口风,陛下有意重用于他,只不过还需要历练一段时间。 苏绮曼不肯回宫,并在苏先生的安排下迅速与谢应黎成亲。 皇帝知道后鼻子都被气歪了。堂堂一朝公主,下嫁于个小商人,像什么样子! 但就算有再多不忿,他也不敢强迫苏绮曼,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儿虽然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儿,但骨子里还是像她娘亲,固执得很。 现在绮曼好歹还愿意在京城呆着,他微服出宫时还能去瞧一眼。若是真把人逼急了,她再学她娘亲躲起来,他要去哪里找人! 符遥与薛冉的婚期也逐渐临近,顾秋安大发慈悲准了薛冉十日的假,薛冉毫不客气地把手头的活儿扔下便回了家。 闲暇时光实属难得,符遥带着薛冉在京中接连游玩了几日,让薛冉尝遍了不同于江南水乡的民间小吃,看遍了有别于小桥流水的市井烟火。 成亲前的最后一日,他们爬上了京城西郊最高的一座山。 山风有些冷,符遥缩在薛冉的怀中,看着夕阳悄悄滑落,像是一位害羞的姑娘,只余下一片红霞,染红了云彩。 符遥和薛冉在偶尔飞过的几只鸿雁的见证下,吻得难舍难分。 夜间薄雾升起时,他们便在山上支了个帐篷,等着看第二天的日出。 嗯,两个帐篷,没办法,符远要求的。 半夜的时候,符遥翻来覆去得实在睡不着。干脆起身悄悄溜进了薛冉的帐篷。探手探脚地走过去,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被子中暖融融的,带着薛冉的体温。 符遥蜷缩着身体,借着月光看了眼闭着眼睛熟睡的薛冉,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没把他吵醒。 谁知下一刻,符遥便听见身旁人的一声轻笑,而后身上便多了个沉甸甸的人。 ——薛冉翻身压了上来。 “怎么?还剩一天遥儿就等不及了吗?”薛冉低声调笑道。 薛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符遥耳畔,又让她红了脸。不过幸亏是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这让符遥胆子大了些,她伸出双臂环住薛冉的脖子,十分不害臊道,“我就是等不及了,又如何?” 薛冉愣了一瞬,符遥又趁机双臂使劲儿,向下一压。薛冉便倒在了她身上。 薛冉俯在符遥颈侧闷笑一声,又安抚地亲了亲她的侧脸,道,“不行啊遥儿,你如果不想让我被大哥打死的话,我们今晚还是老实一点好不好?” “哼,我就知道。”符遥撇撇嘴,松开他,“但是我不回去,我就要在你这儿睡!” “好,我抱着你睡好不好?”薛冉温声道。 符遥毫不客气地滚进他的怀里。 第45章 大婚 说好要看日出的两个人终究是没看到,双双睡过了头。 薛冉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符遥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或许是嫌晨曦太过刺眼, 一个劲儿地把脸往他胸口埋。 薛冉好笑地揉了下符遥的头,轻声道,“小懒虫, 快起来吧。” 符遥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又立刻闭上了。 薛冉无奈, 坏心眼儿地去捏她鼻子, 想逼她醒过来。 谁知符遥鼻子被捏住了, 又立刻张开嘴巴喘气。 薛冉见状没忍住笑出了声,干脆俯身吻她。这下嘴巴也被堵住了, 符遥彻底没法呼吸,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轻轻捶了薛冉一拳。 薛冉饶过她的唇, 又捉住符遥的拳头, 在指尖落下一个轻吻,笑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误了吉时不怕被骂吗?” 今天?符遥睡得迷迷瞪瞪的脑子终于清醒, 今天是他们成亲的日子!虽然京城这边时兴晚上拜堂, 但如今天已大亮,他们必须赶紧回去梳洗打扮布置一番了! 符遥一把推开薛冉,边穿鞋子边念叨,“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啊!” 薛冉摸摸鼻子, 他哪敢说自己也睡过头了,只一本正经道,“我看你睡得香,没忍心打扰。” 符遥没工夫儿跟他耍嘴皮子,穿好鞋就拽着薛冉往山下跑,“快快快!爹娘他们肯定急死了!” “怪我怪我,我昨天不该带你来山上的,今天成亲,事情多得很,你昨晚都没休息好,今天肯定会很累的。”薛冉有些自责,是他考虑不周了。 “是我自己想来的。”符遥随口回道,“哎呀,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说这些?赶紧走才是要紧的!” 二人一路跑回符家大门口,薛冉便要先行回家了。 他如今和母亲孟惜颜搬到了隔壁街的一处府邸,是陛下赐的宅院。与符家离得很近,走路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回去吧。”薛冉温声道,“等我晚上来接你。” 符遥点点头,看着薛冉转身欲走,又突然想到什么,“哎,冉儿,你等一下!” 薛冉停下脚步,回过头疑惑地看向符遥。 符遥从怀中慢慢掏出一块红手帕抱着的东西,递给薛冉。 “那天,我们不是说好给对方亲手做个小东西嘛!”符遥笑道,“我手笨,你又不愿让我碰针线,所以我就偷了个懒,编了个同心结,你不许嫌弃!” 薛冉笑着打开,一个红绳编织的,歪歪扭扭的同心结,正躺在手帕上。 “不嫌弃。”薛冉将同心结握在手中亲了一下,又在符遥的额头落下一个吻,道,“我很喜欢。不过……” “不过什么?”符遥急忙道。 “不过巧了。”薛冉忍俊不禁道,“我要送给你的也是个同心结。”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玉佩,晶莹剔透的白色,又泛着些许青绿,最重要的是,它是同心结的形状。 “这是……你刻的吗?”符遥惊喜地接过来。 薛冉点头,“我第一次雕刻玉佩,不太好,你也不许嫌弃。” 哪里不好?分明比她那个歪歪扭扭,勉强才能看出是个同心结的东西强一百倍! “冉儿你怎么什么都会!好厉害!”符遥开心地扑上去给了薛冉一个拥抱。 “咳咳。” 符远的两声干咳打断了他们的甜蜜。 符遥回过头,就见她哥正站在大门口的石狮子旁,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符遥抖了抖,赶紧松开薛冉。 “整晚未归,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符远恨铁不成钢地对符遥道,“你们今天就成亲了,等有名有份了再一同游玩不行吗?差这一天就活不成了吗?” “对对对,是是是,哥你教训得是。”符遥敷衍道,在符远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吐了下舌头。 “大哥,是我求遥儿陪我去的,你别怪她。”薛冉忙把锅往自己身上揽。 符远瞪他,正要说我教训完妹妹再来骂你,结果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了阿竹的声音。 “哎呀,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阿竹小跑着出来,急道,“家里全都收拾好了,就差给你这个新娘子打扮了,结果找不见你人影,快跟我进屋。姑爷,您就先安心回去呗。放心,等您晚上来接的时候,我一定交给您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符远只好把话又吞进肚子里,心想算了,饶他们最后这一次吧。 阿竹说到做到,薛冉再次见到符遥时果真被惊艳了。 如果说男装的符遥是风流俊秀,恢复女装后是清秀俏皮,那么如今凤冠霞帔的符遥便是明媚动人,风情万种。从薄纱红盖头中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的那张脸庞,仿佛融进了万丈光芒。 薛冉先上门,和符遥一同拜了符家夫妇,其实原本按照礼仪,只符遥这个出嫁的女儿拜别父母就够了,薛冉是不用进门的,在大门外等着接人便可。 但薛冉非得坚持要拜,说是要弥补当初在晏城成亲时,符家夫妇没能到场的遗憾。 离开符家,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前往薛冉的新府邸。道路两旁不乏出来看热闹的百姓。只不过这一次听到的不再是流言蜚语,而是祝福与羡慕。 