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能有什么坏心眼》作者:吞金 文案: 顾栖迟女扮男装十数载,鲜少安眠。 凄冷沉郁的梦魇日复一日蚕食血肉,刻骨铭心。 直至心魔暗长,乌发日渐稀疏。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她绝对不能变成一个秃子。 可数年寻觅,心病难医。失眠依旧严重,脱发依旧生猛。 直到遇见他。 她的霸王生发液,从天而降。 * 迟鉴一开始只觉得东厂新任的督主手段狠辣、阴柔诡异,然不可否认属于能人之辈。 直到后来…… “迟指挥使,今儿在哪里睡啊?” “时间紧迫,我们不妨居于一室……便于查案。” “哎,不知迟指挥使用的是何种熏香,好闻的紧。” “迟指挥使……” 迟鉴:“???”这不对劲。 * 顾栖迟一开始只把迟鉴当成工具。 她渴望安眠,渴望生发,渴望短暂挣脱出残缺丑陋的过去。 可后来,妄念滋生,所求愈多。 她开始厌恶失去。 鲜血蜿蜒的空旷宫殿,她赤着脚,双臂环上男人的脖颈。 吐息轻浅,甜香与血腥气交织,染上淡淡的邪。 “请求你。” 她咬上他炽热的耳垂。 “永远属于我。” 【阅读指南:】 1、病娇脱发伪厂督(女) X 犬系治愈锦衣卫(男) 2、架空架空架空!架得超级空那种! 3、双C,HE。 4、轻松沙雕小甜饼,非查案文。 一句话简介:她不过是想要睡个好觉罢了TvT 立意:勇敢向前走吧,你总会看见光。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栖迟,迟鉴 ┃ 配角:谢玄 ┃ 其它: 第1章 一根头发 ◎热牛乳加蜂蜜◎ 夜晚黄金时段,京城第一酒楼食飨阁。 不似往日的食客络绎,人声鼎沸,今儿食飨阁的里头冷冷清清,无数黑衣番役手持长刀,将大门围了个严严实实。 而人墙之中,跪着个哆哆嗦嗦的胖子,捂着脸狂叫饶命。 只可惜肥脸过大,一双手实在捂不过来。透过手指缝隙,可以瞧见露出的脸上有几道细细的红线,让空气中漾着淡淡的腥甜。 寒光利刃抵在胖子的脖子上,映着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黑衣杀手,锋利刀剑,血腥气息。恐怖要素含量过高,使得气氛紧张又诡异。 胆大好事的百姓也只敢在远处悄悄驻足,探着脖子透过人群看里面的场景。 食飨阁二楼的隔间,一人在软塌上懒懒窝着,眼睛上盖着一个毛茸茸的罩子;另一人则在窗前静静站着,冷眼瞧着下面。 “老规矩吧”,过了半晌,软塌上传来一道恹恹的声音,尾音拖得很长,像是拉长的茶香麻薯,腻中偏又带着一股子清冽,听起来有些雌雄莫辨:“锦衣卫那边还没到?” “还没”,窗边的人闻言转过身,露出一张带着稚气的讨喜圆脸:“督主还要在这里等吗?” “等等吧,最后一桩事,我不想出什么差池。” 榻上的人终于动了动,抬起手将眼睛上的罩子拿开,露出一双幽冷澄亮的眼。眼瞳极黑,瞳仁比寻常人都要大些,看起来总像是有些孩童的天真懵懂。而目光冷而利,像是深海看不见底的漩;眼尾微微上挑,泛着淡淡的红。 顾栖迟缓缓起身,衣袖随着动作向下滑了滑,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臂。白玉一样的手腕上系着个细细的红绳,中间拴着个圆滚滚的金珠子。 骨节突出的手指朝下面点了点,散漫道:“先剃了吧。” 顾十四应了声是,转身迅速下了楼。几息之后,下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 顾栖迟厌恶地皱了皱眉。 今日这个,是目前东厂手里的最后一个案子。前些日子皇帝莫名其妙下了旨,说不久后有一桩重要案子要交由东厂与锦衣卫共同处理,让他们将手中的积攒的案子迅速处理了事。 东厂与锦衣卫本是各司其职,然圣命难违,也只能按照皇帝的意思办。忙了整整三个月,到如今终于能歇一口气。 东厂并没有自己的监狱,按照惯例,捉到的人都会送去北镇抚司里头的诏狱,交由锦衣卫审理。今日也是一样,顾栖迟在这里待着,就是等着锦衣卫过来把人带走。 耳边穿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顾栖迟斜斜瞥了一眼,看见顾十四走过来低低说了一声:“锦衣卫那边来人了。” 顾栖迟微微颔首,起身走到窗前。她看着看着,眉尾却是轻轻挑了挑。 今日锦衣卫的阵势实在是有些大。 往日不过几个锦衣卫过来将人带走,现在这下面却是来了数十个锦衣卫,整齐站成两排,皆朝着中间恭敬垂首。 刀枪避让的空隔之中,背对着食飨阁,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量极高,宽肩窄腰,脊背挺直。头戴乌纱帽,身着玄色鎏金飞鱼服,腰际别着个绣春刀。 ——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装束。 顾栖迟从未见过锦衣卫指挥使。首先寻常事务用不着她出面,其次......不出门是死宅最后的倔强。 今日......倒是误打误撞了。 她伸手拄着下巴,目光懒散,却是凝着不动。 下面那人许是察觉到别人的注视,转过头向上瞧了瞧,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是个年轻男人。 桃花眼内勾外挑,鼻梁秀挺,唇峰分明,下颌光洁。唇粉,面至白。 顾栖迟在脑袋里思索了一阵,终究只能找出那两个字形容—— 漂亮。 是那种毫不女气的漂亮。 和她想的锦衣卫指挥使长得毛也不像。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而后皆是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就这一个?” 男人声音低沉冷冽,像是打磨光滑的冰刃,刺入肌理的一瞬凝出血冰。 身旁的锦衣卫应了声是。 他厌恶地瞧了一眼面前抖成筛子的肥胖身躯,眉头皱起,在额心留下一道深深的纹理。 怎么还是个秃子? 目光在地面上一扫,瞥见几缕,还没有被冷风吹走的黑色毛发。 他眼底沉了沉,修长手指在腰间的绣春刀上按了按,舌尖抵住上颚,轻轻打了个旋—— “带回诏狱。” * 下面的人渐渐散了,顾栖迟懒懒收回目光,敛目理了理衣袖。 “督主,现在可要回东厂?”顾十四手上捧着个红绒布包着的暖炉,轻声道。 顾栖迟却是摇摇头,起身走到桌案边,看着壶里的茶叶皱了皱眉。 “叫个酒楼的人来。” 不过一会儿,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中年模样的女管事战战兢兢走到门口,看也不敢看眼前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栖迟手上举着个圆滚滚的茶壶,语调平平,声音又冷又淡:“你们这里除了茶,还有什么别的?” “还、还有酒!” 女管事绞尽脑汁想着京城权贵们过来常喝的东西,抖着声音艰难回话:“有上好的百花醉,竹叶香......若、若大人喜欢味道浓郁些的,还有精品的烧刀子,二锅头——” “有没有牛乳?” 话语突然被人打断,女管事一愣,脑子里的酒名消失得一干二净。 后背被人不轻不重拍了拍,她这才回过神,忙叩着脑袋急急回应:“有,有的!” “那就来一杯热牛乳。” “要甜的。” 面前的人顿了顿,犹豫一会儿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多放两勺蜂蜜。”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小可爱点个收藏吧!!!求评论求收藏鸭!!! ◎最新评论: 【女猪好沙雕啊,我喜欢】 【她:他想得美! 他:她把我睡美了。】 【 【讲真,我看上了脑袋瓜预收,下一本开它吗?】 【是我的问题[捂脸]不过他后面会经常出现 PS之前国师出现章节:8、9、22(可以回忆一下下哈哈哈哈)】 【竟然回来了大大呜呜呜】 【大大,放假了,高考也结束了,考研也是,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呀?】 【生日快乐】 【大大加油啊】 【实不相瞒,我看上了太太的预收,期待!!!!】 【收藏夹里呆了好久了,大大开文了太快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ω?)太沙雕了吧】 【我这才想起女主是个变态】 【喜欢!大大快点更,加油加油】 【这是什么奇怪的生发秘方吗】 -完- 第2章 两根头发 ◎第十八个秃子◎ 多放两勺蜂蜜的热牛乳很快就送来了。 瓷白色的小杯子,矮矮胖胖,杯身印着奶黄色的迎春花。 顾栖迟接过杯子摇了摇,然后举到嘴边喝了一口。 牛乳顺滑,温热香甜,不管是闻着还是喝着都很催眠。 夜越来越深了,锦衣卫已经把人带走,看热闹的人群散开,食飨阁下面也渐渐恢复安静。 一杯牛乳很快就见了底,顾栖迟舔舔嘴角,像是一只餍足的猫,懒懒地眯了眯眼睛。 “回吧。” 尖锐哨声吹响,潜于暗处的黑影鬼魅般消失,寒光没于刀鞘,鸟兽归巢。 * 她在跑。 不停地跑。 小小的女孩发丝凌乱,头上只剩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粉蝴蝶簪子;唇色惨白,泪水和血污沾满整个脸颊。 背后是冲天的火光,滚烫的鲜血渗进石板的缝隙里,渐渐凝固成红色的血冰。官兵尽数散去,只有黑夜无声地注视冷寂却炽热的府邸。 而眼前则是诡谲压抑的黑暗。 “阿……阿迟,快……快跑!”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她穿过无数冷硬的枯枝与荆棘,穿过暗黑的石墙与白雪,穿过料峭凌冽的寒风。 她在一处隐蔽的树林停下喘了口气,手掌早已被血染红,变得冰凉而黏腻。身后死寂,而火光犹在,她怔怔望着身后,眼睛被火和血衬成诡异的黑红色。 严冬的风没有丝毫的温情,残忍地割过肌肤,留下持续的钝痛。胸腔剧烈起伏,心脏的敲击声快速而清晰。 她死死咬住嘴唇,而后继续向前方奔跑。 终于,她看见一团小小的火光。数十个孩童排成一排,被一个戴着官帽的人领着,慢慢悠悠的走向一扇敞开的宫门。 她认得,那是皇宫。阿爹说过,那是士兵也不能随意搜寻的地方。 她跟了上去。 沉重的宫门缓缓合上,摩擦间发出刺耳的杂音,好似炮火的轰鸣。 顾栖迟猛然惊醒,眼睛红的得像是淬了些血。 又梦魇了。 京城西南,东厂大喇喇占据了大片地方。白墙黑瓦,方方正正,像是一座对比鲜明的假房子。大门处站着三两个值夜的番子,皆是脊背笔直,面无倦容,看上去像是一动不动的雕塑。 这会儿已是三更,夜沉如墨,万物俱应入眠,只有几只通体漆黑的鸦鸦们风一样地掠过夜空,发出粗哑难听的叫声。 过了几秒,昏暗的房间里,传来低低的、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松软的被子里面慢慢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胳膊,手腕上系着个细细的红绳,中间拴着个圆滚滚的金珠子。 骨节突出的手指在空中胡乱狂甩了半晌,然后咻咻两下掀起被子。 床上的人头发蓬乱,脸颊瘦削,眼下两大片青色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床单上细密的褶皱交织在一起,乱糟糟的怎么捋也捋不平。 顾栖迟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认命地爬下床走到桌前。 桌子上放着茶壶和一个黑漆漆的罐子。她摸摸壶身,发现入手温热;揭开茶壶盖子,看见里面熟悉的红枣和枸杞。 她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火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 接着她打开那个黑漆漆的罐子,从里面掏出三个黑得发亮的药丸,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 什么破牛乳,还是一点也不管用。 许是听见屋中的动静,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外面传来低低的询问声:“督主,可是又睡不着了?” 顾栖迟咽下嘴里的东西,淡淡应了一声。 她将手探到脑后,手掌圈起头发量了量厚度,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会儿还是去老地方。” * 这是送到诏狱的第十八个秃子。 深夜,诏狱却是热闹得很。 今日带回来的胖子已经被挂在了刑架上,光秃秃的脑壳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无比夺目。 而其他的牢房里,一个个圆润光秃的脑袋或是分开或是聚集,仿佛一场发光鸡蛋的盛宴。 大周的诏狱,昏暗,阴冷,充斥疫疠之气,时不时可闻锐物没入皮肤之声和人的惨呼。在这里,赴死不易,活着才是最痛苦的酷刑。 而如今…… 这里倒成了个和尚庙。 迟鉴手扶着绣春刀,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双眸沉了沉,眉头皱的有些紧。 胖子之所以是胖子,平时自然没少吃油水。此人名叫徐江,是刑部比部郎中,顶着个五品官衔,却是活得风风光光,好过戍执边疆的骠骑大将军。 徐江被抓进来,和前些日子刑部五百两白银缺口有关。 刑部大牢每隔几年便会调用国库进行检修与改建,这用多少钱,怎么用,说到底还是上头自己的事儿。往年打这笔钱主意的人也不少,多多少少也刮了些油水下来。不过基本没有影响修建,大多数人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年这事儿仔仔细细查下来…… 是因为闹出来了条人命。 前几日修建刑部大牢前门立柱后,新安上的牌匾不慎落下,直接砸死了在附近玩闹的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尚书家老来得子,对这个孩子极为看重,闹出这件事,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顺藤摸瓜查过去,发现修建时偷工减料连接不牢,而后自然而然查到了银子和徐江。 胖子前不久被吓得昏了过去,迟鉴向后勾勾手指,无趣地挑了挑眉:“弄醒。” 随行的夏远闻言打来一盆水,毫不留情的往男子头上一浇,他咳嗽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此人满脸惊慌,豆大的眼珠子不停乱瞟,不住咽着口水。 迟鉴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有了计较。 他缓缓走到桌案前,探身从案上拿了把弯刀,慢条斯理地擦拭。 弯刀轻轻划破徐江单薄的外衣,露出里面圆滚滚、弹性十足的肚皮。 迟鉴看着他,笑得散漫又礼貌,而后手腕翻转,立起弯刀在圆润肚皮上逗弄似的戳了戳。 “徐郎中,请讲吧。” ◎最新评论: 【按爪】 -完- 第3章 三根头发 ◎新生命腾地方◎ 锦衣卫的夜生活总是充实又刺激。 熬夜王者顾栖迟自然也不甘落后。 暖黄的小灯笼在黑暗中现出身影,顾栖迟披着件毛茸茸的银狐斗篷,脸上挂着生人勿进的冷冷表情。 没走多远,就看见前面矗立着一栋黑漆漆的小楼。大门被风微微吹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从其中透出浓郁的血腥气。大门的上方当间儿,挂着块黑红色的牌匾,上写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阎罗堂。 想必这就是顾栖迟口中的“老地方”了。 推进门去,首先看见的是一排排精巧的雕塑,天花板上还吊着许多个小灯笼。顾栖迟却匆匆掠过,径直走进里面,推开一道颜色沉郁的木门。 木门背后是一道悠长的走廊。寒风灌进窗户的缝隙,将无数的鲜血凝成血冰,稳固的挂在窗边的墙壁。阎罗堂一如既往的昏暗压抑,零星点着几盏烛火,细小的火苗被风吹的晃晃悠悠,忽明忽灭。 身后的番子帮她脱下身上披着的斗篷,接过她手上的包着红绒布的暖炉。 “罗公公”,她朝屋里轻轻唤了声,嗓音微哑,拖着长长的尾音,“上一批的骨头处理好了吗?” 此人睡眠时间成谜,顾栖迟每次来,都会发现这老家伙总是醒着。 黑暗里渐渐现出个佝偻的影子,一个一脸阴沉的老太监朝她行了个礼,青白的脸上咧出一个瘆人的笑。 他眼珠突出,颧骨高高的挂在脸上,细细的皱纹从眼角蔓延到太阳穴。不过手倒是修长好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指也十分白皙。他恭敬地弯着身子,声音有些尖利:“回督主,都处理好了,在您房间里摆着呢。” 顾栖迟微微点头,鼻子发出了个小小的气音,而后往屋子深处走去。 小巧的银刀在光滑的头骨上细细雕刻,刀下绽出一朵朵的彼岸花。握刀的手纤长白皙,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指腹和掌心有一层细细的薄茧。 再往上,便能瞧见清瘦的侧脸。皮肤在冷光下几近透明,眼尾微挑,鼻梁高挺,嘴唇是浓郁的鲜红。她微微垂着头,打量着手上的物件儿,唇角微微翘起,目光满意而专注。 顾栖迟已经在这里呆了近两个时辰,外面的天渐渐亮了,太阳露出半个脑袋,给地上罩上一层暖洋洋的橙红。她活动活动有些酸软的手腕,缓缓起身,漫不经心地抖落衣上细小的骨末。 “今儿这颗骨头我看着欢喜,赶明儿叫人送到我屋子去”,她给自己穿上斗篷,下巴朝罗公公抬了抬:“前段日子新选的一批人,拉到阎罗堂里练练吧。” 她拍了拍罗公公的肩膀,又把他拍得矮了几分:“别把人都练死了,东厂人手不够,可就要劳烦你老人家亲自上了。”罗公公顺从地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说罢,她领着随行的几人,出了这昏暗压抑的楼阁。有些破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向两边缓缓张开。两个番子各自把着一扇门,给中间那人敞开一条通畅的路。灰黑色的皮靴跨过门槛,在覆雪的路上,踩出两道长长的脚印,顺着风向,向东延伸而去。 桌子上雕刻出一半的头骨,在逐渐晴明的天色下泛着淡淡的荧光。 顾栖迟在路上缓缓走着,城中起床劳作的百姓喧闹声传进耳朵,缥缈得像是天际燕群的低鸣。 清晨的风多了些冷意,她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双肩,将披风在胸前拢了拢,轻柔地抚了抚暖炉上的红绒布,然后把手塞进热乎乎的暖炉里。 身上带着的血腥气在冷风的吹拂下逐渐散去,浮上来了熟悉的甜香。清瘦的身子在风中好似飘零的浮萍,看起来总有些晃晃荡荡。纤细的手指微微蜷起,在温暖的暖炉里凉得惊心。 * 体虚疲懒,精神萎靡以及胡思乱想常常发生在熬夜之后。 顾栖迟雕完一晚上的骨头,此刻感觉像是自己骨头被别人雕了一遍。她胡乱地捋了捋头发,像往常一样看见手里多了一大把离家出走的杂毛,架势好似秋日落叶归根。 好烦。 顾十四本老老实实跟在她后面盼望着早些回去吃饭,不想前面的人突然脚步一顿。 他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前方那人幽幽开口:“十四,我的头发是不是又少了。” 顾十四:“……”每日的死亡一问果然又来了呢。 督主因失眠梦魇身受脱发之苦在东厂从来不是秘密,他从小待在督主身边,是眼睁睁看着头发一点点离其而去的。 然而如果把这种话说出来……那他一定是脑子有泡了。 于是脑子没泡的顾十四端起微笑,熟练回复道:“督主,这万物都讲究一个生老病死,这头发也一样。” “这是在给新生命腾地方呢。” ◎最新评论: 【太棒了吧】 【真会说话。】 -完- 第4章 四根头发 ◎记得晒均匀点◎ 神他妈的新生命。 神他妈的腾地方。 不过这屁话听起来还算舒心,她面上似笑非笑,也没再说什么,抚着头发继续往前走去。 顾十四长长呼出一口气。 然而这舒心并没有舒上多久。 顾栖迟一迈进东缉事厂,早在里面候着的宦官就凑了过来:“督主,陛下召您去宫中一叙。” 她眉梢当下一压,眼尾溢出浓浓的戾气来。 那人见她面色不好,向前迈了一步,压低声音又加了一句:“应该是那件事。” 她闻言恹恹点了点头。 顾栖迟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伸手拄着下巴,目光凉凉地盯着前面靛青色的帘子。 她向来讨厌去皇宫,每当看见那熟悉的得令人麻木的朱墙銮殿,胃里翻涌的呕吐感便如约而至。 自从被任为东厂督主,她便极少进宫。身为司礼监掌印的顾廷知道她的毛病,也常在皇帝面前帮她把进宫的要求推脱了。 可那件事…… 那就只好去一次了。 马车走的不算快,顾栖迟熬了一宿的夜加上没用早膳,这会儿被摇得有些头晕。她掀起窗帘想要透一透气,不想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区区马蹄声顾栖迟自然不会在意。她单手掀着帘子,脖子朝外面微微探了探,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 泥土的芬芳。 骏马奔驰而过的一瞬,倔强有力的马蹄子扬起一坨黑乎乎的雪水泥块,然后“啪”的一声精准拍到了顾栖迟的脸中央。 脸中央。 中央。 央。 黑灰色的泥水顺着她的鼻梁向下一路蜿蜒至紧抿的嘴唇与纤细的脖子,最后在雪白的里衣领子上留下一团显眼的黑点。 顾栖迟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前几日刚刚下了雪,街上边缘的角落便会留下一些余雪。而现在气温上升了些,那些雪便慢慢化掉,和底部的泥巴混成一体,变成了一坨黑的得均匀的稀泥。 而如今这坨玩意在顾栖迟脸上渐渐融化。 拳头硬了,杀气浓了。 顾栖迟额角的青筋崩了崩,她重重放下帘子,咬牙切齿地开口唤了声顾十四。 顾十四战战兢兢地把脑袋探进来,被眼前的惊悚画面吓了一跳。 “督、督主,这怎么搞的啊?您方才下、下车遛弯了?” “这遛弯怎么把脸弄成这样了?” 顾栖迟:“……” 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么顾十四已经死了。 通过黑泥的掩盖,他依旧被面前人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一激灵,忙从怀里掏出好几块干净的锦帕递了过去:“督、督主,您快擦擦。” 冰凉苍白的手风一样掠过他的手掌,几块锦帕转瞬不见。 “水呢。” 顾十四一愣,然后赶紧拿墙边的大水壶。只是他拧开瓶盖看了一眼,然后又火速把盖子拧上了。 “怎么回事”,眼前人幽幽问道,声音像是冰冷黏腻的毒蛇在他耳边吐着信子。 “督主”,顾十四哭丧着脸开了口:“这里面是红枣枸杞水。” 别的地方的红枣枸杞水或许可以洗脸应急,但是东厂里的红枣枸杞水是绝对不行的。这水里的红枣枸杞含量过高,若是用它洗了脸……怕是整个人闻上去就像是一颗行走的红枣精。 顾栖迟又一次僵硬了。 她没再说话,抬起手开始擦脸,雪白的锦帕在脸上游走,短短一会儿就变成灰黑的一团。 脸上的一些泥水已经干涸,她对着镜子狠狠擦了几下,但依旧能看见淡淡的黑色痕迹。现在回去换衣服已经来不及,她将衣领重新折了几折,把有黑色的泥点的部分掩盖在里面。 顾栖迟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在脑海里疯狂砍人。 方才的一瞬,马的速度太快,她只看见一块玄色的衣角,上面绣着鎏金的花纹。 然而这已经够了。 镜子中的人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眉宇阴鸷得似是能滴出墨。 你、死、定、了。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驶进了皇宫。顾廷早在门口候着,时不时跺一下脚,满脸写着不耐烦。 他瞥见顾栖迟走过来,本想骂她两句,却在看清面前人的脸时愣了愣。 “阿迟啊,你怎么黑成这样了?”顾廷凑到顾栖迟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 “晒的。” 顾栖迟面无表情地把顾廷的大脸推开,声音冷硬得像是冬日被冻得硬邦邦的河面。 顾廷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但还是嘱咐了一句—— “那你下次可要记得晒均匀点啊。” 顾栖迟:“……” ◎最新评论: 【笑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出鸭叫】 【哈哈哈哈】 -完- 第5章 五根头发 ◎你哼什么哼鸭◎ 说起来,顾廷其实是顾栖迟的义父。当年顾栖迟在宫中蛰伏数年,终于寻得一报仇机会,只是好巧不巧这报仇的时候正好被顾廷看见。顾廷那时已经是宫中有名的太监总管,位高权重,若是想要杀了顾栖迟那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可他没有。 他瞧顾栖迟是个武功上的可塑之才,替她瞒下了这件事,然后转手把她扔进了阎罗堂。 一扔就是五年。 阎罗堂被称为人间的地狱,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顾廷把人丢进去的时候也没抱多大希望,可顾栖迟好似有一身被毒淬过的硬骨头,生生扛了下来。 从阎罗堂出来之后顾栖迟顺理成章地被顾廷认为义子,也成了下一任的东厂厂督。 “皇上要交代那件事了?”顾栖迟瞥了一眼一旁的顾廷,忍着慢慢涌上来的呕吐感,恹恹问道。 “是啊”,顾廷走在她身侧,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宫殿。 天这会儿已然完全亮了,日头高悬,照的墙角下堆的白雪愈发刺眼。不远处种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树,枝干全都是光秃秃的。最前面的树下拴着一匹马,高大矫健,安稳乖巧。蹄子时不时在地上刨一刨,雪白的石板上落上不少细碎的泥土。 顾栖迟收回视线,转眼看向面前向上延绵的白玉台阶。 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就能听见殿中皇帝粗哑放肆的大笑。 顾栖迟脸色又是沉了沉。 顾廷却是由着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后轻轻推开了门。 此处不过是皇帝的一个议事厅,宫殿并不是很大。殿中主位上正坐着的那位就是当今大周的最尊贵的皇帝。 不过皇帝面色蜡黄,额头隐隐泛着青黑,双目浑浊,尽露疲态。 还有一人,背对大门,面对皇帝而站。 熟悉的装束——乌纱帽,绣春刀,玄色鎏金飞鱼服。 迟鉴。 顾栖迟视线在其衣袍上凝了凝,而后听见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声音。 “小顾来了啊,快上前让朕看看”,皇帝瞧见顾栖迟便眼前一亮,苍老松弛的脸上露出贪婪垂涎的笑,伸出胳膊招呼着她往前去。 顾栖迟却是没动。 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只直直看着斜前方的地面。地面上铺着着地毯花纹繁复,落在她眼里却更像是人类肢解扭曲的躯体与骨骼。 顾廷忙帮着打圆场:“还请陛下恕罪,逆子前些日子不巧感染了风寒,身带病气,不敢惊扰陛下龙体。” 皇帝闻言只能作罢,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看起来倒是颇为遗憾。 他第一眼看见顾廷身边的顾栖迟时,就动了心思。 那会儿顾栖迟不过十五,正是稚嫩的年纪,可又偏偏带着些格格不入的沉稳与尖锐。面容清隽,皮肤因常年不见阳光而白得几乎透明;远眉高鼻,本是略寡淡的样貌,可面皮上却嵌着一双透亮幽深的瞳。一旦撞进去,似是什么都被看清了。 皇帝当时就暗叹了一声妙。年轻而不失灵气,加之雌雄莫辨的气度,却是宫中嫔妃没有的。可这人又是顾廷极看重的义子,想要随便动他怕是不可。 于是皇帝只能隔三差五找些理由唤顾栖迟来伺候,暗中摸摸小手,逗弄揩油。 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君,一个是年轻卑微的宦者,顾栖迟虽极为厌恶,然终究是做不得什么实质的反抗的。这场变相的凌迟维持了整整三年,直到顾栖迟被调去东厂才稍稍偃旗息鼓。 顾廷走回皇帝身边侍奉,途中轻轻撞了撞顾栖迟的肩。 她这才挪了挪步子,与迟鉴并排而站。 两人谁也不看谁,均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空气中浓浓的龙涎香,如在座的君王一般,含着些迟暮般的腐朽;顾栖迟吸吸鼻子,却又好像闻到了若有若无的其他的奇怪香味。 闻上去有些催眠。 “朕今日召你们二人来,是有要事相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皇帝终于嘶哑开口。 “前不久朕说过,会有一个案子交给东厂和锦衣卫共同处理。兹事体大,事关大周命脉,朕不得不重视。” “这个案子……是关于军械失窃的。” 三个月前,计划运往西北军营的一大批军械在路上突然离奇失踪,皇帝派人搜寻很久竟查不到半点踪迹。而西北是边防重镇,近些年邻国那古又是蠢蠢欲动,因此这批军械对于军队十分重要。而且若是这些军械若是落到那古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朕日夜忧心于此,无法安眠。”皇帝重重拍了拍桌案,表情看上去无比痛心。 顾栖迟闻言敛眉讽刺一笑。 “不过国师主动为朕分忧,提出厂卫合作的好法子。”皇帝顿了顿,而后欣慰笑道:“东厂与锦衣卫皆是我大周的精英翘楚,你们二人更是人中龙凤,若有你们帮助调查此事,定会给朕带来好消息。” “朕决意,派你们二人顺着军械运送路线前往西北,共同调查此事,以保大周之安。” “你们……可有什么异议啊?” 异议? 他们能有什么异议。 顾栖迟低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袖子里的手指烦躁地动了动。 奇怪……为什么感觉有点困。 “臣遵旨。”矜冷嗓音闯进耳朵,把困意驱散了大半。顾栖迟学着身旁男人的动作,也俯下身懒懒应了声“遵旨。” 皇帝龙颜大悦。 他摆摆手,顾廷边走下台子,给两人一人递过去一个玉佩:“此乃陛下亲赐之物,调查时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出示玉佩即可。” “朕还要与国师商议炼丹之事,你们二人便下去吧。”皇帝大手一挥,从龙椅上颤颤巍巍站起来,率先走出议事厅。 顾栖迟掂了掂手上的玉佩,嗤笑一声后随手扔进袖口里。她利落转身准备出去,却被人倏地叫住。 “顾督主”,迟鉴缓步走到她面前,礼貌颔首:“合作愉快。” 男人很高,在面前一站遮住大半光线,也使得顾栖迟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然而她并没有直视他的眼瞳,目光在其微微上扬的眼尾停了停,而后移开转向前方。她挠挠下巴,扬着脑袋目不斜视地从迟鉴身边走过,发出一声不太像是回应的回应—— “哼。” 迟鉴:“???” ◎最新评论: 【哈哈哈】 【撒花花】 -完- 第6章 六根头发 ◎大人你拉了?◎ 这声阴阳怪气的“哼”在迟鉴脑袋里回荡了很久。 他仔仔细细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东厂的顾督主。 不过他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毕竟宦官总有些奇怪的坏脾气,不合理的事情在他们那里也会合理了。 反正……不甚相关的人罢了。 他按了按腰上的刀,快步走出宫殿。 马儿还在秃树旁乖巧地待着。许是看到主人,欢快地挪了挪蹄子,往他身边靠了靠,亲昵地过去蹭他的手。 迟鉴走过去解开缰绳,温柔地摸了摸马脑袋:“我们回家。” 迟家世代锦衣卫,自大周建立已有数百年,在京城享有极高声誉。然而与其他世家大族不同,迟家并没有许多分支与人丁。 因为迟家有一条世代流传的祖训——除非四十无子,否则迟家男子不得纳妾。 这条规矩让迟家成为京城的一股清流,不过这么些年下来,迟家不仅没有像世人担心的那样断了血脉,反而省去了不少麻烦事与龃龉,在京城的地位愈发稳稳当当。 也成了京中无数女子梦想嫁去的婆家。 迟父同样没有三妻四妾,府上只有迟母一人。不过迟母身体不是特别好,生迟鉴的时候去了半条命。迟父心疼爱妻,不敢再让她生育,于是迟府上下只有迟鉴一个孩子。 家中独子,父母自然想念得多一些。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迟母早在许多天前就催着迟鉴回家看看,如今得了空,正好可以归家与他们团聚一番。 于是迟鉴利落地翻身上马,策马归家。 然而由于他动作过于利落,导致他并没有仔细查看马鞍,然后完美错过马鞍上一坨不该有的东西。 骏马一路奔驰,终于到了迟府。 夏远已经在门口候着,他自小跟在迟鉴身边,今日家宴迟父迟母便也邀了他来。 “大人。”他看见迟鉴翻身下马,俯身恭敬行了个礼:“老爷和夫人在屋里等您呢。” 迟鉴微微颔首,拍拍马背,把缰绳交给夏远:“今儿小年,给桂花糕吃点好的。” 高大锦衣卫摸着矫健骏马叫“桂花糕”的场景十分诡异,然而夏远早已习以为常,结接过缰绳应了声是。 很少有人会把“桂花糕”作为马的名字。 尤其是那样矫健的西域骏马。 一蹶子能把人踢飞的那种。 但是在迟府…… 不仅有桂花糕,还有什么芝麻汤圆、麻薯团子、核桃酥、龙井酥—— 全都是马的名字。 全都是迟鉴取的。 夏远不止一次怀疑过这条消息的准确性,然而今日迟父迟母详尽的解释让这个怀疑烟消云散。 “阿远啊你也知道,迟鉴那小子特别爱吃甜。”迟母坐在椅子上翘着脚,脸上挂着坑孩子的坏笑。 夏远认同地点点头:大人酷爱吃甜,不论是饭菜还是点心。比如今天……那一盘子灶糖估计一会儿就没了。 “他特别爱吃我做的点心,我也常常给他做。不过他小的时候,有一回我和老爷有事下了一次江南,他一个人在家吃也吃不到,想又想得紧,也没个办法。” “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在马厩外面,指着那些马一边哭一边叫。我一听,发现全是那些吃的的名字。”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叫,他说那会儿实在太馋了,但是又吃不到。给这些马取上这些名字,再闻着马厩的臭味,也就不想吃了。” 迟母笑得花枝乱颤,被一旁的迟父轻轻拍了拍,然后收敛了些许。她拿锦帕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接着道:“再往后,他长大了些,常常要离开家,自然也是吃不到这些,所以这些马的名字一直也没有改。” 夏远心中的疑惑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迟鉴坐在马厩旁委屈巴巴哭闹的样子,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让往事都随风。 夏远牵着桂花糕,准备把它牵回马厩和那堆兄弟姐妹汇合,然而他看见前方迟鉴背影时,却是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张嘴巴张成一个圆,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大、大人!” 迟鉴被这声惊慌的叫喊吸引,他转过身,看见一脸失魂落魄的夏远:“怎么了?” 夏远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腚的位置。 酝酿许久,终于结结巴巴憋出了一句—— “大人……您是拉、拉了吗?” “???” 迟鉴眉毛皱成一个川字,孤疑地垂下头,往夏远指的位置看了看。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裤.裆后面,还有外面飞鱼服的对应位置上,皆沾满了黄褐色的粘稠物,一坨一坨,给你超大份的满足。 裤.裆上正好有一坨摇摇欲坠,几秒后啪叽一声落在地上,好似一朵绽放的黄.菊.花。 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迟鉴觉得自己要瞎了。 不怪夏远,他看着也觉得—— 这他妈不是屎还能是什么。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这是啥】 【卧槽,我要笑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女主好可爱,睚眦必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栖迟幼稚的可爱(//?//)】 -完- 第7章 七根头发 ◎神同步洗澡澡◎ 不只是衣服上,马鞍上也都是。 夏远纠结许久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找了块破布,难掩嫌弃地擦了擦马鞍。 粘稠物呈黄褐色,质地均匀,闻起来…… “咦,大人,这好像是泥巴!” 夏远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浓郁的泥土气息。他举起破布给迟鉴看了看,一脸劫后余生的惊喜。 “……” 迟鉴面无表情地盯着夏远,嘴角僵硬扯动,露出一个惊悚的冷笑。 “你觉得……不是泥巴还能是什么。” 夏远顿时萎了。 是啊,不是泥巴还能是什么。 不可能是大人的屎。 绝对不可能。 夏远迅速扯过缰绳火速消失:“大人我去喂马了您放心一定把它们喂得饱饱的!” 顺便清洗一下马鞍。 “……” * 浴室热气氤氲。 迟鉴忧伤地泡在池子里,生无可恋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一旁的托盘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还带着好闻的香气。 至于那套…… 永远不会有人再看见。 他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几遍,重点部位更是格外照顾,差点没有搓掉一层皮。 可是他真的不懂。 为什么会有人在他马鞍上放泥巴。 更可气的是,为什么他骑了一路的马也没有发现。 皇宫那种地方,不可能有人在皇帝的议事厅前随意乱逛;更不可能悄无声息接近他的马,在马鞍上动手脚。 桂花糕向来厌恶陌生人靠近,若有人接近定会嘶鸣反抗。 可是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而且那泥巴经检查后发现,那就是一坨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泥巴,没有什么毒药迷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放泥巴的人并不想害他,更像是……蓄意的捉弄或者报复。 这收手法过于幼稚,谁会闲的没事这样对他,或者说,谁敢这样对他。 迟鉴烦躁地捏了捏鼻梁,头往后一仰,然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脸。 一张阴柔,看起来有些颓丧的脸。 那个东厂督主。 顾栖迟。 迟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同样去了议事厅,比他先行离去,武功很高可以悄无声息接近桂花糕,对锦衣卫指挥使毫无畏惧…… 啧。 多么合理的人选。 虽然动机依旧不明。 迟鉴兀自头脑风暴,可门突然被轻轻敲了敲,打断了他的思绪:“大人,老爷和夫人来催了。” “我马上去。” 迟鉴低低应了一声,而后快速地从池子里出来,换好新的衣服。 算了,再说吧。 小年吃灶糖,迟母是做菜的能手,做灶糖更是一绝。 迟父迟母在内室候着,迟鉴走进正厅,看见桌案上整整齐齐摆着的一盘灶糖,正三角摆放,顶上一块色泽剔透,裹着厚厚一层芝麻。 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拈起一块灶糖,盘子里的正三角顿时塌了个顶。 迟鉴舔舔嘴边残留的芝麻,微挑的桃花眼满足地眯了眯。 唔,好甜。 * 东厂的浴室同样热气蒸腾。 顾栖迟端端正正坐在池子里,穿着薄薄的浴衣,被水打湿后紧贴躯体,勾勒出少女美好的、恰到好处的曲线。 头发湿漉漉,软沓沓垂在脑后。脸被热气熏得粉红,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桃子,咬一口便会溢出满满的甜香。 然而桃子的表情不是很甜。 今日这一趟皇宫之行实在算不上好。 本来见那老皇帝已经够恶心,没想到路上还横插一脚更为恶心的臭泥巴。 虽然自己已经反手报了仇,寻了一坨更为恶心的泥巴扔到那人马鞍上,但说到底这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昨日基本没有睡觉,先前在皇宫好不容易萌生了些少有的困意,本以为可以在马车上好好歇上一歇,可谁知出了宫那困意就像是长了翅膀转眼消失不见。 终究还是瞪着双眼回了东厂。 回来第一件事还要洗掉脸上的泥巴。 还有谁比她还要惨。 顾栖迟浸在水里烦躁地扑通两下,溅起几团不小的水花。 这几团水花高高飞到半空,然后精准地砸到了她脑袋上。 “……”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东厂像往日一样安静,半点没有过节的气氛。没有人们热闹的嬉笑,也没有新出炉的香脆灶糖。 顾栖迟乐得如此,毕竟越少与人接触,也就越少有露馅的风险。 因为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然而她现在也是东厂的督主。 虽然和宦官一样没有一些东西,但与之相比又多了些东西。 这个秘密瞒了十数年,甚至连顾廷也不知道。当年有些人或许发现了一些端倪,但…… 早都是死人了。 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秘密继续守着,一直守到死。 顾栖迟心不在焉地从池子里出来,用大大厚厚的浴巾将自己完全裹住。浴巾在头发上胡乱搓了搓,罩在脑袋上,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小脸和尖尖的下巴。 她换好衣服,披上毛茸茸的斗篷,散着头发慢慢悠悠走到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很大,在干燥冰冷的冬天里空气居然很是潮湿,还带着些淡淡的腥味。 对面是几个大大的窗户,正正好好开了一半,透过窗户底部照进来明亮温暖的阳光。 眼前终于明亮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子正中间那个大大的水池。池子里有几座大小不一的假山和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池子里并没有放上很多水,而是浅浅一层,在阳光下闪着细碎光亮的波纹。 而金色的波纹中,安安静静窝着许多墨绿色的圆石头,还有无数摇摇晃晃飘荡着的水草。 顾栖迟走到池子边,在池子边缘坐下。这里似乎常有人来,池子的边缘皆铺上了厚厚的软垫,以防坐着的人着凉。 她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软垫边缘短短的软毛,对着水里的一堆绿圆石头开始自言自语。 “秃老大,你又出来晒太阳了。” “秃老二,你趴在秃老三身上干什么呢,快点给我下来!” “秃十三,你怎么把头缩回去了,怎么,看不起今天的太阳是吗!” “小光头,和你哥哥大光头在那边好好待着,老咬水草做什么。” “小胖墩,我怎么瞧你又胖了些,是不是总抢别人的鱼吃!” “……” 顾栖迟对着每一个圆石头都说上了一句话,然后俯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花纹最好看的绿石头。 绿石头动了动,然后从六个不同的位置伸出脑袋爪子还有尾巴。 哪里是什么绿石头。 明明是一堆王八。 看大小,祖孙三代都在这里呆着。 ◎最新评论: 【啊,有画面了】 【啊啊啊啊女主好可爱啊啊啊】 -完- 第8章 八根头发 ◎喜欢就杀掉吧◎ 顾栖迟酷爱养王八。 大王八,小王八,老王八,少王八。 她不仅养王八,还给每一只王八都取了名字,然后时不时就跑过来和它们说话。 虽然这些王八的名字听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但是这些名字取得确实很妥帖。 毕竟王八确实没有毛,那自然全是秃子……或者称为光头。 这些小秃子被养的很好,成天顶着个绿得发亮的壳子伸展着四条腿仰着脑袋晒太阳。 顾栖迟喜欢王八的理由很简单——好养活。 不用担心它们走丢,不会被叫声扰得吵闹,不用成天遛它们,说它们骂它们也不会被反驳…… 多么完美的解压生物。 还有一点,就是它们随时可以把脑袋伸进壳子里与世隔绝。 简直是她梦中的生活。 她真的想变成一只王八。 顾栖迟倚在池子边呆了很久,然后才慢慢站起来。然而她并没有从屋子里出去,而是走过池子,到房间更里面,推开一道看起来不是特别明显的门。 门里又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空气没有外面那样潮湿,而是温度适宜,很适合保存物品,想必当初建造时在房间之间的分隔上下了不少功夫。 屋子里安安静静,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顾栖迟脱下鞋踩上去,感觉自己好像踩住了一团棉花。 这里更像是一个静止般的动物世界。 蝴蝶,鹰,雪狐,鹿,棕熊,老虎…… 地板上和架子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动物,他们曾经或许在一方领地肆意生活,然而现在不过是一群死物。 它们皆被人做成了精致的标本。 永远定格成最美好的模样。 顾栖迟赤着脚,雪白的脚趾蜷了蜷,然后走到那只呈现捕食状的老虎旁,手指在它额头正中的“王”字上划了划。 “落败之王。”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然后绕到它身后,摸了摸其长长的尾巴。 顾栖迟喜欢打猎,然而她并不喜欢将这些猎物的皮毛或是其他部分剥离做成衣服或者其他东西,而是更喜欢将它们全部做成标本。 或者说是纪念,又或者是一种奇怪的宣扬方式。 这一整个屋子的动物,都曾经是她的猎物。 而这些猎物,都曾是她最喜欢的那个。 顾栖迟信奉着一条道理,如果想要自己喜欢的东西永远留在自己手里,最为稳妥的方式就是让他们不具备任何逃跑或者消失的可能。 所以…… 还留着它们的命做什么? 喜欢它,那就杀了它。 这样它就永远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顾栖迟在窝在地毯上呆呆坐着,逐一扫视这些动物光亮华丽美的外壳,最后视线安静停留在它们空洞死寂的眼睛之上。 嗯…… 真好看啊。 * 京城离皇宫最近的府邸,门口的牌匾由当今陛下御笔,精雕镀金,端端正正写着“国师府”三个字。 门口把守的人不似寻常人家那样是两个小厮,而是两个模样娇艳的姑娘。 正是隆冬,在大家都穿着厚厚衣服的时节,这两个姑娘却是只穿着薄薄的罗裙,露出的肌肤冻得发紫,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当然,发抖也要注意——要抖得好看才行。 与空气冰冷大风呼呼刮个不停的门口不同,国师府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极热。 暖阁正中梨木桌子上摆着一个浮雕花瓶,瓶子里插着几只梅花。房间里的贵妃椅上,斜躺着一个人。 那人半阖着眼,头顶插着个碧绿的玉簪,绸缎一般的黑发虚虚垂到地上。 门被微微敲了两下,外面的人恭敬地叫了声“大人。” “进来吧。”屋里的声音轻轻柔柔,散漫冰冷,像是屋顶上悬垂的光滑的冰凌。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仿佛给那张阴郁的脸镀了一层光。 谢玄瞥了一眼刚刚回来的探子,挑起垂下的一缕头发,让它指间绕来绕去:“怎么,有什么动作?” 探子垂首抱拳应了声是,上前两步,附在谢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半天。 半晌,谢玄摆摆手,身边的探子便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他捏捏眉心,手指顺着高挺的鼻梁慢慢滑到嘴唇中央,轻轻点了点。 半晌,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里全是阴鸷和戾气。他朝旁边勾勾手指,身下的猫咪有些笨拙地跃上他的双膝。 修长冰凉的手指抚上猫咪松软的脊背,滑向它柔软温暖的肚皮。猫咪一动不动,听话的任其抚摸,甚至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唔……时候差不多了。 该送个礼过去了。 那位迟指挥使……不大方便,不过,东厂那位…… 谢玄眼尾微挑,眼里有些兴味。他抓起猫咪的爪子,轻轻按压着粉嫩的肉垫。指尖拂过,无一处感到锐利。猫咪的指爪早被连根斩断,再不会长出尖锐的、用来捕食的利器。 东厂那位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他手指在猫咪背上戳了戳,下巴慢慢贴向猫咪毛茸茸的脑袋。 还有……皇上身边,也应该加上几个知心人了。 谢玄掂量着脑中的名单,脸上多了几分计较。他下巴在软毛里蹭了蹭,宠溺地自言自语:“要一直这么听话啊。” 身上的猫咪周遭的气氛浑然不觉,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爪子。他无聊地拨弄着猫咪的耳朵,掉落的软毛在厚厚的地毯里失去踪迹。 “这样,你才能继续活下去哦。” ◎最新评论: 【骨头,王八,标本,啊终于想起来这是个病娇】 【如果有人误入这个房间,胆子小点就能被吓死,比如我[doge]】 -完- 第9章 九根头发 ◎全都是手艺人◎ 翌日。 皇宫,寿康殿。 正殿里烟雾缭绕。屋子正中的丹炉中火光旺盛,上方源源不断的冒着白烟。谢玄在丹炉旁边安静地站着,身着绛紫色的卷云袍,衣袖边可见金色的莲花花纹。皇上穿着龙袍坐在斜后方的椅子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丹炉,目光炽热。 屋中的人谁也不说话,只能听见丹炉中火苗窜动的声音和蒸汽尖锐的呼啸。 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谢玄懒洋洋地抬了眼皮,缓慢的打了个响指:“停。” 屋中两边后者的侍从赶忙上前把丹炉的火扑灭,拿着铁具挑开炉鼎正中的盖子,拎出来一个小小的模具。 模具里包了好几层,最里面躺着几粒丹药,散发着绵密的药香。 谢玄把它接过来,放到鼻尖轻嗅。 皇上早就站了起来,急切地跑到谢玄旁边,不停地搓着手掌:“国师,这次的丹药炼制的怎么样?” “极好。”谢玄一脸高深莫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 “只是什么?爱卿但说无妨!”皇上想要拿丹药的手顿了顿,急急的开口,满眼的求知欲。 “陛下的修行已至瓶颈期,亟需臻纯之气,仅凭丹药怕是不行。”皇上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示意他继续说。 “修仙之道,奉行阴阳平衡。陛下此时阳气过重,需要用臻纯的阴气调和。这臻,意思是要与陛下神息契合,这纯,则是要不受外物沾染。” 皇上点头如捣蒜,皱着眉问道:“国师,朕应去何处寻这臻纯之气呢?” “陛下不必着急,三日之内,必会寻到这臻纯之气。”谢玄背对着皇上,满眼冰凉。 * 顾栖迟依旧是半梦半醒熬了一夜。 昨日不怎么美好的经历自然而然带来了不怎么美好的睡眠体验。 她顶着一头鸟窝一样的杂毛,带着半永久的黑眼圈不大情愿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她像往日一样走到桌案前,先是倒了杯蜂蜜水润嗓,然后喝了一杯温度适宜的红枣枸杞水,最后打开那个黑漆漆的罐子。 细白的指头伸进去摸了摸,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眉头皱起,把手拿出来,又把罐子举起来轻轻晃了晃。 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又使劲晃了晃。 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又不死心地走到窗户前,对着光把罐子举起来,终于看见它空荡荡的内里。 顾栖迟面无表情地放下罐子。 几秒后,屋中传来一声暴躁的叫喊:“顾十四,没有了!!!” 顾十四飞一般跑了过来,他披着个袍子匆匆推开门,气喘吁吁道:“督、督主,什么没有了?” 顾栖迟窝在软榻上,冷着脸举起罐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十四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他顿了一会儿,而后有些迟疑地开了口:“督主,我记得,这个……不是才拿过来一罐新的吗?” “吃完了。”顾栖迟扬起下巴,黑珠子一样的眼睛眯了眯:“怎么,不可以吗。” “当、当然可以!” 顾十四从善如流地接过话,然后上前两步把罐子接了过来:“我这就去给您换一罐新的。” “要满满的。” “……” “好的呢!” 顾十四一脸便秘表情,捧着罐子在门口晃了晃,然后压低声音又小心翼翼说了一句:“督主,这东西油性大,一次还是不要吃太多,不然容易上火。” 他不等顾栖迟回应,话音刚落便利落地滚了。 顾栖盯着不停晃动的门帘不说话,两条腿无聊地晃来晃去,然后肩膀一塌往后一躺—— 经典的死宅瘫。 不过顾十四说得没错,这东西她最近吃得确实有些多,导致她现在…… 有点便秘。 她皱着鼻子揉了揉肚子转头看向桌子上放的半杯红枣枸杞水。 罢了。 明日换成菊花枸杞茶好了。 * 早上的小插曲搞得顾栖迟一整天的兴致都不大高。 这导致她听见番子汇报国师给东厂送来了礼物时也没什么反应。 甚至不想下地。 然而国师如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算她再过肆意,国师的面子也不能不给。 她淡淡应了一声,然后罩了件还算体面的袍子,懒踏踏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一套动作被她做得缓慢又黏糊,像是锅里熬出来的糖浆,扯出来长长顺滑的糖丝。 顾十四已经在正厅候着,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蓝色卷云袍,看起来精神又俊逸。不过少年不像往日那般笑嘻嘻,而是脸上写满局促。更诡异的是,耳垂还有些未褪尽的薄红。 厅堂墙边摆了好几只精致的灯盏,嵌在梨木灯柱上,泛着淡淡的莹光。若用手指戳一戳会发现它们手感极好,好似戳着人的面皮。灯套材质细腻,贴近了看,可以看到淡淡的纹理。 国师送过来的礼物把东厂的前院儿塞得满满当当。好些个漆木箱子敞开了口,露出里面金灿灿亮晶晶的内里。 而送礼物过来的贺清,则是气定神闲地在院子里站着,身后还有几朵粉红的人影。 两个人在院子里相对而站,偶尔目光接触时皆露出尴尬的僵笑。 顾栖迟从寝屋过来,看到顾十四的表情时不由皱了皱眉。她随即将视线转向院子,看见那些人和箱子,眉毛顿时皱得更紧了。 “贺清参见顾督主。”贺清瞧见顾栖迟,忙站直理了理衣襟,而后朝她行了个礼:“国师听闻陛下对督主委以重任,特送来礼物,预祝顾督主办案顺利。” 顾栖迟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语调平平地敷衍:“顾某多谢国师好意。” 她扫了一圈地上的箱子,抬起手指摇了摇,身后便迅速来了几名番子,利落地将这些箱子搬进里院。 贺清看着他们井然有序的动作,兀自思忖,倒是对东厂的人多在意了几分。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回过来瞟了瞟顾栖迟,却发现她垂着眼帘,似乎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顾栖迟确实懒得理他。 她此刻正伸出手百无聊赖地摸着圆润的指甲,想着中午应该吃些什么。 贺清清了清嗓子。 气氛过于尴尬,但国师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完成。 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走上来。他脸上摆着礼貌招牌的笑,终于又开了口:“顾督主,如今正是年关,国师怕您过年无趣,还特意挑了府上三个美姬为您解闷儿。” 三朵粉红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风姿绰约地走上前来。美人身量窈窕,走起路来裙摆摇曳,像风中三朵沾了露水的娇花。 顾栖迟闻言抬起脑袋,而后被浓郁的脂粉气熏得皱了皱鼻子。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没想到这人还是摆明了想要往她身边送人。 国师的手伸的着实长,现在还妄想伸到东厂。 不过这人她若是不收,只怕国师不会善罢甘休。这回是女人,谁知道下回又是什么。 不过,给太监送女人…… 也真有他的。 顾栖迟拄着下巴,盯着这三个女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朝她们勾了勾手指。 三朵娇花上前几步,朝她盈盈一拜,而后抬起头,露出姣好的面容。一双双眸子顾盼流离,欲语还休。 “十四,把她们好好安置了吧。” 她视线在这些女子轻薄的衣服上顿了顿,低声吩咐顾十四。而后她转向贺清,摩挲了下手指,声音淡淡:“替我谢谢国师的好意。” 说罢,她便转身走进屋里,一旁的番子则走过来朝贺清比了个请。 这便是送客了。 贺清巴不得赶紧离开,待在这里尴尬又诡异,那些番子的眼神可弄得他浑身不自在。他跨过门槛,回头看了看这黑白对比鲜明的方正房子,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任务完成。 * 顾栖迟回身进了房间,却是叫住了正准备安顿女子的顾十四,打发其他人把她们带走。 她盯着顾十四颜色渐渐正常的耳垂,漆黑的眼瞳幽幽眨了眨:“顾十四,你耳朵红了。” “啊?!” 顾十四整个人猛地一抖,而后手忙脚乱地捏住耳朵。 “怎么,他和你说什么了?” 屋子桌案上摆着一碗包好了的板栗,顾栖迟流畅地倒在椅子上,伸手摸了一个板栗塞进嘴里。 “倒、倒也没说什么。” 顾栖迟咬着板栗直勾勾盯着他。 顾十四捏着耳朵的手依旧没松,本想胡乱搪塞过去,晃到嘴边的话却又被顾栖迟的眼神吓了回去。 唉。 他认命地把手放了下来。 “督主您没来之前,那个贺清说了些……话。” 时间回到半柱香之前。 贺清带着礼物登门,顾栖迟那会儿还在屋里瘫着,顾十四便赶紧先过来撑撑场子。 看到贺清还带了三个女人,顾十四疑惑之余,难免开口多问了一嘴。 谁知那贺清看上去一副知书达礼的君子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过分轻佻。 贺清见顾十四朝他身后的女子看了看,又见他一副少年模样,在国师府上潇洒惯了,便起了几分逗弄心思。 “这三位,是我们国师府上顶级的手艺人。” 贺清往后面让了让,然后给顾十四逐一介绍起那些女子来。 他指了指第一位女子。 “轻拢慢捻抹复挑,试过的人都说好。” 女子配合地朝顾十四抛了个媚眼。 “横看成岭侧成峰,跋山涉水显神通。” 第二个女子福了福身子,不停颤动的某处晃得人有些眼晕。 “还有这位……”贺清指向第三名女子,却是顿了顿。 “□□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第三个女子一直垂着头,却是连看都不敢看前面的人一眼。 “国师不知顾督主喜好,便送了不同的人过来。”贺清悠哉地介绍完,见顾十四表情不太对,坏笑着压低了声音:“若是督主都不喜欢……你可就有福了。” 他话音刚落,瞥见来人的衣角,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恢复了最开始一本正经的模样。 顾十四脸色不对倒不是因为贺清说的话,毕竟那些话听起来乱七八糟,他也没大听懂意思。他的局促,纯粹是因为那几位女子。他年纪本就小,也未曾见过什么女子,如今三位衣着轻薄的姐姐们在眼前晃来晃去,着实是不小的视觉冲击。 或许还有嗅觉冲击。 搞得他有些招架不住罢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情节简单,耗时很短,影响不小。 顾十四结结巴巴说完,掀起眼皮偷偷看了看面前的顾栖迟,还是把自己疑惑的问题问了出来:“可是督主,那个贺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顾栖迟:“!!!” 顾栖迟现在脸黑的一批。 心情极差。 非常愤怒。 她在心中疯狂问候贺清的祖宗,恨不得现在就掀桌而起,扛刀把人剁了。 可惜不能。 面前这朵刚被摧残的小树需要重新扶正。 顾栖迟清了清嗓子,摆摆手把顾十四叫上前。她努力平复呼吸,让脸色缓和了些许,然后斟酌开口。 “他说的话就是普通的……字面意思。” “她们三个确实是手艺人。” “比如第一个,你觉得她是干什么的?” 顾十四摇了摇头。 “她是做鞋垫的。” “归拢材料穿针引线,鞋垫做出来之后用的人都说好。” 一杀。 “第二个,那一看就是可敬的木雕工作者!跋山涉水只为找到那一块木头,雕出来的东西才能错落有致。” 二杀。 “第三个,那是刚刚入行的园艺师。练习许久,今日是她实践的开端。” 三杀。 顾栖迟一鼓作气胡诌完,然后拍了拍顾十四的肩:“如今懂了吗?” 顾十四懵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听起来好有道理,督主说的话准没错! 他朝顾栖迟行了个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壳:“多谢督主!” “我这就安排她们去干活!” 顾栖迟:“……” ◎最新评论: 【好有趣啊???】 【十四是什么绝世纯情大直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栖迟(霸道总裁脸):你,竟敢带坏我的人,标本室欢迎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10章 十根头发 ◎竟敢给她下药◎ 国师府送来的三名女子名字分别叫牡丹,海棠和芍药。 她们本怀着一腔热血来到了东厂,可结果牡丹缝了好几天的鞋垫儿,海棠做了好几个晚上的木雕,芍药……成为寒风中空荡荡花园里最美的风景。 “不行,我受不了了!” 牡丹愤愤放下手里缝了一半的鞋垫儿,心疼地看着满是针孔的手指尖声抱怨:“这样的日子,我可过不下去了!” 海棠延迟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从木雕上移开,样子甚至有些恋恋不舍:“牡丹姐你消消气,我觉得做木雕还是挺有意思的,要不你和我一块雕这个吧。” 牡丹:“……” “阿、阿嚏!” 芍药那边也不消停,裹在被子里,鼻头红红,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被冻得感冒了。 现在能吸引她的只有一样东西—— 暖呼呼的被子。 牡丹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其他两个人的额头:“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国师大人把我们送过来是为了什么,你们都忘了吗!” “国、国师大人没安排我们做什么呀。”芍药揉了揉鼻子,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国师大人不说,咱们就不会揣摩一下吗!” 牡丹微微压低了些声音,三个人凑近了些:“若是我们能打听到这位顾督主的一些消息,国师大人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未来……我们还用愁吗?” 一番话听起来确实不无道理,可海棠和芍药却依然摇了摇头。 “那位顾督主看上去怪吓人的,我有些害怕,不如在屋子里呆着做木雕好。” “我生病了,现在没什么力气,姐姐还是别指望我了。”芍药把脑袋往被子里一缩,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牡丹:“……” 朽木不可雕也。 “算了。”她剜了一眼那两个不争气的,扬起下巴道:“我自己去。” 牡丹的计划很简单。 寒冬,深夜,衣衫轻薄的女子。元素齐全,剩下的就是让人顺理成章的发现。 于是这天晚上,牡丹披着件薄薄透透的绯色长袍,冻得发抖,轻轻敲了敲顾栖迟的房门。 “督主大人?” “督主大人,您睡了吗?” “督主大人,可需奴家伺候您?”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牡丹继续发力。 “督主大人,奴、奴家好冷,可否让奴家进去暖一暖身子?” “督主大人,奴家肚子好痛痛~” “督主大人……” “大人……” 牡丹在门口苦唤无果,最终冻晕了过去。 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现在这个点,对于顾栖迟来说,那不过是夜生活的开端。 顾栖迟吃完宵夜回来,摸着肚子顺着气,看见倒在门口的女人时眉头一皱,怒气慢慢积攒,然后—— “噗。” 她成功地放了一个屁。 舒服了。 紧接着,另一种她期盼已久的感觉也涌了上来。她当即提了一口气,招呼了个番子过来把人弄走,然后风一般朝某个地方奔了过去。 通畅的未来在朝她招手!!! * 牡丹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僵直地躺在屋中的软榻上。海棠和芍药也在屋子里,皆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牡丹姐姐,昨日你连督主大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冻昏了,被一个番子大哥送回来的。” “这是我给你熬的姜汤,你趁热喝了吧。”海棠端了碗姜汤过来,安慰地拍了拍牡丹的肩:“身体要紧。” 牡丹愤愤攥紧拳头。 她好恨!!! 但是她绝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第二晚。 牡丹依旧披着那薄薄的纱裙,特意挑了一个很晚的时候,再次晃到了顾栖迟的门口。 顾栖迟今日回来的早,困倦了些,此刻正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数羊数了三轮,稀薄的困意终于袭来。她安然地调整好姿势,准备睡—— “督主大人,您在吗?”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而后传来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稀薄的困意飞了。 顾栖迟一把扯掉脸上的眼罩,黑着脸暴躁地叫了一声顾十四。 然后顾十四跑过来利落地把人甩远了。 牡丹的第二次尝试,以被扔进柴房关了一晚上收场。 但是牡丹是一个坚韧的人,绝不轻易放弃是她信奉的座右铭。 区区两次失败怎么可能将她完全打击呢! 她脚步虚浮地从柴房里走出来,艰难地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加油牡丹!你是最棒的! 她今晚,还要继续尝试! 但如果她能看到自己今晚之后的下场,这点尝试的冲动可能会全部消失殆尽。 可惜没如果。 * 顾栖迟从来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 有些事,她只是懒得管。 但一旦触及到她的底线,后果往往不是可以轻易承担的。 有时甚至需要以命作陪。 她第三次听见门外女子催魂儿一样的声音时,压抑许久的戾气终于全然倾泻。她忍耐地闭了下眼,再次睁眼时,沉郁的眼底蔓延寒霜。 她打开门,门外的女子依旧是原来的装束,不过……这一次她身上带着浓郁的香气。 东厂里种了不少树,整齐的地站在房屋的两边。大约是有风吹过,残存的枯枝枯叶互相摩挲,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窸窣的响动。 丝丝缕缕的香气钻进鼻子,顾栖迟头脑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她眉梢一压,迅速屏住了气。 香气不对。 牡丹娇笑着仰起头,水盈盈的双眸一眨不眨看着她:“督主大人,让奴家伺候你吧。” “奴家有一绝技,保您通体舒畅。” 顾栖迟:“……” 女人的声音像是柔软的小猫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身上乱碰,毛毛茸茸,带来一阵阵的痒意。 那股香气愈发浓郁,就算屏着呼吸还是会受到影响。顾栖迟眉头紧皱,而后衣袖一扬,所有的门窗顿时齐齐敞开。 沁凉的冷风穿过,将部分香气挟裹而去。顾栖迟咬了咬舌尖,脑海终于恢复清明。 这是……合欢香。 合欢香,清醒的爱.欲,理智与放纵的交缠。这香制作不易,效果极妙,因而十分金贵。皇上的后宫,重臣的后宅偶尔会点上一根来助兴。 顾栖迟神色骤然一变。 这个女人……怎么会有此物。 她带着这东西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国师不会蠢到派她来打探消息。这次送人过来,不过是想要试探试探东厂的意思。 她本不想多生一事,可没想到送过来的人这么不老实。 既然如此…… 留不得了。 顾栖迟眼神顿时凌厉,眼中迅速闪过一道浓重的杀意。 牡丹其实没想太多。 那个合欢香是她在国师府上一个要好姐姐那里得来的。那个姐姐倒是没仔细说它的功效,只是说用于房中助兴效果不错。 她想着反正早晚都要用,不如现在用了,给她的东厂探听事业打个好头。 她看着顾栖迟有些迷蒙的眼瞳,心说这合欢香效果真是不错,只是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话,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她双眼一翻,又一次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PS:下一章有一丢丢高能[探头]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诶我怎么挂了】 【啊啊啊啊啊,快点更!男主呢!】 -完- 第11章 一撮头发 ◎绝妙的美人皮◎ 顾栖迟这一次并没有招呼番子过来把人带走,而是长腿一伸,直接把牡丹踹进了屋子。 房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她转身又一次挥了挥袖子,敞开的门窗便重新合上。 牡丹直挺挺地趴在地上,脸朝大地,被顾栖迟嫌弃地用脚翻了个面。 女人白皙的额头中央,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大包。 又红又亮。 顾栖迟黑瞳沉郁,赤足在温暖柔软的地毯上踩过,未发出一点声响。 她在牡丹身边蹲下,在她衣衫里面摸索一番后,果然在她怀里发现了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包研磨细腻的香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正是合欢香。 顾栖迟拿着香粉顿了几秒,而后面无表情地捏住牡丹的双颊,直接把一整包香粉倒进了她嘴里。然后抱过来一个茶壶,又往嘴里面浇了点水。 接着她在牡丹脑门儿上重重一拍—— 顾栖迟牌叫醒服务。 牡丹幽幽睁开眼睛。 睁眼的一瞬差点被呛死。 嘴里的水被迷茫胡乱咽下,她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好一会儿,终于重新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然而以此同时,她惊恐地发现有一股极其霸道的热意从腹部升起,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 “督、督主——” 她刚想说话,嘴里立马被塞上了一团布条。 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多谢提醒。 差点忘封口了。 接着她利落地反剪牡丹双手,随手扯过一条腰带绑好,然后拖着人到了屋子的更里面。 顾栖迟的寝房很大,外间放着桌案和软塌,里间放着床和衣柜等物品,而再往里还有一块小小的空间。 空空荡荡。 不过与其他地方不同,这一处的地上,并没有铺着地毯。 牡丹被拖到了这块地上,背后紧紧贴着冰凉的石板,整个人冷得发抖,却只能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 顾栖迟却是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在衣柜里翻找一番,摸出一双厚厚的袜子套上,又穿上一双里外全都毛茸茸的鞋子。 她穿好鞋袜走过去,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挣扎扭动的女子。 纱衣轻薄,难掩其模糊曼妙的身体轮廓。她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面色极红,呼吸急促而炽热。腰肢不自在的地拱起,脚趾微蜷,无助的在地板上乱划。 面容娇艳,风情毕现。 可惜了。 顾栖迟不顾牡丹哀求的呜咽,走到她身边,扭了扭一旁墙壁上的灯盏。这块地面猛地一震,随后开始缓缓的下陷。这小小的屋子里,居然还装了机关。 地面下降的功夫,顾栖迟拢了拢领口,慢条斯理地将长长的衣袖往上卷了几圈。她神色无波,长睫颤动,幽深的眼瞳里血色渐现。 地面终于停止震动,稳稳地降到地底。 顾栖迟站直身子,一手拖拽着牡丹,另一只手熟稔地将两侧的灯盏点亮。灯光澄黄而明亮,将整个地底照得很是清晰。 地底大约是上面房间的两倍大,没有什么家居装饰,看起来空空荡荡。正前方摆着一张方正的案板,似乎是金属材质,隐约反着光。案板上放悬着一个长长的架子,挂钩上有好几排的工具,齐齐整整,皆是银白色。尖锐的刀刃长而薄,触上去极其冰凉。 顾栖迟吹熄了手上的火柴,随手丢到地上。一张脸在灯盏背后忽明忽暗,泛起诡异的暖光。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地面上堆着一层灰尘,每一步迈出,都会在地上留下一道脚印。 她垂头看着地面,沉思几秒后,直接俯身将地上的牡丹拦腰抱起。她走得稳稳当当,瘦削的身体晃都没晃,仿佛抱着一片空气。宽大的袖子因着怀中人的重量而贴紧身体,可以看见手臂上好看的肌肉线条。 女子被轻柔的放上冰凉的案板,随即四肢被冰冷的手铐紧紧扣住。顾栖迟在挂钩上扫了一圈,取下一把精致的剪刀。 这、这是要干什么啊…… 牡丹瞳孔骤然放大,她在案板上剧烈挣扎,使得上方的器具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剪刀夹起布团,布团塞到嘴里的的部分被浸湿,软趴趴的垂在一边。顾栖迟眼神一暗,厌恶地把那布团扔向最远的墙角。 嘴里的布团被猛地抽离,牡丹咳嗽了几声,胸口剧烈起伏,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她奋力地扭动身子想要挣脱,一双手腕被磨得通红。 “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了吧。” 顾栖迟冷冷看着面前的人,用剪刀在其纤长白皙的脖颈上比了比。 牡丹顿时开始鬼哭狼嚎:“督主大人求求您放了奴家吧!奴家不该深夜打搅您,奴家有罪,求求您留奴家一命!” 似乎是合欢香的原因,她这番鬼哭狼嚎听起来绵软无力,甚至还有几分诡异的缠绵悱恻。 听上去一点也不带劲。 顾栖迟双眉皱了皱,声音淡淡:“我为何要留你一命。” 牡丹被噎住了。 不是,这生死攸关的时候突然来句反问真的很要命很要命。 她脑子疯狂装着想着说辞,可脖颈处一凉,寒光消失后,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 她怔了几秒,然后迅速开始了第二轮乞求:“求求你!求求你大人,只要您肯放了奴家,奴家什么都愿意做!” “比如呢?”顾栖迟把手上的剪刀放到一边:“你能为我做什么?” “奴家已经是大人的人了,自然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顾栖迟冷嗤一声,又挑了一把尖刀在手里转了转:“哦?” “我让你杀国师。” “你能做么。” 她说着话,长而冷的眼睛直直注视下方。尖锐的眼角微微下勾,眼尾挑起,遥遥的连着双鬓。 牡丹又一次被噎住了。 这上来就这么刺激啊。 这位督主的胆子着实大,居然连这种话都敢说。国师现在可是陛下爱最为看重的人,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可能去杀掉他。 况且……她是从国师府里出来的人,怎可能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牡丹攥紧拳头,眉毛绞成忧伤的八字,思忖着如何应答。 顾栖迟看着女子一张俏脸尽是焦灼,不免有些好笑。她以为,她听见这句话之后,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她只能死。 不管她这合欢香从哪里来,不管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不管她要做什么,都不重要了。 时间那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无用之人身上。 毕竟……何苦费心揣摩死人的想法呢。 顾栖迟俯下身子,葱白的手指虚虚点上牡丹不停翕动的唇。 “别想了,不如省些力气。” 她抚平女子皱着的眉头,手指轻柔摩挲着女子细滑的皮肤,似乎能从其中读出一丝怜惜的意味。 真是绝妙的美人皮。 用来做扇子,最好不过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美人扇扇面细腻的纹理,柔嫩的好似新生的嫩叶。 “你知道吗,这合欢香倒不是没有好处。” 顾栖迟重新拿回剪刀,用指腹抹掉刀刃上的血迹,随意抹在了女子的寝衣上。小小的红色一点,看起来倒像一个专属的标记。 微哑的声音语调平平,声线带着彻骨的凉:“携裹欲念的身体,有着最好的一张皮。这种皮做出来的美人扇,最好看。” 她没有听到牡丹的回应。 因为牡丹已经听不到她说什么了。 合欢香的药效,到现在终于完全发作。 牡丹无意识地仰起头,再也压制不住腹中蔓延的热意。阵阵热浪袭来,好似千万只食人蚁的啃噬,疼痛酥麻,又有些奇特的痒意。 顾栖迟沉默地看着她潮红的双颊,纤细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慢慢伸进剪刀上端的圆圈里面。她吐出一口气,在冰冷的地底,绽成一朵雾白色的花。 这样也好。 她缓缓举起剪刀。 衣帛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地底听起来十分清晰。 她在剪衣服。 她并不用手解下衣带,而是走到牡丹脚边,用剪刀慢条斯理地向上将衣衫一点一点分割开来。 女子雪白软滑的躯体逐渐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寒气一寸一寸的袭上肌肤,带来细小的颗粒。顾栖迟看着眼下的艳色,面色无波,和她在房间里吃板栗是一样的表情。 最后一片衣料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目光掠过身体,好像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冰冷的手覆上温暖的胸腹,仿佛是冰与火的碰触。 她把剪刀放好,换了一把尖锐的骨刺。 她定定看了看无意识呢喃的女子,却是瞥见其脸上的一点晶莹。 手指冰凉,柔柔触上眼尾,缓慢地拭去那一滴泪。 顾栖迟轻轻叹了一声,伸手遮住了女子的眼睛。 “我们开始吧。” 她把女子的身体微微抬起,手里的骨刺转了转,精准的刺进女子的脊椎。 幽暗的地底,传来女人尖锐的痛喊,盘旋着湮没于冰冷的夜风。 地面上的番子们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侧身换了个姿势,转瞬又睡得香甜。静谧夜里,树林里零星几只鸟雀似是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在枝头间跳跃。只是须臾,林中又恢复了寻常的安静。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失踪人口男主回归! ◎最新评论: 【 【真变态,刺,刺激】 【大大以前是不是写过一本差不多剧情的,男女主身份都一样,也有这章的剧情,但是被封了啊!!!!我看过!】 【随便杀人,很恶心了】 【哇kao】 【卧槽好狠!是我见过最狠的女主了】 【突然想起来女主是个变态,瑟瑟发抖】 【终于看到一个真·心狠手辣的假太监女主了,以前看的都是小白花∠※】 【哦豁,变态,但我喜欢(bushi)】 -完- 第12章 两撮头发 ◎你竟在泡温泉◎ “人死了?” 谢玄端着杯茶正要喝,就听见探子带回来的消息。 “说是在床上……犯了那督主的忌讳。” “呵。”谢玄闻言却是笑,眼中的阴鸷驱散了些许,露出一点少有的澄朗。 他犬牙比寻常人要尖一些,每当笑起来,便会虚虚抵在唇上:“那些宦官总是有些怪异恶心的癖好,这件事……倒是不奇怪。” “那大人可要……” “不必。” “人都要走了,还紧张什么。” “继续盯着便是。” “是。” * 转眼就到了除夕。 从天刚放亮,城里爆竹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响,到了晚上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基本没有歇过声。东缉事厂里头少有地多了些亮色,每个沉重的黑漆木门上,皆端端正正贴了两张红灿灿的福字。屋檐下方也挂了好多串儿红灯笼,风一吹便晃动起圆胖的身子。 大门口的石狮子身上,也不知是谁给套上了件绯色白绒的马甲,看上去多了好多好多倍的傻气。 顾栖迟嫌弃地摸了摸狮子的脑袋,皱了皱鼻子,倒也没有让人取下来。 她其实并不喜欢过年。 人多,又很吵闹,耳朵里总是充斥着乱七八糟闹哄哄的声音。 但是东厂里有不少人喜欢。 厂里的人春节也不能回家,还有大半部分人根本没有家,若是她将过年这个事儿都取消了,那未免太让他们寒心。 毕竟她还需要有人卖命。 于是顾栖迟并不禁止他们装饰东厂或者聚众庆祝,由着他们耍上两三天,就当做解压了。 除夕夜爆竹声响个不停,顾栖迟根本也就没打算睡觉。她无聊地窝在房间里翻了一会儿话本子,发现自己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她扔掉话本,往后一瘫,黑漆漆的眼睛没精打采在屋里扫了一圈儿。 最终停在画着年年有余的红色窗花上。 有了。 顾十四正和一帮兄弟们打着麻将。 “四条。” “杠。”他把牌摸过来,面前整整齐齐摆了四个四条。 他把牌放好,又伸手准备去摸一张新的。一张圆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他搓搓手掌,跃跃欲试:“让我来一个杠上开花——” 手里的牌还没抓稳就咕噜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悬空的时候翻了个面露出里面的肚皮。几个番子只觉一阵风吹过,睁眼一看,面前哪还有顾十四的影子。 “又被督主抓过去喽。” 其中一个坏笑两声,伸手抓了一把瓜子。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桌面上顾十四留下来的翻了个的牌:“啧,发财。” 另一人凑到顾十四的位置,然后拍桌而起大喊了一声:“好家伙!” “咋了?”其余三人皆好奇地扭过脑袋。 那人把顾十四的牌往前一推:“他还就胡发财。” “这还真是杠上开花。” 四人愣了愣,然后齐齐朝顾栖迟的房间方向行了个大礼:“多谢督主!!!” 顾十四差一点点就会赚飞了。 只可惜他先一步被顾栖迟拎飞了。 他哀怨地看着厨房里的瓶瓶罐罐,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督主,您把我拎过来干什么啊,我在那里打牌呢!” “我一个人搞不来。”顾栖迟挽起袖子,揭开瓶罐的盖子,又把菜刀案板都挪了过来。 “督主——”抗议无果,顾十四拉长了声音开始猛男撒娇:“您就让我回去打麻将——” “我要做菜。” “——打麻将干什么啊我来给您打下手!” 顾十四瞬间话锋一转,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督主您要做什么?” “……” 这真的不怪他。 只能怪督主做菜太好吃了。 他之前吃过一次就恋恋不忘,只可惜督主一年比一年懒,如今懒到飞起,已经许久没有进过厨房了。 今日不知督主抽了什么风,但是不管是什么风,那都是好风。 顾栖迟做菜也是心血来潮,她扫了一圈厨房,然后走到墙角的水盆边,俯下身子看了看,直接徒手拎起了一条肥鳜鱼。 她把鱼往案板上一案,菜刀在手上转了一圈,向下一剁,利索地剁下肥鱼的脑袋。 “做松鼠鳜鱼。” * 今年过年过得晚,等过了春节,顾栖迟与迟鉴也该启程,向西调查西北军械一案。大周皇室乃至朝堂许多事务都需依赖厂卫处理,而这一次厂卫首领同时离京,消息一旦泄露,只怕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因此他们两人需要悄悄地走。 怎么个走法,就需要两人好好商量一番了。 大年初三,顾栖迟揉着眼睛从书阁出来,招来顾十四问道:“锦衣卫那边,指挥使是不是应该回到北镇抚司了?” 不久后就要动身,她想着几今日无事,比如去把相关事宜讨论一下。 顾十四摸摸后脑勺,不确定地说:“这……我还真不太清楚。” “不过总是听人说这一届锦衣卫指挥使最为负责,常常在北镇抚司里面办公。我想着……大概率应该在吧。” 顾栖迟点点头。 那就走一趟吧。 鬼魅的影子在屋阁间穿梭,没过多久就到了北镇抚司门口。 北镇抚司门外不远处蹲着几个锦衣卫,脑袋凑在一起,手掌半遮住耳朵,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一个小东西。 顾栖迟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是一个小爆竹。 名叫二踢脚。 几秒种后…… “砰——” 二踢脚炸上了天。 “哇!!!” 几个锦衣卫抬起脑袋亮出星星眼。 锦衣卫粗犷豪放的“哇”,配合着爆发力十足的二踢脚的响声,传进耳朵那是无与伦比的刺激。 顾栖迟:“……” 北镇抚司这是养了一群傻子吗? 北镇抚司门口有放鞭炮的傻子,也有动着脑子的正经人。 放鞭炮的活动这一波没轮上这些正经人,他们便抱着爆竹在门口等着下一波。 他们在门口当着门神,老远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幽灵一样飘了过来,在喜庆的日子,穿着件儿黑乎乎的长袍。 这谁啊? 这人脸色苍白,黑眼圈巨大得吓人,面无表情地冲着大门走过来。他的步伐并不快,但就是感觉莫名的瘆人和阴森。 待人走近了些,走到他们面前,他们还是一头雾水。 这谁啊? 