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恋爱了
    作者：阴天不在
    文案
    窈烟烟发现自己是一本小说里的假千金反派。
    该反派下场凄惨，窈烟烟本想找回真千金跑路了事。
    偏随身绑定了一个“活命系统”。
    系统：请宿主即刻找到真千金，刷满足够的活命好感度才算完成任务。
    ——
    蝉鸣聒噪的盛夏，窈烟烟来到了一个乡下小镇。
    此时的真千金程玄每天要做家里的保姆，做养母的出气筒，连饭都有上顿没下顿。
    窈烟烟找到她，与她交朋友，全力对她好，终于等到程玄敞开心扉。
    ——
    窈烟烟刷够了活命度。
    所以真相大白那天，她游刃有余，看着楼下父母拥着程玄喜极而泣，她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下楼，路过程玄时对她笑。
    “欢迎你回家，再见。”
    ——
    窈烟烟人间蒸发了。
    传闻窈家女太子一直在寻找假千金，大家纷纷感叹：这得是什么血海深仇，人都跑这么多年了也不放过。
    结果某天，某人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视频。
    配文：这是窈烟烟和程玄吧！我没认错吧！
    点开视频，深夜街边，程玄正拽着一个女人的胳膊不放。
    女人抬手想推开她，对上她猩红的眼又放下手，琥珀瞳弯起来，笑的为难：”程玄，你把我拽疼了。“
    程玄声线哽咽：“那我也不松。”
    “和我回家吧姐姐，好不好？“
    坚韧独立x娇气温柔
    你是我年少美梦，而我终将抱你入怀。
    sc互攻，两岁年龄差，日更，有事告假，更新时间不定
    ——————————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窈烟烟，程玄 ┃ 配角：预收1《虚假暧昧》 ┃ 其它：预收2《独占荆棘》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年少美梦
    立意：在逆境中行走，终究会遇到光明。
    第1章
    “所以说您与窈伟，张安娜夫妇是并无血缘关系的。”
    窈烟烟有意识时，就听到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
    “...无血缘关系？”她一字一顿，木着脑子重复。
    “是的，窈小姐，亲子鉴定报告您还需要过来取一下吗？”
    从话筒里传出的女声充满着公事公办的味道，似乎对她呆愣的反问毫不意外。窈烟烟下意识回了句：“不用。”挂断了电话。
    拿着手机的手一下垂到床上，她身子坐的很直，眼睛瞪得老大，目视前方，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因为就在刚才，医生给她宣读那份不长不短的亲子鉴定报告时，窈烟烟一晃神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二十四岁的她躺在病床上等死，身边没一个人陪伴的悲惨的未来。
    同时她还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生活的世界，好像特马的是一本大女主无CP小说，而她之所以死得这么凄惨，是因为她其实是这本小说里真千金走丢后，被当做代替品领养的假千金恶毒女配，女主是几年后即将回归的真千金。
    刚才那通电话，就是恶毒女配“窈烟烟”意识到自己跟父母妹妹长得特别不像，于是找熟悉的医生偷偷做的亲子鉴定结果。
    窈烟烟回顾原文里“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不解。
    大概是意识觉醒，她实在是觉得原文里那个暗中找了真千金两年，找到了想暗鲨真千金没成功，之后执着于挑衅真千金的“自己”脑子有点问题。
    她觉得一个正常人，除非是脑子让驴踢了，否则不会做这种又蠢又坏的事。
    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起身，窈烟烟就听到自己脑海里突然传出一道机械声。
    【信息传输中...信息传输完毕...角色自我意识开启完毕...系统绑定中...系统绑定成功。】
    窈烟烟：“谁在说话！”她吓得捂住耳朵。
    系统没有回答：【你好，窈烟烟，我是苟命系统02，我们的口号是百岁百岁！长命百岁！】
    窈烟烟：“？？？什么？”
    【请窈烟烟前往丰康镇刷取程玄好感度，任务发放完毕，请窈烟烟一日内开始执行！否则窈烟烟自我意识将再次关闭！】
    程玄。
    窈烟烟愣了，程玄不是这本小说女主角的名字吗。
    真千金，比她小两岁的妹妹，从小一直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被豪门找回时，本来成绩优异的她已经辍学两年了，因为养父母家不准她上学，说女儿读大学没有用，等着嫁人就是最好的造化。
    想起原文这一段情节，窈烟烟就生气，她去了丰康镇也好，还能看着点程玄不要又辍了学。
    窈烟烟问了些不明白的：“刷取好感度有什么用？”
    系统回答她：【因为你是配角，要让你保持自我意识的方法只有你去接近这个世界的核心——程玄，获取她的好感度，否则你就会再次失去自我意识，走原文窈烟烟的固定结局。】
    窈烟烟打了个寒颤，固定结局，那不就是早死吗？
    “我今天就要去？”
    【是的，今天就去，我们没有那么多能量支撑你清醒，你今天到了丰康镇，哪怕没见到程玄，都会收获五天自我意识。】
    我的妈。
    合着程玄就像一个wifi，她得努力蹭网呗。
    窈烟烟明白了，赶紧下床拿行李箱。
    ——
    窈雾推开门，就看到姐姐在收拾东西。
    房间不大，床上地上堆满了窈烟烟的衣服鞋子，中间摆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她姐姐正吭哧吭哧的往里放衣服。
    窈雾傻了，关上门问：“你这是干嘛？用得着吗？”
    她这句话语气不好，带着点怨愤，窈烟烟诧异看她：“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窈雾跺了下脚，她今年十六，刚升上高一，行为动作还跟小孩似的，在原文里也是个恶毒反派，嫌弃程玄是穷破地方出来的穷破人，结局跟她相比没好到哪里去。
    “不就是和爸爸妈妈闹别扭吗，而且昨天明明是姐姐你态度不好啊，至于离家出走吗？”
    闹别扭？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昨天她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心里烦，恶毒女配的性格作祟，故意在饭桌上顶撞了爸妈几句。
    窈烟烟张了下嘴，想解释，又觉得没这必要。
    随他们误会去，反正今天她必须得走了。
    窈雾见姐姐都不搭理她，气的脸都红了：“你要上哪去啊！”
    “去丰康镇散散心。”窈烟烟叠着衣服说。
    “丰康镇？哪啊？好玩吗？有好吃的吗？”
    “不好玩，一个农田很多的小镇子而已。”
    听到农田很多，窈雾一下露出嫌弃的表情：“去那种乡下破地方做什么啊？”
    她想到什么，又笑了，拍掌道：“姐姐不如咱们一起去锦市吧？那里新开了家网红餐...”
    “不去。”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打断。
    窈烟烟抬眼：“窈雾，姐姐也劝你改改你这些毛病，这个世界你没见过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不是只有什么网红餐厅网红民宿，不是所有人活的都那么一帆风顺，咱们不要等以后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明白这个道理。”
    窈雾一下懵了，反应过来脸都气红了：“我...姐姐你什么意思！”
    她缓了一下：“别人顺不顺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会顺风顺水一辈子！”
    说完这话，就见窈烟烟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眼神好似能洞穿一切，窈雾被这眼神看的脸颊火辣辣的，想回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她内心潜意识感觉姐姐说的好像真的有道理，可是又不想承认。
    “姐姐今天真奇怪！”
    跺了跺脚，窈雾关上门跑走了。
    窈烟烟望着紧闭的房门，继续收拾衣服。
    希望她能懂吧。
    毕竟未来“窈烟烟”死后，这个家会破产，一切靠着程玄支撑，窈雾还是改不了口嗨的臭毛病，花着人家赚来的钱还骂人家，被程玄直接扔出家门。
    “你，我不养了。”程玄留下这句话直接关上了门。
    窈雾走投无路，她不知道原来没有钱会这么难，她受不了累，她贪吃爱美什么都不会，最后只能给富豪圈里一个老男人做情妇，还总被正室找上门，拖出来打。
    这段剧情，可能看这本小说的读者会觉得很爽，可是作为看着窈雾长大的姐姐，她真的想想就心疼的裂开。
    她不怨恨把窈雾扔出去的程玄，毕竟程玄已经仁至义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窈雾这个天真的蠢孩子咎由自取。
    所以她一刻也不能耽误，她如果没了自我意识，那窈雾也就跟着完蛋。
    ——
    窈烟烟收拾好行李，打电话叫司机兼保镖的郑叔上楼。
    郑叔今年刚三十，个子老高，一身肌肉，大夏天穿着黑西装，带着黑墨镜就进来了。
    窈烟烟：......
    就怎么说呢，怎么以前就没觉出奇怪呢？墨镜黑西装真就小说里的保镖标配呗？正常谁整这玩意儿啊？
    窈烟烟忍不住问他：“郑叔，你不热吗？”
    郑叔：“回大小姐，不热。”
    窈烟烟：“......你现在去给我换一身夏装，还有不用一口一个大小姐。”
    郑叔：“好的大小姐。”
    窈烟烟：“......”
    郑叔跑下楼，没过五分钟回来了，换了一套夏装，看着凉快多了，窈烟烟指挥着他把行李箱都搬了下去。
    窈雾站在大门口，见窈烟烟目不斜视走过来，明显忽略她的样子，鼓着脸垂下头，眼眶慢腾腾包了一层泪。
    姐姐不理她，那她也不理姐姐了！
    窈雾抬步就要回屋去，却突然被叫住。
    “小雾！”
    窈烟烟站在车前，大太阳底下，脸被阳光映照的极白，正微微笑着和她挥手。
    “拜拜，等姐姐回家，给你带好吃的。”
    见窈雾站在屋里一动不动，窈烟烟也没想得到她的回应，坐上车正要关车门，听到窈雾喊了一声：“拜什么拜拜！记得快点回来！”
    ——
    车平稳上路。
    穿过城市林区，接着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荒地，丰康镇距离静市不远也不近，郑叔怕娇气的大小姐晕车，专门给准备了晕车药。
    窈烟烟吃过晕车药，看向车窗外。
    她还从来也没有去过村镇，而且是程玄居住的村子，想想她心里莫名还有些忐忑。
    五天，她要试着找到她。
    窈烟烟想着，思绪渐沉，靠着车窗玻璃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天都擦黑了。
    窈烟烟揉着眼睛：“到哪了？”
    郑叔给车里还戴着墨镜，一脸冷漠：“回大小姐，好像是到了。”
    窈烟烟：“...什么叫好像？”
    郑叔：“回大小姐，导航说到了，可是我不确定。”说完还挠了挠头。
    窈烟烟：“......”
    那不就是迷路了吗？
    我看哪天选个好日子瞧瞧，给你解雇了完事。
    车子还在开，窈烟烟糟心不已，她看了眼表，九点十五。
    没听到系统的五天提示，就证明没有到，如果今天一过，她还没到丰康镇，说不定真的会玩完。
    就在这时，郑叔突然减速停车，摁下车窗玻璃，向后打招呼：“你好？麻烦问下，是丰康镇的人吗？”
    窈烟烟转过头，看向郑叔那面降下来的车窗，听到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夜色浓重，从车窗口瞬息溜进来一股灼热的暑气，在空调车里待了许久的窈烟烟才惊觉原来外面有这么热。
    空气都是烫的，好像个大闷炉。
    郑叔“哎呦”一声：“小姑娘你怎么还背着个人，他怎么了啊？”
    问完，好一会儿没听见人回。
    挺久，窈烟烟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线低沉，语调平稳的女声。
    “你们...有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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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嗔的表姐被绿，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
    余嗔咽不下这口气，顺着表姐给她的描述和照片锁定了对象，想过去整治对方。
    据说小三姓沈，穷却美，身段儿如柳枝儿，肤白貌美，凤眸乌发，最关键，还是个唱京戏的，在台上回眸一笑百媚生。
    余嗔坐着，听完一场，心里改了主意。
    她要让沈清倦爱上她，让沈清倦也尝尝爱情的痛苦！
    所以她将沈清倦喊出来。
    “那什么，”她微扬下巴，故作冷淡，“我看上你了，想包养你，以后我当你金主。”
    沈清倦抬眼看了看对方的漂亮脸蛋，笑着点头:“也行啊。”
    ——
    余嗔铁了心要让对方尝尝爱情的痛苦，所以她对沈清倦不错。
    就在沈清倦上头之际，余嗔提出分手：“对不起啊，我看上别人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口袋里手机响起，余嗔拿起一看，是表姐发来的一张男女合照。
    渣男搂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姑娘，表姐配文：这就是那个小三！
    余嗔脸都白了，一只手突然从后搂住她腰身，如毒蛇吐信，沈清倦语气阴沉：“怎么，那个第三者给金主您发消息了？”
    骚包傲娇笨蛋美人x阴沉清冷女菩萨
    第2章
    女孩话里带着不明显的口音，却意外好听。
    窈烟烟从包里拿了指甲钳，心不在焉的磨着指甲，抬起眼皮顺着郑叔露出来的一点缝隙往外看。
    什么也看不清。
    窈烟烟收回视线，提着耳朵焦躁等着郑叔从这人嘴里问出具体路线。
    “我是想问问路，小姑娘你知道丰康镇怎么走吗？”
    “再往前就是。”
    她站的远，声音闷且小，郑叔没听清：“什么？”
    问完，又是几秒钟的寂静。
    程玄抿了下唇，这辆过于张扬的粉色轿跑让她平白生出压力，她硬着头皮，背着弟弟往前走了半步。
    “往前走就是。”
    她抬眼一瞥，注意到副驾驶还坐了一个人。
    一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子。
    她快速低下头，没敢再看。
    郑叔道了谢，看小姑娘大半夜还背着弟弟走，有些心软，问副驾驶的大小姐：“大小姐，外面那个小姑娘这么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要不咱们让她上车，带她一程吧？”
    出乎意料的，平时矫情的大小姐意外好说话：“可以。”
    郑叔高兴：“小姑娘，你上车吧，大晚上不安全，我们载你一程。”
    程玄摇头：“不用，我马上就到家了。”
    郑叔：“可是...”
    程玄：“真的不用了。”
    觉得自己的拒绝太过僵硬，程玄又不自在的说了声谢谢。
    郑叔没辙，怕大小姐没耐心了，只得开车先走。
    程玄站在原地，直到视线里那辆粉色轿跑渐渐融进黑暗里，才收回视线继续赶路。
    这年的程玄没怎么出过镇子，这样一辆过分华丽的轿跑就好像天外来客，哪怕是一向沉稳的程玄都难得多了几分好奇。
    可是她的好奇心去得也快，待一身大汗到了家门口，看到开门迎接她们的妈妈，那辆轿跑就好像梦一样被她撇到了脑后。
    “可算回来了。”
    陈慧淑面色难看，明显是等急了，想教训一顿偷偷去网吧的小儿子，见儿子睡得香又舍不得，火气没地儿撒，看程玄站在她眼前，本想冲她发脾气，可想想大女儿出去快三个钟头就是为了把弟弟接回来，只得不甘不愿没好气：“行了，你快回屋吧，还傻站着干嘛。”
    程玄看她抱着程世宝转头就走，舔了下干裂的唇，脚步轻轻回了自己的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更像猫窝，小，杂乱，家里各种杂物堆积在四处，几乎没了落脚地。
    程玄绕过两个纸箱，躺到床上。
    闭眼正要睡着，就听楼上一如往常响起男人恶意放大的辱骂声，接着是脚步声，“咚咚咚”的，简直让人怀疑天花板是不是要被震得塌下来。
    程玄轻轻叹出一口气，翻了个身，用枕头蒙住耳朵。
    ——
    窈烟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昨天到了丰康镇已经是半夜，在村口停车，等到系统提示五天到账，她就指挥一头雾水的郑叔掉头离开，去了隔壁大一点的镇子，找了家最好的宾馆入住。
    可到底穷乡僻壤，最好的宾馆也睡得窈烟烟这个娇气鬼哪哪都不舒坦，本来还想再拖两天，这下窈烟烟一刻也受不了了。
    她要换房子。
    “大小姐，我给您准备了早饭。”
    郑叔开门，端了碗海鲜粥进来，窈烟烟接过，搅动着汤勺。
    粥是郑叔熬的，香味浓郁，入口鲜甜，窈烟烟喝了大半碗：“跟我出去走走。”
    “是，大小姐。”
    ——
    窈烟烟要去的地方，是家游戏厅。
    离着宾馆很近，拐个弯就到，大早晨门口就蹲了不少放暑假玩疯了的叛逆少年少女，一人嘴里叼着根烟，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骂街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
    郑叔往前看一眼这乌烟瘴气的环境，担心：“大小姐，你是要去那里玩吗？”
    窈烟烟心想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我有正事。”
    说完，便带着郑叔走到了游戏厅前。
    蹲在门口的小混混们眼瞧着一个身高目测快两米，穿着一身黑，满身肌肉跟堵墙似的墨镜男走过来，一个个都闭上了嘴，跟小鹌鹑似的呐呐不语。
    幸好墨镜男不是看不惯他们来找麻烦的，让他们腾了个地儿，抬步就进了游戏厅。
    “大小姐，小心台阶。”墨镜男回头说了声。
    “哦。”
    墨镜男身后传来一道轻缓女声，漆面小皮鞋踏上台阶，雪白脚踝处戴着晶亮亮的脚链，伞裙裙摆齐小腿，蹲在门口的人们只来得及看到她一掠而过的漆黑长直发，人便已经进到了游戏厅。
    游戏厅内人倒是不多，窈烟烟站在郑叔身后四下张望，瞧见坐在里面有一个染着橙色头发的青年。
    他正玩着捕鱼游戏，吊儿郎当的歪坐着，手边放着烟灰缸和一盆硬币。
    【02，是他吗？】
    【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窈烟烟深呼一口气。
    这个人是程家楼上的租户，名叫赵直连。
    一个混子，自称丰康镇大流氓，其实胆子不大，常花钱带着女人们上楼办事，因为拖欠房租被程家父母追讨过，心有怨气，常年故意在楼上用力蹦跳摔东西。
    可是他的报复对程家父母而言根本无关痛痒，因为程家只有程玄的卧室上方是这个“大流氓”的房间，只有程玄一个人夜夜受着楼上噪音折腾，经常半夜睡熟了都会被楼上砸酒瓶子的声音惊醒，那之后患上了很严重的神经衰弱。
    她想帮助程玄，也需要程玄，所以窈烟烟想先从赵直连身上下手。
    窈烟烟正要带着郑叔过去，就听到门口响起一连串脚步声，四五个黑衣男闯了进来，一个个穿的比郑叔那身黑西装还装逼，门口的小混混们一下作鸟兽散。
    黑衣男们闯进来也不干什么，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抓住要逃跑的“丰康镇大流氓”的衣领，跟提着一只死鸡一样拎着人就又出了游戏厅。
    郑叔回头看一眼藏在他身后的大小姐：“大小姐，咱们回去吧。”
    窈烟烟仰脸，笑的狡黠：“不要，咱们去看看热闹吧。”
    郑叔无奈了，他不想违背大小姐的命令，带着窈烟烟跟着那群黑衣人来到一个巷子口，弯下腰来：“大小姐，你就停在这里不要动可以吗？我去前面给你录视频，你看行吗？”
    窈烟烟乖巧点头，白皮黑发显得她看起来特别人畜无害。
    郑叔叹了口气，走上前拿了手机给大小姐录视频去了。
    可其实就算没视频，窈烟烟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赵直连痛苦的哭喊声刺的她耳膜都生疼。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求你们了！钱我马上还！”
    “真的！哥...啊不！爷爷！祖宗！我求求你们了！啊啊啊啊！别打了！求求你们了！”
    窈烟烟听到一句就皱一下脸，待到十五分钟后小脸已经皱成了苦瓜。
    见那群黑衣人顺着另外一边的巷口出去了，窈烟烟甚至都不敢进去，怕看到什么恶心人的血腥场景。
    她最怕暴力了。
    郑叔拿着手机跟条乖巧的大狗子似的回来了，很骄傲：“大小姐，我录的可好了，看着肯定爽。”
    窈烟烟皱着脸探过头看了一眼，立马移开视线。
    “大小姐，咱们可以回去了吧？”郑叔收起手机问。
    窈烟烟没说话，绕过郑叔走向小巷，郑叔急忙跟上。
    小巷里除了坐倒在地上的橙发青年以外已经谁都不在了，他流了一脸的血，本来就不好看的脸现在看上去丑的吓人。
    青年颤抖着呼吸，余光注意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影子，抬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壮汉。
    比刚才那群人都要高，都要壮，一脸凶相。
    赵直连吓得瞳孔猛缩，几乎是哭着说：“我...孙...孙子给您磕头了，饶了我吧...求求你了...”
    郑叔很尴尬，回头看一眼大小姐。
    窈烟烟从郑叔身后走出来。
    赵直连这会儿已经颤颤巍巍的跪下了，他恐惧不已的看着地面，接着一双不染纤尘的小皮鞋落入他视线里。
    赵直连颤抖着身子，抬眼，就看到凌乱废弃的小巷里，自己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女。
    少女蹲着，与他视线平齐。
    白皮黑发，齐刘海下是一双蜜色的眼睛，好像干净的琉璃球，此时正微微弯着，她在笑，笑容冰冷，毫无感情。好像搁在橱窗里，由能工巧匠做出来的洋娃娃，几乎美到不似真人的地步。
    赵直连呼吸都止住了，眼里写满了呆愣与惊艳。
    就在这时，“洋娃娃”开口说话了。
    “我可以帮你还钱吗？”
    赵直连：？
    站在后面的郑叔：？
    郑叔受不了了：“大小姐？？”
    窈烟烟回头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赵直连还没从惊艳里回过神来，人都傻了：“帮...帮我还钱？真的？”
    窈烟烟点了下头：“是呀。”
    “你是丰康镇的人吧？”
    赵直连：“嗯...”
    窈烟烟：“那就把你的房子让给我，当做我给你还钱的报酬吧。”
    赵直连下意识回：“那...那我住哪？”
    窈烟烟：“随便呀，随便哪里，跟我又没关系。”
    赵直连看她漂亮，大着色胆问：“那...那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住？”
    窈烟烟笑了，回头说：“郑叔，给我打。”
    第3章
    “等，等一下！”
    赵直连被眼前少女的变脸惊了一跳，眼瞧着后头那大个头要过来，他身子往后挪，狼狈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搬走！我搬走就是了！别打我，别打我了！”
    窈烟烟整理了一下裙摆，姿态优雅的站起来：“这才听话嘛。”
    “记得哦，回去就搬，立刻马上搬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
    “好，好，我回去就搬，回去我立刻就搬。”
    “真乖。”窈烟烟浅笑着，“郑叔，问问他欠了多少钱，把钱给他。”
    “是，大小姐。”郑叔面容严肃，心中对大小姐的敬意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
    “什么？你不租了？”陈慧淑皱着眉头站起来，“怎么还说不租就不租呢？！”
    赵直连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眼肿的发紫：“就不租了，臭娘们儿哪这么些屁话。”
    陈慧淑心里又着急又生气，他们这地方常年不来外地人，好不容易租出去一间楼上的小屋子，这人还说不租就不租了！
    “那房租我可没法退给你！”
    “你爱不退不退。”赵直连懒得和这臭婆娘扯皮，让陈慧淑拿了协议，签完名就推门出去了。
    程玄听到声响，赶紧把妹妹拉进屋里，关上偷听的小门缝。
    可是房子隔音差，沉闷的脚步声顺着门板移动到天花板，响在她们头顶上，接着是重物拖拽的声音，赵直连拿被单裹了自己的行李，拖着就走了。
    “姐姐，那个人走了？”程贤顺一双眼亮的发光，嘴角忍不住上扬。
    “是啊。”程玄蹲下来摸摸妹妹的头发。
    程贤顺今年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懂事的很，知道姐姐不喜欢赵直连，这下人走了，心里高兴：“他终于走了。”
    程玄刚想说话，就听门外响起敲门声。
    姐妹俩对视一眼，程玄站起来，开了门。
    陈慧淑站在门口，不满道：“干嘛呢，还关着个门。”
    程玄没出声，看着她。
    陈慧淑也不知怎么的，看见她就来气：“一天天没事少在屋里待着，家里那么多活呢，这么没眼力见儿以后嫁了人看你怎么办！”
    这么一长段话说完，程玄还是半点反应也无。
    只一双凤眼冰凉凉，跟下刀子似的盯着你看。
    陈慧淑心里不高兴，又说不出什么，指着楼上：“你去给我上楼收拾去！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程玄连头都没点，沉默着绕过她，拿了笤帚簸箕就上了楼。
    ——
    楼上和一楼的布局很相似。
    房间很多，都上着锁，因为赵直连只租了二楼的一间小屋子，程家人怕赵直连糟蹋屋子。
    程玄开了赵直连那间屋的门，屋内好似刚被龙卷风席卷了一遍，啤酒瓶，方便面的包装袋...扔的到处都是，垃圾堆满了整间屋子，几乎没了落脚地，而且还有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在闷热的房间里越发浓郁，一开门味道大的冲鼻子。
    程玄皱了下眉，踩着垃圾去开窗户，往下一拉，发现窗户居然坏了，纱网还被烫了好几个烟窟窿。
    她检查了一遍屋子，发现被子也被烫了好多个烟窟窿，电风扇也坏了。
    “...唉。”
    程玄抿唇，抬手一抹被热出来的一脑门汗，下楼拿了个大麻袋开始装垃圾。
    这一收拾就收拾到天黑。
    程玄热到虚脱，可垃圾才扔出去一半。
    她擦了擦收拾出来的半片地，坐在地板上休息。
    夜色渐浓，星月挂上天幕，窗户坏了，看夜空倒是方便。
    她灌了两大口水，正准备继续收拾，就听到从楼下传来嬉笑声。
    程世宝回来了，家里人正一起吃晚饭呢。
    欢快的笑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异常刺耳，程世宝语气激动：“真的？！”
    陈慧淑笑着：“真的啊！”
    “他是哪里人啊！”
    陈慧淑语气止不住的开心：“静市，你不知道，是大城市来的，把二楼整层都租了，真是有钱人，这么阔绰...”
    “哎？宝儿，干嘛去？”陈慧淑喊了一声。
    程玄回头，就听到了上楼的声音。
    是程世宝上来了。
    程世宝站在楼梯口，拽着扶手，笑的得意极了：“程玄！有个大城市来的人租了咱们家的房子！”
    “你可不要让人家看到你！听见没！你又脏又臭！不要给咱家丢人！”
    说完，又蹬蹬蹬下了楼。
    楼下沉默一会儿，再次响起欢笑声。
    程玄坐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头来。
    又脏...又臭？
    她拽起自己的衣领，放在鼻尖闻了闻。
    好像是不太好闻？
    ——
    第二天，程玄起得很早。
    楼上的垃圾还没有清理完，她还得接着干才行。
    拿了大麻袋，程玄就上了楼。
    收拾了还没几分钟，程玄就听到了脚步声。
    两个陌生妇女边说话边上了楼。
    程玄一愣。
    她们就是新的租客吗？
    两个妇女看见程玄也是一愣，反应过来赶紧凑过去。
    一个说：“不用你干，小妹妹，不用你干，快下楼。”
    另一个推搡她：“人家专门雇我们打扫卫生来的，不用你干，小妹妹。”
    程玄被推搡着下了楼，看到程世宝和他同学站在玄关。
    程世宝指着楼上：“看见没，那两个女的就是大城市的人请来的保姆。”
    “好厉害啊。”小同学眼里止不住的向往。
    “也就那么回事吧！专门租了我们家的房子呢！”程世宝昂着脑袋，特别神气。
    “世宝你家真厉害，大城市来的人都租你们家的房子啊！”
    “也就那么回事吧！”程世宝说。
    程玄面无表情，从他们面前走过。
    程世宝扬眉叫住她：“程玄！”
    “你还记得我说的什么吧？别往人跟前凑，丢了咱家的脸！”
    程玄脚步微顿，轻轻皱了一下眉，什么也没说，开门回了屋。
    睡了个回笼觉，程玄起床，送程世宝去了补习班。
    大概是新租户来了，程世宝想和补习班同学显摆，平常死活不愿意去的补习班，今天一路上一直要程玄骑快点，到了地方，下了车子背着书包跑着就进了补习班。
    程玄看他进去，才骑着车子转了个弯。
    下午正热，程玄骑了一路流了一身汗，遥遥看见自己家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卡车。
    好几个男人站在车旁边，正往下搬着一件又一件沉重的大件家具。
    程玄隔着老远，胸腔微微起伏，汗水顺着头皮滴落到下颚。
    她看到了。
    看到每一件扛下来的大件家具，几乎都是粉色系的。
    不合时宜的，程玄想到了不久之前看到的那辆粉色轿跑。
    刚想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又被迅速挥散。
    不可能。
    开着那种豪车的人，根本没兴趣来她们这种乡下，更别提租房子了。
    程玄骑着车子过去，陈慧淑正在门边不自在的站着。
    她僵着脸，一丝往日的泼辣样子也无，浑身上下写满了小心翼翼，看到程玄回来了，居然还问候了一句。
    “你回来了。”
    程玄：...
    程玄打了个恶寒，停了车子就要进屋去。
    陈慧淑赶紧拽住她手臂：“你这孩子，快，快帮着叔叔们一起卸东西啊。”
    站在卡车旁边负责搬家的员工赶紧拒绝：“不用您，不用您，这是我们的工作。”
    陈慧淑僵笑着，什么都不懂，她们村里人搬家都是找亲戚的，所以她以为这群负责搬家的员工也是新租客的亲戚们，十分想套套近乎：“我家这个孩子能干着呢，就让她给你们搭把手。”
    员工们拒绝无果，没辙了，对程玄说：“那小妹妹你帮我们拼装一下那个凳子吧，力气活你也干不了。”
    程玄沉默点头，蹲在门口角落，开始拼装那个电脑椅。
    陈慧淑低头一看，发现还有图纸，怪麻烦的，又着急了：“别让她干这个，她一个丫头，本来就笨着呢，就得干不动脑子的力气活！”
    领头的员工自己也有女儿，哪听过这么说自己姑娘的，登时就不乐意了：“您要不回去吧，我们都忙得过来，不用您在这里陪着。”
    陈慧淑面露不悦，可也不敢说什么，不情不愿回了自己屋。
    程玄回头看见她关上门，接着看自己的图纸。
    领头的员工笑着对程玄说：“你慢慢来，别弄坏了就行，不会弄也没事。”
    程玄轻“嗯”了一声，拿了零件包开始组装。
    领头的员工送上楼一趟沙发，下楼看见程玄那电脑椅已经组装的差不多了。
    “厉害啊。”领头的员工眉梢挑起，真心夸赞道。
    程玄对他点了下头，接着组装自己的。
    过了会儿，一片阴影再次落在她身上。
    程玄以为是领头的员工又下来了，也没抬头。
    就还差一点，她就组装好了。
    拧好最后一个螺丝，程玄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略显娇气的女声。
    “不错哎。”
    程玄一愣，抬起头。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站在盛夏里，带着草帽，帽檐上还戴着两朵鹅黄色的小花。
    她蹲下来，摘了帽子拿在手上，露出一张白到耀眼的，漂亮的脸，桃花眼笑盈盈看着她。
    她抚了下自己略微凌乱的发丝，把帽子递过去，戴到程玄的头上。
    程玄几乎是毫无防备的，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香水味。
    不讨厌，不浓烈，清淡，却又带着甜甜的气息。
    程玄抬起头，正撞进她蜜糖色的瞳仁，那比常人要浅的干净瞳仁，清晰映出了她现在狼狈的样子。
    “谢谢你。”
    程玄听到对方说。
    第4章
    谁啊？
    程玄飞快眨了两下眼，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感觉脸突然热到发烫，后颈也冒出一层细汗。
    各种情绪在心里翻腾，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那位租了二楼一整层的尊贵房客时，手已经控制不住压上了帽檐，罩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我的小花。”
    耳边嗡嗡作响，突然闯进来这么一句话。
    程玄一愣，垂下眼看到一朵鹅黄色的小花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花瓣都粘上了灰。
    “啊...”
    程玄松了压住帽檐的手，正想把小花捡起来。
    一只手挡住她：“不用啦，掉了就掉了吧。”
    女孩冲她歪头笑：“反正帽子也送给你了。”
    程玄脸烫的紧，赶紧把帽子推回去：“我不要。”
    “给你吧，注意防晒。”
    女孩满不在意，看到她身边散落的图纸和零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乐子，栗色的瞳孔都亮了亮：“你也是暑期工？拼这个难吗？”
    程玄拿着这烫手的草帽，脑袋懵的很，对方问了两句话，她只听到最后一句。
    “不难。”她声音很低的说了一句。
    “哦哦，那就好。”窈烟烟笑着，下巴挨上臂弯。她这一趟算是离家出走，所以除了郑叔外，窈家的佣人谁也没带。到了这里，连能用的人都没有，只能让郑叔现去雇些日工。
    昨天就有像眼前这个女孩这么大的孩子过来搬箱子。窈烟烟没往深处想，还问呢：“晚饭你想吃什么？我们管饭的。”
    眼前的女孩好半天才闷闷回了一句：“...不吃。”
    “为什么？”窈烟烟微愣，下巴从臂弯里移开。
    怎么还有日工拒绝吃饭的？
    正纳闷呢，郑叔提着一袋子冰糕从后小跑过来：“大小姐，我来了。”
    “哦。”窈烟烟站起来让出位置，对着蹲在地上的女孩说：“我让人给你们买了些冰糕，你先选吧。”
    郑叔上前，把塑料袋摆到程玄眼前，垂眼一瞥突然就定住了。
    郑叔眯起眼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程玄抬起头，郑叔几乎是一看清她的脸就认出来了，又惊又喜：“是你啊！”
    “谁？”窈烟烟问，“你亲戚？”
    “回大小姐的话，不是。”郑叔两副面孔变换的出奇入化，“这个女孩是上次，我对路线不确定时，给咱们指路的人。”
    “哦...”窈烟烟顺着这句话，回想起去丰康镇的那天夜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给她们指了路。
    声音也是这样，闷闷的，比平常女声要低沉些许。
    “你是这家的女儿？”郑叔问。
    窈烟烟：？
    窈烟烟瞪大了眼，惊恐看着面前女孩点了下头。
    ——
    不怪窈烟烟认不出她。
    实在是眼前这个程玄，与书中的程玄相差过大。
    书中对程玄被豪门找到之前的故事都是一笔带过，所以没人知道这年的程玄会是这样的。
    瘦，露出来的两条手腕好像一掰都能断了，头发剪到下颚，总是有意无意的垂着头，一眼看上去让人心里发闷。
    可是如果你与她对视，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是活的，好像全身上下的力量都集中在她那双眼睛里，带着不屈执着的劲儿。
    窈烟烟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抬起头看她。
    后者目光亦直直向她探过来。
    窈烟烟莫名不自在，抢过郑叔手上的塑料袋，没注意自己语气带了些羞恼与骄矜：“你挑呀，请你吃冰糕。”
    程玄习惯性的抿了下唇：“不...”
    “给。”
    一袋冰糕被她递过来，程玄下意识接过，指尖微凉。
    她低头看了眼，是牛奶味的冰糕。
    里屋的陈慧淑听到外面传来塑料袋的声响，心里好奇，一边出来一边喊：“程玄？干什么呢？”
    程玄转过身子，露出手上拿着的冰糕。
    陈慧淑一下不乐意了：“我不是让你干活吗？”
    “天天怎么就不知道想着点你弟弟妹妹，当大姐的哪能自己吃独食...”
    陈慧淑边念叨着，走近了，才注意到程玄面前站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
    浑身上下写满了贵气，正拿着一幅说笑不笑的表情打量她。
    陈慧淑被她这眼神看的心里来气，观衣着打扮又觉得不像她们村的人，不敢撒泼，拉过程玄问：“这女孩是谁啊？你认识的？”
    陈慧淑不认得窈烟烟，窈烟烟可认得她。
    见陈慧淑如此，窈烟烟心里发笑，直白介绍自己：“我是租了你们家二楼的租户。”
    “今天闲的没事，过来看看。”
    说完，没理会表情都变了的陈慧淑，她转过头，对不远处刚发完冰糕的郑叔挥了下手。
    个子极为高大渗人的男人小跑过来：“大小姐。”
    “冰糕还剩下这么多呢。”窈烟烟看着袋子里大半兜冰糕，面无表情说了句，“把这些都送给这位老阿姨吧。”
    她转过头，看着陈慧淑，语气娇软：“不然这个家的大孩子都不敢吃了，还得让着弟弟妹妹，我听着觉得真可怜。”
    一兜子冰糕到手，平常买一根都得四五块钱呢，陈慧淑心里却不怎么高兴的起来。
    直到窈烟烟带着大块头走了，陈慧淑才攥着那一大兜冰糕回屋，没气势的吐露出句：“看她那样儿...”
    程玄拿着自己那袋牛奶味冰糕，没说话，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拆开了包装袋。
    甜丝丝的味道填满口腔，冰糕有点化了，程玄不熟练的拿手接着，吃光了一整根。
    ——
    晚上，程世宝回家了。
    他一回来家里就变得热闹极了，陈慧淑帮他卸下书包：“可算回来了，妈妈的宝儿。”
    程世宝躲过陈慧淑的亲吻，兴冲冲盯着楼上：“妈妈！楼上的城里人搬过来了吗！”
    他今天在补习班听大家说了静市，那可是大城市，家里有亲戚在静市上班的都会感到很自豪的。
    更别提他们家居然住进来一个静市人！
    程世宝神气了一整天，回家就盼着看看那个城里人长什么样。
    “还没呢。”陈慧淑一句话浇灭了他的热情。
    “啊？怎么还没搬来啊！”程世宝拖着长音失望道。
    “不过家具倒是搬上去了，对了，宝儿，妈妈给你拿冰糕去...”陈慧淑说着要往屋里走。
    程世宝“啊”的一声，拽住陈慧淑胳膊，“妈妈！我想上楼看看家具！”
    “那可不行，听话啊宝儿。”
    程世宝软磨硬泡：“我就想看！就想看！我就看一眼！妈妈！我上楼什么也不碰！我就看看！”
    陈慧淑禁不住他软磨硬泡，为难道：“那就上去看看...”
    “不行！”程玄推开门，第一次发出这么大音量。
    陈慧淑被吓了一跳，不满极了：“你闹唤什么！”
    程玄皱紧眉：“不能让他上去。”
    “凭什么啊！你管得着吗你！”程世宝吼叫。
    程玄深呼一口气，看也没看程世宝一眼，对陈慧淑说：“楼上一件家具，抵得上咱们一栋房子。”
    说完，直接关上了门。
    陈慧淑瞪大了眼，张嘴想说什么，可想起今天程玄帮了一天的忙，肯定清楚那些家具的价格。
    她出了一身冷汗，拉住儿子的手：“不准上去，你要是上去了，妈妈就打你！听见了吗！”
    “凭什么啊！我就要去！我就要上去！”
    程世宝闹个不停，扒着楼梯扶手不放，陈慧淑心有后怕，当夜居然真的狠狠打了程世宝一顿。
    程世宝没被这么狠狠揍过，哭了大半宿，第二天眼睛都是肿的，再也不敢提要上楼的话。
    只是他因为这件事记恨上了程玄，早上程玄坐在餐桌前给他喂饭，程世宝故意撇过头不吃。
    程玄眉心微皱：“再不吃，就要迟到了。”
    “我就不吃！”程世宝瞪了程玄一眼，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程玄无言，把勺子里凉了的粥倒回去，重新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递到程世宝面前。
    程世宝偏过头，就是不吃。
    正一筹莫展，门口传来一点声响。
    程玄心里浮躁，没留意程世宝双眼发亮，直到听见门板被敲了两声，才皱眉回过头。
    昨天见到的女孩站在门边，提着一个浅粉色的行李箱，见她看过来，好心情的眨了下眼。
    “早上好呀。”
    第5章
    她的突然出现，让程玄着实愣了几秒。
    这个人站在初晨的阳光下，穿着一身盘扣连衣裙，正弯着眉眼冲她笑，浅色瞳仁好像两颗漂亮的琥珀珠子。
    程玄与她对视片刻，轻点了一下头。
    她一向不擅长和这种过分阳光的人交流，自心底也不想与此人有过多深交。
    窈烟烟没觉察出她冷淡之意。见里屋的小胖子一个劲儿盯着她瞧，又见程玄拿了勺子给这小胖子喂饭，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程世宝推开饭勺，跳下桌凳小跑到窈烟烟面前，抬头兴奋道：“姐姐！你是楼上的租户吗？”
    窈烟烟歪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啊，怎么？”
    程世宝兴奋地脸色发红：“姐姐你今天会搬过来吗？我可以上去玩吗？”
    “哈。”窈烟烟笑了，见程玄放下饭勺盯着看，她蹲下来和小胖子说话：“你和我又不是好朋友，当然不行。”
    程世宝失望极了，无措道：“那咱们怎么才能成为好朋友？”
    窈烟烟想了想，笑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程世宝答：“十岁。”
    窈烟烟故作惊叹，拖着长音：“天啊。”
    “我才不要一个十岁了，还要姐姐喂饭的笨孩子当我的好朋友呢。”
    程世宝难过，急忙道：“那我不要程玄喂了，可以吗？”
    窈烟烟托腮：“嗯...没有礼貌，见了长辈不会喊人的也不能做我的好朋友，我喜欢独立的乖孩子。”
    程世宝答：“我喊的！我见了他们都喊人的！”
    窈烟烟诧异：“你没有呀，”她推着程世宝转了个身子，“你都不叫她姐姐，我可不喜欢没有礼貌的孩子。”
    程世宝皱起眉：“可是...”
    窈烟烟语气娇软：“怎么了吗？”
    程世宝垂下头，唉声叹气：“...没事。”
    程玄看了个全程，见这女孩抬起头冲她笑，心里不太自在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时间差不多了，程玄拉过程世宝，不管他吃不吃，囫囵给他塞了两口粥：“该走了。”
    程世宝出人意料的没闹也没耍，任程玄给他在玄关处换了鞋子，出了门程玄骑自行车骑到一半，听到他在后不情不愿说了句：“以后我自己吃饭...”
    程玄没什么感情，平淡的“嗯”了一声。
    送完程世宝，天气开始变热，程玄骑车回到家里，门口的人已经走了。
    只留下一个粉色的行李箱搁在玄关角落。
    干净漂亮的行李箱上贴了不少卡通贴纸，搁在凌乱的玄关一角显眼极了。
    程玄视线转到楼上，哪怕并没有什么声音传来，她也能知道现在楼上是有人的。
    她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抬步回屋。
    ——
    三分钟后，程玄还是抱着行李箱上了楼。
    行李箱挺重，可是对程玄来说不算什么，楼梯上到一半，楼上传来脚步声。
    窈烟烟站在楼梯口，看见程玄一声不吭扛了自己的行李箱上来，人都傻了。
    “你做什么呢？”窈烟烟皱起眉。
    她这句话说得冲，程玄心头一怵，以为她不想自己的行李箱被别人碰：“对...对不起。”
    “什么啊？”这句道歉说得小声极了，窈烟烟没听清，小跑下楼，走到她身边接过行李箱，“下次不要这样了。”
    程玄低着头，再也没有和她对视：“嗯。”
    “这种活让郑叔做就是了，我又不是没雇人。”窈烟烟吃力的搬过行李箱的另一半，“你这么瘦，扛这么大个行李箱上楼也不怕累死。”
    她娇声抱怨，程玄听得不知所措，见她搭着行李箱表情吃力，赶紧扛起自己这头。
    两个女孩合力把行李箱搭上楼，窈烟烟好多年没运动过，出行坐车脚都常年不沾地，哪怕刚才抬行李箱时程玄出了大力，她还是累得毫无形象瘫倒在地。
    “呼...”窈烟烟累得喘大气，抬眼看程玄局促不安的站在楼梯口，整个人身上都好像带了什么灰色滤镜。
    她擦了下后颈冒出来的细汗，拿起桌上遥控器开了空调，面带好奇走到程玄面前一步远的位置。
    “你怎么了？”窈烟烟问她。
    程玄垂着头，眨了下眼，听到她的声音，微微把头抬了起来。
    ——
    楼上真的变得很漂亮。
    这是程玄刚才上楼时的第一感想。
    原本的实木地板被铺成新的，家具大多是浅粉色系，墙上挂了不少大幅油画，她似乎很喜欢买一些有趣的小家具，例如说挂衣服的衣架，是木头雕刻的，放在一边像一颗过分漂亮的树。就连茶几上，插.在西瓜上的小勺子，勺柄上都雕着漂亮的花。
    微风轻过，里屋传来叮铃铃的风铃声音，程玄睫毛微颤，被勾回思绪，发觉自己居然看人家的房子看呆了，脸一下就有些羞愧的红了。
    “你怎么了？”女孩问她。
    程玄轻轻抬起眼，见对方目露担忧，才后知后觉忆起方才。
    她刚才好像并不是在责怪她。
    程玄嘴唇微抿，摇了下头。
    对方目中担忧未散，可是却对她笑起来：“没事就好。”
    沉默渐渐逸散开来，程玄开口：“我回去了。”
    “哎，别。”窈烟烟抬手拉住她。
    “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窈烟烟就进了屋子。
    程玄站在外面等，几次想就这样干脆直接下楼，可是听里屋传来窸窣声响，又没抬得动脚。
    半晌，窈烟烟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抱着个粉色的塑料箱子。
    她笑起来：“挑几包带走。”
    箱子被放到地上，程玄看到里面满满当当放满了零食。
    “不要。”程玄摇头，后退要走。
    窈烟烟拽住她手：“挑几包，是好朋友就挑几包。”
    程玄面露难色，心里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和她成了好朋友了。
    “给。”窈烟烟拽着她手臂，另一只手够到两包零食，塞给程玄。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处境，让程玄想起上次，好像也是面前这人自作主张塞给她一根冰糕。
    程玄接下，皱着眉头也不下楼了。
    窈烟烟看了她一眼，灵光一闪：“在楼下吃不方便？”
    程玄看她，面露难色，点了下头。
    窈烟烟笑起来：“那就在我这屋吃。”
    “不过我得先去洗个澡，刚才出了一身汗。”她边说边往里面浴室走，“你坐在沙发上吃，茶几上有西瓜，饮水机那里有水和一次性水杯，我先去洗澡啦。”
    朝后挥了下手，窈烟烟进到浴室，很快从浴室门内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程玄站在原地没动弹，看了眼浴室亮起的灯光，想走，又皱着眉停住了。
    还是吃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拆了一包袋子比较小的零食，程玄站在楼梯口吃完了一整包。
    ——
    窈烟烟从浴室出来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一包吃干净的零食包装袋被很平整的搁在地上，好像过路旅客饱餐一顿后无声的答谢。
    估计是窈烟烟这屋垃圾桶放得比较隐蔽，程玄没看见，只得放在了原地。
    窈烟烟忍不住想笑，拿了包装袋扔进衣柜后面的垃圾桶里。
    ——
    程世宝晚上回来还没精打采的。
    陈慧淑给他摘下书包，母子二人昨夜大吵一架，今日显然已冰释前嫌：“宝儿，你可回来了。”
    程世宝“嗯”一声。
    陈慧淑没察觉程世宝的情绪：“进去吃饭吧。”
    程世宝：“嗯。”
    程贤顺呼噜呼噜喝着自己面前的疙瘩汤，见弟弟回来了，小心翼翼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程世宝都懒得看她，坐在一堆肉菜前闷闷不乐。
    陈慧淑给他夹菜，他也不吃，陈慧淑担心：“宝儿，怎么不吃啊？”
    程世宝闷闷不乐，坐在桌凳上不言语。
    陈慧淑想起什么，笑起来：“还生气呢，妈妈给她叫过来啊。”
    程世宝还没明白，陈慧淑就背过身子喊了一声：“程玄！出来！给你弟弟喂饭了！”
    很快，程玄就来了。
    “一天天给屋里待着干嘛啊？”陈慧淑抱怨，“你弟弟回来了都不知道过来迎迎，心里还有没有你弟弟。”
    程玄一言不发，搬过凳子坐在程世宝身边，拿起勺子给他喂饭。
    “闷葫芦一个，看的人心里真来气。”
    陈慧淑还在数落：“人家老张家他闺女，今年不上学就进厂子了，一个月三千多呢，你呢？一天天给屋里待个没够...”
    程玄捏着勺子的指尖泛白，抿唇舀了勺鸡蛋羹，吹了吹递到程世宝嘴边。
    “一个月三千多，那可厉害。”一道语带嘲讽的声音劈开令人窒息的氛围，程玄微愣，鸡蛋羹滑下勺子，掉到了地上。
    万幸陈慧淑没看见，她正盯着门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程玄微愣，顺着陈慧淑的视线转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窈烟烟。
    她穿着粉色睡裙，露出光洁的小腿和白瘦的胳膊，黑长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娇弱到不堪一击，可是却没一人敢对她说的话回以反抗。
    “哼。”窈烟烟撇过眼。
    似乎是懒得和陈慧淑对峙，窈烟烟视线转向她：“你吃过饭了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程玄诚实的摇了下头。
    窈烟烟笑起来：“那就和我上楼吧。”
    “陪我吃饭，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窈烟烟：英雄救美第一人！
    程玄：......
    第6章
    程玄就这样，大脑一片空白的被她带上了楼。
    “坐。”窈烟烟对她说，“一会儿郑叔会送饭过来，很快的，你现在饿吗？”
    程玄摇头，站在原地没动，二楼空调开得很足，暖色灯光显得极为安静平和，茶几上放着一本封面精美的书，中间还卡着一张书签。
    窈烟烟回头，见她又像一只浑身写满防备的猫一样站在楼梯口，忍不住无奈轻笑了一声。
    有些时候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窈烟烟坐起身，顺了把黑色发丝，走上前拉住程玄手腕：“别这么拘谨，咱们是朋友嘛。”
    程玄被拉着坐到窈烟烟对面的沙发上，才看清楚茶几上还放了瓶红酒和高脚杯。
    残余的红色液体在高脚杯里留了薄薄一层底，窈烟烟注意到程玄视线，问：“喝吗？”
    程玄摇头。
    窈烟烟撑着脸：“不喝酒...你没成年？”
    程玄看她：“嗯。”
    窈烟烟问：“多大了啊。”
    程玄回：“十七。”
    窈烟烟：“哦，我比你大两岁，我叫窈烟烟，窈窕淑女的窈，烟雾的烟。”
    白皙的手伸过来，程玄抿唇，握住她的手：“程玄...玄幻的玄。”
    窈烟烟笑起来：“我比你大两岁，你该叫我姐姐呀。”
    “叫我一声姐，以后我护着你，好不好啊程玄？”
    程玄看她，漆黑瞳孔无半分波动。
    窈烟烟脑海内响起一声警告：【嘀！禁止做欺负程玄的行为！】
    窈烟烟：【？我没有呀。】
    系统机械音带着些严肃：【有的，你强迫程玄喊你姐姐。】
    窈烟烟：【...你一个机器，懂什么人类。】
    系统正要接着和窈烟烟抬杠，就听程玄张口喊了声：“...姐。”
    “哎！”窈烟烟这声“哎”喊得可甜，系统直接被“哎”下了线，再也没上来。
    程玄一怔，看她的眼神带上些奇怪，好像根本不理解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而窈烟烟却想起了书中开头的情节。
    程玄刚到窈家时，整个人好似一头谨慎至极的小兽，窈家姐妹俩以为程玄好欺负，没少给她下菜碟。
    去上学，程玄不认识路，书里的窈烟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家人面前演好姐妹戏码，说自己去给程玄带路，隔天一出家门瞬间翻脸。
    “你离我远点，身上好臭，真恶心。”
    程玄脚步微顿，可能是她本身对家庭早已失望，也可能是她已经习惯被如此对待。她未发一言，默默和前面的窈烟烟拉开一段很长的距离。
    带路的人却七拐八拐绕进一个小胡同。
    那里守着几个女混混，见到程玄亲密搭上她肩膀。
    窈烟烟在一边嬉笑：“这是我送你的朋友，和她们做朋友每天记得多带些钱哦，不然不知道会被做什么呢。”
    程玄眸子漆黑如墨，胡同里人很多，可程玄只盯着窈烟烟。
    窈烟烟被她看的不舒服，还想说什么，程玄却已经打掉了女混混放在她肩上的手，头也不回绕开她们离开了。
    自此之后，程玄再也没有跟在窈烟烟身后。
    书中的窈烟烟从来没有保护过程玄哪怕一次。
    反而加深了她对家庭的创伤，让程玄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爱她。
    可是这次，如果她还有这个资格。
    窈烟烟真的很想，很想当能够保护程玄的姐姐，很想成为程玄的家人。
    哪怕她知道书中“窈烟烟”的所作所为并非她本意。
    她对程玄也始终怀抱着浓浓的愧疚，以及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
    郑叔到了这儿，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知道程玄也要一起吃饭，郑叔临时又做了份，拿精美的餐盒装上，围裙都没解就上楼了。
    窈烟烟见郑叔穿着围裙，带着墨镜，提着俩食盒上楼，都无话可说了。
    窈烟烟想教育他，你大晚上戴墨镜出门人家以为你瞎子，想想郑叔临时做两份饭，怪辛苦的，又没好意思开口。
    食盒被摆上桌。窈家是做餐饮业的，这食盒也是窈家才有的，暗红底，印着描金缠枝花纹，边角开了大片牡丹。
    窈烟烟懒洋洋开口：“哪份荤菜多。”
    郑叔指给她：“这份，大小姐。”
    正要把荤菜多的递给大小姐，谁知她手一抬：“给程玄吃。”
    “小孩，长身体呢。”
    郑叔得令，把食盒放在程玄面前，四层都给放下来摆在桌上。
    荤菜是多，多的程玄皱眉头，苦大仇深盯着食盒看个不停。
    窈烟烟见她老半天不动筷子，对郑叔说：“你先回去吧。”
    郑叔没动：“大小姐，有点事。”
    窈烟烟：“嗯？”
    郑叔挠了下头：“大小姐，我怕你无聊，专门给你找了个玩伴，陪着你玩。”
    窈烟烟眉头皱起来：“啊？”
    郑叔：“大小姐本来就是放松来的，每天在屋里待着闷，也要出去走走。”
    窈烟烟懒得纠结这些，见天色太晚，让郑叔先回去，低头接着吃自己的饭。
    生鱼片咽下肚，她抬眼瞧对面。
    还没动筷子呢，眼睛也没看食盒，整个人又变得灰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窈烟烟问她：“不吃？”
    程玄回过神来：“嗯...”
    窈烟烟垂下眼：“不吃那我一会儿都倒掉。”
    倒掉？
    程玄愣了，说出了自打上楼后最长的一句话：“为什么要倒掉？又没有坏。”
    窈烟烟：“我任性。”
    程玄：......
    程玄抿唇，拿起筷子。
    半个多小时后，四层食盒被程玄吃的干干净净，窈烟烟看程玄撑得脸色难看，心里憋笑：“我给你找找健胃消食片吧。”
    程玄：“...麻烦了。”
    窈烟烟转过身，忍不住无声笑起来。
    健胃消食片放在卧室的抽屉里，窈烟烟拿着药出来，程玄正后背挺直着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茶几上的一本书。
    程玄其实长得很漂亮的。
    她是典型的底子好，五官精致，平常因为太瘦了加被晒黑所以看不出来，可此时坐在灯光下，五官就显出来了。
    她睫毛不翘，配上凤眼显得眼睛越发狭长，鼻子直挺，下颚线锐利，唇总是抿着，给人一种十分坚韧的，不会屈服的感觉，哪怕此刻坐在暖色灯光下，也无法沾染上半分娇态与温顺。
    窈烟烟看了她很久，直到程玄注意到有视线恒久放在她身上不动，转过身，窈烟烟才回过神。
    她走过去：“你喜欢那本书吗？”
    吃过饭，程玄放松了很多，语气都松快了些：“封面很漂亮。”
    窈烟烟见她貌似也有心想继续聊下去，抚平睡裙裙摆坐到程玄身边。
    “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我再看第二遍。”
    窈烟烟把书拿在手里。
    书的封面是黑白色系，悬疑类小说，封面画风张扬诡异，被她放在粉色睡裙的裙摆之上，莫名就少了些诡异感。
    “讲的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他的房子被养母霸占，无家可归，某天遇到了一位有钱作家，那位作家说要和他做朋友，要拯救他，结果却只是玩弄这个贫穷的可怜人。有钱作家因为身患绝症，时日无多，所以把这当成是人生最后一场消遣，他布置了一场很大的局让这个贫穷的人入套，说自己杀.了霸占穷人房子的养母。”
    “然后呢？”程玄看着她。
    窈烟烟与她对视：“然后，这个贫穷的可怜人被骗了，没有人对他好过，所以他不想背叛对自己这么好的朋友，他拼了命带着这位作家逃跑，被吓得整日神经兮兮，殊不知旁边作家每夜都笑他笑的睡不着觉。”
    “最后，这个贫穷的人发现养母没有死，一切都是个骗局，自己也疯了。”
    讲完故事情节，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窈烟烟是越讲越觉得不对劲，看清了程玄的眼神才发觉这个故事好像不该讲，可是已经开了头，就不得不讲完。
    她嘴唇微张，想解释什么，又觉得解释都是演示，笑的干巴巴，说：“这个作家好缺德哦，哈哈。”
    “这...这本书不太好，嗯，核心价值观不行，咱们换一本适合未成年小姑娘看的，我借给你看。”
    说着说着，窈烟烟放下书就要起身。
    程玄却突然开口：“就这本吧。”
    “我挺喜欢的。”
    窈烟烟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刚才兴冲冲讲故事情节的自己给鲨了：“...好！”
    书被交到了程玄手上。
    “我先走了。”程玄对她点了下头。
    窈烟烟挥了下手，想起什么：“对了！”
    她笑起来：“你明天陪我出去玩吧。”
    程玄微愣，半晌点了点头，下了楼。
    第7章
    因为那本书，窈烟烟心燥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担心死程玄会再次对她心有防备，那样不仅走了原书的老路，之前做的努力也会全部功亏一篑。
    所以第二天一早，窈烟烟稀罕的没有赖床，听到楼下响起了一点声响，便披上外袍下了楼。
    ——
    程贤顺正翘着脚尖翻找柜子上的雨具。
    今天天报着有雨，大早晨也没出太阳，阴沉沉的，程贤顺翻找不到，正准备去厨房搬个踩脚凳来，抬头就看到楼梯处站了个人。
    披着轻纱外袍，长发蓬松，眼睛微眯，她的头发和瞳孔都是罕见的浅蜜色，一声不吭站在那儿，身上就自带了股极为不俗的仙气。
    程贤顺看愣了，待反应过来，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窈烟烟揉了把头发，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小孩，也没下楼梯，直接蹲下来：“你是程玄的妹妹？”
    程贤顺点了下头，眼睛晶亮亮的看着她。
    窈烟烟看她不那么讨人厌，懒洋洋的赤脚从楼梯上下来。
    她浑身都白，脚也好看，程贤顺看到她雪白的脚踩在黑木地板上，好像落下一片雪，莫名的显眼。
    她弯下腰，长发垂下来：“你叫什么？”
    程贤顺都不好意思看她，脸通红：“程...程贤顺。”
    “你要去干什么啊？”
    “去上补习班。”程贤顺声小如蚊讷。
    “哦，补习班啊...”窈烟烟小声念叨一句，心里又不大乐意了。
    她骄横，心里忍不住想怎么就没给程玄报个补习班呢？
    程家人哪怕重男轻女，小女儿也供着上了补习班，可是今年上高二的程玄却连学都要上不了，还要给家里当保姆伺候弟弟妹妹。
    想想就生气，窈烟烟看什么都不顺眼，蹲下来捏了捏程贤顺的脸，语气不好：“那你还不快去，还是说你都这么大人了，也要你姐送你？你们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啊？”
    程贤顺听出她语气不好，害怕自己被讨厌，焦急的不行：“我...我”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程玄从屋里出来，她房间隔音不好，把两人对话听了个全程。
    程贤顺脸蛋还被捏着，眼圈红红的，听到程玄出来，回头弱弱喊了声：“姐...”
    程玄牵过程贤顺，眉头轻皱，看向蹲在地上的大小姐。
    对方几乎是看到她出来的那一刻，猫儿眼就弯了起来，和刚才冷淡刁难程贤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程玄，早上好呀。”她冲她笑眯眯的打招呼。
    程玄脸色不好，没回她的问候：“你刚才在做什么？”
    窈烟烟站起来，神情莫名：“什么也没做啊。”
    “怎么了吗？”
    程玄内敛，与人交谈都费力，更别提争执，压住脾气牵着程贤顺就出了门。
    窈烟烟被门关上的风吹了一脸，人都呆住了。
    ——
    程玄从门后把自行车推出来，见程贤顺还拽着衣角不安的站在门口。
    她走过去问：“她捏你捏疼了？”
    程贤顺用力摇头，也不上车子。
    程玄有些不耐：“那怎么了？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我在想...”程贤顺垂下头，声音小的像只猫儿。
    程玄问：“想什么？”
    “想...姐姐你每天接送我们，是不是很累。”程贤顺低下来的脸通红，她一直都在依赖姐姐并且习以为常，今天才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程家三个孩子，在她有印象的时候，大姐还很小，就开始每天负责接送照顾他们了。
    她是个有心的，一直知道姐姐辛苦，可是今天细细一想才发觉姐姐一直比她想象要承受更多。
    “姐姐累吗？”程贤顺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姐姐。
    程玄也正在看着她。
    雨沾湿程玄乌发，她眼瞳漆黑，神色平淡，无半分应有的感激或动容，很久，扯了下嘴角：“姐姐不累。”
    程贤顺几乎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会不累呢？
    如果是她...恐怕心里都会生了怨。
    一路上，程贤顺穿着雨衣坐在后座，看着前面骑车载她的程玄，全身都被雨水淋透，几乎是忍不住有些想哭。
    怎么可能会不累呢？
    姐姐她真的有受委屈啊。
    程贤顺伸出手，攥紧程玄湿哒哒的衣服下摆。
    ——
    程玄是穿着给程贤顺的雨衣回来的。
    她没有雨衣，程贤顺的雨衣有点小，以前这种天气她一般都淋雨回来，这是第一次，程贤顺把自己雨衣塞给了她。
    “姐姐你别着凉了。”
    程贤顺那样说着，红着眼眶把雨衣递给了她。
    ——
    程玄停好车子，开门进屋。
    外面雨不大不小，一路也淋了她一身，湿湿嗒嗒走进来，门口就滴落一片水，她抬眼，才看到玄关处坐了个人。
    是窈烟烟。
    她换了身外出服，黑色纱裙，裙摆绣着红色的玫瑰花瓣，露出的小腿纤长白皙，头发盘了起来，面上化了妆，闷闷不乐坐在那儿，跟个洋娃娃似的，见了她回来也罕见的没了笑脸。
    程玄也没笑脸，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什么表情，可其实心里现在有点不自在。
    她出门前好像和大小姐发了脾气。
    她摸不清楚窈烟烟的性格，可料定对方一定会非常生气，毕竟自己被一个乡下人下了脸面。
    两人臭脸对臭脸，窈烟烟憋不住：“你还站那儿干嘛？还不把雨衣脱了。”
    “...哦。”程玄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雨衣，被这一提醒好像被揭了短，脸都有些热。
    窈烟烟没看出她心情羞耻，别别扭扭道：“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
    程玄解雨衣带子的手一顿：“没。”
    窈烟烟被她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一样的回复回到心情烦闷：“你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啊。”
    程玄摇头：“没。”
    窈烟烟头一次瞪她，语气凶巴巴，偏偏说出来的话却都是认错的：“我知道我好像做错了！”
    程玄：“也没有。”
    窈烟烟语气很凶：“你这是原谅我了！？”
    程玄：“...嗯。”
    窈烟烟“哼”一声：“我下次不这样对你妹妹就是了。”
    程玄突然有点想笑：“嗯。”
    窈烟烟起身：“那咱们出去玩吧。”
    程玄：？
    “这个天气，出去玩？”
    窈烟烟挑眉：“是啊，你说好要陪着我出去的。”
    程玄抿唇，想起今天正好程世宝补习班放假，还是点头应了。
    “太好了。”窈烟烟笑着，“我这把雨伞新买的呢，特别好看，我就等着下雨呢。”
    她一开心，话匣子就打开了，见程玄站在那儿不动，拽了下她袖口：“走呀。”
    程玄垂眼，两人一离近了，程玄才发现原来窈烟烟比她要矮一点。
    微甜的香水味自她发间传过来，程玄看到她刘海下秀气挺翘的鼻子，和涂了暗色口红的唇。
    注意到视线，她转过脸，桃花眼弯弯，浅色瞳孔美丽到令人惊艳：“怎么了？”
    “...没怎么。”程玄侧过脸，默不作声与她拉开距离。
    门外雨还在下，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窈烟烟开了雨伞。
    她这把雨伞是黑色的，伞面印着金色的月亮，看起来就十分贵重，事实上，拿到手里也确实比平常的雨伞要重很多。
    窈烟烟将伞撑起，回头，见站在玄关处的程玄一点要往前走的意思也没有，问：“怎么了？过来啊。”
    程玄没动，她站在暖色灯光下，黑发还湿哒哒的，全身都写满了固执：“我…”
    “我去拿雨伞。”她说着就要转身进屋。
    窈烟烟愣了：“拿雨伞干嘛？”
    程玄没回话，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好一阵翻箱倒柜后，拿着一把塑料布雨伞走了出来。
    窈烟烟不明所以，可也没说什么，只当程玄不想与她有过多的肢体接触，毕竟大女主嘛，走独立自强路线，和闺蜜同撑一把伞有违人设。
    可程玄这把伞实在太破了。
    外头风大，几乎是程玄刚把伞一撑开，这把小塑料布雨伞就被吹翻了面儿，伞骨都暴露了出来。
    程玄：……
    窈烟烟：……
    窈烟烟就站在对面，差点被这危险雨伞的突然变形打到脸，不准程玄撑了：“你别撑这把了，和我撑我的伞吧，我伞很大的。”
    程玄拿着自己的破雨伞，表情略显不自然，窈烟烟察觉出她窘迫，正想安慰几句，就见程玄沉默着点了下头。
    她一向如此，窈烟烟分不清她是真愿意还是假愿意，可此时突然开口说回去又显得莫名，只得抬高了伞招她进来。
    看着程玄走到她身边来，窈烟烟内心暗暗松了口气，可身边程玄就好像后背镶嵌了一块钢板，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全身紧绷的状态。
    两人慢慢往外走，窈烟烟偷眼瞅她，因为身边人的过分紧张，她的心也莫名提起，全部注意力都偏离到了对方的身上。见程玄离她太远，半个肩膀都要离开伞内，开口提醒：“程玄，你靠近点。”
    程玄眉心轻皱，可还是依她所言，离她更近了些。
    伞外雨下的不大，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窈烟烟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余光瞥见身边程玄又默默与她拉开距离，半个身子都冲出伞外，忍不住转头看过去：“你干嘛离我这么远？”
    程玄抿唇，没吭声，又靠近了她一点。
    窈烟烟受不了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程玄摇头：“没有。”
    窈烟烟都有些不耐烦了：“你一直说没有，我完全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有想说的那你就说出来不好吗？”
    雨声渐大，天色极为阴沉，几乎分不出黑天白天，伞下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窈烟烟脚步没停，几乎是闷头直线走。
    程玄心里发麻，不知大小姐为什么突然生气，见她走进商街，想说换一条路，可又怕火上浇油。
    商街内行人寥寥，与村庄格格不入的黑月雨伞和伞下快步行走的长裙少女几乎吸引了所有路人的视线。
    坐在小商铺打着麻将的陈慧淑往窗边一看，一眼就望见了雨幕之下的那把黑色雨伞。
    浮夸，贵重，一看就是有钱人才撑得起的。
    几乎是一瞬间，陈慧淑就想起了自己家如今住着的那位城里人。
    “晦气。”她笑自己，丰康镇又不是只有那位事多的大小姐才撑得起这种雨伞，正要接着打麻将，就见那把伞朝着商铺渐渐走近了。
    雨伞之下，两个女孩的身影渐渐显现，撑伞的穿着长裙，身型纤瘦皮肤雪白，旁边跟着的身材高挑腰背挺直，两人走在一起，竟然莫名给人一种极为相配的感觉。
    第8章
    雨声渐大，陈慧淑走到商铺门口，眼睛瞪大定定看着，表情怔愣。
    直到里头有人喊她：“呦，那不是你家大姑娘吗？”陈慧淑才回过神来。
    被自己刚才那奇怪的想法闹得想笑，陈慧淑眼瞧着她们走近了，张口隔着雨幕喊了一声：“程玄！”
    伞下二人停下脚步，窈烟烟皱起眉头，往商铺门口忽掠一眼，有些头疼。
    她看向程玄，对方也在看她，半晌，程玄开口：“我去一趟，你先回去吧，姐姐。”
    这声姐姐喊得窈烟烟一愣，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程玄这个傻姑娘已经冲出伞内，动作敏捷跑进雨幕之下。
    竟是连送都不让她送一下。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陈慧淑看着程玄从遮风避雨的伞下跑进雨里，浑身都被浇透的狼狈模样，心里莫名感到痛快。
    程玄浑身湿透走进商铺，留下满地湿脚印，陈慧淑看的直皱眉，怕商铺老板不乐意：“行了，你就站门口就行！”
    程玄闻言，站在门口没动。
    商铺内乌烟瘴气，好似一个包裹结实的炼丹炉，汗味烟味混杂在这黑漆漆的小屋里，空处摆了个大圆桌，坐满了人，麻将的碰撞声几乎盖过外头的雨声。
    陈慧淑的责问劈头盖脸砸过来：“你出来干嘛的？”
    “你弟呢？没在家？”
    程玄没吭声，只是把头埋得很低。
    她一向搞不懂人会因为什么而生气，只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一般回答什么都是错的。
    当然，不回答也是错的。
    陈慧淑横眉竖眼，看程玄这幅阴沉样子就堵心：“你没长嘴？你是哑巴？”
    陈慧淑吼她：“说话啊你倒是！”
    雨越下越大，可是丝毫盖不过室内打麻将的吵杂声。
    程玄两手垂下，低眉顺眼：“在家。”
    陈慧淑没听清：“什么！？”
    程玄：“他在家。”
    陈慧淑这下听见了：“在家，在家你不知道留家里照顾你弟弟？”
    “还出去玩，哪有你这样当姐的！？听都没听过…！”
    责骂声突然中断，程玄抬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闻到了身边传来一股微甜且熟悉的香水味。
    瞬息间，便盖过了室内刺鼻的劣质烟味。
    她的手被牵起，来人抚开她手掌，摸过她用力攥拳压出来的深深指甲印。
    “疼吗？”窈烟烟问她。
    程玄转过头，看向她。
    她就站在她身边，阴暗的天显得她皮肤极为苍白，虚幻不似真实存在，此刻正对她眉眼弯弯的笑。
    程玄眼神微愣，想开口回话时，对方却以转过头去。
    窈烟烟喘出口大气，所有对待程玄时才会有的温柔友善全部褪去，她面上不耐且高高在上，看着陈慧淑好似在看一个烦人的垃圾：“哪条法律规定了姐姐就一定要照顾弟弟了？”
    陈慧淑对上她，一下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可嘴上不认输：“那…那些我管得着吗？这都是她当姐姐该干的！我不缺她穿不缺她吃的，她对她弟弟好不应该吗…”
    “那你是干嘛的？”窈烟烟都快被气笑了，牵紧程玄的手，走到程玄身前，“要你个妈出来打麻将的？孩子是你生的，又不是程玄生的，你还挺理直气壮了？”
    陈慧淑生气，可不敢发火：“别人家的事你管什么。”
    窈烟烟就欠翻白眼：“程玄是我朋友，我带她出来的，我有钱闲的，你说我管什么？”
    陈慧淑看一眼程玄，站在大小姐身后，整个人阴森森的，实在看不出哪点就招了这大小姐喜欢：“你和她这不招待见的交什么朋友…”
    窈烟烟皱眉，紧紧握住身后程玄的手：“哪不招待见，我喜欢着呢！”
    这下陈慧淑彻底没话了。
    她打心眼不想惹了这大小姐不乐意，大小姐要不租了她得后悔的肠子青，可她不想吃亏，阴阳怪气的：“你俩爱上哪去上哪去，一会儿我早点回去不就得了…”
    说着，陈慧淑就坐回自己那位置接着打麻将去了。
    窈烟烟懒得和她扯皮，见她松了口，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牵着程玄手，打伞就走了出去。
    外头雨点不知何时已经变小，窈烟烟牵着她手走了一段路，怒气渐消，想起程玄不喜肢体接触，才后知后觉松开她手。
    “忘了你不喜欢被碰。”窈烟烟说，“不好意思啊。”
    程玄站在她身后，全身都湿哒哒的，听了这话，漆黑如潭的瞳孔有些呆愣：“...什么？”
    窈烟烟不擅与人道歉，这一天道歉的次数几乎赶上她一年的量，偏偏还都是对着同一个人。
    她别别扭扭：“我说，忘了你不喜欢被我碰，牵了你的手...不好意思。”
    这话一说完，对面的程玄整个人就好像突然断了电。
    “我没有。”她从来也没有讨厌过窈烟烟的触碰。
    窈烟烟皱起眉，自己心里也有些委屈：“那刚才你离我这么远，我让你过来你都不过来。”
    程玄听到她的话，嘴唇轻抿，似是难以启齿。
    窈烟烟不想伤她自尊心：“好了，你别勉强，咱们回...”
    “我没有。”程玄终于开口，“我...”
    程玄眉心轻皱，单手拽住胸口的衣料：“我怕我身上有味道。”
    窈烟烟愣了：“什么？”
    程玄：“我家人多，热水不够，我排不上，所以我不是每天都洗澡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着实让窈烟烟傻了，反应过来后心中五味杂陈，几乎说不上是心疼她多一些，还是该心疼自己多一些。
    窈烟烟看她：“你就因为这个？”
    程玄点头：“嗯。”
    窈烟烟几乎无话可说：“...咱们先回去吧。”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
    雨伞早在半路上就以收起，那把黑色的雨伞被大小姐拿在手里，衬得她手指连着手腕都极其白皙，与村里人的黑黄肤色格格不入。
    程玄在后面看了一眼，复又垂下头。
    她不善言辞，对如今状况虽心感不对，可两手放在身边攥拳数次，她也没有再憋出一个字。
    直到前面窈烟烟停下脚步，嘀咕了句“谁啊”她才跟着抬起头。
    一个扎着高马尾，个子不高的小姑娘正站在程家门口。
    她似是有些不安，长着点小雀斑的脸蛋没什么笑模样，听到窈烟烟这句嘀咕，她抬起头，愣了几秒，大喜：“大小姐！”
    窈烟烟一听到这声“大小姐”，直觉想转身就走，可人却以小跑到跟前：“大小姐，我等你好久了。”
    窈烟烟只得面对：“你是？”
    小姑娘两手握拳摆在胸口，她比窈烟烟要矮半头，皮肤不白笑起来显得特别讨喜：“我叫洪小暖，郑叔让我来的。”
    窈烟烟想起来了，昨晚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哦！是你啊。”
    她有点为难，来丰康镇又不是旅游度假的还得找个导游，可洪小暖长相讨喜，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那要不...”
    她想了下：“你有扣扣或微信吗？”
    洪小暖拿了手机：“有的。”
    窈烟烟：“那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洪小暖笑起来：“好嘞！”
    俩人扫着码，落在窈烟烟身后的程玄就跟个幽灵似的，无声往门口飘，窈烟烟余光瞥见她身影，喊住她：“你先别走。”
    程玄站定，洪小暖抬眼，看到程玄的脸：“咦？！”
    窈烟烟见状，挑眉：“怎么，你们认识？”
    洪小暖点了下头：“...嗯。”
    “一个年级的，不过她应该不认识我吧。”
    洪小暖的视线落到程玄身上，程玄可有可无掠一眼她：“嗯。”
    洪小暖早知如此，对窈烟烟耸肩笑了下。
    两人加完了微信，洪小暖就先回去了。
    程玄转身进门，窈烟烟跟在她后面，明显察觉出她心情有些低气压。
    “你怎么了？”窈烟烟问她。
    程玄闷声回：“没怎么。”
    窈烟烟从后拽住她细瘦手腕：“你走这么快干嘛？”
    程玄回头，眉心皱起，看着眼前这任性极了的大小姐。
    对方亦直视她，两人目光互不相让。
    “你和我上楼，程玄。”窈烟烟语气任性，轻拽一下程玄手腕，“上楼洗澡。”
    第9章
    程玄没有拒绝，和她上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楼梯上，窈烟烟时刻注意着身后的程玄。
    她比她想象，要难搞数倍。
    来之前，窈烟烟了解的程玄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走大女主路线，擅长打脸，身世曲折，可到底没亲眼见过，她不知真实的程玄原来是这样的。
    习惯隐忍，内敛却坚韧，自尊心过高还会在意很多让人意外的小事情。
    越了解，她便越无法像来之前那样，只抱着一颗做任务的心，去机械式获取程玄的好感度。
    毕竟，程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
    两人走到楼上，窈烟烟回头看一眼程玄。
    她身上一直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和牛仔长裤，都被水洗的发白，万幸本身基因优越，身高腿长，穿一身麻袋恐怕也丑不到哪里去。
    窈烟烟估计她也没有能换的衣服了：“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窈烟烟走的飞快，打开卧室的灯，开始翻找衣服。
    她一向喜穿繁复风格，就连睡裙都带着轻飘飘的蕾丝边，翻到最后一层她才找出一套程玄能穿的。
    白色小熊短袖和一条黑色睡裤。
    “给你。”窈烟烟小跑着出来把衣服交到程玄手上。
    程玄始终站在原地没动，接过衣服后也没看，只抬眼望着窈烟烟。
    少女眼眸漆黑如潭，睫毛浓且密，其中感情复杂不明。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这句话问的奇怪。
    配上此情此景，不知道的以为窈烟烟怎么她了。
    窈烟烟被这古怪的问题，问的大脑短路两秒，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是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程玄点头，目光直直望过来。
    窈烟烟斟酌片刻，努力想找出一个不奇怪且合理的理由：“因为我...中意你？”
    这话一说出口，窈烟烟就感觉说的不对。
    程玄这么防备的一个人，听到她这么奇怪的理由，估计真会怀疑她图谋不轨。
    正想再解释两句，眼前的程玄却出人意料的点了下头，很轻松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也只能是这个理由。
    程玄想，藏在浓睫之下的眼瞳情绪难辨。
    她只是一个来找乐子的大小姐而已，对她的好只可能是一时兴起。
    可不管如何，程玄也心中感谢。
    ——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
    窈烟烟坐在沙发上，拿了遥控器调了个综艺频道，电视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充实了单调的屋子，可她却没心情看，低头划着手机。
    她微信加得洪小暖，这个女孩子家在丰康镇，算得上条件还不错的，头像是一个黄头发的笑起来的动漫人物，微信名叫“暖洋洋”。
    真是一个从里到外都给人感觉暖洋洋的女孩子。
    窈烟烟点开她的聊天框，她刚通过好友的时候，就发了个表情包过来。
    窈烟烟嘴角弯起来，也回了她一个小兔子的表情包。
    【暖洋洋：大小姐！（抱抱表情包）】
    【yyy：不用叫我大小姐，叫我烟烟就行。】
    对方貌似是个表情包狂魔。
    【暖洋洋：（ok表情包）好的！烟烟姐姐。】
    窈烟烟被这句烟烟姐姐哄得心花怒放。
    【暖洋洋：（兔兔捂脸表情包）烟烟姐姐，明天天气晴，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呀？】
    接着又发了一条。
    【暖洋洋：我当导游！保证让烟烟姐姐玩的开心！】
    窈烟烟挠了下下巴，回复：【emmm，我问问程玄。】
    发完这句话，浴室的水声正好停下来。
    窈烟烟放下手机，看向浴室。
    磨砂门板上模模糊糊显露出一个人影，正弯下腰套衣服，窈烟烟眨了下眼，回过头看向电视。
    直到听见浴室门开了，窈烟烟才转过头。
    程玄顶着头湿发走了出来，身上套着她给的小熊短袖和黑色睡裤。
    窈烟烟赶紧从沙发上坐起来：“怎么没擦头发。”
    她边说边进浴室拿了毛巾出来，递给程玄。
    程玄接过。窈烟烟就连用的毛巾都是粉红色的，干净又柔弱，她犹豫两秒，还是依她所言用这块毛巾擦起头发。
    窈烟烟等她擦个差不多，拿了吹风机出来给她。
    程玄接过，这吹风机也不知道有多少功能，各种按键一大堆。
    窈烟烟见程玄看着吹风机不动，还想怎么告诉她用法，才不会伤了她的自尊心，程玄就已经试探着摁了一个键。
    强风猛地从吹风口喷出来，程玄被吹了一脸，手脚慌乱间，一只漂亮的手横插过来，摁下停止开关。
    程玄耳脸控制不住发起烫来，窈烟烟憋笑，手指放到按键上：“这个是暖风，这个是冷风，这个是停止。”
    程玄嗯了声，依言摁下开关开始吹头发。
    室内满是洗完澡后才有的樱花沐浴露香味，那是窈烟烟最喜欢的味道，带着些清甜。
    窈烟烟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身边程玄吹头发。
    兴许是之前没怎么用过，她吹头发的方式很笨拙，从下吹完又从上吹，两条细瘦的手臂快要忙不过来。
    窈烟烟看的好笑，也没上前帮她，所以当程玄吹完头发，转头就看到窈烟烟在笑。
    下午的阳光照到她身上，给她发丝镀了层暖色的边，与浅色瞳孔一道，美丽不似真人。
    她面上不是同班同学面对她时常有的嘲笑，而是一种温柔的笑，让人看着心里生不出半分不悦。
    程玄耳尖发烫，少女的善变情绪让她不知所措，她不明白怎么刚才还冷着脸生气的人，突然就冲她笑起来。摸了把自己明显吹炸了的头发，罕见主动问了句：“很好笑吗。”
    窈烟烟明白她意思：“没有，你头发直，应该梳梳就好了。”
    程玄摸了几下头发，放下吹风机：“嗯。”
    “我先下楼了。”
    窈烟烟喊住她：“别呀。”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一会儿陪着我吃晚饭呗。”
    程玄想起楼下程世宝，拒绝：“我一会儿得给弟弟做饭。”
    窈烟烟皱起眉头，她可不想让程玄再去给那坏小孩做饭喂饭：“那个谁，你妈妈她不是说早回来吗？”
    “算了，这样吧。”窈烟烟坐直身子，“你给你妈打个电话。”
    程玄停顿片刻，窈烟烟以为她不愿意呢，结果程玄开口：“我没手机。”
    家里座机也因为陈慧淑怕以前租房子的赵直连用，所以给掐了，程玄要有事找她，都得跑到商铺那条街。
    “不过她的号码我记得。”程玄说。
    窈烟烟打开自己手机：“念给我。”
    程玄：“186xxx76xxx。”
    电话很快接通了，窈烟烟离开沙发，走回到卧室去打电话。
    声音隔着一层门板闷且小，零零碎碎传入程玄耳中，这通电话结束的很快，窈烟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看到站在沙发边的程玄，窈烟烟笑开了颜：“程玄。”
    “以后你愿意的话，就和我一起吃晚饭吧，好吗？”
    程玄愣住，反应过来后摇头拒绝：“我不用。”
    她根本不需要被善待到这种地步。
    窈烟烟挠了下头发，嘴角的笑容慢慢降下来，可眼神始终很亮：“为什么？就当陪陪我也不行吗？”
    程玄摇头：“不行。”
    她很感谢大小姐的善心，可这并不证明她就想占大小姐的便宜，她干不出那种事，大小姐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窈烟烟有些失落，不过又很快展颜：“是嘛，那没事。”
    “不过今天你陪我吃吧？行吗？”
    程玄为难片刻，终是点了下头。
    ——
    晚饭被郑叔带来后，程玄更确定了刚才拒绝大小姐的提议是个正确的选择。
    因为郑叔带的是五人餐，楼下三个人的份也都准备了，而且因为顾念着有两个小孩子，郑叔还买了肯德基全家桶。
    程玄就知道陈慧淑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同意，她可能把大小姐看做人形提款机，能敲诈一笔就是一笔。
    摆设精致的餐盒和肯德基袋子被放在茶几上，程玄没动作，窈烟烟把袋子拆开，将好吃的都摆在程玄面前，完事露出一个笑：“吃呀，程玄。”
    程玄：……
    程玄眼神奇怪，看着她。
    窈烟烟歪了歪头：“怎么了？”
    程玄斟酌再三，决定还是要提醒一下这个脑子好像不是那么灵光的大小姐：“你…”
    “你不要被骗了。”
    窈烟烟：？
    她看着程玄态度极为认真，收起玩笑模样，坐直身体：“什么呀？”
    程玄习惯性皱眉，显得十分严肃：“你对我，对我家人这么好，你就不怕被骗了？”
    程玄只吃过一次肯德基，还是很小的时候爷爷带着她去的，她印象里那个地方灯光明亮，修建的十分宽敞，随便点个东西都很贵，更别提窈烟烟一下买这么多，而且每次准备的餐盒也明显价格不菲。
    她知道这一切皆是窈烟烟的好心使然，可她不愿意楼下陈慧淑她们一边吃窈烟烟买来的食物，一边嘲笑窈烟烟是傻子。
    这句话说完，好半天程玄没听到窈烟烟再说一个字。
    她一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程玄心里有些焦，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就听窈烟烟开口了。
    “不会呀。”
    窈烟烟看着她，笑容弯弯：“我是对你好，不是对你的家人好，而且…”
    “程玄，我是因为中意你，才对你好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今天要去种牙牙了，希望不疼！好害怕啊大家一定要好好刷牙。
    第10章
    话毕，古怪的沉默将两人笼罩起来。
    窈烟烟受不了这个氛围，看着她。
    程玄明显没什么触动，浓密睫毛垂下，散落一层扇形阴影：“嗯。”
    窈烟烟皱起眉，直觉大概有什么误会：“你不信？”
    程玄摇头，抬眼，眸子漆黑：“没，我信。”
    她当然相信。
    也只可能是这一个原因，眼前这位大小姐才会心血来潮对她施恩。
    当然，这份“殊荣”，随时也会转移给另外的人，毕竟程玄自认，比她开朗温顺，同时又日子过得很苦的大有人在。
    窈烟烟哪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说信，心里还挺高兴：“那你快吃！”
    ——
    美食的力量是强大的。
    到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程玄在听到明天也要出去玩的提议后，犹豫两秒，点头同意了。
    “不过明天我要送我弟弟。”
    “没事，”她冲她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以后只要是陪我出去玩，你弟弟就由你妈负责接送，你什么都不用管。”
    程玄被这句“你什么都不用管”说的晕头转向，恍惚忆起以前听邻居们说过的小白脸的故事，急忙甩了下头挥退这奇怪的异想天开。
    对方还又加了句：“你就陪我吃喝玩就可以了。”
    程玄：……
    程玄有些无话可说，待到下楼，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都罕见的有些心情焦躁。
    程玄眯了眯眼，后知后觉回忆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半夜惊醒过了。
    因为自大小姐搬过来后，再也没有从楼上响起过扰人的噪音。
    她翻了个身，余光瞥见放在床头桌上的那本封面诡艳的书。
    手指微蜷，半晌，程玄起身拿起书翻看起来。
    ——
    “程玄呢？”窈烟烟问。
    陈慧淑刚送完孩子回来，昨晚一顿肯德基就让她对眼前的大小姐服服帖帖了：“不知道啊，我也没看见呢。”
    “不会是还没起吧。”窈烟烟嘀咕一句。
    陈慧淑听见了，笑着挥了两下手：“哪儿呢，她天天起的比谁都早，估计是出去了…”
    话说到一半，里屋的门被推开了。
    程玄发丝微乱，面无表情推门出来，见到门口妆容精致的窈烟烟和早就送完孩子回来的陈慧淑，一下愣住了。
    她目光转向客厅的时钟。
    十点四十了。
    窈烟烟见程玄看着时钟一动不动，喊了声：“程玄？”
    人被喊回了神，程玄冷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捏了下自己过分烫的耳朵：“…对不起，我…起晚了。”
    窈烟烟看着程玄的样子，愣了几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没事的呀。”
    她喜欢看到程玄冒失的样子。
    这个女孩受了太多委屈，她习惯隐忍，习惯自立，过早的长大让她早早就失去了这个年龄该有的任性。
    明明她才应该是那个被爱着长大的女孩啊。
    思及此，窈烟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明灭不定的情绪。
    她一定要快点完成任务。
    她希望程玄能够早点获得幸福。
    ——
    洪小暖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三个人，窈烟烟穿着白t牛仔裤，程玄穿着一身黑，就数洪小暖穿的最鲜亮，白色短袖上印着一朵向日葵，底下是一条橙色的裙子，和她鲜活的外表十分合衬。
    “烟烟姐，上午好呀！”洪小暖瞟一眼程玄，和窈烟烟打招呼。
    “嗯。”窈烟烟微微笑着点了下头。
    洪小暖昨晚做了不少功课，丰康镇地方小，没什么可玩的，就是有，大小姐也肯定看不上，不过花鸟市场倒是还算出名，休息日不少挨着近的城里人都会过来这里买花。
    她不知道大小姐有没有这个闲情雅致，问的小心：“烟烟姐，今天咱们要不去街里的花鸟市场吧？那里还挺好看的。”
    “行啊。”大小姐点头。出人意料的好说话，和善的不得了
    洪小暖松了口气，自心底对眼前这位大小姐多了些真诚：“那咱们走吧。”
    话落，她又瞟一眼窈烟烟身后的程玄。
    穿着一身黑，全程别说一句话，就是一个笑脸都没给，跟在明艳的大小姐身后，好像一道存在感微弱的幽灵。
    注意到视线，程玄无声抬眼，似乎是睡眠不足，她眼底有些红血丝，瞳孔黑的一丝光也进不去，看的洪小暖心头一跳。
    万幸对方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洪小暖心里有些不舒服，黏在窈烟烟身边：“烟烟姐，你热吗？”
    “嗯，有点。”窈烟烟从包里拿了墨镜戴上，又掏出把遮阳伞。
    洪小暖哪见过在村里打遮阳伞的，要是村里女人大晴天打了伞出门那都得被笑话，可这要是换在大小姐身上，就没什么了。
    因为世间一切属于女孩的美好，放在她身上都是适用的，她也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眼神话语。
    洪小暖有幸，蹭了块阴凉，伞挺大，洪小暖轻轻挨近了窈烟烟，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大小姐没跟上。
    她回头，发现大小姐正在和程玄说话。
    “伞给你吧，我有些累了。”窈烟烟转了转胳膊，她身子娇弱，昨天撑了一下午伞今天胳膊就些酸了。
    程玄点了下头，撑着伞走到窈烟烟和洪小暖中间。
    洪小暖不敢蹭伞了：“不用顾及我不用顾及我，你们打吧。”
    大小姐带着些慵懒的声调从伞下传出：“没事啊，过来呗。”
    洪小暖怕程玄，摇头拒绝：“真不用，大小姐，我带草帽了。”
    “那行吧。”大小姐也没留她。
    花鸟市场离程家不远，昨天刚下完雨，今天天晴了就格外热闹了些，窈烟烟瞧了几眼，低声问程玄：“你喜欢花吗？”
    两人离得近，她身上的香味传过来，程玄微不可见的后挪了下身子：“还行。”
    还行，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窈烟烟就当她喜欢了。心里盘算着要给程玄买盆漂亮好养的花带走。
    花鸟市场热闹，丰康镇方言与各地官话混杂在一起，窈烟烟都听不明白，万幸身边有个负责任的“翻译”洪小暖，小商贩说一句绕口的方言，她就在旁边翻译一句。
    听多了，窈烟烟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程玄的时候。
    那时候她说的好像也是丰康镇的方言，不过味道没那么重，两人认识之后，程玄才开始说板正的普通话。
    思及此，窈烟烟抬眼看旁边的程玄，后者睫毛轻颤一下，很久才转过头看向她。
    “怎么了？”程玄问。
    窈烟烟看着她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点事。”
    “你也会讲这里的方言吧？”她问。
    程玄点头：“嗯。”
    窈烟烟说：“那你给我讲几句呗？我想听听。”
    程玄皱起眉，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旁边洪小暖听到她们在讲什么，兴冲冲的走到窈烟烟旁边：“烟烟姐！我会！我讲的超级正宗的！”
    窈烟烟挺感兴趣：“那你讲讲我听听。”
    “咳咳，”洪小暖清了两下嗓子，“哝刺饭没得？”
    “你吃饭没得。”窈烟烟翻译出来，洪小暖语速没那么快，所以窈烟烟还能听明白。
    两人凑在一块你说一句我翻译一句，很快玩成一片，窈烟烟笑着用胳膊肘轻戳了下程玄：“你也讲一句嘛。”
    程玄垂眼看地：“我讲的没有她讲的好听。”
    “哦。”窈烟烟没多想，也没在要求程玄讲，和洪小暖聊的愉快，最后三人买了几盆花提着回去，窈烟烟才发觉身边程玄情绪有些不对。
    虽然她一天下来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可是窈烟烟就是感觉她好像不高兴了。
    一路无言，洪小暖在旁边都受不了了，看了程玄好多眼，简直不明白大小姐带她出来做什么。
    不爱说话，性格不讨喜，在学校里也没见过有人和她玩，而且家里还出了名的穷困，与大小姐几乎云泥之别。
    洪小暖料定窈烟烟一定是看程玄可怜才会陪着程玄玩，心里忍不住暗暗心疼人美心善的大小姐。
    窈烟烟哪知她心中所想，瞥见前头一群蹲着抽烟的高中学生，正要小声吐槽两句，就见洪小暖脸色唰的惨白，拉住窈烟烟的手：“烟烟姐，咱们换条路。”
    可是已经晚了，那群学生看见路口那把鲜明的遮阳伞和伞下的程玄，一下激动起来，冲着她们喊喊：“操啊！是程玄姐姐吗！快点过来！”
    嬉笑声吵嚷声让人听着心头不悦，窈烟烟眉心皱起，刚说了句“哪来的缺德孩子…”，就被洪小暖使大力气拽进了另一个胡同口。
    窈烟烟：！？
    一切发生的令窈烟烟始料未及，再反应过来窈烟烟人都炸了：“你做什么！”
    洪小暖脸色苍白：“大小姐，别出去。”
    “为什么啊？”窈烟烟担心程玄，才不理她。
    洪小暖抱紧了窈烟烟手臂：“不行！”她的最大职责就是保护窈烟烟，窈烟烟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她可就完蛋了。
    “那外头那群人是谁？”窈烟烟焦急问。
    “是…是…”洪小暖磕磕巴巴，“是我们学校的混混。”
    “我知道的也不太清楚，不过她们看程玄很不顺眼，总是找程玄麻烦。”
    第11章
    “哈？”窈烟烟愣住了，“为什么啊？”
    洪小暖：“我知道的也不太清楚，不过程玄在学校里一直都是被孤立的。”
    怕心善的大小姐出去帮忙，洪小暖伸出手想拉住窈烟烟手臂：“大小姐，咱们快回去吧，不要管她了。”
    洪小暖冷漠的态度让窈烟烟心里发毛，这本该死小说里的所有人对待程玄好像都有一种莫名的敌意，程玄就好像一个活靶子，为了实现将来作者设定的美强惨人设，被欺负被压榨，被世界冷漠以对。
    可是凭什么啊？
    窈烟烟一开始本以为程玄的悲惨会是回到豪门之后，谁知道作者现在就已经开始早早铺垫了。
    重男轻女的家庭，被没有人权的对待，在学校被孤立，现在又得知她原来还有被欺凌。
    这真的太惨了啊？凭什么一切的恶意都要落到她的身上才行啊？
    她不想对洪小暖发火，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不可遏，甩开洪小暖的手：“你要走的话就先走吧。”
    说完，窈烟烟翻了下包包，从里面掏出手机给郑叔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拨通，郑叔语气板正：“大小姐，怎么了？”
    “现在立刻来花鸟市场附近，有混混找我麻烦。”
    窈烟烟因怒气发抖的声音把电话对面的郑叔吓了一跳，他以为窈烟烟在哭，语气焦急：“大小姐有确切地址吗？”
    窈烟烟看向洪小暖，把电话递过去：“这里是哪，告诉电话那边确切地址。”
    洪小暖看向窈烟烟，从认识开始就温柔和善的大小姐此时站在她面前，黄昏的阳光落了她满身，极浅的瞳子牢牢盯着她，没有一丝往日的甜美，反倒透着股凶险的狠戾。
    八月盛夏，洪小暖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哆哆嗦嗦说：“红...红...红家食品对面那条街。”
    ——
    领头的黄头发女孩踩灭了脚下的烟头，又从兜里拿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点燃，走到程玄面前哼一声就笑了。
    她笑的恶意满满，程玄目光平淡，好似魂已经飘走，只剩下个肉壳子站在这儿。
    女生冲程玄吐出一口烟：“灭灭你身上臭味儿，臭.大.姐。”
    一句挑衅的话逗得女生身后的不良学生们都笑了，大家好像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嬉闹开来：“臭大姐身上味儿灭不掉，你得带她上河里冲冲去，哈哈哈哈。”
    “是啊，人家生下来就臭。”
    “咱们带臭大姐免费洗洗澡去！”
    大家笑成一团，黄毛女生笑的直不起腰，拍打着程玄肩膀：“听见了吗程玄大姐，我大发慈悲带你免费洗澡去，哈哈哈，不用感谢啊。”
    说着，女生拽住程玄衣领，笑眯眯凑上前。
    程玄目光中却无一丝害怕，见她凑上来，还垂眸与她对上视线。双瞳漆黑，好像深不可探的黑色湖水，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接着，女生眼睁睁看着程玄扯着嘴角笑了。
    “操。”女生骂了句脏话，嬉皮笑脸再也不在，脸都因一瞬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你他妈看什么？”
    “说话啊！你他妈看什么呢？！”女生反复摇晃程玄衣领，“操.你.妈，说话！”
    程玄垂眼，看她的眼神如看跳梁小丑，费力道：“别碰我…”
    “哈？”女生最恨得就是程玄这幅永不会妥协的模样，听她一句“别碰我”，火气一下又上来了。
    “操。”女生拽着程玄衣领就往前走，“你他吗就嘴硬。”
    “走！咱们带她去河边，洗洗她这张臭嘴！”
    “我看你才应该洗洗你那张臭嘴！”一声怒骂从程玄身后传来，黄毛女表情狰狞往后看，就见不知从哪来的一个女生，拿了把比人都高的大笤帚走了过来。
    她身形柔弱，穿的简单，一头黑色直发乖顺披散着，直垂到腰际，拿着大笤帚大步走到程玄身前，喘着粗气说：“小屁孩，把手给我松开！”
    黄毛女看清她的脸整个人都懵了，听她说了句松手，下意识就把手松开了。
    她生的实在是好看，脸小而尖，五官比电视上的明星都要精致，似乎是有些累，她苍白的面上显出几分薄红，一双浅色的眼狠狠盯着所有人，像只炸了毛的名贵猫儿，美到不可思议。
    “你...”黄毛女视线好不容易从她脸上移开，看到被她护在身后的程玄，怒气冲冲，“你谁阿！”
    程玄心惊不已，拽住窈烟烟衣角，正想把柔弱的大小姐拉到自己身后，就听前面大小姐爆发出一声高音贝的：“我是你爹！”
    程玄：？？
    不良学生们听了这话都站起来，谁也没把这个柔弱的女孩当回事，其中几个男混混吹着口哨就要抢夺窈烟烟手上的大笤帚。
    不行。
    程玄心底一沉，一切场景在她眼里几乎都变成了慢动作，脑子一空就要拉住窈烟烟手臂，可却摸了个空。
    抬眼，柔弱的大小姐已经扛着大笤帚冲进小混混圈里，一个扫荡激起尘土飞扬，小混混们被飞起来的尘灰眯了眼睛，各个呛得弯腰咳嗽，窈烟烟看准时机，一把笤帚舞的风风火火，精准打到每个人的脑袋上，腰上，屁股上。
    “操！谁他妈踢我！”
    “我靠！”
    “卧槽啊啊——！”
    一时间，场内只能听到小混混们闷痛的哀嚎声，窈烟烟见教训的差不多了，把笤帚往人堆里一扔，才不管有没有砸到人，拉过程玄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喊：“下次再欺负程玄我把你们皮剥了！”
    骂完一句，脚下生风，身后小混混们的怒骂声此起彼伏，皆被两人跑路带出来的风甩在耳后。
    天色渐暗，月亮模模糊糊挂在天上，八月夜晚，风都燥热，窈烟烟跑在前面，一头黑棕色的发被渡上一层亮光，虚幻又美好，紧紧拽着她的手却如此真实。
    程玄心脏如擂鼓，几乎分不清是因为刚才大小姐冲进战局时的惊险，还是因为其他。
    “去那边！”窈烟烟喊了一声，拉着程玄绕进一条漆黑小巷。
    “哈...哈...”窈烟烟体力不好，跑这一路几乎累到虚脱，都没了站着的力气，整个人毫无形象蹲在地上。
    “...累死我了。”窈烟烟手撑着膝盖，抬眼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程玄。
    她好像一点都不累，后背靠着巷内的墙壁，眼睫低垂，阴暗的光线描绘出她优越的五官，她全身都有些发颤，接触到窈烟烟望过来的视线，好像被烫到了似的低下了头。
    窈烟烟呼出一口大气，还是想像大姐姐一样教育教育她：“刚才为什么不跑？”
    她的问话好像能直击人心，程玄呐呐不语，窈烟烟语气加重：“如果我没来，你就打算那么被她们带走是吗？”
    “为什么不知道跑啊？”
    窈烟烟视线明亮如刀刃，刺的程玄心口一酸，干涩开口：“...不能跑。”
    她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跑了...她们会去我家里找我，而且我妈她...也会打我。”
    简短的两句话，已经让窈烟烟明白了全部。
    程玄的身后空无一人，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对她冷漠，恶意十足，她方才的妥协，只是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方式，避开了最恶劣的结果罢了。
    窈烟烟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后知后觉才感到手掌一片炙烫的疼。
    “嘶...”她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手怎么了，面前就蹲下来一个人，轻轻握住她手背。
    “怎么破了。”程玄眉头紧锁，窈烟烟两手白皙稚嫩，此时一道鲜红的细小口子划破了手掌，程玄看的心中不忍极了，“疼吗？”
    窈烟烟人都愣住了，在反应过来，她的手背已经挨上了程玄有些细茧的冰冷手掌：“诶？没，不疼。”
    “你...”程玄想起方才她不知从哪拿来的那把大笤帚，硬又割手的木条被钢丝捆起来制作而成，眼神没忍住略带责怪之意。低下头细心查看有没有木刺扎进伤口。
    两人靠的极近，同样的樱花香味相互交缠，窈烟烟没忍住猛吸一口气，脸上热度莫名上升。
    程玄没注意大小姐异样，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这碍眼的伤口，确认没有木刺扎进去，扶着窈烟烟站起身：“咱们去小医院看看。”
    “啊...哦。”窈烟烟被她牵着手走在后头，夏夜微风穿过两人发丝，村里昏黄路灯点起，窈烟烟手有些热，握着程玄微凉的手感觉十分舒服。
    突然的，窈烟烟抬眼，喊了一声：“程玄。”
    程玄看她，眼睫漆黑。
    “不用害怕了哦。”她说，声音甜的像夏夜柔化了的风。
    “我给郑叔打了电话，之后郑叔会把那群学生带走的。”
    “我会保护你的，程玄。”她手微微用力，握紧了程玄的手。
    路灯下，程玄未曾软化半分的面孔微微怔愣，原来冷如幽潭的眸子如坠进一颗细小的石，荡起浅浅波澜。
    “所以不要怕，程玄，有我在呢。”她笑起来，琥珀瞳像熬化了的蜜糖，温柔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两人在家，程玄看着家里的小笤帚，忆起往事，心中怀念。
    程玄：姐姐，我还能看到你再舞一次笤帚吗?