在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中,薛冉牵着符遥的手,进了薛府大门。 孟惜颜和顾丞相顾夫人正忙着招呼客人,今日朝中大臣起码来了一大半。至于京中商户,那更是收到请柬的全都来了,就算他们不冲着符遥的面子,也得冲着这些大人们的面子啊! 这可是难得的与这么多大臣接触的机会,若能求得某位大人庇佑一二,往后他们的生意还愁不更上一层楼嘛! 宾客实在太多了,院中被围地水泄不通。 拜堂的时候,符遥忽地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世上恐怕不会有谁会像她和冉儿一样,和同一个人成亲两次,一次做新郎,一次做新娘。 符遥在红盖头下,笑魇如花。 薛冉一直看着她,笑得温柔宠溺。 命运总是很奇妙,当年在王府后院倍受煎熬的薛冉不会想到自己能有今日,他曾经真的以为以女子的身份嫁给符遥,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个秘密,多过一段时间的快活日子,多让符遥开心一天便是一天,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曾想,峰回路转…… 薛冉挑开符遥的盖头,二人相视一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不断蔓延。 直至符遥的脸颊又变得通红,低下了头。 直至薛冉把她按在床上温柔地亲吻。 窗外,月光穿过梧桐树的枝丫映在地面上,夜,寂静得很,只是偶尔会从房间内传出来压抑不住的喘息声与断断续续的对话。 ——“熄……熄了烛火吧。”符遥含糊不清道。 “别。我想……看着你。”薛冉哑声回答。 第46章 出使 成亲后的日子仿佛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符夫人把三家铺子给了符遥做陪嫁,符遥依旧白天跑到铺子里做生意, 晚上等薛冉顺路来接她一同回家。 他们挽着手从西街走到东街, 从黄昏走到日落, 就像是一对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夫妻。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但却平静而幸福。 边疆的形势逐渐紧张,苏岑朗救走瑜王, 当然不是在做善事。他们长陵对于中原所知甚少, 就算安插了不少探子, 能打探出来的也不过是些皮毛。 而瑜王这位鄆朝王爷就不一样了, 他苦心经营多年, 虽以失败告终,但他对皇帝心思的揣摩, 对朝中大臣的了解,都做不得假。甚至直到如今, 朝中还有不少他的追随者。最重要的是, 因为卫将军的帮助, 瑜王对兵部的布防也略知一二…… 有了瑜王这一大助力,长陵对鄆朝的挑衅更加放肆, 一连侵吞了多个边陲小城。 皇帝多次派人议和, 皆因长陵的要求太过分, 以失败告终。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派兵出征。 春夏秋冬,四季过了一轮,这场旷日持久战争始终僵持不下。直到最近, 才隐隐见到点胜利的曙光。 御书房内的烛火燃了一夜。 “薛爱卿,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皇帝叹了口气,低声问道,“若朕从一开始就出兵,早些收拾了长陵,也不至于养虎为患。” 薛冉站在下首,沉默不语。这一年来,前方战士百姓死伤无数,就算最后能赢,也无法让人开怀。 半晌,薛冉才缓缓回道,“陛下,如今说这些已然无用,当务之急要尽快想法子结束这场战事,让百姓脱离苦海才是。” 皇帝批阅奏折的手顿了一下,抬头扫了薛冉一眼,似笑非笑道,“薛爱卿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薛冉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平和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锋利,仿佛全身带着刺,不愿与这世间相融,对他不在意的事或人也升不起任何同理心。 薛冉笑了下,轻声道,“朝中有陛下器重,家中有娇妻暖房,臣这一生圆满,再不求其他。” 岂料皇帝听罢哈哈大笑,“堂堂七尺男儿,你就这么点追求吗?” 薛冉觉得皇帝这话似乎别有深意,“陛下,您……” 皇帝笑罢,又沉下脸色,思索良久,才缓缓问道,“薛爱卿可愿出使长陵?” 薛冉怔愣半晌。 皇帝从叠成小山的一摞奏折当中抽出一本递给薛冉,面色凝重道,“周将军的密报,长陵有意求和。” 薛冉快速看了一遍,合上奏折,冷笑一声道,“并非臣不愿,只不过当初我朝求和,他们狮子大开口。如今风水轮流转,为何还要我朝派人前往?不应是他们派使臣前来吗?说到底还是不愿服输罢了。” 皇帝叹了口气,“朕明白,只是长陵终于愿意握手言和,谁去谁那里又有什么打紧?苍生为重,这场战事再拖下去,起码还得三五个月,我们等得起,百姓等不起啊!” 薛冉皱眉,似在思索。 皇帝正色道,“朕封你为正四品鸿胪寺卿,出使长陵。待你凯旋归来后,朕封你家夫人符遥为皇商,隶属内务府麾下,从此受皇家庇佑。爱卿可愿接旨?” 薛冉终于不再犹豫,并非全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皇帝所言确实有道理,为了百姓与前线将士少受些苦,他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薛冉撩开衣摆,单膝下跪,沉声道,“臣遵旨。” 符遥得知后,忧心忡忡。 “真的安全吗?会有人随行保护你吗?”符遥皱着眉围着薛冉转个不停,“那么远,路上发生意外怎么办?可以不去吗?求陛下派其他人去行不行?你为官一载,资历尚浅,陛下怎么会想到让你去呢?” 噼里啪啦一大串问题砸得薛冉头晕目眩。 薛冉叹了口气,按着符遥的肩膀让她安静坐下,“好了好了,你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符遥皱眉。 “相信你的冉儿好不好?我很厉害的。”薛冉像哄三岁小孩一样轻声哄她,又亲吻她的额头,道,“符哥哥不要皱眉了,都不漂亮了。” 事已至此,符遥也改变不了什么,总不能抗旨不遵吧。她只能叹了口气,紧紧抱住薛冉,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好,我答应。”薛冉道,又回抱住符遥。 薛冉离开的那天,是夏至,阳光洒满了屋檐,符遥抱着汤圆,和孟惜颜一同站在大门口,望着马车越行越远。 恍惚间,符遥有种淡淡的失落,仿佛心里突然少了一块儿。自与薛冉成亲以来,他们从未分开过。这次一别,也不知要等多久…… 没有薛冉的日子格外漫长,白天忙碌着倒还好,一到晚上,符遥总是失眠。勉强睡着了,也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从梦中醒来外面依旧是黑夜。 她最常问的一句话变成了,“如今是什么时辰?”== “还不到申时。”阿竹望了望外面的日头,道,“小姐,您又在想姑爷了?” 符遥放下手中的账本,死不承认道,“瞎说,我才没有。” 阿竹懒得同她争辩,只说道,“铺子里又不忙,您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散散心吧。” 符遥思考了一下,突然想到,她好像的确有段时日没去找过苏绮曼他们了。索性听了阿竹的话,去谢家走了一趟。 刚进门,就瞧见苏绮曼手里抱着只毛团子玩儿,谢应黎正把剥好的核桃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符遥当即就后悔了,她干嘛一个人来看这俩人秀恩爱,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不过后悔也晚了,苏绮曼已经看到她了,眼睛亮了一瞬,随手拨开谢应黎就跑过来,挽住符遥的胳膊,把她往屋里带。 谢应黎无奈,把手上的核桃渣拍掉,也站起来跟着她们往屋里走,调侃符遥,“你好久没来了,怎么?当女人了就不要我这个兄弟了?” “兄弟要不要不重要。”符遥笑道,“说起来,绮曼是冉儿的堂妹,自然也是我的堂妹。这个妹妹我可是要的,对不对?绮曼?” 苏绮曼连连点头,笑呵呵地比划着符姐姐。 得,兄弟情比不得闺蜜情。 谢应黎甘心充当陪衬,为她们两个当翻译。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要完结了,大概还有一万字吧。 第47章 身孕 苏绮曼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开心得很,小脸肉眼可见地又圆了一圈。 