为首的那位是个头铁的,见顾栖迟想要进门,抬起手臂把人拦住:“北镇抚司重地,闲人勿进。” 顾栖迟:“???”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居然连她也不认识么。 顾栖迟冷冷瞥他一眼,退也不退:“我不是闲人。” 铁头兄被这一记眼神吓得吞了吞口水,只觉这人和生起气来的指挥使都有一拼。不过作为一个恪尽职守的好锦衣卫,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腰板,假装硬气:“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人。” 他刚问完这句话,后背就被人使劲地戳了戳。他疑惑地看过去,看见身边的兄弟皆指着那人的腰冲他挤眉弄眼。 他顺着目光看过去,看见那人松垮外袍遮挡的腰带上,挂着一个金色的腰牌,在日光下流动着细碎的冷光。 腰牌上雕着一条精致的龙,龙首龙尾盘旋的中间,端端正正刻了“东厂”二字。 铁头兄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这是东厂督主的腰牌。 逃,快逃。 其余几个锦衣卫齐齐咽了咽口水,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后默默背过身飞速溜了。 铁头兄也想溜,可惜…… 冰冷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他的肩头。 顾栖迟不耐烦的把人扭正,冷冰冰地问道:“东厂督主,能不能进你这北镇抚司。” “能、能能能!” “迟鉴在吗。” 铁头兄看着转眼间空空荡荡的四周,抱着一串鞭炮缩了缩脖子:“在、在的。” “在哪。”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头指向里院,声音有些磕磕巴巴:“指…指挥使大人在后院——” 肩膀被人猛地一松,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面前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好似平地刮起一阵龙卷风,只瞧见一块翻飞的黑色衣角。 “——在后院沐浴呢……”他仍是坚持说完了后半句,悻悻地转过身,找自己的一群损友算账去了。 风一般的厂督刮到了北镇抚司的后院。 顾栖迟其实有些疑惑。 难道迟鉴为了工作如此丧心病狂,在后院也建了办公的地方? 若是这样,那真是……很可敬呢。 她兀自想着,慢慢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场景,眉头越皱越紧。 后院并不真是个院子,而是由几道木墙围成的一个有屋顶的半开放式的房间。此时房间里雾气蒸笼,弥漫了大半的上空。 潮湿的空气之中,还有闻起来就很贵很上头的熟悉香气。 哦豁。 谁能想到,北镇抚司后院居然有温泉呢。 指挥使在后院做什么呢? 原来是在泡温泉啊。 顾栖迟脸色疯狂变幻,她缓缓抬起脚,用力碾了碾地上的一块潮湿艳丽的石头。 可敬你大爷。 温泉池很大,很豪华。池边散落着好多颗鹅卵石,滑溜溜,似乎冒着热气。不远处摆着个果盘,里面有好些削成块的苹果、橙子和白梨。 迟鉴在温泉里正泡得惬意。 光.裸的后背靠着温暖的玉墙,双臂懒懒搭在池边。他把水里的身体舒适地抻平,薄薄的浴巾裹在腰际,挡住小半部分块块分明的腹肌。 温泉,精油熏香,精致水果…… 多么美妙的休假生活。 迟鉴叉了块橙子塞进嘴里,满足地点了点头。 然后火速又插了一块。 北镇抚司这一年忙了不少事,如今终于能在这里好好泡一泡。迟鉴舒服地喟叹一声,心说要是有按摩的就更好了。 他眯着眼睛在池子里滚了滚扭了扭,然后脑袋向后一仰,毫无预兆地清了清嗓子。 他突然开始唱歌。 曲目是当下最流行的《大人叫我去值班》。 此歌揭露了各大工作机构人员超负荷劳作的凄惨现状,表达了劳苦大众对于美好休假生活的向往与渴求。 “土豆丝,白菜叶,一张素饼三文钱。” “没房住,没衣穿,一条裤头穿了三年半。” “生活苦,生活难,为了赚钱要上班。” “大人叫我去值班哪啊,咿儿咿哟喂!” “值完这班值那班啊,咿儿咿哟喂!” “偷懒需要提前做好攻略啊哪啊,咿儿咿哟喂!” “这样才能赚到钱啊,啦啦啦啦啦!!!” “嘿嘿!!!” “……” 迟鉴唱得忘我,顾栖迟听得升天。 太可怕了。 这个歌怎么能一点调子没有。 一丁点都没有。 他唱得那样普通,却那么自信。 顾栖迟觉得她的耳朵在今日受到了这辈子最猛烈的摧残。 还是无法撤回或者修复的那种。 谁能告诉她,北镇抚司里面都是一群什么玩意。 顾栖迟被迟鉴堪比鬼哭狼嚎的歌声搞得想把耳朵揪了。 她跺了跺脚,用脚背弹起地面上的一块石头,在手里掂量掂量,瞄准迟鉴身边的果盘扔了过去。 石头哐当一声砸在苹果块上面,倒不是很响,挤出来的汁水咻咻两下溅到了迟鉴脸上。 催命一般的歌声戛然而止。 迟鉴静止成一座雕塑,僵直地抬起脑袋,睁开眼睛。 一张青白的脸在木墙的缝隙里直勾勾地望着他,瞳孔漆黑,黑色的长发挡住大半的脸颊,像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怨鬼。 “!!!” 迟鉴身子猛地一颤,依靠最本能的反应迅速缩到了水里。猛男入水,在池子里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这些水花腾空而起飞出一段距离,而后不端不正,正正好好浇到那只鬼的脑袋上。 作者有话说: 歌曲可自动带入小钻风的调子,保证带劲[狗头] ◎最新评论: 【好沙雕啊啊啊啊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这两个人】 【人,人设崩了……】 【哈哈哈哈】 【这是画风突变吧哈哈哈哈】 【突然沙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沙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死了】 -完- 第13章 三撮头发 ◎呵呵你想得美◎ 顾栖迟感觉一团水泼到脑袋上,温温热热,顺着发丝一滴一滴滑落,淌过她的眼睛,鼻子,最后汇聚在嘴唇中央,并有向嘴里钻的趋势。 她愣了几秒,僵硬地抬起胳膊,拿衣袖擦了擦脸。她擦干了额头,擦干了鼻子和眼睛,最后擦到嘴巴的时候却猛地意识到——这好像是男人的洗澡水。 她和洗澡水真他妈有缘啊。 洗澡水。 洗澡,水。 涮过男人的手臂,涮过男人的躯干和腿,涮过男人的臭脚丫子,涮过男人的屁屁,还涮过—— 顾栖迟反应了两秒,成功想起某个不大美好的部位。 她脸色骤然变得铁青,而后扶着木墙吐了一地。 “呕——” “呕呕呕——” 迟鉴疯狂想要摸刀,却发现自己整个人浸在水里,手上握着块湿淋淋的浴巾。他刚在手边摸到两块鹅卵石准备打出去,就听到那只鬼痛苦剧烈的呕吐声。 “……” 迟鉴从温泉池里探出来一个脑袋。 哪有什么鬼。 前几日才见过的东厂督主阴郁着一张脸,扶着柱子不住地干呕。 仔细听听,还可以听见夹杂在呕吐声里面的断断续续的粗鄙之语。 “*你大爷!”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呕——” “***%!!@*%&&&” “……” 迟鉴从温泉池里站起来,飞快地抓了块大浴巾罩在身上,然后又钻回水里,挪到了离顾栖迟最远的对角线位置。 他把自己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而后咬着后槽牙道:“顾督主,您直接闯入北镇抚司重地,是否有些不甚妥当!” 他面露愠色,额角青筋崩了崩,可耳尖却红得要命,仿佛全身的鲜血都汇集到了那里。 看起来像是两个丹顶鹤的头顶。 墙边的人终于停止了呕吐,扶着木墙慢慢站直了身子。她缓缓把头转过来,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顾栖迟掏出怀里的绢帕擦了擦嘴,从缝隙中迈了进来,原本苍白脸色因为刚刚的呕吐泛上一些病态的红。黑色的衣袍被温暖的水汽蒸得有些潮湿,软沓沓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脊柱的轮廓。 迟鉴揪着浴袍又往后面缩了缩。 香香热热的温泉池,衣不蔽体的男人,还有对面清瘦的,直勾勾盯着他的太监。 噫额。 好诡异的画面。 “北镇抚司重地,迟指挥使不处理公务,而在此处……沐浴吃喝,是否也是不大妥当?” 顾栖迟压下胃里的不适,□□味十足地呛了回去:“还有,大周有明文规定,东厂督主具有除皇宫以外一切机构的进入权。” “……” “那大周有规定不得在北镇抚司沐浴吗?”迟鉴被噎了一下,而后梗着脖子试图反抗。 “有。”对面的人竟然严肃地点了点头:“大周律文第三百二十八条规定,任何机构首领不得在工作时间公然享乐。” 说罢,她抬起眼皮扫了一圈儿,目光一一掠过还在燃烧的熏香,地上散落的果盘,还有温泉角落里的一个…… 那是什么? 她扬了扬下巴,终于看了清楚:一个漂着的玩具鸭子,黄灿灿,圆圆胖胖。 “……” “我瞧迟指挥使……倒是泡得挺快乐。” 迟鉴又被噎了一嘴。他绞尽脑汁想着当年曾经背诵过的大周律文,发现顾栖迟说的这两条他根本毫无印象。不过当时教这节课的夫子讲课太过无趣,他打了不少次瞌睡,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过遗漏了。 到时候要好好查一查。 迟鉴尴尬地轻咳两声,甚至忘记了要质问顾栖迟的泥巴之事,快速转移了话题:“顾督主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顾栖迟本来没想顺着台阶给他面子。 可是这里的香气似乎有种诡异的安神功效,她脑顶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壶水,慢慢平息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代替怒气的,是一种珍贵的、少有的、让她无比渴求的困倦感。 顾栖迟终究还是给他了个面子:“今日过来,是想要与迟指挥使商量启程之事。西北军械案事关重大,不日后我们便需启程向西,不过为了少些事端,不宜声张,最好低调行事。” 见顾栖迟说起正事,迟鉴思忖几秒后,赞同地点了点头:“既然不可太过招摇,最好坐马车前往。同时也不可带太多下属,挑几个精锐即可。” 他神色严肃了许多,思索之际手指微微蜷起,一直拽着的浴巾失了力,晃晃悠悠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微微滚动的喉结,精致的锁骨,向下还有白皙却坚实的胸肌腹肌…… 又一次露了出来。 顾栖迟看着男人近乎完美的上半身,视线在两处殷红处顿了顿,而后毫不避讳地向下滑去。 她舔了下嘴唇。 她现在不仅有些困,还有些渴。她打量四周后发现旁边有一个供人休息的软塌,走过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地窝在那里。 “嗯,就这么办吧。”她伸出一只手拄着下巴,声音也变得有些懒洋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商议着,迟鉴越听越觉得声音不对,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这位东厂督主早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这会儿眼睛半睁不睁,看着的方向似乎还是—— 他垂下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胸口。 “!!!” 滑落的浴巾重新被盖在了胸前。 不过对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迟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做好心心理建设凑近看了看,才发现顾栖迟刚刚还有个缝的眼睛早已经闭上。 方才紧绷的脸色也变得平和,细细弯弯的眉毛舒展开来,嘴巴微嘟,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儿乖。 呼吸均匀绵长,一看就睡得既极为安稳。 迟鉴表情管理已经失控。 ??? 这人就、就这么睡了? 进了北镇抚司,跑到他温泉池旁边,然后就这么睡了?! 他迅速从温泉池里爬出来,迅速罩上外袍,然后重重跺着脚,掂了块鹅卵石跺到顾栖迟旁边。 人没醒。 他把石头高高抛起,砰的一声砸进温泉池里。 人还没醒。 他盯着那张苍白清瘦的脸看了好久,皱着眉头朝顾栖迟的鼻子方向伸去—— 可手腕被人先一步抓住。 顾栖迟蹬了一下腿,眉毛重新纠结在一起,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抓住了迟鉴的手腕。 接着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阿娘!” 突然当娘的迟鉴怪叫一声甩开顾栖迟的手。 可就是这样的折腾,顾栖迟居然依旧沉睡如猪,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迟鉴选择放弃。 他转身收拾好有些凌乱的温泉池,最后在一沓厚厚的干净浴巾面前停住脚步。 迟鉴有一个善良友爱乐于助人的娘亲。 迟母从小就教育迟鉴,要做一个善良友好,会关心人会照顾人的好孩子。 迟母问小迟鉴:“如果你看到有一个睡在外面,风很大天很冷,这时候你应该怎么做呢?” 小迟鉴仰起头奶声奶气地回答:“要帮助他!” “怎么帮助他呢?” “要帮他盖好被子,这样他就不会着凉啦!” 迟母摸摸小迟鉴圆圆的脑顶:“阿鉴真乖!” 场景重现。 迟鉴看着在软榻上四仰八叉的顾栖迟,还有其湿漉漉的单薄外袍,又抬头看了看水雾渐散逐渐寒冷的后院。 睡着的人,寒冷的大冬天。 要怎么做呢。 这还用想吗。 他火速把浴巾往柜子里一扔,拢好衣襟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地走出后院。 给他盖被子? 他想的美。 ◎最新评论: 【噗╮( ̄▽ ̄)╭】 【玩具鸭子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4章 四撮头发 ◎粉粉嫩嫩孔雀◎ 顾栖迟是被冻醒的。 她在那软塌上躺着,闻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奇怪香气,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不过睡得仍不是十分安稳,她梦到了满是火光的府邸,梦到了面容已经有些模糊的阿娘,恍惚间好像还抓住了阿娘的手…… 顾栖迟揉了揉眼睛,有些懵懵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这里早已空无一人,池子里空空荡荡,四周冰冰凉凉,没有半点儿热气。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袍,入手发现依旧有些潮湿。 接着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糟糕。 她一时睡得忘了形,若是现在着了凉可不是很妙。 她把衣袍拢了拢,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没走正门,直接从后墙翻了出去。 毕竟聊正事的时候聊着聊着就睡了,而且睡在人家温泉池旁边这件事…… 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害,掉面子。 要面子的顾栖迟把宽大的帽子罩在头上,极其低调地飞回了东厂。 一进大门,顾栖迟正好与要往外走的顾十四撞了个照面,她一胳膊把顾十四捞了回来,低声迅速吩咐:“端两碗姜汤过来。” “要最带劲的那种。” 顾十四:“……行。” * 转瞬就到了启程的日子。 现已过了立春,冰雪逐渐消融,地间也泛了些绿意。京都的桃花已经陆续的开了,粉□□白,胖胖的几团,缀在树枝当间儿。带着暖意的风微微吹过,空气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按照之前的约定,此次并不带许多人马,只带些心腹和精锐。身着常服,分两拨而行,以免招人眼目。 许是之前那几碗特别带劲的姜汤发挥了作用,顾栖迟露天睡了一觉后,幸运地没有生病,也就没有耽搁启程的时间。 顾栖迟带着顾十四到达约定地方时,发现已经有一辆马车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等着。 她今日穿的是件通体玄色的宽大衣袍,没什么装饰点缀。不过料子绝佳,看起来有种低调的奢华。墨玉般的长发一半盘起一般垂下,发间简单插着一个冷白色的玉簪。黑衣黑发黑眸,衬得人脸色又白了许多。 顾栖迟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提步朝马车走了过去。 不过她却是没上车,而是掀开马车侧面的帘子,直直看向里面坐着的人。 里面坐着一只粉粉嫩嫩的花孔雀。 迟鉴今日少有地不需穿官服,平日里买的那些“略显”花哨的衣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迟母在屋里劝了好久,终于说服迟鉴换下一身花纹繁复的粉色长衫。迟鉴没办法,在衣柜里翻了又翻,重新换上一件简单素净的……同样是粉色的长袍。 迟母看着面前粉粉嫩嫩的一团,扶额长长叹了一口气。 都怪她。 迟鉴从小就长得漂亮,比小姑娘还要漂亮。迟母打扮娃娃的心思如野草般疯长,经常给小迟鉴穿上粉色的小裙子,满足自己的装扮欲.望。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小迟鉴对粉色的衣服一见倾心,从此变成一个酷爱粉色的酷酷男孩。 到现在也没有变。 迟母劝说无果,抬起手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脑袋,温声嘱咐:“注意安全。” 然后又张罗人拿了不少吃的东西放到马车上。 娘亲的爱心行李车——发车。 迟鉴在马车里坐着,看见面前的帘子突然被人掀起。 硕大黑眼圈,清瘦双颊,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 哦,是他到了。 迟鉴皱皱眉刚想说话,却见那人眨眨眼睛,然后啪的一声把帘子放下。 几秒后,帘子再次被人掀了起来。 “……” 搁这表演川剧变脸呢。 顾栖迟看了两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里面那坨粉色的玩意确实是那位传言说清冷果决办事狠厉的锦衣卫指挥使。 她花了几秒消化这一事实,而后淡声开口:“只有这一辆马车吗?” 花孔雀鼻子皱了皱:“先前不是商量好了,只一辆马车,方便一些。” 花孔雀顿了两秒,脸上突然露出个微妙的表情。 那日他从后院回去,第一时间就去翻了一边书架里的大周律法。大周律法并不是很厚,条文也不是很多,一共只有三百二十七条。 那姓顾的嘴里第三百二十八条就是扯淡。 迟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顾栖迟直觉有些不妙。 “哦,想必顾督主那会儿人已经睡了,没有听见。” 话音刚落,马车边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几道目光齐刷刷聚集过来,聚集到人群的焦点。 顾十四满脸写着什么瓜什么瓜,马车前面坐着的夏远也伸长脖子一脸八卦。 顾栖迟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仰起头,平复好呼吸,挤出一个瘆人阴冷的笑,咬牙切齿道:“多谢迟指挥使提醒。” 她转头瞪了一眼顾十四和夏远,迅速撩起帘子飞身进入马车。 马车里面的空间挺大,坐上两人那是绰绰有余。顾栖迟和迟鉴两人一人占据一个角,遥远的对角线距离重现。 不过马车依旧没有走。 因为还有人没有到。 过了能有半柱香的功夫,轻轻的脚步声出现,鬼魅的影子在树丛上空悄无声息地掠过,而后轻盈地落向地面。 几息之后,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另一个影子从相反的方向飞身过来,也落在了马车旁边。 马车外的顾十四和夏远看见来自己身边的人先是面色一喜,不过看向另一人的时候则齐齐怔住。 马车外面的四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两个人。 顾十四身边的人长得和顾十四一模一样;而夏远身边的那个,也有着和他自己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两对儿顾十四和夏远大眼瞪小眼。 这年头,双胞胎都成批发的了?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除夕快乐呀!!!祝福大家新的一年平安顺遂,身体健康,头发茂密,快乐暴富!!![比心心][牛气冲天][星星眼] ◎最新评论: 【妙笔生花,给一颗地雷做奖励吧!】 【大大除夕快乐!】 【新年快乐(?▽?)】 【噗,粉色】 【新鲜出炉的双胞胎便宜了!五块钱三对。这双胞胎是真像啊,怎恁像的(我们这边的叫卖词哈哈哈哈哈)】 【大大,新年快乐!】 -完- 第15章 五撮头发 ◎您在这逗我呢◎ 顾栖迟和迟鉴听外面久久没有动静,便掀起帘子探出头看了看。 这一看,也都是齐齐一愣。 哇哦。 气氛安静又尴尬,半晌,两人终于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一个走到顾栖迟身边行了个礼,另一个跑到迟鉴面前抱了个拳。 “顾十三参见督主。” “夏近参见大人。” 大家的名字也都是随意又般配。 顾栖迟这边,一个叫顾十三,一个叫顾十四;迟鉴那边则一个叫夏远一个叫夏近。 名字倒是极其好记,可惜人实在是不太好分。 顾十三和顾十四一样长着一张讨喜的圆脸,不过神色要冷淡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也要沉稳许多。他一直负责东厂暗部的相关事宜,鲜少露面。 若是按照气质来分别这两个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夏近和夏远,在顾栖迟眼里那简直就是一毛一样。衣着一致,模样一致,气质一致,甚至连眼角下面的痣的位置也是出奇的一致。 她真的很好奇迟鉴是怎么分辨的。 不过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人现在已经到齐,天光破晓,也该启程了。 如今天气回暖的速度快了许多,地上、树上都显出朦朦胧胧的绿,越冬的燕子们已经回来,在绿色中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得欢喜。 和寂静的车厢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栖迟和迟鉴面无表情地占据车厢一角,一人扒着一个窗户。许是风大了些,带着青草与花朵气息的暖风钻进车里,徘徊几圈后又从另一个窗户钻了出去。 这会儿正是早上,马车晃晃悠悠行到街巷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道路上也渐渐热闹起来。卖早餐的、卖菜的小贩皆从房子里钻了出来,新出锅食物的香气渐渐浓郁,从四面八方将人完全包裹。 顾栖迟今日起得晚了些,走得匆忙,并没有吃早膳。浓郁的食物香气源源不断往鼻子里钻,她抬手摩挲了下手腕上的金珠子,默默吞了吞口水。 淦,好饿。 “来啊看一看,刚出炉的肉包子啊,皮薄馅又大啊!” “油条馅饼豆腐脑豆浆嘞!” “卖煎饼果子了!饼大又实惠啊!” “……” 不光是味道,现在商贩们一个比一个嘹亮的叫卖声也传了进来。 顾栖迟按了按自己空瘪瘪的胃,终究还是决定不要再为难自己。她轻轻叩了叩车厢,朝外面的顾十四喊了一声:“十四,给我买个煎饼果子。” “双蛋,火腿,多放生菜,微辣,不要土豆丝。” 十四在外面应了一声而后麻溜去买饼。 心事已了,顾栖迟便淡定地在车里安静等饼。 可车上另一个人却不淡定了。 迟鉴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瞥了眼顾栖迟,满脸嫌弃地开了口:“你要在车厢里吃饼?” 顾栖迟点了点头,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迟鉴眉毛皱得更紧了。 车厢空气本就不太流通,若是在这里吃上那些味道重的东西,那车厢里的味道岂不是会难闻死。人在这里待着,估计也会熏上一身的饼味。 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究。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可是味道会很大。” “开窗通风就好了。” “衣服上也会有味道。” “……” “头发上也会有味道。” “……” “甚至坐垫上也会有——” “我出去吃。”顾栖迟被搞得有些烦躁,打断迟鉴的话说道:“戴上面罩,在嘴巴上掏个孔吃,以防吃东西的时候让别人认出来导致前功尽弃。” “你是这意思吗。” “……” 迟鉴后面的半句话被噎了回去。他尴尬地张了张嘴,几秒后又默默闭上。 罢了。 煎饼果子很快就买回来了。顾栖迟握着一张比脸还要大的饼,也不怕烫,直接张开嘴巴咬了巨大的一口。 犹如饿狼扑食。 看得迟鉴叹为观止。 这一口实在是很大,顾栖迟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两颊全都鼓了起来,安安静静地咀嚼着食物,看起来像一只四处囤积食物的松鼠。 许是因为吃得比较快,原本苍白的脸变得红润了许多。迟鉴看着对面人的脸,无端想到了粉.白圆润的水蜜桃。 顾栖迟三口两口就吃掉了大半张饼,咽下嘴里的食物,打了个满足的嗝。 迟鉴又嫌弃地往窗户边上靠了靠。 她把手里的饼放下,突然弯下腰,从座位下面拖出来了一个大水壶。她拧开盖子,轻轻晃了晃,然后举起来喝了好几口。 迟鉴不经意间看了看,发现水上浮着厚厚的一层枸杞和菊花。 他孤疑地看了一眼顾栖迟。 顾栖迟喝完水,又开始吃饼,不过和之前比每一口要小了不少。 煎饼果子的味道真的很大。短短几分钟,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已经被它的味道占领。迟鉴觉得自己已经被腌入了味儿,变成了一个人形煎饼果子。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味道,真的很香。 香到迟鉴又有些饿了。 喉结克制地上下滚了滚,迟鉴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放飞自我。 顾栖迟吃饼正吃得起劲,突然发现对面的男人毫无预兆地弯下了腰,和她一样从座位下面摸出来了一个盒子。 盒子很大,很精致,看高度,似乎足足有三层。 迟鉴把盒子第一层打开,露出里面几个同样精致的餐碟。 是几盘饺子,旁边还放了筷子和蘸料。 饺子现在还温温热热,外皮剔透,挡不住内馅鲜香的味道。 迟家拿起筷子,行云流水地夹了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 男人动作优雅斯文,修长的手指与象牙筷子相映成彰,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不过吃东西的速度倒是一点也不慢。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很快一盘饺子就见了底。 顾栖迟默默放下手上的饼。 他逗她呢? 作者有话说: 过年啦!!!突然发现这一章的饺子好应景~大家都吃饺子了嘛!!! ◎最新评论: 【我想吃饺子了】 【啊,饺子前几天吃吐了,今天没吃】 【笑死了,粉色大宝贝儿干完了一盘饺子】 【刚次完~】 【大大,新年快乐】 -完- 第16章 六撮头发 ◎你用的什么香◎ 许是对面人的视线存在感过强,迟鉴停止暴风吸入,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顾栖迟。 那太监已经放下手上没剩几口的饼,直直盯着他面前的饺子,红红的嘴唇油润润的。 小时候娘亲说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 “阿鉴,有好吃的要记得和别人分享,这样才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哟!” “一定要记住哦,娘亲的好大儿!” 迟鉴轻轻抿了抿唇。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上的盒子往对面推了推,敛睫盯着手上的筷子,斟酌片刻小声问道:“你……要不要吃?” 他从盒子里面又掏出一双干净的筷子,把手拿的一边调转到对面,往顾栖迟面前递了递。 男人动作有些不自在的僵硬,仔细一看,还可以瞧见其耳尖上渐渐明显的粉红。 顾栖迟垂头看了看迟鉴手里筷子,却是没有接。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越过筷子,小心拎起盘子角落那只饺子的外皮,仰起头把饺子卷进嘴里。粉粉的舌头快速现了现,然后重新躺回柔软的口腔。 “谢谢。” 她嘴里装着饺子,含糊地道了一声谢。 迟鉴保持着递筷子的动作呆了一会儿,而后才慢慢把筷子收了回去。 饺子是经典的三鲜虾仁,虾仁颗颗剔透滑弹,韭菜和鸡蛋又鲜又嫩,三者交织在一起,在口里留下延续持久的鲜香。 很好吃。 顾栖迟咽下嘴里的饺子,却也没有再拿。她舔了舔唇角,突然轻轻问道:“这饺子……是谁做的?” 迟鉴正把碗筷重新摆得整整齐齐,闻言随口答道:“我娘亲做的。” “她说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今日启程,便给我做了饺子吃。” 顾栖迟轻轻点了点头。 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她从来都没有听过。 *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出了城门。直到现在,他们才算真正意义上离开了京城。 他们的第一站,是距离京城不算太远的一座城池,宣城。 这是军械运往西北的必经之地,然而也就是在这里,一大批军械突然全部失踪。地面上没有什么痕迹,本地和来此地探查的官吏们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批军械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泡沫。 甚至还在官吏之间传出了鬼神之说。 不过这一说法显而易见是无稽之谈。不以鬼神议人间,这发生在人间的事,实在是没有必要用那些神神鬼鬼当借口。 但确定的是,这个案子绝对不简单,而他们查案的一开始,就面临着不小的挑战。 顾栖迟和迟鉴两人吃完饭,便着手商议案件。两人讨论起正事,坐着的位置也就凑近了些。这会儿车厢里的食物味道也已经散了大半,顾栖迟鼻尖动了动,又一次闻到了那个奇怪的、安神的香气。 她抬眼看了一眼迟鉴。 自从那日她在温泉池意外睡着后,就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异常之处。她从来不会在陌生的环境中放松警惕,更不可能放任自己陷入无意识状态。 所以那日……绝对有别的原因。 那日不只自己在那里,迟鉴也在,但他并没有与她相似的反应。所以空气、水那些应该都没有问题。 到底是因为—— 等等。 她突然皱了皱眉。 迟鉴。 顾栖迟细细捋了一遍,发现这种没来由的困倦感不止出现过一次,上次在皇宫……似乎也是这样。 而那里同样也有迟鉴。 难道这种困倦感和迟鉴有关? 而今天马车里的感觉再次证明了她的猜测。 男人此刻正好理了理衣袖,衣衫摆动间,散发出更为浓郁的香气。但似乎……和那种味道又不是完全一样。 顾栖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儿迟鉴的衣服,简单谈了谈探案的安排后,突然换了话题。 “到宣城我们最好穿些暗色低调的衣服,方便行事。” “——说到衣服”,顾栖迟话锋一转,若无其事地开口,脸上写满云淡风轻:“不知迟指挥使给衣服用的何种熏香,倒是好闻得紧。” 迟鉴理衣服的手僵了僵。 他抬起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他人使用什么熏香,其实是很私人的事情。大周男子很少使用熏香,使用熏香的,大多是女子和极少的一部分的男子。 至于迟鉴……纯粹是因为他过于讲究。 沐浴时要准备精致好闻的精油皂荚和精油熏香,衣服一定要香香软软,床单被罩也一定要保持相应的香气…… 像他一样的男子……其实真的很少。 熏香算是一个人的一种标记,而使用什么味道的香自然也不是那种一开口就可以问的事情。 所以,一个太监向一个与他并不是很熟悉的男子询问熏香事宜…… 真的是有点奇怪。 迟鉴盯着顾栖迟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其脸上没有什么其他的怪异神色,看起来很是坦荡之后,终于接下了话茬:“随意买的熏香罢了。” 他见人有些不信,从车厢里面又翻找出来一个盒子,打开给顾栖迟看了看:“就是这种,薰衣草味。” 顾栖迟凑过去问了问,发现果然是浓得有些呛人的薰衣草味。 和她闻到的味道很不一样。 顾栖迟顿了几秒后,又接着开口问道:“那……你洗澡时也用这个味道的皂荚吗?” 迟鉴:“???” 问完衣服这就问上人了? 怎么,是想要和他闻起来一样吗??? 这么刺激的吗??? 他表情又诧异了几分,在确定以及肯定对面的人似乎就是随口一问并无其他意思之后,终究还是回答了问题:“……对,是一样的味道。” “真的一模一样吗?” “……真的。” 顾栖迟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既不是熏香,也不是皂荚,那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 她怪异地看了一眼迟鉴。 他是个有体香的奇男子? ◎最新评论: 【玫瑰开在九月里,我的心中只有你,好想和你在一起,一颗地雷送给你!】 【妈妈的好大儿】 【其实有点心疼女主。顾顾别难过,麻麻给你做饺子做面次~】 【哈哈】 -完- 第17章 七撮头发 ◎一起吃个饭吧◎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完全弄明白。 不过有一件事已经确定了——这个味道对于治疗她的失眠有奇效。 不仅睡得快,而且睡得好。 睡得好,那头发就掉的少。 头发掉的少,她就心情好。 而味道又是迟鉴身上的…… 那四舍五入就是……迟鉴是她的生发宝! 不过聊着聊着就睡过去的往事太过惨烈,顾栖迟不愿将往事重现,努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硬撑着眼皮到达了宣城。 到宣城已经是晚上。宣城虽然不及京城繁华,但是夜间的街上依旧是很热闹。小贩们把不算宽的街巷挤得满满当当,卖力吆喝着自己铺子上的东西。 顾栖迟一行人的马车低调又普通,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马车慢慢穿过拥挤的街道,最后停在一个客栈面前。 这个客栈是顾十三提前安排好的。客栈算不上豪华,但是规模不小,干净整洁,周围环境也较为安静,方便休憩。 前面运行李的马车已经提前到了,房间开好,行李也已经安置好。 顾栖迟从马车上跳下来,舒活舒活筋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迟鉴紧随其后,看见面前客栈时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夏远一看就知道自家大人是怎么回事。 他跑到迟鉴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人,特殊情况,您还是忍一忍吧。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但是……也还凑合嘛……” 夏近已经从里面查探了一圈出来,朝迟鉴抱了个拳:“大人,一切正常。无蟑螂老鼠等物,被褥我已经换上新的,房间我也重新打扫了一遍。熏香已经点上,屋中没有异味。” 迟鉴满意地点了点头。 旁边三只姓顾的看着这场景皆是一脸懵逼。顾栖迟懒腰伸到一半默默缩了回来,看着迟鉴那副样子……翻了个白眼。 别说了,没眼看。 她给了顾十四一个眼神,不等旁边的迟鉴等人,率先一步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面很大很宽敞,老板娘在柜台后面坐着,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怀里一只白色的狮子猫。她见顾栖迟进来,热情笑了笑,却是没有起身。顾栖迟目光移了移,看见她身下的轮椅。 “客官里面请,您的房间在三楼,天字一号房。”老板娘朝楼上指了指,给顾栖迟递过去了牌子:“有什么事儿来找我就行。” “多谢。” 顾栖迟接过牌子,却是没有立刻往楼上去。她重新迈出客栈,轻轻敲了敲客栈的外门:“迟指挥使,我们要不要去街上瞧一瞧,看看有什么线索。” 迟鉴估算了一下时间,皱眉道:“现在吗?天色已晚——” “顺便吃个晚饭。” 顾栖迟扶着门框走出来,打断迟鉴的话:“迟指挥使不是也没有吃吗,不如一起。” 迟鉴:“……” “……行吧。” 顾栖迟打的一手好算盘。查线索是假,吃饭与同行才是真。她多年以来一直是神奇的越夜越精神的失眠状态,即使幸运睡着,也常常在梦魇的泥沼中挣扎整宿。 而现在她发现,只要和迟鉴同处一个空间或者在一定距离以内,那种安神的香气就一直可以让自己感到困意。 所以今晚她只要一直和迟鉴待在一起,入睡前离开,那困意或许可以支撑她顺利入眠。 还有……她也确实饿了。 宣城的街市繁华热闹,那个据说宣城最有名的酒楼——醉香阁里面更是人声鼎沸。顾栖迟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头眉头一紧,可看见男人已经伸出一条腿迈了进去,也只好冷着脸跟了过去。 “有包间吗?”迟鉴叫住忙得满脸是汗的小二。 小二用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擦了擦脑袋,有些抱歉地回了话:“二位爷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店里没有包间,只有大厅里还有几个位置。” “您看……” 迟鉴回头看了一眼顾栖迟,面露询问。 顾栖迟犹豫几秒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得嘞,二位爷,里面请!” 小二转手变出一本菜单,弓着腰麻利地把人带到大厅里面。 大厅装修得很是豪华,每张餐桌旁皆挂上了绣着金线的帘子,把客人间隔开来。小二把顾栖迟与迟鉴领到靠墙的一桌前,把菜单摆在桌子上。 “二位爷想要点些什么?” 迟鉴直接把菜单推到顾栖迟面前示意她点,顾栖迟有些迟疑地翻开菜单,接着就看见男人突然侧过头问了问小二:“酥皮芋泥乳酪是你家的招牌?” 小二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看来爷对咱们醉香阁很是了解,这道菜是我们家最有名的甜品,味道极佳!” 迟鉴叩了叩桌子:“来一份儿这个。” 顾栖迟怔了片刻,脸上尽是惊讶。 时间回到一炷香之前。 迟鉴在听到顾栖迟吃饭邀请的时候其实还是很犹豫。 这时候夏近突然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大人,宣城的醉香阁值得一去。” “他家的酥皮芋泥乳酪很是好吃。” 夏近之前来过宣城,对这里多少有些了解。北镇抚司上下都知道指挥使大人对甜品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这会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大人一番。 迟鉴这才点了点头,朝顾栖迟应了声“行吧”。 顾栖迟见迟鉴没有再点东西的意思,重新垂下头,仔仔细细翻看起菜单。菜单上的菜式五花八门,看得她有些眼晕。 她抬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问那小二:“你们家招牌菜有什么?” “除了刚刚那位爷点的酥皮芋泥乳酪,还有茶香糖醋鱼、桂花鸡肉煲、酥香琵琶骨、酒香红烧肉、白珠翡翠汤……” 小二一说起来就没完,顾栖迟听得头昏脑涨,眉眼微敛,抬手拦住他:“糖醋鱼、鸡肉煲,再加一个翡翠汤。” 说罢,她把菜单往小二手里一放:“再见。” 小二:“……” ◎最新评论: 【单押狂魔,栖迟牛蛙】 【一根,一撮,之后是什么】 【拔那啥(虽然没有)无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无情】 -完- 第18章 八撮头发 ◎在身边才能睡◎ “好、好的!” 小二一脸尴尬地跑了。 桌子两边两人相对而坐却一言不发的场面同样尴尬。 迟鉴战术喝了一口茶,突然开始后悔与顾栖迟一同来吃饭的决定。他悄悄瞥了一眼对面的人,发现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旁若无人。 唉。 不过安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他们二人不说话,其他桌子上人们的谈话便可以清晰地传进耳朵。 “王兄,你今儿怎么垂头丧气的?” “别提了”,那人烦躁地抱怨一声,把手上的杯子重重搁在桌子上:“霓云楼又少了一个姑娘!” 另一人声音变得有些惊讶:“这前几天不是刚没一个,怎么今天又……” “这都第几个了?” “我算算啊,一个、两个、三个……得是第六个了!” “现在还没查出来怎么回事?” “查出来还会这样吗!” “不过王兄你也别生气,按照霓云楼的惯例,明天就会补上新的姑娘了。” “可我就喜欢那一个啊!”那人抬高了些声音,居然还可以从里面听出一些隐隐的悲切。 “……” 唉,可惜了。 这两人一来一去声音不小,显然也被其他的食客听见了。顿时这聊天话题都被带偏,偌大厅堂里,“霓云楼”三个字出现的次数愈来愈多。 顾栖迟与迟鉴听着听着,神色皆渐渐凝重。 他们对视一眼,正欲开口说话,帘子被人猛地一掀,伴随着小二嘹亮的一嗓:“上菜喽!” 几个盘子被安安稳稳的放在桌面上,色泽绝佳的美食静静躺在瓷白的碗盘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不管是看着还是闻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酥皮芋泥乳酪端正地摆在迟鉴面前,醇厚的甜香缓缓钻进鼻子。 两人顿时无心再言。 害,先吃吧。 迟鉴吃起东西来依旧是优雅又斯文,明明看起来慢条斯理,可盘子里的饭菜下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尤其是那盘酥皮芋泥乳酪。 这会儿竟然都要没了。 两人各自沉默的吃着饭,没过一会儿那几盘菜皆快见了底。迟鉴看了看剩下的三块乳酪抿了抿嘴,飞快地抬起眼瞟了一眼顾栖迟。 这一眼正好被顾栖迟看见。 顾栖迟觉得自己看到了那只常在东厂门口晃悠的大傻狗。 迟鉴现在的表情,简直和它每次护住自己碗里骨头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栖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把盘子往迟鉴那边推了推,淡声道:“我吃饱了。” 她瞧见男人一瞬间放松下来的样子,脸颊上小小的酒窝浅浅陷了陷,而后转瞬消失不见。 她舔了舔唇角。 一顿饭吃完,食客们讨论的霓云楼姑娘失踪的事情他们也知晓了大半。 霓云楼是宣城很有名的一个青楼,姑娘多,长得也都漂亮。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姑娘琴棋书画皆是样样精通,还有不少被城里显赫的官员赎回了家里。 因此去那霓云楼不仅是闲暇时候的欢纵享乐,还是一种官场地位的暗喻。 然而这样一个负着盛名的青楼,三个月以来却离奇失踪了好几个姑娘。 从料峭寒冬一直到春意尽显,从第一例失踪到现在的第六例……竟一直没有调查出来原因,那些失踪人也一个都没有找到。 官府那边的说法总是没有线索,或者线索中断,这一连环案拖了这么久,到如今半点进展都没有。 不过奇怪的是,霓云楼的生意却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甚至……还有愈来愈好的架势。 每次有姑娘失踪,仅隔一日,霓云楼便会重新安排上一个姑娘顶替她的位置。而且三个月过去,很明显可以发现,那里姑娘们穿戴的东西都贵重了不少。 顾栖迟静静漱着口,脑中思绪骤然翻滚。 疑点重重却毫无进展的连环失踪案…… 显而易见是一个怪案。 而怪,往往意味着这其中有人作怪。 她挠了挠下巴,抬眼望进迟鉴那双深邃澄澈的桃花眼:“这件事不对。” 迟鉴颔首,眼底沉沉:“要去看看才行。” “明日,便去那霓云楼与她们会上一会。” * 两人怀着心事,回去的路上皆是神色凝重。回到客栈已经很晚,客栈里不少人已经睡下,和来时比安静了不少。 迟鉴住在天字二号房,是顾栖迟的隔壁。顾栖迟顶着那种丝丝入骨的困意,在迟鉴身边站了站,然后迅速奔进了自己的房间。 迟鉴:“……” 他在原地停了几秒,也提步迈进自己房间。 顾栖迟正在飞快地洗手。 接着她又同样快速地洗完了脸,刷好了牙,换好了衣服疯狂冲到床边在杯子里面躺平。 来吧,让我们开始睡觉。 顾栖迟闭上眼睛,两只手探出来抓住松软被子的边角。 一分钟过去了。 困意渐渐要没了,可她还没有睡。 十分钟过去了。 困意基本消失了,她还是没有睡。 半小时过去了。 困意全飞了。 她还是没有睡。 顾栖迟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冷着脸把手臂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在床上滚了滚把自己包成一个茧。 这什么情况。 为什么困意消失得那样快! 为什么自己就是睡不着! 明明今天一直都很困啊。 明明刚回来的时候—— 刚回来的时候。 顾栖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 必须要在迟鉴身边……才能睡? ◎最新评论: 【日更日更不是梦,手榴弹来一发!】 【所以……搞快点?】 【是的没错冲冲冲】 【这是换的第几个书名了】 【真相了】 【是的是的,所以你们一起睡吧】 -完- 第19章 九撮头发 ◎他疯成一只球◎ 第二日顾栖迟依旧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了客栈的大厅。 迟鉴正好洗漱后从屋子出来,看见顾栖迟那副精神不济的样子皱了皱眉:这人昨日是没睡觉吗? 可之前看上去挺困的啊? 不过不关他事。 迟鉴朝顾栖迟简单颔首后,在桌子前坐好开始喝粥。 这粥看起来卖相极佳。碗里的粥滚烫,晶莹的米粒熬得软烂粘稠,雪白的鱼肉嫩滑无刺,最后在上面点缀着一团青绿的雪菜。 这是宣城有名的生滚鱼片粥。 宣城位邻洛河,洛河盛产一种河鱼,肉质鲜美,丝毫不腥,无论怎么做都很好吃,放进粥里更是一绝。 顾栖迟见迟鉴那般龟毛的人吃得很是开心,便也要了一碗。 她这会儿刚起,头发乱糟糟,身上胡乱披着个毯子,黑色,金边,中间印着一个硕大的向日葵。 是顾十四选的。 在她眼里巨丑无比。 可惜她没有别的选择。 顾十四只往她包里放了这一个。 粥很快就上来了,小二在桌子上摆上一个青花瓷的碗盘,往上面放了双银质筷子,筷子旁边躺了个胖胖的汤匙。 她慢慢坐了下来,舀了勺粥放到口中。软糯的米粒带着淡淡的甜,咸脆的雪菜十分爽口,温热的饭食进到胃里,带着蔓延全身的暖。身体里凝固的血液又开始流动,她夹起几口小菜,不声不响地喝完了一整碗。 “再来一碗。”她朝小二喊了一声。 迟鉴闻言瞥了她一眼。 这盛生滚鱼片粥的碗……着实不小,甚至可以顶顾栖迟两个脑袋那样大。 迟鉴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儿顾栖迟瘦削的身板,还有身上披着的向日葵毯子,顿了一会儿,而后低声道:“今晚早些去霓云楼。” “……就……别披这个毯子了。” 顾栖迟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她放下一块晶莹剔透的酸萝卜,掀起眼皮瞧了一眼迟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傻子才披呢。 * 才是傍晚时分,霓云楼便已经热闹了起来。 街边亮起五彩斑斓的彩灯,街上人头攒动,灯火通明。霓云楼前很是热闹,香风阵阵,客人络绎不绝。门口的老鸨穿得花枝招展,头上戴着贵重繁复的金饰,笑得一脸灿烂,还时不时挥几下绢帕。 丝毫不像发现姑娘失踪后的样子。 顾栖迟视线在老鸨身上停留许久,半晌才移开目光。 她像平日一样穿着玄色的锦袍,不过上面终于多了些花纹。手上拿着一把折扇,黛色底鎏金花纹,并不打开,而是有以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手心。袖口空空荡荡,露出里面细瘦手腕上的红绳金珠。 眉目精致,面色散漫而冷淡,看起来是个高冷俊逸的公子哥。 身旁的男人不像昨日那样穿着粉色的长袍,而是换了件低调些的月白色的云纹袍,袖边用金线绣着些简单的花纹。头发高高束起,梳得一丝不苟。神色淡淡,桃花眼深邃,注视着面前的场景,眼底沉沉。 顾栖迟并不算矮,但他比顾栖迟还要高上不少,并且丝毫不逊其容貌。 甚至多了些艳色。 不远处脂粉的香味随风飘了过来,熏得人有些不舒服。迟鉴抬起手掩了掩鼻子,一张脸上写满嫌弃。 两个相貌不凡的男子出现在霓云楼前面,很快就引起老鸨的关注。 “走吧,进去看看。”顾栖迟把衣服拢了拢,率先走了过去。迟鉴皱了皱鼻子,也抬步跟了过去。 门口的老鸨灵敏地飞了过来。 她挥了挥帕子,身子朝顾栖迟倚了过来,想要挽住来人的臂弯:“哎呀,两位爷快里面请。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尽管吩咐,奴家这里保您满意!” 顾栖迟用扇子在那老鸨肩上抵了抵,挡住她即将伸过来的手臂。 老鸨尴尬地笑了两声。 她转头看向迟鉴,想要换个目标,可触及男人幽暗眼眸之后,犹豫一会儿终于把蠢蠢欲动的手收了回去。 三人已经进了内厅,内厅很大,侧边还有楼梯蜿蜒向上一直到三楼。屋子里觥筹交错,姑娘们穿着轻薄的纱衣,一双双眸子含情脉脉,顾盼生辉,簇拥在来此寻欢的男子身边娇笑不停。 “不知二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啊?”老鸨一张脸笑成一朵菊花,殷切问道。 姑娘们见到来人,皆从纱帘后面探出头来,几个胆大的更是直接凑到顾栖迟与迟鉴身边,柔弱无骨的手搭上两人的双肩。 顾栖迟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再躲。 而一旁的迟鉴…… 她望过去,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男人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缓缓把自己的脸捂住,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抬起僵硬的腿,默默挪到了房间的墙角。顿了几秒,然后脖子一弯,猛地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他缩成了一只球。 一直凝固在霓云楼角落的、月白色的球。 顾栖迟只能看见他没挡住的、两个红得滴血的耳尖。 她觉得他疯了。 作者有话说: 那个......文章需要压一下字数,所以未来几天可能会隔一天一更的样子,小可爱们不好意思呜呜呜!!! ◎最新评论: 【?】 【太他妈的可爱了这也】 【不知从哪里看到过,月白色其实是蓝色,我当时看到,震惊得一批】 【没事的,作者大大加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缩成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20章 十撮头发 ◎来了两个骗子◎ 霓云楼的老鸨和姑娘们也都愣了,她们齐齐看向顾栖,面露询问:“公子,这……” 顾栖迟不动声色地挪到迟鉴身前,把手背到后面戳了戳他的脑袋。 她轻咳两声,望向一众女子,声音淡淡:“失礼了。” “他这是……鼻炎犯了。” 身后男人迅速从怀里掏出绢帕塞到鼻子前装模作样地擦了擦。 “噢这样……” 老鸨面露疑惑半信不信,顾栖迟及时截住她的话头,继续开口:“今日,我们是来找绿腰姑娘的。” “我们……兄弟前些天去了一趟京城,现在想她想得紧,不知……绿腰姑娘现在是否方便啊?”顾栖迟面色自若地扯完一长串话,而后礼貌地望着老鸨,目光真诚又疏离。 这一串话里大部分都是假的,但是绿腰姑娘倒真还不是假的。 这绿腰姑娘,就是前几天失踪的那个姑娘,也是饭馆里食客讨论的那个。 老鸨闻言果然神色一变,与身边的姑娘对视一眼后,尴尬笑笑后说道:“公子,想必是这些天不在宣城没听见消息,绿腰姑娘......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她说完后垂下头似乎在抹泪,顾栖迟却连半滴眼泪也没看见。 “怎会这样!”顾栖迟突然肩膀一塌,后退两步,手紧紧抓住胸口,面露悲痛之色:“明明......明明上一次还好好的!” 她以手掩面长啸一声:“呜呜呜绿腰姑娘啊!!!” 老鸨和姑娘们又一次愣住了。 就连她身后的那只球也动了动,露出来一张依旧粉红的脸来。 这、这人怎么也有点不对劲。 顾栖迟嚎完猛地上前两步抓住老鸨的胳膊,声音颤抖:“那这......查出来怎么回事了吗” “公子您别伤心,这事虽然没查出来,但是过段时间估计就会有结果了。老鸨也有些手足无措,被面前的顾栖迟扯得晃来晃去。 “你们一定要查出来个结果啊!”顾栖迟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屋中人各自的神色,而后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既然绿腰姑娘不在,那我们今天就换一个。” 顾栖迟的痛苦面具说收就收,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伸出细白的指头指了指角落里纱帘后面的姑娘:“就要这个吧。” 老鸨:“......” 行吧。 您说啥就是啥。 顾栖迟背着手拍了拍身后的迟鉴:“走吧。” 她抬步迈上台阶,回身随意一瞥,没有错过老鸨掐着姑娘胳膊的手,以及那姑娘微微泛红的眼。 * 房门被轻柔地关上,阻挡住外面宾客与美妓的调笑声。顾栖迟与迟鉴率先进入房间中坐下,而那位姑娘则是在两人面前站好,垂着头一言不发。 实在不像一个合格姑娘的样子。 迟鉴僵直地坐在软椅上,双手放在膝上,背部挺得板板正正。顾栖迟瞟了他一眼,有些无奈揉了揉太阳穴。 “抬起头来。” 顾栖迟盯着那姑娘的绣花鞋看了片刻,而后轻轻开口。 那姑娘闻言顿了两秒,才堪堪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她并不笑,也不上前,只垂下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茶案。 看来……挑对人了。 顾栖迟与迟鉴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晦暗不明。 顾栖迟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掸了掸膝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拿起扇子起了身。她步子迈得又轻又散漫,在女子面前站定,用扇子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和自己对视。 姑娘眼眶红红,眼里尽是不安与惊恐,咬着嘴唇避开面前人的目光。 唔……看来她这几日心情不是很好。 “这霓云楼的妈妈,就是这样教你的?客人要怎么侍奉,你都不知道吗?”顾栖迟认真地打量着她,状似无意地拨弄女子耳边的长发,而后看见乌发掩盖之下的无数红痕与细碎伤口。 “你叫什么?” “奴家名唤红樱。”红樱咬着唇低低应了一声。 红樱模样不错,在霓云楼里还算出挑,可与其他姑娘们比起来……着实穿得有些素。浅荷色纱裙,白玉发簪,唇色淡淡,首饰简单。 折扇缓缓下滑,在女子肩胛骨、髋骨以及膝盖处按了按。 红樱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最近几日受过伤。 顾栖迟自顾自地想着,又抓过女子的手,冰凉的手指在指腹和掌心处轻轻摩挲。 冰冷的碰触好似毒蛇滑过,红樱身体猛地一颤,后背渗出冷汗,险些没跪倒在地。 半晌,顾栖迟向后偏了偏,朝迟鉴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迟鉴起身,与顾栖迟并肩而立。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红樱,顶着一对儿粉粉的耳尖,面无表情地开口:“想必,你就是绿腰提起的那个好朋友吧。” 红樱顿时怔住,猛地抬起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 “你见过绿腰?她和你们提起过我?” 作者有话说: 老鸨:妈的来了两个神经病[白眼]。 ◎最新评论: 【好少啊,作者大大争取多更一点】 【等等,今日份是已经更新了吗Σ( ° △ °|||)︴】 【太短太小】 【嘤嘤嘤,不够看QAQ】 【有点短小】 -完- 第21章 一绺头发 ◎还有些小兴奋◎ 他们当然没见过。 不过这并不难推断。 以红樱的样貌,在霓云楼里估计很受欢迎,而今日在大厅时她却一个人躲在纱帘后面,并不想被人看见。她接待客人时安静冷淡,衣着简单,加之老鸨的动作,说明老鸨对她并不是很放心与满意……至少近几日是这样。后颈,膝盖有伤,根据其疼痛反应推断是最近的事。手指上有针孔,而据这几日了解的消息,针刑是宣城青楼常用的惩戒手段。 迟鉴敛睫扫过红樱的腰间。 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却又挂着一个红色的香囊。红色与她一身格格不入,她很看重这样东西,或者……这是一种纪念方式。纪念谁?合理推断为绿腰。一个不顾老鸨惩罚依旧我行我素的姑娘……最大的可能就是失踪者绿腰的好友。 “是啊,有一次喝酒时她与我们提及过。”顾栖迟极其自然地接过迟鉴的话头,替他回答道:“我想,这香囊便是她送给你的吧?” 顾栖迟指了指那个红色的香囊,语气感慨又悲伤。 红樱垂头把香囊解下来递到二人面前,轻轻点了点头。 红色香囊的左下角位置,绣着一个小小的“腰”字。 “这是我第一次上台弹琴时她送给我的,说是可以祝我好运。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红樱轻轻摩挲着香囊,低声说道:“可惜,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只摸着香囊,由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掉。 顾栖迟看了看迟鉴。 “红樱姑娘,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告诉你实话”,顾栖迟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压低声音道:“我们今日,就是为了绿腰姑娘的事情来的,想要查出个一清二楚!” 她探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来了一个淡绿色的锦帕:“你看,这是不是绿腰姑娘的东西?” 红樱将这锦帕接过去仔仔细细看了看,惊讶地抬起头:“正是!二位公子是怎么——” “怎么得到的暂且不能告诉你。你只需知道,我们和阿瑶……和绿腰姑娘关系匪浅,并下定决心讲这件事查清楚。” “希望红樱姑娘……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红樱咬着嘴唇看着他们,似乎在纠结他们的话该不该信。顾栖迟背过手在迟鉴后腰猛猛一怼,怼得男人低低痛呼一声。 红樱转头看了过去。 迟鉴斜眼狠狠剜了一眼身边一脸若无其事的消瘦太监,迎着红樱疑惑的视线,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 “呜。” 这轻轻的一声“呜”像是个极具威力的炮弹,冲破了红樱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抿了抿唇,而后抬起头,坚定而真诚地应了一声:“好。” 霓云楼的所有姑娘失踪案,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霓云楼不仅提供楼内服务,而且会应有些人的要求,将姑娘送到其府上,提供□□。而这些失踪的姑娘,都是在被送到宣城显贵府上,第二日回霓云楼的路上失踪的。 姑娘们去的都是不同的府上,见的都是不同的人,显然不可能所有人都采取相同方式将她们掳走。加之官吏调查后并没有在那些府上发现相关踪迹,这条线自然而然就断了。 姑娘回霓云楼并不会有很多侍卫护送,基本就是马夫和侍女。而每次失踪时,马夫与侍女皆被迷晕在地,数时辰后才苏醒,对姑娘失踪之事也一概不知,因此,也一直没有查出些什么东西。 “绿腰那日……是被谁召走了?”顾栖迟绕着绿腰转着圈子,目光半刻不离她。 “是被许府上的七公子召过去了。七公子很喜欢绿腰,之前也经常召她过去,但是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谁知这次……” “那她们失踪之后,霓云楼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迟鉴抬眼看了看屋中的陈设,继续问道。 “有。” “一开始还不是很明显,但是后来姑娘失踪得多了,我发现霓云楼妈妈给我们姑娘发的衣服和饰品档次高了不少。前段时间妈妈还将楼里翻修了一次,许是花了不少银子。” “我们姑娘还都奇怪,妈妈怎么就突然有那么多银子了。” “那你对于绿腰失踪,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红樱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感觉妈妈知道一些事情……那些钱的来历,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样啊……” 顾栖迟挠了挠下巴,盯着红樱浅褐色的眼瞳看了几秒,突然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她手里:“多谢姑娘。” 她转过身,朝迟鉴招了招手:“走。” 两人从霓云楼出来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可街上人半点不少,甚至比之前还要热闹。顾栖迟扣着手上扇子边缘部分,街边的灯光在黑润的瞳中跳跃。 “她说谎了。” 顾栖迟晃到卖烤串的摊位前,盯着炭火上的肉串看了几秒,淡淡道:“来十个羊肉串。” “我知道。”迟鉴从另一个摊子上买了一碗包浆豆腐,顺着顾栖迟的话说了下去:“她的表现不是为了纪念绿腰,而是……想要自救。” 他挑起一块豆腐塞进嘴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霓云楼失踪的姑娘还有一个特点,她没有说。” “所有失踪的姑娘,都曾经是霓云楼的头牌。” 顾栖迟等着羊肉串等得有些不耐烦,她与迟鉴寻了个桌子坐下,又招手要了一碗小馄饨。 “这几日我让顾十三查了一下失踪人的情况,发现每一个都是霓云楼很受欢迎的头牌。宣城这里还有一个排行榜,记录了所有姑娘的名号与名次。” 她舀了个馄饨放进嘴里,另一只手在胸前摸索一阵,摸出来了张皱巴巴的纸。她把纸展开推到迟鉴面前,手指在纸上半部分比了比:“失踪的那几个姑娘,就是这名单上的前六名。” 迟鉴看着这皱巴巴的纸有些嫌弃,不过依旧在顾栖迟手指下方点了点:“下一个就是她。” 排行榜简明清晰,绿腰名字的下方,端端正正地写着红樱的名字。 轻盈绿腰舞,红樱芳琴声。 绿腰红樱,是霓云楼很有名的双生花。绿腰跳舞,红樱弹琴,二人每次登台皆得满城赞誉。 按照这一规律,下一个要失踪的……就是红樱。 “霓云楼的老鸨不管她,更不会放她走。她若不想等死,只能从来这里的客人那儿找机会。”顾栖迟咽下嘴里的馄饨,接过老板刚烤好的羊肉串。 “可霓云楼里到处都是老鸨的眼线,她并不敢随便对那些客人求救,并且,她也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这也是她一开始并不开口的原因。” “还有另一种可能。” 迟鉴轻叩桌子,抬眼望向顾栖迟:“她和老鸨做了交易。” 他微微眯眼:“今日是一个既定好的局,老鸨保她不死,而她则装出这幅样子吸引想要查明此事的人。然后……再将他们全部除掉。” 顾栖迟点头,赞同道:“看看今晚有没有人找上门来。” “但不管有没有……估计都不会对接下来的事又什么影响。” “凶手还会继续作案。” “目标……依旧会是红樱。” “红樱胆子大,但又不够大。” “而老鸨,也常常会低估凶手对于既定计划的坚持。” “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个不完美的作品。” 顾栖迟话语间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她舔舔唇角,忽然勾唇一笑。 她之前向来看不太惯锦衣卫办案,只觉得是一群头脑简单的蠢笨之人。然而今日却发现,迟鉴倒是……还不错。 她第一次有了一个可以同她说得上话的人。 想起来还有些小兴奋。(丽) “吃吗?” 她把羊肉串往迟鉴面前推了推,依旧是表情淡淡。 迟鉴被顾栖迟突然的友好举动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会儿,才拿过边上的一串羊肉串:“……谢谢。” 两人又胡乱在街上吃了些东西,准备回到客栈。 人群喧闹,灯火绚烂。过了立春,夜风少了些凛冽的滋味,倒有些像鸟雀轻软的羽毛,温柔的抚过面颊,带来细细的痒和暖。 迟鉴抱着一袋绿豆糖糕,看着前面那人细瘦的身板,犹豫许久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绿腰的锦帕,你是在哪里拿到的?” 前方的人闻言停下脚步。 顾栖迟回过身,扇子在手上转了转,顿了两秒后,突然笑了。 她笑得散漫又轻佻,微扬起的眉尾带着些平日少见的少年意气:“哪里拿到的?” “偷的。”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肥了!!! TAT求轻喷案件和逻辑,不是啥有水平的案子,也不是正经的探案文,就是个没啥逻辑的感情小甜饼。谈案子是辅,谈恋爱才是主哇!!! PS男女主旗鼓相当,都是我的好大儿!!! ◎最新评论: 【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啊】 【鼓掌?,希望大大能保持这么肥】 【可恶,又到了看□□猜词环节】 【喜欢呀呀呀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听说超过二十五个字可以涨积分,真哒吗?)】 【按爪】 -完- 第22章 两绺头发 ◎那就如你所愿◎ “那边怎么样了?” “回国师大人,他们果真去查那件事了。” “呵。” 谢玄一身绛紫鎏金绸衣,侧倚在软榻上,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挠着怀里猫咪的下巴。 “让他们查吧。” “是。”那下属垂头恭敬应答,而后继续说道:“工部那边,吕尚书家……” “还是那件事?”谢玄捏了捏鼻梁,面露不耐:“真是恶心。” 工部尚书吕留,正二品官职,掌管全国的屯田水利工程运输。在朝中虽无明显站位,但背地里已经是国师走狗。后宅倒算安宁,府里的几个妻妾给他育有二男三女。 那最小的女儿颇得他的宠爱,随他进宫赴过宴。那女子有幸见了国师一眼,从此便寄出一颗芳心,寻死觅活的嫁给他。然妾有情郎无意,况国师自诩半神,向来不理红尘俗事,这娇女的心,终究是付错了人。 可这位女子脑子出奇地倔,永远被拒绝,永远不放弃。不仅一封一封的情书往国师府上送,还会常常偷偷跟着国师只为看那一眼俊逸的容颜。 “回国师大人,正是。吕小姐又在闹着……想要嫁给国师大人,吕尚书这才又过来求见,这会儿正在门外候着呢。大人您看……” “不见。” 谢玄舔了舔唇角,下巴放在猫咪脑袋上蹭了蹭:“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就不要给他虚幻的妄想。” “不过……” 倒是正好。 * 翌日。 谢玄走出宫门,不出意外发现身后又跟着个熟悉的人影。以往他都是装作没发现,迅速回府了事,只是这一次……他倏然停步,眼尾慢慢挑起。 身后的女子看到前方的人突然停步,捏着绢帕的手紧了紧,匆匆缩到旁边的巷子里。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扶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面前突然掀起一阵风,她被人猛地向后扯去,后背猛地撞上冰冷僵硬的墙面。她发出一声惊呼,刚想高喊救命,却在目光触及到面前人的时候自觉噤了声。 她的双唇被冰凉的手指虚虚靠上,身体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几乎被禁锢。她痴痴的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脸,淡淡的粉色由双颊蔓延到脖颈。 谢玄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低头轻飘飘的“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手指摩挲着女子的双唇,又慢慢滑下去,捏住下巴将她的头抬起。“吕尚书的小女儿,吕依安?” 女子瞳孔猛地放大,竟能从中看出些欢喜的意味:“大人,您……您知道我?” 谢玄并不应答,微俯着身子贴近她的耳朵:“你就这么喜欢我,嗯?”这句话被他说得及其缱绻,声音冷冽,却带着诡异的酥麻,像个勾子滑过肌肤带来持续的战栗。 吕依安双腿一软,却被人猛地握住腰肢,男人低低的声音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今晚来国师府找我。”谢玄的声音轻的像是空气,咬字也有些模糊不清。他手指在女子的脸颊点了两下,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去。 半晌,吕依安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滑倒在地上。手中的绢帕已经全被汗水浸湿,冰凉潮湿。她的眼眶红的要命,眼尾带着些晶莹。她抬首望着男人的背影,眼底是疯狂的满足与欢喜。 * 夜晚的气氛静谧而压抑,府上的门被轻轻叩响,一个纤细的身影怯生生地走了进来。谢玄半躺在软塌上,抬眼勾了勾手指:“过来。” 吕依安咬了咬嘴唇,迟疑的向前迈了几步。灯光昏昏暗暗,男人的面容在前面忽隐忽现。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炉子里烧的熏香味道有些甜腻,充盈在温暖的空气里。 “离那么远做什么,走近些。”谢玄放下手上的书卷,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吕依安身子抖了两下,颤颤巍巍的又向前挪了几步,到离男人一臂远的地方,慢慢停了步。 谢玄穿着薄薄的寝衣,一只手臂支着脑袋,松垮的袖子滑下,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他看见女子搅在一起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跪下。” 吕依安身体顿了一下,随即顺从的跪下去。双膝触到厚厚的地毯,倒是没有什么不适。 谢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神色晦暗不明。他挑起一缕女子的头发在手里把玩,语息冰凉,平淡的没有什么感情:“我知晓你经常跟踪我。”他看到女子的脖颈弯的更低,肩膀绷得很紧。 “但鉴于你对我的……感情?”他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措辞,犹豫了几秒继续说道:“我才没有杀你。”吕依安身体猛烈地颤抖,几欲发出破碎的呜咽。 谢玄坐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手掌轻抚女子的后背:“别怕啊,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他垂首贴向女子的脖颈轻嗅,呼吸温热,打在嫩滑的肌肤上:“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他拨弄着女子的耳饰,漫不经心地开口:“无论是什么,你都愿意,对不对?”女子沉默了几秒,把头抬了抬,郑重而坚定地点头。 “呵,那我便如你所愿。” 谢玄勾了勾唇,一把把她拦腰抱起,像放置珍宝一样轻柔地放在软榻上。昏暗的房间,渐渐传出温柔的低语。 作者有话说: 国师是一个挺重要的角色,需要好好交代一下。下章男女主回归。 ◎最新评论: 【作者大大终于更新了,快乐】 【国师是不是有感情障碍?】 【不行,我不行了,刚看了一篇男主渣到颠覆三观的文,还没入V加上女主就得有不下十个女人,现在只要看着有男的没给名分就和人那啥,我就都觉得他好渣QAQ dbq/捂脸】 【。好讨厌国师】 -完- 第23章 三绺头发 ◎吱呀,门开了◎ 昏暗的烛火摇曳,微弱的喘息交叠,暗处的一双双眼睛麻木而残忍。僵直冰冷的尸体胡乱的摆放,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血淋淋的人世。 这里是一片暗沉的红色。 天是红的,地是红的,甚至连空气都凝固成了红色的膏体,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她倒在冰冷黏腻的尸体中间,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空洞的眼睛。那些尸体似乎张开了苍白的嘴巴,一开一合想要把她吞噬。嘴巴诡异地咧开,从里面爬出来一串串的小鼠,吱吱地叫着聚在一起,灰色的毛发一根根竖起来,沾满潮湿的鲜血。 她挣扎的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似乎被粘住。她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划开一道一道的口子,溃烂的伤口中间蠕动着细小的黑色,啃噬着她的血肉。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吞噬,融进这个红色的世界。 轰隆—— 顾栖迟猝然惊醒。 又梦魇了。 她沉默地从床上爬下来,静静站了许久,胸口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息。 她推开窗,看见亮得晃眼的日光。 天亮了。 * 这一晚并没有可疑的人出现,这也印证了他们第一种猜测是正确的,红樱那般举动,确实是为了自救。 可红樱那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凶手的动机也依旧不明,这仍然是一个无解之局。 顾栖迟和迟鉴坐在客栈外面的桌案边,相对而坐各自喝着手上的东西。顾栖迟手里端着一杯牛乳,迟鉴手里则是端着一盏热茶。 桌案上摆着一盘点心和一沓厚厚的信纸,旁边围着几棵粉粉的桃树。顾十三和夏远这几日皆在宣城调查搜集了一番,那信纸里面写的,就是这几起失踪案的详细记录。 顾栖迟将被子里的牛乳一饮而尽,而后舔干净唇角残留的牛乳。她敲了敲那沓信纸,声音比往日少了很多散漫:“这案子,不简单。” “第一个失踪的女子,月莲,三个月前从城主府出来后在路上失踪。” “仅过半个月,第二个女子失踪,桃红,从宣城富商家回来时失踪。” “又是半个月,第三个,从服饰店老板家出来后失踪。” “第四个,从有名纨绔赵少爷家出来后失踪。” “第五个,从卫府老爷子家出来后失踪。” “这五起案子之间时间间隔较短,只过一两周就会发生下一起。然而接下来的第六起,也就是绿腰失踪一案,与第五起之间隔了一月有余,从许家公子府上回来后失踪。作案手法与之前相同,应该还是同一人所为。” “召幸女子的人并无相似之处,且如此密集的作案,说明凶手对于行凶毫无顾忌,有恃无恐。更奇怪的是,多次作案官府竟然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点有些奇怪。宣城位邻京城,官吏实力足够,出动多名官吏调查却毫无结果……不甚正常。且从来不存在毫无瑕疵的完美犯罪,官府的说辞……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睫微敛:“我怀疑……凶手和官府有点关系。” 立春过后天气暖得很快,枯树上冒出了花骨朵,而后又绽成色彩粉嫩的花。许是风大,把周围的桃树吹得晃来晃去,粉色的花朵飘进院子里,端正地躺进点心盘子里。葱白的指头把它从盘子里拣出来,扔到面前的茶杯里。花朵在水中上上下下的漂着,慢慢沉到杯底。 迟鉴侧眼看了看那些花瓣,轻轻点了点头:“若是这样,这案子就不得不查了。我们本是奉陛下之命调查西北军械之事,不想一来到这里就撞上这个案子。我一开始只以为是巧合,但现在看来,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西北军械……说不定和宣城官府也有关系。” 顾栖迟伸手拿了一块点心,腮帮子塞得鼓鼓,头发毛茸茸,肤色苍白,嘴唇鲜红,像一只无害的仓鼠。 “那我们先查什么?” “分头查吧”,迟鉴点了点纸上一行字,声音低沉:“我今日去那许公子家看看,顾督主则再去霓云楼探上一探。可好?” 顾栖迟向来懒得分配任务,如今迟鉴替她分好了正好省事。她捻了捻手指上的点心碎末,眉尾一挑:“好。” * 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顾栖迟一袭白衣,摇着扇子再次出现在霓云楼的门口。她的容貌与平日不甚相同,简单易容后,变成了个寻常公子模样,不似之前那般惹人注意。 扇子这次被人展开,悠哉悠哉地在胸前晃着。气质散漫,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双眉弯弯,看起来风流倜傥。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老鸨自然是没有认出来,不过依旧热情地将人拉近屋子里,招呼姑娘们过来伺候。 姑娘们嬉笑着凑了过来,顾栖迟快速扫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红樱。她暗自思忖,手臂一伸随意搂过一个姑娘,勾起其下巴看了看,懒懒一笑,而后手掌在她腰窝处缓慢的揉捏。 她偏头冲着老鸨挑了挑眉:“就要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慢慢悠悠放进老鸨的手心:“那,就麻烦妈妈了。” 她冲着周围的姑娘们眨了眨眼睛,领着那姑娘进了二楼的包间。 房门关上的一瞬,顾栖迟一记手刃精准地劈在姑娘后颈。 姑娘倒了,倒得仓促又狼狈。 顾栖迟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两秒,而后面无表情地把人拽到了屋子的中间。 她捏了捏拳头,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在屋中扫了一圈儿后,半晌,把拳头挪到茶杯旁边,慢慢把它推落在地。杯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地上姑娘的衣襟。 她逐一抚过墙边摆着的物件,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街巷巷,眼底尽是冰冷。外面的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商贩依旧叫卖着自己摊前的货品,青楼的老鸨依旧在卖力的揽着客,人群熙攘,热闹得要命。 可谁知这热闹下面埋葬的是什么东西。 顾栖迟又接连碰倒了几个茶杯,她犹豫片刻,又晃了晃床边的支柱,木头被不自在的扭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她身体顿了顿,眉头紧皱,又踹了两下地上的床腿。像是应和一样,隔壁的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叮咣的撞击声,夹带着几声女子尖细的娇泣。 她愣了几秒,冷着脸厌恶地将女子拎起来,扔上了柔软的大床。床边垂着的纱幔抖了三抖,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她皱眉想了想,又把床上女子的衣衫弄乱了些,在她的脖颈手臂上捏了捏,显出一些粉红的痕迹。 而后她轻轻打开房门,探头看了看,便敛了呼吸消失不见。 顾栖迟穿梭在霓云楼的过道里,听着每个屋子里面的声音。二楼都是包房,宾客们都歇在屋里,和前来侍奉的美妓嬉笑在一起。她缩在角落里搜寻者目标,不过片刻,就看见一个美妓扭着腰肢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鬼魅的影子飘过,过道中的两个人都失去了踪影。顾栖迟把那美妓拖到空房子里,沉吟片刻,扒下了她轻薄的纱衣。 不久,女子又出现了在了过道里,不过步履间少了些娇俏与美感,一双长腿迈得极快,转眼便消失在过道的尽头。 她不知道的是,一炷香后,自己的包间里,窗户动了动,进来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顾栖迟在霓云楼逛了一整圈儿,虽然被浓郁的胭脂味熏得有些头痛,但确实是收获颇丰。 时间紧迫,她没有换下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回自己的包间。 顾栖迟在包间门前站住。 和之前不一样了。 霓云楼的包间外墙上糊着窗纸,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灯光。 她走时并没有吹熄灯烛,可现在透过窗纸,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上前推了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国师是反派,也是男二,具体有什么毛病看到后面应该会越来越清晰。他没有碰吕家小姐,他很嫌弃,只是单纯地想要利用她而已。 ◎最新评论: 【好家伙】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加油加油鸭!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原来如此】 【通缉对象:作者大大。通缉理由:没有变身打字机。通缉悬赏:地雷。别傻乐了,赶紧变身吧。】 【要掉码了吗?纪念初次女装】 【按爪】 -完- 第24章 四绺头发 ◎不叫解叫做薅◎ 在顾栖迟去霓云楼的时候,迟鉴则去了许公子的家中。 绿腰那日去见的公子,是许家的七公子,人称许七郎。调查后发现,许七郎和其他客人不同,他自小就与绿腰认识,甚至称得上青梅竹马。然而后来绿腰家里败落,这才不得已进了霓云楼。 许七郎心中伤心,然而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没甚本事,如今还在家里无事可做倚靠父亲过活。有点小钱,没啥大志,还有个记挂的姑娘,许七郎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霓云楼的常客。 迟鉴悄无声息地翻过许府的外墙,一袭黑衣与夜色相融,隐于繁荣喧嚣之后。许七郎住在许府的西院,与府上其他地方不一样,迟鉴一到西院,就发现这里的灯光要昏暗许多,甚至很多屋子连灯都没有点。 他穿过长廊,发现后院隐约传来说话声。 “我说公子啊,您别再喝了!再喝下去,这身子可就受不住了啊!” “喝!我就是要喝!” 迟鉴顺着声音过去,发现后院桌案边上有两个人。小厮模样的一个人站在那里想要抢夺酒壶,另一个人公子模样的则是半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抱着酒壶死活不撒手。 “公子啊,绿腰姑娘失踪,小的知道您很难过。但、但这天天喝醉也不是个办法啊!您想想,老爷夫人看到您这个样子——” “别提他们!” 那人听见这句话,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一下子从桌子上弹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着,用力夺过酒壶,然后重重砸在地上:“滚!” “你、你们,全都给我滚!” 小厮被瓷壶的碎裂声吓了一跳,想要再劝却是不敢,只能哭丧着脸离开。 那位公子掏出怀里的一张锦帕,垂头捂住脸,小声啜泣。 “绿腰啊……” 仔细看会发现,那锦帕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腰”。 迟鉴眼底暗沉,转身离去。 不会是他。 但与他相关。 迟鉴心下已有思量,在许府简单看了一圈后,准备回去和顾栖迟会和。 霓云楼门外热闹,他自然不能从正门走。霓云楼有一面背对热闹街巷,二楼正好有一窗。迟鉴轻巧跃上二楼,迅速打开窗子钻了进去。 屋里很是安静,并没有客人。地上有些凌乱,散落着不少茶杯的碎片。他皱着眉头走过去,发现床幔之后的大床上,居然还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双眼紧闭,衣衫凌乱,身上有不少粉红的捏痕。 迟鉴火速挪开视线。 屋外脚步杂乱,迟鉴思忖片刻,而后吹熄屋中的灯烛。他轻轻拉开房门想要出去,可却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迅速藏了起来。 脚步声渐渐清晰,而后在门外停住。 过了半晌,房门发出吱呀的轻响,终于开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迟鉴双眸溢出冷意,迅速抽出袖中藏的匕首。 缝隙慢慢变大,他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松松垮垮罩着外袍。他身体猛地滑过去,冰凉的刀刃贴住那人细嫩的脖颈。 身前的人抖也没抖一下,慢慢悠悠地合上了房门。迟鉴手上用了些力,刀刃在那人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嘶——”身前的人淡淡吸了一口气,声音带了些不可置信:“迟鉴,你是不是有毛病?”东厂太监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迟鉴滞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臂。 