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撩》作者:兔子撩月 文案: 【破镜重圆X追妻火葬场】 【一个嘴硬心软的死傲娇,试图靠”装瞎“追回前妻的狗血故事】 1.守了谈行止这个睁眼瞎3年,温晞倦了,如约离婚走人。 还没走出门,她接到了电话——狗男人出了车祸,真·瞎·了。 她心软,假扮成他的白月光继续陪伴他。 半年后,等他重揽大权时,她叫回了真·白月光,一个人体面离去。 所以她当然没有看见,在她离开后,那个高傲得像只孔雀的男人,看见她给他留下的婚戒时,声声喊着她的小名,哭得像个傻逼。 2.谈行止想出用“装瞎”这招算计他二叔的时候,觉得他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商斗小天才。 不料,他一“瞎”,他的白月光竟然跑路了?! 可他怎么又听见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阿止,喝药。” 昂,怎么是他前妻?她为什么要假扮成他的白月光? 她以为她这样做,他就会感动得求复婚吗? 不!他谈行止的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两个字。他很高贵,她绝没有机会! 3.半年以后,被打肿脸+真香的谈行止,想要向温晞求复婚,却绝望地发现—— 靠,她也丢下他跑了!!! 没事的,问题不大,谈行止!你可以靠继续装瞎,“瞎撩”回她的! 4.再见时,谈行止拄着盲杖,隔着车水马龙,看向温晞。 他正想向她走去时,却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忽然出现,微笑着将她反搂在怀中。 两人抵额呢喃,肆意亲吻,画面唯美浪漫。 残阳如血,谈行止的心也在滴血。 【嘴硬心软死傲娇X外柔内刚小仙女,SC,HE】 【事业线相关:导盲犬,AI人工智能,微表情识别】 “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蓝色大门》 【食用指南】 1.不换男主,男二不上位,文案里是男主目睹男二女主真亲,介意勿入。女主18章离开男主,男二30章上线。 2.本文是货真价实的火葬场,不是那种【就这?就这?】的火葬场,从30章就开始心疼男主的非战斗人员建议及早撤退。 3.没有意外情况,日更【通常6点】。全文狗血浮夸,不大讲究逻辑。专业知识储备不足,有不对之处还请专业人士指正。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恋爱合约 搜索关键字:主角:谈行止,温晞 ┃ 配角:聂子骞,温煦,言月白,言风清 ┃ 其它:预收文一把燃,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麻烦收藏一下哟~谢谢小天使~ 一句话简介:装瞎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立意:总有一个人,是你黑暗人生里永恒的光。 第1章 睁眼瞎 温晞一向作息规律极好。 在成为谈行止的名义妻子的这三年来,1094天里无一例外,她会在8点08分准时掐秒起床,在床上放空10分钟后,才下床洗漱。 谈行止以前有次问过她,为什么非得选8点08分,她眼皮也没抬一下地告诉他:“图吉利。” “看不出来你这么封建迷信。” 谈行止那时正站在全身镜前打领带,向来灵活的双指遇上这款波点丝绸款的,正像是他遇上她这个命中的克星,怎么花力气去系结,都系得难看。 这个人平素看上去冷淡,对什么事都一副清心无欲的态度,温晞却知道,他骨子里高傲倔强得很。 别人撞了南墙就回头,见了棺材就掉泪,谈行止拧巴起来,就是要把整栋南墙撞穿,把棺材盖掀翻的个性。 正如他对待这条不向他轻易认输的领带,在几次三番它还是不听他的手指使唤后,他仍旧没有放弃,一边低咒着领带的生厂商阿玛尼,一边取下无名指的婚戒,漫不经心放在贵妃椅上。 他没用心放,婚戒便从茶几上滚落而下。 温晞看着那枚婚戒一路滚到她脚旁,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平静地没入地毯的绒毛里。 她和它无声相望,居然起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摆脱了婚戒阻碍的谈行止,却依旧没能驯服这条磨人的领带。 显然,他把问题归咎于婚戒,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本想在一旁抱手看戏的温晞,最终还是走到他面前去,伸手擒住他手中的领带。 “我自己来。” 他在她的手刚触及他的领带时,便出声制止。 却不见她松手,紧紧攥住领带,望着他的眼道:“谈总,我一会还要用这面镜子试衣服。您浪费我很多时间了,我约了导师,快要迟到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家里这么多镜子,你随便用。” “算命先生和我说,今天用这面西南方向的镜子吉利。” “都这么大人了,这么迷信?”他又提了一次。 “遇见你以后,我一直都很迷信,生怕有天稍有不慎就被你克死。” 她不咸不淡地说,将被他折磨得已经有些发皱的领带小心翼翼绕过他的领口,细细压在衬领下,手法娴熟,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 “不要温莎结,”他皱眉轻推开她的手,下眼睑细微下扬,嘴唇下拉,音调不起波澜,但隐约的嫌弃却显而易见,“太俗。” 他刚才显现的微表情,是心理学的微表情分析里最典型的“厌恶”情绪。 三年以来,她无数次在他脸上见过这表情。 于是她哑然,松手后退一步,看着他把她细心打好的结胡乱扯下,扔在一旁的沙发上。 之后,他居然破天荒还是从抽屉里挑了一条备选的领带:“以后不用你帮了,镜子现在还给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与她擦身而过,锃光瓦亮的皮鞋毫不留意地碾过被绒毛裹覆的钻戒,看得她眼皮一跳。 她确信,如果不是因为她碰触了那条波点领带,他应该会同它继续死磕到底。 成为他名义妻子的第1095天,温晞终究没有在8点08分及时醒来。 这一夜她做了很多梦,有好的,但噩梦更多。 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回忆的回溯与投射,大都是已经都发生过的事。 譬如,他领了谈老爷子之命,与她第一次见面相亲时,便将郁星辰带到她面前,同她挑明直说:“不好意思,温小姐,我一向有话直说。我这辈子爱的只有这个女人,所以和你结婚的可能性是0。希望温小姐回家后,能转告伯父伯母一声,生意归生意,结婚归结婚,麻烦他们不要把两件事混在一起。” 譬如,在她在婚纱店里订做好了婚纱,在两家长辈择选的酒店名单里好不容易定下最合适结婚的那间时,他面无表情地将提前拟好的协议书丢给她:“反正都是装装样子,我们不必费那个劲了吧?你和你爸妈直接说你想要旅行结婚,省得办婚礼这么烦了。” 譬如,在巴塞罗那度蜜月的最后一天,他把她一人丢在人流汹涌的圣家堂,在她彷徨无助时,他却独身飞回了国去见郁星辰,只因为听郁星辰和他说,她削苹果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 温晞本不想哭的,她早就答应过她自己,嫁给他以后也一定要快快乐乐地活,不要为他掉一滴眼泪。 但醒来的时候,枕上已洇湿一片,手边依旧是空空荡荡。 她坐起身来,望着床头柜上压在闹钟下的离婚协议书和一旁的离婚证。 第1095天,这份附条件的离婚协议达成条件,正式生效。 今天将是她当谈太太的最后一天,也是她和谈行止约定好的,要搬离别墅的日子。 她带着未干的泪痕,趿拉着拖鞋走下楼梯,在楼梯口撞见了李妈,便憔悴地同李妈问早。 “太太,”李妈低唤她一声,脸上都是于心不忍的神色,“你……你还好吗?” “睡得挺好,所以晚起了。”她勉力一笑,走去厨房,“李妈,这三年,辛苦你照顾我了。” “太太怎么这么说?”李妈说着说着,反倒先激动地哭了,“是太太你总照顾我。太太,你能不能别走?大家都很喜欢你,舍不得你。” “他舍得。” 温晞淡淡笑着和李妈说。 她说完,转身便将昨夜包好的小馄饨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一旁,将煮锅斟满了水,等着水煮沸:“李妈,以后你也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舍不得花钱治病。别人不疼惜你,你也要自己学会疼惜自个儿,不要光顾着拿你的钱去倒补贴你男人,多为你自己想想。” “太太,”李妈抹着眼泪,义愤填膺,“少爷他是瞎,他才看不到你的好。你别走,我去和他说,让你留在这。” 温晞依旧恬淡笑着,抽了一张纸巾给李妈:“我才不会守着一个睁眼瞎过一辈子。李妈,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李妈哭哭啼啼的。 温晞劝不住她,实是无奈,便叫李妈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东西忘在房里,没有收走,顺便把放在床头柜上的离婚证给她带来。 支走了李妈,在等水烧开的时间里,她握住手机走向偌大的客厅,最后环顾了一圈。 客厅中央的墙壁上,留下了四个钉痕,像留在墙上的四道疤。是因为她昨日站在沙发上,取下了两人的结婚照。 这结婚照实在诡异,两人穿着民国的学生装,各自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两个方向,彼此身体的间隙足有一拳多余。 老实说,这也不算他们一起拍的。 他那天和她在照相馆拍到一半,便说有紧急会议,摄影师硬是用惊人的PS技术将起先他们拍的一张中抠出谈行止带着僵硬笑容的一张,和她后来单人拍摄的照片拼接在了一起,才硬凑出这一张得来不易的结婚照。 视线移到茶几上,燃着她精心调制的香薰。她知晓他压力太大,深夜回来,经常难以入眠,便在他的活动范围里都燃上助眠的香薰。 香薰的配方她已转交给李妈。她叮嘱李妈,等她离开以后,也要记得帮他燃着香薰。 香薰氤氲的烟雾飘向后方空荡荡的照片墙。 她装修房子的时候,特意让设计师留出这面墙,却没想到3年之前,墙上是空荡荡的,3年之后,墙上依旧没能留下一张照片。 照片墙的架子上,安放着一个透明的大鱼缸。但鱼缸名不副实,养的不是鱼,而是两只乌龟。 谈行止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就是给那两只乌龟喂食。 他叫其中一只乌龟“平林”。谈平林是他二叔的名字,向来与他不对付。 另一只乌龟,他没取过名字,每天只是看心情胡乱地瞎叫唤。要是他的总助惹他生气,他那天就用总助的名字称呼那只乌龟;要是那天是他哪个白痴下属干砸了事,他就用那个白痴下属的名字称呼乌龟…… 于是,那只倒霉的乌龟没有叫“平林”的好运,三年来被换了无数名字。 不过,谈行止却不知道,温晞默默把这只倒霉的乌龟取名为“行止”。 谈行止不爱搭理她,“行止”却很听她的话。 只要他每每惹她心碎时,她就捞起一把龟食,对着那只乌龟叫“行止行止,过来啊,行止”,乌龟就会乖乖地跑到她手边,张开嘴嗷嗷待哺,让她心情瞬间大好。 在这之前的一个月,他正式提出和她开始分割财产时,她曾想将这只叫“行止”的乌龟带走。 毕竟,这是三年来,在这栋别墅里,唯一曾给她带来一些快乐的东西。 却被谈行止一票否了:“成双成对的好好一对龟,干吗拆散它们?等以后下蛋了,我让人把龟蛋补送给你,就别拆散它们了。” 温晞默然了很久,忍住告诉他真相的冲动——平林和行止都是公龟,除非谈行止带它们其中一只去做变性手术,否则恐怕下个世纪也未必能生出一只龟蛋来。 想到这里,她再回神时,不知什么时候已拨通了他的电话。 她这才蓦然一惊——她一直就把他设置成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只要长按开机键就会拨出电话给他。 刚刚她应该是不小心碰触了开机键。 她正手忙脚乱地打算挂断电话,那边厢却接通出声了。 却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娇滴滴的女声:“您好,哪位啊?阿止在开车,不方便听电话。” 温晞望着行止缓慢地攀爬上鱼缸光滑的缸壁,倏忽从上面滑下来,心也不自觉和它一起坠落。 如此亲昵叫他为“阿止”的人,除了他家中的长辈和密友,世间应当只有一个。 却不是她谈太太,而是他在相亲那日带来的郁星辰。 时隔三年,她第一次使用她快要过期的头衔,对郁星辰道:“我是他太太,我想最后同他说几句话。” “他现在不方便,不如你对我说?” 温晞懒得拆穿:谈行止用的是车载电话,根本不会不方便,也知道他此时肯定能听见她在说什么,不过不想理会她。 她便一字一句道:“那只乌龟,我要带走。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一只乌龟,不算过分吧,谈行止?” 那边没有回答她,她继续道:“谈行止,这三年,你辛苦了。但我也很辛苦,其实……” 她刚想说出“其实我很爱你”时,却听那边直接掐线。 厨房里恰好传来“咕噜咕噜”的热水烧开声。 她咬着唇,呆了半晌,终究还是转身回到了厨房,将小馄饨一筷子赶下沸腾的水花里。 馄饨煮熟后,她只是捞起来盛在碗里,却一个都没有吃。 每一天早上,为他做一碗馄饨,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三年来日日如此,不做便浑身难受。 但他没有动筷吃过一次。 那碗馄饨夹杂在李妈为他煎好的培根、蟹肉沙拉和法式乳蛋饼里,显得那么不值一提,总是被他忽略。 温晞将那碗馄饨郑重地放在餐桌中央后,她抬手将无名指松垮的婚戒摘了下来,放在了餐桌上。 婚戒上捆着几圈白线,因为婚戒本就不是按她的尺码买的。为了每天戴好它,她不得不缠上好几圈线,让原本绽放流光溢彩的婚戒像被打了补丁一样难看。 就如同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任她怎么努力打补丁,都还是难堪收场。 她抬眼,便见李妈已将她的行李箱推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她的离婚协议书和离婚证,面色悲怆:“太太……” 温晞只是朝她笑,因为除了笑,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安抚李妈,也来安抚她自己:“明天之后,我就不是谈太太了。你……” 她顿了一下,还是说:“你帮我照顾好他。他有时候犯倔,只会往牛角尖里钻,你要劝劝他。他忙起来,也不爱惜身体,也老是不愿去体检……” “太太,”李妈又忍不住哭了,“我哪里做得来?除了你,谁还能把少爷照顾得这么妥帖?” 温晞眼前氤氲起来,眼眶泛酸:“车来了,我该走了。” 从李妈的手里接过离婚协议书和离婚证,她对折好协议书,将它和离婚证一起放进了她的手包里。 她拖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鱼缸里的行止,还是没能狠下心带走它。 她是带不走行止的。 她应该从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天就知道,她能带走的,从来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李妈不舍地扯着她的手,哭了良久,才为她打开了门。 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这场独角戏,她一人勉力撑着,唱到了曲终人散时,终归要谢幕了。 她终于,不会再是他的谈太太了。 她无声落泪,刚下定决心抬脚踏出了门,却听兜里的手机突兀响起。 掏出手机,却见是谈行止其中一位总助Fanny,她便接了电话:“Fanny,有什么事吗?” “太太,谈总出车祸了,很严重。现在正在医院手术取出脑中的血块。但医生说,血块位置不好,他有很大概率会失明。你现在能赶来医院吗?” 作者有话要说:麻烦小天使们顺手收一下预收文~~ ▼预收文1:《一把燃》 #因缘际会X萍水相恋# 【极地飞行员X海洋馆美人鱼】 食用指南:前世今生文,主线现代都市,辅线民国。灵感源于《一把青》 民国24年,16岁的小朱鱼站在白鹅潭的花艇上,听见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抬头向天际望去。 她望见了她的意中人,驾驶着飞机,从天空俯冲而下,像一只飞鸟一般,掠过她的头顶后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冲云霄。 那是他在与她诀别。 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不会知道,还会有下一次与他的重逢,虽然那已经是下一个世纪的故事了。 ### ▼预收文2《明诱》文案: 1.栾夏忍气吞声做了20多年的乖乖女、好姐姐。 小到洋娃娃,大到她表白的对象,只要是孪生妹妹栾梦看上的,她都得让。 直到画作署名权也被妹妹抢走,她终于爆发了。 她决定,当一回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抢走妹妹最珍视的东西报复。 她将目光放到了妹妹带回家的新男友盛予明身上。 细腰窄背,清隽俊逸,人中极品。 最重要的是,妹妹爱他爱得发狂,好像一秒钟都离不开他。 得了,小伙子,就你了! 2.暴雨夜,栾夏换上妹妹的睡衣,红唇妖娆,锁骨半露,鼓起勇气走向花房。 她要引诱的男人,正在黑暗里一人独酌。 她大胆坐在他膝上,抢他的红酒杯喝酒:“宝贝,找你半天了。” 盛予明只是笑:“家姐,你眼线画歪了。” 栾夏差点把红酒喷出来。 盛予明若无其事,举起酒杯,浅酌一口。 随后,他倾身印上她的唇,将苦涩的红酒渡到她口中。 “家姐,既然要追求刺激,那我就贯彻到底了。” 3.被栾梦骗来假扮周抛男友,盛予明很无奈。 他只得庆幸,辛亏栾夏不在。 可仲夏暴雨夜,他竟见到了她:“宝贝,找你半天了。” 她没有认出他。 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暗恋已久的人啊。 哦豁,这就刺激了。 她想暗撩,他却偏要明诱。 【偶尔骚一回的斯文败类X偶尔坏一回的乖乖女】 【SC,HE|狗血向,不讲三观】 第2章 真眼瞎 半年后。 这夜她睡得沉,一夜无梦,迷迷糊糊间想要多赖会儿床,耳锤却传来一阵痛楚,火烧火燎的。 她吃痛地倒吸冷气,睁眼醒来时,正见谈行止用起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找准了她的唇瓣后,才又倾身吻去,嗓音因欲念浓郁起来,像一杯醇厚的红酒,听一下便醉人:“我的公主,该起床了。” 她嗔怒地闪躲,用手去推他,完美诠释了“螳臂当车”,被他反压在了枕上。 “谈行止,”她咬牙切齿地连名带姓地喊他,“你还要不要脸?” 明明昨晚已经纠缠已久,没想到他体力这么好,清晨就卷土重来。 “我不要脸,”他不假思索答,“只要你。” 下一秒他的吻就落了下来,让她像只涉火而过的飞蛾一样燃烧起来。 半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他在床上荤素不忌的骚话。 他这样一个以前在她眼里永远焐不热的人,偏偏在成了真·眼瞎后,直接在她面前融掉了一层冰冷的躯壳,露出了软和的芯子,不知餍足地向她索取。 不,不是向她。 是向“郁星辰”。 “我今天要去法安寺,”她挣扎许久,挣扎不脱后只能向他警告,“你别害我对佛祖不敬。” 为了以显虔诚,前往法安寺祈福的香客们往往都会吃素节欲,沐浴焚香后才敢去向佛祖叩拜祈愿。 谈行止不信佛,但法安寺名声在外,谈家长辈里笃信的也不少。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孟浪地笑:“你又没有出家当尼姑,这种事怎么就做不得了?佛祖难道还管有情人做快乐事?” “快放手!”她不耐烦地斥他,“你烦死人了……啊!” 他自是没有理会她的话。 不过这一下之后,他就慢下来,倒让她开始寸寸失陷,紊乱了呼吸。 “叫我一声,念念?”他游刃有余,得空还补了一句。 可她倔强得紧咬牙关,转过身子去背向他,就是不肯示弱叫他。 也许也并不是不肯,而是也有些不敢。 一旦叫唤出声,他就会知道——她不是郁星辰,而是假扮郁星辰的温晞。 他最厌恶的温晞。 他耐着性子吻她。 身体越舒服越轻盈,灵魂就越深刻地被蛰痛。 终于她不再能承受这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灵魂从身体里落荒而逃,游离到了旧时的回忆里。 她看见了半年前的她,不知所措地拘谨坐着,听着医生给谈行止判刑:“血块的位置不好,谈太太,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血块压迫到了视神经,只能等淤血慢慢吸收。谈总醒来以后,可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希望您能好好劝劝他。” 她没有纠正医生她已不是谈太太,只是问:“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也许去美国?也许去欧洲?那里的医生有没有办法取出血块来?” 医生歉然地看着她,摇头:“刚才的手术,我们已经远程连线了美国最权威的专家——斯普纳博士,手术是全程在他的指导下进行的。他也认为,现在不宜取出谈总脑子里的血块。” 温晞静默无言。 “谈太太,血块的消散速度和他的心情密切相关。请您用尽一切办法,让谈总尽量保持愉快乐观的心情,这样才能让他早日复明。” …… 眼前的画面一闪,她又看见了半年前的旧时光景。 郁星辰坐在她面前冲她冷笑:“好笑,凭什么让我照顾一个眼瞎的废人?他现在已经被踢出谈氏了,你让我照顾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就凭在撞车的时候,他下意识护住了你,才伤成这个样子。” “那是他心甘情愿,他自找的。”郁星辰捋了捋飘飘长发,“谁叫他死心塌地地爱我,爱得连命都不要?” 在这场感情里,身为食物链底端的温晞,本应拍手称快,叹一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谁叫谈行止有眼无珠,爱上这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她只愿和他同甘,不愿和他共苦。 她虽不意外郁星辰会这么选,却为谈行止感到不值:“你对他,难道从来都是逢场作戏,没当真过?” “他有钱有势,我就爱他。他一无所有,我就不爱。道理就那么简单,你怎么就不明白?也对,像小妹妹你这种只懂三从四德的女人,当然不懂。”郁星辰嗤笑着扬手召唤侍应,“买单!小妹妹,这顿姐姐来请你。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因为谈行止的事来烦我,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等等,”温晞压下她的手,“郁小姐先别急着走。才刚吃完前菜,主菜都没上,你怎么这么心急?” “你这是几个意思,小妹妹?” “1000万,换你几句话。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小时候总觉得,一万块就能花好久好久,从来不敢肖想1000万这个天价数字。 但那一天,她用这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天价,买了郁星辰口里的一段故事。 郁星辰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她与谈行止之间的一点一滴——她爱对谈行止说的话,她爱和谈行止一起干的事,她爱给谈行止买的东西…… 事无巨细,郁星辰交代得清楚,每个字眼却像一根锋利的刺,字字诛心,把她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但再难受,她也要听郁星辰说下去。 因为为了他,她别无选择,只有假扮成郁星辰照顾他,直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 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谈行止因隐隐的不安而变本加厉,专注于她身体更敏感处。 温晞用牙咬住了蜷起的大拇指,克制住了那声差点出卖她的□□。 她知道谈行止一直将她视作一个呆板无趣的人。但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其实深藏不露,无所不能。 她在上大学时就培养了一个业余爱好——配音。她声线多变,善于模仿别人的声音,小孩、老妇人、飞禽走兽,甚至是粗声粗气的男人,她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假扮成郁星辰,而从始至终没有被他发现的原因。 她学郁星辰的声音学得太好了,好到连他这个最了解郁星辰的人,竟然也听不出一丝破绽。 但平日里是一码事,在床上又是另一码事。 人在极乐时,本能地会忘记去伪装,更别提去模仿另一个人的叫bed声。 而谈行止每次都来势汹汹,在她负隅顽抗时,又耐心地撩拨挑逗她,让她狼狈不堪地节节败退,几乎显出原形。 她真应该庆幸,谈行止还没来得及跟郁星辰上过床,否则他定然会对她从不叫bed这一点起疑。 今天这一次和以往都不同。他不知倦怠,让她以为她会在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争里败下阵来。 但当她把拇指咬出血的刹那,他鸣金收兵,大发慈悲地放过她,将她翻了个个儿搂在怀里,语气罕见软了下来:“明天再去法安寺吧,今天的时间都留给我,好不好?” 她不答,只是调转过身,将背对着他,鼻子有些发酸。 “怎么了?弄疼你了?”他独特的带着薄荷香气的吐息喷洒在她脸颊上,痒痒的,“对不起,你要不要咬回来?” 她依旧闷声不吭,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用美人靠上扔着的浴巾一卷,下床走向浴室。 这样不长的一段路,她却走了神,恍惚间撞上了坚硬的浴缸,膝盖处顿时起了一片淤紫。 但她居然没感到什么痛苦,也许是比起心里的痛苦,这简直算不上什么。 每次他都温柔地轻唤她“公主”,让她有些情迷意乱。 可她不是他的公主呀,她只是赝品而已,是他从来都不屑温柔对待的赝品。 但她有时伪装着、伪装着,伪装到自己都差点要信了——信他口中低唤的公主是在叫她,信他眼角眉梢流淌的浓烈爱意,信他会和她白头偕老。 他对她越温柔,她只会越痛苦。因为这些温柔都是他留给郁星辰的,而不是给她温晞的。 她平静地和镜子里中的自己对望了一会。 那双曾经神采奕奕的眼里死水微澜,已经再也寻不到一丝生气。憔悴的皮囊没有一丝血色,捯饬捯饬倒还能稍作伪装。但皮囊内里的一片惨败的荒芜,旁人看不见,她却在镜中看得分明。 一种淡漠的悲哀涌上心头:如果他一辈子都再也复明不了,她是不是一辈子也不能变回她自己了? 那个曾经最骄傲、最坚强、也从不会后悔的温晞,是不是永远也不能回来了? 她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心力交瘁。 原来,她也会有想要离开谈行止的这么一天。 她不能再忍受失去自我,假扮成另一个女人留在他身边,听他讲那些不真切的甜言蜜语,近乎信以为真。 脑中突然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她现在就要走出去,在谈行止面前拆穿真相。她要告诉他,她不是他爱的郁星辰。郁星辰这个不要脸的死bitch,早就在他出车祸那天就甩下他一走了之了。只有她这个他最厌恶的女人,在他瞎了以后,在他被赶出谈氏,一无所有后,还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 可在这个念头蛊惑着她的身体做出行动前,她听见浴室外“砰”一声重响,被吓得身体一震。 “阿止,怎么了?” 她焦急问他,却久久没听见他的回答,便心急如焚地转身跑出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渣浪,懂自懂【狗头狗头】 第3章 装眼瞎 温晞今天很反常。 但谈行止又说不出来,她哪里反常。 他戴着眼罩,朦朦胧胧“看着”她冷漠地挣脱了他的手臂,掀被下床后一言不发地走向了浴室,心里忽然空荡荡一片。 明明知道她马上会回来,他的胸口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抽痛了一下。 是他的家庭医生宁晚光给他准备的眼罩,嘱咐温晞在他入睡时一定要给他戴上——理由是怕他入睡时双眼受潮受凉,有碍他康复。 这么鬼扯的理由,当然是他瞎编乱造出来,借宁医生的口讲给温晞听的。 但其实,眼罩是故意做得极为轻薄的,确保谈行止即便戴上眼罩也能看清面前的事物。 他只不过是担心装瞎被她发现罢了。 一开始装瞎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费力,也害怕她察觉端倪。 但事实证明,他做什么事都信手拈来。装瞎并不难,只要将双眼放空,做出虚焦的状态,放缓眨眼的速度,身旁的人都会信以为真。 保险起见,因为害怕穿帮,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在睡觉时戴着眼罩,在日间戴着墨镜,却借着这些巧妙的伪装,暗中窥伺温晞的反应。 她是典型的南方美人,眉眼秀丽清和,一颦一笑里都见江南的浮光掠影;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娴静的气质,不疾不徐地为他耐心操持一切。 