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扣》作者:苍官子 文案 一段家国情仇,让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相遇。 一个阴谋诡计,让两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相爱。 是忍辱负重地蛰伏,伺机报复? 还是明明动心却毫不在意,最后才幡然醒悟? 家国天下,江山权势,不抵与你粗茶淡饭,从此山水相依。 (作者脑袋空空,不会宫斗和权谋,这篇文就是打着宫斗幌子的甜文,信我!)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剪秋,凌辰 ┃ 配角:一堆 ┃ 其它:没啥权谋宫斗,摸个鱼,图个乐 一句话简介:江山权势皆可抛,只愿与你共此生 立意:恩怨情仇都可放下 第一章 “秋兮,南园的菊花开了,我们去采撷些菊花来做花露吧。”秋月拿着竹篮从房里走出来。 秋兮正在收拾被风吹到地上的衣裳,虽然有一个月多了,但是她对这个称呼还是不太习惯,所以根本没反应过来秋月在和她说话。 “秋兮,你怎么了?”秋月走了过来。 “啊?我没事。你刚才不是说去采花么?我们走吧。”收好衣裳,秋兮进屋拿了竹篮,拉着她往南园行去。 秋兮忘了很多以前的事,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醒来时就在宫里的浣衣局了。秋月说她和她是表亲,她们是一起进宫的,但是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浣衣局的掌事姑姑是秋月的表姑,对她们也还好,分配她们做只负责分配衣物的掌衣,所以她和秋月现在才得以有空闲到南园采菊,而浣衣局其他宫人则需要时时浣洗衣物。 秋月岁数和秋兮差不多,也是今年才入宫的宫人,她拥有着天真无暇的笑容,让秋兮很难联想到她会一直在骗自己,所以秋兮很信任她,便信了她说的话。 秋月说秋兮从小孤苦零丁,是住到她家和她一起长大的。 看着在菊花丛中如灵蝶一般的秋月,秋兮扬起一抹笑。 她相信,这样的秋月,是不会骗人的。 “菊妃驾到!”宫人的仪唱声让秋兮正放在一朵怒放的菊花上的手收了回来,改而拉住还在采菊的秋月转身行礼。 虽然才到宫里一个月,但是这宫里的局势秋兮还是略知一二,比如说凌朝现在的皇帝只一妃两嫔一昭仪,分别是菊妃、竹嫔、梅嫔、兰昭仪,而这四人中,目前最受宠的是菊妃。 当然,也不能忽略了后宫之主、执掌凤印的贤仁皇后,不过皇后沉寂多时了。 既然目前最受宠的是菊妃,那么作为宫人的她们最不愿意得罪的主儿,就是菊妃。她不如意了,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宫人。 “南园的菊花开得可真好啊,改明儿本宫一定要让皇上陪着来赏菊。”菊妃像是彻底忽视了秋兮二人,身后跟着一大班宫人太监,刚到园里就仿佛只看到南园盛开的菊花。 秋兮低垂着头,盯着地上的残菊,等菊妃摆弄够了一个宠妃该有的姿态和身段,自然会看到她和秋月的。 后宫风云,变幻莫测,帝爱无常,妃嫔们一定会趁着皇帝的宠爱风光一把的。 谁都不知道哪一刻或者因为哪一件事会进了冷宫,甚至是丧命。 她们不想进了冷宫或者白了头之后才后悔自己没有风光过。 谁知道,秋兮没有盼来菊妃准她和秋月起身,反而又来了后宫另外的两个女人——竹梅二嫔。 “参见姐姐。原来姐姐也来赏菊了。”竹梅二嫔笑着从圆拱门走进来,朝菊妃行了一礼。 接着就是一番身后的宫人太监的行礼。 “两位妹妹倒是好兴致,怎么今天倒想起来南园了,平时两位妹妹平日里不都是在流青宫抚琴弄墨的么?”菊妃虚扶了两人一把,以锦帕裹着手折下一朵菊花笑着说道。 “妹妹哪像姐姐这般深受皇宠,天天忙着陪皇上?自然是有很多空闲做些无聊的事,也一并打发时间了。”竹嫔看了梅嫔一眼,又看向菊妃手里的菊花。 梅嫔也看向菊妃,说道,“是啊,妹妹们无事可做,也就只有做些无聊的事打发时间了。皇上今日怎么没陪姐姐来赏菊?” 菊妃以手轻抚着手中的菊花,指甲染了寇丹的白玉般的指尖在花瓣上滑动,鲜红刺目,白玉青葱,她道,“皇上乃天子,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时间用来陪我们这些妃嫔?两位妹妹就别挖苦姐姐了。”嘴里说的和脸上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回事,任谁都看的出来她脸上的得意与嘲讽。 本来三位妃嫔都是国色天香的女子,但此刻却为了同一个男人在这里话里藏话,虚与委蛇。秋兮虽不明白皇帝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外有什么好的,但她确实有些可怜她们,甚至有些看不起她们。 当秋兮的腿快要麻木,秋月手里的菊花被无意间捏烂时,三个女人的唇舌之战终于告一段落。 竹嫔两姐妹告退,相携而去。 菊妃将手中的菊花丢在地上,看着渐渐消失在圆门外的两个曼妙身影,粉底绣花宫鞋踩到被她丢在地上的菊花上,狠狠一碾。 “两个贱人,也想和本宫斗,看本宫怎么让你们生不如死。哼!回玉水宫。” 随即带着宫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这三个女人,由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秋兮和秋月,或者她们注意到了,却因为觉得她们只是小小的宫人便将她们忽视了。 当菊妃带着一帮宫人离开后,秋月一跃而起,扶起秋兮,说道,“真是一群无聊的女人,浪费了我们这么多时间。” 秋兮拍了拍沾了一些花泥的裙摆,道,“这也是她们唯一的爱好了,我们就别管了。回浣衣局吧。” “说起来她们也够可怜的,这么算计来陷害去的,却只是为了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关注。” 秋兮提着花篮,但笑不语。 她们如此争来斗去,又有谁真正得到过皇帝?自古帝王可以多情,却不可以痴情专情,可以喜欢宠爱某个一个后妃,却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后妃。 她们明明知道,却偏要自欺欺人,妄想得到皇帝的心,这又是何必呢? 回到浣衣局,秋兮正在晾晒刚才采来的菊花,秋月在一旁久久的打量着她。 她头也不抬的问道,“秋月,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秋兮,要不你也去当一个妃嫔吧,以你的容貌一定能得到皇上的恩宠的。” “秋月,你想让我也像刚才那三个无聊的女人一样吗?”她抬头看着秋月问道。 “当然不是。”秋月连忙否认,“秋兮,虽然到了年龄我们可以出宫,但是还有七年呢,只要你成为皇上的女人,别人就不敢欺负你我了。” “那你去当皇上的女人吧。你这么活泼可爱,他一定会喜欢你的。”秋兮向她丢去一朵菊花,笑着道。 秋月笑着接住菊花,又反过来扔秋兮,一边咯咯的笑着,笑容甜美,笑声清脆。 秋兮也不管她糟蹋刚采来的花,只是自顾自地进行手上的工作。 心里无奈摇头,秋月,还是太天真了些。 第二章 清晨,秋兮将各宫的衣物分好,分别让送衣宫人去送给各宫后,秋月走了进来。 “秋兮,灵姑姑找你哦。” 秋兮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 灵姑姑就是浣衣局的掌事姑姑。 到了灵姑姑的房外,秋兮敲了敲门。 “进来。”灵姑姑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秋兮进了房间,把门轻轻掩上,向灵姑姑行了一礼,问道,“姑姑找秋兮来有何事吩咐?” 灵姑姑穿着淡绿色宫人装,脸上带着严肃,其实她很平易近人。 她道,“秋兮,你收拾一下行李,搬到凤仪宫去吧,皇后娘娘要了你做侍女。” 秋兮微微愣住,片刻回过神来道,“姑姑,皇后娘娘她为何……” “秋兮,你要明白,在宫里千万不要问太多。”灵姑姑厉声打断她,道,“你只需要听从主子的话即可,不然下场会很惨。” “是。”秋兮点了点头,知道灵姑姑是为了她好,道,“姑姑,我先下去收拾行李了。” “嗯,去吧。”灵姑姑摆手,“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儿领你去凤仪宫。” 走在去凤仪宫的路上,灵姑姑叮嘱秋兮道,“到了凤仪宫后,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不应当的事情来,那样只会害人害己。” 同时,她又跟秋兮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秋兮抱着装有几件换洗衣物的包裹,认真地听着,并不作声。 “灵姑姑这是要到哪儿去?”走到开满金黄色的细花的桂花树下时,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 灵姑姑连忙领着秋兮行礼,灵姑姑恭敬的回道,“见过刘相,奴婢奉了皇后娘娘口谕,领着娘娘要的侍女去凤仪宫。” 秋兮没有抬头,只是垂眸看着地上的桂花。 刘相,也就是当今右丞相刘昱,是菊妃的兄长。 “哦?你抬头给本相瞧瞧。”刘昱走近几步。 灵姑姑扯了扯秋兮的衣袖,她还在走神,原本以为刘昱已经走了,让灵姑姑扯回神来,便抬起了头。 一双带笑的眼眸便出现在秋兮眼中,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毫无防备。 “果然是一个俊俏的丫头,皇后娘娘一直这么慧眼识人。”被他这么一说,秋兮的脸忽地热了些,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 “你叫什么名字?”刘昱春风般的声音继续响着。 秋兮怔了怔,定了定神,才回道,“奴婢秋兮见过大人。” “秋兮,真是个好名字……” “右相,朕让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调戏朕的宫人的。”身后凉薄的声音响起,一道冰冷淡薄的目光投在秋兮的身上,让她顿觉脊背生凉。 “奴婢参见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 秋兮和灵姑姑连忙回身跪伏在地上,刘昱也行了一礼。 “起来吧。右相,随朕去朝阳殿。” 也许是秋兮的错觉,皇帝的目光竟然一直留在她的身上,让她想忽视那冰凉的感觉都不行。 秋兮和灵姑姑站在原地,等着皇帝和刘昱离去。 直到那道明黄身影消失在圆门处,秋兮才觉得刚才的冰凉以及压迫缓缓散去。 “走吧,别让娘娘久等。”灵姑姑率先转身朝凤仪宫走去。 秋兮亦转身跟上。 过了长长的甬道,可以看到凤仪宫的飞凤檐角时,灵姑姑停了下来。 秋兮也随她停下脚步,不语。 “秋兮,在凤仪宫可不比在浣衣局,你一定要小心行事。”灵姑姑握住秋兮的双手,把一张银票放入她的手心。 “姑姑,你这是……” 灵姑姑握紧她的手,打断她道,“秋兮,后宫有时候比地狱都要可怕千万倍,而后宫里的人则比鬼神还要让人恐惧,这些你带着,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秋兮的眼眶有些发涩,不由得也握紧了她的手。 灵姑姑续道,“到了凤仪宫后,姑姑不能再像在浣衣局那样照拂你了,你一定要仔细些,凡事多留个心眼儿。” “是,姑姑。”秋兮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个认知一直在她心里存在着。 所以她忍住眼里的泪意,笑着说道,“姑姑,你好好保重!” “去吧,凤仪宫的白姑姑已经在等你了。”灵姑姑拍了拍秋兮的手背,然后放开她。 秋兮朝她行了一礼,道,“有时间秋兮一定会常来看望姑姑的。” 灵姑姑摆手,秋兮便转身朝凤仪宫行去。 一身淡绿色宫人装的白姑姑已经站在宫门口等着秋兮了。 走过凤仪宫朱红色的大门,从此她便是凤仪宫的人了。 “进了凤仪宫,你就是这儿的人了,你放心,灵容拜托过要我衬着点儿你,你只要本分做事,不会有人刻意为难你的。”白姑姑是一个比灵姑姑稍大些的宫人,在宫里已经侍奉了二十多年了。 听着她说的话,秋兮心里对灵姑姑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穿过三重雕花宫门,白姑姑领着秋兮到了皇后的寝殿。 “娘娘,侍女秋兮带到了。”在朱门外停下,白姑姑低声询问道,“要让她进来参见娘娘吗?” “让她进来,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温柔的声音隔着房门响起,秋兮仿佛已经可以想象到声音主人的柔美了。 白姑姑道了一声是,轻轻推开了门,待秋兮进去后,她又将门轻轻的合上。 殿里香气缭绕,雍容华贵,一张雕花木床被摆放在最北边,旁边是妆台,然后是窗户。 秋兮时刻记着灵姑姑的话,不敢多打量,只得低头站着,一时没有看到皇后的身影。 “过来伺候本宫沐浴。”殿内右侧的垂帷后传来声音,秋兮将包裹放在地上,脚步轻轻的向垂帷行去。 挑开帷幕,便看到了背对着她而站的,长发披散,大红色宽松薄纱宫装着身的皇后。 “参见皇后娘娘。”秋兮行了一礼,在这宫里,除了见到皇帝需要行跪拜之礼外,见到其他主子只需要福身。 “免礼,来为本宫宽衣。”皇后伸展开双臂,透过红色纱衣,依稀之间可以看到她如藕段般白滑的手臂。 “谢娘娘。”秋兮起身,走至她身后为她宽衣。 待皇后跨入雾气氤氲的汤池后,秋兮本欲为她擦身的,却突然走进来两个抬着装有沐浴用品的托盘的宫人,侍候皇后沐浴。 难怪秋兮刚才没有发现她们,原来她们一直站在垂帷里侧。 “听说你刚进到宫里便跌到湖里,失忆了?”皇后的声音伴着“哗哗”水声响起。 秋兮恭敬的站在一旁:“是,娘娘。” “那可真是个可怜的丫头,现在身子可痊愈了?” “谢娘娘关心,奴婢贱体无碍。”她虽然在话语间带有关心,但秋兮并不认为宫里的人都这般善良,尤其是她这个在后宫无数佳丽的威胁中仍然能稳坐后位的皇后娘娘。 秋兮在一旁站了将近半个时辰,皇后终于沐浴完毕,待宫人伺候她穿上罗烟紫纱裙后,她走出帷幕,坐到了妆台前。 秋兮亦随着到了帷幕外面。 那两个宫人为皇后绾发髻,而皇后则带笑看着铜镜里头的自己,见秋兮一直低垂着眼眸,她道,“你觉得本宫美吗?”颇有几分揽镜自怜的味道。 见那两个宫人仿佛聋哑一般对皇后的问题不闻不问,秋兮便知道她是在问自己。 第三章 皇后突然问话,秋兮回道,“娘娘当然美若九天凤凰。”世人不都称天子为龙、皇后为凤吗?她想皇后应该乐意听到别人这样称赞她。 果然,皇后微微一笑,遣退两个宫人,拿起桌面上的一支金簪便向秋兮走来。 发髻半束半散,衣裙摇曳,仿若步步生莲的九天仙女。 “果然是个讨喜的丫头,这是本宫赏你的,今后好生侍候着,本宫定不会亏待于你。” 秋兮跪下,垂首道,“多谢娘娘,奴婢无功,不敢要赏。” “刚才本宫才夸你讨喜,怎么这会儿又犯傻了?这是本宫赏给你的,你不要也得要。”皇后并没有让秋兮起身,而是走到她面前,将金簪别到她的发髻上,挑起她的下颌,道,“啧啧,瞧瞧这俏脸蛋儿,都快要把菊妃给比下去了。” 放开秋兮,她直起身:“不过,秋兮,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如果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本宫一定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声音依然温柔,却暗自带了几分狠绝。 秋兮跪伏在地上,道,“秋兮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皇后坐回妆台前,拿起玉梳梳着乌黑顺滑的长发。 “是,奴婢告退。”秋兮捡起自己的包裹,退出了寝殿。 后宫的女人,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愚蠢至极、目光短浅,以为自己有点儿小聪明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最后往往落得个孤灯长伴甚至是命丧黄泉的下场;而另一种则是聪明却懂得隐藏自己的人,这一类女人,往往有两种结局,一是获得想要的东西,一是机关算尽终成空。 而皇后,则是第二种女人。 而且依照目前情况来看,皇后还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很美,甚至比菊竹梅三个后妃都要美,然而同时她也很聪明,很懂得后宫生存之道。 这一点,从她对待秋兮的态度便可窥知一二。 别人都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而她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先给你甜枣,再给你一棍子的警告。因为她明白,第二种做法会让人更加难以忘记。 秋兮住在皇后寝殿旁的小偏房里,里面用具一应俱全,要比在浣衣局时住的地方好很多,但是她却宁愿呆在浣衣局,反而不愿意留在这个巨大空虚的牢笼里。 现在她是皇后身边的二等侍女,一等侍女是住在更接近皇后的地方的含珠,负责近身照顾皇后。 而秋兮的职务是为皇后保管钗裙及皇帝所赏赐的东西,同时为来到凤仪宫的妃嫔或其他客人奉茶。 也许是刚来到凤仪宫,秋兮在这里还住得不太习惯,是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和成为皇后身边的侍女比起来,她更宁愿当浣衣局的下等宫人,平静的等到出宫的年龄,就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巨大牢笼。 可是到了凤仪宫,很多事情便更加的由不得她了。 秋兮虽才入宫不久,但是她明白,在宫里,要么就安于现状平淡的做下等宫人,到了年纪就出宫找个老实本分的人成家;要么就拼命往上爬,到达位高权重的地位。 前者是别人不屑于欺负你,只要你运气好,就能平安无虞;后者是别人不敢欺负你,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然而像现在这样身为二等侍女的她,往往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 像现在的她的这一类宫人,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好歹是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可是却偏偏处在风尖浪口上,自己的主子有什么不如意,最先遭罪的是这一类人,因为主子之间的勾心斗角而最容易受到殃及的,往往也是这一类人。 很不幸,现在的秋兮也是这一类人中的一个。 故她只能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做事,同时希望麻烦不会找上她。 心里百转千回,全是烦恼的事,秋兮闭着双眼,希望可以睡着,却在想了这么多以后依然无法入眠。 某一刻,房中多出了另一道呼吸声,很轻,若有似无。 同时,一道目光带着微凉的气息落在秋兮的脸上。 秋兮假装熟睡,想知道来人接下来会做什么。 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里,一定不是简单角色。 下一刻,对方坐在了床沿,秋兮甚至能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我找了你一个月,没想到你居然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难道你真的那么绝情?为何没有认出我……也对,你根本没有见过我的脸……但是我让你在那里等我,你为何要失信?剪秋,你现在是在报复我让你等了三个月吗?”他的声音很低,微微沙哑,却很好听。 秋兮注意到他口中的名字,心里疑惑,剪秋?是自己吗?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过往? 当他的手快要扶上秋兮的脸庞时,秋兮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便跌进了一双黑眸中。 他的手被秋兮一把抓住,黑眸中来不及收敛的情与柔完全暴露在她的眼前。 他的脸被一张面具掩住,黑色的面具只露出双眼:“剪秋,我吵到你了?” “剪秋是谁?你又是谁?”她总觉得这双黑眸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剪秋,你还是不愿意……” “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什么剪秋。”秋兮打断他,放开他的手,道,“你走吧。” 这里是后宫,在这吃人的后宫,还是少认识人的好,尤其是这种身份不明的人。 直觉告诉她,和他牵扯在一起会有很多危险。 “剪秋……”他犹豫不决。 “走,否则我叫人了。”秋兮别过头。 “好,我走。”下一刻,被压陷的床面恢复,他站起身来,道,“我是辰,你是剪秋。” 闻言,秋兮回过头来,房中却早已无了他的踪影,只有慢慢消散的淡香可以证明刚才确实有人来过。 秋兮把被子扯高,盖住自己的脸,比起承担着风险知道自己的过往,她更宁愿自己试着找回丢失的记忆,至少这样她不必承担不必要的危险,也不必要整日提心吊胆。 清晨,等含珠侍候皇后洗漱后,秋兮让身后抬着衣裙饰品的宫人上前。 一边问道,“娘娘,今天您要穿哪件?” 皇后坐在妆台前,任含珠给她梳头发,道,“今日本宫要出去走走,听说南园的菊花今年开得很好。对了,薇芹,你去菊竹梅兰四位妹妹的宫殿走一趟,就说本宫邀她们到南园赏菊。” 小宫人薇芹领命而去,秋兮接过她手里的衣盘,并拿过凤钗,道,“娘娘,今日穿山河地理裙可好?”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秋兮就知道,皇后邀皇帝身边常在的几位妃嫔赏菊,不单单只是为了赏菊,为的还是激一激她们。 而山河地理裙和凤钗则是皇后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穿戴的饰物了,更是她这个正宫娘娘的身份象征,如今正好可以刺激一下那几位,让她们眼红一二,心里不舒坦几分。 南园的菊花依然盛开得十分艳,花团锦簇,争先恐后的。 秋兮和一群宫人簇拥着皇后到了南园,直到此时,她才见全了皇帝身边常在的几位后妃。 第四章 五位后妃各有千秋:皇后表面上善良温顺,实则内敛狠绝;菊妃略为泼辣,但眉眼间隐着锐利和算计; 竹嫔和梅嫔是双生姐妹,容貌很是相似,性格也似温顺,却也隐着锐气;最安静的要数兰昭仪,人如其封号,似清谷幽兰,淡淡的,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淡淡忧愁,却打骨子里透着一股傲,也淡淡的。也许是这五人中最安于平淡的,亦或她是这五人中最深藏不露的,如果真是后者,那她就太可怕了,也许会成为皇后的劲敌。 命人在南园新建的凉亭内的白玉石桌上摆上带出来的糕点和茶水,皇后便让各妃嫔入座。 奉了茶,秋兮便恭敬地站到亭角,听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也许是时光静好,秋兮渐渐的走了神,想着自己的心事,便又想到了昨夜的男子。 他说他叫辰,自己以前和他在一起过吗? 他为何用那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他为何语气带着指责的说自己没有认出他? 难道他是自己不久之前才见到的人当中的一个吗? 这一个月以来,她见到的正常男子就只有皇帝和刘昱,难道是皇帝?不可能,他那么高高在上,又怎么会亲自半夜去找她。 那么会是刘昱吗?那个常常带着笑的男子…… “秋兮,娘娘叫你!”站在旁边的薇芹扯了扯秋兮的衣袖。 秋兮回过神来,立即朝皇后跪下:“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她居然会因为刚见过一面的人而走神…… “无妨,你过来。”皇后含笑召她过去。 秋兮起身,走至皇后身边。 “抬起头来。”皇后淡淡的说道。 秋兮依言抬头,因为好奇皇后对她的态度为何这样而向她看来的后妃有些莫名其妙。 “四位妹妹难道不觉得本宫的侍女很俊俏吗?”皇后悠然的呷着茶。 她淡淡的声音却使已经移开目光的竹嫔再次看向秋兮:“果然很是俊俏,而且眉眼间还透着不同的气质,姐姐真是好眼光。” 梅嫔亦开口道,“确实,不过……这样貌似乎有些眼熟。” 说着,她和竹嫔看向一脸不屑的菊妃。 兰昭仪淡淡地看了秋兮一眼,又事不关己的移开视线。 皇后但笑不语,秋兮却紧张地握紧了手。 秋兮的眉眼和菊妃有些相似,这是她自己刚见到菊妃的时候就知晓的。 现在她终于明白,皇后为何要把她这样一个浣衣局的下等宫人要到身边当侍女了。 因为秋兮是她打击菊妃的一枚棋子。不过,这样一来,秋兮就危险了。 果然,没有谁会是毫无私心的对某个人好。 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值得别人对他好。 即便这好这个人一点儿也不稀罕。 “一个小小婢女,如果没有姐姐,她哪配站在这里?姐姐可别太抬举她……”菊妃看向秋兮,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妹妹虽然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本宫可不是一定要抬举她的。”话锋一转,皇后道,“妹妹你说她是否也可以得到皇上的恩宠?她现在可是本宫的人。”说着,伸手抬起秋兮的下颌,仿佛打量一件玉器般仔细,认真。 皇后的意思显而易见,她在借秋兮打击菊妃。而秋兮除了默默地承受被皇后当作棋子用,别无他法,现在的她,身不由己。 “万事皆有可能,可到时姐姐就真的家贼难防了。”菊妃狠狠地瞪着秋兮,说出来的声音却越发温柔。 天下不乏蛇蝎美人,而宫中最多,现在秋兮面前的这几个女人,哪个不是? “即便是家贼,也好过外贼。好歹她还是会听从本宫的话的。妹妹说对吗?”皇后放开秋兮,说的话意有所指。 “对,姐姐真是好算计。”菊妃笑着说,“姐姐知道残花败柳无人怜爱这个理儿,也深谙借花献佛这事儿,皇上有你坐守后宫真是好福气。”菊妃含沙射影的本领一直很厉害。 “哦?那妹妹可得留心了,听说皇上昨晚没有宿在玉水宫呢。”皇后玉手轻抚着茶盏。 “姐姐多虑了,皇上政务繁忙,昨晚在朝阳殿批了一整晚的奏折。今早,临上朝了还去看过妹妹。”菊妃露出些小女儿姿态的得意,“呀!万一皇上散了早朝去寻我怎么办?姐姐,妹妹这就先告退了。这花也残了,也没什么意思,妹妹还是去陪皇上的好。” 不等皇后点头,菊妃便率着随行宫人离去。 临走前,她还狠狠地看了秋兮一眼,看来,这个敌人秋兮是被迫树下了。 菊妃离开,其他刚才还在看戏一言不发的后妃就和皇后说起了话。 皇后让秋兮站回亭角,竹嫔两姐妹不时的会看向她,一边和皇后谈论着皇帝。 见兰昭仪一直盯着亭外沉默不语,皇后命秋兮给她添了一杯茶,道,“兰妹妹今日倒真是赏到美丽动人的菊花了,本宫见你一直不言不语也不喝茶,想必你也渴了,快喝些茶润润喉咙吧,弄坏了嗓子可不好,皇上可最爱听你的曲儿呢。” “谢过姐姐,妹妹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兰昭仪既已如是说,皇后也不好留她,便准了。 “姐姐,我姐妹还有一首琴曲未谱完,菊花也赏过了,这就告退了。秋风凉,姐姐也快些回宫吧,免得染了风寒。”竹梅二嫔站起身来。 皇后点了点头,朝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倒是有心了。罢了,你们去忙吧,倒是本宫这个闲人时间多。” 竹梅二嫔行了一礼,便也离开了南园。 “秋兮,对方才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园中只剩下凤仪宫的人后,皇后看向一朵金□□花,淡淡的问道。 秋兮连忙跪伏在地,道,“奴婢不敢。”即便是有想法,也得埋在心里,不可对人言。 “不敢就好。含珠,扶本宫回宫。”皇后得到满意的答案,站起身来,由含珠虚扶着袅袅而去。 看着宫人簇拥下离开的皇后,秋兮跪坐在地上,秋日的地上,凉气甚重,她只觉得从脚底冷到了头顶。 难道这就是天底下女子奢望和追求的荣华富贵、高人一等的生活吗? “地上很凉,难道你想生病偷一下闲?快起来吧。”有点儿耳熟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秋兮回过神来,站起身道,“见过右相大人。”不觉她竟然走神这么久,这么深,连有人来了都没有察觉到。 刘昱含笑坐到石桌旁,道,“别这么见外,以后没人的时候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奴婢不敢。” “都说了没人的时候再叫,现在就可以。喏,这是膏药,经常起跪很伤膝盖,拿去用吧。”一只小巧的白玉瓶被一只修长的手递到秋兮面前。 “奴婢不能要。”秋兮垂眸没有接。 “这是我送你的,不要也得要。”他有些霸道,却又温柔的道,“再说,我也有事请你帮忙。” 闻言,秋兮更不敢伸手去接了,只是恭敬的回道,“奴婢没权没势,大人的事奴婢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秋兮想他是希望她帮菊妃的忙,他也太高估她了。 可接下来,刘昱的话让秋兮愣住。 他道,“又不是什么大忙,我只是请你帮忙照顾好你自己。这宫里不适合你,你不应该……” 秋兮怔怔地看着他,良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五章 刘昱的话,让秋兮良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过神来,她道,“谢大人关心,奴婢告退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白玉瓶,她快步离开,也许是因为她在心里冤枉他了,也许是因为她不能再保持冷静听他说下去,反正她就是落荒而逃了。 跑出圆门,跑过长长的甬道,秋兮靠在桂花树干上,手里紧握着凉凉的白玉瓶,心跳如擂鼓。 这种感觉她似曾相识,似乎她以前也经历过…… 也许昨晚的辰就是他…… “秋兮,回凤仪宫去,别在外面乱跑。”白姑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秋兮身后,开口道。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秋兮一跳,她连忙将白玉轻藏入袖中,回身走出树荫行礼:“见过白姑姑,奴婢这就回去。”说完,她如常朝凤仪宫行去。 秋兮走远后,白姑姑对空无一人的桂花树下的花丛道,“主上吩咐,好好保护她。” 一阵秋风扫过,白姑姑站在秋风里,除了漫天的落花,再无其他东西或人出现。 傍晚,没什么事可做的秋兮回到偏房,却忍不住拿出了白玉瓶用指腹细细摩擦着。 “怎么?动春心了?”含珠突然出现,让秋兮措手不及,她继续道,“娘娘要喝你沏的茶,快别对着那东西发呆了。” 秋兮应了一声,连忙把白玉瓶随手放在桌上,便出了偏房。 晚上,在皇后身边站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秋兮终于回到了偏房,原因是皇帝今晚歇在凤仪宫,而与菊妃相貌相似的她就被皇后遣退了。 秋兮想着,皇后可不希望因为她而让皇帝想起了菊妃。 下意识的往桌面看去,却不见了本该在桌面上的白玉瓶,秋兮慌忙的冲到桌边,把桌上的东西都翻了一遍,又爬到地上,在桌下和四周找了一遍,却依然没有白玉瓶的踪影。 她有些失落的坐在地上,都怪自己粗心大意,居然把它弄丢了,不对,她记得自己就把它放在了桌上,而当时含珠就在一旁,难道是她拿走了?不会,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女,是不屑于拿走那只白玉瓶的。 那么到底有谁来过?是谁拿走了白玉瓶? 秋兮又在房中找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你在找什么?”含珠出现在房门边,秋兮冲到她面前,很着急的问道,“你看到过吗?” “看到过什么?”含珠奇怪的看着她。 “就是我先前拿的那只白玉瓶,放在桌上那只。” 她摇了摇头,道,“别再找了,丢了就算了,又不是很金贵的东西。你快点儿去准备,娘娘一会儿要沐浴,需要你伺候。” 秋兮木然的点头,丢了,怎么会丢了呢?真的不金贵……吗? 含珠续道,“别走神了,否则你会很惨,娘娘最讨厌别人在伺候她的时候不用心。好了,我先走了。” 在房中静呆了一小会儿,秋兮站起身来,朝浴池走去。 丢了就丢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想着,却觉得心里酸酸的,直到撞到一堵肉墙,她才回过神来。 抬头看到一身御用家常服的皇帝,她连酸痛的鼻子都顾不上揉,便跪在地上道,“奴婢见过皇上!刚才奴婢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凉薄的气息压迫着秋兮,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良久,皇帝道,“起来吧,侍候朕沐浴。” 秋兮睖睁住。 含珠不是说皇后娘娘要沐浴吗?为何会是皇帝? “皇上……” “过来。”皇帝转身走向浴池,不容她有半分拒绝。 秋兮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公然违抗皇命,恐怕会死得很惨。 “给朕宽衣。”皇帝在檀香木衣架边站定,展开双臂示意秋兮替他宽衣。 “啊?皇上……”秋兮一时反应不过来。 “朕不想说第二遍。”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秋兮无法反抗,只得替他宽衣。 微微颤抖的手伸向他的衣带,他很高,秋兮只能微微踮着脚。然而却怎么也解不开衣带的结,越慌衣带越往死里结,秋兮手心都带了濡湿。 突然腰上传来一股力,秋兮被皇帝带到了他的怀里。秋兮一下子慌了,挣扎着,却无意间将衣带扯开了。 “你在怕什么?朕有那么可怕吗?” 凉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胸膛上的温暖,让秋兮不知所措。 别过头,秋兮道,“皇上,请放开奴婢,这里是凤仪宫……”鼻翼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粒。 “即便这里是朝堂又如何?”他很霸道,有帝王的倔傲和肃迫。 “皇上……”秋兮本能的想离他远远的,却无奈怎么也挣不开。 “闭嘴!朕没有太多耐心。”皇帝语气中无端的多了几分生气。 这让秋兮莫名其妙。 是自己惹到他了吗? “可是皇上不放开,奴婢就无法侍候您沐浴。”秋兮压下心里的气愤,他这样做相当于在用他作为帝王的权力来压迫人。 “你就这么急于逃离朕?对他为何不这样?难道你这么快就……” “皇上,请不要侮辱奴婢!”秋兮打断了皇帝。 他口中的“他”,秋兮根本就不知道是指谁。他无端的怒气更是令秋兮莫名其妙和气愤——他是帝王不错,但他也不能如此压迫于她! “这样就叫侮辱了你吗?那你错了!”皇帝步步紧逼,更加抱紧了秋兮。 秋兮突然感觉一阵害怕,“皇上,唔……” 话未说完,他已封住了她的双唇。 吻,是掠夺性的,使她双唇发疼。 秋兮挣不过皇帝,便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皇帝睁开双眸,杀意一闪而过。秋兮被惧住,却不料,下一刻他猛地一推,她便跌入了池中。 池水温热,秋兮不断地挣扎,因为她害怕水。 “既然你无情,就休要怪朕无义!”皇帝就站在池边,冷眼旁观她在池水中挣扎。 当看着秋兮渐渐无力时,他又跳入池中,抱住了已经快要昏过去的秋兮,并往池岸走去。 刚出了浴池,皇后和含珠便赶了过来。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皇后一脸担忧,目光时不时扫过浑身湿透,昏昏沉沉,狼狈不堪的秋兮。 皇帝将秋兮放在地上,凉薄的声音毫无悲喜,“刚才朕不小心滑倒,是她救了朕。皇后应该明白怎么做。朕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他就往殿外走。 “皇上,您先换下湿衣服吧,夜深寒气重。”皇后跟过去几步。 “无妨,朕明晚再来凤仪宫陪你。”皇帝头也不回,直接走了出去。 跟在他身边的大太监连忙给他披上备好的外衣,仪唱道,“皇上起驾回宫!” 皇后和一众宫人恭送圣驾。 看着走出寝殿的皇帝,皇后袖中的双手握紧成拳。 滑倒?他怎么能用如此敷衍,如此无力的理由来骗她? 连续三天,秋兮都在床上躺着,四肢无力,头脑发昏。 当身子终于好些的时候,皇后便派人将她叫到了寝殿。 “秋兮,那晚发生了什么?”皇后精心修剪着盆栽,淡淡地问。 秋兮却不可能淡淡地答。 “回娘娘,奴婢记不太清楚了。”难道她能说是皇帝强迫自己吗?估计没人相信,他们宁愿相信是她引诱皇帝不成。 灵姑姑说过,这就是后宫人的本性。 “是吗?本宫倒希望你是真的忘了。否则下次就不会是温热的池水,而是冰冷的湖水了!”皇后用温柔的嗓音说着残忍的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一剪子将盆中君子山茶的枝干剪短了。 放下剪刀,皇后用锦帕擦拭了下手,对一旁的含珠道,“拿出去丢掉。” 秋兮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心里发寒。 第六章 皇后在桌旁坐下,秋兮便为她倒了一杯茶,头还是晕晕的,让她不太能自由活动。 “秋兮,你要时刻记着,你是我凤仪宫的奴婢,不要妄想攀上皇上这朵高枝,这样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皇后悠哉游哉地喝着秋兮倒的茶,嘴里却说着没有半分情意的话。 秋兮跪在地上,老实答道,“奴婢不敢!奴婢会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的。” “这样最好。你下去歇着吧。”皇后放下茶盏,用锦帕拭了拭嘴角。 “是,娘娘,奴婢告退。”秋兮起身,身子有些发软。 身子还未痊愈,所以秋兮常常觉得四肢无力,眼皮厚重,仿佛随时随地都能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似的。 当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时,一个人出现在房里。 他在床缘坐下,伸手试了试秋兮的额头,然后抚着她的脸。 昏昏沉沉之际,秋兮仿佛依稀之间听到有人在说对不起。 某一刻,秋兮觉得干燥的唇上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凉凉的,柔柔的。 极尽温柔。 翌日,秋兮的身子几乎痊愈了,起身穿上衣裳,走到简易的妆镜前坐下。 看到铜镜里映照出的脸,秋兮又想起了昨夜的梦,以及梦中人和她缠绵的吻。 秋兮下意识地抚上双唇,昨夜的梦,很真实。 看到镜中自己的嘴角似有涎水的痕迹,秋兮自嘲地笑了笑。 看来梦里的吻让她真的分不清真假了,竟然有一种确实经历过的感觉。 “又在发呆了。”含珠总是神出鬼没的,走路都没有一点声音。 秋兮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差点直接站起来。 看着镜子里出现的含珠的身影,秋兮心里这样想着,嘴上问道,“含珠姐姐,有什么事吗?” 含珠转身就走,一边道,“娘娘让你陪她去御花园。” 秋兮对着镜子里的背影撇了撇嘴,却被突然回身的含珠逮了个正着。 秋兮连忙装作自己一直在束发,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含珠无奈摇头,道,“速度点,娘娘可不是容忍底下人拖沓的主。” “嗯,马上就好。”秋兮把发钗簪好,便站起来去洗漱。 秋天的御花园,其实没有什么可观赏的。除了秋海棠和秋菊,其它的植物都已经枯黄苍凉。 秋兮是在不明白皇后为何要去御花园。 当看到早已坐在凉亭中的皇帝和菊妃后,秋兮终于明白了皇后来这里的用意。 看来,皇帝是一下了早朝便和菊妃来这里了。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恭身行礼。 “奴婢(才)参见皇上,参见菊妃娘娘。” “妾身见过姐姐。” 一番行礼后,皇后也一并坐入亭中,她和菊妃一左一右,皇帝坐在中间。 而秋兮则站在皇后身后的亭角,和含珠并肩而站。 