顾栖迟扯了扯松垮垮的衣袍,解开带子,挑开腰间的垂穗,慢慢转过身。 她伸手摸了摸脖颈,看到手指上沾了些鲜红的血迹。她眯了眯眼睛,伸出舌头把这抹红色舔得一干二净。熟悉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她眼底沉了沉,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即将暴走的情绪。 “迟鉴。”她把额前的头发拢到耳后,抬眼望着面前的男人,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把灯点上。” * 灯点上了。 迟鉴终于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松垮外袍被胡乱扔到椅子上,露出里面的衣服。 淡紫色纱衣,抹胸样式,领口开的很低;袖子宽大丝薄,更显手臂细瘦,金珠红绳,更衬得手腕如玉。裙摆开叉,腰线清晰。丝带两股,在腰后面系成一个蝴蝶结,垂到小腿处。纱裙很薄,很透,白皙纤瘦的腿若隐若现。 再往上便能看见纤长的脖颈,如墨乌发……和一张陌生而普通的脸。 嘴唇胡乱涂了些口脂,不少还抹到了外面。面容寻常,眼神冰凉,可配着殷红的唇,看起来总有些清冷的媚。 啊这…… 迟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而后耳根默默又变粉了。 顾栖迟垂头烦躁地解着后面的蝴蝶结,见迟鉴久久没有说话,抬起头看了一眼。 “怎么,还没认出来?” “我”,顾栖迟抬手指了指自己:“顾、栖、迟。” “……我认出来了。”迟鉴低着脑袋,低低应了一句。 “哦。” 顾栖迟孤疑地瞟了一眼迟鉴,而后继续解那个蝴蝶结。 半天还是没有解开。 这怎么回事? 顾栖迟方才压抑的暴躁情绪即将控制不住,她咻的一下松开那个怎么也解不开的蝴蝶结,抬手招了招迟鉴:“帮我解一下。” 她对自己的平板身材相当自信,解个蝴蝶结而已,她才不信迟鉴能看出什么来。 迟鉴警惕地抬起脑瓜:“解什么?” “这个。” 顾栖迟侧了侧身,抬手勾起那长长的丝带在迟鉴面前晃了晃:“解一下这个。” “……” 迟鉴耳根的粉色蔓延到了整个耳朵。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羞!!! 一个男人,穿成那个样子,简直……没眼看! 还让他解那个东西! “你、你还是自己解吧。” 迟鉴单手扶额,默默转过身面对墙壁。 “我要是能解开还要你吗!” 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墨迹。 顾栖迟为数不多的耐心被彻底耗尽,控制不住怒火,压着嗓子喊了一声,蹿到迟鉴身边,抓过他的手把他扳了过来。 “赶紧给我解开!” 她背过身,把蝴蝶结对准迟鉴的掌心:“快点!” 迟鉴:“……” 行吧。 男人顶着粉粉的耳朵和即将变粉的脖子,僵硬地抬起手搭在了蝴蝶结上。方才被触碰的地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冰凉滑腻的触感弄得他浑身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垂头解那个蝴蝶结。 他想要快些解开,却发现好像不大可能。 “你这……这是系了个死结啊。” 他俯下身,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个已经变了形的蝴蝶结:“而且是三层的死扣。” “你这是怎么系的?” 顾栖迟当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系的。 当时她急着换衣服,怕是手指抽了筋。 “那……” “你慢慢解吧,我们边解边说。” 迟鉴本想松手,不料顾栖迟的话把他的动作怼了回去。他重新把手放在蝴蝶结上,微皱着眉自己研究着这东西的解法。 “我在霓云楼看了一圈”,顾栖迟背对着迟鉴,盯着墙纸上两个人的影子,开口说道:“服侍的姑娘和候着的姑娘里面,都没有红樱。” “霓云楼三楼有一间屋子,我怀疑红樱很有可能在那里。” “霓云楼后门的位置有一些重物拖拽的痕迹,不过痕迹在不远处截然而止,可能楼内有暗格;不少墙角有些金粉,质地很纯。” “我在老鸨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封信”,顾栖迟把手探进胸口摸了摸,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信上的关键词,三日后、刘巡抚别院、红樱。” 她把纸在迟鉴面前晃了晃,压低了些声音:“我们猜的没有错,下一个果然是红樱。” “而且根据老鸨的反应,她把红樱关起来,似乎不想让这桩买卖有什么差错。我估计……那刘巡抚给了她不少好处。” 迟鉴弯着腰艰难地解开了第一个结。他掀起眼皮,看着顾栖迟手里的纸欲言又止:“你把信拿过来了?” “你做梦呢?”顾栖迟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就是像在看傻子:“我抄了一份,到时候给顾十三顾十四看看。” 她重新把纸折好,想要放回胸前。但手在半空中停住,她想了一想,伸手去拿椅子上的外袍。 椅子离得有些远,她伸手去拿没有拿到,便往前挪了挪。 “你别动。” 迟鉴在皱着眉把人扯回来,然后揪着蝴蝶结把人拽到烛火下面:“我还没解完。” 顾栖迟拿衣服未果,便把那纸在手里卷着玩:“你去许家查到什么了?” 迟鉴低声回复,手上动作不停:“许七郎因为绿腰之事很是伤心,多个夜晚独自买醉。” “绿腰是失踪,并不是已经被判定死亡。作为与绿腰很是亲近的人,在得知失踪消息之后一般会倾向相信人还活着,而许七郎的表现,更像是已经认定绿腰去世。” “同时,在提及他父母时他的情绪突然失控,对其表现为极度的厌恶与抗拒,我怀疑许七郎应该得知的目前绿腰的情况,而且绿腰的事情很大可能与他的父母有关。” “许家是宣城有名的富商,之前的各家和你方才提及的巡抚也都是宣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第二个结也终于解开了。 顾栖迟觉得脖子位置的头发有些痒,伸手撩了撩。迟鉴只觉一阵清冽的味道抚过,将霓云楼里浓郁的脂粉味道冲淡了不少。 而且很好闻。 甚至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所以你怀疑这事儿和官商都有关系?”顾栖迟把头发捋到前面,开口道:“若是这样,宣城的里子可就烂了大半。” “这只是猜测,具体怎样,还有三日后才知道。” 迟鉴眼神专注,手上动作快了不少。手指翻飞半晌,却发现这第三个结与前两个不一样,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诡异的结。 这哪叫蝴蝶结。 这叫做蝴蝶结没有蝴蝶。 蝴蝶被结勒得憋死了。 迟鉴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背弓得有些酸,耐心也被消耗的大半。他抿抿唇,而后手上用了些力—— 嘎嘣。 蝴蝶结断了。 “你解完了?” “……解完了。” 顾栖迟感觉腰上松了松,便问了一嘴。得到答复后转过身一看,却发现腰上的丝带一边短一边长,长的那端的末尾还带着一个圆滚滚的死结。 像是两个折翼的天使,还带着一个巨大的炮弹。 “……” “你这叫解开吗?” 顾栖迟面无表情地摸着丝带,歪着脑袋舔了舔唇。 “这叫薅。” 作者有话说: 顾十三:“督主,指挥使解蝴蝶结解了半章了!” “解开了吗?” “薅开了!”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 【按爪】 【男主好可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嗨呀,男主你脸红啥呀? 纯情男主,在线脸红。 纯情男主,在线薅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他妈薅开了笑死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25章 五绺头发 ◎哦豁梅开二度◎ 蝴蝶结薅开后,迟鉴放下手上的丝带,视线移开,却在面前人脖颈处突然停住。 方才他并没有看清,这会儿两个人距离近了些,他终于看见顾栖迟脖颈上那道细细的血线。 伤口很浅,但依旧流了血。此时血已经凝固,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 但在白皙的脖颈上依旧很是显眼。 迟鉴喉结上下滚了滚,抿了抿唇,而后低声道:“对不起。” 他盯着那道伤口不言语,微微垂着脑袋,站姿无比乖巧。 顾栖迟正忙着套衣服,听见迟鉴这话倒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淡淡点了点头。 这件事便作罢。 不过迟鉴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看。 最终顾栖迟还是拖着那个被薅开的结回了客栈。 嘴唇上的口脂被胡乱擦掉,她在纱裙外面套上自己的衣服,由于外衣较为宽大,其他人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迟鉴那欲言又止诡异纠结的眼神搞得她有些心中发毛。 她拢了拢外袍,路过迟鉴想要回房间,却不想被人轻轻扯住衣袖。 她有些疑惑的回过头,看见迟鉴一脸便秘地压低声音:“今晚的事……希望你不要乱说。” “???” “就、就那个……解蝴蝶结的事。” “……” 顾栖迟翻了个白眼,而后甩了甩袖子,面无表情地拉开房门,而后重重摔上。 乱说? 乱说你大爷。 她想要扯开外衣,想了想又把衣领重新合上。她敲了敲墙板,扬声喊了一句:“十三十四!” 顾十三顾十四飞一般出现在她的门口。 顾栖迟将怀里的那张纸递了过去,低声吩咐:“查明白。” 顾十三顾十四乖乖垂下脑袋应了声是。 “还有,我要洗澡。” “……好的督主。” * 顾栖迟浸在浴桶里面,巴掌大的小脸被热气熏得粉红。她仰头靠在与通过边缘,半阖着眼摩挲着手腕上的金珠子。 谜一样的女子失踪案,皇帝亲自下旨派他们解决的军械案子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眉头皱起,在眉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霓云楼和凶手做了交易? 宣城官府和凶手有私交? 凶手和军械案子有关系? 顾栖迟抿唇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手指无意识轻轻叩着桶身。 “咚咚咚。” 突然地敲门声传来,顾栖迟瞬间睁开眼。 她一脸警惕地往浴桶里面缩了缩,扬声问道:“谁?” “我,迟鉴。” 迟鉴在外面,面色极其诡异,眉毛几乎要纠结成一个麻花:“你……好像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什么东西?” “……香囊。” 迟鉴提溜其一个小小的香囊举在眼前晃了晃,两条眉毛纠缠地更紧了。 顾栖迟闻言疑惑地挠了挠下巴,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椅子,才发现腰带上原本挂着的香囊不见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况且现在实在不是很方便去接,顾栖迟便随口道:“无妨,你扔了便是。” 顾栖迟探着脑袋等了好久,终于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奇奇怪怪的“嗯”。她这才把头转回来,重新在浴缸里把身子抻平。 她不知道的是,迟鉴依旧在门口待着,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举着香囊在鼻子边轻嗅。 而后脸上的便秘感更重了。 因为这个香囊,和迟鉴平时佩戴的那种,一模一样。 一样的花纹图案,一样的味道。 顾栖迟之前本以为迟鉴身上的香囊或许可以助眠,便去买了一堆同款戴着。虽然没有发现有什么效果,不过也懒得再换,便一直佩戴着。 她自然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但是此刻在迟鉴那里就不是简单的没什么了。 迟鉴拎着香囊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门板上,眉毛久久没有松开。 他垂头看着香囊,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 为什么和他买了一样的香囊。 为什么今天还恰巧让他发现了。 同时今晚霓云楼里的场景又一次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纱裙,脖颈,纤白小腿,一手就能握住的腰肢…… 迟鉴怪叫一声把香囊甩飞,后背不知不觉地冒出一层冷汗。 他瞪着眼睛拍拍自己的脑壳,努力把脑子里诡异的想法拍走:“巧合而已。” “为了查案而已。” “没事。” “一定没有事。” 迟鉴走到桌案上灌完一壶水,而后倒在了床上。 他翻又覆去,覆去又翻来。 睡眠质量向来良好的他,发现自己今晚竟有些睡不着觉。 唉。 迟鉴又一次幽幽叹了一口气。 今晚的宣城,多了两个睡不着的人。 一个数了一晚上的羊,一个盯了一晚上的月亮。 第二日两人齐齐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客栈楼下会面。 黑眼圈出现在顾栖迟脸上是常事,但出现在迟鉴脸上就显得有些怪异。 夏近夏远一人端着一个碗正在喝粥,抬起头看见走过来的迟鉴,皆是齐齐一愣。 “大、大人,您昨晚没睡觉吗?” 夏近问完这句话后,正巧看见后面露出脸的顾栖迟。 “您这黑眼圈和顾督主的简直一模一样啊!” 一、模、一、样。 那种冷飕飕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迟鉴身上的困意顿时飞走,他敲了两下夏远的后脑勺,烦躁道:“闭嘴!” 顾栖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暗流涌动,安安静静地捧着碗粥慢慢地喝。 如此平静。 如此祥和。 迟鉴瞟了一眼后慢慢舒了一口气。 看吧,他就说没有什么事。 * 顾家双胞胎办事利落又稳妥。仅仅一天,便把红樱的事情查了一清二楚。 顾栖迟与迟鉴商议后,决定那晚亲自去刘巡抚家一看。 迟鉴认为的亲自,就是两人跟在红樱后面,而后再潜入府中探个究竟。 三日后。 迟鉴在客栈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顾栖迟的影子。时辰马上就要到,迟鉴烦躁地扯了扯腰刀上的剑穗子,而后身影一掠独自向霓云楼方向飞去。 霓云楼后门。 “今日你可要把刘大人给我伺候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仔细你的皮!”老鸨拽着红樱嘱咐了好一会儿,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红樱戴着面纱,被拍的后退了两步,垂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老鸨这才放人上了马车。 马夫扯了扯缰绳,轮子吱呀吱呀转起来,渐渐驶离霓云楼。 迟鉴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马车走得不紧不慢,摇摇晃晃。迟鉴在后面紧紧跟着,突然看见马车一停,而后帘子被人轻轻掀起。 红樱探出纤瘦的手,正了正头上的发钗。宽大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的红绳和金珠子。 迟鉴怔了怔,微微眯了眯眼。 马车走了能有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刘府的后门。 门外早有小厮打着灯笼候着,见到马车,便招呼人将后门打开。 “姑娘请下车。” 车帘被轻轻掀开,露出一双纤长白皙的手。 红樱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理了理袖子,盈盈一握的腰身在纱衣下若隐若现。今日她的妆比往日都要媚,眉挑入鬓,眼角尖锐下勾,黛色勾勒;眼尾挑起,缀着殷红。右眼下方,还点了一颗小小的泪痣。 秋波微转,双瞳剪水。 那小厮眼神发直,吞了吞口水。 “怎么,不进去吗?”红樱摩挲了下手腕上的金珠,轻轻问道。 “进、进!姑、姑娘请!” 小厮这才缓过神,而后弯腰比了个请。 红樱袅袅婷婷地走进门里,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迟鉴默默跟了上去。 刘府上比想象中的安静许多。小厮领着路,走过一个弯又一个弯,终于到了一个点着灯的屋子。 “姑娘先在屏风后面等着,老爷一会儿就过来。” “请一定要在屏风后面。” 小厮上前两步打开门,示意红樱进去。 而后他便轻手轻脚地关好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红樱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不大不小,架子上摆着些名贵的瓷器和装饰品。看起来普普通通,就是个寻常的屋子。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间屋子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屏风,几乎像是一面墙,将整个屋子分隔成两个部分。 而且小厮强调两次的要在屏风后面等着,也着实不是很正常。 红樱暗自思忖,而后在屏风后面静静坐下。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和有些嘶哑的咳嗽声。 房门被轻轻推开,红樱透过屏风,看见一个肥胖又有些佝偻的影子。 “你就是红樱?” 那人突然开口,嗓子里像是含着一口陈年老痰。 红樱极其嫌弃地撇了撇嘴。嘴角都要垂到下巴。 不过她仍是起了身,优雅福了福身:“是。” 刘巡抚已是年过花甲,但是对于美色依旧喜爱如少年。这会儿就算看不见脸,也可以想象到那人脸上色眯眯的表情。 “好,好!” 刘巡抚拍了拍手,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大笑。 “大人,可要奴家上前侍奉您?”红樱眯了眯眼,而后轻声试探道。 “不用!” 刘巡抚大手一挥,止住红樱的脚步:“就在屏风后面待着吧。” “是。” “我听说,你很擅长弹琴?” “回大人,是。” “那便弹一曲让我听听!” 他说完话,便有小厮垂头进来,往红樱面前放了一把琴。 红樱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迅速恢复正常。 “那奴家便为大人弹一曲新学的曲子吧。” 刘巡抚眼睛一亮:“曲子叫什么?” “这首曲子,名叫《大人叫我去值班》。” 作者有话说: 下章估计有点刺激~ ◎最新评论: 【女装这么好看不得让憨憨男主好好看两眼?】 【我记得上次大大说刺激的时候,女主给美人剥了个皮,这次……】 【哈哈哈】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哈哈哈哈哈哈这熟悉的曲子】 【哈哈哈哈哈我等着刺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狗】 -完- 第26章 六绺头发 ◎第一次的抱抱◎ 一样的歌词。 不一样的曲调。 扮成红樱的顾栖迟凭一己之力将这首歌完美呈现,一个调子都没有跑,听起来鬼畜中居然带有一丝丝好听。 趴在屋顶上的迟鉴表情复杂。 屏风另一边的刘巡抚表情也很复杂。 不过复杂的心境不尽相同。 过了好一会儿,刘巡抚终于重新开了口:“红、红樱姑娘这曲子……实是独特啊哈哈。” 顾栖迟优雅地福了福身:“大人喜欢就好。” “……喜、喜欢哈哈。” 刘巡抚干笑两声后,却依旧没有叫顾栖迟从屏风后面出来。他剧烈地咳嗽一阵后,哑着嗓子继续说道:“你站起来。” 顾栖迟皱着鼻子站了起来。 “会做蹲起吗?” “???” 许是没有马上听到顾栖迟的回应,刘巡抚招了招手,小厮重新从外面进来,挺直后背,而后蹲下,又站起;蹲下,又站起。 “看明白了吧,就按照他的样子做。” 刘巡抚大手一挥,声音笃定而潇洒:“先做他个一百下。” “???” 顾栖迟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在逗她呢? 她抬起头,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大人,您确定?” “确定。” “做起来吧。” “……好。” 顾栖迟皱着一张脸,咬着后槽牙……开始做蹲起。 影子在屏风上映得真切,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打地鼠机。 做蹲起对于顾栖迟而言并不陌生,也并不是很累的事情。之前在阎罗堂训练时,蹲起这种东西怕是连台面都上不去。 不过这并不妨碍顾栖迟的生气。 她黑着一张脸,袖子里的拳头慢慢攥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思考着刘巡抚这番的意图,一边故意做得慢慢悠悠,看起来费力又艰难。 屏风外的刘巡抚却是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不知过了多久,顾栖迟长叹一声,而后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气喘吁吁地开了口:“大、大人,奴家做完了。” 刘巡抚啪啪啪鼓了鼓掌,道:“不错。” “再做一百个。” “加油!” 顾栖迟擦汗的动作慢慢僵住。 她垮起一张批脸,露出个阴鸷瘆人的笑来。 我加你妈。 这一晚以顾栖迟做完五百个蹲起结束。 饶是顾栖迟,现在也是双腿酸软,脚步虚浮。 她扶着屏风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子,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皱紧了眉。 这一晚,她与刘巡抚一面都没有见过。 全程透着那个巨大的屏风。 太诡异了。 难道那些姑娘去其他家时也是一样吗? 这会而天已经有些亮了,天际泛着暖红的光,偌大刘府也看得越来越清晰。雕花玉砌,长廊高阁;假山巨石,小桥池塘。 很精致,看起来就很有钱, “姑娘慢些走。” 依旧是那个小厮,配着他们熬了一夜后,拎着个不大不小的袋子,领着顾栖迟沿着原路回到后门。 顾栖迟轻轻颔首。 很快就到了门口,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顾栖迟转身刚想离去,那小厮却突然将她拽住,而后将一直拿着的袋子放进她的手里:“这是大人赏给姑娘的。” 两人距离突然近了不少,各自的衣袖交叠片刻,转瞬分开。 顾栖迟顿了一刻,敛下眼睫,眼底沉了沉。 “姑娘……可要收好了。” 顾栖迟脸色迅速恢复正常,抬起头双眼一亮,面露惊喜:“真的?” 她打开袋子,看见里面躺着好几个亮晶晶的金元宝。 顾栖迟对着木门火速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人!” “姑娘慢走。” 小厮腼腆一笑,而后转身离开,轻手轻脚地关好后门。 顾栖迟盯着门边垂下来的晃动的树枝看了半晌,而后缓缓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向霓云楼方向驶去。 清晨的路上安静得很,没有一个行人,甚至鸟鸣声也是遥远又稀落。 正是适合睡觉的气氛,车中顾栖迟的表情却是无比严肃。 不好。 她方才只以为是因为做多了蹲起而导致双腿酸软,可现在不仅是腿,双臂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并且逐步蔓延至全身。 她被人下了药。 可她没有吃或者喝刘府上的任何东西,是如何被下的药? 顾栖迟咬紧舌尖努力挺直,却发现这药效来的突然又猛烈,酥软的感觉从腿部逐渐上升,深度的无力感渐渐席卷全身。 看症状,像是药效加强版的软骨散。 先是身体无力,而后听力视力皆受影响,甚至可能会昏迷。 顾栖迟忍耐地闭了下眼,眼底蔓延寒霜。 她艰难地抬起手掀开帘子,仰头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阵阵酥软感袭来,好似千万只食人蚁的啃噬。 疼痛酥麻,又有些奇特的痒意。 倏然,她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 清亮的眼底泛上水色,视线有些模糊,她望向窗外的树丛,而后嘴巴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 * 迟鉴趴了一晚上的屋顶,看着顾栖迟做了一晚上的蹲起。他见多识广,却也被刘巡抚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盯了刘府看了一晚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只好跟在顾栖迟马车后面一起回去。 他正揉着眉心打了个哈欠,却突然听见前方传来轻微的声音。身后的零星几只鸟雀似是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在枝头间跳跃。 动作戛然而止,迟鉴面色一沉,身形一闪,迅速向前方飞掠而去。鬼魅一般的身影轻盈地在林中穿梭,徒留几道残影。 迟鉴很快就到了马车旁边。 马车似乎刚刚停下,缰绳依旧晃动,而车前的马夫已经昏迷。他迅速转过头,发现车窗的帘子被人掀起一个角,里面垂下来了一只纤瘦的手。 他一把掀起帘子,发现马车里的顾栖迟衣衫凌乱,眼尾泛着红色。手上被绑上了麻绳,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条在浅滩上搁浅的死鱼。 他皱起眉刚想说话,马车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一个人影飞快地从车厢后面跃出去,迅速消失在树林深处。 迟鉴提步就想要上去追,可瞥向身后的顾栖迟后整个人却是一顿,而后烦躁地捏住拳头。 “大人我去!” 倏然传来一道声音,而后一道影子迅速从不远处的树上跳下来,朝那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那声音传过来后变得缥缈又模糊,迟鉴却是轻轻舒了一口气。 幸好。 是夏近。 他之前怕有什么变数,便提前让夏近在每次失踪的位置附近候着,没想到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 寒潭一样的眸子闪过一道利光,半晌,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车厢里的顾栖迟。 顾栖迟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朵云,一朵油炸过后被无数人踩过的云。药效螺旋般的增强,她仿佛正沉向更深的湖底。她竭力仰起头,汇合残余的所有力气,努力睁大眼睛。 接着她就看到窗户外面冷着脸的迟鉴,两人来了个无比尴尬的四目相对。 没有什么见到救命恩人的满目欢喜,只有仿佛见了鬼一样的惊恐表情。 顾栖迟像被施了定身咒,脑中飘过一片卧槽。 名声尽毁。 我命休矣。 迟鉴看她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利落地掀起车帘,弓身进入马车给顾栖迟解下绳子。 地上的人一副躺平任嘲的样子,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迟鉴瞥向她乱糟糟毛茸茸的头发,低声道:“软骨散?” 地上那坨玩意拱了拱脑袋。 像一只垂死挣扎的毛毛虫。 真是作孽。 迟鉴低低叹了口气。 顾栖迟其实一直在尝试起身。 只不过表面上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会儿她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身体瘫软,面色极红,呼吸声克制而沉重。半晌,她认命地咬了咬唇,下定决心的开了口。 可发出声音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微哑上调的声线带着不容忽视的软,轻柔得好似恋人床榻间的低语,缠绵悱恻地在车厢里盘旋。 顾栖迟:“!!!” 这软骨散不仅软骨软身,居然还软声?! 她完了。 忽然变大的风吹开了半掀的帘子,微凉的晨风涌入,屋中的空气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香。 迟鉴眼中迅速划过诧异,而后被惊恐取缔,他逃一般把帘子卷起来,迅速后退下了马车。 “……” 顾栖迟心如死灰,咬着牙暗自使劲,终于挣扎地在地上过了一圈儿。无奈身体像是脱离了容器的一滩水,她一动,便无法控制的歪向车厢外,并有向下掉的趋势。 她默默做好了和大地母亲拥抱的准备,却不想,身体在半空生生顿住。温暖结实的手臂带着沁人心脾的冷香,坚定稳固的圈在腰上,把她往上托了托,扔回了车上。 顾栖迟的脸重重撞在了木板上。 心死了。 迟鉴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他冷着脸把半空中的顾栖迟捞了起来,却因手上的触感有了片刻的怔松。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炙热而柔软,像是陷在朵软绵绵的云里。细软的头发不经意划过手背,带来微微的痒意。 他低头看向她,后者瘫在深黑色的木板上努力把自己翻了个面,而后拼命地仰着头,荔枝般水润的黑眸紧紧盯着他,眼尾好似涂了胭脂,红的像熟透的樱桃。 他眸色暗淡了几分,喉结克制地滚动。莫名的热意在此处盘旋蒸腾,隐隐盖过了春夜的寒息。 迟鉴攥紧腰间冰冷的环佩,指间的寒意带回纷飞的思绪,回归平素的清醒。 真是反常。 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戾气,烦躁转身,想要去把东厂的人叫过来处理。 刚迈出一步,面前却横出莲藕似粉白的手臂,白嫩的手指轻柔地扯住自己的袍角,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顾栖迟在幻海里浮沉,那衣袍好似海上唯一的浮木,她拼命抓住,才有力气呼吸。她狠命的咬了下舌尖,尝到浓郁的血腥。 “带我……走……” 平日里冰冰冷冷的人反常地像是只被抛弃的小兽,发出轻软破碎的呜咽。 衣袍上本就似有似无的拉扯感逐渐减弱,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抽身而去。可脚底似乎被紧紧粘在地上,前面的路,却是一步也迈不出了。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眼底的寒冰化作山顶的白雪,松松软软。 顾栖迟正和自己的骨头暗自较劲,忽然,熟悉的冷香在身上拂过,月华般温凉短暂地将自己包裹。 耳边传来“撕拉”一声,然后她就被迟鉴徒手扯下来的车帘卷成一支直挺挺的圆筒,像只安安稳稳躺着的,白胖胖的蚕。 紧接着她被折成两半,空瘪瘪的胃被坚硬的骨头顶住。 她被硬生生地对半儿扛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听说第一次的抱抱来了!” “是公主抱吗!!!” “是把人对半折好放在肩膀上的那种抱!” “怼着胃让人想要呕的那种!”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怼着腰的那种哈哈哈哈】 【这个男主哟,真的直男到不可思议[狗头] 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刚觉得好甜,男主就让我打消了这个想法】 【捉虫,第三行“扮成红樱”的“扮成”打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绝了这个抱法】 -完- 第27章 七绺头发 ◎好恶心要吐了◎ 顾栖迟被就近丢进了一个小池塘里。池塘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稀疏的林子里,池面平静无波,像面摄人心魂的黑镜,冰冷又深邃。 迟鉴行云流水地把肩上的圆筒往水里一甩,沉默地站了两秒,鬼魅般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顾栖迟大头朝下,直入水中。 虽是初春,但池塘里的水依旧很凉。顾栖迟险些被一口水呛死,竭力从水里探出脑袋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身上那种酥软的无力感少了很多。 软骨散与冷水相克。 虽然迟鉴扔人的行为很狗,但好歹勉强算是人干的事。 顾栖迟额角凸起的青筋下去了些。 鼻腔中灌入冰冷的池水,席卷全身的无力感被奇迹般的安抚。她好似一簇飘落的柳絮,终于落在了实地。 顾栖迟仰头靠在岸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嘤咛,身上的帘子在水中自然散开,幽灵般的在水中飘荡。她深吸一口气,而后深深浸入池中,漆黑如墨的长发仿佛和池水融为一体。单薄的躯体因着冰凉的池水变得透明而苍白,好似夺人心魄的海妖。 一时间,池塘再次恢复原来的平静,凄凉而萧瑟。 时间持续流淌,许久,池面蔓延出一圈圈的涟漪,池水重新变得活跃生动,少女静静的从水中探出脑袋。 她微微仰起头,双眸紧闭。黑发如瀑,唇色鲜红,肤色莹白,水光盈盈,顺着脸颊蜿蜒进白嫩的脖颈。 顾栖迟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没有半丝情绪。伸手抹下脸上的水珠,不意外的发现四周空无一人。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冷香,清冽得好似北境的初雪。 她……欠他一次人情。 软骨散的药效并没有过去,她的身子依旧是没多大力气,但足够她简单的站立和行走。 她慢慢爬出寒池,身体接触到空气时猛得一滞,接续就是持久的颤抖。晨风冰凉,刀割般划过浸湿的躯体,带来长久的刺痛。 天际还可以看见淡淡的月亮轮廓,只不过因为明亮的日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顾栖迟默默咬紧了牙。 她仰头望着橘红色的天,目光沉了沉,自嘲一笑,踉跄了几步,而后抱住双臂,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客栈。 今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 迟鉴先一步回到了客栈。 捂着发红发烫的耳朵,火速关上了房门。 方才虽然隔着一层帘子,也无法彻底阻隔身上柔柔软软,空气般的触感。迟鉴的后背无意识地绷直,脑壳有一瞬间的宕机。 耳朵也飞速完成了三阶段的演化。 冰凉,温暖,滚烫。 这实在是过于诡异了。 为什么他会被一个太监……搞成这个样子。 迟鉴把一切归结于顾栖迟过于奔放的衣着和过于消瘦的身躯。 一个男人瘦成那个样子穿成那个样子…… 好不像话。 迟鉴默默抱住脑袋。 然而他并没有很长的时间平复心情,因为很快顾栖迟和夏近都回到了客栈。 顾栖迟在顾十三顾十四不可置信的视线里快速地回到屋子换了身衣服,而后敲响了迟鉴的门。 之后就和刚从楼梯上上来的夏近撞在了一起。 顾栖迟想了想,招招手把一边的顾十三顾十四也叫了过来。 最终变成了一场六个人的谈话。 夏近首先开了口:“我追着那个人追到了郊外的一个木屋边上,然后人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那人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是很慢。体力不错,身手敏捷,但并没有习武痕迹,应该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人突然消失……我怀疑那个木屋里面有密道。” “还有……我觉得他就是凶手”,他顿了顿,而后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个屋子里有些东西,我觉得你们都需要去看一看。” 顾栖迟点了点头,而后接着说道:“我昨日扮作红樱去刘巡抚家里,发现很是奇怪。他说是召幸霓云楼的姑娘,可根本连姑娘的面都不见,全程隔着屏风交流。” “而且我被人下了软骨散。” 顾十三顾十四闻言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督主您没事吧!” 顾栖迟摇摇头把两人按回椅子上,而后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迟鉴。 “不过也多亏了这软骨散,我才发现了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她轻轻叩了叩桌案,微微压低了些声音:“我在刘府没有吃过和喝过任何的东西,唯一接触过的就是他家小厮送上来的琴。临走的时候,我在小厮衣袖上闻到了和那把琴上一模一样的味道,我想他们应该是在琴上涂了药。” “软骨散直接服用或者闻到触到都会有效果,只不过是时间快慢问题。刘巡抚让我弹完琴后,突然让我做起蹲……”顾栖迟战术清嗓:“让我活动活动身体,我想应该是为了加快血液流动促进药效的发作。” “时间算好,相应的活动程度也已经算好。这种手段不只用过一次,才能保证药效在清晨回去的路上准确发作。” “那早上的那个人是在那里出现的?”迟鉴眉头皱紧,严肃道:“我跟在马车后面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他在车里。” 顾栖迟深深看他一眼,而后默默咬紧后槽牙:“他在走之前,就躲在了马车里。趁药效发作时想要将我迷晕掳走。” “其他姑娘估计是被同样的方法掳走的。” “所以凶手和刘府早有勾结。那些姑娘失踪前离开的那些富商或者官员,都是这些失踪案的帮凶。” “那霓云楼的老鸨……” “一样。” 顾栖迟抿紧嘴唇:“临走的时候,我让红樱伪装好,盯着些霓云楼里的动静。” 她垂下头,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信纸:“这是我回来后收到的信,红樱说老鸨现在炸了。” “她怕是丢了一笔好生意。” “那我们……” “去你说的木屋那里看一下吧”,迟鉴起身,整理了一下腰上的绣春刀:“夏近,你带路。” “是。” 六个人一起去了夏近口中的那个木屋。 木屋坐落在郊外一片极其荒凉的小树林里面,距离城中很远,很是偏僻。虽是白天,但还是有一种莫名的诡异之感。 四处静悄悄,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发现什么埋伏的痕迹。 院子里有一口井,看起来很是破败,但里面居然没有干涸,依旧有着不浅的井水。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棚子,里面放着几台木推车,上面沾着不少暗红的血迹。 顾栖迟上前嗅了嗅,发现都是干涸的血。 不远处放着一排架子,上面挂着不少刀具,皆擦得很干净,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寒光。顾栖迟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而后在附近摸索一阵,果然在不远处的破筐子找到了一堆不再使用的相同刀具。 不过不少都已经用得豁了口。 再远一些……顾栖迟皱着眉看了看不远处的树丛…… 好像是一瘫呕吐物。 噫,好恶心。 除此之外外面就没有什么东西。 几人上前,想要推开门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夏近抬起手臂拦了拦:“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鼻子也做好准备。” 夏远不屑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真是,我们什么东西没见过!” 顾十三和顾十四也捣蒜般点头。 夏近表情复杂,但终究是把手臂放了下来:“看了你们就知道了。”他垂下手臂,默默站到迟鉴身后,掏出袖口里的帕子掩住口鼻。 顾栖迟见状犹豫几秒,而后也默默举起了袖子。 吱呀一声,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打开门,就有一股十分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腥中带着臭,臭中带着呛鼻,像是腐臭陈年烂鱼和夏天温度很高的粪池混在一起,还在里面倒了不少已经发酵了的血。 两对儿双胞胎当即捂着嘴巴冲出去吐了。 饶是已经领教过一次并且掩住口鼻的夏近,依旧受不了这样刺激的冲击,和夏远互相搀扶着在院子外面吐了个天翻地覆。 太恶心了。 这个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 依旧□□的顾栖迟和迟鉴也都是面色极差,两人的眉毛皆皱成相同的麻花状,而后都掏出锦帕掩住了鼻子和嘴巴。 顾栖迟在阎罗堂里呆过很多年,在地下暗室里也待过很久,那些尸臭味血腥味闻得都有些麻木,但是这里的味道还是让她有些接受不能。 不过她知道树丛里的那摊东西是谁留下的了。 她忍着胃里翻滚的感觉,还是白着一张脸艰难地朝前迈出了一步。 迟鉴同样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要被这里的味道搞得废掉。诏狱算是他的另一个家,各种审讯刑罚不少都是他亲自下手,那种令人不适的场面也已经熟悉,味道更是不值一提,然而今天…… 是他草率了。 他强忍着自己想要冲出去的冲动,侧头看了看和他一同站在这里的顾栖迟,脸上有些惊讶。 然后他就眼睁地看着顾栖迟又往前迈了一步。 久违的胜负欲顿时来了。 迟鉴转过头,艰难地往前迈了两步。 就当他想要看顾栖迟接下来要走几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挪到了其他的位置。 “把窗户打开吧。” 顾栖迟捏着鼻子踹开一扇窗户:“这样味道能散得快一点。” 迟鉴:“……” “好。” 门和窗户全部打开通风,屋中的味道却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 顾栖迟忍着恶心在屋子里逛了一圈,而后发现这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东西,而且那股十分浓郁的腐臭味道其实来自于屋子深处的一个门里面。 外面的味道已经是这样,那里面…… 可他们不能不看。 顾栖迟和迟鉴相视一眼,而后齐齐憋住一口气,抬起腿—— 踹开了那扇门。 作者有话说: 隔着屏幕那个味道已经冲进了我的鼻子。 我要把自己写吐了。 告辞。 呕—— ◎最新评论: 【我的想象力好像还没有高级到支持我想象出那种味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了这个味道】 【有时候想象力太丰富也是件坏事】 -完- 第28章 八绺头发 ◎先从小鬼捉起◎ 两人背过身准备了半晌,才转过头看向门后的场景。 幽暗的台阶,通往更深的地底。墙边点着几盏昏黄的灯,像是幽冥世界的鬼火,一闪一闪,引入黄泉。 浓郁的腐臭味道混着地底阴冷潮湿的霉菌味道一起冲上来,如同一个嗅觉炸弹想要把人掀翻。 顾栖迟被熏得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对这个木屋的主人真的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忍受在这里待着甚至居住。 “你……还好吗?”迟鉴显然看见了顾栖迟的这一个白眼,捏着鼻子有些担忧:“我一个人下去也可以。” “不用。”顾栖迟摆摆手,白着一张脸坚定地迈上台阶:“我可以。” “……” 行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台阶,进到了一片黑暗的地底。迟鉴点亮墙上的灯烛,昏黄的灯光终于让眼前变得清晰。 然而直击心脏的场景让两个人骤然怔住。 地下的空间差不多是整个木屋的两倍大,占据了木屋和整个院子的地底。与略显空旷的上方不同,地底的东西显得有些满满当当。 左侧摆着好几个泛着寒光的铁案板,上面残留着一些看不大分明的组织;旁边的架子上摆着不少刀具,上面都带着些凝固的血迹。 顾栖迟忍着恶心走上前去,发现案板上的东西…… 是一只已经被剁得面目全非的人手。 大部分的皮肉已经被掀开,露出里面森白的骨骼。由于时间太久已经腐烂,发黑的血肉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的恶臭。 顾栖迟嫌弃地又将鼻子捂得更紧了些,而后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地底的右侧摆着好几个巨大书架一样的架子,架子被分隔成一个一个的方块,每一个方块上面都摆着个透明的罐子。底部和中间的罐子里似乎都装了些东西,上面的罐子空空荡荡,里面什么都没有。 迟鉴走到架子面前,微微弯下腰凑到一个罐子前,举着烛火凑近些看了看。 而后他面色一变,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顾栖迟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走到迟鉴身边凑过去看了看。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干呕、 那些罐子里面装满了不知名的液体,而液体里面泡着的,形状不一的东西,全部都是人体的器官组织。 心脏,人脑,单只的手或者脚…… 那些东西并未被处理得很干净,液体似乎也并没有达到很好的防腐效果,许多部分都已经腐烂,在罐子里面或是沉淀或是飘浮,看起来恶心又诡异。 顾栖迟与迟鉴强撑着简单扫了一遍架子,而后走到地底的中央。正对着两人的,是一个舞台一样凸起来的圆台,圆台上方摆着的东西,才是凶手真正的作品。 放置于舞台上的,解释了屋子中一切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见了彻骨的冰冷。 那是一个拼接的人体。 被切割下来的各个器官组织被歪歪扭扭地缝在了一起,拼接成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半个人体。目前凶手应该只缝合好了上半身,上半身血肉模糊,下半身空空荡荡。狰狞的人脸已经腐烂了大半,不少白胖的蛆虫在空洞的眼眶里面钻来钻去尽情蚕食。许是因为冬天气温较低,才没有完全腐烂,可以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张女子的脸。 其余的部分,估计也都是来自那失踪的六个女子的身体。 而屋中那些残余的东西,也都是凶手处理完丢掉或者收藏的人体组织。 顾栖迟当即懂了,一种几乎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心底席卷而来,青白的脸满是阴鸷,戾气丛生。一边的迟鉴脸色同样极差,握着绣春刀的手慢慢攥紧,青筋凸起。 这实在不是人干的事。 是兽。 是那种在邪恶泥沼中蛰伏的最为残忍的兽。 值得被凌迟数万次。 两人在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艰难地辨认出了六具模模糊糊的残骸。而后又在角落里找到了烧了一半的衣服。看款式,和霓云楼里面姑娘穿的很是相似。 那应该没有错了。 那失踪的六个姑娘,全部遇害。 待两人终于从木屋中出来,皆在彼此脸上看到了一样的凝重。 外面的两对双胞胎见他们走出来,忙上前询问:“大人,里面有什么?” 迟鉴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顾栖迟沉默半晌,而后低声道:“有鬼。” 世人皆怕邪鬼魔祟,殊不知最为可怕的,其实是与他们身为同类的人。既然官府对于这些人间的失踪案置之不理,那不如用鬼神做做文章。 “十三,速去通知宣城官府,就说郊外闹鬼,让他们派人来此处一看。” “……是。”顾十三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抱拳而后飞身离去。 “十四,你去买一些白衣白裙,要看着十分飘逸的那种。” 迟鉴顿时懂了顾栖迟的意思,他把夏远找过来,同样低声吩咐道:“准备一间屋子,越偏僻越好。” “夏近,去买一些祭祀用的纸人,看起来越恐怖越好。” “是。” 两对儿双胞胎皆领了任务离去,顾栖迟和迟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飞身向昨日的刘巡抚家掠去。 那就先从小鬼捉起吧。 作者有话说: 案子终于快要完事了 ◎最新评论: 【这就是今日份的高能场景吗?[纯朴.JPG] 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好恶心啊,这些人也太…】 【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大大竟然加更了!】 -完- 第29章 九绺头发 ◎大戏即将登场◎ 到达刘巡抚家的时候正是中午,隔着好远就可以闻到里面浓郁的食物香气。 然而顾栖迟现在闻到只想吐。 她与迟鉴简单扫视一圈后,直奔刘府后院。 昨晚的那个小厮正在后院一个桌子边上啃着馒头。一口馒头一口肉,吃得满嘴流油。 他正夹了个红烧肉想要往嘴里送,不料后颈突然被人重重一击,而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冒着热气色泽鲜亮的肉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被灰尘慢慢包裹。 偌大后院,只留啃了一半的馒头和没吃几口的餐盘。 迟鉴拎着小厮的后脖颈到了夏远找好的屋子。 屋子在一处荒芜的农田旁边,这块地似乎已经彻底失去生机再无耕种可能,周围的农户都已经迁走,只留下几栋孤零零的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小厮被重重甩到了地上。 后脑勺剧烈的疼痛直接把他唤醒。小厮一睁眼,就看前面前两张泛着寒气的面无表情的脸,一左一右地盯着他。 “啊!” 他怪叫一声,而后哆哆嗦嗦想要往外爬。 顾栖迟直接一脚把门踹上,而后走到迟鉴前面,单手揪着小厮的头发把他狠狠掼在墙上。 迟鉴被她的动作震了震,暗叹这太监力气还真不小。 顾栖迟神色并无波动,平静得像是一面水镜,只是不知里面压抑着多少戾气。她单脚踩住小厮的膝盖,嘴唇微张:“谁给你的软骨散。” 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这句话被人轻描淡写地说出,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知的事实。 小厮被踩的痛呼一声,听完顾栖迟的话后身子微微一抖,而后梗着脖子道:“什么软骨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点把我放了,不然我家大人知道了饶不了你!” 看来还是个不清楚自己现在处境的糊涂鬼。 顾栖迟闻言眼神微暗,而后将手上的头发微微松了松。那小厮以为她被自己的话震慑住,刚想找机会溜出去,却见面前的人眉眼一敛,而后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冷笑。 下一秒,脖颈便被人死死扼住。他艰难地仰起头,听见面前人散漫缥缈的话语:“你家大人?” “我好怕啊。” 她用最嚣张的语气说着这句字面意思很虚的话,看着小厮因窒息而涨红的脸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而后手上的力暴涨,脸上显露出近乎变态的暴虐:“谁给你的软骨散!说!” 小厮已经憋得没有什么力气,他频频翻着白眼,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声,拼命地点着头。 脖子终于被松开,他倒在地上疯狂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说话的能力。 面前那个清瘦的男人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让他没有丝毫勇气再去抵抗。 半晌,小厮半撑着地,哑着嗓子说道:“是、是每日来府上送肉的伙计。是他……是他给我的软骨散。” “还给你什么了?” “……什么?” 顾栖迟半抱着手臂,看都不看地上的人,淡声道:“不想死嘴巴就利索一点。” 小厮被面前人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犹豫一会儿,嗫嚅道:“他、他还给了我一根金条。” 这就说得通了。 一个送肉来的伙计,为什么那个小厮要帮他?那定是得了好处,而且还是很多的好处,至少那东西的价值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冒险。 一根金条,对于一个府上小厮来说,可能是半辈子才能赚到的钱。 重金当前,又怎能抑制住欲/望而不屈服。 “那送肉的已经给我们府上送了好些年,他答应事成之后给我金条,我这才答应。” “那人长什么样?” “呃……”小厮愣了愣,似乎在仔细回想:“就很普通的样子,个子不高,长得挺老实,穿得也很干净。” “而且他还挺白的,还总是穿白衣服。” 白色。 送肉的人正常情况下常在外行走,风吹雨淋,理应不会很白。同时送肉过程常会沾上污垢,所以一般的伙计都会穿一身耐脏的衣服,也很难一直保持干净。 “刘巡抚知道这件事吗?” “老爷……并不知道。” 顾栖迟皱眉沉思,没有注意到小厮爬过来想要抱紧她的腿求她饶命。迟鉴在一旁看着,见小厮的举动,眼中划过一道浓浓的厌恶,飞身一脚把小厮踹开。 小厮:就很突然。 “金条你拿到了?” “拿、拿到了!”小厮在忙在胸前一阵摸索,而后掏出来了一个被精心包了好多层的一个方块。他吞了吞口水,而后还是把布掀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条。 迟鉴弯腰接过,拿到两人面前一起仔细查看。 金条色泽极纯,很干净,通体形状规则,上面印着繁复的文字图案。将金条竖起来一看,可以看见印在底部的一个小小的红色图案。 这是最新一批铸成的金条,目前只是御用或用于和他国交易,并没有在民间流通。 两人对视一眼,皆有思量。 如果软骨散之事刘巡抚并不知道,那他昨晚那些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刘巡抚前几日见过什么人吗?” 迟鉴方才那一脚的力度着实有些大,小厮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艰难应答:“这几天老爷没怎么出去,只在元宵节那日去了一趟知府家。那日知府邀请了很多人一起去家中赏灯,许多大人都去了。” 知府。 果然和他们料想的一样,这案子背后和官府有关系。 可送肉的伙夫如何与知府相联系?就算他有无数的金条,官威之下可能也常常会事与愿违。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的方式。 顾栖迟无端地想到了木屋前面的那口井。 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光。 金条。 军械。 地下。 井水。 她猛地抬起头,与面前的迟鉴对上视线。 两人低语片刻,发现彼此的猜测竟出奇的一致。 一切只等今晚。 掩盖在黑暗之下的真相缓缓浮出水面,深藏的恶与脏即将被揭露。 可漩涡中心的人,究竟在哪? 金条在迟鉴手上转了一圈,而后被安安稳稳揣进了怀里。迟鉴又是一掌准备敲在小厮后脖颈,不想被顾栖迟拦住。 “等一下。” 顾栖迟上前两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包东西,而后捏着那小厮的嘴直接倒了进去。 小厮背呛得想要咳嗽,却被顾栖迟随手摸过来的灰突突的布条堵住了嘴。 “现在砍吧。” 顾栖迟拍拍手抖落手上沾上的粉尘,而后先一步迈出了房间。 迟鉴皱着眉看了一眼,而后利落的一记手刃敲了过去。 小厮又一次昏倒在地。 迟鉴后脚走出屋,问道:“你给他吃的什么?” “软骨散。” 顾栖迟仰头望着天空,举起双臂伸了伸腰:“强强强效的那种。” “……” 夏远被留在这里看着人,顾栖迟和迟鉴则回去准备今晚的行动。 东西都已经买了回来,堆满了墙角。顾栖迟与迟鉴回到客栈,屁股挨上凳子,终于感觉到一种久违的饥饿。 “吃饭了吗?”顾栖迟下巴扬了扬,朝顾十三顾十四问道。 “没吃。”顾十四垂下脑袋:“吃不下去。” 这话让她怎么接。 什么都没看到的都吃不下去了,她这看了一堆东西的岂不是更…… “还是吃一点吧。” 迟鉴突然开口,端着茶喝了一口:“晚上可是有要紧事。” * 夜幕终于降临,热闹嘈杂的宣城终于陷入沉睡,风声静谧,灯火皆熄。零星的几只雅雀从空中飞过,留下一串嘶哑的长鸣。 白衣纱裙,红符纸人。檐角的灯笼轻轻晃,守门的侍从排排躺。 一场“捉鬼”大戏,即将登场。 ◎最新评论: 【有仇必报顾督主】 【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呀!!!】 【期待(≧?≦*)】 【啊啊啊啊啊搞快点 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完- 第30章 十绺头发 ◎你好有女人味◎ 宣城的知府名叫赵友达,出身于京城赵家,十年前被派到宣城任职。京城长大的男子,又出身望族,自然想要留在京城。赵友达被派去宣城虽任知府,然而心存不满,暗地里和其父争吵过数次,然而也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赵友达在宣城的府邸修的巨大又豪华,占据了宣城不少的中心位置,甚至称得上是个著名地标。赵府设有好多个门,每个门外面皆站了几个侍卫,手握利刃,神情萎靡不振。 猫一样的影子从后院偏门前画过,几个侍卫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样。打了个哈欠想要聊会儿天醒醒神,不想几息之后便摇摇晃晃倒在地上,瘫成几个四仰八叉的人心蛤.蟆。 几坨黑影大摇大摆地跨过地上的几人,轻轻打开门,而后迅速闪了进去。门锁轻轻晃了两下便恢复不动的状态,冷眼看着四周,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赵友达住在赵府的东院,独享一大个花园和池塘。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可西院里面依旧隐隐透着些光亮,窗纸上映着一个小小的灯烛影子,火苗摇曳,似是有微风拂过。 檐角挂着两串风铃,被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掩盖住屋中微弱的交谈声。 “你不是说不会有问题的吗,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办!” 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低低响起,努力控制阴凉不让外面听见。 “那些人又没有看到我,不会出什么事的!”另一道声音响起,声线普普通通无甚起伏,模糊得让人很难留下记忆。 “不会出事,那你今天过来干什么!” “虽然没有大事,但是那人应该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还需要大人您出手来解决一下。我一介布衣,没有本事,自然要仰仗大人。” “你放屁!” 那人似乎忍不住爆了粗口,语气听上去有些莫名的憋屈:“之前那些事情,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这次,万一——” “不会有万一,大人你只需帮我找出那个人,剩余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妥当。” 两人后面的交谈声愈来愈小,与此同时还传出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赵友达并不在寝屋里,床上空无一人,整间屋子只点了一个小小的灯烛。昏暗之处有一个半掩的木门,打开它,一排通往黑暗的台阶便出现在眼前。 这屋里有一件地下密室。 赵友达就在这里,似乎在与什么人进行一场见不得光的谈话。 赵友达手上握着两个核桃,烦躁地将它们转来转去。他面对着一堵墙,似乎在和空气说话:“你要我帮你找到那个人?” “对。” “你可知,今天早些时候,官府里接到一起报案,说是郊区木屋里闹鬼,想必那里面就有你说的不该看的东西吧。” 半晌,墙后才传出来一道声音:“大人你都看到了?” “什么啊”,赵友达烦躁地摆了摆手:“里面味道太过刺鼻,没有办法马上进去,现在敞开了窗户和门,明天再进去仔细看一看。” “大人,可否撤回你对搜查那个木屋的命令?那里面不过一些寻常的腐物,还是不要污了大人的眼。” “这件事由衙门那边负责,我可管不了。” “大人,我最近又新得了一批货,打算过几日给大人送来,以表心意。” “这……”赵友达眼睛一转,手上转核桃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这样的话——”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不像是风声,更像是被人撞击拨弄。 他猛地回过身,大声吼道:“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赶快给我滚出去!” 可惜他并没有听见回应。不仅如此,还有些新的声音传了过来。铁链在地板上缓缓拖拽,发出沉郁的哀鸣,给人带来一阵阵头皮上的颤栗。 赵友达背后慢慢冒出一层冷汗。 他又大吼了一声,而后大着胆子迈上台阶,带着微微发抖的声线努力开口:“谁,谁在那!” 他将头探了出去,接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一个行动诡异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黑发披散,脊背佝偻,裸露的手臂青白细瘦,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脚腕上拴着一个沉重的铁链,链子吹到地上,和地板摩擦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 赵友达硬着脖子努力不让自己逃下去,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为何处在我的房间里?还、还不快给我滚、滚出去!” 许久,那人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赵友达有些不耐烦,刚想要迈出去好好质问一番,却见那人头突然猛地一歪,而后传来一道缥缈的声音。 “我是谁?”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空灵缥缈,像是恋人间的低语一般,但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奴家是绿腰啊!” “一派胡言,我从来不认识什么绿腰,你——” 赵友达说到一半,突然自己停住了。 绿……绿腰? 这个名字为何那样熟悉? 他回忆一阵,终于意识到这个是前不久失踪的那个霓云楼女子的名字。 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 他攥紧拳头,继续道:“我管你是绿腰还是红腰,识相一点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大人,只可惜,奴家现在走不了了。” “你——” 赵友达刚想怒斥,突然件那人影一动,而后缓缓把背挺直。 他终于看清了。 正对着心脏的位置,是一个空洞,边缘处带着大片的红色,像是地狱中开满的彼岸花,艳丽而摇曳。 而后那人缓缓转过了身。 惨白如纸的脸上面无表情,瞳仁大到覆盖住整个眼眶,像是两个黑漆漆的空洞;眉毛纤细,嘴唇是最艳的红色。脖颈极细,仔细看,还可以看到左侧的裂纹。 没有人会长成这个样子。 难道…… 赵友达怪叫一声,扭头一转就想要向下跑。不料风声乍起,衣领蓦地被人从后面揪住。 “赵大人,跟奴家回家吧。” 赵友达高声呼叫想要唤来守卫,可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接着,他的嘴里被暴力地塞上一团布条,后颈一痛,双眼一黑,陷入沉睡。 顾栖迟把人拎在手里,而后毫不留情地往一旁一摔。 “下去看看。” 她低低说道,却发现一边的迟鉴并无动作。 她回过神,发现身后的人眉头紧锁,表情诡异,似乎在努力思考什么。 她心上一惊,忙问道:“怎么,哪里有不对?” 而后他看见迟鉴缓缓抬起眼,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其实迟鉴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对的。 比如……顾栖迟那谜一样的声线。 如此妖冶,如此缥缈,如此……富有女人味。 虽然宦官的声线确实要比寻常男子细上很多,但是这个声音……有些过于过分了。 而且听上去毫不违和。 甚至有一丝丝好听。 迟鉴当即又被自己诡异的想法吓到了。 他甩了甩头,想要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甩掉。 顾栖迟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确定没什么之后,重新道:“那就下去吧。” * 楼梯并不长,下面的空间也不是很大。顾栖迟与迟鉴缓缓迈下台阶,而后摸着墙壁点上了高出的一个墙灯。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物品。 另一个人听到动静估计已经离开,顾栖迟绕着墙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发现除了中间底部有些不对劲后,其他的墙体全部完整,没有暗门与暗格。 她在中间的位置蹲下,而后垂下头看看,伸出手指在几个位置按了按。 按到第三处时,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齿轮滚动声,而后墙面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木箱子大笑的空间。 微弱的气流从里面倾泻出来,带着浓浓的霉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腐烂味道。 那绝对不是一个成年人能够通过的大小,应该只是用来交换一些物品。 结合之前两人的对话,交换什么,自然不难猜出。 “能打通吗?”顾栖迟敲了敲墙面,耳朵贴在上面,皱着眉头问道。 “有点难。” 迟鉴探手在墙壁上摸索,面色严峻:“正面墙若是全部打通,恐怕会有塌陷风险,而且噪声很大,很难不让人发现。” “下面这块”,他指了指那露出来的部分,接着道:“凿一个那么大的空间已经很难,估计他们提前算过,估量过大小。” “这条路怕是不通。” 两人对视一眼后,皆轻轻叹了口气。 只能从另一面看了。 他们重新检查一遍后,发现没有别的异样后,转身上了楼。顾栖迟把赵友达拎猪一样拎起来,而后轻盈地除了屋。 外面的守卫和门口的侍卫依旧躺得很安详,轻缓的脚步声不仅没有让他们的鼾声变小分毫,甚至还有助长之势。 顾栖迟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两人又回到了关那小厮的屋子。 夏远正在门口站着,看见来人后身子一震,露出和自家指挥使大人如出一辙的表情。 顾栖迟面不改色地拎着一个几乎有她两倍大的人,步履轻快,面色无异,看起来和拎着一只小鸡一样轻松。 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夏远默默打开门,给气势很足的顾栖迟让出来了一条路。 ◎最新评论: 【妙笔生花,给一颗地雷做奖励吧!】 【迟还没想到我们顾可能是女孩子吗 果然想象力还是太贫乏了(doge)】 【顾姐今天气场两米八! 告白顾姐! 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开始觉得有女人味了哈哈哈,他们啥时候一起睡觉!】 -完- 第31章 一把头发 ◎他们全都该死◎ 屋中的那个小厮这会儿还在昏着,顾栖迟手臂一扬,直接把手上的赵友达扔在了小厮身上。庞然重物在胃上猛地一压,小厮白眼一翻,缓缓睁开眼睛。膝盖磕在地上钻心的痛,赵友达青筋一崩,也缓缓睁开眼睛。 而后他与一个肥硕的大脑袋,脸贴着脸,面面相觑。 而后两人皆是怪叫一声,而后齐齐在地上翻滚开了一段距离。 就在两人尴尬对视的时候,夏远拎着个木质的架子走了进来。那架子看上去是现做的,木头末端甚至还可以看到几个叶子的嫩芽。用粗糙的麻绳捆绑在一起,虽然简陋但是结实。 和诏狱里用来审讯的刑架很像。 那两人没去过诏狱,自然也没有见过什么刑架,只是缩着脖子看着面前的人动作。夏远把架子摆好后并没有走,而是在一旁站着,冷冷看着面前地上的两个人。 “你、你们是谁!” 赵友达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肥肥的身子在地上扭动,被捆在身后的两只猪爪一样的手也开始挣扎:“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啊!”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 “我知道你是谁。”迟鉴慢慢从外面走了进来,手在腰间的绣春刀上摩挲了两下,成功把赵友达的话堵住。赵友达一句话堵在嘴里,憋得一张脸有些涨红。 墙角的小厮被赵友达一嗓子吓得精神了,歪着脑袋睁大眼睛,扫了一圈儿其身上的衣服首饰后满脸疑惑。 “知、知道你们还敢这样!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整个宣城都不会放过你们。若你们还不放我回去,不出片刻,官兵们全都会围到这里!” 被捉来的人说的话总是那样相似,迟鉴眼皮子都懒得掀,在搭好的架子边上绕了两圈儿,而后对夏远点了点头。 赵友达被挂在了架子上。 脊背被硬邦邦的木头抵住,两只手和两只脚被紧紧绑在架子上,赵友达四肢张开,如同等待烹饪的一头烤乳猪。 迟鉴看着他凸出来的肚子嫌恶地皱了皱眉,手在腰上的绣春刀上顿了顿,而后抬起从袖口里掏出来了一把精致的短刀。 “你、你要干什么!” 寒光利刃在面前闪过,赵友达身子一麻,冷汗瞬间冒出。他吞了吞口水,艰难发问。 迟鉴自然不理他。 现在状态一来,整个人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冷而利。 他揉了揉手腕,脚步轻缓,在赵友达面前缓缓停住。 夏远走到门边,将门轻轻关上。 天暗了。 * 顾栖迟把人放进屋后就又一次出了门。顾十三顾十四已经在赵友达家里逛了一整圈儿,该放的东西都放了,不该放的东西……也放了不少。 买的那些纸人灯烛一个也没有浪费,全都用来布置赵友达那巨大的家。 两人一身轻盈的回来,甚至还从赵友达的厨房里偷了一只烧鸡。两人一人一只鸡腿啃得正香,被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的顾栖迟按住,发泄一般地揉了揉脑袋。 两个人原本柔顺的头发瞬间变成两个鸡窝。 “都完事了?” “都搞好了!”顾十四用袖子擦了擦嘴:“明早府上肯定会很热闹!” “只有府上肯定不行……”顾栖迟挠了挠下巴,眼睛眯了眯:“要整个宣城才有意思。” 她把顾十三顾十四扒拉过来,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半晌,顾十三顾十四朝顾栖迟弯腰抱拳,而后飞一样又没了影子。 现在是夜最深的时候,周遭漆黑,竟连一丝光也看不见。偌大的地方,只有屋中一个小小的灯烛,还在倔强的发着微弱的光。 顾栖迟仰起头,眉头皱成一个结。 被囚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压抑,寂静,绝望。 但很快就不寂静了。 一声比一声凄惨的痛呼惨叫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如同尖叫炸弹在耳边爆开。 思绪顿时被扰乱,顾栖迟回过神,迟疑了一瞬,而后转身朝屋子走去。 推开门,浓郁的血腥气顿时倾泻出来。她眼底暗了暗,袖子里的手攥得紧了些,深吸一口气后稳稳当当地迈了进去。 审讯本就是锦衣卫拿手的活,所以顾栖迟原本也没打算插手,只想着给顾十三顾十四安排好任务后先去郊外的那个木屋里看一看。 可现在这屋里的场景,却是让她……移不开眼了。 一进门,顾栖迟就看到了一团黑红色的东西立在房间中央。 一坨东西悬在刑架一动不动,顾栖迟看了好久,才终于辨认出这就是刚才她拎进来的赵友达。 此时的胖子面容模糊,皮开肉绽。肥肥的手腕、脚腕皆被尖刀贯穿,整个身体被利刃固定;指甲皆数脱落,甲床鲜血淋漓,满面尽是血污,似乎已经陷入昏迷。 木架子已经被鲜血浸成了红色,四周的地上都是粘腻的血迹,时不时上方又有新的鲜血滴落。 顾栖迟在墙角停步,打量着面前的场面,双眸沉了沉,眉头皱得有些紧。 不远处墙角的小厮已经陷入自闭状态,以头抢地缩成一个球,恨不得钻进墙里,小小的背影像是写满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迟鉴正对着赵友达,朝夏远摆了摆手,声音听上去有些烦躁: “弄醒。” 夏远闻言打来一盆水,毫不留情地往赵友达头上一浇,他咳嗽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赵友达已经没有什么气力,可一双眼睛阴鹭得要命,看也不看周围,只死死盯着前面的男人:“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就……就不怕遭报应吗!”他咬紧牙根,苍白的双唇翕动着,从中溢出粘稠的鲜血。 “呵。”迟鉴冷嗤一声,手上的短刀转了一个圈儿。他慢慢走到赵友达的面前,寒光闪过,贴在赵友达耳朵旁边轻柔地划了划。 “嘴还挺硬。” “就是不知道,还能硬上多久。” 他眼中寒光一闪,而后手上突然用力—— 一个皱巴巴的东西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 与此同时,赵友达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五官扭曲,身体剧烈的颤抖。他的左耳已经消失不见,留下一个血淋淋的黑洞,向外汩汩的冒着血。插在他四肢上的利刃更深的没入身体,鲜血如蜿蜒的小溪滑过,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发出沉郁的哀鸣。 迟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将手上的短刀轻轻一甩,刀身精准插进狭窄的木架子里面。 “我最讨厌别人浪费我的时间。” 迟鉴揉了揉手腕,偏头示意,夏远便在后面开了口:“你今晚在地底见的人是谁,那人给过你什么东西,宣城的六起失踪案你知道多少……这些问题,劝你赶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一直不开口……我们办法多得是,不会让你歇着的。” “宣城知府若是被揭露出来为官不仁,京城,你这辈子估计也回不去了。”迟鉴漫不经心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又抬起胳膊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哦对了,京城赵家对你颇为关爱的赵太爷,听说也就剩一口气了。” “给你一分钟,说还是不说,你自己考虑。” 迟鉴说完话便不再看他。转过身看见站着的顾栖迟,淡淡道:“来了。” “……来了。” 顾栖迟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锦衣卫行刑手段狠辣人尽皆知,迟鉴这个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审讯的本事更是颇为响亮。形容他的词有很多,“冷面阎王”,“心狠手辣”算是其中的高频词,但顾栖迟一直难以把这两个词和面前活的迟鉴对上号。 上班时间泡温泉。 泡温泉的时候伸脖高歌还跑调。 看到甜食就像是狗子看见骨头。 动不动就发呆脸红…… 顾栖迟觉得她没用“傻子”形容他已经很不错了。 可今天的迟鉴,却让她对于民间的形容词有了真正的认知。 原来……他也可以是这样。 狠辣,冷冽,戾气丛生。 和她一样。 一分钟很快就到了,赵友达扯着嗓子惨叫了全程,似乎终于发现他可能真的抗不下去, 他甩了甩额前遮眼的头发,在脸上拉出一条湿漉漉的红线。 “我可以说,但是我有条件。” “条件?” 迟鉴唇角微勾,竟露出一个让人有些无法捉摸的笑来:“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赵知府一张嘴硬的很,不知道赵知府孩子的嘴巴会不会更厉害?”他将手上的短刀擦拭干净,轻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赵友达身体猛得一滞,不可置信地望向她。赵友达这个满身污点的恶官,倒算是一个尽职的丈夫和父亲。府中三两个妻妾和子女,是他不为人知的软肋。只可惜,府里的他喜爱的一群妇孺,早已被夏近控制住。 徐江激烈地挣扎,刚刚凝住的血又开始流淌,伤口张开,露出里面红红的嫩肉。 迟鉴也不急,骨节分明的手耐心的的擦拭着绣春刀的刀柄:“说还是不说,全凭赵知府一人做主。” 过了能有半柱香的功夫,他看见赵友达的双目由震怒逐渐空洞,四肢无力的垂下,软沓沓的搭上冰凉的刀把:“我说。” 他有些无趣地挑了挑眉,示意夏远拿出纸笔记录。黑暗压抑的屋子,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音量不大,却足够清晰。 顾栖迟在后面静静听着,一双眸子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他们全都该死。 ◎最新评论: 【大大压力不要太大,加油】 【大大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有事的话,也不要着急,晚几天更新也行的,加油吖(? ??_??)?】 【更新,催更】 【五天了大大!!!你快回来】 【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啊】 【大大你什么时候入v!我想看你日万!!!呜呜呜我等的花都谢了】 【古代没有分钟的概念吧。】 【他说了什么啊,好奇】 【哦豁,刺激!(bushi……) 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好家伙】 【咕咕什么时候睡觉呀!!!】 -完- 第32章 两把头发 ◎这是要干什么◎ 赵友达交代,那人究竟是谁,他确实也不甚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子。 这人是几个月前突然找到他的。那日他正在睡觉,却听见地下似乎有人说话。赵友达屋中设有一间地下密室,用来存放他的一些珍贵的私藏。密室的钥匙只有他一人有,他忍着疑惑打来密室走了下去,发现密室里并没有人。 但确实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似乎来自于正对着他的那面墙壁。 他走过去,听见墙后面那人同他说话。那人说他有很多的金条,想要与他做些交易。赵友达自是不信,可那人说话十分笃定,金条又太过有吸引力,他纠结许久终于还是打算赌一把。 他找人算了算地下墙壁的承载力,同时出于安全考虑,只在那面墙上打了一个很小的洞。无法过人,只能过金条。 他没报什么希望,早早进了被子睡觉,可是谁知第二日他下去挑选送给赵太爷礼物的时候,却发现他打的那个洞旁边,散落了好多根金色的东西。 是金条。 是真的金条。 赵友达当即震惊,疯狂把金条都收起来,然后看到散落的金条旁边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纸上写的东西很是奇怪。 那人希望赵友达三日后召幸霓云楼的姑娘……好像是叫月莲。 这事十分好办,赵友达又收了金子,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三日后月莲乘着一个小小的马车,来了赵府。可谁知她这一来,就再也没能回去。 第一例失踪案出现的时候,赵友达并没有把它和墙对面的人联系在一起。月莲并不算是宣城很重要的人物,况且是从他家离开后失踪,因此官兵简单搜查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之后就没有再多关注。 可过了一段时间,赵友达又一次在地下发现了金条,还有……第二封信。 依旧是召幸霓云楼姑娘,不过不是由他召幸,而是希望由一位有名的富商召幸。赵友达感到十分奇怪,不过还是照做。宣城官商勾结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因此这事儿依旧很是好办。 而后第二例失踪案就发生了。 这会官府确确实实发现了一些线索。可就在赵友达下令第二日进一步调查时,他又收到了一封信,那人约他晚上在地下见面。 赵友达自然赴约,之后就听见那人看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希望赵友达不要管这些女子的失踪案。作为报酬,他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金子。 重金当前,姑娘们生命的分量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不管是一个姑娘,还是十个姑娘甚至百个姑娘,对于他而言,她们的命,其实什么也不是。利欲之下,人性中最为黑暗的一面被披露的淋漓尽致。 赵友达答应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时不时还会有失踪案发生。 可宣城的许多人,从知府,到霓云楼的老鸨…… 他们皆是帮凶。 * 人审完之后,顾栖迟与迟鉴又一次回到了那座郊外的木屋。 枯树错落,黑夜深沉。天际的唯一一片亮色,来自被云层半笼的迷蒙的月亮。顾栖迟在黑暗中穿梭,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木屋周围静悄悄,她听见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是那儿吗。” 迟鉴压低嗓音。 顾栖迟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弓着腰从枯草之中迈出脚步,在那口旧井前停住。 井□□,看上去很清澈。水面上可以看见轻微的波纹,月亮躺在上面,被割裂成破碎的半圆。 顾栖迟往下丢了一块石头。 坠水声沉重,似乎好久都没有落到底。 顾栖迟眉头微皱,刚想开口,就发现身边的男人直接身子一跃,跳进了井里。 顾栖迟:“……” 就很突然。 井口不大,也就是一个胖子的宽度。迟鉴在水面深吸一口气,而后脑袋一垂,潜进水里。 顾栖迟在上面扒着井,伸长脖子努力往下看。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一开始还能依稀看见迟鉴的声音,可后来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顾栖迟听着因寂静而放大了很多倍的水花声,心上涌上些烦躁。她抬起腿想要翻下去,却突然听见下面传来几声轻轻的敲击声。 而后井底发出一阵沉重的机械声,几息之后,她便看见井中的水位急剧下降,而后露出侧边的一道门。 迟鉴在门边仰着头,手上点亮一个火折子:“下来。” 顾栖迟翻身下了井。 木门后面同样是一片漆黑,顾栖迟侧身跃进门里,身体踉跄了一下,之后被人稳稳扶住手腕。她偏过头,看见因空间狭小而微微弓着后背的迟鉴。 男人一身湿漉漉的,头发浸了水而变得颜色更深。水珠从眉骨蜿蜒至下,在下颌坠进衣领里。她看见凸起的喉结,还有衣领下面锁骨的轮廓。 顾栖迟眼底微暗,极快速地舔了一下唇。 “走吧。” 两人齐齐转身,脸上皆已换上凝重的表情。若他们猜的没有错,凶手很可能就藏在这里面。蛰伏于黑暗之内,随时可能给他们背后一击。 通道里同样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儿和腐臭味,顾栖迟与迟鉴将火折子熄灭,放轻脚步,同时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除了自己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两人距离很近,肩膀靠在一起,似乎随时都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 半晌,迟鉴突然停下脚步,朝身后的顾栖迟比了个手势。 两人噤声,屏住呼吸。 不远处,前方左侧的位置,似乎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声。声音像是被笼了一层罩子,听上去很是沉闷。 有人。 两人对视片刻后,相互颔了颔首,而后轻轻分开。 前方是一片宽敞一些的空地,靠着墙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床,被子凌乱地摆成一团,脏兮兮的,还有不少垂在了地上。 床上斜斜靠着一个人,头发梳得很整齐,面色苍白,此时正垂着头咳嗽。他伸手想要去够不远处地上的水杯,手指轻轻搭上杯身,却被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吓得瞬间抬起了头。 距他水杯三步左右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颗小石头。石头这会儿还没有完全落稳,滴溜溜地打着旋儿。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被子里抹去,不料摸到了一双冰凉凉的手。 “想要这个?” 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炸响,他僵着脖子回过头,看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眼。而一道寒光,正稳稳地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顾栖迟手上转着从被子里摸出的短刀,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视线从上之下扫了一圈儿,这人的样貌和之前小厮的描写渐渐重合。 