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作者：不问三九
    文案：
    他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眼前，像是从梦里来。
    凯卓，小短篇儿，不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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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索关键字：主角：石凯，潘小卓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少年从青春的梦里来。
    立意：好好爱世界。
    第1章
    昨天一场大雪，没什么风，路面上积雪吹不开，车轱辘一遍遍重茬儿轧过去，今早的路面上就攒了半尺高的黑泥。
    潘小卓早上先给小弟送去幼儿园，再上车的时间就有点儿晚了。早上这个时间段的几趟公交车上大部分都是学生，但潘小卓他们学校的学生不多。
    毕竟多数都是花高额学费进来的，像潘小卓这样自己考进来免学费的只占很小一部分。能花这么高学费来私立学校的，没几个大冬天扛着冷风等公交的。
    潘小卓在车上背了会儿单词，他兜里有个便携单词书，他天天揣着，抽空能背几个是几个。车上不知道谁在吃包子，肉包子味儿飘得满车都是，潘小卓早上没来得及吃东西，这会儿闻着包子味儿觉得胃里发空。
    路面有雪，车开不起来，等公交车晃悠到学校那一站，离打铃时间只剩三分钟了。车尾发出一声“嗤”的气音，车门慢慢悠悠地开，潘小卓连忙跳下来。
    他得快点儿了。被抓住迟到他就得在楼下大厅保卫室站满一整个早自习，路过的老师和校领导都看得见。潘小卓很怕这个，每个人往他身上扫的一眼都让他难受，手不知道该怎么放，眼睛也不知道该落在哪儿。
    然而他今天就是不顺，注定赶不上打铃前进教学楼。
    从公交车上刚一落地，还没等迈出脚步，从后方猛地窜来一辆电瓶车，车上的大叔“哎哎”地喊，潘小卓慌慌张张地往旁边躲，到底也没躲成。
    从侧门迈进校门的时候，潘小卓的羽绒服上沾着半面湿淋淋的黑泥，书包也是。他刚才伸手想要拍拍，却只是把衣服拍得更脏，手也沾了雪水，冻得疼。
    穿过操场的时候潘小卓心想，今天不光得在保卫室门口站着，还得挂着这一身泥狼狈地站着。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越怕什么越躲不过去。
    “小眼镜儿！”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那声音潘小卓一听心更是一哆嗦，却还是下意识回了头。
    “哟，摔了啊？”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嚼着口香糖，跟在另外两个抬垃圾桶的男生旁边，言语间痞里痞气，“这一身泥，造得跟个流浪狗似的。”
    潘小卓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过来，抿了抿嘴唇，没吭声。
    “摔了？”旁边的另一个高高的男生看他一眼，问。
    这三个人里面潘小卓最不怕的就是他了，另外两个潘小卓都怕。最初连这个潘小卓也怕，只是现在他和同桌熟了，这位是同桌的小哥，天天都能见着也就不怕了。
    潘小卓“嗯”了声，低着头听这三个人越走越近。
    “还迟到了，等会儿你就穿着这身儿在门口站着吧，迎来送往的，站完一早自习都得淌下半斤水。”戴帽子的那个又说话了，他说话总有股欠不拉唧的调调。
    潘小卓眼皮耷拉得更重了，甚至想要么就在外面站着吧，早自习下课了再进去。
    “要么你叫声哥，楠哥给你带进去。”戴帽子的又说。
    潘小卓看看他，还是没出声。
    “那你就站着吧，当一早上迎宾，还滴流滴流淌黑水儿。”季楠笑了声，口香糖还打了个响儿。
    “把你欠的。”走在最边上穿白外套的男生开口说了一句。
    “那要不你叫他也行，”季楠抬抬下巴指向白外套的男生，跟潘小卓说，“你叫凯哥，让凯哥带你进去。”
    潘小卓迅速抬眼一扫，白外套男生根本没看他，他转开视线，最后还是看着中间他最熟悉的那个，叫了声“迟哥”。
    迟骋垃圾桶盖儿一掀，冲潘小卓示意，潘小卓秒懂，迅速把书包摘下来扔进桶里。
    桶里也不完全是空的，季楠书包也在里头呢。
    季楠自己就是来晚了，眼看着迟到了，给理科班这俩哥叫出来倒垃圾，这样就能跟着混进去。
    潘小卓跟在他们仨后面，身高跟人差了十厘米，像个小尾巴。
    “一个桶四个人倒啊？”抓迟到的主任瞥了他们一眼。
    潘小卓吓一哆嗦，季楠“嘿嘿”乐了两声，答说：“嗯呐，赵主任早上好！这周我们班值日，上片区来着。”
    赵主任冷哼一声，显然没打算真跟他计较：“跟人都不是一班的，你值个屁日。”
    季楠又是笑：“谢谢领导！领导辛苦了！”
    “滚蛋！”赵主任白了他一眼，让他们走了。
    潘小卓头都不敢抬，溜溜地在后面跟着，到了他们的楼层，把沾了泥的羽绒服脱下来，从垃圾桶里把书包捡出来拎着。季楠已经走了，潘小卓低着头冲迟骋和石凯说“谢谢”。
    “没事儿，进去吧。”不知道是谁说的一句。语气淡淡的，潘小卓心里紧张，那俩人说话声音又都低，他没分清。
    班里没有老师，潘小卓抱着衣服和书包到座位上，带着一身凉气。
    旁边的同桌在摸着他自己的书，听见潘小卓坐下转过头来问：“你来啦小卓？没被抓住迟到吧？”
    潘小卓长长地呼了口气，小声回答：“差一点儿！碰见了你小哥他们，我跟着他们进来的。”
    “我小哥？他干什么去了？”陶淮南眨眨空洞的大眼睛，问。
    “他倒垃圾。”潘小卓说。
    陶淮南马上明白了，笑了声问：“他和凯哥？还有楠哥吧？”
    潘小卓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说：“嗯呢。”
    “好主意，以后你要是迟到就提前告诉我，我让他们倒垃圾去。”陶淮南笑笑，“这事儿也就楠哥能想出来。”
    潘小卓可不敢，他敢使唤谁？除了迟骋之外剩下两个都是他债主。
    潘小卓高一那会儿在食堂走路一滑，手上餐盘全扣那两位身上了。当时那场面对社恐的小卓来说太噩梦了。到现在每次想起来都还觉得呼吸困难，不能多想。
    当时季楠让他赔四千块钱，小卓很穷，他一学期的花费也就六千，四千等于是他将近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最后那四千季楠和石凯谁也没要，季楠就是吓唬他，嘴欠。潘小卓那一卷钱揣了好久，一次次往他们班里送。这钱给不出去并不会让他觉得轻松，钱给不出去就代表这事儿一直不能了结，他从来不惹学校里这些公子哥儿们，他也惹不起。
    因为这事儿潘小卓那一整个学期都提心吊胆，看见这几个人心都咯噔，一直挣扎在上去给钱和躲远点儿之间。
    现在他和陶淮南坐一桌，和这些人也见得多了，虽然不像最初那么害怕他们了，可也不太敢和他们说话。
    “卓儿，我脸上好像有个毛毛，还是头发？”陶淮南碰碰他手腕，把脸凑过来，“你能看见吗？我一直痒，还摸不着。”
    潘小卓转头看他，按着他的头微微朝着窗户，冲着光。
    “有根细毛毛，你帽子上的。”潘小卓刚要给他拿开，手伸过去想起自己早上又是摔倒又是从垃圾桶捡书包的，还没洗手。他从桌子上拿了根笔，用笔帽把他脸上那根白毛挑开了。
    陶淮南看不见，是个盲人。分班之后潘小卓就跟他坐一桌，是潘小卓主动提出的。
    当初陶淮南不止一次替他解围，是个很温和的人。
    盲人在普通学校上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黑板和书他都看不见，但陶淮南家里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着让他在普通学校，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只能待在特殊群体里。
    这一对小同桌关系很好，潘小卓对外社恐，私下里跟陶淮南倒挺放得开，俩人天天说话，下课说，上课偶尔也说。老师拿他们没办法，潘小卓是班里的尖子生学霸，陶淮南是团宠，所以他俩上课小声说话老师们也舍不得说他们。
    “你吃饭了没，卓儿？”陶淮南问。
    “没，早上要送我小弟，来不及了。”潘小卓说。
    陶淮南从桌斗里摸出个东西来，递过来说：“我就猜你今天没空吃早饭，早上给你带的。”
    潘小卓笑笑，也没客气，接过来说：“谢谢同桌。”
    老师没来的早自习，潘小卓边背地图边啃了块儿奶香的米糕，手隔着塑料袋儿拿着，还挺热乎的。
    陶淮南对外也不爱说话，虽然性格并不内向，但一个盲人在人多的环境里还是没有安全感。潘小卓一直让他坐里面，体育课和平时上厕所也都带着他。这一长条的桌子就像他们俩的保护层，桌子里面就是安全的。
    他们彼此知道对方很多秘密。
    比如潘小卓知道迟骋不是陶淮南亲哥，比如陶淮南和迟骋不只是兄弟，他们很亲密。
    陶淮南知道潘小卓从小住在姑姑家，知道潘小卓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爸爸了，妈妈去外地又成了家，再没回来看过他。
    潘小卓没有自己的房间，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姑姑家一百平的三居室，一个房间姑姑和姑父住，一个房间是妹妹的，原本还有个房间给小卓住，后来姑姑生了小弟，奶奶来照顾小弟，小卓就主动搬了出来。
    他每天晚上要把被子抱出来，等大家都睡了再关灯睡觉，早上要在大家都起来之前先洗漱，不然洗手间不够用。
    奶奶最近回老家处理房子的事儿，早上就潘小卓送小弟去幼儿园。小弟很乖，性格跟小卓有些像，不爱说话。
    潘小卓晚上回家前把羽绒服送去了洗衣店，书包能拿回家自己刷，羽绒服自己洗不了。洗件羽绒服要三十，潘小卓把钱交了，穿着校服走回家，边走心里边想，这一跤平白摔出去三十。
    但是跟去年那四千一比，这好像又不算什么了。
    想到那没送出去的四千块钱，潘小卓就又想到了他的那两位债主。小卓搓了搓脸，低着头走得快了点儿。
    每天早上牵着小弟的手把他送进幼儿园，送早了幼儿园不开门，所以每天送完小弟潘小卓时间都很赶。
    之后的几天他都是紧赶慢赶踩着铃声能跑进楼，周五这天幼儿园开门晚了几分钟，公交车错过了一班，所以这天他又没来得及。
    潘小卓得穿过足球场和教学楼，他才刚跑到足球场，就已经听见了铃响。潘小卓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但心里痛苦地“啊——”了声，这一路跑得胸腔冰凉，呛了一肚子冷风，到底还是没赶上。
    对社恐小男孩儿来说往那儿一站真的太可怕了。
    “又迟到？”身后有人出声，潘小卓回头，看见石凯拎着扫雪的大扫帚走过来。他身边还有个男生，潘小卓不认识。他们正说着话，石凯下巴微侧着表示在听，眼睛带着笑意看向潘小卓。
    小卓正绝望着，这会儿看见他也没平时那么紧张了，耷拉着眼皮“嗯”了声。
    石凯和那男生走过来，潘小卓没跟着他们一块儿。他低着头还在忧郁地愁等会儿的罚站，石凯走了几步，见他没跟着，回头说：“跟上啊。”
    潘小卓茫然地看着他，石凯手里只有个扫帚，也没桶，跟着他也混不进去。
    石凯挑挑眉，笑着问：“没迟哥在不敢跟我走啊？”
    潘小卓愣了下，条件反射一样地摇摇头。
    石凯笑起来很帅的，笑意能挂在眼尾上，眉梢和眼尾会变得很柔和，不像平时看着稍微带点说不上来的痞。
    潘小卓食指轻轻抠了下拇指侧面，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石凯和同学说话，潘小卓没什么存在感跟在后头。再拐个弯儿就要进楼了，潘小卓脑子里画面已经演到等会儿要被问是哪班的，叫什么。
    “书包。”石凯说。
    潘小卓这才回神，看见石凯把扫帚给同学拿着，拉链一拉，外套已经脱下来了。他里面没穿校服，只穿了件白色T恤。零下二十度这么一脱，冻得瞬间一缩脖子，眼见着脖子上鸡皮疙瘩都冻了起来。
    潘小卓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外面脱衣服，吓了一跳，隔着眼镜瞪眼看他。
    石凯呼着白气直接伸手过来拎他书包，声音都冻得哆哆嗦嗦的：“快点儿！你再看会儿凯哥就冻死在这儿了。”
    潘小卓愣愣地看着石凯把他的书包反着挂在前面，然后迅速把外套穿了回去。
    石凯今天穿的浅灰色羽绒外套，极大极宽松，最近很流行这种。高高瘦瘦的男生穿什么都好看，这样的外套没有一米八怕是都穿不好，潘小卓觉得那衣服里能装两个他。
    石凯拉上拉链，扫帚又拿回手里，看了眼潘小卓，跟他说：“跟着我。”
    今天抓迟到的是保卫科主任，潘小卓低着头跟石凯进去，心里砰砰跳。保卫科主任见他们拿着扫雪的扫帚，也没多看他们，低头接着看手机。
    潘小卓的书包隔着层薄薄的T恤贴着石凯的肚子，石凯边上楼边“嘶”：“冰我肚子。”
    潘小卓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看着他。
    到他们楼层了，石凯没有要停的意思，潘小卓站在楼梯口看他，石凯已经迈步要接着上楼了。
    潘小卓只得开口，叫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能低声提醒：“我书包……”
    石凯这才想起来，站那儿脱衣服把书包递给他，潘小卓要伸手拿，石凯手一抬没让他够着：“谢谢凯哥。”
    潘小卓眨眨眼睛，眼镜上还有没散尽的白霜，吭哧了两秒钟，视线往下落在石凯腿上，跟着说：“谢谢……凯哥。”
    “去吧。”石凯笑着把书包给了他，转身接着上楼了。
    潘小卓抱着书包，上面都是在石凯身上和衣服里裹的暖融融的体温。
    小卓那书包他抱了一早自习，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拿完书愣神儿了一直忘了拿下去。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潘小卓在食堂被陶淮南叫了过去，让跟他们一起吃。小卓习惯性地坐在陶淮南旁边，对面是石凯和迟骋。
    石凯吃几口就不吃了，小卓坐在他对面，想起早上的事，不太敢抬头。
    “不吃了？”迟骋问石凯，“你不是胃疼吗？”
    “吃不下去，米饭太硬。”石凯说。
    “凯哥胃疼吗？”陶淮南朝石凯的方向侧了侧头。
    “有点儿，没事儿。”石凯扫了眼对面一直低头的潘小卓，笑着说，“凉着了。”
    陶淮南只听旁边潘小卓的勺子轻轻的一声磕在餐盘上的声响。
    潘小卓忙抬头去看石凯，眼镜后面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有点儿惊惶地看着人，眼神里还带着点儿难为情和愧疚。
    “怎么凉着了？你穿少啦？”陶淮南在一边关心地问。
    石凯跟潘小卓对上视线，石凯见潘小卓一脸“我又摊上事儿了”的表情，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石凯说：“那可能是穿少了吧。”
    潘小卓一会儿看看石凯，一会儿想想早上他抱了一早上的书包，一顿饭吃得三心二意。
    之后潘小卓为了早上能不迟到，每天早起半小时开始收拾自己，顺便试图早一点叫小弟起床。但是小弟向来娇生惯养，小卓叫不起来他，叫得烦了小弟躺床上开始号啕大哭。小卓很怕他哭，每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都怕主人家孩子哭，哪怕姑姑并不会因此而说他。
    小弟就像跟他作对一样，小卓越想让他早点儿出门，小弟就越要拖到最后一分钟。小卓心里干着急，但他什么也不能说。既不能跟姑姑说他不去送了，也不能凶小弟让他快点儿走。
    他只能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努力学习，他特别想去读大学。
    第2章
    潘小卓小学二年级的一天，放学时候没人来接他，打家里人电话都打不通，老师陪着他在学校等到很晚。
    后来是姑父来接的他，姑父在学校见到他就蹲下把他抱了起来，红着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卓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是姑父来接他。爸妈呢？
    关于那之后的记忆，小卓记不清了。或许是大脑出于对他的保护，把混乱悲伤的那些片断都模糊掉了。奶奶如何痛苦地每天流眼泪，妈妈是如何在离开前抱了他一夜，他是如何辗转在两个姑姑家生活，这些他都想不起来了。记忆被大脑涂抹掉两年，所以小卓每次想到这些，总是麻木多过痛苦。只知道一场大火烧没了他的家，他从此没了爸，后来也没了妈。
    他从小就不是个活泼的小孩，自那之后更是话少。他总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动物，小心警惕地看着别人。
    这样的小孩在校园里自然不受欢迎，也不会有人想要和他交朋友。被孤立、被欺负、被嘲笑都是常态，初中三年他都是这么过的。上了这么多年学，陶淮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陶淮南善良温柔，看不见，在他身边潘小卓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也是被包容的。
    和陶淮南坐了同桌之后，潘小卓变得开朗了很多。虽然还是不爱说话，对别人还是很警惕，但比起从前潘小卓还是要“正常”多了。
    本质上都是单纯的小孩儿，只是因为从很小就没了保护者，所以变得孤僻和软弱。
    生活有时偏爱跟可怜的孩子作对，原本就够可怜了，偏还是要让他们再倒霉一点儿。
    高三的春天，潘小卓每天晚自习放学都是背着书包跑去地铁站，去赶最后一班地铁。地铁站离学校和家都不算近，但这个时间早就没有公交车了，他舍不得打车，只能一路跑着去。
    这天老师因为晚自习班里太吵发了通火，压了几分钟放学，所以潘小卓跑得比平时都急。
    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没当心撞上了人。
    撞上的也是个高中生，看校服是隔条街那所高中的。潘小卓道了声歉就急着要走，却被人抓住胳膊拎了回来。
    “你瞎啊？”对方手劲儿很大，掐着潘小卓的胳膊让他很疼。
    一到这种时候潘小卓就不会说话了，只知道隔着眼镜沉默地看着对方。
    人高马大的高中生像是还没解气，骂了两句脏话，随后手上用力把潘小卓用力往旁边一掼，这才走了。
    潘小卓被甩到旁边的铁栅栏墙，肩膀和头磕在铁栏杆上，磕得挺响。有几秒钟潘小卓觉得脑子直发晕，不知道是磕的还是刚才跑得太急了。
    “这倒霉孩子。”旁边好像有车停下，潘小卓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在他旁边说了一句。不等潘小卓抬头看清，人已经往前跑了。
    等潘小卓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他已经迅速跑到了刚才那高中生的身后，摘了书包照着对方的脑袋一抡，把那人抡得嚎了一嗓子，捂着耳朵弯下了腰。
    “在你们学校耍横耍惯了啊？”石凯单手拎着书包，站在对方面前。
    那男生捂着耳朵看他，问他：“你谁啊？”
    “认认校服，在你们学校想怎么耍随你便，离我们学校学生远点儿。”石凯回头看了眼潘小卓，潘小卓已经跑过来了。
    “你要非想耍个横，你也挑我这样的，别看谁窝囊冲谁去，那多让人看不起啊。”石凯一直低头看着对方，脸上表情带着点儿淡淡的嘲讽，发自内心没瞧得起。
    对方也确实没法儿让人瞧得起，对着石凯，硬是一句话没敢说。
    国际高中的学生本来也没人惹，花学费进去的个个都是公子哥儿。像潘小卓这样眼见着是那一小撮考进去的学生，因此刚才才会让人推了那一把。
    石凯带着潘小卓走了，刚才的出租车还在路边等。
    石凯把潘小卓推进车里，问他：“住哪儿？”
    潘小卓这会儿也没再说不用了的话，地铁注定是赶不上了，他说了个位置，紧接着马上又说：“先送你。”
    “是得先送我，我近。”石凯看着潘小卓颧骨上的血，摸摸兜没摸着纸，问他，“有纸吗？”
    潘小卓看着还有点儿愣神，连忙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来，递过去给石凯。
    石凯没接，指指他的脸：“磕出血了。”
    潘小卓下意识抬手去摸，被石凯拦了一把，说：“用纸擦，用手摸不脏啊？”
    潘小卓于是低着头拿纸擦脸，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觉得疼。
    “不用害怕谁去找你麻烦，他们不敢。”石凯和他说，“真有人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算了估计你也不敢找我。”
    潘小卓闻言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嘴唇。
    “有事儿跟迟哥说就行，其实你跟谁说都行，都能帮你。”石凯看潘小卓拿着一小团纸在脸上按来按去，眉角渗出来的那一点血一直没按到，随手从潘小卓手里拿过那小纸团按他眉角伤口上，“别总窝窝囊囊的，跟淮南学着开朗点儿。”
    潘小卓刚才为了擦脸摘了眼镜，这会儿眼前模糊一片，他愣愣地朝着石凯的方向，看不清人，只能看到拿着纸团按在自己脸上的手指。
    纸团碰在伤口上，小卓却不觉得疼，只有点儿刺麻麻的，说不上痒也说不上疼。
    石凯下车之前给司机付了款，多给了不少，说：“剩的给他。”
    小卓在旁急急地说：“不用！你下去吧……”
    石凯侧头看他，笑着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个脑瓜崩，说：“有钱把四千结了。”
    不等小卓说他可以结，石凯已经开门下车了。
    潘小卓什么都和陶淮南说，偏偏这事儿没提过。
    陶淮南每天“小哥”“凯哥”“楠哥”挂在嘴上，这几个人每天都能看见，他们时不时过来给陶淮南送点儿东西，陶淮南行动不方便，有时他们就叫小卓过去取。
    季楠总是在门口喊“小眼镜儿”，石凯每次什么也不喊，站在门口敲敲门板，小卓看见了就自己跑出去了。
    午休还有十分钟结束，潘小卓听见熟悉的两下敲门板的声，抬头看过去，石凯朝他抬了抬下巴。
    小卓扔下笔走过去，石凯把拎的两盒冰淇淋给他，说：“你俩吃吧。”
    潘小卓不太好意思要，有点儿贵。但石凯给的他又有点儿想要。
    他说了声“谢谢”，伸手去接。声音有点儿小石凯没听见，石凯把手抬了抬没让他接过去，笑着说：“说谢谢凯哥。”
    潘小卓也开不了口反驳，于是只能看着石凯，跟着重复一遍：“谢谢凯哥。”
    石凯这才让他接过去，说：“不客气。”说完走了。
    石凯总这样，潘小卓想从他手里接东西得先说谢谢，这么来来回回地谢谢，时间长了潘小卓的“凯哥”就叫得顺口多了。
    闭塞内向的小少年也渐渐有了心事。
    心里总揣着那么一小块儿地方，每每想起来总觉得可真好。没有任何其他指望，就是觉得真好。机械枯燥的高中生活有了盼头，小心拘谨的生活像是也没那么糟糕。这些奇妙的感受真好。他可真好。
    第3章
    这点小心事他没跟任何人讲，原本除了陶淮南他也没人可讲。高三的陶淮南并不好过，陶淮南的秘密只有小卓知道。
    小卓逃课带着陶淮南去看医生，陶淮南脸白得像他们手里的卷子纸，小卓担心地攥住他的手，觉得他活得很辛苦。
    高中毕业了，他那点儿说不出口的指望也就断了。然而那段时间的潘小卓甚至分不出神为自己那点儿心事感到怅然，那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担心陶淮南。潘小卓每天会发一两条消息给他，也不多说什么，就问问“你好吗““你在吗”，陶淮南有时当天就能回，有时要好几天才回。潘小卓特别怕从哪一天开始他再也不回了。
    小卓向来没什么好运气，高考志愿填完，他没能去成自己报的专业，而是调剂到了极冷门的专业。但他还是选择去上了学。
    偶尔看到什么东西或是听到什么话，会碰到心里一直藏着的那处软地方，每次碰到都依然会让心跟着软下来，觉得自己幸运，觉得飞扬的少年热烈张狂。希望他一直肆意，笑起来时眼睛里一直有光。
    潘小卓经常会看对方的朋友圈，那点动态他都会背了。但他从来没点过赞，连节日里问候一句都没有过。
    大三刚开学的一天，潘小卓拿起手机看到未读消息里的头像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恍惚的。
    凯：在不？小卓？
    潘小卓先是眨眨眼，愣了好几秒，随后才迅速回复：在的。
    对方还没说别的，小卓怕自己回得晚了显得冷落，又跟了一条：怎么了？
    凯：你最近忙不？有点事儿想麻烦你。
    小卓以最快速度回：好的你说，我不忙。
    潘小卓刚才去洗漱了，这会儿毛巾都没放，还在脖子上搭着，只把刷牙杯随手放在一边，一直保持原状站着等消息。
    石凯的消息过了大概半分钟才来。
    凯：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挺丢人。[捂脸/]
    潘小卓看着那条消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回复说：没关系，怎么了。
    石凯有个小表妹今年也是调剂到了潘小卓的专业，开学三天哭了四回了，没跟同专业学生分在一个宿舍，哪哪儿找不着，对专业也不满意。家里平时娇生惯养，现在自己出来上学一下心态崩了。
    小姨打电话给石凯问他有没有同学在这边上学，帮忙照看几天，帮她适应适应。
    石凯嫌打字啰嗦，后来直接给小卓拨了个语音通话。小卓去阳台接，听见石凯声音觉得又熟悉又恍惚。
    他话还是少，但比高中那会儿强多了。石凯说话时他会在间歇处说“嗯，嗯”表示自己在听，石凯无语地吐槽时他还跟着笑。
    “好的，好的。”小卓趴在窗户上，带着笑意说，“我明天去找她，带她去认认每个楼。”
    “不用那么麻烦，让她自己找，”石凯说，“我让她加你？她找不着哪儿的时候你告诉她就行，平时不用管她。”
    “没关系，我反正明天没有课。”小卓胳膊肘拄着窗沿，电话贴在耳边，“你别担心了。”
    “我一点儿不担心，要不是我小姨打电话谁管这事儿。”石凯吐槽说。
    小卓又笑起来，石凯说：“谢了小卓。”
    潘小卓先是说“不客气”，又在下一瞬间想起以前每次石凯都让他说的“谢谢凯哥”，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垂在窗户外面，微凉的风垂在手上，小卓弯了弯眼睛，觉得九月的温度真舒服。
    两年多没联系过了，可这一通电话打下来，他们却好像很熟，甚至比高中那时还熟悉。潘小卓不像那时总是紧张拘束，现在他比那时笑得多了。潘小卓在听每句话时都带着笑意。
    当初的社恐少年现在尽管不恐了，可也没多开朗。但在石凯表妹这事儿上却表现得完全是个靠谱的学长，那个表妹也并没有小卓以为的那么骄纵，接触起来其实挺好的，也很客气，一直说谢谢。
    因为这事儿石凯和潘小卓经常有联系，表妹在小卓的帮助下重拾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期待，特意发消息给石凯。
    石凯转头给小卓打电话，表妹那边很客气地一直很小卓说谢谢，石凯这几天跟小卓联系多了，倒不谢了。电话里说点儿不相关的，石凯说等他回来叫小卓出来吃饭。
    潘小卓每次和他说话都笑，这会儿笑着跟石凯说：“你得说谢谢。”
    石凯在电话那边“哟”了声。
    潘小卓于是又笑起来，说：“不客气。”
    石凯也笑了，说他：“自己谢吧，我上课去了。”
    “嗯嗯，”小卓说，“拜。”
    连陶淮南都发现最近潘小卓心情不错，总是很高兴。他问小卓高兴什么，小卓支支吾吾地也不和他说。陶淮南就温和地笑笑，说看你越来越开朗真好。
    高三的那一段噩梦一样的时期过后，陶淮南就总是一个人。曾经每天牵着他的手带他上学的迟骋不在了，陶淮南变得比从前独立很多。
    潘小卓经常去看他，看陶淮南从消沉里慢慢恢复，到现在总是很平和。
    他一直没和陶淮南说他心里那点儿念想，以前是顾不上说，后来是没必要说。
    这件事情对潘小卓来说像是平淡生活中一段活泼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有联系的时候很高兴，不联系了也不失落。可能因为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多余的指望，所以能够对待得很平静。
    石凯的表妹丛安然倒是经常会联系潘小卓，每次她的问题潘小卓都回答得很细心。时间长了她也不管小卓叫学长了，没大没小地叫他小卓。
    这天两人在同一个楼里上课，丛安约小卓中午一块儿吃饭，小卓答应了。
    丛安然在楼下等他，小卓出来时她把刚送来的咖啡递给他，说：“我哥让我别老烦你，怕你不好意思拒绝我。”
    小卓接过咖啡说谢谢，又说没关系。
    “你要是嫌我烦你就委婉点儿告诉我啊！别不好意思！”丛安然说，“比如我约你一起吃饭，你就说约了人！或者要去图书馆！我就get了！但也不要直接说烦我，给留点儿面子！”
    潘小卓让她给说笑了，说：“好的。”
    丛安然性格里跟石凯有相似的部分，让人接触起来并不累，都是那种大大方方的人。现在想到高中那时候，潘小卓只遗憾那会儿更多时间都用来社恐了，前面两年多看了石凯都只想躲。
    长大了才知道实在没必要，白白浪费了很多好时候。
    丛安然经常会提起她哥，他们俩年纪差的不多，从小经常在一起玩儿。丛安然说石凯小时候特别淘，每天窜天窜地，初中那阵不学好，抽烟被她姨夫知道，差点儿打折他的腿。
    “别提我那会儿多高兴了！”丛安然解气地说，“那段时间我烦死他了！中二期到了整天耍帅，我们一起去姥姥家都不跟我玩儿，装得很！我姨夫打他我就在旁边溜缝儿，该！”
    潘小卓听得很快乐，笑着说：“凯哥挺好的。”
    “是挺好的，就是嘴上总嫌弃我，但他对我挺好的，我知道。”丛安然又补了一句，“所以我现在不烦他了！”
    潘小卓笑着心想，烦他干什么，他多好啊。
    那年冬天石凯寒假回来过年，小卓也已经放寒假了，正在宿舍里学习准备考研。他申请留校住宿了，没回姑姑家。每天上午有两节家教课，下午有时会有那种临时的兼职去做。
    石凯发消息过来的时候小卓正在学习，宿舍楼基本都空了，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儿，宿舍里很冷。小卓抱着个热水袋披着毯子，手机响了半天他才拿起来看。
    凯：放假没小卓？
    潘小卓看着那条消息，放下笔两只手回复：放假了。
    凯：那你最近留个空，出来吃个饭？
    潘小卓之前收到他消息心里一直都平静，高兴是很高兴，但不会太紧张。高中毕业后再没见过他了，这会儿想想要见面，实打实有点儿紧张了。
    小卓过了半天回复：好的。
    见面那天本来约的下午三点，石凯早到了半个多小时，给小卓打电话说在他宿舍楼下。
    小卓吓了一跳，看了眼时间说：“这么早……我这就下来！”
    “我去你学校旁边取点儿东西，顺路就过来了，没事儿不着急。”石凯在电话里说。
    “你等下！”潘小卓说话时已经穿好鞋，抓起钥匙出了门。
    小卓下楼时心跳就跟他踩台阶的节奏差不多，咚咚咚的。
    石凯背对着宿舍楼站在台阶下，听见声音回头看，见到小卓笑起来：“长高了啊？”
    小卓跑得急，还有点儿喘，呼了口气说：“长了一点儿。”
    “在我印象里你比这矮多了，”石凯笑着说，“总在一边儿缩着。”
    潘小卓心想那是我看你们害怕，毕竟我欠你们钱。
    这时间吃饭有点儿早，石凯问潘小卓附近哪有建行，他要改下绑定的手机号。潘小卓带着石凯去，石凯边走路边和他说话，让人意外的是潘小卓跟印象里的他差别很大，话比原来多了，还能主动找话题。
    “你们经常能见面吗？”小卓问。
    “我和谁？迟哥？”石凯说，“偶尔见。”
    “他还是不回来吗？”小卓微抬头，看着他问。
    “不回。”石凯知道潘小卓和陶淮南一直挺好，“他特别忙。”
    小卓从这个角度看他，下颌的线条利落好看，他像是和之前没什么变化，还是个英俊帅气的大男生。
    “怎么了？”石凯感觉到小卓的视线，看他一眼问。
    小卓摇摇头说：“没。”
    冬天从外面走进室内，潘小卓的眼镜总是一层霜，什么都看不清。他迷迷糊糊地往前迈步，直接撞在石凯身上。
    “看着点儿，”石凯失笑，看见他眼镜，拽着他胳膊把他往旁边拽拽，“看不清是吧？”
    潘小卓把眼镜摘下来，拿在手上甩甩，眼前一下子变得朦朦胧胧，戴眼镜习惯了，拿下来会有点儿不自觉地眯眼睛，他“嗯”了声说：“眼镜上霜了。”
    石凯叫完号拎着潘小卓胳膊带他去椅子那儿坐，问他：“多少度了？”
    “眼镜是六百的，也不是太清楚，应该再高点儿。”潘小卓坐在他旁边，笑了下说，“有次我和淮南出门，上地铁之前被别人撞了下，我眼镜掉在地铁外面了，那天我俩找眼镜找了一个多小时，淮南说以后出门我不带个备用眼镜就不跟我出来了。”
    “他还嫌弃上了。”石凯笑说，“肯定一直在旁边念念叨叨的。”
    “也没有，他现在没那么爱说话了。”潘小卓坐在那儿，想想陶淮南的变化，说，“安静了。”
    那晚潘小卓失眠了。
    其实也没有想很多东西，没有很亢奋地一直想石凯，吃完饭回来他还学了会儿习，跟往常一样。和石凯聊天吃饭让人觉得很放松，哪怕潘小卓心里有着那些秘密的小念想，可面对着石凯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特别紧张，那是个让人感到舒服的人。
    他想，失眠可能是因为饭后喝了一大杯咖啡。
    潘小卓从枕头旁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一点半了，还是非常精神，两眼放光的状态。
    穿着睡衣从床上爬下来，懒得披外套，踩上拖鞋去了趟洗手间。之后也没急着回床上，而是在下面坐着，戴上耳机听了会儿英语。
    听英语的间隙有几次脑子里突然闪过白天石凯说话时帅帅的笑来，潘小卓就也跟着勾勾嘴角，虽然失眠，也还是觉得心情很好。
    大晚上在下面穿着睡衣听了四十分钟英语演讲，其结果倒是好猜。