谢应黎看着总是忍不住上手掐她脸上的肉。 苏绮曼瞪他一眼, 摆摆手将他赶到一边, 自己和符遥说悄悄话。 哦, 不,是符遥说,她写。 符遥瞧着眼前这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 说不心疼是假的。 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 符遥叹了口气, 晚上留在谢家用饭时, 将谢应黎拉到一边问了句, “绮曼的病……有没有起色?” 谢应黎沉默着摇头, “我问过了,她对小时候的事情全无印象, 我也尝试过教她发声,就像教稚子一般, 她也很愿意学, 但就是……” 谢应黎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 “我瞧着她张着嘴,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样子, 就不由得心疼。就……教不下去了。” 符遥拍拍他的肩膀, 道, “没关系,慢慢来吧。” 苏绮曼过来叫他俩,说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二人便岔开话题,一同去了餐桌旁。 然后符遥便愣了——这一桌子的菜几乎全是鱼, 什么红烧鱼,清蒸鲈鱼,酸菜鱼,糖醋鲤鱼等等,几乎可以称得上全鱼宴了,只有两盘青菜做点缀,使菜色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油腻。 苏绮曼不好意思地笑了,比划道:我最爱吃鱼,谢应黎便总顺着我。符姐姐你没提前说要过来,所以就……你别介意啊! 符遥笑笑表示不介意。她只是想起她的冉儿也爱吃鱼,还爱吃各式各样甜腻腻的糕点,如今去了长陵,也不知能不能吃得顺心。 谢应黎夹了一大块鲤鱼,小心仔细地把刺都剔掉,再放到苏绮曼的盘子里。 苏绮曼爱吃鱼,可她又不擅长摘鱼刺,经常被卡住喉咙,谢应黎自第二次见她被卡住起,就代劳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说来,薛冉也走了有一段时日了吧?可有消息?”谢应黎问道。 “今天是第四十八天。”符遥道,“我只在半月前收到过他的一封信,说平安到达长陵,那以后便再没消息了,我寄回去的信也全都石沉大海。” 这要她如何才能不担心。 谢应黎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与苏绮曼对视一眼,苏绮曼夹了一大块儿红烧鱼放到了符遥碗里。对着符遥无声地笑。 “谢谢。”符遥抬头笑了下,又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肉。 夹起来正要往口中放时,却突然泛起一股恶心,口中不断往外冒着酸水。 她扔下筷子,皱着眉头跑到院中一颗大槐树下吐了许久。 苏绮曼和谢应黎担忧地跟出来,苏绮曼轻轻拍着符遥的后背。 “你没事吧?”谢应黎问道。 符遥终于止住了呕吐,只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按着肚子,脸色略险苍白,虚弱地摇摇头,“没事。” 谢应黎适时递上一杯水,符遥接过来漱了下口。绮曼扶着她回屋坐下。 屁股刚碰到凳子,看见这一桌子的鱼,符遥又开始犯恶心了,干脆摆摆手说不吃了,坐到一旁休息。 “你这样不行啊!要不找大夫来看看吧。”谢应黎道。 “别,不用。”符遥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家了。” 说着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头一晕,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便朝后倒去。 幸好谢应黎和苏绮曼一左一右接住了她。 符遥再次醒来,正躺在陌生的房间,苏绮曼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脸上喜忧参半。 “绮曼。”符遥叫了一句,挣扎着坐起来,虚弱道,“我这是怎么了?” 恰逢此时谢应黎端着一壶汤药进门,“你啊!大夫说你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符遥只觉脑海中一片烟花炸开,炸得她头晕目眩,她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喃喃道,“身孕?” “是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呢!”谢应黎叹了口气,将汤药倒在碗中,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这是大夫给你开的安胎药,说你最近郁结在心,忧思过度,恐怕会伤了胎气。快趁热喝了吧。” 符遥怔怔的,依旧没反应过来。 苏绮曼干脆抢过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符遥嘴巴一张一合地喝着药,连滋味儿都没尝出来,心思早已飞到了长陵大漠深处。 冉儿,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吗?你平安回来见见他好不好?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地就落下泪来。 苏绮曼急忙放下药碗,从怀中掏出手帕为她擦泪。又比划着:符姐姐,你这样不行的,大夫说了,你要开心些啊!不然小宝宝生下来也皱着眉毛,像个小老头怎么办! 符遥破涕为笑,她抢过帕子,自己狠狠擦了把眼泪,道,“我这是开心的哭,放心吧,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说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符遥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要回家。苏绮曼不放心,非要送她。 符遥无奈,他们住的地方相隔不超过一里,这么几步路她还是可以走到的。 不过她拗不过苏绮曼这两口子,还是乖乖被送回去了。谢应黎和苏绮曼对着孟惜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活像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孟惜颜更夸张,简直都想叫人把符遥抬进房中。 等第二日一大早,符遥的父母哥哥闻讯赶来,她更是被当成了活祖宗,被一群人哄着疼着,不让碰这,不让碰那。 符遥哭笑不得,刚开始还依着他们,只不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了没几日,她就烦得受不了了。 “我要去铺子里,哥你别拦着我!”符遥把符远推到一边。 符远不敢跟她打闹,压根儿没使劲,顺着符遥的力气倒在一边,却依旧不松口,“不行,生意上的事你就别管了。累着了可怎么办!” “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符遥不服,“当年娘怀我的时候,照样东奔西跑的,不也没事吗?” “当年是因为爹爹生病了,我又还小。娘亲才不得不操劳。如今我和爹娘都在,你瞎操什么心。” 符遥讲理讲不过他,干脆不讲了,她双手叉腰,抬高下巴,神情倨傲地对着符远吼道,“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出去!谁拦我我跟谁急!” 她真的是在家里要憋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是在家里要被憋疯了…… 但符遥闹了就可以出去,我不能QAQ 第48章 出事 符远最终还是没拦住,心道罢了, 反正就算她去了铺子里也时刻有人陪着的, 大家都在, 出不了什么岔子。 万万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立秋那日, 符遥去了丞相府, 如今她也算是丞相府的半个儿媳妇, 平日里顾夫人见了她都喜欢得紧, 今日符遥却敏感地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儿。 