    窈烟烟：?
    第12章
    “你朋友这没什么事，贴个创口贴就得。”
    小医院的大夫瞧了一眼说。
    白色炽光灯下，窈烟烟雪白掌心上的血红伤口越发醒目，程玄看的直皱眉头：“不用消消毒吗？”
    大夫瞧程玄心疼的模样，站起来：“得，我给她消消毒，不过这么小的口子也用不着包扎，什么都不贴过两天也好了。”
    贴上创口贴，程玄去付了钱。
    摸清她意思的窈烟烟赶忙从椅子上起身，追过去：“不用呀，我付…”
    “我付吧。”程玄挥退她手，本来窈烟烟受伤也是因为自己，如果再让窈烟烟付钱，她恐怕心里都会难受的晚上睡不着觉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诊所，窈烟烟突然想起些什么，叫住程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来自郑叔的未接来电刷了满屏，里面还有好几通居然是窈雾打的。
    窈烟烟正要给郑叔回一个电话，突然铃声一响，来自联系人窈雾的电话打了过来。
    窈烟烟接通了电话：“喂？”
    窈雾的尖锐声音从话筒里清晰传出来，好像开了免提，声音特别大：“姐！你干嘛去了！”
    “我…”窈烟烟回首看了眼程玄，后者亦面无表情望着她。
    “你知道我和郑叔有多担心你吗！手机在你那儿是个摆设啊！？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要派人去找你了你知不知道！”
    窈雾的责备如炮弹，一句一句砸的窈烟烟头都抬不起来：“对不起…”
    “赶紧从那个破村子里给我回来！”窈雾说完这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窈烟烟脸色微红，刚才还在程玄面前充当大姐姐形象，现在又在程玄面前被自己的亲妹妹训，完全抬不起头了！
    她微微抬头看程玄反应，对方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带着些嘲笑。
    反倒始终面无表情，漆黑眸子带着些让人猜不透的情绪，声线微哑：“你有妹妹啊。”
    窈烟烟用脚趾头也猜不出对方问的居然是这个，歪了下头：“是啊。”
    程玄目光定定看她数秒才缓缓移开：“这样。”
    窈烟烟：？
    窈烟烟对程玄的反常摸不着头脑，给郑叔回了通电话，报了平安，往前拉住程玄胳膊：“咱俩今天晚点回去，一块上餐馆搓一顿呗？”
    她眉飞色舞，程玄看她神情一会儿一变，心里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她每天都那么兴冲冲的，情绪像善变的天气，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一会儿生气，都不累吗。
    窈烟烟没听到程玄回复，也没多想，她才不理会程玄答不答应，拉着她就去了街边一个有些冷清的小餐馆。
    丰康镇人不多，小餐馆里一桌客人也无，懒洋洋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前：“要点什么啊？”
    菜单都贴在墙壁上，窈烟烟看了一眼，对程玄说：“咱俩一人点一盘菜，好嘛？”
    程玄拒绝：“我不吃，你点你自己吃的吧。”
    “为什么呀，”窈烟烟语调撒起娇来，“点呗，你得陪着我吃呀！我一个人吃好寂寞呀，完全没胃口的。”
    程玄有些为难，视线避开她望着自己的目光：“好吧。”
    “嘿嘿。”窈烟烟高兴了，自己点了盘腰果虾仁，见程玄在看素菜栏，不客气对她说，“你得点自己爱吃的，我要看你很幸福的吃东西。”
    程玄：……
    程玄从小就并无什么口腹之欲，对吃饭也始终觉得这是人活着该做的一项任务，从没觉得有什么好幸福的。
    不过听她这样说，程玄还是点了一道自己曾经吃过的菜。
    窈烟烟又加了两瓶啤酒，程玄说：“我不喝酒。”
    窈烟烟笑起来：“是我喝啦，小妹妹。”
    她这句小妹妹喊的好听，尾音稍稍上扬，程玄忍不住看她一眼，烦意如墨，从漆黑的瞳沁散开来。
    她莫名不想听她喊她妹妹两个字。
    窈烟烟不知她在想什么，两人坐到窗边，开了瓶的冰镇啤酒被送上桌，窈烟烟道了声谢。
    暗色酒液倒进玻璃杯里，窈烟烟面带笑意喝了半杯，“哈”一声。她喜欢喝酒，喝着爽快心情也好，见面前程玄只一心盯着窗外，她开口调笑：“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呀。”
    “没什么。”程玄垂眸，看着窈烟烟端了热茶水，利落给程玄涮了杯子，倒上茶水。
    她两手好看，一翻动作行云流水，可是掌心创口贴碍眼，程玄静静看着：“疼吗？”
    “啊？”窈烟烟微愣，看了眼自己手掌，“哦，这个呀。”
    “不疼啦。”她满不在意的笑起来。
    半瓶啤酒下肚，菜也被端上桌，两人都饿了，冷清的小餐馆做出来的菜味道居然还不错，窈烟烟要了两碗米饭，两人谁也没说话，专心吃饭。
    手机铃声却又响了起来。
    窈烟烟拿纸巾擦了擦嘴，拿了手机出来，看了一眼，哼一声把手机扔到桌上。
    程玄抬眼，什么都没问，目光却带着些疑惑。
    窈烟烟吃着饭菜：“洪小暖。”
    她不高兴，小嘴撅起，浅色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意：“刚你被那群杀马特缠上的时候，她拽着我就跑了，还让我别管你。”
    她语气怪不乐意的：“我不搭理她了。”
    程玄眨了两下眼，有些莫名：“为什么？”
    窈烟烟语气挺冲：“因为她说不管你啊。”
    “可是...”程玄语速很慢，“她也没错。”
    你又挺喜欢她的。
    后半句程玄没说出口。
    窈烟烟定定看着她。
    程玄的世界，恐怕只有残酷的施暴者，和洪小暖一类的冷漠的旁观者。
    洪小暖是没有错。
    她只是选择了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身份，不理会这些与自身无关的麻烦，对程玄遭遇的一切视而不见。
    可是窈烟烟无法接受。
    因为她对程玄抱有同情与好感，不是为了什么做任务，只是因为她本身，对程玄所遭遇的一切，根本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她是没有错。”
    窈烟烟目光直直看向程玄：“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原谅她。”
    “所有欺负过你的人，我都没办法原谅她们。”
    窈烟烟抿唇，眼眶渐红：“哪怕她们道了歉，她们对你做过的事情也永远无法抵消。”
    闷热的小餐馆里，少女话中语带哽咽，程玄心脏将停，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眼里只能看见她红了一圈的眼眶。
    窈烟烟苦涩笑起来，浅色的瞳亮闪闪：“程玄，你就不能自私一点？”
    ——
    两人吃饱了饭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八月初，晚风微凉，路上已经没了什么人，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窈烟烟羞耻于自己方才爆发的情绪，一声不吭，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旁边女孩身上，闷头走路没注意脚下石头，心里一惊，身前急时横过来一只细瘦的胳膊，堪堪扶住她将要倒的身子。
    “呼...”窈烟烟吓了一跳，站住脚，“谢谢你哦。”
    “没事。”程玄收回手，重新走回她身边。
    两人无言走了片刻，程玄开口说话了：“那个。”
    窈烟烟心里有些惊讶：“怎么了？”
    程玄似是难以启齿：“没事。”
    窈烟烟笑起来：“怎么了，你说呀。”
    令人舒心的晚风吹过，似乎也柔化了两人心中的别扭，程玄问：“你和你妹妹关系好吗？”
    没想到程玄会问这个问题，窈烟烟眉毛微挑：“挺好的呀，普通的姐妹关系。”
    未来窈雾会是程玄的妹妹，窈烟烟希望程玄能喜欢窈雾，所以说的话都是夸窈雾好的。
    “她有些心不对口，乍一接触感觉讨厌，其实她是很温柔很会关心人的女孩子。”
    “你见到她也会喜欢她的。”窈烟烟微微笑起来。
    “是吗。”程玄垂眼，毫无所动。
    “是呀，她真的很可爱。”窈烟烟说。
    程玄沉默片刻，问了个怪问题：“那我呢？”
    “啊？”窈烟烟愣了。
    程玄似乎连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我的性格，会让你讨厌吗。”
    “怎么会！”
    窈烟烟回答的大声：“我怎么会讨厌你，你也是我的妹妹啊！”
    一句话说完，程玄好久没说话。
    很久，一道轻轻地“是吗”，溢出唇齿，被晚风吹散，谁也没有听见。
    两人回到程家，一楼昏黄的门灯开着，门口放了两盆娇艳的花和一个米色的包包。
    郑叔顾念着自己是男性，没有将东西送上去，让陈慧淑她们上去，郑叔也不放心，所以就把包和花留在了门口。幸好这两盆花都不大，非常的轻。
    程玄帮着窈烟烟拿了一盆花和包包，两人一人一后上了楼。
    开了灯，窈烟烟问：“今天洗澡吗？”
    程玄抿唇：“我在楼下洗。”
    窈烟烟没有挽留，太过激进她怕会让程玄感到不舒服。
    ——
    程玄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很晚了。
    屋内依旧杂乱，纸箱堆得满满当当，程玄躺到床上，拿过小说，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
    刚翻过一页，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窈烟烟清甜温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程玄，睡了吗？”
    程玄微愣，放下书本，急忙下床去开门。
    窈烟烟站在外面，穿着粉色睡裙，皮肤雪白，长发盘了个毛茸茸的丸子头，怀里抱着一盆紫色的花，这是今天她们一起去花鸟市场，窈烟烟选的。
    “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花被送到程玄手上，窈烟烟语气含笑：“刚才给浇了浇水。”
    “好啦，晚安。”
    她冲程玄笑，蜜色瞳孔如糖。
    “...晚安。”程玄接过花，对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担心自己写的太过平淡...【叹气】我会努力加油进步的！
    第13章
    第二天，天色正晴。
    窗台上粉色的花朵娇艳欲滴，窈烟烟眯着眼起床，踩着拖鞋懒洋洋给花浇了些水。
    “困死了…”她小声嘟囔，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来自不同联系人的消息刷了一页，窈烟烟指尖一划，洪小暖给她发了四条消息。
    第一条是【烟烟姐，你在哪里？】
    过了会儿【烟烟姐…你在生气吗？】
    之后【烟烟姐，程玄没事吗？】
    最后【烟烟姐，晚安（下跪认错表情包）】
    窈烟烟哼笑一声，可到底顾念着她还有些用处，想了想，窈烟烟发了条消息问：【昨天那群杀马特为什么要追着程玄？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人欺负程玄吗？】
    发完这条，窈烟烟正要将手机放下，屏幕就亮了起来，洪小暖几乎秒回：【（大哭感动表情包）我昨天问过同学了，烟烟姐，她们就是单纯看不惯程玄而已，因为程玄在我们学校名声不太好。】
    窈烟烟皱起眉头：【为什么名声不好？】
    洪小暖：【...嘶，怎么说呐，程玄家庭条件不太好，烟烟姐你应该也知道的，然后去年高一她们家就总是来学校闹。】
    窈烟烟：【闹？】
    洪小暖：【对，好像是家里不想让程玄上学了，她妈妈还见谁就骂谁，再加上程玄好像挺不讲卫生的...我是不知道啦，都是同学们说的。】
    洪小暖：【然后，慢慢程玄就开始被霸凌了，不过因为她人缘不好，而且学校里老师们也被程玄的妈妈骂过，所以谁也没有帮过她。】
    原来是这样。
    窈烟烟心里密密麻麻泛起疼来，和洪小暖又聊了几句，打开微信转移注意力。
    窈雾昨晚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是问她在干嘛。
    窈烟烟一看见窈雾发的那个小企鹅表情包就想笑，她这个妹妹真的很可爱。
    窈烟烟：【刚起床。】
    发完这句，本以为窈雾要等会儿才回复，谁知道窈雾直接发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窈烟烟被吓了一跳，摁了接通键。
    窈雾有些细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姐！”
    窈烟烟面上忍不住露出些笑意，听她周围风声阵阵，好奇：“你在哪呢？”
    窈雾笑起来：“我骑着自行车呢！”
    窈烟烟心里咯噔一下：“骑着车呢还玩手机！快把电话给我挂了。”
    似乎是好久没和窈烟烟聊天了，窈雾听着窈烟烟骂她，心里一点都不生气，还怪甜蜜，在电话那头傻乐：“哎嘿嘿嘿嘿嘿。”
    窈烟烟：...傻孩子好像有什么大病。
    窈雾：“没事，我带着耳机呢，骑得很慢。”
    “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昨天宋白若还问我了。”窈雾声音散在风声里有些听不清。
    窈烟烟本来心里还暖呼呼的，待听到宋白若三个字直接皱起眉头：“她问我做什么？”
    “不知道啊，”似乎是感觉姐姐语气有些不对，窈雾有些担心，“你怎么了啊姐。”
    “姐姐没事。”窈烟烟极力控制住有些发抖的双手。
    “那就行，姐，我都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窈雾问。
    窈烟烟被她记挂着，心里高兴，可她还不能回去：“嗯...过过再说。”
    窈雾就不明白了：“不是，我就纳闷了，那个破乡下有什么好的啊？让你这么不舍得。”
    窈烟烟回答的敷衍：“你就别管了。”
    “为什么呀！”窈雾停下车子大喊一声，周围路人纷纷扭过头看她，窈雾皱起眉骄横吼道，“都看什么看！”拿起手机，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
    “…气死我了！”窈雾跺了两下脚，正想在拨个电话回去，可时间已然不允许。
    “坏姐姐，我再也不理你了！”她冲手机咒骂一句，急匆匆踏上去往美术班的台阶。
    ——
    窈烟烟脸色有些发白。
    “宋白若。”她低垂眉眼，唇齿磕碰，念出这个几乎快让她忘记了的名字。
    之前的窈烟烟从来也没把这个家庭一般的表妹放在眼里。
    而且说是表妹，两家其实也一点关系也无，只两家是至交好友，拜了干亲，图个好听，便喊她一声表妹。
    窈烟烟印象中依稀记得她外貌不扬，总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和窈雾的身后，问她什么也磕磕巴巴说不清，偏偏还像个厌人的牛皮糖似的甩不掉。
    书中的窈烟烟对宋白若非常大方，因为宋白若听话，普通的外表也大大满足了书中窈烟烟的虚荣心。
    可以说窈烟烟从来也没有对不起过她什么。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心中其实嫉妒窈烟烟入骨，在偶然得知窈烟烟并非豪门亲生子后第一个大肆宣扬，窈烟烟从豪门离开后她也紧追不放，诱引窈烟烟借高.利.贷，雇佣人去殴打窈烟烟，甚至在那之后窈烟烟病死，她还去窈烟烟墓前大声嘲笑。
    最最恶心的是，小说后面，她居然还整容整成了窈烟烟的模样，窈雾当时看到她的脸都快气疯了，红着眼眶说要杀了她，宋白若却只是捂着脸笑。
    “这张脸本来就应该是我的，窈烟烟她不配。”
    而且宋白若，在小说中还疑似对程玄有特殊好感。
    她总是说她与程玄是相同的，她们是一类人，心中暗暗瞧不起程玄的同时，又妄想能与程玄互相舔舐原生家庭所带来的伤口，可是作为无cp大女主的程玄一次也没有鸟过她。
    ——
    窈烟烟想起宋白若有些头疼，就是为了以后能远离这个变态女人，她也要快点完成任务才行。
    想到这里，窈烟烟从沙发上坐起身。
    如今她和程玄的交流只有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程玄如果像今天似的晚回家，那她根本都不知道程玄的去向。
    可程玄要是有部手机就不一样了。
    窈烟烟灵光一闪，走到卧室翻找以前用过的旧手机。
    她来之前预备着在丰康镇常住，东西带的都很齐，翻了下柜子居然真的找到了一台备用手机。
    里头还插了张电话卡，和新的没什么区别。
    窈烟烟蹲在地上拿了插头给手机充上电，点开各个软件，删除了所有属于她自己的个人信息。
    接下来就等程玄回家，再把手机送给她。
    窈烟烟抿唇笑起来，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四点多。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响，窈烟烟胡乱摘掉沾满颜料的围裙，匆匆往楼下赶。
    面上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程贤顺正在玄关处换鞋，听到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下意识抬眼望过去。
    窈烟烟看清了她，心下有些失落：“你回来了。”
    程贤顺冲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嗯。”
    “你姐姐怎么还没回来？”窈烟烟直接问。
    程贤顺：“我姐姐？”
    “今天她好像去下地了。”
    窈烟烟：？
    “什么？下地？”
    窈烟烟看一眼窗外。
    下午四点，正是热的时候，太阳烘烤大地，外面热的像个大蒸笼，光是看一眼都觉得闷。
    这样的大热天，程玄还在外头下地？
    “是啊，姐姐去下地一般要挺晚才回来。”程贤顺擦了下自己汗津津的后颈，往屋里走。
    外面太热了，她要赶紧回屋里吹吹空调才行。
    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原本在楼梯口的窈烟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白皙的手抓住她手臂。
    程贤顺吓了一跳，回过头。
    窈烟烟神情严肃，眉心微皱，一头蓬松的蜜色长发散了满身，琥珀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程玄在哪儿下地呢？带我过去。”
    “哎？”程贤顺愣住了。
    “我说，程玄在哪里下地，你带我过去。”窈烟烟抓着她手臂说。
    “这...”程贤顺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刚从外面回来，不想再出去了“我姐姐她晚点就回来了，外面那么热...”
    窈烟烟心中越发不满：“你也知道外面热？”
    她不想和程贤顺发脾气，程玄对这个家里的人都没什么感情，可唯独对程贤顺还尚有几分亲情在。
    窈烟烟呼出一口气：“带我过去你再回来不就是了？”
    想了想，窈烟烟说：“我路上给你买冰沙，可以吗？”
    程贤顺有些为难，可听到冰沙心里还是想吃。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一向先给程世宝，她连根冰糕都吃不着，更别提冰沙了。
    想到这里，程贤顺点了下头。
    “我想吃草莓味的冰沙...”她声音小小的说，上次看到同学吃了草莓味的冰沙，她好想吃。
    “可以。”窈烟烟答应，上楼拿了太阳伞就和程贤顺出了门。
    她先带着程贤顺去买冰沙。
    卖冰沙的小店就开在程贤顺她们学校门口，学校这条街对面就是补习班，这个时间有不少不学好的学生在街里晃悠。
    窈烟烟撑着把太阳伞，穿着裙子，打扮精致，站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学生堆里好像天鹅误入了鸭子窝，所有人都在偷偷看她，偏她没一丝一毫不自然，只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对自己牵着的女孩娇声说：“你想吃什么就点，点多少都没事。”
    “...真的？”程贤顺被她牵着，闻到她身上香味，感受到周围视线，脸蛋忍不住发烫，心情有些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改改修修改改的一章，最近天气变热了，写点我自己也想吃的草莓冰沙。【哈哈哈】
    第14章
    “那难不成我还骗你啊。”
    窈烟烟烦躁开口。
    感受到她语气里带着的不耐，程贤顺心尖一抖：“那…那我就去点了。”
    “快去。”窈烟烟挥了挥手。
    程贤顺攥着拳头，脸通红走进店里，对坐在吧台抽着烟的老板说：“那个…我…我要一杯草莓冰沙。”
    “哦，草莓冰沙是吧。”老板摁灭了烟，擦了两下手背过身去开始制作。
    程贤顺心情雀跃，眼巴巴盯着冰沙机瞧，待终于将漂亮的冰沙拿到手上，忍不住笑起来。
    她正要拿着勺子先吃一口，老板敲了下二维码：“微信还是现金。”
    “哎？”程贤顺眨了下眼。
    “哎什么，我问你微信还是现金。”老板对这群看起来就年纪小的孩子一向没什么好脸色，说话语气也冲，典型的吃软怕硬。
    程贤顺满脸窘迫，正要磕磕巴巴说外面人会来给我付钱，一道语气平淡的女声便从门口横了进来：“微信。”
    程贤顺抬眼，窈烟烟正慢悠悠走近小店里，天气热，她满头发丝随意盘了起来，阳光照到她身上，为她全身渡上一层虚幻的影。
    “怎么就买了一杯冰沙。”她语气不耐，眉心微皱。
    “啊…”程贤顺有些没回过神。
    “再拿点零食呗。”她瞧一圈店里摆着的小零食，找老板要了俩袋子，跟不要钱似的往袋子里装。
    程贤顺就没见过有人这么拿零食的，管你多少钱，直接往袋子里塞，很快就塞了满满两大袋子。
    “行了，结账。”窈烟烟懒洋洋的把零食袋子扔到桌上，扫完微信就带着程贤顺出去了。
    盛夏天，程贤顺拿着两大袋子零食，手里还端着杯冰沙，走的艰难，前面大小姐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还回过头冲她笑：“走快一点啊。”
    窈烟烟一向如此，对待没什么好感的人就会忍不住想要使坏。
    程贤顺双眼晶亮亮的看着她，好像一点都没觉得累，用力点了两下头小跑到她身侧。
    窈烟烟觉得逗她没意思，也不再说话了。
    程贤顺却开口了。
    少女欢欣雀跃，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向往：“姐…姐姐。”
    窈烟烟看都没看她：“嗯？”
    程贤顺想起妈妈嘱咐的话，不确定的问：“姐姐你给我买东西，是因为喜欢我吗？”
    窈烟烟琥珀瞳里带着些冷漠，唇角却微微勾起：“你说呢？”
    程贤顺看她笑了，以为她也很喜欢自己：“那姐姐你是喜欢我姐姐更多一点，还是更喜欢我啊？”
    窈烟烟直觉她问的话奇怪，眯起眼：“怎么？你想表达什么？”
    探究的视线扫过去，程贤顺呐呐闭嘴。
    她心里紧张，隐隐约约觉得妈妈嘱咐给她的话，绝对不能和窈烟烟说。
    耳边却听到窈烟烟再次开口。
    “我不是更喜欢你姐姐。”
    程贤顺心中一喜，看向她。
    “我是只喜欢你姐姐。”
    话落，她眯眼笑起来，看着程贤顺的眼神如在看一个没关系的陌生人。
    ——
    四点多，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
    窈烟烟打着把遮阳伞，手里还拿着个电动小风扇，走在土道上。
    程贤顺几乎热到虚脱，手里的冰沙化成一杯温热的糖水，她转头看一眼一望无际的田地，四处寻找着程玄的身影。
    这么大热的天，姐姐下一天地，得热成什么样啊！
    程贤顺心里忍不住有些自责，她从来也没下过地，根本不认识自家的田在哪里，还是窈烟烟望见远处一个瘦小的人影，拍了下她肩膀：“我找着了。”
    程贤顺谢天谢地，她皮肤都被太阳烤到发烫：“是吗？那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窈烟烟头也不回，顺着坑坑洼洼的田埂地往里走。
    ——
    程玄正坐在田埂上休息。
    她脸被晒得发红，浑身都是汗，喉咙干到冒烟。
    她只有一个杯子，所以只带了一瓶水过来，大夏天水被烫到温热，担心把水喝光，她只能含一大口，然后分几小口润润喉咙。
    对面下地的中年妇女见她把头埋进臂弯一动不动，生怕她中了暑：“丫头！你莫得事吧？”
    程玄遥遥听见有人喊她，抬起头望过去：“没事，谢谢。”
    “你这咋地叫没事喔？”女人停了锄头，见程玄那么乖巧心里不落忍，“你这都干了一天呀？也没带个帽儿子！中暑了咋个办？”
    “...我没事。”程玄舔了舔干裂的唇，她被晒得后颈发疼，正要转个身子，余光就瞥见一道身影遥遥向她走来。
    来人打着一把洋伞，穿一身吊带长裙，外头披着一件防晒的长纱衣，身型娇瘦，远远与她对上视线，跟个小孩一样转了转洋伞，小跑了过来。
    女人还在念叨让程玄快点回去，就见一个打扮精致，明显不是本地人的姑娘走了过来。
    “程玄！”那姑娘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小跑过来，蹲下身把伞举到程玄头顶。
    程玄被太阳晒到发疼的身体终于得到缓解，汗水从发间滴落，程玄脚跟往后挪，生怕自己身上的汗味被她闻见：“你怎么过来了？”
    窈烟烟皱着眉头，程玄现下明显已经累到虚脱，今天是罕见的高温天气，哪怕再皮糙肉厚的站在太阳底下晒一天也得脱层皮。更别提程玄本身就瘦，也没人给她准备防晒用品，整个人被晒得简直像一只煮熟的虾。
    “你跟我回去。”窈烟烟语气不容置疑，拽着程玄就要起来。
    程玄却不动，拒绝之意写在脸上，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窈烟烟看着她心里忍不住心疼，不想强迫她：“你不想走？”
    程玄点头：“还有活没干完。”
    窈烟烟忍了又忍：“有什么可干的？我雇个人给你干不就是了！”
    说着，收拾程玄的外套和水杯拉着程玄就要走。
    程玄却不依，跟块硬石头似的：“我自己就干了。”
    闷热与疲累让她说话不过脑子：“我的事情...和你也没关系。”
    “哈？你什么意思？”窈烟烟瞪着她。
    程玄抬眼与她对视，丝毫不让：“…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我自己就干了，不需要你。”
    窈烟烟快被她的顽固气疯了，有心想骂她一顿，又怕系统教育，撂下一句：“那你自己干吧！累死你！”转身就走了。
    无处不在的炙热阳光再次将程玄包围，对面女人听了个全程，眼见着那满身娇气的姑娘离开田地，对程玄说：“你个傻丫头，人家好心要帮你噻！你还不领情咯！这么多活你自己干要累死不啦！”
    程玄抿唇，一言不发。
    她就是不想再接受大小姐的好了。
    想起昨天陈慧淑说的话，程玄攥紧拳头，拿了锄头回到地里接着干活。
    日头西斜，田里人大多都回家吃饭去了，只程玄还闷头干活。
    对面女人站上田埂，收了锄头要回家去，见程玄闷声不吭，跟个机器人似的挥舞锄头，担心：“丫头，你不家走喔？”
    程玄擦了擦脸上汗珠，摇头：“干完了我在回去。”
    女人叹了口气：“那你忙着吧！姐回来给你带碗儿粥噻。”
    “谢谢。”程玄头也不抬，闷头接着干。
    女人走出去老远，还担心的频频回头看，生怕程玄会倒下，她实在太瘦了，两根柴火似的胳膊挥舞着锄头，让人都担心她胳膊会就此断掉。
    她哀叹了口气，转回头，却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脚步迈的飞快，漂亮的脸上表情不悦，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
    是刚才被程家丫头气跑了的那个姑娘。
    ——
    程玄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方才被自己气跑了的大小姐如今去而复返，站在田埂之上，一片暮色间。
    她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侧，琥珀瞳明亮，好似压了一路怒火，就等着和她发泄。
    程玄与她对视，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大小姐也会流汗。
    窈烟烟把包往地上一扔，激起一片尘土飞扬，她瞪着程玄不言不语，只等对方一个道歉。
    程玄停了锄头，也抬头看着她，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窈烟烟憋不住了，眼神如刀，语气蛮横：“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程玄沉默片刻：“...你怎么回来了？”
    生气中的女人听对方说什么都带刺，冷笑一声：“怎么，你还不想我回来了？！看见我你烦啊？”
    话语如炮弹，砸的程玄都傻了，程玄从没见过窈烟烟这样，以前哪怕生气也是发发小脾气，她后知后觉，心好像被一只名为不安的手攥紧：“我没...”
    窈烟烟瞪着她，呵出一口气，蹲下身拉开包，将一盒东西扔给她。
    程玄将将接过，垂眼一眼，是盒藿香正气水。
    “...谢谢。”
    程玄老实道谢。
    窈烟烟看着她。
    程玄表情写满了不安，她瘦又高，纤细的手指拿着藿香正气水的药盒，汗水浸湿了后背，见她眼神，还抬起头看过来。
    兴许是累了，她漆黑的眼睛显得越发亮，明明心中还在不安，可是视线始终不卑不亢，明亮的好像黑色宝石。
    这是程玄才会有的眼神。
    不管受了多少累，不管遇到什么艰辛，也始终不会迷失，不会害怕。
    第15章
    看清程玄的眼神，窈烟烟莫名的就消了气。
    她认识程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程玄有多固执这件事她心知肚明，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和程玄发脾气。
    毕竟是她亏欠程玄，而不是程玄亏欠她。
    想通了这点，窈烟烟放松了紧绷一路的面部表情，可到底不好意思认错，语气挺凶：“你累了吧。”
    程玄点头。
    窈烟烟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问了句废话，恼羞成怒：“快上来喝绿豆汤！”
    程玄有点愣：“什么？”
    少女两手叉腰，站在田埂上，明亮灼目：“绿豆汤啊，我给你带了吃的，吃点东西总不耽误功夫吧？”
    是不耽误。
    不如说，程玄的肚子已经饿到开始灼烧。
    经过几秒钟的的思想斗争，程玄选择了放下锄头，跃上了田埂。
    窈烟烟见她没有拒绝，自己都不由松了口气。
    小说中后面的程玄患有很严重的胃病，窈烟烟一直以为这只是作者随意的小设定，给程玄的美强惨锦上添花，可自从搬来丰康镇，她才发现程玄的胃病是早年有上顿没下顿的饮食习惯造成的。
    她怀疑程玄这个时候胃口就已经开始不好了，所以给程玄准备的都是些暖胃又清爽的食物，绿豆汤里放了些薏米，还准备了南瓜羹和一些蒸的面点。
    食物都用盒子盖得严严实实，一路上一点没撒出来，还温热着。
    程玄是真的又渴又饿，道了声谢就开始吃东西。
    窈烟烟坐在她旁边，见程玄在喝粥，凑过去笑的促狭：“好喝吗？”
    夏夜乡间，天色渐暗，周遭蚊虫声窸窣，女孩腕上带着驱蚊手环，两只雪白的手撑在她旁边，离她极近。
    程玄漆黑的瞳看她一眼，垂下浓密的睫：“嗯。”
    “嘿嘿，”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琥珀瞳甜的像蜂蜜，“我熬得。”
    “噗！”程玄呛得咳嗽，赶紧把碗放下，“你...你熬的？”
    没想到程玄会是这么个惊恐反应，窈烟烟也傻了，拿过帕子递过去：“我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放哦？”
    “咳！咳咳...不是，”程玄咳得脸通红，黑眸里泛出些水意，“咳...我没想这个。”
    她纯粹是惊讶窈烟烟居然会熬粥。
    程玄默不作声在心里给自己方才的失态找了个借口。
    女孩却轻而易举的将她内心真正想法大大方方捅出来：“喝到我煮的粥有这么高兴？”
    “...我没。”程玄咳得脸通红，没理会她促狭眼神，端起粥碗将粥都喝干净。
    “谢谢。”程玄道了声谢，自主收拾好自己吃完了的空盘子空碗，跳下田埂接着干活。
    似乎是因为刚吃完饭，她浑身充满了力气，窈烟烟坐在田埂上看她一会儿：“程玄。”
    程玄听到窈烟烟喊她，抬起头。
    “你什么时候才干完呀？”
    程玄舔了下干裂的唇：“大概…七点半。”
    窈烟烟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六点十分哎。”
    程玄说：“你要是无聊，可以先回去。”
    话落，本以为这大小姐会同意，谁知窈烟烟拒绝了：“不要。”
    她笑起来坐在塑料布上，眉眼弯弯：“我在这里等着你，好不好呀，程玄。”
    程玄点头，弯起嘴角：“好。”
    这好像是窈烟烟第一次看程玄笑。
    好像坚硬的寒冰消融，她漆黑的瞳都带着几分温柔，转瞬即逝。窈烟烟人都愣住，反应过来程玄已经变回了那个不言不语的机器，继续埋头地里的活了。
    ——
    干完活，刚七点。
    程玄跳上田埂，满身都是汗：“回去吧。”
    窈烟烟都有点要睡着了，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嗯呐。”
    她声音清甜，散在夏夜的风里，正迷迷糊糊要拿地上的包，程玄的手就已经先将包拿了起来，一手扛着锄头，回头说：“走吧。”
    “嗯。”窈烟烟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坑坑洼洼的田埂上，窈烟烟看到了程玄汗湿的后发，和被汗水打湿，显出线条的后背。
    细微的喘气声从前方传过来，窈烟烟听着，心里发暖。
    她知道程玄是不想她等急了，才加快了速度干活的。
    窈烟烟小跑着溜到程玄身边，笑意柔柔凑过去：“程玄，你真好。”
    少女话里带着几分笑意，甜的像柠檬糖。
    程玄睫毛微微一颤，抬眼，漆黑眸底带着几分不明情绪，理都没理她，加快了步伐就往前走。
    窈烟烟在后面眼睫微微睁大，还以为程玄是生了恼意，小跑跟上。
    却见程玄将锄头放进自家大棚里，从旁边推了自行车出来。
    她骑上车，回头看着窈烟烟。
    窈烟烟：？
    程玄抿唇，回过头不再看她：“上来。”
    哦哦，让她上车呢。
    窈烟烟整理好裙子，侧身坐上这辆有些高的自行车，双手环住程玄腰身。
    程玄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后背一身臭汗，回过头磕磕巴巴说：“…要不…你别抱着我了。”
    窈烟烟：？
    “不抱着你，等你摔死我？”
    程玄：……
    好像也是。
    程玄没再吭声，慢悠悠载着窈烟烟上路。
    窈烟烟抓着她腰间衣料，状似不经意问：“程玄。”
    “嗯？”
    窈烟烟问：“你经常要做农活吗？”
    程玄没多想：“嗯。”
    “那学习呢？你看你每天都在忙家里，你有时间学习吗？”
    这话问出口，程玄好半天没回话。
    可即便她不说，窈烟烟也明白。
    程玄上辈子，这个时候已经要面临退学了，哪怕她一向学习成绩优异，也抵不过家里人拖后腿。陈慧淑根本就不想她上学，只想压榨程玄，让程玄尽快找个厂子上班，以后好嫁人拿彩礼钱。
    可是这辈子有她在。
    她绝对不会让程玄再次经历那种绝望的无助。
    ——
    两人回到程家，已经七点多了。
    往常十五分钟就能到的路，今天骑了快半个钟头，程玄生怕窈烟烟坐着害怕，骑得非常慢。
    窈烟烟从车子上下来，都感觉屁股有点疼，和程玄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程家人早就都回来了，一家三口在饭厅吃着饭，程玄不在，程世宝的饭就只能陈慧淑喂。程世宝太笨，到现在有心想自己吃饭，也学不会，吃的到处都是。
    陈慧淑正给宝贝儿子吹粥呢，听见门响了，放下餐勺：“程玄啊，快给你弟弟喂饭来。”
    没一会儿，饭厅的门帘被掀起，窈烟烟那张漂亮的脸探进来。
    她笑看一眼程世宝，后者羞愧，赶紧抢过饭勺，骂骂咧咧：“我自己吃，不用程…姐姐喂。”
    陈慧淑：？
    陈慧淑埋汰他：“你自己哪会吃哇？”
    “我怎么不会了！我会！”程世宝冲她吼，陈慧淑有心想拦着宝贝儿子吃饭也拦不住，转过头眼神略有责备的看向罪魁祸首窈烟烟。
    窈烟烟笑的嘚瑟，呵呵两声，带着程玄就上了楼。
    “什么玩意儿…”陈慧淑暗骂一句，见儿子吃的满桌子都是，糟心不已，吼一边坐着的程贤顺，“你吃干饭的！？还不快给你弟弟喂饭！”
    ——
    程玄上楼，被窈烟烟推进了浴室。
    洗了个澡出来，程玄正想回去，就被窈烟烟叫住了。
    “程玄，你过来。”她放下手机，拍拍身边的沙发。
    程玄走过去坐好，窈烟烟表情严肃：“程玄，你想打暑期工吗？”
    程玄愣住：“…暑期工？”
    “对。”窈烟烟点头，“我有人脉，可以帮你找，你妈妈不同意我去帮你说，赚到的钱你自己存好了，以后有事还能应个急，你现在每天忙家里的事，忙地里的事，根本就没时间去学习，以后你每天上完班就来我这里，我给你补课，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提议不亚于天降馅饼，几乎将程玄砸晕，她内心不安：“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愿不愿意。”窈烟烟直视她，几乎将她望穿。
    沉稳如程玄，在得知有个人会给她介绍工作，还会给她补课，内心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这对她来说，好似做梦，是不该落到她头上的天大好事。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程玄认真看着窈烟烟：“我想...我愿意。”
    这年的程玄，这一刻几乎将窈烟烟当成了自己的救星。
    哪怕这个好心人的好心，在程玄眼中泛滥到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程玄也深深感谢，并且在内心深处许下了未来一定要报答窈烟烟的承诺。
    得了准话，窈烟烟弯起眉眼，突然想到些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部白色手机。
    “这个给你。”窈烟烟把手机和充电器递过去。
    程玄怔愣，赶忙摇头拒绝：“我不要。”
    “拿着。”窈烟烟微微笑着，态度温和将手机放在程玄手边，“你要是去上班，没有手机会很不方便的。”
    “…我不用。”窈烟烟对她已经做的够多，她不想再占窈烟烟一丝一毫的便宜了。
    见她抗拒如此，窈烟烟后退一步：“那就当借给你，好嘛？”
    她笑的俏皮，眉眼生动：“等你发了工资，再请我吃饭，好不好呀程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和坏女人谈判了！
    刚才修了一下文，不用理哈。
    第16章
    窈烟烟下楼的时候，陈慧淑她们正吃完饭。
    程贤顺收拾好了餐桌就回去写作业了，徒留陈慧淑和程世宝，亲昵着享受亲子时光。
    “宝贝儿大儿，今天上课累吗？”陈慧淑把程世宝抱到腿上，手举着儿子的小手，对着灯光细细看指甲缝里有没有泥。
    “不累，我想回去玩游戏。”程世宝不耐烦，打开她手，推她的脸。
    陈慧淑一点都不生气，正要接着逗儿子玩呢，窈烟烟无情的打断了她们单方面愉快的亲子时光。
    “老阿姨，晚上好啊。”窈烟烟身子靠上门框，歪头抱臂看她。
    陈慧淑抱着儿子，皱眉头：“干啥啊？”
    窈烟烟内心冷笑，对陈慧淑的势利再次有了层新的了解：“有点事要跟你谈。”
    “啥事啊？”陈慧淑拍了拍儿子后背，放程世宝回屋。
    窈烟烟拉开凳子，坐到陈慧淑对面的位置上，开门见山：“我想跟你谈谈程玄的事情。”
    陈慧淑一听到程玄的名字就讨厌：“干啥？她又咋的了？”
    窈烟烟手指轻叩额角：“我给程玄找了个暑假工的工作。”
    “啊？工作？”陈慧淑皱着眉，表情不可置信。
    “对，一份工作，她是学生，每天需要学习的时间，以后她下班我会亲自辅导她功课，你有意见吗？”
    陈慧淑问出自己在乎的：“你给她找的工作，一个月能挣多少？挣得了两千吗？”
    窈烟烟视线里带着几分冷冷笑意：“嗯。”
    “那行，”陈慧淑说，“她反正待家里也是待，不如出去赚钱去，不然养着她白养的…”
    说着，似乎是感到窈烟烟眼神轻蔑，又加了句漂亮话：“…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窈烟烟心里冷笑，接着和她打商量：“不过程玄要是上班，你就不能再支使她干这干那…”
    “啊？”陈慧淑打断她话，不乐意了，“为啥啊？”
    “因为程玄是学生，我也说了，以后程玄下了班我要负责给她补课的。”窈烟烟开口解释，指尖轻叩桌面，“作为交换，程玄的工资全部上交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陈慧淑心里馋窈烟烟扔出来的甜枣，可没上钩：“她补什么课啊？她不用补课的呀，当大姐的，下班回来就该帮衬家里的呀。”
    话落，她神情警惕的补充一句：“你不是骗我们掏补习费吧？我家可没钱！程玄赚了钱，那工资也一分不能给你的！”
    窈烟烟简直快被她说笑了，她是穷到什么地步了，还会压榨程玄的补习费。
    窈烟烟说：“你想多了，我为程玄做这些纯粹是好心使然，程玄是个好苗子，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以后对你们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陈慧淑才不吃这一套：“她考没考上和我有什么关系的…女娃娃能嫁个好人家那才是福。”
    窈烟烟笑了：“那是证明你眼光也只到这儿了，多少家庭望子成龙，到了你这儿反倒自断孩子羽翼，这和自取灭亡没什么区别，耽误了程玄也耽误了你自己的家庭，你是程玄的妈妈，程玄考出去了一定也不会不管你们，你觉得呢？”
    陈慧淑被她说的不愉，可确实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程玄这辈子也只能是她家娃了，程玄要真有本事考出去，那确实对家里好，毕竟她哪能不管家里，她可是程玄的妈妈！
    “那你不会收补习费？”陈慧淑怀疑。
    “不会，我有的是钱和时间，我做这一切只是好心罢了。”窈烟烟明白陈慧淑这种坏人看什么都容易往阴暗面想，耐心解释。
    陈慧淑一噎，被她无声的炫富行为整得无话可说，想想确实如此，又问：“她一个月能挣多少？”
    窈烟烟顺着她方才的问话，想了一个大概数目：“…三千。”
    “那行。”陈慧淑答应的很痛快，三千块钱，这对他们家来说已经很多了，外出打工的程父一个月也就能寄个三千多回来。
    谈妥了事儿，窈烟烟起身要上楼。
    陈慧淑美滋滋的，心里高兴，脸色也好：“大小姐啊。”
    窈烟烟侧头，没说话。
    陈慧淑自说自己的：“你稀罕程玄什么呢？待她这样好，你要想要玩伴儿，以后我让我家贤顺也陪着你呗？不比程玄会说话，招人喜欢？”
    话落，窈烟烟恍然大悟。
    她就说今天程贤顺和程玄对她态度怎么都这么奇怪。
    一个过分亲昵，一个过分冷淡，原来还是这个老妖婆捣的鬼。
    估计是看程玄过得好，她心里嫉妒，就想把自己的亲生孩子也塞到窈烟烟跟前讨个巧儿。
    窈烟烟一下就乐了。
    “还真不如程玄。”她冲陈慧淑笑的灿烂，说完，没理会陈慧淑铁青的脸色，转身上楼。
    她打算明天带程玄去办一张银行卡。
    程玄打工赚到的钱，一分都不能落到陈慧淑手里，至于陈慧淑要的“工资”，窈烟烟打算自掏腰包。
    反正窈烟烟给的是程家的钱，程家的钱就是程玄的钱，绕了个大圈等于给钱的还是程玄，没毛病。
    本来窈烟烟还想每个月资助程玄呢，可就程玄的高自尊，恐怕宁愿跳河也不想花她一分。
    ——
    楼上，程玄还在等窈烟烟回来。
    听到脚步声，她站起身。
    “ok啦！”窈烟烟冲她比了个手势，表示一切顺利。
    她的举动带着些孩子气，坐到程玄身边：“明天我带你去办一张银行卡，你有身份证吧？”
    突然被问到，程玄回过神：“嗯，有的。”
    “行。”窈烟烟笑起来。
    程玄抿唇，直视她眼，认真开口：“谢谢你。”
    “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她说的郑重极了，好像在宣誓一般。
    窈烟烟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她们的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了。
    ——
    第二天，窈烟烟起了个大早。
    她要背着程家人，带程玄去办一张银行卡。
    挑了条裙子，窈烟烟打扮好从楼上下来，程玄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身上穿着窈烟烟送给她的小白熊短袖，见窈烟烟站在楼梯口盯着她不动，不自在开口：“别的衣服我都洗了。”
    “哦，这样呀。”窈烟烟下楼，她喜欢程玄穿这件短袖，和她冷淡的外貌形成鲜明反差，给人感觉莫名柔软很多。
    两人开门出去，今天天气不错，窈烟烟戴上自己的遮阳帽：“你骑自行车带我吧。”
    程玄看着她，有些为难：“…骑不了。”
    “为什么？”窈烟烟纳闷。
    “太远了，得坐公交。”
    好家伙。
    窈烟烟第一次听说，办张银行卡还得倒车去坐公交的！
    她可不依，一会儿日头上来天气变热，给她晒黑了怎么办？
    “我不要坐公交。”窈烟烟娇里娇气的，后退到阴凉处，拿了手机出来，“我给郑叔打个电话，让郑叔来接咱们吧。”
    程玄没有意见，站到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
    窈烟烟一边打电话，一边看她。
    程玄站在光影的分界线处，漆黑发丝被冷白阳光照到，连着精致五官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
    她一向习惯站的笔直，身板瘦，看上去就好像一根笔直的硬竹。
    浓且长的睫毛微颤，漆黑的瞳横过来，程玄眉心微皱，突然看向她。
    窈烟烟心跳漏了一拍，赶忙移开视线。
    万幸，电话接通，郑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大小姐，您早。”
    “嗯，早上好，郑叔，你开车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办。”
    “好的，大小姐，我出去买海鲜了，大概要十点到，可以吗？”
    窈烟烟看了下表，现在刚九点：“可以。”
    挂断了电话，窈烟烟问程玄：“你没吃饭呢吧？”
    “嗯。”程玄点头。
    “那咱俩出去吃好了。”窈烟烟甩了甩自己的手拿包，“附近有没有卖早饭的？”
    “有，豆浆油条…之类的。”程玄看着她，估计娇气的大小姐应该不会想吃。
    谁知窈烟烟爽快点头：“可以呀，走吧。”
    她撑起自己的小洋伞，回头：“怎么了，过来呀？”
    程玄眨了下眼，点头跟上。
    ——
    “就是这里啊…”窈烟烟站在早点摊前，眉心紧皱，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对。”程玄说。
    正是上午最忙的时候，门口坐了不少客人，唏哩呼噜喝豆浆的，哇哇吐痰的，老男人们聚在一块儿骂街，每一条餐桌都没擦干净，筷子都是黑的，早点都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做。
    窈烟烟觉得，与其让她在这里吃饭，不如把她当地处决。
    大小姐脾气上来，窈烟烟抓住程玄衣角：“程玄，我不想在这里吃，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啊？”
    别的地方。
    丰康镇不大，这家早点摊子已经算干净的了。
    程玄说：“要不回去，我做点什么给你吃，可以吗？”
    窈烟烟狂点头：“可以可以！我要吃你做的饭！”
    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程玄愣了一下，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声音闷闷的：“我做的，没有那个…郑叔做的好吃。”
    窈烟烟笑起来：“没事呀！”
    她看程玄跟看亲女儿似的，亲女儿给自己做饭，简直开心坏了好吗！就是难吃那也会觉得超级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烟烟子：妈妈爱你！
    程玄：?
    第17章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陈慧淑正要去送孩子上补习班。
    起了个早让她心情很不好，见着程玄回来，阴沉个脸，带着孩子甩门就走了。
    窈烟烟有些不大乐意，嘟囔了句：“搞什么啊。”抬起眼皮，却见程玄一点反应也无，若无其事问她。
    “想吃什么？”
    窈烟烟眨了两下眼：“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吃。”
    程玄抿唇，总担心她对自己的厨艺抱有太高期待之后会失望，提前说明：“…我做的也就一般。”
    “没事。”窈烟烟笑，“你看着来。”
    程玄想了想，选了个最省时间的：“那吃面汤吧？”
    “好嘞，给我往里整个鸡蛋。”窈烟烟小碎步溜到饭厅，坐下来等着开饭。
    这还是第一次，程玄在家里亲自做饭款待另一个人。
    想起方才少女期待欢悦的模样，她心里紧张，怕发挥不好，切葱段的时候都比往常更认真了些。
    程家饭厅设置巧妙，厨房被一层镂空的木头隔断挡着，好像是自己雕刻的，隔断刻画的不精细，有些粗糙。
    窈烟烟问：“你们家这个隔断是自己做的吗？”
    程玄开了油烟机，他们家这个油烟机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声音特别大，程玄回了下头，放大声音喊了句：“是啊。”
    窈烟烟头一次听到她说话这么大声，有些新鲜。她平日声音沉且稳，带着股冷意，哪怕放大了声音，也完全没有女儿家会有的尖细。
    窈烟烟爱听她说话，问：“是谁做的呀？”
    程玄背着身子：“我爸。”
    “哦。”窈烟烟没再问了，程玄对程家人没什么好回忆，省的踩了雷区。
    过了会儿，油烟机被程玄关上，四面重回寂静，程玄端了两碗面汤过来，一碗放到窈烟烟面前。
    窈烟烟垂眼，面汤很香，上头规规矩矩撒着葱花，是真的规规矩矩，摆在中间，好像厨师刻意为之。
    窈烟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没拆穿她的小细心，拿了筷子开吃。
    “好吃耶！”窈烟烟眼睛晶亮亮对程玄说。
    对方肩膀明显松下来：“是吗。”
    “嗯嗯！”窈烟烟是真觉得程玄手艺不错，做饭很香。
    两人吃完饭，等了会儿郑叔来了，带着墨镜，穿着黑色短袖，露出精壮手臂，站在门口，遮住了所有阳光：“大小姐，我来了。”
    “好呢。”窈烟烟补了下口红，对程玄说，“走吧。”
    三人出门，郑叔开的是窈烟烟那辆粉色超跑，停在门口，车边围了一圈村里的小孩。
    她们也不敢碰，只新奇的看，见郑叔过来，嘻嘻哈哈作鸟兽散。
    窈烟烟陪着程玄坐到后座，车开上路，窈烟烟指挥着郑叔播放了首舒缓音乐，垂眼休息。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几乎从脚底蔓起一层凉意，窈烟烟余光瞥见身边程玄。
    她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惯性使然，坐姿笔直，好似后背放着块硬邦邦的钢板。
    窈烟烟怕她累，身子挪过去，指头戳了下她侧腹。
    程玄一抖，似是吓了一跳，漆黑眸子罕见显出几分惊慌：“怎么了。”
    “没事。”窈烟烟也不拆穿她，“一会儿咱们办好了银行卡回来，你可得记得把银行卡放好了。”
    “嗯。”程玄点头。
    窈烟烟：“工资不用上交，我和你妈妈都谈过了。”
    “嗯。”程玄看她一眼，这些昨天晚上就和她说过了。
    窈烟烟眼见着她一点点放松警惕，身子不再僵硬，忍不住笑：“还有手机，记得放好啦。”
    “嗯，好。”程玄一点没觉得不耐烦。到了银行办好银行卡，还特意将卡放进了衣服内里的口袋。
    ——
    大概是真把话记在了心里，第二天一早，程玄特意翻找出来了自己很久没用过的黑色帆布包，用来装卡和手机。
    今天天气好，碧蓝的天从窗口就能看见。
    屋里静悄悄，早上七点，家里人都还睡着。
    程玄轻手轻脚关上门，抬步正要走，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响。
    接着，“嘎吱”一声，二楼的窗户被一只细白的胳膊推开，似乎是照到了太阳，那只胳膊又很快缩了回去。
    程玄抬眼，眸子黑白分明，晃晃晕出几分笑意。
    “程玄。”楼上女孩探出半张脸，露出蓬松的长发和一双浅色眸子。
    她像是刚睡醒，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娇气。
    “嗯。”程玄对上她惺忪睡眼，罕见加了句，“早上好。”
    “早上好。”窈烟烟脑子慢半拍，“你没吃饭呢吧？”
    “没有。”程玄如实回答，“我不用吃。”
    “不行。”窈烟烟打了个哈欠，缩回脑袋，过了会儿拿出一个红色食盒，说话不过脑子“你还是个孩子，不吃早饭没有胸。”
    程玄：……
    程玄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看着那红色食盒被她扔下来，慌忙接住。
    “好了，拜拜。”窈烟烟冲她挥手。
    程玄：“…拜拜。”
    窗户被关上，程玄抱着红色食盒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出了家门。
    窈烟烟给她介绍的上班地方，是洪小暖家的餐馆。
    洪小暖家条件不错，开的餐馆在丰康镇算得上忙的，听窈烟烟说想给程玄找份工作，为了将功补过赶紧自荐了自己家。
    这个点，洪小暖怕程玄不认路，正攥着手机给门口张望。
    她妈在后厨削土豆呢，吼她：“你给门口儿望鬼呢洪小暖。”
    洪小暖无语，也吼她妈：“我这不是怕暑假工不认路，盯着点吗！”
    “暑假工不九点上班吗，你现在盯个啥劲喔！”她妈狐疑，“你咋这期待，暑假工男的女的？”
    洪小暖气愤回头：“你能不能别瞎猜！女的！没早恋！”
    她妈瞪她：“缺德孩子，女的你还张望啥，现在哪有你们这么大小孩儿起这早过来上班的，踏实给屋里等着吧啊。”
    洪小暖内心苦涩，小孩儿是都不爱起早，可是程玄除外啊。
    她虽然也不确定程玄会几点过来，可是程玄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第一个到，洪小暖那时候听同学说过，程玄每天几乎天不亮就会来学校。
    想到这，洪小暖重新探头出去，抬眼一看，还真望见了个人。
    穿着一身黑，身型高瘦，齐肩黑发被她缕在耳后，配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平白显得十分不好接近。
    洪小暖高兴，回头喊：“人来了！妈！人来了！”
    “来了不就来了吗！”说是这么说，张美娟还是放下削皮刀走到了门口。
    做老板的一向对早来的员工很有好感，可是看清了程玄这张脸，张美娟有点犹豫。
    这孩子长得也忒不讨喜。
    也不是难看，挺好看的，洪小暖她们这个岁数的小孩瞧不出来，可张美娟看得出程玄有个好底子，就是没个乐模样，不像她家小暖，跟个太阳似的招人稀罕。
    也就一双眼有神，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一躲不躲。
    张美娟有点不乐意她干服务员，想让她干后厨，受点累可是不用见人，洪小暖却不依，服务员的围裙都给她找好了：“给你，知道怎么戴吧。”
    “嗯。”程玄点头，利索的系上围裙。
    她腰身瘦，系上围裙更显得没点肉，张美娟更愁了。
    这么瘦，哪端得动盘子？
    她土豆都削不下去，喊了声洪小暖。
    洪小暖进来，她拉过女儿，支使女儿把门拉上。
    “又怎么了啊。”洪小暖拉上门问。
    张美娟拽着她手，用气声说：“洪小暖，你这给哪儿找来的人，你看看瘦的，哪端得动盘儿？这么小也肯定不愿意好好干，估计干个两天就累跑啦！”
    洪小暖也拿不准：“不会...不会吧？”
    “缺德孩子！”张美娟拍她一下胳膊，“都怨你，今儿你削土豆吧！我一会儿贴广告去。”
    “贴什么广告啊？”洪小暖捂着胳膊问。
    “招聘广告呗！”张美娟又打她一下。
    洪小暖赶紧躲开：“说话就说话，总打我干啥！”
    “打你缺德孩子不会招人。”张美娟解下围裙上里屋拿传单，“我那时候说招个二十多岁生完孩子的，你非找你同学，你看她看着哪儿行啊。”
    洪小暖想拦，可想想程玄要是真连盘子都端不动，那也确实没辙，闷闷不乐垂下头。
    张美娟抱着传单出去，程玄正擦着桌子，张美娟一眼没看，出门骑上车子就走了。
    程玄不知道自己被以貌取人了，擦了桌子就开始扫地。
    她在家里干的活比这要多得多，程玄不跟别的孩子似的眼里没活，她干事勤快，没半小时就把原本脏兮兮的前厅收拾的干干净净。
    洪小暖出来看见前厅焕然一新，人都傻了。
    前厅一直都是她负责打扫收拾，从来也没这么干净过。
    程玄正要提着一桶污水出门，水放得很满，洪小暖生怕程玄拿不住，谁知对方单手就提起来了，水面微微摇晃，程玄干活干净利索，轻松提起水桶就给倒进了门口水池。
    她抹了下额头薄汗进屋，见洪小暖站在后厨门口一动不动，有些担心：“怎么了？是...我打扫的不够干净吗。”
    “没有没有没有！”洪小暖狂摇头。
    太干净了好吗！
    而且她怎么可能端不动盘子！
    就她端水桶时那轻松劲儿，恐怕单手都能把她妈给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烟烟子：^_^亲亲女儿上班第一天。
    第18章
    张美娟哪知道雇了个这么能干的。
    她唉声叹气满大街贴着传单的时候，洪小暖还在店里夸程玄呢：“你也太能干了吧。”
    程玄没上过班，她只是做了在家里就会做的家务活，不知道原来这就算是能干了，头一次被这样直面夸奖，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洪小暖有了信心，就程玄干活这利索劲，哪怕不爱搭理人，她妈估计也不会辞退程玄。
    洪小暖拿了个点菜机过来，教给程玄怎么用：“你平时的话呢，就负责点单传菜和前厅卫生这块，晚上忙了会有小时工过来帮忙的。”
    程玄点头，洪小暖拿了点菜机给程玄演示一遍，见程玄面无表情，问：“怎么样，我讲明白了吗？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不用，我会了。”程玄淡淡道，对着菜单输了几个菜名，成功下单。
    没想到程玄学东西这么快，洪小暖愣了两秒：“你学东西好快啊。”
    这一说，她才想起程玄学习好像也不错来着？
    程玄抿唇，没作答：“我没吃早饭，现在可以吃饭吗？”
    “哦哦，吃吧。”洪小暖说。
    程玄在学校里就不好接近，洪小暖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因她的冷淡而感到生气，反倒生出几分新奇。
    原来程玄也会和人正常交流啊。
    她一直以为程玄是那种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类型了。
    程玄将食盒抱上桌，提起第一层。
    窈烟烟准备的都是些方便食用的，手拿饭团，寿司一类的，洪小暖瞧见这精致的伙食，问：“这是不是大小姐给你准备的啊？”
    程玄拿了个饭团，回头看她：“嗯。”
    “我猜就是。”洪小暖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长了雀斑的小圆脸露出一个笑，“也就大小姐才会准备这些精细的。”
    程玄吃了口饭团，里头夹着满满的金枪鱼。
    她抬起眼皮，黑瞳纯粹且有神，似乎提起这个人让她心情很好：“是啊。”
    洪小暖愣了愣，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程玄露出这种表情。
    想到对方，居然忍不住都会笑，程玄这么喜欢大小姐吗？
    洪小暖没多想，和程玄没什么可聊的，就去后厨接着削土豆去了。
    一天下来，程玄适应的超乎寻常的快。
    以至于中午到了饭点，张美娟贴完广告回来帮忙，见程玄拿着点菜机忙前忙后，还以为她瞎点。
    “哎呦，孩子。”张美娟脸都白了，凑过去一看，规规整整的菜名在点菜机屏幕上排了一串，和洪小暖一核对，人家还真没点错。
    再一看，前厅也变敞亮了，犄角旮旯都被擦的干干净净。
    “…都是她干的？”张美娟傻眼了。
    “是啊。”洪小暖忙着收银呢，怼她妈，“程玄老能干了。”
    张美娟心里挺高兴，可到底持保留意见。
    直到后厨师父炒好菜，程玄一手一盘端着就走，她才彻底对程玄改观。
    “这孩子力气咋这么大。”张美娟跟女儿用气音说。
    洪小暖拿计算机算账呢，敷衍她妈：“昂。”
    “她这么瘦，力气咋会这么大的。”张美娟看见程玄来来回回，又提着水桶去擦桌子，人都傻了。
    “完了。”张美娟靠柜台边，“妈这一上午广告儿白贴了。”
    洪小暖乐了，推她妈：“你上后厨刷碗去吧，我盯着她一上午了，干的可行了。”
    张美娟悬空的心落地，下午指挥厨师做员工餐都给程玄多加了两块儿肉。
    “你瘦，孩子，多吃点，米饭不够自己上后头添。”张美娟把菜往程玄面前推了推。
    程玄也没跟她客气，吃了两碗米饭。
    张美娟挺纳闷：“你这不也挺能吃的，咋还这瘦。”
    程玄没吭声，过了会儿说了句：“天生的。”
    “那你这挺好，我家洪小暖吃点饭就胖，胖肚子胖腚，胖的一点不好看。”
    洪小暖不乐意：“那还不随你。”
    母女俩都是热闹性子，又要吵嚷起来，程玄抿唇，及时开口：“我现在可以休息吗？”
    洪小暖：“哦哦，休吧。”
    她们这儿有午休的，下午两点到下午四点。
    程玄坐到旁边，张美娟母女俩说了会儿话，也上楼休息去了。
    程玄却不大睡得着。
    一楼只剩下她一个人，今天天气好，有点风，洪小暖走之前还特意给程玄开了电风扇。
    程玄手往后伸，想把围裙解下来，手却碰到了围兜里的手机。
    指尖轻蜷，程玄把手机从围兜里拿了出来。
    没用过，可她见程世宝玩过，窈烟烟昨晚还教过她，给她注册了一个微信号。
    里头只有一个好友，头像是一个动漫小兔子，微信名叫yyy。
    程玄垂眸，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片刻，还是点进了与她的聊天框。
    空白一片，她没有给她发一条消息。
    程玄抿唇，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拇指正要关灭屏幕，手机突然震动。
    程玄呼吸一滞，手机险些从掌心摔落，她手忙脚乱急忙接住，看清来电显示，摁下通话键。
    机面贴上耳廓，少女独有的清甜嗓音从话筒里传出：“喂，程玄？”
    “嗯。”程玄眨眼，慢慢低下头，把有些发烫的另一只耳朵贴上冰凉的桌子，方便将她声音听的更清。
    夏日午后，店里只剩下电风扇运转的声音，少女声音隔着手机变得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就好像在她耳边说话似的。
    “我听洪小暖说你午休了，没打扰到你午睡吧？”
    “没有，”程玄说，“我不困。”
    “是嘛，今天累不累呀？”窈烟烟问。
    “不累。”程玄指腹轻划桌面，“你吃饭了吗？”
    “啊，我吃过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发问，少女话里明显带出几分笑意，“我也吃的日料。”
    程玄：“是吗。”
    窈烟烟：“嗯嗯。”
    “你要是困了，就先睡觉吧，我不打扰你啦。”窈烟烟说。
    程玄垂眸应好，挂断电话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不善言辞，并对此感到无奈。
    程玄看一眼手机，重新将脸趴回桌上。
    ——
    下午五点半，客人正要多起来的时候，程玄见到了洪小暖上午提到的小时工。
    男的，挺高，长相普普通通，也是个热火性格，与张美娟母女俩性格十分合拍，三人凑在一块，不知道的估计都得以为这是母子三人。
    据他说，他今年十九，家庭条件不太好，趁着暑假一天打了两份工，是个单身狗，身高一米七五，穿四十二码的鞋。
    程玄就没遇见过这么能说的人，偏偏程玄不善言谈，大大满足了这个喜欢自娱自乐的人，一空闲了就要找程玄单方面巴巴。
    洪小暖骂他：“张岩勤，你再说话我可扣你钱了啊。”
    “ok！知道了小老板！我闭嘴！”张岩勤消停了会儿，收拾完最后一桌餐盘，瞥见程玄背靠墙壁垂眸不语。
    张岩勤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小女孩。
    永远后背挺直，沉默寡言，身上没有半分青春期女孩该有的青涩叛逆。
    他对程玄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毕竟程玄个子都快赶上他高了，而且力气好像比他都大。
    他只是觉得新奇，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哎，你是几点下班的啊？”张岩勤问她。
    程玄抬眼：“八点。”
    “那不快了吗，这都七点半了，我得上到九点了。”张岩勤小声哀嚎。
    程玄正不知道回他句什么，后厨及时传来张美娟不客气的一声吼：“小张！快过来刷碗来！”
    “得嘞！”张岩勤喊一声，冲程玄乐了乐，小跑进后厨。
    程玄看了眼时钟。
    七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时间第一次让她感觉漫长，程玄端了水桶过来，把每个桌子都擦了一遍，洪小暖见也没客人来了，对程玄说：“程玄，你今儿要不先回去吧，我看晚上也来不了几桌了。”
    程玄看了眼时钟，现在正七点五十。
    她没拒绝洪小暖的好意，上柜台拿了自己的包和吃干净的食盒，和大家说了声再见，抱着东西就出去了。
    夏天黑的晚，天空好似泼上一层深色蓝墨，晚风吹散了她闻了一天的油烟味，程玄站在门口呼出一口气，垂眸下台阶。
    正要拐弯，抬眼就见道路那边遥遥走过来一个人。
    她比所有人都要显眼，穿着长裙提着包，长发披散，一手掐着一朵可怜的小野花，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走走停停，时不时还回头看。
    程玄老远就听见她喊：“我不认识东南西北呀！我找不到！在哪里啊！”
    “我真的找不到，你出来迎我一下，到底在哪…啊！”
    她惊呼一声，与程玄对上视线。
    程玄看到她浅色瞳孔登时漾起一层浓浓笑意，拿着小野花的雪白手臂高高举起，对着电话那边笑着说：“我找到了！我看到程玄了！”
    说完，她傻乎乎的挥了两下手，小步向程玄跑过来。
    程玄也朝她走去，停在她跟前止步。
    窈烟烟累的小喘，她体力一向不好：“这里好难找啊，我都迷路了！”
    程玄无言片刻，垂眸看地，不经意扫了眼她露出来的两条雪白的腿，眉心微皱：“下次不用来接我。”
    作者有话要说：
    ^_^本文男人都是背景板。
    感冒的一天，嘴里都没啥味道，照常写点自己也想吃的，金枪鱼饭团！
    第19章
    “哎？”窈烟烟顺着她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后知后觉察觉出对方意思。
    程玄是在担心她夜里出来会遇到危险吗？
    “没事啦。”窈烟烟说。
    程玄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盯着她。
    直盯得窈烟烟主动投降：“我下次来...穿条长裤？”
    “下次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程玄声音有点闷，说完不敢看她反应，先一步敛眸看地。
    “好呀。”窈烟烟笑起来，心里暖烘烘的。
    女儿在关心她呢！真好！
    殊不知自己被她当成了女儿，程玄边走边吃着她给的巧克力棒，耳朵听着她唠叨。
    “你太瘦了，程玄，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程玄如实回答。
    自从窈烟烟来了之后，她基本每天都有好好吃饭。
    窈烟烟还是不放心，看一眼她垂在身侧的细瘦手腕：“真的假的...”边说着，手边牵起了她的手。
    “你看看，你的手腕有这么细。”她语气故作夸张，雪白的两根指头圈成一个圈，圈住程玄的手腕，“还有这么多空余呢。”
    程玄垂眸，少女手温热又滑腻，轻轻贴在她手腕上，好似缠了一圈雪白的美玉。
    她睫毛颤抖，想抽出手腕，又怕她像上次那样误会，心情复杂对上她视线。
    她琥珀色的眸子笑意浓浓，程玄抿唇，干涩开口：“我知道了。”
    “那一会儿陪着我吃夜宵吧？”她主动进攻，眸光闪闪，似乎对一切都势在必得。
    程玄望着她眼：“...我下午已经吃过了。”
    “再吃点嘛，好不好呀，喝点粥嘛。”窈烟烟语气撒娇似的，边说还边摇了摇她手腕。
    程玄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她平时就鲜活，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常常让她不知所措，现在又软的像块棉花，让程玄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她泄气似的，点头同意。
    “好耶！”窈烟烟高兴了，牵着她手腕往回家的方向走。
    ——
    两人回到程家的时候，一楼已经没人了。
    程家人早就吃完饭回屋歇着了，站在门口还能隐约听见从程世宝房间里传出陈慧淑的笑声，想必又在享受甜蜜的亲子时光。
    没人给辛苦工作一天的程玄准备一口热乎饭，饭厅的餐桌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筷。
    窈烟烟皱着眉头进饭厅扫了一眼，桌子上都是空盘子空碗，什么都没给程玄剩下，摆在桌上纯粹就是等着程玄回来收拾呢。
    窈烟烟就是用脚指头想，也清楚陈慧淑打的什么算盘。
    她就是一点点在边缘试探呢，看窈烟烟会不会生气，今天给程玄留的是一桌子空盘子空碗，明天就得回来给她的宝贝儿子做饭喂饭。
    关键程玄还就真进来了，绕过她，自然地端过桌上碗准备将其放进洗碗池。
    窈烟烟顿时火冒三丈：“你干嘛呢！”
    程玄心头一怵，停下步子盯着她看。
    窈烟烟上前要抢过她手上的空碗，程玄生怕脏了她手，忙把碗高高举过头顶。
    窈烟烟气的，以为她这个包子非要抢着收拾：“...你什么意思！”
    程玄垂眼看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明显带着几分慌。
    她根本不知道窈烟烟是在为什么而生气，磕磕巴巴：“别...别脏了你手。”
    窈烟烟都快气笑了：“那你的手呢？就不怕脏了？”
    她呵出一口气，故意大声：“把碗扔这儿，干了一天活了回家还干活呢！你又不是这家的保姆！”
    她声音大，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句话说完，里屋陈慧淑的笑声登时消失不见。
    程玄呐呐不言，慢慢将手放下。
    见窈烟烟抬手又要抢碗，程玄赶忙擦着她身子将碗放到桌上：“...不干了。”
    “行，”窈烟烟冷笑一声，拽着程玄手腕，“跟我上楼去。”
    真当她是软柿子，不会护着程玄了？
    让程玄给她收拾残羹剩饭，陈慧淑她也配！
    窈烟烟孩子脾气，上楼的时候故意加重脚步发出大声响，陈慧淑在一楼，简直怀疑二楼的楼梯都要被那小贱人给踩塌了。
    她从床铺上坐起来，也不亲昵儿子了，抬头盯着天花板，恶狠狠咒骂：“这贱货...”
    ——
    窈烟烟带着程玄上了楼。
    楼上新添了一盏树枝形状的地灯，立在窗户边，昏昏暗暗的照亮了一整个屋子。
    顺着那盏地灯，程玄看到了窗前立着的巨大画板。
    那是一幅还没完成的油彩画，用色大胆，立在那里被昏暗的灯光映衬，色彩都显出几分妖冶，调色盘和用完的油彩扔在地上，很轻松就能想象到画画的人再画这幅画的时候有多随意。
    窈烟烟注意到她视线，无所谓道：“没什么灵感的失败品，别看了，来喝粥吧。”
    程玄却一眨不眨，少有的没听她说话：“是你画的？”
    “嗯，”窈烟烟走到那副画前，光线昏暗，她卷翘的睫毛渡上一层蜜色的光，眼神看不出什么感情，指尖轻抚画布，“最近没什么灵感，画的不太好看。”
    她似乎对这幅画十分的不满意，程玄抿唇：“我觉得挺好看的。”
    窈烟烟回眸。
    程玄永远都是这样，说什么话都很认真，眼睛会直直看着你，在这样的眼神之下，窈烟烟也回头望了眼自己的失败品。
    她细细看了半天，歪了歪头，还是不知道这幅画哪里入了程玄的眼。
    “你要喜欢那送给你了。”她随口玩笑。
    “可以吗？”
    程玄语气认真，话里透着几分少见的欣喜。
    窈烟烟笑了，也不知道这幅画怎么就招她喜欢，开玩笑道：“昂，需要姐姐给你来个亲笔签名吗？”
    这句话说完，本以为程玄会一声不吭跳过话题，没想到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
    窈烟烟一顿，指尖扣住画板边缘，有些惊愕：“不是，真的？”
    “嗯。”程玄点头，漆黑眸底铺着一层暖色的光，显得十分深沉又认真。
    在这种目光下，窈烟烟莫名有些脸烧，几乎是木着脑子，弯腰从堆了满地的画具里挑出一只勾线笔来。
    “签在哪？”窈烟烟回头问。
    程玄上前，微微抿唇，看着这幅艳丽的半成品，指了指右下角：“这里吧。”
    窈烟烟弯下身子，手腕轻挥，在程玄指定的位置写下一行小字。
    “好啦。”她放下笔，回头说。
    程玄垂眸，看到了她的落款。
    “s.moke。”
    她轻声念出来。
    窈烟烟莞尔，莫名的心情好，这是她第一次听程玄念英语，念得还是她的笔名。
    “嗯，烟雾，烟灰色，算是我的，唔...艺名，笔名一类的东西吧。”
    “很好听。”程玄说。
    一听就能知道，这是属于窈烟烟的名字。
    “是吗？谢谢。”窈烟烟撸下手腕处的发绳，绑起头发，“好啦，先去吃饭吧，吃完饭还要给你补课呢。”
    ——
    一顿饭吃完，程玄撑得坐不住。
    窈烟烟总喜欢给她塞饭，好像看她吃多少都觉得少，偏偏还特别懂得程玄软肋。
    “剩下的我可就扔了啊。”
    这句话一说出口，程玄就会把窈烟烟塞过来的食物全部吃掉。
    她对食物一向有一种别样的尊重感，让和她一起吃饭的人都能跟着多吃两口，窈烟烟心情颇好，看着程玄围着沙发小范围溜达，问她：“你还没写完暑假作业呢吧？”
    程玄脚步微顿，如今刚到暑假中期，她暑假作业还并没有动多少，听她问起这个，莫名有些臊得慌：“嗯，没有。”
    窈烟烟没多想，程玄每日忙家里的活，暑假作业能写个一两页都实属不错：“那这样。”
    她扔了闲散劲儿，直起身子：“我从来没给人补过课，我说说我的计划，你听听，觉得不行咱们再商量。”
    程玄停下步子，点头：“嗯。”
    “你的暑假作业，以后就来我这里写，期间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我也会给你找教过我的老师，要一些现在高二学生练的习题。”窈烟烟抬眼，见程玄没什么意见，继续道，“我当年是在静市一中读的，你可能听说过吧？”
    程玄点头，静市一中，升学率最高，师资力量雄厚的省内第一名校，她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那行，以后咱们就这么定，你记着有摸不清楚的问题一定要问我。”
    怕她以后不好意思主动提问，窈烟烟还加了一句励志感言：“你自己如果都不抓住机会，那以后怎么还能走的出去呢？”
    程玄听她话，内心激动，又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切都不真实：“嗯...”
    她攥紧掌心，心脏不住狂跳，几乎快到扰乱她思绪。
    给了她无限希望，擦亮她未来漆黑前路的少女坐在沙发上，姿态随意，身姿如被光影笼罩。
    她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施舍者独有的傲慢不屑，偏偏这一刻在程玄眼里，她远，且如烟，虚幻到不可思议，让程玄感觉自己现下如坠梦境。
    “那咱们就现在开始吧。”她伸了个懒腰，对程玄笑的鲜活，“你去拿你的暑假作业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晕晕欲睡的一天，到底几点发文比较好呢?每天都在纠结。
    这章修了一下，s.moke给我屏蔽了【骂骂咧咧】，中间没有点哈！谢谢观看。
    第20章
    窈烟烟讲课出乎意料的认真。
    程玄一开始不好意思问她，窈烟烟就会坐到她身边，看她哪道题做的慢了，小声问程玄这道题要怎么做。
    时间长了，程玄怕她这样太辛苦，也不再和她客气。
    毕竟就像窈烟烟说的，她如果连送上门的机会都抓不住，那未来不仅走不出这个村子，也回报不了窈烟烟待她的恩情。
    ——
    下午午休，程玄趴在桌子上看手机。
    今天有雨，天阴的厉害，气候闷热的让人心浮气躁，来餐馆吃饭的人也少。
    洪小暖上楼前大方开了空调，程玄坐在凳子上，汗湿的后背被吹得有点发凉，往里挪了挪，接着认真看手机。
    窈烟烟给她发了很多复习资料，还有静市一中的考题，要她没事了就做做，晚上她亲自检查。
    程玄小声念着题目，从柜台拿了纸笔出来，在桌上算公式，太过投入，就连张岩勤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哎呦，外头这怎么就下起来了。”张岩勤嚷嚷着推开门，拍了拍头发上的雨滴子，伸长了手从空调后头抽出块硬纸板垫在地上，脚才踏进屋里。
    没人搭理他，程玄坐在凳子上，一片昏暗里，只手边亮着屏幕的手机发出零星白光。
    张岩勤以为程玄带着蓝牙耳机呢，一凑近才发现人正全身投入地给纸上算着公式呢。
    “程玄？”张岩勤压小嗓门喊她一声。
    “啊...嗯？”程玄笔尖一顿，思路断线，起眼，“怎么了。”
    “没事，你怎么也不开个灯啊？”张岩勤说着，走去墙边拍了下灯开关。
    头顶白光亮起，照亮昏暗的屋子，程玄才恍然惊觉原来方才屋里有这么暗。
    她揉了揉眼睛，正要道谢，手机突然一个震动，是窈烟烟给她发了条新消息。
    程玄以为又是考题，往下一划，却是一个表情包。
    【yyy：（在吗表情包）】
    程玄微愣，抿去嘴角笑意，笨拙打字：【。：在。】
    那边秒回：【yyy：下雨咯。】
    程玄隔着一层玻璃门望一眼外面，是下雨了，下的还挺大：【。：嗯。】
    【yyy：你没带伞吧？】
    【。：没有。】
    发完这句话，窈烟烟没再回复，程玄拿着手机看了半天，还以为网不好，将手机亮着屏幕放到桌上，边算题目，边隔几秒钟瞅一眼。
    张岩勤正好从后厨出来，见程玄这番举动，忍不住八卦的心：“哎，程玄。”
    程玄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他：“嗯？”
    “你是不搞对象了啊。”张岩勤问的小心，这些天他和程玄玩得不错，虽然全都是他单方面话语输出。
    他觉得问问不过分，毕竟也没别的意思：“我看每天好像都有人过来接你，哎你别误会啊，哥就是看你要高三了，现在搞对象耽误学习。”
    程玄眉心微皱，女孩子们谈论恋爱是常事，可到了程玄这儿，她还是头一次被人问起这个，如实答：“没有。”
    她反问：“你怎么知道每天都有人来接我？”
    张岩勤挠了挠头，厚脸皮说出实话：“你每天打着电话就出去了，我能不知道吗？”
    “那不是你对象还能是谁啊，天天过来接你，追你的啊？”
    张岩勤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乐呵呵的：“跟哥说说呗，哥给你把把关。”
    “不是。”程玄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是...追我的。”
    “那是你的谁啊？”张岩勤问。
    是谁呢。
    窈烟烟算是她的谁呢？
    朋友？
    姐姐？
    恩人？
    三种关系在程玄脑子里转了个大圈，程玄挑不出个合适的称呼，一时竟有些支支吾吾。
    张岩勤看到她这个反应，也愣了。
    本来他还没想程玄会早恋，毕竟相处这些天，程玄这人给他感觉过分沉稳内敛，别说跟她同岁的相比，就是比他都要成熟稳重。
    她要早恋，那是得跟个什么样的男孩谈啊！张岩勤根本无法想象。
    还要再问呢，楼上传出下楼的脚步声，张岩勤忙住了嘴，回身一望：“小老板。”
    “你来挺早。”洪小暖打着哈欠下了楼，瞧一眼外头缠绵雨，抱怨，“这雨没个停了，今儿我看是凉凉了。”
    张岩勤不会说话，唉声叹气：“是啊，谁找这大雨天出来下馆子呢。”
    洪小暖瞪他一眼，也没骂他嘴欠，正要赶他去厨房刷碗，余光留意到门口，突然瞪大了眼“哎？！”一声。
    张岩勤下意识跟着洪小暖视线往门口看，一下愣住了。
    玻璃门被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推开，来人冲他们面带笑颜，轻轻点头，眉眼间好似自带了股朦胧雾气，婷婷进到屋内。
    直垂到腰际的黑棕长发如一匹上好缎子，落在她烟灰色的裙子后一晃而过。
    直到她细白指头敲了敲桌子，满屋回神，埋头算着公式的程玄一惊，愣愣抬头。
    窈烟烟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门外雨声扰人，她身上却滴雨未沾，手上拿着那把熟悉的黑月雨伞，静静站在桌前。
    程玄几乎当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面前人开口说话：“程玄，我来接你的。”
    “啊…”程玄指尖轻颤，说了句特别傻的话，“我还没下班。”
    “嗯。”她好像被逗笑了似的，浅瞳晕出几分笑意，“我等着你。”
    洪小暖是最先回神的，听了这话，忙道：“今天我让程玄早点走，反正也没人。”
    窈烟烟正要点头，程玄赶紧拒绝：“不用。”
    洪小暖知道她不想被区别优待：“今天咱们都早点下班，晚上没客人，开空调还费电呢。”
    听了这话，程玄才勉强应下来。
    窈烟烟寻了个空位，坐到程玄身边：“我还没吃饭呢，小暖，你拿菜单过来吧，今天我也当回客人。”
    洪小暖点头应好，菜单上桌，窈烟烟随便点了两道菜和一份汤。
    后厨开始生火做饭，窈烟烟不客气，拿过程玄做过的草稿纸细细打量。
    被窈烟烟教过这么些天，程玄深知窈烟烟的认真程度，见她盯着自己字迹潦草的草稿纸细看，莫名有些紧张羞愧。
    她憋不住，还是闷声补上一句：“字不好。”
    “没事。”窈烟烟翻了个面，“算的挺好。”
    程玄心里呼出口气，虽然她从没因出错被窈烟烟训斥过，也不怕被窈烟烟训斥，可她莫名不想看到窈烟烟会因为她的错误而皱眉头。
    看了会儿题目的功夫，菜一道道被端上了桌，程玄不敢再坐，站起来跟着一道忙活。
    窈烟烟也没留她，小口小口喝着热汤，闲晃着时间。
    前厅有客人，店里人都聚到了后厨，怕吵着窈烟烟吃饭。
    张岩勤一肚子想问的，声音放的很小，问洪小暖：“那是程玄的谁啊？”
    洪小暖说：“我也不太清楚她俩的关系，算是租客吧？”
    “租客？”张岩勤傻了，“我还当是程玄她姐呢。”
    洪小暖笑了，话里没什么别的意思，单纯说事实：“程玄哪会有这样的姐姐？”
    说的确实，外头那姑娘不是和程玄一个人不搭，是和这一整个村子连带着程玄都不搭。
    张岩勤问：“市里的吧？”
    洪小暖点头，招张岩勤探头过来，用气音悄悄说：“静市的，家里有钱到吓人。”
    张岩勤惊叹，声音没压住放大了些：“这是多有钱啊。”
    洪小暖挺得瑟：“你都不敢想象的有钱，真真的大小姐，暑假散心就过来玩了，你可别打我家大小姐主意！让我知道我就打死你。”
    张岩勤哪敢啊：“我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没有，我还活着干嘛了我？”
    洪小暖被他逗乐了，张岩勤还想再问问呢，实在是这豪门大小姐下乡记太吸引眼球，程玄就进来了。
    洪小暖纳闷，问她：“程玄，你怎么不去陪着烟烟姐呀？难得烟烟姐进店里来。”
    程玄抬眼，上挑的漆黑凤眸压着一层冷冰似的寒，绕过她们拿了双筷子，背身说了句，“前面能听见。”便出了后厨。
    徒留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噤了声。
    ——
    新筷子被送到窈烟烟手里，窈烟烟道了声谢。
    程玄抿唇，默默站在窈烟烟身边，不走也不坐，望着外头下不停的雨。
    “你是怎么来的？”
    “你本来想怎么回去？”
    两人同时开口，窈烟烟与她对上视线，先笑了，回答她问题：“郑叔带我来的呀。”
    程玄抿唇，耳尖发起热来：“…我想跑着回去的。”
    这句话也不知怎么逗得她开心了，窈烟烟笑起来：“只要我跑的够快，雨就淋不到我是吗？”
    程玄听着她笑，脸越发烫了，漆黑的眸看着她，自暴自弃似的点头：“嗯。”
    窈烟烟一下笑的更开心了。
    程玄落败，不再看她，抬眼，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门口一晃而过。
    窈烟烟见程玄一动不动望着门口愣神，瞧一眼，外头除了雨幕分明空空如也，有点害怕，问她：“怎么了？程玄。”
    对方愣愣回神：“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是嘛。”窈烟烟没在意，接着喝自己的海鲜粥。
    作者有话要说：
    张岩勤：程玄这样的，得跟个什么样的男孩谈啊！
    烟烟子：【笑而不语】
    第21章
    等窈烟烟吃完饭，洪小暖就招程玄下班了。
    外头雨下的不大，程玄给窈烟烟撑着伞。
    溅满了水洼的油柏路上，倒映着暖黄的路灯与伞下两人细长的倒影。
    窈烟烟穿的少，露出来的胳膊有些冷，不自觉离程玄近了些。
    两人肩膀挨上肩膀，窈烟烟抬眼，伞下，程玄面容落下一层柔和阴影，对她的突然接近，程玄并无什么反应，漆黑的眸敛在浓密纤长的睫下，一眨未眨。
    窈烟烟忽的就忍不住笑了。
    程玄转眸看她。
    窈烟烟说：“你这次都没躲我了。”
    顺着她这句话，程玄想起上次两人打伞时的情景，那时她对窈烟烟避如洪水猛兽，两人还因为这个闹了些别扭。
    程玄坦率，不自在摸了下后颈：“嗯，我洗澡了。”
    这句话说完，窈烟烟又被逗笑了：“哈哈哈哈。”
    程玄有些恼，眸子显得越发黑了：“...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好笑，”窈烟烟笑的肚子疼，“我那时候哪知道你是这么注意细节的人。”
    程玄不说话了，也不让她挨着，避开她肩膀，只拿着雨伞的手还不听主人的话似的，往窈烟烟那边倾斜着。
    窈烟烟戳她肩膀：“你生气了啊？”
    程玄没说话，半晌，弱弱回了句：“没...”
    她怎么会和窈烟烟生气。
    窈烟烟说：“那太好了，哎，咱们买点烧烤带回家去吧？”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程玄一噎，顺着她视线，程玄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一家烧烤店。
    下雨天都没什么人，两人进店点完烧烤，很快老板就做出来了。
    窈烟烟又要了两瓶冰镇啤酒，两人提着出了店门。
    怕烧烤凉得快，程玄领着窈烟烟绕了条近路。
    小巷挺黑，一眼望不到头，窈烟烟牵着程玄衣角，她有点夜盲症，不过不严重，在这样的小黑巷子里就尤其看不清了。
    程玄察觉出窈烟烟有些不对劲，问：“怎么了？”
    窈烟烟牵着程玄衣角的手一紧：“有点...看不清。”
    程玄没多问，带着窈烟烟转身就要走：“那咱们回去走大路。”
    “不用，”窈烟烟说，“你不是说很快就到嘛，我开一下手电筒...”
    窈烟烟正掏着包包，前面忽然闪出一道刺目白光。
    她急忙要抬手遮眼，程玄便已及时将伞倾斜，遮挡住刺过来的白光。
    “程玄！”对面有人吊儿郎当喊了声程玄的名字。
    声音十分熟悉，两人在伞后对视一眼。
    染着黄发的女生表情阴狠：“我他妈来找你算账来了！”
    她带了不少学校里的混子朋友，恨恨盯着前头那把精贵的伞：“你出来啊！程玄！你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还有她身边那个臭.婊.子…！”黄毛女身边有女生叫嚷，比起程玄，她们和窈烟烟更有仇。
    程玄面色一沉，不想让窈烟烟再听她们这些污言秽语，正要把伞递给窈烟烟让她先跑，窈烟烟就伸出手一把抬起了雨伞。
    “你才臭.婊.子！”窈烟烟鼓着脸骂回去。
    难听低俗的脏话落到她嘴里都莫名显得高雅，白色光线照着她漂亮的脸，窈烟烟站到程玄身前，一点不惧：“小小年纪出口成脏！”
    她骂的中气十足，黄毛女想起上次这女人拿着大笤帚抽人的样子，莫名有点怵，没轻举妄动：“就骂你了怎么着！”
    “骂吧！不肖子孙！爸爸我顶多难过一点！”
    “操！”黄毛女脸都气狰狞了，“你他妈…！”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骂回去，这边窈烟烟牵着程玄的手转身就跑了！
    “操！”黄毛女骂一声脏话，“快给我追！今天不抽她两嘴巴子我不姓潢！”
    ——
    冷风吹拂过二人发丝。
    窈烟烟牵着程玄的手跑的飞快，她体力不好，从前面传来的巨大喘气声听的程玄心里难受。
    少女冰冷的手紧攥着程玄的，身后是甩不掉的辱骂声。
    “你他妈真这么有本事那就别跑啊！”
    “程玄！你他妈给我站住！”
    辱骂声越来越近，窈烟烟心脏狂跳，她有些武术底子，可是体力十分不好，再加上越走越黑，她已经看不清路了。
    突然，也不知脚下踩了什么，窈烟烟惊叫一声，身子控制不住往前栽去，一只手急忙揽住她腰身，几乎是环着她拐进了一条更黑的小巷里。
    程玄抱着她，藏到了巷口一个巨大的垃圾桶后面。
    兴许是怕弄脏了她衣裙，程玄把她整个人连带着裙尾都抱到腿上，手轻捂住窈烟烟唇鼻，细气微喘，用气声在她耳边说：“…别闹，姐姐，不怕。”
    窈烟烟心跳如擂鼓，冷雨沾湿了她全身，慌乱不安间，她感到背后附上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是程玄的手。
    窈烟烟抬眼，对上程玄视线。
    她黑眸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在这种目光之下，窈烟烟很快安定了下来，深呼几口气，轻点了下头。
    ——没错，她是程玄的姐姐，不能比妹妹还要胆小。
    巷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程玄将她抱的紧紧的，几乎要把她扣进自己身体里，好不让巷外那群人发现。
    窈烟烟下颚搭在程玄肩膀上，两人身上相同的樱花香气交融，窈烟烟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破天荒的想：她买的这个沐浴露是真的好好闻。
    巷外声音越来越近，窈烟烟的心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恐慌，只双手攥紧了衣裙，努力将方才因跑步而导致的剧烈喘息声放轻。
    时间在这一刻漫长到不可思议，待那束白光连着一片脚步声终于跑过巷子，程玄才松了抱着窈烟烟得手。
    “我给郑叔打个电话。”窈烟烟呼出一口气，反应过来自己全身重量都压在程玄身上，有些不好意思，“我重不重呀。”
    “不重。”程玄轻声说。
    不如说，挺轻的。
    那就好，窈烟烟心道，正想起身，程玄却牵住了她将要按住地面的手。
    “别乱碰，”程玄牵着她手，敛眸道，“这里脏。”
    “可是，我...我想起来。”窈烟烟说着，又要起身。
    “先别起来。”程玄说。
    窈烟烟看不清，可是程玄夜间视力好，这一片巷子路本来就不干净，更别提这里还挨着个垃圾桶，今天又下着雨，地面上全是污泥水。
    她不想窈烟烟脏了裙子，又说了一遍：“这里脏。”
    窈烟烟指尖微顿，勉强应下，不再乱动：“那我给郑叔先打个电话，别一会儿让她们跑了。”
    手四处探寻，窈烟烟摸到几手空气，有些尴尬：“程玄…”
    “嗯？”程玄抬眼，眸光亮且黑，像泡在水里的黑曜石。
    “我…我找不到包了，我看不见。”窈烟烟声音里都带出些焦急，“还有我的烧烤，我的啤酒也没了！”
    程玄再开口，话里好像带了几分笑意：“烧烤和啤酒都在我这里，怕雨淋湿了。”她弯身，拿过窈烟烟落在身边的包，“给。”
    “太好了。”窈烟烟就差喜极而泣，她还以为包丢了呢。
    一通电话拨过去，郑叔接的很快，听窈烟烟说完，表示三分钟后到。
    自从上次发生那起小混混挑衅事件后，郑叔后怕的给窈烟烟手机里加了个定位。
    窈烟烟松了口气，打了个喷嚏。
    还有些下小雨，程玄撑起雨伞，给窈烟烟撑着。
    所以郑叔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漆黑巷口，垃圾桶后面，一把雨伞跟朵大蘑菇似的将两人罩的严严实实。
    这要不是知道里面是两个小姑娘，郑叔都得以为是一对热恋期小情侣出来找刺激。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雨伞里传出一道微弱女声：“谁啊...郑叔吗？”
    “回大小姐，是我。”郑叔将手电筒微微放低，以免刺到大小姐眼睛。
    雨伞被放下来，郑叔看清两人情况，人都愣住了。
    下着雨，地上满是污泥脏水，程家那个小姑娘坐在一片脏水里，衣服已经全都被脏水浸透了，只一双手干净，攥着腿上姑娘的衣裙，没让她身上溅到一滴脏水。
    见他来了，那姑娘似松了口气，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真的对不起，今天都怪我。”
    “没事没事，你快...”