他最喜欢和她缠绵时,看着她被他弄得灵魂出窍时,看向他的眼神——迷蒙的眼里都是湿漉漉的,好像江南的一场牛毛细雨。 可她也总是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紧紧抓着他的肩胛骨不放,然后回吻向他的脸,虔诚而细致,每一处都吻到。 虽然她每次都不会喊他的名字,但他却真心实意地感受到,她心里是有他的。 但今天,她只是背转过去,没有再回眸看他一眼。 他讨厌她背对他的姿势,就好像他是在强迫她一样,把她一点点拆骨入腹,而她却没在这场床笫之欢中得到任何愉悦。 等她走入浴室后,谈行止只觉得胸闷气短,在心里仔细回想这几天的点点滴滴。 他究竟怎么惹到她了? 是昨天他嫌她做的糖醋排骨太甜了没有吃完,让她生气了?还是,刚刚咬了她那一口,让她恼火了?还是,因为他搅黄了她的法安寺之行? 他琢磨了一阵,也没琢磨清楚缘由,只能竖起耳朵,屏息倾听浴室里的动静。 他没有听见水声,也没听见她打开换气扇的声音。 她到底怎么了?怎么在浴室磨蹭这么久?她没有在洗澡,又是在干什么? 他好想叫她回他身边来。 可那几声呼之欲出的“晞晞”始终堵在嗓子眼,任他怎么努力也叫不出来。 还不是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他不能操之过急。现在让她知道他在装瞎,她肯定会生他的气的。 以前他并不在意温晞怎么想,但自打他装瞎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等了好久,他还不见温晞出来,又不想喊她回来,便也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走向床旁边的一个金丝楠木矮凳,用脚拐倒了它。 然后他直挺挺往地上一躺,握掌成拳,往地板上重重敲了一拳,发出“咚”一声巨响,装作是被矮凳绊倒。 毕竟,他才没有傻到真摔。 “阿止,怎么了?” 听她|着急忙慌|的声音从浴室传来,谈行止忍不住唇角上扬。 果然她还是特别在乎他的。今天她这么反常,一定只是因为快来例假了,心情不好。 女人嘛,总有这么几天的,他懂的。 他“见”温晞急急忙忙从浴室跑到他身旁,假意哑声倒抽了几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来。 她忙蹲下身扶他,他却故意倔强地甩脱她的手:“别扶我,我自己来。” 说着,他“勉勉强强”站起身来,假装步伐不稳,精准地倒在她身上,被她一把托住:“你逞什么强啊?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他由她扶他坐在床上,心里正乐开了花,脸上还是装出一副清冷孤傲的神情,冷冰冰道:“没伤到哪里,你别管我了。” 她自然不信,着急查看他身上每一处,没看见外伤后,才用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肋骨:“疼不疼?” 他抿唇,按捺内心的狂喜,“故作坚强”道:“不疼,没事。” “摔得这么重,怎么会没事?我叫宁医生来给你检查。” 她亟亟起身去拿床头柜的手机,让他忽然看见了她膝盖上起的淤青,一看就是新撞的。 不会是她刚刚听见他摔倒的声音,混乱中不小心撞上了浴缸吧? 谈行止突然有些懊悔对她撒了一个恶劣的谎。 她背对他,和宁医生迅速说了几句,很快走回他身侧:“宁医生一会就来。我带……我们去洗漱吧。” 他听她有意改口,把“带”字直接略过。 她实在太懂他高傲敏感的自尊心了,处处斟酌着她的措辞,只为了让他好过些。 他怔了一下,感到她柔软的手指虚握住他的手腕,微微发力把他往前带。 她想要像往常一样带着他去浴室洗漱,他却没有像平日那样顺从地站起来,只是陷落在床上,抬起了头,低低问她:“一直陪着我这样一个废物,辛苦么?” 她愣了一下,蹲下身握住他低垂在身侧的手:“你以为我会甘心留在一个废物身边?我爱的男人,必须是世界上最好的。你是愿意管自己叫废物,还是愿意让我去爱其他男人?二选一,你自己选。” 温晞说得决绝,却没有意识到,郁星辰是从不会说这种话的。 初时假扮郁星辰时,她还会仔仔细细掂量一番郁星辰会怎么说怎么做。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松懈,开始放飞自我,甚至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的转变。 谈行止心弦一动,想对她说很多话,但启唇欲言时,却变了味:“如果我永远都看不见了呢?” 她捧着他的脸,轻啄他的下巴:“不会的,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可是,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她厉声打断他,“我说你能好起来,你就一定能好起来。你什么都能做到,你既然能打败你二叔,既然能抢回谈氏,为什么这件事你就做不到?” “阿止,”她站起身来,用手轻搂住他,让将他的头贴在她胸口上,“我信你,所以你也要信你自己。” 他听见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传入他的耳膜,只觉得喉头涌起一阵酸涩,让他眼睛有些刺痛。 三年的契约婚姻,他对她冷眼相待,总觉得她是个无趣的花瓶女人,也不曾花费一分一秒去尝试了解她。 可在装瞎后,他才真真正正看清楚了她。 他忽有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弄丢她了。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他紧握住她的手,像是对她说,又是对他自己说:“好,为了你,我一定做到。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听见他抽疯般偶然温情的话,温晞先是动容了一下,却即刻清醒过来:他是在对郁星辰承诺,而不是对她。 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她神色黯然地移开眼,声音低落:“去洗澡吧,宁医生马上就该来了。” *** 别墅前的那块玫瑰园等到了花季,开得淋漓尽致,远远望去,像一簇簇猛烈燃烧的烈火,要将沉寂的庄园一下点燃。 洗漱后收拾清爽的温晞,正在俯身修剪着玫瑰,却老走神,心猿意马地想着谈行止。 刚才宁医生对她说,谈行止最近好像突然能看见光了。兴许血块在慢慢消散,他马上就能复明了。 命运多舛的拇指便又扎进一根棘刺,让她柳眉拧起。 她淡然地看着手指渗出血渍,淌落在殷红的玫瑰上,竟有种别样的妖冶。 她不知道,宁晚光和谈行止正端坐在客厅里,透过那扇明亮几净的落地窗默默看她。 宁晚光和谈行止本就是从小一起厮混大的发小,说话便不需要拐弯抹角:“按你的意思,我已经和她说过了——我刚才顺便帮你检查了你的眼睛,听你说过最近隐隐能看见光线,这都是快要复明的前兆。” “谢谢。”谈行止双指挑起茶盘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大红袍,看宁晚光幽幽的目光投过来,他故意装作不懂,“你老盯我看干吗?” “谈总的待客之道,真的太小气了。” 宁晚光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茶盘上放置的通体透蓝的瓷杯里选了一只后,便拎下那壶架在幽蓝烛焰上炙烤的茶壶,一下将茶杯斟满,细品了一口,便赞不绝口:“好茶!” “当然好,”谈行止不用力气说话,显得懒洋洋的,“一克一万多,你这一口下去就是好几万。” 宁晚光从小到大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对“万”这个计价单位并不敏感,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还不够付我今天的出诊费的。” “这世上总共就20克了,且喝且珍惜。”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宁晚光也被他这句话呛住,猛咳了几声,才醒悟过来:“这就是前年锦州茶博会拍卖的母树大红袍?听说现在都禁止采摘了,难怪你这么稀罕。” “我不稀罕,”谈行止指指茶盘旁的绿釉小罐,“还剩10克,你一会带走好了。” 茶是他三婶送来的,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因为他三叔之前也有份踹他出谈氏,看谈行止现在又东山再起,三婶特地带着大大小小的礼物上门来赔不是,想替他三叔说说好话。 人嘛,跟红顶白,就是这么现实。 谈行止没有表态,温晞倒是挺上道,明面上把礼物上统统收了,对着三婶拍着胸脯说“有求必应”;私底下却嘱咐谈行止:“别留你三叔在董事会里了,趁早让他滚蛋。” 谈行止为她可爱的模样笑:“我三叔怎么惹你了?” 她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样子:“他当时和你二叔合起伙来,派人撵着我们四处跑,就这么放他一马,我才咽不下这口气。” 谈止行轻微讶异后乐不可支。 原来在他身边蛰伏的不是一只百依百顺的小猫咪,而是一只藏起了爪牙的小老虎。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还是对三叔留了些情面。但因着温晞的缘故,看那些茶叶也格外不顺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我什么都懂的! 我:谈狗,you know nothing。 —————————————————————————— PS:谢谢小天使们留言支持~因为太多了我就不一一回了,全发红包啦。 以后婴儿车被城管拖走的话,我会尽量抢救的~莫急 第4章 读心术 宁晚光平日从不和谈行止客气,这次却还是推托了一下:“这茶真的金贵。我也不过帮了你一个小忙,不至于客气到这份上哈。” “拿着吧,我反正也不怎么爱喝茶,”谈行止的目光始终落在玫瑰园里的温晞身上,轻声道,“她也不爱喝茶的。” 是她为了让他戒了咖啡,才特意每天早上为他沏的,但她从来都没喝过一次。 宁晚光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向背对他们的温晞,小心翼翼问谈行止:“不打算再装下去了?我还以为你很热衷于这个游戏。” “谁会热衷于装瞎子?”谈行止平静的声音里难得上扬了一下,“要不是那个憨批犯贱,我犯得着干这种无聊的事?” 谈行止真的很给自家二叔排面,独独用这两个字配他二叔。平常若是其他下属或者竞争对手犯蠢,他都不过腹诽他们一句“笨蛋”了事。 宁晚光哈哈一笑,宝贝般地抱起茶叶罐:“也是,你肯定觉得无聊了。在你眼里,估计什么事都很无聊。行止,我真好奇,你这一生,除了郁星辰,你真的还爱过其他的什么人或其他的东西吗?” 宁晚光这么问是有道理的。 在他们一众好友的眼里,谈行止从小到大就是与众不同的。 谈行止天生长相占优,自带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他的皮肤白净,但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微微透亮的健康肤色。五官除了眼睛,都敛着一股劲含蓄地长,显得清爽秀气。 但他的眼睛随了那位有一点德国血统的母亲,显得尤为深邃,眼尾又上挑,为他平添了几分犀利而疏离的气息。 谈行止大学之前都不近视,但在大学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后,他的度数一度飙升,便只得配了一副板正严肃的细边黑框眼镜。 后来回国正式接手谈氏以后,他听从形象顾问的建议,把眼镜换成了金丝边的,将那股可怕的迫人气势勉强硬扳成了一股禁欲的性冷淡气息,才让和他频繁见面的客户和合作伙伴感到好受些。 于是有些人便被他这副皮相所迷惑,认为谈行止不过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白脸,必然会在风谲云诡、尔虞我诈的商界里被那群豺狼虎豹分食得一干二净。 然后,这些看轻他的人,便无一例外,一个接一个,被他这个小白脸收拾得一干二净。 但宁晚光从未见过谈行止因为赢了这些人而笑。 正常人都会因为扳倒了竞争对手而得到自我满足的感觉,但谈行止却没有过。 他从不爱给人挖坑,更不爱玩弄心计,佛系得如同一位心态平和、随时能跳起广场舞的退休老干部。 按他的话来说:“想这种阴谋诡计太麻烦了,我很懒的。他们不来烦我,我也省点力气,不费劲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但这些竞争对手们却不像谈行止一样懒,反倒一个比一个勤奋,隔三差五轮替着给谈氏下绊子,终于让佛系的谈行止不厌其烦,决定让这些前来找死的家伙统统滚蛋。 事实证明,不想和不擅长是两码事。 谈行止的口头禅是“问题不大”。因为他做事有种理科生特有的缜密风格,一般给竞争对手挖坑时,都会周全地给对方挖一个连环坑,确保他们即使能从第一个坑里侥幸脱逃,也绝对能摔进下一个坑里。 只要他出手,便是一击命中、干脆爽利,从不让对方还有起死回生的余地,值得被收入商学院的教科书,成为经久不衰的商业案例。 在他眼里,的确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 久而久之,商界对他的威名闻风丧胆,再也不敢轻易上赶着给他送人头。 如果是别人能在年纪轻轻时就有此种殊荣,自然要洋洋得意好一阵子。 但谈行止毕竟不是一般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展露什么快乐的神情,好像这不过是和捏死了几只烦人的苍蝇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从幼时算起,宁晚光真的很少能在他脸上看见真心的笑意。 他总是冷冷地看着所有的人和所有东西,仿佛他只是路过人间的一个过客,只要冷眼旁观就可以了;仿佛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是能引起他的兴趣和热忱的,也并不值得他付诸他高贵的微笑。 本来,只有两个人和一件事是例外的。 那一件事,是谈行止内心深处的一道疤,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起。 而那两个人,一个是谈行止的姐姐谈雁芙,另一个便是郁星辰。一个尚在人间,一个却在花季永远地闭上了眼,长眠于谈氏墓园,用骨血滋养着一方花草。 谈行止的父母不着调,他算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可惜他姐姐过世得太早,在他大学还差一年毕业时就自杀身亡。 从此以后,谈行止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更浓重了,也笑得更少了。 郁星辰则是他姐姐的同学兼闺蜜。 她在谈雁芙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从英国回来的谈行止,见他等谈雁芙在墓园下葬后还不愿离去,便独自陪他在暴雨中守了好几日。 那次之后,谈行止就忽然认定了郁星辰,不顾谈老爷子反对,带着她一起去了英国,从此便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 毕业后归国,谈行止撂下狠话,今生便只娶郁星辰一人,坚持不肯娶温晞,把谈老爷子气得不轻。 最后,谈老爷子拉他闭门谈了一宿,也不知拿什么威胁了他,他才最终服软娶了温晞,不过连个正式的婚礼也没办,只是敷衍扯了个证做做样子,私下里也没和郁星辰断了来往。 他身边的密友们都知道他和温晞是契约婚姻,一到三年就离婚,便也从没把温晞当谈太太看待,倒是有时反倒叫上郁星辰和他们一起吃喝玩乐。 不曾想,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位谈行止看重的心上人倒是薄情寡义地一走了之,反而被他无视了三年的契约妻子,却对他不离不弃。 光图一时嘴快,宁晚光话一出口,便见谈行止僵住了脸。 他在心里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又在谈行止面前提郁星辰,忙岔开话题:“那个,行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向前看吧。弟妹也为你费了不少神了,以后就……就好好对她吧。她不容易的。” 谈行止远眺,见玫瑰园里的温晞蹲下身来去找什么,身影一下被湮没在玫瑰丛里,心一下紧绷起来,就没心思听宁晚光说了什么,挺直了脊背又去寻找她的踪影。 宁晚光没察觉他的分神,絮絮叨叨:“她那天听我说你眼睛彻底没救了,整个人都懵了,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真是我见犹怜。我想想,应该就是你被你二叔和言风清连环羞辱的那一天。” 宁晚光说得有些夸张了,温晞那天其实哭得十分克制。他记忆犹新到现在,就是因为她哭得太过克制。 那天,她带谈行止去宁晚光那里体检。 听了宁晚光和主治医生如出一辙的说法,认为谈行止不可能再有机会复明后,她转过身去,面对着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白墙闷闷问他:“是真的不可能了,还是希望不大?1%的可能性,在我这里,也算有可能。” 宁晚光看着她的后脑勺,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按照谈行止嘱咐他的说法骗她:“不好意思,谈太太,就我看来,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便瞬间静默,只是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坐姿。镂空的长裙外露出一对优美的肩胛骨,像蝴蝶脆弱的羽翼,正在轻轻颤动。 端坐了一会后,她才转过身来,对宁晚光颔首致谢:“我知道了,谢谢您,宁医生。” 却在她回头那一瞬,宁晚光看见她满脸密布的泪水,弄花了她精心画好的妆面,让她有些可笑的狼狈,但让宁晚光心中极具震撼——他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冷静,这么无声无息地哭。 宁晚光说完了“我见犹怜”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直到谈行止锋利冰冷的目光刺过来:“你刚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被他觑得后背生凉,宁晚光赶忙改口:“我是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哈。下次有空,带弟妹一起到我这坐坐,随时欢迎。” 他正想开溜,谈行止长臂一截,拦下了他,撬开他的手指,从他手里硬抢回了茶叶罐。 “谈行止,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又想了想,我的茶,还是我自己留着喝,不需要劳驾你了。” 谈行止还在为宁晚光那句“我见犹怜”吃味儿,翻脸无情地对宁晚光指了指门,也没起身相送:“慢走,不送。” 宁晚光骂骂咧咧走了,走之前倒还是好心提醒了谈行止一句,虽然在谈行止听来更像在戳他心窝子:“行止,我怎么觉得,我告诉弟妹你有可能马上能复明的时候,她咋看着不大高兴呢?她会不会也不是因为爱你才留下来陪你的,其实还另有隐情?” 话还没说完,就被谈行止打断:“你这么会读心术,什么都懂,又爱胡说八道,又爱跟太平洋警察一样多管闲事,怎么不去当美国总统呢?” “我是中国人,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谈行止冷酷站起身来,一把将热血青年宁晚光推出了门:“那你快走吧,快去建设祖国的大好河山,别在我这当门神了。” “谈行止你个卸磨杀驴的狗……” 宁晚光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谈行止清出门外。 谈行止赶走了人,坐回沙发后,正看见温晞从玫瑰丛中探出侧脸,被金灿灿的阳光照得熠熠生辉,顿时觉得心情万分舒畅。 但坐了一小会后,他忽然有些坐立难安。 宁晚光最后一句话,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他深呼吸了一下,自言自语反问:“她不爱我?” 然后,他夸张地笑出声来:“开什么国际玩笑?” 要是不爱他,她怎会在他一无所有时还陪在他身边?要是不爱他,她怎么能够一直忍受着扮演郁星辰? 宁晚光他懂什么?他都没和她一起朝夕相处过,他都不懂她是什么样的脾性。 他怎么会像自己那样懂温晞呢? 他虽然不会读心术,但他能懂她的心。 她分明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没事的,问题不大。” 他又用口头禅安慰了一下自己,用食指轻挠了一下下巴,想:反正马上就不用装瞎了。 只要他假装“复明”后,向她立刻提出复婚,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她这么爱我,她是绝不会离开我的。” 这么想着,他又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 是宁晚光很久都没再从他脸上见过的,那种坦率而又天真的笑容。 第5章 玫瑰刺 用雪花纱纸裹起一大捧玫瑰,温晞从玫瑰园回屋。 回屋的时候怕他在小憩,便蹑手蹑脚进了门。 出乎意料,她一眼看见谈行止正坐在客厅里,旋转着手中的魔方,将最后一行错格的红方块转到了正确的位置。 魔方的六面恢复成了各自单一的色调,让温晞有些诧异。 他是什么时练就的“听音盲拧”的绝技?瞎了也能把打乱的魔方复原回去? 谈行止在没瞎之前,烦躁时通常会玩数独和魔方。 一般窝在家里的时候,他会玩数独;去公司开冗长无聊的会议时,他会选魔方。 温晞算是无法理解他这种癖好。 明明烦躁的时候还要给自己的脑子找罪受,他可真爱为难他自己。 眼瞎之后,谈行止就不玩数独了,毕竟市面上没有为盲人定制的数独书。 至于魔方,温晞是见过不少次他都拿在手里把玩。 但她以为他不过是随随便便乱转来消磨时间,直到今天眼睁睁看着他把魔方复原,才小小震惊了一下:“你——你怎么做到的?” 背对她的谈行止似是被她的声音惊动,握着魔方的手竟然轻微颤抖起来:“啊,不难的。只要打乱时记住顺序,反拧回去就可以了。” 他匆匆解释完,便起身摸索着朝她走去:“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玫瑰都开花了吗?好香。” “别!” 温晞还没来得及警告他,他已经伸出了手想要抱她。 结果,他还是没有根据声音精准辨认出她所在的位置,双手扑空,正好猛然插进了还没剪掉刺的玫瑰根茎里。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整张脸疼得都皱起来了,“真见鬼。” 温晞急忙将玫瑰抛在一旁,拖着他坐下,将他修长的手展开,对着漏进窗缝的阳光看。 好几个黑色的小点,不偏不倚都深嵌在他掌心的生命线里,阻断了那几条原本流畅的线条。 温晞叹着气去拿针线盒和碘伏。 用碘伏消毒完了银针,她紧握住他的手,用银针去挑刺,埋怨了一句:“叫你不要动,你不听,就会给自己找罪受。” “就想抱你一下嘛。”尾音里有一股烂漫的、不符合他平日作风的孩子气,“你丢下我一上午了。” “宁医生不是陪着你呢?” “他怎么能和你比?” 说着这话,谈行止就想起宁晚光那句“我见犹怜”,暗下决心:等会就让Fanny把宁晚光给他开了。 他要换个新的家庭医生——最好是又丑又老又秃头,让温晞看着就不会起什么想法的那种。 他也单方面决定了,这辈子都不会让宁晚光再接近他们的家门一步。 宁晚光还想以后有空,让他带温晞去找他玩? 可做他妈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他正在盘算,针尖一下沉入皮下,直捣深处,疼得他汗湿了前襟。 但以他死鸭子嘴硬的性格,不愿在她面前跌份儿,只能咬牙死撑。 “疼吗?”温晞看他脸色惨白,善解人意地问,“家里好像还有麻醉药膏,要不要上点?” 谈行止松开咬合在一起的牙关,云淡风轻道:“没事,小意思。” 话音未落,针尖就直勾勾捅到肉底,疼得他差点咬到舌头,脑子迟钝地想:岳母给岳飞刺字是鬼故事才对吧?岳母绝逼是后妈吧?刺字这种惨绝人寰的事,也能对亲生儿子做? 温晞还不知道她和岳母一样险些大义灭亲,谋杀了亲夫,哦不,前夫,正得意洋洋地对谈行止炫耀:“挑出来了,真是一挑一个准。” 谈行止流着冷汗,虚弱地点头:“亲爱的,你真棒。” 说话间,针尖在他掌心里生生拖带了一下,疼得他嘴角猛抽。 “对不起,对不起,看错了!”温晞忙不迭冲他道歉,“原来这个是痣啊,不是玫瑰刺。哎,你不要老和我说话,让我分心。” 谈行止:??? 不是你先开口夸你自己,我才接话的吗? 他疼得飙出了泪,不过因为戴着墨镜,并未被温晞看见。 造孽,真是造孽。早知道不手贱玩那只魔方了。 刚才玩得太入神了,没想到她居然那么快回来了。 他虽然灵机一动编了借口找补,但还是心虚地怕她发现。 要不是为了打消温晞的疑虑,他才不会假装抱错了位置,直接抱到了她怀里的玫瑰上。 以前,温晞都会把刺剪掉再带回家,不知道今天她是怎么了,竟然把刺都留着。 他毫无防备地被扎了满手。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就这最后几天了,忍忍吧。 要是今天被她发现他是装瞎的,把她气跑了,那他可真是功亏一篑了。 “还好么?真的不用麻醉药膏么?”温晞看他惨白如纸,又问了他一句,“你怕疼的话……” 谈行止龇牙咧嘴地笑:“不疼,一点都不疼。” “好的。”温晞也温和地朝他笑,提起针尖,寒光一闪而过,“那我们继续吧。” 谈行止现在只想把那只该死的魔方踩个稀巴烂。 *** 温晞处理完他的伤口,才起身去拾掇那些玫瑰花。 她今天在头上绑了一根亮灰色黑黄圆点的头巾,穿着松垮的深黑居家卫衣,显得有些沉郁。 并没有感受到来自于他的窥视的目光,她从电视柜上的花瓶里取出那些枯败的玫瑰,换了水以后,耐心地将新鲜玫瑰插进琉璃色的花瓶里。 鲜红的玫瑰透过他茶色的墨镜,在他眼中呈现一种失真的锈红色,让他难以想象它们原本该是什么样的色彩。 选择躲在伪装下的人,同时也失去了被世界真诚对待的权利,只能看见一个不真切的世界。 他看着她偏下头来,极有耐心地将玫瑰一朵一朵插进花瓶里。 因为她的动作,一缕刘海滑落到她眼前。双手沾满了水,她便忍着没有去拨开那缕发,只是继续插花。 谈行止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专注的神情,感觉一切喧嚣都已远去,好像只剩下了他与她,还有那些她手里的玫瑰花。 从相亲时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是个美人。但那时,他却觉得她的美刻板无趣,并不动人。不像郁星辰,一颦一笑里都是张狂明媚,都是生机勃勃,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浓艳。 可现在,单单只是看着她插花,他便觉得异常美好,哪怕看她只做这一件无趣的事直到天荒地老,他都能移不开眼地一直看下去。 插完花的温晞回身时,见谈行止正朝向着她那里。 他微微歪着头,掩在墨镜后的眼自然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嘴角外出现了一圈浅浅的笑纹,是开心的微表情。 指间的水滴聚集在一起,从她指缝中直坠落地。 她望着他偏头朝向她的样子,竟起了一种错觉——他怎么好像在盯着她看? 难道,像宁医生所说的,他已经能看见了? 身体比思绪动作得更快。 她回过神时,已经情不自禁地狂奔到他面前,摘下了他的墨镜,在他眼前拼命摇晃她的手:“阿止,你是不是能看见了?你看得见我吗?”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一刻的惊喜大于任何其余复杂的情绪,几乎都忘了——她还在假扮郁星辰。如果他真的能看见了,她应该立刻躲起来,而不是跑到他面前暴露她自己。 可看见他的模样,她的手蓦然滞住。 他漂亮的眼依旧空洞无神,墨黑的瞳孔黯淡无光,十分木然。 果然,只是她的错觉么? 感受到她的鼻息,他仰起头,想要用手指去碰她的脸:“对不起。好像……还不能。” 像是怕她失望,他马上补了一句:“但是能看见一点点光。也许,马上了。” 温晞的激动顷刻冷却。 她后撤,躲开他的抚摸:“没事。我刚刚看见你在笑,还以为你能看见了。” “我笑了吗?”他思忖,“我刚刚只是在想象你的样子。你刚刚是在在插花吧?我在想象你插花是什么模样。可能想着想着你,就不知不觉地笑了。” “好想快一点能看见你。”他期待道,“真的太久了,久到我就快要忘记你的样子了。” 冷静下来的温晞,才恍然想起她还在假扮郁星辰,在心里暗暗道:等你真的看到我了,你就笑不出来了。 如果让谈行止知道,这半年来陪着他的人是她,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 凭他对她的憎恶,他应该只会觉得受她欺骗而恼羞成怒,并不会觉得高兴吧? 假如,她告诉他实话——告诉他郁星辰早就在他出车祸被送去医院抢救时,就抛下了他,为了不影响他的情绪,让他早日康复,她才扮成了郁星辰,他也一定不会相信,而反倒觉得是她先赶走了郁星辰,在对他处心积虑地造谣吧? 只要他不爱她,她连呼吸都是错的。为他所做的这些事,不仅不会博得他的好感,反而还会加深他的厌恶。 不爱,本就是原罪。 她不悲不喜地看着他的笑容,替他戴回墨镜,心好像被什么锐利的东西一下捅破,那些明亮炙热的喜欢、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那些至死不渝的赤忱,通通肆意横流,静静流失。 “我先去做饭了。” 她没有再对他的话作出回应,只是在他眉间不带情绪地亲吻了一下,就心如止水地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评论和加油,都收到啦,不一一回复啦~谢谢~ PS:新来评论的小天使麻烦在第一章 留言,我会送第一章评论前20位的小天使们。之后如果有很精彩的评论,红包也会随机掉落的,谢谢~~ 第6章 炖鱼汤 半年前,谈行止遇上车祸,他二叔谈平林下了狠手,以“眼瞎不能为公司做决策”为由,联合董事会其他董事,一脚踹谈行止出了谈氏,堂而皇之霸占了CEO的位置。 更绝的还在后面。 翌日,谈平林就将出院回家的谈行止和温晞赶出了他们的别墅,因为这套别墅是谈氏集团分拨给行政总裁的。既然董事会已经解聘了谈行止,那么他们就不能在别墅里继续住下去。 谈行止对这种雕虫小技极为不屑。毕竟他名下的房产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这套不行再换一套就是喽。 但谈平林也不是吃素的。 谈氏集团是京都排的上名号的数一数二的大户,涉及众多产业,本就是做房地产和酒店起家的,在业内的关系人脉不必多说。他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关系,直接联系了谈行止名下房产的所有物业,勒令他们不准放谈行止和温晞进小区。 这样还不算,谈平林做到极致,直接派了手下24小时跟着谈行止他们,只要他们一到其他酒店打算办理入住,就在大堂里大闹一场,阻挠他们入住。 有些朋友想收留谈行止和温晞,可谈行止担心谈平林会针对他们,最后还是婉拒了他们的帮助。 看谈行止无处可去,温晞考虑过将他带回温家。但因为和谈行止离婚的问题,她早就已和温母闹翻,更不要提带已经失势的谈行止回温家去。 她有想过劝他去外地避避风头,躲开谈平林手下的骚扰。 谈行止只斩钉截铁地回她:“不走。他想斗,我奉陪。” 温晞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以卵击石。 她苦苦思索了一番后,和Fanny联手,将谈行止骗回了奶奶去世后留给她的,远在溪东镇的老宅。 溪东镇是个江南水乡,从京都坐飞机去,也要花上四个多钟头。 不同于京都的繁华绚烂,那里偏僻幽静,最适合静养。 李妈和Fanny本想跟着二人一起去,但温晞却一口回绝了她们的好意。一是不知这一去要多久,二是怕谈平林又要来挟私报复李妈和Fanny。 在溪东镇,她和谈行止度过了小半年相依为命的时光。 溪东镇的生活条件定然比不上在京都的生活,而她照顾他的手艺,也比不上李妈。 她以为按照他的脾性,总会对她百般挑剔、嘲讽连连。但除了初时向她发发脾气、耍耍大少爷性子,谈行止倒是愈发温顺起来。 那时候,谈行止的衣食住行都是她照料的,三餐当然不例外。 这位大少爷嘴叼,一开始还会因为她的手艺闹绝食,尤其是她烹调的各种淡水鱼,他也特别不待见:“我不爱吃鱼。” “吃鱼对眼睛好呀!”她用调羹舀起一勺汤,送到他嘴边,学着郁星辰的口吻向他撒娇,“人家做了这么久了,你就尝一口嘛~” 他不吃她这套,双手在空中胡乱一挥,将她端在手里的汤碗打翻在地:“我说了,我不吃!” 温晞愣了一下,泪光闪烁地看着他。 她不敢在他面前哭出声,一个人呆呆地转身走回房间,将自己独自锁在卧室里,只想静静。 她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平静地流泪的。因为她担心她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让谈行止的情绪更加波动,也更加不利于他康复。 …… 从宁晚光的口中得知谈行止极有可能很快能复明后,温晞从在玫瑰园时就开始恍惚起来,老是想起半年前的事。 她在厨房心不在焉,所以等做完那锅荆芥炖鱼时,才后知后觉地骂了自己一句。 怎么会又做起这道菜? 她明明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再做荆芥炖鱼了。 她心烦地看着被炖得奶白的鱼汤,不忍心将汤倒了。 自从重返京都以后,本来都是李妈负责烧菜的。但这一个月,李妈儿媳妇在待产,李妈回了老家去照顾她。 上次离开京都的时候,所有佣人都被遣散了。刚回了别墅安顿下来,也还没来得及招聘一批新的佣人,烧饭的重任只能落在她肩上。 替谈大少爷做了这么久的饭,她也累了,几次暗示谈行止他们其实可以叫外卖的,却被谈行止拒绝:“我怕我二叔想要报复我,偷偷找人在外卖里下毒。还是我们自己做吧?” 对这个令人无语的理由,温晞深感荒谬,但竟然也觉无法反驳。 她只能欲哭无泪地盼望李妈赶紧回来。 谈行止悠闲地坐在餐桌前,将温晞刚端上的那盘油焖春笋移动了一下位置。 他有中度强迫症,必须看着几个碗摆得整整齐齐才作数。于是,他一边望向厨房,提防温晞突然出现,一边迅速地将菜盘摆成一个“奥运五环”的阵势。 摆好了菜盘,他心满意足了。 却迟迟不见温晞上最后一道菜,只见她呆立在厨房里,不知在想什么。 “要我帮忙吗,亲爱的?”他冲背向他的温晞喊了一句。 刚喊完,就看她转身将一大锅荆芥炖鱼端了上来,放在了他面前,打破了“奥运五环”的完美队形。 谈行止的太阳穴突突狂跳,猛然抬头,看向温晞。 她气色不好,满脸俱是疲色,闷声不响地抽开椅子,坐在他身旁,将汤里的鲢鱼捞在她的碗里,用筷子一点点掰碎鱼肉,替他挑刺。 他想叫她停下,但又一次因为心虚梗住了。 半年前,他其实一早就收到了风声,知道蠢蠢欲动的谈平林急不可耐地要对他动手,还替他友情安排了一场“车祸”。 谈行止打算将计就计,干脆借他二叔的手整肃谈氏,便决定先假意装瞎,等谈平林上钩,而他分清敌友后,再按着原先的计划,一一铲除异己,再度收服谈氏。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除了温晞这个变数。 她的举动,让他真是始料未及。 当他假装做完手术,在医院“虚弱”地睁开眼时,就见温晞泪水涟涟地握着他的手给他递水喝,开口却是郁星辰的声音:“阿止,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弄成这个样子的,我是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他望着这位本应收了离婚协议书就走的前妻,一头雾水:“哈?”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叫他“阿止”?她干吗要学郁星辰讲话?郁星辰人到哪里去了? 他虽然不是个单蠢的小朋友了,但脑子里仍有很多问号。 “你放心,以后,我可以当你的眼睛。”她丝毫不矜持地握着他的手,继续学郁星辰说矫情话,“谁叫你是我的唯一?” 从清冷如她的口中听见这句违和的话,谈行止差点没喷出水来。 后来,他才从宁晚光那里得知,在车祸后毫发无损的郁星辰得知他瞎了以后,早就迅速闪人;温晞又被当时还不知他在装瞎的Fanny喊来了医院,签下了手术告知书。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让他保持良好的心情早日康复,她干脆假扮成郁星辰照顾他。 谈行止很快镇定下来,心想着:等谈平林再度出手,把他整得看上去更惨、更落魄的时候,温晞肯定也会熬不住走人的。 不曾想,谈平林确实又出手了,她也确实走人了,只不过还顺手把他从京都带到了溪东镇。 Fanny那时候因为也被谈行止瞒在鼓里,并不知道一切都是谈行止事先的计划,只认为他如果留在京都,谈平林会继续想方设法地给他下套。 惹不起,躲得起,还是让谈行止趁早跑路,先逼逼风头为妙。 但要是直接劝这位心高气傲的大少爷跑路,百分之八百会被他拒绝的。 于是Fanny和温晞一合计,齐心协力地把谈行止骗到了机场,骗他说为他联络了一位在谈氏很有话语权的董事,让谈行止马上去见这位董事。 谈行止将信将疑,不知道她们是真的替他联络了董事,还只是在忽悠他。 他抱着一种看她们怎么作妖的好奇心态,就这么被温晞一路带上了飞机,带去了溪东镇,以“休养身体”的名义把他留在了那里。 等下了飞机被拉到溪东镇的时候,谈行止才知道他被温晞和Fanny联手忽悠了,但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溪东镇鸟不拉屎,第一天住进温晞奶奶的老宅,谈行止绝望地发现:老宅里tm根本没有信号,更没有网。 溜了溜了,还是赶紧逃叭! 他本是想买飞机票连夜跑的,但突然更绝望地发现——温晞奶奶的老宅在一处与镇中心隔绝的湖心岛上。要想去镇上再出镇,必须靠划船。 温晞没在岛上留船,都是叫熟识的船工来接送他们的。 谈行止彻底崩溃了,有种花季青年被拐卖到了偏远山区的愤怒,向温晞咆哮:“你放我回去!我要回京都!!!他们还在等我开会!!!” 温晞早就预料到谈行止被她骗到这里以后一定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都被气出幻觉了。 他身边的得力助手要不是早就识相跳槽了,要不就被谈平林挖走了,哪里还会有人等着他开会? 她怜爱地看着眼睛上缠着纱布的谈行止,摸摸他的头,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好啦好啦,明天我就送你回京都去。” 看温晞敷衍的样子,他失了风度,狂摇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没被气傻!我是说!真!的!我要回京都开会!现在!马上!立刻!送我回去!!!!” 温晞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安抚无能狂怒的他:“等你眼睛好一点了,我就送你回去。” 谈行止被气昏了头,否认三连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瞎!!!” “嗯,我知道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先做饭。” 说完,她拍拍屁股甩下他走了。 她那满不在乎的口吻,让谈行止觉得他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像个泄气的气球,一下瘪下来。 冷静下来的谈行止,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对温晞和盘托出。 但因为当时他还摸不透温晞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在他身边的,本着怀疑一切的态度,他决定还是先把戏演下去,看看她的反应再说。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但因为连网都没有,不能给那些下属远程开会,谈行止真的气炸了。 所以当温晞端着那锅荆芥炖鱼上桌,想要喂给他吃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打翻了她手中的汤碗。 瓷白的汤碗摔了个粉身碎骨,奶白的汁液溅落在地上。 他以为他会很解气。 但当看见不知所措的温晞红着眼,仓皇逃向卧室时,谈行止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那锅滚热的鱼汤烫了一下,起了强烈的灼痛。 第7章 混账事 温晞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从中午到傍晚都没有出来,弄得谈行止如坐针毡。 他心气高傲,从小到大,就只有别人给他道歉的份,从没有他向别人认错的理。 他很为难地看着温晞的房门——理智上想要敲门向她道歉,但情感上又不愿意向她低头认错。 两难之间,别扭的谈少爷看向满地的碎瓷片,小声自言自语:“要是是双数,我就去敲门向她道歉。要是单数,我就不去了。” 尔后,他便俯身认真扒拉那些瓷片,开始数数。 第一次,他数出了12片。 “再数一遍吧,会不会数错了?” 他嘀咕着,又数了一遍,这次数出了14片。 “怎么跟第一遍不一样呢,再数一下?” 他不信邪,再数了一遍,结果还是14片。 谈行止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些碎瓷片,终于站起身来,回望向温晞的房门口。 然后,他果断地迈步,“一不小心”一脚踩中了其中一块最大的碎瓷片。 瓷片清脆地响了一声,顷刻碎成两半。 谈行止低下头来望了望,又数了一遍,终于遂他所愿,数出了15这个单数。 他唏嘘:看来,是天意如此,连老天也觉得他没有错,不让他向温晞道歉。 他正打算收回脚步坐下,温晞的声音居然响起:“别再往前了!有瓷片,会扎脚的。” 眼前蒙了一层纱布,他朦朦胧胧看见她出现在他眼前。她不知道他其实看得清脚下的碎瓷片,惊慌地用手拂开那些碎瓷片,生怕他踩上去受伤。 她不顾瓷片锋利的边缘划伤了她的手指,只是怕他又意气用事,连忙将那些瓷片收拾干净,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谈行止见她忙前忙后,突然不忍,想要叫住她时,却蓦然失声。 她没有感受到他落在她的脸庞上的隐秘目光,吸了吸鼻子,端起饭桌上已经晾得冰冷的热菜,一盆盆送进厨房的微波炉加热,重新端回桌上。 拉着他坐下,她舀起饭菜,喂到他嘴边:“吃一口吧?好不好?”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明天,我会给你做你爱吃的。” 谈行止眨了眨眼,看见她红肿的眼皮,心里被揪了一下。 “还是不想吃吗?”她的声音里能听见隐约的哭腔,“那就……那就不吃了吧。” 她无力地扔下勺子,正打算放弃时,却听他说:“我想吃鱼。” 温晞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又重复一遍:“我是……是想吃鱼的。之前怕刺太多,怕被卡住。” 像是怕她不信,又像是想为自己的坏脾气开脱,他连忙补充:“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没法把刺挑出来。” 温晞看向汤锅里的鲢鱼,那是一种鱼刺极多的淡水鱼。 她不假思索地扬起头来,坚定地看向他,尽管他看不见她:“不会的。因为有我在。” 谈行止没说话,脑子里思绪翻飞,只是还拗在那个问题上过不去。 她到底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 他脾气坏、嘴巴叼,爱惹她生气。表面上看,他已被踢出谈氏,正是最落魄的时候。 她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她又是为了什么才留下的? 是因为爱吧?是真的真的很爱他吧? 爱到愿意扮成郁星辰,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要相信我啊。因为,因为现在我是你的眼睛。” 她声音柔情似水,像一阵清溪流淌入他的心田,让他烦躁的心绪忽然烟消云散。 在黄昏的灯光里,她执着地用筷子和手指挑出那些密密麻麻的鱼刺,将那些雪白的鱼肉放在他碗中,舀起喂给他吃:“阿止,尝尝看?” 他被她眼里柔情的光蛊惑,被她的声音操控着,乖乖张开嘴。 鲜嫩的鱼肉在唇舌中融化开。 果然一根刺也没有。 咽下鱼肉,他透着纱布望着她,朦朦胧胧看见她的周身起了一层淡橘色的光芒,像坠落人间的神祗。 …… 回忆里的她,跨越无数溪东镇温柔的日与夜,和眼前的她慢慢重合在一起,让谈行止的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在那天之后,温晞就再也没有给他做过这道荆芥炖鱼。 直至今日。 他看着她替他一点点理清鱼肉里芜杂的刺,神情淡然,好像并没有想起那些不开心的回忆,便放轻松起来——她应该已经忘了他当时做的混账事了。 这样就好。 以前有多讨厌她,此时他就有多渴望她能忘记。 要是有一种记忆清除术就好了。他想一键清空掉她脑海里关于他的所有的恶劣的回忆,重新对她好一点,让她记住这些他对她的好,而不是那些让她伤心流泪的不堪过往。 啊,谈行止,你以前真的好狗好混账。 他端详那锅鱼汤,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他看着温晞挑了刺,舀起一勺鱼肉,将勺子递到他手中:“这是鲢鱼。” 半年来,她有意识地逐渐训练他,让他习惯能自己夹菜吃饭。 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时,她希望他就算一个人,也能独立照顾自己,不用倚仗任何人。 但他没有张嘴,只是将手覆在她手上,对她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不解,有些困惑地放下了勺子,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他突兀地拥住她,将头埋在她肩上,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好好吃饭呢,抽什么疯呢?” 她想揉揉他的脑袋,却被他更紧地拥住:“以后,千万不要对我这么好。” 否则,我这个不识相的人,就会很骄傲的。我骄傲起来,头脑就会不清楚,就会又变得很混账的。 所以以后,温晞,你要高傲得像一个公主,你得吊着我,让我巴着你,让我对你掏心掏肺,让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这些积攒在心里的千言万语,因为他扯不下脸,只憋出了第一句——“千万不要对我这么好。” “神经病。”她愣了一下,骂他,“今天吃错药了?吃饭啦吃饭啦,再不吃,菜又凉了。” 她挣开他,素净的脸上却起了一片赧然的红晕,淡淡的,就像窗外此时玫瑰色的彩霞。 *** 吃过中饭,谈行止百无聊赖,又想黏着温晞。 他瞟了一眼,见她在茶几上摆弄着瓶瓶罐罐,收起了自己的魔爪,决意还是不去骚扰她。 温晞做什么事都很专注,此刻自然没有察觉到谈行止的蠢蠢欲动。 她拿起面前的香氛瓶子,打开盖子,用手轻扬,闭眼细嗅,分辨气味。 谈行止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在为他调香。 客厅里燃着的香薰,已经快要用完了。 奇怪,为什么以前他没察觉她这样无所不能? 从前的时候,他从未思考过那些客厅里的熏香是从哪里来的;他也从未琢磨过,为什么他突然能踏实睡个好觉了。 也许那个时候,他如果肯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看她一眼,一切答案便昭然若揭。 但他没有为她停留,自然也不能看见她曾为他所做的这些。 温晞还没完成调香,就听见门口声控响起:“Mrs.Tan,I'm Frank, could you help me open the gate, please”(谈太太,我是弗兰克,你能帮我开下大门吗?) 谈行止在脑中过了一遍,也没想起Frank是谁。 他思索间,温晞已快步走到了声控旁,替Frank打开了别墅外的大门。 温晞在门口等着Frank,谈行止便也用好奇的目光望去。 Frank很快就到了。他下半身穿着一身时尚的灰白拼接裙,上衣罩了一层斗篷,胸前佩戴了一个泛着银辉的十字架。因为皮肤苍白,金发蓝眸,酷似中世纪的城堡里走出的吸血鬼。 他拖着一个小箱子进了门,刚进门就热情地给了温晞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在一旁看着的谈行止不悦地皱眉,握紧了拳头。 “Good Afternoon,gorgeous。”Frank礼貌地与她握手。 温晞也朝他问好,并且也对他的穿搭给予高度评价。 “我还以为你会被我的裙子吓到。”Frank捻起裙子在她面前转了个圈,用英语道,“至少我的助手被我吓到了。” “这是你亲手做的吗?”温晞笑道,也用英语问,“让我猜猜,你的灵感是来源于苏格兰裙?” “Bingo!” Frank打了一个响指,滔滔不绝地开始和她聊起他设计这条裙子的灵感和初衷,而温晞则不停笑着点头回应。 谈行止望着两人热络地聊天,把他当作空气,更加烦躁起来了——这只金毛犬到底是谁?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现在能把他从窗口丢出去吗? 温晞的英语出乎谈行止意料的流利,和Frank无障碍交流着,正聊得兴高采烈,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她和Frank都循声转头,望见谈行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位就是你丈夫?”Frank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谈行止。 但温晞没空回答他,只是拔腿跑去给谈行止递水。 还没将水送到他手中,谈行止已止住了咳嗽声,沉声问她:“他是谁?我怎么不记得我约过他?” “是我约的他,你放尊重点。”她拉着他起身,“后天你就要正式回谈氏了。” “所以呢?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当然不会忘记后天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天。 因为他想在后天,正式向她求婚。 “今天收拾衣柜的时候,才发现你的西装都旧了。虽然后天应该赶不及做好了,但是下周应该没问题。”温晞向他正式介绍,“认识一下,Brunell Cucinelli这一季度新上任的设计总监——Frank Biffis.”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晞晞,以后千万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听见了,满足你,安排上! 第8章 量尺寸 Frank还没待五分钟,谈行止对他就产生了浓重的敌意。 也许是因为Frank年轻俊美,宛如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阿波罗。 并且他总是操着一口难听的夹杂着意大利口音的破烂英语,毫不吝啬地疯狂称赞温晞,连她的头发丝也不放过:“Gorgeous,你要是愿意把你掉落下的黑发编织成一顶假发,我想女王们会愿意用她们的王冠来交换。” 没有哪个女孩能抵抗得了英俊男人的称赞,尤其是英俊嘴甜的意大利男人。 温晞用手掩嘴,笑得停不下来:“Frank,你太会夸人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的。”他从箱子里掏出卷尺,朝她wink了一下,“我可真嫉妒你的丈夫。如果你还没结婚,我愿意为你量身定做1000套婚纱向你求婚。” 被Frank嫉妒的谈某人听到这话,坐不住了,“咻”一下站起身,用流利的意大利语朝Frank反击道:“谢谢你的嫉妒。可惜她的心里只能装得下我,而你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Frank被他蕴含着强烈醋意的话逗乐,笑得胸膛一鼓一鼓的。 温晞听不懂意大利语,迷惑地轻声问谈行止:“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他能来给我做衣服真是他的荣幸。毕竟,放眼全世界,他也再找不出一个身材如此完美的男模来衬他做的衣服。” 谈行止瞎编乱造,温晞信以为真,为谈行止的狂言向Frank用英语道歉:“我丈夫他刚刚只是在开玩笑的。” Frank只笑而不语,将手伸向谈行止的腰。 在Frank的指尖将要触及他的一刹那,谈行止迅速反应过来,战术性后仰,机警地问Frank:“你干什么?” Frank敛起笑容,摇了摇手中的卷尺,公事公办道:“我要为您量尺码,谈先生。” 谈行止脸黑,正想回绝,温晞匆忙挡在两人中间:“Frank,让我来吧。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谈行止确实不喜欢,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就连像宁晚光这样和他关系亲密的朋友,他要是碰到谈行止的手,谈行止也会炸毛的。 “如果是我量的会更精确一些。”Frank没有放弃,依旧耐心劝说,“我会小心,不会碰到他的身体的。” 温晞压低声,在Frank耳旁道:“不好意思,他有点敏感,也有点难搞,还是让我来吧。我以前也为Irene打过下手,我知道该怎么量。” 这番窃窃私语落在谈行止眼中更像是僭越的亲昵,让他立马垮下脸来。 他透过墨镜,看见温晞从Frank手里拿着卷尺走近他,托起他的手臂,软下声音和他讲:“是我。我来给你量,别发脾气了。” 在温晞向他说话时,谈行止斜乜了一眼在一旁抱着手的Frank,看他带笑看向温晞,怒火又“腾”一下蹿起。 温晞已经将皮尺展开,绕住他的腰量尺寸。他寻准时机,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双臂圈住他的腰。 她也被顺势猝不及防地拉进他怀里,双眼里又流转着迷蒙的水泽,像受惊的小鹿。 “卷尺容易出错,还是你的手臂准。”他不嫌害臊地按住她的手,调整了一下她手臂的位置,让她完完全全抱紧他精壮的腰,“量清楚了吗?” 温晞惊惶地转头看了一眼Frank,涨红着脸推开他,奶凶奶凶的:“谈行止,你再敢动手动脚,我就用这根卷尺勒死你!” Frank听不懂中文,但还是开怀大笑,笑得温晞更不好意思了。 所幸被她那么一呵斥,谈行止终于安分了,由着她量完了尺寸,将尺寸报给了Frank。 之后,温晞就没再搭理谈行止,扔了一本盲文版财经杂志给他,就继续把他晾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和Frank讨论衣服的样式。 谈行止一页杂志都没“读”下去,虎视眈眈地盯着Frank。 一旦工作起来,Frank也变得极为正经,不再用言语挑逗温晞,而是神情端凝地和温晞讨论衣服的样式和剪裁。 他们讨论了很久,有段时间甚至用英语激烈地争吵起来。 令谈行止惊讶的是,温晞似乎对服装设计也颇有研究。最后,她竟然说服了Frank。 Frank点着设计图对她说:“好吧,也许你比我更了解你丈夫。我会在这个位置再收一点腰,也会选用单排扣。” “谢谢您。”温晞道谢后,又开始和Frank讨论下一套衣服,用的一连串专业的英文术语,谈行止居然都没有听太懂。 直到七点多钟,Frank才和温晞结束了讨论,向她和谈行止告别。 谈行止站起身来,正想送走这只讨人厌的金毛犬,Frank却笑着用意大利语让他留步:“谈先生,既然您的眼睛不方便,您不必送我了。” “谢谢您的体谅,”谈行止皮笑肉不笑维持表面的风度,向他道别,“也谢谢您今天特意过来一趟。” “如果不是为了看您太太,我或许真的不用专程过来。” 谈行止闻言又皱起了眉头,在想着要不要给这只金毛犬一拳。 “我是开玩笑的,谈先生,放轻松。”Frank看了听不懂意大利语的温晞一眼,温和地对谈行止改用意大利语道,“我非常相信您刚才对我说的话。我能看出来,您太太非常爱您。您真的是一个非常幸运的男人。” 谈行止怔然。 “希望您也能让她觉得她是一个很幸运的女人。也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您也不会再瞪着我看了。”Frank瞟了一眼谈行止的墨镜,似有若无地提了一句。 他最后笑着向两人用英语道别:“谈先生,祝您早日康复。Byebye,谈先生,谈太太。Have a nice day。” 出于礼貌,温晞追着Frank送他出了别墅的大门。 被她留下的谈行止却出了一手的冷汗,有些惶恐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Frank临走前抛下的那句话的含义——Frank似乎看出了他在装瞎。 Frank会把这件事告诉温晞吗? 天不怕地不怕了26年的谈行止,此刻突然有点害怕了。 *** 温晞在别墅门口向Frank再次道别后,送他上了Fanny提前安排好的专车。 Frank关上车门前,定定看了她一眼,按捺不住道:“Sissi,Irene这些年设计过的让我最满意的作品,就是你的婚纱。” Irene是温晞的闺中密友艾琳,她们在高中互相认识彼此,并且一直维持了这种难得而纯粹的友谊。 后来,艾琳大学出国去伦敦圣马丁学习服装设计,在伦敦实习时结识了Frank。Frank对艾琳的灵气青睐有加,和艾琳亦师亦友。 艾琳后来还是决定回中国创立属于她的服装品牌,Frank也非常支持。两人维持通讯,艾琳也时不时将她的设计稿发给Frank过目。 温晞与谈行止结婚前,很早就向当时已经崭露头角的艾琳预约,让她全权负责设计自己的婚纱。 因为是十几年的闺蜜,艾琳全力以赴,设计出了一套令Frank惊艳不已的婚纱。Frank当时看到设计稿就癫狂了,打了越洋电话恳求艾琳,一定要为他搞到一张温晞和谈行止的婚宴喜帖——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个幸运的新娘子穿上这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到底会是怎样震撼的场景。 所以当温晞通知艾琳,她和谈行止的婚礼取消时,Frank比艾琳还要失望。 “他就是那个没能让你穿上婚纱,也没能让我一饱眼福的坏家伙,是吗?”Frank问她。 温晞一时语塞,半晌才想起向他道歉:“对不起,Frank。” Frank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她,就像守护灰姑娘的仙女教母,目光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慈祥:“这怎么会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Sissi。来到这里之前,我总想着,或许有一天,你会为另一个男人披上婚纱,我就能得尝所愿。可来到这里以后,我想我应该等不到了。” 