虽然顾夫人依旧笑呵呵地迎她进来, 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 但符遥就是从她的笑意中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忧愁,一旁的顾秋安也不像往日那样笑眯眯地默默看着顾夫人, 而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右手不住地敲着桌子。 以往桌子上常备的瓜果点心也全都没有了, 明明到了该吃饭的时间, 却没人动, 也没有下人来叫他们。 半晌,听到符遥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顾夫人才突然想起来似的, 哎呀一声, 抱歉的笑了下,道,“遥儿,你看我老糊涂了, 你还没吃饭吧?” 说着忙命人去备膳。 符遥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义母,不必忙碌了,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可有冉儿的消息?” 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那天,她给薛冉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至今又过去快一个月了,仍旧杳无音信。 爹娘都安慰她不要瞎想,毕竟薛冉身在人烟稀少的大漠,并不能保证所有的信都可以寄到。就算他收到了,路途遥远,也不能保证回信可以安全收到啊。 但符遥实在坐不住了,她今日必须问清楚,顾丞相与薛冉同朝为官,薛冉若是安全无恙的话,就算不写家信,也总该给陛下或者丞相写密信说明进展吧。 顾夫人顿了下,反应过来忙回道,“啊,有消息,前两日刚收到冉儿的信,他说一切进展顺利,你就别担心了。” 沉默半晌。 符遥低头喃喃道,“真的吗?那让我看看他的信吧。” “这,这个……”顾夫人心中焦急,不知怎样才能糊弄过去,急忙看向顾秋安。 顾秋安顿了下,接过话茬说道,“这恐怕不太合适,冉儿的信上不只是报平安,还有一些朝堂要事,不太方便让你知道。” “哎,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顾夫人笑着去挽符遥的胳膊,“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你不饿孩子也该饿了。” 不过显然符遥没那么好忽悠。 她将胳膊从顾夫人的手中抽出,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轻声道,“事到如今,您还要骗我吗?” “求你们告诉我,我不想被蒙在鼓里,我承受得住,冉儿,他是不是……出事了?” 顾秋安长叹一口气,不得已缓缓道来。 薛冉到了长陵后,被长陵国王热情款待,随后长陵国王签订休战文书,长陵承诺将所有侵占的土地如数奉还,鄆朝退兵。两国永久睦邻友好。 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薛冉原本都要启程返回了,谁知王子苏岑朗却联合他的追随者,将文书撕毁,让战火重燃。 又宣称国王重病,自己代为处理朝政。实则大逆不道,将国王囚禁于宫中。 将薛冉下了狱…… 符遥听罢脸色惨白,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很后悔——若是当年不来京城就好了。 若是不来京城,此刻她依旧与她的冉儿在晏城过着安安稳稳的小日子,或许某日阳光正好,情意更浓,他们彼此坦诚身份,而后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又或许他们依旧彼此隐瞒,但那又如何?总比进京后所经历的这些磕磕绊绊好得多。 早在薛冉中箭跳崖,险些丧命时,她已经隐隐后悔了。她此刻甚至自私地想着,这些朝堂争斗,两国交战,与她何干?她只不过是个小商人罢了,一生所求不过丰衣足食,与她的冉儿执手相伴而已。 “我要去找他!”符遥忍者酸涩,一字一顿道,泪水在她的眼眶中不住地打转。 “什么?”顾秋安皱眉道,“不行!” “遥儿,你不要胡闹,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啊!”顾夫人急忙宽慰道。 “陛下已经派人前往交涉了,我们会想尽办法救下薛冉的。如今边关战火重燃。你一个妇道人家,平民百姓,去了又能做什么?你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顾秋安道。 “真的吗?陛下真的会救冉儿吗?”符遥觉得自己的头脑此时出奇得清醒,她冷笑着说道,“您也说了边关战事吃紧,陛下为战事焦头烂额,真的能顾得上冉儿吗?” “于公,冉儿在朝中人微言轻,少他一个不少。于私,冉儿顶多算是陛下的侄儿,还是与陛下作对的瑜王之子。为了冉儿耗费无数心力,值得吗?” 符遥的话像是无数根针戳破了顾秋安编织的谎言。是,陛下的确派人去救薛冉了。可是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为保脸面,走个流程罢了。如今内忧外患,尽快将长陵击退才是第一要事,至于薛冉这个和谈失败的使臣,根本无足轻重。 长久的沉默。 符遥喃喃道,“我是什么都做不了,但起码,我可以陪着他。我们说好的,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跑着出了丞相府,顾夫人在身后不断喊她,“遥儿你跑慢些,小心孩子!” 符遥充耳不闻。 她一路跑回了自己家卧房,便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这是她和薛冉的房间,自从薛冉走后,她便很少在这儿住了,一个人总觉得空空荡荡的。 到处都有薛冉的痕迹,霸占了一半梳妆盒的他的碧玉簪子和发带,书桌上写了一半的诗词,衣柜里占了半壁江山的他的衣服。符遥每次看着这些点点滴滴,对薛冉的思念都会成倍增长。 所以干脆回娘家住着了,后来她又怀了孕,她爹娘更是执意要让她留下,方便照顾。 这是她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回来。却转眼又要离开,她发誓她一定要将薛冉带回来。 第49章 长陵 符遥挎着包袱出门的前一刻,被孟惜颜拦住了。 孟惜颜握着手帕不住地掉眼泪, 却死死地拽着符遥的袖子不让她走, “遥儿你不为自己想, 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冉儿身陷险境,若是你也有个万一,要我怎么活!” 符遥顿住了, 忍者哽咽道, “冉儿出事, 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孟惜颜眼神躲闪, 却没有否认。 “那我哥呢?还有爹娘他们, 也全都知道吗?” 话音刚落,符远正好进门,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符遥,叹气道, “我知道, 爹娘也知道。” 符遥眼中的泪终于落下, 她气极反笑,“你们都知道!却只瞒着我一个人!” “我们也是为你……” “为我好吗?”符遥打断他的话, “够了, 我不想听。总之我今天就要出去, 谁敢拦我我索性一头撞死在这儿!我带着孩子去黄泉路上等着他爹爹!” 符远又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不是想拦你,只是不放心你一人前往, 我拜托了苏先生,他是长陵人,熟悉长陵的一切,让他随你去吧。” 符遥愣了下,向着门外望过去,苏先生正站在马车前摸着马儿的脖子,见她望过来,露出个温暖的笑意。 阿竹撩开车帘,探出脑袋,笑着对符遥招手,“小姐,我们走吧。” “阿竹,你……”符遥原本打算自己去的,真的没想劳烦这么多人。 但这也是他们的一番好意,她无法拒绝。 她抿抿唇,转向符远和孟惜颜,轻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 符远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道,“以后不许再说傻话了,去吧,你和薛冉一定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符遥忍着眼泪拼命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 “苏先生,能再快些吗?”符遥在马车中催促道。 