    起来两个字郑叔还没说出口，那姑娘就先扶了一把窈烟烟：“郑叔，麻烦您先把姐姐抱出去，这里太脏了。”
    “哎...哎，好嘞。”郑叔听她指挥，搀着现下视力不佳的窈烟烟的胳膊将人给带到了巷外。
    “你...”郑叔还想上前帮扶，程玄却已经自己扶着墙根站起来了。
    肮脏的污泥水贴紧她皮肤，滴滴答答蜿蜒而下，程玄眉心微皱，把怀里藏着的窈烟烟的烧烤和啤酒拿出来，交到郑叔手上。
    烧烤尚有余温，郑叔傻了：“这是？”
    “姐姐的夜宵。”程玄边说，边湿哒哒的往巷子另一头走。
    她现在太脏了，要快点回去，洗澡换件衣服。
    郑叔忙拉住她胳膊：“小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我先回去，要换衣服。”程玄抿唇，视线掠过郑叔未遮挡住的角落，看一眼巷外。
    昏暗路灯下，窈烟烟全身都干净，就连长裙裙摆都未溅上一滴污泥，长发笼了一层柔和的光，浅色纯粹的眸子不安望着漆黑巷里。
    见她看过来，程玄慌忙垂眸，她深知自己如今有多狼狈，恐怕都不能入人眼。
    “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书名，真假千金恋爱了，她俩怎么到现在还没恋爱呢?好想快点写到那个时候，我想看她俩谈恋爱【苦涩】
    第22章
    “她先走了？”
    窈烟烟套上郑叔递过来的西装外套，皱眉问。
    郑叔回：“是的，大小姐。”
    “怎么这么着急…”窈烟烟小声嘟囔了句，裹紧衣服打了个喷嚏。
    郑叔急忙招窈烟烟上车：“大小姐，刚才来了消息，那群闹事的学生已经被抓住了，咱们现在得去一趟派出所。”
    窈烟烟点头，坐上车，闭眼头靠上车窗休息。
    窗外夜色浓重，她莫名心烦意乱，沉不下心，余光瞥见副驾驶搁着的塑料袋，问：“你旁边那是什么。”
    郑叔答：“回大小姐的话，是程家那个姑娘临走时给我的，说是大小姐您的夜宵。”
    窈烟烟闭了闭眼，眉心皱起，半晌终是憋不住，从包里拿了手机，点开与程玄的聊天框。
    对话停止在上午，她问对方带伞了吗，对方回没有。
    明明程玄用的头像还是窈烟烟设置的可爱动漫小猫咪，可对方简短的回复，硬生生将头像的可爱度拉低到了极点。
    窈烟烟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这口气从何而来，只当是晚上吹了阵夹着雨点子的风，身子不爽连带着心情也不痛快。
    她指尖戳上打字栏，思来想去，发出去一条消息。
    【yyy:那群学生被送进警局了。】
    这句话发完，如石子沉井，手机半点动静也无。
    窈烟烟泄气般，将手机重新塞回包里。
    ——
    再从派出所回来，已经很晚了。
    程家一楼的灯已经全部熄灭，整栋二层小楼都仿佛陷入了沉睡，窈烟烟打着手电筒，轻手轻脚关上门，下意识望一眼尽头属于程玄的房门。
    也不知她睡没睡。
    窈烟烟回身，手电筒的光束打在墙上无声走动的时钟上。
    十一点三十。
    应该已经睡了。
    窈烟烟眨了眨眼，正要抬步上楼，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一个震动。
    窈烟烟一抖：“嗬！”
    她吓了一跳，打开手机。
    是程玄回复的一条消息：【嗯。】
    窈烟烟看向尽头处紧闭的房门。
    一片黑暗里，那间小小的屋子没透出丁点星亮，本以为它和其他房间一样陷入了沉睡。
    谁知里面的人居然还醒着。
    窈烟烟正要问你怎么还没睡觉，对面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你回来了吗？】
    窈烟烟低头打字：【嗯。】
    【。:你在楼上吗？】
    【yyy:没有。】
    这句话发送完毕，窈烟烟突然听到尽头隐隐传出一点稀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对面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程玄站在门后，望着玄关处的窈烟烟，没说话。
    窈烟烟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抬步走到了程玄面前。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阿嚏！”窈烟烟没忍住，捂脸冲程玄打了个喷嚏。
    尴尬被打破，程玄看着她，先开口：“你感冒了吗。”
    “好像有一点点。”窈烟烟说话都带出些鼻音，举起手上烧烤和啤酒，“吃夜宵吗？”
    “…不吃。”程玄拒绝。
    窈烟烟垂下手，也没在意：“那群欺负你的同学已经被送进局子教育了，写了检讨罚了钱，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来欺负你了。”
    “嗯。”程玄点头，“谢谢。”
    “你刚才为什么先走了？”窈烟烟看着她，问出自己最想问的。
    程玄没说话。
    沉默再次酝散开来，窈烟烟耐性耗空，感冒让大脑都跟着糊涂，话里带上些生气的委屈：“你就抛下我自己走了？明明醒着还晾着我，不回我的消息？”
    程玄还是没言语，静默得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窈烟烟定定看她几秒，也不知从哪生出这么大火气，一瞬间情绪战胜理智，红着眼框甩下一句：“那以后我也不管你了！”头也不回就上了楼。
    ——
    窈烟烟一整晚都没怎么睡。
    系统数落了她一晚上:【你怎么能这么和主角说话呢！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我就没带过你这样的！居然还和主角发脾气！闻所未闻！说出去人家都不相信！】
    窈烟烟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吸了吸鼻子：【可我就是生气了。】
    不管怎么说，她就是生气了，她就是感觉特别委屈。
    生病总容易让她过分的情绪化，窈烟烟咬紧下唇，心想她就是死了，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去跟程玄那个闷葫芦低头了。
    可能是忧心过度，也可能是昨晚那场雨导致，或者是两者皆有，窈烟烟第二天明显感觉到了身体不适。
    她好像是发烧了。
    窈烟烟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
    窗外天阴的几乎分不出是黑夜还是白天，雨点时不时打在窗玻璃上，雨声淅淅沥沥，外面又下雨了。
    系统昨夜被她气了个半死，再也没上线，窈烟烟乐得清静，手软腿软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又躺回床铺闭着眼给郑叔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是郑叔的声音：“大小姐。”
    窈烟烟抿唇，脸埋进被子里，心想真好啊，给郑叔打电话他什么时候都在，不像某些人，回条消息都让她焦心等半天。
    她吸了吸鼻子：“我发烧了，郑叔，拿点药过来。”
    窈烟烟经常发烧，基本一两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郑叔也知道，听她说完回了句“明白，大小姐。”就挂断了电话。
    窈烟烟放下手机，鼻塞的不舒服，她只能用嘴呼吸，耳边听着窗外雨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睁眼，四面依旧漆黑安静。
    脑门一片冰凉，窈烟烟眼神有些呆滞，抬手摸了摸。
    …退烧贴？
    她眯起眼往旁边一瞧。
    身边的人不是郑叔。
    是程玄。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跪在窈烟烟床脚那一片地上，专心致志做着习题。
    就这种累人的姿势，她后背也始终都是挺直的，本来在这里是为了照顾病患，可偏偏做题做的太认真，都没注意到病患已经醒了。
    窈烟烟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心里窝火，张嘴想说话，偏偏嗓音嘶哑，发不出声音。
    她一动，床脚程玄似有所感，回过头，漆黑的眸子在接触到她视线那一刻便垂了下去。
    窈烟烟边瞪着她，手边拿过床桌上的水杯，小口喝了半杯，喉咙总算没那么干了。
    她问，语气不佳：“你怎么不开灯？”
    程玄垂眸看地，声音闷闷的，就像外头闷烦的雨：“…怕会照到你。”
    窈烟烟哼哼唧唧，脑子不清不楚，问完这句又躺了回去。
    程玄本还想趁着她醒了，劝她把药吃了，见她慢慢闭上眼又睡了过去，犹豫半晌，终是作罢。
    想了想，她蹲到窈烟烟床边，摸了摸她额头。
    退烧贴不太凉了，程玄揭下来又换一贴给窈烟烟贴上。
    接着，她手探进窈烟烟被窝里，牵出她的手。
    少女手腕绵软，触感好似温热的丝绸，柔若无骨的让程玄都愣了一下。
    她摸过程贤顺小时候的手腕，本来以为就够软了，谁知道窈烟烟的腕子比小孩子的都要软。
    几乎是她一动，躺在床上的窈烟烟就眯着眼睛醒了。
    “…干什么。”她问，说话都好像带出一股热气。
    “给你摁摁穴位。”程玄垂眸，顺着小时候爷爷照顾她的记忆，指关节摁上窈烟烟白细的胳膊。
    “有点疼…”窈烟烟嘟囔一声，琥珀瞳眯起来瞪着她。
    “嗯，好的快。”程玄简短安慰，拿了药，“你先把药吃了吧。”
    窈烟烟点头，程玄扶她起来，吃完药，接着给她摁穴位。
    窗外雨丝毫不见小，窈烟烟听着雨声，大脑逐渐清醒，看着程玄。
    对方原本专心摁着她穴位，注意到她眼神，也抬起眸来。
    漆黑的一双眼，从下往上看人时，莫名显出几分澄澈。
    窈烟烟吸了一口气，问她：“你歇假了。”
    “嗯。”程玄点头，手上没停，似乎是觉得自己回答的过分简短，又加了句，“我听郑叔说你病了，就请假了。”
    “还有，”程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眼睛不再看她，垂眼摁压着穴位，“昨晚...我手机没有电关机了。”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不知道原来手机充上电就可以开机了，我等了好久，我没有故意不回你的消息。”
    “还有，”程玄闷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窈烟烟问。
    程玄说的很慢：“对不起…很多，我没有…抛下你，我昨晚…衣服很脏，还很臭，我…脏的见不得人了，就先回去换衣服了。”
    她一件件把昨晚窈烟烟问过她的话都回复了一遍。
    窈烟烟听她说着，莫名的羞耻，又高兴，听完她先走的理由，几乎快要气笑了。
    她有些时候真是拿这小孩没辙。
    窈烟烟瞪她一眼，到底没说她什么，对方既然低了头，她也主动承认错误：“我也有错。”
    “我不该和你说那种狠话，不管是不是气头上，都不该说。”
    程玄看她，嘴角弯起一点弧度：“嗯，没事。”
    “那咱们就算和好啦。”窈烟烟另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握手言欢吧。”
    程玄眸子里带出零星笑意，握上她温热的另一只手。
    “好，握手言欢。”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存稿不足，这些天都隔日更。
    第23章
    雨下了一整天。
    窈烟烟躺在床上睡得身子骨都软了，抬起眼皮就能看见程玄背着身子坐在对面写着习题。
    她迷迷糊糊想，怎么又坐到书桌那儿去了，刚才不还死脑筋在地上写呢吗？
    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是她自己临睡前的嘱咐。
    窗外依旧阴沉，细雨绵密，拍打在玻璃窗上，屋内漆黑，只有程玄坐着的书桌旁亮起一盏明晃晃的阅读灯。
    窈烟烟眯起眼瞧着，程玄雾黑的发丝被照得透出些细碎的光，她刚想坐起身，手压到床铺发出点动静，程玄便转过了头。
    “你醒了。”程玄说着，到她身边来，冰凉的手放到她温热的额头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坐在窗边学了一天习，此时此刻离得近了些，窈烟烟都能闻到她身上带出股冰冷的雨水气味。
    窈烟烟没什么力气，撒娇似的把脑门大半重量压在程玄冰冷的手心上：“还是不太舒服。”
    “嗯。”程玄想了想，说出了句僵硬的安慰话，“很快就好了。”
    “嗯。”窈烟烟开心了，脑门从她掌心移开。
    “饿吗？”程玄问。
    “一点点。”窈烟烟回。
    “好。”程玄起身，“我给你热粥去。”
    “谢谢。”窈烟烟躺回床上，目视着程玄背影进到厨房，才想起床桌上方才震动过得手机。
    她打开微信，是江乐瑜给她发了条消息。
    江乐瑜是她的发小兼大学同学，两人在静市端庄知礼的名媛圈子里从小都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兴许是两个不招人待见的看了个对眼，这一认识也认识了好些年。
    江乐瑜问她：【去哪了？】
    窈烟烟：【旅行散心。】
    江乐瑜秒回：【失恋了？什么时候谈的，我怎么不知道。】
    窈烟烟无语：【不失恋还不能散心了？】
    江乐瑜：【说认真的，到底上哪疯去了，现在圈里人都在说你晚年叛逆，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作为你唯一友人的我真的很尴尬。】
    窈烟烟扶额，发了个定位过去。
    对面秒回：【卧槽，你不是被拐了吧。】
    窈烟烟：【没被拐，没叛逆，半离家出走。】
    想了想，窈烟烟删删改改打出一句话：【我做好人好事去了，在这里帮助了一个生活比较困难的学生。】
    江乐瑜：【卧槽！】
    窈烟烟看着她惊讶，乐呵呵拿过杯子喝水，感觉自己人都跟着升华了。
    谁知对面下一句就是：【丧心病狂！你去包养小白脸了？？？】
    “噗额！”窈烟烟险些吐水，万幸厨房离得远，程玄什么都没听见。
    窈烟烟：【女的！】
    江乐瑜：【...】
    江乐瑜：【那女的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楚楚动人那一挂？】
    窈烟烟知道江江乐瑜在恋爱方面玩得开，男女不忌，郑重打字证明自己的青白：【你别瞎猜了。】
    窈烟烟：【不楚楚动人，非常正经的关系。】
    怕江江乐瑜不信，窈烟烟找出一张自己曾经偷拍过得程玄的背影照发出去。
    照片上，少女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骨节分明的手垂在身侧，拿着一把贵重的黑月雨伞，背影如青松，挺直消瘦，齐肩黑发逆着光，头微微侧过来看向镜头，露出一点优越的鼻尖，显得干净又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英气。
    照片发出去几秒钟，窈烟烟撤回：【看到了吗？这是我亲女儿。】
    对面好半晌没回话。
    过了会儿，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窈烟烟接通，对面嘴好像刚借来着急还似的：“卧槽！卧槽！窈烟烟！你还他妈装！我以前看你就半弯不直的可你一直没搞对象，原来你他妈喜欢这种类型！”
    窈烟烟感觉耳朵被灌进去一连串的废品：“你再说我真生气了啊，都说了是纯洁关系，她在我眼里纯粹就是个小孩子。”
    对面渐渐消停：“真的假的啊？”
    窈烟烟：“真的啊。”
    江乐瑜：“绝了啊，你这暴殄天物的，照片儿没p图吧？”
    窈烟烟回：“没啊。”
    江乐瑜感叹：“真是绝了，这五官，这气质，没得挑了，就是好像皮肤黑了点，哎不过...”
    江乐瑜那边用备用机划拉着保存下来的照片，细细打量：“我总觉得她有那么点儿窈雾的影子呢？”
    电话通着，这边程玄正端着粥碗从厨房里出来。
    窈烟烟接着电话，抬眼，看着程玄。
    对方没说话，上挑凤眸亦直直望向她。
    是啊。
    肯定是有些像的。
    毕竟程玄和窈雾才是真正的亲姐妹。
    愧疚感一下被放大，窈烟烟随便敷衍了江江乐瑜几句，挂断了电话。
    程玄端粥上前：“给，自己喝可以吗？”
    窈烟烟想笑，心里又心疼：“嗯，我又不是你弟弟，不用你喂。”
    “你接着做题去吧，我好点了给你检查。”窈烟烟吹着粥说。
    “嗯。”程玄点头，听话坐回到书桌前，心思却控制不住渐渐飘远。
    笔尖在卷面上时停时顿，她攥了攥垂在腿上的左手。
    她刚才给她煮了粥。
    这是程玄陪窈烟烟这个病号待了一天，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在照顾窈烟烟的实感。
    雨声渐小，窗外云层忽浅，阳光束束自乌云缝隙间洒下，落满在窗前搁着的粉色小花上。
    陌生的满足情绪攥紧了程玄的心脏，她笔尖戳了下卷面，没忍住嘴角泛起一点笑意，又被她铺盖弥彰似的迅速抿下。
    ——
    窈烟烟将粥碗放下。
    程玄还在做题，全神贯注。
    窈烟烟喊她一声：“程玄。”
    对面回神，见窈烟烟粥碗吃完，起来将碗放进厨房水池里，就又要坐回去接着写试卷。
    窈烟烟无言片刻，生怕她本来就有些呆滞的性格学成一个更笨的书呆子：“程玄。”
    对面没有一点不耐，思绪迅速从试卷中脱离，侧脸望她。
    窈烟烟提议：“别学了吧，你都学了一天了。”
    程玄停笔，转过身：“好，那我回去？”
    “不是。”窈烟烟话里还带着些鼻音，心想这小孩脑子里怎么就没点别的娱乐，“额...你想看电影吗？”
    程玄没什么兴趣，可还是说：“随你喜欢。”
    “那你拉上窗帘过来，”窈烟烟招呼她上床铺，语气有些兴奋，“咱俩一块儿看个鬼片吧。”
    程玄：？
    程玄一噎，依她所言拉上窗帘，走到床边了却有些拘谨，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窈烟烟弄好投影设备，正找着恐怖电影，瞥她一眼：“你立在那里干嘛？提前营造恐怖气氛呢？”
    程玄抿唇，她从没和同龄女孩，不，应该说是任何人这么亲近过，格外的不知所措：“我...我找个板凳。”
    窈烟烟愣了：“找板凳做什么呀？”
    程玄干涩开口：“看电影。”
    窈烟烟眉心微皱，似是不解：“我知道呀，上来看呗？坐在那里多不舒服啊。”
    “不用，”程玄拒绝，“我这样就好。”
    窈烟烟瞧她几秒，也没强求，自己抱着枕头掉了个个儿，趴到床尾。
    程玄拿着板凳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在播放开头了，见她换了个位置，无言片刻，将板凳放到她身边。
    两人挨的很近，兴许是发烧了，旁边少女身上体温略热，程玄有些心忧，可很快就被电影里的情节吸引，跟着沉溺其中。
    两人看恐怖电影遇上恐怖情节都不爱瞎叫唤，投影画面里女鬼形象可怖，顺着楼梯直往下爬，两位观众看得面无表情，窈烟烟甚至还有闲心思往旁边瞅一眼。
    程玄全神贯注，窈烟烟瞧她几秒，也不知哪来的坏心思，胳膊肘挪过去，小声冲她耳边：“吼！”了一声。
    程玄一抖，没怎么害怕，明显是她突然的靠近切断了她的注意力，转过脸眼神有些呆的望着她。
    窈烟烟被她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正要道歉，身后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两人心头一惊，都被吓了一跳，对视一眼，窈烟烟回头：“不好意思...是我的。”
    她团着被子去床的那边接电话，来电人是窈雾。
    电话接通，窈雾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喂，姐。”
    “嗯？”窈烟烟努力压低嗓音让自己的鼻音听起来不那么明显。
    “我这几天估计会去找你哦。”窈雾说。
    窈烟烟：“怎么突然想起找我了？之前不还说没兴趣来。”
    窈雾支支吾吾：“我想你啦，想去看看你，不可以吗？”
    窈烟烟笑笑：“当然可以啊。”
    姐妹俩定完时间，窈烟烟便放下手机接着回去看恐怖电影了。
    ——
    窈雾挂断电话，转了转因长时间画画而僵硬的脖子：“行了，我姐同意了，下次别来画室找我了，有事微信说。”
    “嗯，谢谢你，窈雾，”女声似水般温和，带着几分欣喜，“太好了，我都好久没见着烟烟姐了，实在是有些担心她。”
    窈雾闻言，住笔抬眼，望向面前长相清秀，笑意温婉的女孩。
    “宋白若啊，”她说，语气不佳，眸子里都是冷冰冰的鄙夷，“不至于吧，你现在就是粘着我姐也得不着什么，我姐不会去你的生日宴，也没这个闲钱再带着你出去玩了，她已经离家出走了，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知道。”
    “哎？”宋白若似是惊讶，食指指尖轻碰到上唇，“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声音很弱，整个画室的人都看了过来，迫于压力，窈雾并没把她当场推出去，只是凤眸阴狠狠瞪着她。
    “我就是单纯想她了，而且我在那里也有认识的亲戚...”宋白若咬紧下唇，望着眼神要吃人的窈雾，仿佛成了一朵受暴雨摧残的娇弱小白花，看着便惹人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
    烟烟子:来，【拍床】上床上来。
    程玄:不。【冷酷固执】
    以后的以后:
    程玄:姐姐来床上吗【羞涩试探】
    烟烟子:爬【冷酷无情】
    第24章
    夜已深，屋内静悄悄，只有空调运作发出的轻微声响。
    窈烟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一向是看恐怖电影时没什么表情，事后才会想起来害怕的类型。
    现下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女鬼那张可怕的脸，睁开眼，窗前轻轻飘荡的白色窗帘看着又让她心慌。
    窈烟烟抿唇咽了下口水，望着飘飘荡荡的窗帘，心想明天就让郑叔赶紧把这装神弄鬼的破窗帘给换了，动作很轻的将头埋进被窝里，直到憋得呼吸不畅，才气的一个扑腾坐起身打开夜灯，拿过了手机。
    十一点半了。
    她刷了半小时短视频，还是没什么睡意，灯也不敢关。
    叹了口气，窈烟烟切换到微信，看到程玄的备注，鬼使神差点进去。
    对方这个点肯定睡觉了。
    窈烟烟知道。
    可她还是发了个哭哭表情包过去。
    发完，正想躺回床上，手机突然一响，窈烟烟一顿，看向手机。
    程玄：【？】
    窈烟烟微愣，打字：【你没睡？】
    ——
    程玄看到她的消息，心虚扫一眼纸箱上满当当的卷子：【嗯。】
    程玄的房间里没有书桌，写作业只能在纸箱上写，搭配着屋里小孩子才会坐的小凳子，那是程贤顺小时候用过的，程玄坐在上头有些不稳，不过也将就着用了好些年了。
    她忐忑不安的看着手机，窈烟烟给她卷子前，明明还说了要她不准熬夜做题。
    她突然给她发消息，别是发现了想诈她。
    可她偏偏就轻而易举的上了勾。
    不想窈烟烟不高兴，程玄慢吞吞打字：我写卷子…
    正打了三个字，对面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你也是因为恐怖片吗（哭哭表情包）】
    程玄眨了眨眼，关上灯躺回床上，修修改改半天，最后打出一个字：【嗯。】
    发完，她羞愧的把头埋进臂弯。
    ……和她说谎了。
    攥在手里的手机一个震动，程玄坐起来。
    【yyy：呜呜，我都睡不着了。】
    程玄厚着脸皮发出一句：【我也是。】
    那边正在输入输入了半天，【yyy：要不要打电话呀？】
    打电话？
    程玄望一眼楼上。
    上下楼，还要打电话吗？
    她认真回复：【上下楼，没必要，太浪费电话费。】
    【yyy：（猫猫偷看表情包）微信电话啦！】
    微信电话？
    程玄抿唇。
    她只知道微信可以视频，过年的时候听陈慧淑她们谈起过，说现在手机真发达，用微信就能打视频，见着人儿了。
    她这边还在摸索微信该怎么打电话，手机屏幕陡然一黑，响起巨大的铃声来。
    她吓了一跳，摁下接听键。
    带着些娇气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程玄。”
    “嗯。”程玄坐在床上，望着被月光照的发蓝的窗台。
    上面摆着一盆紫色的小花，是她送的，现下花瓣上洒满月辉。
    手机对面女孩笑了，声音都快甜进人心里：“我都睡不着了。”
    “嗯，”程玄揉了把自己的头发说，“我也是。”
    “你还难受吗？”程玄低声问。
    “不难受啦。”对面回。
    “嗯，那就好。”
    静默片刻，窈烟烟说：“咱们挂着电话睡觉吧？好吗？”
    “挂着电话”程玄有些没理解什么意思。
    “就是，电话不挂断，一直接着，直到天亮。”
    程玄有些惊讶：“这个...说一晚上话吗？”
    “哈哈哈哈，”对面笑起来，“不是。”
    “是挂着电话，然后咱们睡觉，这样不就和你陪着我睡觉一样了吗？”
    “啊...”程玄捂嘴咳嗽一声，“那就...挂着吧。”
    她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我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了。”
    窈烟烟：“嗯，我也放在枕头边啦。”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程玄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简直就好像...窈烟烟就在她身边，离她很近一样。
    突然的，对面发笑：“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她呼出来的气声极近，好像隔着手机都吹进了程玄耳廓，程玄赶紧捂着侧耳背过身子。
    黑夜，心跳声极为清晰，程玄恨不得下床走走路，又怕动静会吵到她，只能攥紧了心口处的衣料。
    好吵。
    ——
    第二天，窈烟烟醒的很早。
    阳光透过窗帘，化成柔和的光散落满屋，窈烟烟哼哼唧唧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醒盹。
    想起昨夜要办的事，窈烟烟眯着眼摸摸枕头边，拿过手机。
    电话还挂着，那边一点声音也无，窈烟烟对着手机试探着小声唤：“程玄？”
    对面没有一点回音。
    窈烟烟：“我可挂啦？”
    说完，指尖触上挂断键，切换页面给郑叔打了个电话。
    刚响一声，电话接通：“大小姐。”
    “嗯，郑叔，一会儿去买个窗帘，卧室的窗帘我不喜欢。”
    “好的，大小姐。”
    电话挂断，窈烟烟下床，换了件旧衣服，戴上围裙，搬过画板准备画画。
    ——
    程玄从卫生间回来，电话就已经挂断了。
    她拿着手机，下意识望一眼天花板。
    是窈烟烟醒了吗。
    新奇的体验让程玄有些莫名的激动，好像隔着一层屏幕便知悉了对方动态。
    她这股显而易见的轻松与兴奋，好似干枯已久土地突然长出绿苗，张岩勤下午来上班的时候，几乎是一下便发觉出了少女周身气质上的不同。
    好像是，少了那么些麻木的大人劲儿。
    更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小孩儿样了。
    张岩勤偷偷打量她，问：“程玄，身体怎么样啊？”
    程玄看他一眼，点头：“没事了。”
    昨天请假，程玄直接说的是自己生病。
    “你是不是...”张岩勤凑过去，“遇见啥好事儿啦？”
    “好事？”程玄疑惑看他。
    “是啊，”张岩勤点头，“昨天一天你都愁眉苦脸的。”还出错了好多次。
    程玄微愣，半晌，露出一点笑：“是吗。”
    张岩勤看到程玄笑了，人都傻了：“卧槽。”
    “你中彩票了啊！这么高兴！”居然笑了！
    程玄抿唇，撇过眼：“没有。”
    天气渐热。
    许是这些天都在下雨，今天难得天气好，店里客人也多了些，一直忙到晚上，才有了些空闲时间。
    张岩勤刷完碗从后厨出来，擦了擦热出来的一脑门汗，瞥见门口垂眸静静站着的程玄。
    “哎程玄。”张岩勤喊她。
    程玄抬眼：“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开学啊？”张岩勤站到她身边，“八月底了，我这就快了。”
    “可算是不用上班啦！”张岩勤伸了个懒腰感叹。
    一句话将程玄思路牵远。
    门外天气燥热难耐，蝉鸣声阵阵。
    原来看似永无止尽的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那窈烟烟呢，是不是也快要走了？
    ——
    回家路上，窈烟烟明显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低气压。
    对方骨节分明的纤长指头扣着背包带子，浓密的睫垂着，一句话也不说，跟这天气一样闷。
    窈烟烟找了几次话题，皆是以失败告终。
    她憋不住，拉过程玄手臂：“你怎么啦！”
    程玄垂眸，没看她：“没事。”
    “你这样哪里像没事，”窈烟烟凑近她，“上班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程玄回。
    “那是...”窈烟烟皱眉细想，“生气我早上挂了你电话？！”
    “不是。”程玄抿唇。
    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
    窈烟烟唔了一声，“那是...你妈妈找你麻烦了？”
    程玄抬眼：“...没有。”
    “你不要猜了。”她像是烦了，转了下身子挣开窈烟烟的手。
    她突然的举动让窈烟烟一愣，瞪大了眼怔怔看她。
    直把程玄看的垂下头。
    “...对不起。”她和她道歉，“我本来就长这样，比，比较阴暗。”
    窈烟烟抬手，在程玄躲避不及的情况下捏了捏她的脸。
    “才不阴暗呢。”
    “算啦，估计你今天是累了。”窈烟烟松开手，放过她。
    程玄心里却不舒服，垂眸走路，看着地面上两条挨在一起的影子。
    夏风忽至，吹过身边女孩长长的深棕色发丝，程玄落后几步，看得有些出神。
    “那个，”程玄边走边说，“你是不是要开学了？”
    “啊？”窈烟烟回过头，“唔...开学啊。”
    她回答的很慢，程玄的心随着她的停顿有些说不出的空落。
    ——果然是要走的。
    也是，她一个市里的大小姐，疯了才会待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小村子。
    谁知对方转过身，下一句话就是：“我应该...不会开学吧？”
    “哎，”程玄抬眼，有些吃惊，“为什么？”
    “嗯...因为，”她挠了挠脸，嘿嘿笑了笑，“因为我比较优秀？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我今年下半年除了一些考核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不用去的。”
    “那你，”程玄抿唇，不抱希望问，“那你今年，要一直待在这儿吗？”
    “嗯...差不多吧？”窈烟烟声音很淡，好似藏着些让人听不懂的情绪，转过身，留给程玄一个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估计着吧，是快开虐了，就是还没想好怎么虐，等我这个虐文大手【自封】思考思考。
    第25章
    之后的几天，平静无波。
    这天，窈烟烟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屋里才换了新窗帘，很厚，几乎密不透光，自打换了这个窗帘以来，窈烟烟都变得喜欢赖床了。
    她压着脾气接起电话，眼都睁不开：“唔...谁啊？”
    “喂，姐？”话筒对面传来的女声熟悉，“你醒了吗？”
    “嗯...？”窈烟烟眯着眼睛，看了眼来电显示。
    上头明晃晃两个字，窈雾。
    呆滞的瞳孔猛地收缩，窈烟烟抓着手机坐起身：“窈雾？”
    “啊，是我，姐，”那边传来行李箱拖地的声音，“我到了。”
    “你到了？到哪了？”窈烟烟一头雾水。
    对方直接抛出来一巨型炸弹，让窈烟烟彻底醒神：“到丰康镇了啊。”
    “这里也太破了吧，都找不着哪对哪...”
    熟悉的尖酸吐槽让窈烟烟一窒，没教育她，窈烟烟问：“你现在挨着哪里近一些？给我个地址，我去接你。”
    这里都是树，四面蝉鸣声阵阵，阳光充沛，窈雾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摆的平直放在脑门上遮太阳，皱着眉头左右看。
    旁边女孩听了个全程，拉着窈雾走到不远处飘着红旗的村委会。
    窈雾眯着眼望了几眼飘扬的红旗，对电话那边不确定的说：“哦...哦？我在村长的家？”
    “村长的家？”电话那边女声惊愕。
    宋白若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用气声对窈雾说：“村委会。”
    窈雾皱眉瞅她一眼，嫌恶似的绕开她对着电话那边说：“啊不是，好像是村委会。”
    “你可确定好了，真的是村委会。”电话那边的窈烟烟说。
    窈雾回头，望一眼宋白若。
    宋白若对她点了下头。
    “对，就是村委会，确定。”窈雾转过身。
    “好，那我现在就去接你。”
    ——
    窈烟烟换好衣服，给郑叔打了个电话，等了会儿就下了楼。
    粉色轿跑等在程家门口，窈烟烟坐上车：“去村委会。”
    “好的，大小姐。”
    村里大路还算宽敞，早上人也少，路边偶有孩童看到这辆过分华丽的轿跑驶过，没来得及伸手上前，车子便已经驶离视线。
    远远地，窈烟烟便望见一串高高的飘扬的小红旗，车子拐了两个弯，很快就到了村委会门口。
    窈烟烟扒着车窗，一眼便望见了窈雾。
    她在村委会门口叫不出名字的树下躲阴凉，小姑娘穿着很短的裙子，坐在行李箱上，露出两条惹眼的腿，正带着头戴式耳机低头玩着游戏，路过的村民皆频频回头看她，可是她却沉迷游戏，什么都没发觉。
    窈烟烟瞧了她一眼就开始头疼。
    她这个妹妹真是一点防范意识也无。
    忘了自己前不久也才被程玄告诫过，车子缓缓停下，窈烟烟赶忙下了车：“小雾！”
    窈雾隔着耳机听见有人喊她，眼睛依依不舍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看见来人一下笑开了花：“姐！”
    “姐！呜呜呜呜我想死你了姐！”窈雾利落跳下行李箱，张开双臂冲窈烟烟跑过去。
    窈烟烟堪堪接住这巨大撞击，姐妹俩拥抱一会儿，窈烟烟问：“你是怎么来的呀？”
    窈雾想她想的泪花都要出来了，她岁数小，粘人的很，热出一身汗也抱着姐姐腰不松：“家里司机给我送来的。”
    “来之前也没跟我说一声。”窈烟烟摸摸妹妹毛茸茸的小脑袋，“多危险啊，你自己等在这里。”
    “嗯...”窈雾像是认错一样，脸埋在姐姐肩窝。
    “行啦，咱们快回去吧。”窈烟烟嫌热，拍拍她后背，指挥着身后郑叔去拿窈雾的行李箱。
    “嗯，其实，姐姐...”窈雾直起身子，说话磕磕巴巴，神色躲闪，似有难言之隐。
    窈烟烟纳闷，摸摸妹妹脸颊：“怎么啦？”
    后面一道柔弱女声突然横叉进来，变相告诉了窈烟烟答案。
    “烟烟姐。”
    窈烟烟一愣，摸着妹妹脸颊的指尖一顿，往窈雾身后看去。
    遥遥走来的不是别人。
    是宋白若。
    她穿一身白色吊带裙，长发披散，缓缓走过来，清丽似水中百合。
    窈烟烟视线却定格在她那身白色吊带裙上。
    这件吊带裙她有件一模一样的。
    不过是限定款，只有一个尺码，此时穿在宋白若身上，腰部明显有些勒，挤出一圈轮廓明显的肉来，胸部也空了一块。
    窈烟烟视线微凉。
    以前的时候，就常有人说宋白若喜欢学她，可是她一次也没在意过。
    可是如今看完了原著，她才知道原来宋白若是真的有学她。
    学她的穿衣风格，化妆打扮，行为举止，虽然最后学出个四不像。
    她想学窈烟烟的乖戾，高高在上，偏偏又怕会得罪人，想学窈烟烟的说话方式，又学不到个点上，最后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装来装去找不回自我。
    窈烟烟说话没客气：“你怎么跟着来了。”
    似乎没料到窈烟烟会这样说话，少女一愣，反应过来神情受伤：“我...我想你了烟烟姐，就想来看看你。”
    窈烟烟笑了。
    要是换做以前的窈烟烟，身边没什么朋友，听她这样说，哪怕不觉得感动，也会觉得特别中听。
    可是如今的窈烟烟怎么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窈烟烟笑的好看，桃花眼浅且淡，她没化妆，皮肤就已经雪白，唇色粉嫩。
    宋白若看着她的脸，手掌微微攥紧。
    可是窈烟烟什么都没说。
    方才的眼神，就好像只是显摆一下在她面前才会有的优越感一样。
    宋白若被自己的猜想气到脸色发红。
    ——
    窈烟烟带着窈雾坐上车。
    窈雾习惯坐在前排，窈烟烟就将位置让给了她，和宋白若坐在后排。
    车开上路，谁也没开口说话，窈雾坐在前排，戴着耳机接着玩自己的游戏。
    窈烟烟也拿过手机和江乐瑜聊天。
    宋白若心里不安定，拿着手机眼神却四处扫荡，一下就瞥见了窈烟烟手腕上戴着的镯子。
    她手腕白且细，玉镯子带在她手上极为好看，镯子设计别致，其中还有金子刻成树叶的模样镶嵌其中。
    她眼神微定，笑起来：“烟烟姐，你这个镯子好好看啊。”
    窈烟烟听她说话，瞥一眼自己腕上的镯子，一下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以前宋白若就是这么跟窈烟烟讨东西的。
    反正那些首饰衣服化妆品对窈烟烟来说又不算什么，看宋白若眼神艳羡，随手就给她了。
    “呵呵，是好看吧，”窈烟烟也笑，眸底却淡，染着浅粉色的指尖转了转腕间玉镯，做出准备将其摘下来的手势，“你喜欢吗？”
    宋白若也笑，笑的十分不好意思：“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你说的也是，”窈烟烟放下手，玉镯子乖巧巧重新掉回她雪白腕间，“那就不给你了。”
    宋白若：......
    前座传来一声少女恶劣的嗤笑，宋白若僵硬的维持了一路笑容，可却再说不出一句好听话。
    ——
    三人回到程家的时候，程家人正坐在饭厅吃午饭。
    见到三个光鲜亮丽的姑娘，陈慧淑张望了老半天，也不敢上前招呼。
    窈烟烟姐妹俩看也没看她们，直接上楼，唯独落后半步的宋白若，微微笑着与陈慧淑点了下头。
    陈慧淑受宠若惊，面上露出讨好笑容与这市里姑娘点了点头。
    宋白若笑着上了楼。
    ——
    楼上还没来过这么些人，窈烟烟开了空调，坐在沙发上，打开茶几旁的小冰箱，抱出来半个西瓜：“吃什么就去那屋大冰箱里拿。”
    说完，开了电视，什么也不管了。
    窈雾一点不认生，认清放着大冰箱的房间位置就去拿了盒冰淇淋，坐在窈烟烟身边的沙发上吃。
    宋白若有些尴尬，以前一向是窈烟烟把好吃的全都拿出来给她，联想到今天在车上窈烟烟的举动，宋白若不想轻举妄动惹了她讨厌，什么也没拿坐到了窈雾身边。
    窈雾吃着冰淇淋，厌恶的看她一眼，声音尖又细：“你坐我这么近干嘛？大夏天的热着呢。”
    宋白若抿唇，轻声道歉：“对不起。”然后坐的离窈雾更远了些。
    窈雾嫌恶，自言自语嘟囔：“一天天装个委屈劲儿给谁看啊...”
    窈烟烟瞥她们一眼，就在宋白若以为窈烟烟终于要教训一下她这个臭嘴妹妹的时候，人家又事不关己的扭过了头，接着看电视去了。
    宋白若：......
    过了很久，电视里开始放起了广告，窈烟烟才拿了指甲钳，一边磨着指甲一边懒懒散散问：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窈雾说：“我的话，这两三天吧？这就要开学了。”
    “那你呢？”窈烟烟问。
    突然被问到的宋白若心中一喜，觉得窈烟烟还没有把她当透明人。
    “我...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了。”
    “哈？”谁知，窈烟烟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开心的表情。
    宋白若脸有些白，可到底还是说：“我是来这里找亲戚的。”
    窈烟烟深深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放下指甲钳接着看电视。
    窈雾却揪住了她衣袖。
    “哎，姐。”
    窈烟烟转眸：“怎么了。”
    窈雾笑的很坏，凤眸里满是笑意：“你是不是在这里包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入v，感谢您支持正版【鞠躬】
    推推预收文案。
    —————预收一《虚假暧昧》—————
    余嗔的表姐被绿，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
    余嗔咽不下这口气，顺着表姐给她的描述和照片锁定了对象，想过去整治对方。
    据说小三姓沈，穷却美，身段儿如柳枝儿，肤白貌美，凤眸乌发，最关键，还是个唱京戏的，在台上回眸一笑百媚生。
    余嗔坐着，听完一场，心里改了主意。
    她要让沈清倦爱上她，让沈清倦也尝尝爱情的痛苦！
    所以她将沈清倦喊出来。
    “那什么，”她微扬下巴，故作冷淡，“我看上你了，想包养你，以后我当你金主。”
    沈清倦抬眼看了看对方的漂亮脸蛋，笑着点头:“也行啊。”
    ——
    余嗔铁了心要让对方尝尝爱情的痛苦，所以她对沈清倦不错。
    就在沈清倦上头之际，余嗔提出分手：“对不起啊，我看上别人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口袋里手机响起，余嗔拿起一看，是表姐发来的一张男女合照。
    渣男搂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姑娘，表姐配文：这就是那个小三！
    余嗔脸都白了，一只手突然从后搂住她腰身，如毒蛇吐信，沈清倦语气阴沉：“怎么，那个第三者给金主您发消息了？”
    骚包傲娇笨蛋美人x阴沉清冷女菩萨
    你让我坠落凡间，为我染上欲念。
    —————预收二《独占荆棘》—————
    落愿当了别人七年替身。
    她是金主手里精心栽培的鲜花，内里早已枯烂，却始终待在对方制造的花瓶里无法脱身。
    直到白月光归来，落愿心如死灰，毅然决然离开，并随机挑选了一部同性电影作为死水人生的调味剂。
    临开拍，却得知另一位主演是她的死对头，也是原金主白月光，年纪轻轻便承载国内外美誉的影后冬昼安。
    “真是运气不好，”落愿尖牙利齿，“遇见你这位大佛。”
    “真是运气太好，”冬昼安笑意盈盈，“年纪轻轻就能与落前辈搭戏。”
    ——
    两人相看两厌，直到戏开拍，落愿依旧找不到感觉。
    冬昼安却拉过她双手，背着众人猛的覆上她唇。
    落愿惊慌闭眼，没有看到视线之上，那双漆黑认真的漂亮眼睛。
    “不要恐惧世俗，姐姐，”冬昼安在她耳边沉吟台词，“睁开眼睛吧，看清我有多爱你。”
    ——
    你是我掌心荆棘，哪怕刺我手掌血流不止，亦不舍放开。
    白月光撬墙角，超级修罗场，金主追妻追不上，白月光撬走金丝雀，玩的就是刺激。
    本文又名《我把你当白月光你居然放我金丝雀》《白月光撬墙角实录》
    第26章
    “啊？”窈烟烟傻了, “你听谁说的？”
    窈雾贼笑：“江乐瑜。”
    “你...”窈烟烟扶额，“你下次少和她玩行不行？”
    “可是她总是找我嘛，又是一个画室的，”窈雾装的一幅可怜样, 黑白分明的凤眸干净的像只小狗狗, “姐姐，你说嘛, 江乐瑜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不是, ”窈烟烟故作严肃，弹一下她额头，“下次少和她靠近, 别让她给你带坏了。”
    窈烟烟捂着额头噘嘴，心里半信半疑：“哦。”
    ——
    “程玄啊，你过来一下。”洪小暖从柜台下面拿过自己的包。
    程玄沉默走过来。
    “你帮我收一下银，我去找烟烟姐。”她把包背在自己身上。
    程玄刚走进柜台，听到烟烟姐三个字, 一下抬起眼睛：“去找她做什么？”
    “哎？”洪小暖愣了, “烟烟姐没和你说啊？”
    程玄也愣：“没有...”
    “啊...”洪小暖挠了下头，“是烟烟姐的妹妹来了，郑叔不知道市场在哪，叫我过去, 带着他买几个西瓜。”
    程玄抿唇：“哦。”
    “昂，”洪小暖把钥匙攥进掌心, “我可走了昂，你好好看店儿，今儿下午要是不忙我放你提前走。”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程玄连声再见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燥热空气从大开的门口猛地闯进来, 是洪小暖忘了关门。
    程玄走过去，将门关严，抬头望一眼天。
    碧蓝色的，周边绿树间蝉鸣声不止，扰人心神。
    她头脑发乱，时间也变得出奇的难熬起来。
    ——
    洪小暖是下午六点多回来的。
    坐在满是西瓜的三轮车上，面上乐呵呵的，高兴地不得了。
    她进店一说，程玄才知道那一车西瓜都是郑叔送给洪小暖的。
    和张岩勤她们一块儿帮着把西瓜卸下了车，洪小暖就放程玄先回去了。
    “你家大小姐想你了。”洪小暖笑着拍拍她后背。
    一句话，轻而易举便将程玄一下午的心焦扑灭，程玄背上包，控制不住脚步加快，出了店门。
    张岩勤抱着个西瓜，瞥见了程玄临走时仿佛压抑不住喜悦的表情，心里莫名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她怎么这么高兴？”
    洪小暖也抱着个西瓜，耸耸肩：“谁知道咧，不过程玄一向很喜欢大小姐的。”
    张岩勤闻言，表情微愣，眨了两下眼，抱着西瓜进到后厨。
    ——
    路上空气燥热。
    正是黄昏时，天边压着一层金黄泛红的边，火烧云连成线，一眼望不到头。
    程玄后背被晒的很热，少女脚步很快，齐肩黑发好似也被烫出了深红色。
    大小姐想见她。
    是真的想见她，还是...
    想和她道别？
    程玄控制不住瞎想，胸腔微微起伏，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家门的影子。
    她快跑两步，手停在门把手上，大喘出几口气，开了门。
    窈烟烟耳朵尖，一下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这个点正是程家两个孩子下补习班回来的时间，可是窈烟烟还是小跑下了楼去迎。
    窈雾“哎”了一声，忙放下西瓜也跟了上去。
    程玄听到熟悉的下楼声，一下抬起头。
    窈烟烟脚步停站在楼梯口，与她漆黑的眸子对上视线，嘴角顷刻便弯起来。
    程玄看着她笑，眸底也忍不住晕出几分笑意，刚想说话，窈烟烟身后就跟上来了两个姑娘。
    两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姑娘。
    她们一看就是市里来的，面容虽都不及窈烟烟，可穿着打扮大胆时尚这一点都是一样的，气质与生俱来便多出些丰康镇人都没有的感觉，各个皮肤白皙细腻，三人站在一块好似自成一方小世界。
    程玄很清晰的感觉到，窈烟烟身后的两个姑娘在扫遍她全身上下的那一刻，目光里带上的轻视。
    这是正常的。
    程玄很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看自己。
    因为她与窈烟烟并不相配，就像干净明亮的月亮与污泥，窈烟烟光鲜亮丽，五官亦精致美艳，她处处不及，两人光是一看便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窈烟烟没发觉到程玄的异样，要她先回去休息休息，便提着睡裙裙摆先上了楼。
    回到屋子，窈雾一下便笑了。
    她嘴毒，并且一点也没有要藏着的意思，不管楼下会不会听见：“那个人长得也太...啊哈哈，也太黑了吧。”
    她笑的恶劣：“天啊，我都要看不清她的脸了，这一家子简直了，穷酸到冒泡儿了。”
    她没注意到窈烟烟明显不好看的脸色，还在笑：“姐，听我的，快跑吧，这破地方，哈哈哈哈哪能住啊。”
    笑声刺耳，好似一根根针扎进窈烟烟耳朵里，窈烟烟抿唇，目光定定看着自己的妹妹，声音严肃。
    “道歉，窈雾。”
    她语气突然的郑重，让屋内一时安静，窈雾愣了，目光惊愕：“凭什么啊？”
    “谁教你的，这些坏毛病，道歉。”她皱起眉，眼神似乎很失望。
    窈雾垂眸，嘴撅起来，可到底不想让姐姐不高兴，闷声道：“...对不起。”
    窈烟烟上前，摸了摸妹妹头发，就当揭过这页了。
    ——
    晚上，郑叔照例送来了晚饭。
    稀奇的是，陈慧淑居然也站在楼梯口喊了一声。
    窈烟烟下楼：“干嘛？”
    陈慧淑讨好着笑了两声，也不敢上去，抬着脑袋费力道：“你们下来吃饭不啦。”
    窈烟烟皱眉，不知道她今天犯的什么病：“不去。”
    说完，转身就上了楼。
    陈慧淑磨了磨后槽牙，眼神凶的要吃人，正要暗骂两句，脚步声又下来了。
    抬眼，站在楼梯口的不是那个惹人厌的臭□□，而是那个上午和她打了招呼，一看就面善的姑娘。
    宋白若转了转眼睛，似乎在想什么，抬起头，面带微笑：“我也可以下去吃饭吗？我想尝尝您家的手艺。”
    陈慧淑笑的，乐出花儿了：“您快下来，下来，当然行了。”
    ——
    宋白若被请进饭厅。
    饭厅里却并没有她想见到的人。
    只有两个一看就长相很土的孩子，穿的却“光鲜亮丽”，大红大紫的衣裳，明显是平日里舍不得拿出来穿的。
    可是在家庭场合穿的这样过分花哨，就会显得滑稽。
    陈慧淑给宋白若盛了米饭，桌上菜品不算丰盛，样子也都不好看，宋白若在心里叹气，面上也维持不住好表情。
    她身边这个程家小儿子，好像连个饭都不会吃，拿着饭勺吃到了身上，她妈妈赶紧站起来，给儿子擦衣服，表情有些羞愧又有些讨好的看了宋白若一眼。
    宋白若几乎是忍不住，表情里露出些嫌厌。
    夹进嘴里的菜油还没味儿，宋白若嚼了两口，想起楼上便当，也坐不住了。
    她不想待了，她想上楼吃窈烟烟准备的便当。
    窈家做饮食行业，她太知道窈烟烟的伙食有多好吃，一想这个，她看着眼前这一桌子菜都像再看一堆垃圾。
    “我先上去了。”宋白若放下筷子和一口未动的米饭，直接上了楼。
    陈慧淑还忙着给儿子擦衣服呢，见人突然就走了，还喊了两声，可宋白若头也没回，好似都懒得理她。
    “什么啊。”陈慧淑扔了纸巾。
    白她给两个孩子准备了新衣裳。
    还等着贵人给点儿好呢，谁知人家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是她给孩子穿的太好了？看着引发不了同情心？
    可穿太破也不招人稀罕啊。
    陈慧淑不懂了。
    ——
    “我回来了，”宋白若一边轻声哀叹，一边上了楼。
    “那饭好难吃啊，我一口都没吃。”
    她边说边走上来。
    窈烟烟和窈雾正坐在茶几边看电视，两人刚吃完饭。
    宋白若眼尖，视线一扫便望见茶几上还放着一份未开封的便当。
    她一下就笑起来，正要坐下道谢，窈烟烟就拎着那个便当起来了。
    宋白若：？
    “我先下去了啊。”窈烟烟跟窈雾打了声招呼，直接提着那个便当绕过宋白若下了楼。
    窈雾正对着镜子补口红，“哦”了一声，放下镜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临走，她回身望一眼僵站在那儿的宋白若。
    “宋白若？”她喊她。
    宋白若抬眼，笑着歪了歪头。
    窈雾也笑，笑的恶意十足，像个小恶魔。
    “刚才那个，是给楼下乡巴佬的便当。”说完，她就蹦蹦跳跳的下了楼。
    宋白若微微喘出一口气。
    窈雾的意思，不就是说，那份便当就是给乡巴佬也不给她吗？
    ——
    窈烟烟敲了敲程玄的门。
    门被里面的人拉开，程玄站在门边，望见了窈烟烟身后的人。
    那个刚才看着她，眼神非常恶劣的小女孩。
    程玄舔了下干裂的唇，极力忽视女孩恶劣的视线，看着窈烟烟。
    “给，你还没吃饭呢吧？”窈烟烟把便当递给她。
    程玄“嗯”了一声，听话接过。
    窈雾把她俩的行为看在眼里，一下就笑了。
    “喂。”她语气不佳，嫌恶瞪着程玄，“你就白吃我姐送的饭？道谢都不会啊？”
    她往里一瞥，扫见程玄身后漆黑堆得满满当当的房间，冷笑一声，“屋子够破的，难怪要缠着我这笨蛋姐呢。”
    少女的突然发作让程玄一愣。
    几乎是一瞬间，程玄便察觉出了对方身份。
    这是窈烟烟的...妹妹吧？
    对方五官虽生的与窈烟烟并不太像，可眉眼间压着的那层高傲却如出一辙，只这少女的更要锋利，如出鞘的刀子，不如窈烟烟那般温柔骄矜。
    程玄抿唇，并未多做解释，只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
    窈雾也并不认输，感受到自己视线控制不住的上移，她还不服输的撑直了腰板，凤眸犀利瞪着她。
    两人的较量一明一暗，窈烟烟只看得出程玄受了欺负，拍了下气焰嚣张的窈雾：“你给我道歉。”
    窈雾捂着被打的脑袋，气焰消散的一干二净，表情惊愕：“姐！”
    窈烟烟皱眉，窈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这么个嘴毒的毛病，她不想未来窈雾再因为这个行将踏错，狠下心要窈雾改改这个臭毛病：“叫姐也没用，跟程玄道歉。”
    窈雾张了张嘴，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姐，今天两次袒护同一个人，心里酸的，委屈上来眼眶都红了：“我...我就不！”
    窈烟烟还要再说什么，就见窈雾抬头，像只小狼崽子似的恶狠狠瞪了程玄一眼，转身就跑了。
    两个人都接收到了窈雾眼中的愤怒，一时陷入沉默，窈烟烟听到上楼声，反应过来也有点生气：“...这孩子。”
    她面向程玄，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著中窈雾的悲惨结局，几乎一直是窈烟烟的梦魇，她不奢求未来程玄会把窈雾当亲妹妹，只希望程玄能不那么讨厌窈雾。
    可如今再看，估计是难。
    窈雾对程玄就好像天生的不对付，这种不对付，很大可能是剧情的不可抗力。
    窈烟烟代窈雾向程玄道歉：“对不起啊程玄，窈雾她...她就是不太会说话，你别多想哦。”
    似乎没料到窈烟烟会这么认真，程玄长睫微颤，拿着食盒的手指都有些泛白。
    “...不用。”她说。
    窈烟烟也没由来的有些尴尬，正想说回去，程玄便开口了。
    她站姿好看，漆黑的发尾轻扫下颚，浓密的睫在脸颊处落下一层影，窈烟烟恍然间觉得程玄好像变白了很多。
    也是变得漂亮了，好像有些原著里那个雷厉风行，冷淡美丽的女人的影子了。
    这一切的改变，窈烟烟自认自己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她眉眼都沾上些笑意。
    程玄哪知道她在想什么，此时程玄还在和自己做着斗争，眉心微皱：“窈烟烟。”
    “啊？”窈烟烟晃过神来，这好像还是她印象里程玄第一次正正经经喊她的名字，也不禁跟着端正了态度。
    少女声线很低：“你...你是要走吗。”
    “哎？”窈烟烟一愣，“不走呀。”
    她想起什么，露出些笑模样，“窈雾是想我了，想看看我才过来的，我不走，程玄。”
    她简单一句话，轻轻松松将程玄漂浮一整个白天的心轻轻拍落，踏踏实实落回原地。
    那时程玄尚不知这是何种感情，只安心的冲她浅浅笑了一下。
    “好。”
    ——
    再回到楼上，客厅的灯已经关上了。
    只角落那盏树枝地灯还亮着，照亮沙发上女孩雪白衣裙。
    窈烟烟眯了迷眼，瞥见沙发旁还放着个银白色的大包。
    好像是上午宋白若来时带的那个。
    听到上楼声，宋白若转眸，看清来人，站起身对窈烟烟笑：“烟烟姐。”
    窈烟烟细细瞧她面容，以前她最喜欢的就是宋白若这幅温柔模样。
    她身边没什么朋友，常陪在身边的窈雾生性顽劣，像个小恶魔，江乐瑜爱玩，吊儿郎当，唯独宋白若温柔体贴，可谁又能知道呢，她其实对她满身都是算计。
    宋白若见窈烟烟没什么想搭理她的意思，心里忍不住生怨。
    她肚子很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想起那份便当，她心里气的要死，还是决定“提醒”窈烟烟这个白痴几句。
    “烟烟姐。”
    窈烟烟抬眼，没说话，眼神很淡。
    宋白若对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别人不知道，可宋白若深知窈烟烟耳根子有多软，人有多白痴，被她一哄就不知东西南北了。
    “你好像很喜欢楼下那个女孩子啊。”
    “叫什么来着？程轩？”
    “她叫程玄。”窈烟烟轻飘飘纠正她的发音，好心情道，“你想说什么？”
    宋白若真讨厌窈烟烟这幅姿态，她勉强维持着讨好地笑容，努力想让眼前这个不知世故的大小姐认清现实的残酷：“我想说...”
    “烟烟姐，你还是别这样随随便便就对一个外人好。”
    窈烟烟挑眉，笑着看她没说话。
    宋白若：“我知道的，烟烟姐你觉得她们家可怜。”
    “可是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烟烟姐你见过的人少，不明白，可是我是见过的，她们这样的人...”宋白若说着，担忧看着她。
    “你帮了她一次，以后都难甩掉，而且苍蝇不叮无缝蛋，刚才我下去吃饭，她们一家人都在，唯独那个叫程玄的，也不知道...”
    她微微笑着，好像真的为窈烟烟担心：“我和烟烟姐说句掏心肺腑的，是家里人叫了，可她故意不来，专等着吃烟烟姐你送的饭，还是...她这人不行的，和家里人都上不来呢。”
    说完，沉默扩散开来。
    窈烟烟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就在宋白若都快被这阵沉默淹没口鼻，窈烟烟终于说话了。
    她动作慢条斯理，暖色灯光将她琥珀瞳照得无比透彻，好似玻璃珠，毫无情绪盯着人时有种怪异的寒。
    “宋白若。”
    她一点没留情面，好似都懒得跟她废话。
    “你给我出去。”
    ——
    宋白若背着大包，恨恨骂了窈烟烟一路。
    她没想到窈烟烟居然真的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儿把她给赶出来，她身上根本没有住旅馆的钱，恨得要死。
    万幸宋白若在丰康镇是真的有个亲戚，这点倒是没有说谎，而且亲戚住的也离程家很近。
    可纵使这样，在大晚上绕了两条小胡同，宋白若也迷路了，夏夜蚊虫多，她被叮了一腿的肉包，心里对窈烟烟的厌恶又上升了一层楼。
    要不是窈烟烟赶她出去，她根本不可能会这么狼狈！！
    才在二手网站淘到的新裙子沾满了汗，宋白若满身狼狈，又绕了条胡同，终于看见了出门来接她的舅舅慕伟和她舅舅的女儿慕盼盼。
    慕盼盼今年刚上初中，正是爱美的年纪，昨天就听说有个市里的表姐要来，还很期待想看看对方生的怎么样。
    结果老远就看见一个背着大包，头发也不知是油还是湿的都打绺，外貌普通，穿着件白裙子，身材不好个子还矮的女孩走过来。
    模样平凡的几乎让慕盼盼大失所望。
    “盯着我看什么啊？！”宋白若面对穷亲戚装都不想装，嫌弃的吼她一句，见着慕盼盼身后自己的慕伟也不喊人，姿态高傲极了，“给我包放进去。”
    “哎，好好，”慕伟是个瘸腿，费力拎过宋白若的大包，关心问，“小若啊，你吃饭了吗，舅舅知道你来提前给你杀了只鸡，准备了好多肉菜，给你吃。”他对宋白若讨好的笑。
    宋白若以前的时候看见他这瘸子就嫌弃，今天在窈烟烟那里碰了一天壁，看他们一家更是不顺眼，懒得搭理他话，“给我准备的房间是哪间？收拾干净了吗？”
    “哎，收拾干净了，收拾干净了。”慕伟赶紧拎着包，费力运动着瘸腿往里屋走。
    慕盼盼都被她这嚣张气焰吓坏了，见她这样对自己的爸爸，心里不得劲，可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屋里。
    慕伟昨天就知道宋白若要来丰康镇，虽然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来住，可还是给宋白若留出家里最好的房间，提前一天就开始收拾，他知道小若是市里姑娘，肯定爱干净，地都专门跪着拿钢丝球擦了一遍。
    可宋白若还是嫌脏。
    她指挥着慕盼盼把灯打开，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天花板和墙壁怎么这么黑啊？”
    慕伟紧张，把包放到炕上，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了卫生纸擦了擦墙壁，又把擦完的那面给宋白若看。
    “小若，不脏的，你看看，就是住的久了，这个擦不掉的。”
    宋白若嫌弃撇开眼，自打进了这屋眉头就没松开过，闻见那屋有点饭菜香味，还是决定先去吃饭。
    她太饿了。
    慕伟接到妹妹电话的时候，正和女儿要吃饭，知道了宋白若要过来，赶紧杀了过年都舍不得宰的鸡，还准备了家里的腊肉。
    可时间太短，鸡没腌好，里头还有点儿腥味，宋白若这顿饭吃的都快气死了，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都和她作对，正巧屋里电话响起，她撂下筷子就回了屋。
    给她打电话的是她妈妈，一张嘴就是焦急：“你怎么被她赶出来了呢？”
    宋白若关上门：“窈烟烟你还不知道吗，闹脾气而已。”
    宋白若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你就放心吧，窈烟烟很好哄的，不会真的和我生气，她一高兴了，我找她要多少她都会给我。”
    那边安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小若，咱们家现在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好好…”
    “我知道了，”宋白若烦厌打断，“那边不是还没催吗，家里又不是一分钱都没了，你就放心吧。”
    “好，好，小若，那你好好睡觉啊，别累着了，这段时间先不要回家了，家里太乱…”
    宋白若厌烦，敷衍两句挂断了电话。
    ——
    窈雾气性大，忘性也大。
    姐妹俩冷战一天，第三天在饭桌上，窈雾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和窈烟烟重归于好了。
    可她还是不喜欢程玄，早上跟窈烟烟下楼，遇见早起去上班的程玄，双手抱胸，“哼”一声开门就走了。
    窈烟烟叹气，无奈与程玄对视一眼，怕她心里介意，指尖点了下她垂在身侧的手背。
    程玄指尖微顿，可并没有将手挪开，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生气了呢，”窈烟烟站的很近，不想让外头窈雾听见，声音很小，“没事吗。”
    程玄抿唇，上半身微不可见地后退了一点：“我没生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窈雾这点小小的恶作剧，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窈烟烟认真看她侧脸，神色平静，不似伪装，似乎窈雾的挑衅于她不过蜻蜓点水，在她眸底留不下丝毫涟漪。
    她说她不生气，窈烟烟没放心，反倒觉得更不好受了。
    她不喜欢程玄习惯性的隐忍，轻轻捏了下她纤细小指：“生气也没事，你也该生气。”
    程玄满身不自在，正纠结该如何解脱，门外传来窈雾娇怒的抱怨：“干嘛呢！腻歪个没完了！”
    窈烟烟赶忙松了程玄小指，拉开门回头道：“我先走了啊。”
    屋外阳光泄漏一瞬，又很快被快速合闭的门隔绝排外。
    程玄站在门后，一片阴暗里，身形笔直清瘦，垂眸看了眼自己仿佛还带着少女指尖余温的右手的小指。
    ——
    窈雾不喜欢乡下，再加上静市一中这周就要开学，所以明天就想回静市。
    所以，窈烟烟决定今天带着妹妹去丰康镇的花鸟市场溜一圈，挑两盆花让窈雾带回去。
    窈雾很嫌弃：“哪有地方的土特产是花的。”说是这么说，还是同意和窈烟烟一块儿去了。
    要上花鸟市场，有好几条路可以走，窈烟烟特意选了洪小暖家饭店的那条街，想顺带看一眼程玄。
    隔着老远，窈烟烟眼睛就往门店玻璃门那块儿张望，窈雾都察觉到了：“怎么了啊，那儿怎么了？”
    “没事。”窈烟烟没和她解释，眼睛依旧往里张望，玻璃门反射出强烈的日光，里面只有一桌客人，和柜台处洪小暖的自来卷，没见程玄的影子。
    程玄呢？去后厨了吗？
    窈烟烟慢慢收回视线，心里有些自己也没察觉出的失望，脚步未停。
    就在即将路过店门口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清瘦人影从前面的胡同走了出来。
    她身上系着黑色的围裙，手里拎着个刚倒完的垃圾桶，眸子低敛，显然没看见两人。
    方才还在想的人突然就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窈烟烟惊喜：“程玄？”
    程玄闻言，愣愣抬眼。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在店门前待了多久，少女的出现总是充满了未知性，程玄几乎无法言喻这一刻乍见她的情绪。
    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想喜悦形于色：“你怎么来了？”
    她将垃圾桶背到身后，目光望见窈烟烟身后的窈雾，轻轻对其点了下头。
    接触到她的问好，女孩凤眸一立，反应过来后撇过头轻哼一声，心里觉得程玄是在讨好她。
    可程玄却并没有在乎她是否回应，方才的点头好似也真的只是简单问好，眼睛只望着窈烟烟一个人。
    “我想带着窈雾去一趟花鸟市场，”窈烟烟说，“正好路过这儿，就想过来看看你。”
    这两天，两人都未曾一起用餐，在一起的时间极少，此刻突然听她像往常一样熟稔关心，程玄还有些莫名的不习惯，沉默片刻，她忽然想起些什么：“那个...”
    “嗯？”窈烟烟歪头。
    她垂头，似是难以启齿：“我要开工资了，你要来吃饭吗？我请你。”
    “今天吗？”窈烟烟笑起来，有些惊讶。
    “嗯，今天没空的话，随便什么时候都行。”程玄说。
    这还是她第一次请别人吃饭，明明是请客的一方，偏偏模样好像比被请客的一方还要不好意思。
    窈烟烟眼角眉梢都带起笑意，她知道程玄能说出来，那一定是做足了心理建设，不想拒绝程玄的好意，她回头问窈雾：“小雾，你饿吗？”
    窈雾从刚才听到程玄说想请窈烟烟吃饭人就愣住了，她印象里宋白若从来都没说过请窈烟烟吃饭，可她也没这么轻易就对程玄改观：“还行吧。”
    三人进到餐馆，洪小暖还在柜台打瞌睡呢，见着窈烟烟几乎笑出花来：“烟烟姐，你来啦。”
    窈烟烟也冲她笑了笑：“嗯。”
    洪小暖瞧见窈烟烟身后的女孩子，女孩好像和她们差不多大，鹅蛋脸有点儿婴儿肥，五官精致漂亮，一双凤眼犀利，满不乐意的瞧着她看。
    洪小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这女孩不快了，知道这是窈烟烟的妹妹，笑着招呼她们入座，拿了菜单让程玄给她们点菜。
    窈烟烟没要贵的，也没光挑便宜的选，价格控制的正正好好，挑了两菜一汤。
    窈雾看着程玄真的去结了账，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正要和窈烟烟吐槽两句，程玄就回来了，站到窈烟烟身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会儿天，过了会儿后厨叫传菜，程玄过去忙，窈雾正要和窈烟烟说话，程玄端完菜就又回来了。
    窈雾：...怎么回事。
    窈雾在这里坐了半天，一句话没捞着和窈烟烟说，程玄就好像拿她当透明人，只和窈烟烟说话，不仅不讨好她，就连要带她的意思都没有。
    窈雾：...到底怎么回事。
    她直觉自己好像对程玄是有一些误解，终于吃完饭，窈烟烟去洗手间的空隙，窈雾瞥了眼程玄。
    “哎。”她喊她。
    程玄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窈雾看清她脸，一下就笑了。
    她笑的莫名，程玄眉心微皱，以为对方又要没事找事，结果对方下一句话就是：“你这么喜欢我姐姐啊？”
    “...啊？”程玄凤眸微微瞪圆，血液好似一下直冲上来，她闹了个大红脸，怔怔望着窈雾。
    窈雾只是无心一问，她年纪小，根本没察觉出程玄异样，见她表情怔愣，还笑：“你没发现你一休息了就站在我姐身边啊？好像恨不得和她多待会儿一样。”
    “我没有。”程玄下意识就张嘴反驳，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更合理的理由，“...我只是怕你们吃的无聊。”
    “有我陪着我姐姐呢，怎么会无聊啊？”窈雾不乐意了，“你又这么不会说话，根本没有我嘴甜。”
    程玄鲜少如此不冷静，正要再次出言反驳，窈烟烟拿着化妆包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她刚补了口红，红艳艳一层，显得皮肤雪白，笑容晃眼：“程玄，那我和小雾就先走啦？”
    “嗯。”程玄莫名的不敢看她，脑子成了一团乱麻，稀里糊涂送她们到门口，再目送她们离开。
    洪小暖结完账，望见程玄站在门口半天不动，喊了声：“程玄，看什么了？空调凉风都跑没啦！”
    程玄恍然回神，才惊觉脖颈处已热出一层薄汗，她心若击鼓，慌忙将门关上。
    ——
    窈烟烟姐妹俩上花鸟市场买了两盆花和一只小鹦鹉。
    小鹦鹉是窈雾买的，染着一撮小绿毛，神气的不得了。
    窈烟烟看着这小鹦鹉就想笑：“跟你一模一样。”
    窈雾拎着笼子，用身子挤她一下：“我才没那么丑呢。”
    窈雾把笼子提到眼前，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是更像江乐瑜。”
    窈烟烟一听江乐瑜的名字从窈雾嘴里念出来，就忍不住皱眉头：“窈雾。”
    “啊？”窈雾转眸，“咋啦？”
    “你以后少和江乐瑜玩，她是坏人，知道吗。”
    窈雾闻言，也不服气：“那程玄也是坏人，程玄还有宋白若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们...她们肯定是全都利用你。”越说，她声音越弱。
    宋白若肯定是利用姐姐，可程玄呢？她其实也搞不清楚了。
    说完这话，本以为一向爱面子的姐姐会暴跳如雷，可抬眼，面前的窈烟烟神情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一只手落到窈雾头上，是窈烟烟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是，宋白若以前是利用我，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她语气很温柔，看着窈雾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欣慰。
    “可是程玄没有。”
    “因为程玄她...”窈烟烟垂眸，思考了一下措辞，“她过得很辛苦。”
    “你没有了解过她，你不知道，她们家重男轻女很严重，她学习很好也很努力，可是连上学都成问题，而且她性格也很坚韧，很多帮助你摆在她面前她都不会要的。”
    窈烟烟给窈雾讲了一下程玄的遭遇，窈雾没相信。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人啊？
    她还是偏向于程玄可能把事情说夸张了骗她姐姐，可是也没说穿。
    ——
    两姐妹回到家，已经是下午近夜了。
    窈烟烟体力不好，回到家就去楼上睡觉了，只窈雾拎着小鸟笼子，高兴地坐在院子里程贤顺她们才会坐的秋千上荡悠。
    天边晚霞瑰丽绚烂，她听到了程家里屋传来开火做饭的声音。
    她好心情地把小鸟笼放在脚边，拿出手机想打几把音游。
    数不清打了多少把，窈雾终于打出一局高级评价破了最高纪录，恍惚抬眼，天边晚霞渐褪，映出一层浓墨般的深蓝，接着，她听到院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程玄推门进来。
    两人看了个对眼，窈雾正想说声“hi”，对方就已经轻轻点了下头，径直回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日更，更新时间改为晚上九点，谢谢观看。
    第27章
    “搞什么啊…”
    窈雾冲程玄背影小声嘀咕一句。
    她这年纪的小孩, 身上一向都带有些固定特点，哪怕偶尔学业繁重，时间也好像永远都用不完，所以她们尽情地享受青春, 欢脱又骄傲, 偏偏这些特质，程玄都是没有的。
    她是个异类, 是个不适合在同龄人圈子里生存的异类, 如果说同龄圈子是干净的水，那程玄就是一块黑色的石头，永远无法混杂在其中。
    窈雾哼笑, 心里觉得她在装1.3。
    她荡悠着秋千，游戏打了一半，郑叔开着车子带着今天晚饭过来了。
    “二小姐，您不用碰，送上去就行。”郑叔提着个装食盒的檀木箱子说。
    “嗯。”窈雾点头, 收回意思意思的手, 摁了下显示暂停的游戏屏幕，一边打游戏一边蹦蹦哒哒跟在郑叔身后走回院子。
    她像个小兔子，黑色的松糕凉鞋落在地上有些不稳，郑叔走在前面还得注意着身后窈雾别沉迷着游戏崴了脚, 给她开了门。
    屋内霸道的饭菜香味一下喷涌而出，窈雾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漆黑眸子往旁边饭厅的方向一扫。
    饭厅门口挂着很短的水晶帘子，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情况，窈雾看见了饭厅里坐着三个人，一个老女人和俩岁数都不太大的小孩子。
    其中一个小女孩, 还正坐在小男孩身边给他一勺一勺喂着饭。
    窈雾下意识皱眉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直到上了楼，郑叔从檀木大盒里拿出三份便当，窈雾才隐隐发觉出是哪里不对。
    里屋传来开门声，窈烟烟刚睡醒，穿一身白色长裙睡衣，长发披散在身后，眯着眼从卧室里出来。
    “嗯…”她从鼻腔里发出些懒洋洋的音调，垂着满头发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郑叔心照不宣倒了杯凉白开给窈烟烟递过去。
    “…谢谢你郑叔，你可以先回去了。”她仿若梦呓，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总算稍稍清醒了些。
    “好的，大小姐。”郑叔点头，拎着檀木箱子就下了楼。
    窈雾在旁边打量窈烟烟几眼，窈烟烟察觉，桃花眼望她：“你饿了你先吃吧。”
    “哦…”窈雾坐到窈烟烟身边，“姐，你怎么天天准备三份饭啊。”
    窈烟烟揉了揉眼睛，头靠在沙发上：“嗯…？那是程玄的。”
    刚睡醒，她憋不住话，一股脑就都说了出来：“她们家不会给她做饭的，要不给她送，她就要饿肚子了。”
    窈雾一时怔住，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心里一下就觉得特别膈应。
    她从没见过世界的黑暗面，所以方才下午听姐姐说程玄的事，她并没相信，可此时事实摆在她眼前，她就是心里说不可能，潜意识也信了大半。
    她知道有人家重男轻女，可真正看到了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心里觉得又恶心又生气，恨不得下楼把程家一家子饭桌都给掀了。
    窈烟烟见她不吭声，还以为她又闹别扭，懒得安慰，穿上拖鞋说：“先下楼给程玄送去。”
    窈烟烟拎着饭盒走下楼梯，听见身后脚步声紧紧贴来，无奈回头：“你跟过来干嘛呀。”
    “...乐意。”窈雾双手环胸。
    窈烟烟拿她没办法，说了句一会说话注意点，转回身子接着下楼。
    窈雾紧紧跟着她，一楼程家三人还在吃着饭，见窈烟烟日常拎着个便当下来，陈慧淑翻了个白眼。
    窈烟烟一眼也没看她们，径直走到最里屋，敲响了程玄的房门。
    门很快开了，里面并没有亮光照出来，程玄站在门后，一片黑暗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着窈烟烟。
    窈烟烟恍惚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再养什么小动物，被自己的脑洞逗笑，递过食盒：“饿了吗？”
    程玄双手稳稳接过，如实点头：“有点。”
    她的诚实回答让站在后面的窈雾一噎。
    哪有这样的，问什么说什么，怎么…怎么也不懂得推拒推拒？？她这么不会说话，以后她姐不喜欢她了，抛弃她怎么办？
    窈烟烟正要问问程玄怎么不开灯，身边突然横出来一小手，将开的小小的门缝全部打开。
    程玄全身一下子暴露在走廊灯光之下，还有些怔愣。
    窈烟烟以为窈雾又要没事找事，语气严肃：“窈雾，你给回…”
    窈雾却先开口了，声音很大：“乡巴佬，你怎么不上楼吃饭啊你？还麻烦姐给你送。”
    “整天窝在你这个猫窝里…”她说着，往里看一眼。
    才发现，里面根本不是她以为的脏乱。
    而是因为各种箱子和不用的家具堆了满满一间屋子。
    她瞳孔微缩，几乎不可置信看着程玄。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惨啊，难怪她姐会心疼她。
    程玄不自在，她一向不擅长应对窈烟烟的妹妹，无助望向窈烟烟。
    后者也明显有几分惊讶，见她望过来，琥珀瞳微弯：“要不你就上楼来吧，程玄。”
    她一向对她无法拒绝，停顿半晌，头轻轻一点，从黑漆漆的屋里走了出来。
    三人往楼上走，经过饭厅时，窈雾察觉三道视线看过来，站定狠狠冲她们哼了声，“穷出屎来了。”
    哪有吃饭的时候说屎的？不故意堵心人吗！
    陈慧淑气急了，站起来就要骂她两句，往屋外一看，却正撞见对方眸子。
    那是一双与某人极像的眼睛。
    内勾外翘，双眼皮深且细，长睫浓翘，眼珠子漆黑，就连看过来的眼神几乎都一模一样。
    没人知道程玄是怎么来的，可是陈慧淑心里门清，登时像见了鬼似的跌坐回凳子里！
    她双手发抖，脸色刷白，一直到三人上了楼，都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程贤顺刚才一直给弟弟擦衣服，一抬头看见妈妈这样，吓了一跳：“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她连回答两句，好像在安慰自己，“她不可能…看错了…一定看错了。”
    ——
    程玄不自在，窈雾吃完饭就被窈烟烟赶回自己屋打游戏去了。
    “好啦，她也回屋了，”窈烟烟给程玄斟了杯冰绿茶，“别紧张，程玄，小雾不是坏人。”
    程玄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嗯。”
    窈烟烟脱了拖鞋，横躺到她对面沙发上，灯光昏黄，为她露出来的雪白胳膊渡上一层暖色，她声音懒散，似随口一问：“这两天习题做的怎么样。”
    程玄不敢看她，当自己太久没上楼来不习惯，垂眼喝冰绿茶：“还差两页。”
    “这么快！”她躺都躺不住了，坐起身子，“你是不是又熬夜做题了！”
    程玄被戳中，抿唇，抬眼与她对上视线。
    一切尽在不言中。
    窈烟烟真生气：“你这小孩…！”
    程玄心头一怵，绿茶也喝不下去：“这…这两天睡不太好，屋里很热。”
    “就…起来做题了。”
    窈烟烟呵出一口气：“你看着，程玄。”
    程玄呐呐，抬眼，与她对上视线。
    “以后还熬夜吗？”
    程玄话语干涩：“…努力。”
    窈烟烟都被气笑了。
    怎么她就连骗她一下都不愿意呢？
    “一会儿先拿个电风扇下楼。”窈烟烟说，心里打算明天让郑叔给程玄买个小空调，就连楼上的电线，不花程家的电费。
    程玄怕她又生气，就点了下头。
    窈烟烟这才放过她。
    程玄心里一松，接着喝她给的绿茶。
    窈烟烟这人一向奇怪，她给的东西你一定要吃完喝完才行，要不然她就不高兴。
    吃的程玄不一定能吃完，可喝的她还是能喝完的。
    一杯绿茶见底，程玄想下楼，窈烟烟又喊她：“程玄。”
    “嗯。”程玄抬眼。
    她轻嘶一口气，“想到了一个新的教学方法，你等一下。”
    ——
    窈雾开了视频，对面女人声音带着股子轻佻劲儿：“窈雾妹妹。”
    “江乐瑜。”窈雾喊她，语气抱怨。
    江乐瑜听出窈雾不高兴了，屏幕里，女人好像正站在自家阳台，露出头顶一个扎起来的小辫子，和雪白额头下带笑的一双眼。
    “怎么啦，谁欺负咱窈雾妹妹了。”
    窈雾哼笑，听她说这话，气其实就消下去大半，她假装生气：“姐！为了个乡…啊不是，为了一个女的把赶回屋子里了！”
    “为了一个女的？”对面吊儿郎当的语气变得稍显郑重，两条好看的眉毛微蹙，“那女的…”
    江乐瑜细手摸了摸下巴，对手机对面说了声你等会儿啊，半晌，拿了另一个手机过来。
    窈雾不明所以，看她翻找片刻，怼过来一张照片。
    “那女的是长这样吗？”
    “哎？！”窈雾傻了，“你怎么有程玄照片的！”
    “卧槽！”江乐瑜捂嘴惊呼，“真是她啊！”
    “她们走了吗！”江乐瑜激动，头顶的小辫子都动了动。
    “好像没有吧？”窈雾看一眼门外，这里隔音太好，她都不知道走没走。
    “卧槽卧槽！窈雾妹妹，窈雾妹妹，拜托你，快点打开门让康康她，啊啊啊快让康康！！”
    窈雾一头雾水，可还是走下床铺，边过去开门边问：“你干嘛想见她。”
    江乐瑜都快笑死了：“因为啊，哈哈哈，因为你姐姐喜欢…”
    话没说完，窈雾就打开了门。
    巨大的英语听力声几乎刺人耳膜，窈烟烟赤脚站在沙发上，跟个小考官似的，英语听力说一句，她念一句，再让程玄跟着念一句。
    江乐瑜：……
    江乐瑜的声音很弱。
    “窈雾妹妹。”
    “啊？”窈雾把手机切换镜头，对准自己的脸。
    “…你要不重新开一下门吧。”
    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江乐瑜：?她俩到底啥关系啊??谁来回答一下??
    窈雾：施舍者与被施舍者！
    洪小暖：租客??
    张岩勤：我看不简单！
    窈烟烟：关你屁事！
    程玄：雨女无瓜。
    这章特别热乎，今天新码的。
    下一天的雨，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zzz
    感谢在2021-05-13 23:55:44~2021-05-15 16: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8章
    窈雾是在第二天上午走的。
    当日阳光明媚, 窈雾站在车边等着郑叔给她搭行李。
    她带的东西挺多，—件件搬上车都需要点时间，窈烟烟就站在台阶上陪着她聊了会儿天。
    陈慧淑听见外头声响，大早上走出来, 站在屋里往外张望。
    她心里不安的要命, 昨天—宿都没睡好，今天特意起早想再看看那女孩眉眼。
    这—眼瞧见, 陈慧淑越看, 脸越白。
    窈雾察觉到—束视线直直朝自己砸过来，抬起眼皮见是她，眉头—下皱起来, 冲她大声吼：“看屁啊你看！”
    陈慧淑吓了—跳，赶忙转过脑袋，这心里却安定了不少。
    这女孩性子这么烈，跟程玄那个闷油瓶几乎是天差地别，八辈五也不可能有亲戚关系。
    龙生龙凤生凤, 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程玄那种上不得台面—棒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还不定从哪个破地方抱来的，绝对不可能跟窈家的扯上关系。
    想到这儿，她心里安定下来, 回了屋。
    ——
    窈雾离开后，日子好似回到了以前。
    只宋白若偶尔会来刷—刷存在感, 让窈烟烟知道还有她那么个人在。
    她总来，好像也察觉出了窈烟烟不太乐意搭理她，这两天就开始让—个没见过的小丫头来。
    今天那小丫头又来送了个西瓜。
    西瓜不大，慕盼盼拿手托着, 累的手腕都酸疼，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等着楼上人影慢悠悠下来，乖巧巧喊了声：“姐。”
    窈烟烟止住步子，瞧她—眼，没答话。
    慕盼盼盯着她脸看，第—回瞧见她，慕盼盼险些摔跤闹大笑话，今天做足了心里准备，还是从心而外觉得她长得可真漂亮。
    难怪她那表姐死乞白赖要跟在人家后头。
    窈烟烟被人盯惯了，也没说什么，下了楼梯，淡淡问她：“宋白若要你送的。”
    慕盼盼抱着西瓜，用力点头：“是。”
    她轻飘飘挥了挥手：“放这儿，你回去吧。”
    “哎？”慕盼盼望—眼楼上，“姐姐，我给你送上去吧？”
    “用不着，”窈烟烟说，她讨厌别人上她屋子，“你回去吧。”
    慕盼盼被她半赶出门，也没生气，心里还挺高兴，蹦蹦哒哒就回去了。
    ——
    窈烟烟围着那西瓜小小转了—圈，想干脆就扔这扔这算了。
    她转过身子，正巧瞥见陈慧淑坐饭厅里偷看。
    后者接触到她眼神，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把脑袋又转回去了。
    窈烟烟眯眼笑笑，知道这西瓜扔这儿—会儿估计也便宜了她，喊了她声：“哎，老阿姨。”
    “干嘛。”陈慧淑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这西瓜送给你了。”窈烟烟说。
    陈慧淑—下乐开花，从凳子上坐起来：“哎呦，这怎么好意…”
    “给程玄切—半送去，其他你们分。”窈烟烟说完，绕过那大西瓜，提着裙子上了楼。
    徒留陈慧淑在后面几乎咬碎—口银牙，恨不得啐她—口唾沫，半晌，还是扛着西瓜进了厨房。
    ——
    “给我？”程玄神情莫名，接过西瓜。
    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洪小暖提议让程玄享受—下最后的假期，所以开了工资程玄就没去上班了。
    陈慧淑皱着眉头，看程玄那眼神跟她欠了自己千百块钱似的，“昂，给你的，楼上那个给你的。”
    “也不知道怎么就讨了她喜欢，你也真有本事。”陈慧淑照常讥讽她两句，说完就回了自己屋子。
    程玄被她骂，心里—点感觉也无，只看了看手里切面水红的半块大西瓜。
    还冒着丝丝凉气，好像是在井水里冰过，清甜的味道让人喉咙发干。
    程玄看了眼被阳光笼罩的楼梯口，心里突然莫名的想要看见她。
    异样的情绪几乎让程玄有些无所适从，她拿西瓜的指尖有些泛白，这是少女第—次，非常非常的想要见到—个人。
    —瞬间的感情几乎无法收敛，程玄抬步走到楼梯口，看了眼楼上。
    她没有再睡觉吧。
    程玄望—眼玄关处的时钟，两点十五分。
    她拿不定主意，却不愿就此离开，站在楼梯口停顿半晌，心中想要转身离开，脚步却不听话的迈上—层楼梯。
    窈烟烟似有所觉，放下画笔往楼梯口望去。
    程玄抱着半块西瓜上来，—眼就看见了窈烟烟。
    她坐在屋内阳光最盛处，穿—身宽大的白色短袖，身上系着围裙，姿势随意坐在—片塑料布上，正对着—片未完成的画布，满头发丝用—根木簪子盘起来，几缕不听话的青丝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听到声响，她侧过脸，睫毛卷翘，琥珀瞳如玻璃珠，整个人都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骄纵，多了几分清幽气。
    程玄怔怔望着她，与她对上视线，几乎像是被烫到—样迅速敛眸，心脏控制不住加快。
    偏偏她丝毫未发觉她窘迫，蹦蹦跳跳到她身边，语气带笑喊她名字：“程玄。”
    程玄抿唇，眼睛看着手里的西瓜：“嗯。”
    窈烟烟好高兴，问她：“你是上来找我玩的嘛？”
    程玄愣愣抬眼。
    她都不知道自己上来是要干嘛。
    羞愧感让她脸色有些发红，这年的程玄根本不知道，原来还有—种情绪是我现在很想要见你。
    她拿着手里的大西瓜，脑内运转极快，干涩说：“不是。”
    “我来...来给你分西瓜。”
    窈烟烟明显—愣，也注意到她手里的西瓜。
    可窈烟烟是真的不太想吃。
    因为这是宋白若送的。
    她直白拒绝：“我现在不太想吃。”
    “那我下去了。”程玄说着，就要转过去往楼梯口走。
    “哎，”窈烟烟急忙拉住她，“急什么啊。”
    她望—眼窗外天色，“程玄，要不咱俩出去玩呗？”
    “你都好久没陪我出去了，好不好呀。”
    她语气撒娇，程玄毫无还手之力，点头应好。
    西瓜被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窈烟烟先去卧室换衣服，程玄坐在沙发上愣神，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要—起出去玩了。
    她换衣服换的很快，没—会儿就穿了条浅蓝色的长裙出来，长发被她编成—个小辫子放在肩侧，发尾还系着—个小雏菊的发绳。
    “好啦，咱们走吧。”她笑着说，语气轻松，拿了把粉色的遮阳伞，两人就下了楼。
    楼梯下到—半，却正看见程贤顺。
    程贤顺蹲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个铅笔盒，听到下楼的声音，抬头站起来。
    她有点害怕窈烟烟，两次与窈烟烟交谈都没什么好回忆，只眼巴巴望着程玄：“姐姐。”
    “嗯，怎么了。”程玄下楼。
    程贤顺把铅笔盒给她：“给你铅笔盒，我用的很小心的，里面都没脏。”说着，她还把铅笔盒的内里翻过来给程玄看。
    程玄点头，说了声好，窈烟烟都听愣了，走到两人中间问程贤顺：“你干嘛嘛给她铅笔盒？”
    程贤顺抿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手下意识抓住程玄的衣摆：“因...因为姐姐，没有啊。”
    姐姐，—直都是用她剩下的啊。
    窈烟烟—听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呼吸都—窒，眼眶都有些发酸。
    程玄是给这个家当不花钱的苦力吗？
    她根本没想到陈慧淑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轻轻呼出—口气，努力地让自己控制住脾气，抢过程玄手里的铅笔盒，还到程贤顺手里。
    程贤顺愣愣，正要说话，就听见窈烟烟先开口。
    她的语调有—丝极为压抑的颤抖，似是愤怒似是难过，“以后都不用了。”
    程贤顺抬头：“什么？”
    窈烟烟紧紧牵住程玄的手，没有看程玄，只看着程贤顺，说：“谢谢你，不过以后你姐姐再也不用你剩下的东西了，以后她需要什么，我给她买。”
    说完，她抬步，并没有牵着程玄出门，而是带着她去了里屋，程玄的房间。
    那个地方，她从未踏足，如今想来，恐怕也是害怕看见了里面的情况，会让她心中无法接受。
    她怕自己的心被愧疚占据，导致以后根本无法直视程玄。
    可是不可能，哪怕她不想看，事实也永远摆在那里，如果她不去看，不去帮助，程玄就会在暗处继续过这种日子。
    她牵着程玄走到屋里，程玄的门前，生硬开口：“程玄，我想看看你的屋子。”
    程玄微愣，却并没有说什么，顺着她的意思打开了门。
    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那并不是程玄不收拾，是根本没办法收拾。
    这间屋子太乱，太小，房间四处堆满了箱子和各种各样没用的旧东西，整间屋子只能用黑暗，灰尘，破旧这—类词语用来形容。
    窈烟烟死死抿唇，看到了程玄平日里用来写作业的小木箱子。
    上头放着—盏漂亮的灯，是她送的阅读灯，放在破旧的木箱子上几乎占据了大半地方，旁边是—张略矮的粉色塑料小凳子，明显是小孩子才会坐的。
    窈烟烟眼眶都发酸，她看到了程玄旁边放着的书包。
    是个粉色的，上面印着迪士尼的公主，很破，好像背了很多年，—看就知道是程贤顺用剩下的。
    窈烟烟眼眶几乎都快泛起热意，回过身，直直看着程玄，强笑着说，“程玄。”
    “你怎么，也不早点和我说呢。”
    我恨不得你贪得无厌，明明如果你想要，我都会给你。
    这—刻，无限的愧疚几乎拉扯着窈烟烟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感谢在2021-05-15 16:09:31~2021-05-16 20: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9章
    程玄清晰看清她眼眶发红, 站在原地几乎无所适从。
    她浅浅的能明白少女是再因为什么而流泪，内心深处却无法相信。
    直到眼睁睁看着她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那滴泪好似就这样直直砸进她心底，让她久久未曾波动的心荡起层层涟漪。
    她不知道窈烟烟在哭什么, 这些苦难于她而言是家常便饭, 忍受久了，便丝毫不觉痛了, 可是窈烟烟一哭, 她心里莫名难过，上前满不自在的用手指头擦去她眼泪。
    少女雪白的脸颊嫩得像块豆腐，她这双糙手常年劳作刷洗, 触到少女脸颊那一刻心里便后悔，好像是不该碰她的。
    谁知她这一番举动，倒让少女流泪流的更凶。
    窈烟烟感性，心里觉得怪丢人的，抹着眼泪撇过头去, 平复了会儿心情才道：“程玄。”
    她话里还带着些许哽咽, 程玄指尖微蜷，应她：“嗯？”
    “这附近有商场吗？今天我带着你去买些东西，文具啊衣服之类的。”
    程玄开口就是拒绝：“我不用...”
    窈烟烟就知道她会拒绝，不给她机会, 转过脸来红着眼眶盯着她，“不用也得用, 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带着你去买。”
    话落，感觉说得不够狠，她又凶巴巴加上一句, “你不准拒绝！”
    她突然的霸道几乎让程玄一噎，反应过来忍不住眉心微皱，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她。
    窈烟烟与她对视，她太明白程玄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是程玄的无声反抗。
    可她不理，若事事都顺着程玄这傻姑娘的意思走，那她怕是要被愧疚感折磨的夜不能寐。
    “走，跟我走。”窈烟烟拽着满脸抗拒的程玄，活像个绑.架.犯，忽然的，她注意到什么，发出一声惊呼，“哎？”
    程玄一愣，顺着她视线望过去，看到了被自己挂在墙上的小草帽。
    漂亮的小草帽，挂在阴暗的屋里异常显眼。
    那是窈烟烟送她的第一个东西，被她珍而重之挂在墙上，就连草帽上那两朵小野花都完好无损，只是从野花变成了干花。
    窈烟烟好高兴，转过眸子冲她笑：“你还留着呢。”
    她声音带笑，程玄一愣，反应过来脸颊腾地红了，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只觉得好像自己的所有都被她看了个精光，一瞬间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万幸，她皮肤不白，窈烟烟什么也没看出来，也习惯了她的惜字如金，感叹两句当初，便拉着程玄出了房门。
    窈烟烟给郑叔打了电话，让郑叔带着她们到隔壁县城的商场。
    郑叔来的很快，两人上车。
    窈烟烟晕车严重，坐什么车都不行，吃了药也不舒服，基本一上车就睡觉。
    u型脖枕带的她不舒服，卡头发，脖颈处还闷热，空调开足了她又觉得冷，烦躁睁眼，眸子落到程玄肩上。
    ...看着还挺好枕的。
    她厚着脸皮，笑的可甜凑过去。
    程玄正面无表情垂目发呆，忽然听到旁边窸窣声响，垂眸一扫，就看到自己腿边那块地方撑着一双雪白漂亮的手。
    她一顿，愣愣抬眼，窈烟烟那张漂亮的脸已近在咫尺，吐息好像都能落到她脸上。
    她吓了一跳，沉静的黑眸好像都被搅乱，身子下意识往后倾，“干...干嘛。”
    “嘿嘿，”窈烟烟嬉皮笑脸，两只手摆的平直，贴在自己脸侧，：“让我枕一下呗？”
    “枕，枕什么？”程玄不明所以。
    “枕你肩膀。”窈烟烟直接道，雪白指头还轻轻戳了下程玄肩膀。
    “哦。”程玄在心里暗叹自己大惊小怪，她从未与女孩子亲近过，可在学校里不是没见过玩的开的女孩子们玩笑着搂搂抱抱。
    她不想显得自己奇怪，慷慨将肩膀给她靠着。
    窈烟烟高兴了，小脑袋靠上去，跟只小猫似的还蹭了蹭她脖子。
    程玄：......
    程玄手心都冒汗，睫毛微颤，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的香味。
    偏偏窈烟烟得了便宜还卖乖：“程玄。”
    “干嘛。”程玄现在一听她喊她心里就害怕。
    “我能抱着你胳膊吗，要不我怀里空都睡不着。”
    她语气带着点撒娇调，程玄指尖一颤，半晌，自暴自弃把自己胳膊给她。
    “耶。”她乐呵呵的，抱着她胳膊。
    程玄：......
    一路煎熬，待终于到了隔壁县城的商场，程玄全身都是僵的。
    郑叔在后视镜里看她一路，见她下车时小幅度甩了两下胳膊，熟练上前，“程小姐，需要给您贴药贴吗？”
    程玄甩胳膊的手一顿，愣愣抬眼，“...不用。”
    她眉心微皱，想问窈烟烟常这样又靠又抱着别人吗？可看着郑叔转身去给窈烟烟开车门，又什么也没问出口。
    和她又没关系，她关心这个做什么。
    本来她对窈烟烟就是什么都不了解的。
    想到这里，程玄又兀自不言不语了。
    窈烟烟带着墨镜下车，就瞧见她站在那儿，本来今天太阳不错，可偏偏她身上好像自带一层阴郁滤镜，阳光打在她身上，丝毫未增添她身上丝毫暖意。
    窈烟烟笃定程玄是因为她非要给她买东西才生气，心想这小孩看着挺闷气性倒不小，也没管她情绪，牵着她就进到了商场。
    这是距离丰康镇最近的县城，最大的商场也不说多大，三层楼，许是暑假将尽，商场里闲晃的多是些学生，几乎是两人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当然，那些目光基本都是落在窈烟烟身上的。
    初高中的学生们刚有些爱美意识，潜意识里就喜欢攀比，偏偏窈烟烟从不吝于展现自己的美，她好看的霸道，精致的不费丝毫力气，且从不会注意那些落在她身上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程玄有些不自在，她就没来过几次商场，被窈烟烟牵着上楼，头始终低着。
    窈烟烟见她如此，主动问她：“你想买什么样的衣服啊？”
    程玄抿唇，“不想买衣服。”
    窈烟烟皱起眉，没忍住抬手掐了她脸一下。
    程玄被掐，人都傻了，怔怔看她。
    “为什么不买衣服啊，”窈烟烟细细端详她，“你五官很漂亮的，程玄，不穿点好看的太浪费了。”
    这还是程玄人生第一次被人夸漂亮。
    她几乎呆住，不自在的要命，尤其是窈烟烟拿了条裙子出来时，她后背几乎都绷紧。
    “不要。”她声音很闷。
    “为什么啊。”窈烟烟看着这条长裙，程玄个子这么高，穿着肯定很好看。
    程玄记忆里自己长大后就没穿过裙子，只很小的时候跟着爷爷那段时间才穿过，她不想穿了被陈慧淑看见耻笑，坚持不要。
    窈烟烟有点郁闷，“那你自己选吧，一定要选哦。”
    她施加压力，程玄不得不选，最后挑了件白色短袖。
    窈烟烟点头，又给她挑了条简单地黑色工装裤，“进去试试。”
    程玄抿唇，拿着衣服进到试衣间，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她的提线人偶，换上衣服出来，窈烟烟瞧见她就笑了笑。
    个子高果然衬衣服。
    程玄的身材是典型的衣架子比例，身高腿长，瘦身板还直，工装裤一配，就显得她腿更长了，配上她齐肩的黑色短发，显得居然还挺A。
    可眼前这位“御姐”神色却别别扭扭，活像个被绑票无可奈何的，看着莫名喜感。
    窈烟烟只说了句好看，没多夸她，怕她更不自在，交完钱就带着程玄去另一家专卖店选鞋子。
    导购将她们领进门，程玄就坐在一边满身不自在的垂头看地，耳朵远远听着她们谈论哪双鞋舒服哪双鞋好看。
    忽然的，程玄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
    “程玄？”
    她微愣，抬眼，看到专卖店外站着的一对高中生情侣，漆黑的眸子里登时漾起一层厌恶。
    女生染了头粉色的头发，显得皮肤很黑，牵着男朋友的手，笑道：“我去，真是你啊？”
    她一点不认生的带着男朋友走过去，上下扫荡程玄全身，“你这是...”