皇帝依旧带着一身淡漠凉薄和肃迫,根本没有看秋兮一眼,似乎那天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三位正主闲聊了一会儿,无非是些天气凉了注意龙体、菊妃近来越发迷人、姐姐也越发香醇如同美酒一般这样的话,秋兮听得犯迷糊,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 幸好不多时皇后就被皇帝单独带走了,说是有事要谈,便只余下一群宫人和菊妃。 菊妃的目光大多时候停在秋兮身上。秋兮忽然觉得皇帝这是在报复自己。 “你,过来。”菊妃终于发出把秋兮叫到跟前的命令。 秋兮恭敬地走过去,“菊妃娘娘有何吩咐?” “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做她的棋子?”菊妃仔细地打量着自己染了寇丹的指甲,若无其事地问道。 竟是丝毫不在意还在一旁站在的,是皇后的人的含珠。 含珠也毫无反应,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奴婢不知娘娘是何意。”秋兮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依旧恭恭敬敬的。 因着那晚的事,皇后已对秋兮有了猜忌,若今日再传出什么风声,皇后定不会让她好过。 秋兮只想平安熬到出宫,并不想和宫里的人有任何牵扯。 “不明白?那本宫给你双倍的好处,你可愿意听从本宫?”菊妃抬头看着秋兮。 秋兮油盐不进,“娘娘恕罪,奴婢是凤仪宫的奴才,奴婢也不想要什么好处,只想本本分分地做事。” “贱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菊妃隐约有些生气了,“你不要以为是凤仪宫的人,本宫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也只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在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奴才,随便死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秋兮跪下,“请娘娘放过奴婢。” “放过你?你知道本宫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听从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反而让你风光无限,如何?”菊妃站起身弯腰看着秋兮,她这是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可惜秋兮有时候固执起来,到了傻的地步。她依然不为所动,“请娘娘恕罪。” 菊妃犹若未闻,取下秋兮头上的金钗轻轻抵在她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使秋兮微怔。 “你说,要是这副俊俏而有利用价值的脸蛋毁了,她还会把你当人看吗?”菊妃漂亮的眼眸里一片阴霾。 秋兮定定地看着她,这个后宫里,又有谁真的把别人当人看待呢? 被秋兮眼中的神色激怒,菊妃“啪”地给了秋兮一巴掌,把她的脸打得偏向一边,“不要用这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本宫,你该可怜的是自己。” 顿时,秋兮的脸颊红肿起来,因被她手里的金钗划过而出现一条浅浅的血痕,伴着麻木而辛辣的刺痛感。 秋兮觉得菊妃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就像自己抢了她最宝贵的东西似的,难道就因为自己的样貌和她有几分相似,便要这样的咄咄逼人,赶尽杀绝吗? 真是让人莫名其妙。可是,这后宫里头,又有几个人不是这样或者那样的莫名其妙? 秋兮垂下头木木地跪在地上,没有再出声。 下颌吃痛,菊妃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头抬起,“怎么?觉得委屈怨恨,想要报复本宫?那你就准备好加入后宫的争斗吧!” “奴婢不敢也不想。”秋兮嘴角一抹殷红,直直地回视。 “是吗?那本宫就成全你,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是不会争不会抢的,那就是死人!”菊妃放开对秋兮的钳制,将金钗温柔地别回她的发髻上,直起身用青葱色的锦帕拭了拭手,大声道,“这个贱婢胆敢抵撞本宫,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一旁的宫人闻言就要上来把秋兮扭送下去。 秋兮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皎好的女子,不明白为何就这样对她下了这般决断,“娘娘,奴婢犯了什么错?求娘娘恕罪!” 菊妃温柔一笑,尽显娇媚,“你没听到吗?你冲撞本宫,来人……” “娘娘,请饶过她吧,她不是有意的。”一旁的含珠跪了下来。 本来已经拉住秋兮手臂的宫人又犹豫着退到了一边。 “若所有冲撞本宫的宫人都可以用不是有意的作借口轻易被赦免,那本宫还有何威信?”菊妃坐回位置,瞪了那些后退的宫人一眼,“含珠,念在你是皇后姐姐的贴身侍女,尽心侍候姐姐的份上,本宫今日就不为难你了。来人!将这个……” “娘娘,她也是凤仪宫的人,于情于理您都没有权力责罚她。”含珠出声打断了菊妃。 菊妃脸上怒意泛起,“含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娘娘无端责罚凤仪宫的侍女又算什么?”含珠透出一股不属于一般侍女的气质,一副要和菊妃据理力争的样子。 “含珠姐姐,你别管我了。”秋兮有些感动,含珠也是侍女,却为了她如此冒险,怎么想她都不值得。 含珠看了看秋兮,道,“你既然是凤仪宫的人,就不能让人平白地欺负了去。”说着,又看向菊妃。 菊妃怒极,“好!好一个姐妹情深。既然你们想一起死,本宫就成全你们!” 第七章 “来人,给本宫把她们拖下去!直接乱棍打死……”菊妃怒极,直接让人把秋兮和含珠二人一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菊妃娘娘,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惹到你了?”突然出现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的菊妃的话。 “参加右相大人。”宫人行礼。 刘昱摆手示意众宫人免礼,便含笑走到菊妃身旁。 “哥哥,你怎么来了?”甫一见到刘昱,菊妃马上换上了笑脸,果真是笑靥如花,温顺一如见到皇帝时的样子,却又多了几分旁人不明的别样情愫。 “特地来看看你。你刚才为何如此生气?”刘昱温柔地看着她。 闻言,菊妃脸上的欢喜又掺杂了五分怒意,“这两个贱婢不知好歹冲撞了我,我正要处罚她们呢,不是什么大事儿。” 刘昱不着痕迹地看了低垂着头的秋兮一眼,道,“你哥我今天心情不错,不希望看到不愉快的事。你小施惩戒便免了她们的罪过罢。也莫要再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哥你为何……好,我听你的。”转头,菊妃微扬着下巴道,“今日算你们好运,看在右相的面上,本宫暂且先饶过你们,日后若是再犯,本宫定当重惩不殆!还不快退下?” 秋兮和含珠叩了头,“谢娘娘,谢大人,奴婢告退。” 出了御花园,含珠叮嘱秋兮在脸上的伤口上抹些药,便迎皇后去了。 秋兮不知道含珠会不会把刚才在御花园发生的事禀告皇后,但是不管怎样,她都只能沉默接受。 走在长长的甬道上,秋兮有几分漫无目的,经过的宫人步伐很快,且轻,训练有素,她们并不会因为秋兮而有所停缓。 走到尽头,秋兮仰头望着天空,这里的天空只有长长的一条,却是很多人向往的自由。 回头看着走过的长长的甬道,剪剪秋风微凉,把尽头的淡白色落花吹到了甬道中。 今日所幸有刘相相救,那明日呢? 以后呢? 毕竟菊妃说了只是暂时饶过她,而她,在这宫里还得呆七年时间。 难道她想平静地呆着也不可以,就只能如落花般任风雨飘摇吗? 在心里低叹一声,秋兮回身继续走。 “秋兮。”身后有人唤秋兮。 秋兮回身,是刘昱。 “见过大人。” 刘昱微微喘息着,跑到秋兮面前,“你没事吧?” “奴婢没事。” 他眼中的担忧和关怀使得秋兮垂下了眼眸。 “我说过没其他人的时候直接唤我的名字。”刘昱走近几步,看到秋兮脸上的伤痕,他眸中泛起了淡淡的心疼,“我那天给你的药呢?” 秋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用完了。” “幸好我这里还带了一瓶。” 他常随身带着药吗? “这药还能消炎去疤。”秋兮没走神一瞬,刘昱便带笑从袖袋中和先前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瓶,“我给你抹上。” 秋兮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不用劳烦大人了,奴婢那里还有其他药,奴婢告退。” 秋兮欲转身离开,没想到却被拉住。 刘昱道,“毕竟她是我的妹妹,你这样我会愧疚的。” “大人……” “说过唤我的名字。”刘昱没有放开秋兮,反而上前了一步。 “刘昱……真的不用了。”秋兮很震惊于自己居然能轻易唤出刘昱的名字,仿佛很久以前就已经这样唤过无数次一般。 “这就对了。别动,让我看看。”刘昱凑近秋兮,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划痕。 “还好,只是一点儿轻伤。搽了这个应该很快就能好了。”说着,他倒出一些白玉色的药汁,轻柔地抹在秋兮的脸上。 他的手微热,药却很凉。一抹上,脸上的辛辣感就减轻了些许。 秋兮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为自己抹药。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嗅到他身上淡雅的香味。 某一刻,刘昱的手改而抚上秋兮的脸颊,极尽温柔。秋兮抬头,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秋兮一下子慌了神,不知所措。 “别介入她们之间的斗争,否则你会很危险。而且……”顿了顿,刘昱笑了笑续道,“而且你不适合。” 闻言,秋兮怔怔地点了点头。 午时左右,皇后回到凤仪宫,便命薇芹将秋兮叫到了大殿。 大殿的朱红雕花门洞开着,皇后坐在高高在上的凤座上。 等秋兮到了大殿行了礼,她走下来靠近秋兮,看了看秋兮脸上的伤,又坐回凤座,“伤得不算严重,不过,你这漂亮的脸蛋可差点儿就毁了。听说是右相大人救了你?”扫了秋兮一眼,续道,“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秋兮恭敬答道,“是。”然后站在原地听皇后说下去。 “你和右相很要好?” “只是几面之交。”秋兮据实回答,却无法自拔地想到了刚才和刘昱的相处情景。 “那右相对你可算是上心的了。”皇后理了理鬓发,“右相可是凌朝和皇上不分伯仲的美男子,要不……本宫求皇上为你们指婚?这样你也就不用再担心菊妃或其他人为难你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温柔,仿佛可以拧出水来。 秋兮脸色微变,一下跪到地上,心里的回忆破成碎片,“奴婢不敢有此想法,请娘娘明鉴!” “是吗?你敢说你不喜欢他?”皇后步步紧逼。 秋兮伏下头,眉头微微皱着,“奴婢对天发誓,绝没有!”放在额下的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奴婢只是一个奴才,对右相大人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何况奴婢还是凤仪宫的人。”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她不会去投靠他人,背叛皇后。 “没有最好。”皇后看向秋兮身后,突然笑道,“右相大人何时来的?到我凤仪宫不知有何贵干?” 一听到皇后的话,秋兮一下子惶恐不安起来,却并没有直起身来,依旧跪伏在地上。 “臣只是路过,既然娘娘有事,那臣就先告退了。”刘昱的声音依旧含笑温柔。 秋兮止不住地想,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等等,右相,本宫让人送送你。”皇后稍作挽留道。 秋兮此刻完全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思维,深呼吸一下,她敛下了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动作,等待着刘昱离开,等待着皇后的命令。 果然,皇后下一句,就让秋兮心里一沉,想要逃避,却无法逃避。 皇后道,“秋兮,送一下大人。” 皇后真的……很残忍。但是秋兮却不得不承受她施与的残忍。 “是。”秋兮起身,“大人,请。” 刘昱侧身站着,秋兮并没有去看他。 “臣告退。”刘昱抱拳躬身,然后率先离开。秋兮跟上。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皇后微微一笑,让人关上朱红雕花大门。 出了凤仪宫的围院,两人静默地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秋兮终于停下脚步,第三次打破了如此静默,“大人慢走,奴婢回去了。” 刚出凤仪宫,秋兮说了一次,刘昱让她再送送;刚到甬道,秋兮又说了一次,刘昱还是那句话;此刻,秋兮第三次说。 刘昱停下脚步,没有回身。 秋兮行了一礼,道,“奴婢告退。”她此刻只想想远远地逃开。 “秋兮。” 秋兮装作没有听到,继续走。 下一刻,手臂被抓住。 然而秋兮也并没有回头。 “秋兮,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秋兮不语。 “回答我。”刘昱锲而不舍,温柔不复存在,有的,是忐忑不安。 秋兮握紧了袖中的手,回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刘昱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放开手,转身沉默离开。 秋兮亦转身朝凤仪宫行去,长长的甬道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让她心情莫名的不好。 她以为自己应该流泪的,然而很奇怪,她并没有流泪。 回到凤仪宫,皇后正坐在凤座里,抬着一盏茶看着秋兮推开朱红雕花大门。 “娘娘。”秋兮行了一礼。 “你做得很好,也很绝情。”皇后点了点头,放下茶盏。 秋兮不想去计较她为何会这样说,她想知道这宫里人的一举一动比谁都容易。 所以秋兮回了一句“谢娘娘夸奖”后,便站到了大殿的朱红色镶金柱旁。 第八章 “娘娘,皇上去了竹嫔处,说是她突然昏倒了。”含珠从外面走进来。 “她无缘无故为何会昏倒?”皇后端坐在凤座上,脸上没其他表情。 “目前还不知道。” 含珠是皇后最信任的人,一般都派她去打探宫里其他妃嫔的事情。 “辛苦你了。”皇后又抬起了茶盏,嘴里对含珠说道,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事。 含珠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难道她有……不对,皇上并不常去她那里,按说也应该是菊妃有。”她暗自猜想着。 秋兮却听得云里雾里,皇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本宫得小心些了。”皇后将茶盖拿起又放下,发出清脆的瓷鸣声。 是夜,夜深人静时,心里的苦痛被释放出来,整颗心酸酸的。 秋兮辗转难眠,便坐起了身,却在看到夜色下模糊的轮廓时,差点惊叫出来。 “什么人?”秋兮披上外衣,穿上了鞋子。 “秋兮,你白天的话是被迫才说的,对吗?” 是刘昱! 他说着,走至床边,垂眸看着秋兮。 秋兮抬眸看着他在夜色里异常明亮的眼眸,眼里涌上湿意。 “回答我。”刘昱在床沿坐下。 夜色昏暗的时候,最容易被看透。 秋兮点了点头,即使她不能承认自己心里对他确实有几分喜欢,也抹灭不了这个事实。 刘昱一把将秋兮揽到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就知道,你心里一定不是那样想的!” 秋兮靠在他怀里,不语。 刘昱却不满足于现状,他扶正秋兮的身体,直视着她,问道,“你是喜欢我的吧?是不?” 看到他眼里的期待和忐忑,秋兮颔首,然后靠在他怀里,嘴角含笑。 刘昱把下颚搁在她发顶,脸上带着由衷的开心。 终于看到她确认,这么多年来,一直埋在心里的一切,仿佛都不再那么沉重;之前所做的一切,也仿佛得到了原谅,他当然由衷开心。 秋兮可不知道刘昱此刻心里百味杂陈,她紧紧拥着他,沉浸在喜悦里,说不出的放松。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如果这个人是刘昱的话,她就觉得一定有可能。 两人都沉浸在喜悦里,却没有发现,夜色的掩护下,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窗外,透过微启的窗扉,静默地看着房中的一切。 他的脸上遮着面具,让人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证明着他此刻心情很不好。 “你怎么会进宫,现在已经是三更天左右了。”秋兮靠在刘昱怀里问道。心里却突然闪过那天晚上戴着面具的人,他说他叫辰。 “想你了就来了。”刘昱把下颚在她发心轻轻蹭了蹭。 秋兮更加抱紧了他,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良久,刘昱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秋兮,温柔地道,“好了,我现在要走了,你快歇息吧。”说着,他站起了身。 “刘昱。”秋兮唤住了他,“辰就是你,对吗?”其间包含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迟疑和莫名的期待。 刘昱却感觉到了。他身体僵了僵,好一会儿,才点头。 “我明白了,你一路小心。”知道他就是辰,秋兮心里还是有几分莫名的高兴的。 刘昱朝窗户走去,秋兮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着。 下一刻,他却突然回身冲过来,在秋兮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吻住了她。 秋兮微微睁大眼睛,脸上微微发烫。 一触即分,浅尝辄止。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刘昱很快就稍稍离开了些。 “秋兮,以后别叫我辰,叫我刘昱。”说完,他放开秋兮,快速越过窗户消失在房里。 秋兮还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吻而失神,待反应过来要问他一些事情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秋兮躺下,睁着双眼盯着浅蓝色的帐顶出神,反正还有的是机会见到他,又何必急于此刻问呢? 第二天,皇后命人把菊竹梅兰四妃嫔叫到了凤仪宫,而秋兮则告假一天,想回浣衣局看看。 她们聊了什么,秋兮并不关心,她只是想去看看灵姑姑和秋月。 浣衣局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里面的宫人都早早的起床进行她们的日常工作了。 秋兮到达浣衣局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晾晒了几杆子的衣物了。 “姐姐,”一个公公迎了过来。 秋兮作二等宫女的打扮,别人一看就明白她的地位。这公公想是从她这里得到些好处吧。 秋兮不着痕迹地塞给他一锭银子,“麻烦公公帮我知会一声,就说秋兮来看望她。” “灵姑姑被调到玉水宫了,姐姐还另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公公笑眯眯地将银子收入袖中。 灵姑姑为何被玉水宫调去了?难道她与菊妃结有什么怨?还是说是因为我被牵连的? 秋兮兀自出神,公公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就唤了一声,“姐姐?” 秋兮回过神来,见公公疑惑地看着自己,就又塞了一锭银子给他,问道,“那秋月呢?” 灵姑姑不在,她总会在吧?却不想—— “秋月姐姐被调到流青宫竹嫔处了。” “什么?”她为何也被调走了?如果是因为自己的话,自己并没有得罪过竹嫔啊? “姐姐还有何事?”公公问道。 秋兮摇头,转身走出了浣衣局。 桂花的花期很长,可当她走到那棵老桂花树下时,树枝上已经没用淡白或是金黄的桂花了。 秋兮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旁漫斜逸的树枝,久久伫立。 后宫,真的是风雨无常。 秋兮没有感叹多久,便被人打断了。 “你莫不是要化成石像?”凉薄的声音一如既往,使秋兮打了一个寒战。 忙转身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皇帝这时应该是下朝归来要回他自己的寝殿——朝阳殿。 皇帝并没有让秋兮起身,而是带着一群宫人从她身边走过。 他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是秋兮却觉得他生气了,很奇怪的认知,让她愣住良久。 “已经走了,你还要跪到何时?”带笑的话语传来。 秋兮抬头,就见刘昱一身朝服站在她面前,“刘……大人,你不是应该下朝回府了吗?为何会到这里来?” 刘昱扶起秋兮,道,“想你了。”见秋兮愣住,他续道,“而且我和皇上有事要议。” 秋兮点了点头,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那你快去吧。”小声道,“他脾气貌似很不好。” “你这是在关心我?”刘昱笑道。 他的话让秋兮很不自然,“快去吧,别啰嗦了。” “秋兮,等我,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宫的。”他突然收敛了笑意,轻声说道。 秋兮笑了笑,点了点头,“嗯,我等你!” 目送刘昱离去,秋兮才转身向凤仪宫行去。 回到凤仪宫,皇后还在和四妃嫔说话,貌似并没有注意到秋兮,秋兮从柱后绕到薇芹身边站定。 “四位妹妹,现下皇上身边常在的后妃也就只有我们几个,替皇上诞下龙嗣的责任就是我们该负的了。况且这也是恩泽万千的好事,妹妹们可都别怠慢了。尤其是菊妃妹妹,皇上现在最宠的就是你,所以你要比我们这些旁人更努力了。”皇后面带微笑地说着,颇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妾身谨遵姐姐凤旨。”整齐地回应,就如同训练过很多次一样。 “还有,如果你们谁有福气有了龙种,一定要告知本宫,也好让本宫为未出世的皇子略尽些薄力。”皇后一一看过在座的妃嫔,高高挑起的眼角带着几分笑意。 花落,众妃嫔回道,“是!” 她们嘴上虽然答应着,但是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后宫里,有了孩子就相当于有了一座稳固的靠山,所以很多无辜的孩子成为了最无辜的牺牲品。在座的哪个不是深谙于心?又怎会自断后路? 恐怕皇后也知道她们的心思,只是不点破罢了,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好了,本宫也乏了,就各自回去吧。”皇后下了逐客令。 “妾身告退。”众妃嫔便也就起身告退了,她们可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呢! “竹嫔。”岂料皇后唤住了今天一直唯唯诺诺,很少说话的竹嫔,“你先留下来,本宫有些体己话与你说。” 竹嫔脸上带着不明显的恐惧,微微点头留下。其余两位妃嫔回身看了看脸色不佳的竹嫔一眼才离去,只有兰昭仪一人事不关己快速离去。 第九章 “妹妹的身子应该好些了吧?”让竹嫔坐下,又命含珠给她斟了茶,皇后颇为关心地问。 竹嫔抬着茶盏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笑道,“妾身已无大碍,谢姐姐关心。” “那就好。能否为皇上诞下皇子就看你们了,你可千万仔细些,别让身子出什么事儿。”皇后抬起茶盏,突然又放下,“妹妹昨日突然无故昏倒,莫不是怀上龙种了吧?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姐姐!妾身……并没有怀上。”竹嫔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皇后,“妾身忽觉身体不适,就先告退了。”说着,一边站起了身。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还是会让人注意到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帕子。 “真可惜。”皇后抬起茶盏呷了一口,“那妹妹回去歇着吧,可别累坏了身体。” “妾身告退。”竹嫔如获重释,告了礼就故作淡定地出了大殿。 定定地盯着竹嫔略有慌张的背影,皇后凤眸眯了眯。 待竹嫔离开,皇后收回了目光,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娘娘,看来昨晚得到的消息属实,她确实是有了。”含珠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皇后收起笑脸,狠绝地道,“那就让她没了!” “哗啦——”茶盏被狠狠扔在地上,应声碎成无数细片,两个宫人连忙跪在地上收拾。 秋兮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却也隐约明白,这后宫也许又要发生大事了。 “秋兮。”皇后的声音将秋兮的思绪打断。 秋兮走到大殿正中间,“娘娘有何吩咐?” 地上还未拾尽的碎片被她踩得沙沙作响,有点儿硌脚。 “听说灵容病了,你可以去看看她。”皇后悠然道。 秋兮行了一礼,“谢娘娘恩典。” 秋兮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真的担心灵姑姑,所以傍晚在陪着皇后逛过南园后,她便往玉水宫行去。 秋兮把皇后给的玉镯稍稍塞给守门的宫人,那宫人便进去通报。 秋兮在宫门口等着,过了很久,那宫人才出来。 “姐姐进来吧。”说着就把秋兮带到了大殿上。 宫人离去后,秋兮在大殿上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任何人来。 偌大的玉水宫,大殿上竟然连个守候的宫人都没有吗? 秋兮当下心里就有点儿急了,既担心灵姑姑,又担心菊妃会对自己做什么,毕竟这里彻彻底底是菊妃的地盘。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来,秋兮便原路朝宫门行去。 来到宫门,却发现刚才守门的宫人已经不在了,反而换成了另外一个。 “你知道灵姑姑住在玉水宫哪里吗?”秋兮身上没有带什么物什,发上的金钗又不能随便当好处送人,所以她只能很礼貌地询问。 宫人看了秋兮一眼又别过头,并没有给秋兮回应。 “请问你知……” “我不知道,别烦我!”宫人打断想要再问的秋兮,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玉水宫的宫人,和他们主子一样趾高气扬,果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见宫人如此,秋兮便知再问下去也只是不讨好,便转身急忙地朝凤仪宫行去。 现在也许只有皇后能帮她见到灵姑姑了。 “娘娘,求您帮帮奴婢。灵姑姑对奴婢一直是善待有佳,在她生病的时候,奴婢希望能去看看她。”秋兮把经过告诉皇后,求她帮自己。 “本宫可以帮你,但你要如何报答本宫?”皇后悠哉地品着茶,凤眸斜撇了秋兮一眼。 “娘娘有何事尽管吩咐,奴婢定当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秋兮伏下头。 “好。你也知道本宫向来与流青宫很少有来往,一会儿你就替本宫送些礼品去给竹梅嫔两位妹妹吧。” “是。”秋兮现在只想快点儿见到灵姑姑,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而且皇后没道理跟她一个宫人过不去,想来应该不是为难她。 “含珠。”皇后唤过一旁抬着一个托盘的含珠,含珠走到秋兮身边。皇后道,“秋兮,你把这些送去吧。” 闻言,秋兮伸手接过托盘。 “去吧,明日你就可以见到灵容了。”皇后淡淡地吩咐道。 “谢娘娘!”秋兮起身抬着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礼品往大门行去。 看着秋兮的背影,皇后挑起嘴角微微一笑,勾了几笔黛螺的眼尾氤氲淡淡水墨粉红。 出了凤仪宫,秋兮便快步往流青宫行去。 到了流青宫,天色已昏暗了。 秋兮经流青宫守门宫人领到大殿。 竹嫔见到秋兮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她身边的宫人也是一脸警惕地盯着秋兮,就像她是浑身带毒且会随时发动攻击的毒蛇一般。 梅嫔姗姗来迟,一边走进来一边理了理鬓角,看到秋兮手里的托盘,脸上露出了几分防备。 和梅嫔对视一眼,竹嫔没有动,梅嫔便让身边的人接过秋兮手里的托盘。 淡淡的香气突然浓郁起来,就像是被煮沸的热水,水汽到处飘荡。 竹嫔皱了皱眉,也许是不喜欢这浓郁的香气,看过礼品,就让宫人快速收了下去。 秋兮见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告退离开了流青宫。 回到凤仪宫,皇后已经歇下了,秋兮便回了自己的小偏房。心里却一直想不明白菊妃为何不让自己见灵姑姑,而且刚才在流青宫也并没有见到秋月。 秋兮坐在床上想着心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人,直到来人绕到房门前敲响了房门,秋兮才回过神来。 打开门,是含珠。 她把一个扎好的锦袋交到秋兮手里,道,“这是娘娘赏你的。”说完,她就离开了。 把房门关上,秋兮走回床边坐下,打开了袋子,里面竟然是一沓银票和好几样贵重首饰。 皇后她为何无缘无故赏这些东西? 算了,明天早上再托含珠还给皇后吧,无功不受禄,她可受不起,心里反而有些惶恐不安。 把袋子扎好放在枕边,秋兮便躺下歇息,不再去看它。 深夜,原本该安静的后宫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秋兮自睡梦中惊醒,一身冷汗,隐隐觉得不安,却并没有在意。 只是这一夜再难入眠,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却一闭眼就是一个诡异寂静的梦,不似噩梦,却每每都让秋兮带着冷汗突然惊醒过来。 清晨,皇后梳洗完毕准备好出去的时候,秋兮迎了上去。 皇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本宫近来事务繁忙,过几天再安排你去看望灵容,你就暂时安分留在凤仪宫,没本宫的命令,别随意走动。” 说完,不待秋兮回应,她已率着一群宫人离开。 秋兮无奈,只得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连两天,秋兮都没有离开凤仪宫半步,谨遵皇后的命令,哪里都没有去。 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短短的两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天傍晚,皇后终于安排秋兮去见灵姑姑,而秋兮临走之前,把那袋始终没有还回去的钱财首饰忘在了枕下。 “竹嫔娘娘好不容易怀上龙种,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没了,真真是可怜哪!” “这宫里还有好几位娘娘呢!又怎么会风平浪静?” 路过御花园,秋兮听到两个宫人小声讨论着什么事,却听得不是很分明。 那两个小宫人一看到秋兮,就紧闭了嘴巴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竹嫔真的怀了皇帝的孩子?为何又没了?什么时候没了的? 是别人使然,还是她自己不小心? 秋兮停下脚步,心里很不安,就像有一面鼓搁在心里,鼓面被敲动,震得她心里咚咚响。 皇后为何一直没对自己提过这件事?连凤仪宫里的宫人都没有透露出丝毫相关信息。 一阵秋末的寒风扫过,唤秋兮回神。她看了看已经暗下去的天色,突然觉得冷。却还是快步往玉水宫行去。 她一个卑贱奴婢,皇后又何必事事让她知晓? 秋兮到了玉水宫,拿出皇后给的令牌,守门的宫人便将她领进了玉水宫。 然而在见到灵姑姑之前,秋兮就被几个面恶的老宫人拦住。 就在玉水宫大殿门口。 “带她走!”其中一个老宫人恶狠狠地瞪了秋兮一眼,厉喝一声。另外两个便上来二话不说就拧住了秋兮的双手。 “你们做什么?为何抓我?放开我!”秋兮一下子慌了,她骨子里还是有几分怯懦的。 “为何?过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了。”先前说话的老宫人拉长着脸,拧了一把秋兮手臂,疼得秋兮皱眉。 “出何事了?”菊妃听到动静走出了大殿。 老宫人向她行了一礼,道,“菊妃娘娘,您也请屈尊随老奴走一趟吧,皇后娘娘有请。” 然后,菊妃被老宫人领着在前,而秋兮则被另外两个架着胳膊在后跟着往凤仪宫行去。 第十章 “跪下!”小腿上挨了一脚,秋兮被迫跪下。 皇帝和皇后高高在上地坐着,菊妃也被请坐到右侧第一座,其他三位妃嫔也全在。只是竹嫔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虽然已经梳妆打扮过,却还是很明显。梅嫔坐在竹嫔旁边,时不时地轻轻拍拍她的手,似乎是在安慰。 “娘娘,秋兮带来了。”老宫人禀报。皇后颔首,她便退到了一旁。 “秋兮,你可知罪?”皇后正声问道。 “奴婢不知犯了何罪?”秋兮如实回答。 “不知?那本宫就告诉你。说,竹嫔滑胎是不是与你有关?” 秋兮看了看脸色更加苍白的竹嫔,摇头道,“无关!” “无关?”皇后笑了笑,对老宫人道,“把人和物证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宫人就被手里抬着托盘的老宫人带了上来。 “参见皇上,各位娘娘。”小宫人跪在秋兮旁边,看着有些眼熟。 还不待秋兮仔细想,皇后就问道,“沫如,你可认得你身旁这人?” 沫如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秋兮,似乎很害怕,并没有说话。 皇后又道,“你不必害怕,本宫不会让你有事的。” “谢娘娘!”沫如伏下头重重地叩了一首,看了看竹嫔,道,“奴婢认得她,竹嫔娘娘小产那日的酉时左右,她去过流青宫,还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竹嫔娘娘手边的宫人,说,说是皇后娘娘命她送去的。她只说了几句话便匆忙地走了。” “秋兮,你是否如她所言去过流青宫?”皇后问秋兮。 “是,奴婢确实是奉了娘娘您的旨意去过。” “胡说!本宫何时让你给竹嫔送礼了?”皇后似乎很生气,如果皇帝不在这儿,她也许会拍桌子,一怒而起。 秋兮皱眉,道,“竹嫔娘娘小产那日的午时左右,含珠可以作证。” 说着,就看向沉默的含珠。 然而含珠却看着皇后,道,“奴婢未曾听到娘娘说要给竹嫔娘娘送礼。” 秋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转念一想,也是,自己一个卑贱的奴婢,她跟在皇后好几年了,又怎么会背叛皇后来帮自己…… “秋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皇后出声打断了秋兮的思绪,“那些你送去的东西上沾有能使孕妇滑胎的附子粉,而竹嫔也确实碰过那些东西,经太医确诊,小产缘由的确是接触了附子粉。” 秋兮直视她,道,“奴婢没有说谎!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上为何会有附子粉。” “好一个不知道!难道本宫还会和竹嫔一起诬陷你这个小婢女吗?”皇后起身走到秋兮身前,“刚才你急急忙忙赶去玉水宫所为何事?”一边围着秋兮走动,“谁都知道附子粉还有美白养颜的作用,但你一个奴婢哪来的那么多分量的附子粉?说!是谁指使你害竹嫔的?” “贱婢!我的孩子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加害于他?”竹嫔冲到秋兮面前,啪的一耳光扇过,“你果真是一个心肠歹毒的贱,人!” 由于激动,原本就虚弱的竹嫔身体向后倒去。皇后扶了她一把,“妹妹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谢姐姐关心,我没事。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狠心害我的孩子,我要呆在这里看下去!”由侍女扶回座位,竹嫔恶狠狠地瞪着秋兮说道。那样子仿佛就要将秋兮生拆活剥了。 “皇上,奴婢冤枉!”秋兮见在场女人都是一丘之貉,就转而向一直沉默的皇帝求救。 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语。 其实秋兮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帮自己,可是为何还是要去求他? “求皇上也没用。你这恶毒的奴才,快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否则本宫定将你凌迟处死!” 看到皇后眼里的狠绝,秋兮没有说话。 她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现在这戏倒演得很真! “别以为你不说,本宫就拿你没办法。”皇后坐回凤座。 “娘娘,她这样的奴才老奴见多了,无非是为了钱财,娘娘可以命人搜查她的房间。”一旁的老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秋兮顿时有点儿慌了,皇后让含珠给她的银票首饰……还在枕下! 不多时,搜查房间的宫人就回来了。 “娘娘,奴婢在她房间搜到了这个!”老宫人把一个袋子呈到皇后面前。 “打开。” 老宫人闻言将袋子打开,只听得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袋子里的东西全被她倒在了宫砖上。 冰凉的响声,仿佛敲击在秋兮心头,让她原本就凉了几分的心更凉了。 凉得发寒。 “秋兮,你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宫人,虽说是凤仪宫的一个二等侍女,但之前一直呆在浣衣局,哪里来的这么多财物?”皇后指着地上的财物问道。 “娘娘赏赐的。” “胡说!本宫根本就没有赏过你什么,除了一支金钗。” 秋兮讽刺一笑,金钗?刚才已被抓她的老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 “你笑什么?难道还想抵赖?”皇后眼里闪过几分疑惑。 “不是,我是笑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秋兮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皇后身上。 “好一个刁奴!你……” “娘娘!”皇后话未说完,一个小宫人冲入大殿,扑咚一下跪在地上,打断了她,道,“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你是哪宫的奴才?”皇后看向突然冲进来的小宫人,问道,“何罪之有?”对于被别人打断,她心里颇有几分不悦。 “奴婢是玉水宫的守门宫人浅蝶。奴婢罪在知情不报。”浅蝶跪伏在地上。 “你知道什么就如实说吧。” 得到皇后的命令,浅蝶抬起头看了看秋兮,道,“竹嫔娘娘小产那日的申时左右,她去过玉水宫,为让奴婢通报并带她去见菊妃娘娘,还给了奴婢一只玉镯。”