    上午有家教课，潘小卓硬是没起来。手机闹铃响了不知道多少次，潘小卓迷迷糊糊睁眼看时间，七点四十了。
    他扑棱一下坐起来，起来的一瞬间觉得头特别沉。呼吸间嘴唇能感到热热的，潘小卓用手摸摸脖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手心更热还是脖子更热。
    发烧了也不能耽误去做家教给学生上课，潘小卓坚挺地下床洗漱穿衣服，头晕鼻塞，萎靡地出了宿舍。
    这种萎靡的状态持续了两天，当晚吃了药早早上床睡觉，一宿没发出汗来，第二天一早觉得连睁眼都困难。
    昏沉间听见手机响，接通了却说不出话来，嗓子哑得几乎失了声。
    打电话来的是学生家长，问他退烧了没有，要是没退烧赶紧去打个针，别去上课了。
    潘小卓这个状态也上不了课，跟家长请了假，挂了电话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长长的一觉，再睁眼已经十点多了，潘小卓起来简单收拾了下，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头重脚轻地去校外诊所打针。
    学生都放假了，诊所里人不多，沙发和躺床上零星躺着几个患者，都在安静地吊水。医生给潘小卓开了药，之后护士来给他打针。陶淮南发消息问他在干什么，潘小卓用一只手艰难地回复条语音，说感冒了在打针。
    陶淮南：“你这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这么严重？你自己行吗，用我去陪你吗？”
    潘小卓：“不用，昨天下雪了路上滑，你快待着吧别出来。”
    陶淮南：“哦哦。”
    潘小卓：“没有歧视盲人的意思。”
    陶淮南：“哦哦。你不说我还没觉得。”
    潘小卓笑着回：“真不用，我就在学校门口打针，然后就回去睡觉了。”
    陶淮南：“知道了！我就意思意思地问问，没有真的想去！”
    潘小卓听完笑了会儿，戴上耳机放轻音乐，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人在发烧的时候总是很困，潘小卓病了的这两天好像都在睡觉。
    手机过了会儿在兜里又振动起来，潘小卓以为还是陶淮南，直接从耳机上接通了。
    困倦的一声：“嗯？”
    然而传过来的却并不是陶淮南的嗓音：“卓儿？在学校吗？”
    潘小卓刚听了个称呼，瞬间就精神了，在沙发上一打挺坐直了。
    “凯……”一张嘴声音直接哑没了，潘小卓清了清嗓子，“凯哥？”
    “哟，睡觉呢？”石凯那边听着像在外面，周围稍微有点吵。
    “没，怎么了你说？”潘小卓问。
    “没事儿，问你吃饭没。我在你学校附近，季楠这狗儿子约我吃饭，我到了他说他过不来了，套餐我都点完了，你过来咱俩吃啊？”石凯被季楠整无语了，说话语气里都有点儿哭笑不得。
    潘小卓抬头看看这瓶没挂完的水，这瓶打完还有两小瓶。潘小卓只得说：“我去不了，凯哥。”
    石凯问他：“你嗓子怎么了？刚我还以为你没睡醒。感冒了？”
    潘小卓怕石凯觉得自己推托，解释说：“对，在打针。还有两瓶呢，我打完就太晚了。”
    “在哪儿打针？你早上吃饭没？”石凯在电话那边问。
    “没，就在我宿舍楼外面这儿。”石凯每次问话，潘小卓都回答得很认真，听着老老实实的。
    石凯说：“那行，你再睡会儿吧。”
    “好的。”潘小卓心里对没能去跟石凯吃饭觉得有点儿遗憾，抿了抿唇，“那我挂了？”
    “嗯，挂吧。”石凯应了声。
    潘小卓又说了声“拜拜”，听见石凯回应了他，才慢悠悠地挂了电话。
    潘小卓仰躺靠回椅背，眨眼看着棚顶，轻轻地呼了口气。耳机里舒缓的轻音乐这会儿听起来也变得莫名令人烦躁，潘小卓摘了耳机，揣进兜里。
    那之后潘小卓再没睡熟，昏沉间一直半睡半醒。感觉到护士过来给他换了瓶药，听见有人远远地走了进来，在门口和人说了什么话，然后坐在隔两个位置的沙发上。
    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听见有人在自己旁边坐了下来。衣料和沙发皮料的细碎摩擦声传进耳朵，很近，周围的空气却不带凉气。和别人离得太近会让潘小卓没有安全感，所以他这次睁了眼。
    睁眼的一瞬间，潘小卓觉得自己是真的烧糊涂了。
    他直接和石凯四目相对，石凯帅帅的眼睛，带着笑意的眼睛，直接撞进潘小卓蒙蒙眬眬的视线里。
    潘小卓愣愣地看着，反应慢半拍，随后闭了闭眼。
    过了几秒潘小卓才睁眼，他再一次和石凯对上视线。石凯这次笑了声问：“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潘小卓愣愣地眨了眨眼。
    “反正也没人跟我吃，我正好打包过来看看病号儿，你要醒了先喝点儿粥？”石凯说话声挺小，也挺轻的，可能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再加上声音里的一点点轻松的笑意，就使他听起来特别温柔，像在哄小孩儿。
    潘小卓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到此才彻底回神，石凯竟然真的来了。
    石凯看他迷迷糊糊的觉得好玩儿，潘小卓的视线绕了一圈再回到石凯脸上的时候，石凯正微挑着眉笑着看他，那表情是在问他吃不吃粥。
    在那一刻，潘小卓感觉到从自己胸腔中猛然爆开的，巨大的、强烈的、失控的心动。
    第4章
    从潘小卓有了自己的小心事开始，情绪一直都是平缓的，少年时觉得认识他很幸运，那些轻轻浅浅的心动像是少年在青春里敲动出的小音符。潘小卓时刻都清醒，没有过贪念，所以那些悸动和感动，都是舒缓而克制的。
    从来没有一刻，潘小卓像此刻一样放任情感的冲击流动，浪潮翻涌，一波巨浪砸在胸腔，隔着薄薄的骨头，想要冲出来把潘小卓翻卷进去。
    “就知道傻看我啊？”石凯抬手在潘小卓面前打了个响指，“烧傻了不认识我了？”
    潘小卓一时控制不好情绪，呼吸有点儿快。
    石凯顺手摸摸他脑门儿：“真傻了？”
    潘小卓这才轻轻摇了摇头。一摇头脑袋里像装着一头浑水，让人发晕。
    “前天不挺好的吗？”石凯收回手，问他，“那天冻着了？”
    “没，”潘小卓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尽量语气正常地说，“晚上在下面学习没穿外套。”
    “你们宿舍那么冷？”石凯问。
    “嗯，晚上冷，学习得穿多点儿，我那天就穿了睡衣。”潘小卓老实地一问一答。
    “这可怜的，”石凯把粥从袋子里拿出来，“你打这药刺激胃，吃点儿东西。”
    潘小卓看着石凯把粥打开盖子，拆了勺，问他：“左手能吃吧？”
    “能。”潘小卓说。
    其实他本来不饿，可这会儿石凯在粥底下垫了本书放在他腿上，潘小卓却乖乖地低头开始吃起来。
    石凯又拆了盒核桃包给他，说：“本来套餐里是榴莲酥，我让换成这个了，你发烧别吃太油。”
    潘小卓点头，石凯掰了双筷子，放在核桃包的餐盒上。潘小卓放下上，夹起核桃包吃了，咬了口想起来说：“……谢谢凯哥。”
    “不客气。”石凯坐旁边看着潘小卓吃东西，笑了下，“我发现你……”
    潘小卓抬头看向他：“我怎么？”
    “你好像特听话那种小孩儿。”石凯说，“让干什么干什么，问话就好好答，让吃东西就吃。平时学习还特努力，不用家里操心。”
    潘小卓本来心情也还没平复，这会儿石凯这么看着他夸，潘小卓不自在起来，“唔”了声说：“也没有。”
    石凯说：“你高中也不这样啊，那时候你挺倔的。”
    潘小卓把核桃包吃完接着低头喝粥，温度刚好，热热的，但不烫嘴。小卓说：“嗯……我那时候怕人，也有点傻。”
    石凯和他说：“不用怕人，谁也不能把谁怎么，都是各过各的，别人管不着你，你也不用搭理别人。”
    潘小卓抬头看他，点点头说：“好的。”
    那天潘小卓喝完了半份海鲜粥，吃了两个核桃包。他吃完石凯把东西收完，开始坐旁边吃烧鹅，吃乳鸽，吃牛腩。
    对面坐的大爷都笑起来了，说：“也没见过这么陪人打针的，先让人喝粥吃小馒头，吃饱了你在这儿吃肉。你这是馋病人来啦？”
    石凯一边吃一边笑，说：“陪病人不就得这么陪吗？我吃着他看着。”
    潘小卓也笑，用没打针的那只手费劲地拿了张纸巾，递给石凯让他擦手。
    “馋吗？”石凯笑着问小卓，“吃一口吗？”
    潘小卓真没胃口，半点儿不馋，笑着摆手。
    “你看，他不吃。”石凯还转过头跟对面大爷说，“他没食欲。”
    大爷“嚯”了声，大笑了一声说：“那敢情了！你都让人吃完那老大一盒粥了，还有小馒头，他还有食欲就怪了。”
    一屋子人都在那儿乐，潘小卓笑得眼镜后面的眼睛都弯弯的了，石凯也不怕人看，吃得相当香。
    潘小卓靠在椅背上，一边胳膊打针打得冰凉发麻，却不觉得难受。他倚在那儿侧头看着石凯，带着一点笑意，眼睛里有温柔的、坦荡的情感。
    少年从青春的梦里来。
    潘小卓第二天又去打了三瓶水，本来说下一天还要再打三瓶，但第二天打完就已经好了。
    手机里石凯问他好点儿没。
    潘小卓回复：已经好了。
    石凯：那就行，以后多穿点儿。
    潘小卓：嗯嗯。
    接下来的一年里，潘小卓时常会想起打针的这个上午。会想起蒙眬睁眼看到石凯就坐在他旁边，以及石凯边笑边吃肉的模样。他总是大大方方的，在什么境况里都不局促。
    潘小卓也总能想起那一瞬间剧烈的心动，那种感觉太难忘了。好像在漆黑的夜里孤独前行，一抬头倏然看见了明朗的月亮。月光温柔地照着他。
    大四这年，潘小卓很刻苦，学校没什么课了，找了个固定的辅导班兼职，给中学生讲数学，除此之外还有之前的家教课，除了这些以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准备考研。
    这个冬天，潘小卓的奶奶去世了。
    奶奶身体一直不好，常年要吃各种药。这两年她身体更差，潘小卓每次回姑姑家奶奶都拉着他说好一会儿的话。人老了会想很多事情，奶奶这两年总是跟小卓提起他爸爸。
    小卓对爸爸印象已经不深了，毕竟当时他还那么小。
    奶奶去世之后，潘小卓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从姑姑家里搬了出来。他东西不多，高中毕业后书本都卖了，能穿的衣服上大学之后也陆续带走了。
    姑姑和姑父让他毕业了还回来住，这依然是他的家。潘小卓知道这是客气话，他没有理由再回来，而且从高中毕业后他就没怎么再回来住过了。
    潘小卓考研跨专业考的金融，陶淮南也考研，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学习，去图书馆或咖啡馆。陶淮南也很刻苦，眼睛看不见，学习起来全靠耳朵听、靠手摸。
    “小卓，我感觉脑子里塞了好多东西，现在脑子直发沉。”陶淮南晕晕乎乎地跟潘小卓说。
    “你歇会儿，”潘小卓放下笔，“咱俩吃点儿东西去？”
    “吃啥呢。”陶淮南揉了揉太阳穴，“我晕，我迷糊，我脑容量装不下了。”
    陶淮南学习只能靠脑子记，属实烧脑。潘小卓说：“我请你吃拉面？意面？炒面？”
    “行，拉面。”陶淮南现在也不挑食了，一口答应，“再给我买个烤馕。”
    “好的。”潘小卓先收拾自己东西，收完又去帮陶淮南收。陶淮南抱着书包，书包敞着拉锁，等着潘小卓帮他装。
    “上次我哥不知道从哪家给汤哥买的小羊排，真香啊。我问问他，下次咱俩去吃。”
    “好，我想吃肉。”潘小卓诚实地说，“我穷，我食素多日了，下次你带我去吃肉。”
    “吃，吃。”陶淮南连连点头说。
    还不等他俩走出去，陶淮南电话响了。
    陶淮南接通，季楠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吼过来：“小淮南！在哪儿呢？”
    “在奋斗，在努力学习。”陶淮南说。
    季楠“扑哧”一声笑出来：“快别这么正能量了，在哪儿呢楠哥接你，晚上出来吃饭。都回来了还不得聚聚？”
    “都回来了？”陶淮南下意识问，“都谁回来了？”
    “就这点儿人呗，还能有谁。”季楠说完又补了一句，“除了迟哥都回了。”
    陶淮南“啊”了声。
    “赶紧的，发个位置过来。”季楠说。
    陶淮南问：“吃什么去？”
    季楠说：“我爸新弄的地儿。”
    陶淮南又问：“有肉吗？”
    季楠笑得不行：“那还能没肉吗？咱们这么多人吃素啊？咋了啊小淮南，家里条件不行了？肉都吃不上了？”
    陶淮南说：“那你来接我吧，我跟小卓，我发你位置。”
    电话挂了之后陶淮南转向潘小卓：“走吧小卓，吃肉去。”
    潘小卓眨了眨眼，问：“季楠？”
    “对，他们都回来了。”陶淮南感叹地说，“他们放假真早。”
    潘小卓隔了几秒又问：“都回来了吗？”
    “是这么说的，”陶淮南叹了口气，“除了我小哥。”
    潘小卓意外地没拒绝，拉上陶淮南的书包拉链，说：“那走吧。”
    这是潘小卓时隔一年，又看到石凯。
    石凯穿着黑色的短款薄羽绒服，工装裤，篮球鞋。一屋子人里潘小卓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石凯看见他的时候浅浅笑着冲他抬了抬下巴，痞帅痞帅的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些人除了潘小卓，都是陶淮南他们高一那班里的，潘小卓在这里算是个外人。但是高中后两年因为他和陶淮南关系好，也算是和他们半生不熟。
    他们每次聚一起都特别闹腾，尤其是季楠他们几个，就跟高中时候一样，闹起来满屋子窜。潘小卓坐在陶淮南旁边，他一个人夹两人的菜，别人都在那边闹边喝酒，这俩人坐这儿吃了个爽。
    季楠他爸开的酒店味道没的说，一道虾球转了一圈回来剩下那点儿都让他俩吃了。
    陶淮南挨近了跟小卓说：“这虾球挺好吃啊。”
    潘小卓赞同地点头：“好吃。”
    陶淮南问：“还有吗？”
    潘小卓：“没有了，我碗里还有一个，你要吗？”
    陶淮南说：“你吃吧。”
    不等陶淮南说等会儿让再上一份，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笑了声。两颗脑袋齐刷刷回头，一个能看见的，一个看不见的也跟着转。
    “服务生。”石凯回头冲门口说，“那什么虾球，再上两份，一份单独放他俩这儿。”
    服务生答应了出去了，石凯回头在他俩椅背上随意地敲敲，说：“整这可怜，想吃哪个就说。”
    陶淮南笑眯眯地说：“谢谢凯哥。”
    潘小卓没出声，石凯笑着看他：“你不谢啊？”
    他也不是真让潘小卓谢，就开个玩笑，说完转身回自己位置了。
    陶淮南一直没听见潘小卓回话，还问他：“小卓，你是不是还怕他们啊？”
    潘小卓吭吭哧哧地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半天了就挤出一声“没有”。
    本来人吃饭吃得好好的，季楠这个嘴欠的，非一遍遍提迟骋。
    他每一次提迟骋，陶淮南都明显要比之前更沉默一点儿。后来陶淮南也要了酒，一个人沉默地在那儿喝。
    潘小卓感觉到他很孤独 。
    潘小卓也要了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从来没喝过酒，浅浅抿了一口，真难喝啊。
    “迟哥估计是有女朋友了，我凯凯看着也快了。这一遍遍出去打电话，给谁打啊？”石凯又一次从外面回来，季楠欠欠地说。
    “喝你的酒得了。”石凯没搭理他。
    “你说！你给谁打电话去了？”季楠凑过去，脑袋往石凯手机边凑着非要看。
    “起开我这儿，嫌你烦。”石凯用胳膊推他。
    “哟不让看！你有情况！”季楠“嗷”的一声跳起来，“凯凯你有情况！”
    石凯揣起手机，表情上也看不出个什么来，把季楠推到一边。
    潘小卓没往那边看，但屋子就这么大，季楠嗓门儿也亮，他们那边说的什么，潘小卓和陶淮南都能听得清楚。
    “凯哥也谈朋友了。”陶淮南趴在桌上，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轻轻地敲，“都要有女朋友了。”
    潘小卓抿了一小口酒，也趴了下来，“嗯”了一声。
    “小卓。”陶淮南叫他。
    潘小卓回应他：“在。”
    “你说……”陶淮南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轻声问，“女朋友，是什么样的？”
    季楠刚才提了好几次，说迟骋在北京是有女朋友了。
    陶淮南又问：“会很漂亮吧？”
    潘小卓脸从胳膊上抬起来，朝石凯的方向短暂地一瞥，看见那个帅帅地笑着的男生。潘小卓又趴回来，笑着点头说：“那是一定的。”
    陶淮南像是已经喝多了，又轻轻地问：“脾气好不好呢？”
    潘小卓想了想说：“好吧？好一点。”
    过会儿潘小卓又突然接了一句：“不好也没关系，处得好就行。”
    陶淮南好久之后出声说：“嗯，嗯。”
    两个人好像在聊天，又像是在各说各话。
    这是潘小卓第一次喝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全喝了。到最后戴着眼镜感觉像是没在戴，眼前模模糊糊转转悠悠，什么都看不清楚。
    石凯没怎么喝酒，他晚上出去打了几次电话，临走前季楠还挑他理了，说下次他得补回来，这怎么还学会藏心眼儿了呢。
    经理安排了几辆车，要把这些人都给好好送回去。石凯带着这俩小醉鬼上了辆车，陶淮南离得近，先送的他。到小区门口，石凯跟司机说等他一会儿，下车前看了眼睡着了的潘小卓，又跟司机说别熄火，让把空调温度稍微调高点儿。
    司机是个三十左右的大哥，笑着打趣他：“小老弟心挺细啊，哪个女孩儿跟你谈对象可挺好。”
    石凯笑着回了句：“那是。”
    陶淮南喝多了，坐在那儿说他小哥。石凯这被他喊凯哥的必定靠谱，手机一掏直接给录了下来。陶淮南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在那老老实实地说“每一天都想他”。
    石凯安顿好陶淮南再下楼的时候，司机大哥果然没熄火，一直开着空调。石凯钻进车里，说：“谢了哥。”
    “嗐，这有啥。”司机大哥回说。
    石凯回头看潘小卓，见他靠着车窗睡着，额角挨着玻璃。石凯于是从副驾下来，坐上后座，跟司机说：“走吧哥。”
    大冬天里头这么贴着车玻璃肯定不行，能凉得脑仁疼，何况潘小卓还喝了酒。石凯想起去年潘小卓可怜巴巴自己坐诊所吊水，伸手过去，扣着脖子把潘小卓头扶正。
    车已经开了起来，潘小卓蒙眬间感觉到自己在晃，被石凯扶正了头，他睁开眼睛看了看。
    一睁眼又一次看到石凯在看着他。只是眼睛对不上焦，看了半天都看不准石凯的眼睛。
    潘小卓这次没再蒙了，倒是一下就笑了出来。
    “你怎么又来了……”潘小卓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我一睁眼睛……总能看到你。”
    “总共就两回。”石凯笑着说。
    潘小卓点点头，说：“够了。”
    石凯问：“你学校有宵禁吗，卓？”
    潘小卓说：“有，到十一点。”
    石凯看了眼时间，十点半，司机说：“来得及。”
    潘小卓靠在那里，时而看看窗外的景，时而看着石凯。外面寒冬飘雪，车里暖洋洋的，潘小卓脸烧得有点儿热。既是被空调吹的，也是喝酒喝的。
    潘小卓喝多了不闹人，在车上就这么一直看看外面看看石凯，一句话再没说过。石凯问他难不难受，他也只是摇摇头。要不是脸烧得红，加上眼神有点儿飘，也看不出来喝酒了。
    石凯低头随意地看看手机，几次潘小卓盯着他看的时候石凯抬眼看过去，潘小卓就木木地转开眼睛，或者对他笑笑。
    车停在离宿舍最近的侧门，石凯带着潘小卓下了车。司机在车上接着等，石凯去送潘小卓。
    潘小卓手揣着兜，走在石凯的侧后方，石凯还等了他两回，但他一停小卓也停，后来石凯发现小卓是故意走在他的影子里。路灯下小卓的影子被石凯的影子完完整整地罩着，小卓像是觉得这很有意思，一步一步跟着石凯，低着头像个踩影子的小孩儿。
    石凯就没再等他，走得不快，每一步小卓都能踩上，把自己裹在石凯的影子里。
    马上关寝了，这个时间宿舍楼下人不多，零星几个刚回来或者下楼买水的男生。
    “自己能上去吧？”石凯问。
    潘小卓还低头看影子，回答：“能。”
    “别玩儿了，上去吧。”石凯笑了笑，和他说，“我走了。”
    “嗯，”潘小卓点点头，“嗯。”
    喝多了看着还是反应慢半拍，石凯说：“进去吧。”
    潘小卓看看宿舍大门，这才抬头去看石凯。这一路他都没怎么抬头，一直低头在玩影子。这会儿他像是才回过神来，石凯要走了。
    石凯看了眼手机，笑着说：“现在十点五十四，你还有六分钟，你宿舍在几楼啊？”
    潘小卓老实回答：“宿舍在四楼，宿管在二楼，二楼锁门就上不去了。”
    “那你还不赶紧呢？”石凯说，“快去。”
    潘小卓没应声，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石凯。
    喝多了的小卓不记得要隐藏自己的秘密心事，也无暇顾及。或许他觉得这是在自己的梦里。
    潘小卓的眼睛里有他说不出的很多话。石凯刚开始还在笑着，觉得小卓喝多了，然而和他对视了几秒之后，石凯渐渐收起了笑，微挑起眉。
    “小卓？”石凯叫了他一声。
    潘小卓没应，只是突然伸出手，贴上了石凯的脸。
    石凯意外极了，小卓手心滚烫，在寒冬天里跟脸上的温度有很强的反差。
    小卓稍稍侧着头，微抬着下巴，就那么一直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神是柔软的，在不明朗的灯光下，隔着眼镜都让人觉得温润包容。
    “你……”小卓那样认真地看着石凯，像是他们十分熟悉且亲近多年，“你要找个好工作。”
    石凯感到一种错乱感，垂眼看着小卓，不等他出声，小卓继续说。
    “找个喜欢的女朋友……过好的生活。”小卓说话慢慢的，真诚地说，“我想你的生活里都是高兴的事情，平平顺顺，不要失落。”
    石凯透过镜片，从潘小卓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潘小卓托着石凯的侧脸，拇指在他脸上很轻地摩挲两下，看着石凯的眼睛说：“你要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一直亮晶晶的。”
    他说完这句放下了手，朝石凯摆了摆，转身要上楼去。
    石凯出了声，眼神里带着探询，问：“我是谁？”
    潘小卓转回来，老实回答：“石凯啊。”
    “谁是石凯？”
    潘小卓没回答，只是突然笑起来，笑得坦坦荡荡，大大方方。他拍了拍自己心口，理所当然地说：“石凯就是石凯。”
    第5章
    之后谁也没再提起这个晚上。潘小卓以前没喝过酒，也不知道这第一次喝多了之后断片了没有，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还记不记得。
    他和石凯原本私下里也不怎么联系，更不会刻意去就这晚上说点什么。
    那天在饭桌上潘小卓跟陶淮南说回头告诉他自己的小秘密，转头就不承认了，陶淮南再问他就不说了。
    陶淮南还装模作样感叹了句，说小卓长大了啊。
    潘小卓反正就一直装糊涂，对自己的小秘密闭口不提。
    潘小卓考研很顺利，跨专业读上了金融硕士，还在本市。他依然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跟室友不亲近，跟同门师兄师姐倒是过得去，老师挺喜欢他的，小卓虽然交际不行，但是这种学生干活好使唤，又快又利索。
    陶淮南还是他唯一的朋友，时常见面，陶淮南现在也是个心理学硕士了，一直在医院兼职，是个让人信任的倾听者。
    小卓也一直有兼职，固定的辅导班和两个家教课，加上学校的补助和奖学金，这就足够负担他现在的生活费和学费了，还能有剩。除此之外小卓还有点灰色收入，接了几份论文的活。所以读研一段时间下来，他还有了点存款。
    其实当初他爸去世之后，他们家还有点钱。那点钱潘小卓他妈没拿走，都留给奶奶了。加上后来他们家房子卖了，算上小卓大学之前那些年生活在姑姑家的费用，估计还能有剩余。但他从来没跟姑姑他们提过这事。
    潘小卓就这样每天学校、辅导班、学生家，这样三点一线地简单生活，除此之外的活动就只剩下和陶淮南吃饭了。这样的生活对小卓来说安逸自在。
    他没再联系过石凯，石凯回北京了，现在在北京签了工作。这是潘小卓听陶淮南说的。
    “凯凯，上次我跟你说那事儿你说行不行啊？”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同事滑着椅子过来，手上托着个巨大的披萨盒子。石凯从里面撕了一块下来，咬了一口问：“什么事儿啊？”
    “就我侄女啊。”办公室里就他们俩了，同事往石凯身边又滑了滑，椅子扶手磕上石凯的椅子，冲他眨眨眼，“我侄女留学生，学艺术的，老漂亮了。我给你看看照片啊？”
    石凯边吃披萨边笑，往旁边躲躲：“我看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嗐，我们家那辈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侄女就比我小两岁。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俩肯定合得来，你信我的得了。”
    这事同事不是第一次提了，石凯一直没搭茬。同事披萨盒往石凯桌上一放，也不顾手上有油就去兜里掏手机，翻出侄女的照片给石凯看。
    确实漂亮，干干净净落落大方，黑色长直发披在肩上，淡妆戴着个方框眼镜，气质温婉。客观地说，这正在石凯的审美点上。
    “啊？要不是实在合适，你当我愿意干这保媒拉纤的事儿啊？”同事又翻出几张照片，在石凯眼前滑，“追我侄女的一大把一大把的，都相不中，我就看你俩成合适了！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绝对配。”
    石凯一块披萨吃完，用膝盖顶着同事扶手把他踢开，站起来去洗手。
    “哥，我才二十三。”石凯没回头，边走边笑着说，“我不想这么早就相亲。”
    “什么相不相亲的，就认识认识！”同事还有点不死心，“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大哥就怕她让哪个富二代给追走了，家里就巴不得她找个好对象儿，生怕遇上不着调的。”
    等石凯洗手回来，同事还在石凯位置上吃披萨。平时他们关系都挺好的，石凯来公司之后对他也都挺照顾。
    同事仰头扔出一句：“我们家北京户口，凯凯！”
    石凯“扑哧”一乐，见真应付不过去了，只得说：“这高门大户的我也攀不上啊。”
    “你别跟我扯，”同事问，“我把你照片发过去了啊？”
    “可别，”石凯坐下认真说，“哥，我现在没想谈恋爱找对象这些事儿，我刚毕业，我想趁年轻奋斗几年呢，哪有心思谈恋爱啊。”
    这基本上就是明着拒绝了，同事也听出来他确实没这意思，也不为难，只是略遗憾地问：“真不成啊？”
    石凯见对方听进去了，给了个表情算是回答了。事过去了石凯又拽不兮兮地开个玩笑说：“我但凡有点儿心思想谈恋爱，还至于到现在还单着？凯凯谈个恋爱不难吧？”
    同事笑着骂了他一句：“德行，把你装的。”
    石凯拿了手机说：“我也下去吃饭了啊。”
    对方摆摆手：“赶紧去。”
    石凯回绝同事的话倒也不算假话，他现在确实没有时间谈恋爱。石凯是校招签的工作，学校里整个专业就签了他一个，在一家连锁检测机构的北京总部。签他倒不是因为他是各方面成绩最好的，学校里不少硕士也投了简历，最后签了石凯纯粹就是因为入了眼缘。
    室友当时说石凯运气好，其实在面试这事上石凯向来很行。会说话，外型抢眼，加上成绩也过得去。
    像石凯这样刚毕业的职场新人，手里就没什么轻松的工作，都是别人不想干的。这个时候再去谈场恋爱，他也的确没精力。
    晚上回到租的公寓已经十一点多了，石凯洗个澡简单收拾了直接往床上一躺。到现在脑子都是木的，很累，但是睡不着。
    手机里一堆消息，有朋友发来闲聊的，也有群里艾特他的。石凯最近忙得手机都没什么时间看，他们组头这个项目忙完得到下个月，到时候才能喘口气。
    石凯盯着天花板发呆，想想觉得很有意思。他以前没这么上进，是个挺得过且过的性格，可能人长大了自然会变成熟，会把自己和未来从父母身上渐渐转移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生活实在没那么容易。
    在这样的状态里再去开始一段恋爱，两个人都会觉得很疲惫。
    石凯现在不想谈是真的，但他也不是从来没谈过。
    他初中那会儿不学好，跟人学着抽烟，也处小女朋友，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儿，传过几次纸条，操场上转过几圈，一群初中小男生打篮球的时候小女朋友会过来看，给他送水。更多的想不起来了，也没什么了。
    高中那段时间整天跟季楠他们凑在一起，时间都跟兄弟们瞎胡闹了。
    大一的时候谈了一段，好了没到两个月就分了，俩人都觉得不太合适。之后一直到现在石凯再没谈过。没碰上特别心动的，他又不像季楠是个玩咖，石凯表面上挺玩得开，实际上是个走心的人。
    石凯就那么干躺着发了会儿呆，过了几分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从旁边把手机拿了过来。
    手机举到眼睛上方，点开朋友圈随便翻了翻。翻了会儿没翻到什么，他点到通讯录，手指从侧边直接下滑到“P”。
    潘小卓。
    石凯点开他头像，点进朋友圈。
    朋友圈还是昨天发的内容，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店招牌。配文：哈哈哈我和淮南来吃淮南牛肉汤。
    石凯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什么，把手机锁了屏往旁边一扔，继续脑子发木地躺那儿看天花板。
    很多事情真的很怪。
    人的思想和行为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能理解。
    比如石凯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在想到恋爱和情感相关问题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地想到潘小卓。
    他不断地想到当时那个眼神。
    “情感问题”和“潘小卓”，这俩八竿子打不着，更不应该像条件反射一样绑在一起，这除了离谱还是离谱。
    这确实挺奇怪，但也挺有意思。
    但凡潘小卓曾经在石凯面前表露过一星半点的心思，让石凯心里提前有个数，或者潘小卓直接明着跟石凯把话说透，这对石凯来说都不算个事儿，他能开个玩笑把话送回去，他们俩都体体面面的不难堪。
    可潘小卓偏就是从前藏得深，又在石凯毫无防备的时候，笑着碰碰自己心口，说“石凯就是石凯”。
    稀里糊涂一点事儿，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时常想起来。
    石凯吐出口气，翻了个身。
    眼睛一闭，就又是潘小卓滚烫的手心贴着他的脸，隔着眼镜，眼睛里像装着一片温柔的湖。
    这事就像个抓不着头绪的念想，老在石凯脑子里飘。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出来打个转儿，让人犯琢磨。
    石凯向来不是个纠结的性格，既然总这么时不时地让石凯犯琢磨，那他必然得找个机会搞清楚。
    又一年春节，潘小卓依然是一个人过，没答应陶淮南一起去他家过节的邀请，也没按姑姑的意思回姑姑家去过年。
    他还是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对他来说没有一个人在宿舍舒服。
    学校很有人文关怀，除夕这晚所有住在学校的学生都可以去食堂免费领一份饺子。潘小卓嫌冷，没去领。
    白天外面下了雪，出去一趟冻得够呛不说，鞋底踩了雪还会把台阶和走廊踩得很脏。小卓本来也没什么过年的仪式感，还是在宿舍裹着毯子看书自在。
    然而这个除夕，小卓还是吃到了饺子。
    前一天潘小卓收到石凯微信，说有空出来吃个饭。他们一年多没联系过，小卓收到消息意外之余，还挺高兴的，欣然答了好。
    两人接着聊了会儿，石凯问潘小卓在哪过年，小卓说在宿舍。
    石凯发了条语音：“这太心酸了啊。”
    他声音里总是带着点笑意，小卓听了两遍，之后回：不心酸，我习惯啦。
    石凯后面没再回他，小卓还想是不是自己说的话让别人不太好接。
    当除夕这天晚上，潘小卓接完电话难以置信地下了楼，真的在大门口看见了石凯的时候，潘小卓整个人都是一种模模糊糊回不过神的状态。
    “好歹也是过年呢，别自己在宿舍里窝着，怪可怜的。”石凯开着车，笑了下和他说，“凯哥带你玩儿去。”
    好像从毕业之后，他的每一次出现对潘小卓来说都很意外。总让潘小卓在茫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奇。
    潘小卓看着他，问：“那你不过年了吗？”
    石凯无所谓地说：“过完了啊。”
    潘小卓看了眼时间，刚九点。石凯说：“接下来就是彻夜打麻将环节了，我再不出来就得陪我妈我姨打一宿麻将。”
    潘小卓又愣愣地问：“那你出来了……她们还能凑上了吗？”
    “能，我爸我姥爷都能玩，她们就是想抓着我。我不怎么会玩儿，玩儿了就输给她们。”
    潘小卓到这儿才有了点真实感，笑了笑。
    潘小卓眼睛上结了霜，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拿在手上晃晃。石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潘小卓也回看过去，但是看不清楚。长期戴眼镜的人摘了眼镜会显得眼神发空，对不上焦。这样同时也显得眼神很迷茫，有点无辜。
    石凯开了半小时车，带着潘小卓来到了一个大院儿。远看院门口摆着一个巨大的石狮子，上面落了雪。近看发现那本来就是用雪堆的，可能天天有人摸，都给盘亮了。
    不等进去就听见里面有吉他声，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唱歌。
    进了院门要走条小走廊，潘小卓跟着石凯进去，问他：“这是民宿吗？”