这一路,因为顾忌着符遥的身孕,苏先生赶车原本很慢,接连被符遥催促了几次,才逐渐快了些。 可符遥仍旧不满意,她看着天边高飞的大雁,恨不得像它们那样插上翅膀,直接飞到长陵。 阿竹叹了口气,担忧地扶着符遥,“小姐,您看看您这苍白的脸色,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符遥摇摇头,“没关系,苏先生,再快些吧。” 车外的苏先生轻叹一声,又甩了马儿一鞭子。 赶到长陵的时候又过去了半月有余。 三人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夜里符遥睡不着,阿竹陪她出来散心。 一出门就见苏先生站在二楼的走廊处,手把栏杆,似乎正在出神。 符遥走过去,叫了两句苏先生,他才终于回过头。 “您也睡不着吗?”符遥随口问道。 苏先生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你看那里。” 符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条清冷的街道,没有灯火,没有人烟,只能借着月光的影子仔细分辨着。 “那里原本是个小村庄,叫如锦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村里经常有篝火宴,年轻男女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一别二十余载,长陵已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他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自小便跟在兮言公主身边保护她。保护公主早已成为他的习惯,他甚至从未想过这种习惯当中是否夹杂着一丝别的感情。 他随着公主去中原,默默地看着她与九皇子甜甜蜜蜜,看着她被新帝抢入宫中,最后又救她出来,帮她养育女儿。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竟从未察觉自己的心意。 有些人真的迟钝到无药可救。 苏先生自嘲地笑笑,直到苏兮言去世一年后,他才在仿佛被无限拉长了的岁月里,渐渐明白了,自己是喜欢公主的…… 没有苏兮言的一年来,他就仿佛一个懵懂的孩童骤然被丢在人潮之中,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他一直在追逐的那个人,不在了。 直到此时,苏先生望着冷清的街道,恍惚间打开了记忆的枷锁,他和公主曾经来过这里的,那一年秋日的夜晚,微风拂面,公主和村民们一起围着篝火跳舞。他站在公主身后板着脸严防死守那些眼冒绿光的臭男人,不给他们任何接触公主的机会。 苏兮言许是跳累了,停下来喝水的时候,瞧见他如临大敌般皱着眉头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容被篝火衬得更加明媚动人。 “阿绍,过来啊!一起跳舞啊!” 对,他叫苏绍,只不过这个名字他很久没有对外提起了,只说自己姓苏。 这一生的记忆中,那样温柔地叫他阿绍的人只有公主。 那天的最后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浇灭了篝火。他们出来的匆忙,忘记备伞。他脱了外套,罩在两个人头上,拉着公主往亭子里跑。 外套不大,苏兮言几乎整个人躲进了他的怀里,让他不由得乱了呼吸,他似乎听见了苏兮言微弱的声音。 她说的是,“阿绍,你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狂风席卷着暴雨,还有路人的奔跑声,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些声音干扰了,不然怎么会听见如此不可思议的话。 他不由得大声反问,“您说什么?” “没什么。”苏兮言笑着摇头。 * “我那时要是答应她就好了。”苏先生喃喃道。 对啊,他为什么不敢答应呢! 那样或许便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您说什么?”符遥问道。 “没什么。”苏先生拉回思绪,用手掌狠狠抹了把脸。 “说正事吧。”苏先生道,“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位王子殿下如何?” “我们……可以去宫中吗?”符遥皱眉,“怎么进去?” 苏先生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通身碧绿,与当初苏岑朗留给蕊儿的那一块别无二致。 苏先生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缓缓道,“这是兮言公主的玉佩,有它就可以随意进出王宫。” “这么多年了,也该去见见那些老熟人了。”苏先生说着看了符遥一眼,道,“不过你这样不行,你得……换个样子。” 第50章 易容 符遥被阿竹扶着下了马车,既期盼又忐忑地随着苏先生向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被守卫的官兵拦住了。 苏先生神情自若地递过玉佩, “我要求见王子殿下。” 那官兵狐疑地接过, 待看清后不由得精神一振, 连忙命人前去通传。 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苏岑朗竟亲自迎了出来。 “我还当是谁,原来竟是绮曼表妹, 哈哈, 有失远迎, 可别怪表哥怠慢。”苏岑朗看着符遥, 露出个不知真假的笑意。 是的, 苏先生所说的换个样子,就是让她扮作苏绮曼。 今日一早, 符遥瞧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惊叹不已——那张脸庞与苏绮曼的简直一模一样, 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没想到苏先生竟精通易容术。”符遥道。 “我是暗卫出身, 乔装改扮是看家本领之一。”苏先生笑着回答。 眼下, 苏岑朗自然也没认出来,在京城时, 他也只是与苏绮曼和苏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知道这二人身份时, 他正准备赶回长陵。 当时还觉得挺可惜的, 苏绮曼怎么说也是他们王室血脉,怎么能跟中原人混在一处。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符遥笑得眉眼弯弯,嘴甜地叫道, “表哥。” 她没装哑巴,一来是她不懂哑语,怕露馅。二来是苏岑朗原本也不知道苏绮曼是个哑巴,她没必要装。 苏岑朗热情地领着他们进宫,又为他们安排了住处。这才询问他们为何而来。 符遥的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红着眼眶道,“表哥有所不知,如今鄆朝与长陵对战,我和舅舅的身份属实尴尬,在中原处处受人排斥,实在不得已才……承蒙表哥不弃,愿意收留我们。” 符遥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再加上这个理由足够让人信服,苏岑朗心中已信了大半,又道,“你那位父皇不曾善待你吗?” 符遥听罢,眼泪落得更凶,哽咽道,“父皇……父皇膝下儿女成群,我一个有他国血脉的女儿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我从小并未在父皇身边长大,哪来的什么父女之情。如今朝中大臣已然对我的存在颇为微词,我和舅舅若是再不逃,说不定哪天就被暗杀了……” 苏岑朗点点头,已然信了符遥的这番胡言乱语。 他从怀中掏出手帕,一脸心疼地凑过来想为符遥擦泪,帕子即将挨到符遥的眼角时,符遥垂着脑袋,装作没看见一样快速转了身子,不露痕迹地躲过。 苏岑朗的手顿了下,也不觉尴尬,又默默收了回去。 “那表妹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苏岑朗说着瞥了苏先生一眼,“只不过,你叫他舅舅?傻丫头,你舅舅是国王陛下,是我的父王啊。他算你哪门子的舅舅?” 不过就是当年他姑姑身边的一个小侍卫罢了,如今回来竟还把自己当主人了吗?瞧他坐在一旁淡然地品茶的样子,真是让人生厌。 “我说,你叫什么来着?”苏岑朗神情倨傲地问道。 “区区贱名,不提也罢。这些年旁人都叫我一声苏先生。” “先生?”