顾栖迟不像之前一般将人砍晕后带走,而是直接将手上的短刀一甩,刺穿那人的手腕,将短刀用力插进了墙面。 哀嚎声在地道深处响起,将地面上的几只雅雀震得张开翅膀。不过它们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眨眨眼睛,又一次陷入沉睡。 不会有解释或者犹疑的机会。 因为证据已经在那里。 “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鲜血在地面上蜿蜒成一幅没有逻辑的画,舞台中央的人偶垂着头,空洞的眼凝望着黑暗的深渊。魔鬼的嘶吼在地狱中回响,想要打破禁锢冲向人间。 最后,肮脏的手臂垂落在地,胸腔的起伏渐渐模糊;散落的残骸合唱着一首没有回应的悲歌,飘荡许久的灵魂终于得到安息。 天,亮了。 * 宣城知府家闹鬼了。 那鬼将知府绑到了郊外的木屋里。 官兵赶到时,发现了地上躺着的已经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知府,还有一个已经看不出面容的男子。男子手的旁边散着一把短刀,而手心里,依旧紧紧攥着一个金条。 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是一个歪歪扭扭拼接的人体,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分解的人体器官泡在一个个的罐子里,有不少罐子被摔碎,浑浊的液体混着无数的残渣缓缓流淌进地面。场面之残忍恶心,是宣城历来的案件不可及的。 而这一切,将需要官府花费很多的时间来彻底查清。 除此之外,在知府屋中的地库里面,发现了不少散落的金条以及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里面罗列出了赵友达任职期间的各个贪.污罪状以及证据。 短短一晚,宣城就似乎变了个天翻地覆,无数的传言传遍各个角落,不管是官员还是普通百姓,吃瓜吃得都是又忙又震惊。 与此同时,霓云楼也并不太平。老鸨一早推开后门,便看见面前多了个箱子。那箱子和之前装金子的箱子一模一样。她有些疑惑地打开,却被里面的东西吓得人向后一仰,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赶过来的伙计过来一看,也被那东西吓了一跳。 箱子里面装着六根手指还有六个沾着血的帕子,上面绣着的,皆是之前失踪的女子的性命。 这次案子其实有不小的收获。 地道的存在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而西北军械失踪的谜题似乎也被掀开了一角。顾栖迟与迟鉴在长长的地底走了很久,摸清了位置之后终于踏上地面。早上的光有些刺眼,像是未经遮挡的真相,总能将人的眼睛割裂得血肉模糊。 顾十三准备好的马车早就停在了那里。顾栖迟与迟鉴跃上马车,车轮转动,在地上印上两道长长的车辙。 阳光照在脸上暖暖洋洋,可顾栖迟只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地下里并不是一个很困难的审讯,甚至可以用轻松来形容。那人的态度坦然而轻松,仿佛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和寻常的洗衣吃饭没有什么不同。 而所有案件的杀人动机,竟然是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 “因为我有病。” “我讨厌所有美好的事物,我讨厌所有漂亮的女人,我讨厌她们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自己囿于地狱,便要拉上别人给自己陪葬。 顾栖迟自小便知道永远不要试探人性,那段阴郁幽暗的宫中生活教会了她很多,也让她看见了很多。之后几年在东厂依旧是这样,她见惯了这些,也在不断变得麻木。 然而这一次的事情依旧让她感到很愤怒。 没有失望。 她靠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上,突然觉得有点累。身体终于可以歇息,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也终于松弛。 而通过这次和迟鉴一同的查案,自己之前的猜测也完全清晰。 迟鉴可以让她睡个好觉。 不过不能离得太远,只有处在他身边时,这种作用才可以真正发挥。 迟鉴身上奇怪的香气或许只有她可以闻到,而这种味道,更像是助她入眠的良药。之前顾栖迟查完案子,总会有一定时间的兴奋期。那段时间里,她有几个晚上彻夜不眠,还有几个晚上被梦魇纠缠至天明。 而这一次…… 或许可以有些不一样。 顾栖迟脑袋向后靠了靠,鼻子深吸一口气后,她缓缓闭上眼睛。 既然累了,那便歇一歇吧。 手指缓缓垂下,沐浴在日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的光。 迟鉴同样在想着案子。眉头紧皱,拳头紧握。太多的情绪想要发泄却又无法发泄,导致他现在像是一个点上火的炮弹,随时有可能爆炸。 可之后他就发现肩膀上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很轻,很软。 他侧过头,看见身侧人眼下的大片青黑和紧紧抿住的唇。 他怔了怔,抬起手把那个脑袋往旁边轻轻挪了挪。 没挪动。 不仅没挪动,还引致那人脑袋晃了晃,然后发出一声小小的呢喃。 “让……让我睡一会儿嘛……” 声音软糯绵长,黏糊糊,像是锅里刚刚熬好的糖浆,让整个口腔里溢满了甜。 迟鉴顿时不敢动了。 不敢动的结果就是…… 顾栖迟逐渐得寸进尺。 不仅是脑袋,胳膊也慢慢攀了上来,脸往他怀里拱,两只手摸来摸去,也不知道在摸些什么。 更可怕的是,还会时不时发出几声听不分明的嘤咛。 迟鉴仿佛被一只树袋熊幼崽缠绕,逐渐化身为一棵一动不动的树。 迟鉴整个人石化了。 这、这是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预收《我和机甲HE了》,求求小可爱们点个收藏呀!!! 星流由于先天缺陷,不被允许接触机甲。 直到16岁时联邦终于松口。 但正经军校还是不收,她只能去遥远小荒星上的破烂军校学习机甲制造。 在联邦,机甲拥有自我意识并不是什么怪事。 高级别的机甲,与操控者长期绑定参与战斗后,便会觉醒意识,更好地与操控者合作。 星流入学由于考试一塌糊涂,只拥有一个破烂的低级机甲。 但是有一天,这个机甲突然开始说话了。 星流异常欢喜,并给他取名为机霸天。 * 破烂军校东拼西凑,终于凑出来了参加军校大比的一支队伍。 其他军校的精英疯狂嘲笑:“他们居然让机甲制造系的学生上去打架!” 结果接下来的比赛中,这位机甲制造系的学生操控着不知等级的潦草机甲血洗全场。 星流:“干?” 机霸天:“......干。” * 智星上的高等AI,是受到意识之母眷顾的种族。 他们拥有宇宙顶端的智慧与战斗力,数千年来,造就了星际中最为强大的星球之一。 星球安定和谐,但突然有一天,智星元帅离家出走了。 只留下一张纯朴的纸条—— 找老婆去了,勿念。 * 机霸天消失之后,星流无数次在深夜抱着巨大冰冷的机甲躯体喃喃自语。 “你还从来都没有抱过我呢。” 直至—— 宛若神祇的男人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温暖的身体将她环住。 “对不起,我来晚了。” “抱抱。” #情感缺失人类少女x情感充沛的AI#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 【大大终于回来了!感动】 【啊啊啊,大大更新了吗?几章呀?太久没看我都忘了QwQ】 【九敏我发现之前写的好沙雕,我写不出来那个味儿了啊淦!】 【加油】 【呜呜呜呜呜呜呜 大大 五个月了】 【大大】 【日常期待大大回来,希望大大考试顺利呀】 【好耶!等你回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 大大 四个月了】 【这周原来是大大生日,生日快乐呀,祝大大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好俗哈哈哈哈)】 【补分】 【补分】 【大大 暑假啦】 【大大~放暑假啦】 -完- 第33章 三把头发 ◎想要两辆马车◎ 顾栖迟自然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干了什么。 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异常舒服, 什么噩梦都没有做,以至于自己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然后就看到一坨毯子堆在离自己距离最远的对角,毛毛躁躁,上面还留下许多道纠缠的手痕。 马车已经停在了江边, 顾栖迟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 湿润的江风柔和拂过, 带来一种久违的平静。 宣城的故事已经结束,地道的秘密也已经查清。城中的案件毫不掩饰地揭露出官商勾结、甚至更深层次的阴谋 , 撕开了这个处于迟暮的国家的保护层。 军械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地道再运往此处,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可以做到的。而大量的金条也表明, 西北军械案必然受到多种权力的纠葛漩涡之中, 因而去质问宣城的官府已经毫无意义。 地道的重点是江边,而渡过江,便到了南城。西南的方向与本来运往西北的路线背道而驰, 如果是这样,那这些军械最终又会运往至哪里?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纠缠,顾栖迟觉得自己本来平息的心绪又要乱起来。她抓了抓脑袋, 索性先不想这些事。 顾夏两对儿双胞胎早已找好了渡船,这会儿正靠在栏杆上聊天。至于迟鉴—— 他正在吃东西。 顾栖迟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 确认那是醉香阁的酥皮芋泥乳酪。 看来他是真的爱吃。 见到顾栖迟走过来,迟鉴吃东西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迅速解决完最后一块糕点,而后迅速走向两对双胞胎,仿佛背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准备走了。” 顾栖迟疑惑之际却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自己未来的睡眠还有头发还要仰仗着这位。她已经想好了, 到了南城, 一定要多找找机会和迟鉴一起睡觉。 这条江分隔南北, 江面很宽, 坐渡船过去需要小半天的时间。他们租的这艘船不小,船身坚固,船内空间宽敞。 顾栖迟摸了摸船上的栏杆,脚在地板上踩了踩:“师傅,这船挺新啊。”她随口问道:“造这艘船估计花了不少银子吧。” 船夫是个四五十岁的糙汉子,衣着朴素,皮肤晒得黝黑。听见顾栖迟的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公子真是好眼光,这船是三个月前造的新船。而且这船我们也没花钱,是官府发给我们的。” 船夫说话是南城的口音,虽与京城官话有不小区别,但基本也可以听懂。 顾栖迟也笑了笑:“官府这么好啊,听师傅你的口音,是南城人吧?看来南城有个好知府啊!” 顾栖迟说完便走进船舱,一边观察,脑中却是开始思索南城知府的信息。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位南城的知府是当年是探花出身,任职多年倒是很是干净。 顾十四见人走了,自然地接过顾栖迟的话头,继续和船夫交谈起来。 顾栖迟在船舱中贴着墙壁走来走去,瘦削的手指抚过每一寸木板,许久,终于在一处停下。 这里有一处浅浅的划痕。 她凑近看过去,手指在划痕处重重按了两下后,凑到鼻尖处嗅了嗅。 她又蹲下仔仔细细看了看地板,而后才拍拍手上的灰走了出来。 顾十四依旧和船夫聊得火热,这会儿两人已经聊到了南城特色美食,船夫甚至还邀请顾十四去他家吃爆炒河鲜。 顾栖迟悄悄给顾十四竖了个大拇指,示意他接着聊不要断,而后去另一边找迟鉴。 夏近夏远正在向迟鉴汇报北镇抚司那边的近况和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顾栖迟靠在床边静静等着,目光却不自觉地在男人身上停驻。 迟鉴是顾栖迟见过最好看的人,媚而不妖,冷而不利,漂亮得毫不女气,清寒的眸子很好地衬起极甚的容貌。 这时他正微垂着头听着夏远讲话,几缕碎发被江风吹得扬起,露出清晰的下颚线。 顾栖迟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 北镇抚司的事情并不是很多,迟鉴离开的时候大部分已经处理好,所以很快就汇报完了。迟鉴简单吩咐几句转过头却看见顾栖迟靠在不远处的栏杆处,一边喝着水,视线却依旧黏在自己身上。 迟鉴确定那个太监在看自己的腰。 鸡皮疙瘩顿时又爬满一身。 方才他在马车里挣扎了好久才摆脱一直缠在他身上的顾栖迟,抱着毯子缩在墙角才躲过其魔爪攻击。一到江边,他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吃了好几块乳酪后才压下那种怪异的感受。 这才过了多久,为什么又这么诡异地看着他!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迟鉴觉得接下来的行程可能需要一些变化。 迟鉴努力克服掉心上的不适,走到顾栖迟旁边,郑重其事道:“我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租两辆马车。” 顾栖迟本想说她在船舱里的发现,却没想到男人一脸严肃,结果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顾栖迟有些奇怪:“为什么?” 为什么?迟鉴心说你心里没点数? “一辆马车太过狭窄,不是很方便。”迟鉴开始找理由:“查案时间紧迫,难免要在马车里休息,两个人空间不太够。” 顾栖迟想了想马车内的空间,很确定地回答:“不对啊,我觉得空间很大。这种马车一般是坐四个人的,我们两个人应该是绰绰有余。” “况且两辆马车目标太大,之前我们不是定好了,一辆马车更为方便行动。” 顾栖迟不想再谈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我们说正事。我觉得,这个船应该就是运送军械的渡船之一。” 迟鉴一串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可话题已经转到了这里,他也不好再转回去。 “我在船舱里发现了军刀的刮痕,军刀由红矿炼成,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船舱内的划痕处有一样的味道。” “还有,地板的缝隙中有矿石碎屑。”顾栖迟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迟鉴,展开后中间有暗红色的粉末。 “看来这条线我们没有跟错”,迟鉴接过帕子,手指轻捻:“南城,要好好探探了。” 作者有话说: 努力找回手感ing. 或许小可爱们可以看看预收《和机甲HE了》,喜欢可以点个收藏,求求了!!! ◎最新评论: 【光看不摸算什么督主!】 【哈哈哈哈哈迟鉴:这太监太不对劲了】 【写得很好!(大声呐喊)】 -完- 第34章 四把头发 ◎入住福来客栈◎ 临近傍晚, 渡船终于靠了岸,到了南城。 南城与北方的城市很不一样,这里天气温暖,民风开放, 商贸很是繁华。江边有不少贩卖河鲜的商贩, 大多面前摆着几个大盆, 装着河鱼河虾等东西。 渡口不远处便是一条长街,这会儿里面人头攒动, 很是热闹。 顾栖迟一行人一下船,周围就涌上来一群商贩, 大声吆喝着自家商品。 “这位公子, 要住店吗?” 顾栖迟被杂七杂八的声音吵得心烦,正想着实在不行来个原地起跳,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她侧头看过去, 瞧见一个年岁不大的、模样俊秀的小哥,手上还举着个简陋的木牌子。 “公子,我们家是这南城最舒服的客栈, 价格合适,服务周到, 保管让公子满意。” 顾栖迟往周围看了看,也发现有其他几个模样好看的小哥围在漂亮的小姐公子面前推销自己的客栈。 见顾栖迟没什么反应,他抿抿唇,犹豫一会儿又鼓起勇气扯了扯顾栖迟的袖子:“公子, 来住店吧。”小哥声音愈发委屈, 凑近看去还能见到眼尾淡淡的红痕。 顾栖迟火速把袖子扯了回来。 她觉得有一些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 正巧这会儿迟鉴也挤了过来, 瞧见两人极限拉扯的样子, 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 “或许这位公子, 您想要住店吗!” 方才还委委屈屈的小哥余光瞧见迟鉴,转眼一个跳跃扑到迟鉴面前,高举起牌子:“公子,我们家是这南城最舒服的客栈,价格合适,服务周到,保管让公子满意。” 顾栖迟:“???” “呵,那小子又来拉客了,瞧那副谄媚样儿!” “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摆出一副样子给谁看呢!” “还能给谁看啊,天天往公子哥眼前凑,等着有一天野鸡变凤凰呗!” 周围大声吆喝的商贩看见那小哥,皆是眼神轻蔑,嘲讽拉到满级。 顾十四从顾栖迟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满脸好奇:“你们怎么都这么说他,他怎么了,他家的客栈住着不好吗?” “哎呀这位小公子,你们从外地过来的不知道”,一位络腮胡子的大哥放下肩上扛着的鱼篓,解释道:“他家客栈住着其实挺不错,就是……总是搞些不正经的营生。” 顾十四兴趣来了:“什么营生?” “哎呀,就是……” “你胡说什么啊,我们是正经客栈!”小哥听那人这么说话,举着小木牌气鼓鼓地走了过来:“我们客栈房子大,价格周到,多少客人住了都说好!而且我们又没有强迫客人住店,任何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的,连知府大人都没有说什么!” “公子,你们别听他胡说,我们店是获得知府认定的,店里还放着经营许可证呢!” “知府?”顾栖迟捕捉到重点:“你们和知府很熟?” “哪能啊”,小哥摇摇头:“只不过是我们客栈当时是知府亲自出资建造的,为了给我们这些没家的孩子一个活命的营生。” “我们客栈的伙计当初都是街上流浪的孩子,什么店也不要我们,备受欺辱打骂,好多人在寒冬被活活冻死。” 小哥哽咽:“要不是知府建了个客栈收留我们,我们估计早就没命了!” “知府大人福泽庇佑,我们感激不尽!” 小哥朝着城中的位置拜了拜,眼中含泪。 不少到岸的小姐公子们听到动静早就围了过来,这会儿瞧见小哥感天动地声情并茂的一番哭诉,早就已经受不住了。几个小姐甚至已经拿起帕子擦泪,直言立刻马上带她们去住店。 顾栖迟心里倒是没什么波动,不过她也没想到一个客栈居然涉及到知府。她心中计较,而后给了迟鉴一个眼神。 毕竟那小哥还红着眼睛眼巴巴看着人家呢。 “呃……”迟鉴轻咳两声,倒也不知说些什么。毕竟这小哥的眼神看得他颇有些心慌,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说实话,迟鉴并不是很想住这家客栈。通过周围商贩的反应可以看出,这家客栈远没有这小哥口中的那样单纯。加上这小哥的神态,他总感觉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看顾栖迟的意思,这店是非住不可了。 “看来知府大人真是个好人啊。”迟鉴憋了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话:“既然有知府担保,那我们不妨住下。”他转头示意顾栖迟:“顾公子觉得如何?” 顾公子觉得很不错并优雅地点了点头。 “带路吧。” * 客栈确实如小哥说的,条件很是不错。 雅致的小楼伫立在南城最为繁华的街道尽头,兼顾便利与安静,是一个颇为合适的休息之所。 客栈门口挂着对橙红色灯笼,圆圆滚滚,和夕阳交织在一起,看着很是温暖。 “这边请!”小哥收了牌子拉开店门,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欢迎入住福来客栈!” 顾栖迟迈上台阶,回身瞥了一眼灯笼,余光看到不远处一只腾空而起的白鸽。 一进门,众人便齐齐吸了一口气。这福来客栈,不管是迎宾的,端茶送水的,亦或是收费的,皆是清一水的漂亮小哥与姑娘,放眼望去养眼得很。 不同的宾客皆有人引领至其房间。顾栖迟刚把客栈扫了一圈儿,就看见面前站了一个圆脸小姑娘。 月牙眼,柳叶眉,加上一对浅浅的梨涡。 “公子,请这边走。”她抬首笑了笑,而后转身上了楼。鹅黄色的裙摆在空中摇摇晃晃,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绣着的芍药花。 客栈设计得很是精妙,虽只有三层,但每一层的空间利用很是合理,且各个房间设有间隔,隔音很是不错。 顾栖迟与迟鉴一人一单间,两对双胞胎各是一间双人房。四间房分别在客栈二楼的两侧。 顾栖迟盯着单间看了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嗯......只有一张床啊...... 圆脸姑娘带完路便退下,并未推销任何“套餐”,也没有搞些不正当营生的意思。 “我就说,定是那些人在瞎说!”不远处的一位小姐已经开始为客栈打抱不平:“这客栈环境这么好,哪有那些人说的什么营生!” 说罢,她拉住为其带路的小哥,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递了过去:“委屈你们了。” 小哥当时惊得喜出望外,推脱一阵后还是收下,而后将银锭放进腰侧口袋。 顾栖迟远远看着,眉头微微一挑。 “不进去吗?”迟鉴正了正腰上挂着的香囊,率先推开房门:“那我先进去了。” 说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仿佛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顾栖迟:“???” 男人真是离谱。 而后她上前两步,推开对面的房门。 * 南城的夜市极为有名。顾栖迟与迟鉴虽说是过来替皇上查案,但旅游该做的事情倒是一样都没落下。 一个时辰后,顾栖迟与迟鉴在门口狭路相逢。 迟鉴换了一身衣服,许是刚刚沐浴完,发尾还有些潮湿。腰上的香囊也换了一个,可以闻到淡淡的雪松味道。 然而顾栖迟只能闻到迟鉴身上的另一种神奇香气,这被她暂时归结为“男人的神秘体香”。 迟鉴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开始后悔。 他明明特意估算好了时间,想着顾栖迟已经出门,好自己独自出去觅食。 可没想到...... 是他大意了。 “迟指挥使,出去吃一顿吗?” 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迟鉴抿着嘴角微微垂眸,看见对面身形清瘦的太监斜斜倚在墙角,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南城的夜市很是有名,想来迟指挥使不愿意错过。” “听闻迟指挥使喜吃甜食?南城夜市有不少精致的甜点,可以饭后买些尝尝。” “这里有一种酒叫枫叶落,据说酒香悠长,及其醇香,也可以一试。” 顾栖迟早就打好了算盘,吃饭逛街喝酒一条龙,回来正好睡觉。奔波许久,今晚必须睡个好觉。 迟鉴被顾栖迟一连串的话轰得脑子有些炸,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犹豫许久,终究还是黑着张脸应了顾栖迟的约。 “顾督主,吃顿饭就好了。”迟鉴后撤一步拉开距离,而后率先下了楼。 南城的夜市不是吹的,福来客栈的服务也不是盖的。 顾栖迟与迟鉴两人一迈下楼梯,迎宾的漂亮小姐姐便走了过来,微笑着介绍街上有名的饭店:“二位公子想必是要去用膳吧。”她带着两人推开外门,抬手往一边指了指:“若是第一次来,便推荐二位去那边的味之居。那里的河鲜最为好吃,特色菜式也最为正宗。” 当地人送上门的可靠消息不听白不听,顾栖迟和迟鉴也没犹豫,微微颔首后便朝味之居走去。 两人走着走着,就发现这边的街市与其他地方的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这个逛街的人。 寻常街市上逛街的一般是夫妻、家庭、少男少女与结伴的姑娘。然而南城的街市上,多了不少结伴的男子。 顾栖迟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各个城市的男女人数不同,许是南城的男子多了些罢了。 然而她不在意,却是有人在意。 顾栖迟正盯着一个做灯笼的小摊发呆,就听见身旁的男人感慨一般开了口。 “看来这南城,是个文雅之地啊。” 顾栖迟静静等待男人的下文。 “这里有许多结伴出行的男子,且大多衣冠整洁,身携墨香。”说罢,他又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书阁:“且这些男子大多都去了书店购书,大概是书阁中的好友相约而行。” “文人众多而又关系友善,这南城还真是个好地方。” 顾栖迟心说你个总是打打杀杀的锦衣卫在这里说起小词倒是一套一套。她不知怎么接话也没打算接话,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往饭店去的脚步又加快了些许。 “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知——” 迟鉴本还想感慨几句,却正巧看见从书店中走出来的一对男子挽着手说着话,经过他身边时其中一个人还有些娇羞地喊了一声“讨厌。” 迟鉴即将说出口的“知己”二字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顾栖迟仿佛没有听见男人的戛然而止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走快点。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可不能熬夜。 饭吃的很好,迟鉴狂点了几分甜品小吃后也十分满足。顾栖迟的计划进行得很是不错,却在最后喝酒的步骤上出了问题。 “顾督主,我觉得喝酒还是改日吧。”迟鉴严肃地挺直了背,拒绝了她,义正言辞。 “时间紧迫,喝酒误事,我想顾督主应当明白。” 顾栖迟其实不明白,因为她喝酒从来没有醉过,她还记得有一次过年,她将整个东厂的人都喝倒之后,自己跳上房顶继续对月独酌。 无敌是多么寂寞。 不过迟鉴态度坚决,顾栖迟也不好勉强。 她正想着晚上怎么混到迟鉴的房间或者将迟鉴拽进自己的房间,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不少食客探头看后皆是放下筷子跑了出去。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顾栖迟拉住也想出门凑热闹的小二,低声问道。 “看来二位公子是外地人吧”,小二甩了甩脖子上的汗巾,笑着道:“这是福来客栈又开始表演节目了。” “若是幸运,不仅可以在福来客栈免费住店,还可以......” 小二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停顿了片刻,买了个关子:“还可以那个呢!” ◎最新评论: 【迟指挥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服务还挺多】 【三章之内我要看到他俩同榻而眠!(震声)】 -完- 第35章 五把头发 ◎被傻子传染了◎ 那个到底是哪个, 顾栖迟与迟鉴晚些时候终于知道了。 不过现在。两个人则是随着人流一起重新走回了福来客栈。 客栈门前不知何时架起了一个台子,五颜六色的灯笼挂了一排,极其耀眼。密密麻麻的人将台子围了好几层,顾栖迟身高不占优势, 远远地只能看见台上几个黑漆漆的脑袋。 “台子上在干什么?” 顾栖迟挣扎许久, 放弃上房顶上树不合实际的想法, 终于认清自己身高就是不够的事实,开口提问。 “在表演。”迟鉴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你看不出来吗?” 见许久没有回答, 他这才缓缓回头,停顿了一下又往下低了低, 俯视着顾栖迟。 “哦, 原来你看不见。” 顾栖迟:“......” 拳头硬了。 台上的确是在表演,而且可以说是精彩绝伦的表演。漂亮的姑娘与俊秀的小伙儿在台上或是吟曲或是奏琴或是起舞,花样儿一个接着一个。 顾栖迟则是盯着黑色脑顶配合着迟鉴敷衍的解说耗完了全程。 过了能有半个时辰, 表演的声音终于消失。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走上台,朗声道:“谢谢诸位的捧场,接下来进行福来客栈今晚的抽奖!抽中者可以在福来客栈免费居住并且【工/仲/呺:寻甜日记】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都可以噢~” 台下的人早就按捺不住, 那姑娘话音刚落,下面便闹成了一锅粥。“选我”、“选我”的声音此起彼伏。 “各位稍安勿躁, 我们的规矩大家应该也懂得。” 黄衣姑娘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她拿出一个签筒在手上摇了摇:“每支签上都印有一个名字,谁若是正好是这个名字,谁便是今晚的幸运者。” “若是谁都不符合, 那么今晚的抽奖活动就取消。” 说罢, 黄衣女子便开始摇起签筒。台下人多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只有少数外地人有些疑惑。 一个小哥儿扯了扯身旁看客的衣袖, 疑惑问道:“大哥, 这抽奖挺玄乎啊,名字都要一样,这可不容易啊?” “往日有符合的吗?” “当然有了!”那位大哥扬声回应,而后又神秘兮兮补充:“成的还不少呢!他们都说这客栈有知府保佑,神得很!” “呦呵,这么神啊!”那诶小哥儿啧啧称奇,而后也伸个脖子看台上的人摇签。 摇个签自然要不了多少时间,很快结果就出来了。黄衣姑娘手上拿着一支细细的签,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今日抽取到的名字是——”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成功地让不少围观群众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是......王二狗!” 王二狗名字出现的一瞬,世界安静了。无数群众收起了自己的脖子,由仰首望天转为低头看地。 开玩笑,王二狗这个名字也......太尴尬了! “有王二狗吗?王二狗在吗!” 黄衣姑娘倒是什么都不在意,扬声喊道:“没有的话今日的抽奖就结束了!” 许久,就在黄衣姑娘准备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一道细细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我......我是王二狗。” 众人移开身体,层层叠叠的人墙散去,露出角落里的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光终于照到了这里。 一个年轻却瘦削得要命的男子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破烂的衣服,露着洞的布鞋,还有那始终注视着地面的、怯懦不敢直视众人的眼神。 “你就是王二狗对吗?” 黄衣姑娘穿过人群,在男子面前停驻。她丝毫不介意男子的狼狈,轻柔地拉过男子的手,柔声道:“跟我来吧。” 黄裙与黑灰的身影终于隐在客栈大门背后,围观的人唏嘘一阵后也逐渐散开。有些人摇头叹着遗憾,有些人依旧惊叹,还有些人...... 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顾栖迟站在迟鉴身边三拳头的距离,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后面那棵树上。迟鉴堪比安神散的“神秘体香”四面八方地将她包裹,睡意快得险些让她喜极而泣。 “场子散了?” 顾栖迟站直身体,悠哉地伸了个懒腰。 “散了。”迟鉴应了一声,而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故弄玄虚罢了。” “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顾栖迟理了理凌乱的袖口,懒洋洋接道:“这些名字,一定是这个客栈提前收集好的。所谓幸运,不过是提前安排好的把戏。” “而这里的百姓居然将这视为所谓的知府保佑。向来只有说神仙保佑,没想到在南城,知府居然成了可以媲美神仙的存在。” “看来这南城知府,确实是深入人心。” 顾栖迟的困意终于消散了些,时间已是不早,她与迟鉴便直接进了客栈。 那王二狗也不知道被带去了那里,顾栖迟瞧了眼门口的迎宾姑娘,而后挂上了个好奇的表情:“姑娘,我瞧见这里方才抽到了一个幸运观众啊?” 她微微俯下人,眨了眨眼睛:“这是去哪儿逍遥了?” 那迎宾姑娘也没介意,却也半个字没透露。她只说这是神秘惊喜,而后再多的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顾栖迟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她这会儿心情极佳,几乎是哼着曲上了楼。 毕竟她还要“好好”感谢一下福来客栈今晚闹出来的动静。夜晚查案,今日迟鉴这个安眠神药是注定跑不掉了! 迟鉴对顾栖迟突如其来且极为明显的喜悦搞得有些奇怪,也有些好奇。不过这好奇也仅仅持续到他走到客房门口。 因为下一秒—— “迟指挥使,我觉得今晚我们应该统一步调,一起行动。”顾栖迟拦住他即将推开门的手,真心实意、义正言辞地说道。 迟鉴:“???” 这是什么个意思。 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统一步调,一起行动?”迟鉴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对。”顾栖迟一巴掌拍在了迟鉴的门上:“所以我们今晚一起睡。” 迟鉴:“!!!” 他就知道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 经过一段漫长又尴尬的沉默,迟鉴缓缓将手移到门上,而后重重地把顾栖迟的手拍了下去。 “我拒绝。”迟鉴的脸冷得像是冰块。 “理由。”顾栖迟理直气壮地叉腰。 “我不需要解释”,迟鉴不动声色地拉开与顾栖迟的距离:“因为你说出的话完全没有逻辑。” “若是想要查案,我们完全可以一个时辰后在门口集合。” “已经不早了,如果你现在回去的话,还可以睡上一会儿。” 迟鉴整个人横在了门口,整个人呈现出坚决的拒绝姿态:“顾督主请回吧。” 顾栖迟当然不会让快到嘴的鸭子原地起飞。 既然迟鉴不愿意和她好好说话,那她也不好好说话好了。 于是她换了一个略显脆弱的姿态,眉毛往下耷拉,整个人突然看上去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吧”,顾栖迟垂首抹了抹眼尾,看上去很是伤心。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极其缓慢地像地面挪去。 “......” “等等——”迟鉴扶住额头,本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皱眉询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栖迟垂头丧气:“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哦”,迟鉴淡淡应了一声:“那顾督主回屋好好想一想吧。”说罢,他火速推开房门并准备关上。 顾栖迟暗骂一声后也随着迟鉴的动作火速转身。 “你这是做什么?”迟鉴低头看着门缝中间塞进来的一只脚,眉毛皱成一个刚出锅的麻花。 “我就是突然涌起了一股不吐不快的激情”,顾栖迟飞快地把眼睛揉的更红了一些,然后一个侧身闪进迟鉴的房间:“让我好好倾诉一下吧。” * 顾栖迟所谓的倾诉只持续了小半柱香。 迟鉴一边听着听着顾栖迟的“故事会”一边整理桌案上的卷宗。许久没有听到故事会的续集,迟鉴抬眼一看,才发现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人早已经闭着眼睛缩成一团,猫一样瘫在椅子上,伴随着轻浅绵长的呼吸。 睡得还挺快。 这下是赶也赶不走了。 迟鉴冷嗤一声,而后拿起一卷书册,走到另一侧的床边坐下。 为了配合方才顾栖迟痛苦追忆往昔的气氛,屋中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迟鉴也没有另外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垂头看书。 街市上已重新变得安静,客栈的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屋中很是静谧,也使得顾栖迟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迟鉴有些烦躁地抬起了头。 顾栖迟所在的椅子就在迟鉴的斜前方,迟鉴一抬眼,就能看见椅子上软成一瘫的人的侧脸。 苍白瘦削的脸隐在昏暗的灯光背后,眉骨和鼻梁构成流畅起伏的线条,却又不失秀气。 迟鉴不自觉地看了好一阵,发现这人长得莫名的像个姑娘。 明明是性格怪异、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此时却异常安稳地睡在他的房间里,好似一个傻子。 明明他们根本不熟,除了共同办过一次案之外毫无瓜葛。 他为何完全不担心? 迟鉴兀自想着,待视线触碰到衣领上方露出的半截白细脖颈时,才如梦初醒一般移开目光。 他这是在做什么。 肯定是被傻子传染了。 ◎最新评论: 【为何完全不担心?因为你更像一个傻子。】 【hhhhh迟大人才发现不对劲吗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迟大人开始好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36章 六把头发 ◎你很棒谢谢你◎ 迟鉴一直在看书。 一个时辰后, 他准时把人叫醒。 迟鉴走到顾栖迟身侧的时候,这人依旧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迟鉴看着顾栖迟脸侧几缕纠缠的呆毛,犹豫片刻,用手上的书册在其脸上拍了拍。 人一动都没有动, 甚至把头往椅背一侧扭了扭, 睡得更沉了。 迟鉴加大了些拍打的力度。 书册落在顾栖迟的脑门儿上, 成功的震飞了几缕呆毛。 顾栖迟终于睁开一只眼睛。 “起来干活了。” 迟鉴见人醒了,大步流星地走回桌案将书放好, 而后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 顾栖迟艰难地睁开另一只眼睛,而后坐直身体, 胡乱地抓了抓头发。 然后头发变得更加凌乱。 迟鉴远远瞥了一眼, 发出一声嫌弃的冷哼。 顾栖迟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毕竟方才一个时辰,虽然时间不长, 但是睡眠质量极高。 她懒散地爬起伸了个懒腰,而后把头发散开,随意束了个马尾。 她三下两下绑好头发, 随意开口:“迟鉴。” 迟鉴皱着眉望向她。按照今晚迟鉴皱眉的次数,他的眉毛恢复原位可能都要花费不小的力气, “你很棒。” “谢谢你。” 顾栖迟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并露出自认为非常友好的微笑。 迟鉴:“???” 然而顾栖迟并未给他留反问的机会,下一秒,顾栖迟拉开房门, 露出外面层层叠着的四个脑袋。 准确的说, 是两个正脸和两个后脑勺。 “指挥......顾督主?”夏近夏远疑惑开口。 “督主在这儿?”顾十三顾十四转过脑袋, 而后震惊地看向顾栖迟。 “我与......迟指挥使方才商量了一下今晚的安排”, 顾栖迟觉得自己的短暂小憩还是不要让被人知道的好。 “那是什么安排呢?” 面对着面前四双亮晶晶的眼睛, 顾栖迟果断转身把迟鉴扯了出来:“问他。” 迟鉴从容地摘下袖子上遗留的一根顾栖迟脱落的头发:“先不要打草惊蛇。夏近夏远,你们去搜集以往中奖人的信息和现状;顾十三顾十四去研究一下南城的整体格局重点关注一下是否有地道。” “那我们呢?” 顾栖迟这个甩手掌柜当起来毫不羞愧。 “我们?” 迟鉴淡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各自行动。你处理客栈,我去知府府邸那里转一圈。” “顾督主意下如何?” 顾栖迟觉得不用动脑子实在是太棒了。反正今晚也睡不了,那么单人行动还是双人行动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而后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两对双胞胎对视了片刻,也各自去执行任务。 迟鉴望着五个脑袋消失在自己面前,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他转身走回顾栖迟睡觉的椅子,皱着鼻子看了一会儿,而后把椅子上的垫子和椅套取下来,扔到了屋中的脏衣处理桶里。 而后他打开窗户,轻盈一跃,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晚中。 顾栖迟又一次干起熟悉的事儿。她仔细比对了一番,发现上次在霓云楼里打探消息简直没有丝毫不同。 一样的晚上,一样的独自一人,一样的悄悄咪咪。 为什么迟鉴总是交给她办这种事? 不过顾栖迟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乔装打扮潜入各个房间探查信息,而是大摇大摆在客栈转了一圈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后她推开窗户,从口袋中掏出一些细细的食物碎屑撒在窗沿上。 她倚在床头,双手垫在脑袋下面,翘起脚,安静地看起月亮。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她只需要静静等待鱼上钩就好了。 * 京城,皇宫。 与南城夜晚静谧不同,此时的皇宫,却是颇为热闹。 安深宫中灯火通明,无数宫女宦官在殿外静静候着,垂首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殿中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与迟暮老人的称赞和咳嗽。 半晌,一位新来的小宫女终于按捺不住,悄悄扯了扯身旁一个小太监的袖子:“公公,我们得守到什么时候呀?” 小太监抬眼扫了一圈儿四周,见没什么动静,这才稍稍低了低头,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叫:“里头什么时候完事,咱什么时候才能走。” “噢”,小宫女快速地瞥了一眼内殿方向,又压低了些声音:“这安深宫,日日都这样吗?” “怎么”,那小太监斜斜叱了一眼:“这可是安娘娘的福气,宫里其他娘娘可是求都求不来——”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生生止住,而后快速朝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小宫女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发现殿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 “赶紧低头!”小太监背在后面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小宫女,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小宫女慌乱无比却也只能照做。她死死盯着地面,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而后她就看见脚旁边多了一双黑色的皮靴,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小宫女被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与恐惧镇住,几乎不能呼吸。 许久,这双黑色的皮靴终于从眼前消失,而后内殿的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萦绕在周身的阴冷气息终于消失。 小宫女艰难抬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丽) “刚刚......是谁?”小宫女平复许久,终于能够重新发出声音。 “是国师。” “我们大周,最尊贵的国师。”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国师!!!我超爱的国师终于!!!又出现了!!! ◎最新评论: 【啊,我已经忘了国师是谁了】 【!国师】 -完- 第37章 七把头发 ◎不要叫我娘娘◎ 谢玄踏入安深宫的时候, 新被皇帝册封的安妃正在为皇帝按腿。染着鲜红蔻丹的葱白手指缓慢揉捏,使得皇帝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满意喟叹。 皇帝布满皱纹的老橘皮一样的手重重抚过安妃的脸颊,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红痕。 谢玄低低咳嗽了一声。 皇帝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而后由着安妃扶起身体, 朝谢玄摆了摆手:“国师来了。” “臣见过陛下。”谢玄俯身行礼, 闲适而优雅, 而后在皇帝面前站定。视线不经意偏向身侧,看见一双晶莹美丽, 却又空洞至极的眼眸。 “陛下今日感觉如何?”谢玄收回目光,抬手给皇帝把脉。 “朕今日甚佳”, 皇帝一把揽过安妃, 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嗓子的浓痰呛住,发出一长串粗哑沉闷的咳嗽。 侍奉的宫人及时递来茶水,由安妃侍奉着皇帝喝下。 许久皇帝才缓过来, 他艰难坐直身体,而后道:“国师为朕找的安妃甚好,自从安妃进了宫, 朕身子也轻松了许多。” 安妃听见皇帝的赞赏,像是羞涩一般垂下了头。 “陛下欢喜就好”, 谢玄浅浅一笑:“臣今日为陛下改良了一下丹方,如今药力更为醇厚,更适合陛下现在服用。” 说罢,他从袖口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里面躺着三颗深褐色的丹丸。 “待陛下龙体痊愈, 大周疆土必将更为广阔, 国力必将更为强盛。”谢玄轻轻摩挲这手腕上的深绿色佛珠, 淡声道:“大周之盛, 全在陛下。” “好、好、好!”皇帝连发出三声称赞,而后快速拿起一粒丹丸吞下:“得爱卿如此,亦是朕大周之幸啊!” 谢玄垂首谢恩,吩咐一旁候着的人:“陛下服药后需要休息,夜深寒冷,早些扶陛下回宫吧。” 顾廷本在垂着头放空自我,毕竟他日日跟在皇帝身边,有些话能听得,有些话也是不能听得的。况且如今这局面......他也没什么心思。这会儿听见谢玄吩咐,忙躬身应了个是。 皇帝被鱼贯而入的数位宫人带走,上了步辇回了自己的宫殿。 谢玄却没有走。 他屏退安深宫中的宫人,而后在安妃身边缓缓站定:“娘娘。” 安妃缓缓抬起头,露出闪着水光的眼:“你如今......也叫我娘娘。” 谢玄犹豫片刻,而后从胸口掏出一张绢帕,抬手缓慢轻柔地擦干安妃脸上的泪痕:“你说过,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的。” “依安,你反悔了吗?” “我没有!我只是......”吕依安猛地握住谢玄的手:“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要害怕”,谢玄望向两人相触的手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他低声安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毕竟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感受到你的爱,不是吗?”谢玄俯身贴近吕依安的耳朵,声音轻柔得像是恋人间的呓语,带着满满的诱哄意味:“你要乖啊。” 纤长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背部,让吕依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现在告诉我,你听话了吗?” * 半晌,谢玄终于从安深宫中出来。 “安妃累了,去服侍吧。” 候着的侍卫从暗处显出身影,及时地为他递上一张干净的锦帕。 谢玄接过,细细地将双手擦拭一遍,而后毫不留恋地将锦帕丢进一旁的深湖。 “啧。”他皱着鼻子,发出一声含糊的轻嗤。 “脏。” * 南城。 南城的天亮的早一些。清晨,太阳刚刚探出脑袋,顾栖迟就招呼了一声客栈的服务小哥,让他上一碗南城的招牌河鲜粥。 鲜粥入口,顾栖迟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她理了理桌子上遗留的无数根头发,将它们揉成一个球后扔了出去。 看来这脱发的毛病还是很严重。 顾栖迟无奈撇撇嘴,从桌案上的小罐子里摸出一个黑芝麻球吞了下去,然后开始大口喝粥。 窗外很快变得热闹起来。商贩嘈杂喧闹的声音填满耳朵,早餐的香气也缓缓钻进鼻子。 顾栖迟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顾栖迟含糊着说了声进来,就看见门缝中探出来了两个圆圆的脑袋。 “督主,喝粥呢?” 顾十四笑嘻嘻地走进来,趴在桌子上眨着狗狗眼装委屈:“我也想喝。” 顾栖迟白了他一眼,顾十三跟进来,从后面拍了一把顾十四的脑袋:没个正型。 “我刚刚给你点了。” 话音刚落,服务小哥儿就又递上来两碗热腾腾的招牌河鲜粥,加上几碟精致的小菜。 顾栖迟行云流水地夹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昨晚怎么样?” “一切正常,毕竟我们对这里并不陌生”,顾十三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和一边的顾十四形成鲜明对比。 “但是......”他犹豫一会儿又道:“我感觉有些太正常了。”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昨晚我们转了一圈几,乎没有发现什么抢劫偷盗的案件,甚至很多住户晚上都不锁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值夜班的官吏,甚至夜晚偏僻的小巷口还有人巡逻。” “这里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地方”,顾十三夹走最后一块口水鸡,总结道:“但这同时也是最奇怪的事情。” “按照目前大周的情况,这个城市美好的像是不属于这个国家。” “因为南城有一个好知府。”顾十四倒是觉得没什么:“一个好知府完全可以转亏为盈,制定好的政策,将城市变成一个理想的地方。不是吗?” “道理是这样......”顾十三挠了挠头:“但是......” “好了”,顾栖迟打断两人即将开始的争论,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先看看这个。”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喝光:“这是我昨晚从一只肥鸽子腿上看到的。” “我原本还有些疑惑,但是加上你们说偏僻的街巷也有人巡逻这个点,我就懂了。” “这个客栈,却是在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营生。” “督主,那你昨晚的行动有什么发现吗?” “我?”顾栖迟高深莫测地摆摆手:“我没行动,但消息会自己送上来。” “你们不是一直很想十七?”顾栖迟没头没尾突然抛出一句话:“等锦衣卫那边回来,你们可以先去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再转告我。” 顾栖迟咬了咬指甲,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但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顾栖迟没有说也说不明白这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待顾十三顾十四在地图上标注好探查到的布防点、巡逻点,顾栖迟快速扫了一圈儿后,才转身离开。 她穿过客栈中早期觅食的人群,友善地和服务小哥儿与姑娘打着招呼,而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一楼走廊的尽头。 福来客栈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因为当你穿过走廊尽头,就会发现你以为的墙面实际上是一扇门,而门背后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精致得好似仙境的庭院,有假山、有池塘、甚至还有一个可以骑马的马场。 但这里没有天空。 这里的环境令人心旷神怡,但是却并没有什么人闲逛。雅致的仙境寂静无声,甚至带了些让人压抑的死气。 顾栖迟轻盈地在厅廊中穿行,稍显昏暗的环境给她的行动带来很大的便利。她放轻了呼吸,最后在一个飘着雅致竹香的院子前停下。 她从院子外的草丛中摸出一块石子,精准地穿过窗户下的一个小洞,咕噜咕噜滚进房间。 很快,门锁除传来窸窣的声响。 几息之后,门被轻轻敲了三下。顾栖迟起身快速扫视了一圈四周,而后飞快地将门推开侧身闪了进去。 屋子里甚至比外面还要明亮。装潢华丽,各种形状的小灯还有蜡烛摆满了房间,香炉点了竹香,让人感觉处在一片青翠的竹林之中。 顾栖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在床边停下。 床上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月白色的衣服勾勒出身形,可以清晰的看见后背的一对儿蝴蝶骨。 顾栖迟弯腰摸了摸床上人的发顶,声音宠溺而亲近:“小十七,有没有想我啊?” ◎最新评论: 【好家伙】 【大大这几天更新好稳定!夸夸!加油加油】 【救命,十七我也不记得了,我怎么看一章就懵一章】 【国师是什么情况来着,已经忘记了】 -完- 第38章 八把头发 ◎我有一个朋友◎ “当然想了!” 顾十七抬手抱住顾栖迟, 脑袋贴着她脖颈轻轻蹭了蹭,像一只刚出生的幼犬。 男子......或者说他是少年更加合适,他仰着头,清瘦苍白的脸简直和顾栖迟如出一辙。若是仔细看看他的脸, 就会发现他与昨日的幸运观众王二狗洗完脸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顾栖迟抬手摸了摸顾十七的后背, 被凸起的骨头硌得有些难受。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顾栖迟在他脸上捏了捏, 眉头皱起:“怎么又瘦了,寄给你的药有没有按时吃?” 顾十七安抚地捏了捏顾栖迟的手指, 声音微哑:“我按时吃药了,也好好吃饭了, 栖迟哥哥你不要担心。” “你也知道我的身体, 吃多少东西都是这个样子。”顾十七抓起顾栖迟腰上的香囊嗅了嗅,疑惑道:“栖迟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带上香囊了?” 顾栖迟不顿时有些尴尬。她努力尝试措辞, 最后选择放弃。 不过过顾十七也没在意,他接着道:“不过我瘦一点也好,正好方便我们这次的行动。” “她们昨晚直接把你带到了这里吗?” 顾栖迟一边问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嘱咐道:“这药你收着,用法你都知道, 千万不要受伤。” 顾十七点点头,而后道:“昨晚她们先带我去换衣洗浴,然后就把我带到这里了。” “她们说,今天晚上, 知府想要请我吃一顿饭。”他抬手指了指上方, 压低了些声音:“就在这儿。” 接着顾十七松开顾栖迟, 从叠好的被子中间抽出来了一沓纸:“栖迟哥哥, 这里不宜久留。这是我这段时间收集到的一些情报, 按照之前的规律,最多不出三天,我可能就会被带走。” “今晚我会再找机会与你见面”,顾十七贴了贴顾栖迟的胳膊:“请一定要小心。” 顾栖迟理了理少年额前的碎发,轻叹一声:“你也是。” * 顾栖迟回来的时候,屋中已经整整齐齐坐了五个人。桌案上放着一张巨大的纸,上面几乎写满了字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箭头。 这张纸上几乎包含着所有人昨晚的调查成果,顾栖迟快速扫了一圈,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她在顾十七给她的纸中抽出两张在怀里揣好,然后把剩余的纸张在桌案上排开,示意众人过来看。 顾十七的纸上较为完整地勾勒出了福来客栈的布局以及客栈中需要重点关注的人。十日之内南城的重要大事也被细细标注出来。 当然,那个庞大而精致的地下乐园也被草草画了出来。 六个脑袋凑在一起许久,顾栖迟幽幽开口:“所以,这就是个贩卖人口案?” 她拿起笔快速地在纸上写出一个作案链条。 “目标大多是年轻的流浪男女,知府派任务,客栈提前调查好信息,而后通过幸运抽奖的形式将目标骗入客栈,之后再暗中将人通过地下转移。” “布防点的巡逻人员、福来客栈的地下、还有信鸽腿上与知府通信的纸条......” 顾栖迟皱着眉头写下去,表情却是越来越沉重:“这些线索......都太明显了。” 迟鉴颔首:“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一样,将我们引导到南城知府那里。” “又是知府”,顾十三脸色也不是很好:“和宣城那个案子一样。” “不过查查知府也无妨”,顾栖迟挠了挠下巴:“今晚知府会来这里。” “福来客栈?” 顾栖迟抬手指了指上面:“三楼。”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看看这里是怎么回事。”顾栖迟指着一处顾十七重点标注的地方说道:“反正就在附近。” 层层叠叠的朱砂将这一块圈了好几圈,使得里面的两个字愈发清晰。 ——书店。 * 南城的街市几乎无时无刻都很热闹,更不用提这位于市中心的街市。 迟鉴和两对双胞胎先行一步,顾栖迟则是独自回到屋中,打开怀里剩下的两张纸条。 纸条上并没有字。 顾栖迟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将纸浸湿后放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 很快纸条上就显露出浅浅的字迹。 一个是“有”。 一个是“太”。 顾栖迟轻轻叹了一口气。 * 案子虽然水还是很深,但是还算有了些突破。只要有线索,有目标,事情终究可以得到解决。 夏远的心情此时还算不错。他往前蹿了两步,拍了拍迟鉴的肩膀。 “大人,其实昨天我去过这家书店。”夏远走到迟鉴身边,指指自己的胸口:“我还买了两本书来看呢。” “什么书,给我看看。”迟鉴抬手就想把书捞过来,不想夏远却死死捂住胸口,坚决不放手:“大人,我就是随口说一说。不过这书您还是别看了。” 迟鉴看着夏远涨得通红的脸“啧”了一声,也不强求:“瞧你那样儿。” 夏远顺着台阶就往下爬,心里却在情形幸好迟鉴没揪着他问。 毕竟这书......还挺新潮的。 接下来的路夏远安静了许多,他担心自己又挑起来一些不该有的话头,可没想到身边的人却开了口。 “我记得你向来喜欢看书店里卖的话本”,迟鉴似乎在挣扎些什么,酝酿许久后问道:“我问你个事儿。” 夏远愣了一下而后示意迟鉴接着说,跟在后面的夏近也竖起了耳朵。 “就是......”迟鉴斟酌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最新评论: 【经典语录《我有一个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那个朋友就是我】 【无中生友】 -完- 第39章 九把头发 ◎可能被盯上了◎ “他最近遇到了一些事, 有些困惑。” “大人你接着讲。” “我这个朋友是个男的,他遇到了一个人,也算是个男的。”迟鉴艰难地组织语句:“然后这个算是男——” “大人你等等”夏远已经被一串的男的搞得有些晕了,他打断迟鉴道:“大人, 您这搞得我有些糊涂, 你还不如直接和我说名字。” “好”, 迟鉴觉得有理:“我有一个朋友,叫做小一, 小一遇到的人叫做小二。” “他们都是男的。”迟鉴强调。 跟在后面的夏近往前上了几步。 “小一和小二是合作关系,合作的情况也还不错。” “突然有一天, 小二问小一他用的熏香和皂荚是什么。” “接着小一发现, 小二居然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熏香和香囊。” 夏远的表情变得精彩了一些。 “小一接着又发现,这个小二总喜欢偷偷看他。” “看哪儿呢?” “额......”迟鉴有些犹豫:“感觉是脸啊、腰啊、脖子之类的地方。” 夏远的表情又精彩了一些。 “之后这个小二......”迟鉴眉毛简直已经搅在了一起:“小二想要和小一在一个房间里睡觉。” “噗——”夏近夏远听得津津有味,方才有些渴便喝了一口, 谁知道迟鉴如此语出惊人,使得他们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经过一番惊天动地的咳嗽,夏远小心翼翼道:“那、那那睡了吗?” “额......”迟鉴抿抿唇:“一个睡了一个没睡。” “哇哦。” “哇哦。” 双胞胎对视一眼, 皆看到彼此精彩的脸色。 “根据你的经验,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是小一过于敏感, 还是事情确实不太对劲?”迟鉴在书店门口站定,开口提问。 夏远从未觉得自己胸口的书本有这么烫手。 甚至一天之前,他都可以果断地回复迟鉴,自己也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 偏偏昨天看了一个话本。 一个让他对这种情况有一丝丝了解的话本。 夏远回忆着一些话本中的细节, 挣扎许久, 回答道:“大人, 属、属下觉得这......还是有些不对劲的。” “对吧”, 迟鉴十分赞同。 “还、还有,大人”,夏远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十分负责任的下属,有些事情还是要问得更清楚一些。于是他补充问道:“这个小二,有没有和小一有过一些......身体的接触?” “就是......比较亲密的那种。” “和兄弟之间的感觉也不太一样的那种。” 亲密的接触?迟鉴皱起了眉。 亲密的接触。 很好,某些不该存留的记忆逐渐复苏。 迟鉴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良好的记忆力。 柔软滑腻的触感、或是温暖或是冰冷的温度、还有无数的尴尬、厌恶或者是无助...... 纷纷浮现。 比如之前查案的那个清晨,他抱着人走了不短的路,而后......将其扔进水池。 还有在马车上,他被一个睡着的人缠着几乎要落荒而逃。 虽然不多,但是......那也是有啊! 迟鉴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了一个有字。 “大人,这样的话......”夏远觉得事情可能有些脱离控制:“这可能有些不好办了。” 他也没继续解释,而是把迟鉴往书店里领了领,指着店门口推荐版上的“新书推荐”:“大人看看这些书,估计就懂了。” 夏近一直在后面一句不落地听着,看见这架势,伸手扯了扯夏远:“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夏远看着迟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书店里:“就是大人有个朋友。” 他压低了些声音:“可能被人盯上了。” 夏近一直是一个比较稳重的人。与夏远不同,他不会在迟鉴面前嬉皮笑脸,也没有四处搜罗话本的习惯。 他自然不知道夏远看了什么书,也不知道他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的朋友被人盯上了?”夏近的表情很是严肃:“那是否有危险,可需要我们前去相助?” 夏远的表情一言难尽:“我们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他把夏近也往书店里推了推:“你也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 * 南城靠江,资源物产有颇为丰富,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商业繁华,民风开放。文化底蕴也颇为深厚,有许多的书院与私塾。 大周女子地位并不高,一般家庭中只有男子读书,女子大多从小务农干活,等着到了合适的年纪就许配人家。 但南城不一样,南城的男子女子不论贫富,大多从小都识字读书,因而这里也是不少知名文学家的故乡。 有需求,有产出,自然也会有许多新奇而富有创造力的新型文学作品。 就比如这推荐榜上的第一本书。 虽然是早上,但这会儿书店的人并不少。迟鉴穿过拥挤的人群,在书店正中间的,挂着“超级推荐”牌子的架子上找到了推荐榜上排行第一的书。 不远处的阅读区,许多人正捧着这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与寻常的书店不同,南城街市的这个书店,不仅卖书,而且还会为顾客免费提供阅读与休息的地方。店内不仅有书,还有简单却精致的茶水与点心。 书店很大,一楼的店面已经不小,但这里甚至还有楼梯通往二楼。不过楼梯中间被一个大柜子堵住,禁止人通行。 迟鉴随手捞起一本书,而后也到阅读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先看了看封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寻常的话本,不管内容有多么有趣怪诞或者缠绵悱恻,至少封面还是走的素雅路线。多是简单边框,书名写在中央,旁边缀上一些花花草草或者松柏竹叶。 但这个封面就要刺激得多。 巨大的、相拥的两个人直接被印在了封面最中间,人物的画风精致而华丽,画师估计也是个高手,极其生动地勾勒出两人五官神情。 两人容貌秾丽衣着繁复,头戴玉冠,相望的眼神深情至极。两人的长发被风吹得飘起,发尾纠缠在一起。 两人的脚下踩着一朵云,四周则充斥着繁花和看不出来是什么的精美图案。剩下的空白区域,则用异常潇洒的字体写下了书名—— 《师尊对不起》。 迟鉴觉得有些羞耻。但是他继续看了下去。 话本的质量很好,纸张厚度适宜,排版也是简洁又清晰,给阅读带来极大的便利。 迟鉴看得很快。 从封面和书名就能看出来这应该就是一个典型的爱情话本,迟鉴读起来发现确实如此。 只不过读着读着,他就发现书中的女主角突发恶疾,短短几日后便去世。 迟鉴虽然疑惑,但继续读了下去。 女主角去世之后,故事依旧在发展。得知噩耗后,女主的师弟很是悲痛,为了为其报仇雪恨,竟不惜以身入魔。 仙魔本就对立。得知师弟入魔的消息,其师尊大怒,劝诫无果之后,只能与其对立。 接下来的章节就是师弟和师尊不停地相爱相杀,直到文章的结尾,师尊浑身是血地倒在师弟怀里,师弟抬手轻抚师尊的侧脸,泣不成声道:“师尊......对不起。” 迟鉴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话本并没有女主角。 他翻回封面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相拥的两个人原来不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而是两个男子。 看来就是师弟和师尊了。 迟鉴僵硬地合起了书。 其实这个话本写得很好看,剧情跌宕起伏,文笔老练,质量很高。但对于迟鉴来说,除了好看,这个话本还多了些启蒙意义。 迟鉴沉默地走出人群,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在读书的、脸色同样很是精彩的夏近。 他没有把书放回原位,而是直接走到了结账的地方:“老板,要这本。”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本书拿回去好好消化。 迟鉴语气平静无波,神色从容,只有红得滴血的耳朵泄露出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不平静。 “哎呦,公子您也买的这本啊?”老板笑呵呵地结账:“这本最近可火了,不少书店都卖断货了!” “下次再来啊!” 迟鉴胡乱应了一声,接过话本,匆忙地从书店逃离。 然后就迎面撞上了正往这边走的顾栖迟。 顾栖迟处理好事情便也准备来书店看看。顾十七对这个地方的重点强调,让她觉得这个书店可能不止与客栈的事情有关。 她正走着,就看见迟鉴怀里抱着个东西匆匆忙忙地从书店里走了出来。 男人神色无比正常,但飘忽的眼神和步伐、粉粉的耳朵和脖子都在宣告着他此刻的不正常。 迟鉴目不斜视,并没有看见她,直愣愣地往前走。 顾栖迟皱起眉毛,果断抬手将人拦住。 “迟鉴”,她懒懒叫了一声:“走这么急做什么?” 似乎是想要缓和一下略微紧张的气氛,顾栖迟扫了一眼男人粉嫩的耳垂,眨眨眼睛,友好而贴心地开了个玩笑。 “怎么,被人盯上了?” ◎最新评论: 【艹这不是我吗?我还记得我看的第一本耽美,我那会只看言情和鬼故事啊,全程在找女主,然后三个男的在一起了,我???】 【66.6%,“迟家(鉴)”】 【哈哈哈哈哈是的被你盯上了(话说什么时候掉马甲)】 -完- 第40章 十把头发 ◎直接把人卖了◎ 顾栖迟发誓她只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可谁知迟鉴听到她说话像是见了鬼, 嘴唇颤抖了许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憋出来。 而后他又快速地逃走了。 顾栖迟觉得莫名其妙。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巧又看见夏近从书店里走了出来。 顾栖迟再次将人拦住:“夏佥事, 你家大人怎么了?” “大人......大人出来了吗?”夏近看上去迷迷糊糊, 连礼都忘了行:“我.....我也不清楚啊......” 顾栖迟闻言感觉不对, 抬起眼仔仔细细一看,发现夏近的脸红得和迟鉴的脖子如出一辙。 好家伙。 顾栖迟开始好奇了:“夏佥事, 你们方才在书店里做了什么,可是店里有什么不对劲?” “没、没什么”, 夏近火速否认:“我就是......看了看书。” 夏近背过手蹭了蹭手上的汗:“顾督主你慢慢逛, 没什么事我、我就先回去了哈!” 他逃得那样快,和他的大人一样快。 看着飞快远离的后脑勺,顾栖迟皱了皱鼻子。 啧。 * 顾栖迟也迈进了书店。 与三个锦衣卫不同, 顾栖迟对书店内部的结构并不是很惊讶。而后她走到里面,随意拿起推荐榜上的书翻了翻,动作机械, 神色平淡。 但实际她的脑子里的想法也很是热闹。 比如...... ——呃,这本题材都过时了, 不好看。 ——这本......一般般。 ——这写的什么东西......太过狗血了。 ——诶这个还不错! 她把推荐榜上的书都翻了个遍,遗憾地摇了摇头。 质量不高。 但这本《师尊对不起》倒是值得一读。 顾栖迟捧着本《师尊对不起》,慢悠悠地在书店里晃着,看上去读得津津有味, 实际上她却在观察书店的各处布置。 视线触到楼梯中间的大柜子时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 而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向别处。 顾栖迟懒懒散散地在书店里转了一圈, 而后捧了一大摞书走到了柜台:“老板, 结账。” 在一众大多捧着一两本书的人中, 顾栖迟一下子变得极为显眼。 “好嘞!”老板心花怒放,暗想今晚又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顾栖迟一边看着老板结账,一边与他闲聊:“老板,开个书店挺赚钱的吧。” “害,也就那样”,老板睁着眼睛就开始忽悠:“也就能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原来如此”,顾栖迟点头附和,而后突然压低了些声音:“是这样的,我是话本忠实读者,已经看了很多年。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想要开一个卖各种话本的书店。” “能不能挣钱无所谓,主要就是想要实现我的梦想。” 顾栖迟给老板使了个眼色,扯着他一起往角落边走了走:“老板,有没有兴趣开个加盟店?” “啊这”,老板显然没有想到卖个书会卖到这个样子,他就是一个负责看店的,对那什么加盟店没有半点兴趣:“公子啊,我看还是算了吧。” 老板摆摆手拒绝:“搞这一个店就够麻烦了,我年纪也不小了,没什么精力和热情搞别的了。” “公子还是去别的店看看吧。” 顾栖迟却像是没听懂拒绝的话一般,依旧固执地拉着老板说话:“老板,这可是赚钱的好事,而且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就给我一个加盟资格就好。” “到时候我店里的利润,你也有份!” 顾栖迟苦口婆心劝了许久,老板依旧选择拒绝。 “公子啊,你也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也得去给别人结账了。” 老板被吵得有些不耐烦,甩着袖子就想走,却被顾栖迟一把抓住。 年轻男人笑眯眯地握住他手腕,爪子牢固得像是铁钳。顾栖迟低声道:“老板,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这个书店的老板啊?” 老板的心咯噔了一下,当即有些慌张:“你瞎说些什么!我自然是这里的老板,不信你去问问这里的顾客!” “不要急嘛”,顾栖迟握着老板手腕翻了个面,换成手心朝上的方向。 她伸出手指,在老板的手掌上轻轻画了几下。 “老板,这个字熟悉吗?” 手指在掌心游走,冰凉滑腻的触感席卷全身,寥寥数笔勾勒出他熟悉至极的一个字。 说实话,老板这会儿人已经要不行了。他几乎是靠着顾栖迟的力度才能勉强站直身体:“熟、熟悉......就是不知公子——” “熟悉就好——”顾栖迟打断他的话,手上力度放轻了些:“有些事,老板你还是不要问了。” “不知您可否替我转达一声?”顾栖迟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我想好好聊聊加盟店的事。” 她在老板手掌上轻轻点了点:“和他。” 老板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结结巴巴应了个好。看着面前笑眼弯弯的男人,老板只觉得自己看见一只满肚子坏水、不怀好意的长毛狐狸。 “那就多谢了。” 长毛狐狸轻笑着松开他,悠哉悠哉出了店门,临走前还顺走一个厚实的袋子装书。 老板心有余悸呼出一口气,而后赶紧掀起袖子看了眼手腕。 果然红了。 * 顾栖迟拎着一包书和三盒生煎包回了客栈。 顾十三顾十四还没有回来,顾栖迟开了一盒生煎包吃着,把另外两盒堆在了一边。 话本被扔在床榻上,顾栖迟没急着看,而是一手拿着生煎,另一只手掏出几张纸在上面涂涂画画,之后又从瓷瓶中倒出些药水撒在上面,让字迹消失。 三张纸被卷成三个迷你小球,滚进了顾栖迟的袖口里。 临近傍晚,顾十三和顾十四才回来。生煎包早就凉透了,两人也不在意,三口两口全部吃完。 顾栖迟把茶壶往前推了推:“别噎死。” “督主,我们查到了。” 顾十三从兜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矿石:“城里并没有店铺售卖这种矿石燃料,而且除了客栈、知府和街上的书店,其他家挂着的灯笼里面都是用的寻常的蜡烛或者麻油绳。” “果然。”顾栖迟轻嗤一声:“这么精贵的玩意,皇宫可都要省着用呢。” 她接过矿石,走到窗户前细细地看。矿石晶莹剔透,被夕阳镀上一层暖洋洋的金色,似是包裹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纤细的手刮了刮矿石边缘,是熟悉的光滑质地。顾栖迟攥紧手指,关节泛着淡淡的白色。 “知府什么时候来?” “半个时辰后。” “好。” * 南城知府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头戴青色玉冠,衣着低调典雅,手上一刻不离携着一把缀着山水的纸扇。 知府已年仅四旬,但看起来很是年轻。且其五官深邃,面容俊逸,更是多了几分韵味。 总之就是一个长得不错的中年大叔。 虽然福来客栈的三楼并不对外开放,但由于是顶楼,因而对于长年屋顶趴墙角的顾栖迟来说并不构成任何阻碍。 顾栖迟仿佛化身为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趴在房顶上,透过瓦片的缝隙看着下方屋子中的情境。 顾十三顾十四在下面望风,迟鉴等人则是趁机去知府上一探。 知府进了屋便和客栈的管事们闲聊,没过一会儿,顾十七被人带进了屋。少年换了一身月白的的袍子,衬得身体更加清瘦。知府眼底沉了沉,抬起手摇了摇扇子。 “孩子,坐吧。”知府和蔼笑着,示意顾十七坐到他身边:“吃顿便饭而已,不必拘束。” 顾十七拘谨地应了声是。 “在这里住得如何?”知府亲自为顾十七倒了杯茶递过去、 “回、回大人,我、我住得很好。”顾十七回答得磕磕绊绊:“我从来没住过这么舒服的房子。” “那就好”,知府轻笑:“我叫谢闻风,你叫我谢大人就行。” “......是,谢大人。” “你今年多大了?”谢闻风轻轻叩了叩桌子:“读过书吗?” “我、我今年十六了......”顾十七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谢闻风一眼,嗫嚅道:“我爹娘死的早,这些年......没读过书。” “无妨”,谢闻风拍了拍顾十七的肩,安慰道:“先吃饭吧。” 这顿饭对顾栖迟来说无比漫长。也不知福来客栈从哪里找到的厨子,这饭菜的味道比外面饭店里的都要好。 热气混着饭菜的香味冲进顾栖迟的鼻子里,沉寂许久的胃开始抗议。 顾栖迟小声骂了一句。 一顿饭下来并没有什么有用信息,谢闻风除了问了问顾十三的基本情况,也没有说些别的东西。 直到两人都放下了筷子。 顾栖迟按了按空瘪的胃,也做好准备工作,将耳朵往下面贴了贴。 “是这样,二......二狗。”许是名字过于羞耻,谢闻风挣扎一会儿才说出口:“你的名字属实质朴了些,不如我为你取个新名字可好?” “我瞧你穿这月白衣服颇为好看,不如以这二字做名,改为王月白。” 顾十七欣喜若狂,感激道谢。 “还有”,谢闻风将人扶起来,继续道:“你一直在外流浪,我实在于心不忍。正巧我府上缺了个为我研墨的书童,不知你可愿意来我府上?” 他直直看着顾十七,眼底沉沉,似是在仔细审视。 然后他就看见顾十七震惊地张大了嘴。 “真的吗大人!”顾十七直接跪在了地上,膝盖重重砸了下来,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哼:“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顾栖迟皱了皱眉。 这个傻孩子。 谢闻风无奈笑着,想要将人拉起来,却看见顾十七刚刚扬起来的眉眼又耷拉了下去。 顾十七泄气道:“可、可我不识字,怕是会给大人添麻烦。” “无妨”,谢闻风替他理了理衣领,温声道:“快起来吧。” 顾十七手忙脚乱爬起来,腼腆笑着,手伸到背后轻轻扯了扯衣角。 “明日我会派人来接你”,谢闻风拍了拍顾十七的脑袋,招来客栈的管事吩咐道:“好生照顾着。” “今日这顿饭吃得如何?”侍女正为谢闻风披上外套,他低头系着扣子,随口问道。 “挺好的!”顾十七连连应道:“就是......这粥我吃不太惯。”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笑着:“我感觉口味有些重了。” “是吗”,谢闻风被逗笑了:“看来你口味挺清淡,以后来府上我吩咐人给你做清淡些。” “今晚好好休息吧。”谢闻风嘱咐几句便离去,顾十七也被人带着离开。 顾栖迟一个翻身利落地下了屋顶,风一样地拎起顾十三顾十四回到了房间。她快速推开窗,正巧看见谢闻风出门上了马车。 “督主,怎么样?十七有没有和你说上话?”顾十四顺着顾栖迟的目光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开口问道。 “十七没事”,顾栖迟竭力平复着心跳:“他身边一直有人跟着,我不好靠近他。” “那可有什么——” “他不是大周人。” 顾十四话问到一半便被顾栖迟打断,他张着嘴在那里缓了半天,终于消化完顾栖迟方才的那句话。 然而惯性使他又问了一句:“什么?” 顾栖迟望着下方热闹的街市,眼底如彻骨严寒。她捏紧手腕上的红绳,声音冰凉:“南城知府,不是大周人。” 一个被知府款待的落魄流浪者,即使面对一桌口味不佳的饭菜,也不会轻易说出不满意的话来。 况且顾栖迟只闻着味道就知道这顿饭的味道绝对不差。 那为什么顾十七别的不提,偏偏在一桌琳琅满目的佳肴中挑出了一碗粥。 甚至这个粥还是他一开始以“胃不太舒服为理由”加的。 而粥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点,就是“粥”与“周”同音。 还有扯衣角的动作。 四下衣摆——在东厂,这代表着“不”字。 一个“不”,一个“周”,还有顾十七口中的“口味重”。 西北部的几个国家名字快速从顾栖迟脑中闪过。 同时,吃饭时顾十七特意将呼吸放重了些,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可那谢闻风,呼吸内敛,气息极稳,几乎没有任何声音。顾栖迟方才迅速跑到窗前,也是想再通过其走路的姿态判断他是否习过武。 答案现在已经显而易见。 “十七是怎么看出来的?”顾十四依旧很惊讶:“毕竟没有人会把‘我不是大周人’写在脸上。”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而且是看见了很明确的标志”,顾栖迟拄着下巴若有所思:“得找机会和这谢闻风见上一见。” “迟指挥使他们今晚不是去了谢闻风的府邸?或许可以发现什么。”顾十三安慰道。 “是吗”,听到这话,顾栖迟突然笑得有些诡异。她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金珠子,掀起眼皮:“只可惜,他们今晚估计回不来了。” “督、督主,这又是什么意思?”顾十四觉得今晚自己的脑子已经有点超出负荷:“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我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顾栖迟丝毫不愧疚:“劳驾他们转移一下注意。” “相信那些厉害的锦衣卫一定可以处理好的。” * 厉害的锦衣卫正蜷缩在厨房狭窄的菜案下面骂娘。 迟鉴一行人本调查得好好的,谁知刚从书房出来,就差点撞上一群巡逻的守卫。三人忙闪身到一旁的厨房中躲着。 “大人,这怎么回事啊,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多守卫?” “难道有人发现我们了?” “不可能——”夏远正要反驳,就听见外面传来守卫嘹亮的嗓音:“府上进了贼人,你们要仔细搜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这什么鬼啊!”夏远戴上痛苦面具低声惊呼:“我们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人看见啊!” “有人把我们卖了”,迟鉴的脸和头顶上的锅底一样黑,隐在暗处的身影散发着暴躁的气息,像一只炸毛的猫。 “那会是谁呢?”夏近一脸担忧:“我们的对头太多了。” “还能是谁。”迟鉴冷哼一声,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顾、栖、迟。” “顾督主?”夏近不理解:“我们不是一起查案吗,他为何要这么做?” “是啊,而且顾督主看上去虽然......不像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这样卖我们吧?” “你们不懂。”迟鉴发出一声叹息:“他比你们想得可怕得多。” 迟鉴拍了拍两人的肩,真心劝告:“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 * 翌日一早,顾栖迟神清气爽地出了门。她轻车熟路地进了书店,屈起手指敲了敲老板面前的桌案:“老板。” 这会儿书店刚刚开门,老板本来还有些睡意,但这睡意在看到面前人的时候顿时灰飞烟灭。 “公、公子您来了!”老板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挺早的哈。” “是啊”,顾栖迟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昨日说的话,老板你没有忘吧?” “哪儿能呢!”老板压低声音:“我家大人过一会儿就会到,工资可以在这儿等一等。” 他从抽屉中掏出一把钥匙,领着顾栖迟到楼梯的大柜子面前。老板熟练地打开柜门,露出里面通往楼上的阶梯:“公子可以去二楼休息。” 蜿蜒的阶梯通往上方的楼阁,光线昏暗,墙壁上挂着几盏小小的灯笼。 顾栖迟抬步走了上去。 二楼的空间并不大,只有几件屋子,门前皆挂着层纱帘。顾栖迟走进最中间的房间,靠着把美人椅坐了下来。 老板给顾栖迟送上茶水和点心,还给她捎带了几本话本。 顾栖迟一边看书一边吃点心,倒是惬意。半柱香的功夫,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靠近,顾栖迟掀起眼皮,正巧和开门的人对上了视线。 这是个三旬左右的美貌妇人,身着浅蓝色绸衣,发饰简单干练。浓眉凌厉,眼尾微挑,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 看到顾栖迟的瞬间,妇人眉尾重重一颤。她转身关上房门,走到顾栖迟对面坐下。 顾栖迟当然没有错过她方才的异样,她放下手上的话本,坐直身体。 “听说公子想要见我?”妇人看着顾栖迟,朗声问道。 “难道夫人您不想见我吗?”顾栖迟笑着给她斟茶,目光在她脖子上的橘红色吊坠上打了个转:“夫人这项链很是好看。” “是吗。”那妇人接过茶水,却是不喝。她放下杯盏道:“公子不用和我在这里打哑谜,我付晴在这南城十来年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像公子这样想要与我见面的,也海了去了。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节约些时间。” “公子昨日提了一个字,不知是什么意思。”付晴直截了当把话放出来,性情倒是和长相颇为相符。 “太字代表着什么,付夫人应是最清楚不过了吧。” “否则您也不会今日就过来见我。”顾栖迟也不恼,唇角微勾:“还是要我说得再清楚些?”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付晴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眼底微闪。 “那我就再说清楚一些。”顾栖迟无奈笑笑,轻飘飘抛出几个字—— “前骠骑大将军,太期韫。”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给自己挖了好多坑TnT 先走走剧情,过了这段之后男女主感情会有一个突破! ◎最新评论: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好滴~把坑先填完,不急的】 【走都可以走,我看谁不走剧情】 -完- 第41章 一束头发 ◎他真的很好哄◎ 付晴身体猛地一颤。 “你脖子上的吊坠, 是一种极为名贵的矿石,名为朱石矿。此矿不仅晶莹剔透颇为好看,还可作为燃料照明。十五年前,此矿由前骠骑大将军太期韫在西北所得, 除少数留存在将军府外, 皆上交给皇上。” “如今将军府早已被毁去, 目前除了皇宫,应无别的地方再有这朱石矿。” 顾栖迟翘着腿, 有一搭没一搭晃着:“所以在下很是好奇,付夫人的朱石矿是从何处获得。” “公子很会编故事呢”, 付晴笑了:“我不过是一寻常妇人, 在南城做了十来年生意。我这吊坠,是在街边摊上看着好看随意买的。公子说的什么朱石矿,我从未听说过。” “夫人, 您先别急。”顾栖迟弯着眼睛:“我这故事还没讲完呢。” “将军运矿石回京途中救过一名女子,为让其维持生计,赠予她金银、衣物, 还有一小块朱石矿。” “女子并不想在京城生活,几经辗转后来到南城定居。此后每到春节, 女子都会遣人至将军府,送来南城有名的云墨。” “只可惜没过几年,将军府便被满门抄斩。” 顾栖迟声音冰凉,袖口下的手指攥紧, 在掌心刻下纠缠斑驳的红痕。 “也不知这位女子, 如今是何光景。” “夫人, 您说是吗?” 漆黑的瞳孔直直注视着面前的人, 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灵魂。 付晴早就已经僵在了那里, 冷汗爬满脊背,几乎浸湿了里衣。她艰难地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异常干涩。 顾栖迟说的这些,是已经被埋在泥土下的秘密。 当年的事只有将军和随行亲信知晓。将军府之事后,所有将军的亲信、将士均被处死或者流放,当年回京路上的小插曲,早已淹没在时光洪流之中。 付晴记得,那日她正兴冲冲地准备送往将军府的云墨,小厮从外面惊慌跑过来,告诉她整个将军府早已被火烧成废墟。府中上百人,无一生还。 她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才从当年的噩梦中走出来,直至现在,她府中还按照每年的份例,堆着应送往将军府的云墨。 “你究竟是谁!”付晴猛地起身,手指抓住桌子上铺着的绸布,力度几乎要把其扯断。 “夫人不用紧张。”顾栖迟示意付晴重新坐下:“您先告诉我,当年将军救下的女子,是你吧。” “......是。”付晴心如乱麻,身体紧绷,满是戒备。 “这吊坠,是不是朱石矿。” “......是。” “福来客栈门前的灯笼里面,也有朱石矿吧。” “......对。” “看来夫人在南城过得很是不错,竟还攀上了知府的高枝。”顾栖迟轻呵一声,语气嘲弄:“若是将军知道你如今干的勾当,许是后悔当年救下了你。” “你——”付晴怒喝一声,拍桌而起。 “我说的不对吗?”顾栖迟一脸无辜:“福来客栈和知府做的勾当,难道没有夫人的手笔吗?” 她起身逼近付晴,一字一句道:“那些中奖者的信息,不都是在这里得到的?” 细白冰凉的手指虚虚抵上付晴的脖颈,付晴发现自己身体瞬间僵直,无法动弹。 “你对我做了什么?” 顾栖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色淡淡:“我在屋中放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香料,本也无妨。” 她晃了晃杯子,看到杯底沉着些细白的粉末:“茶里放了解药,可惜,夫人却不喝。” “夫人,您做了这些事,不觉良心不安吗?”顾栖迟把话题扯回来,固执地想要听到付晴的回答。 “与你何干!”付晴冷笑:“我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栖迟却是轻笑一声:“夫人不必在我面前装硬气,我还有事麻烦夫人,自然不会让你死。” “只是我想问夫人一句,这些年,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太将军的事情。” 付晴并不避讳这个问题:“从未。” “很好”,顾栖迟点点头:“这对我们之后的沟通有很大的便利。” 她从里怀掏出一块羊脂玉坠,拇指大小,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她将这东西在付晴眼前晃了晃,满意地看到面前人的眼睛直了:“夫人还记得这个吗?” “你怎么会有——” “嘘——”顾栖迟伸出食指虚虚抵住她的唇:“记得这东西就好。夫人还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话吧?” “看见此物便如看到将军,付晴定知无不言,肝脑涂地。” 顾栖迟拿起绢帕擦了擦付晴的眼泪,而后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她抬脚在绢帕上蹭了蹭,随意地拍了拍衣袖:“那便讲吧。” 付晴并不清楚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是谁,但看到其有些熟悉的眉眼和那枚羊脂玉坠,其余的便不重要了。 她抬着僵直的脖子,完整而坚定地阐述了她所知晓的整个事件。 谢闻风是几个月前找上她的。他以户籍地契为由,半是威逼半是利诱让她替自己搜集情报。 这个书店是整个南城最为热闹的地方之一,南城人多爱看书,这个南城最有名的书店自然成为三教九流齐聚之地。 如果愿意,书店可以拥有一个庞大的信息网。 付晴没有拒绝。她需要生存,也确实渴望谢闻风许给她的利益。 书店二楼成为收集情报的据点,付晴与联合夜巡的官吏寻找流浪的少年与姑娘,暗中调查信息交给福来客栈。而后福来客栈通过抽奖的形式将人带走。 人被带到了哪里付晴并不清楚,或许她也并不想知道自己究竟参与到了什么事情之中。 前一个月的“生意”比较频繁,之后则是一个月有四五人被带走。 为表诚意与保安全,付晴还将所剩不多的朱石矿献给了谢闻风。 “但是很奇怪”,付晴回忆道:“他好像完全不知道有这种矿石。” “之前的人被带到哪里我不知道,但我怀疑谢闻风带走了一部分人。” 付晴有次去谢闻风府上时,碰巧看见一个之前流浪的少女。少女衣着整洁,发饰简单却雅致,看上去日子过得很不错。 “但我看她并不是很高兴。”付晴皱了皱眉:“之后谢闻风就很少让我去府上了。” “夫人昨晚也没有去吗?”顾栖迟突然开口问道。 “实不相瞒,我确实去找过他。”付晴坦白:“但他昨晚似乎很忙,并没有见我。” 顾栖迟暗道一声妙哉。 估计是迟鉴他们立了大功。 至于那些人被带去了哪里,付晴不知,顾栖迟却是知晓了。前一个月的人大抵被带去了地道,之后的...... 顾栖迟回忆起谢闻风与顾十七吃饭的样子,眼底溢满浓浓的厌恶与戾气。那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人口失踪的事情基本理清,顾栖迟却当下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她摩挲着玉坠,若有所思地开口:“多谢夫人。” “还有一事要劳烦夫人。” “有人说在南城瞧见过将军府上的案本”,顾栖迟敛了敛眼睫:“夫人你可曾看见过?” “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案本”,付晴说道:“我常年在南城居住,对将军府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宽大衣袖下的手掌伸出层细细的汗,清风吹过,感受到清晰的冰凉。 “这样......”顾栖迟突然扣住付晴的脖颈,手指慢慢收紧。 “看来夫人还是不听话”,她舔舔唇角,戾气丛生:“你当年发的誓,都不作数了吗?” 少年背部微微弓起,小臂因发力显出淡淡的青筋。额角的碎发垂在脸侧,挡住一半漆黑的瞳孔。 “我不会把东西交给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人”,付晴眼神明亮,却异常坚持:“除非公子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她究竟是谁? 顾栖迟有一瞬的怔然,而后便是十数年来席卷于身的麻木。 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连她也要淡忘了。 她的记忆只有那一片火海,还有在身后久久不曾散去的哀鸣。 “我姓顾”,顾栖迟轻声道,感觉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和可笑:“你只需知道,我会为将军报仇。” “为将军府上的所有人,为将军的亲信与将士报仇。” “我用我的姓名发誓。” 付晴一直在凝视她,直到眼眶重新变红,泪珠缓缓滑落到紧抿的唇上。 许久,她应了一声好。 * 迟鉴三人直到中午才找机会从谢闻风的府邸中逃了出来。 昨晚府上的侍卫像是打了鸡血,树桩一样均匀分布在各个角落。甚至早上还有府兵走到厨房查看,三人不得不在巨大米缸里藏身。 中午的时候,趁着侍卫交接吃饭的功夫,迟鉴三人才脱身米缸和厨房,见缝插针翻墙出来。 “大人,这府上的侍卫真是难缠。”夏远抬手摸了一把脸,成功的把额头上的锅灰扩大到了全脸。 “但还好我们有些收获。”夏近看着夏远的黑脸险些笑出声,全然没想到自己脸上也没好到哪去:“不过回去可要找那顾督主好好说道说道。” 迟鉴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他嫌恶地用袖子挡住脸,加快了些回去的脚步。 昨晚的经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顾栖迟,你等着。 * 经过一系列仔细繁琐的沐浴更衣,迟鉴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敲响了顾栖迟的房门。 顾栖迟开门的瞬间,仿佛看见了一只暴躁炸毛的大猫。 当然这个猫像是在刚水里滚了一圈。 “你来了。”顾栖迟注视着一颗水珠从男人发尾落下,又慢慢滑进衣领。浅白色的衣服被晕湿之后变得有些透明,虚虚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 “你故意的?”迟鉴甩上房门,长腿迈了两步,两人的距离瞬间逼近:“顾栖迟,你想干什么?” 男人的气息充斥在四周,顾栖迟举起话本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黑润润的眼睛。她默默往后退了退,仰头道:“我有些事情需要做。” “所以你就让我们去转移知府的注意?”迟鉴依旧处于炸毛阶段,长腿又往前跨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被再次拉近。 “时间紧迫,你们是最合适的人选。”顾栖迟眨了眨眼睛,声音透过话本传出来,听上去有些闷闷的:“你们可是最厉害的锦衣卫。” 明亮漆黑的瞳仁似乎藏着整个星辰,迟鉴下意识还想骂上两句,却被眼前黑漆漆的眸子晃得闪了神。 虽然他还是觉得顾栖迟这个事做的很不地道...... 但是他说他厉害。 大猫傲娇地仰起头,炸起的毛奇迹般被抚平。 顾栖迟看男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不过说实话,她料到迟鉴吃软不吃硬,但也没想到......这么好哄。 她趁热打铁,掏出厚厚一沓记录递了过去:“多亏你们,我才打探到这些事情。” “书店和客栈一直在合作,谢闻风收买了书店老板,让其为他查探消息。书店搜集流浪者信息之后,而后再将信息传给客栈。” “他们的目标多是单独行动的流浪者,他们无亲无友,就算失踪也不会有人注意。” “最开始的一个月,失踪的人数较多,我怀疑那会儿应该是运输军械的时间。之后失踪的人,应该是被谢闻风带走了。” “你们呢,在府上有什么发现吗?”顾栖迟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卖队友行为会有什么影响,她拄着下巴,一脸期待。 迟鉴瞬间回忆起那个巨大的、脏兮兮的锅底。 还有那个短暂作为容身之所的米缸。 他觉得刚刚熄灭的怒火又要燃起。 迟鉴努力平复心情:“我们去了谢闻风的书房,确实发现了和军械运输有关的文件。军械通过货船运至南城地库,时间和人口失踪的时段正好重合。” “你说后面失踪的人可能被谢闻风带走?” “谢闻风府上并没有什么异样。除了在府宅西侧,有一片独立的房屋,但我们没有时间查看。不出意外的话,人应该就在那里。” “那我们可以今晚找机会看看。”顾栖迟思忖片刻,眉宇间的郁结始终没有散去:“谢闻风没有别的奇怪的地方了吗?” “他还有问题?”迟鉴也皱起眉,他仔细回忆了片刻,忽然道:“若是说奇怪,倒也算不太上。只不过谢闻风书房中摆着许多那古书籍,但他作为爱书之人,通晓他国语言也并不奇怪。” 那古。 顾栖迟蓦地站起。 那古是大周西北邻国,国家不大,但近年来新王登基,国力强了许多。那古觊觎大周国土已是许久,仅仅三年,边境就被挑起数十次战事。 那古人五官较为深邃,擅骑射,口味偏重...... “你认识那古文?”顾栖迟望向迟鉴。那古文字晦涩难懂,笔画复杂,学起来枯燥无味,大周境内鲜少有人识得。 就连顾栖迟,也只是在阎罗堂苦训的时候寥寥学习了几个那古字。 “小时候学过”,迟鉴颔首:“浅懂罢了。” “谢闻风很可能是那古人。”顾栖迟目光闪烁:“若是这样,运送军械的也很有可能是那古人。” 她上前一步,轻轻拽住迟鉴的手臂:“我们今晚再去府上探一探。” “.......好。” 迟鉴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双胞胎已经买好了饭在屋中等着。饿了大半天,夏远手上的肉包子早已被啃得惨不忍睹。 他一边把手边油纸包着的包子往迟鉴手上递,一边问道:“大人,您和那顾督主说清楚了吗?” 迟鉴咬着包子含糊道:“说清楚什么?” “昨晚把我们卖了的事啊!”夏远抱怨:“我洗了好久才洗干净脸上的黑灰!” “您不是也说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吗!” “......是啊”,迟鉴突然虎躯一震。 “顾督主怎么说?” “他......为了办事,用我们转移谢闻风注意力。” “太过分了”,夏远愤愤咬掉一大口包子:“大人你一定狠狠教训他了吧!” “肯定的啊,我们大人这么厉害。”夏近适时插了一句。 “......是!”迟鉴想要快速结束这个话题,掩盖自己被一句“你很厉害”就打发了的事实。 “我们今晚会再去一次府上”,迟鉴心虚地瞟了眼对面:“就我们俩。” * 顾十七在下午的时候被一辆小巧的马车拉去了谢闻风的府上。顾栖迟看着逐渐消失的马车,仿佛看到了许多重叠着的身影。 两个时辰后,顾栖迟敲响了迟鉴的房门。 开门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他们不约而同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花纹、款式一模一样,皆出自同一家服装店。再加上两人腰上挂着的一模一样的香囊,惹得路过的伙计都多看了几眼。 “走吧。”两人掩饰住撞衫的尴尬,沉默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顾栖迟第一次来府上,在迟鉴所说的府邸西侧,她果然看到了一道顾十七留下来的浅浅记号。 “就是在这里”,她靠近迟鉴耳侧,小声说道:“第三个屋子,我们一会儿偷偷潜进去。” 湿热的呼吸喷在耳垂上,带来细细密密的痒。迟鉴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轻轻点了点头。 但两人身后的草丛突然晃了晃。 一个府兵晃晃悠悠地提着裤子探出脑袋,猝不及防地与前方的顾栖迟与迟鉴对上了眼。 三人皆是短暂地愣了片刻。而后顾栖迟与迟鉴火速闪身离开,府兵愣了一会儿后扯起脖子高声大喊:“有贼!” “抓贼人了!” 密密麻麻地侍卫快速从各个角落聚集而来。西侧的院落本就设了很多侍卫,这会儿聚到一起,几乎把所有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顾栖迟与迟鉴艰难地穿过一道又一道人墙,在府墙边绕了好几圈,终于得了几息的空档。 “你快点!”迟鉴率先窜上府墙,催促着下方的顾栖迟。 “我被卡住了!”顾栖迟万万没想到草丛里居然放了个捕鼠器,更是没想到自己的脚就这么精准地踩了进去。 眼看着府兵就要重新走回两人身后,迟鉴看着单腿艰难蹦跶的顾栖迟,抿紧唇角,俯身抓住顾栖迟的马尾把人往上提。 “你干什——” 顾栖迟瞳孔放大,惊恐地想要拉住迟鉴的手。 她的头发!!! 顾栖迟没有喊完这一句话。 下一刻,被提到半空中的她就重重掉了下去,捕鼠器被生生甩飞了好几米。 脚上的疼痛完全被忽视。顾栖迟僵直地抬起手,摸了摸乱成鸡窝的头发。 心死了。 墙上的迟鉴看着手上的半坨头发,表情缓缓凝固,而后变得和顾栖迟一样惊恐。 啊。 救命。 “这、这是你的头发吗?”迟鉴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扭曲。 顾栖迟抬起头,眼神里似乎藏着无数把刀子,蓄势待发。嘴角扯了扯,最终扯出一个诡异无比的弧度—— “这是我的假发片。” *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逃出去。 关键时刻掉的那个链子,是顾栖迟的假发片。 领头的侍卫去通知谢闻风,顾栖迟和迟鉴则被带到正厅,身边围了三层身着铠甲的府上精锐。 不少人正盯着顾栖迟的头发窃窃私语,成功地让顾栖迟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迟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他从未听说过假发片。 也从未见人戴过这个东西。 居然是因为这坨头发。 迟鉴反反复复地观察着假发片,哀怨的气息似乎穿透了屋顶。 “你为什么要戴这个东西”,迟鉴痛心疾首:“我不理解。” 顾栖迟同样不理解。她努力克制住想要疯狂杀人的念头,青白的脸少有地变成了粉红色:“人身上那么多地方,你为什么偏偏要扯我的头发?” “因为那是最方便的地方!” “扯掉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谁头发一扯就断啊?”迟鉴下意识反驳,然后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坨东西陷入沉默。 围着的府兵很少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他们饶有兴致地听着,觉得这两人吵架可真有意思。 同时也涨了新知识——原来那坨东西叫做假发片。 以至于谢闻风进来的时候,还有许多府兵赖着不想离去。 “都在这站着干什么,散了吧。”谢闻风示意府兵们全部撤走,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侍女端来沏好的热茶,倒了三杯放在几案上。 “二位请坐吧”,谢闻风轻啜口茶水,脸上依旧挂着笑,似乎半点不惊讶。 “听闻圣上派了东厂提督与锦衣卫指挥使查探西北军械失踪的案子,没想到二位这么快就到了南城。” 谢闻风笑眯眯地开口,儒雅风格丝毫没受影响:“以二位的能力,想必已经查明军械的事了吧。” “难不成今晚来我府上,是想取我这项上人头吗?” 深不可测。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这是顾栖迟对谢闻风的第一感觉。她看着面前人侃侃而谈,有恃无恐的样子,就知道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难对付。 他应该有很厉害的后手。 她正想说话,就看见谢闻风转向她,友好说道:“这位就是顾督主吧?这头发是怎么了,要不要派人为您整理整理?” 顾栖迟对谢闻风的厌恶值又上升了一点。 “不必”,顾栖迟面无表情道:“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知府。” “请讲。” “知府不是大周人吧?” 谢闻风一怔,而后竟哈哈大笑:“不愧是这么多年东厂最有能力的督主,看来什么事都瞒不住您啊。” “不错,我确实不是大周人。”谢闻风笑着,眼角现出几道皱纹:“我是那古人。” 果然如此。 “昨日迟指挥使应该来过我的书房”,谢闻风朝迟鉴举了举杯:“那些那古书籍想必指挥使也看到了。” “那批军械是那古人运走的。”迟鉴冷声道,而后把手上的假发片往袖口里塞了塞。 “的确如此”,谢闻风利索承认:“母国有所求,我自然还是要帮衬一番。” “你是大周的官吏。” “但我流着那古的血。”谢闻风摇了摇手上的纸扇,神色淡淡。 “谢知府是官儿当腻了?”顾栖迟冷嗤一声:“若是想回那古,可能你也回不去。” “按照大周的律法,明日你的头颅就会滚落在刀下。” “顾督主何必说些血腥的话”,谢闻风笑意不减:“大周早已陷入迟暮之势,二位何必当那皇帝老儿的走狗?” “更何况......我这头颅,还得好好呆在脖子上。” 谢闻风收起扇子,在手掌上轻轻打了打:“二位恐怕不能抓我。” “这南城的地下,可被我埋了不少炸药。”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若是我出了事,我的死士会立刻点燃炸药。” “我想,二位也不愿意看到整个南城为我陪葬吧?” “你......你疯了!”迟鉴直接上前揪住谢闻风的衣领:“这是上万条人命!” “我们可以一个一个的找出所有的炸药点。” “咳、咳咳咳——” 谢闻风的脸涨得有些红,他艰难地挤出断续的字来:“那......那你们,敢赌吗?” “用上万人的性命和我赌。” “你们敢吗?” 他们不敢。 顾栖迟上前拉了拉迟鉴的袖子,示意男人将人松开。 “别装了”,阴鸷的眼睛冷冷望过来,顾栖迟上前两步,抱着胳膊道:“我知道你有武功。” 谢闻风咳嗽的声音小了许多。 他缓缓站直,涨红的脸迅速恢复正常:“唉,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顾督主。” “你想要什么?”顾栖迟直截了当问道。 “我依旧要当南城知府。” “我可以告诉你们关于军械的所有细节,帮助你们快速查案。但你们要保住我的知府身份。” “否则,我就炸掉整个南城。”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说谎?”顾栖迟一眨不眨望着他:“若是根本没有炸药呢?”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可以赌。” 谢闻风摊开手掌:“我无所谓。” “我只告诉二位,若我仍是知府,我依旧会好好治理南城,惠及南城百姓。” “我以性命与血脉起誓。” 顾栖迟与迟鉴没有说话。 经过一段长久的沉默,迟鉴继续问道:“那些中奖的人被送到了哪里?” “自然是送到了那古人那里。”谢闻风已经彻底恢复一开始的轻松样子:“我劝二位不必费心去查了,据我所知,人都死了。” “那剩下的呢”,顾栖迟眼底沉沉:“知府似乎也带走了不少人。” “他们啊,自然是好吃好喝的在我府上好好住着了。” 谢闻风笑容闲适:“青云”,他轻轻唤了声,一位姑娘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穿着身淡青色的罗裙,乌发间点缀着个碧玉簪。她朝顾栖迟与迟鉴行了个礼,而后在谢闻风身旁安静站着。 “这便是那些流浪孩子中的一个”,谢闻风握住青云的手:“青云,告诉两位大人,你现在过得如何?” “回大人,青云现在很幸福。”青云垂着头应着,声音还有些稚嫩,听起来年纪不大。 “你们看到了”,谢闻风摸了摸青云的发顶:“他们现在很开心。” 有些粗糙的大掌在发间轻抚,青云身体轻轻抖了抖,而后迅速恢复至正常。 谢闻风笑着看了她一眼。 “既如此,我们就不多待了。”顾栖迟克制地将视线移开,竭力压抑住席卷而来的呕吐与窒息感。 青云走过的时候,她清晰地看见了其手腕上一道淡淡的红痕。 无比刺目的熟悉。 细白的手指攥紧腕上金珠,冷汗一点一点爬上脊背。 “希望知府信守承诺。” 顾栖迟几乎是把迟鉴扯出去的。她离开府邸之后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吊着一口气飞回来的。 顾栖迟冲进自己的房间,猛灌了好几杯茶水,终于将令人窒息的呕吐感冲淡了些许。 迟鉴追了好一会才追了上来。看到顾栖迟惨白的脸色,他皱眉快步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伸手替她把脉:“你怎么了?” “无妨。”顾栖迟甩开迟鉴的手,身子往后退了退,胡乱地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迟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逾矩了。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无事就好。” “谢闻风府上的事,你不打算查了吗?”迟鉴等顾栖迟平复好呼吸,才缓缓开口:“你不会看不出那青云不对劲。” “那又如何。” 顾栖迟狠狠吸了一口气,觉得冷得像是进了冰窖:“我们的任务是查西北军械的事情。现在谢闻风已经把军械的消息告诉了我们,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顺着线索继续南下查案,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无关紧要?”迟鉴抬高了些声音:“顾栖迟,那是好几条人命。” “你不是没见过这种案子。” “少和我扯什么人命。”顾栖迟打断迟鉴的话,眉宇间尽是戾气:“他们不是都活的好好的。” 迟鉴直觉顾栖迟现在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听闻无数关于东厂督主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传闻,见过他狠戾的模样,也知晓他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他也不会是这样。 他会为了查案扮装潜伏,深夜在数地辗转;他会为了救人苦熬数夜以身涉险;他会因为罪犯的罪行仇恨愤怒、压抑悲伤。 “无关紧要”四个字,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来。 “顾栖迟,你到底怎么了?”迟鉴放柔声音,把人往身边拉了拉:“你把问题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我没有问题。”顾栖迟顺从地被迟鉴扯了过去,仰着头,黑瞳深深。她直视着迟鉴,语气嘲弄:“我觉得没有意义。” “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救下所有你想救的人。而且,你想救的人或许根本不想离开。” “他们脱离的流浪的生活,现在有饭吃有衣穿,生活富足不需操心生计。他们愿意为现在的生活付出一些代价。” “若是想要离开的人,自己自然会离开。不想离开的人,你救他,反而是害了他。” “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逃出来。”迟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放平声线:“他们很可能因为恐惧——” “那就是他们废物。” 顾栖迟冷冷打断他,袖口下的手猛得攥紧。 “废物不配活着。” 这场谈话以迟鉴甩门而去作为收尾。 迟鉴临走前,对顾栖迟说了两句话。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一样幸运地活着。” “顾栖迟,你没有心。” 顾栖迟从他眼中看到的不是愤怒,甚至不是冷漠,而是浓浓的怜悯。 呵。 怜悯? 怜悯她做什么,怜悯她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心的行尸走肉?这一点她十数年中早就认清了。 幸运? 顾栖迟嗤笑一声,将杯中凉得彻底的水一饮而尽。 这两个字,从来和她没有关系。 顾栖迟走到窗前,抬头长久地凝视夜空。天空像是黑色的鸦羽,罩在上空让人透不过气。 她已十数年囿于地狱,徒余残躯,永难窥天光。 ◎最新评论: 【女主是将军的女儿?】 【小顾好难,唉】 【这章信息好多】 【盲狙一下: 女主是太期家的人,复仇线get 在做督主以前大概被变态老太.监恶心过,失眠头秃get 我赌五毛钱他俩误会不过3章!】 【89.9%,我们的人物(任务)】 -完- 第42章 两束头发 ◎人丢了我去找◎ 顾栖迟要了十壶的枫叶落。 酒馆的小贩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才把满满当当装着十壶酒的巨大箱子挪到了顾栖迟面前。 “公子,这酒太沉,您还是再找几个人过来帮忙搬一下吧。”小贩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好心提醒。 接着他就看见这位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公子哥极其轻松地扛起箱子, 转眼就消失在酒馆门前。 小贩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与此同时, 迟鉴坐在屋子里, 怔怔地望着顾栖迟遗留的假发片。他本想还给他,但方才的样子...... 迟鉴叹了口气。 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接着探进来夏近和夏远的脑袋:“大人,您怎么没有开灯?” “......方才忘了。”迟鉴把假发片塞回袖口里:“怎么样了?” 夏近与夏远趁着迟鉴与顾栖迟被抓, 守卫被吸引的时候溜进了府里。大部分的府兵都守在正厅, 双胞胎这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 “我们已经查明白那里的情况了。”夏近点上灯:“一共住着八个人,三男五女,今天下午的时候刚住进来一个。” “八间屋子中, 每个人身边都有侍女侍候,不过各个屋子的距离不近,我们过去的话, 其他屋子的人应该不会察觉。” “大人和顾督主下午走这一遭后,谢闻风安排了不少人守着府墙。不过他们人集中在一起, 反倒方便我们行动。” “谢闻风一直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估计今晚不会去那边。” 夏远抬头看了看月亮:“这会儿正是侍卫交接的时候,大人,我们现在过去吗?” “走。” 府兵果然大多集中在府墙附近, 人数变动, 守小偏门的府兵被撤去了一半。 还剩两个。 他们大概不认为有人会大摇大摆直接走门。 “听说今天下午抓到两个贼?”其中一个府兵今天早上没上班, 这会儿换上岗之后赶紧打探消息:“还是大哥你抓到的?” “那是。”另一个府兵好巧不巧, 就是下午蹲在草丛提裤子的那位大哥。他得意地挺起胸膛, 神气道:“我当时凭借惊人的目力发现草丛中的贼人,而后一个纵步上前,不费吹灰之力,两拳就把人砸晕了。” “真是厉害啊!” “可不,我十余年的武功是白学的吗!” 迟鉴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 他三下两下解开门锁,趁着府兵卖弄的功夫,鬼魅身影瞬间闪了进去,利落地给了两人脖子一记后刃。 两人连句痛哼都没发出就晕了过去。 夏近夏远把人拖回门边,使其后背抵在门上,像是两尊门神。 只不过门神的眼睛闭着。但黑灯瞎火,不靠近根本发现不了。 三人很快就到了西侧的院子。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但八间屋居然都亮着灯。 夏远看着光亮倒吸了口气:“这些人都不睡觉的吗?” “睡不睡觉我们都已经到这儿了。”夏近拍了拍夏远的后脑勺,转头对迟鉴说道:“大人您进去吧,我们在外面守着。” 迟鉴点点头,而后本着就近原则挑了一间屋子。 下一瞬,他与门外的八人面面相觑。 八名侍女整整齐齐站在屋外,正扯着帕子小声聊着天。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人,姑娘们被吓得齐齐一抖,下意识想要扯着嗓子尖叫。 迟鉴从未觉得自己的手速有这样快过。 他趁着姑娘们反应的功夫,赶在他们尖叫之前一口气敲晕了所有人。只是敲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那姑娘昏倒之前发出了一声急促的痛呼。 屋中的说话声瞬间消失。半晌,屋中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怎么回事。”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有人起身想要出门查看。 “大人您先进去,外面我们处理。”夏近夏远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利索地把人往草丛里拖。 迟鉴赶在人出来之间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并不大,外间摆着些简单的桌案,一名女子正掀起里间的门帘往外走,猝不及防瞧见迟鉴,身体猛地颤了颤。 迟鉴忙上前示意她不要说话,快速拉着女子走回里间。屋中坐着七人,坐在中间的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位青云。 “哎你是什么人啊,就这么闯进——” “是你?”青云拉住女子拍了拍她肩安抚,而后转身朝迟鉴行了个礼。 “青云姐,不知这位是?” 靠着墙角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面色苍白,浅白的衣衫松松垮垮,露出小半截胳膊。手指纤长,腕骨凸起。 他轻咳两声,朝青云问道。 “这是京城来的大人”,青云看着迟鉴,满眼警惕:“不知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谢闻风将你们骗至府中,私自软禁。”迟鉴亮了亮腰牌证实身份:“我来救你们出去。” “我不知道大人您在说些什么。”青云眼底闪了闪:“知府雇我们来府上帮忙,对我们很好。” 其余的男女闻言愣了愣,而后便此起彼伏地附和。那清瘦的少年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被一旁的小姑娘扯了扯才仓促地支吾了几声。 “青云姑娘,你们无需有顾虑”,迟鉴放轻了些声音:“今晚出府之后,锦衣卫会将你们安全护送至京城。我会为你们安排居住的地方与工作。” “大人不必再言”,青云却是摇了摇头:“知府真的对我们很好,我们并不想离开。” “姑娘”,迟鉴觉得有些头疼:“我看见你的伤痕了。” “我们查的案子很多,有些事情,一看便知。” 青云不说话了。 半晌,她垂下头,突然跪在迟鉴面前:“大人,我不想走。” “求你让我留在这里。” 顾栖迟说的话仿佛响在耳边——你想救的人,或许根本不想离开。 或许是不愿脱离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或许是喜欢知府府邸的威望与名气,又或许......不再愿意再看见原来艰难生存的自己。 或许还有很多别的原因。 “不想离开的人,你救他,反而是害了他。” 迟鉴不知道顾栖迟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强行把人带走或许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克制地揉了揉额角:“那你们呢?”他望向屋中其余的人:“有想要离开这里的吗?” 迟鉴本以为青云或许是个例,但没想到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小姑娘怯怯举起了手。 “大、大人,您真的能把我救出去吗?”她用了“救”这个字,眼底盛满恐惧:“若是被追回来了怎么办?” “不会”,迟鉴向她保证:“锦衣卫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那便再算上我一个吧”,角落的清瘦青年虚弱地举起胳膊:“我在这里住得不是很习惯。” “......好。”迟鉴确认屋中的其他人没有离开的意愿,带着两人准备离开院子。 夏近夏远一直在外面候着,看见迟鉴带着两个人出来,夏远疑惑地往后看了看:“大人,怎么就两个人?” “其余不愿意走”,迟鉴此时心情五味杂陈。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乎碎在夜色里:“看来得道个歉了。” 这句话夏远自然是没听见,他不再多问,护着两人准备离开。可没想到,房屋的门忽然被推开,青云站在门口高喊道:“快来人,府上进贼了!” 尖锐的声音刺破寂静深夜,几息的功夫,脚步声迅速向这边靠近。听着杂乱的声音,就知道围过来的府兵数量绝对不少。 小姑娘惊恐地抱住了夏远的胳膊。 “先带他们走。”迟鉴原本走在前方,听到声音后迅速转过身,想要拉住落在后面的清瘦少年。 却是没拉住。 少年朝他弯了弯眼睛,而后轻巧地避开他的手,颀长瘦削的身体好似一条蛇,瞬间向后滑回了青云面前。 干净纤长的五指化为利爪,利落地捏碎了她的髌骨。 少年笑得单纯而无害,缀着血泥的手掐住青云的脖颈:“我竟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多嘴。” 他随手撩开衣袍,从胸口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冰冷银光倏地划过,带出一朵稍纵即逝的血花。青云瞳孔一瞬间变得很大,浓浓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 她被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既然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么留着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吧。”少年歪头笑了笑,仿佛初到人间的恶魔。 他在府兵赶来前的最后一刻飞身离去,越过侧门,追上前面的迟鉴。 小姑娘己经被交由暗部的锦衣卫直接带往京城,他掏出锦帕擦干净手上的鲜血,上前与迟鉴并肩。 “迟指挥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眨了眨眼睛,平静寻常得仿佛方才只是去吃了顿饭。 迟鉴现在心情无比复杂。 一个浑身上下都在昭示自己是个病秧子的人突然暴起杀人,这带来的冲击力远比想象的还要大。 面前的少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神态看起来竟还有一丝诡异的熟悉。 迟鉴皱起眉头:“不知你是?” 少年趁着两人落在房顶的时候,朝迟鉴简单致了个礼。 “东厂,顾十七。” * 谢闻风的府邸再次乱成了一锅粥。 府兵领队匆匆忙忙赶到书房想要禀报事件,却被一位高大的暗卫拦住。 “大人已经知道了。” 谢闻风在屋中暴躁地撕碎了好几张字画。身边不远处站着个高高的影子,气息极稳,几乎被淹没在黑暗里。 许久,影子低低开口,声音沙哑:“大人,属下提醒过你。” “我知道”,撕完字画的谢闻风平静了许多。他望着一地凌乱,竟是突然笑了。 “我看错了他。”谢闻风握紧纸扇:“我看那督主并无查探此事的意思,想着那指挥使应是会顺着他的意,不多管闲事。” “没想到,他居然没听他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是我想当然了。” “大人,是否需要属下......” “不必。”谢闻风摆摆手:“强扭的瓜不甜,走了的就走吧。” “青云姑娘伤势很重。”暗卫顿了顿,接着说道。 “扔了吧。”谢闻风捏了捏眉心:“别脏了我的眼睛。” “......是。” “军械的事,您真的要这样做吗?”许久,他再次开口。 “是。” “可是殿下若是知道了——” “不用再说了”,谢闻风打断他:“叶九,你知道我迟早会死。” “我累了。” “或许殿下并不会意外。”谢闻风吹掉手指上残留的纸屑,声音像是凝滞的冰雪,带着些诡异的癫。 “疯子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而谢家的人......都是疯子。” * “所以......你是被顾栖迟安排查案的?”迟鉴与顾十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是”,持久的飞檐走壁没有给顾十七带来任何压力:“今日正好帮上了指挥使的忙。” 迟鉴闻言心中一动:“你......似乎知道顾栖迟今晚不会来。” “对啊”,顾十七一脸理所应当:“督主向来不喜欢这种事情。” 说这话的功夫,两人便回到了客栈。顾十七直接冲进了顾栖迟的屋子,被屋中的顾十三和顾十四抱了个满怀。 “小十七,我们可想死你了!”顾十四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放肆地在顾十七脑顶上摸了一把。 “十四哥你别闹”,顾十七艰难地从令人窒息的拥抱中探出脑袋:“督主呢?” “督主没和你在一起吗?”顾十四一下子松开了胳膊,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那督主去哪儿了?” 本来准备回屋的迟鉴默默转回了脚尖。 他看着屋中慌乱的三个人,突然胸口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你们家的大人去哪里了你们都不知道?” 这话中的哀怨与责备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姓顾的三人闻言停下动作,齐齐地用着奇怪的眼神望着面前炸毛边缘的男人。 显然,这个男人没有意识到他方才的语气有多么离谱。 “迟指挥使,那......”顾十三试探开口:“或许您知道督主在哪里吗?” “我当然不知道。”迟鉴的眼神像是在看三个傻子。 “那好,那您早点回去——” 顾十三正准备开口请走这位大佛然后赶紧找自家督主,结果看见男人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而后哑着嗓子开了口—— “我去找。” 作者有话说: 下章要交代女主童年啦,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猜的对不对~ ◎最新评论: 【害督主在买醉】 【有点不敢看,下章估计是个悲伤的故事】 -完- 第43章 三束头发 ◎永远压在身下◎ 顾十三、顾十四、顾十七:“???” 三人感慨离了个大谱的同时, 迟鉴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屋子。 顾十四赶紧体贴地补了一句:“那指挥使您记住,往高了的地方找!” “我家督主爱爬高!” * 迟鉴很少陷入这种毫无头绪的状态。 他望着已经有点泛着日光的天空,“高”字在脑子中不停绕着圈圈。 南城地处平原,地势低平, 连座矮山包都没有, 哪有什么让人爬高的地方。 迟鉴揪了揪香囊的穗子, 只觉心口那股烦躁的感觉越来越盛。 高,还有哪里比较高? 迟鉴反复想着南城各处的布局, 焦躁之际,余光扫到了街市尽头的几棵樟树。 树。 心头微微一动, 迟鉴瞬间想起南城的一处著名景点。 南城的东侧有一片历史悠久的樟树林, 据说已经存在了上百年。其中有一颗樟树王尤其高大,数十米的高度,几乎要冲上云霄。 每到过节的时候, 南城的百姓就会前往樟树林许愿,请求树神保佑自己诸事顺利,健康平安。 那樟树王极为珍贵, 为保护其不被损害,官府特意在树周围修了层围栏, 防止有人蓄意破坏。 围栏严密而精美,正中的位置还挂着个写着“百年大樟树”的牌子,落款为“谢闻风亲笔”。 迟鉴到的时候,这个牌子已经被砸出一个大洞, 还剩一口气, 歪歪扭扭挂在围栏上垂死挣扎。 落款处“谢闻风”三个字早没了影子。 浓郁的酒香溢满了整片樟树林, 迟鉴翻身进入围栏, 看见百年大樟树的下方零零碎碎散着不少酒壶碎片。残余的酒液渗进土中, 若是真有树神,恐怕此时也被熏得醉了。 迟鉴额角的青筋狠狠跳了跳。 得亏现在有了些光亮,迟鉴就着稀薄的日光,瞧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樟树的顶端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下一刻,一个酒壶被斜斜抛出来。迟鉴飞身避开,紧接着,酒壶就落在方才他站着的位置,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而后被大地五马分尸。 迟鉴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他望着耸入云霄的高大树木,抿了抿唇,而后飞身跃了上去。 * 顾栖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暖暖的,飘飘然一般,像是陷在了软软的云里。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飞。 昨晚激烈的情绪狂潮一般席卷而来,压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可这里没有阎罗堂,也没有漂亮骨头供她消遣舒缓情绪。 都说借酒消愁,顾栖迟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些酒的力量。 然而她酒量过于惊人,本着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的坚定决心,她直接给自己上了十壶酒。 满满的十大壶枫叶落。 一般酒量好的大哥两大壶进肚后,人可能已经不行了。顾栖迟抱抱酒壶许下“请让我喝醉吧”的愿望,拧下盖子就往嘴里狂炫。 一壶进肚,无事发生。 两壶进肚,无事发生。 三壶进肚,依旧无事发生。 顾栖迟摸了摸有些涨的肚子,觉得这枫叶落还是不够劲儿。或许只有传言中西凉国的御酒凝仙露才见效快一些吧。 据说那凝仙露,只需喝上三口,便可让人醉上三天三夜。 顾栖迟抱着怀里的枫叶落,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她继续喝了起来。 直到第六壶的时候,顾栖迟突然觉得周身变得温暖了许多。 她心中一喜,火速拧开第七壶。 第七壶进肚后,一种轻盈的、松弛的、舒适的感觉缓缓从心底升起。萦绕在周身的郁结之气散了不少,顾栖迟眯着眼睛砸了咂嘴,觉得挂在天上的月亮都好看了不少。 喝完第八壶,顾栖迟发现天上的好看的月亮晃了晃,变成了两个。 “咦”,她揉了揉眼睛,歪歪扭扭地摇着酒壶,看着眼前的一片朦胧,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她现在好想说话。 顾栖迟摸了摸屁股下面被她糟蹋的光秃秃的树干,拎着酒壶,在几十米的高空翻了个高难度的跟头,换了个姿势,化身树袋熊趴在了粗粗的树干上。 她捏着片幸存的叶子,委屈巴巴道:“他怎么能这样说话!” 像是猫咪收起了尖利的爪牙,毛绒绒的耳朵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尾巴。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样说我!”顾栖迟完全忽略了自己不受控制流出来的眼泪,她气恼地扯碎了叶子,而后又猛灌了好几口酒。 “这就没了?”她晃了晃空空的酒壶,撇撇嘴,而后潇洒地把酒壶扔了下去。 “还有两个......”顾栖迟摇摇晃晃地往前爬了两步,魔爪伸向仅存的两壶枫叶落。 酒壶被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她仰起头胡乱地往嘴里灌酒,不少酒液顺着脸颊流进衣领,浸湿了大片的里衣。 “我不懂”,顾栖迟颓丧地晃着脑袋,突然字正腔圆喊了一句:“迟鉴!” 即将爬到树顶的迟鉴猛地一颤。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顾栖迟已经把自己的酒壶当成了倾诉对象。她摸摸壶身,向酒壶控诉:“我真想用他的骨头做一把美人扇。” “不对,做扇子便宜他了。” “我要做一把凳子”,顾栖迟拍拍手:“坐他一辈子!” “我要将他永远压在身下!” 这是迟鉴爬上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衣衫凌乱的青年斜斜趴在树干上,细白的手指晃晃悠悠抓着个不小的酒壶。眉头微皱,眼尾红红,脸颊晶莹,也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看上去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 迟鉴努力忽视掉顾栖迟那句诡异奇怪的话,上前准备带人下去,结果那一坨突然拱了拱身子。 顾栖迟挣扎了好久才把视线聚焦在前方那个黑乎乎的影子上。她仰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手往前一指,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嗝——迟鉴!” 顾栖迟愤怒呐喊:“那个煞笔!” 她愤然想要站起身,结果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靠两条腿站立。她不信邪地继续尝试,却努力站直的过程中甩掉了酒壶。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我的宝贝酒壶!” 她想要伸手去够,却忘记了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只能用四肢爬行的废物。 她流畅地掉了下去。 迟鉴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太快了。 狐狸突然挪动,狐狸突然口吐芬芳,狐狸突然......掉下去了! 迟鉴心猛地一震,迅速下跃追了下去。 这时候树高叶茂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迟鉴穿过枝叶一路快速下坠,终于赶在顾栖迟落地之前将人接住。 顾栖迟掉下去的途中,被无数个树枝短暂托住。树枝起了不少缓冲作用,但也让她周身挂满了叶子和泥屑。 不小的冲击力让两人齐齐发出一声闷哼。顾栖迟觉得自己的腰要折掉了,迟鉴也觉得自己的胳膊要断掉了。 他忍着痛确认怀中人的情况,与一双黑润润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狐狸变得脏兮兮,衣衫破烂了好几处,头发乱七八糟挂满了叶子和泥巴,脸颊被树枝刮出不少血条。 “呜啊啊啊啊!”狐狸突然痛哭流涕。 “是哪里摔到了吗?”迟鉴声音异常紧张:“哪里痛,告诉我!” “我的酒壶——” 顾栖迟发出一声哀鸣:“全没了!” 她握拳砸向迟鉴的胸膛。拳头来势汹汹,却因喝了酒卸了不少力,砸上去像是在挠痒痒。 “都怪他!” 顾栖迟抓住迟鉴的肩膀,以头抢胸,怒吼一声:“迟鉴!!!” 迟鉴肩膀被震得抖了抖。 “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顾栖迟面露狠色,放出狠话。 迟鉴觉得异常煎熬。他正想着要不要把人先放下,就瞧见怀里的人突然抬起脑袋,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谢谢你,枫叶落。” 枫叶落......似乎是酒的名字。迟鉴停住了动作。 “你是个好酒。” 顾栖迟抬手欣慰地摸了一把迟鉴的脸,男人在她的眼中已经化身为一个酒壶,闪着温暖治愈的圣光。 “我们接着聊”,倾诉欲再次席卷而来,顾栖迟清清嗓子,语气轻柔:“聊聊那个煞笔。” 迟鉴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骂他。即使有人想骂,那多半也是在背后偷偷地骂。 他很意外自己现在被骂成这样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他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想要将人放下,却被死死的抓住了衣襟。 “我要抱着和你聊。”怀里的那位探出了脑袋,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迟鉴决定不和喝醉的人计较。 毕竟现在没法沟通。 他抱着人靠在树边,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手臂。 “聊吧。” 他以为自己会听到或是嘲讽或是责备自己的话语,却不想接下来的话其实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怀中的人那样直接而轻松地揭开数层压抑厚重的时空迷雾,没有半点遮掩地带着他,走向封存已久的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他居然说我幸运。”顾栖迟仰着头,声音在轻薄的晨雾中变得有些飘渺不定。 “可我从来都没有幸运过。” 作者有话说: 判断失误,童年估计要下一章[捂脸] ◎最新评论: 【还不是因为你短?(指指点点)】 【要是我有钱的话一定要包养大大让她专门给我写文榨干她】 【忍不住想要长篇大论一下,感觉大大文下评论有点少,太喜欢这样的男女主了大大文笔超好的好嘛为啥好像没啥人?男主简直就是警犬啊,对待罪恶势力超级凶但是实际上是个会撒娇红脸的大可爱,在此文下祈祷我也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啊不过我觉得没啥可能。女主也很赞,特别喜欢这样有自己能力势力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生活的女性,特别恶心那种为了让男女主有感情交流强行打压女主让女主不得不去向男主求援以至发展感情的情节。最近的社会新闻也让我萎到有一点女性处于被动地位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当然这样也不好。 总结一下,我希望大家都能有这样的生活吧,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不去依靠别人,又可以有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真心相爱的恋人。】 【大大多写点就不会判断失误了(狗头)】 【大大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 【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44章 四束头发 ◎月亮宽恕了她◎ 顾栖迟十岁的时候, 被拨到后宫侍奉妃嫔。 她侍奉的是一位进宫不久的娘娘,前几日刚刚被封为婉嫔。婉嫔很是年轻,也很是漂亮。 她待人很好,鲜少责骂宫人, 还常会赏给他们些吃食与精致的小玩意。 顾栖迟年纪不大, 瘦瘦小小并不起眼。因而寻常只是在外院侍奉, 清扫清扫院子、侍弄花草或是跑跑腿,并无进内院的资格。 直到有一日。 赶上内院的宫女们较为忙碌, 她们便吩咐顾栖迟直接将新摘的花草放进里屋。 顾栖迟放好花瓶从屋中出来,正好撞见皇帝携着敬事房的领侍走进来, 给婉嫔送上新做好的绸衣。 她垂着头恭敬行礼, 而后便匆匆离去。 顾栖迟并没把这个当回事。 可傍晚的时候,她却被掌事姑姑叫过去,安排到了里院服侍。 “姑姑, 怎么突然给我升了职?”顾栖迟仰着头,眨眨清亮的眼睛。 姑姑只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句:“这是赵公公的意思。” 赵公公就是那位敬事房的领侍, 是个不小的官。 顾栖迟起初并不懂赵公公为何突然会注意到不起眼的他,也不懂姑姑的叹息是什么意思。她只按照姑姑的吩咐, 从此之后进了里院服侍。 皇帝很喜欢婉嫔,总是传唤她侍寝。 之前顾栖迟对此不甚关心,可她如今进了里院,是需要随着婉嫔一同前往的。 婉嫔的贴身侍女叫春雨, 是个十五岁的清秀姑娘。她把顾栖迟拽到一边, 细心嘱咐各种事项。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注意事项。婉嫔进去服侍,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过是在外面静静等着罢了。 顾栖迟安静地候在门外。 她站的位置离门并不是很远, 所以她可以清晰地听见婉嫔时不时发出的短促的痛呼以及低低的抽泣。 等到侍奉完毕, 婉嫔出来时,她瞧见婉嫔身上多了数道细细的血条与红痕。 春雨习以为常地将她搀回宫中,垂下厚厚的床幔,轻柔地为她上药。 顾栖迟觉得在里屋呆久了,自己身上都多了些清淡的药香。 又是数日。深夜,顾栖迟守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这已是她第三次跟着婉嫔过来,她抬头瞧了瞧四周,轻轻扯了扯春雨的袖子。 “春雨姐姐,我想问你件事。” “所有的嫔妃来这里都会哭吗?” “我不知道。”春雨轻轻摇了摇头。 “娘娘不痛吗?”顾栖迟继续问道。 “只要娘娘高兴,那就不觉得痛了。”春雨直直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些什么。顾栖迟抬眼望去,却只看见少女一双空洞的眼瞳。 “噢。”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栖迟以为日子会这样无趣又平淡地继续下去,直到一日,她又看见了那位敬事房的赵公公。 赵公公将她和春雨一起叫了过去。 她们被带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房间不小却很是空旷,只在中间摆了一把沉重的木椅,雕刻精致,看上去和这个屋子格格不入。 赵公公锁上房门,撩起袍子在木椅上坐好。 “抬起头来。”阴柔粘腻的声音响在耳边,拖着长长的尾音,听上去让人汗毛竖立。 顾栖迟抬起头,看见赵公公一双浑浊涣散的眼。衰老惨败的身躯几乎嵌在椅子里,松弛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棕色斑点。 “认得我吧。”阴冷的视线如毒蛇一般绕着两人缠了一圈,赵公公伸手抚着尖利灰白的指甲,轻声问道。 “回公公,认得。” 春雨当即恭敬行礼,纤弱的身体微微颤抖。 “不必这么拘着,起来吧。”赵公公随意摆了摆手:“咱家叫你们过来,是因为瞧你们是个好苗子。” 他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冰凉的手指扣住下巴,尖锐的指甲嵌进软肉里,留下持久的刺痛。 顾栖迟觉得自己闻到了一种腐败的味道。像是在暗无天际的沼泽之中,破碎腐败的藤蔓缠住身体,将你缓缓拖下地狱。 “你们两个算是宫中长得不错的。”赵公公收回手指,轻轻捻了捻:“只要听从咱家的吩咐,咱家保你们能飞上高枝。” “怎么样啊。” 这不是询问,更不是所谓的惜才,顾栖迟觉得这更像是让她们无法拒绝的威胁。 她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很好。” “从今日起,以后每隔五日,你们二人便到这里等我。”或许也是料到二人不会有什么反应,赵公公满意点头,嘴角扯出个阴冷的笑来:“若是不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理了理衣袍便率先出门离去。但顾栖迟和春雨都能猜出他的未言之语。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罢了。 或许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日,是她们仅剩下的,可以被称为“生活”的日子。 * 顾栖迟很少陷入这种绝望的情绪之中。 就算她失去了家,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与朋友,她还是咬着牙挣扎着想要爬出泥沼,想要活下去。 可现在她觉得活着是无比的恶心。 她厌恶一次又一次的无休止的辱骂。 她厌恶如奴隶一般屈辱地跪在地上做出乞求的姿态。 她厌恶所谓的“教导”,厌恶总响在耳边的那句——“你是最下贱的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与希望。” 她厌恶粗糙的麻绳死死扼住脖颈的窒息感,她厌恶滚烫烙铁灼烧皮肤的尖锐刺痛,她厌恶细长皮鞭抽打在身体上的血痕,厌恶那用来涂抹伤痕的、上好的药膏,她厌恶每次羞辱过后被赏赐的一小枚金叶子。 她厌恶遍体鳞伤、苟活于世的自己。 从恐惧,到痛苦,再到如今的麻木。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能做什么。 顾栖迟常爬到高墙上抱着腿望月亮。 月亮很亮,却又不像太阳一样亮得刺痛眼睛。在顾栖迟眼中,月亮很干净,似乎月光照到身上,会洗涤干净所有残留的污秽。 她觉得,在月光之下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会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吧。 所以她在正月十五的晚上,走向皇宫角落的深井。 这日是元宵节,宫中设宴,莺歌燕舞,热闹非常。妃嫔宫臣聚集在一起恭贺佳节,宫中的驻守的侍卫也大多守在宴会厅外面。 顾栖迟只觉得脏。 她褪下棉袍,只穿着里衣,在井口面前停住。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月亮,而后缓缓坐到了井口边缘。 皇宫中的深井,几乎都埋葬过枉死的怨灵。顾栖迟特意选了一个鲜为人知的井,或许能成为葬身于此的第一个人。 井很深,水也很清,清澈得能让顾栖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 冰凉的手指抚上脸颊,凸起的颧骨硌得手有些疼。 惨白,麻木,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顾栖迟苦笑一声,望着水中枯槁的、如同步入迟暮的自己。 或许就这样结束吧。 她想。 不用再担忧如何活下去,不用再受到任何折磨。 她可以真正得到解脱。 她闭了闭眼,手伸到背后抓住井口边缘。 她准备跳下去了。 可是,她鬼使神差地又睁开眼看了看自己。 似乎自己的头顶上方,有一个极模糊的半圆。朦胧地罩住她,留下浅淡缥缈的光。 那是月亮。 那窄小的井口,居然装得下她和月亮。 顾栖迟突然收回了脚。 她缓缓从井口边爬下来,穿过寂静的树林,穿过一道有一道的宫墙。 她抬起头,露出三年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月亮宽恕了她。 她也要宽恕自己。 * 她开始寻找机会。 她在暗中蛰伏,在不同人中周旋,她在等待时机。 终于,她等到了。 陆廷接管司礼监掌印后,对宫里所有的宦官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赵公公也在顾栖迟明里暗里的怂恿下被除去。 那一日,顾栖迟觉得自己的世界,再一次亮了起来。 “春雨姐姐,我们自由了!” 她雀跃地拉住春雨,带她看到那个埋葬了无数痛苦与折磨的屋子的废墟。 “真好。”顾栖迟展开双臂,似乎在拥抱日光。 “......真好。”春雨低低叹了一声,眼瞳中再次划过顾栖迟不曾看懂的东西。 顾栖迟本想扔掉所有赵公公“赏赐”的金叶子。 但她想了想,觉得好歹是钱,留着还是有些用处。所以她把所有的金叶子融掉,重新制成一把金锁。 把这段记忆永远锁住。 她从未用过赵公公给的赏钱,故而也觉得现在没有赏钱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不错。 她以为春雨和她一样。 一样因逃离这段屈辱的过去而感到庆幸。 直到她看见春雨留下的遗书。 她发疯了一样去找她,终于在那个熟悉的深井中看到了她。 苍白的,浮肿的尸体,涣散的眼瞳空洞地凝望着人间。 这口井,终究还是埋葬了一个皇宫的魂灵。 捏着遗书的手剧烈颤抖,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颓然倒地。 春雨明明和她一样厌恶这一切。 她总是在说—— “我真的好疼。” “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也快要撑不住了。” 原来这些话都是假的。 遗书被缓缓展开,上面的字迹被泪水洇晕,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厌恶那段黑暗的日子,可我更厌恶现在重新变得穷困卑微的生活。” “当我失去了那些金银与特权,我发现现在日子让我根本活不下去。” “我发现我居然不排斥,甚至开始怀念那段日子,可这样的事实让我更加厌恶现在的自己。” “原来我是如此的不堪。” “谢谢你将我拉出泥沼,又让我坠入地狱。” 顾栖迟突然低声笑了。 原来害死她的,竟然是自己。 顾栖迟终于明白那日,寝殿外面春雨对她说的那句话。 “只要娘娘高兴,那就不觉得痛了。” ◎最新评论: 【啊,怎么比我想得更难受】 【唉,此时可以有一个抱抱】 【九敏,顾宝真的很不容易,也很坚强了呜呜,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住这样的事,唉】 -完- 第45章 五束头发 ◎不可以摸那里◎ “我以为我是在救她。” “可她还是死了。” 迟鉴缓缓把人拥紧了些。 顾栖迟沉默了好久, 似乎终于从这段黑暗的泥沼中抽离出来。 她抬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触到了一手的湿润。 “我居然哭了吗?”她低笑一声,语气嘲弄:“我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 她抬手扯了扯迟鉴侧脸的碎发,眨了眨眼睛道:“看来酒可真是好东西。”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骂他了吧?”顾栖迟撇撇嘴, 揪着头发的手用了些力:“他明明什么都不懂, 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说, 他是不是煞笔!” 怀中的人眼眶红红,鼻尖红红, 满脸都是凌乱的泪痕,看上去可怜的要命, 可依然在嘴硬着骂人。 迟鉴摸了摸被鼻涕和眼泪几乎浸湿的衣襟, 轻叹一口气道:“......是。” 他确实该骂。 顾栖迟那段鲜血淋漓的过往,一字一句,都在提醒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一个口不择言的混蛋。 他以为他什么都懂。 他以为他在救赎。 他以为他很正义。 他以为......他高人一等。 他以为...... 迟鉴低低骂了自己一句。 他从来都不应用自己的标准擅自衡量他人的人生。 他现在简直想回去揍一顿当初自以为是的自己。 “对不起。”男人郑重其事地说道, 犹豫片刻,终究抬手抚上了怀中人的乱糟糟的发顶。他仔细地扯掉发间的碎叶,让她的头发从一个都是碎叶子的鸟窝, 变成了一个干净的鸟窝。 “我、我会替你好好教训他。” “唉。”怀中的人突然悠悠叹了口气:“你果真是我的好宝贝。” 顾栖迟觉得眼前的酒壶简直在发着光。她轻柔地摸了摸壶身,感慨道:“瞧啊, 还会给我道歉。” “这不比那臭男人强多了。” 迟鉴被他一口一个的“好宝贝”、“臭男人”绕得有些发晕。他抬头望了望已经全然明亮的天空,手上用了些力,将顾栖迟扶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回哪儿去?”顾栖迟抱着迟鉴的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抓着腰的手却是半点儿没松。 喝完酒的眩晕依旧在持续, 她软而无力的腿根本支撑不住身体, 一步一晃, 抓在迟鉴上腰上的手也跟着挠来抓去。 温热柔软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在腰上肆意抓着摸着挠着, 迟鉴的腰本就敏感些,这会儿那股酥酥麻麻的痒感简直冲向脑顶,让他险些都要站不住。 “你、你先松手。”迟鉴克制地绷紧身体,抬手将顾栖迟的手扒拉下来。 “可我站不住啊。”顾栖迟抬起两个爪子,无辜地看着迟鉴,双腿颤颤巍巍,眼看着就要后仰着摔倒在地上。 迟鉴认命地把人往怀里拉了拉,而后顾栖迟就从善如流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不让我摸这里?”顾栖迟伸出手指轻轻划过迟鉴的后腰,来到了前面:“那这里呢?” 男人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手没挪几下就从后面绕到了前面。 顾栖迟肆意又好奇抓了两把迟鉴的腹肌,惊呼一声:“好硬!” 迟鉴尴尬中又有一丝窃喜,可腰上的强烈触感又将他瞬间拉回现实。他正想劝说顾栖迟放下双手,也解放自己,就听见那人突然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顾栖迟晕乎乎地拍了拍脑门道:“酒壶嘛,肯定是硬的!” 迟鉴:“......” 行吧。 迟鉴放弃挣扎,只要人把手放下就就行。 “那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抓酒壶——” 迟鉴劝说的话说到一半,人却突然直接僵住。 他不可置信地、迟疑地、缓慢地低下了头。 顾栖迟听了迟鉴的话,不再触碰他的腰侧和后腰。可方才那处太硬了并不好摸,于是她异常聪慧地向别处探索。 “咦?”顾栖迟疑惑地摇了摇脑袋,仰头问道:“那这里怎么是软的?” 她似乎是不太相信,于是又重新用些力抓了抓。 “嗯——”迟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身闷哼。 “确实是软的啊!”顾栖迟很是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柔软的手抓着从未被他人触碰过的不可描述的位置,热度火速蔓延至整个身体。如果扒开男人的衣服,会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全部烧成了粉红色。 耳朵更是重灾区,此时已经几乎烧成了红色。 迟鉴知道没有人能回答顾栖迟的问题。他还知道,如果顾栖迟还不松手,他这个人可能就要废掉了。 “你、你先松手。”迟鉴艰难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顾栖迟的手依旧在动来动去,她掂量着手上的东西,歪着脑袋问:“为什么?” 这他妈还能有为什么?! 迟鉴觉得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他想要往后挪一挪挣脱开来,可顾栖迟抓得太紧,让他挣脱不成,还带来清晰的拉扯痛。 “那个地方......不能摸。”迟鉴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抖得太厉害:“会坏掉的。” “噢,好吧。”顾栖迟听话地点了点头准备松手,毕竟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宝贝酒壶坏掉。可是她临松手的时候,却感觉手下的触感有一些变化。 “哎?”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这里好像有点变硬——” 迟鉴趁着顾栖迟手放轻力度的时候火速抽离,而后快速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们现在必须要回去了。”他烧着一张脸努力平复着某处,看着顾栖迟懵懵的样子,只觉人生是如此灰暗。 他不干净了!!! “......回去给你找酒喝。”见人没有什么反应,迟鉴低声诱哄。 “好!”顾栖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弯弯眼睛,可又瞬间耷拉了下来。 “可我走不了路了。”她沮丧地看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双腿,眼眶红起来,眼看着又要哭。 “我背你。”迟鉴快速回应,而后转身蹲在她面前:“上来。” 迟鉴背着人快速地往回赶。背上的人很轻,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他想起方才顾栖迟的话,觉得背后的重量一下子变得很重。 然而这沉重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 顾栖迟老实地趴下迟鉴背上,一双手却是不大安分。她一会儿扯扯男人的碎发,一会儿摸摸眼前的衣领,一会儿又捏捏男人的耳垂。 晨风清凉,但他的耳垂很是滚烫。 “你真好啊。”顾栖迟觉得这个耳垂颇为好玩,于是又多捏了捏:“而且好奇怪,我现在为什么有点困?” “你喝多了。”迟鉴快速地在房屋间穿梭,身影快得几乎要看不见:“喝多了就会想要睡觉。” “是这样吗?”顾栖迟把头靠在男人背上,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那我以后要多喝一点酒。” “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她半阖着眼,觉得清晨的空气很是好闻,好闻得让她想要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候。 听到顾栖迟轻得像羽毛的低语,迟鉴怔了怔,唇抿得更紧了些。 胸口像是放了快沉重的顽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客栈很快就到了。经过昨晚一事,他们已不宜在南城逗留。夏进夏远,顾十三顾十四已经整理好了东西,马车已经备好,准备按着谢闻风给的提示继续南下。 顾十七则是走完全相反的方向回到京城。 他还有其他的任务。 马车停在客栈的后身,五人在车前抻着脖子等着,终于在日光明亮的早晨等到了人。 “哎?”顾十四看着不断逼近的身影,眯着眼睛问道:“迟指挥使似乎背着个人。” “背的是谁?” “是啊。”夏远凑到顾十四身边,也仔细看了看:“我怎么瞧着像是顾督主?” 两人说完没多久,迟鉴便背着顾栖迟到了他们面前。 他小心地放下背上依旧处于醉酒状态的顾栖迟,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这汗到底是怎么流的,他也分不太清。 “哎呦!”顾十四冲到了顾栖迟面前惊呼:“督主、督主这是怎么了!” “他喝多了。”迟鉴一手扶着顾栖迟,一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天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督主从未喝醉过。”顾十三忧心忡忡:“醉成这个样子,那得喝了多少?” 迟鉴心说那确实喝了不少。 “迟指挥使,辛苦您了!”顾十三朝迟鉴抱了抱拳,想要将顾栖迟拉过来自己扶着。 毕竟已经折腾了迟鉴一晚上,这会儿还让顾栖迟这么没骨头一般靠在迟鉴身上也不是个事儿。 谁知一拉,没拉动。 顾栖迟死死抓住迟鉴的胳膊,看着面前的四个人,目光警惕:“他们是谁?” “督主是我啊!顾十四啊!”顾十四看着顾栖迟痛心疾首:“督主喝得都认不得人了啊!” “他们是你的下属。”迟鉴示意顾栖迟看向顾十三顾十四:“他们带你去休息。” “那我的酒呢?”顾栖迟仰头问道。 “等你休息好了,我就带你去喝。” “是啊顾督主,等你休息好了再喝。”夏近夏远从未见过迟鉴这么哄人的样子。说实话他们看着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只觉惊悚,但还是过来帮腔:“先好好睡一觉。” 顾栖迟慢慢松开手。 在场的人皆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眼看着顾栖迟手松到一半,她却只是虚晃一枪,又更用力地直接搂住了迟鉴的脖子。 她挂在迟鉴身上,朝着众人委屈嚷道:“我不要!” “我要和我的好宝贝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大家和我一起念,今天的阿迟真是抓(鸡)小能手呢! ◎最新评论: 【稍微养了一会会,看我看到了什么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跟你念】 【什么?督主的头发竟然数量还够成为鸟窝?(关注点清奇)】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46章 六束头发 ◎是我的好宝贝◎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顾栖迟说出好宝贝三个字之后, 在场的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种神奇的境界。 半晌,顾十四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是我的耳朵出现问题了吗?我怎么好似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就连平日不苟言笑的夏近都失去了表情管理:“实不相瞒,我也一样。” 四人怔怔地望着面前缠绕在一起的两个人,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片天崩地裂。 顾栖迟对四周诡异的气氛浑然不觉, 双臂依旧紧紧抱住男人的脖子, 恨不得整个人跳起来挂在他身上。 炙热清甜的气息喷洒在修长的脖颈, 为其染上一片晃眼的绯色。她半眯着眼睛,甚至还有心情抬起手, 在男人几欲滴血的耳垂上轻轻捏了捏:“好奇怪。”她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温度:“明明很凉啊, 可你怎么还是这么热?” 酥麻至极。 痒和热交织在一起, 瞬间就可勾起压抑许久的火。 他蓦地想起夏日的水蜜桃。甜香扑鼻,充盈的汁水溢满口腔,轻轻松松解了炙热温度带来的乏与热。 迟鉴喉结轻轻滚了滚, 克制地闭了闭眼。 “大、大人,我没听错吧?”夏远望着仿佛变成雕塑的迟鉴,迟疑道:“这、这是在叫您吗?” 迟鉴还没有回答, 顾栖迟倒是应了。她侧了侧脑袋,凉凉的脸颊贴上男人炽热的脖颈:“他就是我的好宝贝。” 她深吸一口气, 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好香。” “一会儿还要再来几口。” 众人:“!!!” 救命呐!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迟鉴望见众人诡异的脸色,急忙无奈解释:“他说的是酒。” 他至今都无法理解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把我当成了酒壶。” “是的呢!”顾栖迟满意地拍了拍迟鉴的胸膛:“是个可硬可硬的好酒壶呢。” “就是有一处有一些——”眼看着某些不该说的话就要被吐出口,迟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半抱着人转身走向了第一辆马车。 “我带他去休息。” 终究两个人还是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里面很是宽敞, 有一张睡起来足够舒服的软榻, 上面铺着厚厚软软的毛毯。 迟鉴轻轻将人放在软榻上, 甚至贴心地为其盖上了毛毯。他转过身想要离得远些, 却不想手指被人紧紧抓住。 “你要去哪儿?”面前的人在软榻上拱了拱, 从毛毯中探出一个脑袋,一双眼睛黑漆漆雾蒙蒙。 “你喝了太多的酒,醒来的时候头会很痛,我去给你找些醒酒的汤药来。”迟鉴柔声解释,而后把手指往外抽了抽。 没抽出来。 “不要。”顾栖迟拨浪鼓一般摇了摇脑袋,手上多用了些力,把人往身边又扯了扯。 “我要你陪我。” 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有多奇怪和逾矩。 男人修长的手被拉到脸颊旁,滑腻柔软的触感直达血肉。床上的人无意识地贴在他手上蹭了蹭,仿佛一只即将陷入香甜沉睡的狐狸。 “你若走了,我就睡不着了。” 简直对他没有一点防备。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四周。 迟鉴垂下眼,看到清瘦少年终于舒展开来的眉头,浓密纤长的眼睫,以及眼下重重的鸦青。 也罢。 他任由着人握住自己的手,撩起衣袍在软塌边坐下。 耳边渐渐传来绵长轻稳的呼吸,混着股漾在空气里的甜。 少年额角的几缕碎发缓缓滑下,垂落至迟鉴的手背,带来细细密密的痒。 迟鉴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在书店看的那个画本。 耳尖刚刚消退的热度又要席卷而来。 他火速转开了眼。 * 顾栖迟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刺目的日光透过窗帘照进车厢里面,让她不得不眯了眯眼。 顾栖迟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感受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头疼欲裂。 她怔松起身,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身处在马车上。 车厢里面并没有其他人。柔软的毛毯妥贴地盖在身上,带来令人心安的温度。前面的几案上摆着一碗醒酒汤,上面还围绕着蒸腾的热气。 对,她昨晚好像喝了酒。 顾栖迟揉着太阳穴皱了皱眉,伸手拿过汤碗,准备将醒酒汤喝下。醒酒汤闻起来着实令人苦恼,辛辣和苦交织在一起,带来令人作呕的全新体验。 顾栖迟捏着鼻子努力将醒酒汤喝下,觉得鼻尖全都充斥着这令人恶心的气息。 这里连个蜜饯都没有。 她皱着鼻子将药汤碗放下,打算拉开窗帘看一看外面,却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令她熟悉至极的香味。 这种香味,堪比令她安眠的神药。 紧接着,某些沉睡的记忆开始复苏。 她好像买了十壶枫叶落。 她半夜三更爬上了一颗大榕树。 她还从树上掉了下来。 但好像又被人接住了。 然后她对着一个酒壶讲了好多好多的话。包括一些不该说的话。 顾栖迟攥紧了手指,指甲触及到掌心的软肉。 哦对,她好像还骂了人。 还摸了好久的壶身,从酒壶背面一直摸到酒壶前面;从酒壶上面一直摸到酒壶下面。 酒壶又硬又软,似乎还软了又硬,让她觉得颇为奇特。 后来酒壶背着她回到了客栈。 然后她抱着酒壶强迫和她一起睡觉。 酒壶? 顾栖迟发出一声追悔莫及的嗤笑。 一个又能接人,又能抱人,又能背人,甚至还能抱着一起睡觉的多功能酒壶吗? 世上哪有这么大的酒壶? 想起刚刚闻到的熟悉味道,那酒壶到底是谁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顾栖迟觉得天都塌了。 世界毁灭了。 一整个大周的水都灌进了她的脑子。 当然部分还变成了酒进了她的肚子。 顾栖迟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 醉酒竟然恐怖如斯!恐怖到让人失了智,失了言,还险些让别人失了身! 顾栖迟面如死灰,看着被砸得通红的拳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这只手触碰到的拥有神奇触感的东西。 她默默用袖子遮住了手。 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这些,那段无时无刻让她感受到卑贱与绝望的过往,她只想让它们被彻底埋葬。 可现在竟被她一股脑自己说了出来。 顾栖迟抬手给了自己一拳。 这酒,以后断是不能再喝了。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她现在如何见人。 顾栖迟努力回忆着其他人的样子,透过朦胧的眼睛,模糊的记忆,她也能清晰地捕捉到当时众人脸上的诧异或者说是诡异。 救命。 顾栖迟懊恼地啊了一声,把脑袋埋进向膝盖,缩成一只无脸见人的球。 她正垂着脑袋自闭和怀疑人生,马车突然晃了晃,而后一只修长的手掀起帘子,淡淡的凉风中裹挟着熟悉的香气。 顾栖迟猝不及防地对上迟鉴的视线。 男人手上端着个食盘,上面摆着碗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顾栖迟已经醒了,这会儿怔在原地,半晌才轻咳一声,慢慢将食盘放上顾栖迟面前的桌案。 顾栖迟没有料到尴尬的修罗场到来得如此之快。 快的让她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人直接过去。 她强迫自己抬起脑袋,可飘忽的视线,纠缠的手指还有已经开始动工扣地的脚趾早就暴露了她此刻的焦躁不安。 “你醒了。”迟鉴率先打破沉默,为顾栖迟摆好饭菜:“看来你已经把醒酒汤喝了。你昨晚......喝了太多,不宜食用油腻的东西,不如喝些粥。” “......嗯。”顾栖迟梗着脖子低低应了一声,完全不敢看迟鉴的眼睛,也就顺理成章地没有看到迟鉴和她如出一辙的飘忽的视线。 她慢慢摸向勺子,从未觉得手上的东西如此沉重。视线撞上泛白的手指,顾栖迟又一次想到某些让她崩溃的画面。 “对不起。” “抱歉。” 两个人齐齐开口,而后皆是一愣。 “你先说。” “你、你先说吧!” 又是一样的异口同声。 尴尬。 就是尴尬。 鸭子经过此处都要喊上几声尬尬尬。 顾栖迟摸摸鼻子,拄着脸颊上的软肉示意迟鉴先说。 “那日我对你说了些过分的话,是我自以为是了。”迟鉴背在后面的手扯着衣袖,耳尖红红,眼中却是毫不做假的认真:“我真的很抱歉。” “......