温晞思索了片刻,才懂他的意思,着急向他辩解:“我已经和他离婚了。只是因为一些意外,才留在他身边。我马上……马上就会离开了。如果……” 她顿了一会,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如果之后,我遇上了一个让我愿意踏进婚姻殿堂的人,我一定会问Irene要回那件婚纱,也一定会邀请您过来见证我的婚礼。” “是么?”Frank似笑非笑,“所以你今天特意喊我过来,为他定制了全年的衣服,就是因为你打算马上离开他了?” 她没有作答,脑海中又倒影出谈行止戴着墨镜向她微笑的模样。 “Sissi,再仔细考虑一下吧。不要太鲁莽地做决定,问问你的心,你究竟想要什么。”Frank关上车门后向她挥手,“我会尽快做好衣服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老谈酸菜是真的很酸哈哈哈哈。 PS:简单的英语我就不翻译了,英语主要是为了营造一下氛围,复杂的句子我也懒得写英文了。 第9章 望妻石 被Frank那么一说,温晞心事重重地走回屋门口。 她走过花园,又经过喷水池,细小的水珠飞溅到她的裸露的手臂上,在初夏的夜里带来一丝寒凉。 她走走停停。平日只要走十多分钟的路,今日却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快到屋门口时,她猛然一惊。 只见谈行止优雅地立在屋门口,颀长的身影相融在天光将尽下的一片暮色里,像一尊俊美的雕像。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也赫然抬起了头:“你回来了,念念。” 念念。 只有奶奶和溪东镇的街坊们会这么喊她,连温家人都不知道她的这个小名。 因为那半年在溪东镇的生活,让他无意间也得知了她这个鲜为人知的小名。每当他犯浑让她气得不想理他时,他都会声声唤她“念念”,让她蓦然心软。 可她现在明明没有生气,他为什么会突然心虚地叫她“念念”了呢? 不知他等了她多久? 她边想,边快步走回他身侧,拉着他往屋里走:“不是说我去送Frank吗?你干嘛……” 干嘛像块“望妻石”一样在这杵着? 当然,她只敢想,不敢向谈大少爷这么问:“你干嘛专门等在门口?” “望妻石”抿了抿唇:“反正不等你,也没有心思干其他的事。” 温晞心里泛起微妙的涟漪。 她瞥了他一眼,却没看清他的神情。 “那只金毛犬为什么有这么多废话要说?他……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一些过去的事,过去一些我对不起他的事。” 谈行止闻言,也一并顿下了步伐,按住了她的手。 奇怪,天气这么热,他的手却这样凉:“你对不起他的事?” 温晞见他皱眉,这才想起她竟然一不留神说了大实话。 她还在扮演郁星辰啊!按着郁星辰的人设,之前肯定不会和Frank有什么交集的。 她紧张得出了薄薄一层汗,连忙试图补救:“就是之前我约了他给我做衣服,但是当时刚好陪你去溪东镇了,所以我鸽了他。人家毕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设计总监,我随随便便鸽了人家,确实不大好。” “哦,这样啊。”谈行止竟然没有深究下去,“那以后也不要请他给你做衣服了,我还有其他更好的设计师介绍给你。” 温晞不敢有异议,怕他继续追问,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以后不找他了。” 反正,对她而言,也永远没有那个以后了。 她已经做好了离开他的所有准备。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觉得谈行止像是如释重负,之前他周身挥之不去的高气压顿时消散:“你先回家吧,Fanny马上要到了。” “Fanny?”她呆了一下,“你有事要出门吗?” “有一个临时紧急会议。”他转过身来,正对向连廊的灯光,才让她看清了他手里还握着出行用的盲杖,“可能会很晚回来,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还以为他站在门口是在等她,她又白高兴一场。 温晞无声地在心底叹一口气,还是装出温柔可人的样子朝他叮咛:“那你注意安全哟。哎!Fanny来了。” 她很久没见过Fanny了,日常有什么事都和她电话沟通,所以看着Fanny朝她走来时,竟有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 Fanny又将头发剪短了些,露出了圆润的耳廓。她穿着皮夹克,戴着一顶纯黑软皮贝雷帽,双耳戴着回形针耳环,有种颓废的酷感。 初见Fanny的时候,大部分人应该都不会相信她是一个总助,包括温晞。 Fanny身上有种干脆利落的狠劲,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在暗夜里悄无声息杀人的超A女杀手,而不像一个时时刻刻向谈行止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总助。 一定是金钱的威力,压弯了Fanny的脊梁骨,让她从暗夜杀手沦为了谈行止的老妈子。 Fanny止步于二人面前,露出甜美的微笑:“谈总,夫人,晚上好。” 有Fanny这个全能总助在,温晞觉得她似乎就不必多操心了,便将谈行止交到Fanny手里:“那你替我照顾好他。谢谢你了,Fanny。” “夫人放心,”Fanny扶住谈行止,向她道别,“那我们先走了。” “等一下!”谈行止喝住Fanny,因为音量过大,Fanny和温晞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谈总?” 谈行止偏头,循声把脸朝向温晞所站的方向,出声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温晞奇怪地看着他,努力回想了一下。 好像并没有什么啊。 她还在苦苦思索时,Fanny急了,蹿到她身边,把她推向谈行止,轻声在她耳边道:“温小姐,不好意思,我知道委屈你了,你就看在我们谈总这么帅的份上,亲一口也不吃亏,就勉强亲我们谈总一口吧。” Fanny是一直知道她在假扮郁星辰的,肯定也明白她的煎熬。 温晞还没回过神来,就被Fanny猛推向谈行止,一口“吧唧”印到了他脸上。 谈行止心满意足,顺势摸摸她的头,让Fanny带着他走了,留下被迫献出香吻的温晞一人风中凌乱。 *** 谈氏集团的49层会议室,此时正是灯火通明。 所有策划部的员工们,无论职级大小,今天都悉数到场。他们正襟危坐着,表情都异常严肃。 才刚入职几天的新员工小夏没见过这阵势,转向坐在她身旁的三组组长问:“徐姐,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临时开会了?” “谈总要来突击检查了。”徐组长摸了摸脑门上的冷汗,嘴唇泛白,好像马上下一秒就要昏迷了,“唉,老天保佑,要是今天能顺利过关,信女愿一生吃素。” 策划部在谈氏集团算一个清闲部门,所以职员们都习惯了懒懒散散的生活节奏,即便谈氏集团经历了收购与管理层变动的大风大浪,也丝毫没能影响这个部门的散漫作风。 不过一个月前,不受重视的策划部突然接到Fanny的通知,要他们开始准备一个秘密的活动策划,保密级别为S级,活动代号是“求婚大作战”,预算不限,方式不限,内容是要求他们替谈行止策划一场别出心裁的求婚活动,两个月以后谈总会亲自验收。 八卦之风顿时遍吹策划部,因为所有人都不认识Fanny给的资料里的这位温晞小姐,都只认识以前经常出入公司的郁星辰。 所以对谈行止要向温晞求婚这件事,他们都倍感意外。 八卦归八卦,但活还是要照干不误的。 策划部已经不996好多年了,突然步入了007的加班加点的节奏,所有员工的小脸都熬成了一张张苦瓜脸。 但明明两个月才过了一个月,怎么今天就被临时拉过来开会了? 所有职员都在心里犯嘀咕。 小夏倾身向前望了望,望见最前排坐着平日以镇静沉稳著称的策划部长。 见他也在椅子里瑟缩成一团,在猛擦汗,小夏不禁更好奇地问徐组长:“徐姐,不就是谈总来检查吗?我们也有初稿方案啊,你们至于这么紧张吗?” “咳,小夏,你才来公司几天,也没见过谈总,你不懂。”徐组长悠悠叹气,脸上皆是畏惧,“等会你要是被谈总问话,你千万不要盯着他的眼睛看。” 小夏:“是因为谈总眼神很凶很吓人吗?” 徐组长:“不,因为谈总的眼睛太帅太好看了,你看着他的眼睛,你就会忘了你想要说什么。” 小夏:“……” 徐组长:“不过谈总半年前出车祸了,平常都是戴墨镜的。你今天应该也看不见他的眼睛。” 小夏:“……” 徐组长:“小夏,你千万做好心理准备。谈总虽然从不骂人,但有时候我们倒是宁愿他骂我们。” 小夏:??? 小夏还想再问徐组长几句,就听部长大喝一声:“来了来了,大家都坐端正,谈总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会议室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霎时消散,大家都屏息以待,伸长脖子盯住会议室门口。 门攸然大开。Fanny先进来,用手扶住了门。 其后探出来的却是一根盲杖,“笃”“笃”“笃”敲了几下地面,敲得众人更加心发慌。 小夏也不禁心跳加速,却在谈行止进屋的一刹那登时愣住。 心更疯狂跳动起来,却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惊艳。 面前年轻的男人虽然戴着墨镜,遮住了眼睛,但优渥的轮廓、卓然的气质,还是让她为之一振。 “谈总好!” 部长带头起立,正打算向谈行止鞠躬,却被谈行止摆手制止:“时间有限,不用搞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分组向我汇报你们的方案,直说就可以,不用PPT展示。” 话语间,Fanny已为他拉开座椅,让他坐下。 他虽然已经“失明”了,但还是习惯性戴着墨镜“环视”了一圈会议室。明知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众人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随后,谈行止低下头来,不知从哪变出一个乱色的魔方,边用手把玩,边道:“就从第一组开始吧。” “谈总好……”一组组长站起来,声音有些打颤,“我们组策划案的主题是《吉尼斯大作战》。” 谈行止转动魔方的手停下。 他有些疑惑地扬眉:“吉尼斯?我求个婚,你们还要替我申请吉尼斯纪录?” 其余的同事们也疑惑地望向一组组长,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要是觉得最近几章写得不好,尽管骂我不要客气,千万别取收!!!这周申了榜,求求让本扑街作者尝一下榜单的滋味叭,从开始写文就一直轮空呜呜呜。要是下周能苟到榜,我一定给大家发红包。谢谢大家了哈 第10章 大作战 一组组长紧张地咽了口水:“不不不,对不起,谈总,我……我口误了。是《迪士尼大作战》,不是吉尼斯,不是吉尼斯!跟吉尼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众人都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谈行止的手没有再去拧动魔方,这一般是好征兆:“具体说说细节?” “我们计划在您向温小姐求婚那天,把整个迪士尼都包下来。您扮成唐老鸭,我们会假扮成其他玩偶,一起坐在巡游的花车上。等花车停在她面前以后,就由您为她戴上公主的王冠,牵着她去玩项目。” “等您陪她玩了各种项目后,最后请带她来到我们设计好的最后一个项目,叫‘疯狂夹包机’。我们会事先把夹娃娃机器里的所有娃娃调换成顶奢包包,比如Birkin、Kelly、Delvaux、moynat……” 谈行止听到这些品牌名款式名就头疼。 Fanny身为他肚子里的蛔虫,门儿清,喝住了滔滔不绝报菜名一样报品牌名的一组组长:“可以了可以了,先继续说方案。” “好的好的。接下来,就请谈总帮温晞小姐一起夹包包。我们会在每个包包上烫印刻字——‘温晞,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等到温晞小姐看见这些刻字以后,谈总,请您摘下您的唐老鸭头套,单膝跪地。这个时候我们安排好的无人机会绑着戒指飞到您面前,让您可以为温晞小姐戴上戒指。然后,在成功求婚后,请您带着温小姐坐上花车,让花车带你们达到迪士尼城堡。登上城堡后,我们就会开始放烟花,烟花在空中会炸成‘谈行止LOVE温晞’,一定会让温小姐非常感动,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一组组长说得眉飞色舞,二组和三组的职员都暗暗捏一把冷汗。 不愧是部门里的头部组,一个简简单单的设计,就将奢华浮靡的装逼风和唯美浪漫的童话风结合得如此恰到好处。 看谈总这沉思回味的样子,是不是已经认可了这个方案,也不想再听他们的方案了? “你们的意思是,”谈行止沉吟了一会,问一组组长,“我还要扮鸭子?” 大家开始都没想到这一层,不约而同“噗嗤”笑了出来。 一组组长结结巴巴解释:“谈总,玩偶的设计就是为了给温小姐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是必须要有的。我们也是很想让您扮成其他玩偶的,但是范总助问过温晞小姐了,她说她最喜欢的卡通人物就是唐老鸭。如果谈总您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调整的。比如米老鼠啊,比如高飞啊,比如今年最火的小猪佩奇也可以……” Fanny肉眼可见谈行止嘴角正在抽搐,急忙一把按下一组组长,朝二组组长喊:“一组结束了,二组汇报一下你们的方案吧。” 二组组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腔,却被谈行止打断:“你过来,到我跟前来。” 众人:??? 二组组长一脸懵逼,战战兢兢挪到谈行止面前,听他淡然道:“蹲下。” “啊?” “我说,蹲下。” 二组组长僵硬地照谈行止的话做了,后背的衣襟完完全全被汗湿了:“谈……谈总……您……” 谈行止不动声色地将魔方一甩,嫌弃地将二组组长衬衫衣领最顶端没扣好的一粒纽扣扣上:“好了,回去继续汇报吧。” 众人:??? 二组组长从蹲下的那一刻,嘴就没有闭上过。他大张着嘴,一路飘回了自己原来的座位。 其余同事都心有戚戚,立马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衣领,有的“漏网之鱼”赶紧补救。 一旁的Fanny忍不住低声提醒不以为意的谈行止:“谈总,您忘了您还‘瞎’着呢,您之后有什么事,我完全可以代劳的。您这样会让他们怀疑的。” 谈行止斩钉截铁道:“不行,我忍不了了!Fuck!” 自从瞟见二组组长没把第一粒扣子扣好,差点没逼死他这个强迫症。 他之前都跟他们都说了一万遍了,让他们把所有扣子扣好再来上班。他就走了半年不到,这群人怎么又变回这副死相? “那您可以让薛组长自己扣啊。” “我就是要让这群人都给我记住,看他们谁还敢下次不系好扣子就来上班。”谈行止云淡风轻对Fanny说,“等会通知财务,这个月不用给薛组长发工资了。” 让谈总亲自系扣子的代价就是这么沉重。 Fanny同情地看向声音飘忽、还不知道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没了的薛组长。 薛组长人还在,魂已经回不来了,机器人似的机械道:“我们二组的方案主题叫《80天环游地球》。我们策划的主要内容是——在谈总您打算求婚的那一天,请您邀请温小姐一起走上我们事先安排好的私人飞机。然后,请您让温小姐在我们准备好的卡片里抽一个国家,在你们落地之前,我们会准备好一切行程,让你们落地之后就能在异国他乡度过一个奇妙而又浪漫的夜晚。等第二天,就请您让温小姐再抽取另一个国家,立刻带着她直飞那里。一天一个国家,在你们一起走过了80个国家,有了很多美妙的回忆后,我们会送你们去世界最北的北极圈,让您在绚烂的极光下向温小姐求婚。我们相信,所有女人一定都抵抗不了这种极致的浪漫,她一定会答应您的。” 众人都用“有点东西啊”的赞叹目光看向薛组长。 谈行止却蹙眉:“你们是说,按你们的方案,还要我等上80天才能向她求婚?” 薛组长唯唯诺诺点头:“这样胜算比较大,会稳一点。您想想,万一您在第一个国家向温小姐求婚,一下就被她拒绝了,那就没有退路了。但是走了80个国家,即便她一开始很讨厌您,也肯定对您有感情了,不会忍心拒绝您的。” 谈行止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魔方砸向薛组长,就被闪身冲到他面前的Fanny挡住了视线:“第二组结束了,第三组呢?三组组长赶紧起来汇报一下。” 徐组长听Fanny点名,颤栗着站起来汇报:“谈总好,我们第三组的策划方案主题叫《机器之心》。方案内容其实很简单,我们会假装是AI公司的工作人员,邀请温小姐参与内测,为她免费定制一款机器人恋人。等她完成了调查问卷,我们就把扮作是机器人的您送到她面前,在她惊喜和感动时,您就可以向她……” 徐组长一直沉浸在叙述里,没有注意看谈行止。快要完成陈述时,她下意识望向谈行止手里的魔方。 他们都知道谈行止的习惯。如果认可他们提出的方案,谈行止就会将魔方斜立在桌子上,转动几圈后,告诉他们方案通过。如果不认可,他就会继续拧动魔方,直到把魔方完全复原以后,才会宣布让他们回去再好好想想。 但这一望,几乎把徐组长吓傻了。 她亲眼看着谈行止从九格魔方里硬抠下一格。 魔方顿时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缺胳膊断腿,露出森森“白骨”,让她蓦然呆住,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Fanny急忙挥手让她坐下,但她还在发怔,呆立了一会,直到小夏扯着她的衣角,拉着她坐下。 会议室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喜怒不形于色的谈行止脸上。 他明明脸部表情并没什么变化,但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感受到,谈行止似乎在压抑什么。 “AI?”谈行止自言自语,唇角扬起,可扬起的唇角更像一抹锋利的弯刀,兵不血刃便杀人于无形,“你们懂什么是AI吗?” 没人敢回他的话。 Fanny侧目望去,只敢低低叫了他一声:“谈总……” “你们当然不懂。AI是骗子,图灵是疯子,你们是傻子。” 他低低道,不顾众人忐忑不安地注视他,只是一格一格抠出剩下的魔方,重复一遍:“AI是骗子,图灵是疯子,我们是傻子。” 魔方迅速在他的手中被肢解,化为乌有。 “谈总……” Fanny担心地又叫他了一声,却见他恍惚地抬起头来,望向汗流浃背的下属们,言归正传:“这一个月,你们就想出这三个方案?” 众人不敢言语,将头垂得更低。 “Fanny,散会以后就把当初招他们进来的HR列一个名单。我们刚在非洲建立的分公司正好缺人,先送我们的HR去那边帮忙招人吧。” 谈行止言毕,捏起一块方格,收敛起令人折磨的笑意,向策划部的下属总结道:“那就麻烦策划部的同事们今天继续帮我加下班。明晚0点之前,我必须看到一个让我满意的方案。因为后天,我就要正式向温小姐求婚。如果我求婚失败……” 所有人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等着他后半句。 他沉吟了一会,缓缓道:“我会提前叫HR的同事们在非洲的机场给你们接机的。” 徐组长已经把小夏递给她的一包纸巾都用完了。 等小夏自己想要擦汗时,包里已再翻不出一张纸巾了。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徐组长说有时候宁愿谈总骂人了。 他明明语调平缓温和,每一句却都能让他们自惭形秽、如坐针毡,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就这样吧,散会。” 谈行止摆了摆手,所有人争先恐后跑出了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霎时只剩他和Fanny。 Fanny看向谈行止,欲言又止,只敢无声在他身边站着。 他垂眸,打量着那些魔方的方块,但再也没有把它们重新组装起来:“送我回家吧,Fanny。” 他转头去望,见窗外夜色深沉,像暗渊一样深不见底:“她应该还在等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一下非洲梗是b站旦总的,我不是原创 第11章 521 回家的路上骤然下起暴雨,谈行止淡淡吩咐在开车的Fanny:“如果可以的话,开快一点。” Fanny点头称是,在下一个红灯亮起后不得不刹住了车,才有空通过后视镜观察谈行止。 “Fanny,我没事。”他太过敏锐,一下便察觉她的窥视,“死的人已经死了,留下的人总该往前看。” Fanny不敢顺着他的话再说,只得借由温晞岔开话题:“谈总,您不是本来打算一个月以后再向夫人求婚的吗?” “我不想再多等了。” 想起Frank那只可恶的金毛犬,谈行止又气又怕,担心他随时会向温晞泄露他的小秘密。 虽然今天走之前试探过温晞,好像金毛犬并没告诉她他在装瞎,但难保之后会怎么样。 他必须快一点了。 “问Harry定做的戒指明天能搞定吗?” 他想起了第一次结婚时定的对戒,他没走心,随便给Fanny报了她的尺寸,让Fanny全权代劳。 等和她结婚以后,他那只婚戒戴着戴着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打定主意要重新向她求婚一次之后,他已打定主意——这一次,从婚戒到婚礼,所有的,他都要给她最好的。 所以有一夜趁她熟睡时,他小心抬起她的手,悄悄量了她指骨的尺寸后,让Fanny立马去联系几位知名的珠宝设计师。 “上礼拜我已经催过了,Harry说明天就能送来。”Fanny做事很稳,“谈总不用担心。最要担心的,应该还是求婚方案。其实一组的方案,我觉得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她不会喜欢的,”谈行止笃定,“我知道她不会喜欢这种的。” “那夫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求婚?其实,您应该比他们更清楚。” “她喜欢……她喜欢……” 谈行止说着说着,忽然愣住了。 他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 他只知道她会在每天8点08分醒来,因为她迷信。 他只知道她喜欢在早上做一碗小馄饨,因为她习惯了。 他只知道她喜欢自己种花、喜欢自己调香,不像其余的世家名媛一样喜欢收集奢侈品,不像她们一样喜欢去秀场看秀。 但他不知道,不知道她什么星座,不知道她什么血型,不知道她爱吃什么食物,不知道她喜欢哪种动物,不知道她爱穿什么衣服,不知道她爱听什么样的歌,不知道她爱看什么小说,不知道她爱看什么电影…… 他其实根本就对她一无所知。因为这半年来,永远是她在问他喜欢什么,永远是她在意着他的喜恶。 “其实,我觉得,最能打动一个女人的求婚,不在于多浪漫、多奢侈、多烧钱,而在于有没有让她感受到,您确实是爱她的。或许,我们策划部的同事们都给不了您最好的方案,因为只有您最清楚,到底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让夫人她明白,您确实是深爱着她的。” 言毕,Fanny没有注意到谈行止脸色骤变,在红灯熄灭后,放开手刹,踩下了油门。 *** 谈行止半夜蹑手蹑脚溜进家门时,温晞果然还没有回卧室。 他脱下潮湿的外套,用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才向温晞走去。 她蜷缩在沙发上疲惫地睡着了,胸脯随着轻浅的呼吸微微起伏,手里紧抓着一本书,身上却没有盖什么东西。 他把盲杖放在一旁,转身挑起了美人靠放着的毯子,慢慢靠近她。 凑近她,他才看清楚,她手里是他之前经常玩的数独书。 她睡姿有点歪斜。强迫症如他,将她的头轻轻拢正后,才将书从她的手中抽出,放在了茶几上,为她盖上了毯子,借着幽暗的光细细看她。 她鸦睫聚拢,呼吸清浅,像只乖顺的小动物一样任由他摆弄。 俯下身,他摸摸她柔软的发,心也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正想低下头想要吻她一下,他却又害怕弄醒她,于是在唇快要印上她脸颊时,还是克制住了。 转回身,他端起反扣在茶几上的数独书,对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她秀气的字迹。 那是一道他出车祸前未写完的数独,她替他续了几个数字,但没有续完。 他扫了几秒,便大抵知道了答案,却被电视突然发出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应该是她开的电视。家里太静了,她习惯开着电视当背景音。 电视里插播的是一条午夜新闻: “在今日结束的ImageNet影像识别挑战赛中,由Macrohard研究院研发的‘深层网络残差系统’在比赛中首次刷新了历史记录,将识别精度的错误率降至3.12%,一举夺得冠军,引起了学术界的轰动……” ImageNet……ResNets……CNN…… 脑袋里忽然蹿起一阵电流,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这三个词语。 心口传来一阵无名的钝痛,将他一点点撕扯成无数碎片。 他呆立良久,直到她一声鼻音浓重的呼唤才醒过神:“阿止?” 眨眼间,她便出现在他面前,慌乱地捧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胃痛吗?” 说着说着,柔软的手便覆向他的胃部,却被他一把按住:“没有,我很好。” “真没事?” 她将信将疑,想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却被他攥住了手,借力拉进了怀里:“念念,抱抱我好不好?” 这个人,今天又是在抽哪门子的疯啊? 温晞心里嘀咕着,还是展臂抱了抱他:“今天是怎么了?是哪个笨蛋又惹你生气了?” 他摇摇头,箍住她的腰:“不,没有。” 是我,是我惹我自己生气了。 半年以来,他才发现,原来他是个大笨蛋。 他竟然对她一无所知,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她明白,他现在确然爱她。 温晞实在太困太累了,由他抱了一会以后,终于忍不住向他提出:“我有点困了,能放我去洗洗睡了吗?” “不能,”他在她腰侧收紧了手,“除非你带我一起洗。” 这家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温晞来气,在他怀里疯狂扭动着,想要挣脱他。 两人拉扯之间,却撞到了茶几上倒扣的数独书。 数独书砰然落地,谈行止也总算松手:“什么东西掉了?” 温晞俯身去捡:“你的数独书。” “你玩过了?”谈行止明知故问,“解出来了吗?” “没有,太烧脑子了,我放弃。”温晞的理科虽然不差,但对这种数字游戏实在不感冒,“你怎么会喜欢玩这么无聊的东西呢?” “解出来了,就不无聊了。”他问她,“这本书里的数独,都很简单的。不如再试一次?我可以教你。” 听他这骄傲自大的话,温晞脾气就上来了,当即翻开那页还没解完的数独:“你又看不见,你教我个大头鬼?” 她一时嘴快,说完才发现说错了话,懊恼地暗骂自己嘴笨。 他却耐心地笑:“你给我报数字的位置,我就能解出来。” 她皱了皱眉,他仿佛能看见似的:“不信吗?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于是,她将信将疑地报数:“第一行,3,空格,9,8,空格,空格,5,2,1……” “最后三个数字是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5——2——1——” “还是没听清,你再大点声。” 温晞不知是计,超大声道:“我说,5!2!1!” “我也爱你。念念,我爱你。” 谈行止曾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对人张口说“爱”这个字眼,包括以前,就算和郁星辰再亲密的那些日子,他都吝啬说。 爱是他所不能承诺、也不敢拥有的东西。 但今天,对着温晞,这个字眼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让他自己都甚至有些诧异。 窗外,天空炸出一个响雷,震得温晞的耳膜轰鸣不止。暴雨裹挟着落叶,横撞上透明的落地窗,拖下长长的尾巴。 她抬眸凝视他。 一个正常人的面部有44块肌肉,可以摆出5000多个微表情。 现在的他,整张脸平展开来,眼角笑出了浅浅的纹路,在微表情学家的字典里,是快乐到不能更快乐的那种。 她有一瞬被他此时温柔的神色所迷住,甚至有一点想去主动亲吻他饱满的唇。 但想起他是对“郁星辰”在表白,她的心动顿时变成了郁结在胸中的一股浊气,让她将数独书愤怒砸向他:“谈行止,你真老套!你真无聊!你自己玩去吧!” 说完,她便愤懑地抛下他一个人,跑回卧室反锁上了门,草草洗漱后钻进了被窝,捂着耳朵闭上了眼。 她想要睡,但耳朵里是他那句阴魂不散的“我爱你”。 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她坐起身来,翻到了身旁的安眠药,吃了两粒后才再度躺下。 迷迷糊糊间,她总算能睡着了,却听见门口有轻微的响动。 她睁不开眼,只感觉有双熟悉的手又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摸索,在摸她胸前的扣子。 她吃了安眠药,浑身没有力气:“你怎么进来的?我锁门了的。” 