说着,她拿出秋兮那天给她的玉镯,“她在玉水宫呆了很久,离开时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的样子,而且她手里还多出了一个不大的包裹,有淡淡的香气,当时奴婢并没有在意,可是当天晚上竹嫔娘娘就……” “你胡说!” “贱婢,休要诬陷本宫!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秋兮和菊妃同时出声。 秋兮是认出了浅蝶就是那天收了自己的玉镯,带自己进入玉水宫,事后却不见踪影的宫人。 而菊妃则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有任何动作,就被自己的下人诬陷。 浅蝶单薄的身子抖了抖,大声道,“皇上娘娘,奴婢没有说谎!就在刚才她还去过玉水宫,亮出的是玉水宫的出入令牌!” 菊妃闻言拍桌而起,“贱婢,本宫何时给过她我玉水宫的令牌?” “妹妹稍安勿躁。”皇后安慰道,“待搜过秋兮的身后,就一切都见分晓了。” 菊妃确实没有给过秋兮玉水宫的令牌,所以他坐回了位置,狠狠地瞪着视线左右回避的浅蝶。 秋兮之前还稍稍疑惑了一下为何皇后给的令牌背面会有一朵菊花,原来是玉水宫的。 秋兮走神之际,皇后已经命人来搜她的身了,“来人,搜她身。” 老宫人得令,在秋兮身上搜了起来。从秋兮袖中搜出几两碎银子和令牌,她得意一笑,不着痕迹地把几两碎银子收入了她自己的袖中。 “娘娘。”老宫人转身将令牌呈给皇后。 “妹妹,瞧仔细些,这可是你玉水宫的令牌?”皇后用锦帕隔着,把令牌拿在手中。 菊妃闻言走上前去,一看之下,顿时煞白了脸。 “妹妹?”皇后疑惑地唤道。 菊妃回神,一下子跪到皇帝面前,“皇上,姐姐,妾身是冤枉的!妾身并不知道她为何会有我的令牌啊!” 秋兮现在总算是彻底明白了,皇后是想借自己除掉菊妃以及竹嫔还未出世的孩子,同时也可以除掉自己这个和菊妃样貌相似的奴才。 皇后真是好算计!竟使出了一石三鸟之计! “菊妃,我并没有得罪你,你为何如此狠毒要害我和我可怜的孩子?枉我一直把你当姐姐看待,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子!”竹嫔冲到菊妃身前哭着质问她,“我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声音渐小,由于接二连三的打击,竹嫔直接昏了过去。 “妹妹!”梅嫔接住了昏倒的竹嫔的身体。 “送竹嫔回流青宫。”一直袖手旁观的皇帝终于还是开口了。 宫人和梅嫔一起将竹嫔送回流青宫,临走前,梅嫔恶狠狠地瞪了秋兮一眼,道,“皇上,娘娘,请一定要为我妹妹做主!”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水落石出”之后的相关事宜的安排,以及相关人员的奖惩了。 皇后道,“沫如,你衷心护主,本宫将你升为一等宫人,到竹嫔身边侍候。快回去照顾竹嫔吧。” 沫如伏下头,跪拜道,“奴婢谢过娘娘,求娘娘一定要为我家主子做主!” 沫如领命退下,皇后继续道,“浅蝶,你虽知情不报,有错在先,但是念在你知错能改,如实禀报,本宫罚你二十大板,再擢升为二等侍女,你服是不服?” 浅蝶跪把头伏在地上,“奴婢谢娘娘大恩!求娘娘一定严惩恶奴!” 皇后点头,道,“退下领罚。” “是。”浅蝶也领命退下。 秋兮心里讽刺一笑,宫里的人,果真是很虚伪很恶毒,偏偏还唱演俱佳地来一出戏,把一切目的和野心都非常完美地掩饰起来;后宫,真的很黑暗,偏偏还黑白不分,罪善颠倒。 由是,秋兮对皇宫的厌恶更加深了几分。 第十一章 奖赏过了,就该是惩罚了。 皇后继续发号施令道,“菊妃,你虽有重大嫌疑,但目前事情尚不清楚,本宫罚你禁足玉水宫,待本宫查明事情真相再定夺。” 菊妃一下子哭出来,扑到一言不发的皇帝脚边,扯住他的袍摆求他,“皇上,妾身是被人陷害的,您一定要救救妾身啊!皇上!” 皇帝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凉薄的声音毫无起伏,“后宫之事本就是由皇后定夺,朕不会插手。” 闻言,菊妃身体软在地上,面如死灰,“妾身知道了……妾身告退!” 临走前,菊妃狠狠地看了皇后一眼,“请姐姐一定要为妾身做主!”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嫉恨。 皇后回以她温柔一笑。 待菊妃被宫人搀扶着离开,皇后看着一直旁观的秋兮,道,“秋兮,你毒害竹嫔,害死龙子,却还抵死不认,还妄想污蔑本宫,实乃罪不可赦!本应将你凌迟处死,但念在你侍候本宫月余,且救过皇上,本宫赐你白绫三尺。” 秋兮顿时脸色惨白,“皇后娘娘,我是冤枉的!” “自古犯了罪的人,没有哪一个不喊冤的,最后却都无一例外难逃制裁。”皇后威严十分地说道,“本宫赐你白绫三尺已是仁至义尽,来人……” “皇后!你等……” “娘娘请慢!”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凉薄中带着几分急切,另一个清朗中带着焦急。 原来是皇帝和刘昱,皇帝本来要说什么的,起身打断了皇后,却又被突然闯进来的刘昱打断了。 看到刘昱,皇帝坐下,脸上恢复了一派风轻云淡,默不作声。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眼神其间的复杂,恐怕没有几人能读懂。 “参见皇上,娘娘!”刘昱行了礼便站到了一脸错愕的秋兮身边。 “右相大人未经传报就闯入凤仪宫所为何事?”皇后看向随后进来的守门宫人。 宫人全都跪在地上,一脸惶恐不安地道,“皇上娘娘恕罪!右相大人他硬要闯进来,奴婢们拦不住……” “下去!”让守门宫人下去,皇后把视线转至刘昱身上,“皇上在这里,右相大人还要硬闯进凤仪宫,难道就这样罔顾君臣纲伦吗?” “请皇上和娘娘恕罪,臣如此急切,并不是置君臣纲伦于不顾,而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蒙冤莫白。”刘昱抱拳说道,不卑不亢。 “右相大人是为她而来?”皇后伸出若削葱根般白嫩的手指着秋兮。 秋兮一脸的不知所措,只得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是。娘娘,早在三日前,臣就已求皇上赐婚于我和秋兮,皇上也答应了,臣也在当日就告诉了秋兮。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下旨,是以迫不及待的臣就进宫来面圣,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有些失控硬是闯进了凤仪宫,还请皇上恕罪!”刘昱应对自如,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实则不然。 他没有求皇帝赐婚,也没有告诉秋兮。 再说,皇帝答不答应还是一回事儿。 但是,刘昱这样做,却让秋兮彻底怔住,心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想不到居然有人会为了自己不惜犯下欺君大罪,而且她更想不到这个人会是堂堂右相大人刘昱! 可是,皇帝会放过他吗? 秋兮向皇帝看去,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并没有要拆穿刘昱的样子。 秋兮稍稍放心,又转而看向刘昱。 刘昱回她以一笑,带着几分抚慰。 没有人注意到,皇帝拢在袍袖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用力到指骨节泛白。 “也就是说,秋兮已经算是臣的妻——右相夫人,那么试问她又怎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被人收买去毒害竹嫔?”刘昱说得有理有据,仿佛这就是实情一般。 然而这里的人,又有几个信? 秋兮提起了心,他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设想过后果?如果皇帝不配合他,他又该怎么自圆其说?而且皇帝会和他一起欺骗皇后吗? 皇后紧紧地盯着刘昱,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秋兮一眼,转而问皇帝道,“皇上,右相所说属实吗?” 秋兮突然觉得凤仪宫安静下来,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可以清楚听到——因为紧张。 皇帝为怎么回答? 刘昱会有什么下场? 而自己,究竟会把刘昱连累到何种地步? 这些,秋兮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才紧张,才害怕。 然而,一切都出乎了秋兮的意料,她的担心,因为皇帝的一句话而消弭。 对于皇后的疑问,皇帝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确有其事。皇后,你还是再仔细查探一番吧。” “皇上……”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刘昱打断皇后,道,“皇上,娘娘,婚期将至,臣需要打点布置,就先告退了。”拉起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秋兮,“秋兮,我们先走吧。” 秋兮还震惊于刚才发生的一切,连礼都忘了行,就直愣愣地任由刘昱牵着手往外走。 “右相,按照习俗,婚前几日,男女双方是不得相见的。”皇后突然出声唤住了刘昱,恢复了母仪天下的姿态,“秋兮刘留在宫里,待行礼之日再出宫罢。” 刘昱停下来牵着秋兮回身,看着皇帝,“皇上……” 皇帝打断刘昱,道,“右相,就按皇后说的做吧,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虽然皇帝声音依旧凉薄,秋兮却莫名觉得他此刻有几分恼怒和愁绪。 送刘昱离开后,秋兮回到了凤仪宫,经过皇后寝殿外时,听到了里面隐约的谈话声。 秋兮本不想多惹是非,但又想知道皇帝会不会告诉皇后刘昱所谓的赐婚一事为假,所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靠在房门上认真地听了。 “皇上,臣妾不明白您为何要包庇右相,为何容忍右相欺君?”皇后的声音平静却透着几分伤。 “朕没有包庇任何人。”依旧凉薄的声音,似乎毫无起伏。 “皇上真的没有吗?皇上曾经承诺过不会插手后妃之间的事,可是皇上今日为何食言而肥?” “皇后,你是在秋兮质问朕吗?”凉凉的声音染了几分薄怒。 “臣妾不敢!”皇后语气坚定地说道,“臣妾在您身边待了三年了,自以为有些许了解皇上,您是不会轻易为右相和一个奴才指婚的。” “你在为你了解朕而自豪吗?那么你就不错了。朕要的不是一个只会自以为了解朕就干涉朕的决定的女人,而是一个忠诚于朕听从朕的好帮手。”皇帝稍稍缓和了语气,“皇后,三年了,朕以为你是唯一明白朕的人,没想到……” “皇上……”皇后有几分无话可说的无奈和焦急。 皇帝打断了她,语气突然严厉起来,“朕承诺过不管后妃之间的事,但是皇后,不要把朕当傻子一般的无用之人!” “皇上,臣妾并没有……” “罢了,你好自为之吧。”皇帝颇有叹息之意,“你歇着吧,朕还要批阅奏折。” “皇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恕罪。”秋兮想皇后也许跪下了。 “这样最好。记住,你只是朕的皇后。”皇帝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警告。 “臣妾明白了。恭送皇上!” 回到小偏房,秋兮站在窗前,看着宫灯照射下的宫墙出神。 皇帝刚才说的话虽然很残忍,却很真实。自古帝王要的皇后确实只需要是他的好帮手、管理好后宫的女人。他是天下之主,三千后宫只是他的陪衬。 可是……难道皇帝就没有真情真心吗? 还是说,天下男子都如这般? 那刘昱呢? 一想到刘昱,秋兮又想到了今日的事。 刘昱并没有向皇帝求赐婚的圣旨,皇帝为何会帮他掩饰谎言? 难道只是因为刘昱是他不可多得的良臣吗? 还有,皇后说的食言是什么意思?皇帝今日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根本没有插手啊? 心里思绪万千,有些心烦意乱,秋兮抬眸,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的身影。 穿着黑色长袍,脸戴面具,是刘昱! 秋兮朝他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他能否看到。 他并没有靠近,就只是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秋兮。 秋兮疑惑,伸出两根手指模仿一个小人走向自己,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如此幼稚的时候,不由得就笑出了声。 可是,他并没有过来,反而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秋兮默默地放下了手。 难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是要他离开吗? 还是说,他真的听了皇后说的新婚之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所以才不靠近的? 想到这种可能,秋兮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容。 但是,应该只不是这个原因吧?秋兮想不透,便没有多想。 尽管刘昱的反应让她有些不解,但是今晚却是她进宫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只要一想到不久就能离开这个大牢笼,秋兮就觉得异常安心和放松。 秋兮并不知道,在她睡着后,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进入房中。 他身着黑色长袍,戴着面具。在床沿坐下,他伸手抚着秋兮的脸庞。 “你知道我做出了多大的努力才没有揭穿他吗?他明知道我不会看着你出事,所以他是借此在逼我作出决定。”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少有的悲凉:“剪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十二章 竹嫔小产一事,过了几天就有了定论。 说是皇帝后宫佳丽中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宫人做的。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宫人只是个替罪羊,却被活活乱棍打死。 这,就是后宫。 受竹嫔小产一案的牵连,菊妃禁足,受到了皇帝的冷落。 而竹嫔则被册封为竹妃,但却是付出了终生无法生育的代价换来的,心里到底有多少苦涩多少不甘,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皇后依然稳坐后位,而兰昭仪成为了皇帝的新宠,也许谁都没有想到,这次事件的最大获益者居然会是一直淡漠旁观的兰昭仪。 因为这次事件,秋兮将有很长时间不能见到灵姑姑和秋月了。 皇后对她不冷不热,含珠对她视而不见,几乎整个后宫都传遍了秋兮即将成为右相夫人的事。 而知道的人中,羡慕者有之,妒忌者也有。羡慕秋兮可以出宫并成为右相夫人,妒忌她一个小小婢女竟也会有如此的好运。 站在凤仪宫的院子里,秋兮仰头望着天空,冬初的天空多数时候都是灰蒙蒙的,让人没由来的觉得烦闷。 秋兮本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人,可为何此刻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感触? 一道灼人的目光投在她身上,良久未移开,让她想忽视都难。 秋兮侧头看去,居然是皇帝。 “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兮跪下行礼,一边疑惑着,他是何时来的?为何没让人通报?他刚才难道一直在看自己吗? “免礼。”皇帝走至秋兮面前,待她闻言站起来,他才抬头看着天,道,“为何你常盯着天空?它很美吗?” 秋兮瞬间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怎么知道自己经常看天空? 回过神来,秋兮亦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下头回道,“回皇上,是的。” 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皇帝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脸上。 好一会儿,他才道,“确实很美,美得让人心痛。” 让秋兮有几分摸不着头脑。抬眸稍稍看了他一眼,他却已经转开了视线。 秋兮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为何?”她本不该问的,话刚出口,她就连忙直接跪了下去。 皇帝没有理会她请罪一般的举动,只是看了看她的发顶,又看向天空,“因为它有朕没有的东西。” 这几个月来,在为数不多、时间不长的相遇中,秋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他负手而立,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失落。 帝王,不该把这些表露出来,它们应该被放在别人无法触及的地方,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时才能拿出来独自承受。 而此刻的他,却把这些摆在了她的眼前。 “皇上,臣妾有失远迎,请恕罪!”皇后从殿里走出来,打破了此刻的诡异静默。 皇帝立刻又恢复了帝王该有的样子,带着凉薄和肃迫,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秋兮的错觉一般。 “奴婢参见娘娘。”秋兮敛下眼中神色,双手交叠放在腰侧微微屈膝。 “起来吧。”皇后淡淡地道,然后又带笑与皇帝说话。 “皇上今日驾临凤仪宫怕是有事,请随臣妾到殿内吧,外面凉。” 皇帝颔首,转身朝殿内走去。 “秋兮,奉茶。”皇后一边对秋兮道,一边随后而去。 “是。”秋兮应了一声,看了看走入殿内的明黄身影,便往单独的茶房行去。 皇帝并没有在凤仪宫呆多久,也没有说多少话,那少有的几句话,却让秋兮慌乱不安。 因为他居然向皇后要了她到朝阳殿侍候! 秋兮惶恐地跪在地上,皇后也出言劝阻,他却强硬地说道,“朕今日就要在朝阳殿看到她。”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秋兮一直跪在地上,皇后则惊疑地看着她,道,“真想不到,你不但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住了右相的心,还不动声色地迷惑住了皇上。本宫倒真是小瞧你了!” “奴婢没有,请娘娘明鉴!奴婢并不想到朝阳殿侍候,奴婢只想留在凤仪宫侍候娘娘。”秋兮伏下头。 “行了,别在本宫这儿演戏了,你还是收拾收拾快去朝阳殿吧,不然皇上就该怪罪本宫来了。”皇后摆了摆手,语气里的嘲讽和轻蔑毫不隐藏。 明白多说无益,秋兮便行了礼告退。 她不想和皇帝有什么牵连,他却偏要来招惹她,他是帝王不错,可是也没有如此强迫她的理由。 如此想着的秋兮,还是太过于看好这后宫,这帝王权力了。 秋兮到朝阳殿时,已是傍晚时分。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棠公公将她带到了朝阳殿的一间小偏房,和凤仪宫的小偏房差不多,却多了一盆翠绿的盆栽。 秋兮疑惑这里为何会有盆栽,就问道,“棠公公,这盆栽是谁遗下的吗?” 棠公公眼神闪了闪,笑着道,“应该是上一个住在这里的宫人遗下的同心花吧。” 同心花?不就是栀子花吗? “那公公,上一个住在这里的宫人呢?她应该很爱这盆栽吧。”秋兮仔细看了看盆栽,枝叶繁茂,修剪整齐,叶绿枝壮,这花应该很受主人的喜爱,也许是走的匆忙忘记带走了,那么她应该把花还给人家。 “秋姑娘,你就别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了,放这就给它放这儿吧。你先换上衣裳去侍候皇上吧。”棠公公甩了一下拂尘,催促道,“皇上每次都会很晚才歇下,而且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必须有宫人候在一旁,为他沏茶研磨。” 秋兮这才压下心里的疑问,去换衣裳。 朝阳殿并不是很大,但是也比一般的宫殿宽敞些,是皇帝处理政事和不去后妃处时休息的地方。 站在皇帝批阅奏折的殿外,看着宫灯映照下亮如白昼的内间,秋兮举步却无法向前。 “你准备一直站在外面,让朕渴下去吗?”夜风吹袭,带来凉薄的声音入耳。 秋兮猛的回过神来,“奴婢该死……” “别拖拉了,给朕沏茶。”皇帝打断了秋兮的告罪,头也不抬。 “是。”秋兮行了礼走向单独的茶室。 茶室就在殿内,是一个单独的隔间,并不是很大。 沸水早已有宫人备好,秋兮问了那宫人皇帝平时喜欢喝什么茶,宫人却摇头说不知。 秋兮想了一会儿,觉得去问皇帝不现实,而唯一可以问的对象棠公公却有事不在,就自作主张地想着,他是帝王,应该喜欢喝上好龙井。 当下沏好了一杯龙井茶,可是心里还是不安的,想了一会儿,就打开茶柜找了一下,找到了风干的茉莉花。 用另外的杯子沏了一杯茉莉龙井茶,秋兮怀着略有忐忑的心情,抬着茶出了茶室。 皇帝很认真地批阅着奏折,秋兮把茶放在龙案上就退到一边,仔细地注意着他的反应。 皇帝抬起没放茉莉的那杯茶呷了一口,微微皱了下眉,然后又抬起放了茉莉花的那杯呷了一口,却还是微微皱起了眉。 “奴婢再去沏。”随时关注着皇帝的反应的秋兮脸色变了变。 “无事,就这个吧。”皇帝又喝了一口茉莉花龙井茶。 秋兮拿着托盘退到柱旁,心里想着看来他喜欢茉莉花茶多一些。 皇帝低头继续批阅奏折,时不时地喝上一口茶。 秋兮安静地站在一边,房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笔尖的毫毛划过纸面的声音。 宫里里的灯芯燃着火苗,时不时传来炸开的声音。 一盏茶的时间,因为批阅奏折而延长了不少。过了好一会儿,秋兮再次回到茶室,这次她只沏了茉莉龙井茶。 待回到大殿,才发现皇帝居然连那杯龙井茶都喝完了。 他并没有看她一眼,眼睛仿佛生在了奏折上一般。 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一位受百姓爱戴、勤奋圣明的好君主。 把茶杯放好,撤下空杯,秋兮退到刚才站的地方,低头出神。 是以她没有看到,在她低头后,有一双眼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她这边。 可惜,他遮掩万千。 可惜,她毫不知晓。 将近二更时,皇帝已经喝了五杯茶,批阅了两大摞奏折了,现在他手下还有三本奏折。 也许是最重要的奏折,他拿着看了良久,脸上神色未露半分,却还是不自觉地眉头微拧。 就在秋兮忍不住要大胆劝说他茶水喝多了会睡不着时,棠公公走了进来:“皇上,夜深了,先歇息吧。” “无妨。只有三本了,朕批阅完再睡。你先去休息吧。”皇帝头也不抬地道。 棠公公哪里会先去休息,别说自古就没有奴才比主子先睡的道理,就是能去睡,他也不会丢下皇帝自己去睡。 于是棠公公站到一边,干脆就和秋兮一起陪着皇帝。 “棠呈,你先去休息吧,你在这儿朕会分心。”皇帝过了不一会儿就又道。 棠公公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看了秋兮一眼,就退了出去。 第十三章 棠公公退下后,大殿里又恢复了寂静。 皇帝再要喝茶,秋兮就只泡了茉莉花,没有放龙井,她怕他会睡不着。 怀着更加忐忑的心情看着他喝下茉莉花泡的水,见他眉头微微舒展,并没有说什么,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就怕皇帝怪罪她自作主张。 接下来,就是一殿的静默,秋兮便看向殿门,烫金色的殿门紧紧闭合,仿佛关住了什么一般。 而且看那厚重感,也许根本无法推开。 “研墨。”皇帝突然开口,毫无征兆。 “是。”秋兮看着殿门的视线收了回来,放下手里的托盘,走到龙案旁,一手抬起衣袖,一手研起了墨。 也就不免看到了皇帝写的字,他的字很好看,透着一股劲道,淡淡的墨香盈绕在四周,伴着香炉内飘出的龙涎香,很好闻。 时间慢慢过去,在秋兮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的时候,皇帝终于批阅完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 秋兮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心里实在想不明白,才三本奏折而已,他为何批阅了这么久?还让自己研了那么多的墨?大晚上的喝了那么多茶,他今晚还睡得着吗? 看着秋兮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皇帝微皱起了眉头,抬手捂住了腹部,额间隐隐冒出了冷汗。 他今晚会睡不着,也确实是因为喝了茶,但绝对和喝多少了无关。 翌日,皇帝上完早朝便回到了朝阳殿,其他地方哪里都没有去,连用膳都在这里。 而在他处理政务的时候,秋兮就得负责奉茶,还得为他研墨。 晚上,他一如昨晚留在朝阳殿。 尽管只是初冬,但夜里气温还是很低了,秋兮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棠呈。”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棠公公闻声走了进来。 皇帝沉默了一下,又挥手让他下去了。 秋兮奇怪地看着他,他刚好侧头朝她看来。不知为何,突然不敢和他对视,秋兮便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她想,也许是被他的帝王威严威慑住了,自己才不敢和他对视的。 连续三天,皇帝都宿在朝阳殿,就像他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有批阅不完的奏折似的,每天每晚都在忙着,秋兮就没看到他放松过。 皇帝还让棠呈在殿里放了火盆,碳加得多,烧得旺旺的,秋兮都不怎么觉得冷了。 这些天皇帝喝的都是茉莉龙井茶,夜深了,秋兮就会只放茉莉花,于是原本摆满整整一小抽屉的龙井和茉莉也已见底了。 一大早,秋兮就趁着皇帝去早朝的空档,去内务府拿着茉莉和龙井。 刚出了朝阳殿,就迎面遇到了棠公公。 “奴婢见过公公。”秋兮屈膝行了一礼。 “跟我你就快别客气了。”棠公公停在她面前,摆了摆手,问道,“对了,你这是去哪里?有什么事就让其他小宫人去办啊。” “朝阳殿的龙井和茉莉用完了,奴婢去内务府拿些来。” “龙井?你是说这些天你给皇上喝的茶是龙井!”棠公公立即变了脸色,“你不知道皇上常喝什么茶你就去打听一下,怎么就如此自作主张?这次你可害惨皇上咯!” 秋兮不明就里,“公公,龙井茶怎么了?” 棠公公眉头紧皱,“龙井当然没怎么,你应该问皇上怎么了!” 秋兮怔住。 看她这反应,棠公公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我的姑奶奶欸,皇上一沾龙井,必定肚痛难当,你居然还让他喝了这么多,我真不明白皇上他为何如此……如此看重你这个冒失的丫头!” 说着,他的脸色就越发的差了。“不行,我得赶快找御医来为皇上看看龙体,真是个冒失的丫头哟!啧……”他转身,念叨着快步离开了,就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一般,脚步出奇的快。 秋兮却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喝这么多天而不在一开始就说明呢? 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秋兮才回到朝阳殿,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在作怪,让她举步维艰。 御医挎着药箱子走了出来,从她身边走过,秋兮才回过神来,紧了紧握着的手,她走进了朝阳殿的殿门。 皇帝已经下了朝,恐怕刚才御医已经给他看过龙体了。他此刻正在用早膳,和这几天的每一个早晨都一样,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倒是站在他旁边的棠公公脸色不是很好。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秋兮一下子跪到地上,低垂着头低着地面。 “秋兮,你真是太草率了!”皇帝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的棠公公先开了口,语气不太好地指责她。 秋兮垂眸听着。 “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你怎么就……” “棠呈。”皇帝淡淡地打断了棠公公,凉薄的声音让秋兮无端升起了歉意。 “你起来,刚才棠呈已经让御医来过了,朕并无大碍。以后仔细……”皇帝顿了顿,续道,“以后仔细些就好。” “谢皇上!”秋兮起身,退到柱旁,一直低垂着头。 皇帝看了棠公公一眼,就让他把膳食撤下去。 棠公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让人把膳食撤了。 看了看已经坐到龙案后开始看书的皇帝,棠公公又把目光投向一直静默的秋兮,在心里微微叹息,满是无奈。 皇帝何时这样宽带过犯了错的宫人? 棠呈待在皇帝身边那么些年,就从来没有见过。 偏偏这被轻易饶恕的人却像个没心的,仿佛对皇帝的优待毫无感觉。 外面响起禁军巡逻的步伐声,整齐划一,由远及近,又快速行远。 皇帝服了药好过了不少,便让棠呈去拿了平日里爱看的书,自个儿走到窗边看起来。 秋兮一直垂着头站在柱子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只能看到皇帝高大挺拔的背影。 秋兮实在想不通,皇帝为什么没有处罚她。 窗外微风习习,垂在柱子边的纱帘子被拂动,大殿里十分安静。 今天的皇帝似乎十分悠闲,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虽然他惯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光那个背影,都让人觉得他此刻心情应当是不错的。 像是察觉到了秋兮的目光,皇帝侧身看过来。 秋兮连忙垂下头,心里砰砰跳。 第十四章 过了一会儿,一个宫人进来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宣。”棠公公代皇帝传令。 而皇帝则坐在龙案后翻阅书本。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一身正装仿佛步步生莲而来,屈膝行礼。 “免礼。赐座。”皇帝放下翻了几页的书本,问道,“皇后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皇后在椅子上坐下,微笑道,“皇上,三日后便是右相与秋兮的婚期,臣妾来问问皇上,是否要为她准备嫁妆,毕竟她几日之前还是臣妾的婢女,现在更是皇上的贴身侍女。” “这些皇后决定即可,无需特地要朕定夺。”皇帝目不斜视,淡漠而语。 皇后颔首,“臣妾明白了。另外,臣妾听说竹妃妹妹病倒了,正准备去探望,所以特地来朝阳殿请求皇上一同去看看她。” 闻言,皇帝站起了身,“那皇后便陪朕去看看吧。” “是。”皇后也站起了身。 待皇帝和皇后领着一大群宫人离去后,秋兮抬起了头。 三日后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真好! 想着,秋兮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三日后,清晨。皇帝派棠公公将秋兮送出皇宫的宫门,秋兮本来可以自己出宫的,反正刘昱会派人来接她,可是棠公公说皇宫准备了嫁妆,就得负责和人一起送出去。 想起刘昱,秋兮不由得有几分想他,从她到朝阳殿侍奉,就一直没有见到他了,不知他是否过得好? 真真是太杞人忧天了,他堂堂右相大人,怎会过得不好? 那他是真的想娶自己吗? 秋兮越想越担心,便没余力顾及到其他了。 一路出神,她和棠公公走出宫门,便看到一辆马车等在外面,是刘昱派来的。 “秋兮,以后仔细些,不是人人都像咱们皇上那样能够容忍你。”棠公公叮嘱道,“出了宫,就好好生活吧,唉,你也不容易。” 他这话说的无比奇怪,可是秋兮此刻心里想着其他事,完全没有注意到。 “秋兮知道。”秋兮笑着回道,几天相处下来,她知晓棠公公是一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的人。他对她好,她便也敬他;他关心她,她也感激他。 但秋兮觉得棠公公的担心也许多余了,在宫外,她还有刘昱,刘昱一定会对她好、容忍她的。 “快去吧。”棠公公摆了摆手。 “嗯。”秋兮笑着点头,“公公保重。” “姑娘,右相大人遣奴才接您到驿馆,请吧。”驾车的男子命手下从宫中侍卫那里接过皇后赐给秋兮的嫁妆,并请秋兮上车。 秋兮点了点头,稍稍提起些许裙摆进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棠呈回头看向皇宫里最高的地方,微微摇头叹息。 而在棠呈看向的地方,一身御用家常服的皇帝面向着马车而去的方向而站,冬日的风吹得他衣角猎猎,墨发飞扬。 直到马车消失在城墙拐角处,他才抬头看着天空。 “剪秋,朕会觉得天空让朕心痛,是因为它拥有你认真而专注的注视,而朕,却无法拥有。而朕,难道真的一定要放手吗?朕……放得下吗?” 天空似乎是在回应他,竟飘下了片片洁莹的雪花。 天色灰蒙蒙一片,他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空,任由雪花落在脸上,落在眼里。 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些许眼里的酸涩。 棠呈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身影,顿时心疼起来。 他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到俊逸尔雅的少年郎,再到如今的顶天立地。 但不论怎样蜕变,骨子里的那份孤独和静默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反而是心越发的凉薄,一身帝王之气魄越发摄人。 他见证了皇帝一步步的蜕变,也许那些蜕变不是那么显目,但是他能感觉到。 他一直以为,皇上心里唯有天下,没有其他。 他心疼皇上的孤独,心疼皇上的无人能懂,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牵挂之人,那人却根本就不明白。 再次微微叹息,拿着伞走过去撑开,棠公公低声劝道,“皇上,回去吧,风大雪冷。” 皇帝收回目光,转而再次看向马车离开的方向,良久不语。 就在棠公公忍不住再次劝的时候,皇帝开口了。 他道,“回吧。” 凉薄肃迫,如同此刻飘扬而下的雪花,让人心里微微发凉。 驿馆也被布置成了喜庆的地方,作为秋兮出嫁的地方,贴上了大红色的双喜字,挂着红灯笼和红绸。 秋兮刚到驿馆,刘昱派来的丫鬟便为她梳洗打扮。 大红色的繁复的喜袍,裙摆拖出老长;金质的发冠,镶嵌了明亮的珍珠,垂下华美的流苏;长发被尽数盘起,用华贵的发钗固定;眉心贴了花黄,平添了几分妖娆;脚上一双红面绣花鞋,喜庆内敛。 两个时辰后,她才一切准备就绪,只差盖上喜帕了。 不过婚宴要等到傍晚才开始,还要等几个时辰呢。 一个丫鬟抬上来几盘糕点,一边道,“姑娘,先吃些东西,过一会儿就是晌午,到时候再吃些饭食,不然婚宴的时候会饿肚子的。” 这是右相大人之前就吩咐过的,由此可见大人如何心疼这个快要过门的妻子,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当然得有眼力见,是以对秋兮都很恭敬。 秋兮点了点头,便随意的吃了几块。 说心里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是秋兮却隐约觉得心里有几分犹豫,有几分不真实感。 她想也许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来得太快,让她无法全然相信,以至于产生了一种一切都是梦境的错觉。 她会犹豫,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真实感,她害怕一切都不是真的,到头来梦醒了一场空。 紧张着,手心里都是濡湿的汗液,心跳加速,在袖中的双手紧握着。 临近傍晚的时候,丫鬟抬来简单的吃食,秋兮也只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她在焦急,却也在担心紧张。 她焦急地等着刘昱的到来,希望借此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她担心紧张刘昱来了自己要做什么,进了右相府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傍晚,迎亲队伍吹奏着喜乐而来,秋兮大老远就依稀之间听到了吹吹打打的声音,喜庆而热闹。 她更加握紧了双手,鸳鸯喜帕下的脸上,带着欢愉,也带着紧张。 刘昱最终还是把秋兮八抬大轿的迎进了装点一新的右相府。 朝阳殿,皇帝背着手站在窗前,耳朵仿佛依稀可以听到喜乐的吹吹打打声,他握了握拳头,大步流星地出了朝阳殿,脚步不自知地往玉水宫行去。 他现在需要做些其他事来分散注意力,不然他一定会难受死的。 一直默默关注着皇帝反应的棠公公对着要跟来的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跟着,就自己追了上去。 然而皇帝却没有让他跟着,而是直接打发他去做其他事了。 棠公公无奈,只得听吩咐离开。 菊妃早就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等着皇帝的到来了。 皇帝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现,但旁人还是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不佳。 是以菊妃收敛了平时的放肆,换上了一副温良贤惠的姿态,她可没忘了自己还在禁足中。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菊妃跪下行礼,一副温顺的模样。 皇帝摆了摆手,直接把她拉了起来,坐到塌上,他道,“菊妃今日就陪朕喝喝酒吧,好久没有和你把酒言欢,饮酒看你跳舞了。” “是,妾身这里有十几年的梨花酿,而且近日新学了一支舞蹈,正好可以请皇上您一同品一品。”菊妃袅袅婷婷地坐在皇帝旁边,一边招手示意宫人去拿酒。 “如此甚好。”皇帝把她拉到怀里,让她背对着自己,紧紧抱着她。 菊妃被他有些大的力度弄得手臂有些发疼,却还是隐藏起来,没有发作。 不多时,酒拿来了,菊妃替他斟了酒,就换了舞服跳舞助兴。 皇帝一杯一杯地喝着,眼睛虽然看着菊妃,但是很明显没有什么看舞的心思,纯粹只是为了喝酒而已。 菊妃转圈的时候,嘴角带着一抹隐秘的微笑,透着几分耐人寻味。 可惜皇帝的心神根本就不在这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不到半个时辰,皇帝就喝醉了,自认为千杯不醉,也从来没有喝醉过的他,这回是真的醉了。 他并不是不会喝醉,只是从来不能醉罢了。今日他放纵自己一回,醉的不省人事。 菊妃微笑,停下了动作。 看来他真的醉了,而且似乎药效也开始发作了。 “剪秋……”皇帝低声呓语,满脸矛盾与痛苦。 菊妃把他手里的杯子拿出来,让一直等在殿外作侍卫打扮的男子进来,想把醉倒的皇帝扶到内间。 皇帝虽然醉了,但是从小的训练让他在被扶住的时候一下子挣开,退后好几步让开了伸来的手。 