嗯。”顾栖迟从未觉得说话是这么艰难。酸涩的感觉从胸口冲到鼻尖,竟让她生出一种快要流泪的错觉 。 她用力咬了咬舌尖。 “我昨日......喝多了酒,对你......做了一些不得当的事。”顾栖迟强迫自己望着迟鉴,努力想要为昨晚的行为找到一些委婉的语句。 可她看见的那双眼中,似乎装着太多她分辨不清的东西,真实而厚重,却又像是春日的柳叶,带着沁入心底的温与柔。 顾栖迟觉得那股酸涩的感觉就要压不住了。 她有些狼狈地错开视线,掌心渗出层薄薄的细汗,滑腻而冰凉,在毛毯上留下交错的湿痕。 “......无妨。”迟鉴快速回应,只是这句无妨听上去总是有些怪异的扭曲。 “那......你没受什么伤吧?” 顾栖迟沉默一会儿,低声询问,目光却是飘向男人的小腹下面转了一圈。 她记得,这个地方似乎发生过一些不大温柔的拉扯。 ◎最新评论: 【不可以涩涩】 【说得对受伤了摸摸就好了】 【85.8%,视线装(撞)上泛白的手指】 【77.4%,讲(将)食盘】 【哈哈哈哈哈哈】 【受伤了摸摸就好啦】 【哈哈哈哈哈】 -完- 第47章 七束头发 ◎懂?那是情趣◎ 迟鉴:“!!!” 他顺着顾栖迟的目光看过去, 视线旋即也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下。他快速撩起衣袍遮了遮,而后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子避开顾栖迟的视线,低咳两声:“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顾栖迟险些害人断子绝孙的恐惧瞬间消散,她尴尬地干笑两声:“毕竟, 还、还挺重要的不是?” 车厢中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顾栖迟懊恼地捂住脸, 遮住因羞愧而满脸的绯色, 她现在只觉无地自容。 喝酒喝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个地方有多么重要,是个人就知道。脚趾又开始动工, 几乎要把地板挖穿。 “那、那你先吃。”迟鉴觉得两个人再这么呆下去估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指尖轻轻捋了捋眉骨,努力想要压制住那股燥动。不知怎地, 他发现他在顾栖迟面前总是会语无伦次。 “......好。”顾栖迟从未如此感激过他的贴心, 两人正准备各自冷静,不想车厢的帘子再次被人掀开,探进来一张看上去很是讨喜的脸。 只不过这张脸在这个场景下和讨喜两个字一点也沾不上边。 顾十四在外面听到马车里的交谈声, 也没多想,想要进来看看顾栖迟的情况。谁知他掀开帘子,就感知到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顾栖迟与迟鉴离得并不远, 一个坐在软榻上抓耳挠腮,一个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抓着衣衫。两人皆是扭着脖子, 将头转向与对方完全相反的方向。 当然,即使没有良好的目力,也可以清晰地看见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红晕。 顾十四错愕地啊了一声。 “顾督主醒了吗?”夏远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将脑袋放在顾十四的上方, 看上去像是穿在一起的糖葫芦串儿。 待他看清车厢里的两人, 随即也发出了啊的一声。只不过这声啊的尾音拖长而翘起, 听上去有些与众不同。 夏远想得确实比顾十四多上那么一点。毕竟他看到的也比顾十四多了一些。 飘忽的视线, 绯红的脸颊, 冒着细汗的额头,纠缠泛白的手指,扭曲的脖子,还有流淌在两人之间的不可言说的感觉...... 夏远惊恐地吞了吞口水。 他觉得大事不妙。 之前顾栖迟与迟鉴自然的搂抱与亲昵的称呼再次浮现在眼前和耳边。 把人当做酒壶的说辞在他这里变得不再可信。 “您们继续!”夏远仓促地撂下一句话就火速离去,并且顺带抓住顾十四的衣领把人也拎了出去。 “你干什么!”顾十四恼怒地挣开桎梏,往夏远身上踹了一脚却被人灵巧躲开:“我还想和督主说说话呢!” “哎呦啊大哥。”夏远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顾督主和我家大人正聊着呢,你去掺和一脚干什么。” “你胡说,方才他们两个人明明不像是在说话!而且看上去还怪尴尬的!” “这你就不懂了。”夏远突然神秘兮兮地扯了一把顾十四,把人拉进自己的车厢:“给你看点东西。” 夏远拉开储物的柜子,露出里面一个沉重而结实的箱子。打开箱子,便看见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话本。话本的封面走的依旧是精致酷炫的复杂风,夏远爱惜地抚过话本,从里面挑出两本递给了顾十四。 顾十四皱起眉头:“这是你在南城书店买的?” 锦衣卫一行人前往书店打探消息时,顾十三和顾十四则是去探查别的事情。因而书店里卖的什么书,书长什么样,他们一概不知。 “对。”夏远颔首,思虑一会儿后小心开口:“南城的话本较为新奇有趣,顾兄若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不过看完这画本儿,你或许就懂我方才说的话了。” 夏远过来人一般拍了拍顾十四的肩:“那可不叫尴尬,那是情趣。” 顾十四抱着书晕乎乎地走到了顾十三的身边。 “你怎生看起了话本。”顾十三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我的,夏远给的。”顾十四分给顾十三一本让他也看看:“他说看了这个能涨知识,也就明白督主和迟指挥使是怎么回事了。” “督主和迟指挥使又怎么了?”顾十三已经无法跟上顾十四的节奏:“督主不就是喝醉了吗?” 不知何时,夏远走到了顾姓兄弟二人的背后,拍了拍两人的肩,意味深长道:“看了就知道了。” * 顾栖迟与迟鉴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人即将被夏远带到一个万劫不复的巨坑之中。方才的打扰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为怪异,迟鉴此时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思忖片刻,他索性撩起袍子在离顾栖迟最远的角落坐下:“你吃吧。”他扭过头看向窗外:“我不打扰。” 顾栖迟:“???” 大哥你的存在就是打扰了喂!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顾栖迟擦擦嘴,看着男人的后脑勺打破沉默:“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现在已是正午,时间不知不觉进入五月,他们又一路南下,晨时风凉,可现在日光的炽烈温度隔着帘子都能感受分明。顾栖迟起身走向窗户,就着迟鉴掀开的缝隙看着外面。 “快到雍安了。”迟鉴回头应答,脸侧的一缕碎发被风吹起,像是枚轻羽猝不及防贴向顾栖迟的眉梢,带来轻软的痒。转瞬它即离开,重新落回男人的肩头。 顾栖迟轻轻抿了抿唇。 雍安是南城西南的一个小城,过了雍安,就彻底到了西南边陲之地。根据地道和谢闻风的消息,他们考虑之后,此行准备前往苗域。军械失踪案现在已经演变成诡谲复杂的国家政事,顾栖迟本不想再深探其中种种,直接回京禀报了事。可偏偏,苗域之中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不得不走一趟。(丽) “那古处在西北,军械若是想要运往那古,为何会与苗域扯上关系?”顾栖迟将视线聚焦在男人的清隽侧脸,看见他低垂细密的眼睫。 “谢闻风那句话不似作假。”迟鉴放下窗帘,低敛眉眼,遮住眼底的沉沉情绪:“探查一番苗域也无妨,况且按他所说,目前并不是回京的时机。” 京城,太乱了。 谢玄却不觉得京城有多乱。 他和往常一样在国师府悠哉地撸着猫。侍女在附近静静地候着,依旧穿着轻薄好看的纱衣。 男人腕骨上的深绿佛珠蕴着日光,衬得他手腕愈发冷白。他惬意闭了闭眼,脸上的阴郁冷凝消融了些许。修长手指捉住猫咪柔软滑嫩的耳朵揉了揉,使空中多了几撮细软的绒毛。 “他们已过了南城?”男人背后的暗影蓦地出现,听见问话后低头回应:“谢先生已按照您的吩咐,让他们前往苗域。” “谢闻风。”谢玄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眼里淬着浸骨的冷:“但愿如此吧。” 他将手上的猫放下,缓缓起身,理了理墨玉一般的发:“到时辰了,该进宫觐见陛下了。” “今日的丹丸备好了吗?” “备好了。”暗卫上前两步,递给谢玄一个精致的木盒。 丹丸精致,药香浓厚。谢玄合上盒子,唇角微勾:“这丹药药力强劲,陛下再服一段时日,定可脱离一切苦楚了。” “走吧。” 皇帝依旧是老样子。金黄松垮的龙袍下,是一具衰老瘦弱的残躯。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下,看见谢玄进来,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粘稠低沉的痰声响彻空旷的殿堂,侍女适时地为皇上递上热茶,试图平复其汹涌的咳意。 “陛下今日如何?”谢玄恭敬上前,而后替皇帝诊了诊脉。脉象虚弱无力,深处更是暗藏玄机。只是谢玄皱了皱眉,眼尾溢出一丝淡淡的戾气。 这比他想的要更快一些。 “陛下服用的丹丸已经发挥了药效,目前身体病疾已大为纾解。”谢玄睁着眼睛说着瞎话,示意一旁的侍卫递上药盒:“这是臣最新炼制的丹药,陛下一日服用一粒即可。” 谢玄收回手,目光扫过皇帝蜡黄衰败的脖颈,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褐色斑点。若是仔细瞧一瞧,还能看见斑点四周,还有一圈淡淡的紫。 “好!”皇帝就着茶水迅速服下丹药,灰白的胡子沾上了些许茶水,被侍女轻柔地擦干。殿中香炉烧得很旺,浓郁的龙涎香布满屋中的每一个角落,遮住衰败酸苦的龙气。 谢玄敛眉低目,却是勾唇轻笑。 * 众人很快就到了雍安。 顾栖迟跳下马车,像往常一样等着顾十三,顾十四走过来,却不想半晌也没见到人动。 顾栖迟皱了皱眉:“怎么不过来?” 迟鉴走到她身边,发现自家的夏近夏远和顾家二人呆在一块,也是半点儿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四人聚在一起,脸上皆是挂着奇奇怪怪,欲语还休的便秘一般的表情,目光飘忽地看着两人,支支吾吾半个屁也没放。 顾栖迟觉得很不对劲,也很是恼火。 昨日醉酒的尴尬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失,顾栖迟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神理念,面色如常地开口:“怎么,还要我去请你们吗?” 阴恻恻的目光似乎能杀人,顾十三顾十四缩了缩脖子,与夏远夏近对视一眼后,豁出去一般喊着跑远:“督主我们先去订房间买饭菜了,您和迟指挥使慢慢走!” 四人转瞬消失在眼前。 顾栖迟看着面前扬起的尘土,只觉一股气郁结在胸口。她转过脸,本想问问他是否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男人脸上也挂着神秘的表情,不知怎么,看上去总带着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迟鉴红着耳尖低咳一声,轻甩袖袍:“走吧。”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等马甲掉了之后——男主:我弯了,我又直了】 【这样的皇帝竟然会任用督主他们,有点怀疑他的智商(过于相信国师)如何做到知人善任的】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完- 第48章 八束头发 ◎她要男扮女装◎ 雍安与苗域之间路途遥远, 途上鲜少有可供休息的小城或者村庄。众人决定在雍安简单修整一番,购置充足路上需要的食物等物品。 用过午饭后,两对儿双胞胎又是带着神秘的表情飞快跑远,美其名曰东西分着买效率更快。 顾栖迟懒得探寻他们为何如此抽风, 不过正巧也不用面对昨日她在四人面前醉酒时的尴尬余韵。顾栖迟眉头舒展些许, 与迟鉴并肩而行:“走吧。” 苗域多异族, 又处于大周边陲。当年将苗域并入大周版图后,皇帝便下旨允许苗域自行治理。数百年来, 苗域自治已久,族群传统、生活习俗与传统的大周人有很大的差异。若说他们毫不排外, 在路上看见传统大周人毫不意外断是不可能的。 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衣服问题。 雍安虽距离苗域还有不近的距离, 但是他们的服饰以及部分生活习俗已经向苗域贴近。他们穿的衣服和传统的大周服饰有不少区别。 顾栖迟因醉酒昏睡,还穿着那日晚上的黑色夜行衣。乱糟糟的头发被胡乱地束了个马尾,发尾处还打着好几个毛躁的节。整个人黑鸦鸦的一片, 本是沉闷压抑的颜色,却因着澄亮的眉眼多了些干净的冷色。眼下的鸦青淡了大半,向来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红润。 其实就是睡饱了。 睡饱了, 世界都美好了。 当然,脸上的红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太热了。衣袍厚实, 炽热日光照在衣服上,似乎所有热度都被吸收。顾栖迟觉得自己好像待在一个蒸笼里面,后背早已渗出细细的汗。 迟鉴自是早就换了一身衣服。他少有地穿了一袭白衣,眉目清隽, 面容如苍山碎玉, 清绝而不失秾丽。查案时的冷虐褪去, 如今看上去倒真是个琅然澄霁的公子。 可惜, 顾栖迟满脑子都是他绯红的颈, 慌乱的眸,与艳若桃花的耳尖。 她舔了舔唇,晃了晃脑袋摒弃杂念。 她与迟鉴一黑一白在人群中极为显眼,两人在街上一走,便会迎来四面八方好奇的视线。 他们快速地闪进一家服饰店。 服饰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看见风一样出现在店里的两个人,愣了片刻才开始招呼:“两位公子来买衣服?” 他扫了一圈两人的衣着,笑着道:“二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可是需要买一些当地的衣服?” 店中比外面凉快了不少,少了恼人日光的照射,顾栖迟觉得她终于得到了解脱。 迟鉴撇了眼身旁忙着扇风的某人,回应道:“我们准备前往苗域,不知这里可有适合在苗域穿的衣服。” “有有有,当然有!”老板招呼着两人走进里间,却突然顿了顿,开口问道:“二位公子准备前往苗域?” 他在货架前停下,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番,压低了些声音:“只有公子你们两个人?” “还有几个同行的好友。” “都是男子?” 迟鉴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回复道:“是。” 老板猛得拍了一下额头。他把两人又往里面拽了拽,有些着急地开口:“哎呦,这可使不得啊!” 顾栖迟停止扇风,眉梢压了压:“有何不可?” 老板此刻就像案板上的蚂蚱:“二位公子有所不知,苗域的女人生猛如虎。以二位的容貌,怕是一进去就会被人掳走吃抹干净呀。” 老板似乎回忆起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声音竟变得有些哽咽。他把人拉到里面坐下,开始向二人细细科普苗域的事来。 苗域具有极特殊的风土人情。首先一点,就体现在男子和女子的地位上。 在大周男子为尊,女子处于从属地位。男子可以娶妻纳妾,且并无数量限制。男权社会中,对于男子极为宽容偏纵,妻妾成群乃是常事,甚至前往青楼狎.妓也不会被人指责。 而在苗域,男子和女子的地位则是完全颠倒。母系社会,女子为尊,实行一妻多夫制。女子可娶多名男妻男妾充实后院,女子在外工作,男子居家处理家务。苗域也有不少青楼,只不过这种青楼里大部分是小倌儿接客。小倌儿们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香香喷喷,等待着女富婆主顾们的临幸。 在苗域,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可弃,可抢,可夺。 “所以公子你们若是进了苗域,遇到豪横不讲理的女子,是很有可能被直接抢走的!” “在街上随意抢人,难道那里的官府不管吗?” “公子有所不知,近些年来,苗域人口凋零,亟需多繁衍子嗣。苗域男子较少,因而从外乡来的男子皆是香饽饽,被抢走后大多留在后院助力孕育子嗣。事情本就对苗域有利,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鲜少管的。” “而且......”老板又放低了些声音:“苗域多巫族,擅蛊术。据说有种蛊术甚至可以让男子生育,届时取子杀父……” 老板打了个寒噤:“那可就完了啊!” 老板这一席话只怕不是虚言。他颤抖的身体,哽咽的声线无不在告诉他们,他有段痛苦的过去。顾栖迟与迟鉴对视一眼,目光复杂。他们早先便听说过苗域女子为尊的情况,只不过没想到会......如此刺激。 迟鉴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以示安慰:“多谢老板提醒。不过我们这些兄弟曾在武馆学过武技,防身的本事还是有的,断不会轻易被那些人拿捏。” 老板扫了一眼迟鉴,心放下一半;可他看向一边顾栖迟风一吹似乎就会倒的瘦弱身板还有那一只手堪堪握住的细腰,放下一半的心又蹦了起来。 只不过这位瘦弱公子的目光着实吓人,老板本想再劝说两句,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好吧。”老板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二位公子随我看看衣服吧。” 苗域地处西南,气候湿热,因而衣服多是清凉的夏装。老板将二人带到高高的货架面前,示意二人挑选。 苗域的服饰很有地方特色。女子的服饰多是金丝银线绣成的精致繁复、花纹多样的裙子。有垂至脚踝的长裙,但大多是长度在膝盖附近的短裙。上衣短小利落,上面有不少绣着藤蔓与淡紫色的小花。 “这是苗域的域花,纱绞藤。巫族祭祀时向其许愿,是福祉的象征。”老板解释道。 另一半则是男子的衣服。朴实无华,简约至极,与旁边的女子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精美服饰形成鲜明对比。 老板瞧见两人讶异目光,低咳一声继续解释:“这便是苗域男子的寻常服饰。苗域女子为尊,因而资源大多也是留给女子。像这种金贵的金线,银线以及多种颜色的染料大多也是用来制作女子的服饰。除却名门望族的男子有资格穿华贵些的衣袍,一般男子只能穿这种衣服。” 他指了指高处挂着的几件衣服:“这种属于较为华贵的苗域男子衣服。”“华贵”的衣服上面稀疏地绣着些云纹,连银丝都不舍得用,只用了寻常的丝线。不过与下方的比起来,确实好了不少。 “那便要几件这种衣服吧。”迟鉴指了指高处的衣袍,无奈道:“......底下那种也装几件。” 这一买就是好些件衣服,老板许久没卖过这样的大单,忙笑着过去包衣服。迟鉴转身准备付钱,却看见顾栖迟扔站在挂着女子衣服的货架面前,似乎在考虑什么。 迟鉴顺着顾栖迟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套淡紫色的精致衣裙。他猝不及防地想起那天晚上的纱衣和被他扯断的蝴蝶结。 “怎么,你想买?”迟鉴仓促地清了清嗓子,摒除掉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戏谑道。 没想到顾栖迟居然点了点头。 “我觉得老板说的话很有道理。”顾栖迟一本正经地望向迟鉴解释:“若是有一位女子同行,估计可以扫除不少麻烦。” 迟鉴扶额:“我们都是男子,能从哪里找出来一名女子?” “找不出来,扮一个不就行了。”顾栖迟随手挠挠下巴,已经在考虑顾十三或者顾十四穿这个衣服的样子:顾十四太为跳脱,她不是很放心。顾十三沉稳内敛......倒是可以扮个清冷美人。 顾栖迟随口的一句话让迟鉴内心掀起轩然大波。 他没想到......他竟愿意牺牲到这般地步。 手指攥紧又松开,迟鉴压下汹涌的情绪,刚准备道声感激,就被外面吵吵闹闹的叫声打断。 “大——公子原来在这儿啊!”两对儿双胞胎又聚在了一起,从门外探进脑袋又走入店铺,目光精准锁定女子货架前的两个人。 老板早被成群结队的俊秀小哥们晃瞎了眼,停住包装衣服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他起身走向迟鉴与顾栖迟:“公子,你们是一起的?” 两人点点头。 老板顿时痛心疾首:“这、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他看着面前的六位各有特色的俊逸男子,仿佛看着即将葬身狼口的六只肥羊。 顾栖迟险些被老板的表情逗笑。她抬手指了指几件苗域女子的衣服,淡声道:“这几件衣服也包上吧。” “督——公子,这是女子的衣服啊?”顾十三疑惑开口:“我们也用不上啊?” “用得上。”顾栖迟打量了一圈儿顾十三的俊脸,满意颔首。 “十三,这衣服——”她正准备吩咐顾十三去试一试这衣服能不能穿,就发现身旁安静站着的男人突然转过身面向她,朝她垂首道谢。 “多谢顾公子。”迟鉴满眼真诚,而后朝身后四人解释:“顾公子决定牺牲自己,男扮女装前往苗域。” 四人皆是震惊,就连老板都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 夏远手背在身后伸出去扯了扯顾十四的袖子,竭力控制住激动的声音:“真的和话本里一模一样!” 顾十四也恍惚地睁大了眼:“男扮女装的情节,出现了!” 四人齐齐朝顾栖迟躬身道谢:“多谢公子!” 老板忙按照顾栖迟的身材挑了件衣服递过去:“公子大格局,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顾栖迟看着递到手边的淡紫色套裙,缓缓抬眼,气压骤沉,阴鸷冷戾的目光似乎可以杀人。她盯着面前的男人,唇角勾起极浅的寒冽弧度。 她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迟、鉴。” 作者有话说: 顾栖迟:自己挖坑自己跳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所以苗疆副本是1女5男六人行?掌声欢迎苗女眼中的人生赢家――顾督主!】 -完- 第49章 九束头发 ◎他们今晚睡了◎ 尴尬蔓延了整个屋子。 顾栖迟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迟鉴不开口, 顾十三估计早就换上她精心挑选的衣裙变身清冷大美人。 顾栖迟努力平复杀人的欲望:“不是我穿。”她伸手指了指顾十三:“他穿。” “我?”顾十三向来沉稳靠谱的气质瞬间崩塌,平静无波的俊脸逐渐裂开。他火速退后几步,扯着袖口摇了摇头:“公子,这, 这不合适啊。” 顾十三看着疯狂朝自己使眼色的顾十四, 从未如此羡慕过他那张可以疯狂输出的嘴。 他迎着顾栖迟的死亡视线, 艰难挤出一句话:“我、我太大了。”他指了指那一排女子的衣裙:“挤不进去。” 其实挤一挤还是可以挤进去的。顾十三也就比顾栖迟高了一点重了一点,身量在男子之中并不算大, 不然顾栖迟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不过这衣服穿上去的效果肯定没有顾栖迟好就是了。 “所以你说我小?”阴恻恻的目光依旧死死盯住他,好似毒蛇吐出信子, 下一刻就要张嘴食人。 顾十三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争论起大小来。可顾栖迟态度坚决, 他一张嘴就是个摆设,有苦说不出。 顾十四将他往后扯了扯。他示意顾十三不要慌,而后打了他一拳, 嘲讽道:“不就穿个女装吗,你怎么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 他上前两步走到顾栖迟身边,义正言辞道:“公子的提议是多么正确!” 他拿过来老板手里的淡紫色衣裙, 接着说道:“十三哥穿这件衣服,不就是挤进去费劲一些, 穿上去难看一些,看上去不像女子一些,容易露馅一些吗!” “但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几个, 除了公子, 大家穿上不都是这个样!”他抬手指了指三个锦衣卫:“按他们三个人的体格, 估计穿都穿不上呢!” 顾十四拍拍胸脯:“若是公子吩咐我穿, 我定是不会拒绝!”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公子也知道我是个不靠谱的, 所以才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他看着顾十三,恨铁不成钢道:“不就是穿上比公子紧了点,丑了点,不像了点吗?就算被认出来了,咱们兄弟几个也有武功,除了多了些麻烦,生命安全不用担心啊!” 他一边疯狂输出,一边朝着顾十三挤眉弄眼。 顾十三瞬间懂了。他迅速将裂开的脸合上,附和道:“是啊是啊,是我狭隘了。我就是担心穿着不像女子而生出事端,但是公子一定早就将这些考虑好了,我还在这里瞎担心耽误时间,属实不对了。” 顾十三言辞恳切,态度坚决道:“公子,这衣服,我穿!” 这几个字如同落玉坠盘,铿锵有力。让方才吵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顾十三好似即将出征的战士,一腔豪情,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坚决。 好一出双人配合,嘴炮输出加捧哏。 顾栖迟揉了揉被音波暴击的耳朵,睨着顾十四,凉凉道:“真该把你的嘴撕了。” 顾十四慌张地捂住了嘴。 “你不是说穿吗?”她将目光转向顾十三:“说好了,就你穿。” 她狠狠剜了一眼顾十四,直接转身除了服饰店。 老板和锦衣卫面面相觑:“这......” “小问题小问题。”顾十四却是笑了,他弯了弯眼睛,把衣服塞进老板手里:“你多包几件女子的衣服,按照方才那位公子的身材找。” 他拍了拍顾十四的肩,吹了个口哨:“成了。” “什么成了?”夏远满脑子问号,凑过来抱怨:“顾公子人都跑了!” “你不懂。”顾十四一脸得意:“公子嘴上这么说,身体肯定会很诚实地穿上女装。” “公子吃软不吃硬,而且嘴硬如鸭子,死要面子。我方才都暗示成那样了,公子就算不情愿,但为顾全大局,也还是会穿女装的。他刚刚跑了那么快,其实就是想要留住颜面。” 众人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十四兄,厉害啊!” “害,练多了就懂了。”顾十四随意摆手,遮住眼底的一丝悲凉——那可都是血汗泪啊! 迟鉴望着顾栖迟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众人只钦佩顾十四的神奇嘴炮以退为进,他却满脑子都是顾栖迟。他想—— 他好可爱。 * 六人要在雍安歇一晚。毕竟只住一天,便随意找了间客栈开了六间房。 夜晚,走廊暗处探出四个圆圆的脑壳。人潜伏在阴影之中,安静地观察着前方的两间房。 那是顾栖迟与迟鉴的房间。 “你的话有没有准信啊?”顾十四蹲在墙角,压低声音说道“这么晚了,也没有什么动静啊!” “你急什么!”夏远拍了一巴掌顾十四:“能不能有点耐心。” “嘘,安静!”夏近眼尖地瞥到人影,示意众人屏住呼吸。 四人顿时淹没在黑暗中,悄无声息。 “吱呀——”门开了。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四人一个接一个缓缓探出脑袋,看见迟鉴房门前多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顾栖迟随意披着一件长袍,敲响了迟鉴的房门。 脚步声逐渐靠近,男人穿着件白色里衣拉开了门。 柔软的月光泻进窗子,给万物披上件银色的纱。男人墨色的发尾上缀了抹亮色,好似几朵误落人间的雪。她抬起眼,看见清潋冷冽眼底中的柔色,看见冷白肌底下温暖的血肉。 熟悉的香气罩在鼻尖,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莫名地感觉心安。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今晚商量一下查案——”顾栖迟被男人的脸晃得怔了片刻,回神后便想要再次拿出查案的那套说辞。不想却直接被男人打断。 “你想来我这睡觉。”不是句疑问,而是句陈述。顾栖迟愕然仰头,看见男人喉结滚了滚,唇角似乎勾起来个极浅的弧度。她好像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甚至感受到男人坚实胸膛下清晰的震动。 顾栖迟就觉得自己瞎了,幻听了。 她在张口继续解释和转身回屋两个选择中纠结了好久,却见男人往一旁错了错身,打开房门给她让出位置:“进来吧。” 顾栖迟做梦一样走进了迟鉴的屋子。说实话,她觉得今晚迟鉴可能也疯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让她进门? “你去床上睡吧。”迟鉴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坐下,手上拿着一卷厚厚的书册。看这架势......估计今晚不打算睡觉了。 顾栖迟头一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客套两句:“我在椅子上躺着就行。” “像一只四仰八叉的八爪鱼?”迟鉴轻笑一声:“那还是算了,着实有碍观瞻。” 顾栖迟那一丝丝感激瞬间灰飞烟灭。她利索地把自己塞进被子,转了个身子背对迟鉴。 您自己熬着吧。 熬大夜,掉头发。 说话这么难听,不如变成和尚去念经。 顾栖迟撇了撇嘴,而后闻着男人的神秘体香快速陷入沉睡。 听见逐渐安稳绵长的呼吸,迟鉴翻着书页的手轻微动了动。他调暗了些烛火,放轻了翻书的动作。 他看着被子里的小小一坨,眉眼舒展。 看在他即将男扮女装的份上,让他睡个好觉吧。男人暗自想着,眼底却多了几分自己也看不见的柔色。 * 走廊角落。 四人仍在原地,如同四个雕塑。 顾栖迟与迟鉴的对话他们其实听不太清,但深夜敲门进屋是动作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许久,夏近扯了扯夏远:“我不是在做梦吧?” 夏远毫不留情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听到自家哥哥因疼痛而倒吸一口凉气。 顾十三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努力的想要拼好自己的方才破碎的完美沉稳面孔,却发现这脸裂得过于彻底,一时半会儿拼不回来。 “督、督主......真进去了。”顾十四僵硬地转过身,一句话结结巴巴都差点没说明白。 “看来是的。”夏远是四人中看上去最为镇定的一个,殊不知他心底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话本诚不欺他。 夏远压低声音发出感慨:“看来他们今晚睡了。” 深夜敲门,衣着简单。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并不奇怪,可互相看上几眼就会脸红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那就是不一般了。 夏远拉过顾十三顾十四,真诚道:“看来我们以后,就是亲如一家的兄弟了!” “以后有什么事,告诉哥,哥罩着你!” “什么哥不哥的。”方才的惊诧缓缓消退,顾十三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这半夜敲门进屋倒也没什么。毕竟他们以前也曾彻夜居于一室探查案子。 他冷着脸拍掉夏远的手臂:“督主去迟指挥使屋子里商量查案的事情,这不是很正常吗!我看你们就是奇奇怪怪的话本看多了,脑补出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起身揉了揉略微僵直的腿,准备回屋:“少看些话本,明日还要赶路,赶快回去休息吧。” “真的是我话本看多了吗?”夏远被顾十三这么一说,方才的激情也消退了许多。他抓了抓头发,随着大家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间。 管他呢,反正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话本上的东西到底对不对,有得是机会慢慢验证。 夏远走进屋子,在记录的小本子上写下一句话。 [五月十一日夜,顾督主寻大人睡一觉。]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恋爱日记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月十一日夜,顾督主睡了大人一觉】 【下章我就要看到女装!】 -完- 第50章 十束头发 ◎你帮我穿一下◎ 翌日一早, 顾栖迟心满意足地迈出迟鉴的屋子。 这一觉她睡得神清气爽,甚至连噩梦都没有做,以至于她看见面前一大包的苗域女装时也没有太过生气。 从雍安前往苗域需要整整两日,路上没有什么村庄城镇。众人准备好食物与水, 加快了些前进的速度。 路上的车马并不是很多, 往苗域去的几乎没有, 偶尔有几辆马车从对面过来前往雍安。 “苗域或许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顾栖迟倚在车厢上,盯着摇晃的窗帘放空。 “但会有信息, 或许对未来……有所助益。”迟鉴垂眸,目光冷凝。 未来会有什么, 两人其实都已心照不宣。 敌国已渗透进大周的脉络与骨骼, 侵蚀血肉,再割除掉灰败的腐肉。 下一步,就是一举击溃大周的心脏。 其实从服饰店老板的话中就能看出端倪, 身处大周边境的苗域人口不断减少,而他们并没有前往雍安或去大周的其他地方,定是出了大周国境。 加之谢闻风那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提醒...... 怕是那古的势力早渗透西南腹地, 在苗域盘根错节。 这一路走得安静又顺利。顾栖迟正大光明地和迟鉴待在一个马车里,逮到功夫就睡觉, 看那架势估计想把之前缺的觉都补回来。 临至苗域,顾栖迟活动了活动睡得酸软的胳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打开装着衣服的包裹,拎起她选中的那一套淡紫色的衣裙。 “迟鉴。”她掀起眼皮, 语气恹恹:“我要更衣。” 不知何时, 她早懒得叫他迟指挥使, 念起来又长又麻烦, 索性直接叫大名。 迟鉴正在仰头喝水, 闻言被呛得咳了几声,顿时起身准备离开。只是余光不小心扫到那套衣裙,耳尖瞬间漾出淡淡的粉红。 顾栖迟瞧见后暗自腹诽:这个男人未免太容易害羞。 眼看着男人就要跳出马车,顾栖迟将手上的衣裙展开,结果看到无数条复杂的系带。系带眼花缭乱,各自纠缠,她看着就已经开始头痛。 “你等等。”顾栖迟皱眉捂额,叫住迟鉴。 男人跨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他转过头,面露询问。 顾栖迟从来没对自己的穿衣能力抱过任何希望,上次在霓云楼系的好几个死结似乎在告诉她——你对自己的认知没有错误。 她抖抖衣服,随口道:“你在门边坐着就行,我这衣服有点麻烦,一会儿需要你帮忙系几个带子。”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准备要脱掉外衣。只是许久都没有听到回答。他抬起头一看,男人早已挪到了门边,背对着她坐着。他这时才低低“嗯”了一声,声音平静如常,可顾栖迟看见了他愈发红润的耳尖。 她挑眉勾了勾唇。 果然呢,完全不用担心任何偷看的问题。 苗域气候湿热,女子并不喜欢穿着好几层厚重繁复的衣服。因而衣裙轻薄,女子里面大多也只穿件小衣,露出赤.裸的脖颈与小臂。 顾栖迟脱掉外袍与里衣,快速套上件小衣,而后手伸进去紧了紧束胸的带子。 接着就是有着乱七八糟系带的大工程。她皱着眉研究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果然研究不明白。她大致把衣服套上,胳膊伸进袖子里,系紧胸口附近能看明白的带子,剩下的索性暂时不管。 接着就是裙子。 这套是长裙,顾栖迟身量较高,本是垂至脚面的裙子堪堪至脚踝。裙子比上衣好穿许多,顾栖迟起身套上裙子,不想忘记了车厢顶部的高度,脑袋砰的一声撞上坚硬的厢顶。 她捂住脑袋,低低吸了口气。 “怎么了?”迟鉴听到动静身体猛地绷直,他努力克制住转身察看的想法,声音僵涩发紧。 “没事没事,就是撞了一下。”顾栖迟胡乱应了一声,而后快速把裙子穿好,又从旁边的包裹中掏出两个东西。检查一番没大问题后,示意迟鉴转身:“我大概穿好了,还剩几个带子,你帮我系一下。” 她自然地背过身,撩起垂落的头发方便男人操作。 因而她完美错过了男人转过身之后愕然的表情与瞬间爆红的脸与脖颈。 迟鉴不知道如何形容面前景象给他的暴击。 纤长白皙的脖颈裸.露在空气中,数道系带随意散开,外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几乎可以看见里面小衣边缘。裙子倒是穿得妥当,浅白色的腰带缠了几圈,勾勒出极为纤瘦的腰肢,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握住。长裙垂落,隐隐挡住雪白纤细的脚踝。 许是这两天睡饱了的原因,数量不多的头发看着柔顺乌亮,被人虚虚笼着垂到一边。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垂到脖颈之上,衬得肌肤愈发冷白。 迟鉴从未觉得,一个男子的背影会......如此勾人。 “你快点。”顾栖迟举着头发的手有点儿酸,见男人没有什么动作,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迟鉴这才迈着僵硬的步子上前。 对顾栖迟来说,这些带子确实是为难她了。迟鉴细细看了看,发现需要在脖子上系一个,双臂后侧各系一个,还有一个......需要绕过胸口在后背系上。 “你不会也系不明白吧?”顾栖迟怀疑道:“不行让顾十三过来系。”顾十三做事向来稳妥,区区几个带子想必不成问题。 “不必。”迟鉴抿了抿唇,终于抬手。 他先系好双臂的带子,动作利落而温柔,系的结也规整漂亮。接着......便是脖颈。他深吸一口气,而后轻轻触了上去。 脖颈上的带子很是麻烦,既要紧一些防止衣服滑落,又不能太紧以至于勒疼脖子。迟鉴小心地拎着带子,不可避免地碰触到面前人滑腻微凉的脖颈。 温热的手时不时触到后颈,像是被羽毛抚过,带来酥酥麻麻的痒。顾栖迟忍不住缩了下脖子,眯起眼睛弯了弯唇角。 迟鉴顿时停住动作。他微微侧过头,清缓的呼吸打在耳畔:“怎么了?” “没,你继续。”顾栖迟声音似乎带着笑,小声道:“就是有点痒。” 迟鉴这才继续把结系上。他试了试松紧:“紧吗?” “不紧。”顾栖迟活动脖子感受了一下,发现松紧度很是舒适:“你还挺厉害。” 还剩下最后一个胸口处的带子。迟鉴觉得不是很方便,示意顾栖迟自己把带子绕到后面。 “哦,好。”顾栖迟放下头发,一手一个带子绕到身后递给迟鉴:“来吧。” 软滑的头发瞬间垂落。细细的发丝有不少打在迟鉴的脸上,留下淡淡的甜香。 迟鉴没有整理缠绕在脸上的发丝,手上动作快了些,迅速系好一个蝴蝶结。 他握拳抵在嘴边低低咳了两声,声音微哑:“好了。” 顾栖迟伸展身体转了几圈,很是满意:“多谢。”她见迟鉴还穿着大周的常服,提醒道:“你也该换上衣服了。” 她把装着男子衣服的包裹递过去:“你在这里换就行,我——” “不必。”迟鉴抓过包裹火速跳下了马车,闷闷的声音逐渐飘远:“我去他们车里换。” 顾栖迟:“......” 衣服已经换好,但还需要进行一些配套工作。顾栖迟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终于变得柔顺的头发,从箱子中翻找出来一面铜镜摆在面前。箱子里面还装了一些各式各样的发钗玉簪,皆是在雍安购置。 她理理头发,想了片刻,按照记忆中的样式绾起头发。 她在宫里侍奉的时候,常看见宫女替妃嫔绾发,看多了,一来二去也就看会了。她头发不多,倒是方便操作。她忍住看着一旁的假发片纠结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戴上。 毕竟痛苦往事不堪回首。 头发绾好以后,她想了想,又掏出一小盒口脂抿了抿。画眉什么的就算了,涂个口脂意思意思吧。 她看着镜中重新装扮成女子的自己,轻声道:“十三年了。” * 苗域很快就到了。几辆马车在城门口停下,等待官兵放行。 “从哪里来的,有没有路证?”官兵在外面大声喊着,吵的顾栖迟耳朵有点疼。 她掀起帘子,眉眼微敛,将路证递了过去。 官兵愣着没有接。 是、是美人! 好美的美人! 美人面色瓷白,五官清冽,容貌极盛。衣裳华贵,风姿绰约。这会儿她眉头微蹙,抬起素手轻撩秀发:“大人,怎么不看呢?” “这、这就看!”官兵这才低下头细细看了一番路证,确认无误后恭敬递了回去。 “后面那辆车里也是我的人。”顾栖迟轻轻打了个哈欠:“大人不必再费神查了。” “这.......”官兵还在犹豫,就看见后面那辆马车窗帘被人掀开,探出四个脑袋,似乎里面......还有一个。 这些男子皆是相貌过人,甚至还是罕见的双生胎。 官兵悟了。 他让出道路,再次转向顾栖迟时,声音多了几分恭敬与颤抖:“姑娘请。” ◎最新评论: 【35.3%,省(剩)下的索性不管】 【双胞胎奇怪的作用增加了】 【哈哈哈哈哈,众所周知,八号字母文里的双包胎都是用来3 的】 【69%,自己把带子绕道(到)后面】 【《数量不多的头发》 督主:草(一种植物) 今天穿衣服以后脱衣服,迟鉴你小子有前途】 -完- 第51章 一团头发 ◎温温的软软的◎ 苗域很大, 这座城是苗域东北部的一个小城,人口不多,并不是很繁荣。再往西南走上一些,就到了苗域的主城——巫度。 顾栖迟一行人并不打算在此停留, 在这里稍事整顿, 做好准备, 便前往巫度。 两辆马车在官兵敬佩的目光中缓缓驶入城中。待马车行至空旷的街巷,顾栖迟便跳了下来, 付给驾车的马夫一些银两,让其将车拉走, 只留下后面那辆更为宽敞的马车。 也就是剩余五个男人所在的马车。 “你们把一些必需的行李搬进车里, 不是很重要的就不要带了。这次我们轻装上阵,方便行动。”顾栖迟撩开马车帘子,朝众人说道。 她垂眸思忖片刻, 接着道:“还有,你们选两个人易一下容。若是需要行动,你们彼此相似的容貌会是我们最大的底牌。”她望向两对双胞胎:“我一会儿去买些工具。” 她保持着撩帘子的动作, 话都说完了好几句,结果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她掀起眼皮瞧了瞧, 发现马车里的五个人直挺挺地坐在原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五人皆是面容错愕,双颊泛红。顾栖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当即了然。只是......方才迟鉴明明已经看见自己这一身装扮, 怎么现在还是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顾栖迟有些不耐烦, 清了清嗓子:“喂。” 车上的人大多依旧没有反应。只有斜前方坐着的迟鉴身体一僵, 而后缓过神来。 实不相瞒, 他觉得顾栖迟现在的样子比方才还要刺激。 之前穿衣的时候, 顾栖迟是背过身的。迟鉴也不敢乱看,系带子的动作飞快,人走得也快,其实从头到尾就看见了一个背影。 这会儿正脸直接闯进他的视线。 青丝高绾,肤色瓷白,眉眼如黛,朱唇点艳。 他一瞬间就知道为何城门官兵的反应会是那般。 清绝矜贵,惑乱心神。 实乃佳人。 只不过佳人现在的脸色不是很好。 迟鉴轻咳一声,打破寂静,低声道:“好。” 他快速跳下马车,利落动作中却藏着些狼狈。 车中剩余四人这才回过神。顾十四缓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道:“督、督主?” 顾栖迟斜斜睨他一眼。 “我天,真的是督主!”顾十四翻身跃起,红着脸凑到顾栖迟面前又看了看,感叹道:“太绝了。” 他从未见过自家督主这个样子。 督主平日懒散至极,常年穿着一袭黑衣,黑压压一片,只有花纹有些许的不同。加之总是睡不好觉,眼下总是有一圈重重的青黑。衣着随意,气压沉郁,面色青白,说实话,顾十四一直觉得自己天天面对着一只操心脱发的鬼。 可如今督主眼下青黑消失,面容红润了不少,加之这套衣服...... “督主,我觉得您比姑娘长得都好看!”顾十四由衷感叹。 “附议。” “我也觉得。” “我也一样。” 屋中顿时响起三句附和话语。 顾栖迟冷笑一声,啪的一声放下帘子:“动作快点。” “好好好,这就来!”顾十四紧跟着跳下马车,但依旧围在顾栖迟旁边,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在顾栖迟旁边嬉闹惯了,并不是很在意礼数。他打量自家大人一圈,突然抬起手,疑惑道:“督主,你这里怎么凸起来了?” 众人闻言皆看了过来。 迟鉴本在整理自己带的厚厚一摞衣服,思考应把这些寄存在哪里。听见顾十四的话,他抬头一看,就看见这会儿顾十四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顾栖迟的胸前。 他心头重重一跳。 顾栖迟面无表情地把顾十四的手拍掉。接着,她把手伸进胸口,从里面掏出来了......两个馒头。 “既然要装扮,自然是要周全一些。”顾栖迟捏了捏馒头,感觉有点硬:“一会儿再去买两个。” “督主,您太厉害了。”顾十四此时只恨自己语言贫瘠,一腔肺腑之言无从吐出。 “你们准备选谁易容?”顾栖迟向四人问道。 “我和夏近吧。”顾十三脸上的薄红已经褪去,重新恢复成了冷静自持的样子。 顾栖迟却是摇了摇头:“你和夏近性子太像了。” 顾十三面露疑惑。 夏远却是瞬间懂了。他走到顾十三面前低声解释:“看过那种爽文没?男主角一路升级,路遇无数女子,最后走上巅峰,与她们一起幸福生活。一般情况,这些女子都是各有特色。” 顾十三没听懂。 “皇帝后宫你知道吧?”夏远接着道:“后宫嫔妃不都是姿态万千,各有特色。就连那些大臣家的后院,妻妾们的性格不也很不一样。” “人都爱集邮,苗域女子自然也是一样。” “到时候若是需要行动,顾督主只带着两个人的话,选两个性格不一样的人更有信服力。” 顾十三艰难地跟上夏远的脑回路,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我和夏远吧。”顾十三一把拉住夏远:“性格互补。” “那督主,若是要易容,为何之前不提前易容好啊?”顾十三接着问道。 看着顾十三一本正经的样子,顾栖迟却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之前不易容......自然是为了进城了。 骄纵的富家小姐酷爱搜寻男宠,不惜一掷千金寻得两对双生胎充实后院。家中父母极力反对,小姐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前往女子为尊的苗域。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剧本吗? 心里是这么想着,嘴上说得却是:“我之前忘了。”顾栖迟拍拍顾十三的肩,歉意道:“是我的疏忽。” 众人收拾好东西,又简单寻了些吃食。顾栖迟去买了些易容需要的东西回来,开始给顾十三和夏远勾勒五官。 她改的地方并不是很多,动作利落快速,可寥寥数笔之后,两人便与原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顾十三早知自家大人的本事并不惊讶,夏远倒是一直抱着镜子啧啧称奇:“想不到顾督主不仅人漂亮,会的功夫还这么多!” 顾栖迟并不在意以“漂亮”二字形容自己,她浅浅勾唇,目光无意瞥到一旁的迟鉴。 男人长身玉立,目光沉凝,视线停驻在她拿着画笔的手指上。 顾栖迟起身收拾好工具,淡声道:“练多了罢了。” 她曾如饥似渴地学习许多的知识与技能,日复一日地练习以至于全部熟记于心。 她无比厌恶这般疲累的生活。 但她更渴望活着。 * 六人重新坐回马车,继续向西南行驶。顾栖迟方才买了两个新的馒头,温热柔软。她掏出胸口略为发硬的冷馒头,将新买的馒头塞了进去。 温温的,软软的。 舒服。 全然不知她这一番动作,让迟鉴脑子里的某些隐隐的猜测瞬间炸裂消散。 马车一路顺畅地行至苗域主城巫度。临近城门,这里的道路已比之前城池的宽敞许多,透过城门远远可看见街市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巫度城门口的官兵检查很是严格,城门前排着长队,马车上的人全部下车接受检查。顾栖迟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糊弄过去。 “车上的人都下来。”官兵敲了敲车厢,在外面催促。 顾栖迟与众人相视一眼,率先撩起帘子下了车。午后的日头有些毒,衣裙虽是轻薄,但仍抵不住席卷全身的暑热。顾栖迟在之前的小城中买了把扇子,此时将扇子展开,虚虚挡住头顶上的刺目日光。 剩下五人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下了车,站在顾栖迟旁边。 官兵看见顾栖迟后果然又是一愣,他侧过身往后看去,视线触及到后面的五个容貌各异但是都极为出挑的男子时,更是直接原地怔住。 作为一个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资深城门官兵,他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顾栖迟扫了他一眼,而后伸手将身旁的男人扯过来,把手上的扇子塞到他手里:“我热了。” 迟鉴握住扇子,看向自己小臂上搭着的一只手。纤瘦白皙,指骨分明,可以看见清晰小巧的腕骨。两人距离极近,他侧过脸,似乎看见身旁人瓷白脸上的细细绒毛。 他眼底微黯,而后抬手替人扇风。 官兵在马车上检查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细细检查了一番众人的路证,接着问道:“不知小姐来巫度,所为何事?” 顾栖迟斜斜挂在迟鉴身上,半眯着眼睛将自己准备好的剧本全盘托出。细白的手指随意指了指身后的四人:“听说巫度是苗域最大的城,我既是要来苗域,自然是要来这里最好的地方,总不能亏了我的人。” 她偏了偏头身后的顾十三便递给官兵两枚银锭:“本小姐今天心情好,赏你的。只是这日头真是大,我一会儿可要好好歇歇。”她烦躁地抿了抿唇,身体又往迟鉴身边靠了靠。 不知为何,恼人的温度似乎半点没有传到男人身上。男人裸.露的紧实小臂线条好看,摸起来也很是凉快。顾栖迟热得要命,微凉触感触手可及,不贴白不贴。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官兵收了银子喜笑颜开,一边招呼着他们进去,一边说道:“小姐若是想要歇歇,可以去前面的逐凉廷。里面有舒适的软榻与凉茶甜点,巫度的小姐们都爱往那边去。” 顾栖迟浅浅颔首,没有再上马车,拽着迟鉴走进城门。 逐凉廷离城门并不远,没走几步,便看见一栋装潢华丽的建筑,牌匾上题着“逐凉廷”三字,旁边还刻着对应的苗文以及另一种看不懂的文字。 顾栖迟并未在意,可她清晰感受到身旁男人身体有一瞬间的绷紧。 逐凉廷确实如官兵所说,是很多小姐们喜欢的去处。顾栖迟与逐凉廷还隔着段距离,就看见其门前停着不少马车,不少小姐揽着一名或者数名男子,在门前来来往往,进出不断。 顾栖迟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五个男人,觉得自己这排场还是挺大的。 外面属实太过炎热,就算身旁男人持续不断地为她扇着风,她也无法满足。她迫切地想要去阴凉的室内好好躺一躺。 顾栖迟快步朝逐凉廷走去。 眼看凉爽室内、舒适软榻、可口小点就在眼前,顾栖迟扯着男人的力度也不自觉地加重了些许。 台阶近在咫尺,可一道凌厉的长鞭突然破空而来,重重打在顾栖迟的脚前。 ◎最新评论: 【哦莫哈哈哈哈哈结束的我猝不及防】 【哈哈哈哈掉马进度——89.9%】 【很好,迟鉴离扒掉老婆马甲又远了一步,还是老婆亲手推远点 本话简要:督主她不光掉发,她还一马平川】 -完- 第52章 两团头发 ◎你伤了我的人◎ 鞭尾高高扬起, 空中登时多了一层细密的浮尘。 许是没有控制好力度,挥鞭的时候,鞭尾擦过迟鉴的手背,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顾栖迟眉梢一压, 骤然戾气丛生。 “站住!”娇喝声随之而来, 顾栖迟冷冷望去, 瞧见侧方多了个一个手握长鞭的姑娘。 姑娘看上去年岁不大,身着一袭红裙, 精致繁复,金线银线交织绣着不少纱绞藤。上衣短小, 短裙堪至双膝, 露出半截细腰和匀称的小腿。五官秀美,可眉眼间的娇纵半点都遮不住。身后站着数位手持兵刃的随从,她抓着鞭子, 双臂交叉在胸前,面露得意。 “你!转过身来!”她又是挥了一下鞭子,险些打在迟鉴的脚面。 巫萝本想着去花楼里寻几个相好的小倌儿, 经过逐凉廷时无意一瞥,不想却瞧见一个极品侧影。男人长身玉立, 背脊挺拔如松柏,宽肩窄腰。虽身着长衣,但笔直长腿轮廓难遮。他穿衣保守,仅露小臂, 然其线条很是好看, 肌肉轮廓分明, 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乌发如墨玉, 高高束起, 耳侧碎发遮挡住半张脸,仅能看见眉骨到鼻梁的流畅轮廓,如山峦起伏;下颚线弧度优美,极为清晰。 巫萝几乎看傻,本想直接上前抓人,可转眼触及到男人身边的女子身影,唇角顿时下压。 真是晦气。 可这实在是男人中的极品,巫萝心思一转,还是挥鞭拦人。 “怎么,没听见我说话吗?”见男人没有反应,巫萝有些不耐烦,声音又抬高了些。 顾栖迟自动忽略掉旁边女子的尖声催促。她一把抓过迟鉴受伤的手背,目光冷凝,低声询问:“疼不疼?” 迟鉴:“......” 实不相瞒,你看得实在及时。若是再晚上片刻,伤口都自己愈合了。 “无妨。”迟鉴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轻咳两声。两人距离太近,方才顾栖迟胸前的馒头都顶到了自己的手上。 “那也不行。”顾栖迟的回答确实出人意料。耳边声音实在聒噪,顾栖迟转过身面对那名少女,思考片刻,扯住身旁男人的袖口把人也拉着转了过来。 “有何贵干。”顾栖迟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入寒冰,身旁空气仿佛冷了不少。 两人猝不及防转过身,让巫萝不耐烦的催促戛然而止。 她死死盯着迟鉴的脸,身旁的顾栖迟被她自动忽略。 绝。 太绝了! 巫萝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巫域男子成千上万,可没有一人能比得上眼前人的十分之一。 巫萝的想法从“看看这个男人脸长得怎么样”瞬间转变成“好家伙这个极品男人我一定要得到”。 她双眼发亮,握着鞭子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是从外面来的吗?”巫萝望着男人询问,声音温柔如蜜,与方才的催促完全是两个样子。 迟鉴根本没有打算回答她。少女看他的眼神恶心又黏腻,让他极为厌恶。他刚才随意一瞥,发现鞭子上面凝着不少干涸的血迹。 怕是伤过不少人。 他抿抿唇,扫了一圈她身后持刀的侍从,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 可下一刻,柔软的手掌覆上拳头,轻轻握了握。 “他从哪里来,与姑娘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顾栖迟突然上前一步,冷冷开口。 “我在问他,没和你说话!”巫萝问话被人打断,心生不喜。看到上前的顾栖迟,更是厌恶又妒忌。 该死,这个女子容貌竟也如此惊人。她将男人挡住大半,身体呈现出一个保护的姿态。两人看上去......竟是极为登对。 “他是我的人,你问他,自然就是在再问我。”顾栖迟散漫一笑,声音愈发冰凉:“姑娘你实在惹人生厌,我本不想同你说话。可你无端伤了我的人,我自然要好好问上一问。” 此处的喧闹惹了不少好事的百姓围过来观看。逐凉廷二楼的窗子也探出来不少脑袋,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看热闹。 “你!”巫萝被顾栖迟的话激得火冒三丈,可听到极品男人受伤,又顿时有些懊恼。 “伤了就伤了,我给他医好便是!”她咬了咬唇,继续道:“他是你的人?” 顾栖迟挑眉默认。 巫萝面露不忿,下定决心一般跺了跺脚,而后扬起下巴,开口道:“你开个价吧。” “我要买他!” 巫萝其实很舍不得自己的小金库。可眼前的男人简直像一个妖精一样,让她如此着迷,她觉得多花点儿钱也未尝不可。 这样买男人的操作,她以前干过不少。有的女子给钱就卖,有的女子就算不想卖,也会顾及巫萝的身份,被迫将男人卖掉。她家的后院儿藏了不少从各地搜刮过来的男人,巫萝本是很为骄傲。可今天看到迟鉴后,才感觉自己以前的男人简直不能入眼。 顾栖迟被巫萝的的话气笑了。她心知这姑娘嘴巴里吐不出来什么好话,但也没想到这话如此离谱。 想买迟鉴? 顾栖迟侧过脸,从眉骨到下颌,仔仔细细地将男人的脸看了一番。 嗯,是她也很是喜欢的程度。 所以......她皱眉看了一眼巫萝。 她也配? 顾栖迟觉得巫萝的话不仅侮辱了迟鉴,甚至还侮辱了自己。炙热的太阳几乎将人烤熟,后背上的汗已经将束胸浸透。逐凉廷三个大字在日光下发着金光,似乎在告诉她这阴凉你是纳不成了。 顾栖迟垂眼捏了捏手指,发现热度惊人,手心也都是细密的汗珠。她觉得自己目前的焦躁值已经到达了顶峰。 众人对巫萝并不陌生,毕竟她这样在街上强抢民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少,被抢走男人的姑娘下场大多也不是很妙。 面前这位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姑娘身材纤瘦,面容清冷,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神圣而柔弱。 唉,蓝颜祸水,只能怪她娶了个太为好看的男人。众人已经开始扼腕叹息,却见仙子突然又上前半步,竟是笑了。 柔弱的仙子纤腰款款,掩唇轻笑了两声。接着,仙子掀起眼皮,一字一句道:“你在说什么屁话?” 众人:“???” 巫萝也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毕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你说什么!”巫萝柳眉竖立,声音因着极度的愤怒变得有些扭曲。握鞭的手高高扬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狠狠抽打在顾栖迟脸上。 “我说——”顾栖迟却是毫不在意,拿过迟鉴手上的折扇,又上前几步,停在巫萝面前。 “你在说什么屁话。” 顾栖迟看着被气得浑身发抖的巫萝,戏谑一笑:“我乃你们巫域的贵宾,与巫族商议要事。” 她将纸扇合拢,压住巫萝手上的长鞭:“若是伤了我,耽误了正事,就算是城主的女儿,只怕也难辞其咎吧。” 顾栖迟笑着望向巫萝,满脸无辜:“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姑娘你惹的祸呢。”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人!”巫萝根本不相信顾栖迟的话,她成天在府上待着,根本没有听说过巫域要来贵宾的消息。 可是……巫萝转念一想,又觉得按照自己母亲和姐姐的做法,怕是有事情也不会和她说。 “那你尽可以试试。”顾栖迟毫不勉强,收回压在鞭子上的折扇:“姑娘请。”她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一动不动站在巫萝面前。 巫萝瞧她这幅样子又是火大,她咬牙道:“本姑娘偏要试试!”她迅速扬起鞭子,用力挥向顾栖迟。结果鞭子挥到一半被她身后的侍从拦住。 侍卫低眉敛目地握住鞭子,低声道:“小姐,慎重。” “你给我松手!”巫萝重重扇了侍卫一巴掌,咬牙切齿道:“滚开!” “小姐。”侍卫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握着鞭子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城主嘱咐过,祭祀将至,莫要生事。” “你!”巫萝听到“祭祀”二字后,气焰顿时灭了大半。她抬起脚将侍从踹到一边,眼中愤懑依旧,只是握着鞭子的手却未在用力了。 “你们给我等着!”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顾栖迟,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你的男人,我一定会得到!” 她撂下狠话,重重砸了砸长鞭,打算转身走人。 顾栖迟却是又将人拦住。她伸出胳膊,手掌朝上:“医药费呢?” 她偏头指了指迟鉴:“若是留下疤痕,他一定会伤心。” 巫萝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心中郁结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粗暴地从身后侍从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锦囊,砸在了顾栖迟脚边:“给你!你这个穷酸女人!” 穷酸女人顾栖迟泰然自若捡起锦囊,在手上掂了掂:“多谢姑娘。” 这才终于放人离开。 巫萝离开后,围观群众见事情结束,没有热闹看了,也皆是散开。一时间,逐凉廷门前竟只剩下顾栖迟一行六个人。 顾栖迟握着锦囊转过身,就看到身后五人站成一排。顾十三与夏远站在一起,顾十四与夏近凑到了一块儿,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刚才看热闹看得很是欢快。迟鉴则是独字站在一侧,抬眼望着她,眼底如同幽黑深潭,波光涌动。 她读不懂粼粼波光下的东西。 顾栖迟躲开他的视线,垂眼随意地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她没有再走向逐凉廷,而是径直走向街市深处。 她展开折扇,重新抬手遮住头顶的日光:“走吧。” * 顾栖迟没有找客栈住下。她找了个房产中介一样的店铺,向老板租了一个安静的庭院。 “老板您也看到了,我的人有点多,住在客栈不是很方便。”顾栖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五个男人。 老板是个精练的女子,扫了一眼男人团后,看着顾栖迟的目光中多了好些敬佩。 老板秒懂:“好,姑娘您稍等。” 她拉开抽屉在里面翻了翻,而后找出一块玉牌与钥匙递给顾栖迟:“这处宅院住着舒适,地处街巷里侧,很是安静。” “而且......”她凑近顾栖迟补了一句:“床又大又软,正合适。”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督主风评被害】 【给我狠狠地do】 -完- 第53章 三团头发 ◎家中有一恶犬◎ 顾栖迟一行人来到了拥有豪华大床的宅院。宅院宽敞, 环境雅致,有不少个房间。众人把东西简单安顿好,老板便带人来到院子里,送来几筐冰块, 凉茶和小点。 “老板心肠真好, 还免费送这么多东西。”顾十四喝着凉茶感慨。 “傻子。”顾栖迟扫他一眼, 凉凉道:“这些是我买的。”她掏出锦囊丢在桌子上,重量轻了大半:“白拿的钱, 不用白不用。” “督主,您不是说要给迟指挥使治伤吗?”顾十三已经默默喝完了一整杯凉茶, 适时问道。 “小伤罢了, 无需在意。”迟鉴打断他的话,声音淡淡。他拿着凉茶,起身走出屋子:“我去看看其他的房间。” “噢噢好的。”见迟鉴骤然起身, 其余四人先是一愣,而后也放下手上的东西去收拾各自的房间。 顾栖迟坐在原位没有动。男人神色平淡,语气并无异常, 只是走得实在突然。她捏紧袖口中没递出去的药膏,小声道:“应该......没生气吧。” 顾栖迟把冰块挪进房间, 胡乱吃了几口小点,在床上直接瘫到了傍晚。直到腹中饥饿难忍,她才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好在太阳已经落下,暑热褪去大半, 时不时还有几缕凉爽的夜风。 顾栖迟觉得她终于活过来了。 该出去觅食了。 她推开门走到院子里, 却发现庭院很是安静。她走到众人房间门口一看, 发现房间里面空空如也, 顾十三顾十四, 夏近和夏远都没了影子。 她正准备敲响最后一间门,不想门自己开了。 迟鉴正对着她站在门口,眉目冷清:“他们出去逛街了,见你在休息,便先走了。” “哦......”顾栖迟点头,仰起脸细细瞧了瞧迟鉴:“那你怎么没出去?” “没什么好逛的。”迟鉴揉了揉眉心:“我想休息了。” “不一起出去吃个饭吗?” “不用了,我不饿。” “好吧。”男人的拒绝是如此干脆,顾栖迟也不再勉强。她拦住男人想要关门的手,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了过去:“方才就想给你,没想到你突然走了。” “这是我受伤时抹的药膏,你手上的伤虽小,但最好还是上些药。苗域鱼龙混杂,药物还是要慎重购买。”瓷瓶精致,打开盖子后可以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顾栖迟退后两步,揉了揉干瘪的胃部:“那我出去找些东西吃了。”她仰起头,看了看天际逐渐显出轮廓的月亮:“可惜,一个人吃饭很无聊的。” “你好好休息吧。”她与迟鉴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人。 “等等——”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栖迟回头一看,看见迟鉴出了屋子关上房门。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如此,我勉为其难陪你出去......吃顿饭吧。” 顾栖迟:“……” 啧,男人。 两人寻觅吃食的路上又一次经过租房老板的店铺。顾栖迟拉着迟鉴进了屋,拉着老板聊了会儿家常,而后问道:“我今天听说不久之后要有祭祀,不知祭祀是做什么的啊?” 老板看着眼前的俊男美女很是舒适,闻言爽快回答:“巫族每年会在巫度的祭坛铺满纱绞藤举办祭祀,祈求上天保佑苗域。同时大祭司进行占卜,预测苗域未来,为前途指明方向。” “今年的祭祀快到日子了,而且祭祀之后,城主会在巫族长老的见证下,选出下一任的城主。” “巫族在苗域的地位似乎很高。” “那是当然。”老板继续解释:“苗域最开始便是由巫族建立,现在苗域的城主大多都是巫族人。” “原来如此。”该问的问完了,顾栖迟谢过老板,和迟鉴重新回到热闹的街市里面。 顾栖迟果断地先找了个摊子吃饭。苗域人喜酸辣,口味偏重。不过饭菜味道都是极好,很是有名。顾栖迟不惧辣,吃得很是痛快。三碗酸辣汤下肚,顾栖迟终于抽出空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迟鉴。 男人看起来......有些痛苦。嘴唇被辣椒刺激得有些微肿,唇色亦比平日艳上七分。眼尾泛红,甚至还有些潮湿。他被辣得出了不少汗,几缕碎发贴在额角,平添了几分凌乱。 迟鉴手边的凉茶已经喝完了三杯,眼看着第四杯也即将见底。可即使这般,他依旧没放下吃饭的筷子。 顾栖迟冷笑:这叫不饿? 许久,两人终于酒足饭饱。顾栖迟贴心地等待迟鉴从酸辣中缓过来,安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逛街。 许是因为即将祭祀的缘故,街上多了不少卖带着纱绞藤元素的小物。纱绞藤花灯、纱绞藤发簪、纱绞藤香囊、纱绞藤纱衣......甚至还有纱绞藤刺青服务。 顾栖迟饶有兴致地在街上走走看看,晚风微凉,衣衫轻薄,着实惬意。 接着,一个奇怪的牌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前方有一小摊,摊位旁挂着个牌子,上面很是随意地写着:“售狗”。 摊位上坐着个中年女子,拿着个扇子扇着风。不少女子在摊位面前停驻询问,看样子生意很是不错。 顾栖迟挑起眉毛,面露惊诧:“这怎么还有卖狗的?” “可我并没有看见狗。”迟鉴也很是疑惑。 “去看看。” 顾栖迟等摊位没人,拉着迟鉴走了过去。 老板看见顾栖迟与迟鉴二人一起过来,有些意外。但她迅速回过神,开始招揽生意:“姑娘,买狗吗?” 顾栖迟扫了摊位一圈,问道:“可老板,你既然卖狗,我怎么一只都没有瞧见呢?” 老板闻言一愣,而后直接笑了起来。她扶着桌子笑得坐都坐不直,半晌,指着迟鉴说了一句:“姑娘,你这旁边不就有一只吗?” 顾栖迟,迟鉴:“???” “姑娘是从外面来的吧?”老板笑够了,朝顾栖迟解释道:“我这里卖的并不是真的狗,而是男人。” “在苗域,尤其是巫度,喜欢这样称呼男人。” “……为何是狗呢?”顾栖迟接着问道。 老板开始给二人细细解释。 在苗域,将男人比作狗,并不是个贬称,而是起源于巫族的古老传说。传说中,巫族的祖先是一名医女。一日,她在后山采药时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狗。她不忍将狗丢弃在山林,将它带回家悉心照料,治好了它的伤,并一直养在身边。 后来有一日,医女诊病途中遇到一伙劫匪。眼看医女即将丧身刀下,医女身边的小狗突然化身为一名高大俊美的少年,将歹徒击退,带着医女回了家。 再往后......医女和狗化身的少年结为夫妻,幸福生活在一起,孕育了巫族后代。从此,巫族便有了将男人称为狗的传统。 “……竟是这般。”顾栖迟与迟鉴对视一眼,皆是感叹涨了知识。 “所以姑娘,您还买狗吗?”老板解释完,看着顾栖迟笑着问道。 顾栖迟尴尬拒绝,而后拉着迟鉴掩面遁逃:“不买了。” 哪个正经人会带着男人买男人啊。 尴尬的插曲终于过去。顾栖迟走出好远才松开拉着迟鉴的手,而后率先跑向一个小点铺子。 她挑了几种店铺招牌的果糕与果露,又去选了几种巫度特色糕点。 迟鉴落在顾栖迟后面几步,刚迈进点心铺子,就听见顾栖迟小声的自言自语。 “这个下午老板好像买了,我看十四挺爱吃,多来几块。” “这个......十三好像挺爱吃。” “我看夏近夏远比较喜欢咸口的点心,这个椒盐味的也来上几块吧。” 她这拿几块那拿几块,最后包了整整一大包。 她拍了拍迟鉴的胳膊,而后把包裹丢给他,出去继续逛街。 她径直走向一个发簪铺子。她方才在街上匆匆一看,就觉得这纱绞藤图案作为发簪,倒是极为好看。 迟鉴拎着大包小裹,沉沉叹了一口气。陌生而恼人的酸涩从胸口涌起,拎着包裹的手指微微攥紧。 他怎么......完全不在意他爱吃什么呢。 若是顾栖迟知道迟鉴心里想的什么,恐怕会大呼离谱。 他一块点心都没吃,走得飞快,鬼才知道他爱吃什么。 “老板,要一个这个。”顾栖迟趴在摊位前,在一种纱绞藤发簪中挑挑拣拣,选中了其中一款。 “姑娘真是好眼光。”老板称赞道:“姑娘貌若天仙,戴这个一定很是好看。” 老板同顾栖迟说着话,有瞧见一位谪仙般的男子拎着沉重的包裹走过来,在面前天仙一样的姑娘身边停住。 “这位是......” 顾栖迟已经看向一旁的手链,闻言随口道:“我家的。” “二位真是太般配了!”老板眨着星星眼,拿起一款白玉簪子继续推销:“姑娘,您把这个给您家这位戴上,他一定喜欢!” 簪子款式其实很简单,不过簪身上刻着纱绞藤的纹路,看上去顿时多了几分雅致。 顾栖迟放下手中的手链,伸手接了过来。她拿着簪子抬手在迟鉴头上比了比,唇角微勾。 这男人怕是戴什么都好看吧。 顾栖迟掏出剩下不少钱的锦囊,脸上写满了“财大气粗”。 “两个都买了。” 迟鉴现在的感觉很是微妙。 出门吃饭不用自己付钱,还有人给他买发簪当礼物,众人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你的狗”、“你家那位”这样不同往日的叫法。 甚至......顾栖迟都比之前与他亲近了许多。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臂,这个地方......那人今日可没少碰。 “走了。”发簪都已经包好,顾栖迟见迟鉴原地发呆,轻声催促。 “其他人......你不给他们买吗?”迟鉴突然问了一句话。 这句话完全是他下意识问的,几乎没有经过脑子。直到话说出口,迟鉴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多么的......不合理。 “管他们做什么?”顾栖迟觉得莫名其妙。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迟鉴,觉得这人今日很是不对劲。 至于是为什么......顾栖迟眨了眨眼睛。 啧,男人。 街市很长,买的东西大同小异,不乏许多重复的店铺。顾栖迟与迟鉴没走几步,就又看到前面有一个挂着“卖狗”牌子的小铺。 这个小铺的老板比之前那个热情许多,看到顾栖迟朝这边过来,远远地就开始招呼。 老板的眼里只有漂亮姑娘,身后的男人被她自动忽略。 “小姐,过来买狗吗!”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小奶狗、大奶狗;小狼狗、大狼狗;还有本店特供的绿茶狗、野性狗和病娇狗,任您挑选!”老板起身激情推销:“姑娘长得这样漂亮,我只收您八成的钱就行!“ 顾栖迟被老板搞得有些招架不住,她歉意笑笑,委婉拒绝:“多谢老板,不过我还是不买了。” 顾栖迟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神色恹恹的男人,唇角微勾,而后朝老板解释道:“我家中已有一恶犬。” “性子别扭,还总是爱与我生气。”她轻捻手指,有意无意扬高了些声音。 “恶犬善妒,攻击性强,不好相与。” 她无奈道:“断是容不得有其他狗弟弟的。” ◎最新评论: 【继续保持(指指点点)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继续保持(指指点点)】 【一日三更我直呼爱了爱了 继续保持!(指指点点)】 -完- 第54章 四团头发 ◎你让不让我睡◎ “实在抱歉。” 老板觉得颇为可惜, 但也表示理解。她思忖半刻,还是嘱咐一句:“姑娘还是要硬一些。男人啊,是惯不得的。姑娘容貌过人,不要被恶犬束缚着失了乐趣。” 她坐回凳子上, 摇头感叹:“现在的男人啊, 真是愈发娇纵了。” 顾栖迟哑然一笑, 谢过老板后转身离开。她扭头看见神色复杂的迟鉴,朝他招了招手:“跟上。” 迟鉴现在的心情更微妙了。 他发誓顾栖迟说到“恶犬”两个字的时候, 朝他看了一眼。 而且那一席话......绝对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 迟鉴快步追上顾栖迟, 低声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顾栖迟随手买了两杯凉茶, 见男人手上拎着东西,索性把杯子举到他嘴边,示意他喝几口。 迟鉴嘴巴被凉茶堵住, 倒是有话没法说了。或许是因为晚上吃了太多辣椒,加上走了不少路,他现在确实有些渴。 虽然动作略微羞耻, 迟鉴还是微微俯身,就着顾栖迟的手喝了几口。 顾栖迟很是乖顺地把杯子举高了些, 方便迟鉴喝茶。可视线却早已滑到男人的脖颈,一眨不眨盯着男人因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顾栖迟看了一会儿,然后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凉茶。 两人随意逛着,不知不觉又逛到了逐凉廷的位置。晚上逐凉廷的人少了不少, 看上去有些冷清。对面的花楼倒是热闹得很, 粉面小倌儿衣衫半掩, 朝着路过的姑娘们抛着媚眼。迟鉴不动声色地往顾栖迟身后挪了挪, 挡住小倌儿们的视线。 顾栖迟在逐凉廷门前停住, 抬手指了指上方的牌匾:“这上面的字,有什么问题吗?”她转头望向不知为何又皱起眉头的男人,问道:“你之前看这牌匾的时候,发现什么了吗?” 迟鉴惊讶于顾栖迟的敏锐。他仰头注视牌匾,低声道:“你能否看懂上面的字?” “我只知道中间的是大周字,旁边那个是苗域文字,剩下那个我不认识,不过听人说是巫族的文字。” “巫族?”迟鉴冷冷一笑:“巫族数百年居于苗域,文字早已和苗文同化。” “最旁边的,根本不是巫族文字,而是那古文。” 他眉眼微敛,遮住眼底涌动的暗潮:“那古对苗域的打算,怕是许多年前就开始了。若是没有猜错,那古人应该和巫族的人有不少交易。” 顾栖迟关注重点却直接跑偏:“你明明说对那古文只是略懂。” 迟鉴:“……” 迟鉴:“我那是自谦。” 顾栖迟盯着男人看了片刻,摇摇头:“那叫装。” 探讨案件的热情被顾栖迟的打岔浇灭。两人望着那复杂诡谲的那古文,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时间已是不早,两人索性直接回了庭院。 顾十三他们早已回来,见迟鉴拎着大包小裹,忙跑过来把东西接过去。 “多谢迟指挥使!” “多谢大人!” 顾十四和夏远动作极快,包裹刚放到桌子上就被拆开。顾十四眼睛一亮,挑着自己喜欢的点心狼吞虎咽。 “……是顾栖迟买的。” “你们晚上没吃饭?” 顾栖迟与迟鉴同时开口,成功让顾十四咀嚼地动作顿了顿。 “随便吃了一口。”顾十三拿着壶茶水过来,轻轻扣了扣顾十四的后背:“我们在外面......不是很方便。” 听到四人讲起他们晚上的经历,迟鉴才意识到自己今晚是有多么安全与顺利。 顾十三一行人刚进街市,身旁就为了一圈的女子。有年轻大胆的姑娘直接上前表白求爱,直言“我看上你了和我回家好不好”;也有拉皮条的中年大姐花言巧语坑蒙拐骗,说着“公子们模样标志定可以赚票大的吃香喝辣”。 四人在艰难穿过人墙,胡乱吃了口饭,而后赶紧买了面纱把脸挡住。 “苗域的单身男子,好危险啊。”顾十三严肃总结,也捡了块点心压惊。 “不过我们还是打探到了些消息!”夏远咽下椒盐味的小点,开口说道:“今日我们遇上的那位女子,还真是城主的女儿。” “那人名叫巫萝,是巫度城主的二女儿。平日骄纵成性,极好男色,常在街上搜罗看上的男子领回家里,强抢男子的事情也干过不少。” 夏远望着迟鉴,面露忧色:“按照巫萝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大人。” “噢?”顾栖迟倒是笑了:“不放过最好,我还正愁没有办法见到巫族的人呢。” “巫萝既然是城主的女儿,自然也是巫族。只要她再来找迟鉴,我就可以就着她的手顺理成章见到其他巫族人。” “可巫族并不喜外族人。”迟鉴眉头依旧紧皱。 “那如果......我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呢?” * 熟悉的深夜。 顾栖迟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抱着枕头,又一次敲响了迟鉴的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顾栖迟半点没有扰人清梦的愧疚,厚着脸皮举了举枕头:“我想——” “你又要睡觉?”迟鉴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此处异常酸胀。 “不是睡觉,是查案——” “别扯。”迟鉴干脆地打断她的话,而后上前两步堵住房门:“今日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顾栖迟一脸无辜:“说清楚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来找我睡觉?”迟鉴觉得这句话说出口就已经很是羞耻和诡异:“我这里是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吗?” 他死死堵着门,态度强硬,毫不退让。 顾栖迟偷溜进屋的念头被扼杀,她遗憾地叹了口气,而后捏捏枕头,正了正神色。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直说了。”顾栖迟仰起脑袋,真诚发问:“你是不是有体香?” 迟鉴:“???” 顾栖迟上前两步,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很香。” * “所以,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就可以快速入眠?”迟鉴坐在顾栖迟房间的软榻上,眉头紧锁:“可我身上都从来没有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顾栖迟坐在男人对面的大床上,下巴贴在柔软的枕头上:“我买了你用的熏香和香囊,但是都没有什么用处。” 迟鉴一怔:原来他买香囊是因为这个。 他顿时释然,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都分辨不分明的一丝落寞。 “你......失眠多久了?”迟鉴停顿了片刻,突然问道。 “很多年了。”顾栖迟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放空:“之前只是偶尔失眠,到后面愈发严重,可能一整晚都睡不着。” “那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迟鉴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似是喉间有一郁结,带来持续的干涸与堵塞。 他初去锦衣卫训练营的时候,也有过一段短暂的失眠期。拆分的人体骨骼,浓郁的血色充斥脑海,同伴的惨呼与死不瞑目的模样永久嵌入记忆。他懂得望着孤寂夜色直至天明是何等痛苦。 “就这样过来了啊。”顾栖迟神色淡淡,声音仿佛和月光一样轻:“散步,查案,杀人。总归是要找些事做。”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荒寂的过去,带来沉凝阴翳的迷雾,可又猝然将其打破。 顾栖迟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到底让不让我睡?” 迟鉴在陷入席卷而来的心疼的前一刻,被顾栖迟直接一把拉了上来。他看着床上人困倦的样子,放弃纠正这句话里面的问题。 总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迟鉴轻轻点了点头。 顾栖迟见迟鉴没有拒绝,顿时欢喜起来。她快速把脸埋进被窝,声音闷闷,尾音却是欢快地扬起:“那你在这屋睡就行,我这屋比较宽敞。” 紧接着,她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下地:“我去你屋里把被子拿过来。” 顾栖迟赤着脚就准备往地上踩,迟鉴看得惊心,忙上去把人按住:“......我自己取就行。” “好吧。”顾栖迟也确实懒得走一趟。她爬到床里面掏出一个枕头,整整齐齐摆在自己枕头旁边:“我这还有一个枕头,你拿被子过来就行。” 迟鉴原本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望向床上摆着的两个枕头,背在身后的手早就握成了拳。他艰难开口:“你让我和你睡一张床?” “对啊。”顾栖迟一脸理所应当:“我这屋的床特别大。”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觉得睡四个人都可以。” “而且软榻在门边,又冷又不舒服,你要是着凉了,还怎么和我一起睡?” 顾栖迟见迟鉴那副样子,决定再给他吃颗定心丸。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豪迈道:“大家都是男人,兄弟们睡一张床,有什么不可以的!” 迟鉴:“......” 他看着床上激情发言的顾栖迟,内心毫无波动。 顾栖迟为了装扮得尽善尽美,连睡衣买的都是苗域最近流行的女式纯白花边睡裙。半袖,中长款,蚕丝质感。勾勒纤细腰肢,露出雪白小腿。 很纯情,很低奢,很姑娘。 迟鉴只觉得自己在看一个纤瘦的姑娘在床上疯狂捶打自己的胸部。 他真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兄弟。 就算是个男人,他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迟鉴快速从顾栖迟手边抽走枕头扔到软榻上,而后出了屋子。没一会儿又冷着脸抱着被子走了过来。 他屈腿躺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栖迟:“赶紧睡。” “噢。”顾栖迟乖巧应答,流畅地滚进被子里。 ◎最新评论: 【我要他们睡一张床!!!】 【阿大啊,你已经整整十二个小时没有更新了啊!】 【可恶!你为什么不睡床!】 【“都是男人”】 -完- 第55章 五团头发 ◎一同去城主府◎ 一夜好梦。 清晨, 趁众人没有醒来,迟鉴察看了一圈四周状况,抱着被子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 蹑手蹑脚,屏住呼吸。 他轻手轻脚关好房门, 在自己的床上沉思许久, 发现自己的行为......真的很像贼。 他仰头砸在床上, 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这是何苦啊。 * 早上, 六人坐在一起用早膳。 顾十四端着饭菜进屋,看见顾栖迟神清气爽的样子, 有些惊讶:“督主, 昨晚睡得挺好啊?” “嗯。”顾栖迟伸了个懒腰,神色餍足:“没有失眠。” 迟鉴为了掩人耳目,特意与顾栖迟错开, 最后一个进屋。只是男人神色困倦,眼下竟多了些淡淡的鸦青。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夏近面露忧色:“您晚上没睡好吗?” “有些失眠。”迟鉴低咳一声, 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大人不要太过忧心。”夏近以为迟鉴在操心案子:“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迟鉴心不在焉地颔首。 “哎呀您们可真巧。”顾十四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道:“一个睡得好一个没睡好,要是匀一匀就好了。” 他说完就招呼大家坐下, 全然没注意听到“匀一匀”三个字后迟鉴身体一瞬间微妙的僵硬。 “是啊,真是巧呢。”夏远方才一直没有说话,见众人全部落座,倒是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只是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莫名的阴阳怪气。 夏远这样的语气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望着面前神色如常, 泾渭分明的顾栖迟与迟鉴, 只觉两人真是同流合污, 无比会装! 他以为他们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吗! 夏远简直想要拍桌而起, 揪住顾十三顾十四和夏近的耳朵呐喊:“你们太天真了!” 为何一人睡好了, 一人没睡好?(丽) 那都是有原因的! 夏远抓心挠肝地吃着饭,无法平静的思绪让他觉得味同嚼蜡。 事情还要从他昨晚起夜如厕说起。 昨日夏远喝了太多凉茶,爬上床后没一会儿就觉得尿意汹涌。他实在困倦不想动弹,拼命忍耐,疯狂暗示,辗转反侧,可惜最终还是无奈下床。