这半年来,他已经摸熟了从客厅到她床上的路,老是趁她不留神就像只猫一样钻进她的被窝。 没想到把门反锁了,还是关不住他这只猫! “这家里还有我开不了的锁?” “快滚,”她不耐烦地踹他,“你怎么现在这么烦人?” “嗯,我就是喜欢烦着你。其他人我还不稀罕去烦。” 他又动手动脚,她气恼地低下头在他的虎口上重重咬去:“你又要害得我去不了法安寺!” 闻言,谈行止总算收敛了,换了个姿势抱着她,不再作妖:“对不起,忘了。那明天等你拜完佛,我再来烦你。” “你滚回去睡你自己的床!”她凶他。 他更紧地抱住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晚安,念念。” 她在他怀里反抗了一阵,无果,故意枕向他手臂,只希望一觉睡醒能把谈行止的一双手臂都给压残。 安眠药残余的药效开始发挥药效,她的意识混沌起来,陷入无边的黑暗。 在黑暗里,她迷迷糊糊着听他问:“念念,那我怎么样表白,你才会觉得不老套?你才会觉得,我是真的很爱你?” 她想,一定是梦里的谈行止在问她。 她在梦里卸下防备,告诉他:“如果你愿意陪我重回到溪东镇,你说什么,我就都愿意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中提到的部分公司是有原型的,有些是我瞎编的。如果是有原型的,我会把名字改得很明显。 Macrohard的原型就是Microsoft哈哈哈哈 第12章 局中局【商战线,不喜可跳】 翌日。 法安寺在京都西面的宝安山上,一年四季,求神拜佛的人接踵而来,络绎不绝,香火颇旺。 寺庙不远处的僻静一隅,有一家名为“阳春驿”的素斋,因着法安寺的关系也名声在外,需要提前半年预约才能约到位置。 温晞是临时起意约郁星辰来“阳春驿”的,虽借了温家的名头辗转找到了老板,到底也没能预约上包厢,只在大厅的靠窗雅座为她预留了最安静的位置。 毕竟来这里的达官显贵也不在少数,她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并不介意。 何况老板也为她细心安排,专程叫人搬来一面紫铜浮雕红木屏风,格挡开她的座位,替她另辟一个幽静的角落出来。 侍应替她拉开座椅,等她坐下后又怕她对着风口,细致地拿来真丝披肩为她披上后才为她去下单。 温晞比约定的时间早到,边喝着碧螺春边等郁星辰。 她喜欢喝绿茶,不爱红茶,所以即便家里有上好的大红袍,她也从未喝过一口。 还不到午间最兴旺的时间,大厅里坐着稀稀拉拉的人,便显得格外安静。 她本是不想听墙角的,但邻桌几个男人交谈的声音便分外清晰地落在她耳中,饶是连屏风也没能抵挡住。 “你们听说了没?听说,谈行止明天就要回谈氏了。” “这还有谁不知道的么?”只听出声的人笑了一声,“该加仓的前一个月就加仓了,就等着他明天回去,抬谈氏股价上去,狠捞一笔。” 那桌的人全笑了。 “那小子倒是个人物啊,半年前遇上车祸被撞成个瞎子,被谈平林一脚踹出董事会,现在居然还能咸鱼翻身,倒真是没想到,运气也太好了。” “运气?你们真以为这小子是吃素的?”又是先前开口的那人,“明显是他摆了谈平林一道,以退为进这一招是真高明。” “许兄,此话怎讲?” “谈啸原前几年身体不好,去瑞士休养,不得已让谈平楠顶了位置。没想到谈平楠这个坑爹货连赔了几个大项目不说,还搞出了贪污亏空,卷款逃去了加拿大。谈氏当时被他整得乌烟瘴气,元气大伤。” 听见这些人名,温晞扣着茶杯的手攸然收紧。 谈啸原,就是谈行止的爷爷。而谈平楠,则是谈行止的父亲。 “是啊,谈行止不就是在谈平楠跑路以后被叫回来的吗?” “谈行止当时为了救谈氏,不得不将30%左右的股权出售给私募基金RICpartners来募集资金。剩下的股权都分散在十几个股东手里,这些股东大多数都和谈氏沾亲带故,可惜都各有各的想法,没有几个股东是真心实意站在谈行止这边的,尤其是谈平林,有时候宁愿站在RIC这边来对付他。” “这叔叔当得真不厚道。”有人忍不住插了一嘴,“好歹都是姓谈的,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身家利益前,血缘就是个屁。”分析局势的那位许姓大佬倒是很犀利,“不过谈平林当然不会想到,谈行止退出董事会以后,他的昔日盟友RIC竟然会提出全面要约收购,妄图彻底控制谈氏。” “这谁能想到啊?可是,谈平林找到了青桑资本当‘白衣骑士’来救谈氏啊。” “青桑是来‘救’谈氏的,还是来趁火打劫的,想必不用我来说吧?谈平林和青桑本来早就约定好,等青桑向谈氏提出以更高股价收购股份逼退RIC后,青桑不会对谈氏做任何干预,甚至会把从谈氏那里收购的股份转卖回谈平林手上。可RIC放弃收购后,青桑不仅接手了RIC转让的股份,还在二级市场不断买入谈氏的股份,最终全面收购了谈氏,从‘白衣骑士’变成了‘黑衣骑士’,正式取得了谈氏的控制权。” 全桌人回忆起了持续了将近半年的腥风血雨的收购大战,仿佛像是在看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片。 “要怪只能怪谈行止先引狼入室,把RIC带进了谈氏。”有人评论,“最后让青桑捡了一个大便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又错了。”大佬笑,“青桑现在改换谈氏管理层和董事会,为什么将谈平林踢走,却唯独请回了谈行止,让他继续以董事兼执行总裁身份管理谈氏?” 众人不解:“为什么?”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青桑资本是言风清的私募基金公司,而言风清当年在英国读书时,不知道因为什么和谈行止决裂,两人大打出手,闹得很难看。谈平林之所以会找言风清的青桑当白衣骑士,无非就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认定言风清入主谈氏集团以后,以后绝不会给谈行止好果子吃。” “但我们和他都没有想到,他找错人了。言风清和谈行止的关系其实根本没有闹僵,而且青桑资本有一半都隶属于谈行止,因为他让言风清代持了他的股份,所以谈平林不管怎么查,也查不到青桑资本的背后其实是谈行止。” 其他人都听傻了:“所以,这意思是……” “所以谈行止从被踢出董事会的那一天,就留了后手。不,确切地说,他从同意RIC给谈氏注资的那一天,就留了后手。他早就知道RIC迟早会动心思来收购谈氏的,这个祸患就像一颗□□,迟早会爆炸的。他应该对此也有所防备,但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击退RIC,因为其余的股东都不愿意听他的话,反倒更听谈平林的话。” “但这场突发的车祸却帮了他的忙。当谈行止因为车祸出事,被谈平林踢出董事会以后,就在等。他等着RIC开始对谈氏实行收购,等着RIC与谈平林翻脸内讧,等着谈平林找到青桑资本去救场,等着谈平林唆使其他股东先把股份转让给青桑资本,等着青桑资本取得谈氏的绝对控制权后,他就能开始收网,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强制改选新的管理层和组建新的董事会,留下支持他的那些人,踢走谈平林和那些反对他的人。要说谈行止唯一运气好的地方,应该就是遇上了这场车祸,给了谈平林一个赶他走的理由,反倒成全了他。” 众人都听得愣住了。 良久,才有人啧啧称奇:“许兄厉害啊,看得这么透彻。” “我不厉害,厉害的是谈行止。局中局,连环套,步步为营收复谈氏。这个人,可真是有点意思。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一个瞎子。不过也不打紧,有的人眼不瞎心却盲,倒还不如他这样的瞎子呢。” …… 温晞回过神时,杯中的茶已凉了。 豪门世家的恩怨情仇、商场上刀光剑影的尔虞我诈,也不过只是看客眼里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供人评头论足,当作消遣。 那个被称为“许兄”的大佬最后一句轻蔑的“瞎子”,还是让她起了一些不悦,想起身和他理论理论。 但转念一想,她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和他理论? 谈行止的前妻吗? 她连为他出头的资格也没有了。 如果当初她也能像这位大佬一样看得这么透彻,早些看清谈行止的局中局,她这半年也应该能活得轻快很多。 她当时并不知道谈行止有这么多谋划,她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被谈平林整得处境落魄,一厢情愿地以为他真的很需要她。 谈行止被赶出谈氏的那一天,她是眼睁睁看着谈行止像垃圾一样被谈平林的保镖丢出谈氏的大门的,那时他眼上还缠着纱布,因为情绪波动又渗出了血。 他被那些保镖推搡在地,却一次次不甘地站起,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又倔强地向往谈氏的楼里冲。 那时,她终归于心不忍,奔上前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装出郁星辰的声音喊住他:“阿止,我们回家好不好?” 因愤怒而面孔扭曲的谈行止一下安静起来,任她轻抚上他的脸颊:“以后,我来当你的眼睛,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 她当然也不知道,谈行止其实和言风清早就联手,打算一起伏击谈平林。 在谈行止被赶出董事会以后,谈行止让她陪着他去一家私人会所里找一位股东,却正好在门口遇见了言风清。 言风清让保镖按住了温晞,当着她的面抢走了谈行止手里的盲杖,像打狗一样用盲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谈行止,让一旁的她看得心碎欲裂。 言风清哈哈大笑,将盲杖往围观的人群里一丢,吆喝道:“谁想玩玩这根打狗棒?想玩的赶紧来啊。” 有几位公子哥喝高了,兴致勃勃接了盲杖,轮流用盲杖去打谈行止,也一同和言风清哈哈大笑起来。 “阿止!阿止!阿止!” 温晞双眼泛红地喊着被抽打在地的谈行止,怒意熊熊燃起,让她突然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看着在地上举止狼狈的谈行止,言风清正在笑着,膝上突然一疼。 他猛然回眸,却见温晞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保镖,竟然从一个公子哥手里抢回了盲杖,劈头盖脸地向他击去。 温晞抽得又急又狠,就像一头发怒的母老虎,边护着谈行止,边将他和一众公子哥打得鼻青脸肿。 保镖们反应过来,猛冲向温晞,也无一例外地被她打得嗷嗷叫。 最后,当她带着谈行止全身而退,离开会所时,言风清和公子哥们都被打懵了。 她现在当然是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时竟然对言风清下了死手。 毕竟她练到了剑道十段,可不是开玩笑的。 杯中的茶水已经凉得彻底。 她正想将茶倒了,另倒一杯,一只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却出其不意地夺过了她手中的茶杯。 作者有话要说:商战线我不是内行,写的也是简化过的,和实际生活中肯定有差距,大家轻喷。 白衣骑士是指(百度百科):当公司成为其他企业的并购目标后(一般为恶意收购),公司的管理层为阻碍恶意接管的发生,去寻找一家"友好"公司进行合并,而这家"友好"公司被称为"白衣骑士"。一般来说,受到管理层支持的"白衣骑士"的收购行动成功可能性很大,并且公司的管理者在取得机构投资者的支持下,甚至可以自己成为"白衣骑士",实行管理层收购。 黑衣骑士(百度百科)黑衣骑士亦称黑色骑士,是指某些袭击者通过秘密地吸收目标企业分散在外的股票等手段,对目标企业形成包围之势,使之不得不接受苛刻的条件,把企业出售,从而实现企业控制权的转移,这些袭击者即称为“黑衣骑士”。 第13章 两千万 温晞昂首,见那只手的主人将冷茶一饮而尽,用白皙的手指抹了抹鲜艳欲滴的红唇唇角,将茶杯扔到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媚:“小妹妹,好久不见。” 郁星辰戴着墨镜,耳上坠着两个沉甸甸的古埃及风流苏串珠耳环,身着一身银闪闪的亮片裙,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但却有一种80年代大上海的复古风韵,让人移不开眼。 她没等侍应过来,施施然自己拉了座位坐下,水蛇腰往后一靠,也没摘下墨镜,整一个风姿绰约的人间富贵花。 大喇喇竖起筷子,郁星辰去夹刚上的那盆翠绿的马兰头,问温晞:“找我来,什么事?还要约在这种鬼地方?只有素菜,也没什么荤菜能吃。” “你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呵,你还有闲心关心我,”郁星辰笑起来,“那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你没看最近上的那部《乌衣巷》吗?我主演的,昨天刚上票房就过亿了。等会我就让我助理送你一张票,哦不,两张,有空你带谈行止也可以去欣赏一下,虽然他也看不见,只能听。” 郁星辰自顾自吃着,温晞却瞥见她唇角不自然地下撇,分明是强颜欢笑。 “瞿刃帆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肯砸那么多钱捧你,你一定牺牲了不少。”温晞缓慢地张口,“跟着这个老男人受苦,也宁死不肯回头找谈行止,何必?” 方才还带着笑意的郁星辰身子一震,转眼间就勃然大怒,将筷子举起,直抵着温晞的鼻尖:“小妹妹,你最好别胡说八道。” “胡说?”温晞丝毫不慌,向前倾斜,扬手便摘了郁星辰脸上的墨镜,“那让我看看,究竟是我胡说,还是你逞强?” “你!” 郁星辰慌乱地去捂她的脸,但眼眶上青紫的伤痕已一览无余。 温晞把墨镜往手边一扔:“这半年跟着瞿刃帆,他没少打你吧?他捧你做大明星,表面看着风光,你受了什么苦,你心里最清楚。” “要你管!”郁星辰恶狠狠剜她一眼,“噢,原来你今天叫我来,是想来向我炫耀你眼光好,半年来陪着谈行止,总算等到苦尽甘来的一天?温晞,你不用高兴得太早,谈行止他如今对你再怎么好,也不过是把你当成了我!你等着瞧,等他双眼复明的一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个赝品赶走,把我这个真品叫回他身边!你最好是每天在法安寺烧香拜佛,祈祷他瞎一辈子!祈祷他一辈子也不会发现你在假扮我!否则,等我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天,一定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许心已经痛得不会再麻木了,听着郁星辰这样奚落她,温晞竟然连一丝丝难过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撒泼的郁星辰:“那你现在想回到他身边吗?” 发飙的郁星辰一愣,怀疑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会离开他,之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而你回到他身边,就当作这半年来一直陪着他的人就是你。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郁小姐?” 郁星辰依旧怔着,温晞却淡淡道:“宁医生和我说,最近他有复明的迹象。你说得没错,如果他发现这半年来,我在一直假扮你,他一定会很生气。那不如,在他发现前,让我们都重归我们彼此的位置,你陪着他,我离开他,这对我们三个都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郁星辰微微张唇,似是不可置信,而温晞接着说:“我估计等他复明以后,他就会向你求婚,你们结婚后,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他都能给你。” “我今天约你来,就只是为了问你一句话,愿意还是不愿意?如果你愿意,我明天就会收拾行李,明晚你就可以住进谈家。” 郁星辰默然不答,温晞却笑了:“这么好的事,你怎么现在反倒不敢答应我了?你怕我骗你?” “你在他最落魄潦倒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好不容易等到他收复谈氏,你甘心就这样放手?你甘心就这样把一切让给我?”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温晞收起落在一旁的墨镜,交还给她,“郁星辰,你记住,今天我不是因为怕他发现真相而把你叫回他身边。而是因为今天,我不想要他了。我欠他的所有,这半年已经如数还清了,我和他以后两不相欠。从今以后,你爱不爱他,他爱不爱你,你们两人如何,谈氏怎么样,都跟我再没有一丝关系。” 郁星辰楞了一会,放声大笑:“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一定点头同意了?温晞,你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真让人作呕。你分明就是比不过我,才故意这么说的。你用了半年也没让他能爱上你,你就是输给我!”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温晞将墨镜的镜腿打开,重新为郁星辰戴上,拍了拍她光滑的脸蛋,“郁星辰,你要知道每天太阳都照常升起,这世上谁缺了谁都能活下去,更别说是像他这样冷情冷性的人。你不想回他身边,那你继续回去陪那个老男人玩SM吧。” 言毕,她正想招手让侍应过来买单,却被郁星辰按下了手:“等等,等等,别走啊,你别走啊!” 温晞将手从郁星辰手里抽出来,敛起和善的笑意看她:“郁小姐,麻烦别再浪费我的时……” “明天什么时候,我能搬进谈家?”郁星辰打断她的话,终于伪装不了内心的渴求,“我想阿止了,他一定也很想我了。” 这话膈应了温晞一下。 “随时。”温晞稳住心神,顿了一顿,才补了后半句,“等你什么时候转我2000万,我收到钱,你就立马能搬进谈家。” “2000万?”郁星辰不可置信地扬眉,漂亮的眼睛里又燃起熊熊怒意,“温晞,你他妈耍老娘?哈,想从我这拿2000万,门都没有!等阿止复明了,我一毛钱不用付,照样能把他从你身边抢回来!” “半年前,我问你买你和谈行止的相处日常,花了我一千万。现在,我和谈行止这半年生活的日常,2000万应该不是很贵,毕竟通货膨胀也很厉害。”温晞将事先准备好的纸片递给她,上面写着她的银行账户信息,“怎么,难道你觉得我看上去长得很像那种无怨无悔,为爱付出的圣母吗?找你来,白送你一个谈太太的位置?清醒点,郁小姐,我没有蠢到做亏本生意。一口价,2000万,我们都爽快一点。” “温晞你个贱人,你这是敲诈!你这是勒索!” “郁小姐觉得我在敲诈你啊?”温晞虽笑着,但声音俱是冷然,“好,那我不要你一分钱。你要是想让谈行止知道他车祸的时候,你头也不回地就甩下他走了,你当然可以不用给我这2000万,你也可以明晚随便选个时间搬进谈家。” “不过,”温晞话锋一转,“如果你马上露馅,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了。你当然也知道,谈行止他虽然爱你,但他最痛恨的就是遭人背叛。” 郁星辰脸色煞白:“不会的!他不会发现的!我知道他的一切,他爱吃什么菜,他爱看什么书,他爱在几点起床,爱去什么地方散心……我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就算你不告诉我这半年你们发生了什么,我也有把握不会露馅!”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半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也足够改变他很多习惯。不过,既然你有这个自信,那我当然应该成全你。明天,你想几点搬进来?” 飞扬跋扈的郁星辰蔫了,咬唇不语。 “还没想好吗?”温晞看了一眼腕表,再次扬手叫侍应,“那不好意思了,时间到了,我要去法安寺上香了,那我们就拜拜咯。” “等等!”郁星辰喝住她,艰难地开口,“2000万……能不能……能不能打个折?” *** 中午十二点,风行科技办公楼。 谈行止拄着盲杖,跟随言风清的秘书Ruby走去言风清的总裁办公室。 风行科技不愧是业内的头部科技公司,装修得十分酷炫狂霸拽,有着一种浓郁的后现代风格,走廊里的玻璃幕墙上投射着各个实验室的实时监控,让各位管理层经过时都能看见各个项目的进度。 戴着墨镜的谈行止扫了一眼玻璃幕墙,便没有兴趣地回转过头,继续跟上了Ruby的步伐。 不过,到言风清办公室门口时,他脚下被一个硬物一绊,险些被绊倒。 “对不起,对不起,谈总。”Ruby不知道他其实没有瞎,急忙抓住了他脚下那个调皮的小家伙,向他连声道歉,“应该是正在升级的扫地机器人,不知道怎么会从实验室跑到这里来的。” 谈行止看了一眼她手中圆咕隆咚的扫地机器人,很快移转目光,淡淡道:“没事。” Ruby一手捉着扫地机器人,一手为他开了门,嘱咐他道:“谈总,等会见了言总,求您千万不要提‘制’和‘裁’两个字,求您了!” 谈行止迷惑了:“为什么?” “害,前天我们公司刚上了美国的实体制裁清单,”Ruby哭丧着脸,“言总这几晚气得都没睡着觉。” 谈行止在心底替言风清默哀,安慰Ruby:“丧事喜办,你们总要想想好的方面。上了清单以后,股价总会涨一涨的。” “害,别提了,”Ruby更悲伤了,“20多家上清单的公司,除了我们家,其他公司股价都涨了,就我们家跌停了。所以您千万不要在我们言总面前再提‘制裁’这两个字了!” 谈行止点头应承下来。 可能是因为言风清最近心情欠佳,太不好惹,Ruby只敢把谈行止送到门外就逃之夭夭。 谈行止刚踏入门内,一只飞镖就擦着他的鼻尖,“嗖”一声飞过,直钉入不远处墙上的镖盘。 “Hi,瞎子,终于肯来见我了。”慵懒的男音在谈行止身后响起,“你的那只小老虎没一起跟来吧?” 第14章 打架吧 一阵咸涩的腥味淡淡扑面而来,谈行止知道他的鼻翼被飞镖轻微擦破了,但只是不以为意地转向躺在沙发上的言风清,微微偏头看他。 言风清一手枕在脑后,躺没躺相:“你的小老虎没跟来?” 因为上次温晞在会所时,并不知道他和言风清在演戏,真以为言风清在欺侮他,她当时奋起反抗的样子吓呆了所有人,包括言风清。言风清躲避温晞的攻击时,不慎摔了一个踉跄,扭伤了右脚的脚踝。 这些日子,言风清老老实实谨遵医嘱,能躺着绝不坐着。 谈行止缓步踱向标靶。 标靶是一个卡通人脸画像。 透过墨镜,谈行止只看清了那个卡通画像长着一头金毛。 他怔了一下便笑了,抬手将飞镖取下,背向言风清往身后一掷。 飞镖原路返回,咻一声擦过言风清的嘴唇,反钉入言风清名贵的沙发。 言风清打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哟,才刚帮谈总拿回了谈氏,谈总就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了?谈总就是这么对待大恩人加合伙人的?” “你嘴贱,你值得。” “叫一句小老虎怎么了?你老婆外表看着文文弱弱的,为你打起我来可真不含糊。欸,应该不算是老婆吧?听Fanny说,你们离婚了啊已经?好像还是你提的?” 言风清太懂得怎么扎谈行止的心窝子。 两人在伦敦时,你来我往地变着法子挖苦讽刺对方。久而久之,彼此都最清楚对方的软肋。 谈行止不语,皱着眉径直走向门口,打算开门离去。 刚刚还在嘴上得了便宜的言风清一下急了,跳下沙发,不顾腿伤一瘸一拐向谈行止小跑而去,堵住了他,卑微道歉:“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嘴贱,是我不该叫她小老虎。” 果然,一如既往地,每次吵到最后,还是得他言风清放下尊严,低声下气地哄这个动不动就要炸毛的作精。 连声道歉了许久,言风清拉着谈行止坐下,又亲手给他削了个苹果,双手奉上:“我等会还有个会。长话短说,你既然要名正言顺回谈氏,我帮你用青桑兜下的那些股份,你打算什么时候买回去?” “买回去干什么?”谈行止摘下墨镜,接过苹果,啃了一口,“一转让股份又要开股东会。折腾了这么久才搞完收购,你还要让我继续折腾?” 言风清真不知道谈行止在说正话还是反话:“那……那我帮你代持的青桑的股份呢?你要不要重新走程序,买回来?” 尽管有代持协议,但名义上,等于他现在用青桑间接控股谈氏。虽说是兄弟,但谈行止就不担心他趁虚而入吗? “怎么,言总也在打谈氏的主意?”谈行止啃完半边苹果,将啃了一半的苹果塞到言风清手中,“你想要,你就拿走好了。我早就不想要受这份累了。” 言风清笑了一声,只以为他在开玩笑,接过苹果不嫌弃地啃了一口:“你不想要,还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得了吧。不想,那明天你还回谈氏干什么?” “我已经叫了仰止回来,他很快会帮我接手谈氏。股份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半个苹果从言风清手里滑落,一下栽倒在地上。 他惊得都忘了他脚坏了,忘乎所以地跳下地来:“什么?你说什么?谈仰止?你说你二叔的儿子,你的堂弟谈仰止?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好不容易拿回谈氏,赶走了你二叔,你要把谈氏白送给你二叔的儿子?” 言风清说到后面,都要岔气了:“谈行止,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你脑子有病趁早挂专家号去看病啊,拉我一起蹚浑水,算个什么事!” “仰止可不像我二叔,他是个好孩子。谈氏我可以给任何人,只有我二叔,不可以。” “不是……”言风清气得不轻,“他再好,也跟你这个堂哥隔了一层。等你把谈氏白送给他,他转手就把他亲爹叫回来了!” “仰止不会的。”谈行止淡然地按着言风清的肩,想让激动的他坐下,“我们谈家的事,我有分寸。” 言风清气极反笑:“也是,你一直都有分寸。你决定的事,又有谁能阻止你?当年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谈行止这才想起,除了在会所那一次演戏,今天才是他们在伦敦决裂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当初布局的时候,他考虑过很多人选,却唯独没有考虑过言风清。 是Fanny瞒着他,私下去找了言风清。而言风清考虑后,托人告诉他,他可以帮这个忙,只不过之后有一个条件,谈行止要帮他做到。 此后他们电话联络,从未碰面。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彼此的心里都有一个坎,所以谁都死忍着不去见对方。 但今天的初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自然而然的寒暄,自然而然地互相斗嘴,好像他们之间并未发生过那次次轰轰烈烈的决裂。 直到这一刻。 谈行止默然,言风清却突然转了话题。 他望向两人身后的玻璃幕墙:“Ruby刚刚没有带你参观过公司吧?看一看,我买下了整座楼。22层,整个研究中心都在22层,你看,那些研究员在做深度学习的研究。” 言风清用遥控切换到22楼的监控:“研究中心的计算资源很丰富,我也从不给他们产品压力。他们很厉害,现在正在研究如何运用快速傅利叶变换加速卷积运算的CuFFT。” 谈行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叫了言风清一声:“阿风。” “这是无人驾驶组。我带的,”言风清不理他,又切到另一个屏幕,“你看,这是我的后端组,在帮我测试算法。为了这个项目,我每天都只睡3、4个小时。不过,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谈行止别开了脸,言风清将桌上的文件扔到他面前:“既然你不想要打理谈氏了,那最好。你知道风行被美国搞了吧?我的外籍码农全他妈跑了。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条件吗吗?签了劳动协议,你来风行科技的AI实验室,直接做算法总监。” “疯的那个人是你吧。”谈行止将文件扔还给他,“外面一堆一堆常青藤G5毕业的博士你不要,你来找我个学金融的做算法总监?别发疯了,再想一个条件吧。” “那些人比不上你,你自己也清楚的,那些人根本就比不上你!”言风清失了一向的好风度,最后几个字眼竟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阿止,我不是在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是在求你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扪心自问,回国以后,回到谈氏,你过得真的快乐吗?” 谈行止盯着言风清看,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他果决地再度转身,想要离开言风清:“想好条件再告诉我。我回去了,你注意身体。” 没走几步,他就被言风清怒掷来的遥控砸中了肩膀:“谈行止!你他妈给我站住!” 谈行止没有停下,拄着盲杖继续向前。 “你他妈给我站住!”咆哮的言风清不顾脚伤,三步并两步,追上了他,一把揪住谈行止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我恨透你现在这个样子!打着人模狗样的领带,穿着笔挺的西服,说着那些恶心透顶的敷衍话!你以前连扣子都扣不齐,你以前最讨厌穿得西装革履!