菊妃瞪了那男子一眼,轻声细语道,“皇上,妾身扶您去歇息吧。”说着就去扶他。 他这次没有立即推开,反应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拉开了菊妃的手,对外面喊道,“棠呈,回朝阳殿……” 菊妃又过去扶,并劝道,“皇上,您不记得了吗?棠公公有事去办了,天色晚了,您就在玉水宫歇着吧,等棠公公回来了,妾身再唤您。” 也许是醉得厉害,也许是菊妃嘴里说的药效越发起作用,这回皇帝没有拒绝,而是任由她扶着去了内间。 菊妃回头看了那男子一眼,示意他快行动。 男子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十五章 右相府,行过礼,秋兮被丫鬟扶着到了新房,蜡烛燃烧发出好闻的味道,房里还点了熏香。 心里一直回荡着刚才在喜堂上刘昱欢悦的笑声,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香炉里燃着的香屑是沉香木的,却又仿佛加入了其他的一些香料,有着别样的味道。淡淡轻烟婉转,把室内染成一片馨香。 秋兮静静地坐在喜床上,客席和新房相隔有些远,热闹的声音传到新房便小了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客席的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才慢慢散去,最后完全安静下来。 秋兮想是宾客都走了吧。那是否也说明了刘昱很快就来了? 秋兮心里忐忑起来。 某一刻,房中多出了一道呼吸声,淡淡的酒香传来,是梨花酿。 秋兮忐忑地等着,等待刘昱为她揭开喜帕。 然而却是良久无声。 “刘昱?”秋兮不由得疑惑,轻声唤道。 下一刻,喜帕被揭开,速度不快,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出现在秋兮眼前的,是一身水墨色长袍、戴着面具的刘昱。 “刘昱,你为何……” 这身打扮是他作为辰第一次出现在凤仪宫小偏房时的衣着,此刻他不是应该身着喜服吗?怎么又…… “唤我辰。”他打断秋兮,带着几分恼怒。 秋兮不解,而且觉得他的声音和往日的不同,她想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才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而且看样子刘昱喝醉了,喝醉了的人声音会不会改变呢?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还是唤了出来,“辰。” “嗯。我在。”他低声应了一声,在秋兮旁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 “你真的好美……”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迷醉。 因他的夸奖,秋兮不由得红了脸颊。 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感叹道,“浅浅羞涩如江南烟雨,让人心驰神往,可惜……”可惜,这份美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 “可惜什么?”秋兮追问道,她总觉得今晚的刘昱怪怪的。 “没什么。”他放下手,带着几分不舍。 “那,辰,你可以摘下面具吗?”秋兮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看不到他的脸,她总觉得他不是他。 很奇怪的想法,但确实如此。 他微颔首,秋兮便把手伸向他的面具,可是刚要摘下,他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不行!”语气突然坚决起来。 “为何不行?”秋兮盯着那双墨色的眼眸,“难道你不想让我看着你吗?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刘昱!” 秋兮话未说完,就被压在了床上,不由得惊呼出声。 他凑近,紧紧盯着她的眼眸,道,“不许提到刘昱,唤我辰!” “你怎么了?喝醉了吗?”秋兮心里更加奇怪。 然而他却不给她继续疑惑的机会,撕下衣角就把她的双眼蒙住。 “辰,你这是做什么?”突然到来的黑暗让秋兮心里慌起来。 “嘘。”他示意她不要出声,“剪秋,能梦到你真好……” 又是剪秋?秋兮想到当初这身打扮的刘昱出现在凤仪宫小偏房时也这样叫她,难道这剪秋……“辰,剪秋是谁?你告诉我,辰……唔……” 可惜他并没有给她机会追问,直接吻住了她,极尽温柔。 “不许提其他,还有……不许摘下布条。”短暂分离,他低声说道,然后又快速吻住她。 秋兮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切就都已经覆水难收了。 他如此温柔,带着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对她如待珍宝。 忽然,秋兮脑海里闪过一幕画面:满天繁星,一男一女坐在树丫上,少女的双眼被一条锦帕蒙住,而男子则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一只面具被他拿在手里。 画面一闪而过,快到让秋兮来不及细想,甚至来不及看清画面中人的样貌。她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仿佛能把她整个吞噬掉,让她心惊,让她皱眉。 “难道真的必须要这样做吗?”另一间房内,一袭玄色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语气不悲不喜。 “是,如果想让公主体内的幻冥产生效用,改变她暂时被幻冥压制住的记忆,由爱变成恨,进而让她对那个人产生恨意的话,就必须要让她与那人……而且,此后的三个月,您绝对不能碰她。”男子身后发须花白的老者恭敬地回道。 男子回身,竟然是今晚本该在新房的刘昱!他问道,“为何一定要这样?明明还可以用其他方法的,为何……” 老者眯眼,一脸决绝道,“主子,一切以复国大业为重!” 刘昱垂眸,回头看着从窗户纸透出的摇曳烛光,低喃道,“是啊,复国大业……复国大业!” 这一夜,他极尽温柔,对秋兮如视珍宝。 这一夜,抵死纠缠,仿佛过后就一切都是梦境。 这一夜,烛火燃尽,天明人未知。 “剪秋,我到底该怎么办?该拿你怎么办?” 睡梦中,秋兮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竟然透着几分熟悉,她用疲惫的头脑想了想,竟然像皇帝的声音。 她暗自好笑,他此时此刻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一定是自己太过劳累了…… 某一刻,忽然觉得很冷,秋兮猛地挣开双眼,天竟然已经大亮了。 浑身仿佛被马车碾过一般的酸痛让她意识回笼,顿时心跳加速。 就在她暗自苦恼,暗自羞愧之时,已经在房里等了好一会儿的人开口了。 “醒了?睡得可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秋兮僵了一下,扭头看去,刘昱正坐在桌边带笑看着她,桌上的红烛早已燃尽,留下蜿蜒红泪。 想到昨晚历历在目的一切,秋兮忽然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刘昱站了起来,似乎是要走过来。 秋兮连忙阻止了他,拉紧棉被,道,“你先出去吧,我没事,我要起床了。”说这话时,她的脸颊晕开两抹桃红。 “那我到饭厅等你。”刘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视线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他走后,秋兮才敢起身穿衣,床边的柜子上已经摆好了换的衣物。 身上有很多羞人的痕迹,提醒着她昨夜的自己是多么的疯狂。 “夫人,奴婢来侍候您沐浴。”房外响起丫鬟的声音。 秋兮迅速穿好衣服,道,“你们准备好热水,我自己沐浴就好。” “是。”丫鬟恭敬地应了一声,就去准备热水了。 待沐浴换上新衣,并绾好发髻后,秋兮才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饭厅。 刘昱的父母皆已逝世,现在右相府就刘昱一个主子,当然,此后也会有她这个女主子。所以秋兮并不需要面对新媳妇要给公婆敬茶请安的窘迫。 刘昱已经准备好一桌简单清淡的吃食,坐在桌边等着了。 待秋兮走近,他站起身来,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夫人,请坐。” 秋兮朝他福了福身,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羞涩,“大人也请坐。” 于是两人一道坐下,用起了新婚第一天的午饭。 也就是说,秋兮一觉睡到将近午时。 一想到这个,她就更加羞愧难当,一直低垂着头用饭,心里恼悔交加。 “夫人,怎么不用菜?” 碗里被夹来一箸菜,秋兮抬头笑着看了刘昱一眼,也给他夹了一箸菜。 却因为紧张,差点把菜弄掉在桌上,幸亏刘昱动作迅速地把碗递了过去,这才接住了菜。 秋兮这下更加羞愤了,握着筷子的手一用力,指骨节都泛白了。 刘昱好笑摇头,安慰道,“你不要把我当成会吃人的老虎,现在我们是夫妻,我们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你一直这样可不行。” 秋兮颔首,心里因着他的话终于放松了几分。 “这就对了。”刘昱微笑,眉眼间都带着似水的温柔。 第十六章 婚后仿佛一切终于恢复平静,秋兮无比珍惜如今的一切,脸上笑容都多了许多。 每日吃得下,睡得着,不但气色好了不少,连人都长了些肉。 只是刘昱突然忙了起来,很多时候都要到深夜才归家。 秋兮有一次等他回来,等到深夜三更天,等他回来,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从那以后,刘昱就让秋兮不要等他,要她先睡。秋兮无奈,只得同意,不过还是会等上个把时辰才睡。 冬日渐久,天气时常阴沉沉的,秋兮想出去走走,每每总是刚打开门就被刺骨寒风阻下了脚步。 刘昱也心疼她,都只是让下人陪着在院内走走,甚少到外面。 这天天气不错,是冬天少有的晴朗天气,虽然还是很冷。 刘昱也回来得早,午后他就回来了。 给秋兮披上大氅,他一边道,“这些日子冷落你了,今日我陪你去街上走走吧。” 秋兮握住他系带子的手,笑着点头,“没有冷落我。你一没少我吃的,二没少我穿的,怎么就冷落我了?” 刘昱微笑,“有你真好。” 旁边侍候的小丫鬟捂着嘴偷笑,秋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刘昱系好带子,看了那丫鬟一眼,丫鬟就拿着之前用来摆大氅的托盘下去了。 “走吧。”刘昱宽厚温实的大手拉着秋兮的手,带着她往外面走去。 秋兮带笑颔首,跟上他的步伐。 街上人来人往,擦肩接踵,各式各样的摊子小店,小吃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几个小孩子追着卖小玩意儿的商贩跑来跑去,人们说话的时候嘴巴里总是哈出一团白气,带着冬日的暖阳,欢声笑语被时不时刮过的寒风吹得七零八落。 秋兮有限的记忆中很少看到这样热闹的场面,不由得有些惊讶。 惊讶于他们的平凡充实,惊讶于冬日之下他们还能如此欢愉。 刘昱打量着她的表情,眼眸间极快地闪过几分疼惜。 握紧了手,他道,“夫人你喜欢什么就跟我说,我今日可带了不少的银两来。” 秋兮有几分羞涩于大庭广众之下他如此称呼自己,可是又有几分隐秘的喜悦,很是矛盾。 “嗯。”最后她也只是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对于来往行人的注目还是有几分无所适从。 刘昱捏了捏她的手,“别担心,他们只是羡慕你而已。” 秋兮抬头看着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确实,羡慕她有如此如意郎君,羡慕她有如此解心良人。 其实秋兮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她什么都不缺,而且也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紧紧抓住如今来得太快,以至于让她觉得极不真实的幸福。 最后刘昱带着秋兮到了一家十分华丽的首饰店铺,里面有几个夫人小姐在挑选首饰。 见秋兮二人进来,店主亲自迎了过来,让人拿出当下最时兴的首饰,一一给秋兮介绍。 秋兮差点看花了眼,哪支都不错,哪支都好看。 在店主的极力推荐下,刘昱给秋兮买了一支白玉雕刻的簪子,很简单的样式。 样式确实极其普通简单,却也别致,洁白的簪身是质地很好的白玉,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秋兮突然想到了凤仪宫时皇后赐金钗的情景,进而又想到了那个一身凉薄冷漠的男子,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淡了些。 直到刘昱把簪子别在她发髻上,她才回过神来。 “真好看!”刘昱由衷的赞叹。 秋兮敛下心思,回他以微笑。 刘昱接下来又带秋兮去了成衣铺,给秋兮买了几套襦裙,又得到店主的极力夸赞。 夸秋兮天人之姿,夸他二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夸得秋兮十分羞赫。 接着,刘昱又带秋兮去糕点铺,买了一些她爱吃的糕点。 店主极力推荐桂花糕,秋兮也忍不住拿起来尝了一块,确实好吃,但过于甜腻,比起御膳房的特制桂花糕却又差了些味道。 想到御膳房,秋兮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人站在窗前的背影。 每次御膳房送来糕点,那人都极喜欢吃,只是对桂花糕却总是兴趣缺缺的样子,时不时会赐给在让伺候的她。 秋兮嘴巴里的甜腻越发腻人,她放下糕点,看了看外面。 “刘昱,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好,我们回家。”刘昱带笑说道。 秋兮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几分隐秘的自豪和欣慰。 “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刘昱接着加了一句。 秋兮心里的那几分淡淡的怅然就因为这句话带来的感情而消散了。 脸颊不由得泛起红晕,她觉得自从到了右相府,她脸红的次数都增多了。 …… 皇宫,朝阳殿一片沉寂,因为平日这个时候大多都在批阅奏折的皇帝,此刻反常的不在。 站在茶室门口的棠公公摇头叹息,不只是今日如此,已经好几天都这样了——除了处理政务,批阅奏折,皇上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比如茶室,比如朝阳殿的小偏房。 久久沉静,不言不语,让他看得心疼。 水已经沸了的茶壶咕嘟咕嘟作响,白烟和热气一缕缕地冒出,婉转飘散。 茶室里充盈着淡淡的茶香和茉莉花香,仿佛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敛下心思,出了茶室去批阅奏折。 这个凌朝权势最高的男人,无数次想无理地留下那个人,也无数次从濒临失去理智的边缘扯回自己。 对世上的很多女人来说,能得到他的宠信是无比荣光的事,是她们和她们的家族求之不得的,可是对于那人来说,这些却好像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 为了避开这个东西,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的身边,然后奔向另一个人,另一个人能给她自由和幸福的人。 皇帝不由得叹气,叹了一半又忍住了,憋得他心口闷闷的。 “皇上,这是内务府今年新进的君山,您尝尝。” 棠呈让内侍捧了茶盏来,亲自抬着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来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变化,棠呈却敏锐地感觉到他心情不算好。 棠呈说:“奴才这就是换茉莉花茶。” 皇帝放下茶盏,摆了摆手。 棠呈便带着内侍下去了。 冬日黑得早,皇帝还没批阅几份奏折,就有内侍训练有素地来掌了灯,他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 棠呈见他乏了,低声问:“皇上,用膳吗?” “嗯。”皇帝低低地应了一声。 …… 夜里突然起了风,秋兮从梦中惊醒,皱着眉头心有余悸,可是却完全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刘昱不在,房里静悄悄的,她唤了一声,就有丫鬟轻轻推开隔间门过来。 “夫人,怎么了?” “大人呢?”秋兮干脆坐起来。 丫鬟连忙给她披上外衣,一边道:“先前有人递了折子来,大人想是去处理了。大人吩咐我等不可打搅了夫人歇息。” 秋兮点头,也没为难丫鬟,又躺下歇息了,却是好一会儿才睡着。 这样平淡地过了几日,秋兮只觉得和刘昱相处更加融洽了,不再会轻易出现脸红羞愧的情景。 这日午后,刘昱又陪秋兮去了布料铺买布料,秋兮打算缝制春日的新衣。 刘昱一听到她要亲手为自己缝制新衣,可高兴坏了,全程带着喜滋滋的笑容。 布料铺的老板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喜事,目光时不时地就在秋兮身上转几圈,猜测着也许是这位夫人有喜了。他记得自己的夫人有喜的时候,自己也是整天喜滋滋的,和这位大人简直一模一样。 要是刘昱知道掌柜的怎么想,肯定会好笑之余又有几分愉悦。 要是秋兮知道,肯定立马拉着刘昱就走,她肯定会羞愤到呆不下去。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所以还是精挑细选了几匹布料,然后回右相府。 刚回到右相府,管家钟叔就迎了上来,仿佛已经等了很久似的。 刘昱脸色变了变,把布匹交给旁边的家仆,看了秋兮一眼,道,“夫人,你先回房,我和钟叔有要事商议。” 秋兮颔首,先回了房,并让家仆把布匹带到房间,她先裁布料,待刘昱处理完事情,她再量尺寸。 可是到了晚饭时,刘昱还是没有回来,秋兮便打算去找他。 “你看到大人了吗?”迎面走来一个丫鬟,秋兮叫住她问道。 小丫鬟行了一礼,道,“回夫人,大人应该在书房。” 秋兮这几日没怎么走动,是以还不知道书房的位置,就对丫鬟道,“那你就带我去书房吧。” “这……”丫鬟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道,“是,夫人请随奴婢来。” 说着,就带秋兮往书房行去。 而此刻的书房内,却突然一阵寂静,缘由是钟叔刚才说的话。 钟叔刚才道,“主子,是时候让她知道一切了。” 刘昱犹豫不决了,他喜欢也享受着现在的生活,如果说破了,那现在的一切就都将会成为过去…… 钟叔见刘昱一脸沉吟,明显是犹豫不决,就道,“主子,还请不要忘了老主子的遗愿。” 刘昱抿唇不语,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钟叔语气加重,唤道,“主子!一切都以复国……” “我知道。”刘昱打断他,“一切以复国大业为重……” “那主子就不要犹豫不决,老奴已经让人把她带来了,应该一会儿就会到书房了。” 刘昱盯着钟叔,眼里闪过几分阴霾。居然都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吗? 钟叔恭敬万分地道,“主子,老奴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刘昱冷声道,“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你嘴边不是一直挂着复国大业吗?几时是真的为了我好?” 钟叔垂首不语,就像没听到他的讽刺一般。 房里沉寂下来,不多时,就听到了房外的脚步声。 “来了。”钟叔低声道,“主子,不要辜负了之前所做的一切,如今已经万事俱备了!” 刘昱的拳头握得更紧了,最后却还是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几下,微微颔首。 钟叔露出一抹苍老的笑容。 到了书房外,丫鬟就退下了。 书房门虚掩着,并没有关实,秋兮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同时,她也听到了里间传来的对话。 “主子,你就告诉公主真相吧,这样瞒下去,我们所有人都痛苦啊!”钟叔的声音凄凄切切,透着几分老态龙钟的暮气。 “不行!钟叔,她现在好不容易忘记国仇家恨以及那个人,我不能让她再那么痛苦。”刘昱的语气坚决无比。 秋兮都能通过语气猜测到他此刻的神情,肯定是一脸坚决和痛苦。 “可是,主子,公主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只怕到时她反而会怨怪你误了复国大业啊!到那时怎么办?” “如果真是这样,那等到那一天再说吧。” “主子……” “好了,钟叔,此事我不想再提,你无需多言。”刘昱语气温和下来,却透着几分毋庸置疑和不可违抗。 秋兮站在外间,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口中的“公主”是谁?什么复国大业?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秋兮心里疑惑着,而且越细想,心跳越快,仔细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外面是谁!” 秋兮走神间,里间的房门被猛地打开,钟叔一脸狠绝地出现在门后。 看到是秋兮,他脸色一变,眼眶一红,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奴参见公主!”那颗头发花白的头颅,死死地叩在地上。 公主?是我吗?秋兮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背后却就是门板,她退无可退。 刘昱在钟叔后面走出来,看到一脸恐慌的秋兮,他脸色一变,眼神纠结地看着她,哑口无言。 第十七章 刘昱脸色苍白,良久沉默。 “刘昱,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秋兮扶住了身后的门板,“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我为何会是公主?是哪国哪朝的公主?” “秋兮,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昱走近几步,显得很慌张。 “那又是怎样的?”秋兮握紧了双手。 “秋兮……”刘昱急于解释,却被钟叔打断。 “主子!”钟叔跪在地上,把头伏在地上厉声道,“既然公主发现了,您就告诉她吧,把所有事都告诉她!” “刘昱,你我已是夫妻,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到底忘了什么。”秋兮站直了身体。 “秋兮……夫人……”刘昱却还是犹豫不决。 钟叔直接跪爬到秋兮脚边,道,“主子,您不说就让老奴来说!”仰头望着秋兮,他续道,“公主,您乃宁朝皇室后人小公主宁剪秋,而宁朝虽被凌朝始帝所覆,但宁朝皇帝及丞相后人幸存下来,一百多年来,组成了一个反凌复宁的组织,而公主您是这一届的新领袖,这么多年来,我们的人打入凌朝内部,可以说凌朝宫内朝内都有我们的人……” “钟叔!”刘昱打断了钟叔。 钟叔面带犹豫,“主子!” “我让你先下去!”刘昱一脸的怒不可遏,指着房门。 秋兮让开,钟叔行了一礼,就出去了,还关上了房门。 刘昱几步上前,拉着秋兮进了内间。 刘昱把秋兮按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的双眼,“秋兮,钟叔刚才说的……” “刘昱,全部告诉我!”秋兮语气坚决,不容刘昱有半分的犹豫。 刘昱沉吟不语,良久,方开口告诉了秋兮一切。当然,他口中的一切,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从刘昱口中,秋兮知道了自己的过往。 她,宁剪秋,是前朝皇室后裔,是宁朝皇室唯一的血脉。 她一直被当作普通人家的女子来教导,一开始并不知道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来她遇到了出宫的现任皇帝——凌辰。她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而他却知晓她的,所以他假意接近,欲利用她将前朝党一网打尽。 而她,却真的喜欢上了他,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竟为了他要放弃复国大业,与他归隐。 然而,凌辰却利用她将宫中朝中的前朝党几乎扫尽。 在知道了他欺骗自己的事实后,她伤心欲绝,但他还不肯放过她,竟然施计将她骗到一个地方,抓获之后清除了她的记忆,将她带到宫中,为的是将前朝党全数引出。 “也就是说,他就是辰?”剪秋惊愕,“那么那几晚去找我的人,还有新婚之夜……” “不是!”刘昱急忙打断了她,“不是,那几晚出现的确实是我,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刺激你进而使你恢复记忆。” “那……你会娶我,是因为要救我出宫吗?”剪秋小心翼翼地问道,有几分忐忑不安。 她怕,怕一切都是梦,刘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是前朝公主。 刘昱扶住她的肩膀,低头与她对视,眼神认真诚恳,“剪秋,你是前朝公主,现在更是我的妻,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是因为信任你。我会娶你,却是因为我……”顿了顿,接触到剪秋的目光,他续道,“我娶你,最主要是因为我想娶你!” 剪秋侧脸靠在他宽厚温实的怀里,“我知道。刘昱,我知道了。” 刘昱轻抚着她的长发,“那就好。” 剪秋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刘昱,菊妃是怎么回事?” 刘昱稍稍放开剪秋,道,“她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生妹妹,只是你的替身而已。” 剪秋仰头惊讶地看着他,他微笑道,“从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选了很多和你长相、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暗中培养,以便可以在必要时保护你的安全。” 语气微微变化,他继续道,“而菊妃,是所有女孩中与你最相似的一个,三年前,我们把她送进皇宫,本欲让她刺杀皇帝,但她却喜欢上了皇帝,把自己的任务抛在了脑后。” 剪秋半晌未回神,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惊人的事实,可是转念一想,她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接受了,又何必惊异于此事。 “剪秋,你怎么了?”刘昱细心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有些恍惚,就关心地问道。 “没事,只是一时无法全盘接受而已。”剪秋微微摇头。 “没事就好。”刘昱把她轻轻搂到怀里,“剪秋,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教导万事以复国大业为重,现在,我们还不适合有任何牵连,所以在复国大业完成前,我都不会再碰你,你,介意吗?” 语气间的小心翼翼和愧疚,剪秋听得一清二楚。 她沉默的点了点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试图寻找一些温暖来慰藉此刻混乱的心。 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脑海里正在一点点复苏的记忆告诉剪秋,刘昱说的是事实。 而且,剪秋也选择相信他。可,凌朝统治下的百姓都安居乐业,天下在现任皇帝的治理下也国泰民安,为何还要执着于复国,让天下百姓受苦受难呢? 这是剪秋无法想通,也无法理解的。 她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以钟叔为代表的那些前朝遗民,对于复国到底有多深的执念。 剪秋和刘昱安静地过着日子,却不知皇宫内的风云变幻,她不知道皇帝为了她整夜整夜地辗转反侧,没日没夜地批阅奏折。 剪秋更不知道,刘昱正预谋着一场宫廷政变。 成亲月余,刘昱便每日都早出晚归,剪秋几乎很少能见到他。 有时剪秋会突然想起皇宫里的那个男人,可对那人却多出了几分莫名的恨意。剪秋也会忍不住疑惑,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记忆恢复,知道了那人欺骗利用自己的事实吗? 这夜,下了很大的雪,让剪秋想起了成亲那日一闪而没的初雪。 剪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出神,却不知此刻的皇宫正处于一片混乱中。 因为,刘昱今晚,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宫廷政变。 不知站了多久,当一个小丫鬟来为院子里的灯重新换上蜡烛时,看到她手中被夜风拂动的火苗,剪秋才回过神来。 剪秋便关了窗,往床榻行去。心里想着,看来刘昱今夜又不回来了。 剪秋不想去在乎自己是前朝公主的事,也不想在乎什么复国大业,或许一开始,自己就不赞同复国。 现在剪秋想要的,不过是和喜欢的人平静地过日子,所以她一直没有插手复国大业的事,也不想知道任何相关部署。 再说,现在的皇帝深得民心,要复国谈何容易? 为何自己的先辈一定要选择这条注定会失民心,以及付出无数惨痛代价的不归路? 剪秋着实是想不明白。 “夫人!” 剪秋刚准备褪下衣裳躺下,一个侍卫便浑身是血地冲入房中,一下子扑跪外地上。 剪秋连忙系好衣带,一下子心慌不安起来,“出什么事了?” “公主,大人他身受重伤,快,快要……”侍卫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在哪里!”剪秋脸色大变,声音急切不安。 “在书房……公主……书房……”侍卫脸色已经发紫。 剪秋一下子跑了出去,侍卫的声音被她抛在身后,渐渐远去,只有呼呼的夜风夹杂着雪花吹到她的脸颊上,打在她的脖颈里,冰冷刺骨! 剪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书房跑去,心里冰冷麻木,仿佛有什么在萌芽,在生长。 在看到自己的丈夫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地躺在自己面前时,剪秋几乎听到了心里某种萌芽突破胸腔,直接生长在了摇曳的烛光里。 剪秋只觉得心里麻木一片,心痛到无法出声,只能用力地抱着刘昱,想要用手堵住他汩汩流血的伤口,让它不再流血;只能任由泪水肆意横流,却真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剪秋,我没事……你别哭啊……”刘昱伤在胸口,每说一句话,血就流得更猛。 剪秋不住地点头,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摇头让他不要说话,泪却还是不受控制。 “今晚我们……”刘昱还在说话,仿佛现在不说,以后就在也没有机会说了一般。 剪秋使劲摇头,不要说话了!不要再说了!不要…… “主子!大夫来了!主子!”同样浑身是血的钟叔从外面冲进来,还拖着一个大夫,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老态龙钟。 大夫一进来就为刘昱把脉,察看过伤势,他摇头叹息,“大人伤在左胸,再加上失血过多,怕是,怕是药石无灵了!” 剪秋一下子软坐在地上,面无血色,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心里满是不敢置信。 第十八章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昱,刘昱怎么会受伤!怎么会…… 剪秋心里混乱不堪,仿佛什么都想到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让她不知所措,惊慌失措! 她才和刘昱成亲,他们还没有一起生儿育女,一起白头偕老,还没有实现刘昱的愿望,如今却要天人永隔。 “剪秋,我真……真舍不得离开你,我……我怕你会,会难过。”刘昱满是鲜血的手放在剪秋的手背上,轻轻地移开她捂住他的嘴的手。 “刘昱……”剪秋终于有了声音,却是沙哑颤抖着的,“为何会这样?我不要……不要你离开我,刘昱,不要……”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对钟叔喊道,“钟叔,快,快去找大夫,快去……” 见钟叔一脸悲痛,迟疑不走,她大声喊道,“快去啊!快去!” 最后忍不住直接哭出了声。 “剪秋,不用麻烦了……我只是累了……要睡一会儿,你要等我,等我,我一定……会醒,醒过来……咳咳!”刘昱咳出了一大口血,直接喷在剪秋脸上。 “刘昱,别再说话了,求你别说了。”看着因为说话而从他口中涌出的大量腥红,剪秋不停地用手去擦,却是越擦越多。 “我真的……好喜欢你,剪秋……”刘昱却一点儿也不听,自顾自地说着。 剪秋此刻心里又恐又怨。恐惧刘昱会就此离开,怨气他不听自己的话停下来。 可是她又怕,怕以后再也听不到他温柔的声音。 剪秋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最明显的,还是心痛和恐惧。 刘昱突然握紧她的手,仿佛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一般用力,断断续续道,“剪秋……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手突然松开,声音戛然而止,几乎把剪秋的心跳也带着停止了。 世界一下子静了,静到能清楚听到泪水打在肌肤上的破碎声。 下一刻,却是撕心裂肺地嘶喊。 “主子!”钟叔扑倒在地。 “刘昱,不要睡!刘昱,快醒来!不要睡!刘昱……”剪秋把脸贴在刘昱还有些温热的脸庞上,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祈求他不要睡,哭求他醒过来。 然而,刘昱却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没有。 “公主,你一定要为主子报仇啊!”钟叔跪爬到剪秋身旁,他身下的地上流着刘昱的血,仿佛还带着温热,刺痛着剪秋的眼睛。 剪秋紧紧抱着刘昱,不言不语。 忠叔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本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已将凌辰逼到了北门,就在他走投无路时,他竟然叫人把菊妃绑到房顶上假扮公主,主子为了救出菊妃假扮的你,不慎被菊妃下了毒,凌辰趁人之危才把主子给……公主,你一定要为主子报仇!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老奴以命谢过公主了!” 噗的一声,滚热的液体溅到剪秋的脸颊上,她此刻仿佛才醒过神来,侧头一看,就见忠叔倒在了血泊里。 顿时,剪秋的心被悲痛和仇恨塞满。 她浑身颤抖,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哗哗流下,她紧紧咬着嘴唇,直至嘴唇被咬破出血。 “刘昱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凌辰我一定要取你狗命,毁了你千方百计要保住的凌朝! 外面突然来了一群人,是宫里的太监。 那太监对右相府发生了一切视而不见,提着袍摆走到书房门口的院子里,嫌弃地撇了撇嘴。 “圣旨到!右相府所有人接旨!” 剪秋轻轻放下刘昱,走出了弥漫着血腥味的书房。 “臣妇接旨。”剪秋的脸上、衣上和手上全是血,她捏紧拳头,带领着右相府剩下的奴仆跪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相刘昱勾结前朝余孽,企图覆我临朝。朕应诛尔九族,但念在尔祖孙三辈为凌朝肱骨之臣,也曾立下汗马功劳,朕今日特开圣恩,赐尔全尸并葬入前朝皇陵。尔府上一干人等,男仆发配边疆,女眷皆贬为奴婢,钦此!”传旨太监将圣旨卷好,居高临下地看着剪秋,把圣旨递到她头上。 “右相夫人还不接旨谢恩?”语气里全都是满满的嘲讽。 剪秋忽视他语气中的嘲讽,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圣旨,一字一顿地说:“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剪秋真想仰天大笑,凌辰本就与她的父辈有前仇,如今又与她添了新恨,她竟然还要跪地感谢他,多讽刺! 她恨不能手刃凌辰! 跟在传旨太监身后的就是一小队士兵,看装扮完全不是宫里的任何一支军队,也完全不像是经过一场恶战的样子。 可惜剪秋此刻根本无心注意身边的一切,她亲眼看着两个士兵把刘昱的尸体从她眼前抬走,亲眼看着鱼贯而入的士兵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带不走的也全都砸了。 眼前看到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和那些人得意的嘴脸,耳边听到的都是仆从的痛哭和尖叫。 不久前她还想着给刘昱裁制春衣,可如今她连给刘昱送葬都不被允许,因为她即将要充当奴仆被卖掉。 不知是哪个士兵打翻了门边的长明灯,突然起了一阵火,剪秋被押出右相府的时候,就见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府邸着了火,滚滚浓烟冒出来,她回头看去,火光在她眼里跳跃,把她以为的幸福生活焚烧殆尽。 好好的除夕,竟然以这样惨痛的经历作为收尾,实在是剪秋没有想到的。 她更没有想到,这样赶尽杀绝的时刻,凌辰竟然都不屑露面。 被关到囚车里押离京都的时候,剪秋遥遥望着繁华的都城,在心里把那个人狠狠记住,咬牙切齿地祈祷,祈祷自己有一日能手刃仇敌,报仇雪恨。 冬日的最后一段时间,剪秋穿着单薄,和府上的一众女眷被囚车锁着“吱吱呀呀”地离开京都。 她满心的仇恨,却不知道被她深深恨着的男人,此刻正昏迷不醒。 时间回到刘昱刺杀皇上那天。夜深了,朝阳殿里鸦雀无声,细针落地可闻。 棠呈跪在地上抹眼泪,御医正在给龙床上的人诊治。 他忧心万分,更加不解的是,右相竟然会带了一队人马来刺杀皇上,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啊? 这时,被凌辰派去右相府查探剪秋情况的侍卫回来了,棠呈喊他出去,低声问他情况。 侍卫说:“剪秋姑娘无事,右……刘昱已经身亡。” “那就好,那就好。”棠呈松了一口气,“你赶快出去,带一队人马去接剪秋姑娘,好好保护……” “棠公公竟然要插手前朝政务?”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进来的人是皇后,眼眶通红,脸色不怎么好,含珠在一旁扶着她。 “请娘娘安。”棠呈连忙行礼。 含珠让那侍卫下去,扶着皇后去看了皇帝,然后扶着她在榻上坐下。 “皇上怎么样了?”皇后问。 棠呈刚要答,御医就出来了。 “请娘娘安。”御医连忙跪下。 “起来回话。”皇后道。 “皇上已无大碍,待臣开几副药,就可解毒,只是这毒得慢慢排解,皇上得睡上几天。” “那你自去抓药。”皇后好像松了一口气,她道,“含珠你一起去。” 含珠应了一声和御医出去了。 皇后瞥了棠呈一眼,只一眼,棠呈就知道自己帮不了剪秋了。 