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出了房门,突然看见对面顾督主的门打开了。而从里面走出来的,居然是他家大人! 夏远的瞌睡顿时飞远,他小心而快速地关上房门,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外面。 他家大人从顾督主房间出来后就前往自己的屋子,可他进去没多久,转眼间就抱着一团被子,又迅速回了顾督主的房间。 之后顾督主的房门再也没有打开。 夏远的尿意都被刺激得没了大半。他快速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在上面加上新的一句话—— [五月十六日夜,大人前去寻顾督主睡觉。附:大人抱着被子折返跑] 夏远咬着筷子,视线在顾栖迟与迟鉴的方向扫来扫去。他早就感觉,按照自己多年的话本阅读经验,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问题。 可惜其他人居然不信。 夏远暗自想着,等时机成熟,他拿出他的小本本甩在众人面前,看谁还会怀疑他话本阅读大师的地位! * 之后的两日,夏远每晚在窗户前蹲守,发现自家大人每晚都会准时抱着被子前往顾督主的房间。 因而他本子上的记录也越来越多。 日子相安无事。 直到第三日一早,庭院里的所有人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砰砰砰——”巨大的砸门声伴随着尖利的叫喊,响彻云霄。 “开门呐!” “开门呐!” “你这个穷酸的女人,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你有本事睡男人,没本事开门吗!” “......” 听这个熟悉的称呼,不用想也知道外面的一定是巫萝。 顾栖迟捂住耳朵揉了揉,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睁开惺忪睡眼,与对面软榻上的男人面面相觑。 时间太早,迟鉴还没来得及撤走。 而顾十四已经敲响她的房门:“督主,巫萝过来抢男人了!” “抢就抢,别吵了。”顾栖迟懒懒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找了件宽大的袍子披在身上。 “我怎么办?”迟鉴压低声音,面露紧张:“他们都在外面。” “就这么出去呗。”顾栖迟完全不担心:“就说我们晚上商量了一些案件细节。” 迟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穿着睡衣商量?”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顾栖迟随意摆摆手:“穿睡衣凉快。” 她俯下身给自己套上鞋袜,却听到男人轻轻打了个喷嚏。 顾栖迟顿时警惕抬眼:“你着凉了?” 迟鉴当即否定,然后又打了一个喷嚏。 顾栖迟有些恨铁不成钢:“早就告诉你,不要睡软榻,容易受风。” 她走到迟鉴身边,把被子和枕头扔到自己的床上:“趁着还没太严重,晚上赶紧挪到床上睡吧。” 她拍拍迟鉴的肩膀,宽大袖口不小心擦过男人的脸颊:“床真的够大。” 顾栖迟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四个人整整齐齐站在自己门口。在苗域这个女人生猛如豺狼的地方,顾栖迟这个唯一一个“女人”简直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 “顾督主,不知您有没有看见我家大——”夏近正开口询问迟鉴的踪迹,就看见顾栖迟往旁边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穿着薄薄睡衣的迟鉴。 “——大人您这是?” “商量查案细节。”迟鉴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掩饰紧张。 “噢噢噢。”夏近毫不怀疑,而后看着迟鉴的睡衣真诚发文:“大人你要不要换一件衣服?” “不用了。”顾栖迟却是直接替迟鉴拒绝,甚至抬手将其睡衣的领口往旁边扯了扯,弄得更为凌乱。而后拉过男人的胳膊走向庭院的大门。 巫萝喊得已经有些累了,刚喝了两口水打算接着喊,就看见面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现出里面的人影来。 少女穿着件白色蚕丝睡裙,外面胡乱套着件宽大衣袍,松松垮垮,带子都没有系好。她身旁的男人则穿了件轻薄纯白睡衣,领口微敞,很是凌乱。他脸色并不是很好,眼下有着淡淡的鸦青,看上去很是疲累。 巫萝还能看不出来他们做了什么? 见到自己看上的极品男人被其他女人这般物尽其用,巫萝的胸口顿时燃起熊熊妒火与怒火。 而且这个穷酸女人还骗了她! 她那日回去之后就想找姐姐与母亲问清楚最近是不是有客人要来苗域。结果前两日她们有要事忙碌,一直没有见到人。直到昨日她见到姐姐,才得知根本没有这档子事! 巫萝气得摔碎了好几个瓷瓶,当晚派侍卫打听顾栖迟一行人的位置,今日一早就带着人杀了过来。 她狠狠望着面前的顾栖迟,目光几乎要将人撕碎。 “姑娘,扰人睡觉天打雷劈,这话你没听过吗?”顾栖迟随意拢了拢外袍,恹恹道。 迟鉴闻言挑了挑眉。 按照顾栖迟扰他清梦的次数...... 人应该早被劈死了。 “你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巫萝握着鞭子怒目而视:“你胆敢欺骗我!你可知欺骗我的下场!” “我不知。”顾栖迟虚心承认:“姑娘不妨细细说说?” “你!” 巫萝直接气极,她冷笑道:“你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我告诉你,我乃城主之女巫萝。今日你和你的男人们都得被我带走!等到了城主府,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到时候拔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 “来人,全都带走!”巫萝一甩鞭子,示意身后的侍从动手。顾栖迟随意一瞥,发现那日劝阻巫萝的侍卫已经消失不见,并不在侍从队伍中。 “不劳你们动手。”顾栖迟示意他们不要着急:“巫姑娘说的话真是让我对城主府心驰神往,姑娘不用着急,我立刻就带着人跟你过去。” “只是容我们换件衣服。”她抬手理了理身旁迟鉴的领口,清甜呼吸抚过男人的脖颈:“他这幅样子,我可不想再让别人瞧见。” 呼吸柔软酥麻,迟鉴身子一颤,耳尖顿时红了一半。 这人怎么总是...... 这般口无遮拦! * 顾栖迟果然半点没有抗拒地随着巫萝去了城主府。巫萝看她这么配合的样子,讽刺道:“我劝你别费尽心思动歪脑筋,到我手里,你是逃不掉的。等进了城主府,你只能乖乖地听我的话。若你男人把我伺候高兴了,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贱命。” “是吗。”顾栖迟也回她一个淡淡的笑:“我很期待。” 她方才换了一套浅白色衣裙,依旧是长裙,不过袖子比之前那套长了一些。 当然......还是迟鉴帮着穿的。 头上戴着刚买的纱绞藤发簪,衬得她肌肤更为白皙。 迟鉴在顾栖迟的强迫下也换了一套浅白色的衣袍。款式简单,只在袖口处绣了些云纹。头上也戴着顾栖迟给他买的那个白玉簪子,整个人出尘脱俗,宛若仙君。 看得巫萝心花怒放。 殊不知在旁人眼里...... 只能看见她身后的这双神仙眷侣,巫萝被大家自动忽略。 ◎最新评论: 【你滴,一日三更,地雷,大大的有】 【情侣装get√ 家人们把迟鉴不行四个字打在公屏上!】 【男人,你完了】 -完- 第56章 六团头发 ◎拽头发很快乐◎ 城主府在巫度城的正中心。恢弘壮阔, 装潢雅致。 巫萝带着顾栖迟一行人,浩浩汤汤,走到城主府的侧门。侧门驻守的侍卫似乎司空见惯,很是熟练地打开大门让巫萝带着人进去。 城主府里面很大, 厅廊蜿蜒, 通达四方。府中种着许多纱绞藤, 淡紫色的小花缀在深绿色的藤蔓上,环绕木质的栏杆。 “瞧见了吧, 这就是城主府。”巫萝领着众人走进来,扬起鞭子, 面露得意:“进了这儿, 你们想逃也逃不掉喽。” “二小姐,这些男子,可要直接带入您的后院?”府中的管事看着巫萝带了足足五个男子进来, 面露惊诧。还有那个女子......管事面露不忍。 “带过去吧,还有,给我把刑房准备好。”巫萝看着顾栖迟冷哼一声:“我要让这个女人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对了, 母亲和姐姐在府中吗?” “夫人和大小姐在书房议事呢。”管事压低了些声音:“二小姐动静还是小一些好,现在巫族的长老也在府上呢。” “他们来做什么?”巫萝向来不喜那些巫族长老, 成天挑她的毛病。 “听说是商议祭祀的事情。” 顾栖迟听着两人的谈话,只觉自己的点子真是正。简直是打着瞌睡送枕头——正是时候。 既然城主府人来的这么全,巫族长老也在眼前,不好好闹一场实在可惜。她打量一圈四周, 还算宽敞, 不至于太过束手束脚。 “公子们, 跟我走吧。”管事招呼了几名侍卫过来, 准备带着迟鉴等人去巫萝的后院。侍卫有六名, 皆手持长剑。巫萝身后还有四位侍卫守着,看起来气息更为内敛,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顾栖迟与迟鉴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巫姑娘,可否再让我同他说句话。”顾栖迟拦住管事,转头朝巫萝乞求道:“其余四个就算了,我就是实在舍不得他。”她指了指迟鉴,眼圈瞬间红起来。泪珠滚落,泫然欲泣。仙子一样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顾十三顾十四、夏远夏近:“......” 巫萝看着顾栖迟这幅样子自然是更为厌恶,可一旁的管事看着颇为不忍,开口劝道:“二小姐,您看......” “算了算了!”巫萝撇嘴道:“估计也是你们两个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有情人分离的残忍场面,她看得很是开心:“本小姐就允你们说上几句话。” “多谢巫姑娘。”顾栖迟离巫萝更近一些,她朝迟鉴招招手,哭着喊了一声:“夫郎,快过来啊!” 迟鉴被顾栖迟这一嗓子叫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然而十数双眼睛看着,他迈着僵直的步伐,快步走到顾栖迟身边。 下一刻,哭得娇气委屈的顾栖迟一下子揪住他的衣领,撞进他的怀里:“呜呜呜,命运怎么如此捉弄人!”顾栖迟一边感叹胸口馒头的减震效果很是不错,一边把头埋进迟鉴胸口蹭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我花了大价钱才寻到你,不想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她踮起脚,余光瞥了一眼身侧,贴在男人耳尖,双臂环住他的脖颈遮挡住一旁的视线,压低声音道:“等我过去就动手。” 迟鉴被怀里的温香软玉扰得心神不宁,用力咬了咬舌尖保持冷静。他微微颔首,而后在顾栖迟不断的眼神暗示下,略微僵硬地抬起手,环住怀中人的腰肢。 “说到底,我们还是有缘无分。”顾栖迟最后在迟鉴身上贴了贴,而后退出他的怀抱,声音哽咽:“那就后会无期了。” 她半仰着头注视着天空,努力让泪水不落在地上。 “行了,把人带走吧。”巫萝一把把顾栖迟扯到自己旁边,嫌恶道:“先别急着哭,一会儿有的是哭的时候。” 她狠狠揪住顾栖迟的头发,将人半拖着带走。顾栖迟吃痛叫了一声,下一刻,眼尾登时溢出浓郁的戾气。迟鉴眼底骤暗,目光冷厉,双手攥紧。 顾十三与顾十四的表情则是......略为怪异。 他们一个仰头望天一个低头望地,皆是无比钦佩巫萝的勇气。 敢碰督主的头发。 怕是要完了。 “公子,回吧。”管事领着侍卫走过来,示意迟鉴回来前往后院。 有情人分离,男子眼尾泛红拳头握紧,女子被拖着带离痛呼哭泣。很是残忍,也很是寻常。 可下一刻,变故突生。 顾栖迟突然抬手扣住巫萝的手腕,眼尾一压,笑得诡异。她借着巫萝的身体骤然跃起,一脚荡平其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落地后,单膝抵住巫萝的脊背将其按跪在地上,将她手臂扯出来,抬脚狠狠踩在她的手掌。 顾栖迟面无表情地用力碾了碾,听到耳边响起令人牙颤的骨骼碎裂声。 “啊——”巫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她觉得身上似有千斤,压得她几乎喘不来气。 “来......来人啊!你们都是死的吗!”她发出破碎的呼喊,示意侍卫上前。方才被顾栖迟踹趴下的侍卫们挣扎起身,奋力拔出腰身的长剑,刺向顾栖迟的心窝。 可惜,他的剑出到一半,就再难往前前进一寸。脖颈在后方被人死死扼住,他踉跄两步,手上的剑落在地上。修长的手拾起长剑,精准地刺入他的腘窝。 而后长剑在空中轻飘飘的几斩,巫萝周身的全部侍从轰然倒地。迟鉴丢掉长剑,目光淬了冰,冷冷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真脏。 管事被吓得愣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慌忙转身,想要喊自己带着的侍卫过来帮忙。结果......他只看到六个瘫在地上的躯体。 那四位男子从容站着,其中一个还伸出脚在一坚持没有昏过去的侍卫身上补了一脚。四人皆是呼吸平稳,衣衫微乱,仿佛刚刚只是活动了一下身体。 夏远嘻嘻一笑,随意擦了擦手上沾的鲜血:“老伯,您还是别操心这些了。” 他指了指身体扭曲跪在地上的巫萝:“您家小姐命都要没了,快去禀报你家城主吧。” 巫萝透过被鲜血黏住而有些模糊的眼帘,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城主府里养的都是些什么废物!全都是不堪一击的垃圾!巫萝几欲咬碎一口银牙,艰难地转过头死死盯着身后的顾栖迟。 “哎呦,还挺不乐意啊?”顾栖迟笑得邪肆,活动活动手腕,而后一把揪着巫萝的头发,让其后仰成一个几乎撕裂身体的弧度。 “啊啊啊啊!”巫萝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折断,疼痛席卷全身,头皮的痛楚更是让她几乎昏迷。 “怎么,拽别人头发很好玩吗?”顾栖迟一点一点增大手上的力度,生生扯断几缕巫萝的头发。鲜血淋漓的头皮破碎,露出里面红色的嫩肉。 “怎么,抢人男人很快乐吗?”她抬起巫萝的手臂,一把捏断女子细瘦的腕骨。 “还有......你很喜欢用鞭子抽人?”顾栖迟拣起甩在一旁的长鞭,轻巧地在空中挥了挥:“手感确实不错呢。” 她目光骤冷,右手下压,狠狠抽向巫萝的手臂:“你之前伤我男人,只赔了些医药费。这一鞭,才算是真正还了账。” 长鞭上嵌了细密的尖勾,抽人极疼。鞭子啪的一声砸向地面,巫萝的手臂也顿时皮开肉绽。 巫萝瘫在地上,整个人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但仍在喃喃低语:“我、我要你不得好死!等、等我母亲过来,定、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还是那句话。”顾栖迟重重踩上巫萝的脸,唇角勾起:“我很期待。”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逼近,顾栖迟嫌弃地甩开手上的鞭子,挪到迟鉴身边。 “我手好脏。”她懊恼地摊开手,仰头看着男人:“快给我擦擦。” “不要拒绝,我刚刚看到你用锦帕擦手了。” 迟鉴哑口无言,而后从袖口中掏出一块崭新的锦帕,替顾栖迟擦掉手上的血迹。他擦得很仔细,锦帕轻柔地穿梭在每一根手指、指缝之间,擦拭掉粘腻的血色。 “我的女儿!”一声惊恐的呼喊闯入耳朵,城主巫馥看着面前那一坨血糊糊的躯体,即刻就要昏倒:“谁!谁干的!” 她目光如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很快就看向顾栖迟一行人,咬牙切齿道:“你们当中,是谁伤我女儿!” 巫馥声音尖利,说话之间无数侍卫从身后涌出,手持刀抢,将顾栖迟等人紧紧包围。 “我干的。”顾栖迟上前一步:“城主不知如何管教自己的女儿,我便替您代劳,好好教育了一番。” “城主,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您女儿在街上伤我男人,今日更是直接上我府上将人抢走。我不情愿,便要将我拖入刑房,拔掉舌头折磨致死。” “她肆意折辱他人,视人命如草芥,城主非但不管,反而一直纵容。” 顾栖迟讥诮道:“这便是你们苗域的道理么。”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们,求求给我可爱的机甲预收(《我和机甲HE了》)点点收藏可以嘛!!!它真的很需要你们!!!感谢在2022-03-17 17:44:23~2022-03-17 23: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贺明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87.8%.,锦帕人(?)、轻柔地】 【35.7%,我花了大价钱在(才)寻到你】 【“我的男人”】 【 -完- 第57章 七团头发 ◎他死在我面前◎ “呵, 你话倒是说得好听!”巫馥双眉倒立:“你将我女儿伤成这样,就算她做错了事,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伤她一指,我便废了你一只手;你伤她一只脚, 我便废了你一双腿!” 顾栖迟觉得这位城主的格局还是小了, 她贴心补充道:“或许, 您女儿整个人都废了呢。” “你!” 城主大女儿巫灵带着医馆的大夫姗姗来迟,两人看到面前的血人时眉眼重重一跳, 大夫赶紧跑过去查看。 “嘶——” 大夫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躯体倒吸一口凉气:这真的......太狠了。她偷偷瞟了一眼人群前方的顾栖迟,眼里尽是畏惧。 “来人啊, 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我抓起来!先给我狠狠抽上五十鞭!”巫馥心疼地看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自家女儿, 高声叫道。 周身的侍从们却皆是犹豫了一瞬,而后看向巫馥旁边的巫灵。 顾栖迟眉尾一挑。 “母亲,您不要太过激动。”巫灵柔声安慰自己母亲, 而后朝侍卫们轻轻点了点头。 侍卫们这才动了。 刀枪逐渐逼近,迟鉴表情很是凝重。顾栖迟却是丝毫不慌,轻轻抱住迟鉴的胳膊朝他点了点头, 而后从胸前掏出来了一块东西,清了清嗓子。 “咳咳——” 顾栖迟举起手臂在巫馥巫灵面前晃了晃:“或许, 你们可以先看看这个东西再决定要不要抽我鞭子。” 剔透的血玉躺在细白的指间,日光倾洒,让上面的纹路更为清晰。缠绕的纱绞藤围在血玉的四周,托着血玉中心一个复杂的苗文。 巫灵瞳孔一缩, 而后示意侍卫停住。 她抬眼望向顾栖迟, 眉梢多了些冷意:“你从何处得到这个的。” “友人所赠。”顾栖迟散漫一笑:“他欠我一命。” “对了, 听说你们巫族的长老也在这里?” 顾栖迟满脸真诚:“或许我与她谈更为合适呢。” * 这五十道鞭子最终还是没有抽成。不仅如此, 顾栖迟一行六人全被带到了城主府的候客厅。 大夫带着巫萝回屋诊治, 隔着好远都能听见其凄厉痛苦的惨叫。 迟鉴坐在顾栖迟身侧,注视着她手上的那块血玉:“寂。”他突然说道。 “嗯?”顾栖迟有些疑惑。 “这个字。”迟鉴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那个复杂的苗文:“这个字是‘寂’。” “哦。”顾栖迟恍然大悟:“果然是他的名字。” 迟鉴耳朵敏感竖起:“你口中的那个友人?” “其实算不上友人。”顾栖迟摩挲着血玉,表情疏冷:“不过他确实欠我一条命。” 暗潮在眼底汹涌,黑瞳幽深,掩盖住其中浓郁的死气。 还欠她一些没清算的旧账。 “谁手上有玉符?”巫族长老急匆匆地从外面赶过来,一眼就看见顾栖迟手上的那块血玉。 视线触及到那个苗文后,她身体狠狠一滞,满面皆是不可思议。 她错愕地注视着顾栖迟,而后朝巫灵说道:“我需要找大长老过来。” 巫灵很是意外:“这块玉符......” “很重要。”那位巫族长老转身深深看了一眼顾栖迟,快步离开。 “这东西叫玉符?”顾栖迟把血玉在手上掂了掂。她抬起眼睫,朝巫灵问道:“巫姑娘,这玉符对你们巫族很重要?” “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吗?”巫灵不可置信道。 “他就那么随意塞给我......”顾栖迟小声嘀咕:“说什么有它在苗域无人敢伤我。” “姑娘。”巫灵轻声解释:“这玉符,是每个巫族人生命的象征。若那位巫族人将它交予了你,说明......你对他很重要。” “而且姑娘你手上的那个,是巫族直系才有的最为高阶的玉符。有了它,我们确实不敢动你。”巫灵苦笑一声:“纵使你把我妹妹伤得那么重,我们还是只能把你待为上宾。” “巫姑娘,您这话说的可不地道了。”顾十四在一旁插嘴:“您那妹妹是自作自受,谁让她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抢男人!” 巫灵颔首:“她素来如此,我和母亲说了她许久,她也从来不听。” “不听就这样放纵她吗?”顾栖迟讽笑:“你们可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我......”巫灵思忖片刻,起身朝顾栖迟等人行了个礼:“我代妹妹向你们道歉。” “巫姑娘不必如此。”顾栖迟并没有受她的礼,她翘起腿讥讽道:“您更应该想着怎么给你的城民们道歉。” “听闻祭祀过后,城主要选出下一任的城主。”顾栖迟与巫灵对视:“估计就是姑娘你了吧。” “承蒙母亲厚爱。”巫灵没有否认:“我会与我夫郎共同治理。” 夫郎? 顾栖迟轻轻捏了捏迟鉴的手指。 “提前恭贺姑娘,不过还望姑娘好好整顿一下这城里抢男人的不良风气。”顾栖迟往身旁男人身上贴了贴:“这一次,可让我夫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顾十四:“......” 顾十三:“......” 夏近:“......” 夏远:“......” 您怕是没看见自家“夫郎”拿着长剑大肆砍人的样子。 “抱歉。”巫灵看到迟鉴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而后便是思及往事的柔情:“姑娘和您夫郎的感情很好。” 顾栖迟当然不会否认。不仅如此,她将手伸到后面捏了捏男人的后腰,男人发出一声闷哼,而后被扯着又往她身边靠了靠。 “巫姑娘与您的夫郎......感情也很好吧?”顾栖迟抓着迟鉴的手指捏了捏,状似无意地一问。 男人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肤色白皙,指腹有一层薄茧,摸着却很是舒服。顾栖迟从他的指腹捏到掌心,内心感慨这手还真好摸。 “是。”巫灵温柔一笑,眼里尽是浓浓爱意:“我与他很好。” * 方才快速离开的巫族长老终于回来,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身着绛紫长袍的中年女子。巫灵看见来人,神色严肃,躬身行礼:“大长老。” 大长老微微颔首,而后径直走向顾栖迟:“姑娘,可否让我看一看你手上的玉符?” 顾栖迟没有拒绝,直接把玉符递到了她的手上。 大长老轻抚玉符,凝视许久。半晌,她将玉符归还给顾栖迟,琥珀色的瞳孔深深望向她:“姑娘,我们谈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揪住衣摆,指节泛着青白。 “单独谈。” * 顾栖迟与大长老走向另一安静的厅室。 两人在几案面前相对而坐。满室静默,热茶白雾氤氲,可大长老迟迟没有说话。 顾栖迟喝下一口茶,抬眼望着大长老的眼睛,突然开口道:“他的眼睛和您很像。” 大长老身体骤然一颤。 半晌,她轻叹一声,扶着茶杯的手轻轻颤抖:“你果然......认识他。” 大长老抚上桌上的那块玉符,声音轻得碎在空气中:“寂。” “他还好吗?” 顾栖迟注视着大长老的手背,发现上面已经攀爬上了些细纹。女人的手指干燥而僵硬,反反复复地摸着那一片字纹。 她抬起头,看见大长老发间的银发。 “如果您说的是巫寂的话——”顾栖迟轻声道:“他死了。” 抚摸着字纹的手指顿时停滞。 大长老怆然一笑,仿佛突然老了十岁。 “多久了。”许久,大长老收回手,轻轻放在桌案上。手指贴在木质的几案上,不一会儿指腹四周就浮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五年了。” 顾栖迟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他死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7 23:05:56~2022-03-18 11: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向昏黑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嘤嘤等新更】 【3.4%,乌(巫)灵】 -完- 第58章 八团头发 ◎欠你不止一命◎ 顾栖迟十三岁进入阎罗堂。 这里暗无天日, 这里永远有着一片血色的天空。昏暗烛火挂在墙壁之上,微弱急促的喘息充斥在任意角落。暗处的一双双眼睛麻木而残忍,狩猎的人耐心蛰伏在暗处,等待着新的猎物。 阎罗堂里的气氛永远诡异而压抑, 僵直冰冷的尸体胡乱的摆在外侧的角落, 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血淋淋的人世。 数年如一日的训练与杀戮, 他们湮没在血海,争夺为数不多的几个名额。 顾栖迟紧握着手上的短剑, 惨白脸上沾满鲜血。她艰难地撑着墙从死室中出来,后腰的伤口处鲜血汩汩, 浸透衣裤, 坠在地上,被踏出一长串的血色脚印。 “哟,出来了?”门口的太监掀起眼皮散漫瞧了一眼, 丢给她一块木牌:“恭喜。” 顾栖迟摩挲着粗粝的木牌,上面用朱色刻了一个“一”。 “你可以回去歇着了,换洗衣服, 包扎伤口。”太监看着顾栖迟身后的血洞还有在血里浸了一圈的衣服,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我要等一等。”她倚着墙壁跪坐在地上, 嘶哑的声音带着执拗:“看他能不能出来。” 太监也懒得劝她,回到位置上半阖起眼,过了一会儿,丢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把脸擦干净。” 他嫌弃地扭过头:“看着晦气。” 疼痛早已麻木, 顾栖迟死死盯着死室门口, 抬起手缓缓擦拭脸上的血迹。 许久, 死室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一身血污的少年艰难地从里面爬出, 没爬多远便仰面瘫在地面上, 急促断续的呼吸如同刺耳破败木门的撞击声。他胸口有一处明显的伤口,被利刃贴着心脏用力贯穿。血肉掀起,露出里面狰狞的白骨。他身下很快溢出一滩血,浓郁的血腥味充斥所有角落。 他定定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惨白的脸色让眉眼间的桀骜淡了些许。他任由着鲜血逐渐流失,染成血色的指尖逐渐冰冷。 顾栖迟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用短剑撑着地爬起,缓缓挪到少年的旁边。 贯穿处伤及心脏,浑身上下皆是细密的伤口。顾栖迟俯身摸了摸他脖颈的脉搏。 “你要死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知道。”少年肆然一笑,被喉中的鲜血呛得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他将视线转向顾栖迟,低声道:“可惜了这条你救回来的命。” 顾栖迟看着这个曾经的,甚至只能称为队友的人,握着短剑的手指微微攥紧:“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道:“我会为你立一个衣冠冢。” 阎罗堂中的所有尸体会统一焚烧,死去人的存在会世界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巫寂。”少年轻笑:“衣冠冢就不必了,我讨厌这些装摸做样的仪式。” 他注视着顾栖迟漆黑的瞳孔,眼底温和了许多。桀骜神色褪去,也是一个清隽的少年。 他狠狠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突然道:“其实我欠你不止一命。” “你我第一场对决中,我给你下了蛊。”巫寂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活,声音破碎缥缈,顾栖迟俯下身,听得更为分明些。 “噬心蛊,每天夜里发作,让人永远沉迷于绝望的梦魇。” “你怕我挡了你的路。”顾栖迟神色如常,只是指腹因用力几乎失去知觉。 “是。”巫寂承认:“可我没想到你在后面竟会救我一命。” “有解药吗?” 巫寂摇摇头,接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顾栖迟扒开血色的衣襟,看到巫寂脖子上挂着一块小巧的血玉。 “若你有机会,可以拿着它前往苗域。巫族长老看到它,或许会替你解了噬心蛊。” “其实出了苗域......真的挺好的。” 巫寂的声音顾栖迟已经听不太清,她摘下他脖子上的血玉,紧紧握在手里。 少年瞳孔已经逐渐涣散,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抬手轻轻触了触顾栖迟的手指:“我欠你太多。” 这是巫寂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顾栖迟怔然跪坐许久,抬手替他阖上双眼。 安息吧。 * “我并不在乎巫寂为何离开苗域,或者如何进入阎罗堂。”顾栖迟看着颓然啜泣的大长老,眉目清寂:“我只知道,直到死,他也从未后悔。” 她将桌子上血色玉符往前推了推:“您收好吧。” 大长老很久才从这段情绪中走出来,她看着面前神色冷静的少女,苦笑一声将玉符收好。她深知这位姑娘对她与巫寂的家事没有半点兴趣,倾诉的意愿被强行压制。有些话......或许只能自己给自己说。 大长老擦干脸上的泪痕,凝望顾栖迟的眉眼,轻声道:“他给你下了噬心蛊?” 她走到顾栖迟身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噬心蛊制造梦魇,姑娘无法安眠,怕是已有数年。” “可依我看......”她轻扫过清亮黑润的瞳孔:“姑娘似乎近日寻到了良方。” “仅有一时之用罢了。”顾栖迟眼底微闪:“大长老能否解蛊?” “能。”大长老收回手,接着道:“只是解蛊的过程......怕是会有些痛苦。” “我从不在意痛苦。”顾栖迟轻笑:“习惯了。” “那好。”大长老起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姑娘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便替姑娘解蛊。” 巫馥对众人的态度发生了彻底的转变。她殷切地拉着顾栖迟,邀请她在城主府住下:“姑娘,是在下方才有眼无珠有失礼数,在这和您赔罪。我府上很是宽敞,姑娘可以带着您的男人在这里住下,我定会派人好好侍奉!” 巫族大长老方才从屋中出来,冷冷扫她一眼,告诉她顾栖迟是她故友,对她有大恩。巫族长老乃是苗域地位最高之人,若是长老的恩人......巫馥登时吓得魂都飞了一半,想到自己方才说的五十鞭子之类的话,只想狠狠抽上自己几巴掌。 “不必了。”顾栖迟讥讽道:“城主的府上,我可住不起。” “城主有这功夫,不如去看看您的二女儿。恐怕她现在,很是想同您倾诉一番自己的‘委屈’。” 她拉过迟鉴,直接转身利落离开。留下巫馥尴尬地站在原地,脸涨得发紫。 * “所以......你方才同那长老聊了些......你友人的事?”迟鉴与顾栖迟走在最前面,他余光看了看神色如常的顾栖迟,低声问道。 “是啊。”顾栖迟轻叹:“了结一桩旧事。” “你的经历......似乎很是丰富。”迟鉴从顾栖迟掏出那个玉符的时候就已然惊诧,手持巫族信物......她身上似乎藏着不少事情。 “你不也一样?”顾栖迟像是没听出他语气中小心翼翼的试探,手指用力捏了捏他的小臂:“我们这种人,多些经历,也是好事。” “至少,能活得久一些。” “对了,明日大长老会来我们院子里同我商量些要事。”顾栖迟眉目冷清,随口道:“你正好带着顾十四他们出去转转。” “你——” “这是大长老的意思。”顾栖迟无奈道。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玉牌递过去:“这是巫族长老的玉牌,拿着这个,就算是男人,在苗域横着走都行。” 迟鉴握着玉牌,斟酌许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缓缓将玉牌收好,低低地嗯了一声。 晚上,迟鉴告诉众人明早出门的消息后,大家便回了各自的屋中准备睡觉。 迟鉴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而后直接进了顾栖迟的房间。 顾栖迟已经在床的里面躺好,身旁留出一大块空余,上面整齐地摆着迟鉴的枕头和被子。 迟鉴怔怔望了许久。月华如练,拂过男人深邃的眉眼。眸如幻海浮沉,涌动的情绪看不分明。 迟鉴没有再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走到床榻旁边。许是身旁多了一个人的缘故,连被子里侧都带了些淡淡的暖。 甜香溢满鼻间,盘随着轻浅的呼吸......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 绯色悄然爬上耳畔,迟鉴快速钻进被子,背对着顾栖迟,整个人贴在床的边缘,几乎一翻身便会掉下去。 他抓紧被角,摒弃掉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夜风凉爽,汗水却沾满了掌心。 睡吧。 他有些烦躁地闭上眼睛。 他心如乱麻,动作飞快。 以至于他错过了自己起身上床时,身旁人乱了一瞬的呼吸。 顾栖迟睁开眼望着迟鉴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 傻子。 ◎最新评论: 【嘿嘿嘿嘿同床共枕嘿嘿嘿】 【督主她撩汉一直可以的 盲狙一波后面会有迟鉴旧事的回忆杀 以及为什么迟鉴可以缓解噬心蛊可能是个糖点(?)】 【77%,小心翼翼 试探(空格少个的)】 -完- 第59章 九团头发 ◎抱我过去吃饭◎ 翌日一早, 顾栖迟起床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桌案上摆着早点,她伸手摸了摸,发现依旧温热。 待她用过早膳, 门便被轻轻叩了几下。大长老带着个沉重的木箱, 身后跟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这是我的两个徒弟, 此次解蛊步骤繁琐,我便带了她们两个过来帮忙。” 顾栖迟颔首, 将人领到屋中。 “姑娘可否用过早膳了?”大长老温声询问:“解蛊耗费体力,最好多吃一点。” 顾栖迟看了眼被吃得一干二净的两个大碗, 点了点头:“吃了不少。” 大长老这才放心。 解蛊毒共需要四个时辰。顺利的话, 从现在算起,也要到傍晚才能结束。解毒步骤繁琐,首先需要在药汤中泡上两个时辰。 “药汤温度较高, 其中包含纱绞藤等物,可以促使经脉凸显,将蛊虫从沉睡中唤醒。不过药汤对人刺激很大, 皮肤似被灼烧,这个过程......很痛。” “泡完药浴之后, 我会割开你手腕、脚腕以及耳后,在这些位置旁涂上母蛊的鲜血,诱使蛊虫出来。蛊虫在你体内蛰伏多年,深深扎根于血肉之中。蛊虫一旦活动起来, 会在你的血肉之中穿梭蚕食。若是顺利, 蛊虫会快些出来;若是不顺利, 它可能在你身体里游走数圈。” “取出蛊虫之后, 你需要服用我们巫族的一种药汁清除余毒。同时我会通过你的伤口放进去一只金蚕蛊, 顺着你的经脉走一圈,吃掉原来蛊虫的残余。” “所有的过程都不能用麻药,只能硬撑。” 大长老深深看她一眼:“姑娘,你确定要解毒吗?” “解。”顾栖迟捻了捻手指,轻笑:“怎么不解。”她对大长老的话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起身摘下发髻上的玉簪,轻描淡写道:“开始吧。” “好。”大长老不再劝她,吩咐她的两个徒弟:“去准备吧。” 门窗紧闭,大长老带着的两个姑娘静静地守在门外。顾栖迟浸泡在深棕色的药汤之中,突然间明白了刚刚那两个小姑娘同情的眼神。 真他妈疼。 顾栖迟手指紧紧扣住桶沿,因用力皆失去了血色;头部微微后仰,身体颤抖,青筋痛得凸起。她似乎被扔在火里,火舌缠绕至全身,残忍而持续地将她一寸一寸灼烧。身体不受控制地蜷起,皮肤涨红,肌肤下的经络浮现浅浅的痕迹。 顾栖迟开始在脑中持续不断地问候巫寂以及他的十八代祖宗。 痛感逐渐加重,灼烧感愈发强烈。她死死咬住下唇,嘴中瞬间尝到腥咸的味道。 自她从阎罗堂里出来,几乎再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痛感。记忆随着疼痛被唤醒,她眼前似乎又一次浮现出那片火海与血色监狱。 漆黑的眼瞳浸着血色,顾栖迟手指再次攥紧,几乎要将桶沿生生掰断。 大长老看着面前的顾栖迟,眼神带着钦佩。 这么久了......她竟一声未吭。 大长老给很多人解过毒,有纤细瘦弱的姑娘,有身体结实的壮汉,有娇小脆弱的婴儿,也有处于迟暮的老者。没有一个人将顾栖迟这样......无声地扛了过来。 顾栖迟的脖颈与脸上尽是水色,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蒸腾的水汽。她半阖着眼,竭力忍受着一阵又一阵从不断续的疼痛。她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痛楚逐渐麻木,永嵌骨髓。 “姑娘,结束了。”她睁开眼,透过朦胧的眼帘看见大长老担忧的脸。她艰难地直起腰,侧头望向手臂,发现灼红的皮肤上已清晰地浮现出数条交错的脉络。 她费力地爬出木桶,在大长老的搀扶下,胡乱给自己披上一件宽大的衣袍。 “要缓缓吗?”大长老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不必。”顾栖迟咽下一口水,冲淡些口腔中的血腥味:“若是歇了,一会儿就更难熬了。” “请您继续。” 姑娘们很快递过来一把细细的弯刀。大长老在顾栖迟的耳后、手腕和脚腕处各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从姑娘举着的瓷瓶中倒出几滴鲜血,涂在伤口附近。母蛊的血极腥,其中甚至还带着极为诡异的甜香。 血涂上的一瞬,顾栖迟就感觉自己的脊骨处传来撕裂血肉的痛楚。她身体弓起,骤然吐出一口污血。 很好,刚刚除掉的血腥味再次席卷整个口腔。唇上泛着妖异的艳色,顾栖迟稳住不断颤抖的身体,阴鸷眉眼间溢出浓郁的戾气。 沉睡多年的蛊虫终于彻底苏醒,它将触手从脊骨之中拔出,舒展身体,兴奋地吞噬掉眼前的血肉。 顾栖迟身体猛地一晃。 “姑娘,忍住。”大长老拿出银针,扎在顾栖迟的几处穴位上,堵住蛊虫通往人体命脉的道路。 蛊虫嗅着令它癫狂的血腥气,察觉到面前堵塞的道路,兴奋与愤怒交织,疯狂地在血肉之中横冲直撞。 顾栖迟再次吐出一口血。 她清晰地感受到蛊虫顺着她的脊背逐渐向下,又顺着她的脉络转头而上前往她的肩膀。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骂。 大长老时刻观察情况,而后又从瓷瓶中倒出来一些血液。腥甜味愈发浓郁,体内的蛊虫也愈发躁动。窸窸窣窣的触手在骨骼上攀爬,蚕食沿途的鲜血与嫩肉。蛊虫的双眼已然鲜红,它太渴望那个味道,它甚至愿意离开这个已经寄生多年的躯体。 蛊虫一寸一寸,爬向它向往的盛宴。 “它要出来了。” 少女纤细的胳膊上出现一处明显的凸起,逐渐向手腕处移动。薄薄的皮肤几乎要被撑破,透过半透明的皮肤,竟可以看见其下蛊虫身体淡淡的黑色。 在蛊虫从手腕伤口中探出头的一瞬,大长老快速将蛊虫夹起,装进特制的瓷瓶之中。不少血肉残渣被带了出来,在手腕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顾栖迟身体一软,直直栽向身后的软椅。大长老将蛊虫放置好,又从另一青绿色的瓷瓶中放出一只圆润的金蚕蛊。金色的蛊虫乖顺地钻进顾栖迟的伤口中,一点一点除干净噬心蛊的残余。 “姑娘,把这碗药喝下去。” 顾栖迟早已无力抬起手臂。她就着大长老的手,一点一点喝掉苦得几欲呕吐的汤药。 经过方才的折腾,现在金蚕蛊在身体中游走时带来的痛楚早已麻木。顾栖迟一动不动地瘫在椅子上,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双眼放空。 “大长老,您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半晌,顾栖迟咬了咬舌尖终于回神,额角的青筋因疼痛与愤怒而崩起。 “就凭他这噬心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顾栖迟咬牙切齿说道,可眉眼间存在数年的郁结却悄然消散。 “他自己犯的错,自然需要承担。”金蚕蛊已经在身体中游走一圈,这会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从手腕的伤口中探出了头。 大长老一边说着一边拿回金蚕蛊,爱怜地摸了摸,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瓷瓶。 “不过姑娘有一点说错了。”大长老看着顾栖迟低低一笑:“巫寂不是我生的。” “是我夫郎生的。” 疼痛骤然散去,顾栖迟身体刚刚放松,听见大长老的话之后再次绷紧:“......所以巫族让男子生育的秘法是真的。” “当然。”大长老吩咐徒弟收拾屋中的一片狼藉:“姑娘若是需要,我可以给你一份方子。” “对身体有伤害吗?” “有。” “那还是算了。”顾栖迟摆摆手。 “解毒很顺利,按理来讲,今晚便不会再有因蛊虫而催生的梦魇。姑娘在这几日好好休息,过些时日就会完全恢复。”大长老替顾栖迟擦干净身上的血污,将她的伤口包扎上。 “可用我帮你将衣服穿上?” “不用。”顾栖迟直接拒绝,却听见面前的大长老又低低补了一句:“姑娘,这两日最好不要束缚身体,若是血液不循环,怕是会对恢复有影响。” 顾栖迟骤然抬眼。 大长老却并不在意,低笑道:“姑娘,我见的人太多了。有些事情,自然是能够看出来的。” 她轻抚顾栖迟的肩膀,替她将衣服的带子系紧:“放心,我不会多言。” “姑娘好好休息,我便先走了。”已是黄昏,日光倾斜,颜色很是温暖。大长老将屋中收拾好,提着药箱带人离去。 顾栖迟望着其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暗。 可日光又是这样暖。 她抬起眼,望向橘红澄明的天际—— 终于结束了。 * 迟鉴一行人半个时辰后才回来。他不知顾栖迟与大长老的“要事”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查完,带着人在外面晃到天都黑了才回来。 念及顾栖迟没有吃饭,还特意带回了一份苗域特色酸汤泡饭。 他轻轻叩了叩顾栖迟的房门,却没有听到回应。 他犹豫一会儿推开门,发现顾栖迟仅穿着件薄薄的单衣,躺在床上安静睡着,连被子都没有盖。屋中窗户皆是大敞,但他还是闻到了一股未全部散尽的血腥气。 他眉头顿时皱紧。 “督主在干什么?”顾十四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后,探着头想要朝里面看。 “他在休息。”迟鉴转过身挡住门缝,压低声音:“你先回去吧。” “额......好。”顾十四有些意外顾栖迟这个点居然能睡着觉,但还是听话离开。 迟鉴轻手轻脚进了屋。 他刚将饭菜摆好,就听到床上的人发出一声猫一样的嘤咛。 “唔......好香。” “是酸汤饭吗?” “......是。”迟鉴感慨这人的鼻子真的灵。他提着饭走到顾栖迟身边:“你要不要吃——” 声音顿时止住。 他一眼就看到顾栖迟手腕上的绷带。 “你受伤了?”迟鉴声音骤然绷紧,他放下酸汤饭,快速扫了一眼顾栖迟的周身,而后发现不仅是手腕,就连耳后还有脚腕也都缠上了绷带。 “谁伤的你?”迟鉴声音似是淬了冰,他轻轻拉过顾栖迟的手腕,想要查看伤势。 “哎呀,就是解了个毒。”顾栖迟眼下满脑子都是那碗酸汤饭,觉得男人过于大惊小怪:“你先帮我把饭拿来。” “解毒?解什么毒?你什么时候中了毒?”迟鉴眉头皱得更紧,郁气让脸色都黑了几分。 “陈年旧毒,已经没事了。”顾栖迟想要扯回自己的胳膊,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 “解个毒解得人都要动弹不得了?”迟鉴冷声道:“你还真是有本事。” 他无视掉顾栖迟此时小鸟一样的力气,将绷带解开,看到里面深得见骨的伤口时,眼底又暗了几分。 “你解开干什么!”顾栖迟有些生气:“一会儿还得包上。” 迟鉴却是直接不理她了。 他沉默地从胸口掏出一个药瓶,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顾栖迟被药粉刺得倒吸一口凉气:“好疼!” 迟鉴却还是不理她。他将药粉均匀地撒在顾栖迟的六处伤口上,再将其重新包扎好。做完这些,他转身就想走。 “迟鉴。”顾栖迟登时急了:“你先别走!”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此刻破布一样的身体哪还有什么力气。她刚直起来后背,撕裂的痛楚传来,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下一刻就要摔到床下。 可坚实的手臂将她轻柔托起,又贴心地在她后腰处垫上枕头,让她可以靠在床头上。 冷冽的雪松气息瞬间逼近,迟鉴冷着脸:“不怕摔死吗。” 顾栖迟嘴硬:“谁让你突然就走了!”她下巴指了指桌案上的酸汤饭:“我饭还没吃呢。” “你不是不声不响就把毒解了吗,你这么有本事,吃个饭还需要人帮忙吗?” “你怎么这么别扭!”陌生的酸涩感突然从胸口涌起,顾栖迟觉得有些委屈:“我好饿。” “我就早上喝了两碗粥。”她吸了吸鼻子,觉得眼前似是多了层薄薄水光:“我都饿了一天了。” 她想要抓起被子挡住脸,却发现自己连胳膊都抬不起来,顿时更为委屈。 她垂着脑袋,疯狂眨着眼睛,努力不让该死的眼泪流出来。 半晌,她听见迟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倾身上前,温热的手指轻轻擦干她眼角半溢未溢的泪珠。 “要在床上吃吗?”她听见他温柔的询问。 顾栖迟抬眼看了看纯白的床单与被子,摇了摇头:“还是在桌子上吧。” 她望向迟鉴,努力张开双臂 :“你抱我过去。” 作者有话说: 【提问:女鹅撒娇,谁顶得住?】 【迟鉴:谢邀,反正我是顶不住。】 迟鉴:气鼓鼓 顾栖迟:委屈 迟鉴:贴贴 ◎最新评论: 【给她吃!!!抱抱!!贴贴!!】 【我也要和督主贴贴(嘻嘻)】 【今天有点忙,顺利的话晚上可能会更,不顺利可能要明天[哭哭]】 【43.9%,装进特质(制)的瓷瓶之中】 【41.3%,又顺着她的脉络转头情网(前往)她的肩膀】 【你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更新了!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啊!】 【11.6%,深深扎根与(于)血肉之中】 【hhhhhhhh没有人抵挡得住】 【 【美好的一天,从看完更新去高考听力开始】 【你好高产我好爱!!!】 -完- 第60章 十团头发 ◎留你一条全尸(二合一)◎ 抱顾栖迟这种事......迟鉴不是第一次做。 只是现在屋中的气氛有些暧昧与奇怪。可顾栖迟的语气那么理所应当, 迟鉴便俯下身,双臂将人轻柔抱起,再缓缓放在桌案前的软椅上。 迟鉴觉得相隔数日,怀里的人又轻了一些。 顾栖迟坐在桌案面前, 屁股刚贴上椅子, 就急迫地想要揭开盖子吃酸汤饭。可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方才忽略的一个问题—— 她那不争气的胳膊, 现在连拿勺子的力气都没有。饭色香味俱佳,酸香充斥鼻间。顾栖迟直直盯着碗里的饭, 吸了吸鼻子。 迟鉴自然注意到顾栖迟现在想吃不能吃的样子。他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唇角噙着淡淡的笑:“顾督主怎么不吃啊?” 顾栖迟听这语气, 就知道他还是在和她闹别扭。她不就解了个毒, 也不知道触到这个男人的什么霉头了。 她扭过头,觉得需要把事情说清楚:“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迟鉴矢口否认:“就是觉得顾督主颇有本事。” 顾栖迟即刻就想顶过去,可是她话到嘴边,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看迟鉴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她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是......是怪我没找你陪我吧?” “你是在......关心我吗?” 迟鉴冷哼一声,面色如常, 耳尖却悄悄红了几分:“怎么可能。” “我说也是呢。”顾栖迟双眼弯弯:“毕竟都这么大人了,这样做也太幼稚了。” 迟鉴身体一僵, 而后冷着脸走过来揭开酸汤饭的盒子,舀了一勺举到顾栖迟嘴边:“赶紧吃。” 赶紧堵上你的嘴。 顾栖迟也不拆穿,直直注视着迟鉴的眼睛,就着他的手把酸汤饭吃了下去。 味道......果然不错呢。 顾栖迟快速地干完了一碗酸汤饭。看着干净的碗底, 她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迟鉴想着方才顾栖迟张开血盆大口狼吞虎咽的样子, 心中的某些东西微妙地破碎掉了。 他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 便看到顾栖迟重新张开双臂, 仰着脑袋望着他, 一脸无辜。 他暗叹一声,收好碗筷之后重新将人抱了起来。 依旧柔软的腰肢,圆润些了的肚子,纤细的胳膊......迟鉴摒弃掉双臂传来的触感,双眼直视前方,余光却不自觉地看了看怀中的人。 整日疲累,这会儿吃饱喝足,顾栖迟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自己肚子上满足地揉了揉。 迟鉴即刻收回目光,可是触到其胸部的时候,视线突然一顿。 不知怎么,他觉得今天顾栖迟的胸部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 难道换了别的形状的馒头? 迟鉴微微皱起眉头。 顾栖迟自然察觉到了男人若即若离的视线,她顺着看过去,看到了自己的胸部。 “你在看什么?”清疏微哑的声音猝不及防响在耳边,迟鉴双臂一紧,喉结微微滚动:“没什么。” “是觉得我的胸看上去不太一样吗?”顾栖迟随口道:“今日解毒的时候压到了,馒头有些变形了。” “......哦。” “你可以摸摸。”顾栖迟发出邀请。 “......不用了。”迟鉴果断拒绝,而后将人重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他转身回去收拾好桌子,便准备出门。 “你可别忘了回来。”顾栖迟扭头望着他,下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被子:“我今天太累,需要好好睡一觉。”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你我就睡不着了。” “......好。”迟鉴低低应了声,手指微动,轻轻合上房门。 * 很快就到了巫族祭祀的日子。清早,夏远练完晨功,看到迟鉴从顾栖迟屋子里走出来时,情绪已经没有半丝波动。 今日,除了依旧处在恢复中的顾栖迟,其余人可以在大长老安排好的位置近距离观看巫族祭祀。 “大人,顾督主现在如何?”夏远开口问道。毕竟送饭的事情全被迟鉴承包,他们这几日愣是没怎么看见顾栖迟。 “还不错。”迟鉴理了理微皱的衣襟:“行动已无大碍。” “其他人呢,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那便走吧。” 巫族的祭祀在辰时一刻。巫度城中心的巨大祭坛边已经围满了人。迟鉴一行人在里侧的高台上坐好,看着下方的大祭司。 纱绞藤围着祭坛缠绕了整整一周,金色晨光与紫色花朵交织,如一绮丽画卷。大祭司戴着繁复的金质面具,站在祭坛中央,手持一枚翎羽,面前摆着熊熊燃烧的火炉。 “祭——” 大祭司仰头举起翎羽,高亢的声音传出很远。不少苗人当即双膝跪地,右手落于胸口:“祭。” 接着,大祭司从火炉之中取出用来占卜的龟壳,被火灼烧得滚烫,上面复杂的苗文已被烧红,又慢慢变得黯淡。 他注视着龟壳,而后用苗文吟诵一长串语句。 “这说的是什么啊?”顾十四并不懂苗文,觉得自己现在听了个寂寞。 “我也不知。”顾十三摇摇头:“我仅能辨认为数不多的苗文,这样念出来......我是听不懂的。” “你们呢?”他转头看向夏近夏远。 后者亦是摇了摇头,而后伸手指了指一直沉默的迟鉴:“不过大人能听懂。” 大祭司吟诵完毕,又从胸前掏出一沓薄薄的书册。上面印着大片繁复冗杂的字迹,线条缠绕交织,看着晦涩难懂。迟鉴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底骤沉。 手持银盘的巫族少女走上祭坛,将银盘中无数的书册洒向人群。苗人起身争抢书册,黑白字纹几乎遮盖住大片天空。 “大人,这大祭司说了什么啊?怎么突然还发上书了?”夏远凑到迟鉴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发书,习学。”迟鉴冷嗤一声:“那古人的把戏罢了。” 他抬手指了指大祭司手上的书册:“他说要重溯巫族文字,在苗域之中推广。可那书上印着的,分明是那古的字文。” “怕是那古势力,已经渗透至巫族内部。” “巫族沦为棋子却浑然不觉。” 迟鉴讥讽道:“愚蠢。” 他撩起衣袍,直接离开高台:“这祭祀,不看也罢。” * “所以,那古人借巫族之手,推广自己的文字,为未来做准备?”顾栖迟在院中活动身体,皱起眉头。 “不仅如此,大祭司说占卜到巫族将会遇到千年大变故,若至那时,哪怕举族迁徙也不为过。” 迟鉴将大祭司的话复述一遍:“但阿巫的圣民无需惊慌,巫神选出的新主将会带领我们重新前往光明。” “新主?”顾栖迟转动手腕上的金珠:“那不就是下一任城主巫灵?” “可她看起来并不像。”她回忆巫灵的样子,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 “不是她,但她夫郎呢?”迟鉴淡淡开口。 顾栖迟一怔,旋即笑了:“对,我还特意问过。巫灵说过,她与他夫郎感情很好......” “美男计吗......” 顾栖迟踢了踢脚下的碎石:“过几日城主府的晚宴,怕是一定得去了。” “你身体......可以吗?”顾栖迟身上的纱布已经摘掉,但是伤口依旧红肿,并没有完全恢复。蛊虫游走躯体带来的破坏也没有修复完毕,她现在只要活动,身体各处还是会传来撕裂的痛楚。 “没什么大事。”顾栖迟用力抻了抻胳膊,听到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她神色如常,脸色有些发白。她抬眼望向院中的高树,咬了咬牙,脚尖轻点直接纵身跃了上去。 脊背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痛,顾栖迟却依旧挺直身体,看着下方的迟鉴笑了笑:“看吧,还没废得彻底。” “那也快了。”迟鉴下颌绷紧,面色严肃:“我能看出来,别装了。” 看着顾栖迟瞬间凝固的脸色,他无奈道:“还能下来吗?” “......能。”顾栖迟觉得就算痛死,这面子还是不能丢。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直接从树上跃下。身姿优美利落,身轻如燕,游刃有余地—— 摔趴在迟鉴的脚边。 妈的。 呸——顾栖迟吐出呛进口中的尘土。她暗自生气,看到眼前多了只修长的手。 “赶紧起来。”迟鉴嫌弃道:“你近日还不能沐浴,趴久了,就更脏了。” 顾栖迟:“......” 他好烦。 * 城主的宴会在三日后,巫馥早上选出巫灵为新任城主,晚上便邀请巫族长老以及苗域各城主到巫度城庆祝。 顾栖迟为了快速恢复,这几日在庭院中疯狂做各种复健训练,常常把自己练得面如金纸,扶着腰狼狈回房。不过她身子终于轻便了不少,也渐渐适应这种撕裂的疼痛。 日已落,巫度城中张灯结彩,庆祝新任城主当选。远远的,甚至可以听见城主府中传来的喧闹。 “准备好了吗?”迟鉴朝顾十三与夏远问道:“届时我们分开走。” “好。” 顾栖迟一行人走到城主府门口。城主府上的侍卫见到顾栖迟,忙笑着迎上来带路:“姑娘,这边走。” 顾栖迟点点头,与迟鉴并肩而行,而后朝身后懒懒喊了一声:“跟紧些,别走散了。” 身后两人皆是恭敬应了声是。 “姑娘来了!”巫灵见顾栖迟过来,热情地挽住她的手,将她带到高处的位置:“本以为姑娘不来,没想到姑娘竟赏了脸过来。” “毕竟是苗域的喜事。”顾栖迟不着痕迹地拂去巫灵的手,随意扫了一圈大殿:“怎么没瞧见你妹妹?” “巫萝还在养伤。”巫灵身子僵了一瞬,接着道:“巫族长老已经将她从巫族中除名了。” “这样。”顾栖迟唇角微勾,没再说什么。 她与迟鉴在高位坐下,顾十四与夏近则是被安排在下方的客位。 殿中人很多,觥筹交错,很是热闹。苗域没有大周那些繁文缛节,宴席较为随意,少有枯燥的集体贺喜敬酒场面。客人们可以自行走动,随意闲聊。 “巫城主,大喜之日,您夫郎来了吗?”顾栖迟挽住迟鉴,笑着问道。 “他方才在书房中忙,这会儿估计快到了。”巫灵说着话,朝门口望去,正巧望见一个逐渐走近的身影。 她双眼一亮,欣喜道:“我夫郎来了!” 顾栖迟与迟鉴顺着望了过去。 男子一袭深绿色衣袍,头戴玉冠,腰系环佩。身体颀长高大,腰细腿长。眉眼锋利,五官深邃,带着些异域风情,极为英俊。 顾栖迟暗吸一口气,挽着迟鉴的手紧了紧。 迟鉴不置可否,低低哼了一声。 “夫郎。”巫灵上前几步拉着男人走到顾栖迟与迟鉴身边:“这是巫族的贵客。” 男子闻言微微躬身:“葛青见过二位。”葛青声音温雅好听,携裹儒雅书生气,温润如玉。 “葛公子,久仰。”顾栖迟颔首:“常听巫城主提起你。今日一看,二人情浓意浓,实是羡煞旁人。” 葛青微微一笑,伸手揽过巫灵。 “葛公子似乎......不是巫族人。”迟鉴也学着葛青的样子揽住顾栖迟的腰,淡声询问。 “的确。”葛青与巫灵相视一笑:“我被歹人挟持至边境,身受重伤,被妻主救下,之后便到了苗域。” “那可真是天赐良缘。” “葛公子气度温润,温文尔雅,可是喜读诗书?”迟鉴扫了一眼葛青腰上的玉佩,温声道。 “公子好眼力。”葛青浅笑:“在下的确颇喜诗文。” “我特意在府中,给他辟了一间书阁。”巫灵握住葛青的手,满脸欢喜:“就连重溯巫文的主意,也是他提出来的呢!” “葛公子真是好学问!”顾栖迟感叹:“巫城主,您娶了个好夫郎,我真是羡慕。” “您家那位也是极好的。”巫灵有些不好意思,掩唇一笑。 身后宾客的脚步靠近,顾栖迟朝巫灵道:“巫城主先去忙吧,我们自己在这里转转就好。” “好。”不少宾客排着队要给巫灵敬酒,她便带着葛青先行离去。 相携的二人如金童玉女,无比般配。 顾栖迟望着葛青的背影,双眼微眯:“告诉顾十三,可以行动了。” * 巡逻的侍卫见到两个摇摇晃晃的男人。他凑上前看了看,发现是顾栖迟身边跟着的两位公子。 顾十三顶着与顾十四一模一样的脸,醉醺醺道:“茅、茅房在哪儿啊?”他喝得面色酡红,捂着胃部似要呕吐。 夏远顶着与夏近一样的那张脸,扶着顾十三,脚下有些踉跄。 “在那边呢!”侍卫看着两人有些担忧:“可否需要在下帮忙?” “不用!”顾十三大手一挥:“我没醉!” 侍卫:“......” 行吧。 您说什么是什么。 他躬身抱拳,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顾十三与夏远互相搀扶着走了挺远,才缓缓站直身子。夏远欣赏道:“想不到十三兄你还挺会演。” 顾十三面容严肃:“生活所迫。” 他们敛去呼吸,身体淹没在黑暗之中,朝葛青的书阁疾行。 酒过三巡,宴席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顾栖迟由于坚决不碰酒,只胡乱拣了几块糕点吃。 喧闹入耳,殿中也有些闷热。顾栖迟扒拉掉腰上迟鉴的大掌,捏了捏他的手指:“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你留在这就行,我出去透口气,很快就回来。”顾栖迟随意摆摆手,拿着杯凉茶出了殿门。 今日的月亮很圆很大,顾栖迟挑了出人少的地方,席地而坐。夜风凉爽,背倚绚烂灯火,她凝视皎洁月华,有一瞬间的失神。 聒噪声渐远,萦绕在周身的沉闷渐渐散去,她喝完小半杯凉茶,起身准备回到殿中。 “姑娘在此处赏月?”温润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顾栖迟转过身,看见眉目英俊的男人逆着月光,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唇边勾起好看的弧度。 葛青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行至顾栖迟的面前:“今日是难得的巨月之夜,传说巫神会在这一日降临人间,送来无数祝福,保佑苗域。” “葛公子好雅兴。”顾栖迟散漫一笑,手负在背后轻轻勾了勾腰带:“您也来赏月?” “是,也不是。”葛青低笑:“我也来见见姑娘。” “我见姑娘,如见阿古什神选中的圣女,仙姿佚貌,顿生倾慕。”葛青仰头喝下玉壶中的酒液,肆意扫过顾栖迟的眉眼。 “公子这话若是被巫城主听见,怕是要被打断一条腿。”顾栖迟冷笑一声,转头欲走,不想直接被葛青扯住手腕。 力度狠狠压在伤口上,脊背顿时因疼痛而狠狠一僵。她余光望着略微遥远的殿门,眼尾下压:“葛公子这是何意。” “姑娘,我还没有说完。” 葛青并不松手:“阿古什神是我们最为信奉的神明,她会保佑她所有的子民,她的国度将永远存于光明。处于迟暮的朽木会被尽数铲除,顺着她的圣意,我们会得到应有的全部。” “阿古什神,是那古的神明。”顾栖迟目光冷厉,身体已然紧绷,如即将出鞘的利刃。 “姑娘好学问。”葛青哈哈大笑,周身的温润气度荡然无存:“那姑娘也该知道,腐朽之躯,是无法抵挡阿古什神护佑的铁骑的。” “早闻京城会来人,没想到速度还挺快。”他收回笑意,眼神阴鸷,握着顾栖迟的手一点一点用力捏紧,手臂的肌肉蕴着庞大力量,气势迸发。 “姑娘很美,可惜今晚之后,这美将不复存在。” “对,还有你那五个情郎。”葛青将顾栖迟一把贯在石柱上,补充道:“你今日带了三个来,不过放心,府上剩下的两个我也不会落下。” 剧烈的疼痛几乎穿透脊骨,顾栖迟咬紧银牙,用力挣开葛青铁钳一般的大掌。手腕的伤口重新撕裂开,粉红的嫩肉翻起,猩红鲜血顿时溢出大片。 “你知晓我们是为了军械一事。” “自然。”葛青讽刺一笑:“可惜,这里并没有军械。”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西北的方向:“军械早运到那古去了。” “看来大周确实要彻底覆灭,堂堂大国,竟连个能人都没有。”他轻蔑地看着顾栖迟,冷冷说道。 “我自然比不上葛公子。”顾栖迟理了理额前乱掉的头发,讥讽道:“委身于苗域蛰伏多年,攀上城主女儿这一高枝,以色侍人苟延残喘。” “这等牺牲精神,我自愧不如。” “你——”葛青面容扭曲,一脚踹上顾栖迟的膝盖,让她单膝跪地:“死到临头,还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他用力捏住顾栖迟的下巴,俯身盯着她,目光阴毒:“若你好好伺候我,我或许能留你一条全尸。” “是吗?”顾栖迟仰起头,眼瞳深深。她舔掉唇角破裂渗出的鲜血,邪肆一笑:“你也配?” “很好。”葛青松开手,从长靴中抽出一把长剑,轻轻擦过寒白剑身:“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握住长剑,用剑尖挑起顾栖迟的下巴:“可惜了。” 长剑骤然一翻,即刻准备刺入顾栖迟的胸口。 作者有话说: 即将到全书高潮,后面几章剧情会比较高能。掐指一算,好像快掉马了。 ◎最新评论: 【已经十八个小时了,孩子马上就被饿死了】 【整整十四个小时过去了,我还是没有等到更新】 【大大写得真的很好,为什么不火呢】 【慢点掉马啊!慢点啊!】 【小迟!让你摸你为什么不摸!】 -完- 第61章 一捆头发 ◎这是我的胸!◎ 顾栖迟瞳孔骤然一缩, 负在身后的手突然一动,勾断系带,一把扯出腰带。浅白色的腰带柔软光滑,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寒光。 这竟是一把软剑。 软剑屈之如勾, 勾住葛青的剑身, 如空中飞凤, 寒色交错,铿然有声。顾栖迟借着这力度纵身而起, 双腿缠上葛青的脖颈,用力一绞, 将人掀翻在地。葛青握剑极紧, 软剑并没有将长剑勾落,而是复直如弦,收回顾栖迟的手边。 剧烈的动作将全部伤口撕裂开来, 就连身体深处蛊虫穿过的地方也重新碎裂。锐痛如刀,一寸一寸将人割裂开来。唇角溢出鲜血,血滴落在地上, 发出沉郁的哀鸣。顾栖迟眼底尽是血色,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 “身体已经千疮百孔, 想不到还能做到如此地步。”葛青重新站起,抬起右臂,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只是不知,你还能坚持多久。” 无数的身影在树丛中显现, 统一的脚步声逼近。顾栖迟扫视一圈, 发现这一区域早已被围得严严实实。 她双膝早已要坚持不住, 身体大半的力气依靠在软剑上。她紧握着剑, 远远扫了一眼大殿的方向, 一点一点站直身体,擦干嘴边的血迹:“在巫族眼皮底下养这么多暗卫,葛公子也是好本事。” “不过,你以为区区这些暗卫,能困得住我么?” “哈哈哈哈哈!”葛青仰头大笑,毫不掩饰眼底的势在必得:“那姑娘大可试试。” “也别想着你的男人能来救你。”他补充道:“他们出不来的。” “上!”他猛一挥手,无数暗卫倾巢而出,剑光交错,尽数袭向顾栖迟的周身。 凌厉寒气席卷而来,顾栖迟猛一咬牙,双腿蹬向地面,身体腾空而起。软剑甩出,刀锋薄如蝉翼,银光乍起,横扫而过,一剑封喉。最前面的几名暗卫轰然倒下,可后面旋即袭来更多的寒光。 她忽略胸腔中剧烈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再次纵身一跃。右臂一甩,软剑一不可抵挡之势直接刺穿数名暗卫的脖颈。左手用力一收,将袭近她前胸的暗卫脖子深深扭断。下一刻,一记高扫腿踹翻身后几人,瞬息之间,围上来的暗卫少了大半。 葛青神色逐渐阴沉,握剑的手慢慢收紧。 暗卫似是没有情绪一般,依旧面无表情地向顾栖迟袭来。顾栖迟惊险地避开刺向腰腹的几道利刃,后背却被重重一划,血肉模糊。拳风刁钻,捶向她的膝骨与手臂,她发出闷哼,控制不住地吐出几口血。 暴戾之气倾泻而出,她目光灼灼,低喝一声骤然暴起。手腕翻动,身飞如蝶,任由暗卫扭断自己的腕骨,与此同时却是直接将利剑刺穿他的心脏。利刃不断划伤躯体,浑身鲜血淋漓,她好似无知觉,动作一刻不停,面无表情地将剩余的所有暗卫尽数斩杀。 鲜血染红剑身,她扶着身后的高树怆然倒地。 “啪啪啪——”寥寥三声掌声响起,葛青走向她,阴鸷眼眸中夹杂着欣赏:“真是......好功夫。” 仅凭受伤之躯能一人击退二十余名训练有素的暗卫,这甚至可以说是......恐怖。这样的人,决不能留在世上。 身前的人被血染红,地面尽是粘腻的鲜血,顺着地面上的缝隙渗透到泥土之中。她呼吸急促,竟还想要试图站起。 葛青踢她的膝骨,揪着顾栖迟的头发将她缓缓拎起,另一只手则用力扼住她的脖颈。 “姑娘,再见了。”他看着顾栖迟沾满鲜血的面容,却发现她竟缓缓扯起唇角,绽出一邪肆的笑来。 “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凌厉劲风瞬即逼近,刺痛席卷,他怔怔垂下眼,看见自己穿透胸口的半截长剑。 后脑被重重一踹,他松开双手,直直栽倒在地上。 凌乱脚步声逼近,无数暗卫与侍从飞快向此处逼近。 冷寂的雪松香沾上血气,竟带着些诡谲的媚。坚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打横抱起,扣紧在怀里。 顾栖迟透过模糊的血色眼帘,看到迟鉴冷冽的侧脸。冷白的皮肤上多了数道红痕,他嘴唇抿得很紧,眼底蕴着几欲毁天灭地的杀意。 夏近与顾十四艰难挡住后面逐渐逼近的人墙,可不少暗卫依旧穿过阻碍试图袭向顾栖迟与迟鉴。二人的长剑早已被鲜血染成红色,他们回头喊道:“大人,你们先走。” 迟鉴一脚踹翻身后的侍卫,凌空一跃,生生将他手中的长剑踩断。他搂紧怀中几近破碎的躯体,剑光纷飞,扫清面前的所有阻碍。鬼魅一般的影子穿梭在屋阁之上,转瞬消失在黑夜之中。 “追......”倒在血泊中的葛青竟还没有昏死,断续地吐出几个字。数名暗卫身影急速掠过,向迟鉴的方向追去。 “走!”顾十四一剑穿透面前两名暗卫的心脏,不再停留,与夏近引着剩余的暗卫向相反方向离去。 迟鉴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疾行。双手的触感粘腻而冰凉,胸前的衣服被血浸湿,血腥气不断浓郁。顾栖迟短促的呼吸喷在脖侧,双眼半阖,双臂无力垂下,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迟鉴下颌紧绷,几乎压不住身上的杀意。他拣起几枚石子,手指微动,将其迅速打出,身后当即传来身体倒地的闷声。他回忆着巫度城的布局,带着人快速前往西北方向。 不知已经跑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身后的追兵终于消失,迟鉴抬眼,发现天际几乎可以看见初现的日光。 他在一处空旷的山林里,再往前走,便会越过苗域北侧的度迦山,到达前面的达州。 可顾栖迟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 迟鉴寻了处干净的位置,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将顾栖迟轻轻平放在上面。 面前人的样子在日光下逐渐清晰。 他其实之前一直没有仔细看过顾栖迟。 他不敢看。 因为他一定会失控。 杀意迸出,屠戮一切,与所有人共堕地狱。 可他必须让他活着,必须带他出来。 迟鉴将顾栖迟脸侧凝在血中的乱发拨弄至耳后,心脏狠狠揪紧。顾栖迟伤得太重,单侧的手腕与膝骨全部折断,凌乱的刀痕布满全身,有一道狭长伤口最深,从右肩而起,穿过锁骨,生生到胸腹处才止。 后背亦然。衣衫尽数破碎,原本光洁的脊背已是血肉模糊,交错的刀伤狰狞可怖。索性她目前呼吸还算平稳,可伤口决不能再拖。 迟鉴发出一声嘶哑的哽咽。双拳攥紧,眼眶血红,几乎不能呼吸。 为什么。 他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 若是再晚上片刻,顾栖迟...... 迟鉴不敢再想。 他剧烈地呼吸,沉甸巨石压在胸口带来无尽的凝滞与压抑。 他将人安置好,确认安全后,走到不远处的小溪旁边。溪水不深,很是清澈。他的手掌中间有一极深的伤口,许是被利刃用力割下,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森然白骨。手臂与身上其他位置也有着大大小小的数道伤痕。他将手掌在水中胡乱浸了浸,刺痛入骨,但他毫无反应。 周围没有任何可以盛水的东西,迟鉴沉思片刻,用长剑砍断旁边的树,用木头做出一个简易的盛水器皿。 他点起火,从小溪中取了些清水烧开。 他先将她折断的腕骨和膝骨简单处理好,而后用清水冲洗她身上的伤口,再将衣服撕成布条简单包扎。 处理她后肩的一处刀伤时,迟鉴正低头包扎伤口,突然发现顾栖迟动了动手指,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顾栖迟其实很意外自己能够撑下来。她最后几乎是抱着自我放逐的态度刺出那些剑。被葛青死死扼住脖颈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下一刻,她就看见了迟鉴。 她瞬间安心。 所有的力气骤然散去,她身子一软,安然地在他怀里晕了过去。这一路昏昏沉沉,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力气重新睁开眼睛。 后背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许。 “先喝些水吧。”迟鉴用木碗装了些清水,递到顾栖迟嘴边喂她喝下。顾栖迟艰难地吞咽着,可口腔与喉头的血腥味仿佛半点没有消散。 迟鉴收回手,她却一眼看见了他手掌中的刻骨伤口。 “你受伤了?”她即刻开口,嗓子处传来撕裂的痛楚。她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好几声,将喉中的瘀积的血吐出。 迟鉴抬手将她唇边的血擦干。 他继续扯着手上的布条为顾栖迟包扎伤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很轻:“与你比,便不算是伤了。” 他将顾栖迟后背的伤都简单处理好,小心翼翼地扶着顾栖迟重新躺下。现在......只剩下她胸口的那道伤没有处理。 顾栖迟没有错过迟鉴通红的眼眶与脸上的泪痕。 她唇角微微勾起,艰难地抬起手指,轻轻触了触他脸上的一处伤口:“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还哭。” “我又没死。”顾栖迟自嘲一笑。 “是我的错。”迟鉴一眨不眨望着她:“我应该更快一些。” “与你无关,那些暗卫难缠,你已经够快了。”顾栖迟并不在意,将男人眉间的郁结抚平。她望了望四周:“我们这是在哪里?” “苗域北侧的度迦山上,等伤口处理完,我们便去前面的达州。”心上的巨石犹在,迟鉴扶着顾栖迟的后脑将她温柔放下:“你胸口这处伤太深,我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等到了达州再好好处理。” 他伸手快速解开顾栖迟破碎的衣服,动作利落,完全没有注意到顾栖迟眼中快速闪过的一丝慌乱。 顾栖迟欲言又止,可迟鉴已经解开外衣,拿开两个被血浸透的馒头。 他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你怎么还带着束胸?”迟鉴拿开馒头除掉小衣,才发现顾栖迟里面竟还穿着一层束胸。 “不过这个束胸挡了些剑气,不然你的伤口会更深。”他顺着长剑划破的位置一层一层将束胸剥开,却见顾栖迟竟突然用力,攥住他的手:“要不......我自己来。” 迟鉴觉得顾栖迟简直在同他开玩笑:“你怎么来?”他轻轻挣开顾栖迟的手,无奈道:“不要乱动,否则伤口会更加严重。” 最里层的束胸已经被血黏在了伤口上。饶是迟鉴动作再轻柔,顾栖迟还是被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就说,你自己——” 迟鉴轻柔费力地揭开最后一层束胸,正准备处理伤口,却被突然跳出来的两团雪白晃了眼睛。 声音戛然而止,他手指一僵,陷入沉思。 半晌,他看着顾栖迟微红的脸,艰难发问:“这......是什么?” 顾栖迟觉得身上的疼痛已经被狂潮一般的羞赧冲淡了几分。而迟鉴的问题无疑让这份羞赧逐渐转为愤怒。 她攥紧身下铺着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什么?”顾栖迟冷笑一声,羞恼道—— “这是我的胸。”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难写呜呜呜呜,憋了好久终于写出来了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瓶行不行?行!】 【这就没了?(指指点点)】 【话不可尽信,实践为真,所以……快揉!】 【为什么掉马这么好笑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掉马了!】 【哈哈哈哈哈哈掉马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62章 两捆头发 ◎男子还是女子◎ “吧嗒——” 迟鉴手上的水碗直接摔在了地上。 清澈的水蜿蜒进松软泥土中, 迅速失了痕迹。 他目光呆滞,宛若雕塑,丢了魂一般,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以至于僵直的手指依旧搭在顾栖迟的束胸上。 山林陷入尴尬的沉静, 只有无意飞过的鸟雀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 日光逐渐明亮, 柔和照在顾栖迟裸.露的胸腹上, 使得那两团雪白更为晃眼。雪白与血红交织,如雪原上绽了一朵玫瑰。 许久, 迟鉴终于从凝滞中抽离,顶着爆红的脸, 艰难地从干涸的喉间挤出些声音打破沉默:“这、这样啊。” 他快速将目光从雪白处挪开, 努力装成正常的样子。他僵着身体干笑两声,似乎想让气氛舒缓一些。 于是他说道:“......失、失敬了。” 顾栖迟:“???” 顾栖迟差点被这句话气得一口气背过去,她看着神游天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迟鉴, 深呼吸生生压住自己即将暴走的情绪。 自己的胸都在男人面前呼吸这么久的新鲜空气了,还有什么能将她打倒呢。 她忽略掉他红得滴血的耳垂,抬手在迟鉴眼前晃了晃:“喂。” 迟鉴双目空空:“嗯?” “还包扎吗?”顾栖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会都要晾干了。” “啊!”听到包扎二字, 迟鉴的眼里终于多了些神采。他低头望向顾栖迟胸前的伤口,可又快速把眼睛紧紧闭上。 顾栖迟:“???” “要、要不还是你自己......” “我包不了。”事已至此, 顾栖迟微红着脸选择躺平。她现在动都困难,哪还有气力包扎伤口。 “那......那好吧。”迟鉴活动了活动僵直的手指,重新给顾栖迟处理伤口。 过了一会传来顾栖迟闷闷的声音:“......你缠我嘴上了。”她费力拍了拍紧闭眼睛专心盲包的迟鉴,人直接被气笑。 “你看吧。”顾栖迟心如死灰, 破罐子破摔。 她甚至贴心安慰道:“你就当是看一块猪肉。” * 猪肉终于被包扎好了。 迟鉴红着脸给顾栖迟重新将衣服穿好, 又给她喂了几口水。 两人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 追兵不知何时会出现, 顾栖迟的伤口也需要更精密的处理。迟鉴重新将人打横抱起, 可这会儿的感觉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曾经或许有过一点半点的怀疑,可是早被顾栖迟各种骚操作搞得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可谁知......她居然真是女子。 迟鉴轻柔抱着顾栖迟快速前往达州,依旧百思不得其解:“那你为何......还要装上那、那两个馒头?”他之间将干净的里衣罩在顾栖迟身上,见她现在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犹豫许久终于问了出口。 “这不是......双重保险。”顾栖迟被风吹得有些冷,往迟鉴怀里缩了缩,而后迅速感觉男人的身体又僵硬了不少。 失血过多的眩晕逐渐袭来,她摇了摇舌尖保持清明:“还有多久?” “很快。”迟鉴抿唇应答,脚步又加快了不少。 正午,迟鉴终于带人到了达州。守城的官兵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真是见了鬼了......”官兵嘀咕一声,而后重新转过身守门。 迟鉴找了间客栈将人安顿好,而后快速去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医馆。“我想请个大夫给我朋友看伤。”他朝医馆门口候着的小哥说道,末了又补了一句:“最好是女大夫。” “女大夫?”小哥压低些声音:“咱这医馆只有一个女大夫,姓秦。可是秦大夫颇为古怪,脾气......可不是很好啊。” “无妨,就要她。” 秦大夫跟着迟鉴,被迫一路走得飞快,感觉脚底都要被磨破。她瞪着迟鉴背影默默骂娘,可看见床上的人时瞬间变得极为严肃。 顾栖迟早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他们进入屋子也没有醒。 秦大夫提着医箱快步走到顾栖迟面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解开顾栖迟身上的几处包扎的布条,看到里面的一片血肉模糊。 “你朋友伤得太重了。”秦大夫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她抬手摸了摸顾栖迟的额头,发现这姑娘居然还顽强地没有发热。 她从医箱中取出工具,先处理顾栖迟断裂的膝骨与腕骨:“这是你之前处理的?”她动作不停,低声问迟鉴。 “......是。” “身上的伤口都是你包扎的?”她扫了一眼顾栖迟的胸口,继续问道。 “......是。” “这就是你说的朋友?”秦大夫娴熟地接上断骨,而后开始处理顾栖迟身上其余密密麻麻的伤口。 迟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见久久没有听到回应,秦大夫冷笑一声,除去顾栖迟身上的破碎衣物,给她清理伤口覆上药物。伤口都被妥帖处理完毕,只剩下最后一个胸口的狭长伤口。此伤太深,需要缝合。 秦大夫取出缝合的针线,准备脱下顾栖迟的里衣。可姑娘肩膀都露出了大半,迟鉴却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你在这里干什么?”秦大夫柳眉微挑,嫌弃道:“难不成想把人家姑娘的身子再看一遍吗!” “我——”迟鉴被怼的哑口无言。绯色再次爬上脖颈,他知道待在屋中并不合适,可又实在不太放心。木讷地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无......无妨。”嘶哑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秦大夫转头一看,发现床上的姑娘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 顾栖迟看着迟鉴的后背,轻声道:“让他待着吧。” 秦大夫见状,朝迟鉴阴阳怪气喊了一声:“既然姑娘发话了,那我也不赶你了。”她小心地将银针扎在几处穴位上:“不过既然只是朋友,就转过身去,眼睛别看些不该看的东西。” 秦大夫给顾栖迟喂下麻药,细细缝合她胸口的伤口。她动作利落,看着眼前的狰狞伤口,面露不忍:“姑娘,你这伤可要养上好一阵。” 她侧眼看了看身后背对着她们僵直站立的男人,压低些声音:“容我多嘴,有些不靠谱的男人,还是尽早离开为好。这样看了你的身子,居然没想过给你名分对你负责。” 秦大夫翻了个白眼:“左一个朋友有一个朋友,可谁知道他到底有过多少个这样的好‘朋友’。” 顾栖迟自然知道这位秦大夫脑补出来了什么剧情,不过实在有趣,她也没有解释。她偏头望去,仅从背影就能看出迟鉴此刻的局促。她唇角微勾,朝他说道:“你去给我买些换洗衣物来,顺便买一碗清粥。” “这里无碍。” 迟鉴本还有些犹豫,可刚偏了偏头想要说些什么,余光却恰到好处看到了顾栖迟敞开的衣襟。 于是他低低应了一声,落荒而逃。 伤口终于缝合完毕,迟鉴也拎着一堆东西回了房间。秦大夫开好了药,把注意事项细细同他说了好些,却无意看见了迟鉴同样血肉模糊的手掌。 秦大夫皱紧眉头,抓过迟鉴的手,认命地又掏出来工具给他处理伤口:“你们年轻人真是能折腾。一个两个,身上没一个好的!” 她紧紧勒了勒绷带,没好气地白了迟鉴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见人走了,趁着麻药劲儿还没过,顾栖迟朝迟鉴摆了摆手,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 “饿死了。”她觉得干瘪的胃疼得要命,看着迟鉴手上的热粥移不开眼睛:“快给我喝两口。” 迟鉴小心地将人扶起来,若无其事地替她理了理凌乱松弛的衣袍,掖了掖被角。 可顾栖迟清晰听见了他近乎失控的心跳。 她突然抬手抓住迟鉴的手指,触了触他的手掌:“你和那大夫说什么了?她对你的态度怎么那样奇怪?” “没说什么......”迟鉴怔了一下,耳尖默默红了几分。他轻轻抽回手,打开装粥的袋子,舀起粥,轻轻吹了吹,待温热了才递到顾栖迟嘴边:“吃吧。” 到了晚上,迟鉴把顾栖迟安置好,便想转身离开。 不想袖子被人轻轻扯住。 “你干嘛去?”顾栖迟问道。 “我......再去开一间房。”喉结滚了滚,迟鉴低声回应:“毕竟你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 “又不是没睡过。”顾栖迟把人往回扯了扯:“而且我不是说了吗,离你太远睡不着觉。” 她手上用了些力,有些拉扯到伤口,低低嘶了一声。 迟鉴迅速转身:“伤到哪里了?” “没事。”顾栖迟忍痛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但你若是还要走,可能就有事了。” 迟鉴:“......” 他无话可说,轻叹一声,躺到顾栖迟的身边。顾栖迟扭头看了看,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堪比西疆的大裂谷。 她喉头一哽。 “你很在意我是女子吗?”顾栖迟随口问道:“若是可以选择,你......希望我是男子还是女子?”她声音轻得好似耳语,有些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 “没什么好选的。”许久,她几乎要睡过去,终于听到迟鉴的回应。 “你就是你。” 作者有话说: 顾同学,失眠不是已经治好了吗?为什么还拉着人家? 顾栖迟:要你管。 迟同学,你只把顾同学当朋友吗? 迟鉴:要你管。感谢在2022-03-20 23:05:34~2022-03-21 17: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漓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我人要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好你个"失敬失敬"】 【哈哈哈哈哈哈对啊!失眠不是治好了!哈哈哈哈哈迟大人可真是可爱】 【嘿嘿嘿嘿与治疗失眠无关的,真正的同床共枕嘿嘿嘿(傻笑)】 -完- 第63章 三捆头发 ◎大周皇帝驾崩◎ 翌日一早就要换药。秦大夫在医馆忙得要命, 自然不能过来亲力亲为。 重任落在迟鉴身上。 处理完腿部和胳膊上的伤口,迟鉴盯着顾栖迟的上衣,许久都没有动作。 “又不是没看过。”顾栖迟半躺的姿势有些难受,她早已接受现实, 轻叹一声, 劝说迟鉴学学自己不要再扭扭捏捏:“你就放心大胆地看和弄吧。” 她喝了药躺了一晚, 身体已经有了些力气。她在迟鉴错愕的眼神中,咬咬牙, 直接抬手解开自己的衣服,将自己的胸腹袒露在他面前:“赶紧搞吧。” 迟鉴:“!!!” 顾栖迟见迟鉴骤然僵直的身体, 觉得他脸再这么红下去可能要出问题。她轻咳一声, 殊不知自己脸上的颜色也没好到哪去。 “我不是说了吗,你就把它当成猪肉就行。” “若是你不喜欢猪肉,牛肉、鸡肉、鸭肉——” 声音戛然而止。 迟鉴将手指虚虚抵在顾栖迟唇上, 绯红的脸上写满局促:“你别说了。”