你还记得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脖颈传来的勒痛和窒息感,有些让谈行止喘不过气,但他却平静地望着言风清:“可你现在不也和我变得一样?” “我不一样!”言风清声嘶力竭,一反常态,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我的心没有变,可你变了!你变成一个懦夫,你甘愿认输!谈行止,你甚至都还不如温晞勇敢。她敢为了你拼命,你却不敢为你自己拼命!” 谈行止觉得他马上就要被言风清勒死了,但他的语调依旧平缓:“该说的话,在伦敦那天我已经说完了。我觉得,没有必要陷入死循环,把我们那天所做的事再做一遍。” “Macrohard想出来的ResNet,那时你早就已经想出来了,不是么!如果那时你没有放弃Lightman……我们现在……我们现在——” “现在又能怎么样?能让我姐姐起死回生吗!” 言风清愣了许久,遽然松开了手,无力地垂下:“你姐姐不是因为Lightman,也不是因为你才没的。” 被遗忘的痛苦又重新啃噬起谈行止的五脏六腑。 姐姐,这两个陌生而遥远的字眼。 他很久没有再喊过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姐姐了。 眼睛有点模糊了。他慢条斯理地戴上墨镜,否认道:“不,那就是因为我。是我,害死她的。所以我才会让你毁了Lightman。” 他深深喘了口气,摆正被言风清弄歪的领带:“放我一马吧,阿风。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心愿,我只想要带着温晞,去环游世界,去过那种我所能想象到的最平淡最平淡的生活。求求你,给我一点最后我所能得到的快乐,让我的后半生,不要像前半生一样可笑。” 谈行止,当年在伦敦倔强执拗、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谈行止,如今却这样恳求他。 言风清突然很难受。 一种复杂的难受,钻心的难受。 他发现他还是喜欢谈行止用伪装出来的样子,说一些冠冕堂皇的伪善话,也好过现在他卸下伪装所说的真心话。 两人对视了一会,好像又回到了还在伦敦读书的日子。只不过在那时,他们的眼睛都比现在更澄澈。可现在,他们眼睛里沉淀下的东西太多了。 “我知道你一直比我厉害。加油,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下一个乔布斯,会用你创造的科技来改变世界。”谈行止最终拍拍他的肩,“我等着那一天,阿风。” 眼望着谈行止真的要走了,言风清不可自控地朝他的背影喊:“Lightman还活着,它没有被我销毁。” 向来镇静的谈行止停住了脚步。 他反应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脏话,反扑向言风清,揪起了他的衣领:“言风清,你个狗娘养的!你就是吃准了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当年才敢骗我你已经销毁了!” “我骗不骗你又有什么区别!”言风清咬牙,眼睛红红的一片,“谈行止你个心思比针眼还细的龟孙子,凡事都他妈留一手,早就给Lightman加了密,除了你,谁又他妈能打得开Lightman?小月已经替我解了大半年的密了,屁都没解出来。你他妈要走可以,先把密码给我留下!” “靠!你还想要密码?我看你是在想屁吃。做梦吧你!” “你骂我,谈行止?你在我的地盘嚣张个屁!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老子解密,你就别想走出风行的大门!” 谈行止本来想克制一点的。 好歹他和言风清现在已经是有头有脸的总裁了,好歹他已经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了,绝不能像在伦敦的时候,和言风清像两只小学鸡一样,动不动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打架。 何况言风清还因为他设的局,才被蒙在鼓里的温晞伤了脚,他总不能欺负一个残疾人。 但这架,今天看来是不得不打了。 他脱下西装,松开袖口,卷起衬衫的袖子,向言风清扬起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谈总和言总就是一见彼此会变成两只小学鸡互扯头花的生物 ———————————————————————————————————————————— 本章AI线部分改编自知乎答主田渊栋回答《Facebook 的人工智能实验室 (FAIR) 有哪些厉害的大牛和技术积累?》 *** PS:申上榜啦,开心,24小时内留评的都送红包~~ 第15章 尘埃定 温晞见了郁星辰以后,就去法安寺上香礼佛。一切结束后,她从宝安山徒步走回家时,已经是深更半夜。 所有的事有条不紊地按照她的计划在推进。她以为她本该有些踏实的感觉,但反倒一件件事随着她的意愿尘埃落定时,她的心却越来越乱。 她还没走近别墅,远远的看着漆黑一片,料想谈行止还没有回家,不知是开心还是失落,怔了一瞬便继续给庄园的铁门解锁,走了进去。 她心事太多,没有注意脚下,乱走着乱走着,竟然走到了屋前的游泳池。 刚发觉走错了路,想要回去,一甩手,手上不牢靠的戒指竟然就脱手而出,碰一声砸入了游泳池的水中,溅起水花,瞬间没了影。 “我去!” 温晞懊恼叫了一声,刚想下水去捞,才想到:既然明天就要走了,这辈子也不用当谈太太了,留着这个戒指又有什么用? 反正以后谈太太就是郁星辰了,要不等郁星辰明天来了,让她自己来游泳池里找得了。 如此一想,她心安理得正想往回走。 但还没挪步,便见一条黑影突然从水下蹿出来,吓得温晞尖叫一声:“呜呜!阿止,阿止!你快来!有怪物!” “是我啊,念念,是我。”在游泳池里的谈行止从水中探出头来,朝岸边的温晞游去,“别怕,别怕。” “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你躲在这里吓什么人!”温晞气急败坏地骂他,想掩饰她的丢人现眼,更想掩饰她遇到危险,居然潜意识想找他的事实,“谈行止你又发什么神经!” “对不起,太热了,突然想来游泳。”他循着她的声音,朝她伸出了手,“手给我一下。” “干吗?”温晞将信将疑地伸出手。 谈行止从水中掏出了湿漉漉的戒指。刚巧温晞的戒指刚刚砸在了他的身上,被他从水中捡了回来。 他擦了擦戒指的水渍,握住温晞的纤巧的手指,给她戴上,心里想着,正好为明晚求婚彩排了。 他在心里默默问温晞:“念念,嫁给我,好不好?以前我做得不好,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的。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你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摘下来送给你。” 这一版求婚词是策划部写的,他背了一下,总觉得有些矫情,不是他的风格。 但让他自己想,他想出来的恐怕更不合温晞的心意。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来表白,他从没给哪个女孩子表白过。 算了,就先将就一下吧。反正他也知道,不管说什么,明天温晞都绝对不会拒绝他的。 温晞看着谈行止拽着她的手不放,似乎在走神,只得自己挣脱了他的手:“是Fanny帮你进泳池的?你心也太大了吧,你又看不见,万一你磕着怎么办?等完全能看见之前,就别……别……” 她说着说着,她忽然滞住了。 以后,反正左右他有郁星辰照顾着。她何必还像个老妈子一样对着他絮絮叨叨,紧张他的一举一动? 这么想着,她刚想抬脚走,却被他猛然拉进泳池。 水花迸溅,像天际坠落的星子,在她眼前跳个不停。 恍惚间,带着舒爽凉意的水泽充盈了周身,而他则稳稳把她反拥入怀:“那你带我游吧,这样我就能看清路了。” “流氓,放手!” 被拖下水的温晞屈肘捅了他一下,他闷哼了一声,放开了她,捂住了腰侧。 温晞这才觉得不对劲,上前捧住他的脸,转了一个向,才在月光下看清楚,他脸上的大片淤青和伤痕。 “谁打你打成这样?”她被他脸上的伤吓到了,“是你二叔的人?还是你三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怎么没叫宁医生来?” 谈行止虽受了伤,但心里却美滋滋的。 他早就知道温晞会心疼他受伤,便更加肆无忌惮地黏她黏上去:“和言风清打了一架而已,小意思。一点小伤,总不至于叫宁晚光来看笑话。” 这下温晞不敢躲了,只能任由他抱着她:“为什么要和言风清打架?你们明明……明明不是很要好的吗?” 她不了解他们当年在伦敦为什么会决裂,更不了解他们又什么时候和好的。 谈行止倾身吻向温晞的后颈,声音发涩:“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我和言风清的事?” *** 言风清正用滑溜溜的鸡蛋压着青紫的眼眶,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咬牙切齿又咒了一遍谈行止:这死小子打起架来,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下手这么狠。 他突然想起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天——6年前的某一天。 言风清那时正在伦敦读研,专业是这几年最火的人工智能。因为言风清家里就是搞这个起家的,言父就给他定了这专业。当然,言风清自己也挺有兴趣的。 但这专业读起来的确费脑子,况且言风清所在的大学素有“伦敦理工技校”之称,出了名的对学生要求严苛,三天一个小组作业,五天一场大考。半个学期还没过,不少同学肉眼可见的变秃了。 去上大课的言风清喜欢在讲堂里坐第二排,因为第一排一般会被随堂的录像录进去,第二排又能和教授保持很好的互动。 半个学期以后,懒得去上课的学生越来越多,第一排也再没有人坐了。 但这天,言风清在“machine learning for image”(图像机器学习)这堂课上,惊讶地发现,一位勇士出现了。 这位勇士无比淡定地坐在第一排一手吃着打包好的蛋饼,一边专注地看着教授,时不时和他来个勇敢的对视。 他一心多用,边用ipencil在ipad上做笔记,边躲避着教授的唾沫横飞。 “这人谁啊?”同专业的亚裔言风清基本都记熟了脸,对这位蛋饼小哥,倒是没有印象,向身边一起来上课的室友打听,“看样子挺拽的。” “不知道啊。长这么帅的,居然想不开来当码农,不去搞金融?”女室友花痴地评价了一句,“可惜看上去就是那种冰山冷男,不好接近的。” “谁说的!我这么帅的,不还是来搞码农了。”言风清嘀咕了一句,“我感觉他这种长相,估计在gay圈也是天菜,来腐国好危险的啊。” “风哥你不会对他有什么危险的想法吧?” 言风清刚想说一句“放屁,老子是直的,不要满脑子黄色废料”,教授危险的目光就移了过来,让他只能生生咽下这句话。 一连四天,蛋饼哥雷打不动准时带上他的蛋饼,准时到了教室,准时占了第一排的位置,专注而冷漠地边做笔记,边举止优雅地吃蛋饼。 而言风清也被他勾起了强烈的兴趣。 有些人就像黑洞,冥冥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让你忍不住被他们吸引,想要一窥他们内心的秘密。 在系里打听了一圈,还是不知道蛋饼哥的身份,言风清对这位蛋饼哥的身份越来越好奇。 于是第五天,他终于大胆地坐在了蛋饼哥的身旁,向他伸出了热情的小手:“Hi,I'm Thomas,nice to meet you。” 蛋饼哥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不懂英文? 言风清又切换了日语,韩语,印度语,中文等另外几种他会的亚洲语言,但是…… 但是蛋饼哥依旧把他当空气,在他的持续骚扰下淡定地吃完了蛋饼。 言风清想:他莫不是个哑巴? 可惜手语也是分国家的,他只会一点点英国的手语。他试探地向那位蛋饼哥比划了比划,蛋饼哥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动物园里卖艺的猴子,越发冷漠了。 直到教授开始上课,蛋饼哥都没跟他再多说一个字。 好不容易煎熬到课间休息,言风清贼心不死地正想进行下一轮搭讪,蛋饼哥的手机响了。 言风清看着他果断接起电话,吐出字正腔圆而又优美的中国话:“等我下,我就到。” 言风清霎时雷得外焦里嫩,又迎面遭受他一记白眼:“遇上个傻逼基佬,不想上课了,我现在就回来。” 说完,他霸气地起身,看着被他骂成傻逼基佬的言风清道:“借过。” 言风清大脑一片空白地让开了路,眼睁睁看着蛋饼哥离开了。 他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天他和室友的闲聊被蛋饼哥听见了,他应该是误会他在骚扰他了。 完犊子,这误会可是闹大了。 *** 所幸蛋饼哥第二天还是照常来了,只不过言风清来得更早。 他坐在蛋饼哥专属座位旁边一格,热情地向蛋饼哥打招呼,向他双手奉上刚从唐人街买的蛋饼:“哥们,我觉得这家店的更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蛋饼哥压根不鸟他,往专属座位上一坐,从包里高傲而执着地掏出他自己买的蛋饼。 言风清还想说点啥,但教授今天到的邪门的早,立即开始上课了,根本不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只得憋屈地把话咽进了肚子。 今天,蛋饼哥可能水逆。他还没吃完蛋饼,教授的目光突然凝固在他身上,不动了。 蛋饼哥很不识眼色,继续咀嚼着蛋饼,顺带无畏地与教授对视。 讲课的教授也不讲了,就看着他吃。 而听课的学生们也停下了记笔记的小手,齐刷刷望向蛋饼哥和教授。 在这诡异的静谧的氛围里,蛋饼哥淡定自若地吞下最后一口,反问教授:“Is there anything wrong, professor?”(有什么问题吗,教授?你怎么停下了?) 教授没说话,静静看着他吃完蛋饼后剩下的空空的塑料袋。 蛋饼哥貌似心领神会,拍了拍言风清:“你蛋饼呢?给我。” 言风清屁颠屁颠地就把他买的蛋饼递了过去。 蛋饼哥接过蛋饼,借饼献佛,问教授道:“Professor,do you wanna have a try Very delicious Chinese omelette.”(教授,你想试试吗?非常好吃的中国蛋饼。) 顿时,哄堂大笑,笑得教授脸都发青了。 教授可能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虎的学生了,气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想起问他的名字:“What is your name, Sir?”(你叫什么名字) “Xingzhi Tan. Or you can call me Alan, the same as first name of Alan Turing.”(我叫谈行止,或者你也可以叫我Alan。就是艾伦图灵的Alan) 言风清心想: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虎的哥们了,居然拿自己和图灵相提并论。 不过,他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谈行止?这名字好像有点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保命声明】本章与下一章对LGBT没有任何歧视,只是为了情节需要。 第16章 不可说 教授显然被谈行止气到了,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Alan,麻烦你上台推导一下PageRank的公式,顺便替同学们解释一下原理。” 言风清看了一下讲义,发现教授并没讲到这部分,出的显然是一道超纲的题,不禁为谈行止捏了一把冷汗。 不曾想,谈行止落落大方地走上讲台,在讲台上一边写板书,一边用流利的英文解释了一通,让坐在后排的言风清的室友啧啧称赞:“小帅哥讲得比教授还清楚,人才啊。风哥,你要到小帅哥微信了吗?有空让他给我们发发作业答案啊。” “还微信呢,我看他恨不得直接把我在三次元一起拉黑了。” 说话间,谈行止已经被教授恭谨地请下了台,重新坐回了他身旁。 言风清用余光斜乜了他一节课,最后还是没有放弃危险的尝试。 在教授宣布下课后,他蠢蠢欲动地再一次接近谈行止,笑靥如花:“那个……大神,今年学期末要交的程序设计作业,要两个人哎。你有组了吗?” 谈行止目不转睛地端详了他一会,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言风清觉得可能有戏,弱弱提议:“要不,我们一组吧?我不会拖你后退的,你这一年的蛋饼,以后我都包了。” 谈行止终于开了尊口:“傻逼,滚。” “哎哎哎,或者换一个,Dita Von Teese的脱衣舞秀你有没有兴趣?第一排,最好的位置,明天我带你去!” “你有病吧!”谈行止忍无可忍,单肩背起书包,试图挤开他走进过道,“我又不是你们专业的,我又不用交期末作业,傻逼。” 言风清错愕了一会,但还是没让他走:“你是其他专业的,来旁听的啊?那也没关系,你帮我一起搞小组作业,我去和系主任说,给你算选修课的学分。” 谈行止似乎真的烦了,臭脸推开他:“谁跟你说过我是你们学校的啊?滚远点,傻逼。” 被谈行止一番“傻逼”降维打击的言风清彻底懵了,再一次目送彪悍的谈行止远去。 *** 伦敦华人圈太小,没打听多久,言风清就知道了谈行止的身家背景。 谈行止,男,20岁,LSE金融专业大二在读。家世显赫,智商超群。父亲在家里排行老大,所以谈行止也能算上是长孙了,不过上头还有一个姐姐,谈雁芙,听说是谈氏的重点培养对象。 在京都时,一般都是谈雁芙出面交际,而谈行止生性冷淡,不喜欢出门交际,因此混迹京都名人圈的言风清一开始也并没能认出他。 言风清于是更加好奇了—— 一个读金融的大二学生,为什么要来蹭他们的课,还这么厉害? 但是谈行止确实是个生性冷淡的人,从不给言风清任何接近他的机会。即便言风清不离不弃地贴着他坐,他从不给言风清一个眼神。 事情的转机在一个月后。 言风清的乌鸦嘴非常灵验。 除了他以外,谈行止的长相确实引起了一些别有用心的男同学的主意。大部分同学还是比较识相,知道谈行止是直的以后就不怎么骚扰了。偏偏有位俄罗斯大哥不识好歹,几次三番用Facebook的messenger发裸|照|骚扰谈行止。 但是谈行止做人向来比较虎,在一次教授上课的课间,直接黑入了教授的电脑,把俄罗斯大哥给他发的裸|照|和黄色小视屏投放在了公屏上,看得同学们目瞪口呆。 而那位俄罗斯大哥挂不住脸,无声无息地从教室里逃之夭夭。 本以为风平浪静,但下课后,谈行止在校园里被俄罗斯大哥带着的一帮人高马大的白人们堵住了去路,明显是要给谈行止一点color see see。 虽然谈行止打起架来也不是吃素的,但身体素质和这种开挂的战斗民族也肯定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幸亏不放心跟着谈行止的言风清十分讲义气,挺身而出跟他并肩作战。两人打着打着,言风清终于寻到一个机会,拉着谈行止跑了。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总算摆脱了这帮瘟神。 言风清劫后余生,扶着墙大喘气,终于找到了机会澄清了初遇的误会:“哥们,你别误会。我也是直的,我对你绝对没有意思。不不不,我是说,我对你的脑子有意思,但我对你的身子绝对没意思!” 谈行止看着鼻青脸肿的言风清,突然笑了:“你组里还缺人吗,傻逼?” *** 谈行止不擅长讲故事,更不擅长回忆过去。 尤其是这段中二的青葱岁月里,他和言风清都像两个脑子里缺一根弦的二货,基本把所有能做的最傻缺的事都做完了。 他倒不是不想回忆这个傻缺的自己,有时候他倒觉得那个傻缺的自己才更可爱也更真实。 他是不想再回忆这个故事的后半段。 “所以,你和言风清一起合作,研发出了一个AI?”听完这段往事的温晞,倚在他怀里问他,也被他所说的勾起了兴趣,“是怎么样的AI?” 谈行止梗了梗,声音颤抖起来:“我们,没有成功。因为我中途放弃了。” “所以,”他自嘲地勾起唇角,“那个傻逼,每次一见面,就想揍我。” 虽然在昏暗的光线里,温晞看不清谈行止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看清了他一侧的肩膀剧烈抖动了下。 他在说谎。他抗拒提起这件事。 温晞想多问他一些什么,但没有问出口。 哪怕她曾是他的妻子,他也不愿向她倾吐这些秘密。在外,他们是一对隐婚夫妻,除了谈家人和温家人,哪怕连谈氏的员工都不知道她是谈行止的妻子。在内,她也好像只是一个摆设,每年逢年过节被他带着去谈家露露脸,他却从不在她面前提及任何谈家人的事。 她其实早该幡然醒悟,她不可能像郁星辰一样,真真正正走进他的心里。 但谁让她动了一时妄念,栽在了他身上,无怨无悔地陪着他走了又一程。 他的那些吝啬向她坦露的见鬼的秘密,就统统留给他真正的爱人吧,与她再没有干系。 “好香。”谈行止嗅见她发间的檀香,才想起她从寺里上香回来,轻声呢喃,“你今天向佛祖求了什么,念念?” “不可说,”她眼睛倏忽湿润,“说了就不灵了。” 谈行止轻笑了一下,或许又是打心底在嘲笑她迷信,但因为这是“郁星辰”所做的,笑里带了很多宠溺的意味。 可他并不知道,她也并非生来迷信,不过是为了他,什么都愿意信,什么都愿意去试罢了。 下午她虔诚跪在宝相庄严的大佛前,双手合十,却听一位僧人问她:“施主,您又来了。” 她不记得这位僧人是谁,诧异抬眼去望:“您记得我?” “半年前,您在殿里跪了一长宿,我自然记得。”僧人燃了一柱香,递给她,“殿里本不准燃香,贫僧为施主破一回例。这次来,施主又有什么想求的?姻缘,事业,田宅,还是病厄?” 是了,那个时候她以为谈行止的眼睛是真的没救了。原本不信佛不信命的她,破天荒徒步上了宝安山,在佛殿里长跪了一夜,只求上天能让谈行止复明。 “想求的太多,又怕佛祖觉得我贪心。”温晞向慈眉善目的僧人笑了笑,“小师傅,你知道吗?原先我是不信佛,更不信命的。现在才明白,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执念,还是放下为妙。” 就是因为不信命,才会义无反顾地逆命而为,明知她和谈行止无缘无分,还是要用她三年青春下注,强凑一段姻缘出来,最后伤人伤己,才知晓,原来人是斗不过天命的。 僧人将燃香递给温晞:“阿弥陀佛,施主,只要心诚,又方知执念不会有结果?您便向佛祖祈个愿,成真了,再来还个愿便是。” 她依言做了。 只不过,最后一个愿望,她还是留给了谈行止。 长明灯前,她在袅袅香烟前只求佛祖一件事:“佛祖在上,我不贪心,只愿他一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万事称意。仅此而已。” 不可说的并非是她在佛祖前许下的愿望,而是她对他最隐秘的爱。 谈行止不知道温晞为什么突然哭了。 她在凝望着他,杏眼里水光脉脉,晶莹的泪珠却止不住地淌落,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他有些懵了。 可在他作出反应前,她却用手迅速擦拭去了泪水,问他:“谈行止,你是不是很久都没见过我的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00:00更~ 请大家拿好车票,有序上车,咳咳咳 第17章 除夕夜 谈行止缄默,她却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芙蓉面上,从柳眉开始往下一寸寸抚摸:“记住了,以后千万别忘了,你的念念到底长什么样。” 临了临了,她还是有一点不甘,她还是想赌一赌。 如若现在,他能靠抚摸她的眉眼认出她是谁,她也愿意为了她撕破和郁星辰的2000万协议,为了他留在他身边。她愿意为了他再努力一回,去努力解开那些误会,去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她爱他,直到这一秒,从不会退缩,亦不会后悔。 但她又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谈行止是认不出她的。她不过是要亲眼看着,看着最后的希冀一点点在眼前破碎,才能让她对他彻底死心,才能让她不留羁绊地离他而去。 可是,谈行止的手指却定在了她的眉上,摩挲了一下,便替她抚尽面上的水与泪:“念念,我不用摸。我能看见你,不用眼睛。” 他向她绽开一个纯粹的笑:“用心就可以。” 温晞微怔了一秒,也笑了,笑得眼里又聚起一片氤氲,笑得她像只摇摇坠坠的蝶,顺风跌进他怀里,踩在他脚背上,又踮脚去吻他。 月色倾斜在波光粼粼的水里,碎裂成用手捉不住的光华。 他们像两棵连理而生的水草,以最亲密的姿势互相缠绕。 炙热的吻,肆意而没有章法地落下。 她太瘦弱了,几乎要顺着水流飘向另一个方向。于是,谈行止更用力地抓紧她,像抓紧身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是他们有肌肤之亲以来,最疯狂的缠绵。而主动的人,却是温晞。 她牵着他的手走出了泳池来到客厅,一边拽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边将谈行止摁倒在客厅那张沾不得一点点水的古董沙发上,俯身长吻。 炽热的情|欲茂盛而绵密,在他们身上熊熊燃烧着,中和了那些水珠带来的寒凉。 她触摸着他脸上的伤痕,气恼地在心里埋怨言风清,下手没个轻重,把他打成这个熊样。 于是,她又去亲吻那些还在渗血的伤痕。血渍洇上了唇,像镀了一层薄薄的唇釉,妖娆而鲜妍。 沾了水的裙子变重了,像一只壁虎一样紧紧贴附在她的皮肤上。谈行止替她撕扯到了最后几寸,两人都懒得理会。她移了移位置,让他以一个刁钻的位置拥有了她。 在被欲望肃杀的最后一秒,谈行止仍耿耿于怀,在她耳边喘息:“念念,叫我。” 她好像轻轻叫了他一声,但他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真空,和她第一次的记忆碎片朦朦胧胧辉映在眼前,如梦似幻。 他和她的第一次,发生在溪东镇的除夕夜。 彼时,他好不容易等到除夕这个机会,温晞早早地预约了船工,接他们一起坐船去镇中心参加庙会。 他想趁乱跑了。 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厌烦了温晞,而是他必须回京都和言风清讨论下一步计划了。 溪东镇的庙会格外热闹,温晞以为他看不见,便牵着他的手,细细叙述给他听:“左边那是陈叔的糖画铺子,陈叔现在在画孔雀。陈叔左边是王叔的刻米铺,他现在在米上不知道刻什么……” 谈行止静静听着,瞥见她透亮的瓜子脸裹在厚厚围巾中,浮现出幸福的红晕:“阿止,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统统告诉我。我有钱,养得起你。” 她又紧握了一分他的手,让他霎时心跳如雷。 意念动摇时,巡游的财神爷携着一队花车浩浩荡荡驶过石板路,镇民们哄闹而上,不顾冲撞,伸出一片手来,争抢着财神爷撒下的红包。 “哎,哎,哎,大爷,您别挤我呀。” 温晞温文尔雅地朝身边挤挤攘攘的众人喊了一句,但无人在意。 她被挤到蜂拥而至的人群间,摆脱那些人时,却发现,谈行止竟不见了。 “谈行止!谈行止!”她逆着人流的方向而上,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急得掉下泪来,“阿止,你别吓我,你在哪里啊?阿止,阿止!” 有人无意踩了她的脚,有人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有人推搡间打到了她的脸颊。 可她全然不在意,只知喊两个字:“阿止!阿止!” 最后,在人浪中劈浪斩荆的她,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抱着自己的膝,滑落到青石板路上,哀哀恸哭起来,恨自己不小心将他弄丢了。 她撕心裂肺地大哭了没多久,便神奇地听见谈行止的声音:“念念,你在哪儿啊?念念?” 恍然如梦般蓦然回首,他站在长街的另一头,也在喊她:“念念,念念!” 于是,温晞像只兔子一样猛奔向他,狠狠撞在他身上,差点把他推倒:“谈行止,谁叫你乱跑!谁叫你乱跑的!你不知道自己看不见吗!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你明明知道人多,为什么不抓紧我!你是不是又想丢下我!” 最后的一句话,终究带上了哭腔。 她狠捶着他,哭得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你总是欺负我,总是。” 谈行止手足无措,想要给她擦眼泪,又不敢。 只能生平第一次软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啊,下次我不会了。但是今天人这么多,不能只怪我啊……” 温晞哭得更大声了:“下次我才不找你了!谈行止你这个混蛋,大混蛋!” 谈行止被她哭得更难受了,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你……打我吧,打到你消气为止。” 温晞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到了谈行止脸上,差点没把谈行止打懵:“站起来,回家了!” 原本以为温晞不会打人的谈行止眼冒金星,愣在原地,被温晞一掌打得怀疑人生。 而温晞的眼泪倏忽一下没有了。 她摘下绑在头发上的水绿发带,抓起谈行止的手,把两人的腕贴合在一起,绑了一圈又一圈:“以后,你就和我锁了。我去哪里,你都得跟着。听清楚了没有?” 谈行止拼命点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两人的手被绑在了一起,温晞带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回家的方向走。