    “说是群租房更合适点儿，里面人住惯了也不走。”石凯说。
    这儿是石凯一发小的地方，发小姓赵，卖乐器的，一个不愁生活的小富二代。这里头住的都是一些年轻人，整天凑一块儿玩他们那些东西。
    潘小卓进去之前以为里面会是漂亮的小楼，没想到进去了一看，就是平平常常的大院儿。房子从外观看就是普通平房，院子也就是普通院子，但是特别大，院子里乱七八糟堆着一堆东西。
    以及很多很多人。中间有几个人坐那儿唱歌，外面围了几十个人。
    潘小卓一个社恐人士，乍一看见这么多人，下意识动作一个停顿。石凯说：“没事儿，谁也不认识谁。”
    潘小卓倒没觉得什么，可能因为是跟石凯在一块儿，石凯让人觉得踏实，而且潘小卓也顾不上别人。
    每年春节这儿都挺热闹的。家在外地没回家的，有家不想回的，或者像石凯这样从家里跑出来的，都聚在这儿。唱歌的唱歌，打游戏的打游戏，吃东西的吃东西，各玩各的。
    石凯发小看见他们，要过来打招呼，石凯远远地冲他招了下手，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用不着过来。
    发小于是指指厨房，示意吃东西自便。
    厨房里专门雇了人做饭，是个大叔。里面还有个学生坐在小马扎上吃桶面。
    “吃饺子不？”大叔问他俩。
    “吃，”石凯笑着说，“过年肯定得吃。”
    石凯带着潘小卓在厨房挨个锅揭了一遍，里面有菜，石凯拿了几个一次性餐盒都盛了点儿。
    大叔给包了两份饺子煮了，石凯和潘小卓坐在桌边一角，外头吵吵嚷嚷地在唱一首英文歌，音响里叮叮咣咣的，厨房里石凯和潘小卓边吃东西边说话。
    潘小卓以为石凯是意思意思陪他吃点东西，怕他一个人吃不自在。然而看石凯这个吃东西的架势，小卓不禁疑惑地问：“凯哥……你是在家没吃饭吗？”
    石凯说：“晚饭那阵儿我还不饿呢，没吃。现在饿了。”
    大叔包的饺子味道很好，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小卓吹饺子的时候热气会扑回来遮住眼镜，吹一口扑一下。
    石凯让他逗笑了，说：“你不然摘了吧？”
    潘小卓赶紧摇头说：“那我跟淮南差不多了。”
    “六百度不至于。”石凯说。
    潘小卓有点儿意外地看着石凯，好几年前说过一次六百度，没想到他现在还记着。
    石凯用眼神示意他：“快吃，等会儿凉了。”
    潘小卓于是低头接着吹热气。
    其实要说他俩熟，那也真的没有。前两年因为石凯表妹的事有过联系，私下里见过两回面，以及去年那晚石凯送潘小卓回宿舍，除此之外其他的接触基本就没有了。
    但是奇妙的是无论哪一次联系，他们相处起来都很自然，潘小卓这么个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人每一次也都不会觉得局促，要比他平时更放得开，就跟他和陶淮南在一块儿的时候差不多。可能因为对潘小卓来说，石凯在他心里已经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太熟悉了。
    吃完东西石凯问潘小卓听歌不，潘小卓连连摇头。这寒冬腊月的得是有什么毛病才站外头听人唱歌啊……一个个裹着大羽绒服冻得直跺脚，弹吉他的弹完一首歌手都快冻硬了，这都图啥呢……
    石凯带着潘小卓进了里面一个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就一个巨大的电视和一溜长沙发，房间里倒是都铺了地板，只是这会儿已经被踩得不能看了。
    “玩游戏不？”电视连着游戏机，石凯蹲那儿问。
    潘小卓说：“我不会。”
    “想玩不？想玩我教你。”石凯说。
    他背对着潘小卓蹲在电视前面，羽绒服下摆碰到地面了，潘小卓说：“衣服蹭地了，凯哥。”
    石凯低头看了眼，不在意拎了一下衣服堆在前面窝着，又说：“我记得他这儿还有小霸王，会玩坦克吗？我陪你玩会儿？”
    潘小卓还是摇头：“不会，我没玩过。”
    潘小卓那么小就没有家了，之后一直在姑姑家，姑姑家也没有游戏机，等到姑姑家有小弟了，这些过去的游戏机早就淘汰过时了，现在的小孩儿也不玩这些。潘小卓长到这么大对游戏就没什么概念。
    石凯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低头在电视底下的柜子里翻游戏机，说：“这没什么会不会的，过来我教你。”
    别人小时候都玩烂了的小霸王游戏机，潘小卓到今天才第一次碰见。石凯带着小卓玩坦克大战，潘小卓确实不会，总是玩不多一会儿就死了。石凯也好多年没怎么玩过了，手忙脚乱地躲，一边还得指挥潘小卓。
    他俩把那长条沙发拽到电视前面，石凯脱了鞋盘腿歪着倚那儿，潘小卓坐得挺直，外头乒乒乓乓唱歌放鞭炮，他们俩暖暖和和窝沙发里玩游戏。
    “凯哥凯哥。”潘小卓要被小坦克追上来了，喊石凯。
    “来了。”石凯已经变成了无敌彩色大坦克，嘟嘟嘟几下打透一堵墙让潘小卓过来。潘小卓赶紧从那一条缝里钻过来，后面还有小坦克追着打他屁股。
    “你打它们啊，你老躲什么躲。”石凯哭笑不得。
    “我打不动啊，”潘小卓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石凯笑着说：“行你随意吧，找个空躲着。”
    这一晚上是潘小卓叫“凯哥”叫得最频繁最多的一次。他平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不得不叫的时候才叫一声。这晚玩起游戏来也顾不上那么多，石凯就听他在旁边一直“凯哥凯哥”，语气里总是快被打死了的那种急切，求救里还带着那么点潘小卓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
    石凯有时候应一声过来救他，有时候看一眼就干脆笑着说：“过不去了，救不了你。”
    石凯发小进来，给他俩送干果和可乐，还端了一盘水果过来。石凯说：“谢了啊，放着吧。”
    发小看他俩在这儿玩小霸王玩得这么来劲，都无语了：“你俩要玩儿个正经游戏玩这么起劲儿也行，玩个坦克玩得头不抬眼不睁的呢？”
    “啊，”石凯开了个可乐递给潘小卓，跟发小说，“追忆童年呢，小时候你天天求我跟你玩儿。”
    “那会儿咱俩玩这玩意无敌了，”发小看他俩玩了会儿，说，“你这队友明显没我厉害啊，来咱俩玩一把。”
    潘小卓刚死了一回，听见忙把手柄放下站起来给发小让地方，石凯说：“你可快拉倒，坐下，卓。”
    发小“切”了声：“陪你玩会儿你还不乐意。”
    外面有人喊他，发小答应了声出去了。
    潘小卓又坐了回来，石凯问他：“困不？”
    “没，”潘小卓笑笑说，“一点儿也不困，很精神。”
    “也是，就他们在外面这么唱，神人也不能困。”石凯说。
    潘小卓往外看了眼，问：“他们要唱到几点啊？”
    石凯说：“不知道，都喝了，什么时候醒酒了什么时候能完。”
    除夕的夜总像是和以往都不一样，要是跟平常那样到时间了早早睡觉，好像就少了些节日气氛。潘小卓这几年一直没拿它当个节来过，都是一个人在宿舍看看电影就睡了。
    这一晚是潘小卓多年来过的最不一样的一个除夕。
    后来他俩没在玩游戏了，去洗了个手，回来石凯放了个喜剧电影，之前都看过了，就放着打发时间。
    潘小卓剥了个橘子，在那一瓣瓣吃。石凯手上拿着可乐，时不时喝一口。
    外面唱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歇了，这屋已经让他俩占了，外头的人有的回家了，有的去别的房间接着玩去了。
    “你晚上不回家了吗？”潘小卓也不坐得那么直溜溜了，倚着靠在沙发上，问石凯。
    “不回了啊，”石凯外套披在身前，看着电视说，“明早送你回宿舍。”
    潘小卓下巴缩在外套拉链里，嘴唇咬了咬拉链头，过会儿说：“谢谢凯哥。”
    石凯随口一搭：“谢什么？”
    潘小卓说：“带我玩儿，一起过年。”
    石凯侧过头看了看他，潘小卓接着他的视线，不躲，眼神里很真诚。
    石凯看了他几秒，突然转了回去，无奈地笑了下：“你又这眼神看我……”
    潘小卓没明白。
    “说个挺有意思的事儿。”石凯说。
    “嗯？”潘小卓等着他说。
    电视里这会儿有点吵，石凯拿遥控器把音量调低了点，他像是真在说一个莫名其妙的事。
    “去年吃饭那天，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
    他刚说完这句，潘小卓看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开了，去看着电视。
    “你当时也是这么看我，比现在还要更……”石凯停顿了下，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当时潘小卓可不只是看着他，但石凯没提别的，只说了这个。
    潘小卓一直没吭声，安静地看着前面。石凯的语气像是没有特别在意，也没很当回事儿，挺轻松的，也没在质问，所以气氛不会变得尴尬。
    “你那会儿估计喝多了，有点儿愣。”石凯接着说，“但我这一年总能想起你当时看我那眼神，也是奇怪了。”
    潘小卓手里最后一瓣橘子捏半天了，上面的白丝已经被他摘得干干净净。他不自觉地捏橘子，捏得都不能吃了。
    “我本来没打算问你，怕你又社恐。”石凯带着点笑意说，“但我看你跟我好像还行，所以就聊聊，要不我心里总惦记有个事儿。”
    潘小卓没抬头，但是“嗯”了声。
    “所以你是看谁都这样吗？”石凯看着小卓问，“还是只对我？”
    潘小卓接话，低声问：“……什么样的？”
    石凯笑了下：“说了不知道怎么说，就……热乎乎的？差不多吧。”
    潘小卓还在揉搓那瓣橘子，先是没吭声，过了几秒抬起头，重新看向石凯，先反问：“我要说是……你会觉得有压力吗，凯哥？”
    石凯抬了抬眉，用表情回答了他。
    潘小卓平静地说：“那就是。”
    第6章
    石凯怎么也没想到潘小卓能这么痛快就给了肯定的答案，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就承认了。
    潘小卓没想瞒什么，接着说：“在我这里，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石凯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石凯从小到大被表白送情书的经历不少，但两个人这么面对面地聊这个，还真没有过。何况这还是个男生，石凯再会聊天现在也有点不会了。
    “你还真是，”石凯笑笑，“我之前没看出来。”
    潘小卓转了回去，说：“没想让你看出来。”
    石凯没问为什么，可能问了小卓也说不上来，再问下去就过于暧昧了。而且在没有回应的前提下，再去问为什么只会让潘小卓变得狼狈。
    潘小卓想了想，开口问：“你会不会觉得有点……”
    “有点什么？”石凯问，“意外？”
    潘小卓想说“恶心”，顿了下还是换了个词：“……反感。”
    石凯看他一眼，没明白：“为什么？”
    潘小卓低声说：“我是个男生，还喜……还对你说那些。”
    石凯皱了下眉，没让他接着说：“说哪儿去了。”
    石凯早多少年就看出来迟骋和陶淮南的事儿了，从那时候石凯也从来没反感过这些。不论迟骋他俩那边的关系，就单说石凯本身，也不是个会因为哪个男生喜欢他就觉得膈应难受的人。
    潘小卓听他的语气放下心来，说:“你没觉得烦就行……你刚才说你总惦记是个事，吓我一跳。”
    “你当我惦记着怎么心烦呢？”石凯哭笑不得，“我闲的？”
    潘小卓也笑笑，过会儿慢慢地说:“那你就别想这事了。你别觉得有压力什么的……我没和别人说过，淮南也没说。我也不会再跟你说什么……我再不喝酒了。”
    潘小卓在石凯面前总是特别老实，石凯问什么他答什么，哪怕是今天这种对他来说会很艰难的话题，他也没躲闪，每句都说得很实诚。
    以前他这样石凯只觉得他听话，这会儿知道了他的那些心思，石凯从他实诚的言语间感受到了他想表达的真诚，以及小心翼翼的珍惜。这会儿低着头说以后再也不喝酒了，石凯突然就觉得很不忍心。
    一个这么老实的小孩儿明明白白的心意，石凯实在当不起。他自认没做过什么值得人家这么放在心上的事儿，石凯心情挺复杂，但这些复杂的心情里没有负面情绪，如果实在要说，顶多就是觉得自己当不起。
    “卓。”石凯叫他一声。
    潘小卓答应：“嗯？”
    “我没压力，丁点儿没有，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石凯认真地和他说，“我要真烦这些今天我也不会带你出来了，我干脆不联系你。”
    “嗯，”潘小卓点点头，说，“我知道。”
    “咱俩说开了也省得我犯琢磨，”石凯说，“以后该怎么还怎么，明年我回来了还带你出来玩儿，这事儿什么都影响不着。”
    潘小卓转过去看他，听他说话。
    “但是卓，我吧……”石凯叹了口气，看着潘小卓，表情里也挺无奈的，“凯哥确实是个直男，就你知道……性别这个事儿它真的卡得挺死的。”
    潘小卓也没想到他要直接说这个，“扑哧”一声被他给逗笑了。
    “别笑。”石凯故意虎着脸，让他严肃点儿。
    “好的。”潘小卓边笑边点头。
    “你喜欢个直男，”石凯拧着眉问他，“你是不缺心眼儿啊？”
    潘小卓又一次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刚才潘小卓“喜欢”说了一半都咽回去了，这会儿石凯直接给说了出来，潘小卓却也没觉得难堪，现在的气氛可以说是轻松里带着点滑稽。
    “我没缺心眼儿，”潘小卓回嘴道，“凯哥是你想多了。”
    “怎么？”石凯问他，“我理解错了？你没喜欢直男？”
    “不是，”潘小卓还没笑完，“我喜欢了，但你是不是直男……跟我也没关系啊。”
    潘小卓发自内心地说：“我没想过别的，所以你直不直我都无所谓的。”
    他还怕石凯不信，看着石凯的眼睛，点头和他说：“真的，凯哥。”
    石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接不住潘小卓的眼神了，几秒之后抬手在潘小卓脑门儿上弹了下，按着脑门儿把潘小卓脑袋转了过去。潘小卓脸上一直都笑呵呵的，没再说什么。
    过会儿石凯收了开玩笑的语气，语气里很真诚，说了声：“谢谢，卓。”
    小心珍视地喜欢，心事都妥帖地藏起来，不打扰不情感绑架，这份心意无论如何也该说声谢谢。
    潘小卓摆摆手，石凯一谢他才看出点无措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才应该谢、谢谢。”
    石凯笑了声，又说他：“缺心眼儿。”
    这事儿说完就算揭过去了，两人之间不但没尴尬，反而比之前还更放开了。
    第二天早上石凯送潘小卓回宿舍，潘小卓下车之前说：“新年快乐，凯哥，事事顺心。”
    他一说这个石凯又想起去年潘小卓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说“平平顺顺，不要失落”，石凯说：“新年快乐。”
    “我上去了。”潘小卓说。
    “去吧，”石凯说，“明年见。”
    这是个非常快乐的除夕夜，小卓的快乐是实打实的，回了宿舍后面好几天那种有点小高兴的心情都没过去。
    他对石凯说的话里没有一句假话，所以石凯在玩笑中温柔体面的拒绝也没有让潘小卓失落。
    其实这些年里潘小卓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暗恋石凯，暗恋的期待是恋爱，可潘小卓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他恋爱。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就不会失落，所以喜欢石凯的这些年里，潘小卓得到的都是快乐。
    高中的时候每一天都比之前更期待上学，大学之后每次联系的那种雀跃的心情，这些都让潘小卓平淡苍白的生活更有盼头。没有想过要得到，就不会有求而不得的痛苦，就不会守着自己的心事期期艾艾觉得自己可怜。
    因为这次开诚布公的聊天，俩人非但没生疏，竟然还时不时联系上了。
    以前他俩私下里几乎不联系，这次石凯回北京之后，他们偶尔还发个微信说点儿话。潘小卓知道石凯是怕他多想，所以有意和他说话让他心里别有负担。
    他发消息来潘小卓肯定会好好回，一来二去的，这联系一直也没断过。
    潘小卓和石凯说了，这事他谁也不会说，所以他和石凯有联系的事连陶淮南都不知道。
    陶淮南经常担心小卓没朋友，平时除了他都没有别的交际，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小卓心里都隐隐地感到内疚以及心虚。
    实际上潘小卓和石凯现在联系得快比跟陶淮南还多了。
    最近老师和师哥师姐都出差了，每天办公室就潘小卓自己值班，有过来找他们老师的潘小卓就处理一下，剩下的时间就是上课、家教和回宿舍。
    这天他刚上完家教课，回学校坐进办公室里准备写论文，前些天刚接了个论文的活。
    石凯的消息发了过来，潘小卓点开看。
    是石凯发来的一张截图，里面是好久之前网上就传过的一句话：暗恋一个直男，就像在机场等一艘船。
    潘小卓笑了，发过去一张尴尬微笑的表情包：【无语.jpg】
    石凯：听人劝吃饱饭。
    潘小卓：哈哈哈。
    潘小卓：是喜欢一艘船，但是没等。它在海里好好游吧，别来机场。
    石凯：好样的。
    潘小卓笑着放下手机，写了会儿论文，敲了几行字之后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又问：今天有空拿手机？
    石凯：午休，抽空吃个饭。
    潘小卓：哦哦。
    石凯：累成狗了。
    潘小卓回复说：早干完早休息，加油。
    一段时间联系下来，现在的石凯要比之前更真实，对小卓来说也更生动。以前的石凯更像是潘小卓通过自己脑补完善出来的一个形象，现在接触过后变成了一个真人。
    会抱怨工作太累，会吐槽食堂难吃，好像从潘小卓心里的神坛里落地了。落地之后让人觉得更好接近，而且还挺可爱呢。
    对这些陶淮南一概不知，只要有时间就约上小卓，怕他觉得孤独。
    俩人约在灌汤包店里，陶淮南说想吃灌汤包，让小卓带他去，小卓欣然前往。
    “今天我请你吃哈，我发工资了。”潘小卓说。
    “好的，”陶淮南问，“发了多少？”
    “四千六，”潘小卓说，“我上个月上课多，那个辅导班又开了个初中物理班。”
    “好多，”陶淮南羡慕地说，“我只有你一半。”
    潘小卓在陶淮南面前可是很活泼的，还说：“那我还有家教的呢，还有论文的，我上个月赚了好多钱。”
    他说得美滋滋的，陶淮南手腕拄着脸，说：“那下次吃饭还是你请我。”
    “小事情。”潘小卓扫码点了餐，给陶淮南点了蟹黄汤包。
    陶淮南眼睛看不见，所以心思很细，对情绪的感知也很敏感。
    他感觉到小卓很高兴，整个人都在一种向上的状态里，充满了电。
    “你也不要太辛苦，”陶淮南和他说，“时间别排太满，你要给自己留点休息时间。”
    “好的。”潘小卓回答说，“我晚上都没排课，都在上午下午。”
    陶淮南点点头：“那就好。”
    陶淮南一直是个很体面的盲人，吃饭也不会吃得特别狼狈，从小在他哥哥们眼皮底下被管出来了。所以在外面吃饭陶淮南通常都吃得很小心，也不用别人照顾。
    只有和亲近的人在一起他才会吃得放松一点，比如像灌汤包这种东西，如果有外人在他是不碰的。他看不见，筷子一碰包子破皮，洒汤在笼屉上，影响别人食欲。
    潘小卓特意过来坐在他旁边，俩人挨着坐，这样方便潘小卓帮他把小包子夹过来放他勺子里。陶淮南一手拿着勺，一手端着碗接，这样一滴都不会洒，正常人吃得都没他干净。
    “好吃。”陶淮南满足地说。
    潘小卓又给他夹了一个，说：“还有点烫，先晾晾。”
    “这几天我就一直想吃，前几天梦见我吃灌汤包洒了一身。”陶淮南又说，“就是最近我哥和汤哥都忙，没空带我来，还好我有小卓。”
    陶淮南的梦只说了一半。他梦见有人带他去吃，陶淮南没当心把汤洒了一身，那人凶巴巴地问他烫着没有，给他擦脖子擦衣服动作却很轻。陶淮南醒了愣神好半天，起来就很想吃灌汤包。
    “你想吃什么你就跟我说啊，”潘小卓碰碰陶淮南的手腕，示意晾好了可以吃了，“我带你去。”
    “谢谢小卓。”陶淮南笑着说。
    “不客气，”潘小卓说，“吃吧，不烫了。”
    他们俩关系没的说，陶淮南有时候喝到什么好喝的咖啡，隔着好几公里也会给潘小卓订个外卖。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陶淮南在他办公室里给潘小卓远远地订了杯冰拿铁。
    潘小卓这边办公室里没有空调，正热得拿着本书扇风，外卖送来的时候相当快乐。
    陶淮南发消息来：“夏日问候，不客气。”
    潘小卓：【泪眼汪汪.jpg】
    潘小卓转头拍了张办公桌的照片发朋友圈，咖啡在C位，配文：淮南可真好啊啊啊。
    这条朋友圈晚上石凯给他点了个赞。
    当时都已经十点半了，潘小卓冲了个凉，出来看到了石凯的点赞。
    潘小卓又随手点开自己那张照片看了看，本来没注意过，可这会儿突然看到照片角落拍到的笔记本。
    潘小卓视线一顿，脑子一麻，只见那个笔记本的封面角落用笔描了粗粗的两个字母“SK”。
    这看起来可真像是不经意的摆拍。啊啊啊。
    潘小卓忙点开石凯的聊天框，迅速发过去：凯哥，那不是我的笔记本，是我师哥的。
    石凯隔了半天才回：你有一个朋友？
    潘小卓：……真不是。【捂脸/】
    石凯：本来你不说我还没看到。
    潘小卓快崩溃了：没有提醒你去看的意思。
    石凯：你师哥叫什么？
    潘小卓：苏辰康。
    石凯：那不少个字母？
    潘小卓说不清了，删删打打最后只能说：真不是我的……
    潘小卓：我还没有喜欢一艘船到这个地步……
    石凯：【对方正在输入……】
    石凯：【对方正在输入……】
    潘小卓：就是高中的时候……也没有写过船名字的缩写……我现在都硕士了……
    潘小卓：真的……
    石凯：【对方正在输入……】
    石凯：【拇指/】好样的。
    第7章
    潘小卓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尤其在这件事上。
    他说不会让石凯感觉到压力就是真不会，总不能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今天说一句明天提醒一下，那成什么人了。再说他也没长那么多心眼儿。
    所以他和石凯的每一次联系都在正常范围内，保证不让石凯感觉到他任何暧昧心思，丁点儿不带有的。
    时间长了他表现得好像压根儿也没怎么喜欢，要不是当初那次喝醉了的眼神和说话时的语气，石凯真觉得自己好像理解岔了。
    暗恋是件挺苦的事儿，守着一段没有回应的心事默默坚持，所以大部分暗恋聊起来都很苦情。这也是为什么石凯当时还是决定跟小卓聊聊，装不知道也不像他。
    可小卓实在是太看得开了。
    无论是聊的过程里还是过后，他平和从容，甚至可以说相当洒脱。不但没半点儿苦情暗恋的意思，反而还傻乐呵似的，自得其乐。他把他的喜欢表现得很淡很平常，好像谁计较这事谁倒显得小气。
    话里话来总带着一股“‘我喜欢你’和‘你’这是两码事，跟你没关系，你别来蹭”的意思。
    石凯经常跟他说话能笑出来，小卓一本正经在那边说什么话，石凯在这边只觉得太逗了。
    小卓甚至不怎么找他，很少主动给石凯发消息，都是石凯说话他再回，石凯要几天没给他发消息小卓也不带发一条的。但如果石凯发消息给他，他会回得很认真，不会敷衍。就整个人都有着一种真诚又冷漠的矛盾感。
    石凯这天难得下班早，同事小范围聚餐，二十多人出来吃饭。
    六月份的北京已经很热了，不知道是因为包间里人太多还是空调本身不凉，石凯坐里面快热出汗了。
    最近石凯穿的都是白短袖，他夏天喜欢穿浅色的，看着凉快。旁边坐的是上次要介绍侄女给他的那个同事，同事靠过来要和他说话，石凯胳膊一拦：“哥你离我远点儿，我热。”
    同事无语：“我还没挨上你呢！我要跟你说话！”
    石凯笑着说：“你就这么说吧，别挨我。”
    “好像我成想挨你了似的，”同事受不了他，“你最近怎么这么多事儿，凯凯你变了啊！”
    石凯只笑：“我真热，他家空调是坏了吗？”
    同事要跟他说点儿公司里隐藏的人物关系线，让石凯小心别站错线得罪人，这就得是挨着小声说的话。于是石凯还是坐近了点儿，认真听。
    组里同事都挺待见石凯的，办公室里有这么个长得帅讨人喜欢的小同事，大家都照顾他。
    石凯听完悄悄话热出一脑门汗，拿了手机打算出去透透气。
    这时候正好有人来找旁边同事说话，同事刚给自己盛了碗鸭架汤，有人叫他一回头，拿着碗往桌上一放，没注意放到筷子上了。
    石凯还没等站起来，碗往旁边一斜一翻，那一碗鸭架汤全洒他裤子上了。
    同事面前石凯说话本来很注意，加上他本身嘴也没季楠他们那么碎，不太说脏话。这会儿一碗汤泼下来石凯烫得下意识说了声“卧槽”。
    “哎哟这咋整的！”同事回头看见了，忙找纸，石凯另一边的同事已经把毛巾和纸巾都递了过来。
    石凯哭笑不得：“哥你故意的吧！”
    “哥真不故意的，没看见！”同事还开了句玩笑说，“这得回都在膝盖上，不用担心别的。”
    石凯无语：“你还想担心什么啊！你再往上点儿泼别人以为我尿裤子了。”
    同事都在那笑，石凯拿了俩毛巾站起来去洗手间，说：“等会儿给我二十块钱啊，我洗裤子。”
    “哥给三十！”同事说。
    石凯去洗手间擦了半天裤子，夏天裤子薄，汤直接透过裤子沾腿上，黏糊糊的。
    石凯随手拍了条腿，发给潘小卓。
    潘小卓正吃晚饭呢，看到图片，问：下雨了？没带伞吗？
    石凯：汤洒一身。
    潘小卓先是很快地回复一条：没烫着吧？
    后面隔了几秒又跟了一条：你不是想管我要钱吧……
    石凯本来还在擦裤子，手机放在洗手台上，看了眼消息直接笑出声了。可能当初第一回 见面泼石凯季楠两个公子哥儿一身菜汤的事给潘小卓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石凯空出只手笑着打字回他：拿来吧。
    潘小卓：多少……
    石凯：不两千吗？
    潘小卓：可我没钱……
    石凯说：没钱你问什么问。
    潘小卓隔了会儿转账二十八过来。
    石凯笑得不行，懒得打字，直接语音回他：“怎么的，二十保留，后头俩零折叠了呗？一上一下变成八了？还是你会算账啊，金融硕士。”
    潘小卓慢悠悠回复：不是……
    潘小卓：你拿这个钱，去买一杯冰咖啡。你凉快凉快，降降火气，别要钱了。
    石凯快让他逗死了，边笑边收了这二十八。
    上学那会儿潘小卓拿着一小卷钱，天天站他们班门口堵石凯和季楠，非要给他们钱。都是季楠那个欠嘴惹出来的，实际上他们俩哪可能要。潘小卓一看就是个老实的穷学生，石凯每次看他捏着一卷钱递过来都觉得自己好像个校霸。
    石凯回去还真给自己点了杯冰咖啡，花了三十七。
    他截图给潘小卓，潘小卓很上道，忙又转了九块过来。
    石凯不客气地收了。
    潘小卓说：北京咖啡好贵。
    石凯笑着回他：也有便宜的，我就想喝这个。
    潘小卓：哦，喝吧。
    潘小卓放下手机，接着换床单。隔壁床室友在躺着打游戏，和对面床的室友一起开黑，潘小卓换床单的时候很小心地不让被子起灰。
    室友说：“你换那么勤干吗？我怎么感觉你总换。”
    潘小卓说：“没有吧？一周多了。”
    两个室友开着语音，还有别的朋友，几个人吵吵闹闹的。隔壁床室友随口一说：“男寝很少见小卓换这么勤的，一个月能换一次不错了。”
    语音里有个人接话说：“看透别说透啊。”
    另一个人说：“我大学时候换的也挺勤的，毕竟片子多。”
    隔壁室友笑着说了声“操”。
    语音里那人还在说：“一般我头天看完片儿第二天都换床单，半夜了我也懒得下去，都抹床单上。”
    有人说：“你特么恶不恶心，滚你哥的。”
    那人说：“这有什么恶心的，都男的，谁没有过血气方刚的时候。室友再换床单你别问。”
    潘小卓面无表情地把床铺完，那边说什么就当听不见。
    尽管在陶淮南和石凯面前他已经比从前开朗多了，但在其他时候潘小卓依然挺社恐的，哪怕是在宿舍里。
    男生之间开开这种玩笑或许挺正常，可潘小卓还是觉得这些很让人尴尬。他也不喜欢和室友说话，最自在的是他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室友一回来这个不大的空间就让他觉得局促。
    只有和石凯或者陶淮南发消息的时候，潘小卓才能从这股不自在的气氛里短暂地解脱一会儿。
    晚上潘小卓躺在新换的床单上，两个室友还在打游戏，另外一个室友没回来。宿舍灯还没关，这么躺着有点刺眼。潘小卓戴上眼罩，听着两个室友打游戏的喊声，突然开始想一个遥远的问题。
    他真喜欢男生吗？
    好像没有。但也没喜欢过女生。
    潘小卓对性向的事一直很模糊，在石凯之前他也没有明确地喜欢过谁。客观地说，和女生相处的时候会比和男生相处更轻松一些。
    在下午语音里室友他们短短的几句话过后，潘小卓突然发现，他好像并不喜欢男生。或者说不喜欢其他男生。
    室友可能在游戏里被打死了，两个人跟有病一样大喊了一阵过后以两声骂恢复短暂安静。潘小卓平静地想，我到今天还这么喜欢他，身边这些男性都有责任。他实在是闪闪发光。
    石凯他们组的项目终于忙完，组里搞了次团建，石凯做活动时抽奖抽了个大容量保温杯。同事要拿体重秤跟他换，石凯笑着拒绝了：“别唬我，我这个得贵不少吧？”
    “你反正不喝热水！贵不贵你也用不着。”同事撺掇他。
    “我不，”石凯说，“我也不称体重，你那秤更没用。”
    “那你想换啥？”同事问。
    石凯笑眯眯指指同事之前得的蓝牙耳机，说：“那个行。”
    “心眼儿都让你长了啊！不换！”同事无语地说，“耳机能买俩杯子！”
    石凯晃着杯子走了，说：“那你自己买。”
    石凯这辈子没用过这东西，回公司直接在楼下快递站寄走了。
    几天之后潘小卓接到快递电话，他最近也没买什么东西，去取了一看，竟然是石凯寄过来的。
    潘小卓发消息给石凯：凯哥你给我寄东西了？
    石凯俩小时之后才看见，回他：啊，活动抽的。
    潘小卓这才拆开，看见是个保温杯。潘小卓拍了张照片发给石凯，问：是它吗？
    石凯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那不然呢？
    石凯：我本来想给你换来个耳机，没要来哈哈哈哈。
    潘小卓有点不知所措地回复说：你怎么不自己用啊？
    石凯：用不着。
    石凯：谢谢凯哥。
    潘小卓：谢谢凯哥。
    石凯回说：不客气。给我买咖啡。
    潘小卓立刻转过去三十七块。
    石凯中午点完咖啡花了三十二，截图发给潘小卓，退了他五块。
    潘小卓也没客气，给收了回来。
    潘小卓以前有个保温杯，是陶淮南从他哥店里给他拿的，店里定制了好几箱，上面印着公司logo的。天气冷的时候潘小卓会泡点牛奶或者咖啡之类的装着。
    最近这天气正热呢潘小卓也天天拎着，新杯子里边装点冰矿泉水。
    办公室里师姐问他：“小卓这么热的天还喝热水呢？”
    潘小卓“唔”了声说：“冰水。”
    “也行哈，”师姐笑着说，“明天我用保温杯装点冰淇淋试试。”
    潘小卓对新杯子可以说是爱不释手，这是石凯给的。
    但矛盾的潘小卓又能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都没跟石凯说一句话，就因为石凯没联系他。潘小卓始终如一坚定保持着“你找我我真高兴，你不找我拉倒”的心态，稳得很。
    另一边石凯手里又来了一大堆闹心的活，刚喘口气没几天又忙飞了。
    等他稍微缓过来点了，一看他跟潘小卓半个月没联系了。潘小卓一条消息没发来过，甚至自己朋友圈都没发，半点存在感都没有。
    好像你要不联系他，他就安安静静从你通讯录里隐身消失，跟前面那些年一样。
    石凯也没发消息过去，晚上收拾完就睡了。
    睡前思路转转悠悠想了不少事儿，最后又回到潘小卓身上。
    按理说过年聊开了他就不应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琢磨这事了，人小卓也从来没再有意表现出来一点喜欢来。
    可石凯还是反反复复想到小卓当时那个眼神，和过年时说的“在我这里，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们俩这事也就是没人知道，潘小卓那边连陶淮南都没说，石凯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北京就有个迟骋，俩人都忙也见不着，见着了迟骋也不是爱聊天的人。不管石凯和小卓他们俩实际都怎么想的，但凡再有一个人外人知道他俩这事儿，都得说一句对付了。
    一个装模作样地欲擒故纵，一个心里门清还招猫逗狗，你俩真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凯凯，卓，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俩猜。
    第8章
    这话要让小卓听见都能冤死他，人打从心里就没想擒谁。
    快放暑假了，每到寒暑假小卓都很高兴，因为一放假室友就都回家了，宿舍就他自己，不用回到宿舍还跟别人对话。
    石凯的表妹丛安然最近谈恋爱了，潘小卓去家教的路上会路过一个小广场，那里经常有好多年轻人聚在一起玩滑板。丛安然现在也是个很有气质的学姐了，男朋友是小她一届的学弟。
    潘小卓路过小广场，丛安然远远地喊他，朝他招手。小卓也冲她摆摆手。
    丛安然一直和小卓有联系，每次看见他都很热情地打招呼，总是活力满满的。潘小卓忍不住在心里想，他们家把小孩教育得真好啊，都这么阳光。
    晚上丛安然朋友圈发了九图，都是生活里拍的照片，有平时的饭，滑板，奶茶，还有和男朋友牵着的手。
    潘小卓看到石凯给她评论：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丛安然回复说：上个月，嘻嘻大姨要给你介绍对象，你等着吧。
    石凯回复：。
    丛安然：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我昨天听我妈说的，说跟你同天生日呢，姨夫同学家孩子。天赐良缘呢哈哈哈哈。
    石凯：我真醉了。