果然,皇后道:“棠公公,你去让王金宝过来。” 棠呈咬了咬牙,刚要说话,就被皇后打断了。 皇后淡淡地说:“公公,皇上这会儿可昏迷着呢。” 棠呈是宫里的老人,哪会听不明白她话里话外的警告,只得不甘地下去了。 王金宝就是后面去右相府传旨的太监,是皇后宫里伺候的人。 他们哪里会知道,这皇后眼前的红人早已经被刘昱威逼利诱一翻换了主子,他们更不会知道,右相府接下来会上演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 而这出好戏,竟然只是为了让剪秋燃起仇恨,下定决心报仇。 第十九章 度过一个特别的除夕,剪秋终于和一干女眷被押到了上阳县的奴隶市场。 剪秋一路上都在思索要如何进宫,如今到了从小长大的地方,竟有些莫名的感伤。 上阳县距帝都很近,如若快马加鞭,只需两日路程。 剪秋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放在奴隶市场任人挑选,任人品头论足。 她更没有想到,转来转去,自己又回到了待了十六年的“家”。 她被上阳县首富——她的义父宁大海买回了家。 “公主,委屈你了!”吩咐下人侍候剪秋梳洗,并换上新的衣裳,就一起到了书房。 宁大海让剪秋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茶。 剪秋连忙起身,扶他坐下,看着这个年近古稀,因为自己而一生无儿无女的老人,心里除了感谢,就是愧疚。 “义父,跟我你就别客气了,这些俗礼就免了。我还得感谢你救了我。” “公主是公主,臣是臣,怎么能逾矩?”宁大海让剪秋坐下,剪秋却也拉他一起坐下,他拗不过就只得坐下。 犹豫了一下,宁大海续道,“右相他真的……”最后还是没有问下去。 一想到刘昱,想到那温柔的笑,心里又痛了起来。点了点头,剪秋敛下脸上的悲恸,问道,“义父,可有什么办法让我进宫?” 宁大海猛地站起来,“公主,难道你想……”说着脸色大变,“万万不可!进宫很危险,你是宁朝皇室最后的血脉了,你不能冒哪怕是半分的险!” 剪秋央求道,“义父,你就帮我一次……” “不行!我是不会让你冒险的,那什么劳什子的复国,你不管它也罢!”宁大海满脸的不赞同。 剪秋一下子跪到地上,“义父,我是宁朝公主,可也是刘昱的妻,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头伏在地上,不顾宁大海的搀扶,剪秋语带戾气,续道,“我要报仇!我要复国!义父,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义父,剪秋求你了!” 说到最后,声音里不可抑制地带了哭腔。 “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宁大海弯腰欲扶起剪秋,一脸悲叹。 剪秋避开他的手,固执道,“义父,剪秋求你了!” 良久,宁大海终于妥协了。 “好,我帮你!”扶起终于不再推拒的剪秋,他续道,“正月十五就是三年一次的选秀。” 明白了他的意思,剪秋破啼为笑,“谢义父!” 宁大海摇头叹息,别过了头,没有看剪秋一脸的感激,隐隐间,神色间甚至有几分愧疚。 正月十五,剪秋以上阳县首富之女——宁剪秋的身份,参加了选秀。 宁大海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所以剪秋顺利的成为入选秀女中的一员进入了皇宫。 剪秋以为在过皇后那一关时,她会故意针对自己,但她没有想到,皇后竟然装作完全不认识她。 于是剪秋顺利过了自以为会是难点的皇后那一关,接下来,就是皇帝——凌辰那关了。 被皇帝选中并册封的秀女将被单独赐予宫殿,并分别派教习姑姑教授礼仪和房事。 而没有被皇帝选中的,则将被集中在满春殿,并派一个教习姑姑教授礼仪,然后成为宫人,分配到各宫各殿。 剪秋很笃定凌辰会选中自己,因为他还需要利用她将前朝余孽扫除干净。 果然,剪秋被册封为宁昭仪,赐与兰昭仪同宫而居。 与剪秋一并被册封的,还有七人,其中两个美人,两个才人,三个贵人。 对此结果,剪秋在心里讽刺一笑,自古帝王皆薄情,却还要祸害那么多如花少女。 入住平兰宫碧秋殿的当天,剪秋就去拜访了兰昭仪。 兰昭仪依旧一副淡漠的样子,和剪秋说了几句话,便婉约地下了逐客令。 回到碧秋殿,教习姑姑并没有来,剪秋问过门口的宫人,才知道皇后并没有给她安排教习姑姑。 当下剪秋也不多想此事,反而坐在窗前看着有些眼熟的盆栽出神。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盆栽,却是想不起来具体地点和时间。 “昭仪,夜深了,先休息吧。”不知何时,剪秋的随身宫人络苡走了进来,低声劝道。 剪秋想着原本就是碧秋殿宫人络苡也许知道盆栽的请假,就淡淡地问道,“络苡,这盆栽是你种的吗?” 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直纠结于这无关紧要的盆栽。 “回昭仪,这盆栽并不是奴婢种的,也许是上一个在这儿当职的宫人种的吧。”络苡恭敬地回道。 “这碧秋殿没有其他后妃居住过吗?”就没可能是哪位后妃种的盆栽? “除了□□始皇帝最宠爱的雨妃,以及先帝最宠爱的云妃入住过外,这么多年来再无其他后妃入住。当然,现在还有昭仪您也入住了。”络苡说到后面,剪秋居然隐约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自豪。 不过剪秋因为走神,并没有仔细感觉,因为这样的答案,让剪秋有些许怔忡。 络苡轻唤道,“昭仪?” 剪秋回过神来,目光又回到青葱郁郁的盆栽上,“你先下去吧,我再坐会儿。” “是,奴婢告退。” 络苡退下后,剪秋把目光移到了窗外,突然无比希望刘昱能像那几晚一样,出现在窗外,可除了刚抽芽的,在宫灯映射下熠熠生辉的杏树,便再没有什么。 看了一眼盆栽,剪秋讽刺一笑,种上同心花,难道就一定能与良人同心吗? 在这宫里,这是最愚笨可笑的痴心妄想。 多半只恐怕是,所托非良人。 夜里剪秋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都是刘昱浑身是雪的样子,以及凌辰持染血长剑残忍而笑的画面,这让她额上冒出了冷汗。 感觉到有人为以及擦拭额际的汗液,剪秋猛地睁开了双眼。 “刘昱……”看到眼前人的打扮,剪秋险些喜极而泣,但是眼眶还是极快地湿润了。 但是很快,剪秋又认清了现实——刘昱不在了,再也不会温柔地笑看着她了,再也感觉不到他温暖的怀抱了。 而眼前这人,正是造成这无法挽回的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不配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她面前! 剪秋快速抬手,想要摘下那碍眼的面具,手却被一把抓住。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手。 剪秋趁机猛地一把扯掉他的面具用力丢到远的地方,然后别过了头。 用力之大,以至于他的头偏开,一副侧脸对着没有看他的剪秋。 “你以前最爱朕作这副打扮了。”看着剪秋的侧脸,凌辰声音里透着淡淡地怀念与遗憾。 “皇上也说了,那是以前。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剪秋语气淡漠。 “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了。”凌辰语气里带着几分隐秘的愉悦,“如今你终于是朕的人了。” 剪秋忍住泪水,依然没有正视他,如果要付出那么多的代价才能成为他的人,那她宁愿从没有遇到过他。那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了。 “皇上,夜深了,您该离开了。”剪秋动了动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已经麻木的腿。 哪想凌辰却直接坐在床沿,“朕想就在这里。” “皇上,您并没有翻我的牌,这于礼不合。您还是快些离开吧,否则您……” “反正没有人知道朕来了这里。”凌辰直接打断了剪秋。 剪秋嘴唇开合,最后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静默良久,凌辰还是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朕走了。” 说完,已经转身决然离去,很快消失在房里。 他走后,剪秋才松开了一直抓着身下锦席的手,只觉得十指麻木,动都动不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了些。 如若不尽快让凌辰远离自己的视线,剪秋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他动手,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 第二十章 清晨,剪秋带着络苡出了平兰宫,却在甬道上遇到了秋月。 剪秋只是打算出来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没想到真的遇到了。 也许是秋月特地来这附近的。 秋月福了福身,低头等剪秋先走过。她清瘦了许多,有些许憔悴。 和秋月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剪秋假装跌倒,秋月连忙扶了她一把火,顺便不着痕迹地把一个小纸团塞入她手中。 “昭仪小心!”秋月还是低垂着头。 “无妨。”剪秋站好,络苡赶忙扶住她,一副怕她再摔倒的样子。 把纸团塞到袖袋中,剪秋看了看秋月,然后和秋月错身而过,相继相背而行。 站在原地,抬眸看着剪秋的背影,秋月狠狠地皱了皱眉。 嘴唇开合,最后却还是沉默地转身离开。 有的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得有始有终。 更何况,她根本无法阻止。 转眼到了南苑,剪秋顿时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在转过拱月门时,剪秋刚跨出一步,一个宫人便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 眼看就要撞到走神的剪秋,剪秋回神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不想络苡站到她旁边,伸手一挡,那宫人便摔回了拱月门内。 剪秋心里尚有余悸,微微皱眉。 那宫人一摔倒就惶恐地跪着,“昭仪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剪秋不久以前也是一个宫人,明白这个宫人的苦处,便也没有为难她。 不过剪秋突然就不想进南苑了,想到御花园,便带着络苡离开,临走前她摸了下右手的袖袋,纸团还在,这才放了心。 御花园并不是很远,只需绕过几处宫殿就到了,其间遇到了好几个凤仪宫的人,包括含珠。 含珠依旧沉默,依旧走路轻无声息,看到剪秋她只是行了个礼就走开了,就像不认识剪秋一般。 剪秋不由感叹物是人非,不过这样更好,她就不必一直记着在自己被菊妃刁难时含珠的出手相助了。 刚到御花园圆门处,白姑姑便已站在那里了。看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行了一礼,白姑姑道,“宁昭仪,皇后娘娘有请。” 剪秋颔首,白姑姑便在前面带路。 剪秋在后面走着,却也在心里暗忖,皇后她找自己所为何事?难道她这就要开始对付自己了吗? 但是如果现在就对付她的话,选秀的时候又何必让她通过? 不过,上一次的陷害剪秋还记忆犹新,在面对皇后的时候她自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心里这般那番的计较着,剪秋全然不知已经到目的地了。 “娘娘,宁昭仪到了。”白姑姑行了一礼。 剪秋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御花园枫湖畔了。 皇后一身正宫装扮站在湖边,一袭正红色倒映在湖面,特别显目。 让剪秋突然想到了湘夫人,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妾身参见娘娘。”剪秋屈膝行礼。 “免了。宁昭仪,你且过来陪本宫说说话。”皇后转身看着她。 “是。”剪秋独自走过去。络苡被白姑姑带着退到了不远处的凉亭边。 “以后你我就是姐妹了,一定要尽心服侍皇上。” 皇后并没有直切重点,剪秋当然明白皇后要与自己说的不止这些。 “是。”但是剪秋还是如是应道。 “菊妃真是好福气,竟然又得了圣宠。”皇后远眺着湖面,“而本宫则没有这般好福气了,妹妹你说你有吗?” “没有。”剪秋摇头,她并没有恭维皇后的想法。 “不,妹妹只要肯,就会有,甚至是更好的福气。”皇后盯着剪秋的眼睛,“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明白。” 收回目光,皇后续道,“所以本宫也只能向你借光了,妹妹,你愿意帮姐姐吗?” “妾身着实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剪秋如实回答。 她确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种福气,她只知道被凌辰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并不是好福气。 “不明白不要紧,你只需要帮本宫就好,半年应该够了。”皇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剪秋。 剪秋沉默不语。 半年的时间,真的会发生很多事。 见剪秋不语,皇后亲昵地握住她的手,看着枫湖,温柔地说道,“还记得本宫曾跟你说过的话吗?”说着,她突然加大了握剪秋的力度。 “妾身记得。”剪秋亦看着枫湖。皇后曾说过,如果剪秋对凌辰有妄想,她会让剪秋尝尝冰冷的湖水。 剪秋又怎么会忘? 而现在,皇后又用这个来威胁剪秋与她合作对付菊妃了吗? 对于对付自己,让自己尝尝冰冷的湖水,剪秋相信,皇后完全有方法和能力做到。 “那千万不要忘了,即使是一个昭仪,也总是会出些天灾,亦或是人祸,你明白吗。”皇后轻轻地拍了拍剪秋的手背,然后放开了她。 剪秋收回目光,“妾身明白。” “明白就好,本宫相信妹妹是个聪明人。好了,妹妹也乏了,先回碧秋殿歇着吧,那里可是连本宫也向往的地方。”皇后回身背对着剪秋,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袍袖。 “妾身告退。”剪秋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福了一下身,便转身离开了。 碧秋殿,微风拂动杏树的枝桠,寂静无声。 只要我肯,就真的有吗?剪秋不信地摇了摇头,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一下该如何报仇。 拿出袖中的小纸团展开,上面只写了一个字——等。 难道秋月是要告诉她时机尚未成熟,还不能动手取凌辰狗命吗? 将纸团使劲揉紧,丢入燃着的香炉,剪秋转头望着窗外。 刘昱告诉过她,秋月是他训练的勇士,所以剪秋选择相信她。即便几个月前秋月说了谎,但那也是为了保护她。 既然现在还不能取凌辰的命,那么她就先斩去他的帮凶。首先是菊妃,是她对刘昱下毒,他才……皇后在宫中势力太大,现如今还动不了她。 不过要动菊妃,也并不容易,看来还真的需要与皇后合作。剪秋正皱眉思索,外面突然传来惊喜而激动的声音。 “昭仪,刚才敬事房的人来说,皇上今晚会驾临碧秋殿,让昭仪先做好准备。”络苡脸上带着兴奋,直接跑了进来。 正在思考计谋的思绪被打断,反应过来络苡说了什么,剪秋眉头皱的更紧了。 凌辰他怎么会今晚就来?他又有什么阴谋? “昭仪,您怎么了?”见剪秋神情恍惚,好似不怎么高兴,络苡便疑惑地问道。 剪秋揉了揉眉心,敛下脸上的不悦和猜疑,道,“我没事,络苡你先下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吧。” 络苡刚退下,剪秋就垂眸盯着地面,在别人眼里,凌辰对她很特别,似乎特别地关注和体贴,而皇后正是因为这样才想要拉拢她的,或许她真的可以利用皇后,借刀杀人,然后再卸磨杀驴。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情无义,但是皇后心里恐怕也是这般算计的。 心里思来想去,万千计较,心思复杂的沐浴过后,剪秋坐在窗前。看到盆栽,她忽然想起这似曾相识的盆栽她曾在朝阳殿见到过。 会是谁种的呢?它为何又到了这里? 剪秋正在沉思,一声“皇上驾到!”惊扰了她的思绪。 棠公公的声音明明没那么可怕,可是剪秋却猛地惊跳起来,只觉得这声音就像催魂的阴司发出来的一般,让她心里发寒。 不知不觉间,剪秋竟然静坐了那么久,从傍晚到夜幕彻底笼罩大地。 而那一声喝仪,就是将她从静坐中拉出来的罪魁祸首。 但是剪秋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棠公公的喝仪。 此刻,真正的罪魁祸首一身明黄衣袍走了进来。 络苡满眼担心,小声问道,“昭仪,您怎么了?” 剪秋摇了摇头,待凌辰进来,便带着络苡一起行礼,“妾身(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第二十一章 棠公公待凌辰进了房,就留在了门外。 凌辰面无表情,声音依旧凉薄,“下去吧。” 这话当然是对络苡说的,络苡闻言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并轻轻把门关上了。 剪秋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虽然她是为了报仇才入的宫,虽然说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的心理准备,但对于凌辰的接近,她还是会有越发浓郁的敌意。 虽然剪秋已经在极力控制,但凌辰每走近一步,她就会不由得后退一步。 终于退到了窗边,凌辰凉薄的眸子一成不变,紧紧地盯着剪秋,“你要逃到什么时候?”说着伸手去拉剪秋。 看着靠近的手,剪秋眸子里闪过几分压抑和惊骇,“别碰我!”她是真的不能适应凌辰的触碰。 用尽全力地挥出手,拍开他的手的同时,由于动作幅度太大,窗台上的盆栽也受到波及,直接摔在地上。 凌辰眼神微变,一把将剪秋拉开。 “啪——!”盆栽应声而碎,剪秋心有余悸,要不是凌辰拉开了她,她肯定会被盆栽砸到。 还没等剪秋平息下来,凌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眸变得更冷。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棠公公在外面听到动静,有些担忧地问道,一边就要进屋来。 “退下!”凌辰阻止了棠公公,道,“并无甚事,朕和昭仪嬉戏,打碎了一些摆设而已。”凉薄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剪秋握紧了拳头,他确实是在玩游戏,等到他的目的达到,等他厌倦了她,这场游戏也就该结束了。 棠公公没有进来,凌辰看了看破碎的盆栽,声音冰冷地说道,“你就这么害怕朕吗?” 剪秋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眸沉默。 “你现在已是朕的昭仪,侍候朕是天经地义的事。”剪秋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凌辰,他浑身散发着冷气拖着她往床铺走去。 猛地把剪秋丢到床上,他欺身压了下来“你就真的这么厌恶朕?看着朕。” 他伸手把剪秋的头扶正,强迫她看着自己,眉头微微皱着。 看到这张脸,剪秋又想起了最近一直困着自己的梦,梦里的画面那么血腥那么残忍,他是如斯的无情和残酷! “皇上一直在强迫于我,而我,不想被强迫。”剪秋敛下脸上的痛苦神情,极力保持着平静。 “原来在你的眼里,朕一直是在强迫你吗?” “是。” “那好,朕不强迫你。”说着,凌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剪秋。 剪秋亦坐起身,一件一件地解下衣裳,眉头也没有皱地面对着他。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手,他眼里闪过的复杂情绪。 “很好,很好!”待剪秋的衣裳全解下扔在一边,凌辰咬牙切齿地说完,便将她压在身下,吻住她。 剪秋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锦席。 某一刻,凌辰停了下来。 剪秋睁开双眼,便触及到了一双沉痛受伤的黑眸,就像无尽的子夜,漆黑。然而这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同于黑夜的光,就如同万里夜空中一颗独明的星子。 孤独,冷寂,凉薄,悲郁。 房里冷清寂静,更显得他的声音凉薄,却透着剪秋不曾感觉过的悲切。 “朕赌气过,挣扎过,受伤过,甚至强迫自己放手过,可到头来,朕依然无法放下你。” “朕本不想伤害你,可你每次总惹朕生气,甚至对朕的亲近表现出不屑、厌恶,甚至还有憎恨。你这样,朕,很难受,你知道吗?” “朕以为不会再在乎你的,可一见不到你,朕就会想你,想得朕心都疼了。” “而这些,你一直都不知道……” 声音中的凉薄被沙哑取代,像是被放到沙砾里碾压过一般。 “你应该知道朕喜欢你,朕现在是放下了所有的倔傲和尊严在面对你,说话。”凌辰说出了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他把自己的倔傲,把自己作为帝王的尊严和矜持全都放下,甚至心里还带着这二十多年来第二次出现的小心翼翼和隐约地期待与忐忑。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眼前这个皱眉不语的女子。 剪秋皱眉不语。说什么?该说什么?怎么说?难道她还得对他如此的喜欢感恩戴德吗? 他们之间只存在欺骗与利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剪秋无话可说。 房间寂静一片,连呼吸声都可以轻易听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在翻滚,如同被放在沸油里滚过,又被放在九寒天的冰水里煎熬,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剪秋良久不语,凌辰欺身离去,又恢复了一身的凉薄与肃迫。 剪秋依然躺在床上,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最后还是有条不紊地起身,神色平和地穿上衣裳。 络苡进来收拾地上的残局,棠公公也走了进来。 “宁昭仪,皇上罚你朝阳殿随侍一个月,明早就去。”说完,他看了看络苡正在收拾的盆栽,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便走了出去。 “昭仪,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络苡手里抱着摔坏的盆栽,奇怪地问道。 剪秋躺回床上,闭上双眼,“你先下去吧。我要睡了。” 络苡皱了皱眉,抱着盆栽下去了。 待房里寂静下来,剪秋又睁开眼睛。 帝王,向来是征服欲很强的人,有时候适当的反抗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虽然剪秋对他的反抗和厌恶是真真实实的,但这也不妨碍他越发想征服她的心思。 而且,他还要利用她清除前朝余孽。 鉴于以上原因,剪秋笃定他不会杀了自己。 至于他口中的“喜欢”,呵,还当她是之前不知人事的小姑娘吗? 如此“价格高昂”的“喜欢”,她可要不起! 朝阳殿随侍,或许在那些没有眼力见的普通人眼里,她只是被贬为一个奴婢,但是在后妃看来,却恰恰相反,她们会认为这是皇上变相的专宠。 朝阳殿,剪秋依旧住在她之前住了十多天的地方,里面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少了那盆同心花。 剪秋的工作,和以前一样,奉茶,研墨,陪站。 凌辰一如既往的政事繁忙,几乎每晚都会忙到深夜,而剪秋也会陪站到深夜。 三天下来,凌辰说得最多的只有两个字:茶,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剪秋想他是不想和她说话。 连续三天,凌辰都没有去过后妃处,只留在朝阳殿。 茶壶里的水沸开来,冒出一缕缕的白烟,初春的天气,还是带着些许寒意,剪秋把茶叶分好,放在茶杯里,有条不紊地泡茶。 心里却突然想到,平兰宫的那棵杏树应该已经开花了吧?她来朝阳殿的时候那杏树就已经长出花苞了。 就在剪秋走神的时候,棠公公私下来到了茶室,压低声音严厉地说道,“昭仪,你怎么还让皇上喝龙井?以前不就知道皇上不能喝吗?” 剪秋敛下脸上神色,继续不慌不急地沏茶,一边回道,“回公公,各茶有各茶的沏茶手艺,如果手艺不精,不分门别类的话,沏出的茶便还不如直接喝白开水。而恰好,剪秋手艺不精,只会沏龙井茶,不敢贸然试其他茶,就怕皇上怪罪。” 龙井茶是剪秋特地到内务府拿的,凌辰已经喝了三天了,而且她再不会提醒凌辰早睡,再不会因为担心他喝多了茶睡不着而把龙井换成茉莉。 第二十二章 棠公公脸色不怎么好,他啧了一声,颇为语重心长地道,“剪秋,你不要仗着皇上的喜欢就肆意妄为,说了不能用龙井你就不能用,否则……” “你们要谈到什么时候?你们是主子还是朕是主子?还得让朕等你们不成?”凌辰突然出现在茶室门口,打断了棠公公。 “皇上,您不能用龙井……”棠公公满脸担忧。却被再次凌辰打断。 “行了,棠呈,朕又不是真的身娇体嫩到连喝茶都得限制,再说喝多了也就习惯了,你就别多事了。”说到最后,眼神莫名地看了看剪秋,又来去无踪地离开了。 “皇上!”棠公公叫他,他都没有应。 剪秋将茶盏盖好,抬着往殿内行去。 “剪秋!你这是在故意伤害皇上!”棠公公瞪着她。 说起来他也算宫里的老人了,除了年轻时候不懂事,后来他可是从来没有变过脸色,如今对着剪秋变脸,多半还是太心疼、太在乎皇帝。 剪秋仍然无动于衷,她屈了屈膝,恭敬地说道,“公公您多虑了。” “你……” “公公,皇上渴了,剪秋就先去侍候着了。”剪秋一句话,让棠公公无法再说下去。 “你真的才疏学浅只会泡制龙井?”剪秋将茶盏放在桌面上,凌辰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剪秋应了一声,便低头退到了一旁。殿内便恢复了寂静。 过了片刻,外面守门的公公进来,跪下道,“皇上,菊妃娘娘求见。” “朕近日很忙,恐怕没有余闲见后妃,让她回玉水宫去吧。”凌辰依旧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在剪秋看来,他今天根本就不怎么忙,把奏折批阅完后,他就一直在读一些闲书,简直就是打发时间。 那他为何不见菊妃? 还说近日政务繁忙,没空闲见后妃? 公公出去了一会儿,又低着头回来跪下道,“皇上,菊妃娘娘说您不见她,她就在殿外跪到您见她为止。” 剪秋恐怕这小公公头上都冒汗了,而且这样跪来跪去,跑进跑出的也真是够累的。 剪秋自认为不了解凌辰——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了解他,所以她不太知道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但她猜想他不会去管菊妃。 果然,凌辰只是让那公公退下,并没有要召见菊妃的样子。 剪秋自是不会为菊妃求情的,新仇加上旧恨,而且她是间接害死刘昱的人,剪秋恨不能马上要了她的命。 剪秋原以为刘昱及右相府被废,菊妃也就只有呆冷宫的下场,然而事实上并没有如此。 剪秋实在想不透凌辰为何冷落了皇后,却还是没有把菊妃怎么样。 难道是因为她给刘昱下毒,帮了凌辰大忙?亦或是她对凌辰来说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可是,现在凌辰为何又以这般态度对待菊妃? 剪秋兀自出神,殿内良久寂静无声,好一会儿,淡漠的声音响起,“茶。” 剪秋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这么久,凌辰都已经喝完一盏茶了。 也就是说,菊妃已经在殿外跪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往茶室行去,剪秋一边琢磨着凌辰为何突然如此对待菊妃,难道是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实在想不透,剪秋就不再纠结于此,反正不管怎样,这都是她喜闻乐见的结果。 傍晚时,菊妃昏了过去,凌辰只是吩咐人将她送回玉水宫,并没有要去看看她的意思。 剪秋站在一旁,心里讽笑,最是无情帝王家,而凌辰是无情中的绝情。 清晨,剪秋到内务府拿龙井茶,在甬道上遇到了白姑姑。 “奴婢见过昭仪。”剪秋虽被罚朝阳殿随侍,但毕竟还是昭仪,白姑姑朝她行礼无可厚非。 “白姑姑有何事?”剪秋可不认为于此时此地遇到白姑姑是巧合。 “求昭仪帮帮皇后娘娘。”白姑姑低垂着头,“娘娘已被皇上冷落甚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娘娘已进宫五年,却还是无所出,她的后位坐得不容易。” “只是因为这个皇上就冷落了娘娘?恕我无能为力。”剪秋一口回绝。 虽然不了解凌辰,但一个帝王绝不可能这样。这不是皇后被冷落的真正原因。 如果五年无所出是被冷落的原因,那么皇后早在之前就肯定会被冷落了,不会拖到如今。 凌辰曾说过,他要的是一个能当他好帮手的女子,而皇后无疑是目前的最佳人选,他虽不会专宠皇后,却也不至于如此冷落她。 而且,皇后还是左相唯一的女儿,如今朝堂之上少了保持平衡的刘昱,权衡利弊之下,凌辰不可能蠢到这个节骨眼上仅因为皇后多年无所出就冷落她。 “昭仪,求您帮帮皇后娘娘!”白姑姑跪了下来,一副剪秋不答应她就决不罢休的决绝样子。 主要是她得完成皇后的交代,还不能把昭仪置于危险之地。 剪秋侧过身避开,“你起来吧,现在的我也只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奴婢,确实是无能为力。” “昭仪!”白姑姑仰头望着剪秋,“您比谁都明白您绝对帮得了,娘娘也同样知道,所以娘娘那日才会在枫湖边见您。” 白姑姑非但不起来,还说得非常肯定。 剪秋不知道她如此笃定自己有能力帮皇后的理由是什么,但是她会帮皇后,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得了。 尽管剪秋不知皇后被冷落的真正缘由,但她还得借皇后的手除掉菊妃。 “那好,我尽力而为。”剪秋扶起白姑姑。她不知道凌辰会不会接受自己的求情,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白姑姑借着剪秋的虚扶站起来,屈膝行礼,“谢昭仪。”抬头看了看剪秋,她低头续道,“那奴婢告退了。” 站在原地看着白姑姑走远的背影,剪秋久久未动。过了一会儿,直到看不到白姑姑的身影,剪秋才往内务府行去。 也许白姑姑也不知道皇后被冷落的真正原因,而她今日回来找自己,也许正是皇后授意的。 为何都说她有能力帮忙?凭什么皇后会认为自已替她向凌辰求情她被冷落的现状就能改变? 不过既然皇后都那么认为了,那她就试试看自已是否真的有这样的能力。 拿了龙井茶,剪秋不耽搁地回了朝阳殿,凌辰已经下了早朝。棠公公不在,凌辰此刻正坐在龙案后闭目养神,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奴婢参见皇上。”剪秋跪下行礼,想着要不就现在替皇后求情吧。 “回来了,起来吧。”凌辰睁开双眸,看到剪秋手里的包裹,别开了眼眸,又闭上了眼睛。 “先下去吧。朕要一个人呆一会儿。”一副拒绝别人靠近,不愿意交谈的样子。 “皇上,皇后陪了您五年,不该是现在的境况。”剪秋却并没有起来,她反而直话直说,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她自以为,和凌辰这般的人,拐弯抹角不如开门见山。 凌辰不语,剪秋便说下去,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拿着包裹的手微微颤抖着。 凌辰发现了。他睁开眼,沉默地听着她说下去,看不出认真与否。 “无所出并不是皇后娘娘的错,皇上不应该迁怒于她。”剪秋故意说出表面上的原因,想着也许能从他这里知道原因。 “你想知道朕冷落她的原因?”凌辰直接问了出来。 “是,而且还想帮帮她,斗胆想皇上求情。后宫女子本来就可怜。”剪秋直言不讳。 “可怜?”凌辰起身,缓步走向剪秋,一边道,“那你知道假传圣旨的罪吗?” 第二十三章 “诛灭九族。”剪秋还是没有抬头看他,但是已经隐约知道皇后为何会被冷落了。 凌辰转身背对着剪秋,道,“朕没有诛她九族,没有将她打入冷宫,已是念在左相为国劳累效力的份上了。而且,如果……”如果不是现在暂时需要左相稳固朝堂,而左相又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凌朝的事,他早已恨不得赶尽杀绝了! 转身垂眸看着剪秋,续道,“朕说过,她只是朕的皇后,朕也不想要一个只会干涉朕的决定的女人,你还要帮她吗?” 剪秋沉默了一瞬,道,“是,虽然奴婢知道帮不了,也还是会斗胆求情,求皇上原谅娘娘吧。”说着伏下头。 “朕原以为你是一个绝情的人,没想到你只对朕一个人绝情。” 剪秋一时无话可说,也不知该说什么。 见她沉默,凌辰走回龙案后坐下,“你退下吧,朕今日不用你侍候了。” “皇上……”剪秋犹在挣扎犹豫。 凌辰闭上双眼,声音更凉薄了些,“朕不想再说第二次。” 剪秋抬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起身行了礼退出大殿。 出了大殿,剪秋就遇到了棠公公,互相行了礼,剪秋也没说什么就去了自己的偏房。棠公公站在原处看了看她的背影,然后进了大殿。 大殿里静默一片,棠公公行了一礼,走到闭目不语的凌辰身边站着。 半晌,棠公公忍不住低声道,“皇上,宁昭仪和别的后妃不同,您也应该改变一下对待她的态度和方法。” 凌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棠公公自觉失言,便闭口不再多话。 当晚,凌辰去了凤仪宫。 夜深人静,外面灯火摇曳,剪秋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的伤痛便不受控制地从心尖上钻了出来,在身体里乱闯;又从皮肤里散发出来,在房里乱窜;可是偏偏又从眉头浸入,让人眉头皱起。 剪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始终无法做到,反而又想起了刘昱温柔的笑。 偏房外是一个小花园,正对着窗口,窗扉微启,初春的夜风原本就还带着微微的寒意,再加上倒春寒就更凉了。 可是此刻随风潜入夜的,却是草木花叶舒展的生气,夹着淡淡的花香。 剪秋想,一定是早开的花已经在夜里寂静无声地开放了。 这样想着,剪秋渐渐睡去,却始终睡得不安稳。 某一刻,房中多出一道呼吸,剪秋突然惊醒过来。她知道来人是凌辰。 凌辰站在床前,久久地看着剪秋,静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知道剪秋已经醒了,他低声道,“朕已经去过凤仪宫,你该怎样报答朕?” 剪秋没有睁开眼睛,冷漠地回道,“皇后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宠幸她与奴婢无任何干系,奴婢为何要报答您?” 凌辰在床沿坐下,“因为是你求朕,朕才去凤仪宫的。”虽然只是用了晚膳,说了几句话。 剪秋没有说话,明显在想到底是因为什么。 凌辰把头凑近她,凉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剪秋觉得这气息甚至比此刻外面的夜风还冷。 “所以你得报答朕。” 剪秋别过头,“可是奴婢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皇上的。” “有……”凌辰更加放低了声音,带着莫名的诱,惑,“你。” 他声音里突然多出来的温柔让剪秋怔住,直到他迅速地吻上来,剪秋才回过神来,睁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夜的凌辰,温柔万千,让剪秋不知所措。 那熟悉的气息,那莫名熟悉的举动,让剪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夜的洞房花烛。 那夜的,刘昱。 可是,这人不是刘昱。 永远都不可能是! 一声惊雷将剪秋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身测还是温热的,证明在这里躺了一夜的人刚走不久。 剪秋有条不紊地穿上衣裳,本应该在碧秋殿的络苡却轻轻地推门而入。 将门关上,她行了一礼,“昭仪,热水已经备好,请您沐浴吧。” 剪秋不想去追究她为何会此刻出现在这里,这宫里的人,哪个的来去作为是可以轻易被猜透的? 之前几天的相处,剪秋更偏向于相信络苡是凌辰派人叫过来的。 剪秋颔首,络苡便让外面候着的公公把盛了热水的浴桶抬了进来。 放下浴桶几个公公就恭敬地退下了,络苡却没有退出,等着伺候剪秋沐浴。不过剪秋从来不需要人伺候着沐浴,尤其是此刻。 剪秋沉默着起身,让络苡退下后,便自己往浴桶行去。 因为剪秋对宽大的浴池有莫名的恐惧,不,应该说她对水很多很深的地方有莫名的恐惧,是以她沐浴一直都是用的浴桶。 靠在打磨光滑的浴桶壁上,剪秋闭目养神。 她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迷失,可是昨晚……她却无法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她恨死这本能的反应了。 想起昨晚的情景,剪秋猛地睁开眼睛,使劲地搓着身体,就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要命一般使劲。 她要把身体上凌辰留下的气息和痕迹清洗掉! 可是直到皮肤都搓红了,有几处甚至破皮了,却还是能闻到他留下的淡香。 剪秋身体软在浴桶内,双手捂着脸,无声抽泣。 刘昱,对不起…… 又过了几日,一切都相安无事。剪秋坐在茶室的椅子上,思考着该如何对付菊妃,她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却还是一筹莫展。 自嘲一笑,看来自己还是太蠢,根本就不适合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看来还是得借皇后之手,由前几日的情景来看,皇后得到了凌辰的原谅——暂且不管这原谅到底是真是假;而竹妃和梅嫔两姐妹则依然交好如初;兰昭仪从来都是淡薄如秋水,不会插手后妃之间的争斗。 而自己,依目前来看,自己是凌辰现在最宠爱的人,虽然不知这宠爱是真是假,有几分是利用,几分是好玩。 那么,看来自己还是应该采用一开始的借刀杀人。 “在想什么?水都沸了老半天了。”凉薄的、带着少许不易察觉的温柔的声音响起,同时放在小火炉上的水壶被提下来放在一边。 “奴婢见过皇上!”剪秋回过神来,猛地惊跳起来,又赶忙行礼。 “免礼。朕渴了。”说着,凌辰走了出去。 剪秋沏好茶,送到他面前。他问道,“还是龙井?”一边抬起茶盏。 “是。”剪秋应着,退至一旁,不再看他。 殿内再次寂静无声,唯有淡淡墨香混着龙涎香在殿内飘荡。 良久,凌辰看了看剪秋,突然感叹道,“朕都还没有皇子呢。” 剪秋没应,权当他是自言自语。不过仔细一想,凌辰确实还没有一个孩子,寻常人家到他这般年龄,恐怕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由此,剪秋又想起了竹妃被害小产的事,忍不住感叹道,要不是刘昱出手相救,恐怕当时那替罪羊的下场自己是逃不过了。 如果竹妃那孩子没有被害,恐怕不久就要出生了。那凌辰现在也不至于还没有一个皇子。 可是,那又怎么样?没有又如何? 见剪秋久久不语,凌辰突然看着她道,“剪秋,要一个孩子怎么样?” 一个我们的孩子。这样想着,凌辰起身走到剪秋身前,脸上带着少见的期待。 