两人初时并不默契,时不时就向两个方向走,一会撞翻了李爷的铺子,一会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路人…… 互相被折磨了一路,上了船以后,温晞才解下了两人手上绑着的发带。从镇中心坐船重回温晞的奶奶家时,两人都是疲惫异常。 晚上的那顿年夜饭吃得索然无味。 温晞虽张罗了一桌好菜,也像往常那般喂谈行止吃饭,但似乎还在生他的气,也不向他嘘寒问暖了。 谈行止透过墨镜看着她,不敢再多说一句。 本来还嫌汤凉了,想让她加热一下,现在连屁都不敢放,乖乖闭上了嘴。 吃完饭,温晞帮他洗完了澡,就厉声将他赶到了他的床上,自己就回到房间睡了。 凛冬的溪东镇又冷又湿,寒风扒住了窗缝往里灌,光吹一下就冷得人受不了。 温晞奶奶家的房间,只有谈行止的那间房安了空调。温晞在床上蜷成一团,尽管蒙着被子,却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她向手心哈着气,但根本无济于事。 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她听见门那儿重响了一声,下意识喊了一声:“谁?” 下一秒,她的棉被就被掀起。而她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温暖如火炉的怀抱就紧贴了过来:“念念,是我呀。” 她推搡着他,可他贴得更紧些:“空调坏了,我那儿也冷。两个人一起睡,就不冷了。” 温晞还没思考清楚,他是怎么从他的房间摸过来了,他就将她的手塞在了自己滚烫的掌心中:“手比我的凉这么多。” “你回去,挤死了。” 嘴上说着不要,对温度的渴求却让温晞往他那边更贴近一分。 谈行止严严实实把她搂在怀中:“我看不见路,找不到门。本来就是双人床,不会挤的。” 温晞正想发火,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她现在好像是“郁星辰”啊。 按郁星辰的人设,下午似乎对他太暴躁了一点?按郁星辰的人设,现在应该不能赶他走? 她便不再挣扎,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麻木地说出那些她已经重复到厌倦的台词:“那亲爱的,晚安,么么哒。” 然后对他脸上醒目的巴掌印一顿“啵啵啵”乱亲:“新年快乐,亲爱的。” 亲完他,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是因为下午这么一折腾,真的累了。二是因为,谈行止像个暖炉一样把被窝烘烤得暖洋洋的,让她终于能舒舒服服入睡了。 在睡梦中睡得酣甜的她,浑然不觉谈行止此刻正在凝视着她。 下午的时候,当人群向两人蜂拥而来,他趁机扒开了她的手,顺势没入了人流,想要赶紧跑路。 然而,背离温晞的方向,还没跑出一条长街,他忽然顿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回转过身,折了回去。 在离温晞不远的方向,他看着她艰难地在人流中逆流穿梭,发丝凌乱,异常狼狈。 可她终究没有放弃,只是坚持不懈地带着哭腔,喊着他的名字。 最后,她终于累了,抱膝坐下来,绝望地哭泣。 胸口忽然发闷,像被什么紧紧压住,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手骤然握紧,以分担胸口的压力。 他再也顾不上盘算许久的计划,因为理智在情感面前原来是那么脆弱。 他只想留在她身边。其余的,那些以前在他眼里很重要的东西,现在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 他毫不犹豫地朝她走了一步,佯装在寻找她的样子,大喊:“念念,你在哪儿啊?念念?”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出走倒计时。 谈狗马上要裂开了哈哈哈哈哈哈。 *** PS:下章也是14号00:00更 第18章 看见你 新年零时盛放的烟花也没打断温晞的美梦。 但谈行止做到了。 在梦中的温晞梦见她正在做艾灸,美体师替她按摩着酸痛的筋骨,并在她周身的穴位上放下了艾灸,逼去她周身的寒气。 她惬意地笑了笑。 但那些艾灸突然在她的穴位上燃烧起来,以一种灼人的温度,几乎要把她的皮肤烧化。 被热到睡不着的温晞蓦地睁开眼,便见谈行止半伏在她身上,在她耳后又印下一吻,嗓音有些沙哑:“念念,我还是好冷。” 他用手指摸到了她睡衣上系好的蝴蝶结,用牙齿扯散:“新年快乐,念念。送我一件新年礼物,好不好,念念?” 窗外烟花炸裂,吓得室内的窗户一抖。 温晞和窗户一起抖动了一下,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身体软得像一汪水,只能颤抖着声叫住他:“谈行止……你……你……你不能……” “念念,帮帮我,我看不见。第一次,我不想弄疼你。” 他对着她的耳朵吹气。 温晞这才知道,原来他并还没有和郁星辰做过。 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如果她拒绝,他会不会怀疑她不是郁星辰?如果她接受,那假如有一天,他真的复明了,会不会恨她? 思绪纷杂间,他已剥落下她绒绒的睡衣,像剥落下竹笋的笋衣,露出了鲜嫩多汁的笋肉:“念念,我永远不会再丢下你。” 这句话一下刺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再无力抵抗。 她认命般顺从了,捏住他的手指,引导他慢慢向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抚去。 …… 模糊的记忆,和眼前真实可得的欢愉,逐渐重叠在一起,让两人都更加用力地浸没在这场狂欢里,从泳池到客厅,又从客厅到浴室,最后在床上抵死纠葛,直到最后一丝力气殆尽,才双双偃旗息鼓。 温晞虚脱地闭上眼,任他将她卷在怀里,用指尖理顺她潮湿的发梢,无意间触到了她左手手腕上的一条红线绳。 自从她嫁给他,这条红线绳就日日夜夜与她寸步不离。但那样看着,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红线绳,看着也不名贵,已经旧得抽丝了。 “你手上的绳子,是什么?”谈行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温晞的眼皮动了一下,却没睁眼,也没回答他的话。 “念念,”他心里忽地有些毛躁起来,又问了一遍,“是谁送你的?” 温晞忽而笑了起来:“我迷信,寺庙里随便买的,讨个好兆头罢了。我还给你也买了一串。” 她半真半假地说,谈行止还以为她在骗他。但她突然转过身来,握住谈行止的右手,从她左手上将红线绳褪到了他腕间:“阿止,我把我的好运,还给你。” 谈行止这才看清,原来今天,温晞真的戴了两串红线绳。只不过她给他的这一串,是亮红亮红的,显然是新打的。 他想问她些什么,她却翻身又以同样的姿势缩回他怀里:“我累了,睡了。” 他也不敢再烦她,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心,目光却还停留在她腕间的那一串旧了的红线绳上。 还给他? 有什么可还的?他什么时候,曾把他的好运借给她过? *** 早上8点08分,谈行止也条件反射地睁眼。 这几个月习惯了和温晞睡在一起,连生物钟都和她调成了一个时间。 可一摸床边,床边却是空空如也。 “念念?亲爱的?” 他喊了温晞几声,但温晞却没有出现。 奇怪?她今天起得这么早? 难道是,因为他要回谈氏,特意早起去准备了? 他精神抖擞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想到昨天温晞对他破天荒的主动,他想想就按捺不住愉悦的心情。 身体的反应最诚实不过。虽然口头老是埋怨他,但还是抵不过他这该死的魅力。 求婚这事,百分之百万无一失了! 他吹了一记口哨,正打算收回手时,不甚打翻了温晞放在床头柜的药瓶。 谈行止忙俯身去捡。 捡起药瓶,他无意扫了一眼药瓶上的说明,霎时呆住了。 *** 真的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感慨良多的温晞站在客厅里,又环顾了一圈客厅,视线停留在白墙上的四个钉痕。 不久以后,这里应该会挂上谈行止和郁星辰的婚纱照。而她的一切生活痕迹,都将在这栋屋子里彻底消失。 她诚挚地在心里默默祝他们幸福。 时至今日,所有强烈的感情已经被岁月打磨得褪色、变淡,而她所有逐渐冷却的爱,也将在今天画上句点。 她看见乌龟“行止”又摇摇晃晃攀上了鱼缸的缸壁,兀自发笑。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是永远都不会服输的。 但她认输了。不输给郁星辰,只输给谈行止。 走向鱼缸,她从缸旁的琉璃小碗里舀了一把龟食,洒向“行止”:“行止,乖乖,过来。” 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念念,你叫我?” 在喂食的温晞被吓了一跳,做贼心虚,掌中的龟食纷纷从手掌中散落在地。 她带着职业假笑回首,正见谈行止拄着盲杖站在她身后,戴着墨镜问她:“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她想,一夜都没睡着,怎么会不早? 但对乌龟叫“行止”的事,她自知理亏,便赶紧转移话题,去拿给他配好的衣服:“因为你今天要回谈氏了嘛~~” 撒娇般拉着他的袖口揪他过来,她娴熟地帮他换上衬衫:“亲爱的,上班第一天,冲鸭!” 谈行止唇角上扬,看着她麻利地给他系好了扣子。 不愧是最懂他的她,果然给他系上了第一颗扣子。 换好了衬衫,她自然而然地开始给他打领带。 谈行止看着她专注的样子,觉得他的娇妻可真是太迷人了,恨不能直接旷工和他的小娇妻天天缠缠绵绵,你侬我侬,什么收购计划买地计划谈判计划都统统见鬼去吧! 打完领带的温晞忽然怔住了,纤柔双指停在了还未成型的结上许久,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念念?” 听见谈行止的叫声,温晞猛然抬起头,眼圈泛红,蓦地把快要打好的结全打散了,向他连声道歉:“对不起,我忘了。” 随后,她不发一言,迅速给他打好了领带。 谈行止正在疑惑她的反常,门口门铃叮咚叮咚响起,Fanny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谈总,您搞定了吗?时间差不多了。” 因为今天换装的时间长了些,不知不觉地就到了预定出发的时间。 谈行止有些不高兴。他刚刚看过厨房了,温晞应该给他做了早饭。他本来可以和她一起吃完早饭再走的。 “你快去吧。”温晞替他回Fanny,“Fanny,稍等,我马上带他出来。” “我不想去上班。”谈行止说的是心里话,一想到一回去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他就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这么想赶我走。” “你去赚钱,我才能有钱买包嘛。”她和他开玩笑,不着痕迹地掏出他西装兜里放着的手机,对着他的脸解开锁屏,“阿止,我们自拍一张吧,来纪念你回谈氏的第一天。” 他本来还想耍耍无赖,一听她的提议,便乖顺地靠向她站好:“把我照得帅一点,亲爱的。” “一定。”温晞高举起手机,“咔嚓”一声,定格下两人的笑容。 他自然而然地唇角上扬。 她却勉为其难地艰难笑出来。 将手机放回谈行止的口袋里,温晞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路上注意安全,当心你二叔。” 谈行止应答着,也恋恋不舍地回吻她:“别为我担心了,我一定准时下班回来见你。老婆,今天不要做饭了。等我回来,带你去外面吃。” 温晞听了这声“老婆”,一滞。 他已经开始改称郁星辰“老婆”了? 看来,她离去的正是时候。 “念念?”见她没有反应,谈行止又叫了她一声,“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老公。”她攒出一个甜蜜的笑,心里泛酸,“我等你回来。” “乖。”他摸摸她的头,俨然像刚新婚不久要与妻子分别的丈夫,“一定等我回来。” 在外面等候的Fanny终于等不住了,输了密码破门而入。 一进门,便见这一副虐狗的场景,连忙背过身去,小心翼翼问:“谈总,我们能出发了吗?” 温晞赧然地把他往Fanny身旁推:“去吧,别让大家等你了。” 谈行止下意识隔着墨镜看了一眼温晞背后的钟,也意识到不得不走了。他摸摸温晞的头,又郑重叮嘱她一遍,“一定等我回来。” “一定。” 温晞口是心非地答着,目送着Fanny带着谈行止离去。 大门缓缓地闭拢,而他终于也彻彻底底淡出了她的视线。 盛夏过去了,窗外惹人心烦的蝉鸣声渐退。蝉们的一生太短暂,永远只为了它们生命中这唯一一个夏天尽情地鸣叫,尽情地活着,直到在秋天来临前燃尽它们最后的生命,满足地离开这个世界。 而她和谈行止的一切故事,也将永远止步于这个夏天。 永生都不会再见了,不会这样亲热地呼唤他“阿止”,不会再这样为他泪流满面,不会再为他牵肠挂肚。 她也已为他燃尽了她所有的灿烈,可以无愧于心而又心满意足地离开他。 她不后悔爱过他,所以,更不会后悔在今天离开他。 她闭起眼,听见她的手机铃声响起——郁星辰到了。 一如既往的,是她曾设置的电影《蓝色大门》中,桂纶镁最后的念白:“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谈行止,再也不见了。祝你幸福。” 她喃喃,弯起唇角,笑得宛如夏花般灿烂。 却还是为他落下最后一滴眼泪,是她输给他的最好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旧文貌似排上了限免,免费一天噢!喜欢双向暗恋的可以看一看我们人间暖男钟医生。【我现在后台看到的是排上了,要是我看错了不要打我】 第19章 弄丢她(上) “谈总,如果按我们预料的,您二叔今天一定会带人来搅局,以您眼瞎为理由,阻止您接任CEO。不过,只要您当场宣布您的眼睛没有出现问题,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一定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在驾车的Fanny向后视镜望了一眼,发现谈行止看着车窗外,似乎在走神,没听她在说话,不禁问他:“谈总,您身体不舒服吗?” 毕竟以前她在车上向他汇报时,他从不会三番两次走神。 谈行止被她一叫,终于醒过神来,向Fanny道:“Fanny,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谈总您说。” “如果一个人,她用你的名字给一只乌龟取名,那到底是讨厌你还是喜欢你?” Fanny有点迷茫了:“谈总,您怎么会觉得别人用您的名字给乌龟取名,是表示对您的喜欢呢?” “因为,她可能想祝我像乌龟一样长寿?” 车子随着Fanny抽搐的手,滑出了一个S蛇形走位。 谈行止也随车的惯性向左猛撞了一下,咚一下撞到了车门:“噢,Shit!” “Boss,对不起,对不起!”Fanny连声向谈行止道歉。 “算了算了,你还是专心开车吧。” 谈行止在Fanny这里没有得到答案,于是又去拨宁晚光的电话。 宁晚光秒接:“谈总,有何贵干?是身体出了问题,心理出了问题,或者脑子出了问题?还是都出了问题?” “可能是心理出了问题,一天不打人就憋得慌。尤其是想打你,现在已经在来你诊所的路上了。” “别别别,谈总息怒息怒。”宁晚光终于有了正形儿,“有啥事,说呗。” “优思明除了避孕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用处吗?” “谈行止,你你你干吗要吃优思明?这可不是随便吃的……” 谈行止每次都觉得和宁晚光在鸡同鸭讲:“谁说是我了?” “那就是弟妹啊?”宁晚光想了想,“那她就是现在还不想要孩子呗。” “除了这种可能性呢?” 宁晚光又思考了一下:“也有些女性吃优思明是为了调节月经周期。像有些女生要出门旅游或者考试,想避开生理期,也会问医生开一点避孕药。” 谈行止稍微宽了宽心。 他平常都没有做过措施,因为他一直觉得,温晞这么爱他,肯定很愿意给他生一个孩子。他有时甚至在想,如果温晞告诉他她怀孕的消息,他一定会提前求婚计划,当场向他求婚的。 可是大半年了,他都没有等来这个孩子。今天他才明白——原来温晞竟然瞒着他一直在吃避孕药。 结果宁晚光又开启了无限嘲讽模式:“但你别多想了,温晞纯粹就是第一种情况,不想给你生孩子。你连一个名分都不给人家,现在还把人家蒙在鼓里。温晞又不知道你没瞎,还以为你把她当成郁星辰。她都跟你离婚了,那她现在要真有孩子了,算非婚生子,连户口都上不了的那种。万一以后你还是和郁星辰结婚了,她这孩子算啥啊?谈家的私生子?” 谈行止想骂他闭嘴,宁晚光更来劲了:“你要是真想和她好好过,就早点说清楚,别吊着人家了。你要是不想……” 谈行止果断挂了宁晚光的电话,并将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一旁旁听的Fanny本想装没听见,但从后视镜里看见谈行止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得不劝解他:“谈总,您别往心里去。宁医生说得也有道理,太太现在还不知情,当然不敢随便怀上孩子。您装瞎也是为了给您二叔下套,也是不得已为之。等今天一过,一切落定,您顺理成章地求婚,肯定没有问题了。” 他也是这么劝自己的,但就是放不下心:“Fanny,为什么我今天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是这半年您太累了,没休息好。”Fanny继续开解他,“等到今天办完两件大事,您心定了,自然就没事了。” “是么?”他自言自语,心里突然没缘由的起了一阵心慌,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第六感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Fanny,停车,送我回家!” “谈总,”Fanny没照他的话做,“所有董事都在等您,现在真的不能回去。” “况且,”Fanny立即补充道,“您不是今天晚上8点08安排了飞机,要接您和夫人一起回溪东镇求婚吗?您要是延后行程,求婚仪式就也得推迟了。” “可是……”谈行止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我总觉得她好像出什么事了……我现在得给她打个电话……” 边说着,他边拨出电话。 可是——温晞竟然关机了??? “谈总,您忘了吗?太太说过今天送完您就要去考心理咨询师的试,这会儿肯定是在考试啊。”Fanny见谈行止有些坐不住了,提醒他,“太太不是也之前和您提过?” 乱了心神的谈行止终于镇定下来。 对,她好像是说过,今天他回家之前,她也要外出去参加考试。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稍微安宁一些。 可最近几天,太多奇怪的事,还是让他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温晞在吃避孕药,温晞总是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温晞去法安寺但不愿带上他,温晞用他的名字给乌龟取名,温晞把打好的领带弄散重系,温晞今天的眼皮都是红肿的…… 也许她真的忍耐太久了,因为以为他一直把她当成郁星辰,而觉得委屈? 但她心里一定是很爱他的,否则昨晚又为什么要对他如此主动,如此热情呢? 算了算了,再等一等。过了今天早上的接任仪式,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去找她求婚了。 问题不大。毕竟,她已经亲口承诺过,一定会等他回家的。 她从来都没有对他食言过。既然她说了要做他一生一世的眼睛,她必然不会骗他。 而过了今天,他一定会让她会再度成为他的谈太太。 余生,他一定会紧紧抓住她,让她相信,他的眼里以后只容得下她一人,不会再有旁的人了。 谈行止自信地笑了。 他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他和温晞生的孩子,以后该取什么名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让谈狗体验一下什么叫从天堂到地狱。 因为最后两章加起来五千了,只能分两次发了,今天有点短小,见谅~ PS:集美们不要找谈狗这样的辣鸡男啊,每次Doi都不做防护措施。当然我们谈狗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自信,一厢情愿地觉得女鹅一定会愿意给他生猴子。 PPS:因为第一章 评论没有满前20,剩下的红包都发给上一章新来留评的小天使们了。有漏发的可以提醒我。最近评论有点多,谢谢大家的厚爱,我没有办法抽空一条条回复,没有被我翻牌的小天使不要不开心哈。 PPPS:以后一般还是晚上六点更,除非我要凌晨发车【如果要发车,我会提前在作话里通知大家的。如果车被城管拖走了,我会连夜抢修的「wink」】 第20章 弄丢她(下) 出乎谈行止意料的是,到了谈氏以后,接任仪式非常顺利。谈平林根本就没带人来搅局,甚至他自己都缺席了。 托他二叔没来砸场子的福,谈行止掐着点迅速安排完了所有事,也不想继续打电话了,干脆亲自开车回家去找温晞。 一路上谈行止心浮气躁,不要命地飙车,惹得前后左右的车子都不满地朝他狂按喇叭。但一看他那5个8的车牌号,所有鸣笛的车霎时安静如鸡,甚至给他直接让开了道。 终于到家了! 谈行止把车往家门口一靠,三步并两步跨上了台阶,迅速揿开了密码锁。还没进家门,就冲里面大喊:“念念,你在不在?念念!” “亲爱的,我在这儿啊。” 厨房传来她的声音,让谈行止长吁了一口气。 害,她为了他的病情,居然今天还在装郁星辰的声音。 真是难为她了。不过以后就不用了。 还是她本来的声音更好听。 他闻到了菜香味,让他紧绷的神经完完全全放松下来。 这熟悉的味道,他一闻就知道是她的手艺。 轻手轻脚走向厨房,他看见了温晞正在切菜,便从她背后环了上去,将下巴颏搁在她肩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脸:“不是叫你别做饭了嘛,今晚我们去外面吃。” “外面的菜不卫生,哪有我做得好吃。”她放下手里的菜刀,今天似乎心情比以往都好,语调里也是柔情脉脉,“阿止,我带你去洗手,等会就开饭啦。” 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脑子里紧绷的弦一断,他也轻松地笑了出来:“念念,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是时候,告诉她,他的眼睛已经复明了;是时候,告诉她,他已早就将她点点滴滴的付出看在了眼里;是时候,告诉她,他已经做好了和她共度余生的准备。 当然,他装瞎这件事,他打算瞒她一辈子,现在就是打死他也不可能告诉她的。 “什么事呀?”温晞转过头来,在他面前笑得如同娇艳的桃花,“你说呀。” 她转回头面向他的那一霎,谈行止瞳孔地震,周身沸腾的血液骤然凝固住了,触电般松开了环在她腰上的手。 他以为这是一个噩梦,便伸手掐了掐自己。 疼,很疼,疼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眼前的人,不是温晞!!! 是郁星辰???!!! 谈行止又揉了揉他的眼睛,可再怎么看眼前的人,都绝不是他的念念。 他爱哭的、又其实很勇敢的念念。 全身上下的细胞仿佛都在叫嚣,所有的尖叫声聚集起来,轰鸣着,像一道巨雷似的劈向他,炸得他魂飞魄散。 “阿止,你怎么了?”郁星辰看他僵在原地,笑吟吟去摸他的脸,“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别碰我!”他愤怒地咆哮着,几乎要把郁星辰的耳朵震聋,“她呢,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哪儿了?” “阿止,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的星辰啊!”郁星辰急了,去抓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你摸摸我的脸,我是星辰啊!你的星辰!” “你放手!起开!” 谈行止嫌恶地推开她,转身就往其他房间一间间寻去:“念念,你在哪儿?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就回答我一声?” “念念!念念!” 书房没有人。 “念念!念念!” 家庭影院没有人。 “念念!念念!” 健身室没有人。 …… 谈行止一个个房间找过去,大汗淋漓地找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来到他们的衣帽间。 他抽开柜门。他的衣柜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所有制定好的成衣,正是之前她叫Frank过来为他制定的款式。 谈行止的手顿时抖如筛糠,颤抖着推开属于温晞的那一扇衣柜的柜门。 里面并不是空空如也,也整齐划一地挂着亮丽鲜艳的衣服。 但他仅凭那些衣服浮夸的款式,便已知道,那些衣服的主人正是郁星辰,而不是温晞。 汗水濡湿他的前襟。 谈行止忽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他仍不愿信。 他急匆匆出了衣帽间,大步流星地跨越楼梯,冲向他和温晞的婚房。 她的一切私人物品全都消失不见了——梳妆镜,护肤品,浴袍,她的草泥马抱枕,她晚上正在看的那本《思考快与慢》…… 取而代之的是郁星辰的物品——昂贵的顶级la prairie鱼子精华,昂贵的birkin限量款,昂贵的骨瓷茶具套装…… 世界好像一口大碗,突然朝他倒扣了下来,把他无声无息吞噬,继而一片片碎裂、坍圮,打在他的肉身上,将他的躯壳砸出了一个个洞,而他的灵魂已经从洞中出窍。 他倚靠在墙上,颓然滑落在地,发疯般地大笑起来。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掏出手机,长按了侧边的按钮几下。 温晞之前给他设置过,将她的另外一个紧急电话设置成了他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让他有不方便的时候,每时每刻都能马上找到她。 他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嘟”声,心像被刀尖剜出来,丢在碳火上炙烤,煎熬。 可让他喜出望外的是,电话很快接通了。 那头传来怯生生的声音:“阿止……” “你在哪儿,念念?你还好吗?”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急切问道。 “我……我就在门外啊。”婚房的门应声打开,郁星辰怯生生和他对视,“阿止,你的眼睛……” 谈行止这才意识到手机里传来的郁星辰的声音,这次真的是郁星辰的,而不是温晞模仿出来的。 他震怒,疾步向门口的郁星辰走去,紧箍住她的肩膀,向她怒吼:“你到底把温晞她藏在哪里了?老子给你最后三秒钟!三秒钟你不说,我立刻报警,让警察来亲自审你这个绑架犯!” “阿止,你听我说……” “三!” “阿止,不是这样的!” “二!” “温晞她走了!她把你卖给我了,两千万,她把你卖给我了!”本来还在装楚楚可怜的郁星辰,现在似乎也从谈行止的反应明白了原委,瞬间变了一副嘴脸,嘲谑道,“谈行止,你弄清楚了,我可没有动她一根寒毛,她就是想要离开你!她还利用你,在我身上敲诈了两千万!你报警啊,要是警察真的来了,该抓的是她这个敲诈勒索犯,才不是我!” “闭嘴!给老子滚出去!”谈行止把郁星辰往房门外一推搡,顺带将衣柜里那些她的衣服,梳妆台名贵的护肤化妆品一股脑扔在她身上,“带着你这些劳什子一起给老子滚!给你一分钟收拾好离开,否则我立刻报警告你私闯民宅!” 说完,他重重扔上了门。 和郁星辰吵完架,他又瞬间想起什么,立刻解开手机的锁屏,打开相册。 相册和已删除的那栏,根本就没有早上那张他和温晞的合影。 她不过是借合影的借口来改紧急号码的。趁他不注意,她趁机将她的手机号改成了郁星辰的,顺便也删除了他们的合影。 谈行止将手机往地上狠狠一砸,屏幕顷刻便碎成了一朵不规则的花。 她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如此决绝地离开他,就仿佛他们这半年相濡以沫的生活,都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原来,她对他的深情款款,对他的温柔备至,对他的晏晏言笑,不过都是假象。 她以她谨小慎微的性子,维持着平和的假象,却在暗地里步步为营,才能在今天从容不迫地离他而去。 一切的假象,都是为了离开他,所为他编织的。 只是为了——离开他。 全身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他“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再也没有重新站立起来的力量。 他咬着嘴唇,咬出了血,忽而瞥见了床头柜上两只婚戒。 不,原来她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点东西的。 两只婚戒,静静躺在床头柜上,成双成对,相偎而立。 一只,上面绑着好几圈白色的线绳,像是被打了补丁的衣服,瞬间掉价。 