    潘小卓看着石凯这两条短短的回复都感觉到了他的无语，笑了笑，在下面给丛安然这条点了个赞。
    他和石凯最近都没联系，点完赞小卓放下手机，洗衣服去了。
    共同好友点了赞也能收到提示。石凯在这边看到潘小卓的赞，点进小卓朋友圈看了看，没有新动态。石凯想到刚才丛安然和他说的内容，看着点赞那里潘小卓的头像莫名感觉孤零零的，就也随手点了一个。
    潘小卓洗完衣服回来看见提示的石凯给从安然那条点了赞，心想都回复完了还要再赞一下，看来他今天不忙啊，还挺闲呢。
    石凯的消息是又过了两天才发过来的，潘小卓晚上都躺下了收到石凯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只手托着一只小狗，小狗浑身湿淋淋脏兮兮，小狗在那只手上显得很小。
    潘小卓认得这是石凯的手，从指甲形状就认得出来。手腕上骨节和延展的筋脉显得很有力量，可又温柔地兜着小狗的肚子，拇指搭着小小的前爪。
    石凯下面跟了条语音，一听就是还在走路：“下班回来捡个小狗儿。”
    潘小卓还在看那张照片。
    这是他们时隔三周的第一次联系，石凯之前特别忙所以他俩也没说话。这会儿潘小卓看着那张照片，再一次很直观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一处被击中了。
    心动真的很奇妙，明明是这么抽象的概念，可人却能清楚地分辨，能够感受到心脏的某一处塌陷，发酸发麻。
    这张照片明显就是石凯随手一拍，照片边缘甚至都是虚的，可它能够跟潘小卓心里关于石凯的印象完整地契合。一只充满力量的手那么随意托着个小狗，可拇指搭着一个小前爪又能看出他不经意的温柔。
    石凯的两条消息都发过去半天了，也没收到潘小卓回复。
    石凯回去先给小狗洗了个澡，也不知道这么小的狗能不能洗澡，转念一想反正都浇湿了，直接洗了得了。
    洗完看见小卓回复他：它看着可真小啊，好像都没满月。
    石凯平时不吹头发，家里没有电吹风，找了条新毛巾把小狗擦擦，包起来放腿上搁着，坐下回复小卓：不知道多大，都不太会叫。
    潘小卓：你要养吗？
    石凯说：我养不了，我就是怕它冻死。
    小狗裹着毛巾只露出个鼻子，在石凯腿上哆哆嗦嗦地哼哼，石凯又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嫌弃地发了条：真丑啊。
    潘小卓：也还好吧，不是很丑哈哈哈。
    潘小卓：我小时候家里也养过小狗，也是这样的毛毛狗，在我印象里特别特别丑。
    他很少说起小时候的事，也不太说家里，石凯大概知道点他家里的事，平时他不说石凯也不提。
    石凯：这个长大了也丑，毛都是花的。
    潘小卓：你真的嫌弃它，哈哈。
    三周没联系，只要随便发点什么都能再捡起来，不会变得生分，好像上次发消息是昨天，不是三周前。石凯是因为本身性格就这样，潘小卓是因为他对石凯既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佛。
    石凯那个小狗多少天了也没能送得出去，同事都不要，发朋友圈也没人要。普普通通一个小花土狗，谁能要啊，能养狗的人都直接去买漂亮的了。
    石凯从同事那儿要了点狗粮，拿个外卖餐盒每天泡羊奶给它吃。小狗胆子很小，在地板上那么点儿一小坨，刚开始试试探探地转来转去，石凯走路它都躲，说话声音大点儿它也害怕。后来和石凯熟了，不那么怕他了，石凯走路它会跟着咬裤腿。
    石凯怕踩着它，笑着往旁边踢踢：“躲开，你烦不烦人。”
    小狗又凑上来，石凯说：“你赖我这儿了，是不？给谁谁不要。”
    小狗还随处大小便，石凯每天下班回来得先找它拉哪儿了，再崩溃地收拾。
    潘小卓安慰他：等它大了会上厕所就好了。
    石凯：我还养到它大啊！
    潘小卓笑着回：那你不是送不出去吗？
    石凯：送不出去扔了。
    潘小卓：别吧……
    石凯：我真是闲得没事儿干了捡个狗回来。
    潘小卓还给石凯支招：那要不然……你天天遛遛它呢？
    石凯：……
    潘小卓：也是……你也挺累的了……
    石凯：凯哥自己就是狗，狗都没我累。
    潘小卓在手机这边直接笑出声了。石凯每天被小狗折磨得很崩溃，然而人类悲喜并不相通，潘小卓却每天都很快乐，被他逗得只想笑。
    等到暑假开始了，室友们都各回各家了潘小卓就变得更快乐。一个人独享宿舍，再也不用回宿舍和人说话了。
    潘小卓在微信上和陶淮南说话：“淮南我室友都走了！”
    陶淮南回复他：“恭喜恭喜！”
    潘小卓：“宿舍一下子就赏心悦目了起来，明天咱俩去吃饭吗？”
    陶淮南：“不去，我要跟我哥出趟门，我收拾收拾东西。”
    潘小卓：“去哪儿啊？”
    陶淮南：“去西藏。”
    潘小卓说：“那你跟好晓东哥啊，你别自己乱走。”
    陶淮南：“好的，我知道。”
    陶淮南走了，潘小卓唯一的出门理由也没了，又变成三点一线的生活。这种生活对小卓来说相当满足，何况每天还能收到石凯发来的蹦迪小狗的视频。
    小狗在最初的试探期过了，终于发现这是一个容忍度很高的男的，并不会真的发火，这个家安全得很。石凯下班回来都会拍段小视频发过来，视频里的小狗可以说是相当放肆。
    这天视频内容是石凯开门回来，小狗为了迎接他的归来，一边疯狂地撕扯一张抽纸，一边鬼畜地蹦迪。
    潘小卓：哈哈哈哈哈。
    石凯：我真无语。
    潘小卓：哈哈哈哈哈。
    石凯捡这只小狗是真的砸手里了，它越长越大，这种小土狗的颜值巅峰都在小时候，越长就越失去了它能被人接受的筹码，等于它被人要走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了。
    石凯每天一边嫌弃一边愁。
    潘小卓特别喜欢看他养小狗。石凯最初手托着小狗肚子那张照片被潘小卓设成了屏保图片，每天都看着。
    石凯和小狗这个组合让小卓每天都心动，对此石凯根本不知道，他在这儿崩溃，人那头小卓天天当追剧呢。
    从同事那里要来的那袋狗粮马上吃没了，现在也不用泡奶了，小狗饭量越来越大。
    潘小卓怕石凯嫌弃它，主动说：我来买我来买。
    石凯：我真是闲的。
    潘小卓：哈哈哈我来买，凯哥你不用管。
    石凯：买完了，服了。
    潘小卓：哈哈哈哈。
    过会儿石凯发了个输入法自带的小杯子冒气的表情来：【咖啡/】
    潘小卓马上回复：好好，今天喝多少的？
    石凯截了张点单的图，在“深烘大拿铁”上画了个圈。
    潘小卓立刻对应着转来三十四。
    石凯收了。
    潘小卓觉得他太可爱了。
    石凯也没白喝咖啡，公司这个月发了两大盒咖啡萃液和果茶包，又是在楼下直接寄走了，理由是不喝冲泡，懒得自己冲。
    潘小卓好好感谢过之后，每天冲完用杯子装着，高高兴兴。
    因为这只小狗，两个人每天都联系，石凯跟小卓说话已经有点说惯了，潘小卓是从小狗被他捡着都第一天就知道，只有小卓明白他的崩溃。
    潘小卓在聊天的时候，其实一直是淡淡的，情绪和语气都不特别浓烈，但是会让和他聊天的人很舒适。不管你当时是什么情绪，小卓都会让它变得平缓一些。
    石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就随手发给潘小卓，潘小卓每次都很配合，看得认真，回复也认真，他性格就这样。他从来不会让石凯当下的分享欲落地，一定会好好接住。
    在每天这么一来二去的分享中，在石凯不停的无语和潘小卓不断的安抚下，小狗有了个敷衍的名字叫丑花，打了预防针，有了磨牙棒，遛狗绳，小玩具，甚至还有了一套牛仔服和四只小皮靴。
    石凯晚上下了班遛狗的时候，拍了张照片发给潘小卓，发语音说：“它头顶这个毛都快挡住眼睛了，更丑了，这狗长得奇形怪状的。”
    潘小卓说：要不你带它去修剪一下呢？
    石凯：“我还带它剪头？我这么闲啊？”
    潘小卓笑着说：那其实用一个发卡把它毛都夹头顶还能好看些。
    石凯：“发卡？它一个公狗是不是有点儿gay里gay气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潘小卓没听到这条，没等他听见石凯已经撤回了。
    天天这么聊石凯都忘了，好久没想起小卓喜欢他的事儿了。主要是潘小卓过于自然，跟他说话根本想不起来。
    石凯重新发了条：“我还得去给一条公狗挑发卡？”
    潘小卓又笑着回：那等你有女朋友了让你女朋友买。
    石凯看着潘小卓这条消息，看了半天。
    感觉这事儿不光他忘了，潘小卓自己好像也忘了。
    八月份一个周末，石凯回来参加个婚礼，已经到了开始有同学发小结婚的年纪了。
    仪式结束石凯就走了，过来跟潘小卓一块吃饭。
    潘小卓知道他回来了，特意把家教课挪到昨天下午上完了。两人约在那家粤菜，就是那年潘小卓发烧打针石凯打包过去的那家。
    石凯从车上下来，潘小卓远远看见他，朝他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凯哥。”
    “你不晒啊？”石凯说，“进去等我啊。”
    “还行，我也刚到。”潘小卓原本以为过年才能看见他，没想到八月就见着了，心里很高兴。
    石凯手搭在小卓后背上推他进去，有种很自然的熟悉和亲近。
    两个人都穿着白短袖休闲裤，潘小卓边走边侧过头和石凯说话：“凯哥，今天我请你吃饭。”
    “不用，”石凯说，“回去给我买咖啡。”
    “我刚才买完套餐了。”潘小卓晃晃手机，笑着说，“回去还可以给你买咖啡。”
    石凯视线在他手机上短暂停了一秒，潘小卓没察觉，石凯转开眼说：“退了。”
    潘小卓现在和他混熟了，摇头说：“我不。”
    正好走到门口了，石凯手抬起来在潘小卓头上带了一把。潘小卓顺着他的力道走进去，还回头问:“你就让我请你，行不行啊？”
    “行行。”石凯无奈地说。
    第9章
    潘小卓坐在那里，显而易见的高兴。虽然没笑，但是眉眼间都是舒展开的，说话也轻松欢快。
    石凯在他对面，突然问：“你是瘦了吗？”
    小卓让他给问茫然了，回道：“我不知道啊……没有吧？”
    石凯说：“感觉好像小了一圈儿。”
    小卓先是认真地想了想，之后“啊”了声，笑着说：“穿得少了吧？之前每次见你都是冬天，夏天肯定小一圈。”
    “还真是，”石凯失笑，“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在夏天看见过你。”
    是这么回事儿。潘小卓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看着石凯觉得和以往有点儿不一样，以往每次看他都是寒冬腊月，穿得厚厚的，今天只穿着件白T恤，手臂露在外面，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有年轻的少年气，更像潘小卓印象里的他。
    潘小卓想明白了，只觉得更喜欢了，看着石凯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石凯今天当伴郎，是昨晚临时被抓住凑数的，之前定好的一个伴郎突然有事儿来不了了。早上三点就起来开始录像，到这会儿石凯已经饿得不行了。
    他吃饭向来不端着，就闷头吃，看他吃饭总特别香，小卓看着他吃也看饿了，于是俩人各吃各的，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直到石凯吃得垫个底儿了才开始说话：“这伴郎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差点儿把人折腾死。”
    潘小卓问：“你第一次当伴郎吗？”
    “第二回 了。”石凯说。
    “猜就不是头一次。”潘小卓说。
    “为什么？”
    潘小卓笑起来，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帅啊。”
    石凯没想到他要说这个，先是笑了声，之后勺子扔在碗里，无语地说：“可算了吧！有镜头的时候都不让我站直，说我抢风头，让我身高不能超过新郎。我特么总不能跟丫鬟请安似的在那儿弯着腿，后来没辙了我就拄着膝盖。”
    他边说潘小卓边笑，石凯接着说：“原先那个伴郎比我胖四十斤，那衣服我穿直逛荡，我又老弯腰拄着，后来新娘妈妈过来说我白长这么大高个儿，体质太差，还没怎么呢就站不住了。”
    潘小卓笑得不行，拿筷子的手都有点儿拿不稳了，他放下筷子说：“又要找你当伴郎又怕你太抢眼。”
    “吃你的，”石凯示意他，接着说，“没想找我，新郎一米七二，其他伴郎都一米七左右，我在里头格格不入。”
    潘小卓想想那个画面，又想想石凯只能弯腰站着，笑得停不下来。
    石凯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谁也别再找我，我干不了这活。”
    潘小卓笑着说：“你还能当一次。”
    石凯问：“怎么？这还带次数的？”
    “我听说结婚前最多只能当三次伴郎，”潘小卓回忆了下，说，“上次听师哥说的。”
    石凯没接话，潘小卓自顾自接着说：“还剩一次给季楠留着吧，他结婚的话你应该不用弯腰了。”
    石凯过了几秒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潘小卓很自然就接了下一句：“说不定你比他先结婚，那就让他给你当伴郎。”
    他说话时脸上笑意都还没收，眼睛里都带着笑：“你结婚的话能凑出个特别帅的伴郎团，到时候可太养眼了。”
    他能把这个话说得这么平滑，是石凯没有想到的。
    那种矛盾感又来了。石凯看着潘小卓，潘小卓迎着他的视线看回来，他从来不躲石凯的眼神。他眼睛里简单得一眼看到底，一点多余的情绪都不带。
    石凯看了他几秒，没再说刚才的话题，接着吃东西。
    潘小卓倒柠檬茶给他，怕冰块从壶里滑出来溅水，所以倒得慢慢的。可还是有个小冰块活泼地坠进了杯子里，发出了轻浅的一声“啵”，伴随着还有一滴冰凉的水珠跃上石凯的胳膊。
    石凯周末回家两天，走前只能把小狗放在宠物店寄养，回来去取的时候小狗从笼子里一被放出来，嗷嗷叫着就往石凯身上扑。
    “你冷静点儿，”小狗围着石凯转着圈一边蹭一遍跳，石凯眼见着狗毛在空气里飞舞，“这一屋子漂亮狗都看你在这儿跳，你看这好看吗？”
    这可是小狗自从被石凯捡回去以后头一次没在家住，这两天趴在笼子里一声不吭，现在再看见石凯整个狗都要疯了。
    石凯蹲下去，小狗扑在他身上划拉着跳个没完，石凯胳膊一夹把狗夹了起来。
    宠物店老板是个女生，和石凯夸它乖。石凯顺便在店里买了个骨头形状的碗，现在家里用的还是外卖盒。
    小狗两个爪子一直在石凯身上扒拉，石凯低头看它一眼说：“你要把我衣服勾坏了我就给你扔外头。”
    小狗被毛遮住一半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石凯，吐着半截舌头。
    石凯夹着它走到门口，店员过来送他，刚要让他慢走，石凯停下，回头问：“有发卡吗？”
    潘小卓下午没有家教课，带着电脑去图书馆下点论文资料，顺便在图书馆写会儿论文。
    手机上石凯发来一张照片，是脑袋上别着发卡的小狗。头毛被一左一右夹在两边，像梳了两个小辫。
    潘小卓：哈哈哈哈，挺好看啊。
    石凯：认真的吗？
    潘小卓：我怕不这么说你把它扔了……
    石凯：我现在就想扔了。真丑一个狗。
    潘小卓笑着看那照片，其实也没那么丑，夹上发卡之后还有点儿神似约克夏呢。潘小卓上网找了个差不多角度的约克夏图片发给石凯。
    潘小卓：你看这不是挺像的吗？
    石凯：约克夏听见你这么说都得流眼泪。
    潘小卓：哈哈哈哈哈。
    石凯把照片发了朋友圈，还问：真没人要小狗吗？不挑食不乱叫，除了丑没别的毛病了，看看我们呢？
    这狗送肯定是送不出去了，石凯已经接受了现实，每天晚上下班之后拎着个小红桶下楼溜狗，小区里的狗都不怎么愿意和它玩，也不知道是不是嫌丑。
    反正它自己也没那么惦记外头，在外头总是有点害怕，基本转一圈解决完排泄问题就等着石凯带它上楼。
    石凯偶尔发个朋友圈晒晒丑狗，再按照惯例问问有没有人要狗。
    有天石凯刚给小狗洗了澡，吹得毛蓬蓬的，石凯发了个朋友圈，还真有人来找他打听小狗了。
    来找他说话的人石凯竟然不认识，聊天界面显示他俩加上好友之后还没说过话。对方问他：小狗还找不找家了呀？有个朋友刚才看到我朋友圈图片，想问问。
    石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是谁，头像和朋友圈也看不出来。估计是什么时候加上的同事，石凯回复：你朋友能长期养吗？
    对方过会儿回：能，她家里有一只小土狗，年纪有点大了，看了照片觉得你这只小狗和她家里那只很像。
    对方说完又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乍一看照片还真的很像，都是这种毛很长的小笨狗，长得都丑。
    石凯回复：真挺像的。
    对方说：嗯嗯，所以她想问问能不能接走这只，会好好对它的。她自己那只小狗养了很多年了，从小就开始养啦。
    小卓收到石凯消息的时候刚回到宿舍。
    石凯：小丑狗有人要接走。
    潘小卓看到这条消息动作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回复：啊……
    石凯：那我明天就送走了啊？
    潘小卓打打删删，最后回了个：好的。
    潘小卓内心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儿失落，不只是因为他喜欢看石凯养小狗，其实是石凯天天这么给他发照片发视频，潘小卓有点儿云养狗的意思，就一点点看着小狗长大了，真的挺喜欢它的。
    但石凯每天确实也麻烦，他工作有时候已经很累了，还得再去收拾遛狗。所以石凯说把它送走，潘小卓觉得也好。
    这天晚上他们再谁也没说话，潘小卓不知道石凯那边什么情况，他自己这边就是单纯地有点儿不舍得小狗。
    石凯那边情况可就稍微有点复杂了。
    对方问完能不能接走，石凯想了两分钟，直接就回复说：我其实说着玩儿的，我没想送人[捂脸/]不好意思啊，我以为小丑狗不能有人要，抱歉抱歉。
    这边跟人说完，转头去跟潘小卓说小丑狗有人要了，明天送走？
    纯纯就是欠的，逗实心眼小孩儿玩。
    石凯看他输入来输入去最后回个“好的”，笑着弯腰兜起小狗搓搓毛，说：“还真有人不嫌你丑。”
    小狗有点困了，在石凯手上哼哼唧唧。石凯把它放窝里去，转身收拾乱扔在地上的玩具去了。
    收拾完再回来看对方回他：嗯嗯，没关系没关系，我也觉得你应该挺喜欢它的，经常看你发它照片哈哈。
    石凯说时间长了习惯了。
    俩人来来往往一顿尬聊，石凯当这是他哪个同事，半熟不熟地回着话。对方语气也有点半生不熟，但你一句我一句地俩人也说了半天。
    后来石凯实在有点端不住了，也不知道对面是谁说话不太好掌握语气，只能直接问：是菲菲姐吗？
    对方过会儿回他：哈哈哈。
    这实在有点尴尬，石凯又说：我忘备注了，小凯脑子不行，下次我肯定好好备注，明天请喝奶茶！
    对方又回他：我确实叫霏霏，但应该不是你菲菲姐。
    看到“霏霏”的时候石凯还没想起来。
    直到对方又说：“咱俩同一天生日，哈哈哈。”
    到这一刻时刻猛然想起这是他妈之前推过来的联系人，石凯出于礼貌加了好友，之后连招呼都没打。
    结果这一晚上先是和她聊小狗，又是前言不搭后语地尬聊，石凯看着那句话只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那头实心眼小孩儿在那不舍得小狗，一声不吭了，石凯还打算等会儿收拾完再和他说话。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差点儿把丑花送给我妈给我介绍的对象”这件事，莫名地让石凯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也说不好是怎么种心情，反正就是别扭。
    第10章
    石凯当晚没跟潘小卓说话，第二天也没发消息。
    小卓白天好几次想问问去送小狗了吗，最后都没问。他不会把不舍得的情绪传达给石凯，在他们平时的联系里，潘小卓很少主动表达什么。更多时候他是一个倾听者。
    小卓在交往中一直被动的，就连跟陶淮南都是很久之后才会主动和他说自己的事，不会有那么多自我表达。
    每天都发的消息因为小狗被接走了而中断了，小卓看着屏保上手托小狗的图片，惆怅地叹了口气。
    等到第三天，小卓还是主动给石凯发去了消息，主要是有点担心了。
    潘小卓：凯哥，你忙吗？
    他是在石凯下班以后的时间发的，石凯隔了会儿才回他：不忙，刚回来。
    凯：刚才没看手机。
    潘小卓先发了个“啊”，又说：这两天你没怎么说话。
    石凯没等回他，潘小卓又补充一句：不是，没怎么跟我说话。
    石凯刚要打字，见他又补了一句：也不是，就是我没收到你消息。
    这话怎么说都暧昧，潘小卓到这时候就有点嫌弃自己平时话说得少，意思总是表达不清楚。
    石凯见他一直打补丁，能想到潘小卓微皱着眉有点纠结的表情。
    潘小卓：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潘小卓：是不是小狗送走了，你有点上火了？
    石凯回他：是有点儿。
    潘小卓在手机这边看见石凯的回复，组织语言安慰他：别上火，既然愿意养它就能好好对它。
    石凯：嗯。
    潘小卓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小狗送走连他都上火，别说石凯养了这么久。
    石凯那边没再发消息来，潘小卓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发了一条：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靠谱吗？
    石凯没回，潘小卓想自己是不是问多了。
    过了几分钟，石凯直接发了个小视频过来。
    潘小卓点开看，意外地睁了睁眼睛。
    丑花在视频里咬着一只鞋颠颠地从门口跑过来，跑得太疯了还在地板上滑了个趔趄，在镜头底下翻来覆去地咬着鞋玩儿，那只看起来很新的鞋现在看着已经相当狼狈了。
    最后视频镜头一晃一转，是石凯帅气但面无表情的脸。
    “人靠不靠谱儿不知道，狗肯定狗品不行。”石凯胳膊拄着膝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何止上火啊，可以说快炸了吧。这是个什么神兽，它是不是有病啊！”
    潘小卓：！！
    潘小卓：是还没来接它吗？
    石凯发了条语音来：“我脑子一抽给拒了，别说了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我想跟那人说还是给她吧，现在就来接走。”
    潘小卓：！！！
    石凯一双鞋两千六，还没穿过，在鞋架上放着，下班开门回来看见地上那只鞋脑子嗡一声。
    这一晚上石凯都没理它，拎着下楼让它拉完就提溜上来了，再一晚上没给过眼神。小狗大概也知道自己错了，在床边小声哼哼唧唧地叫石凯。
    石凯不管它，躺着跟小卓说话。
    “那天相当尴尬了，我跟人聊半天，我也不知道是谁，她说一个朋友想要丑花，我以为我同事呢。”
    石凯把这条发了出去，小卓回他：哈哈，然后呢？
    石凯接着说：“我还问人是不是我同事，结果是上次我妈推给我的一个女生，我爸同学家孩子。”
    小卓：哦哦，是上次安然说家里要给你介绍的对象儿！
    石凯看着他句子末尾那个欢快的感叹号，顿了下说：“对，就是那个。”
    小卓：哈哈，然后呢？
    石凯说：“还什么然后啊，再然后下去真就尬死了。”
    潘小卓一边整理论文资料一边敲敲打打地回复：“你们可以顺便聊聊，正好有话题，聊聊小狗。”
    石凯看了会儿小卓的回复，不知道说什么，翻了个身。翻过来脸就朝着外面了，小狗在下面站着扒床，又想过来扒石凯的手，还够不着。石凯也不看它，就当家里没这狗。
    直到睡觉前石凯去洗澡，小狗一直扒着玻璃门等他，石凯一出来小狗扑着他的腿想跳上来，石凯才低头看他一眼，伸手捞了起来。
    “以后你再破坏这个屋里任意一个东西，我就把你扔外头，说话算数。”石凯把它放窝里，小狗追着抓他的手，石凯又面无表情地把它带了出来，扔在床上。小狗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眼巴巴地看着石凯。
    石凯关灯搓了会儿它的毛，直到睡觉前才伸手到床下把它放地上，它自己拧着屁股去喝了点儿水，之后走到窝旁，钻进去团吧团吧闭眼睡了。
    潘小卓对还能继续每天追“男孩和狗”连载节目是很高兴的。
    最近石凯工作不是很忙，上班时间还有空摸鱼，偶尔看到什么有意思的视频或者微博就甩个链接过来。
    潘小卓除了上课时间都能即时回他，俩人每天来来往往能发不少消息，跟俩网友似的。
    石凯中午点到一份卖相极难看的饭，拍了张照发给潘小卓。过会儿潘小卓回了一张图片，是一个巨大的汉堡。
    石凯：和淮南约饭了？
    小卓：不是，和我师哥，淮南最近没找我。
    石凯回了个“啊”。
    潘小卓很少和外人吃饭，只有像陶淮南和石凯这样熟悉的才能让他放松下来好好吃饭，和不熟悉的人一起潘小卓会觉得局促。
    石凯那份饭卖相不咋地吃起来更不咋地，吃了三分之一他就收拾扔了。潘小卓刚才拍的那汉堡看着得有十二寸披萨那么大，旁边有烤鸡和薯角，再有其他的照片就没拍到了。小卓和师哥吃饭也顾不上和他说话，一对比显得石凯这饭吃得冷冷清清的。
    办公室其他同事出去吃火锅了，石凯嫌热没爱去，这会儿办公室里就他自己，趴桌子刷了会儿手机，又坐起来，觉得没意思。
    石凯百无聊赖的当下，潘小卓正看着师哥像切披萨一样，把那个巨大的汉堡切成八个角。
    师哥戴着手套把一角放在潘小卓盘子里，光这一角可能赶上个普通汉堡大了。
    “每次出来吃饭你素姐都要来这儿，她就爱吃汉堡。”师哥和小卓说，“以后你和我们出来吃得多了就知道了。”
    潘小卓也戴上手套，石凯微信过来的时候小卓刚戴好，汉堡都拿起来了，也不方便看消息，只能先放在一边没去看。
    “之前跟老师也来过一回，那会儿我俩也才研一，你还没进师门呢。”师哥边吃边说，也没端着，“老师特别爱拍照，拍起来没个完，也不知道都发哪儿去了，朋友圈是没见着。”
    小卓和别人说话还是有点困难，经常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说：“我也没见他发过。”
    “你不爱聊天，其实他没看起来那么严肃，有时候也挺神经的。”师哥笑着说，“有机会一起出去吃饭，你等他喝多了你就明白了，吓你一跳。”
    潘小卓说：“上次吃饭他没喝酒。”
    “那是第二天他有事儿，不然肯定得喝点儿。”师哥说。
    和别人一起吃饭，还是吃这得拿着啃的东西，潘小卓为了让自己看着不狼狈，吃得很慢。
    等吃完这一角都好半天过去了，潘小卓摘了手套，解了锁看消息。
    石凯之前发了一条：就你俩吗？
    潘小卓手上有油，翻过来用食指关节敲半天才敲出个字：对。
    小卓平时回消息都一本正经的，问他什么也会回答得很详细，就显得老老实实一小孩儿。像这种好半天只会一个字的时候基本没有过。
    石凯趴在桌子看着手机上姗姗来迟的一个“对”，心想社恐小孩儿现在也没那么恐了啊。
    一个人的办公室空旷且无聊，石凯想给小卓再发点什么，想想他难得和别人出去吃饭，还是算了。
    潘小卓一顿饭吃了挺长时间，后来就一直是师哥在讲老师的事，潘小卓只听就可以。师哥也挺能聊，说起来没个完。
    汉堡还剩一多半，打包给师姐拿回去了。
    本来说好他们仨一起吃饭，师姐非叫小卓一起去的，结果她自己美甲去了，让打包给她下午来吃。
    那汉堡潘小卓只吃了一角，他和师哥还是没那么熟，吃着不自在。
    潘小卓当时坐在师哥对面溜号了，心想下次我得跟淮南来吃，或者凯哥。
    石凯这边还当小卓和师哥吃得高高兴兴，一下午也没个动静。
    下班回去之后他给小卓发了个小狗老实趴窝睡觉的照片。
    潘小卓这次回得很快：好乖啊哈哈哈。
    石凯问：晚上吃饭没？
    小卓：没，中午吃得有点饱，还不饿。
    石凯：中午汉堡好吃？
    小卓：好吃！
    后面本来还跟了句“下次你回来我们去吃”，想了想又都删掉了。
    石凯看着那个感叹号，挑了挑眉。就那么好吃？
    第11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石凯之前没注意过，反正从吃汉堡这天开始，时不时就能从潘小卓那儿听见一句“师哥”。
    甚至感觉“师哥”频率比“淮南”都高。
    石凯：回宿舍了？
    潘小卓：还没呢，帮我师哥弄点东西。
    石凯“正在输入”了半天，发来一句：数据？
    潘小卓来回切网页和软件倒不出空回复，隔了快几分钟才说：不是，是他明天上课用的PPT，我们老师的本科课这个月是他和师姐在上。
    石凯另一边还在陪同事玩游戏开黑，刚才被拉进一个小群，让他凑个人数。石凯在游戏里刚死了一回，切出来看消息，问：他怎么不自己整？
    倒也不是次次都让潘小卓做，不过潘小卓从研一开始就经常帮老师和师哥师姐干这活，已经很熟练了。师哥晚上出去有事，就让小卓帮他做了。
    潘小卓回：他晚上有事。
    石凯一局游戏玩得磕磕绊绊，时不时就得切出去看个消息，坚持着玩了两把，说要遛狗先不玩了。
    潘小卓在办公室做PPT做到九点，石凯问了几次他都说还没回，等小卓主动说回宿舍都九点多了。
    石凯已经洗完了一轮衣服，正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晾，小狗跟在他旁边前前后后地摇尾巴转圈。
    “轻点儿摇尾巴，少动，让这屋里少点儿你的毛。”石凯说。
    小狗也听不懂，爪子扒着石凯的腿想被抱起来。石凯晾完衣服坐在床边，拎着小狗把它放床上，看见小卓说回宿舍了。
    石凯看了眼时间，手机一扔，心想这心眼实得以后还不得到处吃亏。
    和石凯联系的事潘小卓一直没告诉陶淮南，不过陶淮南最近也忙呢，他们俩见面很少。陶淮南暑假和晓东哥去西藏，见着他小哥了。这会儿的陶淮南人心里有事儿呢，大部分心思都用来惦记他小哥了。
    潘小卓本来想周末约他出来，陶淮南医院那边周末两天都约了来访者，说没空和小卓见面。
    “不约不约，小卓。忙呢。”陶淮南在消息里说。
    “你都好久不与我见面了！”潘小卓难得这周末清闲，家教学生有事不上课，只剩下辅导班两节课。听陶淮南又不出来，控诉他。
    “忙呢忙呢。”陶淮南说。
    潘小卓：“好吧。”
    陶淮南：“下周约，小卓！”
    潘小卓说：“那我得看我下周有没有事情，有事的话我也不跟你约。”
    陶淮南：“哈哈哈你怎么还记仇。”
    俩人又聊了会儿，石凯的消息来了，潘小卓就去回石凯的消息了。
    石凯这周也有事，公司又组织活动团建一次，这次要去山上露营，还要在山上过夜。石凯作为办公室里的弟弟，他不仅得去，还得积极张罗，每次到了什么活动他都得在气氛组里。
    石凯早上和同事一起坐车，在车上给小卓发消息：我等会儿得背二十多斤东西上山。
    潘小卓：二十多斤！
    石凯：背东西还行，我现在就是有点儿怵上去之后的活动，我怕像上回似的让我表演才艺，我太方了。
    潘小卓：哈哈哈上次你表演什么了？
    石凯：我说我没有才艺，让我表演一百个俯卧撑。
    潘小卓：！！
    潘小卓：一百个太多了！
    进山了信号断断续续，石凯也就没再接着发，手机揣起来准备等会儿下车了。
    这地方石凯大学的时候来过好几次，山上露营确实挺好玩的，但前提是跟同学朋友一起。跟同事一起就不是那意思了，不像和朋友在一起那么放得开。石凯不仅是个弟弟，还是部门里颜值担当，这么个帅弟弟在这儿，姐姐们都过来和他拍照。
    一路拍上去，等到快到目的地了，石凯边上山边趁着身边没人的空给小卓发消息：我脸都要笑僵了，拍了得有几十张照片。
    消息费劲地转着圈发不出去，石凯锁了屏刚要把手机揣兜里，后面一个同事突然一拍石凯肩膀，说：“走啊，干吗呢！”
    他这一拍石凯手一滑，手机从他手里掉了下去。石凯想接已经来不及了，手机在台阶边上磕了一下，直接顺着栏杆的空飞了出去。
    石凯和同事都已经愣了，同事连着说了好几声“卧槽卧槽”。
    “卧槽它是掉下去了吗？”同事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又转头看石凯，“它掉底下去了？”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之间，石凯当下有些哭笑不得：“掉是掉下去了，但也不至于掉到底，都是草，估计掉不了多远。”
    同事内疚得很：“你看这事儿弄的，走咱俩下去找找啊？”
    “没事儿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石凯说，“掉不远，你们接着往上走吧超哥，我上得快。”
    其实这山不高也不陡，下面不远就是个缓坡，上面都是小树小草什么的，手机掉不了多远。有几个跟石凯关系好的同事一起下去帮他找，没找多大会儿就找着了。
    然而手机是找着了，手机内屏已经彻底碎了。
    “我给你买个手机吧凯凯，也是我手愣，吓你一跳。”同事很是不好意思，跟石凯说。
    石凯摆手笑着说：“真不用，我正好要换个手机，最近手机可卡了，我都买完了就一直懒得换，这正好了。”
    石凯没太当回事，接着跟同事有说有笑地上山了。
    手机屏幕已经花了，什么都看不见，石凯关机揣在兜里没再拿出来。
    石凯不是个特别离不开手机的人，不拿手机也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他手机在外面经常没电，没电了也不急着充，只要没人找他就行。
    这次按理说也没人会有重要的事找他，部门里的同事都在这儿呢。除了工作其他人找他也没什么正事。
    但这次石凯的确很多次觉得心里有点没着落。
    手机刚揣起来不久，石凯下意识想拿出来跟小卓说这滑稽且无语的事儿，结果碰着手机了才想起来他发不了。
    后面好几次他想拿手机跟潘小卓发消息，或者看看他发什么没有，好像在有空的时候看眼手机跟他说句话已经成习惯了，现在突然手机没了，就总觉得不趁手。
    晚上在山上住宿，活动结束各睡各的觉，到了这会儿更是石凯摸手机的频繁时刻。他自认不是个手机控，还从来没有一次因为没有手机这么不习惯过。
    石凯一个人住一顶小帐篷，平躺在睡袋里孤独的看着天空，觉得习惯真是个挺可怕的东西。