    她笑着，对旁边男朋友笑的纯粹，“哦，你不认识吧，这是我们班程玄，家庭条件特别不好，穿衣服都穿别人给的。”
    她又把头转过去，蹲下来，神情悲悯问，“你是暑假去打工了吧？我听苏琪她们说了，唉，你何必呢？缺衣服和我说一声不得了，咱俩白是同桌了。”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程玄的衣袖，“你这是新买的吧？唉，你这何必呢？我家都是衣服，你要我不就给你了吗？”
    程玄眉心微皱，打开女孩的手，“别碰我。”
    女孩神情没有一丝震惊，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神情迅速蔓上难过，“啊...”
    她男朋友急忙牵过她的手：“没事吧。”
    他早就知道三班那个阴沉不讨喜的程玄，知道自己女朋友和那种人是同桌后就一直很担心，此时亲眼所见，心中更添嫌恶，“你说你理她干嘛，这么个不识好人心的东西，咱们走。”
    “走什么走！再走一步把你们腿卸下来！”
    一道骄横女声从另一边传过来。
    两人抬眼，就看见一个漂亮极了的姑娘手里拎着双帆布鞋大步走了过来，对着她们张口就骂。
    “要脸吗你！是觉得自己长得丑就笼络不好自己的丑对象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那之后，程玄有个会卸腿的凶姐姐传闻遍布了整个学校。
    对了，我觉得大家估计都知道?【我也不确定你们知不知道】程玄之后是会变白变好看的！
    感谢在2021-05-16 20:42:35~2021-05-17 19:3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0章
    女生都要被骂傻了。
    跟着窈烟烟过来的导购也傻了, 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窈烟烟皱着眉头大大方方走到她跟前，把帆布鞋往程玄脚边一放，垂眼盯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女生：“问你话呢，是不是啊？”
    “我, 我…”张小曼牵着男朋友的衣袖直往后躲, 看窈烟烟跟看洪水猛兽一样，拽了拽男朋友衣服, “你看看她啊, 欺负我呢。”
    男生被她拽了两下，才勉强将锁在窈烟烟脸上的眼睛收回来，咳嗽一声, “你谁啊你。”
    窈烟烟阴沉沉看他一眼，没搭理他，只微微弯腰，直勾勾盯着张小曼，阴冷开口, “你是程玄的谁。”
    张小曼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紧紧拽着男朋友衣服：“你…你想干嘛啊！”
    窈烟烟一下就笑了，她笑的好看，琥珀瞳一弯，好像荡起一片被阳光照着的湖, 偏偏说出来的话阴冷到吓人，“干嘛这么害怕, 我又没恶意，你是程玄的谁啊，说出来，我了解了解你。”
    张小曼被她吓得嘴唇都打颤, 莫名觉得眼前这过分漂亮的少女有点邪性，“我...我是她同桌，你又是谁。”
    “我是程玄她姐姐，”窈烟烟微微歪头，细白手指微抬，点了点张小曼眼睑下那块皮肤。
    “我记住你了，”她说，声音很轻，“开学我会让人给你们调一下座位，以后你再敢来程玄面前秀一次优越，就给我小心着。”
    她手指冰凉，张小曼快被她吓死了，骂了句疯子，拽着男朋友就走了。
    两人出去好远，她男朋友还忍不住频频回望，问张小曼：“那真是你同桌她姐姐啊？”
    “才不是，”张小曼知道程玄没姐姐，心里又气又害怕，让男朋友等着，自己先去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张小曼对电话喊了声：“喂，潢姐。”
    “干嘛！”潢莫烦躁问，她那边很吵，好像又在台球厅。
    张小曼焦急：“我刚才遇到程玄了！”
    潢莫骂了句脏话，从椅子上坐起来，挠了挠干草一样的黄发往外走：“然后呢？”
    “然...然后，程玄身边有个女的，跟有病似的特别装逼，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就找我麻烦，说要把我们腿卸了，还让我以后小心着点，真服了，当自己什么了。”张小曼添油加醋，委屈得要命。
    对面静默片刻。
    张小曼以为手机信号不好呢，疑惑喂了声。
    潢莫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那女的，是长得特别好看吗？”
    张小曼心里嫉妒，见自己男朋友眼睛还再往后看，不情不愿说了句是。
    潢莫：“哦，那老娘也没辙。”
    张小曼傻了：“哈？”
    潢莫语气平淡：“那女的，暑假把我们打了一顿，之后又把我们送局子去了，她家里好像有人，以前警察都拿我们没办法，那天他妈的把我们拘了三天，写了十几份检讨，说再有下次就罚钱。”
    张小曼沉默片刻，听得手都疼。
    潢莫劝她向善：“你就离程玄远点得了，以后少带着你对象霸占程玄的位置。”
    张小曼不情不愿应了声好，心里还骂程玄坏她好事，根本想不到开学后她的座位会挪到最后一排，身边挨着全班最臭夏天苍蝇最多的垃圾桶。
    ——
    窈烟烟看着那两人背影思忖片刻，从包里拿了雪白手帕擦擦刚才碰过那女生脸颊的手指头，见程玄还坐在那儿，问：“怎么还不试试？”
    程玄似是有些未反应过来，一双上挑凤眸显出几分怔愣。
    窈烟烟挑眉，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把鞋子放到她脚边，又喊她一声：“程玄？”
    她扣着脚凳的指尖微颤，垂眸注视蹲在自己面前的窈烟烟。
    少女皮肤很白，浅色的眼睛被头顶灯光映照的十分亮，好像挂着星子。
    她微微带笑，一点没有方才的张牙舞爪，乖顺得...简直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这还是程玄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去看她。
    明明窈烟烟才是蹲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可满心不适的却是她自己，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对方捕捉看透，逃无可逃。
    她讨厌这种感觉，手心都冒汗，不自在接过帆布鞋，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窈烟烟弯起眉眼。
    程玄换好，她牵着程玄站起来：“走走看合不合适。”
    程玄听她话走了一圈：“合适。”
    “那行，咱们就来这双。”窈烟烟起身，去前台付账。
    程玄眼睛追了她很远，明明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中对窈烟烟的愧疚更深。
    窈烟烟结完账回来，就见程玄还垂着头坐在那儿，整个人身上都写满了别扭的固执。
    一天了，她也没见程玄露出丁点笑模样。
    窈烟烟深知自己的一意孤行并不会让程玄感到开心，毕竟对方一向习惯拒绝别人的所有帮助，哪怕背着小孩子才背的破旧迪士尼书包，受同学欺负，她也不会说一个字。
    可是窈烟烟无法忍受，她没办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程玄吃苦。
    她把手里的□□单子团成球扔进垃圾桶，走到程玄跟前停下，喊她名字：“程玄。”
    对方抬起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看着她。
    “你是不高兴了吗。”窈烟烟问。
    程玄就怕她这样直白地问话，片刻才道：“没有。”
    “我不信，”窈烟烟上前，轻轻掐住程玄两侧脸颊。
    程玄没躲，脸被她捏的有些滑稽，硬着头皮与她对视。
    “你看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我绑架来的，”她微微弯腰，注视着她，“你不想我给你买东西，是吗？”
    程玄眼神无处躲藏，实话实说：“嗯。”
    “我不需要，”她固执且坦诚，声音很低，“...我不想再欠你什么。”
    话落，她心里已经能想象到窈烟烟生气的模样。
    可对方却并没有。
    反倒松了掐着她脸颊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程玄：......
    “这不是亏欠，”窈烟烟说，“这是我自己想做的。”
    “我为你做这些，并没有想过以后让你还我什么，”她琥珀瞳亮，温柔至极，“如果你实在觉得亏欠，那就好好学习，争取未来金榜题名，以后对我好点儿就成。”
    程玄有些不明白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毕竟在她构想的未来里，程玄绝对不可能会对窈烟烟不好，可她没多问，心中勉强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窈烟烟笑笑，“不过你不准再熬夜学习了，知道吗？”
    听她又提起这个，程玄脸皮都发热：“...知道了。”
    两人出了专卖店，直奔文具店。
    窈烟烟挑挑选选，给程玄选了个白色的书包，样子很简单：“喜欢吗？”
    程玄看什么都点头，窈烟烟知道问她意见也是白问，直接让她背背看。
    少女听她话，背上书包。
    她一身都是新买的，白短袖黑色工装裤，显得个子高瘦，再背个白色书包显得干净又利落。
    窈烟烟满意，又挑了个深蓝色的铅笔盒，两人才出了商场。
    郑叔等在车前，两人上车，窈烟烟饿得肚子空空，没耐心等，直接让郑叔去买了肯德基，靠着程玄睡了一路，回到家天已经黑下来了。
    ——
    两人吃过饭，窈烟烟就回屋子睡觉去了。
    她一贯能睡，也不怕头疼，程玄小心翼翼关上她房门，抱着个小收音机走了出来。
    这是窈烟烟睡前给她的，要她没事听听力，练口语。
    客厅内少了窈烟烟这个主人，一下就变得十分沉寂，只余空调运转的声音，昏黄地灯依旧亮着，可整间屋子好像都跟着暗了下去。
    程玄走路很轻，途径客厅，她看一眼两人吃完的满桌狼藉，迟疑两秒，上前收拾，把垃圾都装进袋子里，提着下了楼。
    屋外晚风燥热，垃圾被她扔进垃圾桶，程玄望天呼出口气，正要回屋，余光一瞥，目光忽的定住。
    远远走来的人也看清了她，迟疑道：“...程玄？”
    宋白若很惊讶，她出来本来是为了能偶遇窈烟烟，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可更令她惊讶的，还是程玄的变化。
    上次见对方，她还是一副丑小鸭模样，可今天再见，对方已经换了身行头，气质如松如竹，瞧不出丁点粗俗。
    程玄看她几秒，恍惚忆起对方好像是窈烟烟的朋友，对其轻轻点了下头就要回去。
    没想对方却喊住她：“你是出来倒垃圾？”
    程玄有些不明所以：“嗯。”
    宋白若不顾她抵触视线，上下打量她，“你这身衣服，是烟烟姐给你买的吧。”
    程玄微微皱眉，凤眸淡淡看着她，没说话。
    宋白若并不惧，她姿态高高在上，以前窈烟烟身边就有不少吸血鬼，她认为程玄也和她们一样，不过是吃了些好处就黏在窈烟烟身上卑劣的吸血虫。
    “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好，可我还是想提醒你两句，”宋白若声音很柔，“你和烟烟姐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最好还是别往一块凑，烟烟姐给你点儿好处，是烟烟姐善良，你可别太得意忘形了。”
    说完，她深深看了程玄一眼，转身离开。
    四下一时燥热到让人心情烦闷。
    程玄松开攥的紧紧的拳，垂眼，掌心已结出几个小小的月牙。
    她眼睛漆黑，好似深不见底的黑色湖泊，未掀起丝毫波澜，片刻，她抬眼，神情复杂看向楼上，那间笼着纱帘，也露出黯淡白色暖光的房间。
    如果拿一个词语来形容窈烟烟，那么，于她而言，窈烟烟就是永远不及的月亮，是不该出现在她平凡生命中的意外。
    明明该如蜻蜓点水，迅速从她生命中掠过。
    明明本该如此，明明她心知肚明。
    程玄凤眸漆黑，好像进不去丁点亮光。
    可为什么，她现在会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估计发这章的时候我已经回家睡觉去了。
    好困，玩了一天游戏，又被叫着去饭店吃饭，后半段都是我在饭店写的=_=！！
    下一章程玄开学。
    感谢在2021-05-17 19:39:30~2021-05-18 18:4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1章
    早上五点, 天色微微亮。
    窈烟烟关了闹钟，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瞪瞪往外走。
    门一开，就见幽蓝昏暗里, 一道纤瘦人影正站在客厅窗前静静往下望。
    窈烟烟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开了灯：“程玄？”
    站在窗前的少女闻言, 偏过头, 略长黑发自肩膀处散落，一双漆黑瞳子自眼尾处轻扫过来，本还带着几分飘滞, 待与她对上视线那一刻恍然忽定。
    “...姐姐。”她喊她。
    窈烟烟看着她，平白有些发愣。
    她许久未在光线不好处端详程玄的模样。
    一个暑假过去，她白了不少，脸颊也不再往里凹陷，少女锐气自脱离那些显而易见的苦难之后, 如出鞘的刀子, 变得锋利至极，让人无法忽视。
    她校服没穿全套。临开学窈烟烟才知道程家人根本没给程玄买过高中校服，定做来不及，几经波折只得让学校先送来一件现成的, 万幸尺码还算合适，宽大的黑白色校服外套配着里面的白短袖和黑色长裤也很好看。
    窈烟烟笑笑, 她喜欢程玄身上的青春气。
    开了灯，两人吃饭。
    程玄要早起上学，窈烟烟怕她空着肚子，索性直接叫她来楼上一起吃, 正好也改改自己喜欢赖床的毛病。
    可她还是困，喝着稀饭，困得头发都要掉进碗里也不知道，程玄沉默片刻，见她要闭上眼打盹，急忙轻轻拖住她将歪的脑袋。
    “唔...”窈烟烟醒了，还是迷糊，娇声抱怨，“我好困啊。”
    程玄最受不了她这样，控制不住声音放低：“那回去再睡会儿吧。”
    “嗯。”她像只小猫一样，用暖乎乎的脸颊蹭了一下程玄手心，“好好上学哦。”
    “嗯。”程玄抿唇，脸颊都发热，看着她起来才收回手，目送她回屋，吃完自己的份就下了楼。
    天边已泛起一层鱼肚白，程玄小跑出门，见自行车还好好放在原地没被骑走，松了口气。
    这是窈烟烟给她买的，说是开学礼物。
    粉色的电动自行车，纯粹以窈烟烟的品味去选择，十分钟后程玄就到了学校。
    这个点，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来来回回，程玄个子高，还推着个亮眼的粉色自行车极为显眼。
    “那不是三班的程玄吗？”有人认出她。
    “我去，她家不是拆迁了吧，怎么看着人都变了。”
    讨论声不绝，程玄神情淡淡，推着车子停进车库，就随着人流进到教学楼。
    她上学的高中是在隔壁清安镇，学校不大，管的也不严，学生们校服穿的松垮，有的头发颜色还没染回来。
    在这里面，身板挺直，走路姿势规正的程玄宛如一个异类，频频有视线落到她身上，可她丝毫未觉，走的很快。
    班里已经坐了大半学生，见她进来，笑语声停顿片刻，程玄早已习惯，面无表情背着书包进来，才发现自己旁边的桌子空了。
    她微微皱眉，心里还以为是潢莫张小曼她们常做的小把戏，视线往周边一扫，忽的定住。
    张小曼正坐在最后一排，枯燥的粉头发从根部长出很长一截黑色，她身边是一个有半人高的脏兮兮的垃圾桶，似乎是察觉到她视线，张小曼恨恨瞪她一眼，可到底没再敢上前说什么。
    程玄有些愣，坐下来没一会儿，潢莫那群人进来了。
    她也没把头发染回来，一大早晨身上就带着烟味，看了程玄一眼，正要过去，身后突然撞进来一个桌子。
    潢莫赶紧往边上站：“操！眼瞎啊！没看见这儿有人！”
    扛桌子的男生一米八八，根本没把潢莫放在眼里，绕过她就把桌子放在了程玄身边。
    程玄眨了眨眼，正要问两句，前面就传来一片吵杂。
    “咦？洪小暖？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是不是走错班了啊洪小暖，哈哈哈。”
    “小暖！你吃早饭了吗！要不一会儿出去买啊！”
    招呼一声接着一声，洪小暖背着鹅黄色的书包，自来卷高高扎起来，像个小太阳：“小伙伴儿们我转班啦！”
    班里没人信，还说洪小暖开玩笑，结果人直接坐到了程玄身边。
    班里人一下就傻了。
    “卧槽，怎么回事，真的假的。”
    “小暖你真转班啦？怎么回事啊？”
    洪小暖把书包放下，面上时刻都乐呵呵的，含糊回：“你们就别管啦！班主任安排的呗。”
    洪小暖长着些雀斑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对身边程玄小声说：“程玄，以后我就是你新同桌儿啦！”
    程玄拿铅笔盒的手微微一顿，终是憋不住，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害，大小姐安排的呗。”洪小暖如实回。
    程玄微微皱眉，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洪小暖这样听窈烟烟的话，可心里清楚定是有利可图，包括学校的这番操作，窈烟烟这两天还不定又背着她做了多少。
    她心里有事，一上午都没和洪小暖说几句话，直到中午洪小暖去食堂吃饭时，潢莫才逮到机会，带着人坐到程玄前桌位置上：“哎。”
    程玄写着卷子的笔尖停顿，抬眼疏离看着她们。
    潢莫闲话家常似的：“你怎么也不吃饭去啊？她不是很有钱吗？”
    这个她，是在说谁，她们所有人心知肚明。
    程玄冷冷看她几秒，垂眼接着做题。
    潢莫心里不爽，可也没走：“程玄，那女的跟你什么关系啊？”
    程玄没理她。
    潢莫自顾自的问：“她叫什么啊，今年多大不是咱们这儿的人吧？”
    问完，她又自顾自感叹：“她长得可真好看啊。”
    程玄这才皱紧眉掀起眼皮看她。
    潢莫身边的女混混听她这番感叹，吊儿郎当就笑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潢莫，你就是个弯的吧！”
    潢莫骂她：“去你妈！”
    转过头正想接着问窈烟烟的消息，没想程玄却连笔都搁下了。
    漆黑的眸子看着刚才笑的女混混：“弯的…是什么意思？”
    女混混大笑，她们这些小混混接触网络早，知道的比同龄的村里孩子多的多，瞥一眼脸色愤红的潢莫，：“弯的，就是…同性恋！哈哈哈。”
    “…同性恋，”程玄微微皱眉，自唇齿之间吐露出这三个字。
    她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可生活闭塞的她，以前总感觉这个词离自己十分遥远。
    她胸口莫名发闷，周边空气闷热的令人烦躁，神情晦暗不明：“你是…同性恋？你喜欢她？”
    “不是…不是…”潢莫脸都埋进臂弯，好像害羞，“我就是觉得她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窈烟烟本来就长得好看。”程玄心口发闷到几乎无法忍受，一贯的隐忍在几句话的交谈之下碎成了粉末。
    她不想再听潢莫说有关于窈烟烟的一个字，只想快快逃离，可偏偏嘴不听心的话，好似势必要与潢莫对抗到底：“她哪都好，你又知道什么了。”
    话落，她冷冷瞪一眼明显被骂傻了的潢莫，抬步就出了班门。
    ——
    一整个下午，程玄都心不在焉。
    往日她最爱上课，恨不得永远都不回家才好，今天却感觉时间难熬，心里焦躁。
    她几次看表，时间都好似分毫不动，焦躁难耐的，只能在课间休息时拿出一沓窈烟烟给的卷子做。
    潢莫盯她几次，想找她说话，都被她无声拒绝，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再继续纠缠。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程玄骑着车子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她下意识仰头，望一眼楼上那间四角窗户。
    亮着灯呢。
    焦躁了一整天的心，就这样渐渐平和下来。
    夏夜晚风寂静，好似流水温缓，程玄脚步微快，背上书包走进家门。
    陈慧淑听见她进门，关了火从厨房走出来，拦住换好鞋正要回屋的程玄：“你回来了。”
    程玄被挡住去路，眉心微皱，知道她这样反常肯定是有事：“干嘛。”
    陈慧淑瞪她一眼，“干嘛什么干嘛，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没听见程玄回话，她暗骂两句死闷葫芦，瞥一眼楼上，拉着程玄校服就要把人提进厨房。
    程玄偏偏就是不动，见她手过来还躲了一下，好像是怕她油手把校服蹭脏了似的，碰都不让她碰，“有话说话。”
    陈慧淑心里火起，压着满肚子脾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小声道：“你那车子，给你弟骑呗？”
    程玄没说话，只微微眯眼看她。
    陈慧淑见她没表态，气的又要上前拽她，程玄打开她手，一字一顿：“有话说话。”
    陈慧淑恨不得扇她个嘴巴子，抬头对上她凉嗖嗖的一双眼心里又害怕：“你这孩子，哪有你这样的！”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见了？我不让你把车子给你弟吗。”
    说完，又开始习惯性卖可怜，“你说你弟弟，这么大一小小子，天天的没个好车子骑那多丢人啦！他现在不小的啦，会自己骑车上学的。”
    “昨个儿你弟弟就说想要，你没吭声，哪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啦？有点好东西不都得给弟弟的嘛，你对他好，以后嫁人，你弟弟还保护你啦…”
    她说的口干舌燥，可眼前的程玄全程别说一个字，就连头都没点一下。
    只拿一双漆黑的眼盯着你看，看的你心里不舒坦得很。
    见她没说话了，程玄道：“说完了。”
    “说完啦。”陈慧淑说，“你这当姐姐的给不给啦！”
    “不.给。”程玄冷冷扫她一眼，背着书包绕过她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程玄在别人面前一向是个不喜欢说多余废话的酷女孩。
    呜呜呜我居然忘了申榜，这周没榜单了，今天难过了一整天，定好了闹钟，下次再忘真的要打自己一顿了呜呜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1-05-18 18:47:04~2021-05-19 20:3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2章
    没有理会身后陈慧淑的气急败坏, 程玄—步变作两步，绕过她就上了楼梯。
    心脏隔着—层血肉，跳动的极快。
    好似独属于少年人的活力再次落到了少女身上，陌生的情绪渐渐将她裹挟, —贯的隐忍灰暗在这—刻不复存在。
    她现在发了疯—般想要见到窈烟烟。
    脚下楼梯被她踩得很响, 跨上最后—阶，她喘出—口气, 空调凉风吹过她汗湿的额发, 后颈。
    程玄抬头，—眼就望见了自己想见到的人。
    她正坐在—片昏暗的光里，许是又—天没出门, 身上穿—套白色的吊带睡裙，长发没有外出时打理的那么规整，像烟蒙蒙的雾—样垂在身后，两条白细的胳膊托着—本书，正看得专注, 连她上来了, 她都不知道。
    程玄站在原地，定定看她两秒，喊她：“姐姐。”
    窈烟烟身子—抖，似乎是被她惊了—跳, 琥珀瞳横瞥过来，笑颜如花：“你回来了, ”她招呼她过来，“饿了吗？”
    “不饿，”程玄听她话过去，垂眸看清了她方才在看的书。
    封面上印着—个眼神凶恶浑身血淋淋的黑发女人, 上面四个诡异大字：《幽灵鬼路》。
    程玄—闷，窈烟烟顺着她视线望见手里的书，笑起来，“夏日清凉小故事，看吗？”
    “不看。”程玄拒绝。
    “行吧，”窈烟烟举着书躺回沙发，忽然“咦”了声。
    “怎么没把书包摘了呀？校服也没换，不热呀？”
    程玄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装备齐全”就上来了。
    她脸色蓦的发烫，好像被看穿了什么—般，闷声回了句不热，垂头进洗手间先洗了手出来。
    两人吃饭，窈烟烟还在专注看她的夏日清凉小故事。
    程玄只要—抬眼，就能对上封面那张血淋淋的女鬼脸。
    程玄：“......”
    她撂下筷子，轻声喊：“姐姐？”
    窈烟烟被她吓了—跳，手—颤，封面上的女鬼都跟着—抖：“干嘛呀。”
    程玄—噎：“...吃饭吧？”
    “你不用管，”窈烟烟说，“我饿了自己就吃了，你先吃你的。”
    程玄无言，与女鬼对视片刻，垂头接着吃自己的饭。
    —直到吃完，窈烟烟都没将书本放下。
    “拜拜，晚安安。”她声音甜腻与她告别。
    “晚安，早点睡。”程玄道，最后回看了她—眼，背着书包下了楼。
    她的担心果不其然。
    第二天，窈烟烟就因为熬夜看恐怖小说赖床了。
    今天天气没有昨天那样好，电视上报着有雨，等到六点依旧不见天边放亮。
    窈烟烟迷迷糊糊醒过来时，程玄已经在客厅里等了会儿了。
    她惊愕，看着墙上指针指向六点，视线又转移到桌子上，程玄这傻孩子还什么也没吃。
    她气坏了：“我没醒那你就先吃呗！”
    娇声吼完—句，她急匆匆让程玄坐下先吃早饭，跑到卧室去给郑叔打电话。
    “对，我起晚了，嗯，拜托你了郑叔，给她送到学校就行，晚上再去接她，嗯，好。”
    打完电话回来，程玄还在喝着已经凉掉的稀粥，见她走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不安的看向她。
    窈烟烟愧疚的不行，可楼下车子马上就到，只得快点帮她把没吃完的早点都装好：“你带着去学校吧，不好意思让同学看见就—会儿在车上吃，—定得记着吃早饭。”
    “嗯。”程玄点头接过，临走手里又被她塞了—把伞。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窈烟烟拍拍她后背，别别扭扭又加了句，“我以后不看鬼故事了。”
    “好。”程玄眉眼弯起几分明晃晃的笑，在窈烟烟怔愣的目光下抬步出门。
    临走，她回身望—眼院子里雨棚下那辆干净的粉色电动自行车，心中隐隐不安，可还是转身上了门口郑叔的车。
    ——
    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天，临到中午也不见停。
    程玄拿了饭卡，撑着雨伞去打饭。
    潢莫跟上来：“哎，程玄！干嘛去啊！”
    程玄微微皱眉，心里觉得她脑子不太好使。
    大中午的，不吃饭还能干嘛去？
    潢莫也看清了她手里的饭卡，嘿嘿傻笑两声，“窈烟烟给你充的啊？”
    前三个字—说出口，直接让程玄瞪圆了眼，心如被惊雷劈中。
    “你怎么知道她名字？”程玄站定，凤眸牢牢盯着她。
    潢莫以前就不喜欢程玄的眼睛，看着让人心里发怵，现下也不知道踩了她什么雷区，眼神看着更是吓人。
    潢莫人傻，还—脸莫名呢，“你昨儿自己说的啊。”
    程玄皱眉，顺着她这句话回想昨日，她貌似确实有谈及窈烟烟的名字。
    心中火气无处发泄，程玄不想多言，扭头就走，徒留潢莫满头雾水留在原地。
    “到底什么意思啊。”她看着程玄走远的背影小声纳罕。
    两天了，除了女神.名字，其他—点有用的都没套着。
    潢莫都快郁闷死了。
    ——
    程玄从没有这么烦过—个人。
    潢莫的纠缠，就像外头下不停的雨，让人心烦意乱，程玄做了—套又—套卷子，也无法让心情平止。
    她真讨厌窈烟烟的名字从潢莫的嘴里说出来。
    这股显而易见的烦躁，极为轻易的被身边坐着的洪小暖发觉。
    上课铃—打，潢莫从程玄前座的位置上起身离开时，洪小暖忍不住上前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她干嘛—直问烟烟姐啊？”
    程玄从书箱里掏出这节课准备用的课本，神色淡淡，“不知道，她有病吧。”
    “噗！”洪小暖憋笑，她还是第—次听程玄骂人，暑假时候两人—块工作，遇到再刁难的顾客也没见程玄皱—下眉头，今天竟然就骂人了。
    她憋笑痛苦，“你就这么讨厌潢莫啊？”
    “嗯。”程玄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潢莫的厌弃，“很讨厌。”
    洪小暖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那她—会儿再来，我和她说得了。”
    “说什么？”程玄眉眼平淡问。
    “说烟烟姐的事啊？”洪小暖歪头。
    “别说她的事，”程玄垂眼，纤长手指慢慢拉开笔袋，音色极冷，“别让潢莫知道有关她的事。”
    “啊...哦，好。”洪小暖微愣，下意识点头，只感觉程玄身上有—种不属于同龄人的戾气，心想可能是程玄担心烟烟姐的隐私被发觉，还觉得程玄这人看着冷淡，其实还挺面面俱到的。
    有了洪小暖的帮助，潢莫—整个下午再也没有纠缠过程玄—次。
    洪小暖惯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潢莫哄得忘记初衷，偶尔她问及窈烟烟，也都被洪小暖简简单单敷衍回去。
    临到放学，潢莫也再没和程玄说上—句话。
    外头雨还在下，门口等了不少没带伞的学生，程玄撑开雨伞走进雨幕里，出了校门拐了个弯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粉色轿跑。
    她用伞挡住脸，整理—下凌乱的头发才走过去，郑叔远远见她过来，为她拉开车门，程玄抬眼—望，车内并没有她想看到的人。
    她没跟着来。
    也是，还下着雨呢。
    程玄敛眸，坐进后座，—路无言。
    许是下雨，大路上挤了不少车子，大小姐没在，郑叔忍不住低低抱怨两句。
    “堵个没完了。”
    程玄隔着车窗往外看，车子是多，恐怕要等—会儿才能回家。
    心里乱，程玄索性从书包里拿出今天留的作业，放在腿上做题。
    郑叔听见拉链的声音，从后视镜望她—眼，登时—句话也不说了，生怕会吵着她。
    车开的平稳且慢，等到了程家门口，程玄卷子已经做了大半。
    没做完，她有点遗憾，心里算着这道没做完的大题，背上书包下了车。
    刚走进院里，她就发觉少了些什么。
    解题的思路被打断，程玄愣愣，放在雨棚里的粉色电动自行车已经不翼而飞，她整个人都懵了，视线—转，在墙沿下找见了自己的车子。
    没丢，可是车子沾满了泥泞，好像是在凝土里滚了—圈儿，就连粉色的车筐都粘上了泥，停在不遮风不挡雨的墙沿下好不可怜。
    程玄撑着伞，站在自行车前沉默片晌，转身就往屋内走。
    陈慧淑正急匆匆擀着饺子皮，—会儿她父母老两口子要过来—块儿吃晚饭，听见门响吼了—声：“程玄！进来给我擀饺子皮来！”
    半晌，没听见动静，倒是门口传来—阵巨大—声“砰”！吓了她—跳。
    她还以为是门被风刮开了，瞪着眼走出去，结果门口站着—个人。
    玄关处光线很暗，她—双眸子漆黑，发丝如墨，面无表情盯着她，手里还推着那辆脏兮兮的电动自行车。
    陈慧淑都快被她给吓死了：“你...你要疯啊你！你干嘛啊！”
    程玄没说话，推着那辆车子进来，车把宽，她推着这辆车子咚咚咚撞着门框，陈慧淑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眼睁睁看着她把那辆车子推进来。
    “砰！”的—声，门被风猛地关上，四下—片寂静，程玄眼睛盯着她，什么表情也没有。
    “谁干的。”她问。
    “你...你要死啊你！你用得着吗！用得着吗！不就上午你弟骑了—会儿！你用得着吗你！”
    “他在哪。”程玄问，看—眼里头紧闭的房门，推着车子要进去。
    陈慧淑都快被她给吓死了，嗷嗷尖叫着上前要阻拦。
    楼上及时传来—道担忧的女声，暂停了这—切。
    “程玄，”窈烟烟提着裙子下来，“怎么了？”
    她与程玄对上视线，也看到了程玄手边那辆脏兮兮的车子。
    “这...这怎么回事啊？！”窈烟烟对陈慧淑吼。
    作者有话要说：程玄：我老婆牌电动自行车，谁碰我打谁。
    幽灵鬼路这个名字我瞎编的，有没有这个鬼故事我也不知道~感谢在2021-05-19 20:30:17~2021-05-20 21:3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3章
    陈慧淑觉得自己是百分之一百的占理, 百分之二百的委屈，观音菩萨看见她，都得说她真可怜。
    她哭吼回去：“你又喊什么！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窈烟烟被她气的理智都要飞出天际，“怎么没关系, 那是我给程玄买的。”
    “那不就是我家的啊！”陈慧淑撒泼, “世宝骑车子摔了跤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没有你这样的啊！没有啊！给了东西那不就是我家的了！？跟你还有什么关系的啊！”
    窈烟烟气笑，“我给的是你家吗？我给的是程玄！你耳朵有问题吗！”
    陈慧淑用食指指着她尖叫, “程玄把东西给世宝那是天经地义！那是她当姐姐该干的！”
    窈烟烟气的心口扑腾, “放你妈的屁！程玄说给了吗？你在这儿代表你妈呢！”
    陈慧淑真想上去狠狠甩她嘴巴子，可她不敢，见程玄一句话不言, 还要推着车子进去，哇哇就嚎开了：“管不了了哇！管不了了哇！哪有这个样子的！观音菩萨你评评理吧！哪有这个样的！自己亲弟她都这样啊！我造了什么孽啊！我家世宝摊上她这么个姐姐！我们一家造了什么孽啊！”
    女人喊叫声凄厉，如门外狂风暴雨，窈烟烟细白手指抓紧楼梯扶手，皱紧眉正要开口反驳, 站在门口的女孩便说话了。
    她站的很直, 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漆黑凤眸狭长，看着陈慧淑，好似在看人间最有趣的跳梁小丑。
    雨拍打着紧闭的屋门, 程玄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 只是眸子里的神情让人看着心痛，好似少女今生第一次认命。
    “是啊，你们一家人造了孽，生出个我。”
    她声音很淡, 很平，融进门外的狂风大雨里。
    “可是我不欠你们的。”
    陈慧淑还在哭，还在叫，没听她说半个字。
    程玄最后看她一眼，放下车子转身就走出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风带上，陈慧淑呜呜咽咽，嘴里重复：“是我造孽！是我造孽！我造了孽！要谁不好要了这么个东西！去死吧！出去就让车撞死你！撞死你！”
    陈慧骂个不停，窈烟烟回过神来赶忙提着裙子跑下了楼。
    却在临出门时被人喊住。
    “姐姐。”
    窈烟烟匆忙回头，看到了饭厅门边站着的程贤顺。
    程贤顺刚才正要追出去，见窈烟烟先一步要走，就把手里雨衣递了过去：“穿上这个再出去。”
    “好。”窈烟烟点头，飞快把雨衣套上，来不及上楼拿伞，她打开门，临走时回头对陈慧淑喊了声，“全部反弹！你个臭傻逼！”就匆匆跑出了门。
    陈慧淑气的，哭喊声都止住，听见饭厅那屋突然传出手机铃声，她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冲程贤顺吼：“手机给我拿来！”
    程贤顺呐呐，碎步拿了手机交到她手上。
    手机拿到手，看清来电显示，她眼睛一亮，迅速摁了接听键。
    程贤顺盯着她看，陈慧淑点了几次头，犹犹豫豫应了声行，就挂了电话，指挥着让她一会儿去把那点儿包好的饺子煮了，打着伞就出了门。
    ——
    “李婶子，我是真委屈啊。”陈慧淑与李婶子碰头，第一件事就是哭诉。
    “怎么呢？”李婶子把陈慧淑拉进没人的胡同里，“出啥事了？”
    陈慧淑表现得伤心欲绝，“程玄呗，这不是亲生的，那就不是亲生的啊，我们一家子都善良，哪有她那样的？这么小，心肠都黑死了…”她倒豆子一样，添油加醋把程玄做的事说了一番。
    “哎呦，她怎么这样呢！”李婶子也听的生气，“这不是亲生的到底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是嘛！”
    两人骂的火热，丝毫没注意到巷口正在偷听的宋白若。
    宋白若是去买蚊子香的。
    她那屋蚊子实在是太多，昨夜就咬了她一身包，本来今天还催着慕盼盼去给她买，结果慕盼盼最近总不听她差遣，她只得自己出去。
    她暗暗骂了慕盼盼一路，拿着盒蚊子香走过十字路口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音一望，就望见了程家那个老大妈。
    跟一个老婆子聊着天，她讨厌程家人，瞪了她们一眼就要路过。
    结果，却在途径时，突然听到“亲生”这一类的字眼。
    陈慧淑还在“哭”：“李婶子，她是你弄来的，你肯定知道她是哪来的？”
    话落，她靠近李婶子，轻声说：“我上回，撞见个有钱人家的小丫头，跟她长得，那可像的很咧！我看见她第一眼我冷汗刷刷就下来了！”
    “有钱人家滴？”李婶子挑眉，肯定道，“那无可能的咧！”
    “先不说是真是假，你家那个长得就没福气噻，人瘦的像个竹竿竿，况且…”她凑近，耳语，“当时我抱来她时，她身上穿的也不好的很噻，破破烂烂滴。”
    陈慧淑哪能想到这老眼昏花的老太婆会把百家被看成破破烂烂的布，还特别相信呢，嘀咕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她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娃娃，还不定哪个破山沟出来的呢，跟我家可享了福气。”
    想着想着，她又要哭，觉得程玄占了她家大便宜，“你说说，就这个样子，她还恩将仇报，这样子对我们一家，呜呜…”
    陈慧淑哭诉一番，结束后，李婶子邀请陈慧淑上门吃饭，陈慧淑推拒推拒，接着乐呵呵跟着上了台阶。
    徒留宋白若瞪着一双大眼，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什么意思，她们家孩子里其中有一个不是亲生的？
    虽然没提及姓名，可她观察多日，程家三个孩子，程世宝过得皇帝日子，程贤顺虽偶尔要帮家里干活可也过得不错，她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那个人肯定是最不受宠的程玄！
    他妈的，程玄居然不是程家亲生的，是更穷的山沟子里出来的货色？
    宋白若抓着头发骂了两句脏话，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她想到了，她想到让窈烟烟自愿远离程玄的方法了！
    程玄不是更穷的山沟子里出来的吗！那她就帮程玄把她亲生父母找到！让他们把程玄那个心机婊接回去！让她哪来的滚回哪去！再也别出现在窈烟烟面前！
    她打定主意，盯着她们进去的门口看了几眼，转身离开。
    ——
    雨下的很大，在一束束路灯的照射下，像飞速掉落的玻璃珠子，砸在人身上闷疼。
    窈烟烟头上戴着大大的雨衣帽子，雨点砸落到她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摔砸声。
    她却丝毫没在意，眼睛定定望着前面一直走，没有停下的少女。
    那么大的雨，也没有砸弯她脊背，她身板很直，走的很快，原本宽大雪白的校服粘上点点污泥，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出瘦弱身型。
    就好像，在黑暗的世界里，她永远形单影只。
    不会有人爱她，不会有人是她的后盾，她一生孤独，永远没有后退的路。
    窈烟烟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眼眶蓦的发红发烫。
    “…程玄。”她声音很弱，小的像只猫儿，消散在不尽的雨中。
    前面少女没有听见，脚步依旧很快，走进片片黑暗里。
    窈烟烟看着她背影，心里难过的快要喘不上气，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程玄！”
    朦胧视线里，前方少女脚步微顿，接着，似不可置信转过身。
    对面很黑，窈烟烟看不清她的脸。
    她出来时穿了双中看不中穿的拖鞋，走了一路，小脚趾都磨出血来，她手捂着脚面在原地蹲下，眼泪掉个不停。
    她最看不得程玄难过，受委屈。
    可是这次的一切，偏偏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窈烟烟心里都要愧疚死了。
    直到一双手撩开窈烟烟遮住全脸的雨衣帽子。
    窈烟烟抬眼，程玄已经从黑暗里走到了她的面前。
    程玄蹲下来，皮肤被路灯惨白的光线映照的极为苍白，漆黑发丝被雨水淋湿，顺着一双眸子，好似黑墨般倾泻而下。
    与她对上视线，程玄毫无血色的唇微颤，干涩问，“你怎么跟出来了？”
    她看过来的眼神复杂，窈烟烟不懂，努力不想让自己哭，可是控制不住。
    “我...”她一张嘴，眼泪掉的更凶，“我如果...如果没给你买那辆车子就好了...”
    她哭的语不成句，眼泪哗哗往外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抚过她脸颊。
    “别哭了。”程玄声音很轻，指尖落到她的脸上，窈烟烟感觉好像挨上一块将化的冰。
    “你先回去吧，姐姐。”她说，神情低顺，声线比以往都要温柔，“不用再管我了。”
    话落，指尖将离，她抬步要走进灯光外的黑暗里，手腕却被身后人用力拽住。
    “你要去哪啊。”窈烟烟吸着鼻子，眼眶通红。
    程玄抿唇，落眸不言，窈烟烟也没恼，只拽着她不让她走，直到一束光线自马路另一头远远射过来。
    那是窈烟烟的车子，是郑叔来了。
    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窈烟烟不顾程玄情绪，推着她上了车。
    “你要去哪，我都陪着你去。”窈烟烟站在车门外，对车里坐着的程玄说。
    风很大，刮过她过分宽大的雨衣，发出一阵猎猎声响。
    两个女孩的手紧紧交握，程玄怔怔看着她，半晌，她声线低哑，唇角微弯：“好。”
    “那就陪着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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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程玄想去的地方, 是距离丰康镇有些距离的罗平村。
    窈烟烟心里好奇她为什么想去那里，可又觉得自己刚才哭的太丢人，没好意思问。
    一路无言，直到雨衣滴落下来的水滴砸到脚面上, 窈烟烟猛地吸了口气。
    “怎么了？”程玄转过头问她, 顺着她视线望到少女脚面上。
    那里洇出一片刺眼的红。
    她看得心都一咯噔，问她, “怎么弄得？”
    “…走路磨得。”窈烟烟垂着头, 怕自己面上泪眼痕迹明显，没好意思抬眼。
    “我看看。”程玄皱眉，催着她把鞋子给脱了。
    少女后脚跟放到车座子上, 程玄一看，整个小脚趾头都磨破出血了。
    程玄真生气：“怎么也不早点儿跟我说？”
    窈烟烟比她还生气，踹她腿一脚，“我喊你你不是不搭理我吗！”
    程玄皱眉，张嘴要回, 可到底没说什么。
    车里没有创口贴, 只得一会儿下车去罗平村买。
    程玄不准她再穿着那双湿哒哒的鞋子泡着脚，窈烟烟只得光着脚坐在车座位上，心里暗暗尴尬了一路，可算到了地方。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罗平村是个特别小的小地方，一到夜里黑灯瞎火, 连个路灯都没有。
    窈烟烟有点夜盲，眯着眼看了半天，只能看出前方路口很小，半片人影也捕捉不到。
    她脚趾微蜷, 余光往旁边一瞥。
    车内开着昏暗的阅读灯，从前面片片缕缕投落到车后座少女眉眼之上。
    程玄长得好，尤其是一双眉眼，眉毛不画也整齐，眼皮很薄，压着一层浅浅的褶，睫毛不卷，疏落而下，连着微微上挑的眼尾，像一笔行云流畅的黑色眼线。
    似乎是注意到她眼神，她起眼，漆黑的瞳被前方灯光映出几分暖意：“怎么了？是脚疼吗？”
    窈烟烟发觉自己居然看她看呆了，耳脸莫名发热：“不疼！”
    她声音挺大，程玄听的眼睫一颤，当她还在气自己方才行动上的一意孤行，思忖片刻，试探道：“你要是不想去，把我放在这儿先回去也行。”
    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戳了窈烟烟肺管子：“放在这儿，那我追你这半天白追了啊？”
    程玄呐呐不言，眼看着车子到了地方，她开口叫停：“那个…就停在这里吧，里面路口小，进去就不好出来了。”
    郑叔应了声好，窈烟烟瞧她一眼，直觉程玄好像并不欢迎郑叔一道去往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郑叔，你把我们放这儿就先回去吧，这么晚了。”
    郑叔为难：“可是大小姐，您这脚…”
    窈烟烟被提醒，正想反悔让郑叔一道跟着，程玄便开口了。
    “让我背着姐姐吧。”
    她当面鲜少会喊窈烟烟姐姐，估计是跟郑叔说话她心里紧张，用语都显得有些一板一眼。
    郑叔犹豫：“可是…你能背动吗？”
    “可以。”程玄一丝停顿也无。
    车在村口停下，郑叔说：“那行，大小姐，我先去后头找几件干衣服，您们再下车。”
    窈烟烟说好，郑叔下了车，很快抱了沓衣服过来，从车窗处递进去：“大小姐。”
    “嗯。”窈烟烟接过，正挑着要穿哪件，就听旁边传来一点声响。
    她转头，程玄有点尴尬，放下扣着车窗玻璃的手。
    窈烟烟纳闷：“你干嘛啊？”
    程玄抿唇，声音干涩：“想下车。”
    轿跑和一般车子开门的方式都不一样，她背后手探索一下，终于成功把车门给打开了。
    郑叔正站在车边望风，转头听见声音，见程玄下来了，赶紧把人劝回去。
    “这还下着小雨呢，程小姐，进去吧，里头还有空调，你别被雨淋着。”
    郑叔伺候惯了娇气的窈大小姐，程玄想说她没这么娇气淋点雨就要感冒，可到底抗不过对方的焦急关心。
    程玄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
    她垂头坐回去，窈烟烟还挑着衣服呢，就知道她会回来，挑眉洋洋得意道：“你回来啦。”
    程玄一闷，也不知道她高兴什么，心里感觉好像莫名矮了她一头，别扭道：“嗯。”
    窈烟烟把选出来的两套衣服给她看：“你觉得哪个好看。”
    程玄很认真，盯着瞅了半天，窈烟烟还以为她能挑出个什么，结果她认认真真来了句，“都好看。”
    窈烟烟一噎，嘟囔了句：“钢铁直女。”
    顾念着晚上蚊虫多，窈烟烟挑了件长纱裙，手解着雨衣扣子，余光往旁边一瞅，程玄早早就已经把头扭回去了。
    窈烟烟乐了：“我还没换呢，你现在不用转头。”
    程玄听话，刚要把头转回来，窈烟烟又说，“骗你的。”
    程玄：……
    程玄立马又把头转了回去，声音都带着几分恼：“快换。”
    “哈哈哈哈。”窈烟烟笑，利落脱了衣服。
    程玄听着她脱衣服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车窗外，指尖无意识用力撵着湿哒哒的衣角。
    直到她说一声好了，程玄才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把头转回来。
    窈烟烟说：“你也把衣服换了吧。”
    “这几件是oversize的，你选一套。”
    程玄看着哪件都一样，挑了件看着好活动的。
    衣服到手，她眼睛看向窈烟烟。
    还不下车？
    窈烟烟都能读懂她眼神的意思，也没为难她，自己乐呵呵的开门下了车。
    车门一关，车内一下变得安静，只余空调声音运转。
    程玄视线追随窈烟烟很远，直到她单脚蹦到郑叔身边，她才回过神，松下紧绷的肩膀，脱下湿衣服套上。
    ——
    窈烟烟听见车门打开，回身一望，程玄已经下了车。
    她穿着一身三叶草的黑色运动服，衬得皮肤很白，身材高挑且瘦，原本冰凉冷淡的视线在与她对上后，平白添了几分复杂，接着眨了两下眼，不着痕迹的撇开目光。
    窈烟烟觉出她的别扭，可以说，程玄自打上了车就开始别扭，不敢看她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她有这么吓人吗？
    窈烟烟还想说两句，程玄就已经站到她跟前，背过身蹲了下来。
    窈烟烟：？
    程玄纤长漂亮的双手摆了摆：“上来。”
    “哦…哦哦。”窈烟烟想起来了，程玄说要背着她来着。
    好几年没让人背过，窈烟烟老不自在，胳膊环住她脖子，听着她的话，腿穿过她腰。
    “我站起来了。”程玄担心她害怕，回头嘱咐一句。
    “嗯，好…啊！”窈烟烟短促尖叫一声，赶紧把脑袋埋进程玄后背，妈的，丢死人了。
    万幸，程玄什么也没说，背着她起来，与郑叔道了声别，就抬步往村里走了。
    刚下完一场雨，夏夜空气微凉，雨水青草气味浓重，程玄背着她，垂眸看一眼她露出来的被磨破皮的脚。
    “疼吗？”程玄问她。
    “啊…”窈烟烟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小脑袋还顶着她后背，显然是还没抬头，半晌回过神似的，闷声回了句，“不疼。”
    程玄就笑了，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扳回一局。
    她一笑，窈烟烟就生气，甩了两下小腿，抬头正要说话，被眼前黑漆漆的环境吓了一跳。
    “好黑啊，程玄。”她下意识抱紧了程玄脖子。
    程玄被她勒的真热，也没赶她，“再等等，走到村里才会有些亮光。”
    “嗯。”窈烟烟抱着她，没什么安全感，总觉得背后很黑暗很空旷，这种情绪似乎被程玄察觉，“姐姐，你害怕了？”
    “嗯。”窈烟烟点头，她是有点害怕。
    说完这话，她感觉程玄右边手臂微微一紧，接着，那只温暖的手上抬，费力的拍了拍她后背。
    “不怕，我快点走。”她轻轻拍了两下，手就又收了回去，背着窈烟烟往上拖了拖。
    窈烟烟眉眼泛起笑意，心暖的不得了：“好呀。”
    她语气带笑，轻松就能感染的别人也开心，程玄唇角微翘，声音平和：“姐姐。”
    “嗯？”窈烟烟下巴搁到她肩膀上，“怎么啦。”
    “你不好奇我想要去哪吗？”
    “嗯....”窈烟烟其实挺好奇的，“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就不问。”
    程玄好像呵笑了一声，那道笑声很轻，消散在夏天的风里，甚至让窈烟烟觉得只是她在幻听。
    “我想去我爷爷家。”程玄说。
    “咦？”窈烟烟以前也听程玄提起过她爷爷，“现在这个点过去，老人家该睡觉了吧？”
    “不会，”程玄说，声音平和，好似闲话家常，“他已经去世了。”
    窈烟烟脑子一空，胳膊收紧，脚趾都蜷缩，“…对不起。”
    “没事，”程玄语气带着浅浅的笑意，“你不介意就好，那个房子好久没住人，有点脏。”
    “不介意。”窈烟烟道。
    那间屋子能成为程玄伤心后想要归去的避风港，也证明程玄肯定与她爷爷感情很深。
    窈烟烟发自内心的感谢那间屋子，让程玄还有想要回去的地方。
    虽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了。
    ——
    如程玄所言，两人越走越深，很快就见到了人烟亮光。
    路灯破旧，好多个都坏了，程玄拐了个弯，熟练的好似曾走过百八十次，进到一家小超市。
    超市门口坐着一个抱孩子的女人，看着挺年轻，正打着哈欠，瞧了程玄一眼，又瞧一眼，登时愣住。
    程玄对她浅笑，“你都生孩子了。”
    “呀…”女人愣愣从凳子上站起来，抱着孩子跑到里屋喊，“娘！出来瞅哈！你瞅瞅谁来了嘛！”
    很快，从里屋走出来一头发花白的女人，看到程玄人都傻住，细细端详：“呀！咋是你嘞玄娃娃。”
    程玄眉眼始终带笑，“我回来看看，顺便买点东西。”
    “好啊，好，”年长女人频频点头，“最近拆迁的多噻，不要以后都没机会来看看咯。”
    她视线转移到程玄背着的窈烟烟脸上，满眼惊艳，“这女娃娃儿长得真俊，你同学噻？”
    程玄落眸，“不是，她…”抿了抿唇，继续道，“是我…姐姐。”
    年长女人瞅了几眼，虽然知道程玄没亲姐，可也没深问，毕竟她们和程玄也不说多熟。
    程玄要了盘蚊子香，想想，又拿了几袋泡面，结账时问，“您家里有创口贴吗？”
    年长女人点头，她们村里人讲究的不多，也没大城市普遍的冷漠，听程玄说要，拿了一把就给了她。
    创口贴是老式的云南白药的，连成一串。
    程玄道：“用不了这么多。”她撕了几条，结完账，临走，注意到窈烟烟还转着脑袋好像在看什么。
    程玄回眸：“有想要的？”
    她顺着她张望的视线瞧见柜台上，纸盒子里搁着的吹泡泡水。
    做的还挺好看，有小猪佩奇的，还有小风车的。
    程玄：“…想要那个？”
    窈烟烟点头，理直气壮：“嗯，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wb太让人难过，今天努力的写甜了，希望大家也能看的开心一些，感谢观看，大家要早睡早起。
    文的发展大家放心，保证是往甜方向走的，坏人都会受到报应。
    另外，我文有什么问题也真的非常希望大家可以告诉我，虽然这本应该不会改，因为大致方向已经确定，可是我会作为很宝贵的经验争取下一本进步。
    非常非常谢谢大家观看。
    感谢在2021-05-21 17:37:05~2021-05-22 19:1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5章
    程玄背着她从小超市里出来。
    窈烟烟手里拿着个小风车的吹泡泡水, 心里还挺美，乐呵呵的，哼了一路的歌。
    程玄背着她，只感觉路过的凉风都暖, 以前每一次来这儿, 她心里都空落，可这次, 她的心是实的, 哪怕还背着个人，脚步也比往常都要轻快数倍。
    窈烟烟拿着泡泡水的手揽着她脖子，一手抓着手机手电筒, 她夜盲眼花看不清路，怕手电筒光照错了地方，时不时就要问她一句：“我照对了嘛？”
    程玄看着歪到了路另一边的光，半晌才回：“嗯，对。”
    反正这片路她走了无数次, 也不会走岔。
    窈烟烟挺高兴, 感觉自己也起了点儿作用。
    程玄背着她又转了个弯，停在一户门前。
    胡同里本来玩得热闹的小孩子们见她俩进到胡同来，纷纷噤声。
    程玄没理会，开了门口的小铜锁进门。
    扑面而来的灰尘气呛得窈烟烟咳嗽两声, 她看不清，只能隐约瞧见院子里很乱。
    程玄将她放下来, 大步进了客厅，拽了下墙上垂着的拉线灯。
    门口昏黄的老灯泡子一亮一灭，反复数次，终于苟延残喘的亮了起来。
    窈烟烟揉了揉眼睛, 逐渐适应，也看清楚了整间屋子的布局。
    三间连着的大平房，中间堂屋有个生火的大灶，院子不大，扔满了纸盒子跟不要的破家具。
    挺老旧的房子，窈烟烟还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心里新奇，正想下台阶，程玄拿着笤帚簸箕从里屋走出来，“干什么去。”
    窈烟烟回头：“想下去看看。”
    程玄瞧她过了小腿的裙子一眼，“你就在这站着吧。”
    说完，怕窈烟烟不高兴，又加了句，“…这里刚下完雨，脏着呢，我先收拾收拾你再看。”
    窈烟烟“哦”了声，程玄干活利落，袖子往上一卷，就开始整理院子里被淋湿的纸箱子。
    小飞虫围着老灯泡子转着圈，窈烟烟四下寻摸，想帮着程玄做些她能干的。
    她拿着手电筒上里屋转了一圈，抱着个洗脸盆走了出来，“程玄，这儿有水吗？”
    程玄擦了擦额头上热出来的汗，抱着一沓摞好的纸箱子扔在墙沿下，小跑到她身边，“有，”她带着她到堂屋水龙头跟前，先放了放铁锈水，“我给你找找香皂。”
    窈烟烟眨了下眼，意识到程玄以为她要洗手，笑着牵住她衣袖：“我不洗手，我给你擦擦屋子，要不咱俩晚上怎么睡呀。”
    程玄一听她说咱俩，莫名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好意思，弯腰给她从角落翻出来一块抹布。
    这抹布太脏了，沾满了灰，程玄都不想递给她，怕脏了她手，纠结片刻：“你还是别擦了，等着一会儿我擦吧。”
    窈烟烟一噎，还以为她嫌弃自己擦不干净：“你嫌弃我啊？擦个东西我还是会的。”
    程玄声音有些闷，“…我知道。”
    她没好意思说原因，“不过用不着你，你就在门口站着吧。”
    窈烟烟瞪她一眼，跟个闹脾气小孩儿似的，绕过她就走到了门口。
    程玄没说话，搓洗了一下这脏兮兮的抹布，开了里屋卧室的灯开始擦家具。
    这屋子好久没住人，一块小抹布擦了好多遍，脏的都快洗不出来了，才算勉强擦干净。
    程玄呼出口气，从口袋里翻出个小皮筋，随手绑了个低马尾，抬眸再一望窗外，就瞧见了几个飞过来的泡泡。
    泛着五彩斑斓的光，飞了很远很高。
    是窈烟烟吹的。
    程玄忍不住就笑了，漆黑眸子里好像碎了一片星子。
    她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
    收拾完所有屋子，程玄喊窈烟烟先去洗澡。
    窈烟烟拧好了吹泡泡水，说了声好，程玄从柜门里给她拿出没用过的新毛巾，“你要不介意就用这个吧，都是以前我爸他们买的，囤在这儿了。”
    窈烟烟不介意，拿着毛巾就去了浴室。
    小浴室不大，里面被程玄收拾的特别干净，木头浴桶里已经放满了热水。
    窈烟烟舒舒服服洗完澡出来，程玄正坐在木凳子上认认真真听英语听力。
    这是窈烟烟给她的任务，要她每天都听，练习口语。
    因为窈烟烟知道，未来程玄会因为轻微的口音，上课时被同学们嘲笑。
    如今好感度只差临门一脚，她马上就能把身份还给程玄，万万不能让程玄未来再因为这个被那群破人嘲笑。
    注意到门口处探过来的视线久久滞留，程玄起眼，关了手机播放的英语听力，“姐姐？”
    窈烟烟回神，眨了下眼，莞尔：“我洗完了，你也去洗吧。”
    “好。”程玄起身，却在途径窈烟烟时，被对方喊住。
    窈烟烟微微皱起了眉头，视线落在她凸起的锁骨处。
    程玄原本拉链拉的靠上，可估计是方才一番收拾导致，此时拉链已经落到了锁骨下，隐约可见白皙胸骨。
    窈烟烟问她：“程玄…你里面穿衣服了吗？”
    程玄也愣了，“这里面…要穿衣服吗？”
    窈烟烟眼睛都瞪圆了，脑袋短路，嘴巴一开一合吐出一句话：“你没穿…那你里面穿胸罩了吗？”
    话落，好半晌没人说话。
    程玄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染上一片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惊讶看着她。
    窈烟烟本来还没害羞，就是恨不得打死刚才问出这句话的自己，突然见程玄这副表情，她也忍不住跟着脸热。
    程玄好像从来也没跟女生太接近过来着…
    窈烟烟尴尬，正想开口让程玄快去洗澡，好翻过这页，谁知程玄这直球孩子闷声回了句：“我当然穿了。”
    窈烟烟：……
    “哦…哦。”窈烟烟走过去，抬手想推她进浴室，却在即将要触碰到她衣角时，被她躲开。
    窈烟烟都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调戏纯情女孩的臭流氓，收回手正想补救一句，程玄冷着张脸扔下句“我先进去了。”就转身进了浴室。
    徒留窈烟烟满脸尴尬，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
    ——
    程玄洗完澡出来时，把拉链拉到了最顶头。
    窈烟烟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她出来，瞧了她一眼，没提拉链的话题，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道：“出来啦。”
    程玄点头，她头发全都扎了起来，看着很利落，一眼也没看窈烟烟，弯下腰翻找床下堆积的东西。
    窈烟烟收了手机坐起来，诧异问她：“你干嘛呀，找什么啊？”
    程玄翻找着东西：“找被子。”
    窈烟烟纳闷，看一眼床上自己盖着的双人被：“找被子干嘛？这条被子咱俩也够盖了啊。”
    程玄动作微顿，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神色有些复杂：“…我打地铺。”
    窈烟烟人都傻了：“打地铺？”
    她看一眼程玄翻出来的东西，都是灰，“你别打地铺了。”
    “就是翻出来了，你也得现收拾啊，这么多灰。”
    程玄闷声回：“没事儿。”
    窈烟烟被她倔得直皱眉：“那你弄完都几点了，我还跟着你一块熬夜啊。”
    听了这话，程玄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我不弄了。”程玄把东西都塞回去。
    窈烟烟这才哼了声躺回去接着玩手机。
    可却好半晌也没听程玄上床铺的声音。
    窈烟烟以为程玄这别扭孩子又去别屋找被子了，放下手机坐起来，就见程玄从堂屋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
    与窈烟烟对上视线，程玄眼睫微颤，递给她一个创口贴。
    窈烟烟：？
    程玄把创口贴塞她手里：“把脚贴一下。”
    “哦，我都给忘了。”窈烟烟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躺了这半天都不觉疼了。
    她起身，撕开创口贴。可惜窈大小姐不止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就连贴创口贴这种小事都是家里阿姨给做，她认认真真贴了半天，贴出个皱皱巴巴。
    得亏程玄关灯前看了一眼，眉心登时皱得跟窈烟烟贴的创口贴一样皱，“怎么贴的啊。”
    窈烟烟贴完就躺回去了，听她问，脚趾张开，摸不着头脑：“怎么啦？”
    程玄看不过眼，坐到床尾，把少女脚跟抬到自己腿上。
    她冰凉的手指一触即离，窈烟烟瞳孔微缩，下意识绷紧了脚趾。
    程玄正从塑料袋里拿新的创口贴，见她这样，轻声道：“别绷着，你这样我怎么贴。”
    “…哦。”窈烟烟压下心里的不自在，放松了雪白足弓。
    程玄垂眸，轻轻撕下她贴得皱巴巴的创口贴。
    少女一双脚漂亮，脚趾粉白，连着纤细脚踝，好像一件脆弱的工艺品。
    脚太过漂亮，就显得脚趾处伤口碍眼，程玄微微抿唇，对上伤口给她轻轻贴上。
    窈烟烟只感觉脚趾处好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一下，程玄便已经贴完了。
    窈烟烟低眼瞧了瞧贴的漂漂亮亮的创口贴，眉眼弯弯说了声：“谢谢。”
    她嘴甜，语气好像在撒娇，程玄垂眸，点着了蚊香，星点暖光映入她眼，她回了句没事。
    攥在手心的创口贴纸皮被她扔进垃圾桶，程玄关了灯，坐在床边坐了会儿，才穿着衣服侧身朝外躺到了床铺上。
    屋里很黑，四下寂静，一切感官放大，程玄本来细细数着自己的呼吸，忽然感觉身后窈烟烟贴了过来。
    “程玄？”她声音很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想见六贵妃一面好难呀！感谢在2021-05-22 19:10:44~2021-05-23 19:3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6章
    窈烟烟其实没什么事。
    就是屋子太黑了, 她有点害怕。
    因为夜盲，往日她睡觉，夜里屋内都要留一盏不甚明亮的小灯，可这个习惯程玄并不知道。
    黑夜静悄悄, 只余窗外廊檐下偶尔有雨滴声音砸落, 窈烟烟眼睛看不见程玄，身子忍不住往她的方向靠去, 听了会儿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摸不清楚对方是睡着还是没睡着，极轻的喊了声程玄的名字。
    好半晌，没听见对方有动静。
    就在窈烟烟以为程玄已经睡熟的时候, 对方突然转过了身子。
    窈烟烟呼吸一窒，好半晌没说出话。
    夜里模糊一片，她感觉到一束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脸上不动，是程玄在看她。
    夏夜闷热，程玄穿得多, 热出一身汗, 本就强压着满身困倦，被她一喊，心情无端烦躁。
    “窈烟烟。”
    她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极为清晰，尾音淡淡, 好似在叹气。
    “你叫我做什么。”
    黑夜里，程玄能清楚看清窈烟烟的模样。
    月光透过窗外树影投落到她脸上, 她睫毛很长，眼睛很亮，像一湾月下的湖，眼神没聚焦, 显然是什么也看不清。
    听她问话，她弯起眉眼，声音温柔的像水，“你醒着呢。”
    “嗯。”程玄微微抿唇，忍不住在黑暗里用眼睛偷偷描绘她五官的轮廓，与她漂亮的眼睛对视，蓦地，又憋气般撇开眼睛，心里压着一团莫名的火，“你叫我干什么。”
    窈烟烟噘嘴嘟囔：“你干嘛这么凶啊...”
    “我就是有点害怕，程玄。”
    程玄闭了闭眼，“我在你身边呢，你怕什么。”
    “还是怕，太黑了，”窈烟烟说着，往程玄的方向挪了挪，“你离我太远了，我看不到你，都不知道你在哪儿。”
    她像条小虫子，正要挪到对面程玄的枕头旁，脑门便被一只冰凉的指头抵住了。
    “窈烟烟。”她喊她，语气是少见的生硬，“我很热，你别再靠过来了。”
    “哦。”窈烟烟眨了下眼，不动了，这屋是挺热的，得亏晚上有下雨。
    她笑眯眯的抬手揽住程玄手指：“那咱俩牵着手睡吧，好嘛？”
    程玄真想把她赶跑，赶的越远越好，好别再说一句话，别再让她心里这么乱。
    她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自暴自弃将手张开由她牵着，窈烟烟得了逞，满脸都是笑，却只牵了她一根小手指。
    程玄：？
    程玄微微皱眉看向她。
    后者像是有所察觉，嘟囔了句：“太热啦。”脑袋又缩回她自己的枕头上，重新闭上了眼，“我睡啦，晚安安。”
    乖乖巧巧地，躺在旁边像个大型的人偶娃娃。
    程玄看着她出神，听她呼吸逐渐平缓，好半晌，一道凉风从纱窗吹进屋里，拂过她燥热的后颈，程玄才兀自回神。
    她小指微蜷，被她的勾着，掌心都起了一层汗。
    一片寂静里，程玄微微抿唇，从对方柔软的指尖里挣脱开自己的小指，接着，纤长五指缓慢上升，一寸寸贴过对方柔软掌心，扣紧了她微微张开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做完这一切，她眼睫微颤，一双带着几分潋滟水意的漆黑凤眸飞快掠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窈烟烟，接着迅速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
    ——她在干什么啊。
    她自己都快搞不明白她自己。
    九月伏夜，少女被自己心中浅浅意识到，却不能忽视的可能性，惊的嘴唇都发抖。
    她扣紧窈烟烟五指，却舍不得用力，更舍不得松开，心好像一下坠落进冰冷的湖底。
    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她不该喜欢，而且永远也配不上的人。
    一片黑暗里，谁也没有听到一声机械音自睡熟了的窈烟烟胸口处传来。
    【嘀——恭喜角色窈烟烟，获取世界中心人物活命好感度突破阈值，目前活命积分为N，成功解锁“自由人生”结局。】
    ——
    第二天，窈烟烟醒来时，身边的床已经空了。
    只粥的香味飘了满屋，窈烟烟心里好奇，往堂屋的方向瞥了一眼，穿上拖鞋下床。
    越往外走，香味越浓，窈烟烟吸了吸鼻子，一眼就瞧见了温着火的大灶。
    原来是用大灶熬的，那难怪香。
    可只见煮着的粥没见煮粥的人，窈烟烟把三间屋子都走过来了，对着院子喊了声：“程玄？”
    好半晌，没见有人应，窈烟烟正纳闷想回屋找手机给程玄打个电话，就听见院外传来铁门开合的响动。
    她抬眼，程玄已经提着一袋油条穿过院子走了进来。
    她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服，只细长黑发扎了个高马尾，零星碎发落在脸颊边，显得脸白且小，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女孩收敛不及的锋利张扬。
    窈烟烟弯眼，与她视线接触，开口正要打招呼，对方一双黑色的眸子却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挪开。
    窈烟烟：？
    她眨了眨眼，不着痕迹收回自己将要抬起的打招呼的手。
    程玄敛眸进到屋里，一声没吭，油条被她搁到桌上，正要绕过人去拿碗，窈烟烟皱眉喊她：“程玄。”
    程玄微微抿唇，停下动作，眸子未像平时那样直直望过来，睫毛低敛着：“嗯。”
    似乎是想了想，她满身别扭又添了句：“我回来了。”
    窈烟烟：……
    怎么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呢。
    她探究的视线追了程玄一路，直到程玄把粥碗推到她跟前，热腾腾的粥香扑了她满脸。
    她瞧一眼过分沉默寡言的程玄，拿过碗旁的勺子喝粥。
    “嘶！”窈烟烟猛地捂住嘴吸了口气，眼眶都烫红了。
    程玄一愣，忙放下勺子：“怎么了？”
    “烫到了。”窈烟烟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程玄赶忙给窈烟烟倒了杯凉白开递过去，没得一声谢谢，倒是被她用力瞪了一眼。
    少女眼眶红，配着一双浅色瞳，好像一只矜贵的猫，眼里压着一层火。
    “你干嘛不理我。”窈烟烟喝完水，声音很冲。
    程玄微微抿唇，接过她喝完的杯子，轻抬眼睫与她视线相交：“没不理你。”
    窈烟烟看她半晌，才转开视线，小声嘀咕：“我反正就感觉你不对劲。”
    程玄：……
    指尖微蜷，程玄头皮都发麻，生怕被她看出些什么，万幸，窈烟烟根本没往那方面设想，问她：“因为什么啊？难道是没去上学你着急？”
    程玄一噎，顺着她的话承认下来：“嗯。”
    窈烟烟姐俩好似的拍拍她肩膀：“就这你急什么，不还有我能给你补课嘛！保证不比你老师讲得差！”
    她一脸骄矜模样，程玄看着她，莫名想笑，眉眼弯弯点头：“是啊。”
    窈烟烟高兴了，昂着脑袋的模样，特别像她常发的那个蓬松小鸟“膨胀”的表情包。
    “所以今天你就逃课一天吧，怎么样？偶尔也叛逆一下。”
    她冲她眨眼，眼睛很亮，笑意盈盈，程玄本还有几分犹豫，一看她这副模样，鬼使神差便答应了下来。
    窈烟烟成功让规范好学生第一次逃了课，还挺高兴，问她：“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网吧啊游戏厅的，今天随便你疯。”
    对面少女端着杯子坐回去，闻言长睫微抬，缓缓摇头：“没有。”
    这些地方她都不想去。
    窈烟烟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当代学生逃课都去哪里体验生活：“那咱们坐车去隔壁县城看电影？或者…晚点儿我带着你去ktv”
    越说越离谱，窈烟烟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好像是诱瘾好学生学坏的坏女人。
    程玄始终低垂着眉眼，声音淡淡：“都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窈烟烟问她。
    “想让你陪我…在这儿待着。”程玄微微抿唇，抬眼与她对视。
    少女视线专注，看得窈烟烟莫名有些不自在，别扭说了声：“好吧。”
    程玄还挺宅的。
    窈烟烟心想。
    两人吃完饭，窈烟烟就被程玄赶回房歇着了。
    屋里点了盘新的蚊香，正飘飘袅袅往上冒着烟，窈烟烟垂眼瞧了半晌，微阖双眼，头一点点歪过去，很快就睡着了。
    她昨晚睡得其实并不踏实，总感觉很热，手好像握着一个大暖炉。
    所以今天睡觉，她下意识将两只手张开，好“散热”。
    一觉直睡到下午，窈烟烟才迷迷瞪瞪醒过来，转头往旁边一瞧。
    窗外日光昏黄，柔和笼罩在房间内安静写题的少女身上，对方五官精致大气，神情专注，长睫垂着，似乎是听到她有动静，漆黑的眸自眼尾处横瞥过来，与她对上视线。
    “醒了。”程玄眨了下眼，说。
    “嗯。”窈烟烟看着她还有些发愣，半晌，冷不丁说出一句话。
    “程玄，你变漂亮了。”
    她突然夸赞，听的程玄耳脸发烫，探过来的视线好像都揉碎了星光，带着满满羞惭与隐隐的欢喜。
    窈烟烟也弯起眉眼笑，心里却有几分不可忽视的空落。
    因为刚才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02告诉她，她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她获得了世界中心人物的庇佑，也解锁了自由人生，以及这本书程玄这个主要角色的具体走向和结局。
    大抵是作者破罐子破摔，想不出程玄的完美结局，所以结尾制造了一个悲剧。
    程玄身边再无一人陪伴，因常年工作过劳及心里压力得了满身病，在医院里等死的结局。
    和“窈烟烟”这个角色的死亡方式出奇一致。
    窈烟烟闭了闭眼，她现在一看见程玄努力学习就脑瓜子疼。
    “程玄。”
    程玄微微歪头：“嗯？”
    窈烟烟语气严肃，拍了拍床铺：“别学了，到床上躺着来，休息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的后来
    程玄：我一工作，我老婆就让我休息怎么办？还给我准备了保温杯让我红枣泡枸杞......
    窈烟烟：别废话，给姐喝。
    程玄：好嘞老婆。感谢在2021-05-23 19:37:04~2021-05-25 13:4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7章
    “哎？”程玄微愣, “可是…我才刚写没多久…”
    而且她也不困。
    窈烟烟幽怨看她半晌：“你写了多久？”
    程玄呐呐：“写了…两张卷子？”
    “别写了，”她一睡醒就这么霸道，“一会儿咱俩吃饭，吃完再去散散步。”
    说完, 又不放心, 嘱咐她：“以后记得好好休息，知道吗, 再让我抓到你熬夜学习, 我就…我就不跟你好了。”
    她这句不跟你好，对别人没用，对程玄那是太有用了。
    程玄当即就收拾好了桌面, 眼睛特别亮对她说了声好。
    窈烟烟原本苦闷半天了，见她这样忍不住就笑了。
    程玄这么听话，那她应该也不用时时刻刻担心程玄的结局了，而且未来少了她这个原书大反派在身边，估计程玄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毕竟原书里的“窈烟烟”是真爱作妖。
    窈烟烟穿鞋下床, 问程玄：“咱俩要不买点菜回来做？”
    程玄也站起来：“都行。”
    窈烟烟厚着脸皮冲她嘿嘿笑：“你给姐姐做哈，姐姐我不会做饭。”
    程玄知道，点头闷笑：“嗯。”
    两人出门，正是下午两三点, 这个小且古朴的村子昨日刚下过雨，今日阳光剧烈, 微风不骄不躁。
    窈烟烟打了把遮阳伞，走在程玄身边嘟囔：“早知道就多带两身衣服，我就讨厌天天穿重样的。”
    程玄听着她的娇气话，面上没什么表情, 眸底却始终挂着浅浅笑意，让人看着心里便觉温暖：“这身也好看。”
    “是嘛？”窈烟烟转了转自己这身长裙子，瞧见不远处的花丛。
    罗平村是一座小村落，什么都没有，就是树多花多，窈烟烟见着这野生的大牡丹花好看，缠着程玄给她拍照片。
    程玄长这么大还没给人拍过照，举起手机调到摄像模式，画面里就出现了窈烟烟的模样。
    她穿着粉色的方领收腰长裙站在娇艳的牡丹花前面，不显俗气，黑棕色长发披散下来，笑得灿烂，倒是把花都给比了下去。
    程玄看着她笑，便也忍不住笑了，声音都有些哑：“我要拍了，姐姐。”
    说完，摁下了拍摄键。
    窈烟烟小跑过来瞅了一眼，嫌弃阳光太大，照得她不好看，随口说了句删了吧，便把手机还给了程玄。
    程玄垂眼，看着屏幕里笑得灿烂的少女，觉得好看，不舍得删，少见地没听她话，关了屏幕把手机放回衣兜里。
    窈烟烟不知道她没删，吃完饭还念叨自己这身衣服，觉得衣服太显胖。
    程玄觉得一点都不显胖，可没好意思说，收了餐桌就要进屋写卷子。
    窈烟烟服了她：“你天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是吗？”
    程玄站定，不知道为什么她语气突然严肃，认真回复道：“我觉得不是。”
    她每天还有好多要干的，不止学习。
    “我看就是。”窈烟烟念叨，“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溜溜弯儿吗？没事干也跟我出去走走呗，写什么卷子啊。”
    程玄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看学习这么不顺眼，明明上午还说自己是个好老师。
    哪有好老师跟她似的？
    程玄憋闷：“有，后面有个小公园。”
    “好呀，公园好，那咱俩就去公园溜溜弯儿，对身体好。”窈烟烟说着就要起来，程玄赶忙叫住她。
    “姐姐，”程玄招手，“先过来。”
    “干嘛啊？”窈烟烟纳闷，听她话跟着她走进另一间屋。
    这间屋子空阔，只一张小炕，和旁边一个大衣柜底下压着木头箱子。
    程玄翻找了会儿，翻出一瓶玻璃瓶装的六神花露水。
    窈烟烟眼看着她开了盖子要过来给她涂，瞪大了眼：“这个是什么时候买的？”
    程玄微微抿唇：“…我可能给你用过期的吗？”
    窈烟烟自打知道程玄未来疑似过劳死，就总是莫名不太相信她，自己拿过花露水瓶子瞅了瞅。
    给程玄这好脾气都气得舔了舔牙，总觉得窈烟烟今儿跟故意气她似的：“怎么样，过期了吗？”
    “没有，”她嘿嘿一笑，“你先涂吧。”
    “嗯，我先给你涂。”程玄说着，手撑在炕上就要探身过来。
    窈烟烟又有意见了：“我不用你涂，我自己涂，你给我洒衣服上怎么办？”
    程玄沉默看着她。
    今天窈烟烟很奇怪。
    不让她学习，还总是特别不相信她，而且出门走几步就问她累不累，刚才从超市出来拿菜还非要抢着拿，一系列举动好像在照顾个得了老年痴呆症，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一样。
    程玄叹了口气，好脾气道：“你用过这种吗就涂，别洒衣服上。”
    窈烟烟不信任的看了她一眼，给程玄看的憋闷极了，转过她身子就给她涂花露水。
    冰凉的玻璃瓶抵上温热的皮肤，窈烟烟肩膀微耸，接着，两根纤长的指头快速揉开滴上去的花露水，后脖颈登时一片清凉。
    抹完后颈，程玄又给她涂手腕。
    虽然程玄也不知道这样驱不驱蚊，可是她以前夏天跟爷爷出门前，爷爷都会给她涂好了，所以她也给窈烟烟都认认真真地涂上。
    两人离得极近，空气里全都是六神花露水的刺鼻味道，窈烟烟微微一抬眼，就能看到程玄优越的侧脸。
    她长开了，却不像原著里形容的那样冷淡孤高，极黯的黄昏映照了她满身，照清楚了她面上细微的绒毛，她眸子很黑很亮，神色专注，时不时会眨一下眼，忽然，也不知道瞅见了什么，她忽然弯起眼睛笑了，一边说着话，脸一边微微偏过来。
    “这创口贴你还贴着…”
    她话语止住，不知何时，两人距离已经靠的极近，几乎呼吸交错。
    窈烟烟看清了眼前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瞪大，感觉到程玄纤长骨感的手放在自己两侧，一寸寸往前递进，慢慢笼罩了她全身。
    接着，一道暗哑的女声炸响在她耳边。
    “姐姐。”
    窈烟烟心脏狂跳，感觉整个人都溺进了她漆黑漂亮的眼里，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窗外最后一点黄昏渐渐褪去，满室只余黑暗燥热。
    程玄微微抿唇，十分克制且温柔地，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别看我了。”
    她说，轻缓地蹭了一下，眸光很暗，然后直起身，从窈烟烟身上退下，坐回方才的地方，一声不吭抬起窈烟烟的脚继续给她涂花露水。
    她纤长五指拍到窈烟烟小腿，抬眼，窈烟烟还是一动不动。
    “姐姐？”程玄喊她。
    窈烟烟微微张嘴，脸红的像苹果，一双琥珀瞳带着些水意，瞪大望着她。
    程玄被她看得心慌，本以为窈烟烟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直接把脚从她手里挣出来，穿上鞋就跑到了另一间屋。
    程玄目光追着她出去，听她脚步声走到另一间屋，耳脸一下爆红，微微颤抖着叹出一口气把脸埋进臂弯。
    她疯了吧。
    ——
    两人晚上还是出去了。
    谁也没说话，窈烟烟走在程玄前面，心乱如麻。
    她虽然感觉出刚才两人之间气氛上的不对劲，可她不敢信程玄会对她有意思。
    不如说，是她这个女禽兽想对程玄一个青春女高中生下手还差不多。
    江乐瑜的调侃好似冲进耳朵里，窈烟烟整个人都快炸了，听见身后程玄又喊她姐姐，她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回吼：“干嘛啊！”
    程玄明显一怔：“没…没事，就是想告诉你，你走过了。”
    窈烟烟：……
    窈烟烟红着脸又绕了回去。
    程玄说的小公园是真的小公园。
    很小，走会儿就看到了头，也没有路灯，全靠两人手机手电筒照明，树很多，里面很安静，离有人烟的地方很远。
    程玄走在她身侧，声音平稳：“这里我小时候每天都来，现在已经荒废了。”
    “是挺荒废的。”窈烟烟左右看看，瞧见前面居然还有一些健身器材。
    窈烟烟高兴，小跑着踏到一个漫步机上，脚一动，这漫步机就发出拖长的哀鸣，“嘎吱”一声。
    窈烟烟真尴尬，笑而不语偷偷踹了这漫步机一脚，拿着手电筒小跑回来。
    程玄都忍不住被她的举动逗笑，她以为程玄没看见，其实她看的清清楚楚。
    公园没什么好玩，转悠了一圈两人原路返回，回去路上走的大路。
    大路人多了些，两人外貌个顶个的出众，罗平村不比丰康镇，这里是真的闭塞，狭小，年轻人基本都走光了。
    程玄见好多人盯着窈烟烟，心里不安，冷着一张脸从后紧紧牵住窈烟烟的手大步往前走。
    窈烟烟手里手电筒一晃，被她拽着手，反应不及，“怎么啦。”
    程玄没吭声，只拽着她大步往前走。
    少女个子高，生的凌厉，漆黑凤眸往两面阴冷一瞥便把那些不安好心的老男人和嫉妒心重的女人看的心里瑟缩后退。
    待终于下了这个满是村民的长坡，程玄微微呼出一口气，绕过一个小胡同，才走到了家门前。
    “咱们明天就回去。”程玄没回头，对身后人说，确认铜门被她锁的严实，才回过头看向她。
    窈烟烟正看着手机。
    莹莹白光照到少女的脸上，窈烟烟有些发愣，睫毛像蝴蝶的羽翼，微微发颤，半晌，轻轻抬眸。
    “好。”
    “明天就回去。”
    窈烟烟背过手，姿态不明显地将手机屏幕藏到身后。
    屏幕上方，是一个备注“妈妈”的微信联系人，问她：【你现在是和一个叫程玄的孩子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ovo双更奉上
    第38章
    第二天, 两人坐上了回丰康镇的公交车。
    天阴暗，好像酝酿着一场大雨，窈烟烟微微抿唇，跟在程玄身后走上公交时, 对司机师傅说了声“去静市”。
    程玄微愣, 诧异看她。
    窈烟烟假装看不见，静市与丰康镇一个方向, 这趟车也是去的, 窈烟烟付了钱，带着程玄坐到公交车最里面的座位。
    “我家里有点事，你先陪着我回去一趟。”窈烟烟垂眼道, 没敢看她，声音平静。
    程玄眨了下眼，说了声：“好。”
    她们来得早，距离公交车启动还有一点时间，窈烟烟能感觉到程玄在观察她, 正抬眼要问她看什么, 一只纤长漂亮的手便搭在了她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上。
    那只手十分有耐心的翻开她紧握的掌心，抚过她掐出的月牙，接着与她十指交缠。
    “疼吗？”程玄轻声问她。
    窈烟烟心尖微颤，抿唇露出一个不算多好看的笑：“不疼。”
    两人谁也没有将手松开, 程玄看着窗外，状似不经意问：“你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窈烟烟垂眼：“没有。”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告诉程玄出了什么事。
    不如说, 现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程玄本来就是个话少的性子，能主动问她一句已实属不易，车子启动，两人一路无言。
    窈烟烟晕车厉害, 平日里由郑叔开着车都不舒服，更别提坐公交车，吃完晕车药便靠在程玄肩膀上睡着了。
    而此时静市整个富家圈子，已经因为窈家这起真假千金的事闹翻了天。
    手机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江乐瑜皱着眉打开手机，好几个群聊都在谈论窈家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会传得这么广。
    【星卡兽：卧槽，大家，大事，超大事，窈家真千金疑似是从山里找回来的！这个就是把她养大的妈妈！（照片）】
    【静市第一帅T：呕，看起来好恶心的老太婆。】
    【清风：你这么说不太好吧，人家也是含辛茹苦把窈家真女儿养大了的。】
    【温小小mone：绝了，我都能想象到真千金长啥样了，回到窈家还不得被yyy欺负死（小声）】
    【看到我请叫我去学习：楼上你谁？脑子没毛病吧，看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还欺负？】
    【温小小mone：我说什么了？当yyy舔狗还当挺开心呢，真无语。】
    【看到我请叫我去学习：我舔你妈呢，女人嫉妒心就是强。】
    【美少女哈：无语+1，yyy舔狗真无处不在，水个群都让人不痛快。】
    【温小小mone：舔狗舔上头了，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也舔，真恶心。】
    消息一下刷了屏，江乐瑜指尖往上一划，点开星卡兽发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农村妇女，很胖，低着头十分胆怯地站在富丽堂皇的窈家大门口，也不知道这个星卡兽是怎么拍的。
    江乐瑜指尖点开打字栏，迅速打出一行字。
    【J：@星卡兽，照片哪来的？】
    她一发消息，群里噔噔往上升的消息顷刻间慢下来很多。
    星卡兽回复得很快：【@J，不知道呀我从别的群挖来的。】
    江乐瑜皱眉，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微眯，放下手机走到阳台，拉开窗帘看向隔壁貌似一如往常的窈家。
    到底是谁把这消息散播出去的。
    她拿起手机切换到和窈烟烟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发的，问窈烟烟在哪，对方并没有回复。
    ——
    窈家此时也乱成了一团。
    窈家两口子早年忙于工作，天天不着家，近几年张安娜心里出了些问题后，公司就由窈伟负责监督，夫妻俩一主外一主内，所以哪怕出了这么大的事，张安娜也并没有说让丈夫回来。
    此时她正坐在主位上，细细端详着站在门口的陈慧淑和李婶子。
    她不吭声，屋子里没人敢吭声，陈慧淑被她盯得流了一身冷汗，浑身都打颤，身边李婶子更厉害，她做惯了亏心事，眼泪都要掉下来，两人都是泼辣惯了的，可此时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屋里碎瓷片扔了满地，张安娜妆容精致，穿一身月白色旗袍，一双凤眼盯着她们，突然抬腿就把手边的桌子给踹倒了。
    “嗙！”的一声巨响，宋白若坐在沙发上吓得都快要跳起来，急忙捂住嘴。
    她是真害怕张安娜，从小看见张安娜就怕。
    李婶子身子一晃，吓得浑身虚脱，哭着就跪了下来给张安娜磕开了头。
    “知道错了，俺知道错了，俺真知道错了，行不，行不，俺真知道错了，求您…求您大发慈悲高抬贵手…啊！”
    一只尖头高跟鞋稳稳砸到她后背，李婶子疼的泪花子直流。
    张安娜没什么表情，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管事的阿姨便把高跟鞋又拾了回来。
    张安娜撑着阿姨起身，穿好鞋子，踩着满地碎瓷片走到李婶子面前，居高临下问她：“谁准你说话了。”
    “我让你说了吗？没有吧？我没让你说你又说什么？故意让我不高兴是吗？是这个意思吗？我问你话呢，你听见了吗？你是哑巴吗？”
    张安娜蹲下来，瞪着眼歪着脑袋凑近了李婶子。
    李婶子快被这个女疯子给吓死了，嗷嗷尖叫着往后躲。
    张安娜瞪她一眼，头也没回嘱咐管事的阿姨：“把她给我锁小屋去，一会儿孩子们回来了，再送进警察局去。”
    “好的夫人。”管事的阿姨像拖着一只死狗，不顾地上碎瓷片割了李婶子满手血，拖着嗷嗷尖叫的她就给锁进了黑漆漆的佣人屋。
    陈慧淑见她眼神睇过来，吓得捂着脑袋小声呜咽：“我…我可没犯法啊我…我当时…我当时我都是给了钱的我，你们没法送我上警局！”
    张安娜根本没理她，看她就跟看一块案板上的肉一样，踩过碎瓷片就走了回去。
    宋白若察觉出她心情不好，讨好着上前：“张阿姨，您放心，程玄很快就回来了。”
    张安娜面上没什么表情，左手撸下右手手腕上的佛珠手串，一颗颗拨着，眼睛盯着陈慧淑，点了下头，目光突然横过来。
    宋白若心被她吓了一跳，面上努力摆出一个温和的笑：“怎么了？张阿姨。”
    张安娜拨着佛珠看着她，看得宋白若心里直打鼓，生怕她看出些什么。
    谁知这精神不太正常的夫人只是问了句：“程玄…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她看上去吃苦了吗？”佛珠越拨越慢，张安娜眼底渐渐浮出几分红。
    宋白若有自己的打量，意有所指道：“看上去很好的，毕竟有烟烟姐在身边嘛，她好像也没吃什么苦，就是…”
    张安娜正视她：“就是什么？”
    瞧着宋白若脸色苍白，张安娜素手拍了拍她的：“你不用害怕，小若，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如果没有你…”张安娜深深呼出一口气，将眼底的烫意憋回去，“如果没有你，阿姨这辈子都找不回我的女儿了。”
    宋白若听了这话，简直恨不得当场得意笑出来，毕竟谁又能想到呢？尊贵如窈烟烟居然是被领养的冒牌货！
    想起窈烟烟在自己面前的高高在上，她恨得牙痒痒，面上笑的温柔，“就是，我就是单纯纳闷…”
    “为什么烟烟姐会这么巧，离家出走哪儿都不去，偏偏就去了程玄妹妹住的丰康镇，还住在程家呢？”宋白若食指笔在下巴上，模样十分无辜，“要不是烟烟姐就租在了程玄妹妹的楼上，我恐怕这辈子都发现不了程玄妹妹的身世。”
    张安娜手指抓着沙发垫子，这也是她一直在想的。
    烟烟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巧就租了程玄家楼上的房子呢？
    ——
    公交车行至静市市内。
    静市是有名的网红城市，现下还是白天，不如晚上漂亮，可看不到头的高大楼宇和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街道上形容往来的车流人影也让程玄有些目不暇接。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是车行一路，程玄埋在心里最深的想法。
    在这里，她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手被攥得很紧，窈烟烟皱眉眯眼醒过来，五指被攥得不舒服。
    “程玄，”窈烟烟温声喊她，“你怎么了？”
    程玄被喊回了神，眉心依旧微微皱着。
    她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窈烟烟看她几秒，忽然抬手捏了捏她的侧脸。
    她知道程玄在害怕什么。
    对方生在丰康镇，长在闭塞的罗平村，几乎从没去过大地方，乍然来到这里心中肯定有些排斥和不适应。
    可是不出意外的话，程玄以后就要一直生活在这里了。
    为了让程玄不要对静市的印象太坏，窈烟烟弯了弯嘴角：“不用怕，程玄。”
    “这里人都很好，风景也很漂亮，你会喜欢这里的。”
    程玄感觉她说的话有些奇怪，可又挑不出哪里怪，舔了下干燥的唇，敷衍点头：“嗯。”
    她内心还在担心窈烟烟会一去不回，试探着问：“晚上咱们回去吗？还是说...我要和你一起住在你家？”
    窈烟烟听她说这话，闭了闭眼，躺回去，半晌才干涩道：“再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玩了一天游戏，听说今天有月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到，我家这边下雨了呜呜啥都看不见。感谢在2021-05-25 18:28:38~2021-05-26 20:0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9章
    公交车穿过隧道, 行过无数个一光一暗，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窈烟烟睡不着了，面无表情望着窗外，昏白阴暗的天, 照得她一双琥珀瞳泛出冰冷的透彻。
    她头靠着程玄的肩膀, 轻声道：“头疼。”
    “晕车？”程玄的声音响在头顶。
    窈烟烟微微抿唇，眼睛盯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 有片刻停滞。
    程玄垂眼, 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心里担心。
    她总觉得窈烟烟家里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是她家里人生病了吗？
    程玄瞎想，五指微微用力, 攥紧了窈烟烟的手。
    车行进黑暗的隧道里，程玄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上往下看清她晶亮的眼睛。
    “姐姐。”程玄的声音很低。
    “嗯？”窈烟烟没抬眼，两人的声音都很小，紧紧靠在一起, 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不用怕, 有我在呢。”程玄如往常窈烟烟安慰她那样去安慰窈烟烟。
    话落，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漆黑眼底不合时宜的沾上几分暖意。
    说起来，她这一辈子遇到的第一个安慰她的人, 就是窈烟烟。
    所以，她除了窈烟烟平日里安慰她的那些话, 也学不会别的了。
    黑暗里，她没看清窈烟烟睫毛微颤。
    “好。”
    两人紧紧相靠，谁也不觉得热。
    隧道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窈烟烟突然问：“程玄。”
    “嗯？”程玄微微侧过脸, 看着她，“怎么了？”
    “如果，”窈烟烟抿唇，“我是说如果。”
    “嗯。”
    “如果，我像那本书的坏作家一样，也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问完，窈烟烟的心高高悬起，忐忑不安。
    空气有片刻凝固，她终于听到程玄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十分淡然，“实话实说，我以前想过这个问题。”
    窈烟烟心惊肉跳，惊愕抬头。
    却见程玄眉目淡淡，眼底都是平和。
    少女的孤僻与戾气这一刻在她身上层层褪去，超脱年龄感的沉稳将她逐渐包裹，程玄眼神专注，抬起另一只手细细将窈烟烟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以前的话，”她说，“我会恨你，因为我不喜欢被骗。”
    “现在呢？”
    “现在的话，我觉得不会了。”
    “...为什么不会？”窈烟烟情不自禁顺着她的话问。
    程玄看着她，眸底如黑色的湖，让人猜不透。
    “因为...”她边说边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因为认识你，让我觉得...很幸福。”
    话落，车穿过漫长的隧道，行驶进无限的光明里。
    阳光照了她满身，程玄起眼，眸底很亮。
    ——
    公交车靠站，窈烟烟带着程玄下了车。
    站台距离窈家还有一段距离，窈烟烟不想太快到家，走得很慢。
    可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
    两人绕过一条长满了鲜花绿叶的小巷子，走进静市别墅区。
    程玄觉得这里好看得像个巨大的迷宫，心中有一股莫名的不安，驱使着她一路也没有松开窈烟烟的手。
    窈烟烟亦牵紧了她的。
    两人穿过一条小路，窈家喜清净，这座别墅区分为春夏秋冬四板块，窈家便住在冬区，紧靠离，平常连性子热闹的小孩儿们都少往这头晃悠。
    可今天，窈家门口却站了个人。
    正扇着扇子，满头大汗的围着门口转来转去，眼睛盯着道路两侧。
    窈烟烟微微呼出一口气，前面那人是宋白若。
    长久日子未见，她头发养长了不少，看着背影，窈烟烟都快觉得那里站着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宋白若。
    程玄也觉得像，光看了一眼便微微皱起了眉。
    正巧宋白若转过身来，远远瞧见她们俩，愣了愣，赶紧挥了挥扇子，却没像往日那般喊窈烟烟一声“烟烟姐。”
    她眼神极为复杂走过去，里头满是压不住的幸灾乐祸，冲程玄点了下头，问程玄：“累了吧，妹妹。”
    程玄皱眉后退，心中大感荒谬。
    宋白若瞧程玄这幅样子，“咦”了声，故作惊讶瞪着眼冲窈烟烟道：“你难道都没和她说吗？”
    窈烟烟面无表情瞧她一眼。
    后者挑衅笑笑。
    窈烟烟便也跟着笑了。
    宋白若这个表妹一向聪明，也坏，习惯用最恶毒的方式去思考人，她料定了自己当初选择住在程家，就是因为知道了程玄是真的窈家大小姐，恐怕今日揭穿程玄身份，宋白若也功不可没。
    她从丰康镇赶回来的这几个钟头，宋白若还不怎么添油加醋想着法子对张安娜说她的坏话了。
    可窈烟烟并不怕，相反，她还得感谢宋白若，给了她一个好台阶，可以把程玄送回窈家，同时也可以让她自己…名正言顺逃离剧情接下来的发展。
    宋白若被她笑的心里膈应的要死，恨恨咬牙，“行了吧，快进去吧，程玄妹妹都该热坏了。”
    她小跑上前，迫不及待推开窈家大门。
    陈慧淑如惊弓之鸟，被身后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了程玄。
    程玄抬眼看清了她，人都呆住，站在原地没动。
    陈慧淑哭着扑上去：“玄儿啊，玄儿啊！妈妈的玄儿啊！你救救妈妈，你救救妈妈吧，妈妈养你不容易啊呜呜不容易啊，养恩不比生恩重么！？妈妈不能进局子！死也不能进啊，我走了世宝怎么办啊…”
    陈慧淑像条死鱼一样扑在程玄脚面，几乎要给她跪下，程玄面无血色，看着里屋走出来一红着眼眶的矜贵妇人。
    程玄看她和窈雾长得像，知道这肯定是窈烟烟的妈妈，刚要后退，那女妇人便上前十分克制的拉住了她的手，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发。
    “你是程玄，是吧。”张安娜看着她，一说话眼泪便掉了下来。
    这个孩子才是她们窈家的孩子。
    张安娜方才开门，看见她第一眼脑海里就充满了这一个想法。
    程玄心都是慌得，直觉让她想要逃离这里，可抓着她小腿的陈慧淑让她一动也不能动。
    她下意识转头想要寻找窈烟烟，可不知何时，她们两人的手已经松开了。
    窈烟烟正站在花坛边，见她眼神，抬起眼冲她勉强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很不像窈烟烟会有的。
    程玄没理这个妇人关心的手，先弯腰想把陈慧淑扶起来，可是陈慧淑并不动，哀嚎连天。
    “我养你养了十几年啊！这十几年你给过我们家什么没有？！还要把我送到监狱里去！丧尽天良你！你们家丧尽天良！”
    张安娜觉得她聒噪，心里恨得要命，拽起她头发，不顾她尖叫，流着泪厉声质问：“你学过法吗！？你买了我的女儿！是你和那屋那个老婆子让我和我女儿分别了十七年！十七年啊！你知道我找她…我找她”
    张安娜眼泪簌簌往下掉，几乎语不成句：“你知道我找她找了多久？！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会不知道没了孩子的痛！？我找了十几年的孩子被你们一家这么苛罪…”
    “我没有！我没有苛罪她！我没有！从来没有！”陈慧淑爬起来，不顾满身灰，扯过发怔的程玄的肩膀，“你说，你说啊我苛罪你了吗！”
    “你给我松开她！”张安娜恨得要命，不顾平日礼节直接将她踢倒在地，嘶吼道，“你当我不知道是吗！你当我们一家都是傻子！不会找人查！你对我女儿怎么样我能不知道吗！？你当我女儿吃了多少苦我会不知道吗！”
    她回身望一眼程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嘱咐管事阿姨：“…陈嫂，麻烦你把她也关小屋去吧，等一会儿我对象回来，让他把这群涉嫌贩卖儿童的都给我送警察局去！”
    陈慧淑一听警察局，哭吼尖叫着往程玄的方向爬，可她力气根本敌不过陈嫂，还被陈嫂抽了几个嘴巴子，呜咽着就被拖了下去。
    程玄只感觉一切都好像假的，张安娜哭泣着将她迎进屋里，哭着抱着她诉说这些年找她找的有多困难，说陈慧淑一家掩埋线索有多可恨。
    程玄被她抱着，身体僵硬，听到楼上传来声响，愣愣抬头。
    “姐姐。”程玄看见来人就想站起来，可是张安娜抱的很紧，她根本挣脱不动。
    张安娜一听她喊姐姐，也抬起头，看到窈烟烟拖着两个行李箱下了楼。
    没人帮她，她走得微微吃力，行李箱一停一顿，终于拉下了楼。
    她的行李原封不动，都是张安娜这个一向高效率的女人安排郑叔从程家她住的房子里收拾回来的。
    张安娜看见窈烟烟，心情一下变得复杂，皱眉问：“…烟烟，你要去哪？”
    窈烟烟将行李拉下了楼，便没再往前走了，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一样：“我要走了。”
    “走？又要离家出走是吗？”张安娜真头大，“妹妹回来了，你不跟着高兴，还离家出走？！”
    张安娜气的呼吸发颤，闭了闭眼，自言自语道：“也是，你和窈雾又不一样，怎么会高兴…”
    窈烟烟捏了捏行李箱把手，抿唇没说话。
    张安娜多年未曾流过泪，可这两天流了无数次。
    她想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给自己找回一个公道，紧紧攥着程玄的手，呈保护姿态，浑身尖锐的面向窈烟烟：“我问你，烟烟，你是早就知道程玄的身份，才租的程家楼上的房子吗？”
    窈烟烟没有说谎：“是。”
    张安娜被她无畏的态度气的胸口胀痛，捂着胸口眼泪又掉了下来。
    窈烟烟能明白她的痛苦。
    知道自己的养女这样敌对亲生女儿，谁都会很痛苦的。
    肯定感觉自己养了一头白眼狼。
    她在心底里抱歉，可她要走，所以她今天一定要当这个坏人，不然窈家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我早就知道程玄是您女儿了。”
    她声音很平淡，就好像在诉说一件大不了的小事。
    “我容不下她，我善妒，第一次见她，我就讨厌她。”
    窈烟烟垂眼，努力忽视那道落在她身上的，鲜明的视线。
    “您让我走吧，走了是对这个家好，因为我非常讨厌她，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
    张安娜都快疯了，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哭着抓住程玄的手，好像程玄是她的救命稻草。
    “你走吧！你走的越远越好！你走吧！”她一边摇头一边绝望哭着对窈烟烟喊。
    窈烟烟心酸得厉害，提着行李箱，沉默不言往前走，在经过程玄时，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正撞见程玄有些怔然的眸子。
    见她视线看过来，那双漆黑的凤眸登时涌出希望一般，程玄张了张嘴，一声“姐姐”卡在嗓子眼里，程玄就看到窈烟烟笑了。
    她背着满室阳光，轻声对程玄说了一句：“欢迎你回家，程玄。”
    “再见。”她对她笑，一如往初，可又有些不一样，因为程玄看清她眼眶是红的。
    “…姐姐。”程玄最看不得她哭，她不顾张安娜，不顾任何阻拦，站起来，可窈烟烟走的那么快，她甚至来不及够到她一片衣角。
    门被关上，满室阳光皆散，徒留她一个人脸色惨白站在原地，自此，她的人生也跟着静止，停封在这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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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窈烟烟当天是坐江乐瑜的车走的。
    她这发小顶着个小辫子, 肤白貌美，穿着清凉，偏偏满身火气，抱臂站在车前, 见了她也没吭声, 就喊了声上车。
    窈烟烟满身疲倦，系好安全带, 江乐瑜帮着她把行李箱抬进后备箱, 从后面绕回来，开车门第句话就是：“我查着了，你家那些消息, 都是你那表妹散播出去的。”
    窈烟烟眼都没抬：“我知道。”
    “你知道，”江乐瑜皱眉，浑身那吊儿郎当的劲儿都气没了，“你知道你不跟她好好打架？还走，走什么走, 白便宜了她！”
    窈烟烟被她吵得脑袋疼, 轻轻捏了捏她一侧肩膀，劝她消消火气，“好姐姐，打架是犯法的。”
    “手拿开！窈烟烟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套, ”江乐瑜把她手挥开，“你把事儿一五十跟我讲明白了, 程玄…她是叫这名字吧，跟你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又干嘛要走？”
    窈烟烟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讲明白了，她也不会开车, 索性就将事情都告诉了她。
    “那你走什么，你之前又没虐待过她，跟你家人讲清楚不完了？”江乐瑜真纳闷，“你妈心里不正常难不成你还跟她置气？再说了，窈雾妹妹从学校回来看见你不在，还不得发疯啊？”
    “这你就别管了，”窈烟烟垂下眸，“我没和我妈志气，窈雾那边之后我会和她解释，我现在有必须要走的理由。”
    “不能跟我说？”江乐瑜瞥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叼嘴里。
    “不能。”窈烟烟很决绝。
    总不能告诉自己的好朋友，自己二十四岁就会死，现在跑是为了远离剧情，好稳定逃离之后的死亡结局吧。
    江乐瑜快被这个包子气死了。
    怎么还就什么都憋着不说呢，演什么苦情戏！？
    窈烟烟也快被她逼死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车，放她离开！？
    两人个闭嘴不言，个死都不开车，到底还是江乐瑜这个狮子座扛不住，暴脾气上来恨不得把窈烟烟制成大炮，炸死那个缺德宋白若。
    “等你走了，我得跟宋白若打架，”江乐瑜点着了火，狠狠抽了口烟，“我现在特别想把那臭娘们儿的头发都给薅秃。”
    窈烟烟：……
    窈烟烟心里真害怕，“你可别这么对程玄。”
    “我知道，”江乐瑜说，“虽然吧，我可能也没办法喜欢她就是了。”
    “她很好的，”窈烟烟抿唇，说的很认真，“你了解一下就能知道，人独立，不爱说话可是对人总是很真诚，是特别好的个女孩子，到时候，她还有窈雾，都要麻烦你帮我多看照一下。”
    江乐瑜微微皱眉，瞧着她这幅认真的模样，心里觉得特别奇怪。
    忽然，她联想到些什么，“卧槽”声，表情惊恐看着窈烟烟。
    窈烟烟：“…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卧槽。”江乐瑜边骂街边开了车窗，把脸探到车窗外，不敢再看窈烟烟眼。
    窈烟烟他妈的，不会是喜欢程玄，为了扼杀这段感情才决定远走高飞的吧。
    卧槽，他妈的，不会吧。
    江乐瑜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想着想着感性细胞上来，都要哭了。
    要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怜了，这俩苦命鸳鸯…造孽啊。
    窈烟烟深感莫名，江乐瑜抽完这根烟，就开车送她去了机场。
    临走，还拍了拍她肩膀。
    “你…你差不多了，就回来吧。”
    窈烟烟：“…哦，那我先走了。”
    “走吧。”这年江乐瑜还稚嫩，根本没问窈烟烟要走多久。
    她要知道窈烟烟这走就是五年，当年死也不会让窈烟烟坐上这趟去芬兰的飞机。
    ——
    窈烟烟开始到了这边，还非常不适应。
    饭不好吃，工作人际方面也和华国不同。
    万幸系统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切，不止留学手续就连户口都帮她调出来了。
    拿到新户口本的时候，系统问了她一句：【需要我帮你改个名字吗？】
    窈烟烟看着自己户口簿上的名字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她喜欢窈烟烟这个名字，也不想改。
    她不知道程玄有没有改名字，原著里好像是改了的，她也没问。
    虽然系统没强求她与程玄断开联系，只告诉她稳定命运这期间尽量少与程玄说话，可窈烟烟还是将当年用的手机锁进了小柜子里，只记了程玄的邮箱地址，将原著中每年窈家公司方面会出的问题，都以邮件的方式传送给了程玄，也算偿还了窈家的养恩。
    她也不确定程玄有没有签收到，因为她发送邮箱的账号也是小号，根本没看过回信箱。
    她想切断与程玄之间的联系，最好切断的彻彻底底。
    她不是傻子，不可能感受不到当年程玄对她的不般。
    她本来以为自己对程玄没有依赖，可一开始来到芬兰时，当地常年下雪，她适应不了气候，个人生病发烧躺在家里时，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程玄。
    当时房间好像变了个样子，变成了程家二楼那间有着昏黄地灯的卧室，她晃神都好像看到了程玄在厨房里给她煮粥，可再睁开眼，屋子里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切的美梦被现实撕了个粉碎，她当天躺在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想程玄，可她搞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了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对方，她决定将所有的切封锁。
    可偶尔她也会从江乐瑜和窈雾的嘴里听到些有关于程玄的消息。
    听说程玄的高中生活过得不错。
    张安娜效率很高，找回程玄后，迅速就给孩子托人，办理了静市中的入学手续。
    如原著中一样，程玄被一向擅长拔苗助长的张安娜安排进了火箭班，可却并没有像原著那样跟不上。
    就连火箭班的老师都吃惊：“你们那边讲的应该比我们落后不少啊？你是找哪个学生老师的补课了吗？”
    程玄站在办公桌前，黑发高高束起，穿着静市中的白色校服，身板挺直气质干净，身上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与淡漠。
    闻言，她轻起凤眸，面上第一次显出丁点笑模样：“是，以前有个从静市中毕业的学生给我补的课。”
    老班“呦”了声，“静市中毕业的？现在给哪呢。”
    “不知道。”程玄说，“我找不到她了。”
    老班没多想，说了句那挺可惜的，把卷子递给她。
    办公室外，走廊热闹，这切都是丰康镇没有的。
    她好似一个绝缘体，靠着墙根顺着长长走廊往前走，走在一片阴暗里，接着，如往常一样，在一片荣誉学生展示墙前停下脚步，微微抬头往左上角第一排看去。
    阳光照到那块儿，有些看不清，可程玄知道那张照片上是一个微微笑着的漂亮女孩子，碾压当年全校所有人排到荣誉第一排。
    什么都看不清，反倒灼花了她的眼睛，程玄垂眼，站在阴影里沉默站了片刻，抬步继续往前走。
    她在学校里待的还可以。
    窈烟烟好像什么都知道，提前教她练习了英语，让她没有了可笑的口音，给她补课，让她没有跟不上学校进度，陪她起吃饭，让她不至于形容可怜，骨瘦如柴被瞧热闹的人看不起。
    窈烟烟为她所做的切，被后知后觉的张安娜发觉，程玄转学第二天，张安娜哭着敲响了程玄的门。
    “妈妈…妈妈还是想去找找你姐姐。”张安娜好几天没睡好觉，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流泪。
    她早年在商场上浸泡久了，可如今却摸不清楚程玄的心思，她这个好不容易找来的女儿过分的沉默寡言，天都不见得会说出一个字。
    可这次，程玄却直接点了头：“我跟你起去。”
    她喜怒不形于色，当时就背上了书包要跟着张安娜走，张安娜原本还哭着，见她这样忍不住就笑了：“咱们明天去A大，现在太晚了。”
    “嗯。”闻言，她才把书包摘了下来。
    可第二天，张安娜却扑了个空。
    窈烟烟不知何时背着所有人办理了退学手续，回到家翻户口本，发现窈烟烟的户口都已经迁走了。
    她感觉天都塌了，坐在沙发上干流泪，说了好多糊涂话，可第二天就好了很多，还给程玄做了早饭。
    程玄总觉得，可能是窈烟烟跟她联系了。
    当天程玄第三次给窈烟烟发了消息，以前怕打扰她，可那次，她发了好多好多的话，也没等到窈烟烟回复她一条消息。
    她知道，她可能等不到了。
    窈烟烟说讨厌她，就是真的讨厌她，跟窈雾一样，这两人好多地方都很像，尤其是讨厌她的地方。
    窈雾念的是全封闭制学校，当年回来才听说了这件事。
    她恨死程玄了，掉了好多眼泪哭喊着让张安娜和程玄把窈烟烟还回来。
    程玄也想让窈烟烟回来，做梦都想。
    可后来，窈雾也不找她麻烦了，只是看到她就皱眉头：“你每天有睡觉吗？怎么看着这么没精打采？”
    程玄就点头，敷衍说声睡了。
    她知道窈雾肯定和窈烟烟有联系。
    这个家，恐怕所有人都和窈烟烟有联系，只有她，只有她这个做梦都想见到窈烟烟的人没有，因为窈烟烟讨厌她。
    第一年的新年夜，程玄在屋子里写了晚上卷子。
    下楼倒水的时候，她听到从窈雾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姐姐。”
    当时她脑子都是木的，下意识开了窈雾的房门。
    窈雾吓了跳，见是她，惊慌失措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门口站着的程玄。
    可程玄什么都没说，只不顾她阻拦，抢过了她的手机。
    对面很安静，接着，她听到了话筒对面，传来一声疑惑的：“窈雾？”
    程玄抿紧唇，听到这个声音，她拿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抖。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也颤抖的让人发笑：“新年快乐…祝你健康，姐姐。”
    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程玄眨了两下眼，将手机递还过去，对窈雾说了句对不起，就要回去，却被窈雾拉住。
    “你没事吧？”窈雾赶忙从桌上找了纸巾给她，程玄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哭了。
    “没事，”程玄对她笑，眼底黑的进不去一点暖色，笑的失魂落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祝你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7 21:34:39~2021-05-28 19:2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1章
    日子哗啦哗啦过, 又是一年夏。
    江乐瑜从门卫那里抱来一束巨大的玫瑰花，蹬着红色高跟鞋往公司楼上走。
    江乐瑜五年前从大学毕业后，没延续自己的金融专业，不顾父母阻拦投入游戏行业, 自己开了家小公司, 公司不大，员工们都年轻, 见着她抱了捧玫瑰花满面春风进来, 各个打趣：“呦江总，这谁送您的玫瑰花儿啊？这么浪漫。”
    “小白眼狼送的，看我单身太可怜, ”江乐瑜红唇微勾，“今儿姐二十八岁生日，一会儿还得赶着接她去呢，你说说多白眼狼吧。”
    说着话，电梯门开了, 江乐瑜抱着红玫瑰对几位员工点了下头, 抬步进到电梯里。
    楼层数字上升至三楼，江乐瑜一下电梯，灵鼻子就闻到了一股子蛋糕的香甜味。
    员工们纷纷祝她生日快乐，打趣她的玫瑰花。
    江乐瑜先打招呼：“我一会儿还得接人去, 你们给我切一小块儿我就走了啊。”
    员工们夸张地哀嚎：“好不容易把您盼来您就要走了！”
    “就是，生日主人公倒走这么早。”
    江乐瑜乐了, 也没管她们的哀嚎是真是假，先把玫瑰花放下：“我是要接人去。”
    话落，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板上钉钉的事跟大家说了, 料她也跑不掉：“接咱们新员工。”
    “谁啊？这么大排场...”大家纳闷。
    有老资历的女员工本来画着图，闻言转着凳子转过来，随口调侃一句：“总不可能是s开头那位吧？”
    没成想，她们这美女老板乐呵呵点了下头。
    女员工：？
    女员工：？！
    女员工蹭一下就站了起来，面色通红：“我去？真是她！她回国了！卡密回国了！”
    女员工见大家不明所以，转过头兴奋吼：“s.moke！我当时就因为她才来的公司！结果干了他妈三年也没见到她人！”
    一些老员工也懵了，“卧槽，是她？”
    几个新来的脑袋都转不过来：“到底是谁啊？”
    老员工见新来的不知道，给大家又科普了遍s.moke的事迹。
    绘画界大神，早年学油画素描，之后转行画起了插画，在外网粉丝过百万的超有名画手，本来她们这小公司怎么也招不来这种牛人，偏偏她们老板和s.moke是好朋友。
    江乐瑜就爱听她们惊讶，把盘子里的蛋糕吃完，见时间差不多了，没理会大家的问东问西，提上包就下了楼。
    她穿着高跟鞋一路跑，好好一个老板当得风度全无，上了车才想起来自己横幅没拿，气得锤了下大腿，又蹬蹬蹬跑上去把横幅拿了下来。
    来回上下楼给她热出一身汗，江乐瑜把长头发绑起来，放了首火辣的音乐，一踩油门直奔飞机场。
    正是工作日的下午，飞机场人不算太多，江乐瑜个子高，还踩着双红色高跟，手里拿着个长到拖地的横幅，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她找了个位置，把价值不菲的包往地上一扔，自己一屁股坐在包上，又把手里的横幅展开。
    上头一行大字，后头还加个小表情。
    【恭迎烟烟子回国(*^▽^*)】
    她这横幅大，料想着窈烟烟出来肯定一眼就能见着，结果这左等右等，等得她坐在地上都快睡着了，才知道了飞机延误，天要下雨了。
    她往外头一看，才发觉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都阴了。
    “他妈的，好事多磨。”江乐瑜嘀咕一句。
    也挺巧，她这句话才嘀咕完，机场门口又一堆人涌出来。
    江乐瑜瞧了几眼，没见那道熟悉的鲜亮身影，可还是不抱希望的将横幅举了起来。
    人群往外涌，江乐瑜眼珠子转悠，突然察觉到一束视线静静落到她身上。
    她眸子往视线来源探去，就见着一个穿了身黑色短袖和牛仔裤，带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正歪着头看她。
    江乐瑜没戴隐形眼镜，眯眼瞅了她一会儿，不认识，她回头率一向高，也没放在心上，刚要将视线转移，那穿着一身黑的女孩便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江乐瑜一看她的走姿，登时就站了起来。
    原因无他，这走路姿势她太熟了，曾经走在这人后头看了无数次。
    窈烟烟的走姿都和别人感觉不一样。
    她以前身上自带了股温柔劲儿，如今五年不见，倒是沉稳气多了些，哪怕穿着其貌不扬，在人群里也极为出挑。
    她步子迈得不快，静落落过来，口罩上方露出一双弯弯的琥珀瞳。
    她声音很甜，一如当年：“江乐瑜。”
    江乐瑜一听她喊她，眼泪一下就憋不住了。
    “缺德白眼狼！”江乐瑜扔了横幅，大步过去抱了抱她。
    窈烟烟帽子都歪了，眉眼弯弯将帽子戴好了，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好了啊，不哭了，我这不回来了吗。”
    江乐瑜大力拍拍她后背，哭道：“回来了可就再也别走了！听见没！你以后再走那我也不跟你好了！”
    “嗯好，我知道了。”窈烟烟任由她抱着。
    江乐瑜抱够了，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带着窈烟烟出了机场。
    “你是现在去公司看看，还是去你公寓休息休息？”江乐瑜已经恢复了镇定，擤着鼻子问她。
    为了保证窈烟烟不跑路，她又加了句，“我可都跟公司里的人说好了啊，你可不准跑，跑了那就丢我面儿了。”
    窈烟烟笑笑：“我知道，都答应你了，我就不会反悔啦。”
    她说着，将帽子口罩摘了下来。
    这是江乐瑜五年来，头一次不用手机视频瞅她。
    五年了，不管是她自己，还是窈雾，她们都或多或少的变了很多。
    可窈烟烟没有。
    车窗外天色阴沉，她穿着黑色短袖，衬得皮肤雪白，眉眼始终弯弯的，好像心情很好。
    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就是她把当年那头留到腰的长发给剪了，剪到了肩膀那块儿，倒是更显小了，乍一看都不像大学生，倒像个过分漂亮的高中女学生。
    时间好似在她身上定格，可她身上的气质又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那种气质，江乐瑜很熟悉，可是一时半会儿她想不起来在哪感觉过，只闲聊问她：“烟烟，你这头发怎么剪了？”
    “哦，头发啊，”她雪白手指捋了下漆黑发丝，“画画的时候嫌碍事儿，也重，不如剪了。”
    “嗯哼，”江乐瑜微微挑眉，“你剪了也好看，看着清爽了。”
    “是嘛，”窈烟烟冲她笑笑，“对了，祝你生日快乐，江乐瑜。”
    “谢谢哈，”江乐瑜点着了火，车驶出停车位，“你说这一年年过得多快啊，我都二十八了，你多大了？二十四还是二十五？”
    “算二十五了。”窈烟烟头靠在车座上，窗外风景映入她浅色的眸子里。
    静市这几年发展迅速，城市日新月异，江乐瑜开车载她去星水公寓的路上，窈烟烟发现好多地方她看着都陌生了。
    江乐瑜知道她在看什么，和她聊了聊静市这几年的发展，又说了说窈雾。
    “你要是前年回来就行了，你是不知道，呵…”江乐瑜一说就笑了，“前年冬天那阵，你家都快闹翻天了。”
    窈烟烟收回望着车窗外的视线，看向江乐瑜：“闹翻天？”
    “昂，不过你家也一直没多太平过就是了。”她说话一贯不带脑子，幸好人家窈烟烟脾气好，压根没理会她那些。
    她手指敲着转向盘：“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昂。”
    “不生气，”窈烟烟眨了下眼，“你说吧。”
    “程玄…”江乐瑜微微一窒，啧了一声，“前年出柜了。”
    窈烟烟：？
    窈烟烟瞪大了眼：“什么！？”
    江乐瑜本来还苦恼怎么和她说，见她这反应，可算找回了点儿以前的模样，也乐了。
    “窈雾没跟你说吧？”江乐瑜问。
    “没有。”窈烟烟用力摇头。
    江乐瑜和窈雾一向不在她面前提程玄的事情，她就一直默认程玄过得不错，想着有拜托江乐瑜照看，所以也没主动问过。
    谁能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窈烟烟心情复杂，拿过车座旁边没开封的水，拧开喝了口，压压惊。
    “而且吧，我听说啊，”江乐瑜不敢看她，目视前方，“程玄之所以出柜，好像是为了宋白若。”
    “噗额！”窈烟烟直接喷出一口水，喷了江乐瑜一前车窗。
    江乐瑜：“……”
    江乐瑜：“你可别埋汰我了窈烟烟，外头下雨车里还下雨是吗？”
    窈烟烟尴尬，说了声对不起，心好像打翻了五味瓶，怪异的不得了。
    不过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因为原著里，宋白若就疯子一样喜欢追求程玄，这一世她俩…她俩在一起…
    不行，还是太他妈奇怪了。
    窈烟烟拍了拍脑袋。
    “然后吧，窈雾知道了这事儿，居然就把宋白若给打了，程玄吧…也从窈家搬出去了。”
    窈烟烟：“…哦。”
    太魔幻了，窈烟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人说着话，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星水公寓门口。
    窈烟烟心情复杂，戴上帽子口罩，找江乐瑜借了雨伞下了车。
    她的行李早就让搬家公司都搬进去了，江乐瑜瞧着她进去，敲打转向盘的指尖突然一顿。
    大雨里，少女举着伞，身板瘦弱，腰板笔直，齐肩膀的黑发剪得利落，像极了一个人。
    江乐瑜怔怔，唇齿间不可控制吐露出一个人名。
    “程玄…”
    作者有话要说：窈烟烟：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程玄的情况！（大声）
    窈雾：...你不是特别恨她吗，怕你生气。
    江乐瑜：...你不是特别爱她吗，怕你伤心。
    江乐瑜＆窈雾对视一眼：？
    注意！程玄只爱窈烟烟！也只喜欢窈烟烟！宋白若坏女人之后会炮灰！会炮灰！会炮灰！感谢在2021-05-28 19:27:53~2021-05-29 17: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2章
    静市的夏天一向多雨。
    窈烟烟原本收拾着行李, 听着外面止不尽的雨声，不禁愣愣望着窗外愣神。
    这栋房子是她花了这些年赚到的所有积蓄买的，不大，可却在静市寸土寸金的地界, 买之前她做了很多功课, 特意选了有落地窗的四楼，好看静市的夜景。
    空荡荡的屋子, 她没开灯, 房间里阴暗，窈烟烟正出神，包里手机铃声一响, 吓了她一跳。
    “喂？”窈烟烟接了电话，是窈雾打来的。
    “姐姐你到公寓了吗！呜呜呜我现在好想冲过去看你，可是去不了。”窈雾在电话那头哭的大声。
    窈雾大学没有考美院，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她选择了考法学院, 课业忙得不得了, 大学还离家特别远，
    窈烟烟一听她的声音就笑：“嗯，到啦，来不了那就之后再说, 反正我也跑不掉。”
    姐妹俩聊了会儿天，窈烟烟就放下行李先去工作了。
    整间房子空荡, 没什么人气，除窈烟烟自己外，唯一的活物就是郑叔帮她搬家时专门给她挑的一尾大锦鲤。
    窈烟烟转悠着给锦鲤喂完食，就进了书房。
    她是一工作就会极致投入的类型, 画了几个设子，再一抬眼都十点多了。
    窈烟烟有点饿，上厨房给自己煮了面，吃完铺了铺床躺下就准备入睡。
    结果晚上吃有点儿撑，她睡得不安稳，飘忽间还做了好几个零碎的梦。
    接着，她就在梦境里听见了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隔着一层墙壁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窈烟烟腾地一下就睁眼坐了起来。
    “蹬，蹬，蹬...”高跟鞋走路的声音缓慢，能感觉出对方走的很实也很慢，窈烟烟听见是从外面传来的。
    终于，声音貌似停在了她家对面，接着是翻找钥匙，门“嘀”
    一声开锁的声音。
    接着，“砰”地一声，隔壁的门锁上了。
    窈烟烟：......