剪秋抬头,就看到了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凌辰,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期待,她却还是不为所动。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皇子总会有的。奴婢去看看水沸没有。”剪秋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地朝茶室行去。 她怎么会不明白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又怎会为他生儿育女? 这恐怕是异想天开,永远都不可能。 况且,凌辰真的会想要她生的孩子?恐怕只是为了利用吧。 第二十四章 一个月满后,剪秋回到了碧秋殿。 烛火摇曳,难得有兴致看书,剪秋就拿了几本碧秋殿里似乎放了很久的,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看了起来。 “昭仪,皇上今晚去了菊妃处。”剪秋看得正入神,络苡抬着一口青花瓷盅进来,一边面带幽怨地说着。 剪秋合上书本放在一边,笑着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当然是希望皇上常来咱们碧秋殿啊!”络苡把盅放在桌上,“昭仪,只要皇上常来你这儿,那些妃嫔就不敢来欺负您了。” 剪秋摇头不语,脸上带着些许讽刺。 不管络苡是不是如她自己所说是新进宫的宫人,她都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凌辰的宠爱越多,被宠之人就越危险。 剪秋以前宁愿离凌辰远远的,最好永远不会再见到,但是如今的她,却一心想着报仇,在宫里就不得不借他的光。可是她并不想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千万别仇还没有报,就因为凌辰的宠爱而被那些心机深沉的后妃害死。 再次进宫后,剪秋一直觉得,可以利用凌辰的假意宠爱,但是却不能让那该死的宠爱弄巧成拙。 想到这里,剪秋微微皱眉,他今晚应该不会过来了吧? 在朝阳殿的那一个月,凌辰本该去别的后妃处的晚上,到了深夜却又到了剪秋住的偏房,让剪秋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赶他走,不一会儿他又会回来,更何况剪秋一个被罚的昭仪怎么能把皇帝赶出房? 一个月内,凌辰整个人都像变了一样,完全不像以前那个凉薄肃迫的皇帝。他的那些作为,简直可以大不敬地说是死缠烂打,剪秋完全招架不住。 如果凌辰还像以前那样生人勿近,一身凉薄,剪秋也许还有办法对付他,可他变得无赖、温柔,让她不知所措。这一辈子经历过的不知所措,恐怕全都用在那一个月了。 剪秋万般无奈,既十分厌恶,要不得不承受。除了被迫承受,她暂时确实别无他法。 想着想着,剪秋就走神了。 络苡已经打开盅的盖子,见昭仪良久不语,抬头一看就知道她在出神,含笑把盅里的肉粥盛好一碗,低声道,“昭仪,奴婢熬了肉粥,可稠了,您用些再继续看书吧。” 剪秋回神,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便移到桌旁坐下,伸手去接青花瓷碗。 可是刚一靠近闻道肉味,剪秋却突然觉得恶心,脸色一变,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 络苡一脸惶恐,放下碗焦急地问道,“昭仪,您怎么了?”想到什么,她提起裙摆,续道,“昭仪您忍忍,奴婢这就去请御医!”说着就往外面跑去。 “络苡!”剪秋却叫住了她,“我没事,也许是最近有些厌食了。” “您都难受成这样了还叫没事?”络苡却没有改变请御医的打算,“奴婢马上回来。” “络苡!”见她还要去,剪秋的声音严厉了些,“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被这么一打断,剪秋恶心的感觉反而减轻了些。 “昭仪息怒!”络苡一下子跪到地上,“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一定会杀了奴婢的,但是奴婢死不足惜,怕就怕您是身体有恙啊!那样奴婢就万死难辞其咎了!”一边说着一边死命地磕头,声音都带了哭腔,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架势。 剪秋一看她这样,心里就软了,扶起她柔声道,“络苡,我真的没事,只是受不了油腥味而已。” 络苡还是不放心,一直说要去找御医,剪秋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又板着脸说话,还别说,这样还真管用,络苡真的就听话地把青花盅收了下去。 “昭仪,要不奴婢再去熬点清淡的粥来?”络苡一边擦刚才放盅的桌子,一边问道。 说不暖心是假的,剪秋笑了笑,“不用了,现在不想吃了,明天吧。你也快去歇着吧。”刚才的恶心劲缓过去,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络苡抬头仔细打量她,见她看起来确实是没事了,就点了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想着要立刻禀报皇上。 把窗户掩上,络苡行了礼就出去了,还把房门带上。 剪秋怎会不知道络苡的心思,却到底还是没有点破,只是什么也没说,由着她离开。 哪想剪秋刚想起身把书本放回原处,房门就又被推开。 络苡一脸惊疑地快步走进来,开心道,“昭仪,难道您是有喜了!”她刚才出了房间走出十几步,脑袋里突然闪过一种猜测,连忙又折了回来。 剪秋一时惊愕住,络苡自顾自地说着,“奴婢听人说有身孕的女子害喜都是这样的!” 越想越觉得可能,络苡脸色大喜,一副都想昭告天下的跃跃欲试。 络苡心里高兴,却不知道她的这些话给剪秋带来了多大的愕然和惊吓。 有了孩子?怎么可能?她怎么能怀上凌辰的孩子!剪秋脸色苍白,表情惊鄂。 见昭仪这样,络苡担心和喜悦对半分,道,“昭仪,您怎么了?奴婢还是去把御医请来……” “络苡。”剪秋还是唤住了她,“我没事,更深露重的就别去劳烦御医了。” “昭仪……”络苡显然还是很担心。 “我没事,夜深了,你也去歇着吧,你明天再去请御医。”剪秋起身走向床铺。 络苡皱眉,面带犹豫,剪秋这时又回头看着她道,“还有,今晚的事,我暂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剪秋难得把眼神放严厉一次,这些日子以来,络苡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剪秋现在这样的眼神,心里一惊,应了一声,行了礼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房里彻底寂静下来,剪秋仰面躺在床上,心里复杂难熬。 她怎么能怀了凌辰的孩子?怎么可以?! 刘昱,我该怎么办? 剪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最后还是侧身面朝里侧躺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某一刻,就在剪秋徘徊在迷迷糊糊、浅眠与深眠交替之间时,房里多出一道呼吸。 凌辰把剪秋抱到怀里,轻声道,“怎么了?怎么现在还没有睡着?” 对于凌辰时不时的深夜突然造访,剪秋一惊一乍的阶段已经过去了,现在基本上已经安之若素了。 “皇上,您今晚不是在菊妃那儿吗?怎么又……”连身体都没有转过来。 其实是被凌辰抱得太紧,转不了身,再说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凌辰的脸。 凌辰把下颚搁在剪秋发间,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朕想你了。不抱着你朕睡不着,你不会因此取笑朕吧?” 剪秋怔忡住,她没有想到凌辰会这样说,说得如此直白,似乎还说得毫无压力。好一会儿,剪秋才道,“妾身不敢。” 凌辰蹭了蹭她的后颈,叹息道,“都说了这个时候你不需要太拘谨。”他其实是希望剪秋只要是在面对他的时候,都能不那么拘谨僵硬。当然,他知道这暂时是不可能的。 剪秋没有应他这话,后颈传了的温热的气息让她不由得冒鸡皮疙瘩。 良久无言,凌辰还是紧紧地抱着剪秋,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只觉得心里终于有了些满足感。 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满足感里还缺了最重要的一角,那缺口原本是不存在的,是他自己亲手刨开的,那缺口如今叫嚣着,嘶吼着,想要得到满足。 可是,凌辰知道,现在还不能补满,得慢慢来。 凌辰抱紧怀里的人,以期那缺口可以暂时消停些。 不急,不急。凌辰如是安抚心里的缺口。 然而,他知道,不满足的,是那缺口,最难受的,却是自己。 “皇上怎么了?”感觉到凌辰的情绪有些低落,剪秋忍不住问道。 凌辰摇头,“没事,就想抱抱你。你快睡吧,朕一会儿就回朝阳殿。” 剪秋想着,有你在我哪里还睡得着?却没有反驳,只是任由凌辰抱着。 窗外月色清明,透过窗扉照射进屋里,落了满地情辉。 凌辰呼吸平稳,仿若已经睡去。 第二十五章 剪秋一直没有睡着,却还是放缓呼吸,闭上眼睛养神。好一会儿,她以为睡着了的凌辰却轻轻地放开了她。 亲了一下剪秋的发心,凌辰呢喃道,“好梦,剪秋。” 剪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这时凌辰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剪秋心里一动,突然心生一计,转身坐起来,唤住了凌辰,“皇上。” 凌辰回身看着她,眼里闪过几分期待和喜悦,他当然知道剪秋一直没有睡着,他害怕自己再呆下去,剪秋会睡不好。 但是他没有想到剪秋会唤住他,心里难免有几分期待和喜悦,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敛下了。 剪秋犹豫了一下,不太肯定地道,“皇上,妾身好像……” 凌辰凝眸看着她,等她说下去,他对自己说过不会再逼她,连她说话也不会逼了。 剪秋把头别开,低声道,“好像怀孕了……” 凌辰愣住,虽然剪秋说得很小声,但是以他常年练功锻就的耳力,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愣住,是因为他不敢置信。 剪秋见凌辰久久没有说话,就轻声唤他,“皇上?” 凌辰回过神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就像得到意想不到的自己最喜爱的玩具的小孩,脸上带着惊鄂与欢喜。 “朕终于有孩子了!”凌辰一把抱住剪秋,立刻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开她,改而抵着她的额头,“最让朕欢喜的,是这孩子是你和朕的,是我们的孩子。” 剪秋从来没有发现凌辰居然也会笑,一直知道他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剪秋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看过他的俊美。 凌辰笑起来,很好看。 剪秋有些怔忡,眼神有些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 凌辰担心剪秋累到,扶着她躺下,自己也脱了鞋躺在她旁边,把她轻轻拦在怀里,又像是怕伤着她,所以他显得有些局促,也有些无所适从。 “真好,朕也有孩子了,剪秋,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欢喜过。”虽然心里欢喜无比,他的声音里却还是带着特有的凉薄,然而这淡了不少的凉薄里,还夹杂着很浓郁的欢喜和温柔,还有几分期待,几分满足。 剪秋不太明白为何自己怀孕了,凌辰会如此欢喜,而且还是在不太确定的前提下。 “皇上,只是有害喜的迹象,并不是太确定。”以凌辰现在的表现来看,络苡确实没有把今晚的事禀报给他。 听剪秋这么一说,凌辰一下子坐起来,“那朕让棠呈找御医来。” “皇上!”剪秋拉住了他,“夜深了,明日妾身会让络苡去请御医的,您还要早朝,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凌辰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躺了下来,“也是,明天一早朕再让御医来,现在你也要休息了。” 把剪秋轻轻抱在怀里,他凑近剪秋蹭了蹭她的发心,“剪秋,朕今晚就留下吧,朕要和他呆一会儿。”说着还把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剪秋小腹上。 剪秋身体僵硬了一下,又慢慢放松下来。 “剪秋,不舒服吗?”凌辰又要坐起来,“朕这就让人找御医……” “皇上,”剪秋搂住他的腰,“妾身没事,皇上快歇着吧,我也累了。” 这是剪秋第一次主动靠近,凌辰有些受宠若惊,他躺下,把剪秋搂在怀里,微微颔首。 一会儿又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事?” “真的。”剪秋点头,应了一声。 凌辰这才似乎放心了,“嗯,先休息,可不要累着你。” 这一夜,凌辰一直抱着剪秋,把温暖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上,温柔而且小心翼翼地抚摸着。 剪秋沉沉睡去,是以她不知道抱着她的凌辰,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满眼期待与欢喜。 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背腹相贴的温暖,发间淡雅的清香,心里快要溢出来的欢喜,以及深埋心底蛰伏起来伺机而动的不安和仇恨……深夜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人能看到。 包括自己。 清晨,春雨到来之后的天空难得的灰蒙蒙的,还飘着毛毛雨,剪秋梳洗完毕,就出了碧秋殿,往凤仪宫行去。络苡在身边为她撑着伞。 “昭仪,御医明明已经被皇上找到碧秋殿了,您为何不让诊脉,偏要去凤仪宫?” “也没什么事,就是去找皇后娘娘说说话。”剪秋笑着回道。 虽然是毛毛雨,但是久了也会让露在天空下的事物染上湿意,被雨水打湿的道路湿滑,一路上络苡都在提醒剪秋慢些,小心脚下。 将近卯时,剪秋方从凤仪宫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御医,他是皇后的人。 毛毛雨还没有停,并且有愈演愈烈的发展成大雨的趋势。 回到碧秋殿,凌辰一大早就让棠公公请来的御医还在,剪秋一进殿,御医就迎了上来,行了一礼道,“昭仪万福金安!昭仪,请允许臣为您诊脉。” 这个御医还很年轻,年岁和凌辰差不多大,他并没有看到剪秋身后进来的老御医。 “常明,昭仪确实已有了身孕,老夫已经为她诊过脉了。”剪秋身后进来的老御医出声道。 常明抬头,这才看到剪秋身后的老御医,又弯腰鞠躬道,“原来是恩师,常明见过恩师。”面带犹豫,他续道,“可是皇上吩咐……” “怎么?你连老夫的医术都信不过?”老御医板起了脸,面带不悦。 常明连忙否认道,“学生不敢,只是这皇上吩咐过……” “行了,那就来诊脉吧,免得你心里觉得我为难你。”剪秋坐到上座,命常明来诊脉。 常明向脸色不太好的老御医鞠了一躬,这才过去替剪秋诊脉。 剪秋把右手伸出,络苡连忙拿出手帕盖在她手腕上,并双手轻轻抬着她的手。 常明两指搭上剪秋的手腕,才一瞬,只感觉到是滑脉,还没来得及仔细探,剪秋就突然呕吐起来,他连忙跪在地上让开。 络苡连忙让人拿痰盂来,一边轻轻顺着剪秋的背。 老御医快步上来,递给剪秋一颗药丸,“昭仪,这个可以减轻害喜症状,对身体和胎儿都不会有影响。” 剪秋其实是假装呕吐,这是之前在凤仪宫就说好的。 常明是凌辰特地找来的,不可能不让他诊脉,然而在凤仪宫的时候老御医就替剪秋诊过脉,答案是没有怀孕。 剪秋在听到老御医的答案时松了一口气,却莫名的有几分失落。 也就是说,剪秋并没有怀孕,但是和皇后商议出的结果是将错就错,借机除掉菊妃,是以绝对不能让常明探脉。 常明也确实没有在坚持要给剪秋诊脉,刚才的诊脉时间虽然短,但是他确实探出了滑脉的症状,而且恩师已经替昭仪诊过脉,他没道理怀疑恩师。 “既然如此,那常明就告退了,待皇上下朝,臣再来替昭仪抓些稳胎的药。”常明抱拳行礼。 剪秋挥手让他退下,又让络苡把老御医送走后,就坐在窗边,看着殿外雨中微湿的粉红杏花,脸色有些苍白。 杏花已经开了,雨究竟还是没有大起来,也许是疼惜熬过寒冬好不容易才绽开的杏花吧。 剪秋伸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就说怎么可能会怀孕。 而且,就算怀孕了,也不可能会是刘昱的,她和刘昱只同过一次房,之后也根本就没有害喜的反应;到了皇宫,和凌辰同床共枕的夜晚很多,但真正发生些什么的只有那一晚,怀孕的机率根本就不大。昨晚只是突然不太喜欢肉味而已,哪那么容易怀孕。 但是,假如真的怀孕了,剪秋也会借机除掉菊妃,反正也不可能是刘昱的孩子,凌辰的孩子,倒不如没有! “昭仪,窗边凉,对身体不好,奴婢把窗帘放下来,您还是去歇着吧。”络苡回来见剪秋坐在窗边出神,就关心地劝道。 剪秋道,“无妨,我只坐一会儿,你下去忙吧。” 络苡还想劝,却被剪秋抬手打断,“去吧,我静静。” “是。还请昭仪保重身体。”络苡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剪秋经常喜欢一个人呆着,络苡基本上已经习惯了,就打算去厨房做些温热的清粥来给剪秋吃,刚才在皇后那儿剪秋并没有用多少早膳。 “剪秋,你怎么能坐在窗边?外面正下着雨,湿气重。”身后传来凌辰的声音,同时剪秋也被人扶起来。 剪秋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这么久,凌辰都已经下早朝了。 剪秋刚要行礼,凌辰便已经扶住她,“以后你都不用行这劳什子礼了,你可得注意身子。” 说着,就扶着剪秋坐到床沿,并将窗帘放下些许。 第二十六章 凌辰把窗帘放下些许,剪秋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凌辰的朝服还没有换下,只是把头上的皇冠取了下来,头发束起一个男髻,用一根紫金簪子簪着,其余的全披在背上。 从剪秋这个角度看去,那一背墨黑的长发带着奇异的光,仔细一看,才反应过来是窗外光线照射下形成的视觉效果。 往日这个时辰,凌辰应该还在上朝的。 转回剪秋身边坐下,凌辰把她耳边的发丝别到她耳后,“用过早膳了吗?御医看过了吗?” 剪秋颔首,想来他已经从常明那里知道她怀孕了。 凌辰眼里泛起喜悦,“剪秋,朕好欢喜。”说着,把剪秋轻轻揽在怀里。 剪秋乖顺地靠在他怀里,他看不到的嘴角却牵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络苡抬着熬了好久,浓稠入味的莲子粥到了剪秋的寝殿,却被守在门外的棠公公拦下了。 络苡说是给昭仪熬的粥,棠公公把手里的皇冠郑重地交给她,把粥接过去,看她双手恭敬地捧着皇冠,他才放心的进了寝殿。 “皇上,络苡熬的粥已经好了。”把粥碗双手奉上。 凌辰接过去,却被剪秋接了。 剪秋道,“妾身正好想吃点清淡的。” 凌辰闻言似乎很高兴,对棠公公道,“赏!” 棠公公明白他的意思,就躬身出了寝殿,让人拿些物什赏络苡。 房里安静下来,只有陶瓷勺子时不时轻轻嗑在碗沿发出的清脆声音。 剪秋着实不知该和凌辰说些什么,络苡熬了粥来正好让她有理由保持沉默。 食不言,寝不语。凌辰是知道的,而且看着剪秋缓缓用粥,他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满是欢喜和期待。 剪秋胃口其实不怎么好,她才用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 凌辰也没有硬要她为了保重身体多吃些,只是让人进来把碗拿下去。 “御花园倒了很多莲花,待莲子熟了,朕就吩咐多採些。”凌辰以为剪秋偏爱清淡的莲子粥。 剪秋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帕擦着嘴角,微微点头。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棠公公走了进来,他手里除了拂尘,还捧着凌辰上朝时戴的皇冠。 “宣。”凌辰放开了剪秋,起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也敛了下去,整个人仿佛恢复了那个凉薄而肃迫,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棠公公躬身出去,不一会儿,皇后就带着含珠走了进来。含珠手里还捧着一大堆补品之类的东西。 一番行礼之后,又转到了大殿。 凌辰坐北朝南,面色平常地坐在主位上。皇后在凌辰身边坐下,待剪秋在下首坐下,才和剪秋聊了起来。 端的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可是隔着肚皮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又有谁人知晓? 就在剪秋感觉到无聊,凌辰也有些不耐的时候,一个年长些的宫人进来跪下道,“皇上,左相在朝阳殿外求见,说有要事商议。” 剪秋认得,这宫人是朝阳殿的守门宫人,她们私底下还说过几句话。 凌辰闻言,和皇后说了几句,又交代了剪秋几句话,就带着棠公公离开了。 凌辰一走,皇后屏退了所有宫人,脸色不怎么好,“这样做就等于欺君大罪,妹妹可真的想好了?” “当然,如果事情败露,我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到皇后。”剪秋淡淡地说道。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左右这事只有你我二人以及吴致知晓,只要不出意外,就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皇后起身坐到剪秋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剪秋微微颔首,确实如此,那个吴致就是那个老御医,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居然能用药物让人出现怀孕的滑脉之兆,瞒天过海。 当然,那个药丸就是老御医在剪秋假装呕吐时给她吃的那颗。 原本是用不到的,今日常明虽然没有随凌辰再来一次,但是接下来的时间凌辰肯定会让常明时常来,而且常明那人不是一般的古板和认真,在这段时间里,为防止事情败露,老御医连祖传的药都忍痛拿出来了。 这老御医在宫里任职几十年,这样的药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宫,就不言而喻了。 当然,这段时间很短,只要把菊妃除掉,这药的效用也就不大了。 “妾身当然明白。”剪秋抽,出自己的手,“皇后娘娘,应该准备了。” 皇后收回手,捏了捏手帕,微笑着点了点头。 “恭送娘娘。”剪秋起身,目送皇后走远。 守在一边的络苡过来扶着剪秋,兴高采烈道,“昭仪,听说今早朝堂上皇上让礼部为您挑选贵嫔封号呢!” 剪秋微微怔忡,倒是没有想到凌辰为这么快册封她为贵嫔。不过也是,都已经“怀了龙种”了,怎么能不重视? 可是,他就没有想过这样会带来很多麻烦? 不过也好,这样对自己更有利,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在别人看来就更有可信度了。 剪秋没有说话,倒是络苡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一想到左相刚才求见皇上是为了何事,络苡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愤懑道,“昭仪,听说左相求见皇上,是因为不赞成皇上册封您为贵嫔,真是一个讨厌的人,只会为他自家人着想。他肯定是怕昭仪太受宠,威胁到皇后……” “络苡!”剪秋厉声打断她,“以后不许再多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应该能分清。” 络苡连忙跪下,“奴婢该死!昭仪恕罪,奴婢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剪秋侧过身,“我不是怪罪你,只是想让你明白,宫里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没命。” 络苡磕了一个头,“是,奴婢记住了。” 剪秋叹息一声,扶起络苡,“以后一定要注意,这宫里,谁都救不了谁。” 络苡明白她的意思,心里的侥幸彻底消失,低垂着头应了一声。 确实,在这宫里,没有谁救得了谁,只能自己救自己。 关于凌辰要册封剪秋为贵嫔的事,从那日起,就再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已经彻底过去一般。 然而过了几日,凌辰还是一意孤行地擢升剪秋为贵嫔,只比贵妃低一点的从三品贵嫔。同时凌辰还赐了一个贴身侍女,不过剪秋更习惯络苡,就把那宫人分配去管理碧秋殿相关事宜。 “皇上,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坐在缓慢行驶的舒适马车内,剪秋忍不住奇怪地问道。 剪秋刚接了册封的圣旨,凌辰便带着她秘密出宫,她根本不知道凌辰这样做是何意。 但是由于凌辰突如其来的举动,原本已经定好的计划不得不延后。 凌辰握住剪秋的手,脸上带着淡淡的期待,“到了你就知道了。还有,从现在起,我们只是一对普通平凡的夫妻,你要唤我夫君。” 说着,把剪秋抱在怀里,温柔虽不明显,但却带着淡笑,淡到看不真切。 “皇上……”剪秋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说了唤我夫君,当然,相公也可以。”凌辰打断剪秋道。 剪秋不想唤他夫君或是相公,所以干脆压下疑惑,一路都没有再说什么。 “爷,夫人,到了。”就在剪秋快要睡着的时候,赶车的侍卫在外面低声道。 剪秋清醒过来,暗恼自己最近怎么那么懒,那么嗜睡。 凌辰低头看着她,问道,“感觉如何?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有些闷得慌。”剪秋摇头。 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将近两个时辰,虽然马车很平缓,但剪秋还是会觉得闷。 凌辰扶住剪秋,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去透透气。” 剪秋颔首,由他扶着出了马车。 外面春光无限,山青草绿,满眼生机勃勃。 凌辰揽着剪秋的肩膀,对侍卫道,“你们就在这里。” “爷,万万不可!”八个侍卫齐刷刷地跪下。 凌辰冷声道,“连爷的话都不听了吗?”一身肃迫和威严皆释放出来,帝王权象一览无余。 八个侍卫对视一眼,暗自咬牙,“是!爷万事小心。”说着就看了剪秋一眼,然后齐刷刷地退开。 剪秋装作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只是环顾四周,觉得此处很熟悉。 第二十七章 凌辰牵着剪秋的手往一处山谷走去,剪秋任由他拉着,周围的花红草绿水清使得她久久没有回神。 凌辰竟然带着她来了这里。 “还记得这里吗?”经过一片盛开的桃花林时,凌辰笑着问道。 剪秋半晌才点头,这里,是她以前说过要归隐的地方。但那时她并没有进谷,只是站在对面的高山上看着谷里的一切。 “阿辰,带着媳妇来这里游玩啦!”经过一片农田时,正在田里翻土的老伯看到了剪秋二人,热情地朝凌辰打着招呼。 另一个正在抽旱烟的中年男子赤脚走过来,小腿上全身泥土,“你可有好些日子没来这里游玩了。”他磕了磕旱烟斗,然后别到腰带上,热情地笑着道。 看到凌辰身边的剪秋,中年男子大笑道,“哟,这就是你家媳妇儿啊?可真是一个俏娘子啊!” “是啊,是我媳妇儿。”凌辰看起来也很高兴,“邱老伯,钟大叔,我媳妇儿叫剪秋,我特地带她来给你们看看。” 凌辰和他们如此熟络,难道是他经常来这里?剪秋给邱老伯和钟大叔福了福身,心里狐疑不已。 邱老伯和钟大叔连忙摆手,让他二人不要客气。 “是啊,可真俊。你还真的找到她了啊!”这时,一个大娘提着竹篮子顺着田埂走了过来。 大娘黝黑的脸色带着由衷的笑容,“这可真好啊,那个时候我们还真担心你呢。” “现在找到了,一切都过去了,倒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让你们担心了。”凌辰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说得哪里话!”大娘啐了一口,几分欢喜几分嗔怪道,“你可别多想,我们啊,是把你当做自己的后辈,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可别在让人心疼了。” 凌辰微笑点头,“不会了,钟大娘。” 这样的凌辰,是剪秋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便是没有进宫前,她见到的凌辰也是戴着面具的,就算笑,她也看不到。 凌辰,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剪秋不由得疑惑,还带着几分好奇。 “钟大娘,那房子还在吧?”和几个淳朴的农人聊了几句,凌辰向那大娘问道。 “在在在,一直给你留着呢,村里人还时不时的去打扫。”钟大娘给邱老伯和钟大叔倒了水,把竹篮子放在阴凉处,“快去休息一下,这一路来肯定也累坏你媳妇儿了。” 凌辰平易近人地颔首,“我媳妇现在受不得累。” 钟大娘看了看两人,过来人一样明白过来,站起来道,“那倒是真的不能累着了,大娘带你们去吧。” “不用了,大娘,我们自己去,你忙你的吧。邱老伯,钟大叔,你们也休息用午饭吧。”凌辰婉言阻止了钟大娘,跟邱老伯和钟大叔打过招呼,就拉着剪秋往错落着几间茅草屋和瓦房的小寨走去。 剪秋时不时地侧头看着身边像完全换了个人的凌辰,心里复杂万千。 怎么会有这样的凌辰?一个帝王,怎么会有这样的时候? 这不应该,确实不应该。 感觉到身边人走神,凌辰轻轻捏了捏手心里柔软的手,“怎么了?不舒服吗?” 剪秋摇头,“没事,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缓过来。” 凌辰失笑,“习惯了就好了。” “你来过这里很多次?”剪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凌辰脚步跨进寨门,顿了顿才道,“嗯,来过几次。” 为什么?剪秋很想这么问,一想到刚才那几个人的反应以及他们说的话,她心里就五味杂陈,疑惑重重。 可惜她还来不及问,就被突然跑出来的几个小孩打断了思绪。 “辰叔叔!是辰叔叔!二丫,辰叔叔来了,还带了一个漂亮的阿姐!”刚进了寨,几个小孩就跑了出来,一个剃着虎头的小男孩大声喊着跑来跑去。 不一会儿,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翘着两条小辫子也跑了出来。 “辰叔叔,你好久没来啦。这次有没有带什么礼物来啊?” 不一会儿,已经有四五个年岁相似的可爱小孩围住凌辰和剪秋了。 凌辰蹲下,像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拿出几块桂花糖,“这是辰叔叔的媳妇儿,你们得管她叫什么呢?”说着,拿起一块糖带笑看着小孩。 其中剃虎头的小男孩也聪明,明亮的眼珠转了转,脆生生地唤道,“辰婶婶好!” 其他几个小孩也机灵,立马跟着喊“辰婶婶好”。 凌辰似乎很享受的样子,笑着把糖分给他们,又直接拿出一袋,道,“喏,再唤一次,叔叔就全给你们。” 小孩互相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唤,“辰叔叔好!辰婶婶好!”约好似的,声音拖得老长,还乖巧地给凌辰和剪秋鞠了一躬。 “呵呵……”剪秋不由得笑出了声,却立马压下了。 “乖,快去玩吧。”凌辰把糖分给他们,摸了摸剃着虎头的小男孩的小脑袋。 “谢谢辰叔叔和辰婶婶!”几个小孩儿开心地跑远了。 无忧无虑,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诡计,端的是单纯可爱。 看着他们一蹦一跳地跑远,清脆的笑声远远传来,剪秋不由得微笑。 “这些小孩很可爱,每次来我都会给他们带着零嘴或小玩意。”凌辰站起身来,站在剪秋身边一起看着那些小孩儿。 剪秋颔首,没有说话。 凌辰却又道,“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的孩子最可爱。” 剪秋的心不由得一下子沉重起来,敛下了脸上的笑意。 “看你脸色这么苦,来,吃块糖甜一下。”散发着淡淡桂花香的糖块被递到剪秋嘴边,剪秋下意识地把头往后缩了一下。 “看在是我亲手剥开的份上,你就开尊口吃了它呗。”糖块又往前递了几分。 剪秋看向凌辰,看到他黑眸里淡淡的期待,心里不由得软了几分。不过她不习惯被人喂,虽然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也还是伸手去接。 但是凌辰却躲开了她的手,“我喂你,就别沾你的手了。” 见他如此坚持,且一副她不让喂就不罢休的架势,剪秋犹豫了一下,便凑过去,微微张开嘴去咬糖块,却不想……凌辰一张嘴,把糖块快速地丢入自己口中,还颇为得意和享受地嗯了一声。 剪秋一时傻住,他,他竟然还会有如此……如此幼稚的时候。 “别生气,你吃的不应该是这个口味的,应该是这个。”凌辰又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小袋子,一打开,剪秋就闻到了淡淡的橘子香。 “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来,尝尝味道可还适中。”凌辰拿出一块,递到剪秋嘴边。 见剪秋没有动作,他续道,“放心,我不喜欢吃糖,不会跟你抢了。”说着,糖又往前递了几分。 没有闻到的时候不觉得,一闻到那酸甜的味道,剪秋突然觉得想吃,便没有多做犹豫。 酸酸甜甜的,确实可口。 凌辰笑着摸了摸剪秋的头发,剪秋突然发现凌辰最近笑容突然多了。 “等你想吃了再告诉我。”说着,凌辰把袋子扎好放回袖袋,如同对待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仔细认真。然后拉起剪秋的手,续道,“现在我们先去休息,在马车里颠簸几个时辰,你肯定累极了。” 第二十八章 凌辰带着剪秋在山谷里呆了一整天,游了桃花林,吃了钟大娘特地做的农家饭菜。凌辰甚至脱下靴子,和邱老伯一起翻田。 今天的凌辰,是全新的,是剪秋从来没有见过的,今天时常洋溢着真实而开心的笑容。 傍晚,在钟大娘的热情挽留下,凌辰还是带着剪秋离开。 马车缓缓行驶在山间路上,回程仿佛遥远。 凌辰把剪秋搂在怀里,平静地说道,“你曾对我说过要归隐,过平凡而充实的生活。那时我就在想,你要的平凡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后来我发现,你想要的生活很简单,却是我一直给不起的。我也许永远也给不起。” 剪秋沉默。他是帝王,确实给不了她曾经想要的生活。 “所以我想带你一起体会一下你所说的生活,哪怕很短暂。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你所说的平凡却充实的感觉了。” 马车缓缓,车铃摇摇,弥漫着沿途的淡淡的花草香,带着苍茫的暮色往皇宫行去。 而剪秋一直没有发现,原本的八个侍卫只剩下了四个,其中两个还受了重伤。 回到碧秋殿,让络苡下去忙,剪秋坐在窗前,看着宫灯映射下飞舞的杏花出神。 凌辰回了朝阳殿,说要处理今日怠下的政务。 “贵嫔,奴婢有事禀报。”一个和含珠长得很像的宫人站在房门外,她叫纶月,是凌辰赐给剪秋的贴身侍女。 让她进来后,剪秋淡淡地问,“何事?还是说今日有谁来找过我?” 剪秋对纶月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并没有厌恶她,她是凌辰派来的,那么多半也是为了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纶月躬身道,“回贵嫔,皇后娘娘今日差人来过,奴婢回她您身子不适,不宜出行。”纶月的性子和含珠的很像,连语气都很相似。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乏了。”剪秋起身,朝早已铺好的床铺行去。 “是。”纶月应了一声,便出了房,还细心地把房门带上。 坐在床上,剪秋却无法平静内心。皇后今日差人来找她,一定是为了计划。看来皇后已经准备好一切,只待她这道东风了。 可剪秋,在经过今日的事情后,还能狠下心依计划行事吗? 她,到底该怎么办? 利用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孩子的生死,就为了铲除一个让她痛恨的女子吗? 二更左右,身侧的床陷下一些,剪秋又被凌辰拥入怀中,对于他的触碰,她似乎不再如一开始那样的反感了。 意识到这一点,剪秋的身子猛地一僵。 “怎么了?不舒服吗?”凌辰感觉到剪秋的异常。 剪秋没有回应。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那么反感他的接近的?他杀了刘昱,自己怎么能忘记?! “剪秋?朕这就去找御医。”剪秋良久不说话,凌辰心里担心,直接坐起身来,并开始穿外衣和靴子。 “皇上,妾身没事,您还是回朝阳殿好好休息吧,今日想必您也乏了。”剪秋侧身背对他躺着,握紧了双拳。是以剪秋没有看到凌辰身子僵了一下。 好一会儿,凌辰才道,“好,那你好好休息,身子不舒服就叫纶月去找御医……” “妾身知道,恭送皇上。”剪秋依然侧身躺着,忽然觉得他很啰嗦。 “那好,朕先走了。” 一切按计划行事,这是剪秋思来想去了一夜才最终得出的决定。 清晨,皇后来祝贺剪秋怀上龙种,并觐升为贵嫔。 菊竹梅兰四妃嫔,以及新册封的七个新人也来了。 坐在大殿上,皇后亲切地拉着剪秋的手和剪秋说话,其他妃嫔也在空闲的时候时不时地和剪秋说话,无非就是一些恭维和祝贺,再加一些自以为是的关心和叮嘱。 菊妃显得特别不高兴,而且似乎憔悴了许多,用再多再好的胭脂水粉都遮不住她眼底的憔悴;兰昭仪则依旧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说了好一会儿,都是些没多大意义的话。剪秋看了看皇后,皇后明了,就笑着道,“听说御花园枫湖畔的桃花都开了,那景色可美了,不如趁今日我们因着贵嫔妹妹的福气难得都聚齐,一起去赏赏桃花吧。” 皇后一提议,众妃嫔哪敢不给面子反驳,所以不多时,一众妃嫔率着一大群宫人,浩浩荡荡朝御花园枫湖行去。 桃花开得很盛,一点儿也不像初开。 脑海里闪过昨日的桃花林,淳朴热情的寨民,以及那些可爱的孩子的笑脸,剪秋略微失神,又连忙甩去这些,敛下情绪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依次在湖畔的凉亭里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赏花,本是一件美事,剪秋却无法融入美景中。 既然怀孕了,好歹也要装出个真样子来,是以剪秋没有喝茶,只是喝茉莉花泡制的水。 “皇上可真是宠爱妹妹,这才两个月不到,妹妹就怀上了龙种,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啊!”皇后的话让剪秋回神。剪秋故意得意一笑,只是不语。 “是啊,我们这些先进宫的老人的势头可万般及不上妹妹你这个刚进宫的新人呢。也是,花无百日红嘛。”菊妃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却带着几分冷意,看了看皇后,又在剪秋的肚子上溜了一圈,这才看向一边,里边满是讽刺。 “哪里,菊妃姐姐言重了,在皇上心里啊,你敢称第二,可就不敢有人称第一。妹妹这些新人可还得多亏你照拂呢。”后宫妃嫔的嘴脸并不是很难摆,就像现在的剪秋,竟然也摆得这般自然了。 “那妹妹你可得多加努力和小心了,皇上政务繁忙,可没有那多余时间时时护着你,这后宫生存的人呐,可真真是不容易。”菊妃拉过伸入亭中的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生生折下,“就如同这桃花,太艳太过夺目,还不知天高地厚,总是容易那些俗花凡草嫉妒。” 此话字字诛心,其间暗指的意思,这亭子里的人又有几人不懂? 当下那些新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几个老人除了皇后和兰昭仪,也是齐齐对视一眼,眼神暗含深意。 “菊妃姐姐多虑了,皇上鸿福齐天,妹妹有皇上护着,福气大着呢,那些个宵小还不敢放肆。”剪秋以锦帕掩唇清笑,端的是一副倍受宠爱的幸福的小女儿姿态。 菊妃又怎会不知宁剪秋的底细,只是迫于无奈,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而已,不然她恐怕早就下手了。 但是别妄想她能和宁剪秋合作,即便她们都是前朝遗民,她也不可能会听宁剪秋的话。 更何况宁剪秋如今哪里还有半分自己是前朝遗民,甚至是前朝公主的自觉! 但是她就是看不惯宁剪秋现在这副嘴脸! 菊妃终于站起了身,“妹妹,随姐姐去游游湖吧,姐姐有些体己话要与你说。” 剪秋亦站起来身,看向皇后。皇后颔首,悠闲地喝茶赏花。 “是。”剪秋这才回应菊妃。 既然是体己话,旁人自然是不能听的,所以剪秋和菊妃离开凉亭,绕着枫湖湖畔行走,连贴身宫人都被留在了亭子外候着。 枫湖边除了桃花林,还有竹林。 “宁剪秋,你难道这么快就忘记刘昱了吗?”刚到竹林另一侧,菊妃就停了下来。 剪秋以为她是喜欢凌辰,见不得自己的得意才忍不住要和自己单独谈话的,没想到她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个。 剪秋淡然问道,“你都能忘记复国大业,我就不能忘记他吗?” “呵呵,忘记复国大业?宁剪秋,你不是我,你又怎会知道我的感受?”菊妃冷冷一笑,“哦,或许你不久之后就知道了,被人利用却不带丝毫感情。”言语间的讽刺,不言而喻。 “你什么意思?”剪秋追问。她为何会说被人利用却不带丝毫感情?是指凌辰,还是指刘昱? 菊妃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道,“宁剪秋,后宫变幻,帝爱无常,更何况你还是前朝公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说着,声音尖锐起来,“忘了复国大业的,从一开始就是你,就只有你,而不是我!” 菊妃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步步逼近剪秋,恶狠狠地道,“该死的人是你,而不是他!”这一句,声音猛然提高,竟然大声地喊了出来。 剪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右脚一下子踩到了湖里,鞋子被湖水浸湿。 往后看了一眼,剪秋冷笑道,“是吗?那至少在我死之前,我会先看着你痛苦地死去!” 菊妃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大变。 可惜来不及了。 剪秋讥诮一笑,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宁剪秋你……”菊妃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目的,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落了空,从远处看去反而像是她伸手推的剪秋。 菊妃还真想不到宁剪秋会故意这样针对她,一时有些怔忡。 “啊!贵嫔落水啦!快来人啊!”就在这一瞬间,竹林边上突然传来惊呼声,响彻整个御花园。 尽管已经是春天,湖水却还是很凉,剪秋刚落入水中,冰凉的湖水就不断往她的口鼻中灌,呛得她咳嗽起来。 出于对水的恐惧,剪秋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脸色苍白,看起来真的就像被人偷袭突然被推到湖里一般。 剪秋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又不合时宜地疑惑起来——我到底为何会害怕水? 剪秋醒来时,凌辰已经到了碧秋殿,御医正在为她诊脉。 剪秋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静静地躺着,假装还没有清醒。 常明疑惑地看了看剪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认真地把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辰的声音里带着怒气和杀意。 “回禀皇上,今日臣妾提议去枫湖赏花,刚到那儿,菊妃就将宁贵嫔单独叫开,说是与她说些体己话,臣妾等一干旁人也不好打搅,就只在凉亭等着。可是臣妾等了良久也不见二位妹妹回来,便差宫人去看看,却不想贵嫔妹妹她……”皇后惶恐地回道,话有些多,却说得清清楚楚。剪秋落水一事,她并不知晓实情。 “皇上,妾身确实单独和宁剪秋……贵嫔说体己话,可是是她自己掉到湖里的,跟妾身无关啊……”菊妃在一边喊冤。 “闭嘴!”凌辰低声打断了她,转而问皇后道,“当时那个宫人看到了什么?” “回皇上,臣妾也不知晓实情,只是听到那宫人惊呼……”皇后语气里的惶恐更加明显了,一边还在撇开关系,一边把安排好的证人引出来。 皇后语气里的惶恐,除了一部分是装的,剩下的一部分应该是真的,因为她没有想到凌辰会这么快赶到枫湖畔,还带了常明,让她根本无法施行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计划步骤。 可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剪秋心里也不怎么好受,计划来不及施行,也就是说一切都白费了,而且还有可能因为欺君大罪掉脑袋。 凌辰有些急躁和不耐烦,他打断皇后道,“那宫人呢?” 一会儿,剪秋落水时惊呼的声音再次响起,“奴婢参见皇上娘娘。” “说,你都看到了什么?”凌辰语气不善。 剪秋想那个宫人肯定因此打了个颤,因为那宫人的声音是颤抖的:“回皇上,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过去请菊妃娘娘和宁贵嫔时,远远地只听得菊妃娘娘说宁贵嫔是……是……” “是什么?接着说。”凌辰声音里的肃迫更甚。 “说宁贵嫔是,是该死之人,奴婢当下便加快了脚步,由于隔着竹林看不真切,奴婢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待听到落水声,奴婢刚好越过竹林,便只看到宁贵嫔在冰凉的湖水里挣扎求救,而菊妃娘娘则……则站在湖边看着。”宫人声音稳定了些,没有刚才那般颤抖了,她续道,“然后奴婢大惊,就高声呼喊救人,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就赶来了。之后,皇上就也赶来了。” “你胡说!本宫没有推她下水!皇上,妾身是冤枉的,皇上……”菊妃尖着嗓子叫喊。 “闭嘴!”凌辰再次呵止了她,续道,“所有人都给朕出来。常明,给朕认真些。”然后带着其余人等出了寝殿。 剪秋止不住地疑惑——他是怕吵到常明诊脉,还是怕吵到我? 第二十九章 常明一会儿放开剪秋的手腕,一会儿又探上,如此反复,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剪秋当然知道自己装昏迷满不过这个年轻御医,但是既然他一直没有拆穿自己,那自己也就乐得清净继续装下去了。 不多久,凌辰走了进来,“常明,宁贵嫔怎么样了?” 常明站起身来,抱拳鞠躬道,“回皇上,贵嫔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染了风寒,臣开几副压惊宁神和治疗风寒的药,就可治愈。但是贵嫔的脉象很奇怪……” “怎么了?”凌辰像是很紧张,剪秋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担心。 “孩子是没事,臣再开些安胎药便可,但是依贵嫔的脉象来看……”常明停顿下来。 剪秋顿时心里一震,孩子?难道真的有孩子了吗?那个老御医明明……好你个皇后,居然骗我! “说,到底怎么了?”凌辰突然急切的语气打断了剪秋的思绪,虽然并没有提高音量,但却能让人明显感受到他隐约的怒气。 常明一下子跪下,道,“依贵嫔的脉象来看,贵嫔已有将近三月的身孕!” 话落,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落可针都能轻易听见。 谁都知道剪秋入宫两个月未到,又怎会已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也就是说,这孩子不是凌辰的。 依此推测,在再次进宫之前,只有和刘昱成亲那晚,刘昱碰过她,也就是说,这孩子,是刘昱的…… 是刘昱的孩子!剪秋忍不住眼眶微湿,幸好,幸好孩子没事,否则她定会悔恨终生的! 剪秋心里五味杂陈,喜哀掺杂,房中却还是一片寂静。凌辰没有说话,常明是不可能也不敢先开口的。 良久的沉寂后,凌辰终于开口了,“这件事,朕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皇上,连宁贵嫔也……” “你没有听清朕的话吗?朕说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此事。”凌辰转身低头看着常明,那冰冷肃迫的眼神让低着头的常明都能感觉到后背发冷。 凌辰续道,“常明,如若此事泄露出去,朕定诛你九族!” “是,臣一定谨记!”常明的声音微微发颤,一个七尺男儿,在面对皇威浩荡,面对帝王的肃迫时,还是会本能的心颤。 “以后就由你负责宁贵嫔的身体健康,如果她和孩子有任何不适,你应该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凌辰背对着常明负手而立,给了警告,也不忘给个甜枣,“当然,如果你做的好,朕定当重重有赏。” “是,臣定当赴汤蹈火,鞠躬尽瘁。”常明都不敢抬头看这个年轻帝王的背影,他一个读书人出身的御医,哪受得了这般肃迫。 凌辰见他听进去了,就坐到床沿,道,“你先下去抓药吧,一定要保证宁贵嫔和孩子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状。” “是,臣告退。”常明起身,不着痕迹地看了剪秋一眼,弯着腰出了房间。 房里一下子又寂静下来,和刚才的不同,此刻的寂静,让人有一种窒息感,仿佛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凌辰拉过剪秋的手,握在宽厚的掌心,久久未动。 剪秋心下疑惑,如今惊疑未定,也没有要假装醒过来的心思,就任由他这般。 一滴,两滴,三滴……微热的液体打在剪秋的手背上,让她心间狠狠一跳。难道是他哭了吗?怎么可能!他堂堂一代帝王,怎会如现在这般安静落泪,安静到让人心疼?! “剪秋,你怎么这样狠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朕?”凌辰把前额轻轻抵在剪秋的手背上,声音里沾染了悲伤与隐痛。 剪秋强迫自己忽视,他这样做,一定是为了更好的利用自己,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她绝不能心软,绝不能动摇! PS:这几天期末考,时不时断更什么的,大家就请见谅吧! 想到这层,剪秋又想到了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的秋月。秋月到底要她等多久?看来得联系一下了。 房中寂静一片,良久,在剪秋觉得没有必要装下去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如同刚醒来一般,眼神迷惑朦胧。 “皇上?”凌辰的额头还是抵在剪秋的手背上,浅浅的呼吸打在手背上,有些发热。 “你醒了?感觉如何?好些了吗?”凌辰抬头紧张地看着剪秋。 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剪秋有一瞬间的怔忡,敛下突如其来的不明显情绪,忽视他语气中的关心和紧张,她道,“妾身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放心,孩子也没有事,你好好休养就好。”凌辰把她的手放回被子,替她掖了掖被角。 “真是万幸!”剪秋语气里的庆幸并不是假的,她确实万分高兴孩子没事。 凌辰愣了愣,有些欣慰的笑了——因为剪秋此刻的反应而喜悦,却立即敛下了笑容,道,“你放心,朕一定不会轻饶罪魁祸首的!” 剪秋点了点头,有些疲倦道,“皇上,妾身累了。”这其实是委婉的逐客令。 “那你快再睡会儿,朕在这里陪着你。”凌辰却没有要走的样子。 “皇上,妾身想一个人呆会儿,您在这里妾身睡不着。”剪秋别开头。 “好,那你睡吧。其他事你别担心,朕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凌辰还是不忍心强迫此刻这般虚弱的剪秋。 直到凌辰出去,宫人把门轻轻带上,剪秋才转过头看着房门。 心里想道:你说我对你残忍,那你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是残忍千百倍! 接下来的几日,剪秋都在寝殿里呆着,凌辰把络苡调开,擢升纶月为剪秋的贴身侍女。 剪秋知道纶月会些武功,呆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也有好处,便没有反对,倒是络苡离开的时候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弄得剪秋很是无语。 又不是见不到了,只是把她调到其他宫殿做事而已。 剪秋怜惜着肚子里被折腾了许久的孩子,便每日认真喝安胎药,每日按时用膳。也多亏了这孩子没有折腾剪秋,她妊娠反应不强烈,只是时不时的会晨吐,其他时候一点儿也不像是已经有三月身孕的人。 几天的休养下来,脸色都好了很多。 “贵嫔,您醒了吗?”纶月轻声唤道,剪秋睁开双眼,竟然已经是晚上了,她只是小睡一会儿,没想到这几天这么嗜睡。 “贵嫔,您先起来吃些东西,打发下时间再休息吧。”纶月把托盘放在桌上,去伺候剪秋起床穿衣。 有宫人立马抬着梳洗的热水进来,纶月伺候剪秋洗了脸漱了口,就把熬好的清粥盛好双手递给剪秋。 剪秋尝了一口,清粥是甜的,味道和凌辰给她吃的橘子糖块很像,只是更清淡些,带着淡淡的橘子香。 “这里面可是放了什么?”剪秋忍不住问道。 纶月颔首,“贵嫔近日不喜油腻,所以奴婢在里面放了些橘子糖块。” 剪秋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竟好胃口的吃了两小碗。 然而她却没有多想,纶月一个宫人,没有上面的吩咐,哪里可能有外朝进贡的名贵橘子糖块? 晚上用过膳,容易积食,剪秋便披上外衣,想到院中走走。 纶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剪秋身后,话比含珠还少。 站在杏花树下,剪秋微微仰头望着快要落尽的杏花,突然有几分触景生情。 “与其伤感落花,还不如去关心一下自己该在意的人。”清淡如秋水的声音传来,剪秋回头,就见宫灯映照下,兰昭仪一袭粉红宫装淡然而立。 “见过兰昭仪。”纶月立即行了礼。 兰昭仪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剪秋看了看纶月,纶月便识趣地行了礼退下。 兰昭仪走到剪秋身边,此刻没有旁人在,她也没有行礼。她抬头望着凋零的杏花,在摇曳的灯火下,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剪秋没有说话,她不了解兰昭仪,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话题,便只能保持沉默。 “我……其实很喜欢他,从小到大。”良久,兰昭仪毫无征兆地开口,讲的也是剪秋不怎么明白的话。 兰昭仪没有在意剪秋眼底的疑惑,她续道,“我不争并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剪秋侧头看着兰昭仪,她口中的“他”是指凌辰? “为何?”剪秋问。 “你不会明白的,就像你不明白落花的无可奈何。”兰昭仪转头看着剪秋,道,“所以,请好好对他吧,他会是一个值得珍惜的人,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第三十章 珍惜?后悔?恐怕只是笑谈而已!剪秋怔了怔,却是抬头看着半圆的明月,“那你明白明月的迫不得已和命中注定吗?很多事情是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的,就像月亮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长圆。”看了兰昭仪一眼,剪秋转身回碧秋殿。尽管已是春日,夜风却还是微凉,她不想腹中孩子出事。 兰昭仪收回看着月亮的视线,转而看向剪秋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可月亮终还是会圆的,也总是存在的,哪怕不能长圆,也能守得云开,也比花期堪短,且无人欣赏的落花好的多。” 可惜,有些人总是这样,不懂珍惜,不懂知足。 因着剪秋落水一事,菊妃被打入了冷宫,皇后被罚禁足三月。虽然不知道凌辰是如何会这般判决,但这正是剪秋想要的。 让纶月抬上一壶酒,剪秋往偏僻冷清的冷宫行去。 冷宫在皇宫最西,是宫内最荒凉凄惨的地方,再加上它的功用,莫名的有几分阴寒。 看到菊妃时,剪秋差点认不出她来。 透过窗户纸已经破烂的窗扉看去,此刻的菊妃衣着简朴,面未着妆,连发髻都没有好好打理,一头墨黑长发直直地垂在身后,在这样的地方,行走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但是菊妃身上的气质还未变,还是带着一身昔日恃宠而娇的后妃架子。 也是,这才来冷宫几天,肯定狼狈不到哪里去。 菊妃并没有发现剪秋来了,她只是一脸气愤,嘴里在念叨些什么。 带着纶月转过窗户,到了门口,剪秋站定,纶月上前推开门,又退回她身后。 听到动静,菊妃回过神来,脸上到了冷冷而得意的笑容。 “怎么?你们这些狗奴才后悔给本宫那些残羹冷汁,来给本宫哭爹喊娘的赔礼道歉了?告诉你们,等皇上来了,定饶不了你们……”回身看到是剪秋,菊妃猛地弹跳起来,脸上泛着狠毒。 菊妃恶狠狠地盯着剪秋,指着剪秋道,“好你个宁剪秋,你竟然还敢来本宫这儿!” “我有什么不敢来的?”剪秋带笑看着菊妃,“更何况,这冷宫也不是你的,现在的你,已不是前不久那个高高在上的菊妃了,你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而已。这冷宫,也只是你死了之后漂泊无依,肮脏无比的灵魂的居处而已。” 菊妃瞪大眼睛盯着剪秋,转瞬间莞尔一笑,“放心,你也终会是我这种下场,哦不,也许你的下场比我还要凄惨百万倍!” “你今日来这不祥的冷宫做什么?也不怕折了你高贵的身体和你腹中那金贵的孽种?”菊妃一步步逼近剪秋。 剪秋握紧拳头,最后还是忍住了怒火,淡笑道,“我说过,在我没有好下场之前,我会看着你先死。”又对身后的纶月吩咐道,“纶月,你先出去。” 纶月皱眉看着虎视眈眈的菊妃,犹豫不决,“贵嫔,这……” 剪秋也看着菊妃,一会儿道,“那纶月,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是。”纶月进了屋,把酒壶放好,逼近菊妃。 菊妃下意识地后退,退到了房里阴暗处。 不多时,传来几下痛呼,然后纶月把菊妃拉到了光明处,也不知道她对菊妃动了什么手段,菊妃居然一下子苍白了脸,一副有气无力的虚弱样子。 “宁剪秋你卑鄙!”菊妃捂着腹部一脸难受。 剪秋没有在意她的怒骂,只是让纶月到外面等着,“纶月,你先出去吧。” “是,贵嫔,有何事您唤奴婢一声即可,奴婢就在外面。”纶月淡淡地看了菊妃一眼,退到了外面。 剪秋看着一脸忍痛表情的菊妃,道,“我只在乎结果,过程如何,我向来不甚在意。” “你!”菊妃一时语塞。 “呵,我什么我?”剪秋走近她,凌厉了脸色,“在你对他下毒的那一刻,你就该有终会落得如此下场的觉悟。” “下毒?我对谁下毒?”菊妃疑惑地问道。 剪秋直接认为她在装模作样,握紧双手道,“刘昱。如果不是你,他不会死!所以我也要你尝尝这种滋味。” 菊妃闻言像是遭受了雷击一般,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一脸不敢置信,瞬间又颓散,转瞬又苍白无力起来,变脸之速度,简直比得上表演戏法的戏子了。 “怎么?你害怕了?”剪秋居高临下地看着菊妃,冷嘲热讽。 “这是谁告诉你的?”菊妃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 剪秋到不介意告诉她,便道,“当然是钟叔。”语气一变,续道,“你现在后悔当初那样做了吗?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现在的你,真让我觉得可怜……” “哈哈!哈哈……”菊妃却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般,她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气都喘不匀。 “你笑什么?!” “贵嫔,出什么事了?” 剪秋的声音和纶月的一起响起。 剪秋厉声喝道,“没什么事,你就呆在外边!”转而对着大笑不已的菊妃道,“你在笑什么?”她在知道自己即将死亡后,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你可怜我?”菊妃气喘吁吁道,“你居然可怜我,哈哈……你真应该分清楚你到底该可怜我还是可怜你自己,哈哈……”说着继续大笑,就像停不下来似的。 “闭嘴!”剪秋突然被她的态度和反应激怒,大声喝止。 但是菊妃并没有听她的,反而道,“我为何要闭嘴?宁剪秋,你以为你很聪明吗?还不是处处被人利用,被人欺骗?别人说什么,你就都信吗?” 剪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菊妃继续道:“你还不是和我一样,都只是一颗棋子?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我是没有多了不起,我也确实是一颗棋子。”剪秋冷冷道,“但是现在,我这颗棋子可以马上要了你的命!” 剪秋带笑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道,“古有饮鸩止渴一说,今日,我不妨也请你尝尝鸩酒的味道,如何?” 说着,将酒杯递到菊妃眼前。 菊妃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酒杯。她脸色还是很苍白,却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对他下了毒?” 没等剪秋说话,她又道,“那么你错了,我没有!” 低头看着杯中酒,菊妃自顾自地道,“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喜欢的人是皇帝?那么你便错得更离谱。我喜欢的人是刘昱,我从小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了。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执行任务,是因为我明白,我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我就活不成了,我就会被抛弃,我也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剪秋皱眉,她居然一直没有想到这层,当初在南苑第一次看到菊妃对待刘昱的态度时,她只是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多想,却没想到…… 剪秋有些走神,待她回神,菊妃已经仰头喝下了鸩酒,毫不犹豫。 剪秋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突然有很多疑问,有很多事想要问菊妃,可惜来不及了。 杯子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一片片,菊妃笑看着剪秋道,“你真可怜,还要陷在阴谋诡计里,还要在被利用的漩涡里挣扎,而我……终于可以去陪他了……呵呵……” “菊妃……”剪秋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 菊妃看了她一眼,脸色已经开始发紫,她道,“你不要小看凌辰……他不简单,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剪秋追问道。 菊妃却没有回应她,菊妃看着窗外,脸上带着笑,“刘昱,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能……哈哈……”最后疯狂地笑起来,笑到喘不过气,却笑出了眼泪。 嘴角溢出黑血,菊妃软软地向后倒去,双眼圆睁,脸上甚至还凝固着笑意。 走在回碧秋殿的路上,剪秋一直恍惚着。菊妃说的是真的吗?如果真是她说的那样,那么是刘昱骗了自己吗?如果不是,那菊妃有为何要对自己说谎?难道是因为妒忌吗? “贵嫔小心!”剪秋走神间,被人轻撞了一下,纶月连忙挡开那人,扶住了剪秋。 “大胆宫婢,走路不看着点儿,竟然冲撞到贵嫔!”纶月厉声呵斥。 “贵嫔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被纶月一呵斥,宫人惊恐万分地跪在地上,哀生求饶。 “纶月,我没事。”唤住还欲说话的纶月,剪秋朝那宫人道,“你下去吧,以后仔细些。” “谢贵嫔!贵嫔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宫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然而宫人的这句话,却使得剪秋怔住,看着宫人走远的背影出神。 “贵嫔?”纶月轻声唤道。 剪秋回神,垂眸不语,缓步而行。她真的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吗?大慈大悲?哈哈,真是笑话! 如果真是,她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地报仇?所以说,她不是。 可现在的她,也不能展开手脚复仇了。因为她有了孩子,刘昱留给她的孩子,她要好好保护孩子,而不是继续复仇因此而为孩子添罪孽。 剪秋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能够平安长大。 在此之后,剪秋安静下来,只要别人不伤害她的孩子,现在的她,是不会和别人计较的。 这天傍晚,剪秋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已有小指大小的青杏出神,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在已经隆起的小腹上。 这个孩子真的很乖,也很坚强,一直健康的成长着,也没让为娘的剪秋遭什么罪。 因为这个孩子,剪秋身上的阴郁之气都减弱了不少。 现在的她,除了必要的散步,几乎都不出碧秋殿,她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受到伤感,她觉得只有呆在碧秋殿足不出户,别人才没有机会耍阴谋诡计。 剪秋最近没去找皇后的麻烦,并不是意味着她不会报被皇后欺骗的仇,但是不是现在。 她会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连着以前被陷害的旧怨一起了结。 不过可惜,一直到最后,剪秋都没有时间和机会找皇后的麻烦。不过,这些仇,都会有人替她报的,而且自从她怀孕就已经在进行了。 某一刻,两只宽大厚实的手从剪秋腰间环过,轻柔地放下她小腹上,把她的手轻轻覆盖住。 “皇上下朝了吗?”剪秋抽回手,淡淡地问道。 “嗯,朕来看看他乖不乖。”凌辰把下颌轻轻靠在剪秋肩上,依旧凉薄的声音里,夹着浓浓的温柔。 在宫外,他可以自由开心地笑,可以像个普通百姓一般下田,而回到了皇宫,他又是那个帝王,那个连说话和笑都受到环境的约束的帝王。 也不知他心里是喜是悲,是甘愿还是无奈。 仿佛那天在宫外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剪秋的梦,一个分不清美恶的梦。 自从知道自己真的怀孕了,而且还是刘昱的孩子,剪秋就一直以为,凌辰在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之后,他会对孩子不利,毕竟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他的妃子怀了别人的孩子,而且孩子的亲身父亲还是他的死敌。 但是凌辰并没有对孩子做什么,反而是出奇地对他好,时时记挂着,护着。他说,这是他和她的孩子,也是他最想要的孩子。 就像现在,凌辰轻柔地抚着她的小腹,幼稚地和还没有出世的孩子说话。说着以后会保护他,会保护他娘亲剪秋,说着以后会教他骑马射箭,教他武功和狩猎……多么平凡而美好的想法啊…… 也许是因为孩子,也许是因为他如此待孩子好,如此重视孩子,剪秋隐隐发觉,自己对他的恨意竟然不知不觉地在变淡。 多么不可思议。也多么不可容忍!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剪秋居然控制不了。 “今天太阳很好,朕想带你去个地方。”凌辰环住剪秋的腰,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飞远的思绪。 “去哪里?”剪秋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又被握住了,凌辰松松地握着,似乎没用多少力,剪秋想抽_出来,却根本无法。又不想引起凌辰的注意,最后只得作罢。 凌辰感觉到剪秋的妥协,嘴边淡淡地浮出一抹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来,我们走吧。” 说着,拉着剪秋站起了身,然后牵着剪秋的手往外面走去。 第三十一章 剪秋怀有身孕,不宜多行,所以凌辰命宫人准备了一辆舒适的宫车。 大约两个时辰后,缓慢平稳的宫车终于停了下来。 凌辰牵着剪秋的手下车,随行的侍卫立即拿来脚凳。 凌辰吩咐一旁的侍卫不许跟来,便拉着剪秋走入一片废墟。 这里以前似乎是一处宫殿,从遗留下来的残破的建筑就可知,以前很是精美华丽。远远的还可以看到一个很高的建筑,类似鹿台之类的。 “这是父皇为云妃建的云央宫,可惜在一次宫廷政变中被炸毁了。”凌辰的声音淡淡地飘来,这是他第一次和剪秋说起他的父皇凌武帝,也是他第一次和剪秋说起他的过往。 凌武帝和其爱妃云妃的事迹,剪秋也有所耳闻,但是他为何是以一副外人的语气来说? 剪秋心里疑惑着,一阵清香飘来,剪秋回过神来,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那是一片绿油油雪白白的同心花海,一片翠绿中夹杂着雪白花朵的花海。 “这是父皇亲手为云妃种植的同心花,花了三个月种植的。这么多年了,一到夏天,就会开满了雪白的花。只是很可惜,几乎被那次爆炸毁坏了一半。”凌辰牵着剪秋的手走入花海中。 在云妃去世后的三个月,凌武帝魔怔一般,在这座刚刚完工,还来不及让云妃来看的宫殿里,种满了同心花。 剪秋从没有想到皇宫里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不,应该说是纯净自然。 “你是第二个来到这里的女人。”凌辰极目远眺,看着物是人非的花海。 剪秋略微一想,便知道第一个自然应该是凌武帝的宠妃云妃。 “连母后……父皇都不允许她进来。这里,可以说是见证了母后一生悲哀的地方。”凌辰的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淡淡地哀伤,却也有几分漠然,“也是见证了朕孤独童年的地方。” 穿过一棵棵开满了雪白花朵的同心花,可以看到同心花海的中间,有一座凉亭,一方扁额龙飞凤舞地写着“同心亭”三字。 凌辰牵着剪秋到亭中,用一方娟帕铺在石凳上,扶着剪秋坐下,打量着外面的花,“这是父皇亲手书的扁,可真是讽刺呐……” 淡淡的花香充盈在周围,让人心旷神怡,然而凌辰的话,却让剪秋微微皱了皱眉。 凌辰接着说道:“朕还未出世,母后就已经受到冷落了,在朕出世的时候,父皇甚至因为云妃生病了而没有离开过云妃的宫殿,更别说来看望母后和朕了。百日宴的时候,父皇才为朕取了名字。他的心里只有他的云儿,不可否认,他曾是一个好君王,可对朕和母后来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凌辰微微仰着头,闭了闭双眸,让人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 对于凌辰的事,剪秋一点儿也不了解,所以只能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一刻,她突然不忍心打断凌辰,不忍心…… 凌辰就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徐徐说着:“在云妃死后,他就日渐消沉了,不理朝政,却仍是整日念着云妃,对母后的好和关心视而不见。对云妃,他是痴情极了,对母后他却是绝情的。你知道吗?他甚至在临死之前,还叮嘱母后把他和云妃安葬在一起,呵呵,他不知道历来只有帝后才能安葬在一起的吗?他不知道那样对母后来说很残忍吗?” 剪秋其实想反驳,在感情的世界里,没有谁对谁绝情的说法,只是因为不喜欢而已。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凌辰续道,“他说,他能给母后的,就只有一个后位和皇位,所以在朕刚有名的时候就封朕为太子。” 凌辰就像是在倾诉,他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只在乎有没有人听,听的人是不是他自己在乎的人。 他并不是想博取同情,只是想把这些告诉剪秋,把这些在他心里埋了十多年的记忆说给剪秋听。 “母后经常教导朕怎样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却从来没有教过朕该如何玩耍,该如何爱人。母后说一个帝王不该玩物丧志,一个帝王不该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她说帝王只能无情甚至是绝情,却绝不能多情、痴情。”凌辰低头看着剪秋的后颈,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容,“那时候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成为帝王后,朕渐渐的就明白了。” 凌辰嘴角的笑容变为讽刺,带着寒意,“朕十岁就继承大统,独当一面,如今已经有十七年了。这些年看惯了皇宫的明争暗斗已经残忍,朕就明白了,情爱确实不是经得住考验的东西。” 剪秋垂眸,凌辰继续道:“你知道吗,朕甚至默许他们的争斗,有时甚至还推波助澜,就为了利用他们铲除异端。所以朕的皇后只会是朕的好帮手,朕的后妃也只能是为朕生孩子的工具。” 凌辰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语气平静,甚至有几分不以为然。然而这却让剪秋心惊,惊鄂于他的无心无情。同时,剪秋心里还莫名地产生了淡淡的心疼,心疼于他此前或是此后的生活与处境。 凌辰抚摸着剪秋顺滑的长发,声音里多出了几分温存,“直到遇到你,朕才渐渐改变了想法。朕一直认为你是值得朕珍惜的人,所以,朕可以也愿意为你改变。” 转到剪秋前面蹲下,凌辰握住她的手放到心口上,道,“朕今日带你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朕和母后承受过的孤苦,朕绝不会让你和孩子再承受。因为朕明白,孩子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 剪秋沉默,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凌辰此刻坦荡率直的眼神,她只觉得心尖刺痛。是啊,孩子是无辜的,可自己先前还……所以,凌辰看错了自己,自己并不无辜。 “剪秋。”凌辰起身拥住剪秋,“朕无法像父皇对云妃那样,可以为你建豪华的宫殿,可以为你生死无意,因为在朕看来,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也不屑。朕也无法承诺永远不变地爱着你,因为爱情并不是一种可靠的东西。” 凌辰突然停住话语,扶起剪秋往花海深处走去,到了鹿台下,带着剪秋拾阶而上,到了最高处——可以说是皇宫里除了城墙楼之外可以看得最高最远的地方。 凌辰把剪秋拥在怀里,看着渐渐西沉的残阳,他道,“朕也许永远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朕也许更给不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和责任,但朕会爱着你直到不能爱的那一刻。” 剪秋侧头看去,只能看到凌辰的肩头。他说的是不能爱,而不是不爱了。多了一个字,就有了不同的意思。 “朕真的不爱了,朕会直接告诉你,而不是强迫于你,也许你会怨恨朕,但是朕那时也绝不会隐瞒于你。”他说的很诚实,却也很残忍。 剪秋也说不清楚如今的状况是他强迫于自己,还是自己非要卷入其中。她此刻反而有些难受,难受于他的诚实,残忍的诚实。 凌辰把下颌轻轻靠在剪秋头顶,“朕会用心和朕能给你的爱来陪伴你,你忘了朕也无妨,朕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再次爱上朕的,而且爱得死心塌地,无怨无悔!” 凌辰把手轻柔地放在剪秋腹上,淡笑道,“当然,朕会连着孩子一起爱,因为……他是你的。” 剪秋伸手握住他的手。心里问道:即便不是你的,你也会如此吗? 第三十二章 剪秋伸手握住他的手。心里问道:即便不是你的,你也会如此吗? 或许,他确实是一个值得珍惜的人,难道她真的应该好好对他吗? 剪秋一直以为别人不了解她,没想到,到头来最了解她的人会是凌辰,也许和他在一起真的不错……天!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怎么敢有这种想法!才几个月而已,她就忘了他曾带给自己的伤害了吗?她就忘记了刘昱的心愿和家国大仇了吗? 不能!她不能忘记!等孩子出生后,她一定要亲手为刘昱报仇! 回到碧秋殿,已是晚上了。躺在床上,剪秋却难以入睡。 凌辰今晚去了兰昭仪处,但她知道,他半夜又会到她这里。每次都这样。 从剪秋有身孕后,凌辰要不就宿在朝阳殿,要不就到兰昭仪处,其他妃嫔那里,他却是一直没去。连皇后那里,他都没去过。 某一刻,一双宽厚的大手把剪秋轻拥入怀中。 “剪秋,朕想要你。”凌辰把头埋在剪秋发间,略微沙哑的声音使剪秋微微怔住。 “皇上,现在还不行……” “朕问过了,常明说……只要轻轻地就行。”说着,他已在剪秋颈间落下轻轻一吻。 他竟然为了这个亲自去问常明!这真是……真是……反正这不是他一个帝王应该做的。 …… 剪秋想动一动身体,却发现床榻好像变窄了。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到小腹上,一只手却也落到了上面,轻轻覆住她的手。 天都大亮了,凌辰竟然还未离开,他可还要上早朝。 大手缓缓往上……剪秋一把抓住他的手,正声道:“皇上,你还要早朝,怎么还未起身。” 凌辰把剪秋拥到怀里,带笑道:“朕突然想当一次因色误国的昏君……”黑眸既睁似闭,此刻他散懒地样子让剪秋有些许不知所措。 “皇上,你是明君,怎么能因贪欲而成为不早朝的昏君?