他小声道:“我给你换药。” 微凉的触感从唇上蔓延至周身,顾栖迟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慌乱。她不再说话,垂下眼安静注视迟鉴修长的手指。 迟鉴动作轻柔而利落, 可绕是他再小心,换药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触到了顾栖迟的那一团。 温凉相触, 两人皆是一顿,各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不、不好意思。”迟鉴完全不敢看顾栖迟的眼睛,结结巴巴道完歉,手上动作加快了些, 迅速换完药将她的衣服重新系好。 屋中其实颇为凉快, 顾栖迟却无端觉得有些热。“没、没事。”她若无其事开口, 胡乱地将自己重新塞回被子里。 清冷松香与甜香在空气中蔓延, 气氛变得很是奇怪, 似是万物都带了些浅浅的绯色。 “你一会儿想吃些什么?”迟鉴将东西收拾好,脸上热度褪下几分,开口问道。 “你看着办,随便买些就行。”顾栖迟随意道,背过身,声音陷在被子里显得有些闷:“我有些困了。” “那你先睡,回来我叫你。”迟鉴看着顾栖迟的后脑勺,声音微顿,而后放轻脚步离开。他无意识地攥紧手指,直到指尖刺得掌心伤口发痛,才骤然清醒。 他靠在门外怔怔想了很久,突然自嘲一笑。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那便还是和之前一样吧。 * 苗域的暗卫似乎并没有追过来,达州安定无事,他们索性在这里休养一段时日。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似乎还是像之前一样相处。换药时的窘迫逐渐消失,现在两人都已习以为常,顾栖迟甚至会嘱咐迟鉴:“你换药之前先暖暖手,不然碰到我胸的时候太凉了。” 为了让顾栖迟保持良好的睡眠,两人也依旧睡在一张床上。不过这个床并没有之前的那个大,迟鉴会更加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而顾栖迟......反而常会在深夜无意识的靠向迟鉴,伸出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袖口。 迟鉴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看到身旁人安静的睡颜,以及不知什么时候握住自己衣袖的手。 他只当顾栖迟是因为受伤睡得不太安稳,殊不知每晚等他呼吸平缓陷入沉睡,身旁的人便会睁开眼睛,翻过身长久地注视他,近乎贪婪地勾勒他的眉眼。 顾栖迟的伤口的愈合速度很快,不过由于膝骨断裂,目前还不能独自行走。 这一日,秦大夫过来给顾栖迟换上新药。可临走的时候,沉郁的钟声突然响彻整座城池。 迟鉴迅速走到窗边,看到无数市民走出屋子在街上聚集。丧钟声音沉远,似乎带着某些信号,昭告着大周即将面临的动荡。 他与顾栖迟眼底骤沉。 大周皇帝,驾崩。 待秦大夫离开,迟鉴走到床边,扶着顾栖迟坐直身体。 皇帝驾崩他们并不意外,只是按照他们之间查明的全部线索,至少现在......并不应该是皇帝驾崩的时间。 大概......应该再晚上一个月。 迟鉴皱紧了眉。 此次来苗域,他们根本不打算追查那些失踪的西北军械。谢闻风对他们那句若有若无的暗示,早已说明军械并没有经过南城持续运往西南。 那些来往与南城与宣城之间,有着运输军械痕迹的大船,全部都是障眼法。他们利用人们下意识的推理,将注意力引致南城,而福来客栈下方的地下宫殿,更是让这些推理更具说服力。 查案的人将重心放在南城,而后会顺着线索一路向西南查去。 可军械从来就没有到过南城。 转载军械的大船,在深夜安静地沿着江流逆流而上,一路向西,最终穿过无数西域小城,越过边境,运送到那古境内。 若没有谢闻风的提醒,他们估计到了苗域才会发现真相。 他曾问过谢闻风,为什么要这么做。谢闻风只是肆然一笑,散漫道:“我在此处守了十数年,一成不变的日子太过无聊。我太累了,觉得找点乐子也不错。” “事情已成定局,我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影响呢?” “苗域遥远,不过......或许也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故而他们来了苗域,想看看那古的势力究竟已经渗透到了何等地步。最终他们发现,西南这处腹地早已溃不成军。苗域,成为了那古军队的先行区。 葛青自大,并没有意识到顾栖迟一行人早已兵分两路。顾十三他们去他的书阁查探消息,若是顺利,或许可以拿到那古的侵略计划表。 虽然他们与顾十三等人分开,但是按照锦衣卫与东厂的既定规律,他们会拿着线索先行回到京城,部署下一步的计划。 同时,谢闻风的话也无意间告诉他们,京中的权力漩涡中心,有着他们几乎不可撼动的那古心脏。 顾十七回到京城,也是先去查探消息。 而到了现在,那颗心脏是谁,已经有了答案。 可皇帝驾崩的时间依旧太急。就算那古急于攻占大周,还是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战前准备工作。可就连苗域都处于准备初期,远未达到进攻的标准。 那一定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迟鉴沉思许久,发现竟找不到那个变数。他正想同顾栖迟商讨一番,不想她率先开了口:“果然。” 他看见顾栖迟冷冷勾起的嘴角:“死的有点早。” 顾栖迟看见迟鉴的神色,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她抬起手,沉默地把玩他光滑柔软的碎发。 “是我。” 半晌,顾栖迟猝然开口。她冷笑一声,脑袋虚虚靠在迟鉴的肩上:“皇帝那里也有我的手笔。” “太期韫是我的父亲。” * 她曾每晚都会梦到那一片火海。 绝望的惨呼盘踞在脑海深处,蜿蜒血色染红了整个地面。她穿过破旧的府门,穿过沉重的宫门,穿过无数华美的城墙。 那晚过后,她失去了一切。 她再没有自己的人生。 她在宫中努力苟活。她走过不少弯路,也险些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但她还是走过来了。 既然走过来,那就要和过去好好算个账。 她要查清当年将军府一夜覆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可有些事,其实并不需要这个理由。 比如......杀掉赐下圣旨的皇帝。 孽果早已种下,无数冤魂无法安眠于黄泉。不管有没有合理的缘由,顾栖迟永远都不可能站在旁观的第三视角,冷漠而客观地评判所谓的一切。 她是将军府上的唯一残存。她的父亲、母亲、全部亲人葬身火海,痛彻心扉之后,她只觉荒谬。 她不在乎所谓理由。 顾廷是她的老师,也是她最好的依仗。借助顾廷的手,可以用最为亲密而残忍的方式,一点一点蚕食掉皇帝残余的骨血。 顾廷身上的熏香,被她加了一味料。对常人无害,可对于喜服丹药的皇帝而言,便是最好的慢性毒药。 这场无声的杀戮,早在数年之前已经开始。 顾栖迟并未放弃查清真相。她收集无数线索,发现屠府的圣旨送到家中前,皇宫另派人送了个案本到府上。 这案本上写着一切的真相。 可当年一把火之后,哪还有所谓案本踪迹?直到今年,她找到当年驻守城门的官兵,利刃割破他的喉管的前一秒,终于得到一条消息。他说数年前的那夜,曾有一名女子身染灰黑,从京城快速策马离去。 她安排东厂的人在各城搜查,直至驻在南城的顾十七传来消息。 她终于拿到了那个案本。 而血淋淋的真相也摆在了她的眼前。 没有所谓的结党营私,暗自通敌,滥用军权,觊觎皇位,意图谋反;只有满篇的功高震主,君心忧虑,斩草除根。 皇帝希望坐稳他的宝座,所以他杀掉他假想的仇敌。 顾栖迟看完案本,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将其撕碎。 她只恨自己不能将皇帝深剜血肉,让他生不如死。 按照顾栖迟的计划,皇帝会在一年之后驾崩。可现在竟就传来的皇帝驾崩的消息。 皇帝驾崩不会是假,那便是有人亦对皇帝出手。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国师谢玄,就是那枚嵌在大周深处的那颗心脏。”顾栖迟微微后仰,阖了阖眼:“是那古一切行动的核心。” “不过他的计划估计也被我打乱了。”顾栖迟轻笑:“全都乱了。” 她发泄一样将多年的秘密全部吐出,只觉压在身上许久的重担终于散去。她不想知道迟鉴对于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或许说......她害怕知道。 就像刻在她骨血之中的病态的偏执,被她妥帖藏好,只有在深夜才会显出影子,贪婪地吞噬掉她渴求的温暖。 她几欲逃离,可是迟鉴突然抬手将她搂紧了些。怀抱温暖干净,抚平狰狞的刀口,将她从下沉的泥沼中抽离。 她骤然回到人间。 迟鉴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心脏。他眼尾通红,低叹一声,抬手轻轻捂住顾栖迟的眼睛。 温热的呼吸响在耳边—— “哭出来吧。” ◎最新评论: 【迟大人好温柔o,谁还会不心动,小顾给我狠狠冲】 【两个人的感情可以更进一步了吧(疯狂暗示)】 【我真的被顾督主笑死好吗!赶紧看和弄 赶紧搞 这不do说不过去吧】 -完- 第64章 四捆头发 ◎还有吗我还要◎ 屋中终于传来破碎宣泄的哭声。 屈辱而轻贱的过往中有数不清的苦痛遗憾, 她沉在深海,如今终于得见天光。 她亲手了结了这段因果。 许是这份情绪沉积的太久,许是身边的气息过于安心,许是怀抱太过温暖......导致......顾栖迟直接哭晕在迟鉴怀里。 迟鉴轻轻擦干顾栖迟脸上的泪痕, 手指悬在空中很久, 终究没有触上脸颊, 只抚了抚她脸侧的乱发。 他不敢细想顾栖迟这些年的过往。随意撕开一角,大多是同样的鲜血淋漓。而所有的疲累与挣扎, 皆只能由她一人承担。 她该有多累啊。 迟鉴眼底满是心疼。他将被子掖好,俯下身, 虚虚抱了抱她。 一切都会好的。 一定。 现在, 她不再是一个人。 * 京城,国师府。 殿中烟雾萦绕,谢玄陷在软椅中, 半阖着眼,摩挲着手上的深绿色佛珠。侍女们皆被屏退,他身边只站着个高大的暗卫, 一袭黑衣,几乎与深黑色的墙面融为一体。 “皇帝怎么会现在就死了?”谢玄声音冷冷, 抚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是丹药那边有什么问题?” “丹药中的毒是按照殿下的量加的,并没有错误。” “那就奇了。”谢玄轻嗤一声:“苗域那边怎么样了?” “人跑了,但是身受重伤,应该走不了多远。”暗卫恭敬应答, 将手上的一个轻薄的包裹递上前去。 谢玄接过, 却是没看:“继续。” “葛青大人也被刺伤, 不过并未伤及心脉, 现在在床上静养。” “还有......他手上的战略计划表......被人盗走了。” “这坏消息还真是一个接一个。”谢玄眼底写满阴鸷, 眉尾凝着浓郁杀意。 “殿下息怒,葛青大人信中说,那查案的女子虽身手极好,不过身有暗伤,被暗卫围攻后几乎就是个废人。就算被人救走,也成不了大气候,殿下无需忧心。” “女子?”谢玄双眉紧皱:“查案的是东厂与锦衣卫的人,哪来的女子?” “属下也很是疑惑,不过葛青很是笃定。” “估计是他们为了方便,挑了个人装扮成女子的样子罢了。”谢玄怔了一瞬,很快想通:“按照这些人的体型,那所谓女子,估计就是东厂那位了。” “原来如此。”那暗卫恍然大悟,继续说道:“还有,那女子打斗中遗留一个红绳与金珠,他也送了过来,让您过目。” 谢玄手指一顿,蓦地坐直身体:“红绳金珠?” “就在那包裹里,大人可以拆开看看。”暗卫躬身上前,示意谢玄拆开他膝上的包裹。 包裹很小,很轻。谢玄松开手上的佛珠,将其小心拆开。红绳与金珠已经分离,绳上凝着干涸的血迹,已经变得暗红。金珠被压得变形,但依稀可以看见上面的花纹与字迹。 珠子上染着不少血色,渗进纹路中,衬出正中间一个简单而生动的蝴蝶形状。蝴蝶翅膀的下方,还缀着一个有些粗糙的桃心。 谢玄身体猛然一颤。 向来冷白阴肆的脸上鲜少地出现了一丝慌乱。他手指关节泛白,几乎要把那枚金珠嵌入掌心。巨大的狂喜席卷全身,让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殿、殿下?”暗卫颇为诧异,准备询问,却被谢玄直接打断。 “葛青说,去查案的人中有一女子。” “是。” “这名女子在打斗的时候,遗落了这枚金珠。” “......是。” 谢玄站起身,散漫的样子一扫而去。若是这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他吩咐暗卫,语气极为急迫:“马上派人,去找葛青口中的那名女子。” “若是我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东厂督主,顾栖迟。” “找到后立刻带回,记住,不准伤她一一丝一毫。”谢玄突然放肆大笑,阴翳的脸上尽是癫狂:“若是找不到......你们就都去死吧。” “遵命。” * “所以谢玄现在也不会出兵?”迟鉴给顾栖迟喂着紫薯豆乳,娴熟地用锦帕擦去她唇角的残留。 “皇帝驾崩的日子对他来说也有提前,所以他有许多筹备工作也没有安排妥当。”顾栖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餍足地舔了舔唇角:“但如今大周局势动荡,他一定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因而他会快速与那古联系,派军前往大周。苗域也会顺势而动,届时一南一北,大周怕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迟鉴无意抬眼,却看见她刚刚收回的半截粉红的舌尖。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他放下手上的瓷碗,若无其事道:“可......大周少将才。” 大周皇帝数年沉迷炼丹修仙,不问朝政,朝中局势早已脱离控制。国师入朝后,怕是不少重臣都与其勾连,明里暗里打压无数忠臣名将。自太期韫将军极其亲信被皇帝大肆屠杀,大周军队早已被击溃心脏,而经过这些年的侵蚀,更是如一盘散沙。 东厂与北镇抚司较为特殊,少受限制,可人数并不多,纵是全部投身战场,怕是也无力回天。 “内忧外患,大周早已千疮百孔。”迟鉴买了水蜜桃,将其仔细切成小块,喂到顾栖迟嘴边。 顾栖迟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她张嘴吞下桃子,突然握住迟鉴的手指。她脸色已红润了许多,目光清亮,眼瞳深深:“这场战事我们其实可以不参与。厂卫得知基本线索,完全可以提前撤离,转移家眷,全身而退。” “大周皇帝无能,国家穷困已久,那古进军击溃朽木,对百姓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她望进迟鉴眼眸深处,看懂其中的东西,没有再说下去:“可你还是准备回京。” “是。”迟鉴没有否认。他反握住顾栖迟的手,神色很是认真:“我对大周,其实也没有那么重的感情。对大周皇室......更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如你所说,清绞腐肉,王朝更替或许不是坏事,但对很多人来说,大周对他们的意义很重。”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他们的全部记忆留存与这片土地。他们热爱大周的文化,满足现在的生活。他们不希望自己的生活突然发生变化,不希望这个国家从此不复存在。” “大周现在处于迟暮,但是它也有许多值得留下来的东西。” “况且,大周的情况,或许没有那么差。”迟鉴微微压低了些声音。 顾栖迟闻言眉毛挑起:“你知道什么?” “三皇子周俨。” “那个混吃等死的草包废物?”顾栖迟皱起鼻子,她对这个三皇子的印象不深,可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没什么好的东西。 “咳咳。”迟鉴被呛得咳了两声,旋即低笑道:“他若是知道你这样形容他,怕是会很是羞恼。” “你们很熟?”顾栖迟敏感问道。 “算是,我们小时一同读书。” “所以,他有什么底牌?” “他有一支军队。”迟鉴轻声道:“一支庞大的军队。” 顾栖迟沉默许久,突然笑了:“你果然藏着不少秘密。” 迟鉴耳尖微红,却是握了握顾栖迟的手:“那你......准备回京吗?若是不愿,我可以——” “回啊,怎么不回。”顾栖迟往迟鉴身上靠了靠,示意他再给自己喂一块桃子。甜香汁水在口腔中溢开,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抱怨:“我得和你一起呀。” “毕竟离了你,我可又睡不好觉了。” 迟鉴正一口接着一口投喂顾栖迟,他低敛眼睫,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的叉子被力度拦住,收不回来。 他仓促抬眼,看见顾栖迟脸颊鼓鼓,咬住叉子没有松口。少女肌肤雪白,几缕乌发滑落在肩头。她睁着黑润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迟鉴的心狠狠一颤。脑海中一直绷住的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崩裂声,终于断了。 他鬼使神差地探出手,轻轻触了触顾栖迟柔软滑嫩的颊肉。 他像是触到了一朵云。 许是这样的触碰太过罕有,他竟许久没有收回手。直到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动,手上的叉子被人松开。 他骤然回神,即刻想要抽回手。可胸前衣领突然被人抓住,往床上的方向扯了扯。 顾栖迟微微后仰,用力扯住迟鉴的领口将他拉向自己,直到后背贴住床头,再没有后退的距离。 迟鉴被拉着半跪在床上,一只手上拿着装桃子的碗,另一只手撑在床头。他担心触到顾栖迟的伤口,俯着身子艰难地撑在她上方,手臂贴在她脸侧。顾栖迟完全被包围在他的怀里,形成一个极度暧昧的、可以说是有些危险的姿势。 迟鉴的喉结狠狠滚了滚。 顾栖迟仰着头与他对视,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打在脸颊,带来淡淡的雪松冷香。 她可以听见他骤然失控的心跳,感受到胸腔之中有力的震动。 她轻轻靠了上去。 他的鼻尖微凉,二人鼻尖触碰的瞬间,迟鉴的身体猛得一颤。 “还有桃子吗?”顾栖迟垂下视线,看了看迟鉴手中的空碗。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连嘴唇似乎也干涸得要命。 她舔了舔唇。 “我还要。” 作者有话说: 啧(挠挠下巴) ◎最新评论: 【终于!!! 国师不会也是将军家的人吧(也是复仇?)】 【我又悟了,文案里最后一段赤足在在血色蔓延的宫殿怎么看怎么像囚禁play 所以盲猜是谢玄动的手! 以及脚链安排一下满足我(划掉)迟指挥使的xp(疯狂暗示)】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mua~mua(??ω??)??贴贴~贴贴~亲亲宝贝女儿阿栖,诶呦我们宝,心疼我们宝,接下来阿栖要和小迟同甘共苦了,哎呦,俩人要好好的啊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哦莫哦莫哦莫我好激动】 -完- 第65章 五捆头发 ◎更喜欢他了啊◎ 最终顾栖迟也没吃上新的桃子。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 迟鉴手里的空碗直接摔在了她的身上,残留的汁水打湿了被子和她侧腰处的衣服。 迟鉴手忙脚乱地翻下了床,快速把被子拿到一边换上新的。顾栖迟看着他浑身僵直地换着被子,感受到腰侧的冰凉黏腻, 勾起唇角, 懒洋洋地唤了一声:“迟鉴。” “你把我衣服搞湿了。” 迟鉴身子一怔, 而后默不作声地从柜子中拿了一件新的衣服放到顾栖迟身侧,转头欲走。 顾栖迟拉住了他:“你不给我换吗?” 迟鉴脚步停住, 却是没有回头:“......你自己换。” “我胳膊没力气。”顾栖迟火速接话,一脸无辜。 鬼才会信。 刚刚拽住他的力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要闹。”迟鉴长长呼出一口气, 有些无措地扯了扯被套:“我、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 你......慢慢换。” 啧。 顾栖迟低低叹了一声:真是不禁逗。 不过这样也好。 让她可以及时停止,让他......不至于被自己拉入深沼。抓着衣服的手指慢慢收紧,她眼底的亮色淡去, 似是笼上了一层薄雾。 顾栖迟突然想起当年在深林中看到的一只小鹿。 小鹿很漂亮,很温顺,黑色的眼珠清亮, 蕴着懵懂的大胆。它同顾栖迟很是亲近,甚至会讨好地用鹿角蹭她的脸。 于是她将它带回了家。 可当时她羽翼未丰, 京城中一有名的纨绔不知怎么得知她家的这头小鹿,三番五次上前争夺。 直到那一日,纨绔带着无数的府兵来到顾栖迟的家中,放下狠话一定要得到那头小鹿。 小鹿靠在她身侧, 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众人, 发出慌乱无措的叫声。她不停地用角顶着顾栖迟的小臂, 期盼地等着她的回应。 顾栖迟轻轻摸了摸小鹿的头, 躬身贴了贴它的鼻子。 她同它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府兵涌上前的一瞬, 顾栖迟抽出一把短刀,深深刺进了小鹿的脖颈。鲜血溅在她的脸侧,由滚烫逐渐变为温热,最后变成彻骨的冰凉。 纨绔被吓得退后数步,尖声高喊:“真是疯子!” 他带着府兵愤怒离去,而顾栖迟抱着小鹿,缓缓跪坐在地上。小鹿的呼吸逐渐微弱,黑亮的眼睛也逐渐黯淡。可它仍是用尽全部力气,努力地抬起头,轻轻蹭了蹭她。 小鹿在她怀里停止呼吸。冰凉腥咸的泪珠滴落在鹿角上,像是下了一场无声的细雨。 那是她许多年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 纨绔把她杀鹿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无数人经过她的时候,会朝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看啊,这就是那个杀鹿的疯子。” 顾栖迟并不在乎。 小鹿的躯体被她制成标本,永远地存于她的屋中。她时常去看她的小鹿,摸摸它的背,触一触它的鹿角。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她低声说道,手指点了点小鹿的鼻尖:“他们其实说对了。” “我可不就是个疯子么。” 她少有喜爱的东西,可若是真的动了心,便想要一直留存。她会对它很好,但绝不能容忍它突然消失。 若是有人执意将她所爱夺走......那不如将它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她选择亲手杀掉她喜爱的小鹿。 别人再不能夺走她心爱的宝贝。 顾栖迟安静地换上干净的衣物。衣服叠得很是规整,并没有什么折痕。上面带着好闻的香气,闻起来和迟鉴身上衣服的味道很像。 她轻轻苦笑一声。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冷血冷情,除了对东厂的几人有些感情外,再不会被旁的其他东西束缚。 纵然她被吸引,也常是在开始就克制住欲念,从不深入。 可她竟让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她深吸一口气,清冷雪松的气息深入鼻腔。 她抬手缓缓系上衣服的带子。 “怎么办。”顾栖迟小声懊恼道:“好像......更喜欢他了。” * 迟鉴买了达州有名的灌汤包回来。灌汤□□薄馅大,汤汁丰富。咬上一口,感觉整个人由内至外得到了升华。 迟鉴坐在凳子上安静吃包子。 方才被顾栖迟那么一拉,他连饭都不给她喂了。 顾栖迟愤愤看他一眼,咬着包子被烫得有些炸毛。她余光看见迟鉴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于是问道:“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蜜饯。”迟鉴轻声回应。 顾栖迟最近换了新药,汤药极苦,每次喝完药都要缓上好一会儿。迟鉴见她难受,索性买了些蜜饯回来。 “哦。”顾栖迟吞下包子:“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达州位于西部,距离京城还有不少距离。而为了远离追兵,他们不能选择来时的老路,只能持续向北,而后再向东前往京城。 “你的身体可以吗?” “没大问题。”顾栖迟嘴里都是食物,含糊地应了一声:“拖得越久变数越多,若是要回去,不如早些动身。” “那就......明日吧。”迟鉴转身看她一眼,愣了一瞬,而后认命起身,拿了块干净锦帕搭在顾栖迟的胸前。 “都吃到衣服上去了。”迟鉴轻叹一声:“小心些。” 顾栖迟怔怔地点了点头,发现迟鉴突然抬起手,极其自然地给她擦了擦嘴角的食物碎屑。 顾栖迟:“!!!” 迟鉴:“......!!!” 两人又是齐齐僵住。 “多、多谢。”顾栖迟缓过神后迅速往前靠,用力在迟鉴指间上蹭了蹭嘴角:“现在应该干净了。” 迟鉴火速收回手,不自然地咳了咳:“......好。” 由于顾栖迟现在走路还不是很方便,两人便搞了一辆小马车。没有雇车夫,迟鉴买了个帽子戴上在外面驾车,顾栖迟则躺在车厢里继续养伤。 翌日一早,迟鉴便驾着车向北前行。他们将出了达州一路向北,而后在秦城转为向东。若是顺利,十日左右便可回到京城。 马车顺畅地行驶了五天,一路没有追兵,也没有遇上乱七八糟的糟心事。迟鉴白天驾车,晚上则会寻一处安全的地方歇息。 眼看就要到秦城,顾栖迟掀起帘子看了看周围,有些烦躁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为了方便行事,顾栖迟给二人都做了简单的易容。她顶着一张平庸蜡黄的脸,恹恹地同外面的迟鉴说话:“你驾车这么这么颠簸?”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我人都要被颠得散架了。” 迟鉴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把软被垫在身下,忍一忍。” “等一会儿到了秦城,我们在那里简单休整一下。” “嗯。”顾栖迟抬起手,看着空荡荡的手腕,眼底微沉。 两人很快驶入秦城。秦城是由西疆入京的必经之路,是一处重要的交通枢纽。车马繁多,街市喧闹。迟鉴与顾栖迟两人相貌平平,淹没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 迟鉴在卖被褥的店铺门口停下,他走进去买了几个软枕与软被,一股脑塞进了车厢:“你都垫着吧,能好受些。” “我一会儿去买些吃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一路他们走得很快,赶路匆忙,几乎没吃过什么热乎的食物。 “是热乎的就行。”顾栖迟这几日吃的都是馒头大饼,又冷又硬,吃在嘴里索然无味。她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按了按自己的膝盖。 刺骨的痛楚传来,这腿......要过上一阵子才能走路。葛青那一脚......怕是力度极重。顾栖迟皱紧眉头,眼尾尽是郁气。 “那我去街上看看,你在这里等我。”迟鉴将马车停在一处空旷的位置,而后跳下马车前往街市。他动作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提着好几个袋子回来。 “我买了些包子和面。”迟鉴进了车厢,把袋子放在桌上。他将盖子打开,把冒着热气的面推到顾栖迟面前:“我记得你喜欢酸辣,便加了些醋和辣椒。” “若是味道重了,可以喝些红枣豆乳。”他又从袋子里掏出两个杯子摆在顾栖迟面前:“我买了两杯,若是不够,我一会儿再去多买几杯。” 饭菜放上桌,他本以为顾栖迟会立刻上手,没想到她直直看着桌案,愣了好一会儿才动起筷子。 “味道如何?” “......很好吃。”顾栖迟仰起头,朝他弯了弯眼睛:“你也吃。” “从这里到京城,还需要多久?”顾栖迟喝了口豆乳,若无其事问道。 “若是顺利,四五日便可。”迟鉴有些疑惑:“你早上不是刚问过我吗?” “是吗。”顾栖迟挠了挠下巴:“可能是我忘了。” 她迅速喝完一杯豆乳,行云流水地揭开另一杯的盖子:“顾十三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京城,若是有事,直接去东厂找人就行。” 迟鉴闻言骤然抬眼。 “我还是渴。”顾栖迟晃了手上空荡荡的杯子,开口道:“你再去给我买一杯吧。” 迟鉴却是没有动。他深深注视顾栖迟,蓦地欺身上前,将她脸侧的乱发拢到耳后。 “你——”他神色复杂想要开口,却被顾栖迟捂住了唇。细白温热的手指轻柔勾勒了一圈他嘴唇的轮廓,最后重重点在他的唇峰。 半晌,顾栖迟放下手,把他向外推了推:“快去。” 待迟鉴离开,几个身影迅速悄无声息地闪到了马车旁边。他们背靠深灰的城墙,像是没有生命的影子。 “顾督主,走吧。” 作者有话说: 顾同学在迟鉴身边看着像个正常人,但其实不是[狗头] 感谢在2022-03-22 21:07:19~2022-03-23 16:4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ww 11瓶;不起床就不会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哦莫】 【这几天晋江一直提示说大大是存稿 所以 大大还有多少 快点发出来 不然 我就跪下求你】 -完- 第66章 六捆头发 ◎她好像很值钱◎ 时间回到半柱香之前。 迟鉴出去买食物的时候, 有不速之客闯进了车厢里面。 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顾栖迟的面前,毫不犹豫地破开了她的伪装:“顾督主。” “来找我?”顾栖迟神色丝毫没有变化,缓缓坐直身体,挪开手上的大号柔软枕头:“葛青派你们来的?” 她扫过面前的几人, 又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 来的人还不少。 而且都是精锐。 怕是一早就潜伏再此, 敛住呼吸, 才没有被他们发现。 按照既有的逻辑,他们一个拖着半残身子路都走不了, 一个天天扛着她走来走去帮着喂饭穿衣兼顾陪.睡。况且被偷走的机密图根本不在他们手上,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追踪的价值。 除了被狠狠捅了一剑心窝子的葛青想要报仇, 顾栖迟想不到还会有谁对她这么感兴趣。 可捅葛青的又不是她, 而是迟鉴。这些暗卫为何偏偏等迟鉴走了之后再出现? “这些无可奉告,顾督主只要乖乖跟我们走就可以。”暗卫语气冷冷,嘴巴很紧:“希望顾督主配合, 我们并不想伤你。” “你们不怕被别人发现?” “任何阻拦我们行动的人,皆会被我们铲除,包括迟指挥使。” “顾督主不必忧心”, 暗卫抚了抚腰上的剑鞘:“将您带走后,我们会直接将迟指挥使就地解决。”他说完便上前两步, 准备直接将人带走。 “是吗。”顾栖迟朝他嫣然一笑,而后摸上自己的发顶,摘下来了唯一一个发簪。她将它抵在自己的脖颈,轻描淡写道:“若我在这里死了, 你们又会如何?” 暗卫一怔, 却是不再动了。他沉默片刻, 问道:“顾督主想要什么?” “我可以和你们走, 但你们绝不可伤害迟鉴, 或者阻挡他回京的路。” “我们——” 顾栖迟直截了当打断他,淡声道:“你们的任务,是带我回去。”她用了些力,将发簪像脖颈处又贴了贴:“我等你们选择。” 暗卫并没有犹豫太久,毕竟他们接到的最主要命令是带顾栖迟回去,其余的不过是附带。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位说了声好。 “等我吃完饭。”顾栖迟朝他们比了个请:“他要回来了。” 暗卫们沉默着离去,再次淹没在阴影之中。过了一会儿,车帘被掀开。顾栖迟抬起眼,唇角弯了弯:“迟鉴。” * 顾栖迟躺在了暗卫准备的豪华马车里。马车里面很大,软榻很是舒适,面前还摆着花里胡哨各式各样的糕点。马夫驾车技术很好,行驶平稳,坐起来比迟鉴驾着的那辆小破马车舒服了不知多少倍。 她的四周围着至少二十个暗卫,皆是一声不吱好似哑巴。他们安静地把她挪进马车,或是在顾栖迟马车前后左右安静骑马,或是在暗处默默跟随。 顾栖迟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值钱。 她捶了捶自己不争气的腿,扒开衣领看了看仍处于愈合期的狰狞伤疤,终于打消掉逃离的念头。 马车并没有向南行驶,也没有向东进京。而是掉了个头,继续向西驶去。 顾栖迟颓然瘫在软榻上,想搞清到底是何人这么大费周章想要见她。可一闭上眼睛,却满脑子全都是迟鉴。 迟鉴身上的雪松香气。 迟鉴总是红起来的耳根。 迟鉴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 迟鉴好看柔软的嘴唇...... 顾栖迟发出一声低低的讽笑。 这会鹿没跑,她倒是先跑了。 这才分开一会儿,自己竟要被折磨得受不了了。 她最后的那段话,他一定是听懂了。顾栖迟不知道那些暗卫会不会遵守承诺,她只希望迟鉴可以平平安安地回京。 见他口中的三皇子,商讨对抗那古的办法,守住对很多人或许十分重要的,大周江山。 顾栖迟自己不舒服,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好过。她撩起帘子,朝外面沉默骑马的暗卫喊道:“我要喝冰的红枣豆乳。” 暗卫皱着眉看她一眼,而后手指朝后摆了摆。过了片刻,便有另一名暗卫给顾栖迟送来一杯红枣豆乳,而且按照她的要求买的是冰镇的。 顾栖迟:“......” “我太热了,待着闹心。” 过了一会儿,暗卫又送来一筐冰块。 “我好无聊啊,想看话本。” 这次等得久了一会儿,可暗卫之后真给她买来了一厚摞话本,而且都是最近的新潮款、火爆款。 顾栖迟:“???” 她真的有些搞不懂了。 顾栖迟心不在焉地翻着话本,终于意识到:她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值钱。 可到底是谁要见她? 这些暗卫一看就知道是那古那边的人,皆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冷面哑巴。可她常年待在京城,名声又不是很好,根本没什么交好的大周人,更别提那古人了。 而且看这架势,这个那古人甚至像是把她当成救命恩人一样伺候。 就是见她的手段有点极端。 顾栖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撩开帘子继续同骑马的暗卫搭话:“大哥,你们这些暗卫待遇怎么样啊?看你们还提供食物、话本配送服务,拿的银子应该不少吧?” 暗卫:“......”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急着见我啊,还派这么多人过来接我?” “我们这准备去哪里,要走多久啊?” 暗卫被顾栖迟吵得几乎握不住缰绳。他只听闻东厂督主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冷面阎王。可现在眼前的根本就是个话痨!还是最讨厌的那种! “我也不问别的,你就告诉我,你们主子长得如何。他好看吗?” 惹人心烦的聒噪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暗卫忍耐地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吐出两个字:“好看。” 很好。 得到回复后,顾栖迟眼底微闪。 好看这个词很中性,既可以用来形容男子也可以是女子。顾栖迟自打出宫后,基本没见过什么女子。而宫中那些妃嫔她都知根知底,并没有人是那古出身。所以她暂时认定暗卫的主子是个男子。 而这些暗卫各个身材高大相貌端正,他既然说了好看,想必他们的主子年纪或许不大,而且......应该确实很好看。 顾栖迟努力在脑中搜索,回想所有有可能的人选。 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闪过。 她骤然坐直身体。 暗卫们许是被顾栖迟吵得烦了,第二天的时候,逼着顾栖迟咽下一颗药丸:“顾督主,这药对人体无害,能让你安然睡到我们的目的地。” 暗卫面无表情地捏住顾栖迟的下巴,强硬地把药塞了进去:“您好好睡吧。” 顾栖迟此刻就如案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之力,她狠狠瞪着暗卫,可这药见效很快,她觉得头晕眼胀,没过一会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黄沙漫天。 * “我睡了几天?”顾栖迟觉得自己嗓子又干又疼,几乎说不出话。这药怕是可以让人暂时陷入沉睡,甚至无需进食喝水。暗卫贴心地为她递上清水,回复道:“七天。” 七天。 顾栖迟动作一顿。 秦城位于大周中西部,马车虽然速度较慢,但继续朝西走上八天......怕是也已经出了大周国境。 她把头探出车窗,看到外面的大漠与远处的城池。 她果然被带到了那古。 许是快要进入那古的主城,暗卫们情绪高了不少,甚至连话也多说了几句:“顾督主,前方便是那古的都城昼那。”暗卫语气中可以听出毫不掩饰的骄傲:“比大周的京都还要好。” 顾栖迟没有说话。昼那城墙高耸兼顾,规模很大。远远望去,便知暗卫所言不虚。大周无数人心中的边荒小城,早已变成他们不再认识的样子。 她沉默地看着眼前尽数陌生的场景,却再一次想起了迟鉴。 他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也与顾十三他们见过面了吧。 若是顺利,他现在应该在和三皇子商讨对策吧。他口中的军队足够强大吗?支离破碎的大周,用什么来应对强盛那古的精兵悍将呢? 若是真的打起来,迟鉴他......也会上战场吧。 他手上的伤好了吗? 他......想她了吗? 顾栖迟不敢再想。 昼那越来越近,守门的府兵远远看到护送顾栖迟的一行暗卫,快速打开了城门。 马车穿过城门的时候,顾栖迟向外面看了一眼。府兵躬身朝暗卫行礼,浑身上下尽是恭敬。甚至这份恭敬......也有对她的一份。 昼那很繁荣。道路很宽,房屋规整,街市干净而喧闹。顾栖迟无需探出头,就可以听见外面市民讨论的声音。 “听说殿下前几日回来了?” “还叫什么殿下啊,该叫陛下了。一回来先帝便赐下诏书,宣布陛下即位。” “可我也没听见消息啊?” “过几日才会正式昭告天下”,那人压低了些声音:“我这是小道消息。” 顾栖迟静静坐在马车里,心思微动。马车直直穿过街巷,走到昼那中心,再驶入那古的皇宫。 顾栖迟被安置在一处豪华巨大的宫殿中。暗卫们离开大半,剩余的守在宫殿门口。侍女们鱼贯而入,垂着头带着顾栖迟前往白玉砌成的浴池,为她换上奢华舒适的新衣。 待她沐浴结束,便又有人送来各式各样的饭菜。左侧是那古的菜式,右侧则是大周的菜式。菜摆了满满的一桌子,顾栖迟甚至觉得有些无从下筷。 “姑娘,陛下吩咐过。若您吃着不满意,奴婢立刻派人重做。”布菜的宫女恭敬地站在一旁,乖顺着垂着头,等待顾栖迟的吩咐。 顾栖迟夹了口菜放进嘴里,随意道:“无妨。” 这些菜味道很好,顾栖迟舟车劳顿,又烦躁地要命,索性直接吃完了大半。收拾桌子的侍女看到满盘狼藉,忍耐地走出殿门,才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这姑娘......食量好不一般。” 顾栖迟拖着条活动不便的腿在殿中乱晃,候在身边的侍女看得心惊胆战,忙给她递过来一副拐杖。 她仰头看着头顶绘制的繁复壁画,轻描淡写道:“你知道是谁 下令将我带往那古吗?” 侍女被顾栖迟随意而冷淡的语气刺激得躲了躲脖子,小声回应:“奴婢不知。”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个食量惊人的姑娘......有些吓人。 “不过听说晚些时候,陛下会来这里。”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顾栖迟,低低补充道。 陛下? 顾栖迟眉目轻皱,那个刚即位的陛下? 她在床榻边坐下,想了想,索性直接躺在了床上。她看着窗前的影子放空自己,听着外面的鸟鸣与风声,慢慢陷入安眠。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感觉自己身边有人。 那人似乎坐在床边,呼吸声很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的头发。 “醒了?”慵懒低哑的声音乍然响起,那人往床里面坐了坐,柔软的被子上显出一块凹陷。 顾栖迟睁开眼,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她眉尾挑起:“是你。” 作者有话说: 收尾阶段,快完结了。 ◎最新评论: 【快完结了??!】 【应该是国师吧】 【是国师谢玄吗!】 【哦莫国师是吗】 -完- 第67章 七捆头发 ◎我想要萤火虫◎ 谢玄将顾栖迟落在身侧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 散散漫漫嗯了一声。他从胸口取出一个圆环状物体,将它套在顾栖迟的手腕上。 是她的红绳与金珠。 顾栖迟骤然抬眼:“你到底是谁。” “你不记得了。”谢玄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可转瞬,他又笑了起来:“那我便替你回忆回忆。” 他俯在顾栖迟上方, 爱怜地、几乎可以说是贪恋地拉过她的手腕, 轻轻嗅了嗅。 他吻上她的手指。 谢玄很少做梦。 和这段日子, 却常常梦见幼时的那片荒漠。 那时他八岁。 他的母妃曾是那古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珠宝满堂, 无上荣宠,入宫一年便被封为贵妃。她是那古丞相的小女儿, 自幼顺遂, 善于骑射,所以那古皇帝外出打猎的时候常带上她。 可是有一次打猎的时候,他们的马队被突来的沙尘暴冲散, 贵妃与皇帝失散。皇帝大怒,下令派军队搜寻。直到七日之后,大周突然给那古皇帝寄了一封信, 让他们去西疆边境取人。 原来贵妃与他们失散后,被风沙卷至大周边境, 正好遇到了去西疆巡视的大周皇帝。 贵妃容貌极盛,又因风暴受了伤,身体很是虚弱。大周皇帝按捺不住心中邪念,趁人之危, 将贵妃玷污。 贵妃醒来得知大周皇帝所为, 咬牙切齿说出自己身份, 当即想要自杀。可偏偏, 太医把脉过后, 告诉她她已有一月的身孕。 贵妃无奈,以死相逼,要求大周皇帝将她送回那古。贵妃身份特殊,大周皇帝也不想挑起战争,便将贵妃送了回去。 贵妃终于回到了那古,见到了期盼许久的陛下。她向他哭诉自己遭遇的一切,并告诉她她已怀孕的消息。 可从此以后,一切都变了。 纵使她以怀孕一月,可那古皇帝还是有不少疑虑,而贵妃那段惨痛经历也永远是他心上一根刺。 他不再去贵妃的宫殿,直到她将孩子生下来,他也没有再去看过一眼。荣宠失去,宫人对贵妃也不再恭敬。她屋中的精贵瓷器、首饰华衣都被取走或是抢走,她的宫殿从此空旷,再无人气。 而那个孩子刚生下来就同贵妃一同瑟缩在孤寂的宫殿,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直到有一年元宵宫宴,他在外面玩雪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那是谁?”他跑回宫殿,问他的母亲。 “那是陛下。”贵妃早已不复从前的样子,明艳与意气尽散,她在凄冷宫中,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枯骨。 “陛下......是我的父亲吗?” “他不是。”贵妃摸了摸他的发顶,扫落他肩上的雪,轻声道:“他不配。” 后来,他到了该读书的年纪。皇帝许是对贵妃还留有一丝情意,允许他同皇子一起读书。 可这就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原本他居于宫殿,见不到什么人,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可自从他开始读书,日子再没有安稳过。 那些皇子公主明里暗里嘲笑讥讽他,给他使下各种绊子。他被别人威胁逼迫替写课业,告知书册答案;他无数次被推进水池,或是被身后袭来的拳头与木剑打得遍体鳞伤;他曾被罚在寒冷的冬日,跪在宫殿外一整夜,理由只是因为给二皇子捏腿时不够专心。 再往后,他变成了其他妃嫔打压他母妃的棋子。贵妃当年的荣宠太过让人记忆深刻,她们害怕皇帝有一天想起贵妃,让她再次复宠。 所以她们下了杀心。 他就是最好的把柄,她们用贵妃的软肋,杀死了她。 他还记得母亲躺在血泊中的样子。没有恨,没有厌恶,只有解脱与淡淡的遗憾。 她最后一次摸了摸他的脸:“好好活着。” 他的世界骤然崩塌。 他失去了,从小到大唯一的那颗糖果。 糖果消失了,从此生活中全部都是苦。他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谢玄偷偷跑出了皇宫,沿着母亲曾经走过的那条路,经一路走到了那古与大周的边境。 他抱膝席地而坐,望着满天的黄沙,思考自己死去的方式。 星空很美,那些闪烁的萤火似乎离自己很近。他仰着头看着萤火,突然觉得甚至有一颗萤火落在了自己身边。 他怔然而起,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竟然围着许多的萤火虫。 “你看,这些萤火虫和天上的星星是不是很像?”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他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小女孩趴在边境的另一侧。她手上提着一个小灯笼,敞开上方的盖子,一只只的萤火虫从哪里飞出来,落到自己的身旁。 她年纪不大,眼睛却很亮。 “我瞧你在那里不太开心,是因为摘不到天上的星星吗?”她眨着眼睛,一脸好奇。 “......不是。”谢玄抓住一只萤火虫,声音有些发涩。 “小哥哥,你不要不开心了。”女孩见他表情还是那样悲伤,朝他这边又探了探脑袋:“我阿爹和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她抬手指了指天空:“我想要一颗天上的星星,可是太高了,我实在够不到。我想要握住亮亮的东西,所以我去草丛里捉了很多萤火虫来看。它们比星星还要好看,也可以被我牢牢握在手里。” “如果你有想要却不能得到的东西,或许可以试着看看别的地方,或许会有更好的选择。”女孩晃了晃手上的灯笼,朝他笑了笑:“我现在没有那么喜欢抓不到的星星了,我更喜欢可以握在手中的这些。” “可若是......我连捉萤火虫的机会都没有呢?”谢玄望着手心,苦笑一声。 “那就把挡住你的东西除掉呀。”女孩理所当然道:“我也是砍断了好多灌木才捉到了这么多。” 她歪头看着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跳了起来。她拍拍脑袋,有些懊恼:“我都忘了时间啦,我该回去了,不然阿爹和阿娘要担心了。” 她朝谢玄挥了挥手,犹豫一会儿,将手上的灯笼用力掷向他:“我把我的萤火虫灯笼送给你啦,希望你不要那么难过了。” “我走啦!”她眼睛弯了弯,谢玄看到她露出来的手腕,和上面戴着的红绳,仔细一看,中间似乎还穿着一个金珠。 “等等——”谢玄喊住她:“你的手链......很好看。” “是吗!”女孩惊喜道。她抬起手腕,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这上面的图案,还是我自己画的呢!” 谢玄借着萤火虫的光,看到金珠中间那个简单朴素的蝴蝶。旁边,还歪歪扭扭刻着一个爱心。 “这是我阿爹和阿娘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就不能送你啦!”女孩抱歉地同他说道,然后朝他挥了挥手:“我真的走啦!” “希望你以后,可以捉到自己的萤火虫。” * 谢玄提着那个灯笼回了皇宫。他在空旷的宫殿里坐了很久,看着一点一点的萤火填满整个宫殿上空。 他想,他一定要捉到自己的萤火虫。 他慢慢长大,宫中曾经欺侮过他的人不知不觉地消失。直到他亲手将二皇子的头颅割下,那古皇帝终于意识到,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孩子,已经有能力颠覆整个王朝。 他以为他会杀掉自己,没想到他竟主动提出要去大周。 “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谢玄声音很冷,他要亲手除掉那个玷污过自己母亲的大周皇帝。还有......她。 他后来查过她的身份,那个年纪能自己跑到边境的女孩子,只会是那年戍守边境的将军的女儿。可他又听说,大周皇帝屠尽将军府的所有人,所有人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他安静地注视着摆在自己床头的那个简陋的灯笼,眼底尽是阴翳。 他离开了那古,去大周成为了皇帝最为看重的国师。朝廷的不少重臣同他交好,后宫与皇帝身边有他安排的吕依安,他几乎有了颠覆大周朝堂的能力。 他在皇帝的丹丸中放了剂量精准的慢性毒药,将皇帝的身体一点一点蚕食干净。 他数年前曾在那古放置一枚棋子,之后将自己的势力网络不断扩大。待时机成熟,可以让大周彻底覆灭。 他以西北军械为由支开锦衣卫与东厂那些可能构成威胁的人,将他们引到苗域暗中处理,自己则是在京都一步一步部署。 现在皇帝死去,他要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回了那古,派遣那古的精兵军队,时刻准备击溃大周的防线。 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原来那位东厂的督主,竟是他小时见过的那个女孩。 她居然活到了现在。 谢玄当即派人将她带回那古,带回自己的身边。 他想,他这些年捉到了那么多只萤火虫,也杀死了许多只萤火虫。可那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现在要捉住自己最想要的那个萤火虫。 他再也不会让它飞离自己的身边。 谢玄目不转睛注视着顾栖迟的眼睛:“你说过,更喜欢可以牢牢握在手里的萤火虫。” “我现在也是这样。” “所以我现在,要将她牢牢握紧。” “让她永远不能逃离。” 作者有话说: 顾栖迟(捶手顿足):这孩子长歪了啊! ◎最新评论: 【顾大人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长歪了?(狗头)(两个病娇的会面)】 -完- 第68章 八捆头发 ◎请永远属于我◎ 顾栖迟的思绪随着谢玄的话飘了很远,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他竟是那个男孩。 顾栖迟压抑的感情本被勾起些许,却随着谢玄越来越离谱的话逐渐消散。 把她比作萤火虫? 永远无法逃离? 他难道想和自己玩那些话本子里的囚禁文学吗? 顾栖迟冷冷地把自己的手指抽回来,嫌弃地在被子上擦了擦:“你就学到了这些?” “当然不是。”谢玄也不恼,极温柔地望着她:“我只是很喜欢你。” “......我们只见过几面。”顾栖迟觉得有些无语。 “那又如何?”谢玄的语气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以后, 我们会天天见。” “我会将你立为那古的皇后, 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一切, 不管是人还是物。我会让你很快乐。” 顾栖迟被气笑了:“你觉得你很懂我?” “哈哈哈。”谢玄笑着摇了摇头,“你真可爱。” “我只是很懂我自己, 而恰好......我们很像。”他望着顾栖迟骤然沉下去的眼眸,轻声道:“不是么。” 顾栖迟其实很不愿意承认。 但是谢玄的话......竟该死的对。 她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 想起自己的收藏室, 想起那些漂亮的骨头和扇子,想起无数......她喜欢的东西。 她很清楚自己隐藏在暗处扭曲的偏执与贪念,撕开光滑的外皮, 可以看见其中丑陋的、狰狞的恶魔一样的刀口。她亦很清楚,自己失去它们时,几欲毁天灭地的嗜杀与崩溃。 [顾栖迟信奉着一条道理, 如果想要自己喜欢的东西永远留在自己手里,最为稳妥的方式就是让他们不具备任何逃跑或者消失的可能。] [所以……] [还留着它们的命做什么?] [喜欢它, 那就杀了它。] [这样它就永远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她曾经确实这样想,所以那头被杀掉的小鹿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她后来猎过许多动物,将那些美丽的躯体做成标本永远留存。 这些做法......和谢玄的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她与谢玄选择了一样的方式杀掉了大周的皇帝。 “我们合作进行了一场完美谋杀。”谢玄摩挲着她的头发, 近乎呢喃:“这难道不浪漫吗?” 顾栖迟坐直身体, 拉开与谢玄的距离, 突然笑了:“当然不对。” “而且......你说错了。” “我们并不像。” 因为她......不一样了。 顾栖迟不愿失去自己所珍爱的一切。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正常, 所以她学会了忍耐和克制。 接着......她想起迟鉴。 她不再满足于做唯一的掌控者, 由她判定任何感情的去与留。她开始希望得到回应,开始害怕伤害到对方。 [每晚等他呼吸平缓陷入沉睡,她会睁开眼睛,翻过身长久地注视他,近乎贪婪地勾勒他的眉眼。] 她开始竭力压制情感,她开始不愿强迫所爱的人。 所以她不会以喜欢与爱为由,将人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她不想让其不快乐。 “若你所喜欢的并不想要留在你身边,你当如何?” 谢玄毫不犹豫:“我会杀掉她。” “但我不会。”顾栖迟摇了摇头:“我会放了他。” “呵呵。”谢玄饶有兴致地俯了俯身子:“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样。难道查一次案,还查出来了些别的东西?” 他骤然上前,几乎要贴到顾栖迟的脸颊:“实在是......太可惜了。” 冰凉的呼吸喷在脸侧,携裹着令人窒息的阴鸷:“我不会杀你。”他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额角:“可你也逃不掉。” “来人!”他扬起声说道:“好生伺候着朕未来的皇后,等一举攻破大周,朕将正式册封。” 他捋捋袖子,缓步离去。 顾栖迟攥紧了手指。 * “殿下,军队集结好了吗?”迟鉴坐在三皇子周俨的对面,双眉紧皱,面色十分憔悴。他已几宿没有睡觉,眼中尽是红血丝。 “集结好了,正前往边境。”周俨一改平日的废物模样,可脸上仍是担忧:“但是那古的兵力,比我想的还要强。” “大周京都附近的几个军营中,已发现有三名将军叛变。虽已将其铲除,但难保没有遗漏。” “西南已有缺口,我已暗中调派兵力前去支援。但现在朝中混乱,太妃与右相掌权,阻碍颇多。” 周俨口中的太妃,正是谢玄安在后宫中的吕依安。她的父亲前不久被皇帝提拔为右相,如今早已是国师的走狗形同摄政。 “我们需要新的力量支援,仅凭现在......怕是完全不行。”周俨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问道:“东厂督主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迟鉴一怔,手指攥紧,低声道:“可能已经被带到了那古。” “我真是没想到,那国师竟然是那古的殿下,现在还成了那古的皇帝。”周俨满面怒色:“父皇他真是......好糊涂啊!” “殿下,此时想这些已经无用。”顾十四突然开口。自得知顾栖迟失踪后,他与顾十三愈发相似,鲜少听见他说话。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必须前往西疆。”他握紧腰上的弯刀,满眼寒凉:“我一定要带督主回来。” 殿中气氛愈发沉重,就在这时,有侍卫敲门进屋,恭敬道:“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何人?”周俨满面警惕。 “他说......”那侍卫看了一眼迟鉴:“他是迟指挥使的朋友。” “他说他手里,或许有大周需要的东西。” * 转眼便是半月。 顾栖迟天天被拘在皇宫,身边跟着一长串的侍女与暗卫。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中的任何地方,但唯独不能翻越宫墙去往别的地方。 谢玄每日都会过来看她,对着她说一串肉麻又可怕的所谓情话。 她努力想要把谢玄这棵歪的离谱的树扶正,可似乎毫无用处。 她一个曾经的偏执患者,居然被另一个疯子关在皇宫里玩起了囚禁文学。 甚至谢玄说的话都和那些话本里的高度一致—— “你错就错在当初同我说了那些话。” “我爱你,我不想伤你。” “日子久了,你便懂了。” “你逃不掉的。” “......” 顾栖迟只想叹气。 她的腿好了许多,可以简单地行走,但并不能走太远。身上轻一些的伤基本无碍,只有胸前狰狞伤疤按压的时候依旧隐隐泛痛。 她现在的身子,逃跑依旧是天方夜谭。 顾栖迟扶着腰停在花园里,揪下一朵粉红的小花。 那古与大周的战事愈发焦灼,两国的军队都已驻守在边境旁边,大大小小的战役也打了好几场。 听说苗域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两国在那里拉扯许久,不少人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 顾栖迟揪着花瓣,双目直直望着地面放空自己。迟鉴他有没有上战场呢?他有没有受伤?他们......能赢吗? 顾栖迟在那古的这段日子,觉得谢玄这个人虽然离谱,但是治国是真的有一套。那古的军队实力很强,一批接着一批源源不断地前往前线。 而大周...... 顾栖迟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觉得头隐隐作痛。这些天她又开始梦魇,模糊不清的脸扭曲成狰狞的样子疯狂地想要将她拉进泥沼。 她回到宫殿,侍女迅速给她送来了解暑的甜汤。顾栖迟忧愁地喝着甜汤,脑中思绪万千。 按这样的速度,决战......或许不远了。 而接下来果然如她所料。 又过了几日,晚上,谢玄又一次来到了顾栖迟的寝殿。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两手空空,而是带了一壶美酒,还有......一只猫? 谢玄将猫放在顾栖迟怀里:“这猫我养了很久,性情乖顺,很是粘人,可以同你作伴。” 他又从侍女手中接过酒壶,给顾栖迟斟了一杯酒:“这是西凉国的御酒凝仙露,味道浓醇,如品甘露。” 顾栖迟抱着猫,看着它的爪子:“你要发起总攻了。” “是啊。”谢玄散漫笑了笑:“再过一段时间,大周这两个字,就会彻底消失。”他把就被塞进顾栖迟的手里,低声哄道:“快喝了吧。” 顾栖迟直直望着他,并没有动:“这凝仙露,只需喝上三口,便可让人醉上三天三夜。”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谢玄无奈一笑,眼底尽是宠溺:“所以你只需喝上这一杯,再次醒来,战争结束,你便是我那古的皇后了。” 他抬手触了触顾栖迟的眼下:“你这些日子休息不好,脸色很差。只要喝上这酒,什么都不用想了,好好睡一觉。” 他语气多了些强硬,似乎顾栖迟不喝下这酒,他绝不会离开。 顾栖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可能。 她冷笑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擦掉唇边的酒液,眼底冰凉:“谢玄,你赢不了的。” “是吗?”谢玄毫不在意,浅浅一笑:“那便拭目以待。” 凝仙露很对得起它的名声,确实上头。 顾栖迟这般酒量的人,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并觉得脑中酸胀,迷迷糊糊。 侍女将她扶上床榻,为她盖上轻薄的被子。 她睡了过去。 * 三日后。 顾栖迟觉得自己在湖里漂了很久。调皮的鱼儿时不时轻啄她的脚腕,波浪簇拥在她身旁,带来轻柔的触感。日光似乎很亮,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想要永远躺在水里,放空一切,闭着眼晒太阳。 可突然间,湖水散去,柔软的水花尽数消失,她被重重摔在了地面上。脊背酸痛,脑袋胀痛。白光在眼前晃啊晃晃啊晃,清脆的鸟鸣声响在耳畔。 她觉得很是聒噪,气恼地想要抬起手将枕头过去。 床上的人已经睡了很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宫殿,正巧洒在了她的脸上。她的手指她忍耐地皱了皱眉,搭在床边手指轻轻动了动。 外面的鸟叫声愈发欢快,她双眉也愈发皱紧。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 顾栖迟怔了好久,她直直望着天花板,半晌才缓过神。 除了床边恼人的鸟叫外,几乎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宫殿中没有别人。她缓缓坐直身体,活动了活动身体,发现自己的脚腕上竟然缠着一个脚链。 脚链由玄铁制成,精致小巧,泛着银白色的光。里侧被人贴心地缝了一圈白色的绒毛,让她的脚腕没有那么凉。 锁链很长,绑在床尾,长度足够她在殿中随意行走。 她摸了摸双腿,发现疼痛感又少了很多。她轻轻挪下床,手上抱着锁链,悄悄走到宫殿门口。 门口有一侍女抱着腿靠在门边,正在小憩。周围的暗卫撤走了很多,大抵虽谢玄一同去了战场,只有三两个暗卫站在宫殿几角。 这场仗应该还没有打完,宫中的人少得可怜。 她不知道她睡了几日,但是按现在的情况看......绝对没有太久。 装着凝仙露的酒壶还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她拿起来摇了摇,里面还有不少的余量。看来谢玄对这个酒很是自信,只是他不知,她的酒量超出常人太多。 顾栖迟倒了一杯酒,走到门口的侍女身边,在她后颈重重一砍,而后掐着她的嘴将酒液灌了进去。 她重新在床边坐下,垂着头仔细研究脚上的脚链。脚链很窄,质地异常坚硬,中间有一处凸起,掰开外面的一圈可以看见里面的钥匙孔。床脚处同样,链子缠的很紧,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宫殿很是空旷,除了供她基本生活的用具外,再没有别的东西。谢玄很是谨慎,任何可能破坏脚链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顾栖迟低低叹了一声,放弃把脚链掰断的想法。她摸着脚踝,看着外面的日光,头一回感觉这样无助。 她恹恹地靠在床边,透过窗户看见驻守在远处的暗卫,突然心上一动。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吸引暗卫过来,然后趁机夺走他手中的剑。可这变数太大,顾栖迟不知道凭借自己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做到。 但......终归还要试一试。 顾栖迟低头思忖了一阵,等待夜晚的降临。 天很快就黑了。 殿中没有灯火,很是昏暗,只能透过窗子看见外面依稀的灯光。顾栖迟轻手轻脚地下床,手上拿着长长的链子。 她走到床边观察一阵,准备发出声音吸引暗卫注意。 可突然,她看见一个人影快速从远处掠过。 她迅速靠回床边,脊背紧紧贴上冰冷的墙壁。 几个细微沉闷的声音传来,她用余光瞥了瞥,发现那处的暗卫已经消失不见。 身体骤然绷直,握着锁链的手指逐渐攥紧。她放轻呼吸,死死盯着店门的方向。 很快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那人似乎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殿门发出吱呀一声,好似往平静深潭中突然投了一颗石子。 顾栖迟神色戒备,身体已经摆出最佳的进攻姿势。 殿中昏暗,她无法看见那人的影子,只能清晰听见脚步声愈发靠近,最终停在她的前方。 她的前方是窗户,而月光,恰巧透过缝隙转进来,映出那人的侧脸。 顾栖迟骤然怔住。 银白月华罩在他身上,给发尾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他的脸半张处于白昼,半张隐于黑暗。 她轻轻上前两步。 他来得似乎很急,衣衫凌乱,甚至肩膀处还有半凝固的血痕。鲜血滴落在地,留下蜿蜒的血色痕迹。脸颊上也有细细的伤口,纵横着留下斑驳线条。他神色疲惫,却遮不住眉眼的艳色。桃花眼内勾外挑,眼尾泛着淡淡的红。他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她,眼底似乎蕴着整片星河。 手上的锁链猝然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过周围无人听见。 腥咸的味道滴落在唇上,顾栖迟伸出舌头舔了舔,才发现自己竟已满脸泪痕。 可她却笑了。 “迟鉴。”她轻轻唤了一声,缓缓在他面前停住。 鲜血蜿蜒的空旷宫殿,她赤着脚,双臂环上男人的脖颈。 吐息轻浅,甜香与血腥气交织,染上淡淡的邪。 “请求你。” 她咬上他炽热的耳垂。 “永远属于我。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最新评论: 【嘿嘿,我等下一章!】 【嘿嘿嘿嘿】 【52.6%,这些天他有(她又)开始噩梦】 【嘿嘿嘿……下一章一定要细说……有些东西jj见不了咱还可以□□群见(疯狂暗示)】 -完- 第69章 九捆头发 ◎很早就喜欢了◎ 她触碰到熟悉的躯体, 闻到雪松与血腥交织的气息。他的怀抱温暖干燥,发间氤氲着热气。他的鼻尖微凉,像是初晨清凉的薄雾,泛着淡淡的潮。他的唇很软, 像是一朵云, 蕴着若有若无的水色。她用力一咬, 尝到丝丝缕缕的腥甜,仿佛干涸水潭终于等来甘霖。 顾栖迟突然觉得, 什么都不重要了。 所谓的迟疑与隐忍全部蒸腾成了泡沫,消散在炙热的空气中。贪念骤然滋长, 仿佛毒蛇吐着蛇信, 将她引离理性的山洞。将他拉进地底又如何,她暗暗想着。光已经穿透裂隙,他们终将看到澄明的天空。 “疼吗?”她轻轻吻了吻他脸上的伤痕。 “......不疼。”迟鉴眼睫覆上薄薄的水雾, 喉结滚了滚,艰涩地吐出零星字句。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昏暗的宫殿里,漆黑是主色, 而他们是唯一的灯火。 在顾栖迟看来,迟鉴少有侵略性。除去查案审判时的狠戾冷酷外皮, 便会看见其中温暖柔软的内核。 可他今天不一样。 她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长长的锁链躺在床上,又垂在平坦的地面。冰凉的触感缠绕在温热的小腿与脚踝,与冷白肌肤相衬,好似黑白冷凝的水墨画。 她被束缚, 可又陷入另一处桎梏。汗水在脊背流淌, 蜿蜒成溪。发间逐渐潮湿, 冰凉却炽热。她蓦地想起苗域中的纱绞藤, 温柔地攀登至高直的雕木, 绽出娇小却迷人的花朵。 她感受到尖锐的刺痛,眼尾不受控制地沁出泪珠。顾栖迟暗想,这大抵是她哭的最多的一天。 可柔软的暖阳温柔地将泪珠拭去,她迷蒙着眼,却看见如墨夜空中独属于她的一片星海。 疼痛乍停。 顾栖迟胡乱地揉了揉眼,捕捉到迟鉴眼中快速闪过的窘迫。她哑着嗓子低低笑了一声,抬手勾住他的后颈,重重咬了咬如樱的粉红唇瓣。 “你行不行啊?”她歪着头好似抱怨,眉眼间却全是藏不住的欢喜。 “你......”迟鉴堵住她的嘴,咬牙切齿一般挤出几个字:“你会知道的。” 疼痛再次袭来,顾栖迟猛一收紧手指,触到他肩膀处的伤痕。可月亮依旧在天上,他也依旧在身旁,用目光温柔勾勒她的模样。 顾栖迟的确知道了。 腰肢酸痛,几乎直不起来身。 她缩进轻如羽毛的被子中,疲惫地轻笑一声,抬手一寸一寸抚过迟鉴的脸。她捉弄一般遮住他的眼睛,感受到眼睫蹭在她的掌心,带来轻软的痒。 他的下巴上有着淡青的胡茬,触在身上有些粗糙,会带来持久的酥麻。 她不安分地手被轻轻捉住,而后覆上他的心脏。迟鉴将她搂在怀里,轻吻她的发尾。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顾栖迟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略微急促的心跳。 “我就是知道。”迟鉴的手又收紧了些,像是想要将她嵌进骨子里。 “你也上了战场。” “嗯。” “那你......怎么进来的?” “近日战事激烈,谢玄兵力较为集中。我扮成那古士兵的样子混进军营,听见一些士兵的议论。” “他们说......谢玄会在战争之后册封皇后。”迟鉴眼中现出郁色:“我立即猜到是你。” “切。”顾栖迟见他眉头展平,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声音有些发闷:“谢玄就是个变态,所谓皇后,不过是满足自己执念罢了。” “我和他根本没见过几面。” “你生气了吗?”顾栖迟捏了捏他的耳垂。 迟鉴没有回答。 是生气吗?他努力回忆当时的情绪。疼痛酸涩胀满胸口,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生气。 他是她什么人呢? 他清楚自己在医馆的时候,用的是“朋友”这个称呼。可他清楚,从很久之前,他就不再把她当做朋友了。 而顾栖迟...... 他其实一直看不清楚。她时而将他推远,可又常会突然将他拉得那样近。 他害怕听到一些他不期盼的回应。 “在想什么?”顾栖迟微微嘟了嘟嘴,仰头将他的脸扶正:“你为什么不说话。” 迟鉴将她轻轻松了松,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虽然两人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可他依旧觉得一切是这样的不真实。 “你......”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竟因紧张嗓子变得无比艰涩。喉结上下滚了两滚,他终于问出口:“阿栖,我的问题,其实你不回答也可以。我——” “我喜欢你。”顾栖迟直接打断他,轻啄他一口,又重复了一句:“很喜欢你。” “我很早就想和你说了,但是我害怕你会拒绝我。”顾栖迟软软缩在他怀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在他的胸口。她觉得迟鉴现在的心跳有些过于剧烈。 “怎么,这么激动——” 她没有说完这句调侃的话。 因为迟鉴的气息骤然靠近,将她未说完的话尽数堵了回去。清冽的味道席卷口腔,她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她好似处于暴风雨之中,雨水流淌而过,让她忍不住颤抖。她在混沌之中,踉跄地奔向唯一的围栏。 她听见雨声响在耳边:“我也喜欢你。” “很早就喜欢了。”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得以重新呼吸。她红着脸往一旁退了退,拉开与迟鉴的距离。她看着天花板,清了清嗓子,继续之前的话题。 “现在怎么样?” “不是很乐观。”迟鉴轻叹:“那古三日前发起总攻,大周现存的兵力已经坚持不了太久。” 三日前?顾栖迟眉目微皱,看来自己应该昏睡了三日。 她仰起头,有些急切:“那要怎么办?” “无须担心。”迟鉴吻了吻她的眼睛,话语间多了几丝轻快:“我们有一处后手。” 棋盘中坚守数年的棋子冷漠地望着执棋的主人,它是他最好的剑,可他早已想要脱离棋盘。于是它在棋盘中蛰伏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得以狠狠刺穿主人坚固的盾牌。 * 迟鉴来得快,走得也很急。顾栖迟被暖黄的日光刺地睁开眼,胡乱在身旁摸了摸,发现被褥早已变得冰凉。 她低笑一声,穿好衣服,扶着酸痛的腰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脚腕处的锁链已经被斩断,她将冰凉链条拾起,缓缓走到门边。 门外的侍女还在昏睡,嘴里时不时还呢喃几句听不清晰的字句。宫殿周围的几名暗卫自从昨晚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到了现在。 顾栖迟踏出殿门。锁链被高高抛掷在空中,重重砸向上方的屋檐,发出震耳欲聋的破裂声响。 宫殿四周林中的鸟群被声响惊得成群飞起,发出慌乱急促的鸣叫。很快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远处的暗卫赶到宫殿前,看着赤着双足站在门外的顾栖迟,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尽是慌乱。 “你——” 他震惊开口,却被顾栖迟直接打断。 “带我去见谢玄。”她捏了捏掌心一块小小的字条,发尾在身后扬起,像是蝴蝶振翅飞舞时的弧度。 暗卫不知道顾栖迟是怎么解开的锁链。他看了一眼四周,发现门口瘫着一个昏睡不起的侍女,而驻守在宫殿的那几名暗卫兄弟也全都没了影子。 宫中怕是已经脱离了控制。 他心下一惊,迅速吹哨。下一刻,数名暗卫涌至此处,沉默地围在顾栖迟的周围。 “姑娘请吧。” 谢玄在军营大帐中同军师商议战事,帐中人数不多,巨大的桌案上摆着复杂的地形图。 大周的兵力比他想象的要强。谢玄轻哂,没想到那位平平无奇的三皇子......居然还暗中组建了一支军队。 可那又如何。经过几日的胶着,大周已显颓势。只要再强攻几日,大周定无招架之力。 谢玄在一处用红笔圈着的地方点了点:“接下来重点攻击这一处。”大周东厂与锦衣卫那些人竟都上了战场,一个个极为难缠。谢玄打算重兵将其拿下,其余的散兵便不足为惧。 军师点头,正准备同他接着讨论,却见一暗卫撩开帐帘走进来,在谢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谢玄落在地图上的手瞬间一顿。 军师感觉奇怪,可没过一会儿,他就看见帐帘再次动了动,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极为出尘脱俗的姑娘。 姑娘身量高挑,很是清瘦,穿着件浅绿色的纱衣。长发尽数垂下,没有一处修饰。 军师被艳色晃得怔了片刻,而后急忙垂下眼准备离去。看来这位就是陛下准备册封的皇后,没想到......竟这么闯进了军营。 军师给谢玄行了个礼,转头就想走,不想被那姑娘拦住。 顾栖迟挑着眉浅浅一笑,望了一眼谢玄,而后挡在军师面前:“军师不必急着走,接下来的事,您也听一听为好。” “你怎么来了。”谢玄放下手上的东西,神色如常,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不过他语气微冷,顾栖迟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自然是有事找你。”顾栖迟散漫一笑,勾了个凳子在谢玄对面坐下:“比如......聊聊这场战事。” “你还是操心。”谢玄轻笑:“看来我那壶凝仙露,没有发挥应有的效果。” “战事没什么特别的。”谢玄撩开帐帘,示意顾栖迟看向军营:“那古的兵力源源不断,而大周再无后继力量。” “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除非有奇迹发生。”谢玄讽笑:“不过似乎不太可能。” “是吗?”顾栖迟并不在意,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垂首捻了捻手上的纸条:“可若是......有呢?” 谢玄转过身,面上骤然一冷。 顾栖迟扬了扬手上的纸条,将它递给谢玄:“你的老朋友给你写的东西,或许有惊喜呢。” 谢玄死死盯着她,攥紧手腕上的深绿色佛珠,沉着脸走到顾栖迟面前,抬手接过纸条。 纸条不大,被折了好几次,上面尽是交错的折痕。许是被人长久的拿着,纸上还带着些潮湿。 谢玄将纸张展开,看见上面熟悉的字迹。 笔锋温润,可偏又透着些凌厉。 谢玄快速看完,而后一腿踹翻身旁的架子。他青筋绷起,将手上的纸条用力掷在地上。军师被吓得身体猛地一颤,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挪到他身边,拣起地上的纸条看了看。 而后他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陛下这......” “谁给你的纸条?”谢玄上前两步,紧紧握住顾栖迟的手腕。腕骨疼痛,顾栖迟却一直在笑:“重要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大结局了!!! ◎最新评论: 【啊,有点突然诶,完结得好快】 【要很多很多甜甜的番外!】 -完- 第70章 满头乌发 ◎大结局◎ 其实并不重要。 谢玄俯在顾栖迟上方, 并没有松开手。 “被自己的棋子背叛,是什么感觉呢?”顾栖迟仰着脸问他,眼底神色复杂,却并没有讥讽。 她说:“谢玄, 你没有选择。” 谢玄眼中泛起血色。深潭早已波涛汹涌, 将平静如镜的湖面彻底打破。 他确实没有选择。 【陛下, 记得南城吗?】 【我在昼那的地底,放了些同样有趣的小玩意。】 看着纸条上的字迹, 他似乎都能想象到谢闻风说这些话时的语气。 他竟用昼那城的百姓来威胁他。 “查。” 他声音冷郁,暗卫闻言瞬间闪身离开。 * 数日前, 大周京都。 谢闻风敲响了周俨府邸的门。 他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模样, 手持折扇,不急不忙地走到众人面前。他坦诚开口:“殿下,我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他掏出一张昼那城的地图。 谢闻风其实已经离开昼那很久了, 久到......他几乎都忘了那里的样子。他很早就来到大周,考取进士,又成了南城的知府, 为谢玄之后的行动铺好道路。他兢兢业业地遵循着谢玄的吩咐,只有从昼那亲友送来的信件中, 窥见故乡大致的模样。 他很清楚谢玄的野心,也很清楚自己分量。他听从谢玄的吩咐在南城地底安置了不少炸药,可他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大半。 或许是他一时的鬼迷心窍;或许是他任职多年对南城有了感情;又或许......是因为他厌恶了每日浑浑噩噩听从吩咐的棋子身份。 他开始厌倦这样的生活。 谢闻风常想, 要是谢玄没有将自己派到大周, 他会在做些什么呢?或许已经娶妻生子, 在昼那过些寻常日子。 他给谢玄写了一封信。 而后得到他冷酷的回应。 【这是你的使命, 是你身为那古人的使命。】 【若你仍有牵挂, 我可以帮你了断。】 谢玄贴心地将他的亲友的性命握在手中,成为继续操纵谢闻风的最好筹码。 谢闻风屈服了。可同时恨意与恶念渐渐滋生,他愈发想要挣脱棋手的控制,甚至不惜代价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他开始暗中筹划。 谢玄深处大周,距离那古亦是遥远。谢闻风将残余的炸药偷偷运回了那古,并暗中联系人按照配方制作了许多相同的炸药。他买通了不少人,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挖掘数条地下通道,将炸药安置在里面,范围蔓延至整座昼那城。 他拿到了他的筹码。 “可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周俨依旧很是警惕:“你是那古人,却在帮大周。” “血脉有这么重要吗?”谢闻风淡淡一笑:“我很早就来到大周,在这里读书任职。” “或许......我对这里也有感情了吧。” 周俨还欲再问,却被迟鉴拦住。迟鉴看着面前熟悉的脸,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还是老朋友懂我。”谢闻风笑道:“还是老样子。” “我依旧要当南城知府。” “就这么简单?” “对。”谢闻风收起扇子:“我只要这个。” * “谢玄,想好了吗?”顾栖迟轻声问他:“三日后,如果你不撤兵,不将我送回大周,谢闻风便会点燃昼那城底全部的炸药。” 外出调查的暗卫也已经回来,脸色并不是很好:“殿下,确实在昼那城发现地道的痕迹,但是入口和具体位置暂时没有办法查清。” “那就接着查!”谢玄冷喝一声,将身旁的茶盏挥落在地。 “三日之内,尽数查出!” 暗卫满脸错愕,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三日恐怕有些紧。” “我们目前探查到的痕迹皆很细微,若是要确定具体位置,或许要一个月的时间。之后还要进行炸药的拆除与运输......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 一个月。 谢玄冷冷一笑:“大周想要让我三日撤兵?” “是呢。”顾栖迟快速回应。 “若我不撤兵,也不放人呢。”谢玄骤然扼住顾栖迟的脖颈。 顾栖迟也不逃,直直望着他:“那你或许就要做好重建一座都城的准备了。” “只是不知那时,还有多少那古人甘愿做你的子民。” 顾栖迟脸色涨红,艰难地咳了几声:“谢玄,你敢赌吗?” 她咳得溢出眼泪,可她竟还在笑:“我之前也面临这样一场赌局。” “可我没敢赌。” “你呢,你会和我一样吗?” 谢玄终于松开手,将她狠狠甩在座椅上。 军师在一旁沉默许久,斟酌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陛下。” “昼那有四十万百姓。” “请您三思。” * 三日后。 大周军营。 “还是没有消息吗?”周俨在帐中焦急踱步,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古那边的动静。 “还有两个时辰。”谢闻风却依旧不急不慢,甚至还有闲心喝上一口刚沏好的茶水。 “若是他不撤兵,你真的愿意炸毁昼那吗?” “炸毁又如何?”谢闻风轻描淡写道:“我的亲友早已去世,其余的生命,同我无关。” “他们或许回为死去的人痛哭、愤怒。而我,早已失去了悲伤的资格。” 迟鉴一直没有说话。 他安静地伫立在营帐的门边,沉默地注视着渐渐倾斜的暖阳。 黄昏将至。 有过了一个时辰,外面终于传来的动静。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进帐子,大声喊道:“那古那边好像在撤军!” 所有人迅速走向前线。 那古的兵线其实已经推得很近,大周颓势太过明显,完全挡不住强盛的那古军队。沙土中掩埋了无数刀枪剑戟与将士尸体,被泥沙与狂风推进愈深的地底。 “太好了!”周俨与周围的将士激动地呐喊,不少人甚至直接扔掉手上的兵器跪倒在地。 可迟鉴依旧直直望着前方。 他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落日似乎要燃尽最后一丝余烬。时间逐渐流逝,连另一侧的月亮也现出雏形。风大了一些,吹乱他的头发,带来丝丝缕缕的凉。 迟鉴站在人群最前面,一动不动。身后的喧闹与庆祝的声音蓦地远去,他觉得他的世界骤然安静。 因为他看见那古兵线的前方,逐渐显出一道人影。 一道他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快步走上前。 “你就那么想回去?”谢玄站在顾栖迟身后,手指依旧抓着她的头发:“我说的从来不是假话,即使现在,我依旧想要将你曾封为我的皇后。” “你之前送我的那盏灯笼......我一直留着。” “我知道。”顾栖迟声音很轻:“我走的时候,去过一次你的寝殿。” “可我并不想做你的皇后。”她侧过身,安静地看着谢玄。 “我其实懂你的做法。你想要永久留存那块曾经将你拉出水面的浮木,并向其中倾注强烈的情感。” “我之前也是这样。” “在我看来,任何情感的产生都有合理的原因,恨没有错,爱也一样。” “偏执的爱找对了主人,是恩赐。找错了对象,则是对双方的残忍。” “谢玄,我并不是你的那道光。” “呵。”谢玄发出一声嗤笑:“你竟和我扯上这些。”他松开手,眯着眼睛看着对面:“怎么,你就是因为他才一定要回大周?” 顾栖迟也眯起眼睛,她甚至可以看见迟鉴扬起的发丝。“是。”她弯了弯眼睛。 “你的那道光?”谢玄对她的奇怪比喻颇为嫌弃:“这种话本里的酸腐之语,真是脏了耳朵。” “那你便不要听。”顾栖迟翻了个白眼。很是奇怪,经历了这么一长串事情,她竟能和罪魁祸首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说话。 “我要走了。”她将头发从谢玄手里抽出来,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你当年没有自杀,我其实很高兴。” “你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她不再逗留,说完话便利落地向前方走去。 “等过上一阵子,朕说不定还会发兵进攻大周!”谢玄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那时攻破大周,我还是会将你带回那古。” “我等着。”顾栖迟抬手朝后面摆了摆。 剩下的半句话她没有说—— 可那时能不能打过,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逆着光,行走在微凉的大漠之上。衣袂被风吹乱,看着其形状,她想起童年很喜欢的一支蝴蝶簪子。 迟鉴离她越来越近。她看见他的眼,看见他未修剪干净的胡茬,看见......他脖子上被自己挠出来的浅浅抓痕。 她其实还和谢玄说了一些话。 她对大周这个国家毫无感情,甚至还有浓郁的厌恶。她无数次设想过逃离这里,逃离让她失去家的冰冷废土。 “可他不一样。” “他的家人在大周,他的家也在大周。” 更重要的是......他也在大周。 她曾对这个国家无比失望,可正如他说的,这里也是更多人无法舍弃的地方。渡过寒冬的枯木会发出新芽,处于迟暮的国家也未必不能新生。 她想,或许可以给它一个机会。 若是它一如既往的颓废低迷,一蹶不振,那古的铁骑会再次降临,终究刺入荒朽的心脉。 不过这些......她暂时并不想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处炽热暖阳,走向独属她的山丘,走向流淌夺目的星海。 船终于抵达彼岸,她奔向她的爱人。 她扑进迟鉴怀里,仰头吻上他的唇—— “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写完了啊啊啊啊!!!!!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发在评论区,要是没有我就直接完结啦!感谢大家的陪伴!有缘下本再见! 【PS希望大家可以收藏一下我的机甲预收,它真的很需要你们的收藏!!!(抱拳感谢!)】 以下是一些碎碎念———————— 这个文的数据异常惨淡(毕竟断更那么久了),我真的每天都写得很艰难,甚至一度放弃不想写了。非常感谢几乎天天活跃在评论区的小天使们:花漓沐、贺明时、不起床就不会困、晋江文学城(这个昵称真的很秀)、破镜重圆什么的真的累了还有其他的小可爱们!没有你们我真的没有写下去的勇气呜呜呜! 谢谢你们,这个文才终于可以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