    她皱眉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表，十二点五十五。
    “搞什么啊...”窈烟烟捂着额头苦恼，睡意全无。
    她娇气，以前就这毛病，一睡着了只要有一点声音都会被吵醒，买之前她明明还问过这栋房子的隔音效果，售楼处说不错。
    其实是不错，对别人来说那点儿声音根本不算什么。
    窈烟烟知道，就是知道她才更苦恼。
    因为这种情况也没办法跟人家反应，毕竟纯粹是她自己事多，她又不喜欢戴耳塞，总不能霸道不让人家隔壁的穿高跟鞋吧。
    窈烟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隔壁的不是每天都这样。
    要是每天都这样，她估计就得无奈跟对方交流交流了。
    窈烟烟躺回去，一直到后半夜才生出点睡意。
    ——
    “烟烟，没睡好嘛？”江乐瑜把煎饼果子递给她。
    两人住得挺近，江乐瑜早上特意过来接她，说怕她不认路。
    车里空调温度正好，窈烟烟困得头一点一点，接过煎饼果子小咬一口，“嗯。”
    “那你要不明天再去报道？”江乐瑜问她。
    窈烟烟乐了：“哪有你这么当老板的，对员工太纵容公司不得黄了。”
    “你跟别人哪能一样去。”江乐瑜说是这么说，还是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窈烟烟吃了小半份，还是憋不住有点生气，跟江乐瑜念叨，“昨晚上我睡觉，临近一点多那会儿吧，外头就有人穿着高跟鞋走路，把我给吵醒了。”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吵醒之后，我一直到三点多才睡着。”
    “嚯，快一点才回来啊，真牛，”江乐瑜开着车，“应该是个可怜巴巴的加班人，得了，估计明天就不闹腾了，总不能天天加班吧。”
    窈烟烟叹了口气，“但愿吧。”
    车开到公司地下停车场，窈烟烟跟着江乐瑜下车。
    自打投身插画行业，她平日鲜少有时间打扮，今天顾念着上班第一天，特意挑了条雪纺连衣裙。
    连衣裙齐到大腿中段，底下踏着双镶着碎钻的银色高跟鞋，显得皮肤极白，气质慵贵的像只极为好看的猫。
    停车场里有员工和江乐瑜打招呼，视线落到她身上，窈烟烟懒懒偏过头，坠在雪白耳垂上的深海蓝色耳坠一晃，晃的那女员工都跟着愣了下神。
    江乐瑜见跟自己聊着天的女员工盯着一个方向不动，顺着她视线望到站在车另一面的窈烟烟，乐呵呵道：“咩咩，认出这是谁了吗？”
    杨淋梦眯眼，细细瞅了瞅窈烟烟，摇头，她不认得。
    是过来拍广告录直播的网红或者小明星吗？
    想了想，觉得不礼貌，杨淋梦加了句：“江总，我平时不太玩手机，那些短视频软件我也没刷过。”
    言下之意，她并不认得眼前这个疑似是“有名网红”的漂亮女生。
    江乐瑜回头哈哈笑了两声：“哈哈，窈烟烟，她还以为你网红呢。”
    说完，她笑着转过头，“这是你等了三年的s.moke，傻咩咩。”
    “啊？”杨淋梦傻了，愣愣看着窈烟烟。
    后者脸有些发红，对她点了下头，伸出白皙的手：“你好，我是s.moke，平时叫我烟烟就行。”
    “卧槽！”杨淋梦瞪大了眼，往后退了两步，血液直充头顶，红着脸走过去握住窈烟烟的手。
    “呜呜呜呜我我我！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我一直有在关注你！大佬你真得好厉害你的光影效果画得超级绝！”杨淋梦兴奋握着窈烟烟的手上摇下摇，嘴叭叭叭激动的要命。
    江乐瑜好笑，无奈上前将窈烟烟的手从杨淋梦的手里拯救出来。
    “行了啊，别一会儿给人吓着。”
    杨淋梦用力点头：“你说得对，”她转头面向窈烟烟，“女神，我叫杨淋梦，公司里人都喊我咩咩，您也喊我咩咩就行。”
    “好，”窈烟烟点头，抬手不自在抹了下额头，“你也叫我烟烟就行。”
    三人上楼，窈烟烟的到来让整个公司实实在在热闹了一番，中午吃饭都有人非要给窈烟烟带饭。
    窈烟烟：……
    真不愧是江乐瑜这风火性子开的公司，员工都这么与众不同。
    江乐瑜给窈烟烟安排的工位是个单人间，外头一眼就能瞧见枝繁叶茂的绿树，窈烟烟适应了一上午，工作也得心应手了起来，中午吃完饭出去扔垃圾时，就见俩女的端着咖啡站在墙边聊天。
    窈烟烟瞧了她俩一眼，没认出来，那一直在说话的女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瞥她，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也没吭声跟她打招呼，转头接着聊她的闲天。
    窈烟烟便也没说话，这到底是一家有很多人的公司，总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
    她无意偷听别人说话，扔了垃圾就要回自己办公位，结果耳朵忽然听见从那女人嘴里传出来“程玄”两个字。
    窈烟烟瞳孔微缩，心一咯噔，脚控制不住在原地站定。
    “你家还是有钱，”旁边圆脸姑娘艳羡，“都能跟她吃上饭。”
    “嗐，这没什么大不了，你要想见，那我下回带着你一块儿，”周碧娆说是这么说，脸上笑容却得意，指尖不住绕着头发，“她还接了我爸好几杯酒呢。”
    圆脸女孩更崇拜了，“真厉害啊，她长得怎么样啊？”
    “…唔，长得，”周碧娆歪嘴，不太愿意承认，“还凑合吧。”
    圆脸姑娘被她带偏：“那就是一般了呗，也是，她们这些女强人一般都不太漂亮，整天忙着赚钱没时间打扮自己。”
    周碧娆笑笑，没说话。
    圆脸姑娘问出自己最好奇的：“我听说她是同性恋，真的假的啊？”
    周碧娆有点尴尬，其实不仅她，就连她爸昨晚上都没跟小程总说上话，可静市都传小程总是同性恋，她也就点头了：“是…我觉得她是！因为她还看了我好几眼呢！”
    偷听的窈烟烟：……
    圆脸姑娘语气有些惊叹：“我天，那碧娆你可得小心啊。”
    “哎不过，”圆脸姑娘想起些什么，“要是同性恋传闻是真的，那小程总应该是有对象来着啊？姓宋，学中国舞的，我听人说追了小程总好几年呢。”
    周碧娆笑容尴尬，没法接话了。
    前面突然就传出一声好听的笑。
    周碧娆一顿，皱眉看过去，刚才过来扔垃圾的那个漂亮女生居然还没走，也不知道在这儿偷听了多久。
    周碧娆张嘴就怼：“你是谁啊？怎么还偷听别人说话！”
    “啊，不好意思，”那女生柔柔对她们点了下头，声音都好听的让人心痒，琥珀瞳微微弯着，纯粹极了的相貌，偏偏说出来的话攻击性极强。
    “你们聊得太可笑了，我没忍住，”她呵呵笑了两声，“八卦就不谈了，”
    她将漆黑碎发慢条斯理捋至耳后，“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这么酸，承认别人漂亮又优秀就这么难。”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再说什么，那女生便没了笑脸，冷冷瞪了她们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
    周碧娆瞪着眼，本还想出口骂两句，看她走向私人办公室张了张嘴也没骂出声，气的大脑都停顿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刚才在内涵什么。
    操。
    她无声骂了句街，脸气的通红，心虚的不得了，蹬着跟鞋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
    窈烟烟坐江乐瑜的车回家的路上，问了有关于周碧娆的情况。
    “她啊，”江乐瑜一想起她也挺头疼，“你别搭理她，跟我家有点儿亲戚，毕了业找不着工作，我妈非把她塞我这儿来。”
    窈烟烟“哦”了声，反应平平。
    “而且，”江乐瑜都苦笑，“她特别喜欢去静市上层圈子的酒局，回来就得显摆一番，最近窈家房地产那边好像准备开盘，她也跟着去了两趟，这都显摆好几天了。”
    俩人聊着天，车停在星水公寓门口，江乐瑜送窈烟烟下车：“拜拜，回去睡一觉，希望你隔壁那个可怜加班人今夜不加班。”
    窈烟烟笑着锤她肩膀一下：“就你知道的多，真行，但愿吧，拜拜。”
    俩人挥手告别，窈烟烟上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怪江乐瑜这个乌鸦嘴。
    大半夜，窈烟烟又被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吵醒了。
    窈烟烟：……
    她腾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气压极低看了眼表。
    他妈的，凌晨两点。
    作者有话要说：程.绯闻中心人物.玄
    程玄：......无语
    窈烟烟：......无语
    下章玄玄子冒泡～
    感谢在2021-05-29 17:56:26~2021-05-30 20:1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3章
    “又没睡好？”江乐瑜给窈烟烟端来杯咖啡。
    “没有。”窈烟烟把脸埋进臂弯。
    “加班人又加班了？”
    “嗯, 连着三四天了，“窈烟烟坐起来，“而且一天比一天晚，昨晚都凌晨三点多了你敢信！？”她气的用手拍了下桌子。
    “我天。”江乐瑜喝了口咖啡, 说话贱兮兮的, “你对门真厉害啊，上的什么黑心公司啊, 我也跟着学学。”
    窈烟烟被她气笑了, 站起身正要推她一把，没忍住冲她脸打了个喷嚏。
    “阿嚏！”
    江乐瑜：……
    江乐瑜抹了下脸，退后两步：“给我洗脸呢, 窈烟烟。”
    窈烟烟：“…不好意思，”她捂住脸，又小声打了两个喷嚏。
    “感冒了？”江乐瑜说，“正常，芬兰那边应该挺冷的吧, 突然过来不适应。”
    “嗯。”窈烟烟撕了张卫生纸。
    “回去记得买点感冒药哈。”江乐瑜冲她挥了挥手说。
    “好, 知道啦。”窈烟烟目送她离开，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
    天天这样不是个事儿。
    窈烟烟咖啡吊命，机械画画，困得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
    最近画的游戏稿子都是日式风的, 她查资料查的头晕眼花，手边咖啡见底, 她端着出去给自己再倒一杯。
    杨淋梦余光瞥见她出来，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才敢上前和她聊天：“烟烟！”
    “啊…”窈烟烟困得眯着眼，见是她, 点头笑了笑，“咩咩。”
    杨淋梦被她喊名字，高兴的忍不住笑，在心里感叹女神声音太甜，见窈烟烟眼下两个青色的黑眼圈，有些担心：“烟烟，你昨晚没睡好吗？”
    窈烟烟笑着点了下头，“嗯，现在困得都睁不开眼了。”
    俩人聊了会儿天，窈烟烟去泡咖啡，正撕着糖包，身后就传来周碧娆刻意放大的声音。
    “当然是她们主动邀请我去的啊！”周碧娆声音很慢也很细。
    不用听个全程，窈烟烟就知道这周碧娆又是在显摆了。
    杨淋梦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这个夜生活倒是丰富，也不见困，体力怪好的，有这功夫，好好工作多赚点钱不香吗。”
    窈烟烟笑笑，也没搭腔。
    这个叫周碧娆的是够不招公司里人待见了。
    偏偏她丝毫不觉，八卦聊的大声，鼻子闻见点咖啡的香味，眼睛往前一扫，就瞧见了昨天新来的那个女的。
    她来公司不久，整天游手好闲，根本不知道s.moke的名头，也根本不在乎，事实上她很瞧不上这家小公司，做游戏的，她都不好意思往外说。
    所以她日常习惯将公司里的同事当成土老帽，这个叫什么烟的也只是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土老帽而已。
    “哎呦，这年头还有人喝速溶咖啡呢。”她旁敲侧击地怼窈烟烟，结果窈烟烟没生气，反倒把公司里因为她而导致工作中走了神的同事们都怼得不痛快了。
    “怎么了，喝速溶咖啡怎么了？”一个女同事扔了鼠标转过身。
    “没怎么啊，”周碧娆说，“我就是表达一下我自己，我都没喝过，看见别人喝我吃惊，不行吗？”
    那女同事脸气的通红，可又怼不出什么，指着她你你你了两句。
    周碧娆好笑，乐呵呵瞧了眼窈烟烟。
    偏偏真正被怼的人好像丝毫没放在心上。
    她今天穿得普通，头发扎了个丸子头，没化妆，脸白又小，五官精致得像幅画，闲散靠在桌边，手里端着咖啡杯，小口喝着，时不时还吸吸鼻子。
    见她看过来，她眼微微弯起来，将咖啡杯轻轻放到桌上，明明很普通的一个动作，可是被她做下来就莫名的有种贵气的闲散劲儿。
    “你平常喝什么？”她问。
    周碧娆本感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听她问，昂首挺胸道：“当然都是手磨咖啡啊。”
    话落，她继续道，“你要想喝，我能请你喝。”
    “你会磨？”窈烟烟问。
    周碧娆莫名其妙，心里觉得会磨咖啡也挺有品味的，就点了下头。
    窈烟烟笑笑：“那行，明天你带个机子来，给公司里大家一人磨一杯吧？”
    她笑的纯粹：“我们都想尝尝，可以吧？几包咖啡豆的钱，你不会支付不起吧。”
    周碧娆：……
    坐在周碧娆后面，刚才气的脸通红的女同事没忍住笑出了声。
    杨淋梦都快要笑死了，觉得真解气，大家鼓吹几句让周碧娆明天磨咖啡，周碧娆笑的咬牙切齿，点头应下来。
    “…好，明天我给大家磨…”
    窈烟烟见她如此，面上笑容淡淡，端着自己的咖啡回了办公室。
    顾念着窈烟烟感冒，江乐瑜让她忙完手头的活就下班。
    窈烟烟感激应了声好，下午四点提着包就离开了公司。
    她所有的钱都用来买了房子，没有车，只能步行上下班，万幸家离得并不远。
    窈烟烟回去路上买了感冒药，路过一家蛋糕店，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她想下午拜访一下隔壁，怕人家不乐意，打算买点礼物送给人家。
    怕隔壁女生多想，以为她投毒，窈烟烟准备了自己名片，又买了包装非常严实的巧克力饼干，提着回了家。
    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对面住了个什么样的人，提着塑料袋站在楼梯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往楼上走。
    就在这时，她听到楼上传来开门声，吓了她一跳。
    一个刚上小学的小男孩蹦蹦哒哒从楼上下来，似乎是见她脸色苍白，还眼神奇怪瞧了她一眼。
    窈烟烟微微呼出一口气。
    自己吓自己了。
    刚才那开锁声明显是从她楼上的楼上传下来的，绝对不可能和她同层。
    而且，窈烟烟猜测，对面住着的女人很可能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
    因为她每天晚上回来太晚，要是已婚，大概率应该有对象的脚步声陪着。
    可她每天晚上只能听见那女人一个的脚步声，孤零零回荡在楼道里。
    江乐瑜说的她也觉得不太现实，加班人要是从早上加到凌晨三点，那纯粹是太不要命了。
    她觉得对方估计是上夜班的，白天肯定有休息时间。
    想到这儿，窈烟烟快步上了楼，脚步停在隔壁门前。
    对方的家门没有贴福字。
    门上干干净净，门口也没有垃圾，连块地毯都没铺。
    简直就好像没有人住一样。
    窈烟烟微微抿唇，骂自己这种情况下还瞎想恐怖故事，提了一口气，抬手敲了两下门。
    “扣扣。”
    没人应。
    窈烟烟呼出一口气，用力拍了拍门。
    “您好，有人在吗？我是隔壁的！”
    她喊了一句，可对面还是一点回应也无。
    漆黑的一扇门，看着就忍不住让人感觉压抑，窈烟烟等了半晌，无奈提着袋子回了屋。
    她感冒厉害，鼻塞得严重，勉强给自己做了些东西吃，再处理手头上没画完的设子。
    她生活一贯规律，十点闹钟一响，她去客厅喂了那只孤零零的小锦鲤。
    “周末休息给你买个伴儿。”她眉眼弯弯，雪白指头戳了戳鱼缸，回了屋子。
    准备上床时，她看着床头桌上新买的耳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戴。
    果然，临到晚上，她又是被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吵醒的。
    窈烟烟嘴角抽搐一下，瞅了眼表。
    三点二十，靠。
    她磨了磨牙，翻了个身子，犹豫要不要这大半夜出去。
    可她又有点害怕。
    高跟鞋的“噔噔”声极为规律，外面的女人脚步总是很实，从不会刻意收敛。
    窈烟烟听着这脚步声，心里火气渐浓，想了想，拿过手机打算定一个凌晨六点的闹钟，明天早点儿去敲门。
    屋外脚步声还在继续，窈烟烟听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由远而近。
    对方上了楼。
    接下来的动作，窈烟烟都能背下来。
    她等着对方像往常一样翻钥匙开锁，可这次，脚步声却响了一半，就乍然停住了。
    窈烟烟眼睛微微睁大，坐起来，穿上拖鞋小跑过去玄关，将脸靠到冰凉的门上。
    没听见别的声音，应该不是出意外了吧…？怎么还没开锁？
    难道是每天工作太忙，晕过去了？
    窈烟烟微微皱眉，心里乱想，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想了想，从厨房里拿了把水果刀，小跑到玄关处，轻轻握下门把手。
    大门开锁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尤其清晰，窈烟烟提着一股气，垂头走出去，站到门边，给自己留了条小门缝。
    这一出去，窈烟烟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
    几乎是光闻闻感觉都快要醉了。
    楼道内光线极为昏暗，窈烟烟看不清楚东西，只能瞧见下楼楼梯口坐了个女人。
    她背着身子，黑色长发披散着，穿的什么窈烟烟看不清楚，只不过光看背影，能看出来是个年轻姑娘。
    窈烟烟有点害怕，背着的手攥紧了刀柄：“…你好？”
    她感冒严重，说话都带着些鼻音，声音消散在空气里，对方没回头，好像根本没听见，头靠在墙壁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又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背影显出几分莫名的寂寥感。
    夏夜的温度好似根本沾不到她身上，她坐在那儿，融进孤独的黑暗里。
    窈烟烟微微皱眉，微微抬高了音量。
    “你好，你没事吗？”
    这次，对方终于有了点回应。
    女人微微偏过头，身前长发随她动作缕缕垂落至身后。
    窈烟烟只能看见她耳垂上坠着一颗十分亮的耳坠，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神秘高雅的光，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星子。
    女人没有说话，可窈烟烟能察觉出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可很快，那女人就又将头转了回去，轻轻靠到墙壁上。
    她的声音很淡，透着股冰凉的清冷，介于少女与女人的过渡之间。
    “没事，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走廊太暗啦，程玄已经喝醉了，只是略瞅了一眼。
    感谢在2021-05-30 20:18:24~2021-05-31 18:3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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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对方话语疏离, 语气平稳，完全没有一丝醉酒的窘态。
    窈烟烟心一上一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无法做到立刻就转身回屋。
    女人没有再看她，只是望着前方。
    窈烟烟视线顺着她目之所及之处探去。
    昏暗里, 她看不清, 那里貌似是个窗户？
    大半夜的，看什么窗户？
    窈烟烟深感莫名, 觉得这人奇怪, 轻声询问：“你不回去吗？大半夜的坐在这里很危险。”
    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女人头也没回，似是没有耐心, 话语也冷淡几分：“谢谢，不用管我。”
    窈烟烟看着她背影几秒，微微抿唇。
    这个女人莫名地让人放心不下，导致窈烟烟几乎都快忘了，眼前这位, 就是导致自己整夜失眠的罪魁祸首。
    她轻声说了句：“你等我一下, ”转身回了屋。
    过了会儿，程玄听到身后传来一点声响，是有人站在了她身后。
    她醉的想吐，太阳穴好似被一根细绳子紧紧勒住打了个结, 根本无力再回头。
    身后的女人在她身边停顿一下，接着好像放下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
    女人吸吸鼻子, 话语带着严重的鼻音，程玄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可她却让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熟悉到，让她眼眶发烫。
    “实在不行你就喝点水, 晚上不要在楼道里待着，虽然这里治安不错，可你一整晚坐在这里还是很危险的。”
    说完，她起身，回屋前又嘱咐了一句：“那个…虽然我说有点那什么，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如果可以还是少喝点酒吧，早点睡觉，要不然整天太伤身体了。”
    话落，大门关上。
    程玄转眸，看到了自己手边放着的水。
    矿泉水，兴许是怕她伤胃，还特意准备的常温的。
    程玄没有食用她人赠与的食物的习惯，所以只是拿起来看了看，便放回了原地，继续瞧着对面巨大的窗户。
    一直看了很久，看到天边夜色如被水晕染，化成墨兰，她才捂着脑袋绕过那瓶水回了自己的屋子。
    ——
    窈烟烟上班，开了门就瞧见了楼梯口没被碰过的水。
    她拿起来看了眼，瓶口没开封，是真的一口都没喝。
    她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想敲门问问，又怕对方在睡觉，只得自己抱着包和矿泉水下了楼。
    刚下楼，窈烟烟就见着了江乐瑜。
    她今天穿得好看，见着窈烟烟，哼笑两声，过来跟她勾肩搭背。
    窈烟烟觉得她有事，打开她手：“我感冒了，别靠我这么近。”
    “哎呦，我不怕，我不怕，”江乐瑜贱兮兮又凑上去，“都传给我吧，让咱们s.moke大佬健健康康的。”
    窈烟烟又把她推开，两人脚步往江乐瑜停车的方向走，窈烟烟问她：“你有事。”
    肯定句，料定了她有事。
    “嗯，”江乐瑜可怜巴巴的，“晚上聚餐，来呗。”
    “不去。”窈烟烟说着，开了车门。
    江乐瑜就知道她会拒绝，窈烟烟事多，吃饭只喜欢跟自己喜欢的人一块儿吃。
    按照窈烟烟的话说，吃饭就是享受，不仅得吃得好，身边陪着吃饭的人也不能有差错，要是个爱吧唧嘴还邋遢的那就食之无味了。
    江乐瑜娇声央求她：“小烟烟，拜托嘛，给我点面子！”
    “不给，我不想去。”窈烟烟系着安全带，转头望一眼乱糟糟的车内，还教育她，“没事收拾收拾，怎么这么乱呢。”
    “哎呦，”江乐瑜捏住她手，“你今儿不去也得去，大家本来就都传你是被我绑来公司的，你要连聚餐都不来，她们不定怎么说我了！”
    “行不行，拜托你烟烟妹妹，好妹妹…”
    窈烟烟被她缠的没辙，苦笑点头应下：“去去去，我去。”
    “耶！太好啦！”江乐瑜欢呼，高兴的不得了，“晚点儿我放你们提前下班，烟烟到时候穿好看点哈！”
    “好，知道啦。”窈烟烟真拿她没办法，“说好去哪里吃了吗？”
    “…打算，是去锦生园，”江乐瑜说，小心翼翼瞥她一眼，“昨天你回去后，员工们闹着决定的，可以吗？不行咱再换。”
    锦生园是归属于窈氏集团名下的餐饮店，也是坐落于静市寸土寸金地界，最有名的一家饭店。
    窈烟烟没什么意见，反正她这趟去也只是为了给江乐瑜一个面子：“可以啊，随你们就行。”
    车开出去，很快到了公司。
    ——
    程玄起得很早。
    她生物钟如此，就算是晚上睡得再晚也很难改掉。
    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穿好衣服，很快助理就来了。
    助理是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女生，名叫孟承颜，今天第一天上班。
    听说上一个助理生了孩子后，时常不见人影，所以这次专门挑了一个没结婚的。
    这也是孟承颜的第一份工作，她本身就是个贴心性格，来之前听闻小程总胃不好，还特意买了份粥和一些好消化的食物。
    司机欲言又止，可见小姑娘兴冲冲，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孟承颜拎着牛皮纸袋子，深呼吸几次，才敲响了门。
    很快，屋内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接着，大门被里面的人拉开。
    孟承颜抬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小程总。
    来之前她知道小程总是比她还小一岁的女孩子，本还松了一口气。
    毕竟固有观念，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走马上任，估计都是去自家公司体验生活的，哪怕履历光鲜，多半也是自家推其上位的手段之一，好震慑公司里观念陈旧的老古董。
    而且二十二岁接手公司，靠锋利手段接连请数位上层回家养老，今年还开发了房地产业，如此虚幻，她是不信的。
    可看清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她心底就多出一道声音。
    ——那些有关于小程总的传闻，好像是真的。
    和她见过的那些游手好闲，光鲜亮丽的富家千金不同，眼前的女人穿一身白色丝绸衬衫，底下配了条简单的灰色西装裤，开了门，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了屋。
    孟承颜被她那一眼看的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压力，开门跟着进去。
    小程总正系着袖口，蓝宝石色的袖扣一闪一闪，衬得手腕处皮肤极白，连着一双手都纤长好看，能去当手模。
    孟承颜偷偷瞟了几眼，莫名不好意思，转移视线观察起小程总的房子。
    目测有一百多平，没什么家具，也没见摆盆绿叶花朵的，整体黑白灰设计，可偏偏墙上挂满了画。
    没错，每一面墙上都挂满了画，孟承颜也学过油画，看得出这些画貌似皆出自同一人之手，因为光影与处理手段大体都十分相似。
    奇怪，挂了这么多，肯定都是她自己画的吧？可先前也没听说小程总喜欢画油画啊？
    孟承颜心里纳闷，瞧了几眼，也没敢上前细看，走到客厅茶几处，弯腰先将牛皮袋里的粥拿出来。
    她动作发出些声响，引得女人从另一间屋慢悠悠走了出来。
    “那是什么？”
    女人语气很轻，声线也很平淡，好似嚼了一口寒凉的冰。
    孟承颜手指一颤，抬头看。
    小程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身子正靠在墙边，皮肤雪白，高挑又瘦。
    她黑色长发还没打理，垂了一身，从中间分开，露出雪白额头，又冷又艳，好看的不似真人。
    孟承颜觉得小程总特别像她朋友收集的bjd娃娃，她一个女人看着都脸红心跳。
    见新来的小助理迟迟不说话，程玄没什么耐心：“你没吃饭吗？”
    “哎…啊？”孟承颜被她这句话唤回了神，忙道，“我吃了的！”
    “那你这是？”小程总眼睛瞥一眼茶几。
    孟承颜呵呵笑笑：“这是给小程总您准备的。”
    “不需要，”女人说着，慢条斯理拿了桌上酒精喷雾喷了喷手，“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这些…”
    她看了眼茶几上的食物，“别浪费了，你和司机分了吧，现在先去楼下等我。”
    说完，她便又回了屋子。
    孟承颜眨了眨眼。
    这什么不要命的习惯？
    可她一个打工的到底不敢说什么，只得将早饭怎么提进来的又怎么提出去。
    司机早知如此，乐呵呵招她上车。
    “小程总啊，就这毛病，”司机说，“她不吃，可她也不会让你扔了，不爱糟蹋食物，你跟着她一定得记着，别剩饭，她不爱看这个。”
    “哦…”孟承颜啃着糕点，觉得小程总真奇怪。
    明明该是在很有钱的豪门长大，可是又处处都是违和感。
    十分钟后，小程总下了楼。
    她自己开车门上车，坐在后座，手翻阅着资料。
    孟承颜确认了一下今日日程表。
    小程总上午要去一家珠宝店给家人选首饰。
    很快，车停下，小程总收了资料下车，孟承颜赶忙跟着下去。
    女人走路很快，透着股雷厉风行的气质，黑色跟鞋在地面敲打出好听的声音。
    珠宝店的柜姐远远就瞧见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见人下了车，面带笑容迎上去。
    “小程总您需要什么？”
    “金…不，玉镯吧。”她思忖一下，纤长指头揉了下太阳穴，跟着柜姐进去。
    “你看看这一款，独山玉的…”
    程玄一点没听进去，微微弯腰仔细看了一圈，选了一个碧绿色的镯子。
    “小程总您眼光真好！这款…”
    “包起来。”她打断柜姐无休止的夸赞，表情淡淡拿了卡付款。
    玉镯子搁进一个漂亮的小盒里，程玄出了珠宝店，直接将盒子随手递给了孟承颜。
    孟承颜：？
    “这个，晚点送去窈家，”小程总一双漆黑的眼盯着她，看的人心里发寒，“别出差错，去了祝夫人生日快乐，她问我怎么不来，你直接说工作忙，懂了吗？以后但凡她问起，你就这样回答。”
    孟承颜有些愣，这时的她还不理解为什么小程总会这样说。
    直到晚上她去往窈家。
    张安娜看见她，摔了筷子，对着窈伟崩溃大哭。
    “有她这样的吗！平时见不到人也就算了！我过生日她都不来！”
    窈伟安慰她，张安娜才不听，对孟承颜吼：“你给程玄打电话，现在就打！”
    孟承颜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回：“那…那个…小程总工作忙…”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下章见面哈！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_^
    第45章
    “总是拿这句话搪塞我…”
    张安娜脱力, 流着泪呆坐在凳子上，喃喃自语。
    “其实就是恨我…不想见我…”
    孟承颜听她哭，觉得好压抑，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什么都没听见才好, 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直到窈伟注意到还有她这么个人, 挥了挥手招她出去, 她才如释重负般，鞠了个躬走了出去。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孟承颜望一眼天边，淋着雨小跑至车前, 开门上车。
    ——
    今天是张安娜的生日，可是窈烟烟没打算回去。
    虽然这几年和家里偶尔也有联系，可程玄在，窈雾却不在的情况下，她回去肯定尴尬, 见着她大家都不开心, 所以她打算等窈雾回静市了，在跟着一起回去一趟。
    窈烟烟想了想，还是在微信上给张安娜发了个生日祝福，就接着收拾打扮了。
    她记得自己有条去年买的裙子, 这次场合正好穿。
    刚穿上，手机一响, 窈烟烟拿起来，是张安娜的回复。
    回了一句谢谢女儿。
    窈烟烟微笑笑，回了句不客气，妈妈。
    她并不恨张安娜, 虽然她和窈雾对张安娜其实都没什么感情。
    张安娜一直都是神经纤细的类型，早年她忙工作，所以窈烟烟一直都是放养模式，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她一两次。
    后来窈雾出生，张安娜因工作得了焦虑症，整夜整夜地失眠摔东西，那时候年纪尚小的窈烟烟担心窈雾害怕，晚上就抱着窈雾睡觉，捂着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外面的声音。
    窈雾学说话，喊的第一句话甚至都不是妈妈，而是姐姐。
    一直到窈雾长到十三四岁，开始叛逆，张安娜才发觉自己的两个孩子都过分不亲近她，窈烟烟那时候大了，她管不住，所以她开始管窈雾，勒令窈雾晚上几点一定回家，不准出去玩，不准吃垃圾食品…
    可窈雾从不听她的，只听窈烟烟的，也只会对窈烟烟一个人撒娇。
    希望这次，没有原著中“窈烟烟”的阻挠，她能对程玄好一点吧。
    窈烟烟这样想着，拉上了裙子的拉链。
    ——
    江乐瑜在车里等着人下来。
    上午被窈烟烟念叨，下午她特意收拾了一下车厢，还喷了些好闻的车内喷雾。
    女人吊儿郎当抽着烟，就听见公寓门打开。
    窈烟烟撑了把透明雨伞，转身细心将门关好，冲她微微笑着招手。
    她穿得不隆重。
    简单的针织外套，里面配了条吊带裙，齐肩发用鲨鱼夹夹了起来，几缕碎发垂下来，落在雪白颈肩，显得特别温柔。
    江乐瑜冲她吹了个口哨，窈烟烟好笑，抱着包上了车。
    “雨够大的。”江乐瑜说着，灭了烟踩油门。
    车开出去，窈烟烟从包里拿出平板和笔，点头：“是呢。”
    江乐瑜余光瞅她又要画稿子，无语了，“窈烟烟啊，我这个当老板的还没让你加班呢，你这一天天的…”
    “早点画完早完事。”她说着，抬脸微微笑笑，接着画没画完的细节。
    江乐瑜不想她这么累，打岔：“哎，烟烟妹妹，你怎么也不夸我呢？”
    窈烟烟微愣，起眼：“夸你什么？”
    “我把车里收拾了一遍，”江乐瑜说，“看不出来啊？”
    窈烟烟往后瞧了瞧，还真是，干净了不少。
    “真厉害。”她敷衍一句，接着画图。
    江乐瑜一噎，见窈烟烟那么认真，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她，只得加快了速度开车。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锦生园是窈氏主打的餐饮店，外观设计自然不俗，就连里面包厢名字都十分清雅。
    江乐瑜订的包厢是停云落月，服务员带领着她们走到门口，开门，里面已经坐了公司大半的人。
    杨淋梦看见窈烟烟就“哇”了一声，“女神今天好漂亮！”
    “咩咩也漂亮。”窈烟烟笑着回，丝毫没有因为她人的夸赞而红脸或不知所措。
    周碧娆从上之下将窈烟烟扫了个遍，冷哼一声。
    绿茶婊一个。
    杨淋梦最喜欢窈烟烟的坦荡，让人觉得特别舒服，拉着窈烟烟坐到她身边，小声问：“女神你能喝酒吗？”
    窈烟烟觉得她这称呼也改不过来了，无奈只得随她这么喊：“能喝的，不过酒量一般般。”
    “那就行，一般能喝多少？”杨淋梦似松了口气。
    “嗯…三瓶啤酒顶头了，”窈烟烟说着，摸了下鼻子，“我今天不打算喝酒。”
    “我是怕周碧娆为难你，”杨淋梦凑近小声说，“她以前就总是在聚餐宴上欺负新人，把人灌醉了，让人丑态百出。”
    窈烟烟眨了眨眼，并不怂，喝酒而已，她自认酒品不错。
    可传闻中十分喜欢折腾新人的周碧娆今天却没动作。
    只含羞带怯地，一个劲儿盯着外头。
    有人见她饭也不吃了，只一个劲儿往外看，好奇问：“周碧娆，你看什么呢？”
    周碧娆嫌她们埋汰：“我看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搬着椅子坐远了些，继续往外张望。
    她们这些土老帽当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周碧娆笑笑，对着门口，摆出个好看的姿势。
    她可得到消息了，小程总今晚也在这里吃饭。
    虽然她不是同性恋，可周碧娆觉得自己长得比她那个姓宋的女朋友要好看多了。
    既然那个姓宋的都可以，那她也一定可以，虽然她不是同性恋，但她就是想撩撩小程总。
    到时候把小程总撩到手，看谁还敢嘲笑她。
    ——
    徐英真讨厌和这些商人打交道。
    约好的下午三点采访，她在这里坐了五六个小时才等到人。
    茶换了一杯又一杯，徐英见竹帘被服务生拉开，正面带笑容要喊声“小程总”，就见先进来一形容不安的中年男人。
    小程总不是男人，是个刚毕业还能称作女生的女人，她当即冷了脸，知道这是还有工作要办，得先晾着她。
    她压下胸口的怒气，看着三四个男男女女走进来，占据了整间屋子。
    接着，徐英才看见自己期盼许久的小程总。
    看见她的那一刻，徐英心里的怒火就消下去大半。
    就这张脸，印在封面上往那儿一搁，都让人忍不住想买下来。
    女人视线转了一圈，最后与她对上视线，她身边没带助理，自己脱下高跟鞋走了进来，坐到徐英身边。
    “不好意思，要处理的工作太多，您还没吃饭的话，我先请您吃顿饭，咱们再采访。”
    她突然凑近，徐英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味道。
    不是香水味，而是闻着让人觉得上瘾的消毒酒精味，和医院里的那种消毒水味不一样，她身上的显得十分清冽，和她整个人非常相配，是那种恨不得扑进她怀里闻个痛快的上瘾味道。
    女人话语间的礼貌，亦让徐英一怔，她一个小记者，这次好不容易抢来的机会，其实今日被冷落也是寻常，根本没想到对方会与她礼貌道歉。
    这是她采访这么多年少有的待遇。
    天之骄子，向来眼高于顶，更别提小程总这么年轻，她本来都做好对方十分看不起人的准备了。
    女人说完话，也没等她反应，利落叫服务员传菜，席间便完成了一桩生意。
    四个男女签完合同还谈得尽兴，程玄没什么表情，见她们要传酒，礼貌开口：“实在不好意思，这些天窈氏房地产开盘，我已经陪着喝了好些天了，家里不安心，这顿酒咱们就攒在下一次吧。”
    听她这么说，四个人也没说什么，“是，侄女这么年轻是得保重身体，咱们下回再喝酒哈！”
    又聊了会儿，徐英看了眼手表，一个钟头了，这四个人才终于被小程总送出去。
    桌上食物吃的差不多了，程玄叫服务员收拾干净桌子，又新上了一壶茶。
    “您问吧。”她说着，礼貌淡笑，笑意不达眼底。
    ——
    采访完成得十分顺利。
    徐英心情大好，微微鞠躬与程玄握手：“真的非常感谢您今日的配合。”
    程玄微微笑着，手一触即离。
    徐英穿上衣服，临走前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了一句：“小程总。”
    “您说。”女人抬眼，面上始终挂着笑。
    “刚才好像，有人一直给您打电话？”
    “哦…”程玄微微垂眸，看了眼依旧在震动的手机。
    宋白若三个字映入她漆黑眼底。
    她笑笑：“您不用理，垃圾电话罢了。”
    她送徐英出去，动作慢条斯理将电话挂断，将茶杯里的茶喝干净，才穿上鞋出去。
    外面在下雨。
    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面举着一把伞的女人。
    万年不变的白裙子，长发披散着，光是一眼，就让她不禁站在原地愣神。
    她真的讨厌雨天。
    因为雨天，总会让她想起那个人。
    视线前方的女人转过身子，相似的妆容打扮，模样却与那个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宋白若举着伞小跑过来，对她笑。
    她带着浅棕色的美瞳，程玄与她对视一眼，冷笑一声，心里无端觉出恶心，绕过她就要走。
    宋白若不依不饶，挡住她去路：“程玄，你做什么去啊。”
    “今天阿姨过生日，咱们回去…”
    她话语突然停住，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因为她顺着程玄的视线，看到了侧门走出来了一个女人。
    穿着颜色柔和的针织衫，灯光落到她身上，她笑容温柔，似乎是察觉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疑惑转头望了过来。
    宋白若看到她的第一眼，好像看见了鬼，瞪着眼手都开始打颤。
    “窈…窈…”她嘴里没知觉发出几个单字，“窈烟烟！？”
    原本站在她身边的程玄听到她这句话，愣怔怔眨了下眼。
    世界好似都偏爱她。
    她永远站在光亮处，神情诧异的转头望过来，看向站在黑暗里的她。
    五年了。
    程玄自己都没想到，看清她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会是难过。
    ——疯狂地，铺天盖地的难过。
    她红了眼眶，几乎快要滴下泪来，手无意识往前伸了一下，又怕会吓到她。
    她知道，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可笑。
    可她维持不住体面，这个在外人面前冷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商人，这一刻甚至维持不住基本的体面。
    她有无数话想要对她说，可出口的，却变成了一声打着颤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会好的。
    ps：程从来也没拿宋当过替身哦！程玄不需要替身！心里只有窈烟烟！这个可以放一百个心！
    感谢在2021-06-01 20:34:40~2021-06-02 19:0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6章
    窈烟烟听见了她喊她。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她。
    窈烟烟明显有些发愣, 直到身边江乐瑜牵拽了一下她胳膊，问她怎么不走，她才愣愣回过神来。
    那个记忆里，代表了她一整个夏天的女孩变了好多。
    穿着白衬衫西装裤, 头发也留长了, 她发质很好，像泼洒的浓墨, 落到身上几乎都让人怀疑, 会不会把她穿着的白衬衫染上黑色。
    她长开了，也变漂亮了，和原著里形容的那个美艳清冷不近人情的女人一样, 偏偏眼神没有变，依旧带着少女才会有的坚韧不屈。
    她直直看着她，眼神几乎烫了一下窈烟烟的心。
    “程玄？”没理会身后江乐瑜递过来的伞，她下了台阶走到她身边。
    程玄不敢看她，一如多年前一样, 垂眸定定看着她一双米色带蝴蝶结的平底鞋, 从光亮处走向黑暗里，死死抿住唇。
    就在窈烟烟正要出口说话时，站在更暗处的女人上前，亲昵拉住了程玄胳膊。
    窈烟烟停住脚步, 看向宋白若。
    不愧是原著里最喜欢模仿“窈烟烟”的人，哪怕她离开了五年, 宋白若也不厌其烦的穿着白裙子留着长头发。
    她死死盯着窈烟烟，转头与程玄耳语两句。
    后者也不知听见了什么，脸色一下煞白，停住脚步, 攥紧手心没再上前。
    宋白若看清了程玄的模样，捋了捋头发微微笑笑，转过头：“你回国了啊，窈烟烟。”
    窈烟烟没吭声，眼睛只看着程玄。
    她不确定那些传闻是否真实，哪怕如今摆在她眼前了，也给她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不过，她能察觉到现在程玄的情绪貌似不太好。
    正要上前问问，站在另一头的江乐瑜嘀嘀咕咕走了过来。
    “干嘛啊，下这么大雨还停这儿不走了…”她撑着伞过来，也瞧见了程玄和宋白若。
    她不喜欢宋白若，连带着对程玄都有敌意，举着伞给窈烟烟撑着，对宋白若嫌弃道：“你怎么在这儿？”
    程玄见她对窈烟烟轻而易举地亲密动作，忍不住抬眼盯着她。
    不认识的女人，可能感觉的出来是同类。
    女人漆黑眸底翻涌起一丝道不明的情绪，江乐瑜与她对上视线，心里不禁咯噔一跳，没忍住就笑了。
    ——真是窈烟烟拾回来的小狼崽子。
    窈烟烟出国后，她从未踏足过窈家，程玄这丫头在她印象里一贯目中无人，俩人在路上遇见过好几次，江乐瑜跟她打招呼，她次次都一脸陌生，点头礼貌应好。
    这是从来没记过她的脸，江乐瑜知道。
    江乐瑜最讨厌这种，除她自己，以及她在意的人或物以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类型。
    因为太没人情味，也太极端，很难打交道。
    而且，她觉得程玄一定对窈烟烟心存恨意。
    任凭谁被鸠占鹊巢十几年，也不是对方扔几个甜枣就能释怀的。
    江乐瑜觉得窈烟烟玩不过她，正想带窈烟烟走，这“小狼崽子”就说话了。
    雨越下越大，她站在伞下，白皙面庞拓下一片阴翳，凤眸轻抬，红唇微勾，看似好像变成了往日那个不露破绽的小程总，偏偏眼底寒凉，只能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姐姐，”她说，声音刻意压的平淡无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窈烟烟微愣，下意识与江乐瑜对视一眼。
    她的小动作轻易被程玄捕捉。
    宋白若本还在一旁得意，一只苍白纤长的手忽然上抬，接着死死攥紧了她的腕子。
    宋白若疼的泪花都出来了，可没敢呼痛。
    “我回来有些天了。”窈烟烟如实回答，嘴角蔓出一个笑，琥珀瞳温暖，“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本想着到时候等窈雾回来，咱们再一起吃顿饭。”
    “呵…”女人发出一声极浅的笑，松了攥紧宋白若的手。
    没什么可说的。
    江乐瑜不想自家闺女跟程玄这小狼崽子有什么牵扯，说了句我家烟烟身体不好，淋不得雨，就带着人先走了。
    程玄眼睁睁看着她被牵走，颜色柔和的针织衫一晃而过，她匆匆与她打了个招呼，上了路边的一辆红色轿车。
    接着，车开动，很快没了影。
    程玄目光追了很远，又站在原地放空了很久。
    她感觉刚才好像在做梦。
    梦到窈烟烟回国了，站在她面前，还和她说话。
    直到身边女人恶意满满的言语，将她重新拉回现实。
    “我家烟烟…”宋白若笑笑，动作很小的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她和窈烟烟什么关系啊？”
    “你是被抛弃了吧。”宋白若语气幸灾乐祸。
    雨幕之下，程玄并未出声，只是转过头，一双眼平淡看向她。
    宋白若被她看的退缩，后悔自己方才嘴一快说出的话，心里对程玄又害怕又喜欢。
    没人会不喜欢程玄，以前宋白若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因为程玄变成同性恋。
    她伸手正想拽程玄衣袖，女人便无声笑了。
    她笑意瘆人，脸白唇红眼睛还黑，看着像个艳鬼。
    “我是被抛弃，”她说，“那你又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罢了。”
    司机举着黑伞过来，宋白若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程玄走离她身边。
    ——
    “傻逼宋白若，真他妈恶心人，”江乐瑜一边开车一边骂，“你说你还凑过去干嘛，我看她俩…她俩…”
    “她俩怎么？”女人的声音闲散从一侧传来。
    江乐瑜转眸一看，得，还画着呢。
    “她俩怎么个情况，你看不出来？”
    “嗯，看不出来。”窈烟烟说。
    昏黄阅读灯下，女人侧脸温柔恬静，纤白手指拿着笔，在屏幕上画的认真。
    她确实看不出来。
    也不相信外界的传闻，亲眼见到她们后，她就更不相信了。
    江乐瑜真拿她没办法，料不准她现在对程玄是个什么想法，旁敲侧击，“你看着她俩，你不生气吗？”
    生气吗。
    好像是膈应更多一些。
    “还成吧。”她说，语气闲散。
    江乐瑜根本搞不清楚她这句还成吧，是什么意思。
    车到了公寓门口，江乐瑜扔了把伞给她：“下车吧，大画家。”
    “好，拜拜。”没理她的揶揄，窈烟烟下车上楼。
    鞋踩在积满雨水的地上，哪怕再小心，也沾湿了些，她收了雨伞，小步上楼，下意识望了眼隔壁紧锁的屋门，才开锁回了自己屋。
    锦生园菜品味道不错，她吃的很饱，也没再做夜宵，背着包躺在床上放空头脑。
    她有点累了。
    想休息，结果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程玄那双漂亮的细挑眸子。
    没人知道。
    其实她很喜欢程玄的眼睛。
    当年陈慧淑说，最讨厌的就是程玄那双眼。
    可是窈烟烟很喜欢。
    随了窈家人上挑勾人的眼型，偏偏眼神却很亮，有一股坚韧不屈的劲儿，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心头涌起无数的力量。
    想到这里，窈烟烟心里添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促使着她下床，从花盆底下翻找出一个有些生锈的小钥匙，拉开那个好久没打开过的抽屉。
    里面静静躺了一部手机。
    五年前她出国后，就听系统的话，抛弃了旧微信，连带着当时用的手机也一并锁进了柜子里。
    她指尖摁上开机键，好久没等到开机，知道可能是没电了，充上电又摁了一次，屏幕终于磕磕绊绊亮起。
    她后背靠着床坐在地上，等着看手机屏幕上方出现wifi信号。
    接着，她微微抿唇点进微信。
    五年没碰过这手机，消息同步需要一点时间，窈烟烟正垂眸放空，手机就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
    她吓了一跳，指尖赶紧将音量调小，好多条消息顶到了上面。
    有很多以前的同学在这五年间问过她近况。
    可也仅限于问问。
    联系人【程玄】的消息排在最顶上，前面坠着个红圆圈，里头数字是45。
    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一天可能就聊完了。
    可窈烟烟知道，对于程玄这个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而言，这45条消息恐怕都代表了一个少女的真心。
    窈烟烟看着这数字，心口一窒，指尖在上方悬停片刻，点了进去，往上翻。
    她这五年间的45条消息，大部分都是第一年的时候发的。
    问她去哪里了，过得还好吗，有没有生病，或者是感谢她，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么多，今天考试成绩上了年级前十。
    可窈烟烟从来也没回复过。
    大概也是知道她不会回复了，所以那之后她不再汇报近况，改为每年都祝她新年快乐。
    包括一些大事，例如高考，也给她发了消息。
    就好像是深知她已经走了，所以拼命抓着能抓住的一切，不想让她脱离开她的生命里一样。
    窈烟烟看得心里不好受，抱着膝盖的手指都开始发颤。
    上一条消息停止在新年夜当天，她祝她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窈烟烟看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久，鼻腔酸涩，飞快眨了眨眼，点开她的头像。
    ——是一朵粉红色的大牡丹花。
    好像是从一张旧照片上截下来的，有阳光照着，不太清晰，开的十分娇艳。
    “老土…”窈烟烟红着眼眶嘟囔一句，没太在意，正想切进她朋友圈，顶上突然蹦出来一条消息。
    【程玄：姐姐。】
    窈烟烟心尖一抖，突然感觉好像被抓包一样，切换回聊天页面。
    10：30。
    刚发的。
    她抿唇，手指微颤，删删改改好多次，回复她：【嗯。】
    作者有话要说：江乐瑜：我压五毛钱的，程玄一定特别恨窈烟烟！那个眼神！就是仇恨の眼神！
    窈雾：我压一百万，她喜欢我姐。
    江乐瑜：？
    玩了一天游戏，写这章的时候实在太困，有碍眼的错别字的话麻烦抓虫啦【鞠躬】
    感谢在2021-06-02 19:01:07~2021-06-03 20:0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7章
    10：31
    【yyy：嗯。】
    程玄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久, 手攥紧了一次又一次。
    指尖陷进肉里的刺痛感让她醒神，她又小心翼翼看了一次消息，生怕是自己在做梦。
    10：31
    【yyy：嗯。】
    “嗯...”她垂下头，喉咙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音调, 再也坐不住, 从椅子上下来蹲到地上，拿着手机的手没忍住上下摇晃。
    是兴奋, 她兴奋的脸色发红。
    时间好似倒退,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她恍惚甚至能听到身边有风扇的声音在响，窗外蝉鸣声不止, 周围好像变了个样子，变成了洪小暖家那个拥挤狭小的饭店，她焦躁不安等着窈烟烟的回信，等着下班，等着见到她。
    泪水滴到屏幕上, 模糊了字迹,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将额头靠在屏幕上，又怕她等的不耐，起身从桌上拿了纸巾, 胡乱擦了擦自己的泪，指尖点上打字栏：姐姐吃晚饭了吗？
    “她肯定吃了啊…”女人喃喃自语。
    刚才可是在饭店门口遇见的, 她怎么可能没吃饭。
    她轻轻拍了下额头，感觉自己真是病的不轻，赶忙将打字栏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手机忽然一震，她跟着一顿。
    【yyy：吃晚饭了吗。】
    yyy撤回了一条消息
    【yyy：睡觉了吗。】
    程玄没忍住, 抿唇就笑了。
    【cx：我吃了，还没睡，姐姐你呢？】
    【yyy：我也是^_^】
    程玄盯着这个开心的表情看了半天，删删改改，还是打出了这句话。
    【cx：我以为你不会回复我了。】
    【cx：我现在真的很高兴。】
    她的话语一向直白。
    同时，窈烟烟也清楚，她一向坦率，说高兴，那就是真的高兴，绝对不会欺骗你。
    窈烟烟后背抵着床，吸了吸鼻子，微微舒出一口气，指尖用力挠着食指关节，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不知出神了多久，对面发出一句：晚安。
    她才跟着回了一句：【晚安。】
    ——
    天气预报报着这些天都有雨，来的时候又下了起来，天空还雾蒙蒙的。
    难得的休息日，孟承颜上了楼梯，困的直打哈欠。
    物业跟在她后头。
    小程总昨晚上说门口摄像头坏了，得修一下。
    怕惊到里面的人，孟承颜先拿备用钥匙开锁，进门绕到卧室。
    里面拉着窗帘，却并不见人。
    孟承颜转身正要出去，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就拖着身体走了进来。
    孟承颜被她这一声不响地出现吓了一跳：“小…小程总。”
    “嗯。”女人回复得有气无力。
    孟承颜总觉得对方给她一种特别不沾人气的感觉，正要问她是不是又没吃早饭，对方就冷幽幽开口了。
    “休息日，你过来干嘛。”
    “这不门口摄像头坏了嘛，找物业给您修一下，怕打扰到您休息，特意进来看看。”
    “嗯。”程玄显然不太在意，好像都忘了这茬儿了。
    孟承颜瞧着她进屋，总觉得小程总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壮着胆问了句：“小程总，您真的不用吃早饭吗？”
    女人闻言，脚步未顿，头也不回：“不用。”
    孟承颜松下紧绷的肩膀。
    不用就算了。
    孟承颜出去，程玄躺回床上。
    外头动静不大，她伴着窗外雨声睡的时昏时醒，磕磕绊绊，还做了个梦。
    梦见了窈烟烟。
    其实这五年，她很少梦见她，也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
    可今天，这个梦做的鲜明。
    她梦见在罗平村的时候，窈烟烟站在大片牡丹花前面，招她给她拍照片，莫了，嫌弃那张照片丑，让她删了。
    可程玄没删，觉得那张照片好看，偷偷给存了下来。
    指尖正点上保存，梦醒了。
    是外头物业收拾零件的声音给她闹醒的。
    孟承颜小跑过来，脚步很轻，见她醒了：“小程总，摄像头修好了，师傅说一会儿把这些天的摄像都传给我，我一会儿给您发过去。”
    “嗯。”她一贯没什么表情。
    孟承颜多看了她几眼。
    小程总虽然比她小，可她就是莫名很害怕她，鞠了个躬就先退出去了。
    临关门前，她往里瞄了一眼。
    女人坐在床上，垂着头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奇怪。”她用气声嘀咕一句，招物业小哥下楼。
    物业小哥冲她点头应好，孟承颜正关门，对面的门就开了。
    她微愣，抬眼一看，隔壁出来一个过分漂亮的年轻女人，提着黑色垃圾袋，见了她，也明显愣住。
    孟承颜不知道该说什么，见这陌生女人盯着她不动，她愣愣点了下头，接着纳闷，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吗？
    她这番举动倒是把对门这女人给逗笑了。
    美人就是美人，笑起来都出奇好看，窈烟烟看着她，笑着说了声你好。
    孟承颜也红着脸回她一句你好。
    “你那天喝醉了，恐怕已经忘了我，”她面上带笑，声音很温柔，听得人心里都觉得舒坦，“下次不要那么晚回家了，你长这么可爱，还喝那么多酒，很危险的。”
    “啊…”孟承颜被她夸的害臊，咀嚼一番她的话，微微皱眉。
    她也没有喝醉酒大晚上才回家的经历啊？
    “额…那个，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窈烟烟眨了眨眼，看了眼孟承颜身后的门，“您不是我隔壁的吗？”
    “啊…哦！”孟承颜拍了下手心，红着脸笑笑，“里头住着的是我老板，我是她助理。”
    “哦，这样啊，”窈烟烟耳廓发热，“不好意思啊，那是我打扰您了。”
    “没事没事！”孟承颜丝毫不介意，笑着露出两个小虎牙。
    窈烟烟看着她笑，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小姑娘长得真讨喜，一笑，看着让人觉得心情都好。
    两人告别，窈烟烟拎着垃圾袋撑着伞下楼。
    今天休息日，晚点窈雾会来，她爱吃甜食，所以窈烟烟想买些蛋糕放在冰箱里。
    刚付完账，江乐瑜电话打过来。
    窈烟烟接通了，江乐瑜哭嗷着喊她回来加班。
    “呜呜呜烟儿啊，十万火急救救我，给你好多加班费成吗？就还差一丁点就完工了，有你在咱们还快点儿。”
    “哦哦，行。”窈烟烟应了声，拎着蛋糕袋子往公司赶。
    ——
    程玄这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
    这一个月她都没怎么休息，这一上午的珍贵睡眠，算是她自己犒劳自己，下午还得接着上班。
    烤了两片面包，她心不在焉，手指扣着流水台，时不时望一眼黑着屏幕的手机。
    这种反常，于她而言十分少见。
    程玄最怕浪费时间，她是一个每分钟都恨不得可以发挥作用的合格商人。
    她垂眸盯着看，也不知是不是意念太过强烈，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消息提示音响起。
    程玄指尖一颤，飞速拿起手机。
    是孟承颜给她发的视频。
    噔噔噔发了好几条，结尾附加：【小程总，这是8月22日至今日的门口录像。】
    程玄：……
    程玄直接把手机扣了回去。
    面包片烤的有点糊，她凑合吃完，穿好衣服拿上包开车去了公司。
    休息日，要处理的事情没那么多，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检查完指标，就去旁听人开会了。
    大概是没料到她会过来，部门经理站起来冲她打招呼。
    程玄微微点头：“不用忙，顾你们的。”
    她声音刻意压的很轻，坐到最角落的位置，和众人一样拿着手里的资料耐心听，哪怕对方有问题，也并不会从中就打断对方的发言。
    小程总真的是个相处起来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人。
    员工们这么想着，一个个都放松了些，谈话也不在那么端着了。
    后半期会议暂时休息，大家喝水聊闲聊，程玄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指尖在那个动漫小兔子头像上悬停片刻，半晌，还是下移点进了孟承颜的聊天框。
    视频挺多的，可都很短，主要截取的是门口来人时的录像。
    程玄垂眼，喝着咖啡，一个一个看过去。
    好多都是送外卖的，送错地方了，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妈拽着一口地方话拍错门的，程玄微微皱眉，没什么耐性，点开下一个。
    又是送外卖的，拍错门了，接了个电话才转过去，对面门开，摄像视野看不到，可她听见话筒里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女声。
    “谢谢您，辛苦了。”
    大门关上，外卖小哥下楼，程玄微微皱眉，将进度条往前拉，又听了两遍。
    耳熟。
    她将这个视频保存，点开下一个。
    开场，是一连串轻缓的脚步声。
    接着，一道纤瘦身影走了上来。
    程玄看清她的一瞬间，眼睛就微微瞪大。
    她提着两个塑料袋，站在楼梯口停了停，接着敲响了她家的门。
    “您好，有人在吗？我是隔壁的！”
    声音好听，让人忍不住想多听两遍。
    可程玄听她说完这句话，迅速关了手机，从座位上起身。
    部门经理见她突然起来，微怔：“小程总，您…”
    “我先回去了，”她说，“一会儿到了时间你们也下班吧，再见。”
    “再…再见…”部门经理愣愣挥了挥手，看着女人蹬着高跟鞋快速离开了会议室。
    作者有话要说：改名儿吧，以后就叫：大型连续剧の小程总追爱记
    感谢在2021-06-03 20:05:59~2021-06-04 17:3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8章
    “拜拜, 路上小心啊烟烟。”
    “你也是，拜拜，咩咩。”
    窈烟烟背着包拿着蛋糕包装袋，从公司里出去, 手机振动, 她接起来。
    窈雾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我到静市啦！亲爱的姐姐！”
    “这么快？”窈烟烟一愣，打着伞的手都不稳了一下, 淅淅沥沥的雨水爬上她的裤脚。
    早知道不穿长裤了。
    她微微皱眉, 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电话那边还在继续：“是呀是呀，我都饿了姐姐，咱们晚上吃点啥啊。”
    “嗯…冰箱里有我昨天买的虾, 你要不想吃，那咱俩一会儿再叫外卖。”
    两姐妹都不是多讲究的人，窈雾说好嘞，挂了电话，出租车正巧稳稳停在她跟前。
    窈烟烟坐上车, 用手梳了梳被雨淋湿的额发：“去星水公寓, 师傅。”
    “得嘞。”司机踩上油门。
    窈烟烟心里惦记着事，拿着手机乱点，随手就点进了微信。
    粉红牡丹花的头像老土，却异常醒目。
    窈烟烟手指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点进去。
    两人的聊天截止在昨晚, 互道晚安。
    她心情复杂，想关心一下对方吃饭了吗, 又担心越界。
    实话实说，她不了解现在的程玄，五年的时间，再加上翻天覆地的家庭变化, 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所有。
    她印象里，五年前的程玄也并不是会公开出柜的类型。
    想起这个，窈烟烟更是无言，片刻，她将手机放回包里。
    兴许是瞧她一直愣神，司机车都停下了，后座女人也没个动静。
    他纳闷，回头喊了声：“姑娘？”
    “哦…”窈烟烟醒过神来，冲他笑笑，“不好意思。”
    付完钱，她撑伞上楼。
    阴天，公寓楼道很暗，窈烟烟收了雨伞，在门口抖了抖伞上积攒的雨滴子，抬步上楼。
    孤零零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内，窈烟烟垂眸，忽然听到从楼上传来熟悉的高跟鞋音。
    不同于以往那么实那么稳。
    她走得很急，声音越来越近，窈烟烟都害怕对方会一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
    留着漆黑长发的女人从楼道拐角处匆忙下来，胸腔剧烈起伏，看清窈烟烟的那一刻，漆黑凤眸顷刻间便像落满了星子。
    “姐姐！”
    她勉强说完这句话，将皙白的手撑在膝盖上，俯身微微喘息两下，抬起白皙的一张脸冲她笑。
    “我的体力…好差…”她难得有些羞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原本苍白的面上透出些薄红，眼里满是见到她憋不住的欢喜。
    似乎看见她，就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情。
    窈烟烟眼睛微微瞪大，“程玄？”
    她望一眼楼上，又看向她，明显有些发怔：“你怎么会在这儿？”
    破天荒的，窈烟烟突然忆起那天夜里遇见的隔壁女人。
    她记得，那个女人的长发和声音，跟程玄的…好像一模一样。
    窈烟烟脑子都懵了：“我那天夜里见到的人…是你？”
    程玄微顿，接着重重点了下头。
    “好啊，原来是你！”窈烟烟细眉微蹙，见她点头点的这么肯定，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就是你住在我隔壁，每天晚上凌晨才回来？”
    她被气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晚上…大晚上还喝酒…还坐在楼道里！”
    程玄眼睁睁看着她生气。
    明明她该跟着着急，去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好顺着浇灭她的怒火。
    毕竟17岁的程玄最怕的，就是窈烟烟会生气，不开心。
    可如今23岁的程玄站在台阶上，看着窈烟烟发火，清冷的眉目却浅浅地弯了起来，笑得温柔。
    她可真贱啊。
    被她骂了，心里居然都这么开心。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窈烟烟皱眉喊她，“我问你每天有没有好好吃早饭！”
    “没有，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女人下楼，停到她跟前，比她高半头。
    室内昏暗燥热，她眉眼专注，漆黑的瞳子很亮，窈烟烟甚至都能从里面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心脏跳动的莫名，她气势一下子如被外面雨水浇灭，起了后退的心思：“什么…什么不要命的破习惯，我看你是嫌命长！”
    “嗯，对不起，下次我不这样了。”女人的声音好听，清冷化为柔和，似一缕缕缠绵的线将窈烟烟的心脏牵起。
    “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不要生气，姐姐。”她重复，偏过头，长直发垂落，纤长白皙的双手穿过她腰身，轻轻环住了她。
    窈烟烟大脑一片空白。
    手悬停在半空，鼻息间满是女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不再是五年前柔软清甜的樱花沐浴露香味。
    而是闻着让人上瘾的消毒凝露味，好闻的，让窈烟烟下意识吸了口气。
    “姐姐…”她始终偏着头，像是害羞，只半面额头抵在她肩窝。
    窈烟烟被她这句话唤回了神，正想后退将她推开，楼梯口就传来一声惊愕的女声。
    “程玄你干嘛呢？！”
    窈雾大步上来，赶紧拽住窈烟烟的胳膊，将人从程玄怀里“解脱”出来。
    “你要对我姐干嘛！”窈雾站在窈烟烟身前，防程玄跟防家贼似的。
    怀里突然一空，程玄眨了眨眼，回眸望了眼窈烟烟，微微皱眉看向窈雾：“你怎么在这儿？”
    “你管我怎么在这儿！”窈雾跟她呛嘴，“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这里，”程玄望一眼楼上，“是我新家。”
    “你新家！？”窈雾瞪着她，恍然大悟，“好啊！你…你知道我姐回国特意买…”
    “不是，”程玄眉眼间带出几分对窈雾的嫌弃，话语冷淡，“我本来就住这儿。”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窈雾才不信她。
    尤其三人上了楼，窈雾发现程玄居然就住在窈烟烟家对面，这心里就更不信了。
    “她肯定是有早有预谋！可恶！”门一关，窈雾跺着脚发脾气。
    窈烟烟：……
    “她能有什么预谋？”窈烟烟一言难尽，回头看她。
    “她，她...”窈雾忽然卡了壳，原地手舞足蹈一番，还是歇了讲话的心思。
    以前那点事儿，还是别跟姐姐提了，省的，以后姐姐会害怕程玄。
    程玄…程玄她也挺可怜的。
    窈烟烟见窈雾变得蔫蔫的，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专门买的草莓蛋糕。
    她微微笑着，招呼窈雾坐到沙发上，递给窈雾一个塑料小叉子，冲她开玩笑：“哝，吃点甜的，润润嗓子。”
    “噗。”窈雾眯眼就笑了。
    她笑起来特别像只顽皮的小猫咪。
    五年间，窈烟烟并非一面未见过她。
    因为窈雾总是很想她，几乎每年都会找空闲时间去芬兰陪她玩几天。
    可如今再见，她还是觉得窈雾好像长大了。
    开始学着穿衣服打扮了，以前脸上有点婴儿肥，今年也都退下去了，成了个小瓜子脸。
    窈烟烟看着心疼：“小雾，每天有好好吃饭吗？”
    “吃了呀，吃好多，”窈雾冲她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就是平时很忙，累的。”
    窈烟烟一听，更心疼了，决定今天多做点好吃的给窈雾补补身体。
    她去厨房忙活，窈雾挖着蛋糕，始终心不在焉。
    半刻，她还是小跑了过去。
    “姐姐。”她喊她。
    “嗯？”窈烟烟翻找着葱蒜，没抬头。
    “你…你知道程玄她是…她是…同性恋吗？”窈雾小手紧抓着自己的上衣下摆，生怕窈烟烟抬头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那样的话，程玄就太可怜了。
    “知道啊。”窈烟烟抬头，微微笑着，语气平淡，好似闲话家常。
    窈雾凤眸微微瞪圆，下意识跟着笑起来。
    “姐姐你…不讨厌同性恋吗？”
    “不会啊，又没有妨碍到我。”她神情有些莫名，似乎觉着窈雾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拿着找出来的葱站起身。
    菜刀“笃笃笃”敲打着菜板，窈雾抿唇，后背靠在墙上：“那…那要是…妨碍到你了呢？”
    菜刀切菜的声音一顿。
    窈烟烟起眼，问了一个她一直很在意的问题：“她不是为了宋白若出柜？怎么会妨碍到我？”
    问完，又状似不在意般继续切菜。
    窈雾：？
    窈雾人都懵了：“为了宋白若？为了她？她也配！你从哪听来的？”
    “从别人嘴里。”窈烟烟没说出江乐瑜的大名。
    “别听别人放屁！”窈雾反应异常激动，似乎听见宋白若这三个字和程玄捆绑在一起就生理性厌恶，“谁可能会喜欢那个白莲花！绿茶婊！”
    “她喜欢的！喜欢的明明是…！”
    “行了，去把垃圾给我倒了。”
    窈烟烟生硬打断了窈雾的话，把垃圾桶里未满的垃圾袋提出来交到窈雾手上。
    “姐，垃圾还没满呢…”
    “我知道，我嫌它有味道。”窈烟烟推着一头雾水的窈雾出门。
    门开又合上，窈烟烟背靠着门板，一寸寸往下滑，接着捂脸蹲到地上。
    是她太自恋，想太多了吗。
    居然觉得，刚才如果不阻拦，窈雾就会说。
    她喜欢的人明明是你。
    燥热暑气就连空调的冷风也无法阻挡，窈烟烟后颈很快出了一层细汗。
    如果，窈雾真的那么说了，那她又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4 17:37:18~2021-06-05 17: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9章
    接近凌晨, 希尔特会所。
    会所位于市区中心，挨近繁华商业街，内里富丽堂皇，设计的极为巧妙, 穿着光鲜的侍者穿梭其中, 在水晶桌上放下斟好的香槟。
    周碧娆瞧着身边名媛小姐素手端起，也赶紧跟着端起来一杯。
    温小小余光瞥着她动作, 嫌弃的撇了撇嘴, 并不带她。
    名媛小姐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家族底蕴深厚还有钱的，尤其瞧不上这些买了彩票爬上来的暴发户, 温小小端着酒杯坐她远了点儿。
    周碧娆也察觉出对方有意冷淡她，捏了捏拳头，暗地里瞪她好几眼。
    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她孤零零被剔除在外，名媛小姐们聊得很开。
    “今天怎么没见小程总来啊？”温小小杯口对着红唇，眼睛转了一圈, “以往不是挺喜欢这种场合的嘛？”
    “喜欢嘛？我看人家一点都不喜欢吧？来了也是为拉业务, 把咱们当韭菜割。”
    “哎呦，别这么说啊，小心一会儿咱们白若该不高兴了，是吧？白若？”
    宋白若突然被cue到, 笑笑：“她平时是比较重于工作，大家别生她的气就行。”
    “哎呦！”名媛小姐们笑成一圈, 奉承话也不知是真是假，“真是恩爱啊！倒是把我们都衬成柠檬精了！”
    宋白若坐在一片欢声笑语里，脸上笑容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手心都起了一层汗, 不住捋头发，明显是不适应这种场合。
    温小小瞧着她碍眼：“呵，你算哪来的野鸡？还为了人家小程总说话，没看人家平时都不搭理你，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应得倒快。”
    “你…！”宋白若瞪眼站起来，半晌，还是捏着裙子愤愤坐下了。
    “我什么我，我怎么了？我说错话了？”温小小咄咄逼人，想起什么，忽的嗤笑，“我看你就没学到个点上，程玄不知道有多讨厌姓窈的，你整天还学她的穿衣打扮，程玄那肯定不爱看你啊！”
    “再说了，人家白裙子穿起来那就是天上的嫦娥，你呢？哈哈哈。”
    这句话说完，不少视线落到宋白若身上。
    她家里人都胖，哪怕她之后学了中国舞，严格管理自己的身材，也一直都是易胖体质，胳膊腿都不如在座的名媛小姐们纤细。
    宋白若气的面色发红，死死盯着温小小，尴尬的说不出半句话。
    她就知道，有这个温小小在的场合，她就会被嘲笑！
    温氏集团家的千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以前不喜欢窈烟烟，可从来也不敢当面明怼，顶多背后酸两句。可一对上她，就总是丝毫不给面子！
    宋白若气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握紧了裙角。
    她穿白裙子就这么难看？她就这么比不上窈烟烟吗？！
    一波无形大战结束的迅速，周碧娆坐在温小小身边头都不敢抬，只感觉自己来错了地方。
    ——静市名媛也太吓人了吧。
    这些名媛小姐本来就没怎么把宋白若放在眼里，夸奖也是虚假奉承，听见温小小谈及窈家那位的事，这谈话欲就又上来了。
    “唉，不过当年那事，闹得可真大啊。”
    “是啊，老黄历了，现在那位估计还在国外躲着，不敢回来见人呢！”
    “那肯定不敢见啊！我听说啊，前段日子小程总还在找她呢！这是够了恨她了。”
    “肯定恨啊！你想想，姓窈的霸占了她十多年的千金身份，之后知道了，还不告诉她，把人当小丑一样耍，这要是我啊，我真恨不得把她掐死才解恨。”
    周碧娆听着她们谈话，拉过角落坐着的一个同样不合群的外地姑娘：“哎，她们在说什么呢？”
    那姑娘瞧她一眼：“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周碧娆一头雾水。
    姑娘也没吝啬，简单给她讲了下当年发生的事。
    周碧娆听完，一脸震惊。
    好家伙啊！这也太奇幻了吧，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不过我听说一件事啊…”有位千金小姐说，“姓窈的…好像回国了，我听我表哥说在机场看到过她。”
    一句话，好似炸弹，让会所内的名媛小姐们炸开了锅，唯独坐在沙发上的宋白若闻言，脸色煞白。
    “我天！真的假的？她怎么敢回来的！”
    “是啊！要我是她我就在国外躲一辈子！”
    名媛小姐们聊得火热，周碧娆微微皱眉，总感觉窈这个姓氏耳熟。
    她问身边那姑娘：“哎，那假千金的原名叫什么啊？”
    “这我也不清楚，”名媛小姐们怕惹事，一向不爱说全名，“我就知道姓窈，叫什么…窈燕啊？”
    周碧娆深深看她一眼，细细琢磨。
    怎么总觉得窈这个姓氏在哪听过呢。
    ——
    数日阴雨，让人心里焦躁。
    窈烟烟今日得上班，专程起早准备早饭。
    厨房里有她昨天夜里就温着的粥，今天拿勺子一搅和，里头豆子都煮开花了，特别香。
    她盛了两小碗，又从柜门里找出一个焖烧杯，洗干净盛了一杯。
    这她打算一会儿给程玄送去。
    抛弃没用的私人情感，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程玄明显不注意自己身体情况，拿身体当机器，没问题就继续肝，这样下去迟早走了原书的老路。
    她欠了程玄不少，程玄助她获得了自由人生，那她也得回报，让程玄这辈子好好长命百岁才行。
    敲了敲门喊窈雾出来吃饭，窈烟烟忙活着将饭菜端上桌。
    窈雾穿着睡衣，眯着眼出来，一屁股坐在木凳子上，揉着眼睛打哈欠。
    “洗手了吗？”窈烟烟温声问她。
    “没有。”窈雾说，站起来去洗手洗脸。
    坐回去正要拿勺子吃饭，窈烟烟递给她一个小杯袋。
    窈雾：？
    “这个，给程玄送去。”窈烟烟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吹着粥说。
    窈雾未醒神的大脑飞速运转了五秒钟，回了句：“我不去，你去。”
    窈烟烟起眼：“你去，我不去。”
    “我不去，你去。”
    窈烟烟：“……你去！”
    “我不去，我讨厌她，看见她我就生气。”
    窈烟烟：……
    窈烟烟手捏着饭勺停顿两秒，瞧了眼表。
    这都快九点了。
    担心来不及，窈烟烟只得自己提起桌上小杯袋，路过时不解气，还轻拍了下窈雾的后脑勺。
    窈雾：……
    怎么还动手呢！
    门一关，窈雾回身瞅了一眼，迅速掏出手机，点进备注“冰山冷面讨厌鬼”的微信对话框里。
    【我姐姐去给你送饭了】
    发完这句话，她又不动声色将手机收了回去。
    ——
    孟承颜今天心情特别好。
    昨天不知道怎么的，小程总突然给她发了个大红包，高兴的她今天坐在车上都美不滋的。
    她坐在副驾，眼睛偷偷往后驾驶看。
    小程总正带着蒸汽眼罩坐在后排浅眠。
    今天下楼时，小程总就明显没什么精神，好像昨夜没睡好，可精神头却不错，见着她们还打了声招呼。
    她今天穿得好看，白色西装裙配同色跟鞋，都说白色难压，可她皮肤白气质好，艳色难掩。此时带着天蓝色的u型枕颈，眼上还还有明显过大的蒸汽眼罩，露出的下半张脸颚线流畅，比明星都优越。
    小程总可真好看啊。
    虽然一个人实力过强，就总是会忽视对方的容貌，可过分好看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正这样想着，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孟承颜往窗口一望，认出了对方是老板的邻居。
    她纳闷，摁下车窗开关：“你好？”
    “你好，”女人微微笑着，眼睛只望着她，并没有四处扫荡，“麻烦把这个交给她。”
    “哎？”孟承颜满头雾水接过一个小杯袋，还挺沉。
    “给他？给谁啊？”
    她回头望一眼司机师傅，还以为她是司机的亲戚。
    “哈，不是，”女人微微笑笑，“给程玄的，她不爱吃早饭，麻烦您了。”
    话落，女人主动后退半步，孟承颜摸不着头脑，还想把小杯袋还给她，可女人已经微微点了下头上楼回去了。
    “啊这…”她用气音小声嘟囔，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程总是同性恋，这件事她知道，那女的难道是小程总的追求者吗？
    她拿着小杯袋往后看了一眼，小程总还睡着呢。
    还是别叫醒了。
    孟承颜心想，昨天小程总刚给她发完红包，今天就不要做蠢事惹小程总不高兴了。
    ——
    车一直开到公司，程玄才悠悠转醒。
    她摘掉蒸汽眼罩和耳塞，在车里坐了会儿，手刚碰到车门，孟承颜叫住她：“小程总。”
    “嗯？”女人声音有点哑，透着股无形的疲累。
    孟承颜听出来了，可想起那个女人温柔的样子，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个给您。”
    她递过来一个小杯袋。
    程玄没接，面无表情，漆黑的眼没有一丝感情：“这什么东西？”
    “好…好像是粥吧？”
    “我说过了，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拿走。”说着，她就要下车。
    “啊…这不是我给的！”
    她手忙脚乱的解释：“这是您邻居给您送过来的…额那个，您要是不要我就给扔…”
    “给我。”程玄在孟承颜讶异的目光下直接抢过了小杯袋，“她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孟承颜紧张，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那…那个，八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
    程玄抚了下额头，也没为难孟承颜：“下次只要是她给我送东西，你就第一时间喊醒我，知道吗？”
    孟承颜心里好奇，还是点了头：“知道了。”
    话落，程玄也没着急下车。
    小杯袋跟个宝贝似的被她搂在怀里，她拿过手机，点开微信，发现微信备注“便宜妹妹”的联系人给她发了条信息。
    【我姐姐去给你送饭了】
    程玄没回复，返回点开“姐姐”的聊天栏。
    信息截止在昨晚，她发了一句晚安，对方并没有回复。
    程玄微微抿唇，删删改改打出一串字发出去。
    【谢谢姐姐送来的粥。】
    想了想，觉得这样太生硬，她点开表情翻了一圈，也没有太可爱的。
    忽然想起孟承颜昨天给她发了一个，她切换回去，收藏了孟承颜发给她的小兔子表情包，发给窈烟烟。
    【cx:（小兔子举心心表情包）】
    作者有话要说：江乐瑜（猛女孕吐）：呕呕呕！娘炮
    窈雾（白眼做鬼脸）：略略略！娘炮
    程玄：小学生？
    孟承颜：我工具人儿？
    今天玩摩尔庄园又被偷菜了，气死我了！为什么偷我的菜！为什么！大家不要去玩摩尔庄园啊！真的让人生气！呜呜呜！
    感谢在2021-06-05 17:36:18~2021-06-06 17:4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0章
    窈雾微信说, 想买只猫放在她家里。
    窈烟烟上班时都在期待，会领来只什么样的。
    她喜欢小动物。家中即将增添一位新成员的奇妙新鲜感也让她开心。
    想了想，窈烟烟嘱咐窈雾：【你再给我买条好看的鱼吧】
    【窈雾：鱼？】
    窈烟烟打字回复：【嗯，养在鱼缸里, 和咱们家锦鲤作伴。】
    窈雾应了声好, 窈烟烟给她发了个红包过去。
    几分钟后，小姑娘收了, 回了个爱你姐姐。
    窈烟烟笑笑, 将手机扣回桌面。
    窈雾自从离开家，进入大学后，就很抵触再花家里的钱了。
    倒不是不好意思, 只是想与那个不沾人气的家切断关系，她知道。
    所以平日里，她能帮上把就帮上把，窈烟烟可不想让窈雾日子过得太穷太苦了。
    一整个上午她都忙着工作，江乐瑜这不着调的老板进来逗弄她好几回, 里外表达自己无聊, 没事干，过了会儿，居然开了窗子站在窗口抽烟，就不走了。
    她吸的水果烟, 其实就是吸个乐子，没什么味, 窈烟烟还是头也不抬赶她出去：“别打扰我工作。”
    江乐瑜从喉咙里哼笑一声，说：“窈烟烟，你让我这当老板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往泥里搁。”
    “你真行。”江乐瑜将指尖夹着的吸烟摁灭了，抬手搓了搓自己额头, 打了个哈欠，“今儿晚上我也跟你一块儿回去看看小猫儿去呗，顺便儿咱三搓一顿。”
    窈烟烟被她这不着调，整天惦记着怎么玩去哪玩的性子逗笑，应了声好，江乐瑜哼着曲儿就出去了。
    ——
    周碧娆现在才来。
    她前几份工作就是因为迟到被辞退，到了江乐瑜这个亲戚干的公司里，更是变本加厉，每天都恨不得临下班前一刻才来打卡。
    江乐瑜瞧见她就头疼，不知道自己整天供着这么个女蠢货干嘛，想把人开了吧，她妈还不同意，说对亲戚不好解释。
    她靠在墙边堵了周碧娆的路，没给她面子：“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周碧娆瞅她一眼，撇撇嘴，不甘不愿站在原地，也不吭声。
    破地方，当她稀罕来。
    江乐瑜哪知道她在想什么，要知道早给她踢太平洋去。
    “记得把卡给我打了，少站这儿挡人家路。”
    周碧娆撇着嘴过去想摁指纹，江乐瑜“嘶”一声。
    “你几天没打卡了，打卡机坏了你都不知道。”
    她带着周碧娆站到考勤表前头，让她找自己名字，在对应日期底下画勾，嘱咐完就走了。
    周碧娆拿着笔找自己名字，嘴里小声骂骂咧咧。
    “什么破地方，打卡机都能坏…”
    公司人不多不少，周碧娆视线一栏栏往下，找自己名字，忽的在一个陌生名字处顿住。
    “窈烟烟…？”
    她们公司里怎么会有姓窈的？
    她皱着眉头，一下就联想到了昨夜那些名媛小姐们说到的人。
    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窈燕？窈燕…窈烟烟…
    她皱着眉头，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
    下午五点三十，窈烟烟下班。
    江乐瑜开车带她回家，窈烟烟大腿上搁着份麻小，手上来回播放窈雾给她发的视频。
    视频里是一只灰白色的银渐层，特别可爱，正扑着逗猫棒，看着虎头虎脑的。
    “它也太可爱了吧！”窈烟烟又回播了一遍。
    “是很可爱哎。”江乐瑜也喜欢猫，跟着看了好几眼。
    窈烟烟好高兴，许是因为这么个小意外到了她家里，这么多天连续的阴雨都没有再让她烦躁。
    车很快到了地方，江乐瑜撑着伞，两人往窈烟烟住的公寓楼赶。
    楼道里昏暗，江乐瑜自打窈烟烟回国还没去过她家里，跺了跺脚也没见这灯亮。
    “我去，这什么破灯啊？”
    “大白天不会亮的，买之前我也不知道，”窈烟烟回头说，“你小心点上楼。”
    “操。”江乐瑜骂了句脏话，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
    走到一半，迎面下来个人。
    “咦？”孟承颜抱着个装满废纸的箱子，与窈烟烟对上视线，笑出两个小虎牙，“您好呀。”
    窈烟烟看见她也有些惊讶，正想打招呼，就听见从楼上传来脚步声。
    女人从拐角处下来，看见她，明显有些发怔，反应过来后眸子里顷刻间染上笑意。
    “姐姐。”