苏岑朗嘲讽道,“不过是个侍卫罢了,还是见不得光的暗卫出身,地位连个宫女都比不上。怎么?如今什么人都能当的起先生这二字了吗?” 苏先生淡淡道,“请殿下搞清楚一件事,我当年是公主的侍卫,并不是你们王族的侍卫,公主去世后,我自然就是自由身。” 苏岑朗无法反驳,但又看这人不卑不亢的态度不爽。 长陵王室最重血统,所以苏岑朗可以因为蕊儿怀了自己的孩子对她网开一面,也可以对苏绮曼这位不熟悉的表妹充满善意。 “表哥。”符遥的眼泪终于止住了,她扯了扯苏岑朗的衣角,低声道,“舅舅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对我来说,他也是我的亲人啊,你别怪他好不好?” 苏岑朗笑了笑,顺着台阶就下了,“好,看在表妹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他的失礼了。” 也不知道是谁失礼…… 符遥腹诽道,罢了,还是救冉儿要紧,这些小事就忍忍吧。 符遥在宫中住了三日,她不敢明目张胆地询问,只能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到最后只知道薛冉被秘密关押在了宫中,具体在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符遥越来越焦急,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万一呢?那苏岑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囚禁起来,更何况薛冉。 对了……苏岑朗的父亲!国王陛下! 符遥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仅靠她自己想救薛冉出去,基本可以说是痴心妄想。但如果能找到国王陛下呢? 如今他们父子二人敌对,据苏先生所说,老国王明显是想停战的,如果能救出国王,或许薛冉还有一线生机。 想通了这一点,符遥立刻去找了苏岑朗。 苏岑朗正在书房处理军务,越看眉头拧地越紧,前方又打了一场败仗,多名大臣上书求他撤兵,甚至已经有人对国王是否真的身染重病产生了质疑。 简直是一团乱麻。 但他不愿认输,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让长陵的铁骑踏平中原,坐拥天下…… 听见门外的侍卫拦下符遥时,他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表妹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呢。”苏岑朗挑眉笑道,“有事吗?” 符遥笑了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我突然想到,我来了这些时日,竟还未拜见过陛下,似乎不太合礼数。便想来问问表哥,能不能带我去见见?” 她问得坦然。 要想撒谎不被人看穿,首先自己就要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 果然,苏岑朗只是皱了下眉,并未多想,道,“父王他身患重病,不太适合见客。” “那我更要去看望了呀。”符遥道,“陛下也是我舅舅,虽然素未谋面,但他病了,我这个外甥女去看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符遥歪着头皱着眉,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 苏岑朗笑了,“别多想,是大夫说了,父王要静养,不宜见客,不宜通风。” 符遥明知道这人在胡说八道,但她又不能揭穿,内心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今日怕是见不到了。 正暗自失落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位女人的声音,“夫君,我来为你送饭了。”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符遥皱眉,还未想明白,便听到苏岑朗淡淡说道,“进来吧。” 迎面进来一位淡蓝色衣衫的女子,看清她脸的那一刻,符遥精神一振。 蕊儿!她怎么会在这里!当初她不是抱着孩子离开了吗?还以为她会带着孩子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没想到居然又回到了这个男人身边…… 第51章 密室 蕊儿仿佛没看见符遥一样,施施然走进来, 将饭菜摆在桌上, 巧笑倩兮道, “您想提神也不能总喝浓茶啊,会伤身子的,多吃点饭吧, 我亲手做的, 都是您爱吃的。” 苏岑朗笑着去握她的手, “蕊儿总是最体贴的。” 蕊儿顺势又靠近了些, 干脆坐在苏岑朗腿上, 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笑道, “夫君有空去看看阿芜吧,她一直吵着要爹爹呢。” 苏岑朗轻轻捏了下蕊儿的脸, 笑容中满是宠溺, “好好好, 我晚上就过去。” 符遥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二人打情骂俏,颇感不解, 蕊儿当初留下的信中, 字字句句都是对薛冉的愧疚和对苏岑朗的失望。 如今, 还未到两年,居然又是一派夫妻和睦的样子,也不知到底是中间又发生过什么事,还是这二人太会演戏。 不过看样子, 她要是再赖着不走,怕是要被人嫌弃了。 符遥默默告退,正要出门时,却被蕊儿叫住了,“表妹稍等。” 蕊儿笑道,“表妹来了好几日了,我还未曾好好招待过呢。这府中女眷不多,表妹你一个人也怪闷的。不如去我房中,我们姐妹两个聊聊天啊。” 蕊儿说着在苏岑朗看不到的地方对符遥挤了下眼睛。 符遥顿了下,笑道,“也好。” 蕊儿从苏岑朗怀中跳下来,亲亲热热地挽着符遥的胳膊出了门。 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间,蕊儿才瞬间抽出胳膊,转身关上门,再回过身时,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 符遥也懒得管这人又抽什么疯,只淡淡道,“你找我有事?” “符遥,是你吧?”蕊儿哑声道。 符遥心中一震,面上却丝毫不显慌乱,甚至还笑了下,“符姐姐还在京城啊,表嫂你糊涂了吧?” “别装了!”蕊儿皱眉道,“我知道是你。” 蕊儿自嘲地笑了下,“我曾经那么羡慕你,嫉妒你,每天无事就盯着你看,我想弄明白公子他为什么喜欢你,但我到最后也没搞清楚。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我把你的一举一动,每个小动作小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怎么会认不出?即使你刻意捏着嗓子说话,我也能毫不费力地分辨出你的声音。” 符遥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揭穿你的,甚至还会帮你……” 符遥愣了下,皱眉道,“为什么?因为你喜欢冉儿?” 没想到蕊儿却缓缓摇头,“你就当是我为了上次险些害了你们二人性命赎罪吧。真的很抱歉,我当时就像鬼迷心窍了似的,想想都觉得自己很可怕。”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符遥淡淡道,“但是我不想说没关系,可以吗?” 毕竟是差点害死冉儿的人,她没那么大方去原谅。 “当然,随你。我们说正事吧。”蕊儿无奈地笑了下,正色道,“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薛公子没有下狱,那只不过是苏岑朗放出去的幌子。实则他就被关在苏岑朗那间书房的密室中,虽然受了些苦,但性命是无忧的。苏岑朗一直想劝他投诚,但他不肯。你必须要尽快救他出去,不然我怕苏岑朗耐不住性子,真的杀了他。” “不行,只靠我先生两个人,就算能把冉儿从密室中带出来,也无法将他带出皇宫的。” 尽管十分担心薛冉,但符遥的理智一直存在。 “那你说怎么办!” 符遥暼了蕊儿一眼,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但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 “我问你,国王陛下在哪?”符遥道。 “你是想……”蕊儿心领神会,但她爱莫能助,“我不知道,苏岑朗没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关押薛公子的那间密室,都是我跟踪他,偶然间发现的。” 沉默许久,符遥叹了口气,缓缓道,“那你能想办法带我去见见冉儿吗?” “不行!”蕊儿一口拒绝,“如果苏岑朗发现,他会杀了我的。” 果然,这二人的恩爱就是假的。 符遥沉下脸,“我总要确认你说的话是真的吧?万一你和苏岑朗联合起来骗我呢?我要见冉儿!” 二人对峙半晌,蕊儿落下阵来,叹了口气,道,“也罢,我找机会。” 也是巧了,近日,鄆朝的军队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兵临城下,苏岑朗焦头烂额,索性亲自去了前线,希望能鼓舞士气。 符遥和蕊儿抓住机会,趁夜撬开了书房的门锁,黑暗中,蕊儿轻轻移动了下门口古董架上的某个花瓶,南边靠墙的一排书架应声而开,露出墙后的另一番天地。 二人摸黑走进去后,才敢小心翼翼地点亮怀中的蜡烛。 然后隐约看到了墙角处有个人影。 许是习惯了黑暗,骤然的光亮让薛冉觉得刺眼,他不由得伸手遮了下光芒,这一伸手却带动了手腕上的铁链子,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近乡情怯,符遥呆愣愣地看着角落里的薛冉,他头发凌乱,有几缕混了些泥土黏腻腻地粘在额头,遮住了他的眼睛,胡茬已经很长了,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他穿的一身白衣上布满了污渍,已经成了灰色。 符遥愣了许久,直到蕊儿先出声叫了公子,眼看就要扑上前去,符遥才一把推开她,自己跑过去。 符遥扶住薛冉的肩膀,轻声叫着,“冉儿。”然后泣不成声,从踏出家门的那刻起,这一路她没掉过一滴眼泪,终于在此时忍不住了。 “别碰我,我身上脏。”薛冉低声道,往后缩了下。 见面第一句话,你跟我说这个? 符遥才不管这些,干脆双手并用,整个人贴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薛冉无奈,只好随她,“你不该来这里的。” “闭嘴。”符遥靠在薛冉肩上凶他,“说点我爱听的。” 薛冉顿了下,而后回抱住了符遥,哑声道,“我想你了。” 符遥破涕为笑,道,“我也想你了。” 蕊儿见不得他们腻歪,撇嘴道,“行了,时间不多,挑重点要的说。” 薛冉拍拍符遥的背,示意她松开。然后低声道,“国王陛下被关在了思兮园。” 符遥一愣,“思兮园?那是哪里?” “是当年兮言公主的寝宫。”蕊儿接话道,“据说陛下和公主兄妹二人感情甚笃,后来公主被迫出嫁,陛下登基后便改成了思兮园。” “遥儿你去找尚大人,他是陛下的心腹,让他去救人。”薛冉沉声道。 第52章 营救 这位尚大人正是当初与薛冉签休战条约的人,国王是否真的身患重病他心知肚明, 只不过他一来不知国王具体被关在何处, 二来如今苏岑朗把持朝政, 他不敢轻举妄动。 得到符遥的消息后,他喜出望外,立刻设法营救。 同一时间, 苏岑朗回了宫中。面色红润, 一扫往日的阴霾。 蕊儿看出他心情不错, 抱着怀里咿呀学语的女儿去找他刷存在感。她对苏岑朗的感情十分复杂, 说爱, 也谈不上,说恨, 也不至于。 当年她生下女儿,原本是想躲起来过平静的生活的。谁知苏岑朗竟会派人来找她, 强行将她和孩子带了回来。 她远没有苏兮言那样刚烈, 刚开始也哭过闹过, 但慢慢的也就认命了,更何况, 苏岑朗对她和孩子都不错。 还给了她侧妃的位置, 如今苏岑朗尚未娶王妃, 她在这里,就是女主人般的存在。 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要获得苏岑朗的宠爱,争取在王妃进门后,仍能占据后院的半壁江山。 苏岑朗接过女儿, 抱起来转了一圈,“阿芜又重了不少,真是个大胖丫头。” 阿芜听不懂,只会咯吱咯吱地笑,口齿不清地喊着爹爹。 蕊儿笑着剥了个橘子,喂给这父女俩一人一瓣,“夫君何事这么开心啊?” 苏岑朗坐在榻上,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左手抱着女儿,右手环着美人,好不快活,“还不是因为鄆朝来向我讨人,我告诉他们想救薛冉可以,鄆朝大军退后三十里,将彤城割让与我。他们居然同意了,啧啧,真是没想到啊!” 彤城乃战略要地,几日前,鄆朝刚打了一场胜仗,将彤城夺回,没想到竟因为一个小小的薛冉,而甘愿让出来。 “早知道就再多要两座城池了。”苏岑朗道。 蕊儿心中一喜,道,“那夫君打算放了薛冉吗?” 苏岑朗勾起唇角,“哼,放当然是要放的。只不过我可没说要全须全尾地还回去……” 断双手脚,割个舌头什么的,也算还回去了吧? 蕊儿身子一僵,勉强自己笑了下,道,“夫君说的是。” 蕊儿出了房间,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去告诉了符遥这个消息。 符遥怒火冲天,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对苏先生道,“时间紧迫,苏先生,拜托帮我跑一趟,联系上鄆朝来救冉儿的人,请求他们接应。” 符遥原本的想法是先救出国王,把苏岑朗扳倒,到时让国王正大光明地放薛冉出去。 她没想到鄆朝真的会来人救薛冉,甚至不惜以割让城池为代价,看来皇帝也并非那么无情。 如今也好,早点救薛冉出去,就能让薛冉少受点裤。 苏先生默默点头。 “尚大人说明晚解救陛下,到时候苏岑朗肯定应接不暇,我们趁乱救冉儿出去。”符遥道,又转头看向蕊儿,第一次对蕊儿郑重其事道,“就剩一天,我想拜托你,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拖住苏岑朗,别让他对冉儿动手。” “好,我一定做到。”蕊儿正色道。 接下来的一天,蕊儿开始缠着苏岑朗,苏岑朗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就连晚上休息,她也没有回自己房间。 对于美人的投怀送抱,苏岑朗自然是欢迎的,但他还是起了疑心,尤其是在他打算去书房,蕊儿却拼命阻拦后。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苏岑朗淡淡道。 蕊儿最怕苏岑朗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得开始慌乱,她扫了眼月色,更夫打着更走过,子时已到,已经到了符遥她们动手的时间,她必须想办法拖住苏岑朗。 蕊儿抿唇,借着关门的时机悄悄绕到苏岑朗身后,随手捞起桌上的一只花瓶,对着苏岑朗的脑后狠狠砸了下去。 苏岑朗闷哼一声,缓缓倒下去。 蕊儿抖着手愣在原地许久,直到门外刀剑打斗声四起,她才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将苏岑朗拖到床上。 正要躲起来时,看着苏岑朗脑袋上不断溢出来的血,又心生不忍。她只是想打晕他而已,并没有想让他死。 蕊儿急忙从柜子中翻出金疮药,跟不要钱一样倒了整整一瓶在苏岑朗的伤口处,又细心地给他缠上绷带。 门外士兵正在拼命敲门,“殿下,殿下!您快醒醒!出大事了!” “马上就来,我在服侍夫君穿衣服。”蕊儿对着门外喊了一句,想翻窗逃走。 殊不知,她背过身的一瞬间,床上的苏岑朗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蕊儿打开窗户,踩着板凳就要翻出去,心想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带着女儿离开了。 下一刻,一把冰凉的匕首穿胸而过。 蕊儿踉跄着转过头,看到的是苏岑朗漠然的眼神。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蕊儿想的是这样也好,她这一生过得实在太累了…… 苏岑朗抽出匕首,面不改色地擦了擦上面的血迹,然后收回怀中出了门。 “出了什么事?”苏岑朗问道。 “殿下,您终于出来了,是尚大人,他带人闯进宫中来救陛下了。” “废物,他能带多少人!你们这么多人,拦不住他吗!”苏岑朗吼道。 侍卫委屈,心道您也没告诉我们陛下被关在哪里啊,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 “现在他们人呢?”苏岑朗道。 “朕在此!”老国王浑厚的声音响起,在一群官兵重重保护下进了院子,指着苏岑朗的鼻子骂道,“逆子啊!逆子!” 他的身后是以尚大人为首的文武百官。 苏岑朗面色灰白,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而此时,符遥和苏先生已带着薛冉坐上了守候在宫墙外的马车。 