    手机没了能让人静下来感受很多东西，比如一天下来石凯直观地意识到，每一次他习惯性地想拿手机，不是无意识地想要刷微博或者点开其他什么软件。
    他就是想说话，想看看有没有消息。都是对小卓。
    石凯从山上下来，回家路上路过商场，进去买了个手机。
    两天下来微信攒了不少待看消息，一条一条缓存了半天。然而一长串未读消息提醒看下来，一条潘小卓的都没有。
    石凯把未读消息都看了，该回的回，都回完了点开潘小卓的聊天框，问他：找我了吗？
    这纯是句没用的话，潘小卓这两天压根儿就没找过他。
    小卓很快回复：没有啊，你不是在山上吗？
    潘小卓：回来啦？
    石凯回了个“嗯”。
    和石凯在山上两天总觉得少点什么心里没着没落的状态比起来，小卓的表现相当平淡。但他一直是这样的，平时也都是石凯找他说话他才回，他基本不主动发来消息。
    石凯心里那点没来由的落差不知道打哪儿来，也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去。
    石凯和他说：昨天手机掉下去了，这两天没开机。
    潘小卓：！！！
    潘小卓：怎么会掉下去？
    潘小卓：你呢？你没事吧？
    潘小卓：凯哥？
    潘小卓嘟嘟嘟地发来一串消息，石凯又觉得刚才那种落差感减弱了些。
    潘小卓身上的矛盾感时常让人犯琢磨，昨晚石凯连手机都没有，被迫琢磨了半宿。也顺便琢磨琢磨他自己，石凯从来也不是个糊涂的人。
    然而此刻石凯看着聊天界面，只觉得脑子里有乱糟糟的一团。
    你要说他喜欢，他好像也没多喜欢。
    要说他不喜欢，可他当时那个几乎倾尽所有的眼神，石凯到现在也忘不了。好像我就有这么多，我都给你了。
    第12章
    潘小卓对石凯这边的状态一无所知，在得知石凯只是手机掉了人没掉之后也不再问了，只说了句“那就行”。
    短短三个字结束了当晚的聊天。
    石凯坐了会儿，手机确实也再没什么消息，换衣服出门去接小丑花了。
    这次团建石凯连赢的带抽的，以及同事们同情他手机屏幕摔稀碎有意安慰的，得了好几张兑换券。跟每次一样，石凯用兑换券从公司换完直接在楼下都寄了。除了这些还单独寄了一大袋陈皮糖，之前同事回老家带回来的。
    潘小卓这几天几乎没怎么收到石凯消息，有消息也是短短几条就结束了，没长聊。
    连着收到好几条快递短信，潘小卓回想了下，最近除了上网买了两条秋裤以外没买东西了。他去快递站拿到了一看，都不是他买的秋裤，全是从北京来的快递。
    连大带小一共五个，其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箱子，潘小卓得用两只手抱着才能拿。快递小哥帮他把快递摞在一起，都堆在门口。
    潘小卓站在门口给石凯发消息：凯哥你是不是买东西填错地址了？我给你寄回去？
    这会儿是石凯上班时间，潘小卓站那儿等了十分钟也没收到回复，快递他也不敢拿，只能揣着兜站在旁边等。他想估计是石凯给小狗买的东西，但又想到发件人就是石凯，也不像是买东西发错了。
    石凯的消息又过会儿才来：没有。取回去了？
    潘小卓连忙说：没取，这有五个快递。
    石凯：取啊。
    潘小卓蒙了：都是你寄给我的吗？什么东西啊，这么多？
    石凯：活动换的。
    潘小卓：这太多了！
    石凯：都不值钱，你回去拆盲盒。
    潘小卓深知石凯的“不值钱”未必对他来说也不值钱，忙发消息拒绝说：凯哥我留一个，剩下的我给你寄回去。
    石凯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回了个句号。
    潘小卓从这个句号里敏感地感知到了石凯的情绪，从他们聊天以来，除了开玩笑玩梗以外，石凯还从来没有单独发过句号给他。
    石凯一直是个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人，他说的话不会让人接不下去，和他聊天也不会冷场。像这样带着明显情绪的一个标点，让小卓瞬间紧张了。
    小卓站在原地纠结了好半天，试探着发过去：凯哥？
    石凯直接甩了个地址过来。地址姓名电话，一个没落。
    潘小卓当时就难受了起来。
    石凯的地址他有，之前他给小狗买过玩具和零食，那会儿他问石凯要地址，石凯二话没说就给了，半点没推托。
    当时就是这串地址，潘小卓好好地添加进自己的淘宝地址里，以前地址里只有他自己的一个，潘小卓加完之后看着两个挨着的地址还觉得挺美。
    现在石凯再给这串地址，明显就是生气了，潘小卓收到的心情跟上次可完全不一样了。
    小卓很想跟陶淮南请教一下，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啊。这对社恐的小卓来说非常棘手。
    陈皮糖、小爱同学、蓝牙键盘、男士洗面奶，以及最大的那个箱子拆出来的羽绒被，潘小卓搬着快递箱子回到宿舍里一件件拆开，真有种拆盲盒的感觉。
    室友开门回来，见潘小卓地上的快递箱，“哟”了声问：“买这么多东西？”
    潘小卓收了收箱子，说：“没，朋友寄的。”
    “什么朋友啊寄这么多，”室友笑了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卓谈恋爱了。”
    潘小卓实在没心思和室友多说，没有吭声。
    他在宿舍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室友也没再和他说话，换衣服洗漱去了。
    潘小卓拆了颗陈皮糖吃了，手机拿起又放下，拍了几张拆快递照片想发给石凯，又不太敢。社恐的常态，和人说话前总是很纠结。
    但这是第一次在面对石凯的时候这么纠结。潘小卓不想他生气，心里很难受。从他的角度想想，潘小卓也觉得自己很扫兴。
    一直到室友都洗漱完上床躺着玩游戏了，潘小卓还没有发出去消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石凯还想不想理他。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候。
    好在对面是个很他正相反的人。
    石凯的消息先发来了。
    凯：卓，睡没？
    潘小卓一直在聊天界面里，看见有消息跳出来，意外了一下，心跳都快了一拍。之后马上回复：没！
    凯：躺下了？
    潘小卓：也没！
    凯：那你干什么呢？
    潘小卓：在下面坐着！
    石凯：几点了你还坐着，收拾去。
    潘小卓还没回，石凯又说：你收拾完告诉我声，有话说。
    潘小卓：好的！
    潘小卓以最快速度收拾完爬上去，躺好了给石凯发：我躺下了凯哥。
    洗漱的过程里潘小卓有点忐忑，不知道石凯要说什么。等石凯回复的时间里，潘小卓自己想了好多种可能。
    但也没想太久，石凯回得很快：先道个歉，卓，下午我态度不怎么好。
    潘小卓想了好几种也没想到这一种，连忙回：不不不，没有！
    石凯：怎么没有啊，脾气上来了。
    潘小卓想说“是我太扫兴了”，想想又换了一句“那你现在还生气吗”，发出去之前临时又改成：那你现在脾气下去了吗？
    也不知道应该发哪句才对。
    石凯：下去了。我最近不正常，脑子抽了。
    潘小卓问：你怎么了？
    他们最近确实联系不多，他也没怎么说他的事。
    石凯：我没怎么，先说今天的事儿。
    潘小卓：嗯嗯好的。
    石凯：我吧，其实我挺不喜欢团建那些活动的，那些游戏对我来说都很尴尬，成年人玩小孩儿游戏。但我在公司里最小，我躲不了。
    潘小卓：嗯嗯。
    石凯说话很直接：当时唯一让我觉得还有点意思的就是我玩完抽点东西寄给你，给你拆着玩。我那会儿也就这点指望了，想着这个才玩的。
    潘小卓看到这句的时候先是惊讶，不敢置信地看了好几遍，像是有小猫往心上咬了一口，给咬空了一小块儿。
    石凯：所以你说要给我寄回来我就上来脾气了，刚我想想都是我自己在这儿折腾，不赖你。
    潘小卓已经震惊得得不会说话了。
    石凯还在继续发：别放心上，你要觉得多你就挑两个，剩下的给我寄回来。有袋糖是特意给你寄的，你留着吃吧，挺好吃。
    潘小卓直接把刚才拍的照片都发了过去。
    脑子里虽然被石凯几句话冲得很乱，但手还是先于脑子发出了消息：我都拆了，糖特别好吃！
    潘小卓：我刚才用那个洗面奶洗脸了，等过几天冷了我就换那个厚厚的被。
    潘小卓：谢谢凯哥！
    石凯看着潘小卓发来的拆得乱七八糟的快递，能想到潘小卓当时忐忑纠结地一个个拆，也不敢和他说话。就是那种最老实本分的孩子，稍微一对他放下脸他就慌了。
    潘小卓的解释都带着股急切的讨好，石凯不明显地皱了下眉。
    以前每次听到潘小卓说的那些实诚的话，石凯都不落忍，这次情绪要比之前更强烈，甚至让石凯皱眉。
    也不用遮遮掩掩，就是有点儿心疼了。
    石凯说：反正你好好睡觉，我今天抽风你别往心里去。
    潘小卓：没……本来就是我不会说话。
    石凯：没有的事儿，下次我给你寄东西提前告诉你。
    潘小卓：嗯嗯，好。
    那晚潘小卓确实睡得挺好的，虽然睡前想了好久石凯说的话，又回看了好多遍。
    半宿没睡着的是石凯，总觉得隔着手机这么打字，好多意思没表达清楚。好像语气还是硬了点儿，不够自然，也不知道社恐小孩儿在对面看着慌不慌。
    石凯最近在有意戒断每天和小卓说话的习惯，只有把习惯断了才能真正确认所有情绪都从哪儿来。
    然而之前手机没了心里发空还能推给习惯，今天这事儿和后来的那些情绪可跟习惯没半点关系。
    潘小卓第二天醒了想想昨天石凯说的话，都仍然有些忐忑。
    一面觉得自己受不起，一面又觉得心里扑腾扑腾的。
    但他也就想了一小会儿，等到下了床就一切恢复正常了。换衣服洗漱出门上课，石凯发消息给他说自己去上班了，小卓回了个“加油”。
    接下来的一天跟往常一样没一条消息主动发给石凯，石凯中午吃饭给他拍了张饭的照片，小卓也回了一张。
    明显对面还有个餐盘，石凯问：跟你师哥一起吃？
    小卓：对的。
    石凯：那个SK？
    小卓：对！哈哈哈。
    石凯：嗯。
    石凯：OK。
    第13章
    师哥师姐都有留校的意思，师哥后面还要读博，所以今年在学校时间很多，潘小卓帮他们干了一年多活了，最近都待在办公室里，渐渐熟了起来。
    中午吃饭师哥师姐会叫着潘小卓一起去，吃完再给老师打一份回来。
    潘小卓在办公室没存在感但是很好用，今年老师没收硕士，没来新的小学弟学妹能使唤，所以潘小卓还是最小的，师哥师姐最近在提升他的存在感。
    师姐渐渐发现了潘小桌心眼儿实得有点憨，就总喜欢逗他。
    早上潘小卓在兜里揣了几块陈皮糖，白天想起来就吃一个。每次吃糖都能想起石凯说想着给他换点东西才去玩的，就吃得很珍惜。
    师姐在他旁边说话，闻着潘小卓吃糖的味儿了，问：“吃什么呢，闻着酸酸甜甜的。”
    潘小卓外衣搭在椅背上，闻言伸手去兜里掏，给了师姐一块儿。
    师姐拆了吃了，过会儿说：“挺好吃啊。”
    下午时间正没意思呢，师哥也过来了，直接伸手在潘小卓衣服兜里摸了一个。过会儿师姐直接从小卓兜里把剩的全拿走了。
    潘小卓只能从另一边兜里拿出买东西凑零钱拿的泡泡糖，看着他俩吃陈皮糖，自己在那儿吹泡泡。
    最近天冷了，潘小卓在网上给小狗买了两套新衣服，寄到石凯那里了。
    石凯遛狗之前给它换上，拍照发给小卓。
    石凯：狗模狗样的，看背影以为谁家漂亮狗呢，一回头吓一跳。
    潘小卓：哪有那么丑啊，哈哈哈。
    石凯：早上我一睁眼它正在那儿看我呢，披头散发的，吓人，我赶紧翻身转过去了。
    潘小卓：哈哈哈哈。
    石凯：有机会我真应该让你实景见见它。
    潘小卓：哈哈好的。
    消息虽然这么回着，但潘小卓知道他估计没有机会能见着它，石凯就算过年回来也不会带着它。
    客观地说，人小丑花真没那么丑，就是普通狗，只是眼睛上和嘴边的毛一长就显得凌乱，其实要带去好好剪剪也还不错。
    石凯小时候家里养过边牧，丛安然家还有只萨摩，所以对石凯来说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就该长得很规矩，毛顺滑滑的，像个大玩具似的。这纯是他自己的要求太高，按他那个标准评判小狗的长相，丑花确实又丑毛色又花。
    小卓每次听石凯嫌弃它都很想笑，因为石凯嘴上嫌弃，但实际上对它又很纵容。
    程霏后来又给石凯发了次消息，发了张照片给他。照片里是她朋友的那只狗，别着发卡看镜头，像在笑一样。
    程霏：你看是不是特别像你那只小狗？
    石凯回说：真像。
    程霏：好神奇，哈哈。
    石凯转头把照片发给潘小卓了，潘小卓说：这是谁的狗啊？它长得真像丑花。
    石凯：我爸同学家孩子的朋友家小狗。
    挺拗口一句话，潘小卓捋了一遍才看懂，看完说：哈哈哈那不就是上次你说的。
    石凯：对。
    潘小卓：你们现在怎么样啦？
    石凯：我们？我和谁？
    潘小卓没心没肺地回复说：就是介绍给你的对象啊。
    句子末尾还带着个理所当然的“啊”。
    石凯说：没怎么样，没联系。
    潘小卓问：为什么？
    石凯隔了会儿回：不为什么，别问。
    潘小卓看石凯的话，心想自己是不是问多了，赶紧说：好的。
    聊天停在这儿，潘小卓忐忑地想以后关于情感话题还是不提了，有点儿敏感，不太有分寸。
    又过了十多分钟，石凯补了一条：没真不让你问，开玩笑语气，没误会吧？
    潘小卓回复说：没有没有，我确实不该问。
    石凯看着这条，心想果然误会了。最近越来越发现打字经常传不准确情绪，有时候他发过去的看着就凶。
    不等石凯说什么，潘小卓组织了半天语言，纠结后先发来一句解释：凯哥，我没有打探你感情的意思。
    潘小卓：我就是聊到了……就随口一问。
    他又开始了，一本正经地在这儿解释，这也就是过时间了，不然石凯必须得把刚才让他别问那句撤回。
    石凯：没不让。
    潘小卓：你别多想就行……
    石凯：没多想，你也随便问。
    石凯：我要想谈恋爱用不着别人介绍，我自己能处。
    潘小卓：啊。
    石凯：说不准过几天我就处了。
    潘小卓惊讶地眨眨眼：啊？
    石凯自己在那儿随口胡扯的，潘小卓还真信。石凯笑着发了条：缺心眼儿。
    石凯这段时间都在有意减少和潘小卓的联系，正好季楠这段时间总找他，说想家了。石凯把很多想和潘小卓说的话都发给季楠，他和季楠从高中时候关系就好，季楠跟个傻儿子似的，天天给他发消息“凯凯，凯凯”的。
    石凯遛狗的时候拍了张丑花的照片发给季楠。
    季楠回了条：操，它好丑。
    石凯：我也觉得它丑，但你这么说我还是想骂你。
    季楠：你想养狗你早说啊，我给你要个哈士奇。
    石凯：我养个你啊？别把我烦死。
    季楠：操。我给你买一条也行啊，我给你买条法斗？
    石凯：法斗不比我这丑？
    季楠：人家丑也丑得有点儿规格啊！你这啥啊！小土狗！
    石凯：滚吧，打你的游戏去。
    季楠：那我去了，啵啵啵。
    跟季楠说话超过五句都嫌多，石凯嫌弃地把手机揣起来，攥着狗绳看丑花到处嗅嗅闻闻。小丑花穿着潘小卓给买的帽衫，挺时尚个小狗。
    石凯还是想拍张照片给潘小卓，跟季楠说这几句没能管什么用。
    潘小卓自从那天觉得自己说错话之后更不敢跟石凯说话了，反正天天事多，又得上课又得去上家教，加上辅导班和办公室里的杂活，石凯估计潘小卓都想不起来跟他说话。
    从这往后又过了十天，两个人一条消息都没发。
    石凯刚开始是为了戒掉习惯确认某些事儿，后来因为发现了他要是不发也真一条都收不着啊，较劲想看看什么时候能收着一次。
    尤其潘小卓中间还发了两条朋友圈。
    一条是和陶淮南吃手抓饭，俩人都嫌脏用的勺。
    一条是和师哥师姐去吃披萨。
    这小生活还挺有滋有味，好像和石凯联不联系、发不发消息，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石凯心想挺好，要喜欢别人都像小卓这么喜欢，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苦恋了。薛定谔的喜欢。
    在和石凯的关系上，潘小卓自始至终都是被动的。
    除了那年雪夜他喝醉了说的话，剩下所有时候他都是被动地等着石凯来找他。石凯不找了他就恢复以往的生活，这次也是这么做的。
    潘小卓这个月的工资到账，他看着银行卡的入账提醒短信，本来想截个图给陶淮南发过去，但又想想短信连着卡号什么的这么长，陶淮南得听半天。于是复制了最中间的两笔入账信息，发给了陶淮南。
    陶淮南听完回他：“什么意思啊？这是又要请我吃饭吗？”
    “必须的。”潘小卓回复说。
    “你真厉害，我的卓。”陶淮南称赞道。
    “我给上课的那几个小孩儿成绩都提高了，家长主动要给我涨学费，说我教得好。”潘小卓故意在语音消息里叹了口气，又发了条：“不过还是被我大义凛然地拒绝了，没好意思收。”
    潘小卓的存款比去年又多了不少，现在每个月赚的钱能剩下一多半，他攒着想等毕业工作了租房用。
    到时候不想和别人合住了，所以得租个独立的公寓，到时候每年租房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卡里的存款能让潘小卓有安全感，跟陶淮南聊完潘小卓又去淘宝逛了会儿，加了好多小狗的东西放在购物车里。
    到付款之前潘小卓犹豫再三，还是取消了。最近石凯没和他说话，潘小卓不敢贸然寄东西过去。
    以往每次和石凯不联系了，潘小卓都能很快恢复到从前的状态，退回到远远的位置，依然孤独又满足地守着自己那点儿小念想。
    但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潘小卓一直没能彻底恢复，他总下意识想看看手机，心里总有期待。
    他自己觉得可能是因为联系多了石凯从他的神坛上下来以后，变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人，他更真实地存在过，就很难再放下。
    果然人不能拥有太多。潘小卓无奈又茫然地想。
    石凯又出差了一周。
    这一周里忙得很，却也没忘了这事儿。夜深人静睡着之前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这点东西。
    微信里宠物店老板发丑花可怜巴巴趴在笼子里的照片给他，这次确实时间长了点儿，石凯一回来就先去接它。
    每次寄养之后去接它的时候，小丑花都跟疯了一样。这次一边叫一边连扑带转，石凯笑着把它拎起来：“你深沉点儿行吗？”
    小狗“嗷嗷”地冲他叫，叫都不好好叫，用嗓子眼儿哼哼。
    石凯当晚回去录了段小狗扒床不放开的视频，发给了潘小卓。发的时候面无表情，像是不太情愿。
    潘小卓当时正趴在桌上发呆，宿舍人都睡了，他本来开着台灯在准备明天上课用的资料，做完也没急着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趴在那儿的。
    手机放在一边，潘小卓脸枕着胳膊，突然想吃块儿陈皮糖，可惜刷完牙了。
    手机响了一声，潘小卓趴着拿起来看，见到是石凯发来的视频，惊讶地抬起头，点开看。
    潘小卓：！
    石凯：你是真不找我啊。
    潘小卓：啊？
    石凯：卓。
    潘小卓：哎！
    石凯：问你个事儿。
    潘小卓迅速回复：好，你说。
    石凯这次倒输入得很快，马上就发过来了：你这喜欢到底是真的啊，还是就说说啊？
    潘小卓坐直了，慌张地看着这句话，忐忑得都不敢回。
    石凯：问你呢。
    潘小卓：真、
    慌得打字都秃噜了，刚打了一个字就按了出去，潘小卓忙补了一条：真的啊……
    潘小卓：怎么了凯哥……
    石凯很快回了他一条：你就扯吧。
    第14章
    潘小卓又方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久没联系过后，石凯突然联系他说这个。
    是在暗示什么吗？
    石凯根本想不到在他这短短几句话之后潘小卓琢磨了多少东西，脑袋快打结了都没想明白，觉得最有可能的是石凯要谈恋爱了，暗示他别再喜欢了。
    再联系石凯之前对情感问题的讳莫如深，以及上次说的说不准过几天就谈恋爱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潘小卓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不敢问，也不敢乱说话。自己在那儿纠结了很久很久，那一晚上消息就放着没敢再回。
    什么事儿都是越想越觉得像。
    石凯这段时间的状态确实有点像在谈恋爱，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潘小卓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那天上午在上风险控制课的时候，学霸也难得开小差了。
    他坐在后排，看着手机屏保发呆。
    一会儿想石凯如果谈恋爱的话，对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会儿想以后就别再多联系了，就像以前那样，平时不要联系了。没谈恋爱的时候还好，谈起恋爱了万一让女朋友知道有个男生喜欢自己男朋友，两个人还经常聊天，这想想都把人烦死了。说了不打扰就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潘小卓点开和石凯的聊天记录，慢慢往上翻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聊过这么多，记录都一直翻不到头。
    从去年冬天石凯回北京之后他们俩联系开始多起来，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潘小卓回头想想，觉得很奇妙。
    像是看他实在喜欢得有点儿一根筋，所以就让他和石凯说说话。潘小卓被自己这想法给逗笑了，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得谢谢，这半年多可真好。
    石凯花了一段时间，把习惯戒了。不经常拿着手机和别人发消息，又回到了之前忙起来就不太看手机的状态。
    戒掉个习惯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了，石凯已经能够确认，他想和潘小卓说话并不只是因为习惯。当不会再下意识去拿手机了也还是经常想和他说话，那就没什么还不确定的了。
    石凯几乎每一天，都能想到潘小卓看他的眼神。无论是潘小卓在冬天的夜里对他说“平平顺顺，不要失落”时候的，还是夏天两人吃饭时潘小卓整个人都很快乐时候的。潘小卓在看着人的时候，总是专注又认真，整个人都看着你，平静但有温度。
    潘小卓下午在给学生上课，学生一直打哈欠，潘小卓也被带得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潘小卓玩了会儿手机，竟然看到石凯发了条动态，他很少发这些。
    石凯发了张照片，照片拍的是墙上的一张画，画里是一只眼睛。
    ——想被一双眼睛看着。
    潘小卓静静地看了会儿，然后点了个赞收起了手机。等到上课前想起这事，又去把赞取消了。
    如果说潘小卓之前还是猜测，现在石凯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他确实谈恋爱了。潘小卓把手机压在书底下，叫学生回来继续上课。
    石凯下午去楼下拿文件，顺便帮同事在旁边的店带杯咖啡。在等咖啡的时间，石凯随手拍了墙上的画。
    他没看见潘小卓的赞，下面几十条评论，石凯就只回了条陶淮南的。毕竟小淮南挺费劲才能发出条评论。
    陶淮南：凯哥你不对劲儿！
    石凯回复陶淮南：哈哈哈。
    陶淮南：【嘘/】【嘘/】
    陶淮南和潘小卓见面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地跟小卓八卦，说凯哥好像谈恋爱了。
    潘小卓点点头，说：“挺好的。”
    陶淮南还挺高兴呢，石凯上学的时候特别照顾他，他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陶淮南真拿石凯他们当自己人。
    “之前我还想呢，他那么好个人，又帅，他怎么一直也没个对象啊。”陶淮南一边用叉子小心地卷意面，一边笑着说，“他要什么时候发女朋友照片了你给我描述一下。”
    潘小卓说：“好。”
    陶淮南真心实意高兴，潘小卓坐在他对面，看着陶淮南傻乐呵，突然感觉到一点点孤独。
    潘小卓虽然不至于“悲”，但总不可能像陶淮南这么高兴。潘小卓心想，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别笑了，怎么悲喜不相通呢？
    潘小卓心态确实没有之前稳了，毕竟他和石凯聊了这么久，云养了这么长时间小丑花。其实以前每一次所谓的“放下”，潘小卓也都有个缓冲时间，不是说放就能马上放下的。最开始那两天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失落，或者说心里发空。
    石凯要是再给他几天时间，一直别联系，潘小卓就能再像之前一样把那些情绪都放下，回归平静。
    但这次石凯没给他那么多时间。
    潘小卓晚上没吃饭，回宿舍之前去食堂随便买了个三明治，带回宿舍吃的。
    室友都在，潘小卓回来之后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静地吃。
    石凯消息发过来的时候潘小卓有点意外。
    石凯发了张他的晚饭照片过来。
    凯：饿抽了。
    潘小卓眨眨眼，石凯像没事人一样这么发消息来，潘小卓反倒有点不会了。
    潘小卓三明治吃了一半都忘了，左手一直拿着，呆呆地回复他：加班到这么晚吗？
    石凯：差不多吧，回来遛狗还遛了十多分钟。
    潘小卓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之前还想着以后再不和他联系了，这会儿石凯又正常聊天，潘小卓一方面不想冷着他的消息不回，一方面又被自己的道德感束缚着。石凯坦坦荡荡，可他心里有鬼。
    那条消息潘小卓没回，石凯晚上都收拾完又给他发了条，问他睡了没。
    潘小卓也没回。
    之后几天石凯再给他发消息，发三条潘小卓能回一条不错了。刚开始石凯还当他忙，等反应过来了才觉得不对劲。
    石凯中午吃饭的时候问他：中午吃什么？
    潘小卓：汉堡。
    石凯看着这两个字，确实不太对劲儿。最近就问什么答什么，以前同样的问题潘小卓会回答：“中午吃汉堡，你呢凯哥？”
    石凯：跟你师哥？
    潘小卓：我自己。
    软乎乎的潘小卓突然变得高冷了起来，石凯往上翻翻记录，哭笑不得地发现还真是。
    你不找他他也不会找你，你找他了他还不爱搭理。
    石凯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心想，这喜欢还真是别具一格。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石凯觉得这样的小卓还挺有意思，就没事儿老想逗他。
    凯：卓？
    潘小卓看着消息，不敢往上面打字，怕石凯看到他正在输入，不回消息假装自己睡着了。
    凯：睡了啊？
    潘小卓手机一直亮着，就是不敢回。
    直到又过五分钟，石凯说：睡不着，头疼，你陪我说会儿话？
    潘小卓看他说头疼，眨眨眼，等了一会儿才回：我洗漱去了，你怎么了？
    石凯笑笑。你再装。
    凯：没怎么，就有点儿头疼。
    潘小卓：你是不是感冒了？
    凯：不知道。
    潘小卓：发烧吗？
    石凯没答他那话，逗半天差不多了，直接问他：最近不想跟我说话吗？
    潘小卓被他问得一愣，不等回复，只见石凯又跟了一句：不喜欢我了啊？
    以潘小卓那简单的脑回路和有限的经验，他根本处理不了现在的场面。脑子里有一团漫画里一样的小黑线团，系成死结了。
    潘小卓吓得不敢出声，自己捋半天，捋到上次他说真喜欢，石凯让他别扯。
    潘小卓胆战心惊地回复：不喜欢了……怎么又问？
    石凯：……
    石凯：。
    潘小卓：……？
    石凯：。
    石凯：原因？
    潘小卓侧躺在自己床上，不知道石凯到底想说什么，大晚上的这又是什么考验。
    但他实在应付不了这种聊天，对他来说最简单的永远是实话实说。
    所以在给自己做了充分的自我建设之后，潘小卓说：我没不想跟你说话。
    石凯：但是？
    潘小卓：但是你谈恋爱了的话，你就不应该再跟我说话。
    石凯看着这两行字，发现每个字都认识，就是看不明白。
    石凯：说什么呢？
    潘小卓深吸了口气，说：反正你好好谈恋爱，你要快快乐乐的。
    潘小卓：以后我不跟你联系了。
    石凯真蒙了，茫然地在那看潘小卓自己说话。眼见着都说到以后要不联系了，石凯也没再发消息，直接一条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潘小卓下意识点了接听。
    “卓？”石凯先出了声。
    室友都在，潘小卓声音很小，还能听出声音里带着紧张的颤：“怎么了？”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石凯问。
    潘小卓：“就……”
    说完这声“就”再没声了，本来就不会说，加上宿舍还有别人，潘小卓这会儿好像嘴巴失去功能了。
    石凯等他半天，还不出声，石凯笑着问：“就什么啊？”
    他一开口潘小卓下意识抠抠手机壳，石凯边笑边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
    “你刚才说我谈恋爱？”石凯问他，“我跟谁谈了？”
    潘小卓吭吭哧哧地小声答：“我不知道啊……”
    石凯：“你觉得我谈恋爱了？你猜的？”
    潘小卓：“……啊。”
    石凯都无语了：“我谈恋爱了还跟你在这儿聊，我这么渣？”
    潘小卓眨眨眼，这会儿反应倒快了，试探着问：“那你没谈？”
    “没有啊，”石凯先回答了，说完又笑笑，补了一句，“不知道，可能也快了。”
    “……”潘小卓叹了口气，“那不一回事儿吗……”
    “不是一回事儿吧。”石凯笑着说。
    潘小卓不跟他绕了，说：“好的，那我挂了？”
    石凯说：“等会儿。”
    潘小卓：“嗯？”
    石凯停顿一下，问他：“因为我谈恋爱了就不喜欢我了啊？”
    潘小卓：“……”
    “不想我和别人谈？”石凯又问。
    潘小卓这个倒答得快：“没有！”
    潘小卓：“真的没有，凯哥。”
    石凯：“那我谈了？”
    潘小卓痛快地回答：“行。”
    石凯被他坚定的语气整无奈了，说他：“行个灯笼，睡觉去吧。”
    第15章
    石凯让潘小卓睡觉去，潘小卓摸不着头绪，愣在那儿。
    石凯等了半天他也没再说话，电话里一时间非常安静。
    “那我挂了？”还是潘小卓先稳不住了，小声问。
    “挂啊。”石凯笑着说。
    “啊。”潘小卓呆呆的，又过了几秒才把通话挂了。
    潘小卓挂了电话半天还在那琢磨，先是不明白石凯今晚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后来又想他打电话笑着说话可真好听。每当想到这儿的时候觉得自己走神儿了，还得再回头琢磨。
    本来以为今晚得是个不眠夜，然而室友游戏还没玩完他都已经睡着了。
    睡前潘小卓想，今天的石凯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也不知道石凯是打通了什么关卡，还是开了什么窍，总之从这天开始真和之前不一样了。
    具体表现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没怎么联系之后，石凯又突然开始频繁和小卓发消息，有时甚至还打电话。说话语气和之前也稍有不同，而且经常他说的话让潘小卓不知道怎么接。
    跟石凯的变化比起来，潘小卓就稳定多了，还是慢半拍，以不变应万变。
    比如这天石凯发了个电影预告的链接过来，说：想看这个。
    潘小卓：快上映了吧。
    石凯：等我放假回去你跟我去看？
    潘小卓先打了“好”，又删了，想想说：你回来就那几天，挺多事呢，你跟别人看。
    石凯：我跟谁看啊？
    潘小卓：你不是快谈恋爱了？看电影不是正好吗？
    石凯看到消息的时候都笑了，回他：还想着这事儿呢？
    石凯：快别替我操心了。
    潘小卓：啊……
    石凯：没人陪我看，咱俩去吧。
    潘小卓：行。
    再比如石凯下楼遛狗，穿少了冻得哆哆嗦嗦的，这也要给小卓打电话。
    潘小卓早上看外面挺冷，把厚棉袄都找出来穿了，正往宿舍走的时候接到石凯电话。
    “凯哥？”小卓看到是他发来的语音，接了起来。
    石凯冷得声都打颤，问：“干什么呢？”
    潘小卓：“回宿舍的路上，你在外面吗？”
    石凯：“我遛狗。”
    潘小卓：“你很冷吗？”
    “我没穿外套，”石凯跟小卓吐槽，“它还不赶紧的，就闻闻闻。它穿着小棉袄倒是不冷了，在这儿散步呢。”
    潘小卓笑起来：“你给它买棉袄了？”
    “啊，羽绒马甲，”石凯嫌弃地说，“花不溜丢的。”
    潘小卓说：“你要不回去穿个外套再下来呢？你别感冒。”
    “麻烦，”石凯说，“感冒了我就把它扔了。”
    潘小卓现在知道了石凯也就嘴上瞎说，笑笑说：“那你扔之前提前告诉我，我去捡。”
    “真的啊？”石凯笑了声，“那我找个好日子可真扔了，你来吧。”
    潘小卓刚开始还在笑，挂了电话想了会儿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味儿。
    就感觉石凯最近奇奇怪怪的。潘小卓自己总结下来，觉得石凯这是谈恋爱失败了，有点儿受挫。
    所以潘小卓每次和他聊天的时候都很顺着他，努力给他一些人文关怀。没特殊关怀的时候小卓就已经足够温和了，再给点儿关怀，那更是对石凯百依百顺。
    石凯只觉得小卓软乎乎的又听话，就让人又稀罕他又老忍不住想逗他。
    其实逗他也没那么好玩儿，因为小卓实在反应慢，或许是压根儿就没往上面想，半点儿不开窍，逗他也逗不出来效果。他既不会脸红心跳地对石凯的任何话有什么反应，也不会一惊一乍的。他最多就是愣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