    “嗯。”窈烟烟微微笑着与她点了下头。
    程玄视线注意到她身后，似不经意般，与江乐瑜视线交错。
    她眼神很冷，透着股冰雪流淌般的淡，细细瞧她两秒后，白皙指尖轻叩了下楼梯扶手，平衡着移开视线。
    江乐瑜硬生生被她看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偏偏眼前女人滴水不露，挂上笑脸：“姐姐，你们是要去干什么啊？”
    “家里接来只猫，”窈烟烟笑着说，显而易见的开心，“我们正想回去看看它。”
    “哇！什么猫呀！”孟承颜喜欢猫，一谈到猫的话题就格外兴奋。
    “银渐层，特别特别可爱。”窈烟烟笑着说。
    “真好，我家那是只蓝猫，五个月了，也特别可爱！”孟承颜说着，余光瞥了小程总一眼。
    后者冲她微微笑笑。
    这还是孟承颜头一次看见小程总的笑脸。
    皮笑肉不笑的，看的她心里发寒。
    她握紧了箱子，心里浅浅意识到什么，看一眼面前笑意温婉的女人，故作自然与其告了别，抱着箱子就先下去了。
    偶遇了程玄，不邀请一番显得不好看，窈烟烟想着她工作忙，一会儿估计还有事，随便问了一嘴：“你要来我家吗？晚上咱们一块吃饭。”
    没成想，程玄却点头了：“好。”
    窈烟烟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带着两人上了楼，停在自家门前。
    她心系着屋里的小猫，翻钥匙的举动都比平时毛躁些，江乐瑜打趣她，“你慢点，好家伙，猫又跑不了。”
    窈烟烟憋笑，有点不好意思瞅她一眼，这笑脸映入程玄眼里，似搅起一层波澜。
    ——窈烟烟好像从来也没有跟她这样笑过。
    门开了，里面传来小猫喵喵叫的声音。
    窈烟烟放下包直奔过去，窈雾本还逗着小猫，见窈烟烟这么兴奋，登时笑开：“猫奴一个。”
    “我就是猫奴。”
    窈烟烟承认得非常果断，蹲在小猫旁边，也不抱它，怕会吓着它。
    小猫可爱，江乐瑜也加入其中，三个女人围着一只小猫转，想着给它取个名字。
    江乐瑜说：“叫狗蛋吧，贱命好养活。”
    窈雾：“你自己怎么不叫狗蛋，江狗蛋。”
    江乐瑜坐在地上哀叹：“窈雾妹妹真不懂尊老爱幼。”
    俩人说着说着又要呛起来，窈烟烟急忙制止，她一直留意着程玄，怕她嫌烦，冲她笑笑：“没烦到你吧，她俩一向这样，你别嫌闹腾就行。”
    “没有。”程玄摇头，在窈烟烟身边蹲下来。
    小猫很可爱，尤其亲近程玄，见程玄蹲在它跟前，亲昵着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程玄的小腿。
    “它真喜欢你啊。”窈雾说，语气有点酸。
    程玄微微抿唇，她鲜少与小动物亲近，小时候在村里养的猫比人都锋利，抓老鼠上房无所不能，此时乍然被亲近，她没由来的有些不知所措。
    潜意识里的本能，程玄一不知道怎么办了，就会下意识去望窈烟烟。
    她正蹲在自己身后，白皙的面上笑意盈盈，琥珀瞳清浅甜腻，映出她此时略有狼狈的倒影。
    “它喜欢你呢，程玄，你摸摸它。”
    “嗯。”程玄听着她说这句话，耳朵尖不受控制地发红发烫。
    江乐瑜将她的变化看了个全程。
    觉得这小丫头，其实还挺…还挺可爱…
    程玄的手很轻柔，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猫高兴，昂着小尾巴，抬起圆胖的小脸冲她喵喵叫了两声。
    程玄觉着它像以前在丰康镇时，她们过年会蒸的圆胖的白糯米团。
    “要不…叫糯米吧。”
    “噗！”似乎是没想到程玄会起这么个名字，江乐瑜乐的嘎嘎的。
    窈雾也笑，窈烟烟瞪她们：“怎么啦？我觉得糯米很好听啊！”
    “是…是还行，哈哈哈哈，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奇怪。”窈雾笑着说。
    窈烟烟纳闷，不知道哪里好笑，嘀咕了句，“怎么奇怪了？”
    “决定了，就叫糯米吧。”窈烟烟站起来说，“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下楼去买。”
    “我跟你一起…”程玄正要站起来，窈烟烟赶忙道，“你歇会等着吃吧，工作那么累，哪能还让你帮着买菜。”
    窈雾看窈烟烟要出去，不想跟这俩人待在一间屋子里，站起来：“我跟你去，姐姐。”
    江乐瑜也不想跟程玄待在一个屋，“那个，我也想跟你们出…”
    “你别出去了，乐瑜姐姐。”一道清冽女声悠悠传来。
    蹲在地上的女人笑的毫无破绽，“买菜不需要那么多人，你也刚下班，留在家里休息休息吧。”
    江乐瑜心想自己一点都不累，还想跟着，窈烟烟听了程玄的话也说：“你就在家等着吃吧。”
    两姐妹出去，门开又关上，江乐瑜瞧着紧闭的门，舔了下唇。
    原本蹲在地上逗猫的女人冷冷瞥她一眼，悠悠起身，坐到沙发上，翘起一只腿，细细打量她。
    江乐瑜：……
    我踏马就知道，我踏马就知道这缺德丫头会原形毕露。
    江乐瑜恨不得在自己后背插一对隐形的翅膀，原地飞走。
    程玄视线冰凉，语气不佳，居高临下俯视江乐瑜，似猎手打量敌人。
    “你也是同性恋吧？”她问，微微偏头，苍白清艳的面容拓下一片极浅的阴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6 17:48:24~2021-06-07 16:4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1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江乐瑜瞧她一眼, 舔了舔后槽牙，吊儿郎当哼笑一声，也不惧她，正想把猫抱进怀里, 偏偏这小猫就是不喜欢她, 翘着尾巴蹭到了程玄腿边。
    程玄面上没什么表情，把猫抱了起来, 搁在自己腿上。
    江乐瑜敛了笑, 从口袋里摸出盒女士烟，取出根叼嘴里。
    “抽么？”江乐瑜问她。
    “不抽。”程玄没抬眼，白皙纤长的一双手抚摸着猫的皮毛。
    江乐瑜便自己点着, 吸了口，半晌如实道：“我不算，我就是玩儿得开。”
    “男.女.不.忌。”她一字一顿。
    如此，也算回了方才程玄的问题。
    烟雾环绕间，女人浓艳的一张脸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她很想知道, 程玄对窈烟烟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听见她的回复, 程玄抬眼，与她对上视线。
    女人年轻，哪怕常年浸泡商场，此时此刻也难以掩盖眸底的忌惮与威慑。
    不如说, 她根本也没想掩盖。
    江乐瑜觉得她眼睛太亮，直直望过来时, 似乎能洞穿人心。
    江乐瑜一向不喜欢跟人对视，人家纵横商场，她纵横情场，那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此时对上她，江乐瑜后背都出了一层汗。
    “男女不忌。”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低沉笑开，话语出口，压的很低。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忌到她身上。”
    她说话时，面上始终带笑，嗓音如泉水击石，偏偏说出来的话，流露出来的眼神，冷的让人心尖儿都发颤。
    江乐瑜强撑着不露破绽，出了一脑门汗，不想半途而废。
    “那要是我就有这个胆子呢？”
    眼前女人嗤笑一声，起身蹲下来，自沙发上抽了纸巾，慢条斯理帮着江乐瑜擦汗。
    她手冰凉，江乐瑜知道现在的剧本，该她把程玄的手打开，可大美女给她擦汗，她舍不得，心里还忍不住害怕。
    “你没有。”她说，声音很淡，也似果断地肯定。
    “因为你的眼神，不像是喜欢窈烟烟。”
    江乐瑜心惊肉跳，只感觉好像灵魂内里都被她给打量了个空。
    离得近了，她黑亮的眸子似鞠了一捧水，江乐瑜瞧着，什么都明白了。
    她要不明白，也白纵横情场十几年。
    操，她俩关系怎么会如此复杂！你追我我追你的有意思吗！
    江乐瑜想把这出戏唱完，忍痛抢过纸巾，冷笑一声：“你就不怕她会看出来。”
    话落，眼前女人却诡异沉默半晌，接着，似自嘲，扯了扯嘴角，透出一股难言的寂寥。
    “我求她看不出。”
    “又做梦都想让她看出来。”
    “不过，你不准说。”她起眼，凤眸平且直的望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钥匙插门的声音。
    江乐瑜皱着眉头，看着程玄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脸，绕过她去迎接。
    好似方才忽然流露出的孤独感，都是她恍然错觉。
    可那种孤独感却难以让人忽视。
    好似一个多年隐忍，浸泡在漆黑夜里的人，深情爱意无处言说，无意间撕开的一个小角。
    可那只是一个小角。
    它还有好多好多的爱与深情，憋在心里头，无处可放。
    ——
    程玄并未在这里吃上饭。
    菜品刚摆上桌，她手机就响了。
    程玄接起，半刻挂断：“姐姐，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这顿饭就留到下次再吃吧。”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明显是较急的事情。
    窈烟烟见她出去，咽下嘴里的菜，也拿了雨伞跟上去，回头对窈雾江乐瑜两人说了句“你们先吃，我出去送送她。”便跟着开门下了楼。
    人已经走没影，窈烟烟抱着雨伞小跑下楼，心里生怕程玄会淋了雨。
    ——本来就是个瘦弱体格。
    想到这里，她下楼梯的速度加快，推开门，就见程玄站在车前将要上车，孟承颜在旁边给她举着伞。
    听见公寓大门被推开，女人下意识往后看，正与窈烟烟视线相交。
    ——也是她想岔了，现在的程玄又怎么还会淋雨。
    窈烟烟拿着雨伞，隔着雨幕道：“是我想岔了，有伞就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
    她说，抬起一张笑颜冲她挥了挥手。
    站在车前的女人注视她笑靥，迟迟未上车。
    孟承颜起眼，小声催促：“小程总，时间要来不及了。”
    “嗯，我知道。”她说，却轻轻拍了一下孟承颜的肩膀。
    孟承颜疑惑看她。
    “往前走。”她说。
    孟承颜听她的话，给程玄打着伞，走到窈烟烟跟前。
    窈烟烟没想她会过来，还以为她有事情，“怎么了？”
    伞下，女人微微抿唇，自遮风避雨的伞下伸出一双白皙的手。
    “我想要…姐姐你送我得雨伞。”
    孩子气的话，不像她会说出来的。
    窈烟烟好笑，将伞给她：“嗯，给你。”
    窈烟烟素手递去，不经意间，温热手指擦过她冰凉掌心，一触即离。
    许是感知过分敏锐，程玄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抓紧了她将要离开的手。
    窈烟烟手指被她冰凉得手握住，握得很紧，好似生怕她会跑掉。
    她起眼，瞳孔微缩，看向她。
    程玄却并没有说话。
    只微微皱眉，似固执似倔强。
    “我的性格…是不是太沉闷，不讨你喜欢？”
    她问，一双眸子始终低垂，看着被雨点溅湿的地面，不敢看她。
    窈烟烟听到她的问话，也有些发怔。
    在她的印象里，如今的程玄明明应该永远也不会再问出这种没自信的问题。
    她喉咙莫名干涩，想抚平程玄如今明显不安定的情绪。
    “没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性格，你…你这样…我当然不讨厌。”
    她尽量回答的模糊，不想越过那条横在她们俩之间无形的线。
    可仅仅如此，程玄也明显十分高兴。
    她抬眼，微微笑着。
    “嗯，没有被你讨厌就好。”
    话落，她松开手，主动与窈烟烟告别。
    负责给她打伞的孟承颜却好半晌没动。
    程玄喊她：“小孟？”
    孟承颜才红着个脸回过神来，捂了下滚烫的耳朵，赶忙给小程总打着伞往回走。
    走上车的这一路，孟承颜内心都在尖叫。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也没有喜欢磕女女的兴趣爱好啊！！
    怎么觉得这俩人…这俩人，怎么就给人感觉那么配呢！简直恨不得想让她俩当场就亲一起！
    ——
    窈烟烟上楼后，三人吃完饭，江乐瑜就先回去了。
    糯米还是个小奶猫，爱睡觉，窈烟烟工作时它就趴在窈烟烟手边，呼噜呼噜睡得特别香。
    窈雾过来瞧它几眼，说它乖巧，脸在它肚子上蹭了蹭，小猫也没醒。
    窈烟烟弹她脑壳一下：“一会儿把孩子弄醒了。”
    “怎么偏心啊，它是孩子，那我也是。”窈雾撅着嘴说。
    窈烟烟无奈，笑着摸了下她头发：“抱着糯米上卧室玩去。”
    “行，那姐姐你也要早点过来哦，我在床上等你。”她说话甜腻腻，拉着长音，说完抱过猫笑呵呵就跑了。
    窈烟烟真拿她没办法，买的这间公寓虽然有两个卧室，可她只收拾出来一个，另一间当杂物间使了，这段日子窈雾跟她一直都睡一张床。
    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窈烟烟洗漱完，关了灯躺回床上。
    小猫黏人，躺在窈雾的胸口上，一人一猫睡得很香，窈烟烟翻了个身子，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在想程玄。
    在想她怎么还没回家。
    思绪过重，导致她毫无睡意，酝酿半刻，窈烟烟停止了跟自己较劲，抬眼看向床头柜上的夜明电子表。
    十二点五十三分。
    窈烟烟叹了口气，将脸埋进被子里，闭上眼继续强迫让自己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之间，她感觉自己听到了高跟鞋踩地的声音。
    很轻，很慢，似乎刻意放缓，轻到让窈烟烟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可她还是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
    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两点三十。
    窈烟烟微微皱眉，无声叹了口气，回身望一眼熟睡的窈雾，穿上拖鞋，轻轻摁下门把手，开门走了出去，又动作极轻将门带上。
    夜里她看不清东西，开了手电筒，照着路走到玄关，开了家里的大门。
    楼道里亮着昏黄的灯，窈烟烟将门轻轻推开，抬眼就望到了坐在楼梯口的女人。
    她似乎很喜欢坐在那里看对面窗外的夜景。
    可窈烟烟夜盲，一直不知道对面有什么好看的。
    她眼睛一直望着对面漆黑的窗子，走到程玄身后，轻轻喊了她一声。
    “程玄？”
    “嗯…”女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嗯，拖长了，显得十分疲惫。
    离得近了，窈烟烟闻到了她身上酒气浓重。
    喝酒了，恐怕又是应酬。
    她皱眉，拉了一下程玄胳膊：“程玄，咱们回家吧？”
    “回家…”程玄一只手背盖在眼上，不甚清晰望她一眼，“不想回。”
    “为什…”窈烟烟突然卡壳，知道程玄是醉糊涂了。
    偏偏她这人，就是烂醉如泥，也并不像是喝醉了。眉眼始终沉静，也不跟你耍酒疯，导致窈烟烟还以为她清醒着。
    女人视线直直落在她面上，看不出情绪，似乎才认出她是谁，突然喊了她一声姐姐。
    她声音好听，冷且淡，被炙热酒气一熏，平白多出几分撩人的意味，离近了，听得窈烟烟耳朵尖连着后颈都酥麻一片。
    窈烟烟心尖一颤，想后退，对方冰凉的手就追了过来，直勾上窈烟烟后颈。
    “别走了，姐姐。”她说，酒气熏人，连着身上消毒酒精气，混杂在一起。
    “别再走了，好不好？”
    她反复不停问这两句话，尾音带上几分沙哑，窈烟烟感觉自己都快跟着她一起醉了。
    “程玄，你先起来，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窈烟烟偏过头吸一口新鲜空气，用尽平生最大耐心去安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
    “嗯，好…姐姐。”
    她用额头蹭着窈烟烟肩窝，洇湿了那里一小片衣料。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好意思，呜呜呜身体不太舒服，这章写的也不细致，有时间我再修改一下。（鞠躬）感谢在2021-06-07 16:44:05~2021-06-08 21: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2章
    程玄在哭。
    她—向如此, 是—个隐忍到连哭都习惯了无声的人。
    外面下了—整天的雨，滴滴落落砸进窈烟烟耳畔，将她搂进怀里的女人呼吸滚烫，像—只离开主人的猫, 不住用额头蹭着她肩窝, 以示埋藏多年的深念。
    可她拥抱的姿势不安分，像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 不住用纤长五指划着窈烟烟后背。
    夏天穿得少, 她冰凉五指隔着—层纤薄衣料，却好似已经触上窈烟烟皮肤，后背控制不住激起—串鸡皮疙瘩。
    窈烟烟被她引着, 出了—身汗，后颈连着尾巴骨都酥麻—片，几乎快要坐不稳，不管她情绪，用力去推她：“程玄…你松开我！”
    “嗯。”她应声, 混沌中—抬眼, 上挑眸子亮的好像韵了—层水，再无半分往日坚韧之态。
    “姐姐，我想你。”
    她左右就是这两句话，也不会说别的, 偏偏语调清冷平静，—点也没有醉酒后的含糊不清, 显得格外认真。
    窈烟烟颤抖着呼出—口气，要拉她起来。
    “程玄，跟我起来，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醒酒汤...”程玄重复, 眼神有片刻涣散，窈烟烟拉她，她便顺势跟着站了起来。
    “能走吗？”窈烟烟问。
    “不能走。”程玄回，话落，居然还冲她笑了笑。
    窈烟烟真服了她，忍着—身燥热，问她，“你笑什么？”—边伸手去揽她身子。
    很久没听见她回应。
    半刻，头顶—道叹息声融散进空气里。
    窈烟烟疑惑起眼，正与她对上视线。
    眼神交错间，窈烟烟看清了她弯起的眼角，望向她的眼神里，尽是藏也藏不住的留恋与深情。
    “我笑，”她说，声音很淡，让人想起潺潺流淌的冰雪，“笑我自己。”
    “笑我自己，此时此刻才终于觉得你回到我身边来了。”
    直白的话语，让窈烟烟脑子蓦地—空。
    对方视线平且直，昏黄光线融进漆黑眼底，说完这句话，似是害羞，也似是难堪，垂下头便再不言语了。
    装醉呢。
    窈烟烟知道。
    她没由来地生气，真想把这人直接扔出去算了。
    可理智到底反复拉扯着她，窈烟烟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扶着程玄走到门前，用钥匙开了锁。
    屋内—片漆黑，窈烟烟拍了下玄关处的灯，回身关门，哪怕动作放得再轻，还是惊醒了屋里睡觉的窈雾。
    小姑娘揉着眼睛走出来，嘴里正要喊姐姐，看见玄关处相依靠的两人便卡了壳。
    “这…这怎么了这是？”她皱眉上前两步，糯米也跟着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醉酒的程玄喵喵叫了两声。
    “喝多了，”窈烟烟道，她体力不好，扶着人走了两步就有点累了，“小雾，你帮姐姐去把餐椅拖出来。”
    “哦…哦哦！”窈雾点头，赶忙去将餐椅从餐桌里拖出来。
    窈烟烟扶着半醉的程玄坐到椅子上，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
    是—件黑色的晚礼服。
    剪裁大方，袖口处坠着银色的镶钻细链，后背—片v型镂空，露出背部雪白的皮肤，被蜿蜒长发遮掩，却更显撩人。
    似乎是察觉到她视线，程玄起眼，漆黑的眸子望过来。
    窈烟烟微顿，状似无意，将视线收回。
    “你穿这件裙子很好看。”她夸。
    后者耳尖微热，将脸埋进臂弯，“嗯”了—声。
    以前她就不习惯窈烟烟直面夸赞，如今面对，依旧会产生羞惭心思，闹个耳脸通红。
    窈烟烟不知她在想什么，从冰箱里拿了做醒酒汤的食材，去到厨房。
    她站在料理台前利落扎起头发，将鸡蛋磕进碗里。
    厨房内光线明亮，照到窈烟烟身上。
    她带着小熊围裙，内里穿着简单，白色短袖和鹅黄色短裤，露出匀称白皙的腿，如世间普通的女孩子—样。
    大抵是如今两人地位扭转。
    此时此刻，程玄看着她，突然觉得，窈烟烟好像不再像她记忆中那样难以触碰了。
    她不再是虚幻的神明，下凡变成了—个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了她口中的姐姐，变成了她埋在心里偷偷爱着的女孩子。
    程玄坐在阴暗—角，从厨房内散落出来的暖色光线映亮了她的眼。
    她垂下纤长的睫，盖住浓黑的眼，听见厨房内传来搅鸡蛋的声音，慢半拍抬起头。
    窈烟烟正动作熟练搅着鸡蛋，程玄看着，微微皱起眉。
    “姐姐。”她喊她。
    “嗯？”窈烟烟没回头，手上动作未停。
    “你怎么会做饭了？”
    “哈哈，”窈烟烟当她在打趣自己，“我怎么不能会啦？白在国外住这么久。”
    话落，好半晌没听见问话的人回应。
    窈烟烟还以为她睡过去了，转过头，就见她正坐在椅子上，眉头轻拧看着她。
    窈烟烟以为她不舒服，心里有点慌，停下搅鸡蛋的手：“怎么了？”
    “没事。”程玄皱着眉头回应，眼睛却始终看着她。
    “…是吗？”窈烟烟担心，望她两眼，迟疑着端起搅鸡蛋的碗。
    好—会儿，对方突然闷出来—句话。
    “你会做饭了，我不高兴。”
    窈烟烟微怔，筷子—停，望过去。
    程玄姿势未变，兴许是喝醉了，她说话也不过脑子，—双凤眸里是显而易见的郁闷。
    窈烟烟好笑，也觉得她醉酒后莫名其妙，：“这你不高兴什么。”
    她回过头，慢慢搅着鸡蛋，窗外雨声渐大，她自己都没发觉这碗鸡蛋早已经搅好，只拿着筷子得手还在机械式地运作着。
    “先不说我如今—个人住，这是我该学会的，再说我是姐姐，学会做饭了，也能更好照顾你们啊。”
    她说的理所当然，可程玄却没由来的难过。
    兴许是醉酒，气性也大，程玄难得多出几分孩子气。
    “我就是不高兴。”
    “又没有人…没有人规定过，姐姐就要照顾妹妹。”
    她话语断断续续，“又不是当姐姐，就不能当小孩子，不能被宠着了。”
    窈烟烟不懂她闹脾气的点在哪，知道她喝醉了，可还是不想平白听她—顿训。
    “可我总不能—直当个小孩子呀，没人宠着，就得学会自己独立才行。”
    “我宠着啊，”她回，话语里带上些气性，“我就想供着你，当—辈子大小姐啊，你为什么要学做饭啊！”
    话落，窈烟烟好半晌没动。
    鸡蛋早已搅好，她眼睫微颤，好—会儿，才硬着头皮看向程玄。
    她的眼尾像是被酒气熏染过，通红—片，自黑暗里望过来，满是委屈。
    窈烟烟喉间酸涩，手几乎拿不稳筷子。
    她是人，但凡是个人，听到这种话，就不可能不会动容。
    可窈烟烟还是收回了视线。
    她的举动，亦是收回了自己方才险些越界的心。
    “你喝醉了，程玄，累了就歇会儿吧。”
    窈烟烟说，放下装蛋液的碗开始准备其他食材。
    —碗醒酒汤做的很快，冒着热气被端上桌。
    程玄没说话，沉默喝完，就红着眼尾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窈烟烟沉默看她半晌，开了客厅的空调，给她披了个空调被，开门回了自己屋。
    窈雾还没睡。
    门突然被打开，她吓了—跳，鼻头眼睛都红，明显刚哭过，手边还放着—卷卫生纸。
    窈烟烟皱眉：“你怎么了？”
    “没…没事！”窈雾吸了下鼻子，“刚才看了部电影，太感人了。”
    “是吗，快睡吧。”窈烟烟没多想，关灯上床。
    折腾半晚上，她也累了。
    —片黑暗里，窈烟烟侧身躺着，毫无睡意。
    窈雾亦是。
    她不比—直住在国外的窈烟烟。
    窈雾—直是在家里待着的，所以程玄的所有，她都看得清楚。
    她深知程玄这几年过得有多苦，也知道程玄对窈烟烟的感情。
    所以她才会这么难过。
    程玄想让窈烟烟当—辈子小孩子，可窈雾印象里，程玄她自己却没有当过—天小孩，明明大家都是需要被宠爱的女孩子。
    世界对她太坏，她什么时候见她这个亲生姐姐，她什么时候都在忙。
    刚来时忙着学习，之后又忙着工作，只有以前看着屋里挂着的画时，她才会明显放松下来。
    ——可高三那年，张安娜却将她房间里的画全都给烧光了，—边烧，—边骂她变态。
    窈雾攥紧了拳头，小幅度贴过去，喊了声：“姐姐？”
    窈烟烟没睡，抱着抱枕缩成—团：“嗯？”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窈烟烟闭着眼，呼吸匀称，“你问吧。”
    “姐姐，你…那个…你对程玄是怎么想的呀？”
    “我能怎么想？”黑暗里，窈烟烟眼睫微颤，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生硬了。
    “就…就是…那个，”她的异样情绪被窈雾察觉，窈雾—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乱七八糟往外吐字，“你对她就没有想法吗？她…她长得这么漂亮，现在社会也很开放的啊，女生跟女生也没关系…啊哈哈，我在说什么啊…”
    窈雾说了个大红脸，恨不得当场挖个洞给自己埋进去，太踏马丢人现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8 21:57:28~2021-06-09 19:3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3章
    一片黑暗里, 窈烟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张嘴想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可想想，又觉得没有和窈雾解释的必要。
    人到了她这个年纪, 想法总会更加现实。
    她不清楚程玄的心, 也不明白自己的，更看不清未来的前路。
    她怕黑, 更怕一个不留神, 会一脚踩空，孤身一人陷进黑暗。
    所以，窈烟烟选择了闭上眼, 闷声说了句“睡吧。”
    第二天，窈烟烟醒的很早。
    天还泛着昏暗的蓝，如被浓墨泼洒，窈雾还在一边熟睡，窈烟烟头疼欲裂, 想起昨夜, 心情复杂端着咖啡杯出了卧室。
    坐在凳子上的女人还在睡着。
    空调运转，温度不高不低，适宜睡眠，空调被大半掉到了地上, 露出她晚礼服后背处雪白的皮肤。
    窈烟烟怕她冷，叹了口气, 将咖啡杯搁回去，轻轻拾起掉落的空调被重新披回她身上。
    兴许是碰到了她，女人睫毛颤颤，片刻, 如蝶翼扇动般睁开了眼睛，露出浓黑的眼瞳。
    她看清了她，像是看见了一场美好的梦，露出迄今为止窈烟烟见过的，她最放松的笑。
    “姐姐。”
    她唤她一声，过了会儿思绪回笼，程玄滑稽的四下打量一圈，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随之纷沓而来的，是昨夜醉酒后的记忆。
    她喝醉酒从未失控过，因为潜意识里她都会牵着一只细绳，绝对不让理智飞出。
    可偏偏昨夜，她大胆非常，理智是牵也牵不住，拽也拽不回。
    程玄怔怔看着她，闹了个大红脸，好一会儿将脸埋进桌子底下，说了句“对不起姐姐。”
    窈烟烟本还苦于今日该如何面对她，见她如此，也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我原谅你了。”她说着，拉过椅子坐到程玄对面。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安静，化成流水，潺潺流过。
    白纱窗帘后的天空昏蓝一片，缠绵数日的夏雨在今天终于停了。
    世界好似只剩下她和窈烟烟两个人，和她们身处的这四方桌子。
    她想起窈烟烟那个酷爱说话的女性朋友江乐瑜，不想话题就这样终止。
    “会做饭…很厉害。”程玄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窈烟烟抬眼瞧她，手下意识想摸咖啡杯，却摸了个空。
    她的细小动作被程玄察觉，可窈烟烟却没发现自己如今正在被眼前这个女人细细观察，还在回她方才的话。
    “那你就更厉害了，那么小就会做饭了。”
    她语气很淡，手指无意识轻叩桌面。
    程玄突然站起了身子，黑色晚礼服上镶嵌着的银色细闪，如黑夜中的银河倾泻而下，晃花了窈烟烟的眼。
    程玄问她：“姐姐你要喝咖啡还是牛奶？”
    “额…咖啡…”窈烟烟脑子空白，下意识顺着内心回复。
    程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个吃到糖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开心。
    她说：“我也是，我也想喝咖啡，我去给姐姐磨吧？”
    手磨咖啡。
    窈烟烟知道自己家里没这个机器，就见程玄挪开椅子冲着大门的方向过去了。
    她是要去隔壁自己的屋子给窈烟烟拿手磨咖啡的机器。
    窈烟烟有太久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急忙起身：“不用呀，我喝速溶的就行了。”
    程玄脚步停住：“姐姐你讨厌喝手磨咖啡吗？”
    窈烟烟如实摇头：“太麻烦了，听话，冲泡的就行了。”
    “你要喜欢喝，那我就给你磨。”程玄说。
    “毕竟浪费的是我的时间，又不是你的。”
    说完，程玄就冲她笑了笑。
    半刻，许是见她表情有些呆滞，程玄微微抿唇，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我马上回来，姐姐。”她说，提着自己的裙子出了门。
    窈烟烟看着她，只觉得荒谬。
    她提着裙子的背影像是真正的公主。
    可现在公主居然说要给她一个冒牌货磨咖啡，还要亲自端过来供她品尝。
    窈烟烟不自在，还是跟了上去。
    程玄听见她过来，纤弱的一只手本来都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硬生生止住动作。
    窈烟烟等了好久，没见她有动作：“程玄？”
    “姐姐，”程玄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她，又垂下眼睫。
    “你回去吧，我自己就行。”她说。
    窈烟烟还以为程玄是怕她看见房间里一片狼藉，弯眼笑了笑：“没关系，你房间乱也没事，我帮你吧，要不你太累…”
    “不是，”她语气生硬，砸的窈烟烟大脑有片刻空白。
    “我不喜欢有人进我的房子。”她说，脸上是明显的抗拒。
    窈烟烟眨了下眼，面上平静无波，脚听话的后退一步。
    “好，那辛苦你了。”她听见自己说。
    程玄穿着漆黑晚礼服进屋，开门都小心，丝毫不让她看见屋里的情景。
    大门关闭，窈烟烟站在楼道里，感觉手心有些抓不住东西。
    程玄说话做事谨慎，“我不喜欢有人进我的房子，”她也使用的是有人，而不是别人。
    可窈烟烟知道，这大抵意义相同。
    可为什么她的那个助理小姑娘都能进去，她却不能进呢？
    窈烟烟控制着自己不去乱想，助理小姑娘能进是因为她是贴身助理，她不能进…又是为什么呢？
    她想不出个缘由，因为她其实并不了解现在的程玄。
    不知道她与宋白若的确切关系，也不知她为什么会选择搬离窈家，住进这么个小公寓。
    窈烟烟被这一扇门拒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控制着自己不去在乎，不去越过不该越的线。
    摒弃所有，一如往常给程玄和窈雾准备早饭。
    ——
    窈烟烟还是喝上了咖啡。
    一整个上午，周碧娆也没见私人办公室出来那个她惦记了一晚上的人。
    倒是江乐瑜来回一趟来回一趟，每次进去手里不是拿点儿糖，要么就是拿杯奶茶。
    周碧娆这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真是纯走后门进来的，还要不要脸了，走后门还走这么明显，又是私人办公位又是老板主动送温暖。
    周碧娆心里那是止不住的想啊，嫉妒得牙痒痒，将自己也是走后门进来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一直到中午，周碧娆才终于逮到出来拿外卖的窈烟烟。
    她今天穿了条藕粉色的旗袍。
    一条不大不小的玉坠子挂在胸前，映衬着手腕子上的玉镯，皮肤显得白且透，让人想起冬天红梅上的一捧白雪。
    外卖小哥见着她出来，喊声都比平日大些，窈烟烟和他说谢谢，小哥面红耳赤连说好几句不用谢。
    周碧娆撇嘴。
    单看这一番，她确实挺绿茶婊，像是人们固定印象里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眼瞧着她婷婷过来，周碧娆喊住她：“哎。”
    窈烟烟停顿，掀起眼皮，没吭声。
    周碧娆与她琥珀色的眼睛对上视线，愣了两秒，赶忙将目光移开。
    自打开始追着小程总，她现在就不是很直了，她也很苦恼，妈的。
    可她想着眼前这个女人可能的身世，还是想盘问她。
    “你是静市本地人吗？”她问，“怎么总感觉那么不像呢。”
    她这句话问的倒是有百分之五十的真心。
    窈烟烟确实不像静市人。
    她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江水巷里长大，说话都轻轻柔柔的。
    窈烟烟当她又耍坏手段，想借着外地人这一称呼嘲讽她。
    毕竟老静市人不少都看不惯外地来的。
    她觉得无聊，以前就不懂这嘲讽人的风气从哪儿来，也讨厌这种盘问户口一样的突然问话，没给周碧娆面子，轻轻柔柔回了句，“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就拎着外卖回了自己办公室。
    周碧娆坐在办公椅上愣了两秒，才通过同事们憋不住的笑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受到了怎么样的侮辱。
    “笑什么啊！”周碧娆一拍桌子，气得要死。
    经常奉承她的圆脸姑娘急忙贴过来：“你跟她生什么气啊，碧娆。”
    怕自己的位置被窈烟烟取代，毕竟周碧娆也真领着她去了不少上流场合，她上一个有钱男朋友就是在周碧娆带她去的酒宴上认识的。
    圆脸姑娘说：“她不识好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周碧娆嫌丢脸，没理她。
    圆脸姑娘急着想发挥自己作用，“其实我上次听说过一些关于窈烟烟的事。”
    周碧娆转过脸，示意让她说。
    圆脸姑娘道：“听说她一直在芬兰留学，具体老家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了，不过她在芬兰日子过得挺苦的，不会是有钱人家。”
    话落，还加了句，“碧娆，你别和她玩，我总觉得她看着不是什么好人，妖里妖气的。”
    周碧娆明白啊，没吭声，转了转眼珠子。
    ——
    下午下班时，窈烟烟接到了张安娜的信息。
    要她回来一趟，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饭。
    彼时，江乐瑜还正念叨着一会儿想带窈雾跟窈烟烟一起去吃烧烤，听见这消息，立马蔫儿了。
    她也知道，不能奢求窈烟烟推了张安娜，毕竟谁对上张安娜，都胆虚。
    “那算了，咱们明天再搓一顿吧。”
    “行，约好啦。”窈烟烟坐上车，与出租车师傅报上地址，车很快行驶到窈家。
    作者有话要说：至于为什么不让进，有反转哈。感谢在2021-06-09 19:39:07~2021-06-10 21:0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4章
    车绕进四季别墅区, 稳稳当当停在冬季这一块儿。
    名字是叫冬季，可盛夏时节，全世界好像就没有不热的地方。
    爬山虎顺着爬了一整面围墙，窈家别墅装修环境清幽, 前面是曲池回廊, 后头是巨大的后花园，树木花草多, 佣人也就得更费心思, 驱虫打药，省的蚊虫碍着主人家。
    兴许是在监控里看见有车停下，站在檐下的佣人过去, 替窈烟烟开了车门。
    “谢谢。”窈烟烟回了句，抬头瞧她，没认出来。
    “不碍事的。”这位新阿姨也没喊她大小姐，明显是不知道该不该喊。
    窈烟烟也没在意，视线擦着她脸过去。
    五年时间, 窈家变化不可谓不大。
    郑叔自打五年前她出国, 便跟着一块儿走了，主动提的离职，没如今就连住家保姆都添新人了。
    她也没把包递过去，自己背着进了屋。
    脚步刚踏上台阶, 窈雾就从屋里哒哒哒跑了出来。
    “姐姐！”她喊她，就跟小狗见了主人似的。
    窈烟烟觉着她好笑, 嗯了声，“你几点过来的。”
    “三点多...”窈雾往屋里瞥了眼，正要继续说话，里屋横插过来一道声音。
    “烟烟姐, 你过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里屋缓缓走过来一个女人。
    窈烟烟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就知道宋白若会在。
    毕竟有关于窈家的传闻不少，她出国后，许是因为宋白若成了她们家恩人的缘故，张安娜身边寂寞，便默许了宋白若时常上门陪伴，这些年下来，两人感情估计算是不错。
    窈烟烟连头都未点一下，只粗略看了她一眼，便带着窈雾绕过她上了台阶。
    宋白若没到窈烟烟敢这么不给她面子，气得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住。
    窈雾经过她时，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算个屁，少摆主人家子了，野鸡。”
    她这句话说得小声，就连前面窈烟烟都没听见，宋白若目光登时如沁满了毒汁，死死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后者一点都不怕她，眸子里是明晃晃的挑衅，说完这句话，哼着歌就进了屋。
    宋白若攥紧了拳头，在心里将窈雾狠狠骂了一通，后回来的保姆见她站着不动，有些担心：“宋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宋白若都没拿正眼瞧她，重整心情回了屋。
    ——
    张安娜正坐在主坐上捻着佛珠。
    长餐桌上摆满了菜，窈家主做餐饮业，主人家口味也比常人刁钻些，菜品各个色香味俱全，光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开，席上却没一人动筷。
    宋白若眼睛都不快够瞄了，吃，可张安娜没发话，谁也不敢碰。
    半刻，张安娜终于有了些动静。
    她换了个坐姿，指头一颗一颗拨过佛珠，对坐在身畔的窈烟烟说。
    “我看你瘦了。”
    “嗯，夏天没什么胃口。”窈烟烟垂眸道。
    “那今天可得多吃点，我还专让厨房做了姐姐你爱吃的菜呢。”宋白若用力刷存在感。
    回应宋白若的，是一道鲜明的游戏开机音。
    张安娜视线横过去，落到窈雾身上：“吃着饭呢，别玩手机。”
    “这不还没吃呢嘛。”她习惯性顶嘴，坐姿吊儿郎当，不情不愿将手机扣回桌上。
    窈烟烟轻笑一声。
    她慢飘飘喝了口茶水，自玉镯缝隙间拽了丝绸手帕出来，轻轻擦了下嘴角，抬眼看向宋白若。
    动作简单，偏偏她做起来，就好看的直抓人眼球。
    秦婶以前没见过这位，听宋小姐偶然谈起，本还当是个不着调的冒牌货，不仅嘴巴恶毒还没气质，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不是个好姑娘，在静市名媛圈里活的就像个玩笑，出去直丢人现眼。
    因这，她出门接她时，虽然对方面容远超出她象，可她还是连窈小姐都没喊一声。
    可如今这细细一瞧，便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这周身气质，就是装那也装不出来，往紫檀木椅上一倚，便与同年纪的两位小姐拉开一条明显的分界。
    “我爱吃什么您都知道，”窈烟烟歪头道，“真是煞费您苦心了，观察不易吧？”
    一口一个您，阴阳怪气到极致了。
    宋白若堵心得慌，扯了下面皮，皮笑肉不笑的：“这是应该的，毕竟...你是我姐姐。”
    话落，窈烟烟就没吭声了，只是像听见笑话似的，哼笑了几声。
    宋白若一肚子气蹭蹭蹭就爬上来了，偏偏还不敢发作。
    窈烟烟从以前就这副阴阳怪气的德行，你打她就跟打到一团棉花似的，不仅不解气，还让你自己心里气性更重。
    张安娜捻着佛珠，全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问秦婶：“打个电话，问问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大门口传来车钥匙锁车的声音，宋白若听见这声响，登时就站了起来。
    窈烟烟本还以为是窈伟回来了，可见宋白若哒哒哒往外跑的模样，就知道了来人不是窈伟。
    是程玄。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女人大步上了台阶。
    阳光追了她一路，却只触碰到她黑色铅笔裤的边角，连着雪白脚踝下的一双黑色白底帆布鞋。
    她今日穿的青春，明显打扮了一番，长发高高束起，满身锋芒遮都遮不住，一进来先扫视一圈，接着直奔她而来。
    “姐姐。”她进门第一个先喊她，丝毫没注意到张安娜捻着佛珠的手登时一顿。
    “嗯，你来了。”窈烟烟看着她，有片刻晃神。
    她竟然觉得记忆里那个灰扑扑的女孩，时刻鲜活的有些刺眼。
    ——就像太阳一样。
    宋白若而后赶到，正邀人坐到自己身边，程玄便已经自己给自己定下了位置。
    她直接坐在了窈烟烟的身边，之后才起来喊人，声音平淡。
    “妈。”
    “嗯，”张安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珠串重新带回手上。
    “你来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吃吧。”
    ——
    一顿饭吃的不尴不尬。
    窈家人习惯了饭不语，哪怕今日这次是庆祝窈烟烟回来，也没有额外破例。
    只程玄一个劲儿的沉默给窈烟烟夹菜。
    碗里的菜快推成一个小山堆，窈烟烟实在是吃不下了，见她还要夹，拍了下她肩膀。
    程玄疑惑看过来。
    “别夹了，又不是小孩，我自己够得着。”窈烟烟说这话时，自己都有点臊得慌。
    “哦。”程玄匆匆眨了下眼，也有些不好意思。
    是她有点激动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窈烟烟撑得肚子都有点起来。
    张安娜喊住她。
    “我招人给你收拾了一下，还是以前的屋子，”她露出今天第一个笑脸，“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吧，好吗？”
    窈烟烟微微抿唇，有些犹豫，察觉到程玄在身边看她，忍不住也回过了头。
    视线相对，程玄弯起眼角。
    “住下吧，姐姐，你住下我也住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窈烟烟没理由不同意，正巧明天还是休息日，不用去上班。
    “好，妈妈。”
    张安娜见窈烟烟回答得爽快，不似不情愿，也放下了心。
    “你那间屋子我一直给你留着，没人住过，知道你回来，我让秦婶给你换了个床单，睡衣洗漱用品也都是新买的，你上去看看喜欢吗？”
    窈烟烟点头，听张安娜的话上了楼。
    床单是白色印有小碎花的样式，整间屋子还和以前一样，给人一种极为熟悉的温馨感。
    对面窗户未关，晚风荡起风铃，叮叮当当响。
    窈烟烟走到窗口，夏夜晚风吹拂过她发丝，她垂眼，看到了从家门走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院落里的曲池回廊。
    两人明显的不亲密，中间空出好大一段距离，宋白若在前方走走停停，片刻，忽然抬头冲她看了过来。
    窈烟烟微微挑眉，与她对上视线。
    宋白若目光稍定，半刻，嘴角忽然扯出一个得志的微笑。
    她走回去，蹭到程玄身边，刻意放大声音说：“谢谢你啊程玄，还专门送我出来。”
    距离远，窈烟烟并未听清程玄回什么。
    亦或者，对方根本就什么都没回。
    她们越走越远，程玄将宋白若送上车后，从外套口袋里熟练摸出烟盒，取出根苏烟叼在嘴里。
    她动作好看，细瘦手腕连着苍白纤长的五指，夹着跟苏烟，烟雾散在风里，显出几分难言的风情。
    也是她在她面前刻意收敛，从不会显露出的一面。
    夏夜昏暗间，她侧身点火，风绕过长发，眉目黑，皮肤白，猩红的火光极为醒目，似可燎原，窈烟烟的视线落在那点火光之上，接着缓缓上抬，与一双明显怔愣的眸子对上视线。
    程玄本偷偷看看她的窗户有没有亮起灯盏。
    没成，她会站在窗台，还发现了自己的坏毛病。
    程玄嘴唇一颤，全身风情荡然无存，上调凤眸怔愣片刻，接着抬起苍白两指将嘴里烟取出，灭掉了。
    窈烟烟看清了她一系列举动，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些莫名空荡。
    她还真不知道程玄有抽烟。
    站在大门口的女人与她对视片刻，接着抬步原路返回。
    很快，窈烟烟的房门被敲响。
    “姐姐。”程玄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窈烟烟微愣，没程玄会因这么点小事跑上来见她。
    她拉开门，正对上女人的一双眼。
    睫毛垂落着，像是有些不安。
    “我没抽的，”她说，话语直白，“就是刚才心情不大好，我平时没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0 21:01:49~2021-06-11 19:1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5章
    说完, 她手指头下意识搓了下裤脚，眼神举动简直像一个被发现了抽烟的初中学生，等待着家长的批评。
    太乖了，让人莫名升起些想要逗她的心思。
    窈烟烟憋住笑意, 做出几分严肃表情, 争取靠近记忆里严肃的家长老师：“真没瘾假没瘾啊，我看你抽着还挺熟练的。”
    “真没瘾, ”她一下就蔫了, 像做错了事，“一年我都不见抽两次，今天还被姐姐你给看见了。”
    “那你下次躲起来抽？”她这句话完全带着开玩笑的语调。
    没成想, 程玄态度认真。
    “我不会躲起来，”她说，浓黑的瞳直直望过来，“我只会下次不抽了。”
    窈烟烟没想到她会如此认真，对上她视线, 心口莫名一跳, 慌张解答：“…我逗你玩的，程玄。”
    “你是个成年人了，抽不抽烟，一天抽多少, 其实都与我没关系。”
    “我知道，”她说着, 抬步走进屋内，关上门。
    关门声微响，窈烟烟听着，莫名发慌, 可对方并未上前一步，只后背靠着门板。
    “我不是怕你会生气，姐姐。”
    “我是怕你会不喜欢，不喜欢我身上的烟味。”
    “没有…不喜欢，”窈烟烟微微皱眉，大拇指不住紧抠食指的第二关节。
    这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举动。
    原本还算温馨的室内，因为突然多出来一道鲜明的存在，让窈烟烟无端心慌意乱。
    那种心慌，让她恨不得夺窗而逃，逃的离程玄越远越好。
    偏偏，对方好像丝毫不觉，靠着门板问她。
    “那姐姐是还算喜欢？”
    模糊的提问，让人不觉得是再说一根简单的烟。
    事实上，程玄也深知自己并不是在说一根烟那么简单。
    她平生大抵从未有此刻这般慌乱，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抓着门把手，心中期盼她能听出自己的话外之音，又跪求她一听而过，丝毫不将她少见的放肆记在心上。
    她后悔，又不后悔，复杂情绪将她包围，只等对方一句话判定她放生亦或死刑，内心深处自己都嘲讽自己太过滑稽可笑。
    万幸，窈烟烟并未让她等太久。
    对方话语清浅：“我不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是在说烟呢。
    程玄松下肩膀，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脸，拉扯着皮肤：“是吗。”
    “嗯，”窈烟烟垂着眼，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突然冒出一句，“程玄。”
    “嗯？”
    “你跟我出去一趟吧，”窈烟烟抬脸，面上笑容并不明显，“我现在想喝橙汁。”
    程玄微愣，点头，看着窈烟烟穿好了外套，两人开门一起出去。
    窈雾正在客厅一边吃西瓜一边玩游戏，听见有人下楼梯，还以为是张安娜，结果一抬眼是窈烟烟和程玄。
    她纳闷：“大半夜的，你俩干嘛去啊？”
    “出去一趟，”窈烟烟回，“散散心。”
    “那我也要去。”窈雾放下手机就要起来。
    “不用，”窈烟烟笑着说，“你就在家里吧小雾，姐姐和你程玄姐姐也有话要说。”
    话落，她捋了捋外套，抬步往外走。
    窈雾皱眉跟程玄使眼色，用嘴型问：怎么回事？
    程玄摇了下头，跟在窈烟烟身后出去。
    ——
    夜色浓重，窈烟烟拒绝了窈家司机的车，和程玄并肩走在大路上。
    如今马上将要步入十月，夜里开始变得有些冷，窈烟烟裹紧了衣服，问程玄：“要不要一起去看海。”
    “现在吗？”她的提议突然，程玄有些发愣，不过还是点头，“姐姐你想去，那咱们就去。”
    “好。”窈烟烟转过脸，身边的女人忽然偏离了位置。
    窈烟烟停住脚步，看着程玄穿过小路，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饮料，又穿回来，将饮料递到她手里。
    窈烟烟垂眼，手里的是一瓶橙汁。
    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方才提了这么个约她出来的借口。
    “这个牌子可以吗？”她站在窈烟烟面前，眼神晶亮，目光好似能将人心里的所有看穿。
    “嗯。”窈烟烟眨了一下眼，努力压下心头那点怪异感觉，将橙汁攥在手里，并没有将其拆封。
    听到她应答，程玄放下心，继续和她走在小路上。
    夏夜星月照亮前路，程玄走在她身侧，忽然道：“姐姐。”
    “嗯？”窈烟烟起眼，“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只冰凉的手便牵起了窈烟烟手腕。
    窈烟烟心脏咯噔一跳，就见程玄像便戏法似的，给她手腕系上了一条黑金色的手绳。
    “这是…”窈烟烟有点愣。
    “这是我去年冬天，去寺庙里给你求得，”她说，原本低垂着的眼睫抬起，里面像是落了一片温柔的湖水。
    “祝你岁岁平安，喜乐康健。”她的声音很低，慢且缓，将手绳系好后，主动后退一步。
    黑金色的手绳暴露在路灯下，闪着浅浅的光。
    窈烟烟转动了一下中间的小金珠，看清了上面刻有三个字母。
    yyy。
    窈烟烟看着，心好像都被烫了一下，好半晌，才干涩回了一句：“…谢谢你，程玄。”
    “不客气，姐姐。”她说，离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窈烟烟身边。
    一切安和的情绪，都在程玄被窈烟烟带到公交站时烟消云散。
    “要坐公交车去吗？”程玄皱眉，满心抗拒。
    “嗯，我记得有直达的。”窈烟烟说着，余光望见远处一辆红色公交车过来，转头对程玄笑，“就是这辆，程玄，咱们运气真好。”
    她的开心显而易见，怕是觉得自己撞了个小运气，程玄不想扫了她兴致，公交车靠站，程玄站在公交站台，看着这辆公交车，心中抵触几乎难以言喻。
    窈烟烟见她不动，正要拽她衣角，程玄便低垂着眸子，抬步一声不吭先上了公交车。
    她走在前面，进去先扫视一圈。
    静市市内的公交车，到底与通行丰康镇的那辆拥挤的大巴车不同。
    而且正是晚上，车上只有零星两座人。
    可程玄还是没由来的心慌，见窈烟烟从后赶到，她脸色苍白牵紧了窈烟烟的衣角。
    窈烟烟刚投完币，见她站着不动，怕车子开动，程玄会不小心摔倒：“抓着我做什么，找个地方坐啊。”
    “...嗯，”程玄答得勉强，捏紧了窈烟烟衣角的手指攥到发白。
    ——好可怕。
    她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当年那辆车厢里的汗臭味。
    司机望了眼后视镜，见程玄面色苍白，有点担心：“小姑娘，你朋友是不是低血糖啊？”
    “低血糖？”窈烟烟吓得手忙脚乱，赶紧要带着程玄往里坐，“是吗程玄？是低血糖吗？”
    “不是，”程玄回答的有些勉强，顺着她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我...我攥着姐姐你衣角，就行了。”
    她说话都有些打颤，窈烟烟都快被她给吓死了，“能行吗？头晕吗？”
    “不晕，我...马上就好了。”她手指攥得死紧，好像生怕窈烟烟会一不小心就从她指缝里溜走。
    窈烟烟将信将疑，一路上心都高高悬起，见人确实一直清醒，才缓缓放下心来。
    静市是临海城市，海离这里也就两站路的距离，车很快靠站，窈烟烟扶着程玄下车，心始终不踏实。
    “要不要去小诊所量量血糖？”她问。
    “不用，”程玄说，“我已经没事了，咱们去看海吧。”
    两人脚踩到实地，程玄才慢慢松开攥紧了窈烟烟衣角的手。
    窈烟烟生怕程玄在骗她：“真的？”
    “...真的。”她现在真的没事了。
    窈烟烟直视她的眼，很久，才松下紧绷的肩膀：“我相信你了。”
    两人顺着前往海边的路往前走。
    海风吹来的咸湿气息，走在大路上就能闻得见。
    窈烟烟闻着，深深舒出一口气，高悬了一路的心也跟着放下，走路渐渐变得随性了不少。
    程玄走在后面，看着前方窈烟烟走路蹦蹦跳跳，哼着歌，时不时原地转个小圈子。
    她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针织纱，随她走动，海风将她的针织衫吹的鼓起来。
    程玄看的入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脸上如今的笑显得过分温柔，外人一眼看过去，几乎就能明白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是看见自己深爱的人，才会有的眼神，装都装不出来。
    窈烟烟转了个圈，正好背过身面朝她。
    程玄心一慌，急忙垂下脸，用力抿唇将嘴角笑意压下去。
    “程玄，你来过这里吗？”窈烟烟隔着海风问她。
    “...没有。”程玄说。
    说起来别人恐怕都不会相信。
    程玄甚至连静市有海都不知道。
    两人越走，靠海便越近，渐渐地，程玄已经远远地望见了海的样子。
    咸湿海风吹过她发丝，程玄站在堤坝上，看着天海连成一线，窈烟烟举着手电筒，带着她走上夜晚的沙滩。
    这里是个小海滩，夜里一个人都没有，窈烟烟带着她小跑进去，两人好似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夜游。
    两人的脚印走了很远，窈烟烟拎着自己的鞋子，却没往海里走，只和程玄坐在沙滩上，两人静静看着夜晚的海。
    “我很喜欢看海，”窈烟烟说，“小时候受了委屈，我就会坐刚才那辆公交车到这里，坐半晚上。”
    “没人找你吗？”程玄侧脸问。
    “家里人的话...没有，”窈烟烟说着就笑了，“都是郑叔过来找我，抱着我回去。”
    “当时我好几次，哭的鼻涕都蹭到他衣服上了。”窈烟烟笑着说，忽然想起什么，“哎，程玄。”
    “嗯。”程玄的眼睛始终望着她。
    “我最开心的事情，是看海和挣钱，你呢？”
    海浪裹挟着寒凉海风，吹乱了窈烟烟的头发。
    程玄探过身，指尖温柔，将窈烟烟凌乱的发捋到耳后。
    “我最开心的事情，”她说，笑容空空荡荡，漆黑的眼睛莫名让人想起大海深处的群青。
    “是和你待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着还是跟大家解释一下，我也不好提前剧透，可是大家伙可以放一百个心，程玄之所以那么对宋是有原因的，不是bug！宋会领盒饭，会嗝屁！都不是一般的受报应！放心看下去就行，恶人一定有恶报的。感谢在2021-06-11 19:13:23~2021-06-12 21:2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6章
    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好像一下一下撞进窈烟烟的心里。
    窈烟烟呼吸一窒, 下意识后退躲开了程玄的手。
    苍白骨感的手悬停在半空，片刻，程玄苦笑着，将手收回。
    窈烟烟心里忽然无端生出一种荒谬感。
    海风灌进她口里, 心里, 窈烟烟瞪着眼睛，与程玄对视, 看她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 内里深情几乎一眼便知。
    她到底是有多傻，居然一直忽略她的眼神话语，麻痹自己的心里, 明明程玄几乎都快要将一切摆在她面前，可她却始终视而不见。
    窈烟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将一切挑明。
    “程玄，我问你，你如实回答我。”
    “嗯, 你问吧。”程玄姿势未变, 只是五指攥紧了手下的沙子，挖出一个极深的坑。
    “你是不是喜欢我？”
    程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不知为何，她就猜到窈烟烟会这么问她。
    可当她真的说出口的瞬间，程玄还是止不住浑身打颤。
    “是, 我是喜欢你。”她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听见自己说。
    这一刹那, 她的心突然变得特别轻松。
    好像压了五年的大石从她心头挪去，她就像一个整整躲逃了五年的罪犯，日日夜夜因自己犯的罪而魂不守舍，此时此刻终于被警察逮捕, 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可目光对上窈烟烟清浅的眸子，她原本已经渐渐安定下来的心还是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害怕了。
    “你要是不想听，那就当没听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她永远抵抗不住窈烟烟的视线，几乎她看她一眼，她就会溃不成军。
    程玄撑起手掌，想从原地逃离。
    却被一只带着黑色手绳的手拦住去路。
    “程玄，”窈烟烟眉心紧锁，面上情绪复杂，“坐回来。”
    她语气近乎命令，程玄心口稍窒，感觉自己好像溺进了大海之中，口鼻无法呼吸。
    “你是傻子吗？我听到这种话，你居然还让我当做没听过？”窈烟烟语气不可置信，兴许是因心情缘故，语速都不可自制的加快。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的语气像一个长辈，更像一把弯刀，捅破了程玄的心脏。
    程玄眼眶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此时此刻感觉到的羞愧感熏红，泪意涌上来，她紧紧闭眼不想被她发觉自己的不体面，五指扣紧了掌心。
    “我数不清了...”她说，“我数不清我喜欢了你多久。”
    窈烟烟呼吸发颤，下意识小幅度摇头：“...你好像在逼我发疯。”
    苦苦死守的防线被眼前这个女人擅自闯入，窈烟烟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感动，而是害怕。
    她极力控制让自己不要过激，心平气和的与她进行这场“谈判。”
    “程玄，我知道你不爱说话，所以我现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我来说。”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微微喘气：“我...我首先跟你道歉，是我，是我一直因为恐惧，害怕，所以对你的感情视而不见，对不起...”
    窈烟烟的心好像被一张名为酸涩的大掌攥紧，眼眶发红发烫。
    “可是，既然现在我知道了，我明白我逃不过，我也不想在逃，所以我要将我想说的告诉你。”
    “我...我是个胆小鬼，”窈烟烟攥紧了胸口处的衣料，“我的胆子很小很小，程玄，你不会知道的，因为我觉得你可能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以后该怎么办...”
    “我考虑过啊！”程玄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你考虑过什么？”窈烟烟的质问好似直戳她心口，“你知道咱们两个如果在一起，会面对多少吗？你可以给我百分之一百的安全感吗？我说了，我是胆小鬼，我害怕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如果我同意了，那么另一半一定会是一个让我肯定，可以给我百分之一百安心的人。”
    “所以我就被你否定了，是这个意思吗？”程玄问她。
    “是，”窈烟烟将掉下来的眼泪快速抹去，“你没有给我安全感，程玄，如果你成熟稳重，那你就应该明白你不该喜欢上我。”
    “...喜欢你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吗？”程玄的心好像被她的话凿烂了，疼的她眼泪一直往下掉。
    “窈烟烟，我这辈子从来没后悔喜欢过你，哪怕你当年带我上了去静市的公交车，欺骗我，不理我，抛弃我...我都从来没后悔过，哪怕这五年我活的像条没人要的狗一样！”程玄抬手擦着眼泪，不想被她看清自己的脸。
    “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特别特别地后悔，我后悔我不该让你知道，我就他妈应该藏一辈子！”
    女人的哭诉融进海风里，窈烟烟难过的眼泪都要擦不干净。
    “我是在跟你说这些吗？程玄？”窈烟烟大口呼吸着，“我是在说，我是你姐姐，你根本就不能喜欢我你明白吗？！”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程玄抬起通红的眸子，“难道在你眼里，我连喜欢你的资格都没有吗？”
    “因为我是你姐姐！”窈烟烟语气近乎气急败坏，“我是你的姐姐你当然不能喜欢我！”
    “哈，姐姐...”程玄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惨淡。
    “这句话，我这五年之间听过无数次了，”程玄笑的浑身打哆嗦，“她们所有人都说你是我姐姐，我不能喜欢你，没想到如今就连你都这么告诉我。”
    “怎么？难道她们说得不对吗！”
    “不对！”程玄紧咬着下唇，眼泪滴滴答答流下来。
    “怎么可能对？！我喜欢你，跟你是我姐姐有什么关系？”程玄感觉自己如今呼吸都困难。
    “我喜欢你明明因为只是你！不管你是男的是女的，年幼或者老去，我都爱你，我都喜欢你，为了和你在一起我铺好了路，所有可能伤害你的一切我都可以将它们全部推翻！”
    她哭的语不成句，“可是你现在跟我说我不该喜欢你，窈烟烟，是我做错了吗？我喜欢你是我做错了吗？”
    “就是你做错了！”窈烟烟的理智飞走，语气近乎控诉，控诉这个将自己心绪搅成一团乱麻的犯罪者。
    “你就是不该喜欢我！”
    她话语如发疯一般，说出这句话之后，程玄的眼神明显暗了下来。
    眼泪从她失魂落魄的眼眶里大颗大颗掉下来，程玄面无表情，声音变得小且弱。
    “是我的喜欢给你造成麻烦了。”
    “虽然我这辈子也没有妄想能从你那里得到一个结果。”
    她站起来，和窈烟烟说了一句对不起，踩着沙子从原地走了回去。
    ——
    窈烟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哭得全身没了力气，坐在沙滩边给江乐瑜打了个电话。
    江乐瑜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窈烟烟声音带着哭腔说要她来接她，赶忙从酒吧出来，开着车往海边赶。
    她来时，就看见窈烟烟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海边。
    “窈烟烟？”江乐瑜提了裤脚小跑过去，“你怎么了啊这大晚上的？”
    浪花拍打声渐小，窈烟烟夜里看不清东西，垂着脑袋说：“程玄跟我表白了。”
    一句话好似惊雷，江乐瑜眼睛瞪大，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消化了这个重磅消息。
    “不是，我去...她跟你表白了？”
    “嗯，”窈烟烟接过她递来的卫生纸，擦了擦眼泪，“算是...被我半逼迫的吧。”
    “半逼迫？”江乐瑜纳了闷了，“那她现在人在哪啊？”
    “我不知道，我们俩吵了一架，然后她就走了。”
    “走了...？”江乐瑜满头雾水，“不是...她跟你表白，那她跟宋白若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不知道。”窈烟烟摇头，心里委屈得要死。
    “你这怎么能不知道呢？她都说喜欢你了，没跟你解释这个吗？这么重要的事情啊！”
    “哈，解释，”窈烟烟越想越生气，平生第一次说了别人的坏话，“我跟你说，她就是那么个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告诉你，全部都要你自己去发现。”
    “我去，”江乐瑜都服了，“那这他妈也太闷葫芦了吧，她自己活着不累吗？”
    “我哪知道她累不累，我跟她说了我是胆小鬼，她没有给我安全感，我怎么可能放心跟她在一起？”窈烟烟一想这个，气的心口大起伏。
    江乐瑜都无奈，可她想起上次程玄和她说话时流露出来的眼神，还是感觉肯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你这样想也对，”江乐瑜说，“不过吧，我觉得啊，你其实...不拒绝也没事啊？你想想，她年轻，还这么漂亮，然后吧，业务能力也强...啊，这个业务能力，是指工作方面哈。”
    江乐瑜尬笑着，用手抹了下鼻尖。
    “就...我这意思是，你其实跟她在一起，稳赚不亏啊？我看你貌似也不讨厌她，不然不可能因为她坐在这儿哭，对不对。”
    “所以，我就觉得啊，你跟她在一起其实也挺好的，当个床伴那也行啊？”
    她话说完，就见窈烟烟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过了头。
    “你把我当禽兽是吗江乐瑜！”窈烟烟恨不得抓一把沙子呼死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2 21:26:14~2021-06-13 19:3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7章
    “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乐瑜百口莫辩，怕窈烟烟觉得她变态，“我觉得我这样想很正常。”
    “哪里正常了？”窈烟烟被她这一打岔, 眼泪都不再往下掉了, “我跟程玄就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江乐瑜就看不明白了。
    “我俩…”窈烟烟一卡壳，姐妹两个字坠在嘴巴边, 将吐不吐。
    经历了这种事, 她发现自己现在很难再喊程玄一声妹妹。
    窈烟烟的犹豫被江乐瑜看在眼里，她哼笑一声，从裤口袋里摸出盒女士烟, 点燃了深深吸一口。
    “窈烟烟，你就是迈不开腿，”她撇过眼来，冲窈烟烟细数程玄的优点。
    “你看她，年轻, 漂亮, 学历高，人品吧我不太了解，不过看样子对你也不错，”江乐瑜吸一口烟, “这他妈要是跟我表白，我铁定不拒绝, 当个床伴，稳赚不亏的买卖行吗？”
    “我要的又不是这个，”窈烟烟皱起眉头，“江乐瑜, 我是真胆小，我虽然没谈过恋爱，可是我但凡认定了一个人，那就会认认真真地处下去，所以对方如果没有给我百分之一百的安全感，我是没有勇气陪伴她去面对全世界的。”
    “而且...我长这么大，经历的告白很多，可我从来也没有玩弄过别人的感情，那不叫回事，那是对别人不尊重。”
    “尤其是程玄，她…她就不是一个能简简单单做床伴的类型，”窈烟烟绞尽脑汁搜刮着语句，“她从小就是个很不爱说话，隐忍到能打碎牙齿活血吞的人，这么认真死板的人，哪怕时隔五年，我也并不会觉得她有变多少。”
    “她…”江乐瑜忽感无言，指尖烟燃了片刻也忘了弹，只等烟灰屑屑落到地上。
    “这年头儿，怎么可能还有她这样的人…”好半晌，江乐瑜眼神逃也似的，叹出一句话来。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见着程玄的时候，那丫头片子说的话。
    ——你的眼神不像是喜欢窈烟烟。
    ——我求她看不出。
    ——又做梦都想让她看出来。
    她细细咀嚼着这三句话，垂着脑袋抽了口烟。
    当时她觉着奇怪，想程玄干嘛跟她说这个。还当她其实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情圣，转头就扔在了脑后头。
    可如今，听见窈烟烟说的，江乐瑜忽然就觉出一种诡异的荒谬感。
    她想起了程玄当时的眼神。
    ——万一呢。
    万一这个世界上就有她想都不敢想的蠢货，一声不吭在背地里喜欢了一个女孩五年，耗费了一整个青春呢。
    可她还是不敢信，程玄缺什么啊，长相漂亮学历也高，上着大学的时候就被人喊小程总，工作起来不要命，年纪轻轻独掌大权后另开辟了房地产业，那么闪闪发光的一个人，随便勾勾手指头都有一群人跟在身后头前仆后继。
    她觉得自己想的太荒唐，不现实，摇了摇脑袋将这事儿撇到脑后。
    ——
    江乐瑜带窈烟烟上车，问她：“你是回公寓还是回窈家？”
    窈烟烟纠结半晌：“回窈家吧。”
    “成。”江乐瑜开了车门，先把驾驶位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抱枕小说都扔到后头，怕窈烟烟又唠叨她邋遢，抬头冲窈烟烟露出个讨好的笑脸，可对方目视远方，明显不在状态。
    江乐瑜微顿，坐上车，窈烟烟转过头就说话了。
    “江乐瑜。”
    “啊，”江乐瑜转头，“咋啦？”
    窈烟烟跟她打商量，“你现在是在外面租了房子，是吧？”
    “是啊。”江乐瑜随口答着，关了车门。
    江乐瑜翅膀子硬，不乐意结婚也不乐意继承公司，一毕业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窈烟烟舒了口气，“那行，我明天去你那里住。”
    “啊？”江乐瑜微愣，反应过来一点不避讳的骂自己，“我那房子乱的跟猪圈似的，你能接受吗？”
    “请个家政不得了。”窈烟烟不以为意。
    “那窈雾妹妹呢？她现在不是住在你那儿？”
    “那没事，小雾现在也正想自己住呢。”
    江乐瑜知道她是不想见着程玄，点头同意了，开车将窈烟烟送到窈家，问她：“哎，明儿早上我几点过来接你啊？”
    “到时候微信联系，我还得去星水公寓搬行李箱呢。”
    “OK，今儿晚上早点睡啊。”
    “行，你也是，拜拜。”窈烟烟下车冲她挥了挥手。
    “拜拜。”
    热烈的红色轿车很快开出去，拐了个弯消失不见，窈烟烟收回视线，站在路灯下轻轻叹出口气，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多了。
    夜里冷，她裹紧了外套，走进家门。
    窈雾还在客厅昏昏欲睡地追电视剧呢，就听见了门响，吓了一跳，登时瞌睡虫都溜光了，小跑过去迎，“姐姐，你们回来啦！”
    可进门的却只有窈烟烟。
    她纳闷往后瞅了眼：“咦？程玄呢？”
    “程玄没回来？”窈烟烟皱起眉问。
    “没有啊。”窈雾一脸茫然。
    窈烟烟抿紧唇，没理会窈雾的问话，上楼将自己关进卧室里。
    她从抽屉里翻出那个旧手机。
    粉红色的牡丹花头像被微信的没用信息挤到下面，窈烟烟抿唇点开。
    信息截止在几天前，她们互道晚安，之后再也没说过话。
    对于今夜突然地不知所踪，程玄一句解释也没有。
    窈烟烟蓦的觉出几分气闷，将手机重新搁回柜子里，好似封锁自己此刻无处安放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生气。
    可她就是搞不明白程玄这个孩子，她的嘴硬与习惯性的隐忍都好像一个点火机，能随时随刻将窈烟烟心头鲜少生出的火气点燃，五年前是，五年后亦是，偏偏她还无话可说。
    窈烟烟咬紧了腮帮子，半刻，撒气似的用手拍了下柜门，才起身去洗澡。
    ——
    隔天早上，窈烟烟就准备回去了。
    她与江乐瑜约好了时间，一会儿两人还要去星水公寓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搬家。”
    可兴许是运气不好，途径客厅时，窈烟烟就被张安娜逮住了。
    她喊她过来。
    窈烟烟点头，坐到沙发对面。
    张安娜面带浅笑，她今年奔五十的人了，皮肤保养得志，看着好像才刚进入四十，清早貌似心情还不错，拨着佛珠道：“烟烟，你这就要回去了？”
    “嗯，一会儿还有事。”窈烟烟并未表露出亲近，也未过分疏离。
    张安娜问她：“什么事？大早上的就急着走。”
    窈烟烟被她的问话搞得莫名其妙，张安娜一贯是个不搭理孩子私事的家长。
    她模糊回：“就是些小事。”
    张安娜笑容不变：“我还当烟烟是谈恋爱了呢。”
    窈烟烟微愣，张安娜闲话家常似的问她：“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额...”窈烟烟一顿，她以前一直在国外，从未经历过这种类似于催婚的场面，如实回，“对象...倒是没有。”
    张安娜微笑着，似了然于心，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金色邀请函来。
    窈烟烟微微皱眉接过。
    张安娜喝了口茶水，轻飘飘道：“这是郑家公子办的晚宴邀请函，烟烟你也去看看吧。”
    “这...”窈烟烟视线定在邀请函上方写着的狗爬字上，看了好半天才从杂乱的壁画上看明白这三个字。
    郑思跃。
    名字耳熟，可却不记得这个人。
    窈烟烟开口想拒绝，豪门圈子举办的晚宴一般都有目的而来，她不想去，张安娜好似早知道她的心思一般。
    “去看看吧，烟烟，你要是能相看上一个，我也结了一桩心事，你别再让妈妈担心了。”
    如此，窈烟烟只得拿着这张邀请函出了门。
    ——
    江乐瑜在车里等了好半天，见人终于出来了，嘟囔道：“给屋里干嘛呢，我还以为你嫌弃我那猪窝原地反悔了呢。”
    窈烟烟将那张邀请函掖进包里，没跟江乐瑜说这事，“没有，快走吧，早办完早完事。”
    江乐瑜说声好，脚踩油门上路，很快就到了星水公寓。
    休息日的早上，公寓里面不好停车，窈烟烟让江乐瑜在外头等着，她自己背着包上了楼。
    窈烟烟上楼的时候，心脏都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生怕又会像以前那样突然撞见程玄。
    她在心里构想了无数次该怎么面对她，可钥匙都插进锁孔，窈烟烟也没听隔壁传出丁点动静。
    她抿唇，关门的力度也不自觉加重了些。
    行李箱就放在床底下，窈烟烟没什么需要装的，洗漱用品到时候新买就行，她只带了几件日常的衣服鞋子护肤品一类的东西。
    糯米一晚上没见着两位主人，粘人的很，窈烟烟把它抱起来亲了亲它的脸，确认了下食物和水都还有，对它小声安慰一句：“晚点你的另一位主人就回来啦，姐姐要先走啦。”
    窈烟烟说着，生怕自己舍不得，赶紧开了门。
    可糯米扒住了她裤脚，窈烟烟门都开了条门缝，赶忙将它抱下去，小声安慰一番。
    “不怕啊，马上她就回来了，姐姐真的要先走啦。”
    她一边告别一边将糯米放回地上，转过身，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隔壁门前的程玄。
    一个夜晚过去，昨夜的失控与崩溃在她脸上不复存在，化为一种深层的平静。
    她皮肤很白，没化妆，穿了一身黑白色的休闲服，腰板挺直身材纤瘦，黑缎似的长发垂着，面上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也不知站在这里听了多久，只黑沉沉的眼睛低垂着，一眨不眨看着她。
    窈烟烟被她看着，心没由来的一阵巨跳，却没吭声，硬着头皮将行李箱搬出门。
    她单方面与程玄宣布冷战，起码此时此刻，她心里并不想再跟程玄说话。
    对方显然也默契遵守了她的冷战宣言，一句话没说，只抱臂靠在门上，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
    窈烟烟死死咬住下唇，攥紧了行李箱提手，抬步要走。
    对方忽然上前一步。
    窈烟烟吓了一跳，好像对方是个会偷自己行李箱的坏小偷，毫无风情地后退一步，暴露出自己如今的心绪如一团乱麻。
    程玄却没笑。
    只喊了她一声：“姐姐。”
    窈烟烟因她这声姐姐，眼眶蓦的发烫，她语气像头小兽一样凶：“你干嘛？”
    程玄被她凶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你要走。”
    “对，我要搬家。”她说完，压了一晚上的大石头好似从自己心口挪开。
    这是窈烟烟这个幼稚鬼单方面对程玄小小的“报复。”
    程玄却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显露出太多情绪。
    只上前，一声不吭拎过她放在一边的行李箱，提着就下了楼。
    窈烟烟惊愣，“你干嘛啊程玄？”
    前方女人身形笔直，如松如竹，黑发落在身后，随她走动微微摇晃。
    她一声不吭，就连背影都显露出一股子倔气。
    窈烟烟心头火气。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还跟她表白，情绪失控呢，今天听到她搬家一点都不生气，还帮着她搬行李？？
    早晨阳光透出一股苍白，投映到走在前面的女人身上，手上。
    程玄忽然就说话了。
    “帮你搬行李箱。”
    算是回答刚才窈烟烟的问题了。
    她没回头，可窈烟烟光想都能想象到对方那张倔气的脸，一定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窈烟烟紧咬着腮帮子，都想一脚把走在前面的程玄给踹下去。
    还真是亲手送她离开？
    真行。
    程玄下到最后一节楼梯，门口投射过来的阳光照了她一身。
    她停住脚步，窈烟烟也跟着停下。
    程玄没回头，只目视着前方，突然道。
    “姐姐，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窈烟烟心脏猛的一揪。
    她攥紧了行李箱提手，苍白的手骨节分明，声音沙哑又小。
    “你说什么都没用，赶我走也没用。”
    “我不求你给我一个结果，如果我的喜欢让你感到沉重，那我以后...就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不过我会一直都喜欢你。”
    她转过身，抬头仰视站在台阶上的窈烟烟。
    这个角度，窈烟烟正好能看清她眼底通红一片。
    心脏狂跳，窈烟烟攥紧了手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程玄却忽然笑了。
    她说：“因为你就是我人生里的盼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3 19:37:19~2021-06-14 21:2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8章
    大概是程玄说的话让她印象深刻。
    这天晚上做梦, 窈烟烟都十分少见的梦见了程玄。
    她梦见自己站在高中学校的走廊上，身边是人声鼎沸，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围绕着她, 亲切喊她名字。
    窈烟烟穿着高中时代的校服站在人群中心, 被纠缠得烦了, 甩脱了桎梏要走，就望见了站在走廊另一边的程玄。
    她孤身一人, 穿着静市一中的白色校服, 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沿着墙边走。
    窈烟烟看清了她，抬步想过去，身边忽然有不认识的人来拽她的胳膊, 窈烟烟皱着眉头将其甩脱，冲着对面喊了一声：“程玄！”
    话音一落, 对面站着的少女停下脚步, 身边人群消散，整个走廊只剩下了她和对面的程玄。
    她眨了眨眼，走廊对面窗户泄漏出来的夕阳撒了她满身，窈烟烟微微抿唇, 从一片光亮中朝程玄身处的阴暗处走去。
    “你怎么也不说话？”她语气里带了点女孩家对着亲近的人才会有的怨气，抬眼看她。
    这年的程玄正是高中时。
    扎着马尾，青涩干净，漆黑的眸子像点了星子, 嘴角微微弯起，亲昵喊她：“姐姐。”
    窈烟烟看着她笑，忍不住跟着也笑：“嗯，怎么啦？”
    “我有个东西一直想给你看, ”她说，语气像是小女孩偷藏了百宝箱，热切想要分享给自己最爱的人。
    她熟练地牵住窈烟烟的手，两个女孩从阴暗里走向光明。
    窈烟烟问她：“是什么东西啊？”
    程玄弯起眼睛，好像特别开心，身上竟然显露出几分骄傲模样。
    “是我很努力很努力才得到的东西。”
    她牵着窈烟烟，走了很远，最后两人停在一片荣誉学生展示墙前。
    “这里怎么了？”窈烟烟不以为意的看着她。
    程玄微微笑着给窈烟烟指：“姐姐你看。”
    窈烟烟抬头，就看到了荣誉学生展示墙的第一排，封着一张女孩的照片。
    模糊，看不清脸，可是窈烟烟知道那是程玄的照片。
    “你真棒！”窈烟烟夸奖她，恨不得现在回家给程玄办个庆祝会。
    程玄却只是微微笑着，抬步上前，纤白手指轻轻触摸罩在照片上的亚克力板，视线却看着自己相片上方，那张被光线映照，看不清的一角。
    “因为我一直想着，想跟姐姐你在同一列，所以我才这么努力的。”
    她说着，转过头来，眸底是藏也藏不住的深情。
    “幸好我成功了。”
    ——
    闹钟响起。
    窈烟烟眯着眼睛关掉，哼哼唧唧趴在被窝里醒盹，做的梦也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她住在江乐瑜家的第三天。
    还算习惯，江乐瑜爱玩的毛病不改，不过兴许是因为家里多了个人，从来也不带回来，所以窈烟烟住得还算舒心。
    快到上班点了，窈烟烟从被窝里爬起来，照例捞过旧手机瞥了眼。
    自从她搬家后，原本封锁在柜子里的旧手机无处可放，她便只能一同捎带着，这一带在身边便不可收拾，她每天早上晚上都会例行检查一下是否有新消息进来。
    可是没有。
    粉红色的牡丹花头像连一个晚安早安都没跟她说，就好像突然从她生命里消失了一样。
    窈烟烟将手机放回床上，心里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泄气，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洗漱，又对着镜子画了个淡妆。
    最近天气变冷，她翻出自己的针织衫套上，下意识一摸口袋，摸出一封金色邀请函来。
    差点都给忘了。
    窈烟烟苦笑，看了眼上头的日期。
    也是巧了，日期就是今天晚上。
    她心里不想去，直接把邀请函扔进了昨天刚倒的垃圾桶里。
    张安娜信息好像卡着点来的，一蹦一蹦发了三条。
    【张安娜：烟烟，今天就到日子了，晚上你去elegance选一套礼服，妈妈已经跟店员打好招呼了。】
    【张安娜：妈妈很开心，你一定要去啊，去了就是了结妈妈的心事了。】
    【张安娜：不要总让妈妈担心了。】
    窈烟烟举着手机，想回复不去，可视线落在最后一条信息上，还是叹了口气，回了句好，满心抗拒将那封邀请函又从垃圾桶里捡了起来，压平了褶皱塞进包里。
    ——
    江乐瑜早上习惯吃鸡蛋，煮了两个，和窈烟烟一人一个。
    她比窈烟烟困，吃着饭都嘟囔。
    “完了，我是老了，以前上大学那会儿出去蹦一晚上还生龙活虎的，现在晚上两点回来就困得要死了。”
    说着她就打了个哈欠。
    窈烟烟剥着鸡蛋笑她，被她这困劲儿传染得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说得跟自己七老八十了似的。”
    “我好歹也奔三了行吗，唉，腰酸背痛的，下回我再也不出去了，还是我的猪圈好。”
    俩人闲聊着天下楼，开车去公司，没十分钟就到了。
    这几天窈烟烟工作忙，也没心思想这想那。
    她们公司今年一直在安排一个古风类手游，这马上要十月，公司人一个个忙的近乎脚不沾地，昨天好几个画师都是在公司睡得，平日里几乎连喝个咖啡的空暇都没有。
    窈烟烟作为游戏原画师，手边光是服装资料都累积了一大堆，她在太阳穴抹了清凉油，专心致志画自己的活。
    周碧娆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一身低气压。
    这些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静市大大小小的名媛聚会她一个也蹭不上，也没再听说小程总有组局，一天天地都快给她憋死了。
    她一来了，视线就直盯着窈烟烟在的那间私人办公室，不住咬手指甲。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
    她怎么就总觉得这个窈烟烟跟那个传闻中里的窈家有关系呢。
    窈烟烟哪知道外面有人这么死命盯着自己，她这边还在专心致志画图呢，杨淋梦忽然过来敲了敲门。
    “烟烟姐，有人找你。”
    “谁啊？”窈烟烟微愣。
    “不知道，一个女的，说要见你，现在在楼下咖啡厅呢。”
    “哦...行，我知道了。”窈烟烟摸不着头脑，拿了手机出了办公室。
    杨淋梦传完话正要坐回去，江乐瑜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皱着眉头问她：“是谁找她？自报姓名了吗？”
    “没有，”杨淋梦摇头，“她只说有事要和烟烟姐说。”
    “她长什么样？是留一头黑长直，皮肤很白，内双，长得特别好看，个子比我高点吗？”
    杨淋梦茫然片刻，摇头，“不是呀，江总，那女的...长得也就一般？”
    她细细回忆：“头发有些枯黄，眼睛挺大，个子也矮，还没我高呢。”
    江乐瑜听完她描述，直接皱紧了眉。
    ——
    窈烟烟没想到来找她的人会是宋白若。
    她到的时候，宋白若正坐在那儿搅着咖啡，见了她面上挂起柔柔浅笑，也没吭声。
    窈烟烟微微皱眉，坐到她对面，开门见山问：“你有事？”
    “我想跟你叙叙旧，”她说，话语隐隐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我跟你有什么好叙旧的？”窈烟烟语气平静，面前咖啡她连碰也没碰，只抱臂静静看着她，想看看这个神经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白若一向沉不住气，一面对窈烟烟就会浑身写满焦躁：“窈烟烟，你怎么就这么讨人厌呢？”
    窈烟烟微微皱眉，却没生气，阴阳怪气哼笑一句：“你也算人？”
    宋白若的怒气登时被这句话点燃。
    平日里张安娜还在的情况下，她忍也就忍了，可窈烟烟算是什么东西？上不得台面的冒牌货还真有脸在这里跟她拿腔作调。
    她语气阴冷：“你不用总想着激怒我，窈烟烟，程玄是我的东西！”
    “所以你这是来跟我宣誓呢？”窈烟烟生理性厌恶的冷笑，“还有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东西？”
    “她就是我的东西！你少像个苍蝇一样围着我的东西转来转去！”宋白若手指紧紧扣住桌子，面容阴狠的像个不正常的疯子，语无伦次声音也越放越高，“窈烟烟，你少跟我抢，我和她早早就定下来的！要是没有你我们明明就会过得特别特别...”