快点起身,现在去上早朝还来得及……”剪秋起身,撩开床帷去拿他的衣裳。 “晚了。棠呈刚才来说今日已朝堂无君,百官震惊了。”凌辰有条不紊地接过衣裳穿好,见剪秋愣住,他起身穿好鞋子,弯腰在剪秋唇上印下一吻,道,“骗你的,离早朝还有一会儿,你再睡会儿,朕过会儿来看你。剪秋,朕喜欢你方才的样子。” 看着他走出寝殿的身影,剪秋久久不能回神。 刚才她是在担心他吗?意识到这一点,剪秋又在心里警告和责骂了自己一遍。 她绝不能对凌辰心动。 所以当凌辰处理完政务来碧秋殿时,剪秋又对他冷冰冰的。而凌辰却装作没看到一般,依旧对她和颜悦色的。 剪秋对凌辰 第二天,后宫妃嫔都来碧秋殿道贺,剪秋也终于再次见到了秋月,秋月现在是竹嫔身边的贴身侍女。至于灵姑姑,剪秋却是再也没见过,此时忽然想起来,才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剪秋生下天末本是足月,然而在皇宫、甚至整个天下的人看来,剪秋却是提前生下了天末。但无论如何,剪秋为凌辰生下了他的第一个皇子,便也母凭子贵,被晋封为宁妃,赐居合璧宫。合璧宫与凤仪宫一道并列于朝阳殿左右,是始帝宠妃雨妃曾居住的宫殿,现在这后宫中,竹妃是妃位,却不能生育;梅嫔每天吃斋念佛,不问后妃之间的争斗;兰昭仪从一开始就冷漠平静;新封的几个后妃,也并未得到凌辰宠幸;皇后执掌凤印,却一直无所出,而剪秋现在不但被封为宁妃,还生下了大皇子,可以说,剪秋是皇后最大的威胁。皇后原本以为,凌辰对剪秋也只是一时新鲜,剪秋最多有半年风光日子,但现在剪秋却成了她的劲敌,这肯定是她始料未及的。 第二天,后宫妃嫔都来碧秋殿道贺,剪秋也终于再次见到了秋月,秋月现在是竹嫔身边的贴身侍女。至于灵姑姑,剪秋却是再也没见过,此时忽然想起来,才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剪秋生下天末本是足月,然而在皇宫、甚至整个天下的人看来,剪秋却是提前生下了天末。但无论如何,剪秋为凌辰生下了他的第一个皇子,便也母凭子贵,被晋封为宁妃,赐居合璧宫。合璧宫与凤仪宫一道并列于朝阳殿左右,是始帝宠妃雨妃曾居住的宫殿,现在这后宫中,竹妃是妃位,却不能生育;梅嫔每天吃斋念佛,不问后妃之间的争斗;兰昭仪从一开始就冷淡平静;新封的几个后妃,也并未得到凌辰宠幸;皇后执掌凤印,却一直无所出,而剪秋现在不但被封为宁妃,还生下了大皇子,可以说,剪秋是皇后最大的威胁。 皇后原本以为,凌辰对剪秋也只是一时新鲜,剪秋最多有半年风光日子,但现在剪秋却成了她的劲敌,这肯定是她始料未及的。 现在天末已出生,剪秋不能再拖下去了,拖得越久她就越不能控制自己,她真的害怕自己会迷失在凌辰的温柔之下,以至于她进宫的任务至今还未完成,所以,她决定找秋月,让秋月联系宫中幸存下来的前朝的人,于是天末满月后,剪秋抱着天末去拜访竹妃。 “宁妹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竹妃还对自己被害失去孩子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她对剪秋和天末并没有好脸色。 “听说姐姐最近身子不适,所以我特来看看。”说着,剪秋让纶月把带来的补品交到秋月手中。秋月结果补品放好,又来倒茶。 “秋月,没想到你在这里,刚进宫时,多亏了你照顾我呢。”剪秋假装惊讶地对倒好茶的秋月说,“我可是常念着你呢!”剪秋拉过秋月的手,把一张纸条不着痕迹地塞给了她。 “宁妃真是折煞奴婢了!”秋月自然地抽回手站到了竹妃身后。 见竹妃奇怪地看着自己,剪秋笑着说:“姐姐应该知道我就是秋夕,以前和秋月在浣衣局待过,也算是同甘共苦过。” 竹妃点了点头,脸色更难看了些,再听到天末的咿呀声,就不由得想到了她未出世的孩子。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剪秋不忍心再留在这里刺激她,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夕阳西下,剪秋抱着天没单独到了枫湖畔的竹林边。此时周围悄无声息,只有微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声。 没过多久,秋月便来了。 “奴婢参见宁妃!”宫里耳目众多,能避则避。 “秋月,你能不能联系到我们的人?”剪秋低声问。 “宁妃不是说再等等吗?” 剪秋疑惑,自己根本没向她传达过这意思。 “奴婢那日给您的纸团上已向你说明我们的人的情况,之后,你便差人送来消息,说再等等,奴婢之后也曾多次向您传递消息,得到的回应都是等。 闻言剪秋怔了一会儿。难道是有人假借她的名义,给了秋月假的指令?在宫里,能做到的人除了皇后便是他,很显然,皇后是不会这样做的,她显然更乐意斩草除根,那么就只有凌辰了。原来凌辰一直在骗她! “宁妃?”秋月的唤声让剪秋回神,“这孩子真的是那个人的吗?”剪秋明白秋月说的那个人应该是皇上。 剪秋摇头,“他叫刘天末。” 剪秋这样说,秋月岂会不明白?所以秋月欣喜地点了点头:“主子总算还是留有后!您放心,奴婢会尽快联系我们的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万死不辞!” 剪秋点了点头说:“那好,你先回去吧。” “是,您多保重身体。”秋月看了熟睡的天末一眼,躬身告退。 秋月走后,剪秋抱着天末站在湖边,心里不由得想道:凌辰,难道你对我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吗?那么你还真是会演戏! 怀中的天末动了动,像是醒来要哭的样子,剪秋回神,忙抱着他朝合璧宫赶去,想着,孩子应该是饿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双手搭在剪秋的肩上,让她回神。摇床里的天末已经睡着了,而剪秋竟一直坐在摇床旁边出神。 凌辰在剪秋旁边坐下,看着熟睡的天末,笑着说:“他真可爱,还嘟着嘴,呵呵。” 凌辰的笑很真很好看,剪秋不由得问道:“皇上,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怔了一下,侧头迎着剪秋的目光,点了点头,又道:“朕以后绝不会再骗你。” 剪秋淡淡的嗯了一声,低下头看着天末,她知道,凌辰从一开始就在骗她,如今这样承诺还有用吗?更何况剪秋和他已走上了两条背道而驰的路,还可能有以后吗?也许,他们的以后,只有你死我亡。 在从秋月那里知道,他一直在骗自己,假装对自己好之后,剪秋对他的淡淡心疼和愧意都已消失无迹,她和凌辰,注定是死敌。 天末的百日宴将近,秋月也传来消息说人都已经联系好,所以剪秋准备,趁百日宴那天和凌辰做彻底的了断。 就在这时,皇后却突然召见剪秋。 “皇后找妹妹来有何事?”剪秋依旧带着天末,把他单独放在一边,剪秋不放心,而凌辰也由着剪秋这样。 行了一礼,剪秋抬眸看着端坐在凤座上的皇后。良久皇后才说:“妹妹坐下吧。” 闻言,简秋走到座位坐下。含珠立即奉了茶,剪秋谢了恩,却并未碰那茶。 “小皇子很可爱,可以给本宫抱抱吗?”皇后扬起了笑容。 面对她的亲善笑脸,剪秋却不敢马虎,她便起身行了一礼:“请姐姐恕罪,天末不喜生人靠近。” “妹妹怎么说这种话呢?一旦皇上立小皇子为储君,本宫可就不再是生人了。”皇后起身,走到剪秋身前,“皇上昨儿个亲自到凤仪宫来,为的……就是向本宫说明他将立小皇子为太子。” 怎么可能?他竟然是在利用我,既然知道天末并不是他的孩子,他还怎么会把皇位传给天末?剪秋心里充满了疑惑和难以置信。 “妹妹别不信,本宫说的可都是真话,皇上说,就算将来小皇子继承皇位,我也还是皇太后,与我并无坏处。可本宫求他把小皇子过继到本宫名下,他却态度坚决地否决了我的提议。”皇后又走近了几步,“他还说,如果你和小皇子有何不测,我难辞其咎,妹妹你说他是不是在逼本宫,逼本宫要尽力保护你和你的孩子。”皇后虽然在笑,却满眼的伤痛,“他曾经承诺过不插手后妃之间的事,可却为了你三番五次的食言,如果不是本宫舍命救他,落得个终身无法生育的下场,他也许会把后位都给你,妹妹,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你能不能教教本宫要如何才能够得到皇上的心?” 皇后转身走回凤尾坐下,说:“父皇虽对母后无情,却也把皇位留给了皇上,可皇上现在……比父皇还要无情,甚至绝情!本宫15岁就进宫成为他的女人了,他现在却要如此对我,呵呵,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他为何偏偏对你有情?” 对于皇后的这番控诉,剪秋无话可说,难道要告诉皇后,凌辰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吗? 第三十三章 从凤仪宫出来,站在长长的甬道上,剪秋抬头望着天空,甬道尽头的桂花又开了,风一吹,便传来缕缕清香,剪秋走到桂花树下,淡黄色的花使她双眼微涩。忽然很想回平兰宫看看兰昭仪,也想看看碧秋殿院中的杏子熟了没?酸甜可口,应该很好吃吧,应该可以缓解一下她此刻心里莫名的烦躁吧。 到兰昭仪处时,兰昭仪正在为一盆花浇水,细看之下,那盆栽竟是侍寝那晚,被剪秋一不小心摔坏的同心花。 为什么会在兰昭仪这里?剪秋不由得疑惑。 “来找我有什么事?”看到剪秋,兰昭仪放下水壶,把盆栽摆正。 “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来走走,看看殿中的杏子熟了没。”剪秋抱着天末站在一旁。 兰昭仪回头,看了剪秋和天末一眼,说:“小皇子很可爱,很幸运,当然也很可怜。”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想他既然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应该不会让他可怜。” “什么意思?”剪秋问。 “没什么意思。认得这盆同心花吗?” 剪秋点头,兰昭仪接着说:“这花是皇上从宫外带进来的,本来他一直自己养着的,可那天突然抱着被毁坏的花来找我,命我一定将花救活,并暂时养着。”兰昭仪淡淡地看了剪秋一眼,拍了拍手上沾的土屑,接着说,“我一直想不明白,他那么爱护这盆花,为何会将它毁坏?” 剪秋不语,因为这盆花是她摔坏的。 “那你知道这花他是从哪儿得来的吗?”剪秋不禁好奇地问。他也会真心对待一盆花吗? “不太清楚,他说是和一个朋友一起种的。” 闻言,剪秋点了点头,却想不明白是谁和他一起种的。 “杏子倒是熟了,可惜太高。” 剪秋走神间,兰昭仪突然转了话题。 剪秋点了点头,在刚才经过时,她就看到杏树是太高了些。 和兰昭仪随便聊了几句,剪秋便离开了平兰宫。 离开时,兰昭仪悠悠地说:“有些事千万别做了才后悔。” 剪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想明白,便也没多想。 回到合璧宫,被剪秋留在宫里的纶月迎了出来:“娘娘,刚才皇上来过,您不在,他又回朝阳殿了。” 剪秋点了点头,走入了寝殿,把天末放回摇床,轻摇着摇床哄他入睡,他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娘亲。他的眼睛很像凌辰,这是剪秋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剪秋,你猜朕给你带了什么?”某一刻,凌辰突然突然出现在剪秋身后,把嘴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 剪秋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过去好一会儿。她摇头,低头看向摇床。天末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朕顺道从平兰宫过时看到杏子熟了,便给你摘了些,喜欢吗?”凌辰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出,捧了满满一捧的杏子。 看到还带着几片叶子的黄杏,剪秋的双眼忽然涩涩的。 “不喜欢吗?”凌辰的声音中带了少许的失落,“那朕自己吃了。”他唤来纶月,把杏子洗了一遍,竟真的坐在剪秋旁边吃了起来。 剪秋定定地注视着他,他原本冰冷的脸上,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笑意。 “很甜哦,你真的不吃吗?”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既然一直在利用我,为何又要对我这么好?好得我心疼,好得我犹豫。剪秋低下了头。 “朕说过朕爱你。”凌辰收起了笑,递过一枚杏子,“所以有杏子也要一起吃。” “可你明明知道……”剪秋刚张了嘴,凌辰便把杏子掰开,放到她口中,堵住了她要说下去的话。 “朕明白,所以一直在等,等你真正爱上朕。”他的双眼充满了真诚,直直地望着剪秋。 剪秋不由得低下了头,凌辰既然知道她不可能爱上他,为何还要…… 转眼间,百日宴便到了。这一晚,全宫欢腾,买官进礼。而剪秋,依然发动宫变,破坏了如此欢乐祥和的气氛。 “剪秋,朕一直在赌,用朕对你的爱和自己的生命在赌,可你怎么舍得让朕输?”凌辰的人已在镇压宫变,而他将剪秋拉到了空无一人的朝阳殿,并且让所有人都滚出去不许跟过来。他眼中的沉痛,让剪秋别开了眼。 “朕以为只要对你好,只要爱你,你就会再次爱上朕,难道是朕太天真了吗?剪秋,第一次相遇时,你明明是爱着朕的,为何才过了四个月,你就喜欢上了刘昱?但这些朕不想去多想,所以朕对你好,对你温柔,因为朕一直以为你会对朕回心转意。” “你以为?你以为的爱,你所谓的情,都是在利用我!你敢说你没有吗?一开始是,后来也是!”剪秋甩开他的手。 “原来朕对你的好,你都当做是利用?” “对!如果不是你,不会死那么多人,如果不是你,刘昱也不会死,我也不用承受这些!”剪秋对他大叫。想到刘昱浑身是血的样子,她的心又刺痛起来。 一道闪电划过,继而是一阵响雷,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雷。 “你一直都在怨恨朕吗?”凌辰敛下黑眸。 “是!所以我进宫只是为了报仇,为了要你的命!”剪秋努力睁大已弥漫着水汽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这一点你应该一早就知道,不是吗?” 电光闪闪,雷鸣阵阵,忽然狂躁的风,从窗户和殿门闯入,将剪秋和凌辰的衣发掀起。隔着风,隔着发,望得不真切,他们之间却好像隔了千万里,隔了整个人世。 “剪秋,难道这么久以来你一点都不在乎朕吗?” “是,你我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同立场的人。”剪秋别过头。 他饱含痛苦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我们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斗个两败俱伤吗?” “这是你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的,我是前朝公主,也是刘昱的妻,而你的先辈灭了我朝,你更是杀了我的丈夫,我们已注定是死敌。要么你死我亡,要么同归于尽,可惜我还是斗不过你,一切都好像掌握在了你的手里。”剪秋平静下语气冷冷地说。 “原来一直都是朕错了,所以你才会如此对朕。”凌辰后退了一步,“原来你的心早已随他埋入黄土,就算朕赢尽天下人,也赢不过他……”凌辰又后退一步,“原来一切都是朕太自以为是,是朕太过自我,总要把自己伤的体无完肤……可是,你想过朕的立场吗?你在乎过朕的感受吗?剪秋,除了这个朕到底还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朕?”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残忍的对我?”剪秋反问。 凌辰眼眶通红,他深呼吸一下,道:“你没错,错的是朕,错在朕控制不住自己,让自己爱上了你,而且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凌辰深深地望着她:“剪秋,朕想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你,想要你爱我,想要你在乎我,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不可能!我不可能……” “那这么久以来,你的反复无常是因为什么?你对朕忽冷忽热又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你已经在犹豫,已经开始在乎朕。剪秋,你在乎朕,你在说谎,你在自欺欺人,你是在乎朕的,对吗?”凌辰打断剪秋,声音中带着微颤,双眸中闪着期待。 剪秋盯着他的双眼:“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你,反而恨不得此刻杀了你。”语气平静,却充满了恨意。 “那你现在就杀了朕!来,朕给你剑,你杀了朕啊!”他拔出一把长剑,强迫着放到剪秋手里。 剪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长剑却是无法刺出。 “你刺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朕吗?来,往这刺啊。”凌辰用手按着胸口,提高了声音。 剪秋的泪水流了出来,看着他泛红的双眸,她双手却在颤抖。 “你杀了朕啊!如果你不动手,就说明你还在乎朕,那么朕就会把你锁在宫里,直到哪天朕厌倦了你,就把你囚禁在宫里,朕绝对不会放你出宫,我宁愿你老死宫中。你快刺啊,如果你不敢,就说明你是爱着朕的,报仇和复国只是你为了留在朕身边的借口,你……嗯……” “别说了!你闭嘴啊!” 一阵闪电,猛的划过。雷声和着他撕心裂肺的声音,让剪秋心痛如绞,她控制不了自己颤抖的双手,直到滚烫的血液溅到她的脸上,她才意识到,自己把长剑刺向了他。 雨如盆倾而下,电闪雷鸣,剪秋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凌辰明明可以躲开的,而他却笑了,血从他微扬的嘴角溢出:“朕还是赌对了,剪秋,你是在乎朕的。朕终于明白,父皇为何愿意为云妃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鲜红的血液,至剑身划过,染红了剪秋的双手和衣袖,顺着袖摆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而凌辰胸前的衣料,早被染红了一大片。剪秋愣愣的举着长剑站着,仿佛失去了意识。凌辰缓慢地往后退,雨声明明很大,还夹着震耳欲聋的惊雷,剪秋却能清楚听到长剑从他血肉中划过的声音。 他一直在笑着,长剑从他的身体离开,鲜血从他的伤口喷出,溅了剪秋满脸,灼人的鲜血,使得剪秋回神。 “哐啷——”长剑应声而落,剪秋却猛地跌坐在地上,脑海中闪过从前的一幕幕:她和凌辰雨中相遇;她和凌辰在林中同种同心花;凌辰在树干上温柔地亲吻她;凌辰和她在湖边告别,要她等他三个月;凌辰和她走过桃花林,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凌辰和她云阳宫看日落,浑身散发着落寞;凌晨和她……记忆中全是关于凌辰的一切。凌辰说他喜欢她,他说他想她,他说他爱她,他说他……凌辰……为何到了现在,剪秋才想起自己和他的一切,现在才发现,陪着她的,温柔对她的,容忍她的,爱着她的,一直都是凌辰。而自己念着的,爱着的,也一直都是他。 一直是凌辰,没有别人,只有凌辰。 只是凌辰。 凌辰跌倒在地上,血,浸了一片。剪秋慌忙地爬过去,明明不远的距离,她却一次次跌在地上。 泪水如断线珍珠,也如此刻外面的盆倾大雨。 终于爬到凌辰身边,剪秋把他抱在怀里,又生怕压到他的伤口,只能浑身颤抖着,泪水不断打在他的脸上,她的嘴一张一合着,却是无法发出声音,心明明痛得天昏地暗,却麻木的好像没有感觉,只觉得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早已融化在空气中。 凌辰对不起,凌辰……剪秋想说话,却连舌头也控制不了。 “剪秋,你终于为朕流泪了……”凌辰靠在她的手臂上,仰头看着她。自他伤口流出的血,让剪秋双眼酸痛。 去找御医……去找御医来救他,快! “剪秋,别走,别……”凌辰拉住了她。 剪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想叫他等着自己,却依然无法发出声音,只能不停的流着泪,颤抖拉下他的手。 她浑身颤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剪秋……”只听见凌辰的一声低唤,仿佛要永别一般。 雨很大,宫灯都被狂风吹熄,剪秋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夜色很暗,她只能凭着一划而过的闪电前行。 脚下路湿滑,此刻用来装饰的碎石子刺着她的脚,却仿佛刺在她的心上。她深一步浅一步地跑着,心里默默地念道:“凌辰,你一定要等我,凌辰……等我……”脚下一个不稳,她向满地泥水跌去,慌乱中伸出双手却没能撑住身体,头撞在假山石上,眼前一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也是无能为力,最后终究还是昏了过去。 突然一阵凉意传来,剪秋从让她恐惧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退了出来,意识回笼,闪过的是凌辰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她慌忙起身,往朝阳殿跑去。雨已经不再下,而她的泪却依旧未停。 凌辰…… 朝阳殿内空无一人,除了地上未干的血泊,殿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扑到血泊里,似乎是想找出凌辰去了哪里,但里面没有他,哪怕连他身上自己所熟悉的淡香都没有。 凌辰,你在哪里?凌辰……双手沾着的,还有余温的粘稠的鲜血,使得她六神无主。 凌辰…… 她起身,跑出了朝阳殿。 浣衣局没有他。 内务府没有他。 凤仪宫没有他。 碧秋殿没有他,到处都没有他! 除了经过昨夜的混战及大雨后,没有人打扫而留下的残乱,哪里都没有他! 云央宫!对,他一定去去了云阳宫的同心花树林! 转身,剪秋急忙朝云央宫跑去。 那时有凌辰陪着,她并不觉得要走多久,现在剪秋再走一次,才发现竟然好似有几千年之久,有几千里之远。 “凌辰你在哪里?凌辰,你快出来呀,我错了,凌辰,我不该那样伤你,凌辰你出来!”树林中没有他。 剪秋往尽头跑去,他曾带她去那里看过日落,那里是皇宫中看得最远的地方,他一定在那里! 可是到了尽头,凌辰他不在,他不在这里! 剪秋顺着石阶往上爬,上去一定能看到他在哪里。 那时有凌辰扶着,剪秋并不觉得这石阶有多难走,现在她一个人走,才发现它又湿又滑。 凌辰你出来啊,凌辰…… 剪秋奋力地往上爬去,脚下不稳,她便从高处摔了下来,一双大手将她拥到怀中,很温暖。 “凌辰!”剪秋连忙回头。 可惜不是,反而是当初死在她怀里,他也一直认为死了的刘昱。竟然是刘昱! 刚落到地上,剪秋就推开了他。 刘昱心疼地看着剪秋:“剪秋,你这又是何苦?”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剪秋没有太多力气冲他喊,便平静地问。 “我是迫不得已的,宁朝昏庸所以被灭,而凌朝则深得人心,凌辰更是深受百姓爱戴,如果要复国,肯定会引起民愤,所以……” “所以就利用我?从一开始就让我故意和他相遇,在发现我爱上他后,又将我推入冰冷的湖中,以便对我下幻冥之毒?”剪秋后退了几步。 “剪秋,凌晨十岁就继位,是一个没有任何弱点的帝王,所以我们只是想让他爱上你,制造一个我们可以控制的弱点,可后来发现……反而是你先爱上了他,所以我们就改变了计划……” “所以你就千方百计让我嫁给你,然后又诈死逼我入宫?” 刘昱点了点头:“只要你怀了他的孩子,却对他怀着恨意的话,我们就可以利用你杀了他,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真的好残忍,为了复国,竟然不惜如此对我,不需如此对我们的孩子!” “剪秋,我从小就喜欢着你……”刘昱向她走近几步。 “你是要说戏也是真的,情也是真的吗?” “啪!”剪秋一耳光扇在他脸上,“刘昱,你真的好卑鄙,好狠毒!”话落。剪秋转身跑开了。 “剪秋!”刘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但是他却没有追来。 第三十四章 剪秋跑回了合璧宫,在殿外就已听到天末的哭声了。 是谁把天末送回来的?她不是把他交给秋月了吗? 进入内殿,剪秋抱起小脸都哭红了的天末柔声哄着,他身上盖的金黄色绣花锦盖掉到了地上。 看到这眼熟的锦盖,剪秋的泪又流了出来。这是昨晚百日宴上,凌辰亲手为天末披在身上的。 剪秋颤抖着手去捡,嘶啦——锦盖却被摇床边角划破一角,一张明黄绣龙纹锦帕和一封信从里面掉了出来。 剪秋将已经安静下来的天末放回摇床,捡起了锦帕和信。信封上写着“吾妻剪秋亲鉴”六个字,字体很好看,是凌辰的笔迹,此时却让剪秋的心止不住的颤抖。 “吾妻剪秋,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天末刚出生三天,他真的很可爱。看着他和你的时候,我真的感到很幸福。 “在没遇到你之前,我其实在心里是怨恨着我父亲的,在遇到你之后,我对他的怨恨就渐渐的淡了,直到看到你和天末,我才理解了他。说到这儿,我还真应该谢谢你呢,在这里我就先谢谢你了。 “剪秋,在遇到你时,你温柔单纯的笑,就已在我心里留下了印记,那雨中回眸一笑,是那么美好,是我从未领略过的美。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很抱歉,那时候我骗了你,很抱歉,我让你等我三个月,却是为了回宫清除前朝党的人,也很抱歉,我后来那样强迫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剪秋,当你进宫后,我是撇开了你的公主身份来对你的,你那时对我视而不见,甚至是厌恶、惧怕,这让我失落了很久,而你对他却温和、诚实,那时我有些妒忌她,所以我便迁怒于你。可到了晚上,我又忍不住想去见你,所以我看到了他那晚来找你,看到你们在房里的亲昵,我气了一晚上,现在想想真的挺不值当的,我太幼稚了!哦,对了,那个白玉瓶是我让含珠拿走的,那时我不懂怎样表达感情,所以伤害了你,请原谅我那时的幼稚行为,你被陷害时,我本想救你的,却被刘昱抢了先,他还以那种方式救下你,而我却不得不向他妥协,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向别人妥协。 “当天晚上,我又到了你房外,你却以为我是他,于是我转身走了,可回到朝阳殿,我又想你,所以我又回到了你那里。在你即将和他成亲的那段日子里,我真的难受死了,我之所以把你要到朝阳殿,只是为了能和你多呆一会儿。我是真的不喜欢喝龙井,但在那段时间后,我竟然喜欢上了你泡的龙井,连我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另外,我把你要到朝阳殿,还是为了能让你回忆起我们的过往,我不相信,你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为此,我还把那盆你我一起种的同心花,放到了你住的地方,我一直把它照料得很好,可惜你还是像彻底忘了我一样。 “你出宫那天,我站在云央宫的最高处,看着你的马车渐行渐远,那时我说,天空会让我心痛,是因为他拥有的你认真而专注的眼神,而我却没有。那天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当天晚上,我喝了酒,那是我第二次喝那么多酒,(第一次是因为母后去世)我还做了一个美梦,我一直想拥有的梦,真实到让我以为是真的,可当我醒来后,我却躺在朝阳殿,那时候我真心痛。你和他成亲后,我难过了好久,没想到才不久,刘昱就发动了宫变,他说你被他下了毒,并威胁我撤下御林军,当时我什么也没想,就信了他的话,我真的太傻了,也许遇到跟你有关的事,我都无法冷静,可他却趁人之危伤了我,幸亏兰若——也就是兰昭仪从后面偷袭他,把他刺伤了,我才没有性命之忧,可他剑上有毒,导致我昏迷了几天,醒来后我竟然发现皇后假传圣旨,抄了右相府,当时我真的差点杀了她,如果不是左相进宫求情的话。 “那道圣旨一下,我就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刚派出暗卫去找你,你却以秀女的身份被选入宫,知道时我高兴了很久。册封当晚,我去找你,你的态度让我很难受,第二天,我从暗卫那里知道了你回来的真正目的,便派人把秋月给你的消息换了,因为我想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一直认为你还能再次爱上我。棠呈说,你和别的后妃不同,我不应该那样对你,所以我尽量做到温柔,可惜我好像还是做的不好,对了,那盆被你摔坏的同心花在兰若那里,你有时间就去看看,也许就要开花了,当然,我更希望你能拿回来,我们一起照料那盆花。 “剪秋,知道你怀孕时,我真的高兴坏了,可你竟然不惜牺牲孩子去报复菊妃,这让我很伤心。幸好你和孩子没事,可那天我竟然哭了,那是我第二次哭,母后一直教导我,作为一个帝王,不能把喜怒哀乐形于色,可她去世那天,还有你利用自己和孩子那天,我还是没能忍住。让我欣慰的是,在菊妃死后,你没有再做出对自己和孩子不利的事,我真害怕你会不要这个孩子,更害怕你伤到自己。 “剪秋,你的反复无常让我无所适从,你的忽冷忽热更让我不知所措,我是一个帝王,我从十岁就登基,可是我竟然不知道……不知道要怎样……要怎样才能让你再次爱上我,除了用温柔和包容来对待你,我找不出其他任何方法。我一直在等,一直在尽我所能的让你感受到我的爱,于是我带你回到那个你曾说想归隐的地方,我曾去那里找过你,所以那里的人大多都认识我,我还带你去云阳宫,去同心花林,去看日落,我一直在等你忘记他,等你重新爱上我。 “天末出生那晚,可把我担心坏了。你一声声凄厉的叫声,让我心都提了起来,我那时真想冲进房里,可为你接生的老宫人就是不开门,难道是你命她不许开门吗?不过还好你们没事,不然我肯定砍了她们!你没看到天末刚出生时的样子,皱皱的,就想……就像……反正那天我很开心,一想到你在我身边,还为我生了孩子,我做梦都会开心的笑,你应该不会取笑我吧! “剪秋,我以为父皇为了云妃不顾一切是不值的,所以我以为自己不会像父皇那样为了你不顾一切,但我真的会爱你到不能爱的那一刻……也许那时就是我死了。现在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啰嗦,竟然说了这么多话。但,剪秋,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是为何。我从来没有试过以这种写家书的口吻写信。剪秋,我很感谢你让我有这个机会。对了,今天我路过桂花树下时,看到她已经打苞了,也许不久我就能带你去看它了,我曾看到你很多次站在桂花树下,应该是很喜欢它吧!哪天你也能像看着天空和桂花那样专注而认真地看着我呢? “剪秋,现在我就已经期待着你能知道我心里所想了,所以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封信呢?看到的时候你是否已经如我所渴望的那样再次爱上我了?我希望是很快,千万别让我等太久。 “卿卿剪秋,情长纸短,不尽依依。 “正月廿二,愚夫凌辰。” 第三十五章 看完信,剪秋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自己过,恨自己伤他至深,恨自己自以为是。她也从不知道,凌辰对她的爱深到了如此地步。把信小心折好放入信封,接着收入怀中。剪秋拿过旁边的明黄绣龙纹锦帕看了起来,却越看流泪越凶,这竟然是凌辰封天末为太子的圣旨! 凌辰,你明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何还要如此……泪一滴滴坠下,心也碎了一地。 以前内心充满了仇恨和纠结,她那会儿觉得也很漫长,经常被噩梦惊醒,然后瞪着眼睛很久才能睡去。只到这会儿,剪秋才知道夜还会更漫长。 她整夜整夜睡不着,有时经常抱着睡熟的天末发呆,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全是凌辰浑身是血质问她为何那么狠心,是不是她的心肠真的是铁石做的。 她每每从梦里醒来,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她想在梦里见到凌辰,可是见到的却都是失望的他,受伤的他,在她怀里慢慢冷下去的他。 从此,她就不怎么敢睡觉了,再加上有时候确实睡不着,于是她整夜整夜坐看天明。 看着烛火燃尽,看着窗外升起朝阳。 可朝阳殿里再没凌辰的身影,她有时候恍惚之间会看到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窗边回头朝她笑,等她再仔细看,窗边却只有被风拂动的窗纱。 有时她也会看到凌辰坐在御案后面认真批阅奏折,她想去奉一盏他最爱的茉莉花茶,手还没碰到茶壶,凌辰的身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子越发难捱,太阳升起很慢,落下更慢。 天亮起来很慢,暗下去更慢。 如果不是天末时不时的哭声和咿咿呀呀,如果不是心里还期待着见到凌辰,剪秋觉得自己恐怕哪天会一睡不醒。 一切都好像可以回到起点,却也不再是昨天。枫湖畔的桃花又开了,剪秋独自站在桃花林中出神。 刘昱以凌辰的名义传下圣旨,立天末为新帝,而他则和左相共同辅佐天末。现在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达到了,却是要挟着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他一直隐藏在暗处,那么他应该知道,天末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他会对天末很好,剪秋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想着等天末再大点,她就可以不用再一个人孤独等着天亮天黑,日升日落了。 “你还在幻想着他没死会回来找你吗?”身后脚步声微响,是刘昱,他走到剪秋身旁。 “当然,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她把凌辰伤的这么重,就算要她等他一辈子,她也无怨无悔,甚至就算要她天涯海角去找他,她也心甘情愿。 “难道我就不行吗?”刘昱侧头看着剪秋。 “我是他的人,他生,我生,他死,我便死,其他男人我不屑。从你利用我开始,我们之间连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没有了。” “但他也欺骗了你,利用了你,你为何要如此厚此薄彼?”刘昱拉住剪秋的手腕。 剪秋一把甩开,说:“因为我爱的人是他,他也没有想过要伤害我,甚至连我的孩子,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 不欲多说,剪秋转过身,侧头看着刘昱:“如果我要出去找他,没有人能留下我,除非是我的尸体。”话落,她便抬脚离开。 “那你就不管天末了吗?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不,你比谁都清楚,他还有你,你才是他的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是凌辰。成亲那晚……我根本就没进你的房间,后面那几晚我也……所以他叫凌天末。” 刘昱的话使剪秋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 “其他的事你可以不信我,但这件事是真的,我在那晚的香炉中燃了销魂香,你不可以丢下天末。”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剪秋心里五味杂陈,分不清是什么感受。 “我是迫不得已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国大业……”刘昱微垂眸。 “复国大业……迫不得已……复国大业,呵呵,好一个复国大业!现在你已经得到了皇位,那么我也就可以带着天末走了。”剪秋讽刺地笑道。 “你不可以带走天末,他现在是新帝……” “新帝?他现在还不足一岁,怎么当皇帝?刘昱,那个位置给你,我一定要带天末走!”剪秋打断刘昱,说完回头朝合璧宫行去。 是夜,剪秋换上宫人装,带着天末混出了宫。 朝阳殿,刘昱背光而站,沉默良久。 “主子,公主已带着小主子到宫门了,真的不去阻止她吗?”秋月抱拳而立。 “她要走就走吧。秋月,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他们母子。” “是!”秋月虽心有疑问,却从未反驳过刘昱的任何决定,她行过礼后就退出去安排了。 殿内悄无声息,刘昱叹息道:“剪秋,原谅我以前那样伤害你,如果只有在他身边你才能幸福,那么你就去吧,我会代替你守护好江山和百姓的。” 然而寂静的殿内,连个回应他的宫人都没有。 出了皇宫,剪秋便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裳,她想凌辰一定在她曾说过想归隐的那个地方,所以她便不辞辛苦往那里赶去。 可等她到了那里,却发现凌辰并不在。桃花依旧,人家犹在,却没有半点他的气息。 难道是自己把他伤的太重,他不愿见我了,所以躲了起来?剪秋心里愁绪万千。 清明节总是多愁的,很多天都下着细雨,剪秋辗转到了江南,桃花已经开始凋谢了。剪秋站在河边桃花林旁的渡头等船,她把安静的天末抱在怀里,为他遮雨等船。这里没有人家常住,所以她没有接到伞,更没有找到买伞的地方。 花飞花舞,河面上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一圈圈数不清的波纹,还飘着许多粉红色花瓣,远处好像响起了歌声,剪秋仔细听,方听清歌的内容:一俟落红成雨后,再难解,相思扣。 剪秋不由得想道:难道我和他就只能如此了吗? “客官,渡河不!”船家洪亮的声音传来,烟雨蒙蒙中,小船的样子慢慢清晰。剪秋挥了挥手,放在怀里的信却不小心掉了出来,剪秋连忙去捡,又得顾着天末,待终于捡到信时,她松了一口气,将已被细雨染潮的信放到怀里最贴近心的地方。 “客官请上船。”小船已到,剪秋抱紧天末,向小船走去。 初识时,凌辰曾说她浅浅羞涩如江南烟雨,可现在她领会了这种江南烟雨的美之后,凌辰却也不在她身边。 剪秋脚刚踏到渡头的木桥上,忽觉天不再下雨了,抬头一看,才知是一把绘梅纸伞遮在了她头顶。熟悉的淡香往她鼻尖钻,让她忍不住双眼酸涩。 “夫人,让你久等了。”微凉却带着浓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剪秋缓慢回身,看着眼前的人展开了笑。这是一张英俊的,她常在梦里遇到的脸庞。 凌辰褪下了身上华丽的衮服,取下了头上的玉冠,只简单穿了一袭书生长袍,头上戴了一根木簪。 他的脸上不再是疏离冷淡的神情,此刻,他正温柔地注视着剪秋,嘴角挂着微笑。 剪秋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伸出的手却被他握在了手心。 凌辰拉起她的手放在脸颊,侧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然后单手接过了天末。 他笑着道:“夫人,近来大林寺的桃花初放,我们去看看可好?” 剪秋笑着答道:“好。” 剪秋和凌辰相对而立,于漫天飞花、烟雨蒙蒙中,构成一幅江南烟雨水墨图。远处隐隐约约又传来歌声—— 一俟落红尘雨后,再难解,相思扣。 待把天涯寻尽了,终会有,长相守。 凌辰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剪秋,现在他不再是凌朝权势最高的男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剪秋的丈夫,以后的日子,该换剪秋陪着他了。 不,应该说,他们终于可以山水相依,一生为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