    但他越这样石凯越觉得有意思，感觉跟块儿小木头似的。让人总想撬开看看里面都在想什么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儿。
    周末石凯只休息了一天，周六加了整天班。周日上午起来把衣服都塞洗衣机里洗了，还收拾了房间。潘小卓上午上完课就没事儿了，打算回宿舍歇会儿，下午去图书馆学习。
    石凯中午想睡会儿，睡前给潘小卓发消息。
    凯：卓。
    潘小卓：哎。
    凯：在哪儿呢？
    潘小卓：回宿舍了，下午去图书馆学习。
    凯：能接电话？
    潘小卓：能接。
    石凯把电话拨了过去。
    潘小卓宿舍里就他自己在，室友们都出去玩了，还有实习的。他坐在椅子上接石凯的电话，石凯有点儿困，所以说话听起来就带着点儿比平时慵懒的调。
    “困了，睡会儿。”石凯说。
    “睡吧，你昨天挺累的。”潘小卓说。
    “你也睡会儿？”石凯问。
    潘小卓说：“嗯，我一会儿睡。”
    石凯：“现在就去啊。”
    潘小卓心想这不跟你打电话呢么。
    石凯又说：“去吧，手机放一边，我等你。”
    潘小卓本来想说不用，等挂了再去。可石凯在这样静悄悄的环境里用这样的语调说话，潘小卓又觉得实在心动。
    于是他把手机先放床上，在下面换了睡衣，爬上床拿起手机，不知道石凯睡着没有，试探着叫一声：“凯哥？”
    石凯应了声，问他：“躺下了？”
    潘小卓说“嗯”。
    “睡吧，”石凯闭着眼睛，手机贴在耳边，“早上挺早就起了吧？”
    “还行，七点起的。”潘小卓本来没觉得困，现在躺下了盖上被子，听着石凯这样低声地说话，也觉得困了。
    “下午有事儿没？有事儿我叫你。”石凯说。
    “下午没什么事儿，睡醒了去图书馆学习。”潘小卓回答说。
    标准的别人家学霸小孩儿，高中的时候不用人管就知道学习，这都硕士了还这么努力。石凯笑了下，说：“那睡吧。”
    “嗯……”潘小卓闭上眼睛，又舍不得放下手机，轻声问，“挂吗？”
    “看你，你要觉得这么睡不着就挂了，要不就放着。”石凯说。
    潘小卓搓搓手机边，没吭声。
    但也没挂断。
    这是头一次俩人开着语音睡觉，在周日的中午，阳光温柔地从窗户洒进冬日的宿舍，睡得暖洋洋的。
    潘小卓睡了长长的一觉，睁眼都快两点了。他白天很少睡这么久，到了冬天人就是爱睡觉。
    通话显示一小时前断了，潘小卓把下巴缩进被子里，没舍得马上起来。
    他微信里好友有限，能刷的朋友圈也不多。潘小卓缩在被窝里慢慢刷着看，直到看见石凯一小时前发的一条。
    ——想谈恋爱了。
    潘小卓盯着那条看了半天，没点赞。留恋的半天的被窝也不留恋了，翻身下床换衣服去学习了。
    一学直接学到晚上八点半，晚饭也没吃。中间石凯给他发了两次信息，潘小卓回了是回了，只是清醒了些。
    通着话一起睡了那么暖乎乎的午觉，睡醒了电话一挂，转头发朋友圈想谈恋爱。
    潘小卓心想，人间不值得。
    石凯不知道潘小卓的心理活动，只当这小学霸热爱学习。
    凯：别学了，图书馆九点关门了吧？
    潘小卓：已经出来了。
    凯：到宿舍了？
    潘小卓：没，刚从图书馆出来。
    凯：晚上没吃饭是不？
    潘小卓：没呢。
    凯：我刚给你订了，我估计再有个十多分钟能送到，等你走回去应该正好。
    潘小卓意外地问：给我订了外卖？
    凯：对啊。
    潘小卓又有点感动，连忙说：谢谢凯哥。
    石凯笑着回他：不客气。
    石凯给他订了份虾饺和虾仁肠粉，挑的好消化的，这时间了吃太油不是很健康。潘小卓坐在宿舍里吃外卖的时候心里一直对自己充满了鄙夷。
    下午竟然觉得人间不值得，真是不应该。
    所以等潘小卓吃完这份晚饭洗漱完上床躺好了以后，心态已经又摆得非常平整了。他主动给石凯发去消息：凯哥你躺下了吗？需要陪你聊天吗？
    在潘小卓心里，这还是个想谈恋爱但是没谈成的失落男孩。
    石凯刚给小狗洗完澡，小狗甩了他一身水，冲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看见小卓的消息，回他：当然。
    丑花洗完澡毛蓬蓬的，还有点儿兴奋，不去睡觉，就一直挨着石凯的腿蹭来蹭去。
    “回你自己窝，我要睡觉了。”石凯轻踢踢他。
    小狗不走，吐着舌头绕着石凯的腿贴来贴去。石凯嫌它黏糊，躺下前伸手一捞把它捞床上来。小狗更高兴了，在石凯床上直打滚儿。他不是经常能上石凯的床，一般只有刚洗完澡才能上来。
    石凯录了段视频发给小卓。
    卓：它真高兴，哈哈哈。
    凯：你看它多烦人。
    石凯让丑花在床上扑腾了一会儿，把它抓下去放地上了，丑花又在他床边扒了会儿床，石凯和小卓说话也不搭理它，过会儿自己去喝点水，咬了几分钟尖叫鸡，之后回窝里睡觉了。
    明天又是疲惫的周一，石凯下周一堆工作要赶。
    凯：我不想睡觉，睡醒就周一了。
    卓：哈哈那你玩会儿游戏再睡，把周末再拉长一点。
    凯：我不想玩游戏。
    小卓很有耐心地问：那你想干什么？
    凯：我想谈恋爱。
    潘小卓回复他：那就去谈啊。
    凯：没人跟我谈。你跟我谈吗？
    潘小卓惊愕：啊？
    凯：咱俩谈吧。
    潘小卓慌慌张张忐忑地回复：凯哥你是不是又误会了？
    接下来好长时间，潘小卓那边就输入来输入去，一直输入也不见发消息过来。石凯估计这是又不知道想哪去了，说：逗你玩儿呢，别紧张。
    石凯的确就是逗他，没打算现在就跟他说什么，隔这么远用电话说感觉跟闹着玩儿似的。真谈恋爱也不能用手机开始，又不是网恋。
    潘小卓正愁不知道怎么说话，见石凯说逗他玩儿的放心多了，安慰石凯说：凯哥你别失落，你会遇上最好的！
    石凯让他真诚的祝福整无奈了，笑着发了条：倒也不是很失落。
    卓：嗯嗯。
    凯：不过卓，你帮我分析一下。
    卓：分析什么？
    凯：就假如有天我要真说想和你谈恋爱，要是你的话你愿意吗？
    潘小卓配合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茫然地回复：我当然不啊。
    石凯让这笃定的一句回复噎得差点儿咳嗽，问：为什么？
    潘小卓回答说：我从最开始不就说了……我没想和你谈恋爱……
    石凯沉默半天，又问：我这不假设的是我想和你谈吗？没说你想谈。
    潘小卓：那也不行啊……那不一回事儿吗？
    石凯一字一字敲上去：也就是说不管谁想谈的，这恋爱肯定不谈呗？
    潘小卓：啊。
    石凯问：为什么？
    潘小卓还仔细想了半天，之后哭笑不得地回答：因为这假设根本不成立啊，我们聊这也没用，你不管跟谁谈她情况和我都不一样。
    石凯说：行，睡吧。
    潘小卓：【嗯嗯.jpg】
    第16章
    潘小卓那一根筋的思路就半点没想过，为什么石凯之前一句超出朋友范围的话都不跟他说，现在时不时就来一句。他就只觉得石凯是想和别人谈恋爱但是失败了，因此整天琢磨恋爱的事儿。
    他主要也是不敢想。本本分分喜欢石凯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想过有一天要跟石凯在一起。
    石凯在电脑上看日历，问同事：“哥咱们哪天出差？”
    “下周五吧？”同事说起这事也头疼，“我最讨厌冬天出差。”
    “去几天啊？”石凯问。
    “还不得一周啊？每次去学习至少得一周，前天我在那边待半个月。”同事告诉石凯，“你得带衣服啊，别就穿一身去。”
    石凯说：“行我知道了，谢谢哥。”
    同事看他一眼，问：“有事儿啊？”
    石凯没回答，就只笑笑，说：“我想回趟家。”
    “回家有事儿？”同事帮他捋时间，“你要不这周回呢？下周咱们出差，回来还得分享学习经验。”
    石凯无奈地说：“这周不也开会吗？”
    同事想起来了，点头说：“对，这周也不行。”
    石凯转头跟潘小卓发消息：我想回家。
    潘小卓：怎么了？
    石凯：没怎么，就想回家。
    潘小卓：那你可以周五晚上回，周日走，就是有点折腾。
    石凯：这周开会，下周出差，下下周开会。
    潘小卓：这么忙！
    石凯：【6泪了.jpg】
    潘小卓：哈哈哈，你再等等吧，过年放假了再回。
    石凯想回家回不去，潘小卓这边学习也忙。石凯忙起来白天俩人没时间联系，就中午石凯能抽空跟他说两句话，然后就只能等到下班以后了。
    石凯出差上飞机之前给小卓发了个消息，说要飞了。
    小卓：嗯嗯，落地了告诉我一声。
    石凯果然一落地就马上开机，飞机还在慢悠悠地滑行就给小卓发了条消息过去，说自己到了。
    小卓：好，那你早点回去休息。
    石凯：得跟同事去吃饭，你晚上吃没呢？
    小卓：还没有，等一会儿去。
    石凯要是不出差这周应该就回家了。而现在远在几千里之外，只能每天依旧靠手机联系。偶尔会打电话，比如石凯一天学习结束晚上回房间以后，或是在外面散步随便走走的时候。
    潘小卓最近有个新的发现，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听石凯打电话的时候和别人说话。比如石凯和他通着电话，有人过来找，石凯会先和他说声“等会儿，卓”，然后去回答别人的话。有时他会跟别人说一会儿，这边也不会挂断，潘小卓在这边做自己的事，只是还戴着耳机。
    这样的时候会让潘小卓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形容不出的亲近。
    石凯和同事住一个房间，一般同事晚上不直接回来，去其他同事房间开黑。这天石凯正和潘小卓打电话，同事刷卡开了门。石凯听见声音  回头看了眼，同事探头进来：“干吗呢，凯凯？”
    石凯指指手机：“打个电话。”
    “还得打多长时间？”同事笑眯眯地问。
    石凯问：“啥事儿？”
    同事说：“开黑，嘿嘿。”
    石凯失笑：“不开，我要打电话。”
    “哎别打了！”同事过来拽他，“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搞对象了还是咋了？不差这一会儿。”
    “哎哎，没穿鞋！”石凯本来坐在床边，被同事给拽了起来，“我等会儿就去！哥！”
    “你赶紧的啊，缺个人呢。”同事催他说，“先别聊了。”
    同事说完就开门出去了，走前还又催他一次。石凯点头答应了，同事走了跟电话那头的小卓说：“听见了吧？流氓一样。”
    潘小卓已经在这边笑了半天，赶紧说：“听见了，你快去吧。”
    “我等会儿回来找你，”石凯绕着床找拖鞋，边穿别说，“我回来前别睡觉啊。”
    “好。”潘小卓先答应了，反应过来又问，“有事啊？”
    “没有，”石凯笑着说，“不每天都这样吗？”
    想想还真是，最近每天睡前都联系，但刚才石凯说这句话时太自然了，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潘小卓过了半天还在想。一直没开窍的潘小卓这会儿突然好像通了点电，觉出一点点亲密的意思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石凯就这么天天渗透，到现在才刚往木头块儿里渗进点水去。按石凯原本的打算，他俩这事儿得等他回家了当面才能说明白，这么隔着电话不管说什么，潘小卓说不定都能理解到十里开外。
    所以石凯就天天半真半假地逗着，让潘小卓有点缓冲。
    然而感情这事儿哪有那么多按计划来。
    石凯出差整两周，周五来的，隔一周的周四结束。他们坐周五的飞机回去，周六在公司做经验分享。出来学习一共二十多人，三个部门各讲各的，石凯就是他们部门派出的代表。
    到时候得用PPT，石凯这些天跟几位教授和分公司的讲师混了个脸熟，周三刷脸去把PPT都要来了。同事说以往都不给，最多让拍照或者录下来。
    “长得招人稀罕是好哈，”同事酸溜溜地说，“我头一年来的时候去要资料，让人给我拒了。”
    石凯笑眯眯地把U盘里的资料导进电脑里，该整理的整理，该删的删。
    干活的时候石凯抽空给潘小卓发了几条消息，潘小卓只回了两条。等石凯忙完都快天黑了，他给潘小卓打电话，那边没接，过了大概半小时石凯下楼准备去外面转转找地方吃饭，潘小卓给他回了过来。
    “喂？”石凯接了起来。
    “凯哥你找我了？”潘小卓问。
    “嗯，上课去了？”石凯问他。
    “没，”潘小卓答说，“我没听见你电话。”
    “吃饭没呢？”石凯问。
    潘小卓说：“吃过了。”
    石凯天天和他聊，对潘小卓的语气已经很熟悉了。潘小卓和他说话的时候通常都挺高兴的，在一种轻松的状态里，有时候是显而易见的开心。今天短短三个来回的你问我答，虽然潘小卓听起来像是和平常也没多不一样，可石凯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有点沉。
    “怎么了？”石凯声音放轻，问他，“今天不高兴啊？”
    潘小卓刚开始先是没吭声，过会儿挺意外地问：“……很明显吗？”
    “不明显，就是听着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石凯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和他说，“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每次在电话里和我说话都很高兴。”
    潘小卓“啊”了声，这他真不知道，对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街上没什么人，石凯路过一个学校的外墙，没再继续走，坐在外墙栏杆下面的理石台面上，两条腿随意地支着。学校已经放学了，小街上这时很安静，石凯坐下来静静地和潘小卓说话，问他：“今天怎么了？”
    以潘小卓的性格，这会儿他什么也不会说。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石凯的声音听起来太有诱惑性了，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的接触，让潘小卓咽下了那句“没怎么”，沉默了片刻他低声说：“是我妈回来了。”
    石凯一顿，轻声问：“你看见了？”
    “嗯，”潘小卓说，“我姑姑给我打电话，说有事要找我，让我回她家一下。”
    “你妈也在？”
    “对。”潘小卓一句句地回答，“我好多年没见过她，她走时候我挺小的。但我一看她就认出来了。”
    潘小卓说话还是老老实实的，他几乎不和别人说自己的事，聊自己简直让人社恐发作。但这会儿和石凯这样慢慢地说，却不让他觉得难受。
    “她一直没回来过？”石凯问。
    “没，她又成家了，没告诉别人她之前生过孩子。”潘小卓平静地说。
    石凯脱口而出：“那还过来看你一眼干什么？你没开门就走？”
    潘小卓被他的语气逗得想笑，说：“她说来看看我。我没反应过来，我坐下了，还跟她说话了。”
    “你就反应慢，”石凯气得不行，“你还跟她说话？你可没张嘴还叫声妈吧？”
    “那没有，”潘小卓真笑了，“我总共就说了两三句。”
    “你姑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石凯无语地说，“还真叫你去。”
    潘小卓说：“她给我姑姑买了好多东西。”
    “下次你姑叫你回去你先问问干什么。”石凯恨铁不成钢地说，“还坐下说话，那么老实呢？”
    潘小卓今天确实心情不好，他平时几乎从来不会想起他妈妈，这个人在他生命里已经没什么痕迹了。
    从他爸去世，到他妈走了，到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再到最后奶奶也走了，潘小卓从来没自己觉得可怜过，他最多会在很少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孤独。
    然而今天潘小卓乍一看见他妈妈还是心里猛一哆嗦，并且一眼就认出来了。在那一刻潘小卓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或者说不是他可怜，是这种血缘联系和母子天性可怜。每个像他这样长大的小孩儿都可怜。
    潘小卓也没回宿舍，他在操场的主席台上面找了个椅子坐下。入了冬的操场没有人，何况马上就天黑了。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主席台上，窝在那里打电话。
    不知道是出于哪种情绪，他这时很想和石凯说话。
    “凯哥。”潘小卓轻轻地叫了声。
    “嗯？”石凯应了一声。
    “我奶奶有点儿迷信。”潘小卓看着下面的操场，慢慢地和石凯说，“这些年里她总挂在嘴上说，说我命不好，没福气。她好像还找人给我看过八字，说我就是命里带的。”
    “什么年代了。”石凯皱着眉说。
    “我的确也没什么好事，我自己也觉得命不好，感觉我活得就比别的同学都辛苦。”潘小卓笑笑说。
    石凯没出声，听着他说。
    “因为我不会说话，也不跟别人玩儿，初中老有人欺负我，我觉得生活很没意思，每一天都太难了。”这个时间在外面坐着实在是冷，潘小卓冻得吸了吸鼻子，笑了下，“直到高中以后才觉得变好了。”
    石凯问：“高中怎么变好了？”
    潘小卓只笑笑，没答这话。
    “我平时从来不想这些，今天看见我妈就一直在想这些。”潘小卓说。
    石凯不愿意让他继续想这些，于是只说：“问你呢，高中为什么变好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潘小卓心里明明白白，但他不能说，他就只笑，想含糊过去。
    潘小卓今天情绪不高，石凯听他说完那些也觉得心里发堵。
    “因为我啊？”石凯直接问。
    潘小卓见他问得这么直接，反正石凯本来也知道，所以也答得很利索：“对。”
    “我干什么了就让你这么当回事？”石凯问他。
    潘小卓今天跟喝了酒一样，没怎么犹豫就说：“那可太多了。”
    其实少年的喜欢哪那么多来由，但潘小卓的有。每件事都像个脚印似的在潘小卓心里越踩越实。
    他挑着几件石凯可能会记得的事说了。
    “就那段时间，我突然觉得生活很好，跟以往都不一样。觉得我也能变成一个很好的人，更阳光一点儿，更开朗一点儿……”潘小卓笑着说，“就像你一样。”
    石凯在电话那边听半天了，反常地很安静，没和潘小卓说话逗他，只静静地听，时不时出个声。
    潘小卓当宝似的回忆的那些事，对石凯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就因为那些让潘小卓在心里记了那么多年。
    “你就那么喜欢我？”石凯问。
    都聊到这儿了，潘小卓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只说：“对。”
    石凯继续问了句：“有多喜欢？”
    “我想想……”潘小卓先是说，想了会儿笑笑，开口回答，“我以前听室友总在玩游戏，给游戏人物买装备买武器，好像还买衣服买房子什么的……我有一次做梦，梦见你是一个游戏人物，我又不会玩那个游戏，就急醒了。醒了我就想，如果真的是在玩一个游戏，我就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买过来，最好的，最贵的，差一点儿都不行。”
    潘小卓说到这儿停顿了下，又笑了下说：“但我没有那么多钱。”
    这是自从去年冬天潘小卓坦诚地聊过他喜欢石凯之后，头一次大大方方地再说这事。他总是不太敢提，怕越界，怕让石凯有负担。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相信石凯不会反感，也可能是情绪波动之后想要输出一点。
    他输出得坦荡又诚恳，那一句句实诚的话，今天换成谁在这儿听都得溺死。
    “我这段时间一直有话想跟你说，又怕你不信，电话里说也显得不正式。”石凯安静了好半天，开口说，“所以我上周想回家。出差没能回去，后面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回去。”
    潘小卓说刚才那话时的笑还没收起来，这会儿还笑笑地回应：“嗯？”
    “但我今天就特别想说，现在就得说。”石凯说。
    “你说呗……”潘小卓愣愣地说。
    “我认真的，没逗你。”石凯的语气特别认真，跟平时开玩笑的语气不一样。接着潘小卓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句——
    “跟我在一起吧，卓？给我当小男友 。”
    第17章
    石凯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潘小卓能给出的回应就只有脱口而出的一声：“啊？”
    潘小卓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石凯在开玩笑，可他的语气又很认真，而且石凯也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为、为什么啊？”潘小卓是真的不明白，结结巴巴地问石凯。
    石凯说得倒很大方，回答说：“喜欢你。”
    “不可能，”潘小卓说得甚至有点笃定，微微皱着眉，“你喜欢我干什么……”
    “那你喜欢我干什么？”石凯反问。
    “那不一样，”潘小卓觉得这不能比，“这完全不一样的。”
    石凯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要完。
    “你是不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潘小卓甚至还有点想笑，就觉得这事很莫名，“你不用这样，凯哥。”
    “我就怕你这么想。”石凯无奈地说，“你就按我话来了。”
    潘小卓转不过来这根筋，到现在他都对石凯这句话没有什么代入感，所以石凯那句话潘小卓最大的感受就是“为什么”，疑惑之下都没觉得紧张。
    “我吧，要说谈的话，我也谈过恋爱。初中那不算了，大学我也谈过。但你要说恋爱经验，我确实不多。我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开始的。”石凯另一只手揣在外套兜里，坐在那儿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你要说我从最开始就特别喜欢你，跟你喜欢我似的，那肯定不是。”石凯笑了下说，“我说我是直男也不是骗你的，我真是。”
    潘小卓还处在茫然的状态里，听石凯说话。
    “有可能是咱俩天天这么聊，聊得我有点离不开。也有可能是和你说话太舒服了，你就让我觉得你一直在那儿，一直在看着我。不是眼睛在看，你能明白我意思吗？我觉得自己一直被托着。
    “而且我也忘不了你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在我还是个直男的时候，”石凯说到这儿笑了笑，接着说，“就我过年问你之前，我每次想起你那眼神都觉得心里奇奇怪怪的，就特别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看我。有段时间我几乎天天能想起来。”
    潘小卓这会儿开始听进去了，表情也渐渐从疑惑变成了惊讶。
    石凯说的是事实，他和潘小卓的开始都源于潘小卓当时的眼神。石凯不是没被人喜欢过，也不是没被表白过，但以往的任何一次表白石凯都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大概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也想好了怎么把话说回去。
    但潘小卓那次是在石凯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石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防线，潘小卓沉静包容的眼神直接撞进石凯眼睛里。
    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时候，哪怕潘小卓还没开口什么也没说，被看着的人也强烈地感知到自己正在被爱着。
    “你给我的感受很不一样。”石凯说，“我在任何人那儿都没有过。你让我觉得放松，这种放松又跟和季楠迟哥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不一样。我觉得生活变得很……很轻盈。”
    潘小卓都听呆了。
    石凯说的每句话他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但石凯是真诚的。
    “今天这些话我确实不应该现在说，我本来想当面和你说，可能你看着我才能真的相信我不是说着玩儿的。”
    石凯停顿了会儿，话音一转：“但你今天说的这事儿我听着真生气，你还坐下跟她说话，你窝不窝囊？”
    “这么窝囊又可怜个人，说因为我觉得生活变好了，没那么难了。”石凯说，“我又觉得我今天必须得说点儿什么。”
    “凯哥……”潘小卓声音很小，已经彻底蒙了。
    “哎。”石凯应了声。
    潘小卓微微有点皱着眉，低声说：“你不应该喜欢我。”
    石凯都气笑了：“那我应该干什么？找个女朋友？我喜欢你犯法啊？”
    潘小卓不吭声。
    石凯又问：“给我当小男友不？”
    潘小卓也不答，只半天又叫了声“凯哥”。
    石凯叹了口气，说：“行吧。”
    也不怪潘小卓蒙，换谁也反应不过来。没敢想过的东西突然被放到了眼前，别说摸一下了，就连看一眼都不敢。
    “那你再好好想想？”石凯说话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也是我说着急了。”
    石凯告诉他：“你就顺着自己的心，也不用一直想，到我回家找你之前你能想明白就行。想不明白也行。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跟我说，没事儿。”
    潘小卓之前说了很多话，这会儿一句都说不出来了。现在的石凯非常温柔，潘小卓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攥着，在本应该很激动兴奋的时刻，他却觉得有些难过。
    石凯冲动之下的表白没个结果，在外面冻了一个多小时，最终石凯饭也没吃，又回来了。
    同住的同事已经回来了，问石凯吃什么了。
    石凯说忘了。
    同事都乐了：“忘了？那你干吗去了啊！”
    石凯也笑了：“我打了个电话。”
    “打到现在？”同事往外头看了眼，“天都黑了。”
    “没事儿，反正我也不怎么饿。”
    石凯脱了外套，简单收拾了下，坐下之后给潘小卓发了条消息，问他回宿舍没。
    潘小卓回复说已经回去了。
    石凯和他说：不着急想，晚上好好睡觉。
    潘小卓：好的。
    石凯又笑着发了一条：但你要提前想好了也告诉我。
    潘小卓：好。
    因为这事接下来的两天石凯都没主动找潘小卓，怕干扰他。哪怕石凯知道潘小卓那么喜欢他，但潘小卓也不止一次地表达过没想和他在一起。喜欢和在一起是两回事儿。
    潘小卓也一如既往地没联系石凯。
    石凯把回去开会要用的资料都准备齐整了，时不时拿手机看一眼，消息也没有，电话也没有。
    同事还开他玩笑：“这两天怎么不打电话了？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儿。”石凯笑着说。
    “那咋没人找你了啊？”同事用下巴指指他手机，“之前不总打电话吗？”
    “忙呗。”石凯装模作样在那儿倒腾资料，“社畜哪有那么多时间打电话。”
    “你就装。”同事笑话他，“晚上出去打那么长时间电话，别是人跟你吵架了吧？”
    “快别说了哥，”石凯把他往旁边推推，“我忙呢。”
    潘小卓没找他的这两天里，石凯看着挺淡定，其实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要凉。主要是小卓的脑回路和他总对不上，怕隔着电话说完潘小卓自己琢磨琢磨还是想岔了。
    小卓其实是个很犟的人，就像他能一直悄悄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就能看出来。他认定的事不好改，万一他认定了石凯不该喜欢他，就应该找个女朋友好好生活，那石凯也很难把他想法掰过来。
    然而潘小卓在石凯飞机起飞前还是给他发了消息。
    卓：凯哥你是今天的飞机吗？
    石凯本来打字说“是，快登机了”，又删了，换成了一条语音，带着一点点笑说：“我到机场了。”
    卓：好的，落地告诉我一声。
    石凯：收到。
    潘小卓过几分钟又发来一条：凯哥我想好了。
    石凯：答案呢？
    石凯：我有点紧张。
    然而潘小卓再就没回复，石凯一直等到飞机起飞，他不得不开了飞行模式。
    回去的飞机上，同事都在看手机里下好的电影，石凯戴着眼罩睡觉。一路上也没怎么睡着，他有点伸不开腿，这么坐着很累。
    而且石凯压根儿也睡不着。
    潘小卓说他想好了，但是没有下文。他要想答应的话没那么难开口，只有拒绝的话才犹犹豫豫不好说。
    以潘小卓那性格，每句话都得斟酌再三才能说，拒绝一句得解释一大堆。
    这事儿九成是凉了。
    飞机一落地，石凯关了飞行模式，等了半天，其他消息都来了，潘小卓依然是什么都没发来。
    石凯发给他：落地了。
    潘小卓竟然回得还挺快：好的。
    石凯都笑了，这条回复上面的不回复？
    也难为他了，这两天不知道得怎么纠结。石凯没再追问他，等他自己说。
    几个同事说要吃个饭再回家，石凯没什么心情，说要去接小狗，先回家了。
    但石凯也先没去接小狗，他得先回家收拾收拾，不然小狗一接回来得兴奋半天，那就收拾不了东西了，拿出什么都得乱七八糟的。
    回来先洗了澡，然后把两身衣服放洗衣机里洗了，外套和鞋装好等着明天送洗衣店。又去门口取了趟快递，回来该收的收好，之后还擦了地板。
    其实就是在打发时间。虽然知道哪怕小卓真拒绝他了，等他过年回家了这事儿也还有得聊，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失落。
    道阻且长啊。
    潘小卓电话打过来时候石凯刚准备出门去接小狗。
    见是潘小卓打来的，石凯还挺意外，因为潘小卓多数时候都是发消息。
    “喂？”石凯接了起来。
    “凯哥，”潘小卓语气不太确定地问，“你在哪儿啊？”
    “在家，怎么了？”石凯问。
    潘小卓那边听起来静静的，问他：“那天你说想和我在一起……”
    “啊，”石凯笑问，“要拒绝我吗？”
    潘小卓听起来有点儿紧张，轻声问：“你还想不想了？那天说的还算数吗？”
    “算啊。”石凯答得很坚定，“说了我认真的。”
    “那你……”潘小卓清清嗓子，问，“你方便出来吗？咱俩见个面行吗？”
    “行。”石凯不管潘小卓想说什么先一口答应了，在脑子里迅速过了遍时间，说，“明晚行吗？最迟后天下午，你在学校等我。”
    “不是……你出来就行。”潘小卓说，“我在北京了。”
    石凯在七分钟之后，就见到了潘小卓。
    潘小卓背着书包，一个人从街口走过来，一边用导航看定位，一边在周围找标志物。
    石凯是跑出来的，跑得都有点喘。潘小卓一抬头看见了他，先是愣了下，然后一下子笑了。
    上次他们夏天见面，潘小卓也是一看见石凯就笑了。
    石凯挂了电话到现在都觉得没有真实感，直到这会儿潘小卓站在他眼前冲他笑，石凯都仍然觉得不真实。
    石凯跑急了，说话时带着呼吸的气音，问他：“你怎么过来的？”
    “我坐高铁来的。”潘小卓摘下一边肩膀上的书包带，拉开书包的拉链。
    潘小卓低头在书包里小心地往外拿东西，哗啦哗啦的。
    潘小卓自己摆弄了半天，石凯一直看着他，然后看到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束小小的花。
    “我没骗人，我每一次说的没想和你谈恋爱，都没骗你，我真的没想过。”潘小卓眼见着有些紧张，说话气息也不稳了，“你说喜欢我，想我和你谈恋爱，我吓死了。你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过更好的生活。”
    潘小卓还在捋花的包装纸，要把它们弄得平平整整的。也可能是借此在缓解自己的局促。
    “可你把这么大一份我不敢要的礼物摆在我面前，我还是想要。”潘小卓看着石凯的眼睛说，“我会更努力，我也能做更好的人……我想试试。”
    石凯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深深地看着他。
    潘小卓终于把包装纸都抻平整，花瓣也整理好。
    九朵玫瑰花，此外什么配花都没有，用黑色的包装纸扎成简简单单的一小束。浓烈，直接，又干净。
    “给你。”潘小卓把那束小花递到石凯手上，石凯碰到他手冰凉冰凉。
    “你说不想在电话里开始，那咱们从这儿开始……”潘小卓看着石凯，轻轻地笑了下，很紧张但是尽量平和地说，“我和你在一起，给你当小男友。我能对你好。”
    第18章
    石凯拿着被潘小卓塞进手里的花，那么小小一束，却扎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底部都包好了，没露着乱七八糟的花枝。
    就像潘小卓对待任何事情那种一本正经又很细腻的认真。
    潘小卓说完话，他的紧张都藏不住了，胸腔起起伏伏，隔着外套都能看出他呼吸很快。他不错眼地看着石凯，像是想看清他的情绪。
    石凯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盯着潘小卓看了几秒，突然把花换了只手拿，然后牵起了潘小卓。
    在被石凯牵着手的那一瞬间，潘小卓觉得自己心都跟着狠狠一颤。心里有一块儿像是突然空了，又在下一刻被汹涌地填满。
    潘小卓跟着石凯的脚步快步往回走，石凯一手拿花，一手牵着他。潘小卓被握着的那只手变得酥麻麻的，和石凯热热的掌心贴着，潘小卓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还在一场青春的梦里。
    石凯一路把潘小卓牵回了家，在电梯里也没放开。直到他们走到门口，石凯才松了牵着的手去开门。