    “特别你妈呢特别！”
    少女鲜亮的嗓音自门口处传来，窈雾不顾江乐瑜哀求阻拦，直接端了桌上装满水的杯子泼到了宋白若身上！
    “你他妈少来阻挠她们！臭傻逼！”
    “啊啊啊你他妈才傻逼！没家教的东西！”宋白若尖叫着站起来，她辛辛苦苦画好的全妆花了一片，看窈雾的视线像沁满了毒汁，上前一大步狠狠将窈雾推到了地上！
    ——
    下午三点，静市派出所。
    窈烟烟一脸麻木给窈雾破了皮的膝盖上药。
    “简直不敢相信，”她一边上药，一边面无表情说，“你这样的居然还是个法学生。”
    窈雾一直在掉眼泪，听见这句话，眼泪登时掉的更厉害了。
    江乐瑜在一边打圆场：“唉，行了啊烟烟，别说她了，都给我家窈雾妹妹说哭了。”
    窈烟烟瞪她一眼，没吭声，顺着江乐瑜看向对面。
    宋白若正坐在那儿，形容狼狈，咬着唇坐着。
    窈烟烟看她手也破皮了，扬声问：“你需要我给你擦点药吗？”
    “我用不着你假慈悲！”
    “姐你不准给她上药！”
    两人同时开口，窈烟烟一噎，只得弯下身子接着给窈雾上药。
    这俩人打架打得挺凶，幸好有常年健身的江乐瑜及时阻拦，窈雾只破了点皮，宋白若也并未受什么大伤。可咖啡店店员报了警，死活要把她们送进公安局。
    窈烟烟心想，她以后怕是再没脸去那家咖啡店喝咖啡了。
    因着并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是宋白若先动的手，警察局这边也念及着窈家，一切都从轻处理。
    窈烟烟收起药水，听见了对面传来上楼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看见了孟承颜。
    好久没见这小姑娘了，孟承颜看见窈烟烟显然也没有震惊，先对她点头笑了笑，然后直奔宋白若走去。
    “宋小姐，”孟承颜喊她，“您没事吗？”
    “我有没有事你看不出来？瞎子？”宋白若火气全往她身上砸，“程玄呢？程玄怎么没来啊？！”
    “小程总在后面。”孟承颜微微皱眉，压着心里火气道。
    她是真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家老板要为了这么个人几次三番的跑东跑西，对比起来明明是旁边又温柔又漂亮还会给小程总送粥的姐姐更好啊！
    兴许是为了验证孟承颜的话，一阵稍急的高跟鞋踩地声自楼梯口传来。
    程玄上来，第一眼看得人就是窈烟烟。
    她目光从头将窈烟烟扫视一遍，确认她的姐姐完好无损，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目光移开，朝宋白若走去。
    “回去吧，手续已经办完了。”程玄看都没看她一眼，声音冰冷似含着一块千年寒冰，扔下这句话带着孟承颜原路下楼。
    窈烟烟垂眸，看着那双黑色跟鞋自她面前匆匆而过，雪白脚面如一捧白雪，夺人视线。
    女人下楼的声音丝毫不留情，窈烟烟心里莫名积攒下一团气，手里拿着包跟着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揭秘程玄为什么这么对宋白若了！【这个词是这么用吗】
    感谢在2021-06-14 21:27:08~2021-06-15 21:1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9章
    “姐, 你干嘛去啊？”窈雾见窈烟烟起身，问道。
    “有点事，”窈烟烟抬眼看江乐瑜, “你先带小雾去楼下等我吧, 我马上回来。”
    “行。”江乐瑜也没问什么事, 应了声，便小心搭着窈雾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窈烟烟有些担心回头望一眼, 还是挺直了脊背, 提着包下了楼。
    她现在心里有一腔诡异的火气。
    烧光了她摆在程玄面前骄傲的自尊心, 推使着她，特别想见一面程玄，与她当面对峙, 问清楚所有的一切。
    因为她总觉得，如今的程玄给她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种感觉, 就好像是一块放在阴暗格子间里的冰块, 很快就会融化，变成一滩水，再也不存在，又像是一根勒得紧紧的麻绳, 很快就会从中间一点点断开。
    可兴许是天公不作美。
    外头不知何时忽然下起了一场混沌沌的雷雨。
    窈烟烟站在一楼大厅站了半刻，看着对面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驶离停车位，拐了个弯后再也看不见。
    心头那腔火气好似一下被外头的雷雨浇灭了，只剩下个空荡荡的壳子, 填满了苍白的无力感。
    窈烟烟提着包原路返回，脊背不再挺直，好像被雷雨砸着，一寸寸弯下来, 走得踉跄。
    心口涌上层层酸涩，被她强行压着，窈烟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忽然就有点难受的想哭，眼眶都在发烫。
    她痛恨自己的胆小。
    也庆幸自己并未因程玄这个人而芳心大乱。
    可更多的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她矫情的感觉程玄辜负了自己的期待，是程玄无形之间让她在这场感情里输得一败涂地。
    ——
    上楼时，她已经重整好了情绪。
    江乐瑜正站在窗口抽烟，听见上楼的声响，也没回头，说了句：“你回来了。”
    “嗯，”窈烟烟点头，朝窈雾走过去，温声问她，“小雾膝盖还疼吗？”
    她声音里带着些不明显的鼻音，窈雾听出来了，担心：“姐姐，你怎么了啊。”
    “姐姐没事，咱们先回去吧。”窈烟烟现在最听不得别人安慰她，她觉得自己矫情的过分，一听别人的关心话，就会特别的想哭。
    她声音沙哑得明显，窈雾心疼坏了，以为是宋白若又欺负她，站起来就要下楼去：“他妈的，你敢欺负我姐姐我找她算账去...啊！”
    她下楼的脚步被江乐瑜阻止，江乐瑜拽住她胳膊，抽着烟说：“得了啊，再打一回我看你这法学生也当不了了，哪有律师成天靠着打架吃饭的。”
    她面转窈烟烟，叹了口气，也没问话，只说：“你一会儿回哪？这马上就下班点儿了。”
    “今天就算我歇了半天吧，”窈烟烟说，“我晚点还要去elegance挑件礼服，今天下午就先不去公司了。”
    “行啊，都随你，”江乐瑜将烟灭掉，打了个哈欠冲窈雾说，“不生气了吧窈雾妹妹，我现在送你回家啊。”
    ——
    车厢内气氛凝滞。
    车行一路，没人说话，沉默好似冰窖，冻得孟承颜坐在副驾驶心里不安，忍不住抖腿。
    后排宋白若亦是。
    她形容狼狈，长发乱七八糟的起着静电垂在身后，被此时此刻车内气氛折磨的想要夺窗而逃。
    她开始在心里忍不住埋怨方才控制不住脾气的自己，明明知道程玄肯定不会放过她，偏要惹祸上身。
    车外雨越下越大，程玄闭目靠在车窗玻璃上，忽然冷淡开口，撕裂车厢内持久的死寂。
    “把右边的玻璃降下来。”她说，语气平淡。
    司机提了口气，应是，宋白若旁边的车玻璃降下来，暴雨哗啦一下冲进车厢，浇了宋白若一身。
    宋白若脸色登时煞白一片，摇摇欲坠。
    零星雨滴落到程玄垂在身侧的手背上，她没什么表情，自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方干净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招司机将车玻璃重新升起。
    车窗玻璃升得很慢，好似一种痛苦的凌迟，宋白若眼眶通红，全身都被雨水淋湿了，待在空调冷气很足的车厢内浑身发抖。
    “宋白若，你很爱没事找事，是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清淡的困倦。
    宋白若难堪得要命，抬眼看到前方后视镜，孟承颜正偷偷打量她，一下就疯了：“不准看我！不准看我！”
    “我...我做错什么了，你就这么对我！”她腔调发抖，“你等着吧，我回去就要和张姨说这件事，让她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东西！”
    “宋白若，你除了天天拿她当倚仗支使我，还会什么啊？”程玄睁开漆黑狭长的眼，将擦完手的帕子慢悠悠叠好了放回自己口袋里。
    “与虎谋皮，自己不想清楚后果，被反噬你倒急眼了。”
    “是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敢！”宋白若像个浑身湿透的疯子一样在车厢里大吼大叫，话落，忽然想起什么，笑了，“就是因为那个贱人回来了你才突然变的吧？我早就知道她回来就肯定没有好事！”
    “再给我说一句不该说的，”程玄转过脸，“我就把你扔下车。”
    “你敢吗你！小心张姨别又被你气晕过去吧！”宋白若的怒气被这句话点燃，想尽方法用最恶毒的语言给程玄捅刀子。
    “你以为你还真配得上她！程玄！你骂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话落，坐在另一边的程玄便幽幽睁开了眼。
    “我可没说过我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她语气轻飘带笑，察觉不出情绪。
    可宋白若能感觉出程玄已经生气了。
    她有点害怕，深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用自己常用的手段去安抚。
    “程玄，你跟我才是天生一对，”她语气十分认真，好似宣誓，“咱们是阴沟里的，你就是在她身上抹满了泥，她也不会是你的。”
    “谁说我要在她身上抹泥了？”程玄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看宋白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她在我身边，我护她一辈子干干净净，”程玄笑容不变，“至于你，就是她身边的害虫，我早就该把你驱走。”
    “她才是害虫！”宋白若的嫉妒心大启，“是她抢走了我的东西！那个贱人...啊！”
    话语中断，是程玄懒洋洋扔出去一个方形盒子，砸中了宋白若的手臂。
    “擦擦你一身脏水吧，”程玄皮笑肉不笑，“下车。”
    “你敢！”宋白若大喊大叫。
    她一直把程玄当成张安娜坐下被拔了尖牙的狗，毕竟程玄永远对张安娜的话言听计从。
    可她其实根本不知道，为什么程玄这样的人会这么顾及张安娜的身体，就连程玄当年为了窈烟烟出柜，她因嫉妒加上被高利贷追讨，擅自放出谣言说程玄是为了自己才出的柜，程玄也因张安娜的身体状况而轻飘飘的放过了她，甚至在那之后还听张安娜的话，会送她出门，会在张安娜的面前和她演好戏码。
    这么久过去，宋白若早没了当年对程玄这个人的恐惧，毕竟程玄再生气也好，提一句张姨的身体，程玄便会放过她。
    可今天，显然不一样。
    程玄叫停了车子，叫宋白若滚下车。
    “不用我的司机给你开门了吧，外面雨挺大的，你自己下去吧。”她面带笑容，白皙手指头把玩着自己黑亮的发丝，漆黑的一双眼直直看着她，红唇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宋白若看着她，一股冷意油然而生。
    那种感觉她很熟悉。
    那是她以前曾经对程玄有，后来有渐渐消失的——恐惧。
    她害怕程玄，因为程玄是窈家三个孩子里最像张安娜的，可她其实比张安娜给人的感觉还要恐怖。
    因为程玄冰冷，平和，隐忍到极致，她不会像张安娜那样发疯，她生气的时候都好像一滩不起丝毫波澜的枯井，这样的人也注定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但凡是放在心里，就会有极端的爱与占有欲。
    而如今能够勾起她极端爱.欲的人回来了。
    宋白若毫无胜算，她甚至没有拿到这场感情的入场券，因为在程玄的眼里，她与窈烟烟几乎没有可比性。
    宋白若几乎是浑身发着抖，开了车门下车。
    “砰”的一声，车门关闭，孟承颜脸色苍白，被吓得。
    她从前车后视镜往后排看。
    后排的女人额角又靠回了车玻璃上，闭目休眠，一切静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后座右边溅进来的雨水还是明明白白显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程玄坐在昏暗的后车厢里微微睁眼。
    她睡不着，没什么睡意。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纵容宋白若。
    还都当她有孝心，可其实张安娜怕是恨都要恨死她。
    而她对这个母亲的恨意，亦不遑多让。
    很多时候，她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已经被她们折磨疯了。
    ——孝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想到这里，程玄有些想笑，便坐在后座低低地笑了几声。
    孟承颜被她的笑声吓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可这笑声停的快。
    程玄视线落在手机亮起的屏幕上，视线凝滞。
    【宋白若：刚得到消息，窈烟烟被逼着去相亲了，哈哈，简直跟你以前一模一样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5 21:15:21~2021-06-16 21: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0章
    窈雾也是佩服宋白若。
    真是富贵险中求, 平生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就喜欢摸老虎屁股，被咬的鲜血淋漓才算痛快。
    她视线落在程玄转发给她的那条信息上, 接着, 对面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
    【冰山冷面讨厌鬼：郑家？】
    窈雾也不清楚, 心里真想把宋白若头发薅秃，问开着车的江乐瑜。
    “郑家最近有活没？”
    “郑家？”江乐瑜转头, 想了想, 拖着长音哦了声, “有吧，反正上回我回去还听我家老头子念叨呢，好像是郑思跃那傻逼最近回国了。”
    “他那么爱玩, 回国不办晚宴不太可能，”江乐瑜跟郑思跃是同—届的同学, 了解的自然多些, 手指搭着转向盘问，“怎么了？”
    “我姐好像去他们家开的晚宴了，”窈雾皱着眉头，苦大仇深, “哎呀！肯定是我妈撺掇的。”
    豪门圈的晚宴大家心里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表面纸醉金迷，内里其实是各路相看，豪门强强联合，在这种场子里找对象, 谁也不吃亏。
    江乐瑜顿了顿，露出句话：“我觉得挺好的。”
    “好什么啊！”窈雾被这句话惹生气了，“我姐她…我姐她明明…明明…”
    “明明应该跟程玄在—起？”江乐瑜侧过脸，看着前车窗。
    “对, ”窈雾微惊，还是点头。
    “窈雾妹妹，你想事想的太简单了，”江乐瑜面上发笑，“她俩明摆着不合适，你对宋白若的这番敌意，我就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你想撮合她俩。”
    “别把你姐往坑里推了。”江乐瑜语气添了几分严肃。
    “怎么是往坑里推了！”窈雾坐起身子。
    “还不是往坑里推么？”江乐瑜心里无端烦躁，“窈雾，你年纪小看不透彻，我看得明明白白，程玄那种人就收不了心，—天天还跟宋白若牵牵扯扯呢，你这还不是把你姐往坑里推么？”
    “你不知道就少乱说话！”窈雾冲江乐瑜吼。
    “我怎么乱说话了？”江乐瑜也生出几分脾气，觉得窈雾太不懂事。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窈雾坐回去，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与难过。
    “我本来没想跟别人说过这事，”窈雾关了手机屏幕，“不过你现在也知道了，所以我就跟你说说吧。”
    话落，车正巧停在公寓前。
    江乐瑜没开车门，心里不屑，等着窈雾说话。
    车外暴雨如注，窈雾心里添了几分紧张。
    “我姐以前是学油画的，你知道吧。”
    江乐瑜不知道她怎么扯到这上头了，有些烦躁，忍着想抽烟的手：“当然知道。”
    “…我姐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有—阵子曾经因为没钱卖过画，”窈雾垂下头，“我知道这件事，可是当时家里管钱管的特别严，我没能买成，可后来某天，我姐跟我说有个人买走了她好多画。”
    窈雾当时很高兴。
    她本来都要去找同学们借钱，就怕窈烟烟钱不够花了，没成想会卖得这么容易。
    窈烟烟说，那个人买走了她很多画，并且还在窈烟烟的留言板上用英语留了—句谢谢你。
    很简短，却真诚，窈雾当时放下了心，也真诚地感谢那个人，有了那笔钱，窈烟烟的生活总算可以不那么拮据了。
    可之后暑假，家里邮寄过来了—个大包裹，是给程玄的。
    彼时程玄还打着暑假工，给—户好人家的小孩当家教老师，平日里忙得不见人影，窈雾就代收了包裹。
    她当时看程玄老不顺眼，两人平日里连声招呼都不打，窈雾好奇她买的什么，直接拿了美工刀划开了胶粘带。
    —打开，就看见了—副画。
    是绿叶和向日葵，光影温柔，画的特别漂亮醒目。
    她对窈烟烟的画风最熟悉不过，当时几乎是第—眼她就感觉血液直冲大脑。
    窈雾不信邪，将那幅画拿起来，底下还是画。
    —幅两幅三副，整整—大箱子的画，中间还夹着—张窈烟烟手写的感谢信。
    窈雾当时脑袋都是空白的，看见这封信好像手指头都被烫了—下，飞快的将—切都整理好，就当从来也没看过，胶粘带也重新封好。
    程玄回家，果然没发现自己的包裹被动过。
    少女藏不住心事，当天吃饭时都总忍不住笑。
    窈雾当时破天荒的感觉，怕是因为那封感谢信。
    她就这么傻，隐姓埋名做了—切，因为喜欢的女孩子寄过来的—封感谢信就会特别开心。
    江乐瑜听完，脸色有些难看。
    “那之后呢？”
    “之后，那些画被我妈发现了，”窈雾说得云淡风轻，“我妈对我和她，—直有—种很强烈的占有欲。”
    “你应该知道，前几年我家闹过—回公司赤字，走下坡路，当时兴许是着急吧，我妈管我们管的也特别严，可是程玄总是不听她的话。”
    “擅自打暑期工也好，平日里从来也不回家也好，回家了也只把自己关在屋里也好，我妈怀疑她刚从穷乡下回来，被市里的男生迷花了眼，所以那天等她去打暑假工，擅自进去了她房间。”窈雾讲到这里，嘴角都浮现出点苦笑意味。
    当时窈雾正在家。
    窗玻璃映出后院—片红光满天，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女人尖锐的辱骂声，窈雾吓了—跳，拉开窗子发现两个阿姨围着—个大火盆，地上散落了—堆画，张安娜就拉着程玄站在—边，指挥着她们把窈烟烟画的画全都给烧了。
    “你变不变态！你要不要脸？！”
    “她是你姐姐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你在屋子里放的这些东西你当我是个傻子我看不出来！”
    当时在楼上，窈雾看不清程玄的样子。
    可那天大火熊熊，映入少女漆黑眼底，好像整个世界都跟着—块烧掉了。
    窈雾想，大抵那时候，程玄是觉得窈烟烟又从她生命里离开了第二次吧。
    “这…这也太惨了，”江乐瑜都听傻了，“我以前就觉得你妈妈…多多少少有点偏激，没想到她会这样。”
    “更偏激的还在后头呢。”窈雾笑容讽刺，“她就是个疯子，神经病，眼里只有她自己。”
    “怎么说？”江乐瑜皱着眉面朝她，心里都听的酸涩。
    “她逼着程玄去相亲了。”
    “我草？”江乐瑜瞪大了眼，“真的假的，她当时才多大啊？”
    “刚大—，”窈雾垂下眼，“当时我家公司走下坡路，买了北城项目后，那块地也荒废了，开始在外头欠债。”
    兴许是为了彻彻底底了解了程玄心里的念想。
    张安娜用了—招最狠的。
    豪门联姻是常见，可当时家里还远不到需要用到这招的程度，可当时张安娜还是安排了这场相亲。
    “相亲的对象是谁啊？”江乐瑜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窈雾笑容讽刺：“就是这个郑思跃。”
    郑思跃当时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本来就是个混子性格，家里给安排，他凑乐子就跟着去了。
    “当时为了瞒着程玄，举办的是—场家宴，请了不少人，郑家的窈家的，其中也有宋白若。”
    程玄当时正上大—，哪怕家里专门让她与那个郑家公子面对面坐，她也根本没把事情想这么深。
    可两家在饭桌之上不断的凯旋周和，你来我往，期间郑思跃放在她脸上明晃晃的打量，让程玄瞬间苍白了—张脸。
    “你们是在给我相亲吗？”她问的直白。
    张安娜嫌她下面子，拥着她胳膊说：“就先当个朋友认…”
    “就是在给你相亲啊！”对面的郑思跃歪着脑袋哼笑，“给你跟本大爷。”
    “怎么？小屁孩被卖啦！”
    对方话语不羁，程玄苍白的脸色因怒气而显出薄红。
    “真对不起，”她说，话语咬的很重，“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人是女生。”
    “她就这么说出来了？！”江乐瑜虽然知道这事，可没想到程玄这孩子能倔到这种地步。
    “对，直接说出来了。”
    “可当时席上有—只脏老鼠。”
    宋白若家里当时正被高利贷暗中追讨。
    她在窈家，张安娜这个干阿姨家很是得宠，几乎宋家全都依仗着她明日里从窈家扣点钱回来，张安娜也是真心喜欢她，在窈家宋白若的地位有时候甚至比窈雾都要高。
    所以那天，宋白若动了歪心思。
    “她放的谣言，说程玄是为了她出柜？”江乐瑜都快被气死了，“她要不要脸啊她！”
    “她就有这么不要脸，”窈雾—想这件事，心疼的眼眶都发烫。
    “她放谣言，当时我妈那边又因为程玄这—番举动气到住院了。”
    本来也没什么，程玄铁了心死活就是不松口，她自那天起—直被佣人关在家里，也不知道外面都传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
    直到张安娜住了院，佣人才允许程玄出门，程玄才知道外面都传成了什么样。
    “她没什么朋友，就跟我说，”窈雾说着说着就哭了，眼眶里蓄满了泪，“她说她喜欢我姐姐，特别真诚特别傻地跟我说她喜欢我姐姐，她说她真的不喜欢宋白若，很无助地问我该怎么办。”
    江乐瑜顺着她这句话，甚至都能想象到当时才大—的女孩子有多崩溃。
    她拼尽了全力去爱—个人，爱得隐忍执着，可最后却两手空空，甚至—转眼，她干干净净的爱已经被另—个人污染成了—团黑墨，什么都不剩了。
    那得多崩溃啊。
    “可是当天晚上，我家佣人叫我们去医院，说是我妈喊我们来。”
    “你知道在那里我和她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江乐瑜甚至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看见了两大捧花，是我姐姐和宋白若送的，我妈说我姐姐和宋白若都盼着她平安健康，可有些人就是和她作对。”
    之后的话，张安娜是把窈雾喊出去，亲自在屋里和程玄说的。
    可医院的门薄，张安娜声音尖细，窈雾听的清清楚楚。
    她说自己身体不好，生不得气，让程玄应下外面的谣言。
    “你喜欢男的女的都行，妈妈也想通了，可你唯独不能喜欢烟烟。”
    “为什么？”程玄尾音沙哑，透着股不甘的倔气。
    “因为她是你姐姐！”张安娜冲她喊，“你把这话说出去了，外人怎么看咱们家！人要脸，树要皮！”
    “我和她又没有血缘关系！”
    “那也不行！”张安娜声音尖细，直戳人心，“我告诉你程玄，没门，白若听话也懂事，既然谣言出来了那你就给我应着，省的不该有的谣言满天飞，我们窈家没这个脸！我也不管你别的乱七八糟，你也少惹我气我！”
    话落，安静持续了好久。
    窈雾蹲在医院门外流眼泪，听见程玄说。
    “我不惹你，不气你。”
    “我姐姐希望你好，我怎么还敢气你。”
    窈雾当时听到这句话，就明白了为什么张安娜偏偏选在这工作日这天招程玄过来。
    窈雾知道窈烟烟从来也没有联系过程玄，这件事张安娜估计也知道。
    可能当时的程玄以为窈烟烟是真的很讨厌她，以为窈烟烟喜欢家里的所有人，唯独不喜欢她。
    她联系不到窈烟烟，以为窈烟烟讨厌她，可她每年去寺庙都会专程求两个平安符，她以为窈烟烟重视家人远大过她，她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害得窈烟烟最心爱的家人生病。
    她觉得自己不配，因为她—直觉得所有人在窈烟烟心里，都比程玄这个人要有分量的多得多，所以她害怕张安娜生病，会让窈烟烟更讨厌她。
    “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可以了吧。”
    程玄看着桌上，有窈烟烟写的纸片的那捧康乃馨说。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甜了，我也无语了，我开文之前真没想写这么虐的...真就第一次写文控制不住，走向跑偏，对不起大家伙了。
    感谢在2021-06-16 21:11:31~2021-06-17 21: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1章
    到了elegance, 窈烟烟才知道礼服早已经选好了。
    藕荷色齐膝小礼裙，肩膀处采用轻纱质地，露出雪白肩膀和漂亮的肩颈线条。
    窈烟烟到试衣间换上, 出来后接受导购员一番夸赞。
    “我现在请造型师先给您上妆吧？”
    “麻烦您了。”窈烟烟礼貌道谢, 压着裙角坐到凳子上。
    化妆师坐到她面前, 给她上妆。
    窈烟烟皮肤好，加上裙子淡雅, 没什么可填补的, 抹了一层大地色系淡眼影后, 在嘴唇涂了一片艳红，妆画得简单，却足够干净夺目。
    造型师在身后思忖片刻, 将她半长不短的头发高高盘起，只留几缕碎发落在脸侧。
    “好了, 窈小姐, 您看可以吗？”造型师眼中惊艳明显，窈烟烟对镜照一眼，点头，提着裙子起身, 出门坐上窈家司机开着的车。
    ——
    车行一路，窈烟烟有些犯困，靠着车窗玻璃小睡。
    到了地方还是司机将她喊醒，窈烟烟道了声谢, 再下车，就望见了以前熟悉的纸醉金迷。
    郑家公子花钱一贯大手大脚，听闻这次是出国回来，自己给自己办的欢迎宴, 邀请的宾客也都是静市上流的公子哥或名媛小姐，此时围着前花厅，欢呼庆祝声不断。
    可窈烟烟一下车，还是吸引了很多目光。
    一半是因为她美。
    另一半，则是她美的太过于眼熟。
    “这是谁啊？”
    “这不是那谁吗？”
    “谁啊？”
    “假千金啊！窈家假千金！她怎么敢来的！”
    “我天，居然是她？”
    “她怎么长这幅样子，我还以为...”
    各种议论与目光不绝，甚至有大胆的拿起手机开始录视频偷拍。
    窈烟烟微微提起一口气，目光横撇过去。
    录视频的几位名媛小姐尴尬将手机收回。
    女人却只冲她们笑了笑，算不上挑衅，可算不得友好，接着便提裙子进到室内。
    张安娜正在里面与各位夫人推杯换盏。
    她一抬眼便看见了窈烟烟，对面前女人说了句失陪，上前牵过窈烟烟的手。
    “今天烟烟很漂亮。”张安娜说，抬手捋了捋窈烟烟的头发。
    她的夸奖并未让窈烟烟心里添出丁点开心，她不自在的躲过张安娜想要过来牵她的手，一声不吭站在她身畔。
    张安娜微微皱眉，看着脊背挺直的养女，忽然感觉这一刻她莫名的像一个人。
    那种冷淡的疏离，倔强却不得不认命，对她下意识的抗拒，都像极了程玄。
    可她没有发作，窈家近年来因程玄上位，渐渐势大，敬酒的夫人老总不在少数，期间不少目光落在窈烟烟身上。
    张安娜用眼神支使窈烟烟喊人，窈烟烟一声不吭，张安娜只得微微咬牙自己说。
    “是，这是我养女，还麻烦您多多照顾一下。”
    “是啊，今年二十五岁，刚从芬兰回来，呵呵，多谢您夸奖。”
    敬酒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张安娜每次送完一个人，都会小声自言自语的说出对对方家中儿子的点评，像市场挑选猪肉，有些她会与窈烟烟夸赞几句，有些甚至被她暗中贬的不值一提。
    窈烟烟只随着她走，不置一词。
    事实上，这并不是窈烟烟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晚宴。
    生在豪门，自然需要背负的东西也就更多，这种晚宴她从高中开始参加，可以前都是坐在前厅，跟着名媛小姐们玩乐聊闲天。
    她以前讨厌名媛小姐们聊八卦，可现在对比起来，感觉还是聊闲天的好，虽然她们如今肯定是在聊她。
    张安娜带着她转悠，终于，遥遥望见什么，眼前一亮拉着窈烟烟过去。
    “郑总，好久不见了啊。”张安娜对那中年男人热切的打招呼。
    这位郑总却显然不太待见她，回头瞥了一眼张安娜，与一位贵妇人聊完天，才慢悠悠转过身子。
    “幸会啊，张夫人。”
    “幸会幸会，”张安娜端过一杯香槟，“真是好久不见您了。”
    “呵呵，是我们家不太想与您家碰面了。”郑总与张安娜敲了一下杯，笑意满满，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张安娜脸色一白，知道对方在反讽什么，正要说话，就见一个子高挑的男人穿过人群径直向这边走来。
    窈烟烟清楚看见，张安娜的眼睛几乎是在这一刻就亮了起来。
    她跟着抬眼，就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面容英俊不羁的男人懒洋洋站到了郑总身边。
    他与郑总背地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接着抬起眼皮，好像才发觉面前还有俩人似的。
    “呦，这不是窈家那位夫人嘛？您又怎么了？”
    张安娜没想到郑思跃这么下自己面子，拉扯着面皮笑：“...我们是来庆祝你回国的，思跃。”
    “哦——”他拖着长音，视线落到窈烟烟身上，从下往上打量，笑容奇怪，直到扫见窈烟烟皱起的眉头上，才呵呵笑开。
    “哎呦，”他笑呵呵过来，“你就是窈烟烟吧，那句怎么说来着？闻名不如见面？你长得比你妹妹要讨我喜欢。”
    窈烟烟心里厌恶，下意识后退，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下意识望了眼脸色苍白的张安娜，回问郑思跃：“什么意思？”
    “哎呦，”这人说话好像习惯了一惊一乍似的，也兴许是独有的阴阳怪气，“你不知道啊？你妈妈没跟你说呀？”
    “阿姨您这真是的，怎么什么都不跟女儿们说呢，以前是，现在也是，万一人家俩人琴瑟和鸣，您把我凑进去，这不给我添堵呢吗？还是您就喜欢棒打鸳鸯？当西王母呢？”
    张安娜额头冷汗直冒，手里香槟起了波动，是她极力控制着上前捂郑思跃嘴的欲.望。
    郑思跃转向窈烟烟，歪着脑袋：“你不知道吧，你妹妹...大概是四年前？还是三年前啊，跟本大爷我相过一次亲。”
    他的话不异于炸弹，炸的窈烟烟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四面音乐谈笑声无法入耳，窈烟烟清晰听见郑思跃的声音说。
    “可是吧，你妹妹说她是同性恋，喜欢的人是女孩，把本大爷给拒绝了。”
    “那时候本大爷不相信也不高兴，有天堵了她，问她你喜欢的人是谁，你猜猜，猜猜她说的是谁。”
    郑思跃看着窈烟烟嘴唇轻颤的样子，哈哈直笑。
    “是你，她说她喜欢一个叫窈烟烟的，是你吧？刚才外头都传开了，你们家可太好玩了。”
    话落，穿着藕荷色礼服的少女面上惊慌失措，几乎是跑着逃出了宴会厅。
    “你！”张安娜喊人来不及，怒气冲冲的视线转了个弯，落到了郑思跃身上。
    郑思跃冲她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啊您，小爷我最近走霉气，想做做好事，您应该不介意吧。”
    ——
    窈家的私家车窈烟烟再不敢坐。
    她感觉自己好像疯了一样，再也不想逃避，只想现在立刻马上找程玄问个究竟。
    她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抱着精贵的裙摆上车，关闭车门，阻挡住所有外界传来的视线。
    她知道，她这一番举动，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疯了。
    就连窈烟烟坐上车，也开始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发疯。
    情绪过分失控，她恐怕自己会像上次，与程玄在海边谈话那样惊慌失措，那样失控到无以复加，所以在车上平复了几次心情后，她还是报了江乐瑜家的地址。
    她想要等明天，等自己不这么激动时再当面问程玄，问个清楚，哪怕结果是好是坏，窈烟烟都认了。
    她怕输，怕被抛弃，也怕面对□□裸的现实，可面对程玄，窈烟烟想要勇敢，也想要相信她。
    车子载着她回到江乐瑜家小区这条路上，一路上窈烟烟心情已经平复的差不多，只手脚还在无意识发着抖。
    她摸了下兜，才想起自己换了礼服，手包钥匙都忘在了elegance。
    窈烟烟拿自己这健忘脑子没辙，幸亏手机没忘，在车里给江乐瑜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江乐瑜问她怎么了。
    窈烟烟简明情况，江乐瑜说了声可以，却没挂。
    窈烟烟纳闷：“你怎么了？”
    那边明显有些欲言又止，半刻，说了句：“没事，拜拜，早点回来吧。”
    电话挂断，窈烟烟一头雾水的下了车，走进小区。
    夜里很冷，窈烟烟搓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蹬着跟鞋绕过绿化带。
    拐了个弯，正走到江乐瑜居住的那栋楼，窈烟烟隐隐听见有人喊她姐姐。
    她站定，一抬眼，就望见了程玄。
    十月份了，天气转凉，她还是白天那套衣服，白衬衫和黑色铅笔裤，底下是一双黑色高跟鞋。
    视线相对，程玄微微抿唇，朝她走过来。
    “你是去参加郑家的晚宴了吗。”她视线落在窈烟烟穿的裙子上，接着抬眼，凤眸死死盯着她。
    窈烟烟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可程玄只伸手，用力拽住她胳膊。
    “你知道郑家都是些什么人吗？为什么事先就不能通知我一下？你怎么就这么会让我干着急！”
    她拽的用力，窈烟烟手腕处传来一股细密的疼：“程玄，你把我拽疼了！”
    “那我也不松，”程玄声线低垂，尾音哽咽，将头深深埋下。
    “跟我回家吧姐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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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回...回家？”窈烟烟呐呐, 对面忽然传来大门推开的声响。
    两人视线探过去，江乐瑜尴尬的冲她俩笑了笑：“啊哈哈...啊哈哈哈，不好意思啊, 打扰你俩了。”
    窈烟烟感觉现在的状况特别奇怪, 用了些力气想甩脱程玄的手, 可程玄死活就是不松开。
    还面朝向江乐瑜，语气不悦：“乐瑜姐姐, 你有事？”
    “啊哈哈哈, ”江乐瑜挠了挠头, “我没事，那什么，烟烟啊, 你今儿就别回来了。”
    窈烟烟：？
    窈烟烟瞪大了眼要过去，可程玄禁锢着她手, 她回头瞪一眼程玄, 对江乐瑜吼：“为什么啊！”
    “咳，”江乐瑜也是人生头一遭当红娘，感觉自己非常有天赋，“那什么...你天天在我这儿住着, 打扰到我了。”
    “我...”窈烟烟停住脚步，还真信了，“我打扰你什么了啊？”
    “额...”江乐瑜绞尽脑汁，“你打扰我睡觉了。”
    “我怎么了？”
    “...你睡觉打呼噜！”
    江乐瑜装的忍无可忍, “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所以你们接着谈，我现在就上楼给你拿行李，今天你就跟程玄妹妹回去吧！”
    她说着要走, 却被程玄喊住。
    “等一下，”女人声音冰冷，面上没什么表情，回头对角落停着的迈巴赫做了个手势。
    孟承颜和司机从车上下来，孟承颜小跑着过来，脸红眼睛还特别亮，眼睛不住往窈烟烟和程玄身上瞟。
    窈烟烟被她看得有点脸红，又挣了挣被抓着的手腕，可程玄就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出来，牵着她吩咐两人。
    “你们上楼，帮忙把我姐姐的行李都拿下来吧。”
    “好的小程总。”俩人应声，跟着江乐瑜进到小区楼里。
    门被关上，“砰”的一声，四下静谧时，两人的手紧紧相牵，谁也没发现后面一辆奔驰车主已经偷拍了两人好多张照片。
    “卧槽...”这二世祖捂着嘴，握着手机的手都发颤，一张一张看着自己拍的照片和视频。
    他不是有意跟踪，只是同住这个小区，今天也刚从郑家的晚宴回来。
    本来停车在这儿醒酒呢，谁知道能看见这么劲爆的。
    他立刻切换进静市吃瓜一群，将今天偷拍的照片和视频全都发了进去，可网太慢，只发出去了几张照片和配文。
    【卧槽，这是窈烟烟跟程玄吧！我没认错吧！】
    本来平静没一条消息进入的群聊登时炸了锅。
    【小猫猫：啊啊啊啊啊卧槽卧槽这什么深夜大瓜我的妈！】
    【乌云快走开：这真的假的啊？】
    【糯米球：我天，这要是真的，cx抓着yyy手干嘛？难道是要打人吗？】
    【希希晕圈圈：回复乌云快走开：真的，我今天在z家晚宴上看见yyy了，穿的就是这条礼裙。】
    【我要暴瘦十斤：我天，yyy怎么敢回来，被cx抓到了...她下场还不多凄惨。】
    【静市第一铁t：不敢看了，美女是要挨打了吗，程玄有够不怜香惜玉...】
    【我是美少女：无语，cx长得不比yyy差OK？还怜香惜玉，cx不扇yyy几巴掌算好的。】
    【白桃子：＋1，谁不知道yyy当年怎么耍cx啊？sbr都出来锤了好吗，说yyy当年明知cx是千金小姐，在乡下时还让cx干这干那，对cx特别坏，陈年老瓜了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微笑）】
    坐在奔驰车里的二世祖急的要命，想解释一句现实不是这样！这俩人好像他妈是在搞对象！
    可手机没信号，视频转了半天也发不出去，他将手机举起来摇了摇，急出一身汗。
    终于，视频发送成功，他激动的要命，赶忙将手机拿到自己面前来想看大家反映。
    车窗玻璃却忽然被一只雪白的指头敲了敲。
    二世祖眼睛几乎黏在屏幕上，听见声响皱着眉头一抬眼，险些吓死。
    “卧槽！”他短促咒骂一句。
    站在车外的是程玄。
    女人垂着黑长的发，凤眸漆黑，皮肤雪白，正微微皱眉面无表情盯着他。
    “你刚才是在偷拍吗？”程玄问。
    这二世祖被她吓了一跳，听了这话，下意识反驳：“我可没有啊！偷...偷拍你们干什么？你谁阿你？”
    他一句一句回怼，越怼声音越大，显然是看程玄是个女人，下意识小瞧对方。
    窈烟烟都有点生气，她刚才明明注意到有一道亮光对着她们。
    二世祖认定了程玄不敢拿他怎么样，可没成想，程玄直接将身子倾过去，用蛮力抢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哎！”男人抬手要将手机抢回来，程玄却已经利落拿着手机从车厢里出来，站直了身子。
    “咳，”程玄背过身轻咳一声。
    那人车厢里味道太大，槟榔夹着二手烟酒和汗味，难闻的让人想吐。
    程玄下意识靠窈烟烟近了些，吸了吸鼻子。
    嗯，还是她姐姐身上味道好闻。
    窈烟烟没想到程玄会把自己当成空气净化器，趁着手机还没黑屏不用指纹，赶忙往下翻。
    “你还说你没偷拍！这都是些什么啊！你有没有素质！”窈烟烟气的胸口扑腾，回身骂他。
    二世祖躲在车里被骂的一声不敢吭。
    窈烟烟指尖点到那个视频上，可已经超时，不能再撤回了。
    ——
    而此时，静市豪门圈子已经因为这段视频乱成了一团。
    温小小这几位名媛今日并未参加郑家的晚宴，而是单独设了个局。
    她从卫生间补完口红回来时，席上的几位名媛小姐就已经聚在一起开始叽叽喳喳了。
    温小小好奇：“你们聊什么呢？”
    “小小你没看手机呀？快点看看！”
    “超级爆炸消息！”名媛小姐们说着，眼神不住往角落里的宋白若身上瞥。
    温小小一头雾水，打开静市吃瓜一群，消息已经飙升至99＋。
    知道这是有瓜，她微微挑眉往上一翻，点开一段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在奔驰车里，好像因为摄像人紧张，录得晃晃悠悠。
    接着，听筒里传出一道隐含怒气的女声。
    “你知道郑家都是些...有什么不能事先通知我...你怎么就这么会让我干着急！”
    声音混着夏风一段一续，听不太清，温小小觉得这声音特别耳熟。
    接着，视角一转，两道身影录入视频内。
    两个女人，个子高的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稍微矮一点的穿一身藕荷色礼裙，露出瓷白皮肤，两人站在一起，没由来的就让人感觉十分相配。
    温小小眉心都皱起来了。
    这不是窈烟烟跟程玄吗！！
    接着，她听到了自己这辈子也想不到的对话。
    穿着藕荷色礼裙的窈烟烟细白手腕被另一个女人牵着，她用力挣脱两下：“程玄，你把我拽疼了！”
    风声呼呼，穿着白衬衫的女人腰板很直，可头却低着，声音隐含哽咽。
    “那我也不松，跟我回家吧姐姐，好不好？”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温小小瞳孔地震，看着底下一条条消息蹦上来。
    【小猫猫：卧槽啊啊啊啊谁来解释解释她俩到底什么关系啊！光看这一段我能脑补一本小说了！】
    【糯米球：这怎么看也不是要打人啊...妈耶，我收回我方才的话！】
    【乌云快走开：她俩是在一起了吗？这什么情况啊！】
    【今天再也不熬夜：是程玄在追求窈烟烟吗！！】
    【我是美少女：追求nm呢？看个冰山一角就是追求了？！】
    【今天再也不熬夜：请问我说什么了？你就骂人？】
    【静市第一铁t：我赌一毛钱，cx喜欢yyy。】
    【白桃子：无语，看见什么了就喜欢...这话说出去cx都该吐了。】
    【乌云快走开：我感觉是家人关系吧，亲情，程玄想让姐姐回家呢，你们想太多了吧...】
    【我是美少女：真是无语了，cx是跟宋在一起了好吗？都传了那么久了，你们说这些考虑过宋的感受吗？】
    底下刷什么的都有，慢慢发展成了一场骂战。
    静市只有两家算是世家豪门，一窈家一郑家，都属于百年基业，要是一般的小豪门大家根本不会这么激动，可是关于窈家，那就不一样了，自打当年抱错事件出现，后来程玄的优秀与当年那些破事又广为人知，所以大家几乎有关于窈家的瓜都会跑去吃。
    温小小视线不住瞥着脸色苍白的宋白若，往下一划手机，忽然划到发这段视频的人发了条语音。
    温小小点开，好半晌没出声音。
    她皱眉，调高音量，接着，视频里出现过的冰冷女声缓缓传了出来。
    “我不会打她，”对面迟疑片刻，好像无语，“也不会扇她巴掌，我舍不得，我是程玄，这位陈家公子偷拍了我们的照片和视频，看你们乱传谣言，所以我来解释一下。”
    “我从没跟宋白若在一起过，她说的那些你们也不用相信，还有...”对面再次诡异沉默片刻，声音虚晃听不清楚，温小小将声音调到最大，耳朵贴上听筒，隐隐约约听见对面传来的女声很弱。
    “程玄你给我！”
    “我说完这一句，姐姐...”
    接着，女声凑近，平淡语气里带着浅浅笑意。
    “我追求窈烟烟很久，她从以前就对我很好，从来没欺负过我，希望你们不要再传这些不好的谣言了，谢谢。”
    语音结束，对面传来一身椅子拖拽声。
    宋白若一声不吭，脸一阵白一阵红，拎着包站起来就走了。
    第63章
    “程玄！”窈烟烟气的脸都显出几分薄红, “你瞎说什么呢！”
    她赶忙把手机抢过来，想长摁撤回。
    偏偏低估了静市人的吃瓜能力，消息一条一条蹭蹭蹭往上顶, 窈烟烟看的眼花缭乱, 指头划屏幕都划出声响来了, 也没划着程玄发的那条消息。
    窈烟烟着急的，大十月天, 后背都渗出薄汗来。
    程玄听着她手指头敲屏幕, 不乐意：“我又说错话了？”
    话里带着气性, 窈烟烟手指停顿，抬眼看她。
    程玄站在她面前，凤眸里都是火气, 那架势，势必要她给出个合的解释。
    窈烟烟登时噎住了。
    她也闹不明白了。
    程玄这孩子也算她看着长起来的, 脸上几两肉都是她喂出来的, 对外人冷静的要命，偏偏一对上她就特别爱生气，以前还好，生闷气, 现在不行，生气的特别明显。
    窈烟烟也生气，俩煤气罐凑一起了：“没说错，可是你不能这么说。”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了, ”程玄眸子又黑又亮，手还紧紧牵着她手腕，“实话还不让我说了？”
    得，话里都是委屈劲儿。
    窈烟烟简直怀疑她是喝了酒来的, 凑过去闻了闻，也没闻见，只闻见了熟悉的消毒酒精味。
    她突然凑近，压根没注意程玄身子一僵，脚跟不受控制的后退一小步。
    接着，她清楚听见窈烟烟小声嘀咕一句。
    “怪了，也没喝酒啊？”
    程玄这点旖旎心思登时飞到天际去了。
    “我说这些话，还要依靠酒精驱使吗？”
    “又不是一头脑热，借着酒劲儿说完了，明天酒醒了就后悔，”程玄语气认真，隐含怒气，“我说我喜欢你，在追你，这根本不需要我脑子一热，这就是事实，这是我一直想说的。”
    窈烟烟这辈子经历过的告白不知凡几。
    可唯独程玄的，次次都这么一腔孤勇，火气旺盛，带着烧不尽的情绪，直往她心里烧，让她记一辈子，想忘都忘不掉。
    可不得不说，这对窈烟烟这个胆小鬼来说，真的很受用。
    窈烟烟认栽，又气又想笑，纯拿她没辙，将手机递还给在车里大气不敢出的陈家公子
    “哈，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个性格。”
    她语气促狭，程玄听得热气直往耳廓烧，感觉自己又像上次一样被她当小孩看了，可又生不起气来。
    怪了。
    长这么大就没谈过恋爱的程玄压根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心情，只觉得还怪高兴的。
    她攥着窈烟烟的手腕，也不松开，窈烟烟也没吭声，任她拽着。
    等江乐瑜三人下楼，俩人还牵着手呢。
    江乐瑜乐得，她这辈子就讨厌看别人秀恩爱，可窈烟烟跟程玄秀，那她打心眼里高兴，“哎，行李都收拾出来了，你俩快回家吧啊。”
    窈烟烟一噎，瞪了江乐瑜一眼，程玄没吭声，只黑漆漆的眸子瞧了窈烟烟一阵，接着手轻轻一拽，窈烟烟脚尖就跟着她坐上了车。
    迈巴赫开动，司机脚一点油门，车绕离江乐瑜家小区，打右盘驶向大路。
    俩人刚上了车，就将手松开了，都不是黏黏糊糊的性子，窈烟烟心里还挂念着群聊，可那群也建了好几年了，窈烟烟新微信里压根没加那群。
    她特想看看那群人们是怎么胡说八道的，瞟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程玄。
    女人垂着头发，靠窗而坐，膝盖上搭着一份资料，正看的认真。
    窈烟烟有些难以开口，可是她真的好想吃吃有关于自己的瓜。
    她视线隐晦，本当程玄察觉不出，可对面女人盯着资料，忽然开口：“怎么了。”
    说着，程玄视线轻抬，与窈烟烟目光交错。
    窈烟烟心漏了一拍，提了一口气：“那什么，你有那个...静市吃瓜一群吗？”
    “不知道，”程玄是真不知道，平日业务繁重，就连微信里谁对谁都分不清。
    窈烟烟点了下头，正要将视线收回，程玄便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窈烟烟：？
    “姐姐你自己看吧。”她说，视线还黏在膝盖处放着的资料上，手里拿了碳水笔画圈。
    这是她明天要准备的开会稿子，现在不做完，怕是要忙到后半夜去。
    窈烟烟微愣，想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又不好出声打扰，在程玄将要抬眼用视线询问时，接过了对方手机。
    程玄垂着头，嘴角微翘：“没密码。”
    “哦。”窈烟烟应声，指尖点进微信，一下就看见了置顶。
    是她的老号，小兔子头像，备注是姐姐。
    窈烟烟眼皮好像被烫了一下，没吭声，指头在上头悬停片刻，切换进群聊，翻找一圈，还真有。
    不仅有吃瓜一群，还有吃瓜二群三群。
    她心里纳闷，程玄怎么还会加这八卦群，点进去一看，程玄的群昵称也和旁人明显不同。
    别的名媛要么是这个kimi那个anni，程玄的群昵称，直接是自己大名。
    与她头像的粉牡丹花莫名相配，却和整个群的气质格格不入。
    太奇怪了。
    窈烟烟实在看不明白程玄加这个群的意图。
    她直接问了：“你加这么多吃瓜群干嘛？一群二群三群的，你原来这么爱吃瓜啊？”
    前座坐着的孟承颜“噗”一声，直接笑喷了。
    程玄有点脸热，从后视镜里警告一眼孟承颜，转头道：“不是，”
    “我是为了跑业务，不是…爱吃瓜。”她跟她解释，眼神强烈暗示自己真不爱吃瓜。
    窈烟烟信了：“哦…”
    倒也是，哪家爱吃瓜的会用这昵称跟头像，土死了 。
    她切换回群聊，刷了一圈。
    深更半夜，里面消息还是一条接一条。
    窈烟烟刷上去，从那条语音消息之后开始看。
    【我草呜呜呜呜这什么神仙爱情啊！】
    【真是cx？！】
    【cx你跟yyy到底什么关系啊！】
    【kswl啊啊啊我这辈子也想不到我会吃现实的糖，cx你好强啊！！】
    【我好像听到窈烟烟的声音了？女神好温柔！】
    【无语了，真的假的啊？】
    【cx你是眼瞎吗？窈烟烟配不上你啊...】
    【楼上眼瞎nm？没听人家追很久了吗？】
    【我真的看不懂了...】
    接下来发什么的都有，窈烟烟看的津津有味，就这么着默默吃起了有关于自己的瓜。
    消息很快刷到底，窈烟烟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十五了。
    她打了个哈欠，犯困，切换回微信主页看见自己头像的置顶，忽然想起什么，拿过自己的手机。
    程玄见她有动作，视线不可控制放到她身上。
    窈烟烟没注意，低头点开自己的二维码，用程玄的手机扫了一下，发送了好友请求，之后点了同意。
    做完这一切，她眯眼笑了笑，程玄的声音忽然从一侧传来。
    “备注，姐姐你也帮我添上吧。”
    窈烟烟被她吓得心一跳，不知道她在旁边看了多久。
    程玄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包的慌乱，“备注名，就帮我改成姐姐。”
    窈烟烟没好气，哦了一声，草草将自己的备注改成姐姐两个字，跟扔烫手山芋一样将手机递了回去。
    接下来再没人说话。
    车行一路，很快到了星水公寓。
    好些天没回来了，窈烟烟看着自己公寓里的一草一木竟有一种诡异的怀念感。
    司机帮窈烟烟提着行李上楼，程玄没下车，还在车里对着那份资料写写画画。
    窈烟烟手都放车门上了，想了想，还是回身问：“你这是要忙到几点啊？”
    “嗯…”程玄抬眼，明显有些困倦，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方才在江乐瑜住的小区里等窈烟烟时，她根本没心思做工作，只得现在做。
    “估计要忙到两点多吧。”她轻描淡写，车内冷调的灯将她脸映照的极白。
    窈烟烟想起程玄的结局，想开口骂她，对上她视线又没好意思张口。
    “你是每天都熬夜吗？”窈烟烟问她。
    “看情况吧，怎么了？”程玄问，声音很轻。
    窈烟烟与她对视片刻：“你把资料给我，我看看这是什么，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程玄微愣，资料就已经被窈烟烟拿了过去。
    “融资方面？”窈烟烟翻着，掀起眼皮，“具体用来干嘛的？怎么划了这么多，是带新人还是用来开会啊？”
    程玄眼神微愣，对上窈烟烟琥珀色的瞳子，嘴角荡出点笑意。
    “开会。”
    “你还挺认真的，”窈烟烟夸她。
    程玄听着她的夸奖，心里跟裹了层蜜似的。
    窈烟烟曾经是她的老师，如今学生有所成，被昔日的老师夸奖，任谁都会开心的。
    “你不用忙了，一会儿跟我说着，姐姐帮你做这个。”
    她三言两语规划好了一切，如以前一样，问程玄，“你还没吃饭呢吧？”
    “没有。”程玄如实回。
    窈烟烟弯起眉眼，“那咱俩上楼，我看看给你做点什么。”
    说着，她开车门下车。
    程玄在车里捂了下燥热的脸，喉咙间发出点兴奋的声调，抬眼一看，就瞧见了坐在前面一动不敢动的孟承颜。
    孟承颜身子一僵，闭嘴不言，努力当个耳聋眼瞎的死人。
    程玄脸一下爆红，轻咳一声，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下了车门。
    窈烟烟正拿着资料翻看，见她下车，一边往公寓里走，一边道：“一会儿去你那儿吧，这个点小雾还在我屋子里睡觉呢。”
    程玄心情飘飘然，正要说好，忽然想起什么。
    “不…额，别去我那儿了姐姐。”
    她声音磕磕巴巴，窈烟烟放下资料，微微皱眉。
    程玄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个拒绝她了。
    上次冲泡咖啡，程玄就这样不经意的拒绝过她一次。
    她皱着眉心：“为什么不让我去？”
    她讨厌程玄再跟她瞒着掖着，好不容易说开了，她真不想再因为这个心里有缔结。
    “你说个由出来，你那屋子有什么我去不了的？”
    程玄站在楼道里，委屈巴巴的。
    “…我那屋乱。”
    “我不怕乱，”窈烟烟说，“你让你司机，把我行李都先放你那屋吧，可是你说要带我回家的。”
    她说，语气不悦。
    程玄头都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无语了，我到底有多笨啊啊啊【捶地】一不小心摁了发表，算了，唉，呜呜呜呜
    第64章
    行李箱堆在楼道里。
    窈烟烟将资料拿在手里, 看着程玄一动不动的背影。
    “开门啊。”窈烟烟说。
    程玄咬紧了腮帮子，从包里费力掏出钥匙。
    钥匙尖儿往钥匙孔旁边磕碰一下，程玄硬着头皮转过身子。
    窈烟烟心里那气蹭蹭蹭就上来了, 将手里资料往大腿上一搁, 坐在行李箱上拿眼看她。
    “姐姐, 咱俩出去开房去吧。”程玄闷着声音说。
    “什么？”窈烟烟一脸不可置信，建筑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我说, 咱俩出去开房吧。”
    “你…你有病啊你！”窈烟烟下意识回骂她, 一把抢过她手里钥匙。
    程玄心里一惊, 下意识从后抓住她手腕。
    这姿势，整个人直接都挂在窈烟烟身上了。
    好闻的消毒酒精味扑了窈烟烟一身，微快的呼吸声几乎炸响在耳畔, 程玄冰凉的手揽住她的，死活不让她动弹。
    窈烟烟忍无可忍。
    “程玄, ”窈烟烟没转头, 垂眼看着手里的钥匙，和抓着自己两手的纤白五指。
    “嗯。”程玄欲哭无泪，额头埋在窈烟烟肩膀上。
    “你实话告诉我，你屋子里头是不是藏人了。”
    “没有啊？”程玄语气不可置信。
    “我…我怎么可能藏人啊？”
    “那是东西？”窈烟烟问。
    程玄心脏扑通扑通的, 点头，“嗯。”
    “情.趣…之类的？”窈烟烟磕磕巴巴。
    “什么？”程玄微微瞪大了眼。
    “那到底是什么啊！不是那个还能是什么！”窈烟烟侧过脸，正对上程玄漆黑的一双眼。
    像是点了星子，公寓楼里的灯新修了, 亮堂很多，窈烟烟清楚看见程玄雪白耳垂通红一片，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害羞。
    “…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程玄语气又生气又委屈, “姐姐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窈烟烟听她这话，微愣。
    她把程玄当什么人了？
    五年前进她房间还大大方方的，到了如今，程玄连最普通的邀请都不会给她了。
    是程玄对她心有排斥吗？
    这个认知，让窈烟烟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手也不在执着用力了。
    “你看…那就让你看吧，反正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她语气破罐子破摔，揽着窈烟烟垂下的左手，对准了锁孔，接着轻轻一转。
    “咔嚓”一声，窈烟烟心头一跳，侧过脸看程玄。
    程玄的眼睛很黑，可暗的过分。
    她微微起身，拍了下窈烟烟后背，让她进去。
    “对不起姐姐。”
    窈烟烟微愣，大门被程玄敞开一条缝，只供窈烟烟一个人进入。
    程玄站在门口，没动脚步，低着头。
    窈烟烟回头看她一眼，心中狐疑，往屋里走。
    脚步声好像传进程玄心里。
    断断续续，带着点点迟疑，接着，脚步声停住。
    ——她看见了。
    高跟鞋穿的小腿疲累，程玄靠墙站着，浑身紧绷，睫毛都发颤。
    完了。
    程玄后悔的想死，害怕的感觉自己被扔进了冰窑子里，浑身发凉。
    她就应该早点把画都给藏起来，不给她看见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接住她这样的爱？
    她都能想象到她的姐姐看完她辛苦隐藏的一切后会是什么反应。
    会被吓一跳吗？还是心中厌恶的恶心？或者是害怕，觉得她是个精神病，疯子。
    程玄低下头，张安娜尖细的喊骂声还历历在耳。
    变态。
    神经病。
    疯子！
    她的耳畔被各种辱骂声堆满了，甚至没听见窈烟烟的脚步声自屋内返回。
    所以窈烟烟突然出现在门口时，程玄吓了一跳。
    窈烟烟素白的手放在门板上，屋内暖白光线映亮了她棕色发丝，给她全身镀上一层光。
    藕荷色礼服镶着碎钻，亮晶晶的，她像个仙女，琥珀色瞳子弯弯的。
    “当年我那些画，都是你买下来的？！”窈烟烟惊喜，“哎呀！你难道一直都在跟我藏这个嘛？有什么好藏的呀，我也服了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你买的，我还想感谢…”
    话语被一个拥抱阻断。
    程玄紧紧拥着她，浑身发抖。
    窈烟烟整个人都愣住，听见程玄说，“我还以为我又会被你讨厌了。”
    她抱的很紧。
    窈烟烟却没推她，只抬手，不熟练的轻轻抚摸她后背。
    “你怕什么呀，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讨厌你。”
    她话语温柔。
    资料哗啦啦掉到地上，窈烟烟抬起胳膊与她相拥。
    “程玄，谢谢你。”
    “谢我…什么？”程玄语带哽咽，再哭。
    窈烟烟语气带笑：“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我自知缺点很多，胆小，遇事习惯回避，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窈烟烟咽了一口唾沫，眨了下眼，“我还…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欺骗你，我是全世界最坏的人了。”
    “不是，”程玄拥着她，眼泪滴滴答答砸落在窈烟烟裸.露的后背上。
    “…你胆小，遇事习惯回避，那我就勇敢一点，我多抗一点，在我眼里你里外都好，”程玄说话断断续续，“我都不怪你，姐姐，你在我心里…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
    窈烟烟被她说的脸红：“…我有这么好吗？”
    “嗯。”程玄抱着她点头。
    窈烟烟听她答应的一点犹豫也没有，脸红的直想笑。
    多傻的人。
    傻的，让人心疼。
    窈烟烟想起刚才开门时看到程玄，对方的眼神。
    就跟玻璃要碎掉似的，所以窈烟烟努力摆起笑脸，生怕自己脸上的情绪不对，会伤到程玄的心。
    两人紧紧相拥的倒影投映在地上，窈烟烟用侧脸轻轻蹭了下程玄的肩。
    “程玄，咱们回家吧，还有工作没做呢。”
    “哦…嗯。”程玄用手背擦了两下通红的脸，帮窈烟烟一起，将行李搬进屋，接着关上门。
    她心里有点不安，窈烟烟倒是自在，拖了张椅子出来，拿了资料和碳水笔伏在桌上圈圈画画。
    程玄站在桌边问：“姐姐，你晚上吃饭了吗？”
    “没吃哎，”窈烟烟起眼。
    程玄抿唇笑笑，“我看着给你做点什么吧。”
    “好嘞，谢谢，记得做两份哈，你也得吃。”窈烟烟冲她笑笑，接着忙手上的资料。
    程玄应声，看她两眼，走去厨房。
    冰箱里的食材大多都是孟承颜准备的，多是些牛肉鸡胸肉的半成品。
    程玄拿了牛肉出来，又拿了包面条，打算做两份牛肉面。
    待做完端过来，窈烟烟还在圈画资料。
    她聪明，知道个大概，干活速度就特别快，这么会儿厚厚一沓资料都见底了。
    程玄坐在她对面，两人吃完饭，窈烟烟要她先回去睡觉。
    “姐姐你不睡吗？”
    “不睡，马上忙完了，你快睡吧，别熬夜了。”窈烟烟推她。
    “那姐姐你一会儿睡哪？”程玄转过身子，舔了下唇问。
    “你这屋没次卧吗？”窈烟烟问。
    “次卧，没床垫。”程玄眨了下眼。
    窈烟烟看她半晌，“哦，那我睡沙发，凑合一晚上。”
    程玄皱着眉，一起睡吧这四个字在嘴边绕了个圈，没好意思说出口。
    程玄嗫喏半晌，揽住窈烟烟手腕，轻轻握了一下。
    “我睡沙发吧，姐姐你一会儿睡卧室。”
    “哎？不用啊，你沙发能睡着吗？”窈烟烟皱起眉，其实心里因着她这提议还有点高兴。
    窈烟烟一向神经敏感，睡沙发很可能失眠。
    “可以的，我睡眠很好。”程玄说着，放下窈烟烟的手，去里屋抱了被子和枕头出来，放到沙发上。
    可过了会儿，窈烟烟就觉得她今天过来帮忙，纯粹多此一举。
    程玄家的沙发就设置在桌子对面，程玄侧着身子躺下，脸正对着她这边。
    窈烟烟总觉得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过头就对上程玄黑亮的一双眼。
    她盖着雪白松软的空调被，黑长的发垂下来，露出雪白的额头和眼睛。
    视线一对上，程玄就会问她。
    “姐姐你做完了吗？”
    窈烟烟与她对视，心里乱，匆匆眨了两下眼将视线收回，说句还没。
    这桥段一夜玩了数次，直线拖垮了窈烟烟的工作进度。
    一直到两点四十，窈烟烟才做完一切。
    她伸了个懒腰，关掉桌上阅读灯，找卫生间洗漱。
    一直闭着眼的程玄忽然睁开了眼睛。
    “姐姐。”她喊她。
    窈烟烟脚步一顿，回身。
    程玄眼睛黑亮，弯弯的，显得很温柔。
    “我喜欢你，晚安。”
    窈烟烟心跳漏了一拍，赶忙转过身，却正对上墙面挂着的油彩画。
    极夜，漆黑画布上点着几点璀璨的星子。
    窈烟烟眼皮一跳，急忙迈开脚步往里屋走。
    ——
    第二天，窈烟烟醒的挺早。
    兴许是熬夜了，她睡得很沉，没做梦，一觉到天亮。
    她坐在黑白极简装修风格的卧室大床上呆愣片刻，想起昨夜。
    哦，她昨晚上睡在程玄家了。
    窈烟烟穿着大一号的黑色拖鞋往外走，闻到一股粥香味，却没见程玄人影。
    “程玄？”窈烟烟唤了一声，没听回应，走到桌边才发现雪白大理石桌面上贴了一张粉色便签。
    【谢谢姐姐，资料做得很好，我去公司了，厨房煮了粥，粥凉了的话，姐姐记得热一下再喝。】
    作者有话要说：我无语了，无话可说，连着手滑两天，手机发文真的好容易点岔啊啊啊啊啊！【抓心挠肺】
    第65章
    小便条写的好看。
    都说字如其人, 可其实程玄的字跟她本人—直都不太像。
    她的字迹很清秀，笔画勾勒得圆润，字写得有点点胖, 看着特别可爱。
    窈烟烟抿唇笑了笑，从沙发上翻找到自己的白色背包, 从里面掏出—个粉色笔记本, 将这张粉色便签仔仔细细的贴在其中—页上, 好好收起来，然后, 她像是给自己鼓气, 用白皙的手轻轻拍了—下笔记本的封皮。
    “程玄，我以后，再也不当胆小鬼了。”
    她站在沙发前, 将笔记本抱在胸口, 深深吸了—口气, 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张安娜的微信聊天框。
    【妈妈, 我—会儿回去, 咱们谈谈。】
    对面回复得很快，【嗯。】
    单单—个字, 就极为轻易的看出了里面隐藏着的怒气冲冲。
    窈烟烟手掌心有点发凉, 给江乐瑜发了请假消息后，从厨房里盛了粥出来。
    粥还是暖的，丝丝缕缕的热气飘出来，隔层碗壁，暖着窈烟烟冰凉的手心。
    她早上总是低血糖，努力喝了两碗粥, 争取—会儿不要浑身无力，被张安娜气到头晕眼花。
    临走，窈烟烟想了想，还是给程玄发了条微信。
    【我回窈家了，程玄，我去给你讨公道。】
    ——我去给你讨公道。
    这几个字她打的很重，发送完，窈烟烟便像即将出战的将领—样，背着自己的小挎包出门了。
    如今日子已经进到十月，静市是沿海城市，兴许是海风带的，天气也比寻常地方冷的要快很多，走在公路上梧桐树叶子都掉了满地。
    窈烟烟裹紧了针织衫，拦了辆公交车，坐到靠窗位置，忽然想起上次和程玄—起坐公交车的时候。
    那时候程玄低血糖，都快把她给吓死了。
    可这记忆又有几分微妙。
    窈烟烟微顿，正是上班高峰期，上班族们—波波塞进公交车里，挤得没有—点空隙了。
    窈烟烟抱着自己的包，思绪紧紧牵拽着那点奇怪的微妙感。
    好像，上—次并不是她第—次跟程玄坐公交车？
    窈烟烟大脑放空，死活翻找不到那点角落里藏着的记忆，可心里又有—道声音，反复默念着让她记起。
    直到手机屏幕—亮，窈烟烟心里—跳，指尖摁亮屏幕。
    却不是想象中的人给她发的微信，而是江乐瑜。
    在她请假条下回了句好，问她怎么了。
    窈烟烟微微抿唇，回复她：【我回窈家了。】
    【J：回窈家干嘛？】对面回复的很快。
    不用想，窈烟烟就知道江乐瑜又在上班时间浑水摸鱼。
    她手触上打字栏，敲下几个字。
    ——想问问我妈关于程玄的事
    接着，觉得不合适，又将对话框里的字全部删除。
    对面第二条消息却接踵而至。
    【J：出柜？】
    “噗！咳咳！咳咳咳！”窈烟烟咳的死去活来，—公交车的视线都像自己汇集而来。
    她脸红到恨不得将头埋下去，回复：【不是！】
    【J：什么啊？怎么还没到那—步啊？】
    【J：那总确认关系了吧？（滑稽）】
    窈烟烟气的闭眼，呼出口气：【没有。】
    【J：？】
    【J：不是，还没有呢？】
    窈烟烟看着这条消息，总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她索性避而不谈，和江乐瑜聊起方才那种诡异的熟悉感。
    【yyy：我兴许是在梦里梦见过吧？梦见的东西成真了？真的好神奇，我就感觉以前和程玄有坐过公交车。】
    发送完，车靠站，上班族们涌下去不少，车厢内登时空旷好多，窈烟烟耳朵听着播报，还有—站地，她就要下车了。
    江乐瑜那边回复的很快。
    【J：兴许是你俩真的坐过公交车，可是你忘了吧？】
    【yyy：不会，我以前出行都是郑叔送着。】
    发送完这句话，那种熟悉的感觉渐深。
    初升的太阳被乌云遮住，原本阳光还算充足的车厢内登时陷入—片昏暗的阴沉里。
    熟悉感油然而生。
    窈烟烟手指轻颤。
    她怎么能给忘了呢。
    五年前她带程玄去静市时，坐的就是类似于破旧公交式的大巴车。
    程玄那张苍白的脸几乎是—瞬间便映入进窈烟烟脑海内。
    ——要坐公交车去吗？
    ——我攥着姐姐你衣角，就行了。
    程玄无力认真的声音几乎响在耳畔，窈烟烟浑身发凉，心里疼的好像被—把小刀子切割。
    所以那时候，程玄是想起了以前被她丢下时的场景，所以才会那样吗？
    可她居然以为程玄只是单纯的低血糖。
    这个人到底有多爱藏？
    恨不得将所有的—切，痛苦，深恋，恐惧，全部都藏起来，不让你发现，哪怕活的累又痛苦，也绝对不会往外吭出—个字。
    这就是程玄，哪怕分开再久，这臭毛病也不会变。
    窈烟烟心里其实清楚，程玄的后背早就被现实给打折了，再也直不起来了。
    可她还是恨得要死，恨她太傻太笨，恨她—腔孤勇，恨为什么老天爷从来不怜悯她。
    窈烟烟心疼到，几乎光是想想心脏都是酸的。
    画，公交车，这是她通过自己去发现的。
    那没发现的呢？没发现的还有多少？
    身边坐着的阿姨见窈烟烟手颤抖不止，脸色难看，有些担心：“小姑娘，你没事吗？”
    “没事，多谢您。”
    她声音干涩道谢，车恰好到站，窈烟烟整理好泄露的情绪，抬步，挺直了腰板往四季别墅区的方向走。
    公交站距离四季别墅区还有—段距离。
    窈烟烟步子迈得很大，凉风刮过她发丝，她走得很快，透着股刚折不屈的韧劲儿，摁响了窈家门口的门铃。
    秦婶显然提前没接到通知，站在门口，略有些浑浊的老眼微讶，看清窈烟烟紧绷的下颚线，眼底增了几分了然和看戏的高傲意味。
    窈烟烟现在浑身都敏感，秦婶情绪上的那点转变，自然逃不过她感知。
    张安娜昨晚回来怕是发了好—场疯，许是—边发疯，还—边骂她大名，秦婶今儿见着她，怕还以为她是过来跟张安娜道歉的呢。
    秦婶慢悠悠拉开了门，这回连声好都没喊，不咸不淡点了下脑袋，便当招呼了。
    窈烟烟冷冷瞥她—眼，没分半分精力与她，拎着包抬步就踏上了台阶。
    屋内—片静好。
    张安娜—个人坐在木凳子上盘着佛珠，宋白若没在，屋里头开着电视，显出几分空旷的假热闹。
    “你来了。”张安娜—动未动，看着电视说。
    “嗯，”窈烟烟捋着半身裙，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是过来道歉的？”张安娜将佛珠扔到桌上，与程玄极为相似的凤眼冷冷刀着她。
    窈烟烟能感觉到她如今的怒气已到临界点。
    可赶巧了。
    窈烟烟肚子里积攒着的气比她可只多不少！
    “我道什么歉？”
    “我今天找您是来讨保证的，我道什么歉？”
    “保证？什么保证？！”张安娜声音尖细，气得登时就站起来了。
    “您以后远离程玄，不再伤害她的保证。”窈烟烟坐着，眉眼压得很低，声音冷淡隐含怒气。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我可是她妈妈！”
    “您也知道您是她妈妈，还逼着那么小的孩子去相亲？”窈烟烟丝毫不让。
    ——
    程玄开了—上午的融资会议，嗓子都发疼。
    孟承颜见人终于从会议室出来，赶忙跟上去：“小程总您今天中午吃什么？”
    “美式咖啡和鸡肉卷。”程玄系着袖口的宝石蓝袖扣，眉眼间有些疲累。
    昨晚熬夜太晚，今天又开了—上午早会，不困那就是神仙了。
    孟承颜早习惯了自家总裁从不在吃上浪费时间的性格，将手机递过去。
    程玄没接，系着袖扣问：“有人给我发消息吗。”
    “有的，不过只发了—条，没电话，想必不是重要工作。”
    “好。”程玄终于慢条斯理将袖扣系好，接过手机，慢悠悠打开屏幕。
    —条微信消息顺着滑进来。
    【姐姐：我回窈家了，程玄，我去给你讨公道。】
    程玄看着屏幕，好久没说话。
    孟承颜好奇，歪着脑袋问：“您怎么了吗？小程总？”
    对方被这句话唤回了神。
    古井无波的—双眼少见地浮出几分慌乱，程玄拽住孟承颜胳膊。
    “快叫...快叫司机。”
    “什么？”孟承颜没听清。
    “叫司机备车，我现在回窈家，立刻。”程玄从孟承颜手里抽回自己的外套穿上。
    “哦...哦！”孟承颜慌忙应声，赶忙从包里掏自己的手机，见小程总人要下楼，喊了声，“小程总，您午饭呢？”
    “不吃了！”女人遥遥喊了声，接着，下楼梯的脚步声传了很远。
    ——
    程玄给窈烟烟发了好多条消息和电话，对方也没有接。
    她害怕得，大十月天出了—身汗，频频望向窗外。
    公司距离窈家十几分钟的车程，程玄简直感觉好像走了—个世纪，她心焦害怕，怕窈烟烟出—点意外，更怕张安娜让窈烟烟离开她身边。
    等车终于停在窈家门口时，程玄大步下了车。
    门没锁，秦婶在门口站着脸色发白，见了程玄表情惊恐：“大小姐您...您回来了。”
    程玄没搭理她，视线转移到台阶上，垂眼就看见了地上躺着的碎瓷片。
    她心慌的大脑空白，听见屋里隐隐传来尖细的哭声和喊骂。
    “你们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走就走！都走！都给我走！”
    接着，—串脚步声自屋内传来。
    程玄抬眼，看见了窈烟烟。
    和她白皙脸颊上，擦出来的—道留着血的伤口。
    “怎么弄的？！”程玄上前，手都吓得发抖。
    窈烟烟没说话，看见程玄也没惊讶，兴许是刚才听见了秦婶方才的招呼。
    她弯眼，戴着黑色手绳的手牵起程玄颤抖的右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冲她笑着说：“讨公道，得来的战绩。”
    “以后你就自由了，程玄，”窈烟烟与她十指相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别想管你，别想限制你。”
    “姐姐以后，护你—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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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伤口割划的不大。
    落在雪白的面颊上, 却醒目得让程玄眼皮都发烫。
    她牵着窈烟烟出了窈家，坐上车直奔附近诊所。
    窈烟烟捂着侧脸，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呀, 用不着，小伤口而已, 回去贴个创口贴就行。”
    程玄没吭声, 看过来的眼神里写满了不依。
    窈烟烟与她对视片刻, 服了个软坐回去。
    别墅附近挨着几家诊所，程玄在最近的这家将车叫停, 买了碘伏棉签和疤痕药回来。
    窈烟烟坐在车里看着, 十月天，程玄流了一脑门汗，乌发贴在颊侧, 兴许是因为真着了急, 眉心始终微微皱着。
    可这些外露的负面情绪, 在她坐上车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回复以往的平静冷淡，压着极深的情绪给窈烟烟拧开碘酒盖子。
    窈烟烟看她这一番动作, 竟然莫名觉出几分狠戾来。
    窈烟烟：“...要不我自己涂吧？”
    程玄没说话, 放在盖子上的手也没动弹，好一会儿, 才冷着一张脸抬起眼来：“还自己涂？”
    窈烟烟被她眼神看得心里一跳, 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这好像还是她头一次见程玄这么生气。
    拧盖子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厢内好似放大数倍，程玄垂眸，动作利落捻了棉签往里沾了沾。
    “过来。”她垂着头，雪白指头撵着棉签棍儿，眼皮子都没抬。
    窈烟烟被她语气不佳的冷漠态度隐隐惹怒，心里委屈又生气, 感觉自己今天好像白用功一场，可还是垂着眼，屏了一口气仰着小脸坐过去。
    可好半晌，都没等到程玄有动静。
    她皱眉抬起视线，就对上了程玄的一双眼。
    很暗，眼底一片通红，拿着棉签的手悬在半空，将落不落。
    两人离得很近，视线交错间，窈烟烟忽然就想起一句话来。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了嘴巴，也还是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窈烟烟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可能小时候也有过。
    可这么多年过去，她长大成人，身边再没了倚仗，自然也早忘了被人疼着爱着是个什么滋味了。
    正愣神间，她耳畔听见程玄忽然喊了她一声。
    “窈烟烟。”
    窈烟烟微顿，眨了下眼睫。
    程玄的目光很暗，手指头捏着棉签，在窈烟烟脸侧的伤口处极轻的滚了一圈。
    有点儿烧得疼，窈烟烟直皱眉头。
    冰凉的碘伏棉签一划至脸侧，程玄叹出口气，忽然将窈烟烟抱进怀里。
    “...程玄！”窈烟烟微惊，想后退，可程玄抱的很紧，下巴搭在她肩膀处，扣紧她腰身。
    消毒酒精味直冲她扑过来，程玄身上属于盛夏的暑气好似传染给了窈烟烟，恍惚间，世界都是一番天旋地转。
    “你就让我生气，让我着急吧，”程玄抱的很紧，声音贴在窈烟烟耳侧，闷闷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
    看见窈烟烟受伤，她会这么害怕，会这么生气。
    程玄这辈子过得特别不好。
    窈烟烟这点儿小伤，兴许在五岁的程玄眼里都压根不算什么。
    因为她从小被人打惯了，程玄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罪。
    可她永远都看不了窈烟烟吃苦受罪。
    那都不如要了她的命。
    她不知道，原来这他妈就叫软肋，窈烟烟这个人就是她一辈子的软肋。
    “下回做什么，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程玄语气里带着埋怨，“你这样让我多着急你知道吗？”
    窈烟烟被她骂着，心里莫名就生起些逆反心里：“我不给你发微信了吗，是你没看见。”
    “是，这是我的错。”程玄起身，与她认错。
    “可是我微信没回复，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可以给我助理打电话，甚至可以去公司找我。”
    “这...”窈烟烟微愣，“这...不至于吧？”
    说完这句话，窈烟烟看着程玄一双眼明显暗了下来，像是也多出几分气性。
    她牵过窈烟烟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
    “哪有人会说自己不至于的？”程玄话里都是火气，“你怎么不至于？我都盼着你有什么事就快点告诉我，非要没等我回复就一意孤行让我担心受怕！”
    “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对你有多担心受怕吗？我都恨不得今天受伤的人是我。”
    她话语像连环炮，炸得窈烟烟生气也不是闷声咽下也不是，总觉得角色调位，自己这个姐姐在这一刻当得一点都不像姐姐。
    “我...”窈烟烟咬了下下唇，满心不乐意坐回去。
    “以后提前告诉你，不得了么...”她小声嘟囔，“我今天做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见你夸我一声的。”
    她说着，侧过身面向车窗外，不吭声了。
    程玄被她给气笑了。
    也对自己的嘴笨无可奈何。
    兴许她对窈烟烟小心翼翼的珍而重之永远传达不到万分之一，话说出口永远就变了个味道。
    她对这样的自己无可奈何。
    “姐姐做得很好。”她收了碘伏和棉签，抬起眼，深深看着对面坐着的女人。
    阳光在她身上渡了一层光影，听了她这话，她微昂下巴转过脸来，琥珀瞳里盛满了光，嘴角将笑不笑，绷着呢。
    “不够，再多夸我几句。”她装不乐意。
    “姐姐...”程玄这辈子还没怎么夸过人，“真棒，真厉害。”
    “姐姐...很勇敢。”
    她声音天生带着一股冷调的质感，窈烟烟听着，心里那点缔结登时便烟消云散了。
    前车座传来一声闷笑，窈烟烟望了眼后视镜，看见了憋得脸色通红的司机先生。
    她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程玄被他俩笑，白皙耳廓迅速染上两抹红，飞速系好了塑料袋子。
    “在夸两句，还不够呢。”窈烟烟得寸进尺。
    “还夸啊，”程玄脸都抬不起来了，“想不出词儿了。”
    “怎么？我就这点能夸的啊？”窈烟烟装不乐意。
    程玄挠了下脸。
    “姐姐你，美貌如花，”她说着，抬眼，漆黑眸子染上点点笑意，“我以后...可以负责赚钱养家吗？”
    这话说出口，两人都是一愣。
    程玄纯粹是脱口而出，眼睁睁看着窈烟烟脸色几乎是瞬间爆红。
    “你...你干嘛这么突然啊？”窈烟烟放大了声音怼她。
    “...兴许是一直想说，所以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程玄舔了下嘴唇，抬眼不安看她。
    窈烟烟大喘气，瞪了她一眼：“老土，跟你头像一样。”
    不知道她话题怎么就突然拐到头像上了，程玄下意识反驳：“我头像怎么土了？”
    “这年头谁还用照片上的大牡丹花啊？”她瞪她一眼，其实就是因为害羞所以急着找宣泄口。
    可程玄没懂，还真以为窈烟烟嫌弃自己头像土。
    好像是和当代年轻人用的有点不一样。
    程玄有点沉默。
    ——
    车行一路，很快到了星水公寓门口。
    窈烟烟心里乱成一团，几乎连自己是怎么上的楼都快忘了。
    程玄走在她前头，黑色高跟鞋踩着片片光线的影子，雪白骨感的手背垂在身侧，露出袖口海蓝色的袖扣，偶有阳光照映间，亮得璀璨发光。
    窈烟烟视线追着那点神秘的光，脚步慢慢停下。
    程玄却也没有在往前走。
    她停住脚步，站在阳光最盛的楼梯口，微微眯眼，向窈烟烟看过来。
    程玄很好看。
    她一直是那种骨相极好的美人，睫毛似鸦羽，望过来时足以让你心脏漏一拍。
    窈烟烟分不清自己此时是被美色所诱，还是因为程玄方才的那句话，兴许是两者皆有。
    一向胆小习惯事事先询问朋友的窈烟烟在今天第二次鼓足了勇气，而这所有的破例，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兴许是太不冷静了，窈烟烟声线有些发颤。
    “程玄。”
    “嗯？”程玄微微歪头，极有耐心的等她说话。
    “我想了一下。”窈烟烟话里迟疑。
    程玄一顿，看清窈烟烟的犹豫模样，心中瞬息间便明白了她是要说什么。
    这种感觉，她上次与窈烟烟在海边时也有过。
    可那次，窈烟烟情绪十分激动地拒绝了她。
    她站定，心脏怦怦跳，等着窈烟烟说出对自己的判定结果。
    窈烟烟垂在身侧的拳攥了又攥。
    “我想你还是，先给我一点点时间。”
    程玄心脏瞬间闷痛，一下皱紧了眉，却没表露出自己的难过。
    窈烟烟生怕她误会。
    “我不是不喜欢你！啊那个，该怎么说呢。”
    “我...我起码现在，还没办法迅速地做一个转变，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去看待。”
    “我需要一点时间，程玄，我是个很胆小的人，可是我愿意为你破例，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独一无二。”
    “你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需要去适应的，我哪里都不会去，哪里都不会逃。”
    “我珍惜你，所以我会用我百分之一百的真心去对你，所以...那个。”
    “你再稍微，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感觉一切都可以了，到时候再也不需要你主动。”
    “我主动去爱你，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白天好困，夜里就好清醒（呜呜）感谢在2021-06-22 22:34:46~2021-06-23 22:3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7章
    ——我主动去爱你, 可以吗？
    这句话好似什么循环咒语，在程玄脑海里绕了一整个白天。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她坐在办公桌前，苦大仇深揉着因烦劳工作而发疼的太阳穴, 视线一行行看着手里的月度财务表。
    今天的一切发生的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她中午听到窈烟烟的话之后，心里慌乱, 都忘了自己回复了什么, 就逃也似的就下了楼。
    她的反应兴许夸张可笑, 所以今天姐姐连一条平日询问类的，例如“吃过晚饭了吗”的消息也没给她发。
    她第三次看了眼手机, 泄气般叹了口气。
    ——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
    孟承颜拎着洗干净的咖啡杯从茶水间出来，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哎，我知道啦, 在等我一下下哦, 我穿上外套马上就下楼, 好，拜拜。”
    她挂断电话, 走到办公区穿上自己的外套, 抬眼，就看见了对面总裁办还亮着灯。
    “咦？”孟承颜眨了眨眼, 还当是小程总临走忘了关灯, 拎起包哼着歌碎步走进去。
    “打.扰.咯。”她哼着随性的小调子进到总裁办，抬手一拍关上灯。
    总裁办内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孟承颜正要出去，听见对面传来一道冷淡女音。
    “不打扰。”
    “我...！”一个操卡在嘴边，急忙被牙齿阖住，孟承颜跟看鬼一样, 看着对面老板椅悠悠转过来，露出后面坐着的女人。
    服了，这什么怪癖好。
    孟承颜笑容僵硬：“额...小程总您这是？在加班吗？需要我给您带杯饮品回来吗？”
    好半晌，没人说话。
    “不需要。”过了不知多久，对面女人冷冷开口。
    孟承颜被她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呵呵笑了两声：“那...那我就先下班儿了？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着我一会儿看电影呢。”
    她话里话外透露着，你忙你的，让我加班是想都别想了。
    程玄没吭声，片刻，站起来拎起自己西装外套。
    “走吧。”
    “哦，好嘞。”孟承颜鞠了个躬，赶忙往外走。
    却在临出口，被女人喊住。
    “小孟。”
    “额，啊？”孟承颜心尖一颤，生怕程玄是要把自己留下加班，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干嘛要多管闲事来老板办公室啊！自讨苦吃！
    可对面女人却好半晌没说话。
    就在孟承颜等的都开始有点尴尬的时候，女人终于说话了。
    “那个...你觉得我头像怎么样？”
    “啊？”孟承颜傻了。
    “我头像，你觉得怎么样。”小程总耐心重复，语气平和却透着股认真，好似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
    “您...您的头像...”孟承颜皱眉，想起程玄的那个粉色牡丹花头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总不能直接说土吧。
    “额，很有时代感，走复古风，看着...让人眼前一亮，很独特。”
    “......”
    对面小程总好久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回了句：“那就是比较老土，是吧？”
    孟承颜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努力的夸赞，怎么就被对方归纳为了最简单的形容词。
    ——土。
    她不敢说话了，生怕踩了地雷。
    对面小程总问她：“咳，那个...”
    “您说。”孟承颜抬头，认真听吩咐。
    “一会儿你给我发点头像过来，”程玄说着，穿上外套，拿着自己的牛皮封笔记本，“要年轻，比较可爱，看着就很想和她聊天的那种头像。”
    孟承颜：“......额，好的，我知道了小程总。”
    话落，程玄招她出去，孟承颜如获大赦，鞠了个躬走了。
    “可爱的...很想和她聊天的...”孟承颜下到一楼，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头像。
    她男朋友王善等她好久了，见孟承颜上了车还闷闷不乐，问清了缘由。
    “这个啊，”王善细细一思考，“你们老板是不是谈网恋了？”
    “不可能吧？”孟承颜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小程总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网恋。
    王善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看她。
    “一看你就是看的小说不够多，她们这种有钱总裁，都很执着于爱情。”
    “...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小程总又不是那古早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不爱有钱有颜的未婚妻，就爱贫穷善良的保洁小妹。”
    “女人，你吸引了我的注意！”王善忽然学了一句。
    孟承颜真拿他没辙，自己去网上搜索头像。
    王善也帮着搜，一边搜一边说。
    “你看我搜的吧，我说的准没错，你们老板肯定是网恋了，你就把我搜过来的传给她就行。”
    照片一张张发送过来，孟承颜狐疑着点开，越看越迷惑。
    “这真行么？”
    “怎么不行啊，不可爱吗？”
    “是...是挺可爱啊。”
    她迟疑片刻，还是将头像发给了小程总。
    ——
    晚上八点三十，总裁办依旧亮着灯。
    程玄还没走。
    她手边放了一杯飘着热气的咖啡，心不在焉给月度表格做着记录。
    桌上手机闯进来好几条消息，她微顿，拿起手机。
    是孟承颜。
    【小孟：小程总，这是您要的头像。】
    【图片】
    【图片】
    【...】
    发了不少，程玄点开第一张。
    是一个双马尾女网红，手比着耶，穿了条很暴露的粉色小裙子。
    程玄微顿，皱起眉，接着看下一张。
    依旧是些不知名的女网红，摆各种姿势，各个都长得甜美可爱，非常相似。
    程玄没了耐心翻看，直接划到最下面。
    最后一张发的是一只小猫的照片，虎斑，圆溜溜的眼睛对着镜头，让程玄想起窈烟烟家里养的糯米。
    也是这最后一张，让程玄对孟承颜，因方才那几张网红头像而降到冰点的好感度融化了些许。
    她回了句好，点开那张小猫的照片，却没换上，只长摁着点击了保存，接着，切换回相册。
    本想翻看最新照片的手指移了个位，程玄点开一个图集，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她点开，照片里，是十九岁的窈烟烟站在一片粉色牡丹花前，穿着条长裙子，美丽到好似整个世界都格外优待她，琥珀色的瞳子弯弯的。当日阳光明媚，映照她笑脸极白。
    程玄看着，表情有些郁闷，拉大了照片，一朵离照片里少女最近的牡丹花填满屏幕。
    “有这么土么，”她有些不满的嘀咕一声，叹了口气。
    “明明挺好看的啊。”
    想不明白，程玄关灭手机，拿着牛皮封笔记本下楼，去到地下车库。
    从这里到星水公寓十三分钟的车程，程玄开的很慢很慢，可心里其实又很着急。
    车窗外霓虹灯映不亮她漆黑凤眼，从人民路驶向福平街会经过一个十分漫长的红路灯，足足有九十多秒。
    车内安安静静，她一向没有放音乐的习惯，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定定看着前方秒数。
    窈烟烟说她是胆小鬼。
    可程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尤其是一遇到有关于窈烟烟的事情，她患得患失，自卑胆小到，吃了一点甜头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有时候，程玄都觉得自己可笑，好像没这个必要，毕竟这年头，太深情了人家会怕你，她心里清楚。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爱。
    如果可以控制，想来那也不是爱了吧。
    也可能，只是她程玄的爱如此卑劣，无法控制，和她这个人一样，是活在阴暗中的，滋生不绝。
    她整个人好像陷进一个怪圈里，红灯灭，绿灯现，程玄麻木踩着油门，极慢的开着车。
    可再慢，也会到终点。
    车子停在公寓停车位处，程玄下车，满身疲惫。
    这一天下来，身子不累，纯粹是脑子累，想东想西，没一刻闲着。
    她拖着身子寻到自己公寓楼，开了大门，上楼。
    电梯一直在维修，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清晰，程玄微顿，片刻，想起什么，脱了自己的鞋子，继续往楼上走。
    她现在不想见到窈烟烟。
    她害怕。
    害怕窈烟烟想想会后悔，后悔中午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神经一向敏感，窈烟烟若是后悔了，不用张嘴说，光是眼神，她都能感觉得出来。
    终于上到四楼，程玄叹了口气，穿好鞋子，拿了钥匙开门。
    几乎是钥匙刚插进锁孔，对面的门就开了。
    程玄一惊，窒了口气，回过头，就看到了一身困倦的窈烟烟。
    “你怎么才回来？”她像是刚睡醒，眼睛都睁不开，从对面屋里出来。
    室内暖调的光追了她一路，糯米跟着跑出来，喵喵叫着过去，用暖乎乎的小脑袋蹭程玄冰凉的脚踝。
    “加班，有点忙。”她说了个谎，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怕她突然说出些后悔的话，程玄急忙找着话题，“窈雾呢？”
    “她啊，”似乎是因为程玄忽然问起窈雾，窈烟烟有些惊讶，“今天上午的时候就回去了，好像是学校那边有考试，开始忙起来了。”
    “是吗。”程玄将猫抱起来，递还给窈烟烟，匆匆眨了两下眼，“那我先回去了。”
    “哎，”窈烟烟拉住她，“干嘛这么急着走啊，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她说着，挣了挣自己被窈烟烟拽着的手腕。
    “真吃假吃了。”窈烟烟嘀咕一句，忽然凑近，手拍了拍她小肚子。
    程玄一惊，脚跟后退一步。
    “肚子真平，一丁点肉都没有，”始作俑者抱着小猫满脸不悦，“你最好没骗我。”
    程玄脸烫，紧紧抿唇，“没有。”
    这幅样子，倒是越来越跟五年前的时候像了。
    窈烟烟想笑，对她说：“我过来找你，是有话想跟你说。”
    程玄心里咯噔一跳，脸上热度登时消退，微微皱起眉来，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明后天休息日，你要是有时间，跟我去找郑叔玩吧？”
    “郑叔年冬伤了腿，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他，你要是想，我就带你一起。”
    “可以。”程玄应声。
    窈烟烟冲她笑笑，上前，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程玄身体僵硬，片刻，微微低下头，方便她摸。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窈烟烟温柔的声音响在头顶，“不过别因为工作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收回手，对程玄微微笑笑。
    “晚安，程玄。”
    “...晚安，姐姐。”
    窈烟烟抱着糯米，转身要走。
    却在即将迈过门槛时，被程玄拽住手腕。
    她愣愣回头：“程玄？”
    “姐姐，”程玄站在昏暗的楼道里，眼神很暗，揉不进一点暖色。
    她张嘴，好似有无数的话想说，很久，还是松开了窈烟烟的手。
    “没事。”
    窈烟烟最看不得程玄这样，皱眉问她：“到底怎么了？”
    “没事，”程玄冲她笑笑，可笑意丝毫不进眼底。
    “姐姐上午，和我说的话，让我很高兴，”
    “希望那是姐姐你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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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程玄的话, 窈烟烟并未多放在心上。
    她能感受到对方因她而升起的不安情绪，可却无力对其施以口头安抚。
    窈烟烟一向是个行动派。
    所以第二天凌晨五点，她就提着行李箱等在了自家门口, 敲着手机，眼睛时不时看向对面漆黑的屋门。
    【yyy:我出来了。】
    对面回得很快。
    【收到。】
    几乎是消息刚发送过来, 对面门内就传来了手拧把手的声响。
    接着, 大门敞开, 窈烟烟抬眼，程玄早早洗漱完毕, 身上还穿着灰色睡衣, 面上素面朝天，眼底泛着些青色，明显睡眠不足。
    昨夜外露的负面情绪今日已经全部被她收起, 光看面相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姐姐还要再等我一下, 我去换个衣服。”她声音平淡。
    “行。”窈烟烟应声, 现在时间本来就还早。
    五分钟后，程玄换了身休闲服出来, 两人前往火车站。
    郑叔自打从窈家辞职后就回了老家东北, 陪着老婆孩子，窈烟烟数年未见他, 不过每年都会收到郑叔从东北寄来的吃食。
    例如泡菜酸菜啦, 或者自家腌的腊肉，一些好储存可长放的东西，每年必定会寄一次，每次寄很多，足够窈烟烟一个女孩子吃好几个月的量。
    兴许是因为昨日程玄的话，今天两人走在一起, 气氛格外有些沉默，一路无言。
    两人提着各自的行李箱，买完票，来得太早，最早的一班还要再等一个多小时才会发车。
    程玄问她：“你吃饭了吗？姐姐。”
    “还没有，”窈烟烟从行李箱上站起来，“咱俩出去买点吃的吧。”
    “好。”程玄应声，转身要走。
    窈烟烟喊了声等一下，低头将行李箱上的包先背到肩上，以备急需，她带的行李有点多，除去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外，还有两个包，一个双肩一个单挎背包。
    怕程玄在一边等着急了，她动作有些紧促，将单挎背包的拉链拉好，正要背起来，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便横叉过来。
    窈烟烟：？
    她抬眼，程玄正站在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窈烟烟就是从她平静无澜的眼神里发现出来一点愠怒。
    程玄轻轻挥了一下窈烟烟的手，轻轻松松将窈烟烟的粉色单挎包拎起来，背到肩上。
    黑色冲锋衣与粉色单挎包显得极为不合衬，给人一种极为复杂的冲突感，女人站在她面前，面庞雪白，凤眸乌发，微微皱眉。
    “怎...怎么了？”窈烟烟眨了下眼，问她。
    程玄张了下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融化成一股子颓丧气叹了出来。
    她说了句没事，背着粉色的单挎包，拎着白色行李箱往外走。
    窈烟烟没懂她的意思，心里纳闷，忙拎着行李箱跟上去。
    火车站附近多是路边摊，正经的早点铺并不多，两人经过邻近的一家早点铺，窈烟烟停住脚步，带程玄进去。
    里头并不干净，天花板漆黑，桌子也没擦干净，摇着的电风扇上都沾满了一层油腻。
    程玄看了眼环境，收拾行李就要走。
    “哎？”窈烟烟微愣，“不在这儿吃吗？”
    程玄看她一眼，摇了下头，用表情说明拒绝。
    窈烟烟一顿，想起了以前的程玄。
    兴许是因为这些年过惯了好日子，成了窈家千金，窈氏集团总裁，程玄的生活水平也跟着直线水涨船高，如今已经接受不了这种狭小又不太卫生的早点铺了。
    窈烟烟也没说什么，跟着程玄出去。
    程玄站在门口，用手机美团搜了家环境不错的餐饮店，带着窈烟烟过去。
    她选的餐馆还真不错，算是中高端餐饮店，环境卫生客人也少，非常安静。
    窈烟烟拎着行李选了个位置坐下，程玄却没动，手还拎着行李箱提手，一幅随时要离开的样子，站着问她：“这家可以吗。”
    窈烟烟微顿，觉得程玄这话问的奇怪。
    干嘛要问她的意见，明明应该她问程玄的意见才比较合适吧？
    窈烟烟放下桌上菜单，问程玄：“你觉得呢？”
    程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微微皱眉。
    “姐姐，你是很不满意这家店吗？”
    “啊？”窈烟烟愣了，“什么？”
    “要不咱们再换一家？”程玄问。
    窈烟烟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从头开始解释：“额，那个...我刚才是问，你觉得这家店怎么样。”
    “我觉得都行，我吃什么都无所谓，”程玄说，提着行李箱提手的手始终没放下，“重点看你，你喜欢咱们就在这里吃，不喜欢咱们就换。”
    窈烟烟听着她这话，心里升起一股诡异的荒谬感。
    为了不显得自己过分自恋，她从侧面打探。
    “啊...那你觉得刚才那家早点铺怎么样？”
    “你喜欢那家早点铺吗？”程玄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有些惊讶。
    “还行吧？”窈烟烟说，“你呢？觉得那里怎么样。”
    “我觉得都行，”程玄说，“吃什么都无所谓，你要是想去早点铺吃，那咱们就回去。”
    窈烟烟没忍住，露出点笑模样来。
    还真是和她想的一样，不是她自恋了。
    程玄这傻孩子，她也是服了。
    “所以你刚才是觉得我会嫌弃那里，才不去那里吃的？”
    程玄点头，没一点停顿，“嗯。”
    窈烟烟笑出了声。
    “我哪有这么娇气，真服了你，”窈烟烟叹了句，推着程玄坐到对面凳子上，“我吃什么都行，去哪吃都无所谓的，哝，你先选吧。”
    可程玄却始终没露出什么笑模样。
    听了窈烟烟的话，程玄用漆黑的眸扫了她一眼，明显有些闷着的不悦，可还是先点了菜。
    窈烟烟多看她一眼，程玄常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今日睡眠不足，显得尤其不好接触，她也没多想，跟着点了自己要吃的东西。
    两人吃完，出了店往火车站的方向回。
    方才来得早，人少，现在到了九点，火车站人就多了些。
    两人站在后面排队，前方一对穿着黑衣服的情侣在前头腻腻歪歪，男人一会搂搂女方肩膀，一会儿拍拍女方屁股，女人笑的声音很大，不住用手轻轻推搡男方肩膀。
    忽然，广场里传来冰糖葫芦的叫卖声，窈烟烟微顿，冲程玄说：“现在就有卖糖葫芦的啦？”
    “你想吃吗？”程玄垂眼问。
    窈烟烟摇了下头，她就是有些惊奇。
    她不想吃，可前面排队的情侣想吃。
    女人抱着男人胳膊，撒着娇要去买。
    男人瞅一眼后头排着的人，有些为难，“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排队。”
    “好呢~”女人撒着娇说，看着男人下了楼梯，没一会儿，接到一个电话。
    “嗯呐，我现在过去，你等等我哈。”女人软着声音回，拎着自己的包绕离队伍，往外跑去。
    窈烟烟有些犹豫，转头看一眼程玄。
    可程玄阖着眼，手插进冲锋衣的口袋里，一脸疲累，显然是根本没将前方两人的话听进耳朵里。
    窈烟烟也没多想，前方人往前一步，她便拉着程玄跟着往前，很快就到了她们。
    这时，方才排队的男人牵拽着女人姗姗来迟，见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前面两人占走，明显心有不悦。
    “你说你，我都让你在这儿排着！”男人明显是个脾气不好的，张口就训。
    女人瞪了窈烟烟和程玄一眼，“我这不忘了嘛。”
    窈烟烟回头扫一眼，与那女人对上视线。
    女人目光不善，窈烟烟歪了下头，没多想。
    程玄满身困倦，将挎包和行李箱放进传送带，弯下身正要将窈烟烟的行李箱也放上去，就被窈烟烟挡住了。
    “我自己来就行。”她说，生怕累着程玄，自己将行李箱放上去，正要卸下双肩包，忽然小小的“嘶”了一声。
    程玄浑身困劲儿都被她这声“嘶”给吓没了，干嘛凑过去：“怎么了？”
    “扯着头发了。”窈烟烟说，见程玄要过来帮忙，赶忙说不用，自己回头急忙解缠着拉链的头发丝。
    后方女人看了个全程，等的不耐烦，阴阳怪气道：“插队还这么慢腾腾的，真是欺负咱们脾气好。”
    窈烟烟听见了，着急得脸都有点泛红，正要使劲拽一下头发，一双手便挡住了她动作。
    “别拽，”程玄语气平淡，“拽疼了你。”
    “...不好意思啊程玄。”窈烟烟微微抿唇，感觉自己真是状况百出。
    程玄听见她这句话，直接皱紧了眉心，抬起漆黑的一双眼定定看她几秒。
    窈烟烟被她看得心里直打鼓，听见程玄说：“解开了。”
    “...哦！”窈烟烟赶忙要将双肩包卸下，程玄先一步拎起她书包放到传送带上，回头对排队的情侣说。
    “公共场合还动手动脚，又摸屁股又摸胸的，真是欺负我们脾气好。”
    程玄音质始终清冷疏淡，如珠落玉盘，这么一番低俗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也显得十分不俗。
    女人气的脸都红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男人张口说了句“你...！”，可看清了程玄的个子和浑身气质，硬是没吭出一个字来。
    “我什么，我怎么了？”女人嘴角勾出点冰淡淡的笑意，深深看了她们一眼，拥着窈烟烟先去过安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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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你就非要什么都靠自己, 是吗？”
    上了火车，坐上座位，程玄和窈烟烟说出了在车厢内的第—句话。
    “什么？”窈烟烟明显有点愣。
    程玄看她—眼, 皱着眉心转过身子与她面对面地谈。
    “为什么刚才不让我帮你？”
    她像是憋不住，将今天的郁闷全部宣泄于口, 语气不佳：“那个包是, 你非要自己拎着。”她指了—下放在上头的粉色挎包。
    “饭店的事情也是, 你跟我说吃哪家都行。”她越说，眉头皱的越深。
    “临上火车, 拉链卡了头发, 又是—次。”
    她雪白指头竖起来三根，对着窈烟烟摇了摇。
    窈烟烟反应过来，简直不明所以, 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这怎么了吗？你说说, 这些哪里惹到你了？”
    两人语气都不好, 程玄被窈烟烟的话气得熬了—夜的大脑—片空白，“还怎么了？你还跟我说怎么了？”
    “对啊？怎么了吗？你给个解释啊。”
    窈烟烟微微放大了声音：“我自己的包自己拎着, 吃饭我吃什么都可以, 卡了拉链我自己解开，怎么了吗？我做错了吗？用你—上午摆着臭脸对着我！”
    程玄因这句话, 怒气蹭蹭蹭就上来了。
    “你行, 你是行，大姐姐干什么都行，这么独立你带我出来干嘛？”
    “你什么意思啊你？”窈烟烟瞪着她，剑拔弩张，横眉立目。
    “我羡慕你太独立，把我当死人看, 什么都不让我这个死人帮—把。”
    “你！”窈烟烟被她骂的大脑—片空白，“你会不会好好说话？用得着对我这么尖锐吗？”
    “谁先对谁尖锐，谁先把谁推开，你心里没数吗？”兴许是熬了夜，程玄的大脑和嘴简直连到了—块，说话根本不过脑子。
    “我又不是死了，什么都干不了，你跟我在—起用得着这么独立吗？”
    窈烟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态度要软化，程玄就来了句。
    “以前你根本不会这样。”
    窈烟烟因为这句话，—下就瞪大了—眼。
    “程玄，你什么意思啊你？”窈烟烟简直不可置信，心脏都因为她这句话生出—股闷痛。
    “你这意思，是喜欢以前的我，就讨厌现在的我，我让你失望了，是吧。”
    陈述句，程玄听得心里—慌，要说不是，窈烟烟便提着自己的包站了起来。
    “我去前面的空位坐。”窈烟烟深吸了口气，拎着包坐到前面。
    程玄—顿，掐着手心坐回自己的位置。
    有些时候，她真的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
    明明是想要姐姐多依靠自己—点，明明是想要了解她在国外这几年度过了怎样的人生，可话落到她嘴里总是变了个味道。
    程玄真恨自己这张嘴。
    ——
    —路无言。
    火车从—片深秋的荒芜里，行驶进另—层荒芜，好似驶过四季，—下就迈入了漆黑的深冬。
    程玄看着窗外，视线却始终看着玻璃上，窈烟烟的影子。
    她在睡觉。
    昏黄光线里，投在玻璃上的倒影看不清晰，程玄瞧着，困意上来，戴好脖枕也跟着睡了过去。
    —睁眼，外头已经是—片漆黑。
    火车里的人走了很多，窈烟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带着耳机画自己的稿子。
    程玄微讶，没吭声，窈烟烟显然也没发觉她醒了，低着头画的认真。
    她卷翘的睫毛镀上—层暖色的光，雪白的腮帮子有点鼓，在吃零食。
    直到火车到站，前方—批人站起来，窈烟烟才回过神来，收了画笔，抬眼。
    “咦，你醒了。”窈烟烟摘了耳机，将东西收回自己的包里。
    她动作慢条斯理，声音温柔，程玄咬了下嘴唇，没吭声。
    “走吧，到站了。”她招程玄起来。
    程玄依言，拿了行李箱和包，跟着她—前—后下车。
    火车站的冷风吹的人直瑟缩。
    程玄冲锋衣里面只穿了件吊带，窈烟烟将行李箱往地上—放，原地拉开，从里面取出—套黑色羽绒服来。
    “来，穿上。”窈烟烟冻得脸色发白，帮程玄披上衣服，接着蹲下来，给她系上拉链。
    “…不用。”程玄生硬拒绝，弯下腰想要自己拉。
    窈烟烟却抬起了脸。
    她冲她笑，脸很白，鼻头有些粉红，琥珀瞳像藏着—捧春水。
    “就让我来吧，照顾照顾你，爱闹别扭的小妹妹。”
    她抬着头冲她笑。
    程玄被她的笑容晃了眼。
    心脏怦怦跳，大脑—片空白。
    窈烟烟抬着脸，见程玄表情奇怪，要问怎么了，女人便弯下了身子。
    干净的消毒酒精味扑面而来，好像染了窈烟烟满身。
    嘴唇轻碰，似蜻蜓点水，—触及离。
    窈烟烟瞪大了眼，看着眼前那双沉黑的凤眼：“你...”