薛冉饿了两日,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靠在符遥的怀里。符遥满脸心疼地用帕子擦了下他的脸,好歹看上去不再那么脏兮兮的,然后跟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包桂花糕。 薛冉笑了,“你怎么……逃跑还带着这种东西?”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饿,临走时从后厨顺出来的。”符遥说着将糕点掰开,一小块一小块地喂他。 “我还是,又让你喂我吃东西了。”薛冉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只要你好好的,我可以喂你一辈子。”符遥笑道,“至于你啊,以后就喂我们的孩子吧。” 符遥拉着薛冉的手,慢慢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孩子?”薛冉愣住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手心覆盖的地方很热很热。 “你要做爹爹了。”符遥莞尔一笑。 薛冉紧紧地抱住她,在符遥耳垂处轻吻,莫名地落下泪来,万语千言最终化为两个字,“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正文完结。然后还有几章番外。 第53章 尾声 符遥他们在营地中歇息了一晚,符遥的意思是第二日就启程回京, 不过薛冉不同意, 他说要与长陵陛下重新签订休战条约后, 再同军队一起班师回朝。 符遥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等长陵陛下整顿好朝堂,薛冉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一次签订合约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没搞得太隆重, 之后国王又亲自设宴将以薛冉为首的鄆朝官员款待一番, 符遥作为薛冉的夫人也在其中。 国王已经知道了符遥曾假扮苏绮曼潜入宫中的事情, 他望着符遥叹了口气, “若你真是兮言的女儿就好了。” 他是苏兮言的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却比苏兮言年长十五岁,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啊。 当年父皇母后执意将苏兮言送去和亲,他没能阻拦, 后来苏兮言惨死他乡, 他也没能阻拦。 说实话, 若让他不恨鄆朝皇帝,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百姓无辜, 不该为他的痛恨付出代价。 只能和谈。 人至暮年, 他此生余下的最大心愿, 也只不过是见见妹妹的女儿。 他转向苏先生,“苏绍,我记得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以后有机会能不能带绮曼回来长陵看看?” 苏先生顿了一下,道, “难得陛下还记得我的名字,如果绮曼愿意的话,我会的……” 国王心满意足地点头。 又问薛冉,“对了,你父亲……你想要如何处置?” 如今苏岑朗已经被削去爵位,押入大牢。虎毒不食子,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薛瑜作为苏岑朗的部下,自然也去牢里陪他了。 薛冉淡淡道,“他早就被我朝陛下革去爵位,贬为庶民,既然逃到长陵,便是长陵的人,您做主便可,无需问我。” 国王心领神会。合着这位是真不拿薛瑜当父亲,也罢,就让他在牢中陪着自家儿子吧,也好做个伴不是? 听说这二人互相怪罪对方办事不利,正恨不得掐死对方呢,也是有趣…… 苏先生没急着回京,反正绮曼有谢应黎照顾,他也不担心。 他说想多留几日,再看看那些曾经与公主一起长大的地方,再走一遍曾经一起走过的每一条路。 符遥和薛冉本想陪他,被他挥挥手打发走了。 符遥的肚子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大起来,不方便赶路,周将军便留下一队人马护送他们夫妻二人,带着剩下的人先行回京了。 符遥和薛冉索性把脚步放得更慢,只慢悠悠地走着,途经热闹繁华的地方,还会停下来游玩几日。 回到京中时,正是金秋九月。 符遥的父母和哥哥,孟惜颜,顾秋安和他夫人,谢应黎和苏绮曼,全都等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符遥被薛冉扶着一下马车便摇头失笑,“你们真是……城门到家也不远,我一会儿便回去了,何必出来等。” 符遥嘴上这样嫌弃着,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松开薛冉的手向着符夫人跑过去。 “哎,慢着慢着,小心肚子。”符夫人赶紧小跑着向前,将自家女儿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儿得乱叫一通。 薛冉和众人挨个儿打过招呼,最后走到顾秋安面前,随口问道,“是您求陛下派人救我的吗?” 顾秋安笑着捋了把胡子,道,“我只不过是给陛下讲了一番道理。” 符遥出发后的第二日晚上,他与陛下“秉烛夜谈”,说难听一点其实就是大吵一番,其内容不堪入耳,不提也罢,大概意思就是—— 老子从小教导你,你良心都被狗吃了?你当了皇帝你牛逼!老子管不了你了是不是?老子就薛冉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养老送终呢?你见死不救?你要是不救他,老子今日就告老还乡,不伺候了! 顾秋安如今想起那日皇帝憋屈,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依旧觉得全身舒爽。果然,熊孩子无论过了多少年,依旧是熊孩子,不教育就是不行。 顾秋安对着薛冉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符遥眼神一扫,不经意间看到了苏绮曼微微隆起的小腹。 “哎?”符遥惊讶地走过去,“绮曼,你……” 苏绮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直往谢应黎怀里钻。 “没错,绮曼也有身孕了。”谢应黎满脸宠溺和骄傲。 “恭喜。”薛冉牵起符遥的手祝贺道,又摸了摸符遥圆滚滚的肚皮,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我们的孩子就有玩伴了。” 符遥靠在他肩上,仰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缕微风袭来,空中弥漫着一股醉人的清甜。 符遥自从怀孕后,五官格外灵敏,她皱起鼻子仔细嗅了嗅,歪头道,“我好像闻到了冰糖葫芦的味道。” 薛冉回过头,身后三丈远处,确实有位举着糖葫芦叫卖的大婶儿。 薛冉失笑,宠溺地摸着她乌黑的长发,“想吃吗?” 符遥眨着眼睛,笑而不语。 “等着!”薛冉三步并作两步,与那位大婶儿沟通一番,竟直接把插着冰糖葫芦的一整个稻草耙子全都买下来了。 符遥看得哭笑不得,“我又吃不了这么多,你干嘛啊!” 索性一手举着一串,边走边啃,还时不时接受薛冉的投喂。将剩下的全都分给了其他人。 一行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每人举着两串糖葫芦走在路上,也算是奇观了。 昨日京城刚下过雨,路上积水未消,不知谁家调皮的孩童,将自家板凳腿儿拆了,扔在泥水中,充作小桥,蹦来蹦去,玩得开心。 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儿飘来,符遥的肚子开始随着树上的鸟儿一同发出啼鸣,忽然觉得手中的糖葫芦失了味道。 “冉儿,我们回家吃饭吧。”符遥一边辨别着空气中的味道,一边照样子报菜名,“我要吃红烧排骨,糖醋鲤鱼,蘑菇炒肉,还有油炸蔬菜丸子……”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亲手给你做好不好?” “不好,你做的不好吃,我来教你……” 夕阳西下,符遥和薛冉的影子被渐渐拉长,最后叠在一起,不辨你我……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