    门开了，潘小卓主动走了进去，石凯在他身后关了门。
    “我想抱一下。”石凯在门关的一刻说，“我憋半天了。”
    潘小卓愣了下，然后马上把书包摘了，先放在地上，接着抬眼看石凯。
    石凯二话没说，胳膊一抬，把潘小卓满满当当抱得很紧。
    刚才石凯一直被一股情绪激着卷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自诩是个反应快会说话的人，可面对潘小卓的时候却时常被潘小卓几句话说得不知道怎么回应。潘小卓双手捧着赤诚的心意来到北京，跟石凯说，“我能对你好”。
    石凯从来没像此刻一样，觉得心都被人捏着。又像在冰雪地被扔进热水里，热涨、滚烫。
    潘小卓也抬起手抱他，石凯一只手上还拿着花，潘小卓努力想让自己呼吸平稳一点儿，却还是急匆匆乱七八糟的。
    “你真会说，”石凯没拿花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潘小卓后脖颈儿，下巴贴着他的耳朵，长呼了口气说，“我心都麻了。”
    潘小卓也麻，现在石凯这么抱着他说话，潘小卓用力回想，发现连做梦都没敢这么做过。
    潘小卓没跟人抱过，也不知道抱着的时候应该干点什么，只能顺着本能手在石凯后背上慢慢滑动，轻轻摩挲。外套布料摸起来有点滑，动作时会有声音，潘小卓就又不动了。
    “你自己说的能对我好，你说话算数啊。”石凯闭了闭眼睛，用力搓了搓潘小卓后脑勺，“蛊死我了。”
    “我算数。”潘小卓保证道，“我肯定对你好。”
    石凯抱了半天，俩人外套都没脱，抱得潘小卓快出汗了石凯才放开。
    一放开俩人都觉得心一空，石凯于是放个花的工夫，回来又抱了下。
    “我没怎么正经谈过恋爱，理解一下。”石凯笑着说。
    潘小卓说“嗯嗯”：“我也没谈过，我该做什么你就跟我说……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也告诉我。”
    石凯现在受不了潘小卓这么认真地说话，麻。
    “你还能有做得不好的吗？”石凯笑着说，“你就是个恋爱天才。”
    “……啊？”潘小卓眨眨眼睛，轻声开口。
    石凯说：“今天就算不是我，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从你这儿逃不了。”
    潘小卓没觉得自己干什么了，就只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
    一对刚确认关系的小情侣，那整个空间恨不得连空气都变黏糊了。石凯把他和潘小卓的外套都挂上了，潘小卓蹲在狗窝前，看丑花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具。石凯刚才收拾房间的时候把它那些玩具都扔它窝里了。
    “是不是得去接小狗啊？”潘小卓回头问。
    “不要。”石凯开口直接拒绝了，“它很吵。”
    潘小卓笑起来：“那你回来了你总得去接它啊。”
    “先让它在那儿玩吧，那有朋友。”石凯说。
    石凯拿了件T恤和一条运动裤让潘小卓换上。潘小卓今天又是车站又是高铁又是出租车，他穿着这身从进了房间都没敢坐下，石凯让他坐沙发椅上潘小卓都直摇头。
    “好的。”潘小卓接过来，“谢谢凯哥。”
    “这么客气啊。”石凯挑挑眉，“跟谁客气呢？”
    潘小卓笑了声，说：“这不是你教的吗？要谢谢凯哥。”
    “以后不用谢了，给你免了。”石凯搓搓他头发，揪揪耳朵，说，“换吧，我去收拾衣服。”
    石凯转身去洗手间了，洗衣机里面衣服洗完半天了还没拿，石凯在洗手间里待了好几分钟，衣服都一件件挂好了只等着晾了，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去。
    潘小卓已经换完了，自己的衣服叠好放在一边。
    石凯把衣服晾在阳台的晾衣架上，过来跟潘小卓说：“衣服我给你洗了？”
    “别，”潘小卓拦了下，“我没带别的衣服了。”
    “穿我的啊。”石凯理所当然地说，随后把潘小卓那摞衣服拿了起来。
    按理说应该就一件T恤一条裤子，但潘小卓换下来的是三件。石凯问：“这什么？”
    潘小卓看了眼，说：“秋裤。”
    石凯一下子乐了：“那这个别洗了，我没有，洗完你没穿的了。”
    潘小卓先说“好的”，随后诧然地问：“你不穿秋裤？”
    “我真不穿。”石凯笑着说，“我好像上了高中以后就没再穿过了。”
    潘小卓的震惊都写在脸上：“那你不冷吗？”
    “好像习惯了也还行，”石凯说，“特别冷那几天我有两条加绒的卫裤。”
    “那不行吧……”潘小卓不能理解，担忧地说，“腿不疼吗？”
    石凯笑不行了，在他脸上掐了两下，转身去把衣服放洗衣机了。
    潘小卓从小就是那种到了秋天穿秋裤，到了冬天穿绒裤的老实孩子。他平时也不和人聊天，陶淮南跟他是同一种人，而且他俩可能也没聊过这个，所以在潘小卓的认知里还是头一次知道竟然有人一冬天只穿单裤。
    他还特意回想了下室友，他没注意过他们穿不穿，印象里好像也穿。
    潘小卓觉得石凯不穿秋裤很奇怪，石凯觉得潘小卓老老实实穿秋裤太好玩儿了。
    石凯嘴上说不接小狗，结果晚上吃完饭还是和小卓一起去接小狗了。
    吃饭的地方离宠物店不远，俩人走着过去。潘小卓问：“你冷吗，凯哥？”
    石凯穿着厚外套，说：“不冷，怎么了？你冷了？”
    潘小卓又问：“腿呢？腿不冷吗？”
    石凯就又笑了，说：“你不说我没注意，你一问还真挺冷。”
    “这还没到真冷的时候，到时候能受得了吗？”潘小卓想想就很担忧。
    石凯，一个刚谈上恋爱的青年，这会儿小卓说什么他都无条件认可。石凯在笑了半天之后说：“行，以后我穿上。”
    丑花这次跟石凯分开的时间可有点长了，石凯知道去接它的时候它会很疯，但是没想到能这么疯。
    从石凯还没进门它就开始叫，叫声里带着振奋的喜悦和一点儿显而易见的委屈。
    石凯和小卓说：“做好心理准备，这是一只又丑又闹腾的小狗。”
    潘小卓已经很期待了。
    丑花被从笼子里一放出来，就横冲直撞地边叫边朝石凯扑过来，绕着石凯一直跳，整只狗已经不受控制了。
    石凯蹲下，它就两只前爪扒着石凯胳膊不停划拉，石凯一抬手它就追着咬。
    “它太想你了。”宠物店老板站在旁边，“还是个宝宝呢。”
    “别人家小狗也都这样吗？都这么没深沉？”石凯问。
    “基本上是。”小姐姐笑着说，“小狗就是黏人一些。”
    石凯两只手提溜着丑花站起来，让它面向站在旁边的潘小卓，跟小卓说：“快看看小丑狗，这还是我让人给刚洗的澡，现在就是它颜值最高的时候。”
    潘小卓笑着摸它，丑花回头去找石凯，哼哼着叫。
    回去的路上小狗是潘小卓牵着的，石凯只牵潘小卓。后来感觉到手凉了石凯就牵着揣兜里。
    潘小卓又是个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人，尤其和熟悉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完全不介意和石凯在外面牵手，对他来说有没有人看根本不重要。只要没有人过来跟他说话就行。
    回了家小狗满屋子撒欢儿着跑，边跑边嗷嗷叫，还进窝里把玩具叼出来。石凯跟小卓说：“我新擦的地，他马上就得给我跑一地毛。”
    小卓追的“男孩和狗”现在追到面前来了。
    潘小卓蹲下摸小狗，它很配合地让小卓摸了会儿，才又兴奋地跑走了。
    小情侣在一起的时间全算上也才半天，可相处间却没多拘谨。只是有时突然有身体接触时，小卓会觉得麻酥酥的，心也跟着像被电了一下。
    比如在他刷牙的时候，石凯进来给他找毛巾，从小卓身后过去，突然在小卓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就走过去了。
    小卓刷牙动作一停，过了两三秒才接着刷。
    石凯拿完毛巾给小卓放旁边，要出去之前小卓一直从镜子里看着他。
    石凯失笑：“盯着我干什么，怕我亲你啊？”
    小卓一嘴泡沫，不能说话。
    “热水给你调好了，直接开就行，洗完澡不用收拾，衣服也给你放这儿了。”石凯从他身后过去，出去前还把门给他带上。
    小卓洗完澡，穿上石凯给他找的睡衣，浴室里潮乎乎的，温度也高。潘小卓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他真跟石凯在一起了。
    “卓？”石凯在门口叫他。
    潘小卓出声：“哎。”
    “还不出来？”石凯说，“你不用收拾，等会儿我还得洗。”
    “来了。”潘小卓深吸了口气，开了门。
    石凯看他洗得热乎乎的，说：“去躺着吧，别冻着你。”
    潘小卓点点头，没说话。
    “用我再找条被子不？”石凯问。
    潘小卓马上说：“……不用吧！”
    石凯笑了：“那行，那你先去。”
    潘小卓刚才洗澡的时候默默想了不少事儿。
    他是个很讲规矩的人，做事一板一眼的。
    比如表白要送花，比如谈恋爱要拥抱，要亲吻。
    刚才石凯在他脸上快速亲的那一下，之后潘小卓一直盯着他看，就是准备如果石凯再有亲他的意思，他就马上漱口亲回来。
    潘小卓想，他还没亲过石凯呢。
    到床上了再亲显得他不正经，所以潘小卓这会儿堵着洗手间门不让石凯进去，看着石凯问：“我们在谈恋爱……对吧凯哥？”
    石凯：“不然呢？”
    潘小卓问：“那我亲一下，行吗？”
    石凯无声地笑了下，闭着嘴用嗓子哼出了个一声调的“嗯——”，带着点儿痞兮兮的意思。
    潘小卓利索地抬头在石凯嘴上贴了贴，特意多贴了会儿，好几秒。
    “完事儿了？”石凯在潘小卓离开后问他。
    潘小卓说“啊”。
    “那我也亲一下，行吗？”石凯垂眼看他，问。
    潘小卓说：“行。”
    两个二十多的男生谈恋爱，亲个嘴不用亲得那么纯情。
    而且情绪已经到这儿了，也克制不了。
    潘小卓自己亲就知道贴个嘴唇，可当石凯不只是贴嘴唇那么亲他，潘小卓也表现得出人意料。他主动摘了眼镜，头一次亲吻，紧张是有的，却毫不扭捏。
    石凯停下来的时候，潘小卓两只手搭着石凯的侧腰，有只手上还拿着眼镜。
    他摘了眼镜看不清东西，好在石凯离他很近。他看得很认真，看着眼前石凯的轮廓，眼神因为看不清东西显得迷离，又因为石凯就在他眼前，而深情眷恋。
    潘小卓睫毛颤颤悠悠，一会儿看石凯的眼睛，一会儿看石凯的鼻子，再看他的嘴唇，之后回看他的眼睛。在他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只有石凯是清晰的。
    石凯被这眼神看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这是他一直惦记着的眼神，此刻石凯觉得一整颗心都被兜住，柔软地晃啊晃。
    “你……”石凯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又用拇指碰碰的睫他毛，突然轻轻地笑了声，说，“原来你这么好看啊。”
    第19章
    潘小卓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里最没有存在感那种男生，个子不高，戴着眼镜，每天穿着校服。所以他在别人的印象里就是普通男孩儿，不丑，也说不上帅。加上潘小卓那会儿很少和人说话，也不和别人对视，见人就躲。所以大家对他基本上没什么印象。
    大学之后小卓又长了点个儿，也不再穿着校服，人比从前开朗了些，看着好像也更舒展一些。
    这会儿潘小卓刚洗过澡，穿着石凯的睡衣，眼神蒙眬眷恋，嘴唇晶亮亮的，整个人都有种软乎温柔的感觉。
    石凯突然发现小卓其实很好看。
    摘了眼镜之后眼睛变得更直观，有道不算宽的双眼皮，眼睛向上看的时候，双眼皮的纹路会和眼尾平行画出一小截，又缓缓阔开。鼻梁上一点小小的凸起，平时被眼镜压着完全看不到。嘴唇不薄不厚，下颌一道干净的弧线下去，下面是细瘦的脖子。
    有种清清透透的简单帅气，是好好穿衣服拍了照片发网上会被叫老公也会被叫老婆的小帅哥。
    从来没人夸过小卓好看，经常夸他的他那唯一的朋友，是个对别人从不吝啬夸奖和赞美的人，可他是个盲人，他也看不见啊。
    所以这会儿潘小卓被石凯夸好看，先是笑了下，接着看着石凯的脸说：“你才好看，你很帅。”
    “等我回去带你去换个眼镜，现在的太挡脸了。”石凯说，“这么好看还不多给人看看。”
    潘小卓觉得石凯在逗他玩儿，于是只笑。
    石凯又亲了亲他，才让他先去躺着。潘小卓完成了恋爱首日任务，满足地过去躺着，钻进石凯被子里，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得快飘起来了。
    丑花之前闹腾得太欢早早睡着了，石凯怕它醒了要吵，动作都放得很轻。然而等他洗完澡丑花还是醒了，颠颠地跑去洗手间门口蹲着，石凯一出来它又开始脚前脚后地跟着。
    “醒了啊？”石凯看着小疯狗，从地板上把它尖叫鸡捡起来随手放柜子上，小狗还想扑，石凯说，“不给，你别晚上又咬它，跟有病似的。”
    潘小卓躺下了没戴眼镜，看不清石凯，就只侧躺着看他的轮廓。石凯明天要上班，先把电脑收了，又拿了充电器过来，把小卓手机充上电。
    石凯弯着腰在那儿插充电器，小卓一直看他，石凯于是看他一眼，笑了下，连上手机之后顺手摸了摸潘小卓的头发和脸，又站直了转身去找备用充电器了。
    “我带充电器了，凯哥。”潘小卓才想起来。
    “不用，”石凯不经意地说，“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带，我这儿都有。”
    “以后”是一个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心动的词。
    潘小卓下巴埋在被子里，说了声“啊”。
    石凯把一直跟着他转的小狗抓起来随手扔床上，小卓驾轻就熟地打了个滚儿，然后过来潘小卓这儿，鼻子边嗅边顶小卓的脸。
    小卓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喜欢地摸它。
    石凯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找出来搭椅子上，又去拉窗帘。他来来回回收拾的时候小卓和丑花在床上玩儿，无论是平时没有小狗玩儿的小卓，还是平时没人陪玩儿的丑花，全都很高兴。
    “你俩玩就玩儿，”石凯使了个动静，“别往一起亲啊。”
    潘小卓笑着说：“它要舔我。”
    “让它滚。”石凯说，“我们本来香香的。”
    潘小卓扒拉丑花头顶长长的毛，露出它圆溜溜的眼睛。
    石凯突然想起来，笑了声：“小丑狗还挺会看人办事儿，这又拱又舔的，上回我遛它碰着我同事了，人摸它一下它嗷嗷的，可不是这副舔狗样儿。”
    潘小卓笑得不行，石凯过来把小狗抓着扔地上，说：“睡你的觉去吧，没你地儿了。”
    热恋第一天，小情侣晚上就能抱着睡觉了。这进度属于相当快了，主要原因在于异地，见面不能各回各家，那就只能睡在一块儿。
    潘小卓从来没和别人一起过过夜，除了爸妈和奶奶意外，这是潘小卓第一次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
    石凯比他强点儿，总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儿，以及出差酒店留错房间跟同事睡大床房也不是没有过。
    潘小卓却不觉得紧张，就是激动，以及心里刺乎乎又软绵绵的。
    石凯关灯躺下，潘小卓往里挪了挪，石凯掀开被子躺下，问：“抱着？”
    潘小卓就直接胳膊一环抱着他。小卓被窝里躺了半天，浑身都热乎乎的，石凯能感觉到小卓一起一伏的呼吸。
    石凯亲亲他嘴唇，又亲亲下颌亲亲耳朵。潘小卓也回应着亲他。
    石凯不敢再亲了，只把小卓搂着，小卓就也不动了，安静地抱他。
    丑花自己在地板上玩儿，发出扑扑腾腾的动静。石凯被小卓抱着，长长地舒了口气，此刻唯一的感受就是，幸福不知道怎么说，没谈过恋爱的说了你也不懂。
    潘小卓一晚上醒了好几次，他毕竟没和人一起睡过，而且心里大起大伏，晚上睡不踏实。然而每次醒了都一瞬间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就会再好好抱抱石凯。
    石凯就睡得相当熟，有两次小卓抱他，他虽然没醒但是也收紧了下胳膊。
    早上石凯被闹钟叫醒，第一时间关了，一回头看见小卓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你接着睡。”石凯翻身过来亲亲他，小卓没彻底清醒，抬手摸摸石凯的脸。
    石凯洗漱的声音尽量放轻，走前把狗喂了，出门前过来看看小卓。小卓掀开被子下来，站在床边抱了抱石凯，拍拍他后背。
    “我一完事儿就回来，但我不确定得几点，有可能得到晚上。”石凯和他说，“你要是没意思了就出门转转，钥匙给你放桌上了。早餐我让放门口了，你起来了去拿。”
    “好的。”潘小卓说，“你不用着急回来，我不出去，就在家等你。”
    石凯“嗯”了声，使劲儿搓搓小卓，才放开他，把他塞回床上。
    不知道别人谈恋爱都什么样儿，石凯肯定是被蛊得不行了，出了门一直到公司了都觉得心里跟瓶开了盖儿的可乐一样，一直冒小气泡。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之前同住的同事打着哈欠问他：“看着这么精神呢？”
    “还行吧？”石凯嘚瑟地说，“谈恋爱了。”
    “靠，我就说吧，”同事笑话他，“我就说你天天这电话打得不正经。”
    “没不正经，”石凯笑眯眯的，“正经恋爱。”
    “起开，别在我这儿秀，哥哥连个对象儿都没有。”同事酸溜溜地说，“哥都快三十了。”
    “好的都在后头，别着急，哥。”石凯还假模假式安慰人家。
    “呸，那你咋不等后头的呢？”同事说他。
    石凯笑着摇头：“我不等，我有。”
    同事简直想踢他，烦死了。
    石凯作为颜值担当，被组里推出去做这次学习的经验分享，说了一上午话。公司那么多人看着他，巨大的阶梯会议室里连着领导到员工都看着他，石凯一点儿不怯，把该讲的都讲得明明白白，神采飞扬。
    下午是别的组，没石凯什么事儿了但他也不能走，中午给潘小卓发消息让他好好吃饭。
    潘小卓回复了个小熊抱着爱心牌牌的表情包。
    潘小卓在家也没闲着，把地又擦了，又找了抹布把桌面窗台柜子鞋架都擦了擦。小狗可是很高兴，有人全天都在家陪它。
    石凯晚上七点才从公司出来，好在一天全结束了，明天不用再加班。
    潘小卓提前穿好衣服等他，石凯快到家了小卓就提前下楼，两人一块儿去吃饭。
    潘小卓在这方面也有他自己的规矩，比如吃饭必须一人买单一次，石凯非连着买单是不行的。
    石凯看出他坚持，也不跟他再争，收起手机，让小卓扫码。
    小卓买完单后有种显而易见的满足，被石凯搭着肩膀，笑笑地和他说话。
    潘小卓就像一个好学生，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地学习怎么谈恋爱，并且表现得十分优秀。
    他把石凯心里所有关于恋爱的火苗都点燃了。二十多岁的男生本来就是谈恋爱上头的年纪，再搭上这么一个小卓。
    就像之前隔着手机，潘小卓能好好回应石凯的每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想说话他都好好接着一样，谈恋爱之后的小卓就更难形容了。
    石凯每一次抱他，他都抬着手好好抱回来，再比如石凯每一次亲他，潘小卓会闭着眼睛亲得更认真。石凯的所有动作和语言在他那儿都有回应，都被妥帖地安放好了。在他那里没有什么是敷衍的，每个行为都带着板板正正的认真。
    每当他看着石凯的时候，都用着石凯心里的那种眼神，他现在可以不再藏了。他的眼睛里总有爱意。
    潘小卓往后推了这两天的事来的北京，他周日晚上必须得回去了。
    石凯和他一起去高铁站，说：“周五晚上我就回去找你。”
    “好的。”潘小卓没说不用，也没说太折腾了不然你周六再回来，只点头说，“要是加班就再下周回来，不差一周。”
    “我差。”石凯说，“我热恋期。”
    潘小卓点头：“理解，理解，我也热恋期。”
    “你是得热恋期。”石凯看着他说，“直男简直让你玩弄在股掌之间，栽得完完的了。”
    潘小卓笑起来：“我没玩弄。”
    石凯送他送不进去，没票进不了候车厅，只能送到安检那儿。
    “嗯，你真真的。”石凯叹了口气说，“进去吧。”
    潘小卓说：“你先走，我不着急，看你走了我再进。”
    石凯沉默着，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小男友。
    火车站人来人往，石凯看着潘小卓，突然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碰了下就分开了。随后把书包给他放上传送带，按着小卓肩膀让他转过去，推他进了安检门。
    “进去。”石凯在他身后说，“以后都不让你看我背影。”
    第20章
    周一早晨，石凯被闹钟叫醒，闹铃一关，打开微信，给置顶联系人发消息：【捏脸.jpg】
    对面回得很快，立即回复了小熊抱爱心牌牌。
    卓：醒啦？
    石凯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小卓声音压得很低，问，“凯哥你还不起来吗？”
    石凯闭着眼睛问：“在哪儿呢？偷偷摸摸的。”
    前面抱着睡了两宿，石凯刚睡醒时的声音小卓已经听过不少了，可这会儿还是觉得有点儿烧耳朵。
    “在宿舍呢，我室友还没起来。”潘小卓小声说。
    “你起来了？”石凯问。
    “我起了，等下要去上课。”潘小卓衣服都穿好了，也洗漱完了，只等着出门了。
    丑花听见石凯醒了，啪嗒啪嗒跑过来扒他的床。石凯伸手过去摸它脑袋，问：“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潘小卓回答说，“咱俩挂了电话我就睡着了。”
    石凯说：“我没睡好。”
    “怎么了？”小卓关心道。
    石凯不太情愿地说：“想抱着睡。”
    “……” 潘小卓一时间没说出话来，耳朵麻了下，把声音又压了压，安慰说，“再等几天。”
    热恋期小情侣昨晚打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主要是心理落差太大了。石凯被小卓抱着睡了两天，昨晚只觉得自己相当孤单。
    潘小卓要比他好很多，因为他在前面那么多年里已经习惯了远远地守望，所以心态还算稳。不像那刚坠入爱河的男生那么沉不住气。
    潘小卓上午去上了课，下午去图书馆，学习学累了的间隙，打开购物平台挑了好半天，买了两条秋裤。一条薄一点的，一条加了薄薄的绒，介绍里说能发热，保暖性很好。
    小卓自己穿的没这么贵，这一条能买他穿的好几条。
    潘小卓又点开另一个购物APP，里面收藏了双鞋，但上面显示他收藏的尺码还是没货。这是之前石凯被小狗咬坏的那双，小卓这次在他那儿看到的。
    潘小卓第一次用这个APP，找了半天没找到客服在哪儿，他想问什么时候能有货。想买。
    他现在就是沉浸在给恋人买东西的幸福里，感觉到满足和快乐。
    潘小卓打开手机银行，看自己的账户，里面的数字让潘小卓感到还挺踏实。好在自己这两年勤奋努力，有点小积蓄，小卓拄着脸心想，还是要好好努力，好好工作，多赚钱。
    石凯不知道小卓在那边给他买秋裤，这会儿的石凯正在办公室接受同事的嘲讽。
    这次出差和他同住的和上次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不是一个同事，昨天石凯跟同住的同事说谈恋爱了，当时介绍对象的同事没在。今天石凯还没到的时候，办公室里聊天，一聊起来，同住同事说凯凯谈恋爱了。
    办公室其他人都八卦心态在那儿聊，上次的同事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其他人还问：“怎么的？你有什么消息？”
    同事说：“上回我俩聊这事儿了，凯说要好好工作，先奋斗几年，没心情谈恋爱。”
    “你看，昨天亲口跟我说的，你还不信。”同住同事说，“不信一会儿你问他。”
    正巧石凯这会儿来了，问：“聊什么呢？”
    同事问他：“听说你恋爱了？”
    “啊，”石凯笑着点头，“有这么回事儿。”
    “靠，”同事情不自禁想骂他，“你不说你现在不想谈恋爱吗！怎么说的来着，没时间！没心情想这些！”
    “打脸了呗，”石凯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那会儿是真没想这事儿，从兜里摸了块巧克力放同事桌上，“那爱情来了，凯凯不也没办法吗？”
    “滚蛋，天天你就没个准话。”同事撕开巧克力，一边嚼一边说他。
    石凯回到自己工位上，打开电脑，觉得可真是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当时确实觉得工作忙，没精力开始一段恋情，可现在别说有没有精力了，石凯感觉自己都快恋爱脑了。
    虽然之前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模式，发消息、打电话穿插进行，可恋爱模式下这些都要比之前更频繁。
    每天晚上要打电话，早上醒了也得打个电话。
    潘小卓原本在宿舍是个最没有存在感的人，这周开始室友都知道他恋爱了。室友觉得很震惊，主要是潘小卓这性格也不爱说话，也不跟人交流，很难想象他去追求别人，谈恋爱这事儿和他实在安不到一起去。
    当然这事除了石凯都没有发言权，和小卓谈恋爱什么滋味只有他知道。
    石凯收到秋裤之后笑了好半天，晚上洗了，第二天一早就穿上了。
    这种东西吧，就是穿之前嫌弃，但在冬天里只要穿上也就离不开了。有些话潘小卓在宿舍没法电话里说，只能发消息过去：凯哥秋裤你记得穿，不然太冷了。
    两人通着话呢，潘小卓这边不能说，石凯可以直接说话。
    “收到，好好穿着呢。”石凯说。
    潘小卓又打字：你从外面回来，过了好久腿都特别凉。
    本来挺正常的，打完字看着又有点那个。潘小卓犹豫了下，还是发了过去。
    石凯看完就笑了，小卓在这边听着他的笑声，拨了拨耳机。
    “知道了，”石凯说，“你怎么这么暖和？”
    潘小卓也不知道回句什么好，挑了半天表情包，最后回了个小熊躺倒撒娇。
    石凯想想他平时正经认真的模样，再看这些可可爱爱的表情包，觉得卓太好玩儿了。
    周五下午，石凯把订房信息发给小卓。他下班直接去坐高铁，回来得半夜了。石凯让小卓晚上可以先过去，在那儿睡着等他。
    小卓下午考完试就过去了，带好了身份证，去开了房间。
    石凯让他先睡，小卓不可能先睡，自己在那儿折折腾腾地收拾。知道石凯没吃晚饭，等石凯快到了就提前先给他订了三明治和热牛奶。
    等石凯到了酒店一敲门，门马上开了。
    潘小卓穿着一身睡衣在门里，看见石凯的一瞬间立刻惊喜地笑了。
    石凯走进来，小卓直接抱住了他，拍拍他的肩膀。
    “我身上凉，”石凯先在他脑门儿上亲了口，之后笑着往后退了退，不让小卓再抱着，“别冻着你。”
    “没事儿。”潘小卓说。
    石凯一脱了外套，马上又把小卓抱了回来。
    刚谈上恋爱就分开的小情侣，这五天很长。
    石凯把脸埋在小卓肩膀上，鼻子顶着小卓颈窝的皮肤，有种温暖干燥的光滑感。
    “我从来没嫌过北京离这么远。”石凯说。
    小卓摸摸他头发，说：“辛苦了。”
    潘小卓拥抱的时候手总是一直在安抚地动作，轻轻拍拍，石凯舒服得不行，闭着眼睛闻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味道，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安稳着。
    小卓在亲吻的时候，总是主动摘下眼镜，没有任何遮挡地看着石凯。石凯把他抱到桌子上，小卓就顺从地坐在那儿，一只手拄着桌沿，一只手抱他。
    后来是石凯受不了了，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卓在他手心里闭上了眼睛，石凯就这么捂着他眼睛亲他。
    酒店里的灯总是昏黄柔软，光晕在小卓身上，在他皮肤周围勾了层薄薄的金边儿。
    等到两人分开时，石凯拿开手，小卓睁开眼睛，眼里有最直接的情意。
    情侣间不可能总是只有亲吻，尤其是分别过后。
    所以哪怕没准备真做点什么，也不可能亲完就没了。尤其小卓是一个只要石凯稍微表达出什么就会马上回应的人。
    石凯亲亲他脖子，他会马上亲回去。
    石凯手搭着他的腰，小卓的手会轻轻地掀开石凯衣服边儿。
    石凯咬了口他的耳垂，小卓过会儿就在他锁骨上嗦了个小红印儿。
    潘小卓从小到大都学习好，好学生当惯了，任何事情上都学得快。
    等石凯喝上牛奶的时候，热牛奶已经完全凉了。
    潘小卓遗憾地说：“我点的时候是热的。”
    “没事儿，一样。”石凯说。
    “但它比超市贵很多，就因为它加热了。”小卓说。
    “那你早说，我让酒店给再加热一下。”石凯笑着说。
    有过更亲密接触的恋人间跟之前就又有些不一样，石凯连吃饭都得小卓坐旁边陪着。小卓眼镜不知道放哪儿了，石凯喜欢他眼睛，他也没特意去找眼镜，就这么模模糊糊地坐在石凯旁边。
    石凯手机上来消息了，是快回来了的季楠。
    他一发消息总是成串发，石凯拿起手机回了条：谈恋爱，勿扰。
    然后开了消息免打扰。
    石凯吃完东西去刷了牙，潘小卓也去了。
    两人站在镜子前，石凯咬着牙刷问小卓：“能看清我吗？”
    “这么远眼睛看不清。”小卓把牙刷拿出来，小心地说，“但是心里很清楚。”
    石凯没防备又被一击，捂着心口说：“收了神通吧。”
    潘小卓弯下去漱口，没明白石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又认真地补了一句：“闭着眼睛都能看清你。”
    石凯捏了捏小卓的脖子，他手上有水，一挨上小卓一个机灵。石凯没说话，漱完口捂着小卓的眼睛，从后面贴着他的后背，就这么走了回去。
    第21章
    石凯想抱着睡想了一周，这终于能抱上了。
    小卓会把安全感拉得满满的，不光睡前是抱着的，就算半夜醒了小卓胳膊肯定也在他身上，搭着他。
    石凯手机清晨推送app消息，响了声把他吵醒了，石凯短暂地醒了会儿。醒了侧身去看手机，小卓在他身后热乎乎地贴过来，用肚子去挡石凯的后背，脸埋在他脖子后，从后面抱着他。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服传到皮肤，让石凯舒服得半点不想动。
    石凯心都被灌满了，摸了摸小卓环着他的手。
    小卓被他的动作弄醒了，拉了拉石凯那边的被子，轻声问：“冷？”
    “不冷。”石凯把他的手重新拿回来握上，放嘴边亲了亲。
    小卓又重新抱着他，说：“继续睡吧，还早呢。”
    “嗯。”石凯既想转过去抱他，又喜欢现在这样被小卓抱着。恋人给的幸福感是前面二十多年从来没体会过的，让人想把现在的生活无限拉长。
    石凯这一宿睡得相当幸福，昨晚回完季楠消息开了免打扰再没理他，季楠在远远的欧洲抓心挠肝地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石凯一条都没回。季楠还算有点理智，怕耽误凯哥正事儿，没敢打电话。
    等石凯想起来回他消息都下午了。
    季楠的消息往上翻翻都翻不到头，神经病一样。
    石凯：你是不是太闲了？最近没谈恋爱？
    季楠：！！！
    季楠：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季楠：渣男！
    石凯：昨天找我有事儿？
    季楠：没事儿不能找你了？谈恋爱了翻脸不认人？
    石凯：1
    季楠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小卓本来在洗漱，听见铃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看看是不是自己手机。
    石凯朝他晃晃手机，示意是他的手机。潘小卓于是又缩回去了。
    石凯随意地坐在床上，接起电话。
    “忙呢，别找我。”石凯接起来直接说。
    “凯凯！”季楠控诉他，“你晾我这么长时间！”
    石凯说：“忘了，睡着了。”
    季楠贱兮兮地问：“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和谁？怎么认识的？”
    石凯烦他烦得都笑了：“你烦不烦。”
    潘小卓洗完头出来，短短的头发用毛巾擦得乱七八糟，石凯朝他招手，潘小卓就坐过来，上身微前倾看着石凯，表情在问他怎么了。
    石凯在他嘴唇上碰了下，又揉揉他湿乎乎的头发。
    季楠的嗓门儿很大，从听筒里清晰地传到外面来：“怎么了！我不是你的宝了啊！我不是你小宝贝儿了？”
    石凯一听赶紧说：“你好好说话，再黏了吧唧的我挂了。”
    “呸，你竟然是这样的凯凯！”季楠快要流下伤心的泪水了，“我这些年谈了那么多恋爱，我什么时候冷落兄弟了！”
    “谈法不一样，你那也叫恋爱？”石凯看着眼前眉眼顺从柔软的小卓，笑着说，“你根本没谈过正经恋爱。”
    “我？我没谈过恋爱？”季楠都无语了，“你是不是失去理智了啊哥！”
    石凯心想你懂个球。
    石凯回来一趟连家都没回，家里都不知道他回来了。他要回家了就必须得在家里住，然而热恋期的小情侣一天都不想分开。
    潘小卓一个社恐青年，谈起恋爱却男友力max，细枝末节处处都是个靠谱男友。当初一句“我肯定对你好”说出来，之后的小卓每一天都在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石凯天天让人宠得找不着北，小卓真的太好了，石凯几乎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比前一天更爱他。
    石凯中午和同事一起吃饭，同事说到今年冬天特别冷。
    “我家楼上楼下都是空房，没人住，这可真影响供暖，天天把我冻的啊。”同事苦兮兮地说。
    “你清洗一下管道说不定能好些。”另一个同事说。
    有人问石凯：“凯凯你那儿冷不？”
    “我那儿不冷，还行。”石凯说。
    石凯租的公寓还挺暖和的，屋子小，又是地热，丑花天天肚皮往地板上一贴，舒舒服服地趴着睡觉。
    小卓宿舍就有点冷了，他住的是老宿舍区，宿舍供暖就靠一组暖气。