    可程玄只是蹲下来，将她拥进怀里，像藏宝贝—样，窈烟烟被她藏进羽绒服敞开的，程玄的怀里。
    兴许是因为贴得太近了。
    窈烟烟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声，隔着—层薄薄的衣料，紧紧与她相贴，呼吸音喘在耳边，滚烫的脸贴在窈烟烟的脸上，都快分不清谁的更烫了。
    “姐姐，你好可爱啊。”窈烟烟听见她说。
    窈烟烟咬紧了下唇，因为她这句话，大脑都是空白—片的。
    完了。
    别说那点气了。
    窈烟烟如今就连心跳都被她给搅和乱了。
    口袋里手机忽然响起来，窈烟烟胡乱推了程玄两把，去摸手机。
    是郑叔的，问她们到哪了。
    “我，”窈烟烟转了个身子，摸着发汗的后颈，不想让程玄看见她，“我们刚下火车，还得接着倒车呢。”
    “行，我—家等着您呢，大小姐。”郑叔说。
    窈烟烟不喜欢坐飞机，从以前就特别讨厌，宁愿做好几个小时的火车也不愿意坐飞机。
    万幸，郑叔住的地方离静市也不算非常远。
    兴许是因为方才程玄的吻。
    窈烟烟坐上车，都在不断地用手抚摸嘴唇。
    幸亏这次她与程玄没有分到—起坐。
    欣喜感与莫名的激动爬上心头，窈烟烟喘出—口气，靠着窗闭上眼努力睡觉。
    —直到后半夜，窈烟烟才被叫醒。
    “姐姐，”程玄喊她，白皙骨感的手牵着行李箱，“醒醒，马上就到了。”
    “哦...嗯。”窈烟烟睡得身子骨都软了，伸了个懒腰，醒了醒神。
    懒腰伸到—半，窈烟烟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眼程玄。
    女人站在座位旁，手指头敲着行李箱提手，火车到站，她伸出—只手，牵住窈烟烟的。
    “走吧，姐姐。”
    “哦，好嘞。”
    窈烟烟套上自己的棉服站起来，怕误了时候，赶忙去背包。
    程玄看了—眼，弯腰帮窈烟烟系上拉链。
    “走吧。”她牵上窈烟烟的手。
    “嗯。”窈烟烟点头，两人下车。
    凌晨，天空泛起—片幽淡的蓝，呼出口气都冒白烟。
    天气太冷，又干又冷，程玄将与窈烟烟紧紧相牵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两人往外走。
    窈烟烟下半张脸藏在衣服里，嘴角不住的弯起来，不想让程玄发觉到自己现在的开心。
    郑叔早早就等在火车站门口，远远就见她俩出来，冲远处招了招手。
    “哎！”窈烟烟喊了声，露出笑脸，冲着远处招了招手。
    “走吧，程玄。”窈烟烟回头对程玄说。
    “好。”程玄拎着行李箱，两人往郑叔车的方向走。
    两人的手紧紧相牵。
    郑叔等在外头，见人过来，急忙小跑过去搭行李，注意到两人相牵的手，笑了笑：“两位大小姐，关系真好啊。”
    郑叔知道了程玄才是真的窈家大小姐后，从没有像常人—样咒骂过程玄抢走了窈烟烟的位置，将程玄痛骂—遍，哪怕他—直是最最宠爱窈烟烟的人。
    这是—个人的修养问题，郑叔从来不喜欢嘴碎去议论别人的是非，他明事理，知道这件事不怪窈烟烟，更不怪程玄。
    两个姑娘都是好姑娘，他看在眼里的。
    窈烟烟与程玄对视—眼，弯起眼角，也没跟郑叔多解释两人的关系。
    郑叔催着让两人先上车，自己去后头搁行李。
    哪怕他不在窈家干了，对待窈烟烟也始终是对待大小姐—样的待遇。
    窈烟烟紧紧牵着程玄的手，视线不住往后头看。
    郑叔去年伤了腿，她生怕郑叔腿会不舒坦。
    程玄捏了捏她的手，“别担心，姐姐。”
    “嗯。”窈烟烟视线不住回看，程玄忽然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利落下车，绕到后面。
    “呀，”郑叔吓—跳，反应过来第—举动就是让程玄回去，“您上去吧，上去吧，车里头有空调，别在外头冻着。”
    “没事，”程玄的声音从后面传进窈烟烟耳朵里，“我姐姐担心您，担心的不得了，您就让我帮帮您吧。”
    她说着，不顾郑叔阻拦，将包和—个行李箱搭上车。
    两个人搭行李，很快就忙完了。
    窈烟烟从后车窗看着程玄从后面走上来，车门—开，带上来—片冷空气，她上来第—件事，就是将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几口气。
    “这么冷呀。”窈烟烟问她，心里担忧，要从包里翻暖宝宝，程玄便牵过了她的手。
    “不是，”她冲窈烟烟微微笑笑，黑亮的—双眼，让人想起黑夜里的星子。
    “我是因为想牵你，所以才怕手冷啊，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要完结啦，到月底之前我会每天更新六千字的【鞠躬】
    第70章
    到了郑叔家里时, 天色还黑着。
    郑叔媳妇还醒着，知道窈家两位大小姐要来，一晚上没怎么睡着, 尽忙着收拾了。
    听见院外铁门响，郑叔媳妇站起来, 出去迎。
    “哎呀, 可算是到了, 快进来快进来。”她认得窈烟烟，以前在窈家当过几年保姆, 窈烟烟小时候几乎都是她带起来的。
    “大小姐越来越漂亮了。”郑叔媳妇冲她乐, 瞧了眼身边的程玄，也冲程玄笑，目光慈爱又心疼, “来这一趟冷了吧。”
    程玄本以为郑叔媳妇估计会不爱搭理她。
    可没有。
    郑叔一家人明显都因为两个人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她记起在车上时听窈烟烟说过的, 有关于郑家的事情。
    郑叔媳妇身体一直不太好, 早年还有腰肌劳损，体质不易受孕, 所以两口子一直没生孩子, 早年间家里老人常念叨，两口子便都出了老家, 巧合之下, 一同去了静市窈家打工。
    兴许也是因俩人都没孩子，所以对窈烟烟一直都十分疼爱。
    “我老早就听我爷们儿念叨过你，”她揽着窈烟烟的手，摸了摸程玄冰冷的脸，“小丫头，长得真俊, 耳垂子也挺厚，以后都是福气。”
    程玄被阿姨摸着脸，有些不自在的害羞。
    她这一生鲜少被人用这样疼爱的目光注视，这时候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睛频繁去扫身边的窈烟烟。
    窈烟烟在一旁笑的像只小猫，琥珀瞳弯弯的，“嗯呐，我家程玄以后福气会超级超级多的。”
    “好，好。”郑叔媳妇就喜欢窈烟烟这一身乖巧劲儿。
    郑叔见媳妇站着不动，赶忙拥着三人进屋，“行了啊，屋里说屋里说，站外头一会儿都着了凉。”
    郑叔家是一处带院子的大平房。
    最近才下完雪，积雪扫在门沿边，院子里头还放着一个狗窝。
    “家里养狗啦。”窈烟烟问。
    “不是呢，”郑叔媳妇回，“我可害怕狗，挨过咬，这给外头野猫子睡的，喂了它们几回，就老有野猫子钻狗洞上我家来，我爷们儿怕猫冻着，就自己做了个，”
    她说着，笑起来，“没成想呢，还真有猫来睡，都可喜欢我爷们儿缝的窝了。”
    程玄闻言，看一眼用小花布缝的“狗窝”，上头还搭着防雨雪的小盖头，明显是用了心了。
    ——好温馨的一家人。
    温馨到，让她有点害怕，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程玄垂下头，就看见窈烟烟的手从前面往后伸过来，抓了抓，什么都没抓着。
    程玄当她是想要行李箱里的什么东西，挑了下眉，就见窈烟烟回过了头，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程玄：？
    窈烟烟冲她笑笑：“牵手。”
    程玄微顿，将自己的大半张脸缩到羽绒服领口。
    “我这一说起来，又没完了，”郑叔媳妇笑的不好意思，“快进去吧，小程姑娘耳朵都冻红了。”
    程玄闻言，微微抿唇，耳廓显得更红了。
    四人进屋，里头烧着炉子，特别暖和。
    郑叔媳妇问：“俩人饿了吧，我这还煮了稀饭呢，给你俩盛点儿，暖和暖和身子。”
    窈烟烟推拒一番，“行了呀，不用，郑叔跟姨你们快回屋睡一觉去吧。”
    俩人都没应声，郑叔安排俩人坐着，去车里将行李拖下来，郑叔媳妇给俩人盛稀饭。
    “大碴子粥。”郑叔媳妇冲俩人笑笑。
    两碗稀饭端上桌，热气腾腾，程玄没来过东北，还是头一回喝这样的粥。
    “好喝。”她少见的夸奖一句，一碗喝的干干净净。
    郑叔媳妇咯咯乐两声，“就爱听你们夸，小程姑娘还喝不。”
    “不喝了，姨。”程玄说完，怕自己喊错了，看一眼还在喝粥的窈烟烟。
    后者回她个放心的眼神，放下粥碗，“我也喝好了，姨。”
    “好，好，俩人回去睡一觉吧，炕我都给你俩热好了，开的电褥子，可暖和了。”
    郑叔媳妇推着俩人进屋，程玄捕捉到郑叔媳妇话里意思，“那个，我是和姐姐睡一个屋，一...一张床吗？”
    “是呀，”郑叔媳妇点头，压根没多想，“你俩睡一块儿，也暖和呢，这几天天气预报报着有雪，越来越冷了。”
    程玄被她说的脸颊发热，想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屋子，又不好意思开口。
    郑叔早早就将行李都搬进了屋，整齐搁在地上，郑叔媳妇打了个哈欠，将俩人推进屋，“俩人睡一觉吧，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了。”
    她说着，关上门。
    屋内一下变得寂静。
    窈烟烟始终没太大反应，蹲在地上翻出套睡衣，回头看程玄。
    程玄：“......”
    “姐姐换吧，我出去。”
    “嗯。”窈烟烟点头，程玄开门出去，门没还没关上，人又一边冲外点头，一边退回来了。
    她红着脸说：“姐姐，那个阿姨...听见我开门，让我进去...”
    “哦。”窈烟烟拿着自己的睡衣，眨了下眼，“那你就在屋里吧。”
    “好，”程玄舔了下唇，“我背过身，不看你。”
    “嗯。”窈烟烟应声，程玄转过身，面壁对门，身后很快传来拉链拉开的声音。
    冬□□服穿得厚，窈烟烟用了点儿时间，才说：“转过来吧。”
    “嗯。”程玄点头，也没抬眼。
    “你呢，你怎么办？”窈烟烟问她。
    “我里头是吊带。”程玄回。
    “哦...”窈烟烟琥珀色的瞳子落到她身上，还有些失望似的，爬上床铺。
    程玄被她眼神盯得脸热，看她一眼，脱了羽绒服和里面的冲锋衣，里头就一个黑色吊带。
    程玄皮肤很白，她鲜少会穿露出大片皮肤的衣服，所以总是经常性被人忽略西装衬衫下藏着的漂亮身段儿。
    此时换上紧身的，后背蝴蝶骨和漂亮利落的腰背线条就藏不住了。
    兴许是画手的通病，窈烟烟见着美好的事物就会忍不住瞧，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巴巴望着你。
    程玄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软了声音，“你总看我做什么啊，姐姐。”
    她话里带出几分嗔怪，窈烟烟也有些不好意思，回了句没事，自己背靠墙缩回被子里。
    程玄趁她不注意，快速换了条灰色睡裤，关上灯，走到床沿坐下。
    屋子里拉着厚重的帘子，黑漆漆的，一点光不透。
    程玄忍着焦躁想抽烟的冲动，手指头捻了捻裤脚，“姐姐。”
    “嗯？”窈烟烟瞧着她，黑暗里她看不清，只能看出程玄漆黑的轮廓。
    “我要不打地铺吧。”
    “啊？”窈烟烟坐起来，“你是不是傻？还打地铺，你也不嫌冷呢。”
    程玄一闷，没吭声，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身边床垫子明显一塌，窈烟烟微微抿唇，跟着躺回去。
    被窝里确实如郑叔媳妇说的那样，开足了电热毯，特别暖和。
    程玄一进来，冰凉的身子便放松了很多。
    她不比窈烟烟，一路上根本没怎么睡，如今一躺下，浑身困劲儿就上来了。
    窈烟烟也困，眼皮子一点一点，盯着程玄的后脑勺。
    正要完全闭上眼时，程玄忽然动作十分轻巧的转过了身子。
    窈烟烟心里一跳，赶忙闭上眼睛。
    可不住打颤的睫毛根本无法控制，黑暗间，窈烟烟感觉到程玄冰冷的手探了过来，刮了下自己的鼻梁骨。
    她一顿，鼻梁发痒发凉，听见程玄语气带笑。
    “姐姐在装睡吗。”
    窈烟烟一顿，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睁开眼，与程玄对视，却没吭声。
    视线交错间，她这个夜盲都好像看清了程玄眸底的笑意。
    窈烟烟脸皮薄，转过身子，不想搭理她。
    可身后的人却穷追不舍。
    “姐姐。”
    “干嘛啊？”窈烟烟语气带着点火气。
    好久没听到程玄说话。
    就在窈烟烟以为程玄睡过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为认真地：“对不起。”
    窈烟烟一顿，极想回头看看程玄的脸，可潜意识又驱使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总感觉，好像这时候转头，程玄就不会继续往下说了。
    恒久地沉默扩散开来。
    厚重帘子下透露出的昏暗光线渐渐变浅，变亮。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夹着雨水，滴滴落落砸在雨罩子上，响在窈烟烟的心弦上，睡不着了。
    身后人忽然叹了口极轻的气，消散在冰凉的空气里。
    程玄垂着眼，双手紧紧攥着，初升的光映照在她眉眼皮肤上，显得极为苍白。
    “我...”程玄说出一个字，紧紧皱起眉，“姐姐，我真的，很不会说话。”
    “你总和我说你是胆小鬼，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话语干涩，苍白，可却字字用力，说得极为认真。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会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会想要关心，可是却口不择言，”她停顿片刻，手指冰凉的发抖，被她用力握住。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可是姐姐你在我眼里，什么都好，你说你胆小，没关系，那我就大胆一些，世俗而已，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一次。”
    “你愿意为了我成长，那我也愿意为了你，努力地去说现在这一番话，哪怕可能语不达意，可是这是我现在...很努力去说的。”
    “我有很多很多不好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要我自己去摸索...姐姐，没人教过我怎么爱人，也没有人爱过我，所以，我会努力改掉自己的缺...！”
    话语中断。
    是窈烟烟不知何时转过身子，紧紧抱住了她腰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26 20:34:27~2021-06-27 17: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1章
    ——我也喜欢你。
    这是窈烟烟抱着她, 说出的唯一一句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程玄跟着郑叔媳妇逛集市时，大脑都因为这句话而转不过弯来，跟丢了前头带路的人, 走岔了两次路。
    “不是这头呀，小玄。”郑叔媳妇赶忙拉她, 见这孩子黑眼圈明显, 担心地挽住她手臂。
    俩人处的久了, 郑叔媳妇问清了程玄名字，便喊程玄为小玄。
    程玄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喊过, 只小时候爷爷喊过她大丫, 这时听着郑叔媳妇喊小玄，总觉得喊得不是自己似的。
    “谢谢您，刘姨。”
    郑叔媳妇姓刘, 原名格外甜, 叫刘晴儿。
    “没事呢。”刘姨牵着程玄手往集市里走。
    早晨的时候刘晴儿盘算着一会儿上集市买点鱼和排骨, 化着妆呢，就见对面门开, 程玄从里出来。
    喊了声, 这看起来冷冰冰不好接近的姑娘便停了步子，乖巧站在原地, 喊了声姨。
    刘晴儿可喜欢她, “起得还挺早，饿了吗，要吃饭吗？”
    “还不饿呢，谢谢您。”程玄礼貌对刘晴儿道谢，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刘晴儿喊她：“那要不，一会儿跟姨出去一趟？”她冲程玄乐, “出去逛逛集市，咱买点肉，回来炖着吃。”
    俩人便这么定下来了。
    后半夜才下了一场雨夹雪，早晨路上湿滑，程玄并未将被刘晴儿揽住的手臂挣回，反倒换了个手势，细心拖着刘晴儿的手臂，生怕她摔着。
    刘晴儿察觉出来，转头瞅她一眼，笑的慈爱：“岁数大了，这种天儿，我一般都少出来了，你别嫌姨麻烦就行。”
    “不麻烦。”程玄垂眼，随刘晴儿脚步，走得很慢很慢。
    耳边却听见了刘晴儿的浅浅笑声。
    程玄起眼，有些疑惑。
    刘晴儿拍了拍她手：“我其实老早就听你姐姐说过你。”
    “说过...我？”程玄一愣，“什么时候啊？”
    刘晴儿点着下巴回想，“前几年跟我打电话儿的时候，就一直念叨，”刘晴儿想起那时候，忍不住乐，“跟我说你特别好。”
    她没好意思说。
    其实她那时候刚听听说了窈家发生的事，对程玄和窈家都是有那么一点点怨的。
    可那点儿怨不大，就是为了自己心疼的孩子打抱不平而已，兴许是她无意间吐了苦水，窈烟烟也察觉出来了。
    “程玄真的很好，姨，您要是有机会跟她相处一下，就知道了，”电话那头顿了顿，“她过得...真的很苦，其实从村里回到窈家，也只是将来免受贫穷之苦，将来兴许不必在为了金钱烦忧，其他的根本好不到哪去。”
    刘晴儿那时候没听懂窈烟烟话里的意思。
    后来听窈烟烟说了程玄这个孩子以前过的苦日子，才算彻彻底底对程玄改观。
    “我姐姐跟您说的？”程玄凤眸微微瞪大，冷风忽至，将她脸色吹得泛白，“前几年，她还在国外的时候吗？”
    “嗯呐，”刘晴儿点头，“没事老跟我念叨你呐，还跟我说你学习好，考了静大，争气。”
    “我姐姐说的？”程玄喉咙都因为这句话泛起凉意。
    “嗯呐，是呀，”刘晴儿点头，“你考试那分，你姐姐每回都告诉我，你回回都是年纪前五是吧，我都知道，你姐姐可爱跟我显摆呢。”
    刘晴儿笑的温柔。
    程玄脸色苍白，忽然拽住了刘晴儿的手。
    “姨。”
    “嗯？咋啦？”
    “我...我有事，我得回去。”
    刘晴儿一愣，抬头，就对上了程玄的眼。
    原本沉静无波的一双眼，此时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说完这句话，她对刘晴儿点了下头，转头往回跑。
    刘晴儿怔愣的目光追了她好远，担忧喊了声：“小心点儿！别摔了！”
    “哎！”程玄回过身冲刘晴儿挥了下手，张开的嘴里呵出点点白气，“您等着我，我回来就帮您拎鱼！”
    说完这句话，程玄孤零零的身影便融进了集市里热热闹闹的人群里。
    ——
    窈烟烟正坐在小板凳上吃郑叔给她烤的红薯。
    郑叔才卸完车回来，一身土，站门口拍了拍，冲窈烟烟喊了声大小姐，完就坐到窈烟烟不远处的一个小板凳儿上，对着火炉子烤手。
    “郑叔，”窈烟烟啃着红薯，“有奶茶没呀？”
    “大小姐要喝奶茶啊，”郑叔站起来，“我媳妇昨天买了一兜子吃的，我瞅瞅去。”
    “嗯，给程玄跟姨也泡一杯。”
    郑叔翻着塑料袋，乐了：“大小姐跟程小姐关系真好呀。”
    “郑叔您就别叫我大小姐了，我现在早不是了。”窈烟烟啃着红薯说。
    “哪的话，”郑叔弯着腰，翻出两瓶杯装奶茶，“您永远都是大小姐，这可变不了的。”
    倒是越老越顽固了。
    窈烟烟拿郑叔没辙，看着他起身弯腰去烧热水。
    “我看大小姐您跟程小姐没误会，真是太好了。”郑叔语气带笑，由衷欣慰。
    窈烟烟啃着红薯的动作微顿。
    每到这种时候，她心里就会有一种很怪的憋屈感。
    她明白，那种感觉是对世俗的恐惧。
    哪怕程玄跟她说过，什么都不用害怕，一切都有她挺着，可窈烟烟还是总跨不过心里那道坎，总觉得说出两人现在的关系有点奇怪。
    可其实，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她喜欢一个人，如今也确认了互相喜欢，想要得到祝福得到承认，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她这边正游神天际。
    郑叔这边，就好像专门给她说出口的机会似的，突然问起了回老家时候老人都爱问的话题。
    “大小姐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郑叔烧着热水问，“要是有了，那在一块儿，以后就能有个疼大小姐的人了。”
    他突然想起网上家长逼迫相亲的视频，急忙补救，“大小姐，我没逼婚呀，就是问一嘴，这事可不用着急，我就是想以后能有个人疼您。”
    “有了，有人疼我了。”窈烟烟垂着脑袋，啃着红薯说。
    “啊？”郑叔明显惊讶，往前走了两步，明显的喜笑颜开，“真的呀！”
    “嗯，特别疼我，喜欢我，”窈烟烟深呼了一口气，把烤红薯放在灶台上，“对我很好，等了我好几年，我...”
    窈烟烟垂下头，接着又抬起，直视郑叔的眼，弯唇笑起来，“我也很喜欢她。”
    “这...”郑叔听了这些，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他的心不大，就自家老母亲跟媳妇还有大小姐是真真放在心里头的，此时兴奋地，他手不住擦裤腿，“这可太好了，大小姐，这我就放心了，”
    “对了，对了，”像是被巨大的喜悦冲洗，郑叔才想起来，“您以后有空，带着您对象过来，我见见吧。”
    窈烟烟微顿，抿紧唇，片刻，露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
    “郑叔，您已经见着了。”
    “我说的人是程玄，我...那什么...我喜欢她。”
    这句我喜欢她，窈烟烟说的很用力。
    郑叔的表情明显有些呆滞，放在他一个中老年男人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窈烟烟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
    害怕的浑身发抖，发疯的想要程玄现在过来抱抱她。
    她有种感觉，就好像程玄在她身边的话，天塌下来，她现在都不害怕了。
    可是程玄没在，她就怕。
    郑叔要是像张安娜一样的话，那对窈烟烟那说，就是像天塌了下来，她一个人，她真的会害怕，害怕的要死。
    大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外推开。
    窈烟烟惊愕，转过头，就看见了程玄。
    她累得胸口起伏，大冬天热出一脑门汗，原本苍白的脸色透出一股薄红，一进来视线转了一圈，又黑又亮的凤眸定在她身上时，登时瞪大。
    “姐姐，”程玄大步过来，将她拥进怀里。
    消毒酒精味熏了她一身，窈烟烟紧紧抱着她。
    程玄的身型挡住了窈烟烟的所有视线，她起身，满脸担忧问窈烟烟：“姐姐，你怎么哭了啊。”
    啊？
    窈烟烟一顿，擦了下脸，一手心的泪。
    原来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看着郑叔就哭出来了吗。
    “...你怎么回来了啊？”窈烟烟目光有些呆愣，问她。
    “想见你，特别想见你，我就回来了。”程玄转过身，好像才发现郑叔似的，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这番亲密举动，就是先前窈烟烟没说，是个人也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郑叔站在热水器旁边，身后传来“滴滴”两声，水烧开了。
    程玄给窈烟烟擦了两把泪，拥着她想起来，“姐，一会儿出去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窈烟烟点头，随她起来，紧紧抱着程玄的胳膊，目光灼灼看着郑叔。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程玄回来了，她的底气就回来了，她什么都不怕了。
    窈烟烟自己都没发觉，她现在像个即将上战场的小斗士一样，热血沸腾的，可小斗士都是为了国家，窈烟烟是为了人，为了程玄。
    可她构想出的“敌人”，却并无动作。
    郑叔冲她俩弯起眼睛笑，声音有些沙哑，也透着释然。
    “两位大小姐，喝杯奶茶再出去吧，外头冷，别冻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我生怕表达不好，所以下场解释一下。
    郑叔永远都会是烟烟的后盾。
    是无论烟烟做了什么，全世界都指责她，郑叔也会无条件的站在窈烟烟身后保护她的人，窈烟烟也同样，真的很爱郑叔，也是因为爱，所以才会怕，怕郑叔接受不了。
    第72章
    奶茶的余香味绕在唇齿间, 窈烟烟被程玄牵着，两人往集市的方向走。
    “刘姨去买鱼和排骨了，”程玄回头说, 弯起眼睛冲她笑，黑亮的一双眼, 显得极为温柔, 说着话, 嘴里呵出的白气就跟着飘出来，“咱俩去给刘姨提东西。”
    窈烟烟看着她, 好半晌没回神。
    程玄凑过来, 看着她清亮的一双琥珀瞳，没忍住亲了下她眼角。
    窈烟烟一惊，眨了下眼回过神了。
    “干嘛呀。”窈烟烟语气佯怒。
    程玄耳廓发红, 冲她笑, “喜欢你, 姐姐。”
    “我知道，”窈烟烟泄气, 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也喜欢你。”
    “嗯。”程玄轻应了声，点头, 牵着她手继续往前走。
    窈烟烟跟着她, 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极为愉悦的幸福感来。
    这是程玄带给她的，让她从前死水一样的人生重新开始流动。
    对郑叔出柜成功的事情，窈烟烟现在不打算和程玄说，省得她住在这里尴尬。
    她这边想着，程玄那边也在深思另一件事情。
    棉靴踩在雪地上, 发出轻微声响，程玄垂着眼，问：“姐姐。”
    “嗯？”窈烟烟起眼，“怎么了？”
    “你...”程玄抿了下唇，思考了下措辞，“你怎么知道我考的静大？”
    窈烟烟微愣，反应过来，笑了，“听刘姨说的？”
    “嗯，”程玄点头，“...刘姨跟我说，姐姐你连我考了多少分都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她试探着问。
    窈烟烟被她的小心翼翼逗得想笑，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教了你这么久，总不能去了趟国外，就不盯着你成绩了吧。”
    说的也是。
    程玄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凉风卷着风雪砸到她脸上，又下雪了。
    “下雪了。”身边人这样说，程玄看着她，接着与她一同望向天空。
    灰白色的天，下起了片片雪花，像是撕碎了的雪白飞纸。
    程玄呼出口白气，微微歪下头，看着窈烟烟。
    一切来得突然，窈烟烟脚尖后退一小步，心脏砰砰跳，忍不住闭上眼。
    可想象中的亲吻却迟迟未倒。
    窈烟烟纳闷，微微皱眉睁开眼。
    程玄离她很近，表情也有些不愉快。
    窈烟烟：？
    窈烟烟想到什么，脸一红，以为是自己嘴角沾了刚才吃的饼干碎，抬手擦了下嘴角。
    可程玄却显然根本没注意这些。
    “姐姐。”
    “...啊？”窈烟烟擦了擦干干净净的嘴角，抬眼回。
    “你就光关心我成绩，”程玄皱着眉心，话说的认真里透着股委屈，“也没想着关心关心我呢？”
    没想到话题会跨越这么大。
    窈烟烟大脑迟钝片刻，重新启动，为自己方才那点小心思羞愧不已，总觉得玷污了程玄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我怎么没关心你？我知道你的事可多了呢。”
    “你的生日，爱吃什么，平常的小习惯，喜欢什么，我都知道。”
    “那你说说吧。”程玄牵着她，别扭心情因为窈烟烟这句话烟消云散。
    “生日是十月二十五，天蝎座的，以前爱吃鸡蛋羹，跟我一块吃饭的时候还专门问过我，小习惯是夏天出门涂花露水，是吧？”窈烟烟拿眼睛瞧她。
    “是。”程玄点头，身上有些内敛气的高兴。
    “至于喜欢什么...”窈烟烟微顿，还真没见她有过多喜欢的东西。
    程玄偏过头看她。
    窈烟烟睫毛微颤，眨了下眼。
    “不太清楚，我只听你说过喜欢我。”
    程玄手背挡住下半张脸，露出笑的弯弯的凤眼。
    “嗯，我喜欢的就是窈烟烟。”
    ——
    帮刘姨将东西拎回来时，天色已经进午。
    刘晴儿身体不好，家里做饭这项活一直都是郑叔承担。
    见三人回来，他招呼人都回去睡觉，自己拎着大袋子进厨房腌肉。
    程玄却没走，从旁边墙上扯了个围裙系在腰上。
    郑叔听见声响，回头见程玄系围裙，连忙催人出去：“去去去，你们今天都是客人，可别沾了手。”
    “没事，不用，”程玄忙推拒，“您就让我帮忙吧，不然我听您一个人忙活，睡不踏实的。”
    郑叔听这话，只能应下，“那程小姐就帮着我削几个土豆儿吧，一会儿炖排骨的时候放里头。”
    “好。”程玄应声，拖了个小板凳和垃圾桶过来，坐着削土豆。
    郑叔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程玄注意到郑叔频繁转头，疑惑抬起眼，正与郑叔对上视线。
    沉默扩散，郑叔老脸一红，挠了挠头发，转过身子接着剁肉。
    程玄：？
    笃笃笃剁肉的声音很响，郑叔忽然停下动作，回头问程玄。
    “程小姐啊。”
    “您说。”程玄放下土豆，抬起眼。
    “那个...您...”郑叔一个身高一米九多的中年男人扭捏起来，十分要人命。
    他似乎也觉着这样一高一低不太礼貌，从灶台后搬出来一个小板凳，坐到程玄一米远的对面。
    程玄微顿，不知道这是要谈什么重要的事情，默默挺直了腰板。
    “程小姐您...”郑叔十分女性化的将自己的两只大手放在膝盖上攥了攥，缓解紧张，“您会做饭吗？”
    程玄：？
    程玄有点愣，呆傻傻的嗯了一声。
    郑叔像是很满意，点着头说，“那程小姐，您会做家务吗？啊...不是要您精通，就是会做能帮着分担就行。”
    程玄：？
    程玄摸不着头脑，还是应了声。
    郑叔很满意，连声说行，夸程玄看着就会疼人，让他放心的很，说完就接着回去剁肉了。
    ——
    “啊？郑叔这么问你了？”
    半夜，两人在屋子里说夜话。
    程玄伏在桌上工作，闻声点头：“嗯，问我会不会做家务，还说我看着就会疼人，”她想着，转过身，表情有点难看，“姐姐，郑叔不是要给我找相亲对象吧？”
    “哈哈哈哈，”窈烟烟笑出声了，“不是，哎呦。”
    程玄觉得很有可能：“为什么这么果断...说不是？”
    “因为，”窈烟烟捂了下笑红的脸，“我跟你说了，你别不好意思啊，反正咱俩明天就回去了。”
    “嗯，姐姐你说。”程玄转过椅子。
    “咳，”窈烟烟从被窝里坐起身，露出身上穿着的蓝格子小樱桃睡衣。
    “因为，我今天上午跟郑叔出柜了。”
    “啊？”程玄明显一愣，眼睛微微瞪大。
    “你别不好意思呀，放心吧，我自己说出来的我自己担...”
    “他...郑叔他没说什么让你伤心的话吧？”程玄打断她，担心问。
    窈烟烟微怔，抬眼，程玄已经走了过来，坐到床沿，牵过她手担心的看着她。
    光线温柔了她的眼，窈烟烟总觉得程玄好像越来越温柔了。
    “没有，”窈烟烟冲程玄笑，“郑叔什么都没说呢，你那时候就进来了，现在再听你这么一说，郑叔这就是同意咱们在一起了。”
    还真是。
    这时候再细想，郑叔下午对她说的话，明显就是担心窈烟烟跟着她会受罪。
    “早知道我当时就好好回答了。”程玄叹了口气，有点懊恼。
    “你还想怎么回答啊？还能回答出花来吗？”
    “...回答得好一点，”程玄垂着眼说，“说些...会护着你，让郑叔安心的话，多好啊。”
    她越说声音越小。
    窈烟烟咯咯笑，扑过去抱她。
    程玄身子微僵，片刻，红着脸将下巴搭在窈烟烟颈窝，听着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郑叔这人，从来不爱听别人好话，在他眼里，行动证明一切。”
    “你显然是在他眼里合格了。”窈烟烟说着，用手把玩着程玄垂在身后的长头发。
    “是吗，”程玄声音有点闷。
    窈烟烟当她还在郁闷，用力安抚：“是呀！你很棒了，郑叔很喜欢你呢，今天还帮着郑叔干活了。”
    “是吗。”程玄说，脸垂下来，蹭着窈烟烟颈窝。
    窈烟烟这时候才发觉出不对劲来。
    把玩程玄头发的手一顿，窈烟烟身子微微后倾，可程玄却没松开她。
    “姐姐，”程玄直起身子，眸色很暗，白皮乌发，好看的摄人心魄，声音炸响在她耳边。
    “我把灯关了，咱俩睡觉吧。”
    窈烟烟心都随着她这句话开始加速跳，有些没由来的紧张：“...嗯。”
    程玄下床，穿上拖鞋去关灯。
    窈烟烟躺回床上，等了会儿，身边床垫子一塌，程玄的手从旁边探过来，从后抱紧了窈烟烟的腰，接着就没了动作。
    窈烟烟也说不上自己这心情是失落还是庆幸，忍不住转了下头。
    身后人发现的很快。
    “姐姐，”
    一片黑暗里，一切感官放大，包括程玄的声音，都显得比平常暗哑，尾音稍微拖长，显出一股撒娇调。
    窈烟烟被这声姐姐喊得后颈都发麻。
    “你别看我了。”程玄说，额头抵在窈烟烟后颈上。
    “看得我，现在特别想亲亲你。”
    窈烟烟脸都因为这句话烧烫了。
    她闭了闭眼，直接从程玄怀里转过身子，清亮的一双琥珀瞳在夜里都亮的灼人。
    她没说话，就一双眼睛死死看着程玄。
    程玄一顿，收紧了环抱着窈烟烟的手，动作极轻的靠近，去探对方的唇。
    程玄一直没好意思说过。
    其实她真的很喜欢和窈烟烟接吻。
    兴许是因为她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冰凉的室外，当时两人的唇都冻冷了。
    这次也一样。
    冰凉的唇痴缠，可这次程玄知道了内里是烫的。
    吻逐渐加深，也像程玄因初次正式接吻而显得毛躁的性子。
    窗外雪花渐大，本该冰冷的天，两人却都因为对方而感到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我尽力了，江江子放我一次。
    今天上午出去了，晚点没意外还有一更（鞠躬）感谢在2021-06-27 20:04:38~2021-06-28 20:4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3章
    第二天, 窈烟烟和程玄走的很早。
    郑叔和刘姨舍不得她俩，一直送到火车站才罢休，带了不少自家里腌的腊肉送给她俩。
    “俩人别嫌弃就行, 实在是不知道该给点儿啥了。”刘晴儿实诚，眼里冒着泪花笑着冲窈烟烟说。
    “不嫌弃, 您说的哪的话。”
    天还下着雪, 两人身体都不说多好, 窈烟烟生怕他们着了凉：“就送到这儿吧，姨郑叔你们快回去吧。”
    “哎, 行。”俩人点头, 站在火车站外头目送俩人进去。
    窈烟烟无奈与程玄对视一眼，怕俩人在外头等久了着凉，只得加快步子往火车站里走。
    本来两人是预计着第二天下午再走, 可都有工作, 程玄那边孟承颜哭爹喊娘的催着, 窈烟烟这边一上火车就接到了江乐瑜的消息。
    【江乐瑜：（哭哭表情包）好姐姐，妈, 奶奶, 您回来吧，不能再拖了。】
    窈烟烟瞥一眼程玄。
    她工作忙, 在路上就开了视频, 由孟承颜念着稿件，伏在火车桌板上做笔记。
    窈烟烟回复：【回来着呢，在火车上了。】
    江乐瑜那边秒回：【好好，欧克欧克。】
    【J：出去这两天，俩人现在关系如何呀！】
    她话里话外的八卦，窈烟烟嘴角弯起, 打字回复：【在一起了。】
    【J:卧槽！】
    【J：啊啊啊啊你们居然在一起了！靠！我好激动！】
    窈烟烟捂着嘴笑了笑。
    【J：那你明天上班得记着发喜糖哈！（滑稽）】
    窈烟烟想了想：【也行。】
    对面好久没回。
    窈烟烟正要放下手机，突然一个震动。
    【J：有件事，这时候说虽然不太好，可是我想还是跟你说了吧。】
    窈烟烟挑眉：【什么事？】
    等了会儿，江乐瑜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是一个灯红酒绿的酒吧门口，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狼狈摔倒在地上，周围很多人，都在笑，没人扶她。
    窈烟烟看见这张照片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不安，右手无意识摸着程玄送给她的辟邪手绳。
    【J：宋白若，昨天去不赊酒吧找程玄了，可是办局的是你老婆助理，见了她压根没给她面子，直接让人给轰出去了。】
    窈烟烟微顿。
    【J：这傻逼好像被拖着走的时候还在一边骂你，说你当小三，你老婆那个助理小妹妹估计是得到旨意了，追上去对着大家说以前是宋白若死黏着。】
    【J：而且，你妈妈最近好像也很不待见她，我看出来进去都没带着她了，以前出去一趟超市俩人都好的跟亲母女似的。】
    窈烟烟看着这些消息，倒吸一口凉气，关上手机。
    宋白若的遭遇，并没有让她感到快意。
    她一向不是看见仇人遭报应会哈哈大笑的人。
    只希望宋白若别来再搅和她如今平静的生活。
    情绪轻微波动，一只冰凉的手探过来，抓住了她的。
    “疼吗？”程玄抚开她手，摸过她掌心攥出来的月牙。
    “不疼。”窈烟烟脸色微白，冲她弯起嘴角笑了笑。
    江乐瑜说的助理，应该是时常在程玄身边的那个笑起来很甜的圆脸姑娘。
    她亲自下场，也就证明了昨天晚上程玄就知道了这件事，可是程玄却私下解决了一切，不想让她知道。
    窈烟烟深呼了一口气，对上程玄的视线，还是没说自己已经知道的事。
    她实在不想再因为宋白若这个人的出现搅乱她们的生活了。
    ——
    到达静市时，天色已经渐暗。
    从雪花纷飞的东北回到湿冷的静市，温差明显，窈烟烟在车上时就脱下了厚重冬服。
    程玄电话里孟承颜催着回公司开会，她回头看一眼窈烟烟，还是决定先送姐姐回家。
    “不用，你回去吧。”窈烟烟推她。
    “没事。”程玄也不知道怎么的，神情不像是想和她多待会儿，而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担心，像是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似的。
    窈烟烟看她一眼，想起江乐瑜给她发的东西，知道估计和宋白若有关，也就没说话，无声同意了程玄的接送。
    一直送她上楼，程玄才挥了挥手，一边接电话一边坐上车。
    大门一关，窈烟烟舒出口气，往楼上走，困了一整天，她回去也没精神再等程玄回来，洗漱一番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一早。
    窈烟烟打开手机，程玄的粉红色牡丹花头像顶在微信第一位，给她发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昨天晚上十一点三十：【我已经回家了，姐姐。】
    一条是十二点：【工作做完了，晚安姐姐（小兔子举心表情包）】
    窈烟烟看着这个与程玄本人极度不符的表情包看了半天，手动添加了收藏。
    【yyy：好呢，早安。（小兔子举心表情包）】
    消息发送完毕，窈烟烟正要起床洗漱，手机提示音一响，窈烟烟拿起看。
    【cx：姐姐你醒了。】
    挺短的一句话，却看的窈烟烟心里莫名添出几分欣喜。
    她打字回复：【嗯呐，醒啦。】
    对面秒回：【姐姐要过来一起吃早饭吗？】
    窈烟烟笑了两声，心里感觉甜丝丝的，回了句好，开门出去。
    也正巧了，她刚推开门，对面那扇黑沉铁门也跟着被人从里推开。
    程玄探出半面身子，长发少见的扎了起来，冲窈烟烟笑：“姐姐。”
    “哎。”窈烟烟应声，关上门进到程玄屋里。
    程玄的家依旧是这幅模样。
    窈烟烟看着屋里墙上挂着的自己的画，有一种奇异的好像在参加自己的画展似的感觉，忍不住说：“到现在了，你怎么还不把这些画都摘下来啊。”
    这句到现在了，两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程玄微顿，垂眼看她：“姐姐...不喜欢？”
    “倒也没有，”窈烟烟说着，自顾自拉过椅子坐到餐桌边。
    “没有，那我就不摘了，”程玄说，眼睛看了圈屋里的画，“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姐姐你的画。”
    她话语太过认真，听得窈烟烟心里没由来升起一股羞意，“都是些早期作品...挺不成熟的。”
    “是吗，”程玄回头，有些讶然，“我画画很差，完全看不出来，就觉得都很好看。”
    “你画画很差？”窈烟烟也有些惊讶。
    这好像还是她印象里第一次听见程玄说她不擅长一件东西。
    “嗯，很差，”程玄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后颈，“是那种，差到会被人拿出来嘲笑的差。”
    ...这是有多差。
    窈烟烟听得好好奇。
    还没等她问一句能不能看看，门口传来敲门声，程玄过去开门。
    孟承颜略有些迟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额...小程总，这是您要的早饭。”
    “好，”程玄点头，随口问了句，“你吃了吗。”
    “还没，”孟承颜如实点头，心里好奇小程总是不是要请她一块儿吃。
    可眼前的女人只是接过两人份的早饭，笑的不露破绽：“嗯，一会儿自己出去吃点儿，今天我请客，咱们公司旗下餐饮随便你吃哪家，”
    还没等孟承颜高兴，对方继续，“所以，接下来没我传唤不准私自上楼或是打电话，不管多重要的事都发微信。”
    孟承颜：“.......”
    孟承颜：“好...好的，小程总，那我就先走了。”
    程玄点头：“好。”
    孟承颜鞠了个躬下楼，程玄关上门，拎着早饭搁到桌上。
    “这么多。”窈烟烟看了一眼就皱起眉。
    “吃吧，多吃点，”程玄拆开袋子，将里头的饭盒一个个端出来。
    ——
    兴许是上午吃饭吃撑了。
    窈烟烟工作了一上午，肚子都一点不饿。
    “烟烟，一起出去吃饭嘛。”周碧娆喊着话进来，香水味铺满了整间办公室。
    窈烟烟拿资料的手一顿，皱眉回头。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周碧娆真的很奇怪，一趟又一趟的，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甜点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咖啡。
    “不吃。”窈烟烟直白拒绝，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接着处理工作了。
    周碧娆磨了磨牙，应了声那行吧，关门出来，气愤不已的小声念叨：“当自己什么了...”
    要不是昨天宋白若那出，她根本就想不到原来窈烟烟还真就是那位假千金，而且居然疑似还和程玄在一起了。
    本来想拉进拉近关系，问问俩人状况，可窈烟烟油盐不进，一上午了冲她说的话总共加起来兴许都不超过五句。
    周碧娆愤恨不已的往外走，就在即将要路过办公位时，一道纤细身影映入她视线，宋白若不知道怎么上了楼，见到她登时眼前一亮。
    “我就记得你在这里上班！”宋白若惊慌失措，整个人都显出一种诡异的疯癫，拉着她说，“你知道那个贱人，不是，窈烟烟！窈烟烟在哪里吗！”
    本来很小的声音在提到窈烟烟三个字登时放大。
    周碧娆被她吓了一跳，用力挣开自己的手：“你干嘛啊！松开我！神经病！”
    “你他妈才是神经病！我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
    她大喊大叫，公司里还没来得及去吃饭的员工们登时都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
    “这人谁啊？”
    “周碧娆你又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往公司里带了啊，是你朋友就快点牵走别打扰大家工作。”
    周碧娆快被吓哭了：“不是啊！我根本不认识她！”
    “你他妈放屁！吃了我多少好处周碧娆你心里没数吗你！”宋白若紧紧抓着周碧娆的胳膊，视线四面乱转，试图从人群里寻找出窈烟烟的存在。
    可是没有。
    正当她急得要发疯的时候，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自走廊对面传来。
    “宋白若，”窈烟烟端着杯咖啡，面色平淡，眉眼间噙着一股清冷的寒意，“你找我。”
    “是...我找你！”宋白若视线恍惚一瞬，将周碧娆往旁边一推大步向窈烟烟走过去，蹲下来搓着手拜她。
    窈烟烟都被这现象吓了一跳。
    “窈烟烟，窈烟烟，我求你，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程玄，我求你了，”她说着眼泪哗哗就下来了，语气急促不过大脑，“现在窈家，张姨也不待见我了！我妈欠了好多钱，都找上门来了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程玄我真的不能没有！以前猖狂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窈烟烟，我求求你了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
    她食指颤抖的比划着“一”，瞳孔颤抖近乎癫狂，“都找上门来了窈烟烟，我求求你了你就看在小时候的情谊上你也不能不帮我！不帮我你真的就是白眼狼！我求你！你这么有钱程玄这么有钱你们肯定不会缺这么点儿的！我求求...啊!”
    孟承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公司里的保安上来了。
    “这次可是您的工作没做到位，”孟承颜说，看着保安拖着骂骂咧咧的宋白若出去，“下次认清了这张脸，再上来一回我们可不会这么算了。”
    “哎，哎，好，真对不起小孟姑娘。”保安献笑着点头哈腰，拖着宋白若，“你就快出来吧你！”
    “孟承颜！孟承颜！”宋白若嗷嗷尖叫着往前爬，形容狼狈到恐怖，“都是你！都是你！不对！都他妈是程玄！都是程玄搞的鬼！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源源不断的辱骂声被阻断在玻璃门外。
    窈烟烟还有些没回过神，看着孟承颜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头冲她微微笑笑。
    “打扰到窈小姐和公司员工办公了，非常抱歉，我就先下去了。”
    窈烟烟见她要走，急忙喊住她，“小...小孟。”
    “哎，您说。”
    “你是被程玄唤来的吗？”
    孟承颜歪了下头，“窈小姐您说笑了，我们没有上面的话，自然不敢私下里行事。”她说着话，食指竖起来往天上指了指。
    这句话也就是变向告诉窈烟烟，是通过程玄的指令她才到的。
    孟承颜看着她过分温柔的模样，怕她产生什么负罪感从而怨怪她们小程总，解释了句：“小程总是为了您好。”
    “我知道，”窈烟烟点头，“你一会儿回去，告诉程玄一声。”
    孟承颜心里叹气，心想这位温柔的小姐姐肯定是要说什么劝小程总要善良，或者责骂小程总做的太过分的蠢话。
    “告诉她，不用担心我这边，”窈烟烟上前，微微皱眉看向门口，“我不想宋白若这个名字再出现在程玄的生活里，嫌脏了她的手，有什么事情我自己都能搞定，用不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孟承颜：？
    对啦，推推预收，希望大家不要嫌我烦【鞠躬】
    ————下一本《虚假暧昧》————
    京剧白切黑艺术家x笨蛋美人金主的小甜故事。【具体文案可以戳戳专栏！这本我会很认真写的！】
    ————下下本《独占荆棘》————
    简称替身和白月光在一起了，白月光拐走女大佬金丝雀，超级修罗场，非常刺激！【具体可以戳戳专栏文案】
    在在我坑品有保证，保证不坑而且日更，请来收藏我呀！【卖个不算萌的萌】
    感谢在2021-06-28 20:44:24~2021-06-29 15: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4章
    可虽然这样说了, 宋白若的精神状态还是让窈烟烟感到隐隐的不安。
    和不安之上，浮起的一丝极为清浅的怜悯。
    严格来说，宋白若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窈烟烟的印象里, 宋家在宋白若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那之后宋白若一直和酗酒成瘾的母亲住在东市的市集里, 租了一间破平房。
    机缘巧合, 宋母参加同学聚会撞见了昔日好友张安娜, 张安娜一向喜欢他人奉承讨好，对宋母的阿谀十分受用, 听说了宋家的事情, 还带着宋母参加了很多晚宴，也成功让她傍上了个离了婚的中产二婚男。
    可那男人不老实，婚后还经常出入地.下场所, 宋母本身就不是个顾家性格, 开始频繁在外赌.钱, 并且勒令自己的女儿一定要与窈家的大小姐处好关系，不要跑了这棵大树。
    所以在窈烟烟的印象里, 宋白若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说些十分不合年龄的讨好话, 直白的让同学们都瞧不起她。
    她也这样，讨好了别人一辈子, 也被她的母亲紧紧锁了一辈子。
    窈烟烟想起今天中午宋白若说的钱, 叹了口气，努力将这些负面情绪抛之脑后。
    说到底，这些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
    窈烟烟一下午明显的心不在焉。
    江乐瑜一直到下午三点才从外地匆匆赶回来，听说了这件事痛骂宋白若一通，上上下下拍了拍窈烟烟：“你没受伤吧祖宗。”
    “没有。”窈烟烟好笑，身子没什么力气, 挥了挥她的手。
    “你心情不好啊，”江乐瑜察觉出来了，“是不是感冒了，最近流感很严重。”
    “是吗？”窈烟烟抬了下眼，又继续投身工作，“我倒是没有。”
    她想起些什么，看了眼手机。
    片刻，还是当着老板的面拿了起来，给程玄发了条消息。
    【最近流感严重，注意些。】
    对面回复的很快：【好，姐姐。】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到今天中午宋白若的事情。
    大抵是都不想让宋白若搅乱她们得之不易的平静吧。
    程玄忽然提议：【姐姐，今天晚上咱们去看海吧。】
    【看海？】窈烟烟回复，想起上次与程玄看海的经历，她对看海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
    【嗯，我想和姐姐你一起去看海，也算补齐了上次的遗憾吧。（小兔子哭哭表情包）】
    窈烟烟忍不住笑，【你这些表情包都是从哪来的？】
    程玄发来一张截图。
    是一张微信截图，对面发来很多表情包，都很可爱。
    窈烟烟瞧了眼备注名，孟承颜。
    “什么呀什么呀。”江乐瑜忽然贼笑着过来偷瞄。
    窈烟烟挡了下，嘴角蔓起笑意，“不给你看。”
    “哎呦，腻歪死了，喜糖我还没吃上呢，你可得记得发啊。”
    “我知道。”窈烟烟笑着应一声。
    “对了，我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儿的。”江乐瑜说。
    “什么事？”窈烟烟将黏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依依不舍的扯回。
    “那什么，”江乐瑜老不好意思挠下头发，“我说了你可一定得答应我啊。”
    “你先说什么事...”
    “哎呦！姑奶奶！妈！大姐姐！”江乐瑜耍起泼来。
    窈烟烟拿她没辙，“...你说吧。”
    “咱们公司，手游不是快公测了嘛，我就想着，”江乐瑜扭捏几秒，“想着，让你cos烟雀...”
    “没门。”窈烟烟跟赶丧门星一样推搡她。
    烟雀是她们做的古风手游里一个极为仙气漂亮的女性角色，手臂戴金箍穿一身锦绣绫罗的仙子，在官方微博里呼声最高。
    “哎呦，求你了呜呜呜，”江乐瑜回身握住窈烟烟的手。
    “哎我告诉你你可别瞎碰，我现在可有主的人了。”窈烟烟吓唬她。
    “哎呦！”江乐瑜气急败坏，“哪有这样的！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cos烟雀！呜呜呜我要窈烟烟cos烟雀！”
    她在办公室里大声喧哗，吵得窈烟烟根本没办法工作，一转过电脑椅，办公室门外头站着好几位公司员工。
    杨淋梦对上窈烟烟飞刀一样的视线，心头一梗，比了个鼓气的手势：“烟烟姐加油！你cos的烟雀一定是最美的！”
    窈烟烟：......
    “我不管我要窈烟烟cos烟雀！我要窈烟烟cos烟雀！”江乐瑜这边还在复读。
    窈烟烟被吵的头疼。
    “行了啊你江乐瑜！”
    江乐瑜停顿，偷眼瞅她：“cos不cos。”
    办公室外的员工都看了过来。
    窈烟烟：“...得得得，我cos，行了吧。”
    “耶！太好了！”江乐瑜高兴地像个三百斤的胖子，“衣服我都找人做好拿回来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吧，小王去布置场景！咩咩准备化妆品！咱们一会儿要发微博的！”
    窈烟烟：？
    “不是...这么快？”窈烟烟傻了。
    “是的呗，一天那也拖不得呀，不然你不得变卦。”江乐瑜贼笑。
    窈烟烟皱眉，想起程玄刚才说的提议，回了句，“那得快点儿哈，我晚点还有约呢。”
    “行行，放心吧小烟雀。”江乐瑜扶着窈烟烟起来出办公室。
    ——
    下午，静市下起一场极为寒凉的雨。
    天色迅速变暗，程玄从外面回到公司，温差极大导致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孟承颜赶忙撑着大衣过来给她披上。
    程玄道了声谢，脑袋发昏，站定，转身望一眼回旋门外的天。
    “下雨了。”她唇齿间似无意识吐露出几个字。
    孟承颜跟着，听了这话也抬起头。
    天空极阴，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寒凉雨来，瞬间浇透了眼前方寸地。
    “是啊。”她小声回应。
    可程玄却好似根本没听她说话，自顾自小声言语。
    “今天恐怕是去不成了。”她大脑发昏，漆黑凤眸望着外面，从回旋门冲进来的冷空气直冲她扑过来，程玄原地站着打了两个喷嚏。
    “小程总，您快进去吧。”孟承颜有些担心。
    这时候常年不吃早饭的弊端就出来了。
    小程总的身体恐怕早就作践透了，一有流感之类的疾病，她肯定是躲不过的。
    程玄叹了口气，点了下头，两人上楼。
    孟承颜踌躇片刻，还是拿了日程本与程玄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
    “...下午两点耀辉置业的王总预约了见面，下午四点金财时报的记者刘雪晴预约了长安里饭店见面，这个可以推迟...”
    她一条条念着满满当当的行程安排，月半，公司行程忙，大老板早已不管事，守着餐饮业的残余地方，房地产业全都要小程总一个人去忙。
    “好。”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脚步有些虚浮往楼上走。
    这场流感来势汹汹。
    孟承颜看着小程总的背影，有些不放心，想起什么，急忙跟上：“小程总。”
    “说。”程玄没抬头，边往楼上走。
    “那个...”她压低了声音，“宋小姐那边还一直嚷嚷着要见您一面，您见吗？”
    “见？”程玄停住脚步，起眼，兴许是因为生病，她眼里少见浮现出几分阴翳，像是触碰到记忆里最为阴暗的一角，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温度。
    “见什么？从我身上吸得血还不够吗，一个个是想要扒了我的骨头，把我整个人吞吃入腹吧。”她自言自语，将叹未叹说出一句话，撑着身子接着往前走。
    孟承颜发愣，反应过来，只感觉以往熟悉的高跟鞋踩地音如今都显出几分脆弱，“小程总，我一会儿找医生过来。”
    “嗯。”女人头也没回，身影孤零零的，一个人往电梯的方向走。
    ——
    “...看呀！”
    “真的好看！”
    窈烟烟醒过来时，就听到耳边传来几声藏着惊喜的夸赞。
    睫毛微颤，她睁开眼，转过头看向身边杨淋梦。
    “嗯...什么？”她从椅子上坐起身，睡得身子骨一片酸麻。
    “烟烟姐，造型和妆面都大致做好了，就差夹睫毛啦。”杨淋梦蹲着，仰头看窈烟烟，忍不住笑。
    窈烟烟看着她笑脸，才想起来自己睡前是在化妆。
    她转过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微讶。
    “这么好看呀。”
    杨淋梦一听就笑了，“哈哈哈，你们听听，还有自己夸自己好看的。”
    “烟烟姐您对自己的美貌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化妆室里几个小姑娘搭腔调笑，窈烟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了个圈，听话坐下由杨淋梦夹完睫毛，完善妆面。
    “好啦，可以去拍照了。”杨淋梦伸过手搀着窈烟烟。
    她穿的绫罗绸缎有点长，不小心很容易绊着。
    窈烟烟走的小心，问杨淋梦：“一会儿拍出来的照片能不能发给我呀，我不外传，就...”
    她停顿片刻，在杨淋梦疑问的视线里，脸微红说，“就...给我女朋友看看。”
    “女...!”杨淋梦微微瞪大眼，急忙收住声音，惊讶过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女神女神！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真的吗！”杨淋梦激动的手舞足蹈。
    窈烟烟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点头，“嗯，真的。”
    “嗷嗷嗷！”她极为夸张发出几声尖叫，“我有好多好多想问的啊呜呜呜，可是要拍照片了。”
    “之后在跟你讲。”窈烟烟拍了下杨淋梦的肩膀，进入摄影棚。
    一组照片，拍了一下午才算拍完。
    窈烟烟拍前特意嘱咐要拷贝原照不外传，拍完，她跟着员工们一起凑过去，看向电脑屏幕。
    “我觉得没有烟烟姐你本来好看。”杨淋梦刚看完，对窈烟烟说。
    窈烟烟眨了下眼，凑过杨淋梦刚才的空位，往电脑屏幕的方向看去。
    “好像还真是...照得有点黑，不太好看。”
    摄像师小王为自己辩解：“那小猫咪拍出来照片还加滤镜呢，人脸拍着肯定有点变形不如本人好看呀。”
    窈烟烟一听，微微皱起眉来。
    杨淋梦当她是因为小王这句话不高兴了，可是窈烟烟却问了她一句：“江乐瑜在哪？”
    “啊？刚才好像在化妆间看见老板了。”
    “行。”窈烟烟拖着裙摆往摄影棚外走。
    江乐瑜正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跟投资方打着电话说一会儿买广告的事。
    她耳朵灵，远远听见有脚步声进来，一抬眼，有些发怔。
    电话那边喊了她好几声，江乐瑜忙回过神，呵呵两声去打电话。
    终于打完，江乐瑜把手机一扔，“卧槽！太他妈好看了吧！你现在是要卸妆啊？好可惜。”
    “不卸，”窈烟烟抬眼，问她，“江乐瑜，我今天能准时下班吗？”
    “啊？”江乐瑜看了眼表，离下班时间就还差十几分钟了。
    “你要有事你就走，反正你的工作在家里做也行。”
    “好，那我能穿着这套衣服走吗。”
    江乐瑜：？
    “不是...姐姐，外头下雨了，冷的我进来直打哆嗦，你要穿这身出去？出去干嘛啊？”
    窈烟烟微微抿唇，有点不好意思，白皙脸颊显出几分红。
    “我想穿着，给我女朋友看看。”
    “你们都夸我好看，我也觉得挺好看的，”窈烟烟垂眼，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好看，要是没让我喜欢的人亲眼看见，那就太可惜了。”
    说完，挺久，她才抬起眼。
    江乐瑜目光显出几分松散的怔然，“绝了，老树开花儿，一开，看得我一个外人都眼热。”
    “你能喜欢程玄，也是程玄的福气。”江乐瑜笑笑，“走吧，早退吧，去见你喜欢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有位小天使骂了宋的脏话被阿晋自动吞评啦！怕误会所以作话解释一哈。感谢在2021-06-29 15:45:54~2021-06-29 20:5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5章
    得了江乐瑜的批准, 窈烟烟先叫了辆网约车，接着给程玄发了一条微信。
    【你在公司嘛？什么时候回来呀。】
    等了三分钟，对面也没见回。
    窈烟烟微微皱眉, 打了通电话过去，也没听有人接。
    “是在忙工作吗。”窈烟烟叹出一句话, 正苦恼着要不要继续打电话, 就想起上次程玄和她说的话。
    她翻找到程玄在她手机里存的孟承颜的电话, 波打过去。
    “您好，窈小姐。”手机对面响起孟承颜熟悉的声音。
    “那个...我刚才打了程玄的电话, 可是没打通, 她现在在做什么啊？”
    “小程总吗？”孟承颜回过头望一眼包厢内。
    女人没什么精神，跪坐在一侧，白皙纤弱的两手捧着茶盏, 缓缓吹出一口雾气。
    对面的刘记者问话极为犀利, 而且夹带私货问了不少不该刊登的私人问题。
    “我听说小程总您是同性恋, 并且有一位同性恋人，请问是否属实呢？”
    对面女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鸦羽般纤长的睫垂着, 被茶水的热气染湿了。
    “您越界了，”她轻啜一口茶水, 抬眼, 眸子冰冷冷没什么表情，“我一向不在意什么名声，您如果再问这种私人问题，这场采访就到这儿吧。”
    刘记者笑容微尬，再也不敢提不该提的了。
    孟承颜只听了个小尾巴，转回身子对电话那边小声道：“小程总的话, 现在正在接受金财时报记者的采访呢。”
    “你在和谁说话。”
    清冷女声自耳边传来，孟承颜吓得一激灵，手机差点甩出去，“小...小程总！”
    程玄面上没什么表情，夺过她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微微瞪大了眼。
    听筒里传来熟悉女声，透着几分担忧：“喂？小孟？”
    “...姐，姐姐。”程玄将电话接到耳边。
    “咦？”电话对面传来女人带着些惊喜的声音。
    程玄几乎是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心里的疲累便全都散尽了。
    “是我，姐姐。”她声音压得很小，不想让窈烟烟发觉出自己生病。
    “程玄，你今天什么时候才回来啦，”对面女声恬静，“我现在好想见你，你有时间吗？”
    程玄睫毛轻颤，几乎是想也没想：“有。”
    电话对面的女人声音欣喜，“真的呀！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好。”程玄应声，挂断电话，看着眼前怔然的孟承颜。
    “小...小程总，”孟承颜愣神，念叨出一句话来，“今天您的安排可是安排到晚上十二点的，您这个点回去...”
    “不管了，”程玄把手机还给她，眉眼间添出几分孟承颜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张扬意气，“我要回去陪我老婆了。”
    她说完，红着耳朵哼笑一声，心情明显极好，将大衣卡在手臂间，“你再去叫辆车吧，把屋里那位刘记者送回去，下次金财时报记者的预约一个也不要接了。”
    “...哦。”孟承颜有些没回过神，看着程玄的背影如风，像是带着满满期许，往外走。
    她走得很快很快。
    孟承颜看着，心脏都忍不住跟着开始狂跳，看着小程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极为奇妙的激动情绪。
    她这么着急，是要去见自己心爱的人啊。
    真好啊。
    爱的那么明目张胆，那么义无反顾，真的好让人羡慕啊。
    ——
    程玄坐上车，因为生病，有些狼狈的用纸巾擦了擦鼻子。
    “小程总，您没事吗？”司机知道小程总生病了，担心问。
    “没事，给我来包退烧贴，我睡一会儿，到了喊我一声。”程玄有些神志不清，摇了摇头，从包里翻出今天医生开的药，就着温水服下，接过司机递来的退烧贴贴在额头上，就直接躺在车后排闭上了眼。
    司机担心坏了。
    从后视镜里频频往后看。
    兴许是生病，女人皮肤显得比常人更要白了，透着股极为脆弱的羸弱感，露出的雪白手腕骨极为细弱，好像一掰都能折了。
    她垂着眼躺着，漆黑睫毛搭下来，在雪白面颊拓下一层阴影。
    司机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点了脚油门往星水公寓的方向赶。
    ——
    “小程总。”司机喊了一声。
    “嗯...”程玄眯着眼醒过来，手臂撑着坐起来，“到了？”
    “到了。”司机听见程玄的声音都变了调子，多加了句嘱咐，“小程总，您回去可一定得记着打吊瓶，一定得记着啊。”
    “好，知道，谢谢你。”程玄礼貌道谢，她一向是个这样的人，对自己雇佣的司机或者助理也都会礼貌道谢，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司机一听程玄生病都不忘道谢，更担心了。
    “要不我送您下楼吧。”
    “别废话，没这么娇气，”程玄闭了闭眼，脑袋生疼，将退烧贴撕下来，从司机手里接过伞，一脚踏进外面的瓢泼大雨里。
    司机的视线追了她很远，看着人进了公寓楼，才将担忧的视线收回。
    ——
    程玄大脑昏昏沉沉。
    浑身无力，连自己是怎么上的台阶都记不清了。
    只心里记着姐姐在等她回家，脚步一阶一阶往楼上走。
    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一道大门开锁的声音。
    程玄微微喘气，视线往上看。
    是她的姐姐拎着裙摆小跑了下来。
    窗外阴雨晕黑了她的眼，程玄在看清她的那一刻，微微瞪大了眸子。
    窈烟烟浑身带满了金饰。
    她穿了身露着白到发光的手臂，大片胸口和细腰的锦绣绫罗，材料上好，还带着流光金沙，养长了的头发高高盘起，露出雪白脖颈上带着的金色脖环，化了精致妆容的面庞露出笑颜，白皙额头上还画着花钿。
    艳的像是古典文学才会出现的极为美貌的西域舞女，仙得又让人想起壁画里才会出现的九天神女，美得让人眼花。
    程玄就有点眼花。
    觉得自己是发烧太厉害，出什么幻觉了，还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窈烟烟：？
    “程玄？”
    “姐姐，”程玄抬眼，心脏跳得很快，语气十分认真，“你真好看。”
    “是嘛。”
    窈烟烟听了一天的夸赞了。
    可就是现在，听着程玄夸她，心里又害羞又高兴。
    “嗯，”程玄点头，伸开手，“姐姐你过来抱抱我。”
    “好呀。”窈烟烟心里忍不住高兴，跳下台阶扑进程玄怀里。
    这一紧紧相拥，窈烟烟才发觉出程玄好像有点不对劲。
    呼出来的气热到烫人，揽在她后背的手像两块被热火烤过的铁。
    “程玄，”窈烟烟推了一下，轻轻就将人推开了，对上对方明显有些涣散的眼，“你生病了？！”
    “嗯，”程玄点头，粘死人了，说完又缠过来抱她。
    “我服了你！”窈烟烟气坏了，“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呢！”
    “说了，说了...你该担心了，不想让你担心。”程玄微微垂着眼，身子没力气了，搭在她身上。
    “大傻子，你不说才更让我担心啊！”窈烟烟气死了，抱着她往楼上走，裙子长，她走的很慢很慢，生怕摔了。
    程玄就任她抱着走，下巴搭在她肩窝。
    “姐姐，不能跟你去看海了。”
    “嗯，今天下雨了嘛。”
    “我觉得，老天爷好像总是在跟我作对，”程玄忽然说。
    窈烟烟微顿，停住脚步，一屁股坐在程玄以前常坐的台阶上。
    她往前看。
    这次她看见了。
    对面窗户，映照出来一片阴暗无边际的天。
    “我觉得，我觉得老天爷对我好坏啊，真的，我唯一感谢它的，就是它把你带到我身边来了，”程玄声音很沉，断断续续，“不要怪我啊，姐姐，我也是人，会着急，会患得患失，也会没安全感，我真的，总是没办法做到那么完美，我也好着急，我想要，为了你变得完美...”
    她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下巴搭在窈烟烟肩窝，熟睡了过去。
    窈烟烟微顿，手轻轻抚过她后背，眼睛看着对面无边无际的天，在这里抱着她坐了很久。
    “我也想要为了你变成更完美的人，程玄。”她声音很轻，飘散进秋夜的凉风里。
    ——
    程玄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很黑了。
    她一向是生病睡一觉就会好的类型，这时候就感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身体还有些没力气。
    卧室并不是她的那间，程玄有些发愣，听见身边传来点布料摩擦的声音，偏过头一看，就看见了窈烟烟。
    她睡得挺沉，翻了个身子。
    一切都显得岁月静好。
    程玄摸了下额头上贴着的新换的退烧贴，看着窈烟烟的睡颜看了很久。
    看着她优越漂亮的侧脸，和卷翘纤长的睫毛，最后再到嘴唇，下巴。
    程玄看着，眨了下眼，弯下身子轻轻亲了下窈烟烟的额头。
    “晚安。”她无声用嘴型说了一句，躺回自己的位置，像五年前一样牵过熟睡着的窈烟烟的手，动作十分缓慢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
    “我手绳丢了，程玄。”
    第二天，窈烟烟坐在化妆镜前四处翻找，皱着眉头说。
    “手绳丢了？”程玄没太在意，见窈烟烟翻箱倒柜，“没事，别找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不行，你送我的。”窈烟烟焦躁，兴许是最近一有些事情她就习惯性摸手绳，现下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
    “那等咱们有空了，我带姐姐去那家庙里再求一个吧。”程玄没太放在心里，对窈烟烟安抚笑笑。
    也只能这样了。
    窈烟烟皱着眉心，暂且将这事抛之脑后，可工作了一整天，总觉得手腕空空，一闲下来心里就慌。
    兴许是因为这，她今天给程玄发消息的次数也比往常多了些。
    【没事，姐姐，不用担心。】
    窈烟烟看着程玄发给她的信息，才勉强放下心来。
    cos烟雀的照片在微博上引起了很不错的反响，江乐瑜这几天心情极好，公司内气氛也比往日要更加积极向上，有嘴贫的甚至叫窈烟烟都不再叫烟烟姐，而是叫烟雀了。
    “行了啊一个个的。”窈烟烟拿她们无奈。
    日子一天天过，这几天发生的最大的事，大概就是周碧娆被江乐瑜辞退了。
    知道这条消息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专门去问了江乐瑜。
    “烦人，我在她朋友圈里看见了，说瞧不上咱们这里，想转行，我也不等她主动炒我了，我主动放她自由吧。”
    窈烟烟笑笑，安抚了两句。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这几天心里总是会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感。
    尤其是一闲着，那种感觉就上来了。
    因为这个，她还专门把窈雾从外地喊了回来，可窈雾学业忙，目测要等到十二月才能回来常住。
    她只能将目光放到其他东西上。
    例如，十月二十五日，程玄的生日。
    当天，她下了班，买了一束极大的玫瑰花。
    女生买这么大捧的玫瑰花少见，店员多看了她好几眼，递给她时说了句：“祝您幸福。”
    “谢谢。”窈烟烟微愣，笑笑接过花，抱着往程玄的公司赶。
    她提前没打招呼，公司前台见一位长相极为漂亮的女人捧着一束玫瑰花来，还细想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好像什么日子也不是啊？
    “那个，您好。”女人明显是个有些内敛的性子，目光极为温和，让人心生好感。
    可前台小姐满肚子狐疑，以前还有过男员工犯浑小三找上门的，所以并未多给她好脸色看，“你有什么事吗？预约了吗？来找谁的？”
    “我是来找你们总裁程玄的，”女人声音柔柔的说出爆.炸性发言，“我是她女朋友，麻烦您把这捧花送给她，并转告她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完结啦！呜呜呜腰酸背痛手指头也痛！感谢在2021-06-29 20:56:30~2021-06-29 23:4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6章
    “那女的自称是咱们小程总的女朋友。”前台小姐们一个个围着这捧玫瑰花议论开了。
    “真的假的啊, 我也没听说过咱们小程总有对象啊？”
    “我只知道小程总是同性恋，这还是头一回见女朋友过来...”
    “哎，谁知道真的假的, 想碰咱们小程总瓷的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反正这花，我是不送, 你们爱谁送谁送哈。”
    “嘿, 那我也不送！”
    大家都不敢送, 生怕触了小程总霉头。
    直到了下午，前台小姐们议论的中心人物才带着公司内部人员进来。
    她一身低气压, 穿一身干练修身的黑色西装, 外头披了件千鸟格大衣，踩一双尖头高跟鞋进来，长发松松用发绳系着, 垂在腰后, 走在第一位, 浑身都透着一股商人才有的杀伐果断。
    前台小姐们看这架势，更不乐意去了。
    只一开始接花的前台小姐咬了咬牙, 喊了声坠在人群边缘的孟承颜。
    “孟助理！”她声音很小, 冲孟承颜极为夸张的摇了摇手。
    孟承颜听见了，瞅一眼旁边的程玄, 小跑过去：“怎么啦。”
    “这个, ”前台小姐捧过来一朵极大的玫瑰花。
    几乎是那朵花一捧出来，视线不经意扫过这头的小程总便停了步子，连带着身后一连串内部高层，都狐疑往前台的方向看。
    “这...”孟承颜傻了，“这个送我啊？”
    “不是，”前台小姐摇头, “这是给小程总的。”前台小姐说着，硬着头皮望向正面朝这边的女人。
    女人轻轻歪了下头，“我不需要。”说完，抬步就要往前走。
    “哎，不是！”前台小姐嘴磕磕巴巴，“这是，这是，”她急忙翻刚才预留的来者信息，“这是一位姓窈，自称您女朋友的女士送您的花，还...还说要我转告您生日快乐。”
    话落，对面的女人便自己走了过来。
    高跟鞋踩地声像砸进前台小姐的心里，一顿一顿的极为难受，她后悔不迭，生怕小程总发怒说她没眼力见。
    可女人却只说了声简短的，“谢谢。”
    接着，便从她手里，双手捧过了这束玫瑰花。
    前台小姐微顿，抬眼，正看见平日里像冰寒一样的女人对着这捧玫瑰花流露出的神情。
    极为温柔，像是捧着心爱之物，欣喜之情跃于言表。
    “这是我女朋友送的，”她说，“谢谢你的转告，小孟，”
    “哎，在呢小程总。”
    “给这位，”程玄的视线落到前台小姐胸牌上，“给这位郑小姐发个红包。”
    “好嘞。”孟承颜答应的十分清脆，冲前台郑小姐眨了眨眼睛，跟上小程总的脚步往楼上走。
    “还真是小程总您女朋友送的啊。”女高管坠在程玄身后道。
    “是的。”程玄点头，抱着这捧玫瑰花等电梯下来。
    “我都不知道今天是您生日，也没听您提过，实在疏忽，”女高管声音温顺，“请问需要帮您预定生日蛋糕，在公司举办庆生宴吗？”
    “不需要了，谢谢，”程玄对女高管点了下头，“我要回去和我女朋友一起过。”
    电梯到，一行人上去。
    ——
    下午五点半，窈烟烟准时从公司下班，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公司楼下的迈巴赫。
    见到她，迈巴赫车玻璃里伸出一只雪白的腕子，冲她挥了挥。
    窈烟烟眯眼笑笑，小跑过去坐到副驾驶。
    “姐姐。”程玄转头冲她笑。
    “程玄，生日快乐。”
    窈烟烟坐上车，关上车门，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后座放着的玫瑰花。
    “谢谢姐姐送的花，我很喜欢。”程玄注意到窈烟烟视线说。
    “是嘛，喜欢就好。”窈烟烟心情很好。
    “嗯，”程玄探过身，微微抿唇。
    窈烟烟起眼，耳廓微热，凑过去亲了她一下。
    “呵...”程玄捂着脸哼笑一声，露出黑亮的凤眼，“谢谢姐姐的礼物。”
    窈烟烟简直不知道她是在说这捧玫瑰花还是说这个吻了。
    车上路，往星水公寓的方向行驶。
    车内安安静静，只余熟悉的消毒酒精味扩散而开。
    窈烟烟顿了顿，问：“你怎么不放个音乐啊？”
    “姐姐你要听歌吗？”程玄转过眼，手指摁上车载音乐键，“我平常没有放音乐的习惯，姐姐你想听直接连接蓝牙吧。”
    “行。”窈烟烟连接了下蓝牙，播放了软件今日日播单。
    十分富有年代感的前奏自音响内流露而出，接着，响起熟悉的清甜女声。
    “在水一方。”程玄手指敲了下方向盘，只感觉原本空荡荡的车内都因为这首歌和身边坐着的人填满了。
    “嗯。”窈烟烟哼着歌，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
    下午的日光温暖了程玄一向苍白的脸。
    车内大捧红玫瑰的香味萦绕鼻尖，身边心爱的人哼着歌，一切都显得悠闲幸福。
    旁边哼着歌的人却忽然听了声音。
    只余音响里邓丽君极为甜美的声音回荡。
    “程玄，”窈烟烟转过头，琥珀瞳像麦芽糖，“咱俩以后住在一起吧，好吗？”
    “住在一起？”程玄眨了下眼，“现在，不就是...”
    “不是，我是说住在同屋檐下，”窈烟烟垂下眼，卷长的睫毛渡上一层温柔的光，“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程玄，不仅仅是你这么想，我也同样离不开你，我想要每天一睁眼都可以看见你，”
    她起眼，“可以吗？”
    程玄微怔，喉间忽然泛出一种想哭的酸涩。
    “嗯。”她转过头，不敢再看她，生怕因为太过幸福激动导致不小心出了事故。
    “好，那就这么定了。”窈烟烟说。
    音乐播放到尾声。
    ——
    程玄搬家的事，是在两人难得的休息日里举行的。
    她东西不多，满屋子的画窈烟烟要她都收起来。
    “不想收...”程玄抱着这些画无声控诉。
    “...那你挂在我，不是，挂在咱们家里也很奇怪啊。”
    “那就把这些画留在这儿，反正这房子是我买的。”程玄垂着眼说。
    窈烟烟拿她没辙，任她将自己的旧房子当个窈烟烟私人画展似的挂满了画，帮着她一起拎着大件小件的行李搬到了窈烟烟的家里。
    糯米在屋子里喵来喵去，有点被这架势吓着了，喵完缩回床底下就不出来了。
    窈烟烟逗了它几回，望了眼自己空落落的腕间，微微皱眉。
    “程玄。”
    “嗯，”程玄关上门，走进屋里，“怎么了。”
    “你不累的话，咱们一会儿去一趟你说的寺庙吧，”窈烟烟明显有些焦虑，“顺便也给你求一个，自从丢了你送我的手绳，我天天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焦虑的明显，程玄看着她，心里不忍，穿上外套说，“我不累，姐姐要去的话咱们现在就去吧。”
    “行。”窈烟烟起身，自衣柜里翻出毛呢外套穿上。
    如今已经到十一月底，天气越来越冷了。
    天色还早，车开的悠闲，程玄看见楼对面的早点铺，打算先下去买点吃的。
    “我在车里等着你。”窈烟烟说。
    “好。”程玄点头，下车打了帘子进到早点铺里。
    窈烟烟心里总是扑腾，不安又紧张。
    兴许是因为心情，窈烟烟看了眼后视镜，总感觉后面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车。
    “奇怪。”窈烟烟往后看了一眼，又找不着了。
    她手不住拍打胸口，想让自己安稳下来。
    幸好程玄回来得早，窈烟烟看见她，心头稍安。
    程玄拎着早餐袋子进到车里，让窈烟烟先吃。
    等两人吃完早饭，程玄开车继续赶路。
    “程玄，”窈烟烟微微皱眉，“我总觉得心里特别不踏实呢。”
    “去了庙里，咱们拜拜就好了。”程玄安抚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窈烟烟勉强定下心来，喝着杯装豆浆，望着车窗外景色。
    可变故往往只发生在一瞬间。
    窈烟烟看着后视镜里那辆熟悉的银色轿车，惊慌喊：“程...程玄！”窈烟烟回握住她手，“这辆车...”
    程玄微顿，跟着窈烟烟视线望向后视镜，眼睛微微瞪大。
    她比窈烟烟更要熟悉这辆车是谁的。
    “宋白若。”她无意识说出一个名字。
    放在支架上的手机忽然响起电话。
    刺耳的电话铃声回荡在车厢里，程玄看了眼陌生号码的显示，皱眉挂断。
    可电话像是锲而不舍一般，一通接一通打过来。
    车子早已经驶上盘山路，根本没有回头路，窈烟烟心里怦怦跳，看着后面的车子加快了速度。
    “程玄！”
    “我开快点，把她甩下。”程玄不忘安抚她，手紧紧攥着她的。
    窈烟烟心中却不安，惊慌失措往后看。
    那是宋白若的车，她甚至从后看到了宋白若的笑脸。
    也是她回过头的瞬间，丁字路侧向方忽然开过来一辆货车，直直朝着副驾驶窈烟烟的位置撞过来。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抱着程玄的手吓得浑身冰冷，可紧接着程玄就拐了个弯，车头拐转了一个度。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突然。
    后方银色轿车如一把银色利剑像她们直冲过来，正好对着程玄的方向。
    “砰”地一声！车子猛地一震，窈烟烟恍惚间甚至听见了宋白若尖锐的笑声，咒骂着都去死吧去死吧！
    程玄下半身被压着，上半身歪斜，过来搂住窈烟烟的身子，像是安抚受到惊吓的婴儿一样，带血的手不断拍抚她后背。
    “不怕...”她眼珠子忽然停住，涣散没了动静，嘴巴开合，极小声念出几个字。
    “走吧，姐姐。”
    再也不要回头了。
    第77章 完结
    程玄再睁开眼的时候, 是在静市高中那条长长的走廊上。
    对面的窗户在下雨，极阴极黑的天，看着很渗人。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大脑空空，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 又想不起来了。
    要是放到以前, 她肯定会努力回想。
    可现下, 也不知为何，她没有想要回想的冲动, 只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立于空空如也的走廊之上, 一动不动。
    正当她想要抬步往前走时，一道极为瘦弱的身影背着人从对面的角落里走出来。
    那是一个目测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黑又瘦，背着一个十分不听话的小男孩, 手里还牵着一个有些沉默的小女孩, 身边站着一个妇女, 跟着她，在她胳膊上又恰又拧。
    没人说话, 可是程玄看着, 却好像能听到声音。
    那妇女会骂的话她再熟悉不过，就是白天逃不过, 晚上也一定会浮现在她的梦里, 像是对她的拷问一样。
    可如今，那些辱骂与责打并没有对着她，而是对着另一个“她。”
    背着人的小姑娘与她幼时长得一模一样，脸上表情麻木，被掐了一下，眉心都不挑一下, 像是浑身打了麻药，不知道疼。
    “你是谁。”她停住脚步，看着程玄，又瘦又小又黑的一张脸，顶着一双极大的眼睛，看着像某种瘦弱的动物。
    程玄眨了下眼，没说话。
    “你是谁。”女孩又问她，站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
    “我是...”她张唇说出两个字，还没说完，便看着眼前女孩背上背着和手上牵着的人一个个消散了。
    她没有诧异，看着陈慧淑站的位置，说出最后两个字，“...程玄。”
    话落，陈慧淑的影子便像一团雾，原地挥散。
    “你叫程玄？我也叫程玄啊。”女孩抬头说。
    “嗯。”程玄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相处，哪怕眼前的孩子是小时候的自己。
    奇怪的是，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现在的场景十分奇怪。
    就好像身处于一个荒诞的梦里，她本人也被同化，神智不清了。
    “你要不叫我大丫吧，这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外号。”小程玄抬着头说。
    “好，大丫。”程玄开口，挺俗的名字，落在她嘴里，请冷冷喊出来，莫名的好听。
    大丫像是心情不错，喊着一口童声，“你怎么会在这里呢，程玄。”
    “...不知道，”程玄眼神有片刻茫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站在这里了。”
    “这样啊，”大丫看着她。
    程玄也看着她，觉得她眼睛很大，眼神空洞洞的，不像个人类，倒像是神捏造的某种人偶。
    “你还想回去吧？这里这么空荡荡的，待着很不舒服吧？”
    “还好...吧，回不回去的，无所谓。”程玄有片刻迟疑，像是想起什么，又什么都没想起来。
    大丫看着她，一双眼睛很黑很黑，被头顶白灯一照，又显出一种诡异的剔透感。
    “真的吗？那你愿意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吗？”
    程玄没答应，只是反问她，“你很孤独吗？”
    大丫明显一愣。
    大大的眼睛像是电影卡带，凝滞片刻，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脸。
    “不孤独啊？干嘛要这么问我。”
    “没什么。”程玄没说话。
    “你不喜欢这里吗，还是说你有更喜欢的地方，更喜欢的人呢？”
    “不知道，”程玄眨了下眼，“我记不清了。”
    大丫忽然就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容让程玄空荡荡的心升起一丝不适。
    “你笑什么？”
    “没有呀，就是觉得，你也不过如此。”她话里话外，敌意满满。
    “到底也是人嘛，爱这种感情我没经历过，也不屑拥有，不过我看着你，觉得真的很可笑。”
    “你看着我？”程玄微微皱眉，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因她这句话浮现出一丝生气。
    “是啊，”大丫用细瘦黑黄的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我一直在看着你呢，在这里，往上面看。”
    “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她说，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相符的，恶意十足的笑脸。
    她见程玄不说话了，笑容扯得更大了。
    “接下来你想要去哪里呢？不只是这个走廊，你还能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你说一个，我带你去。”
    程玄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
    “接下来？这里是我选的？”
    大丫瞪着一双极黑看不见亮光的眼，点了下头，“是啊，你的潜意识选择的，所以我也被你带到这里来了。”
    “那你是谁呢？”程玄垂眼问，“你是我的潜意识吗？”
    “怎么会？”大丫冲她笑，“难道你觉得我和你很像吗，一丁点都不像啊，程玄。”
    程玄皱起眉：“我总觉得...”
    “你总觉得什么？”大丫的话打断了程玄的思路。
    “...没什么。”程玄将自己刚才想到的话语忘了个干净。
    “你说吧，你想要去哪里，我很讨厌这里，咱们快点换一个地方。”大丫说。
    “我想不到，”程玄说，“你既然可以自己切换，那就随你自己来吧。”
    “我做不到呢，”大丫说，“我只能随你的心意，快点吧，我真的很讨厌这里。”
    “可是我不讨厌，我也想不起来。”程玄说。
    “你不讨厌这里，是跟我最不像的一个地方。”大丫忽然说。
    程玄没懂她的意思，可潜意识里的抵触，也并没有让她追问。
    她一向不是喜欢追问别人事情的性格。
    可大丫还在继续。
    “大概是因为你的命比我的好吧。”她说着，眼睛里始终没什么温度。
    程玄好半天没说话。
    “你不是我吧？”程玄忽然说，“我觉得，我不会说出你这样的话”
    “不是啊，我就是你啊，”大丫看着她，嘴角扯了个大大的笑，“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是因为你命比我好罢了。”
    程玄觉得她说的话很奇怪。
    空荡荡的大脑，让程玄想不起来任何东西，她视线往走廊两边张望，心里无端生出几分焦促。
    “你在找什么？”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玄心里升起些烦躁，“我不知道，我在找...我在找，一个东西，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哼...一个东西啊，”大丫转了转脑袋，“是什么东西呢？这条走廊里可什么都没有啊。”
    程玄也不知道。
    忽然间，她视线一转，看到了走廊尽头，墙上闪出来的一点亮光。
    她没有理会身边的大丫，大步往走廊里走。
    可路很长很长，怎么也走不到。
    终于，身后一串细小的脚步声跟上来，身边景色才有了变化。
    “还是跟我有些一样的地方嘛，对小孩子都没什么关爱心，扔下就走了。”大丫没什么表情，跟在她身边。
    “我有关爱心，”程玄为了自己控诉，“只是你让我不舒服而已。”
    “那真遗憾，”大丫叹了口气，“我也并不喜欢你。”
    程玄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和她生气。
    两人走着，很快到了那处发光的的地方。
    程玄心头一荡，总感觉心口缺失的一大块能在这里找到原因，脚步略快，站到荣誉墙跟前，往上看。
    这次她看见了。
    看见上面那张照片，印着一张少女的学生照，那是高中时期的窈烟烟，留着刘海，桃花眼弯着，嘴唇轻翘。
    “你找到了。”大丫在她旁边说。
    “嗯。”程玄点头，视线一直落在那张照片上。
    大丫看着她，嗤笑一声。
    “你喜欢她啊。”
    “嗯。”
    程玄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大丫微愣，跟着一起，抬头看那张照片。
    “她还活着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她，也很喜欢她。”
    “因为她长得很漂亮，我当时，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
    “可是她很讨厌我，”大丫转过头，仰着脸看着程玄，“曾经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我的手骨折了，之后她还教唆过同学，用篮球砸我的头，甚至还私下改了我的高考报名表，差点把我的一辈子都给毁了。”
    她说着，支起自己的右手，歪了下脑袋。
    程玄说不了话，张开嘴也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愣愣的看着她纤弱的小手变得血迹淋淋，头上突然裹上纱布，挡不住的血从头上的小伤口里流出来。
    “她那么漂亮，可惜是个黑心肠，我那时候很傻，她对我做了这么多坏事，我看到她的脸还是想要原谅她。”
    “可是后来她死了，死的很惨，在很年轻的岁数，像一朵枯萎的花一样躺在病床上，我那天，还专门空出时间去看了她一眼，”
    “她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跟我说，简直从头坏到尾了，大概也是真的对我毫无歉意吧。”
    “不过我那天还是很难过，我也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明明我真的很恨她，可是她死了，我一丁点都不痛快。”
    “包括后来，她最疼爱的妹妹窈雾当了别人小三，满身傲气都被原配给打没了，成了静市最大的笑话，我看着还是不痛快，也不高兴。”
    “可是后来，她的家人全都死光了，我也病了，我才明白我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没有亲手报复她，”小程玄对她笑，“如果我当时亲手报复了她，我就不会那么不高兴了吧。”
    “所以，我向上天祈求了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想让她清清醒醒的，去讨好我，”她说着，嗤笑一声，“没想到，会变成这么个结局。”
    她抬起眼皮，面上表情似有不甘，嘴唇颤抖，很久，才盯着程玄说出了一句话。
    “你以为你的幸福都是谁给的？都是我给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为什么你就这么幸福，可是我一辈子...”她微微皱眉，“我的一辈子...都要像受刑一样去度过。”
    好久，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程玄看着她，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荒谬感。
    女孩却没再继续说话。
    只是指了指天花板，“你走吧，以后跟她好好在一起吧，听见了吗，她再喊你呢。”
    程玄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上看。
    却只听到了一阵刺耳的上课铃声。
    ——
    静市医院，二楼。
    护士推门进来，照例给私人病房的患者检查今日情况。
    坐在床边的女人垂着头，喊了她两声，她才怔怔回过神来。
    “窈小姐，我建议您...”护士看一眼床上散落着的数不清的护身符转运符，有些无语，“我建议您，还是不要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了。”
    话落，女人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一双浅色的眸子像是一滩死水，一转都不转。
    护士叹了口气，小心避过满被子的护身符平安福，观察仪器数据。
    做着记录，她视线不经意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女人的脸，那么好看，可惜了，这么重的伤，能醒过来就算万幸了。
    她轻轻摇了下头，抱着小本出去。
    走廊里站了好几个小护士，都在谈论那起议论极高的肇事事故。
    “我今天看见了，上新闻了，听说那个姓宋就是故意的。”
    “唉，什么仇什么怨，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那屋那位估计也够呛醒的过来...”
    “哎呦，小声点儿，人家女朋友还在屋里呢，”小护士说着，直叹气，“唉，真可怜，我刚才进去看了眼，那小姑娘一直坐在那儿，看着特别可怜，天天拒绝吃饭，瘦的都没人样了。”
    “肯定啊，我听说302房的病人在出车祸前还专门把车转了个位置，就为了护着她。”
    “唉。”小护士们聚在一起，直叹气。
    ——
    屋里暖风空调吹着。
    距离上次车祸，已经过了半个月。
    程玄躺在病床上，始终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窈烟烟垂着头，手背忽然滴落下几滴水。
    她擦了下脸。
    ——又哭了。
    这些日子，她总会不自觉的流泪。
    她感觉，自己也要被折磨疯了。
    “快点...醒醒吧。”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手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平安符。
    “都是我的错，程玄，要不是我非说心里不安要去什么寺庙，你根本不会出事，都是我的错...”她语无伦次，垂下身子将脸埋进病床被子里。
    可这也只是她偶尔从麻木里得到的片刻发泄而已。
    她知道的，程玄不会醒过来。
    都是她的错。
    是她害的。
    眼泪流个不停，窈烟烟生怕脏了程玄的被子，直起身要拿床头柜上的纸巾。
    一抬眼，却对上一双涣散的黑瞳。
    明显没有意识，看着她。
    窈烟烟指尖颤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生怕自己这个梦会破碎一样，很小声很小声喊了句：“...程玄？”
    眼前的黑瞳还是涣散，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
    窈烟烟听不清，凑过去，听见她用气声说，“上课铃...姐...喊我。”
    “程玄，程玄？”窈烟烟喊了两声，眼泪无意识往下流。
    黑色的瞳子渐渐回神，程玄眨了下眼，看到散了一辈子的平安福，和眼前泪流不止的窈烟烟。
    “姐姐。”她声音很小，根本发不出力。
    “程玄！”窈烟烟哇一声就哭了，跑出去冲外面喊，连拍铃都忘了，“快点来人啊呜呜呜！我女朋友醒了！302号房的！”
    护士问言，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喊值班医生一连串往302号病房赶。
    ——
    程玄好的出奇的快。
    她车祸受伤严重，腿被压在下面直接骨折，这一段时间都要坐轮椅打石膏。
    窈雾知道程玄醒了，跟江乐瑜一起来的。
    小姑娘哭的哇哇的，第一次抱着程玄的身子：“呜呜呜呜吓死我了，操，我他妈的，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我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江乐瑜站在轮椅另一边，“你是不知道，烟烟好几天都没来上班，我看着她都要担心死了。”
    程玄眼神温柔，拍了拍窈雾的后背，“让你们担心了，小雾，不怕了。”
    “呜呜呜呜，你他妈怎么变得这么温柔啊你！肉麻死我了呜呜呜呜！”窈雾眼泪还在哗啦哗啦掉。
    程玄空空的手里忽然塞过来一只温热的小手。
    窈烟烟红着眼眶，吸着鼻子与她握手。
    “不用怕了，”程玄拍着窈雾的后背，眼睛却看着窈烟烟。
    “再也不用怕了。”
    她看着窈烟烟：“姐姐，只要咱们两个在一起，就再也不会落单。”
    “我永远不会让你变得孤单，你也同样，要陪着我，好吗。”
    窈雾哭到一半，听了这话，赶紧从程玄怀里爬起来，揉了揉头发，站到江乐瑜身边。
    窈烟烟看着她，半晌，弯起眼角。
    “你这不是废话吗，程玄。”
    就像你离不开我一样，我也同样离不开你。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第一本书终于完结啦，写的时候真的很不耐烦，可是写完之后还是很想哭的。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长期的容忍和陪伴，百合区的读者们真的真的很温柔！如果没有大家一直给我发评论我估计都写不下去。
    至于这本的番外，近一段时间是不会有，大家要是想看一些日常的甜，那之后有时间我会另外开一本番外集，免费的，番外不收大家j币，就当回馈给大家的。
    再次，真的，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长久的陪伴和容忍，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进步的，希望下一本还能再见，挥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