    石凯之前给他买了套厚绒的睡衣，小卓睡觉时候还穿自己之前的薄的，等下床之后就直接把厚的套外面。
    还有之前石凯团建换的羽绒被，小卓每天穿着凯哥给买的睡衣，盖着凯哥给换的被，睡前和醒后都觉得自己很幸福。现在的生活是他前面那些年做梦都不敢想的，可现在这些都是真的。
    石凯还给买了雪地靴和厚厚的羽绒服，因为小卓要出去上课，在外面走的多。羽绒服还是让季楠飞回来的时候直接带回来的，一件羽绒服占地方还沉，季楠自己就穿个薄棉袄，回来的时候直接套衣服外面给穿回来的。
    他飞回来直接落北京，石凯去机场接他。
    见了面季楠朝着石凯就扑过来，石凯跟他撞了撞肩膀，季楠冲着石凯说：“凯凯，我好想你，啵啵啵。”
    “离我远点儿。”石凯笑着说。
    “哦知道了知道了，谈恋爱了就装腔作势。”季楠撇了撇嘴。
    等到了石凯住处，季楠衣服一脱扔在床上，里面吊牌都还在。
    “这一路捂死我了，我自己那件我都不爱穿，太厚了，穿上像个熊。”季楠躺在一边说。
    石凯这才知道季楠这一道穿的都是自己让他买的那件。
    “你烦不烦，”石凯过去给拎起来搭在椅背上，“你不穿你自己衣服你穿我们的干什么？”
    “这不是省事儿嘛！”季楠大咧咧地说，“再说你衣服我也不是没穿过！”
    “谁说这是我的了？”石凯拆了吊牌，从衣柜里翻出个巨大的纸袋把衣服装上了，“拿一百来，我送洗。”
    “不是你的是谁的啊！你帮别人买的？我说呢，我记得你有啊。”季楠还无所谓地说，“我又没穿脏，看不出来，你就这么给他没事儿！”
    “没事儿个鬼，你这一路在飞机上蹭。”石凯踢踢他膝盖，“转我微信。”
    “我在飞机上没穿！我脱下来了！”季楠无语，“我帮你买衣服给你带回来，代购钱都给你省了！你还管我要洗衣服钱！”
    “赶紧拿来，没让你赔折损费不错了。”石凯说。
    季楠不理他，翻身过去骂骂咧咧。丑花站起来扒他的腿，季楠蹬蹬腿说：“你别扒拉我，你好丑。”
    石凯弯腰给兜起来，摸摸头顶的长毛：“管他要一百块钱给卓儿洗衣服，他不给你就咬他。”说完石凯把丑花放在床上。
    “给谁洗？”季楠耳朵倒挺灵，翻身坐起来，“卓儿是谁啊？”
    石凯理所当然地说：“我对象儿。”
    “你给你对象儿买男款啊？”季楠到这会儿脑子还没转明白，问石凯，“你对象儿那么高啊？”
    石凯不说话，季楠还在那儿说：“神气什么，我还处过一米八的。”
    石凯再没理他，把衣服放门口准备等会儿拎去洗衣店。季楠自己躺那儿和丑花玩了会儿，过了几分钟突然“扑棱”一下坐起来，同时连着喊了两声“卧槽”。
    石凯看他，季楠瞪着他问：“凯凯，你对象儿不会是男的吧！”
    石凯耸了耸肩。
    “……操啊。”季楠都傻了，“哥哥你弯了？”
    石凯默认了。
    “不是……因为啥啊？”季楠蒙得舌头打结，“你你你以前不是直的吗？你受什么刺激了啊！”
    “那有什么为啥，”石凯笑着说，“那只能是因为爱情了。”
    “你认真的？”季楠表情严肃了些，问他，“你真走心处的？还是就玩玩儿啊？”
    “没玩儿。”石凯说。
    这事儿真把季楠震惊了够呛，毕竟他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没听说石凯是个同，而且他也不像。
    季楠自己平复了一会儿，季少爷思想开放，自己缓了会儿就接受了。
    “你没出柜呢吧？你捂好了。不然你爸还不扒你层皮。”季楠说。
    石凯还挺乐观，说：“不能。”
    “不能？你看着吧。”季楠想想都替他紧张。
    “我爸没那么不开明。”石凯说，“我爸有两个发小儿，他们仨一起长大的，那俩叔在一块儿快三十年了。”
    “那不是一回事儿啊凯凯，”季楠皱着眉，“你别傻啊，你可别一上头回家出柜去。”
    “没想现在出，过两年吧。”石凯淡淡地说，“我现在说什么都得觉得我是在外面玩野了。”
    “你还真想过啊！”季楠又开始喊，“你对象儿谁啊？让你这么五迷三道的！我看看谁这么大吸引力！”
    季楠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石凯对象儿竟然是潘小卓。
    当他知道的时候张着嘴好半天，就感觉这个世界相当魔幻。
    石凯没跟他说细节，就说是聊着聊着聊动心了。季楠脱口而出：“大哥咱俩聊多少年了啊！”
    石凯说：“跟你聊和跟丑花聊有什么区别？”
    “那你跟他聊就行？”季楠躺倒在床上瘫着，“真球疯了。”
    小卓不知道这边已经有人知道他和石凯的事了，他刚给学生上完课回来，正坐在公交车上看手机。
    手机上是租房信息，他最近几天都在看这些，也联系了几家。
    他想租房了。
    本来打算等毕业了再开始租房，到时候也没宿舍能住。但近来小卓想提前搬出宿舍了，等这学期结束了就不再住。
    他现在的存款够交两整年的房租，一般房租都是押一付三，所以小卓心里还挺有底。而且他现在每个月赚得都不少，负担个房租还挺轻松的。
    反正石凯每次回来订酒店也挺贵的，酒店再怎么样也还是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
    此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小卓在宿舍不太方便说话，每天晚上打电话大多数时候都是石凯说，他打字。虽然石凯已经很习惯这样了，可小卓有时候会想和他说说话，尤其是石凯说想他的时候。
    小卓没和陶淮南说自己要租房的事，怕一说了陶淮南直接让他去他哥房子住。小卓想等租完了再告诉他。
    陶淮南最近一门心思追小哥，小卓作为他场外辅助，主要负责翻译照片。陶淮南经常一张照片发过来，潘小卓给他描述照片内容。
    陶淮南那边追爱计划尚艰难着，殊不知他的好朋友这头恋爱已经谈得风生水起了。
    石凯工作忙，不是每周都能回来，两人基本上两周能见一次。
    羽绒服洗完石凯给寄了过来，小卓一收到先拍照发给石凯。
    卓：给我寄衣服了吗？
    凯：是，暖和，穿着。
    卓：好厚一件！
    卓：【小熊亲亲.jpg】
    潘小卓知道石凯不喜欢他老是客客气气的，现在收到东西不推托也不谢了，就只表达喜欢。
    潘小卓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和雪地靴，暖绒绒地出去了。外面雪下得不大，潘小卓走路都挑干净地方走，怕把鞋弄脏。
    第22章
    圣诞节那天石凯没能回来，实在走不开，潘小卓被师哥师姐叫出去吃饭了，老师还说第二天上午要给他说说实习的事儿。
    圣诞节的餐厅非常难订，师姐是前一天订的日料，998一位的自助，老师请的。小卓头一次来这家餐厅，从进了门就到处彰显着贵气。小卓从小过着苦哈哈的日子，进这种餐厅的机会实在不多。
    小卓坐在榻榻米上，偷偷摸摸给石凯发微信：我该让她给我上什么呢？
    石凯还在加班，看见小卓这条消息心一抽抽，咋给我们整这么可怜啊。这事儿就没法细想，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儿。
    别人都跟对象高高兴兴吃饭，到了小卓这儿对象不在，去跟师哥师姐吃个饭也不自在。一般石凯带他去他没去过的餐厅都不让他点，石凯都直接给他点好了。
    石凯皱着眉给他发：上回我说吃日料你非不去。
    卓：那天太冷了呀。
    卓：【可怜/】【可怜/】
    石凯本来心里不得劲儿还凶巴巴的，一看潘小卓发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又不想凶了，就心里堵得闹心吧拉的。
    凯：你爱吃生食吗？
    卓：我不太爱吃，可能是因为我没吃惯。之前有一次和淮南吃刺身，我就觉得咽不下去。
    凯：那你不点，你等会儿尝他们的，爱吃再点。
    卓：嗯嗯。
    凯：你看菜单上的图，看哪个想吃就点哪个，不用怕多，一份也就一两口。
    卓：【可怜/】上面的字有的我不认识。
    凯：你让她站你旁边，看着你点。
    卓：嗯嗯，我今天随便吃点尝尝，等下次你带我来。
    石凯瞬间就舒服了，没那么闹心了但还是心疼。
    凯：行，下次我给你点。
    圣诞节石凯加班加到十一点半，公司要和大学合作开场直播讲座，其实没石凯什么事儿，但是被领导推出去让他参与。
    潘小卓和师哥师姐吃完饭早早回学校了，师姐说要去酒吧玩儿，潘小卓连忙拒绝了。
    卓：师姐要去酒吧，我不去，我要回宿舍了。
    凯：酒吧就算了，今天酒吧都是人。再说你也不能喝酒，咱不去了。
    卓：嗯嗯，我已经在车上了。
    潘小卓那点酒量石凯还是知道的，他俩之间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潘小卓当时喝了杯红酒，酒精作用之下没藏住心里的秘密。石凯怕酒吧里一杯带酒精的饮料都能把他喝醉了。
    凯：想去玩儿以后我带你去。
    卓：好的好的。
    他们之间每一个“下次”都让潘小卓充满期待。潘小卓拍了张车窗外热热闹闹的街景，光有点糊了，花花绿绿亮晶晶的。
    潘小卓用这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喜欢每一个下次。
    圣诞节石凯没能回来，元旦的三天假期他必须得回。
    潘小卓提前和他说了不让他订酒店，没说别的，只说自己订过了。石凯让他在学校等着，等会儿过去接他。
    潘小卓答应了。可石凯从出站口一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小卓。
    他早看见石凯了，站在栏杆后面朝石凯笑。
    虽然石凯挺不愿意他大晚上这么折腾，可又不得不承认，看见小卓的那一瞬间石凯还是很心动。
    潘小卓还背着包，看着是从宿舍直接过来的。
    石凯走出来，拎拎潘小卓书包：“不让你在学校等我吗？”
    “我想接你。”小卓笑着说，“我还没来接过你呢。”
    作为一个模范男友潘小卓方方面面都得做到位，对象这么晚从北京回来见他，那必须得接。
    石凯有时候对他这扑面而来的男友力都有点无奈，可又喜欢。
    潘小卓叫了个车，石凯和他一起坐在车上，定位地点在潘小卓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石凯还当潘小卓订的民宿。
    一路上石凯都握着潘小卓的手，捏在手里玩儿。
    等到了地方潘小卓刷卡带石凯进了小区，已经是半夜了，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每栋楼上也只剩零星几家还开着灯。
    “我租了个小房子。”潘小卓在石凯旁边小声说。
    “什么时候？”石凯十分惊讶地问。他俩天天联系，但潘小卓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事儿，提都没提过。
    “上周刚定下来的。”潘小卓手被石凯攥着揣在他兜里，他拇指轻轻刮了刮石凯的虎口，“这样你每次回来就不用住在外面了，也不用提前订房间。”
    “怎么没跟我说？”石凯看着他问。
    “我想等你回来再跟你说。”潘小卓侧头看看他，笑了下说，“我怕你非要给我付房租。”
    潘小卓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要是提前跟石凯说了估计石凯得直接远程租下来一个，回头跟他说租完了，以石凯的性格非常有可能。
    “开始跟我使上心眼儿了哈？”石凯挑了挑眉。
    潘小卓晃晃他的手：“不是这个意思。”
    租的房子离大门不远，隔一栋楼就是，潘小卓东西还没搬过来，房东前两天刚把钥匙给他，昨天小卓自己来收拾了一天，今天去买了些必需品，还给石凯买了套睡衣。
    “生气了吗？”潘小卓在电梯里小心地看着石凯。
    石凯不出声，潘小卓又问一次：“凯哥，你生气了？”
    石凯就只垂着眼站着，一声不吭。潘小卓刚开始以为他开玩笑，这会儿就有点儿慌了。
    “别生气啊……”潘小卓一着急快不会说话了，“你别生气，我不是想跟你使心眼儿……”
    石凯不说话归不说话，牵着的手倒一直没松开。他先走出去，潘小卓跟出去还在解释。
    “我就是想你每次回来也能有地方住，你上次脸上脖子上起小红疙瘩我过后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店的床单啊？他们洗的时候不知道放什么东西了，我就不想让你在外面住了。”
    石凯问：“哪间？”
    “6110。”潘小卓右手和石凯牵着，钥匙在右边口袋，他不舍得放开，于是用左手费劲地掏出钥匙来。
    “我赚的钱可以付房租，我要是提前跟你说了你肯定就直接租好了给我，你虽然比我有钱很多，可我还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开门。”石凯站在门口说。
    潘小卓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还在说：“我想为你做……不是，为我们做，做很多很多事情，只是我现在能力还有限，你别生qi——”
    潘小卓话还没说完，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他几乎同时被石凯按在门边的墙上，被一口咬住嘴唇。
    房间里灯都没开，屋子里只有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可两人刚从外面进来，眼睛还没适应黑暗，潘小卓什么也看不清。
    他能感觉到的只有石凯。
    石凯的气息，和他的亲吻。
    潘小卓闭着眼睛把书包摘了放在旁边，接着两手好好抱着石凯，投入地亲他。
    石凯亲得凶巴巴的，潘小卓呼吸急促，摸他的脸和脖子。
    “我生什么气？”石凯脑门儿抵着潘小卓，声音里微带着喘，“生气你对我太好？”
    石凯摸摸潘小卓额角的头发，又捏捏他的耳朵：“我就是不想说话。”
    潘小卓现在适应了黑暗，已经能看清石凯的轮廓了。小卓刚才摘了眼睛，这会儿又用石凯最喜欢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石凯微侧着头，咬上他的嘴唇，低声说：“我只想亲你。”
    第23章
    在潘小卓眼里，石凯笑着说话眉眼肆意时很阳光，专注认真做什么事情时很帅，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哼哼着说话又很可爱。
    当石凯像现在这样，站在他身前，微侧着头亲他的时候，小卓觉得他连呼吸都性感。
    每一次亲吻，小卓刚开始都是睁着眼的，他会看着石凯越来越近的过程，用眼睛描摹他的眼睛、鼻梁、嘴唇和下颌轮廓。有时石凯会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
    此刻房间没开灯，在这只有一点点月光的黑暗里，潘小卓眼睛很亮地看着石凯。
    石凯亲他的同时手指轻轻搭在他一侧的眼眉上，潘小卓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
    ……
    事后两个人的心跳都乱糟糟的，缠在一处。石凯用力地抱着小卓，贴在自己脸边，又吻吻他的耳朵，说：“我真的喜欢你。”
    石凯的喜欢直白而浓烈，潘小卓在石凯怀里发抖，整颗心发烫。
    “我也喜欢你。”潘小卓即使嗓子已经哑了，还是认真地回应着。
    “我知道。”石凯擦擦小卓额头的汗，两个人都还喘得厉害。
    他们又接了一个长长的、温情的吻。
    潘小卓昨天和今天一直在收拾他租的小房子，已经把这儿收拾得很像样了。开了灯的小房间干净温馨，暖色调的小灯柔柔的，床上灰格子床单和枕头凌乱，却更显得像个踏实安全的小窝。
    另外一套床单被罩还没到，小卓这儿暂时只有这一套，弄脏了也没得换。两人洗完澡回来潘小卓在那儿摘被他弄脏的枕套。
    “别弄了，你睡那个。”石凯穿着小卓给他买的睡衣，从小卓手里把枕头抽过来，下巴抬抬示意小卓去床另一边睡。
    潘小卓挪进去，看着石凯手里的枕头还挺难为情。
    刚才都大大方方的，这会儿才开始回过神来。石凯笑笑，摸摸小卓的头，把枕头翻了个面儿，拍了拍。
    “给我那个吧。”潘小卓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石凯关了灯，躺下把小卓抱着。
    刚做过爱的小情侣，怎么抱着也觉得不够紧，怎么亲密都觉得还能更亲。石凯那一晚做的所有梦都和小卓有关。
    梦里小卓也不和他说话，总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沉静安然，有些孤独，却并不伤感。
    梦外潘小卓始终抱着他。石凯一翻身把小卓搂在胸前，潘小卓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在石凯背上安抚地拍拍。
    寒冬夜里的小屋内，处处都是温暖的。
    潘小卓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第二天石凯非要帮他去搬东西。潘小卓说不用，说等自己有空的时候慢慢搬。
    “自己搬干什么？”石凯笑着问，“你有男朋友你不知道用？”
    潘小卓摇摇头说：“不用，东西乱糟糟的，反正也不着急。”
    “你不管。”石凯坐在沙发上把潘小卓抱着，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在那儿发微信，“凯哥给搬。”
    过了四十分钟，石凯收了条消息，看了眼说：“走吧，搬宿舍去。”
    潘小卓只好去换衣服，和石凯牵着手走到楼下，小区正门口停着辆车。潘小卓没当回事儿，还把石凯手揣自己兜里。
    然而刚一出小区门，那车上下来个人，不等说话先阴阳怪气地“哟！”了声。
    潘小卓吓了一跳，站住了看着对方。
    “这谁啊？我看是哪两个小基佬在这儿牵着手啊？”季楠歪着脖子故意寒碜石凯，“我看看谁。”
    潘小卓已经把手拿出来了，把石凯手也带出来慌忙一扔。
    “欲盖弥彰呢？”季楠问小卓，“都让人看见了你再松开还有用？上学那会儿我就这么让教导主任抓住的！”
    “你该。”石凯推开他，不让他看小卓，“离远点儿，我卓儿社恐。”
    “他欠我钱呢。”季楠想起这事儿，跟石凯说，“给我钱。”
    石凯推了推小卓后背，示意他上车，小卓赶紧坐进后座。石凯替他关上门，跟季楠说：“那你不随个礼啊？”
    季楠“扑哧”一声乐了：“我特么还得给你俩随个礼？”
    “看情分了。”石凯坐进副驾，“要觉得情分一般不随也行。”
    “随，随。”季楠说，“那你看我随多少合适？”
    石凯回头问小卓：“卓，他随多少合适？”
    潘小卓这工夫反应很快，看看石凯看看季楠，张嘴就来：“两千。”
    石凯回头说：“三千。”
    季楠笑着骂了声“操”：“两千抵了，我特么还得搭一千呗？”
    “等你结婚这一千还你。”石凯说。
    两个室友在宿舍玩游戏，潘小卓开门进来他俩刚开始没当回事儿，直到听见还有俩人说话，才低头看了看。
    客观地说，石凯和季楠都是大帅哥。两人气质又有点拔高，乍一看相当打眼。
    室友多看了两眼，问小卓：“小卓，你朋友？”
    潘小卓抬头说：“对，他们是我朋友，过来帮我搬东西。”
    “搬哪儿啊？”室友问。
    潘小卓回答了，室友就没再说别的。
    季楠被石凯一个电话叫过来又当司机又帮搬东西，潘小卓不敢麻烦他，石凯说：“不用跟他客气，都搬什么你说。”
    潘小卓其实东西不少，别人都是只有当季的衣服在宿舍，潘小卓因为已经从姑姑家搬出来了，所以基本上他所有东西都在宿舍。桌子底下一箱一箱都堆满了。
    石凯不让小卓伸手，只让他站着收拾指挥，不让他搬箱子，东西都是石凯和季楠在搬。
    在宿舍季楠几乎不说话，一搬东西到楼下总得寒碜石凯几句。
    “你谈上恋爱怎么是这样的！”季楠夸张地说，“搬个箱子都舍不得啊！”
    “搬你的得了。”石凯说。
    石凯上楼看见潘小卓搬着个巨大的收纳箱从宿舍出来，说：“给我。”
    “没事儿。”潘小卓往旁边让了下，没给。
    这会儿走廊里只有他们俩，石凯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他：“让你别搬你就别搬。”
    潘小卓“唔”了声，说：“也没那么疼……”
    季楠从楼梯上来了，石凯指了指季楠，说：“给他。”
    “快给我，给我，啧，你看他那样儿。”季楠走过来从潘小卓手里把箱子接走，“我今天就是个力工，回头我俩单算。”
    潘小卓早上起来尾椎骨有点儿疼，石凯给他揉了会儿，出门前又特意跟潘小卓说了别总弯腰。
    季楠有段时间没谈恋爱了，看着他俩腻腻歪歪烦死了。无语地把这一车东西都给送到，还得帮着搬上去。
    晚上仨人去吃日料，石凯和小卓坐一边，季楠坐另一边。
    石凯跟潘小卓一起看菜单，问他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有的不问他直接点。俩人在那儿小声研究，季楠在对面看得直上火：“你俩是不是故意的啊？凯凯？我以前在你面前秀过恩爱？你要还回来？”
    “谁看你秀恩爱。”石凯点菜抽空回他一句，“再说你恩爱过吗？”
    “呸。”季楠侧过脸不看他俩，“臭情侣。”
    石凯今天叫季楠就是纯帮干活儿的，晚上吃饭顺便带着他。人主要是带小卓吃日料来的。
    吃完饭季楠还得给这俩人送回去，服了。
    季楠在车上跟潘小卓说：“小眼镜儿，看见淮南跟他说我过两天去看他啊。”
    “好。”潘小卓点头说。
    “哎我有点儿好奇，”季楠从后视镜里看了小卓一眼，笑着问他，“你俩咋好上的？”
    潘小卓让他问一愣，不等他说话，石凯出声：“别问，欠不欠？”
    潘小卓在后边弱弱地接一句：“就是……”
    季楠“切”了声：“不说拉倒呗。”
    以前季楠和石凯都是潘小卓债主，最初潘小卓看他俩心里都直发慌，恨不得躲着走，怕这俩少爷找他麻烦。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是这俩债主帮小卓搬宿舍。
    石凯想到这儿的时候笑了，抱着小卓说：“人生赢家啊，卓。”
    “怎么了？”潘小卓侧了侧头，问。
    石凯和他说了，潘小卓想想，自己也乐了半天。石凯隔着睡衣摸他肚子，从昨晚到现在，但凡俩人在家，石凯必须得抱着。
    “怎么说呢，”潘小卓故作得意，“我也是有一些本事在身上。”
    “是是，”石凯亲亲他脖子，“以后你就是我老大，我是你马仔。”
    潘小卓笑起来，石凯问他：“尾巴根儿还疼不疼了？”
    “那是尾椎……”潘小卓诚实地说，“还有点。”
    “尾椎不就是尾巴根儿吗？”石凯笑着说，“一个地方。”
    潘小卓“啊”了声，聊天聊得不是很专心，在那儿回师姐消息。
    石凯自己抱了会儿，几分钟后小卓还在聊微信，石凯说：“得手了马上变了啊？”
    “嗯？”潘小卓问。
    “也不看着我了，也不好好跟我说话了。”石凯把脸转到另一边枕着小卓肩膀，“我睡觉了。 ”
    第24章 完结章
    潘小卓发着消息突然被可爱到了，他回头看看石凯，抬手过去摸摸他的脸。石凯也不说话也不抬头，在那儿假装睡着了。
    潘小卓觉得他真是好可爱，笑笑接着发消息。
    等潘小卓消息发完都又过了好半天，他把手机放下，叫了声：“凯哥？”
    石凯没回话。
    “真睡了啊？”潘小卓又摸了摸他的脸。
    石凯又把脸转了个方向，潘小卓一下子笑了。
    “去床上躺着？”潘小卓问。
    石凯说：“不高兴了。”
    “怎么啦？”潘小卓轻声问。
    石凯声音闷闷的：“哄哄我。”
    “怎么哄啊？”潘小卓被他可爱得人快没了，心都被搓成一小团儿。
    “说你喜欢我。”石凯趴在那儿说。
    潘小卓连忙说：“我最喜欢你。”
    “什么叫‘最喜欢’？”石凯马上抓住话头，“你还喜欢谁？”
    “没有！”潘小卓说，“只喜欢你只喜欢你。”
    石凯这才算勉强满意了，没再提出别的要求。潘小卓动动肩膀，说：“去床上躺着吧，你冷不冷？”
    石凯：“哦这会儿想起来我冷不冷了，刚才只知道和别人说话。”
    潘小卓想笑还不太敢，最后一回身把石凯一抱，抱着说：“师姐让我帮她去取个东西，她下周不来。我想赶紧说完陪你。”
    “不帮，整天使唤你。”石凯说。
    潘小卓解释说：“没有，师哥师姐也帮我很多，还带我去吃饭，师哥前几天还帮我介绍实习了。”
    “SK吗？”石凯淡淡地问。
    潘小卓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SK的事儿过不去了。
    “就一个SK，”潘小卓笑着说，“别的都跟我没关系。”
    这话听着还挺舒服，石凯不吭声了，亲了亲小卓的耳朵。
    潘小卓心里好喜欢。
    以前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个好男孩儿，善良，阳光，温暖。现在他变成了一个特别好的男朋友，原来的品质都还在，又增加了更多。
    潘小卓现在的生活像是每天躺在棉花里，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对于好朋友的幸福生活，陶淮南是半点儿不了解，他天天和小哥的事儿还不上不下的，潘小卓一直没找着好的机会和他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和石凯都是陶淮南那么好的朋友，一说这事儿总觉得有点暗度陈仓的意思。
    刚开始不说就是因为潘小卓单方面答应石凯不会说出去给他造成麻烦，等到后来就是因为已经失了先机了，再没找着机会。
    小卓打算委婉一些，每次渗透点儿，让他自己先猜个差不多。但小卓没想到他渗透是渗透了，陶淮南那边是完全猜岔了。
    石凯春节假期长，他早回来了一些天，还提前把小丑狗给托运回来了。
    过年期间小狗就养在潘小卓这儿，小卓提前给买了些小狗用品，因为石凯也在，小卓它也认识，所以换了个地方住半点不见陌生。小卓每天喂它遛它，对它可好了。
    石凯都不怎么在家住，一般都是白天回家去吃个饭，晚上要睡觉时候就跑了。这么大的儿子家里肯定不管了，猜也是谈恋爱了。
    小情侣天天都能抱着睡，石凯每天被小卓热乎乎地抱着。潘小卓厨房用品也都买了，只要不出去上课的时间就在家琢磨做菜，学霸学什么都不成问题，做出来的菜香得很。
    他做菜石凯就在边上自己找活干，实在没什么能干的了就在旁边看着小卓。
    过的完全神仙生活。
    高中小团体聚餐那天，石凯让潘小卓跟他一起去，小卓可不敢。
    “我什么身份去啊……”小卓哭笑不得，“你们班里聚会我去干什么？”
    “之前你不也去了？”石凯说，“你不去我还不知道你那么喜欢我。”
    小卓说：“那次是和淮南一起去的，我们在一块儿学习了，淮南带我吃肉去。”
    “淮南带就行，我带就不行？”石凯在后面抱着不松手，“不管。”
    “我和淮南是好朋友啊，大家都知道。我和你去算怎么回事……”潘小卓拍拍他手，“你快去，我要下楼遛丑花了，你看它开始转圈了。”
    “它装呢，想出去玩儿。”石凯一眼识破小狗伎俩，没理。
    潘小卓要真跟石凯一块儿去了，那就等于他俩是公开了。当着那么多人面公开出柜，对社恐来说简直要命了，潘小卓不可能去。
    最终还是石凯自己去吃饭了，穿着小卓给买的新鞋。那鞋小卓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尺码有货了，这几天刚刚到。石凯必须得穿着，并在和季楠撞了同款不同色的时候说了句：“卓给我买的。”
    “就你有对象儿！”季楠简直想踩他鞋。
    石凯说：“反正你没有。”
    “谁稀罕！”季楠无语，“谁稀罕了！”
    石凯吃饭也不好好吃，隔一会儿给小卓发条消息。
    潘小卓刚才出去遛狗顺便去了趟小区门口的小市场，买了点肉馅，还买了些馄饨皮和紫菜。估计季楠不能让石凯清醒着回来，他们那伙人聚到一起总是闹得特别欢，这次人又齐，估计都得喝多。潘小卓打算等会儿石凯回来要是胃不舒服就给他煮点小馄饨，要是回来还行就明早煮。
    石凯在微信上找他：卓。
    凯：人呢？
    潘小卓在那儿切葱花倒不出手回他，石凯就隔会儿又发了一遍。
    凯：宝？
    潘小卓把切好的葱花放进肉馅里，冲了冲手，擦干了赶紧回：在呢。
    凯：干什么去了？
    卓：在切菜了，没看手机。
    凯：明早我切，你不管。
    卓：没有多少。你怎么不好好和他们吃饭？
    凯：好好吃了，就问问你。
    潘小卓笑着回了他个【小熊亲亲.jpg】，石凯也回了个。
    没过一会儿石凯又叫他，潘小卓再和他说几句，再过会儿再来。
    小卓问他喝多了没，石凯说没有，让他先睡，说他那边快散了，散了马上回来。
    当时已经很晚了，小卓看着时间觉得还是不太放心，怕他真喝多了没人送，也怕他摔。
    所以还是换了衣服出门。
    他到的时候楼上刚散，收拾着准备下楼了。
    石凯走在后面，他下来一眼看见小卓。石凯先是惊讶，之后又笑了笑。
    潘小卓当时在跟陶淮南说话，季楠也堵着他逗起没完管他要钱，石凯胳膊上搭着外套，过去直接搂着肩膀给小卓带走了。
    留下一脸错愕的陶淮南，和欠了吧唧的季楠。
    刚才的车还没走，俩人直接坐进车里，潘小卓回头看陶淮南，等走远了又担心地摸了摸石凯的手，石凯刚才出来连外套都没穿。
    石凯没问他怎么来了，往人肩膀上一靠，真跟喝多了似的。
    “难受啊？”小卓轻声问。
    石凯也不说话，只攥着小卓的手。捏他的手心，在他手心里写字。小卓痒得一直想笑，石凯写来写去也不知道小卓看明白没有，最后在他手上画了颗心，推着小卓的手指让他握起来。
    这一年的春节，小卓不用在宿舍一个人过了，也不用再吃食堂的饺子。
    去年除夕夜里石凯突然出现在宿舍楼下，潘小卓当时觉得自己在做梦。今年的这天他一早从石凯怀里醒来，石凯还没睡醒，只是嘴唇还虚虚地搭着小卓的耳垂，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叼上的。
    小卓给他拉了拉被子，想要起来了。刚要坐起来，被石凯胳膊一收又给搂回来。
    丑花过来扑床，小爪子搭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小卓，小卓笑着拍拍石凯胳膊：“丑花叫我，它饿了。”
    “它装的。”石凯闭着眼睛说。
    小狗适时地叫了一声，潘小卓伸手摸摸它。
    “再叫就给它扔外头去。”石凯跟小卓说。
    白天俩人一起包了饺子，石凯下午还回了家一趟。家里那顿团圆饭他必须得回去吃，吃完赶紧又跑了。
    小卓本来让他明早再回来，今天好好在家，石凯不同意。
    他现在被恋爱脑支配了，家可以不回，但是小卓不能不陪。
    晚上两人抱着看了部电影，去年的贺岁片。石凯买的投影仪，墙上挂了块幕布，这样小卓平时就能躺着看电影。
    电影结束时间刚好快十二点了，外面隐隐约约开始能看见烟花。尽管禁燃，零星也有趁人不备赶紧放的。
    石凯问他：“想玩吗？带你出去放烟花？”
    小卓连忙摇头：“外面冷，咱们就在家吧。”
    “行。”石凯手放在小卓肩膀上，揪揪他耳垂，“那就在家跨年吧。”
    “嗯嗯。”潘小卓点头。
    这是小情侣跨的第一个年，简单、平静又安稳。这是潘小卓从前最向往的日子，他理想中的节日就应该是这样的。
    石凯守着时间从枕头底下拿了个厚厚的红包出来。一回头，发现小卓也拿出来一个。
    俩人看着对方，都笑了。
    潘小卓伸手过去捏捏石凯的红包，惊叹道：“好厚一个！”
    “给我们卓压岁钱。”石凯扔在他盘着的腿中间那小窝窝里，然后从潘小卓手里抽走另外一个。
    潘小卓没有说压岁钱太多了，而是好好收了起来。
    潘小卓的红包里也是压岁钱，只是没有石凯的多。
    “我以后也能给你多多的。”潘小卓看着石凯，虽然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却也说得很认真。
    “那必然的，我卓那么优秀。”石凯眼尖地发现红包里还有个小不点儿红包，他倒出来在手上，翻来翻去地看着。
    “我会努力的，”潘小卓晃晃石凯没拿红包那只手，笑着说，“你等等我。”
    “我不是等等你，”石凯摸摸他的头，看着他说，“我是陪你，一天天看着你。看你越来越厉害，那么那么棒。”
    潘小卓好半天都没说话，眼睛有点红了。
    “等你毕业了咱们就不异地了，我过不了这日子，每次从你这儿回北京我都觉得自己特别孤独，你也孤独。”石凯没急着拆红包，又摸摸小卓的脸，“到时候看你想去哪儿，在总部待了这几年，你想去哪儿我都能调。”
    潘小卓马上说：“我也是，你想去哪儿我都行，我去北京也可以。”
    石凯笑了下说：“那咱们慢慢研究，不着急。”
    潘小卓连连点头。
    石凯是在和他说未来。
    潘小卓心跳得特别快，不错眼地看着石凯。他现在戴的眼睛是石凯新给换的，细细的边框显得小卓白白净净又斯文乖巧，眼神也比之前看得更清楚了。
    石凯离他又近了些，知道能清晰地从小卓眼睛里看到自己。
    那年冬天他第一次在小卓眼睛里看见自己，从此一直没能忘得了那个眼神。在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闪闪发光的自己，石凯当时是震撼的。
    石凯手指刮了刮小卓的脸，又用拇指搭了个边轻轻推了推他的镜框，说：“我喜欢你看着我。”
    潘小卓认真地说：“我一直看着你。”
    石凯腿上的那个小红包，他是第二天早上才打开的。
    那会儿小卓还睡着，脑门儿贴着石凯的一边肩膀。石凯看他一会儿，之后从枕头旁摸过来那个小小的红包。
    里面是一张小纸条，普通的笔记纸，像是上学时期随手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和同学传纸条的那样。
    纸条正面写着一句话，和那天晚上石凯写在小卓手心里那句一模一样：谢谢你喜欢我。
    石凯无声地笑了下，他搓了搓纸条边缘，看了会儿才翻到背面。
    小卓的字本来就工整漂亮，纸条上更是用楷体写得一笔一划的认真。石凯看着这行字就能想象到他专注写字的场景。
    小卓端坐在桌前，低着头认认真真写下——
    最好的少年，从我青春的梦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儿啦朋友们，一篇轻松活泼的小甜文。我非常喜欢他们，希望你们也喜欢。
    希望我们都能有简单平静又安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