另一只,是他婚后很快丢失的那只,他找了很久都不曾找到,如今却失而复得。 但终归,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失而复得的。更何况,今天,他弄丢的不是东西,是人。 一个曾深爱过他,如今却对他心灰意冷的人,一个再也不想要他的人。 在夏末将至时,他还是弄丢了他的念念。 他将永远记住这一天,也永远记住他颓靡转眸,向窗外投去的惊鸿一瞥。 窗外的玫瑰园里,她种下的玫瑰也开至荼蘼,徒留下一地残红,刺得他眼睛生疼生疼的。 无法自控的,他倏然落下泪水,任由随后袭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将他一点点碾碎。 作者有话要说:麻烦小天使们顺手收一下预收文~~ ▼预收文1:《一把燃》 #因缘际会X萍水相恋# 【极地飞行员X海洋馆美人鱼】 食用指南:前世今生文,主线现代都市,辅线民国。灵感源于《一把青》 民国24年,16岁的小朱鱼站在白鹅潭的花艇上,听见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抬头向天际望去。 她望见了她的意中人,驾驶着飞机,从天空俯冲而下,像一只飞鸟一般,掠过她的头顶后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冲云霄。 那是他在与她诀别。 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不会知道,还会有下一次与他的重逢,虽然那已经是下一个世纪的故事了。 ### ▼预收文2《明诱》文案: 1.栾夏忍气吞声做了20多年的乖乖女、好姐姐。 小到洋娃娃,大到她表白的对象,只要是孪生妹妹栾梦看上的,她都得让。 直到画作署名权也被妹妹抢走,她终于爆发了。 她决定,当一回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抢走妹妹最珍视的东西报复。 她将目光放到了妹妹带回家的新男友盛予明身上。 细腰窄背,清隽俊逸,人中极品。 最重要的是,妹妹爱他爱得发狂,好像一秒钟都离不开他。 得了,小伙子,就你了! 2.暴雨夜,栾夏换上妹妹的睡衣,红唇妖娆,锁骨半露,鼓起勇气走向花房。 她要引诱的男人,正在黑暗里一人独酌。 她大胆坐在他膝上,抢他的红酒杯喝酒:“宝贝,找你半天了。” 盛予明只是笑:“家姐,你眼线画歪了。” 栾夏差点把红酒喷出来。 盛予明若无其事,举起酒杯,浅酌一口。 随后,他倾身印上她的唇,将苦涩的红酒渡到她口中。 “家姐,既然要追求刺激,那我就贯彻到底了。” 3.被栾梦骗来假扮周抛男友,盛予明很无奈。 他只得庆幸,辛亏栾夏不在。 可仲夏暴雨夜,他竟见到了她:“宝贝,找你半天了。” 她没有认出他。 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暗恋已久的人啊。 哦豁,这就刺激了。 她想暗撩,他却偏要明诱。 【偶尔骚一回的斯文败类X偶尔坏一回的乖乖女】 【SC,HE|狗血向,不讲三观】 ——————————————————————————————————————————————————————————————————————————————— 谈狗:家里房间太多了,念念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哭】 我不知道你们看得爽不爽,反正我写得好爽,哈哈哈哈。 把”谈狗活该“打在公屏上!!! 虐女鹅的都写完了,接下来就是谈狗追妻+火葬场了。 事先声明几点,大家爱看就看下去,不爱看也别喷我。这个文我真的花了很多精力,因为想要写出又虐又轻松又有点意义的style。 1、男二在30章出场。男二也很复杂,不是一个纯·对女主好的工具人。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催男二,他虽然来得稍晚一点,但一定会来气死我们谈狗的! 2、男二不会上位。这个是因为我纯粹的个人喜好,要换男主就不会标破镜重圆了。还有就是谈狗确实没有这么罪大恶极,我不觉得他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所以结局还是他和女主HE 3、谈狗会被狠虐,但是不会那么快就被虐。现在我只能轻微剧透,谈狗后面会很惨很惨很惨,虐心虐到极致那种惨。 4、下一部分会加一些事业线+配角线,行文节奏也会加快,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5.最后谢谢大家一路追到现在啦。我继续努力,希望早日能完结。最近回复太多啦,我就不一一回啦。【少码一条回复的时间,我就能多码一句话让谈狗多吐一口老血】 Peace&Love! 第21章 回来了【一更】 下午三点十分, 京都国际机场。 温晞推着行李箱,战战兢兢从吵吵嚷嚷的老年旅游团的人墙缝隙里挤过,在出口处四处环顾了一会儿, 也不见举牌来接她的司机。 她正打算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一只白皙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需要帮助吗,小姐?” 温晞一抬头,正见艾琳笑得晃眼,尖叫着冲上去给她一个熊抱:“你不是说安排了司机来接我?你怎么自个儿就来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 都出国一年多了也没回来一次。我要是不亲自来接你,就怕你接下去也不会想起找我来。”艾琳捏捏温晞的胳臂,“瘦了。” “胡说, 我怎么敢忘了您老人家?”温晞从包里掏出给她准备的祖玛珑香水,“小的给您负‘香’请罪了。” “这还差不多。”艾琳收下香水,接过她的行李箱,勾勾手指让温晞跟上她,“我们去停车场吧,你肯定累了。” *** 虽然坐了12个多小时飞机, 温晞见到艾琳只觉得高兴, 疲惫也都一扫而光, 也不在车上睡觉, 只顾着和她聊天:“今天怎么有时间?不用去店里?” “我的超级超级超级VIP回国了, ”艾琳边看路边打趣她, “其他的VIP都要排在你之后。欸,对了,这次聂大帅哥怎么没陪你一起回来?” 温晞不自然地垂下眼睛,小声道:“分了。” “分了?”艾琳不可思议,“这不上次和我视频的时候, 这家伙还在我面前跟你如胶似漆地秀恩爱喂我吃狗粮吗?怎么说分就说分了?” “交完毕业论文之后,他带我去他家见他妈妈。他妈妈不喜欢我,”温晞言简意赅,“我就和他分了。” “切,你和他的事,能和他妈妈有屁关系?”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就不是了。我是离异的,他妈妈当然心里不舒服。” “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艾琳不满,“你和谈行止契约婚姻而已,他们有什么可介意的?那聂子骞呢,他妈妈不同意,他就乖乖听他妈话了?妈宝男一个!分了也好。” 温晞听见“谈行止”这三个字,晃了晃神,尔后才答:“我是瞒着子骞回来的。他不肯放弃,但我不想他夹在我和他妈妈中间为难。” “你啊你,真没出息。”艾琳劝她,“你不要总是这么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你能不能多想想你自己,我的晞晞宝贝?” “我是为我自己想啊,和他谈了一段,我也赚了啊。不是有句话说过,一段感情最炽烈的时候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以后每多走一步都是在走下坡路。趁我们还留在坡上,让它戛然而止,不好吗?” “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国读了个哲学硕士呢,有长进了。”艾琳刚好停在了红灯前,比出大拇指夸赞她,“晞晞,你说你当初跟谈行止的时候,你能有这种觉悟该多好啊?” 温晞闷声不吭,把头扭到一边,看窗外的景色。 艾琳察觉她的异样,自觉多言,马上改口:“这次回来了,你就放心在我家里住着。住的不舒服不高兴了,就跟姐说,姐名下十几套房产,遍布京都每个角落,你喜欢住哪里,我们立马搬!” 这位闺蜜,无论在贫穷还是富有的时候,还真始终都对她这么豪横。 害,有时候想想,要那些狗男人有何用,和闺蜜搭伙过日子它不香吗? 温晞心里受用得很:“谢谢我的大宝贝。” “我们之间还提什么谢啊,”艾琳打转方向盘,“我这里呢,反正肯定比不上你家的庄园,但至少跟我住在一起顺心,不用回家活受气。对了,这次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吧?” “就告诉了我哥。他太忙了,就没让他来接。” “你们全家上下,也就只剩你哥还算是个人。”艾琳说话总是心直口快,“对了,晞晞宝贝,你这次这么着急地回来有什么事吗?看你行李都没多拿。” 温晞提起这茬儿就无奈:“我不是一直在资助一个导盲犬训练基地吗?负责人说,最近出租地皮的业主有新的商业扩建计划,非要让基地搬走,否则就搞强拆。” “怎么这样啊?合约又没有到期,他们敢拆,还有没有王法了?大不了打官司去,我给你们找律师。” “等拖到官司排期开庭审理,基地早被他们拆完了。他们又不怕赔钱。”温晞头疼,想起负责人叶渺每次一和她打电话,六神无主,只会在电话里哭,半天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她干脆飞回来直接处理了,“宝贝,等会把车借我用下?我下午就想去基地。” “车库里十几辆呢,你自己选你喜欢的开,车钥匙我都放家里餐边柜上了。不过嘛……”艾琳沉吟了一下。 “不过什么?” “嘿嘿,我忘了哪个车钥匙对哪辆车了。恐怕要麻烦你等会自己一辆辆‘连连看’了,晞晞宝贝。” 温晞哭笑不得。 *** 温晞资助的导盲犬基地全称叫太阳花导盲犬示范基地,是一家专门从事导盲犬训练的非营利性社会机构,坐落在京都西面的西沙岛,占地约85000平方米,包括了犬舍、办公楼和大片的无障碍物空间作为训练场地。 此刻,温晞正在办公楼里的行政办公室给叶渺递纸巾,她啜泣着对温晞狂吐苦水:“亚兰实业公司铁了心要让我们搬,我软的硬的都用过了,他们都不怕……晞晞,我实在没辙了。” “我们有什么备用场地吗?”温晞觉得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万一真的被强拆了,那些狗狗总得要有新去处。 “我去物色过了,可哪有这么容易?先不管其他的场地硬件有没有达标,土地业主一听我们说要搞导盲犬基地,就以为我们是搞狗场,怕安全卫生风险,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谈下去了。” 温晞早也有预料。 办导盲犬基地,就要时刻承受着这个社会的歧视与偏见,小心脏一定要坚强。 叶渺也并非是没有主意,遇事只会哭的人。她以前是在外企工作的,也见过不少风浪了。这次可见真的是被逼得没辙儿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最坏的可能性?”温晞问她。 “什么可能性?”叶渺眼角挂着泪珠,迷茫地问她。 “如果我们真的和业主谈不拢,如果基地真的办不下去,如果我们真的逼不得已要把狗狗都送给省外的基地……” “绝不可以!”叶渺厉声道,“那么多视障人士都在等我们的导盲犬。要是把狗狗送走了,他们该怎么办?” “也许现在有新的科技,可以代替导盲犬了呢?”温晞从包里拿出一本产品使用书,不过是全英的,“美国的公司现在推出了一款专为弱视人群研发的AI人工智能软件,帮助视障人群辨别周围。虽然现在没有汉化版,但是……” “导盲犬不是什么AI可以取代的!”叶渺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你忘了小绵和诺诺了吗?” 温晞按住叶渺的肩膀,试图让她先冷静下来:“渺儿,冷静一点。我没有说我要放弃基地,也没说我不管这事儿了。我当然会去找他们谈,但是我们都要做好二手准备。” 叶渺捂着脸,痛苦道:“对不起,晞晞。我先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我实在……实在无法接受基地会没有。” 温晞深深理解叶渺,为她抽开了椅子,看着她走出了办公室。 她自己也只不过是现在看上去比较冷静罢了,要是基地真被那帮畜生强拆了,她怕是当场第一个冲上去跟他们拼命的。 基地对她而言的意义太重了。它不是她的投资物,而是承载着太多人希望的诺亚方舟。 目前,中国的视障人士超过1700万,但正在服役的导盲犬仅有200多只,甚至比大熊猫还要珍贵。 “究竟是哪个畜生公司,非要来搞我们基地?”温晞自言自语地起身去身旁的饮水机接水,愤懑道,“画个圈圈诅咒你们明天就倒闭!” 她端着满满的水杯,回转过身,忽听见“汪汪”“汪汪”洪亮的两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如离弦的箭一样向她直冲而来。 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一个硬邦邦的物体就带着巨大的冲力把她挤得连连后退,直到把她逼得撞上了身后的墙。 “我去,”温晞只感到身体被那个硬物一撞,后脑勺也随着惯性撞到了墙上,晕头转向的,“搞什么鬼呢?” 杯子里的水也漫出了一大片。 她晕晕乎乎地抬起头,迷迷糊糊看见好像面前有张人脸,与她咫尺之隔。 又听见一阵嘈杂的狗叫,她循声侧目去望。 她模糊地看见了一只金毛犬,扑腾着想要往前冲撞,只不过因为狗绳被紧紧攥在了主人的手里,顿时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只能暴躁地乱吠,四爪在空中乱挠。 看来,就是这个小家伙带着它的新主人撞到了她。 等了一小会儿,晕劲儿慢慢过去了,温晞缓缓抬头。 面前那张脸在她面前像退去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逐渐清晰起来。 深如浓墨的剑眉,高挺笔直的鼻梁,白净温润的肤色,唇峰分明的嘴唇。 只不过……他的眼睛被隐藏在墨镜后,看不见任何情绪。 卓越的五官拼凑在一起,世间当找不到第二个人。 水杯从温晞的手中脱手而出,滚落到了一旁。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眼睛还没复明吗? 离开他时,她就已经把有关他的记忆锁在了一个心里最深处的角落。初时,她总是提醒着自己不要去打开那道锁。久而久之,她连那个角落也逐渐遗忘了,更别提去开那道锁。 可今天,她才发现,原来他还是她心里的一道疤。虽然时间的逝去,疤痕变得平整、淡去,但始终,那道疤还留在她心里,一碰就疼。 “对不起,我还没学会控制我的导盲犬,它野得很。”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始终如一的冷清、低沉,听不出任何歉意,只听出敷衍的礼貌,“我是不是撞到你了,这位……小姐?” 而温晞不说话。 只是心里的那道陈年旧疤又开始作祟,隐隐作痛,甚至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全身开始冷得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九一八不更文,所以今天双更! 感谢在2020-08-31 02:24:21~2020-09-04 16: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4383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狗男人【二更】 他离她过近, 几乎只差了一个吻的距离。温晞这才觉得不对劲,低头往下看去。 他的手虽然艰难地撑着墙壁,想和她保持距离, 但他的胸已经紧紧贴住了她的, 让她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登时火大,温晞毫不犹豫地将头一扬,重重撞上他的下巴,顺势反手将他一推:“流氓, 给我起开!” 他“嘶”得倒吸冷气,被她推得重心不稳,朝后倒去。而他手中的狗绳也随之松动, 让金毛犬有了活动的自由。 金毛犬兴奋地绕着温晞跑了个圈,温晞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脚踝一紧。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狗绳和他的脚绕在了一起,身不由己地被他带着一起往前扑去,吓得她失声叫起来。 “咚”一声巨响, 温晞以为她会摔断她的老腰。 但出乎意料的, 她却没感到任何疼痛。 她昂起了脑袋, 却见他那张可恶的脸又出现在眼前, 与她鼻尖相贴, 温热的鼻息轻扫过她的睫毛, 酥酥痒痒的。 温晞一时分神,却听他平静出声:“这位小姐,麻烦你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吗?” 她这才意识到,他像个肉垫一样,正被她垫在身下, 便心慌意乱地想要站起来。 她忘了她的脚和他的被狗绳捆在一起,还没站稳脚根,就因更大的反作用力,一下反弹回他身上,以更狼狈的姿势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 “吧唧”一声,她精心涂画好的红唇,避无可避地印上了他的侧脸。 “你们在干什么,晞晞,谈……谈总?” 抽完烟的叶渺打开办公室的门,目瞪口呆地看着姿势暧昧的两人相拥在地。 是是……这是在接吻咩? 而一旁的金毛犬则在两人身旁乖巧可人地摇着尾巴,仿佛在告诉叶渺,这两人做的坏事与它没有半毛钱关系。 *** 会客室里,气氛静得有些尴尬,尴尬到令人窒息。 叶渺正撸着金毛犬小响的毛,谈行止正在用冰袋敷着自己被温晞撞肿的下巴,但暂时还没想起抹去他脸上的来自于温晞的唇印。 而温晞,正抱着双手,不冷不热地来回打量叶渺和谈行止,一圈又一圈。 叶渺坐不住了,先出声打破僵局:“晞晞,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谈氏集团的CEO谈行止谈总,是我约他下午来这里谈基地租赁的事的,不是什么坏人。刚刚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晞晞你撞谈总的下巴这就不对了,你赶紧给谈总道个歉吧。” 温晞不愿谈行止识破她的声音,又变换了一种新的声线说话,语气极冲:“租地给我们的不是亚兰实业公司吗?谈氏集团也不是亚兰的控股公司吧?我们和谈氏的人有什么可谈的?” “谈氏集团最近有新的商业计划,要在西沙岛建设一个度假村。三个月前,谈氏已经购得了亚兰公司这块地。”谈行止放下冰袋,扬起下巴,朝向温晞道。 “买卖不破租赁!”温晞见他这傲慢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不顾叶渺向她使眼色,向他义正言辞道,“就算你们从亚兰那儿买了地,也无权赶我们走!” 谈行止还是淡定自若的模样,声音不起波澜:“哦,非常懂法嘛?叶小姐,你没和你的朋友解释过吗?不如,还是你向她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 “晞晞,是亚兰先把地抵押给长荣银行的,因为还不上债,三个月以前,长荣银行行使抵押权进行拍卖,最后由谈氏购得这块地。按物权法,他们确实有权把我们赶走。”叶渺在温晞耳边小声道,“我本来打算找谈总来,就是想好好再谈谈的。求你了,对他客气一点。” “亚兰拍卖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告诉过我?”温晞意外,“我们是承租人,在拍卖里有优先购买权啊。” 叶渺歉疚,声音弱了下去:“那时候你好像有什么心烦事,都不怎么回我微信,我就不敢再来烦你。而且当时亚兰承诺过,就算谈氏买到了地,也不会赶我们走的。我……我就信以为真了,怎么能想到他们又临时变卦了?” 三个多月以前? 她回忆起来,正是聂子骞带她回家见他母亲后,他母亲以死相逼,不让聂子骞娶她的时候。 她自然是无暇分心,没有心情理会叶渺。 温晞心里憋屈,但也不能全怪叶渺,只得无力地重重喟叹。 继而,她在心里又记恨起了谈行止。 果然特么冤家路窄! 刚刚骂的畜生公司,可不就是谈行止这个狗男人开的吗? 这个狗男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呢? 虽有满腔熊熊怒火,在心里痛骂了谈行止千八百遍了,温晞不得不收敛了点,但生硬的语气也没强多少:“那谈总,我们也不必兜弯子了。谈氏集团家大业大,手上的地皮也多了去了,根本也不缺这一个破烂的小岛开发你们的度假村。不如谈总你直接把土地使用权转让给我,什么价格,随你开,一口价,我不还价。” “谈钱多俗气,”谈行止嘲谑地笑,“不如我们谈点其他的什么吧?比如……” 他停顿了一下,饶有意味地朝向温晞问:“谈谈感情?” 温晞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说不出的反胃。 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对他冷嘲热讽回击:“久闻谈总大名,今天一见面,才发现原来谈总谈生意是这种谈法。” 叶渺扯着温晞的袖子,她却语速越来越快,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谈总,您要找漂亮的小姑娘和您谈感情,夜总会娱乐圈有的是,犯不着来这里专门恶心我。” “晞晞,你怎么能这么跟谈总说话!”叶渺拉不住温晞,只能向谈行止不住道歉,“谈总,对不起,对不起。她可能真的误会您了,是我没跟她说明白……” “我有说过要跟你谈感情吗?”谈行止打了个响指,金毛犬从叶渺怀里跳了出来,转头就跳进了他怀里,“我是说,我想来谈一谈,我和小响的感情。” 温晞愣住了:“你和小响的感情?” 叶渺本来想和温晞一次性解释清楚的,但刚刚温晞连珠炮似的顶撞谈行止,根本没给她机会。趁温晞愣在原地,叶渺急忙解释道:“晞晞,我之前也找过谈总和他谈过几次,他之前并不知道亚兰把地租给的是导盲犬基地,也不明白导盲犬对盲人来说有多重要。刚好……” 叶渺看了戴着墨镜的谈行止,压低声道:“刚好他眼睛也看不见了,所以我就建议他在我们基地领养一只导盲犬试试看。他说,如果他确实能感受到导盲犬对盲人生活的重要性,他兴许就会说动董事会放弃开发计划,让我们继续运营下去。我一个月前给他挑了小响,也给他培训过了,通过考评了。但他的助理后来一直说小响和他磨合得不好,这周他也没带小响回基地重新训练,加上亚兰的人又过来催,我还以为他把答应我的事忘了。没想到……他今天这不来了吗……” 温晞无语:“你怎么能相信这种人说的鬼话?!他分明是在骗你,故意拖延时间!” 本来温晞是想压低声说的,但因为太过激动,最后一句格外大声,自然落入了谈行止的耳中。 “我没有骗叶小姐的意思,上周确实有事抽不开身,才没有应邀来基地训练。”谈行止抱起小响,循声走到两人面前,“我出行不便,确实想领养一条导盲犬试试看。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能替我训练好小响,让我以后能随意出行,我不仅会撤回度假村的开发计划,我还会把之后十年的土地使用权,免费赠予给你们。” 刚刚还在怼谈行止的温晞被反击得猝不及防,顿时呆住。 叶渺倒是清醒过来了,忙不迭地问谈行止:“谈总,您说的是真的吗?谈总,您真是太有公益精神了!谈总,您看……” “没有合同,只会打嘴炮有什么用?”温晞打断了叶渺的话,不留情面地朝谈行止叫嚣,“有本事你现在签合同啊!” 谈行止挑眉,放小响下地,拿出手机,调出了Siri:“Siri,帮我拨郝律师的电话。” 等了几秒,那端的郝律师一下就接起来了:“谈总,您好?有什么吩咐吗?” “你现在以最快速度赶来西沙岛的太阳花导盲犬示范基地。记得带电脑,我有一份合同需要你帮我现场草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找Fanny协助你。” “好的,没问题,谈总。” 理直气壮的温晞,被他这一连串超秀的操作怼到乖乖闭嘴。 叶渺已经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恨不得下一秒就跪地叫谈行止爸爸:“谈总,您真是效率太高了。我们一定会替你重新训练好小响的,您放一百个心!” 小响“汪汪”附和了几声,蹭到谈行止脚边,真·狗腿子地疯狂摇尾巴。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谈行止淡然提醒,“叶小姐,我的合同是附条件的。” “什么条件?”叶渺急切地问。 “我希望由她,而不是你们,来帮我训练小响。” 温晞环顾房间,也就他们三个大活人加一条狗了。 谈行止口中的这个“她”,除了温晞以外,应该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温晞被他气笑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渺先替她答应下来了:“没问题,没问题!我们晞晞在国外受过专业的训练,她有专业的训练师资格证。而且小响也是她亲手接生的,肯定对她有感情。是不是,晞晞?” 叶渺又来拉她的袖子,给她猛使眼色。 可温晞干脆地拒绝了:“对不起,我不行,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忙,没空训练小响。基地里其他的训导师都比我要优秀,谈总您其实有很多选择。” “我知道我有很多选择,”谈行止摸着还没消肿的下巴道,“可我就是想要你。” 温晞像被这句话电了一下,心脏也骤停了一秒,继而胡乱狂跳起来。 她忽然间有些胸闷气短,怔怔地看向谈行止。 岂料,他来个大喘气,还跟着后一句:“谁叫小响只在你面前这么乖?” 像坐过山车一般,她的心情从顶峰直坠谷底。 一年多不见,这个人还是一成不变的,生硬而不柔和。 温晞拎起她的手包,决绝转身,决意不再和这个狗男人废话下去了:“谈总,您又不是太阳,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围着您转的,比如我就不会。我有事先走了,渺儿你继续和谈总谈吧。” “哎,晞晞,晞晞!” 叶渺想拉住温晞,可温晞挣开了。 两人拉扯之间,温晞听见背后传来他的声音,清冽如常,但尾音又在微微颤抖:“你叫晞晞?还是,你的名字里带晞字?” 温晞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回首。 冥冥之中,他亦好像能看到她似的,朝向她站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她无声“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明天九·一八不更文,谢谢大家~ ————————我是科普时间的分割线———————————————————————— 1.丫髻沙岛是西沙岛的原形,2019年丫髻沙岛的导盲犬基地被迫拆迁,有很多报道 2.买卖不破租赁(百度百科):即在租赁关系存续期间,即使所有权人将租赁物让与他人,对租赁关系也不产生任何影响,承受人不能以其已成为租赁物的所有人为由否认原租赁关系的存在并要求承租人返还租赁物。 这章里,温晞的意思是,即便亚兰将地卖给谈氏,谈氏也无权赶基地走,按照法律,仍然要继续履行租约。 但是谈行止提到的是买卖不破租赁的例外情况,就是亚兰先将基地的用地权进行抵押,抵押给了长荣银行,然后西沙岛的地被银行拍卖来还债。在拍卖中,谈氏拍得了地以后,就可以不管基地的租约,赶基地走了。【我不是法学专业的,以上都是我查法院案例改编的。】 第23章 扒裤子 一旁的叶渺急着想要替她回答, 却被温晞捂住了嘴:“我习惯用英文名了,叶小姐刚刚说的是Sissi,不是晞晞。” “Sissi?和Sissi公主同名?”谈行止似乎出神了一瞬, 才站起身来, “既然Sissi小姐不愿意,那我看也没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麻烦叶小姐,尽快组织你们的基地完成搬迁事宜。小响,我还是还给你们吧。” 语罢, 他拿起盲杖,试探地用盲杖点地开路,阔步开门离去了。 “哎!哎!谈总你别走啊!” 叶渺和小响都想去追他, 温晞却拦住了她,也用手抱起了小响:“别追了。那家伙的话,十分有九分当不得真,听过算数。”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还不了解他? 这只老奸巨猾、在商业谈判时只会疯狂挖坑的老狐狸! 她就不信他真有这么好心,专程过来送他们免费的午餐。 他肯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绝不能上了他的当! “晞晞, 你以前和谈总有什么仇吗?”叶渺实在是不解, “你平常对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怎么今天像吃了炸|药一样?而且, 你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换一个声音说话, 还不愿意让他知道你的名字?” 温晞被她问得实在头疼,不想解释,随意糊弄过去:“我们家和谈家有世仇,一见面就非得搞死对方的那种。” 叶渺并不知道,她是铆足了劲儿才没在谈行止面前露怯的。她本以为她会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因为每在他身边停留一秒都令她窒息。 所幸她挺住了。 叶渺急忙道歉:“晞晞,我刚真不知道还有这回儿事。对不起,我刚太着急了,才一直推你去他那儿。” “我明白,不怪你。渺儿,你答应我,别再去找谈行止了,我一定会再想办法的。” “嗯好,我也再去找亚兰的人再谈谈。” 被谈行止一通搅和,温晞一天的好心情霎时没了,心里想这莫非就是现代农夫与蛇的故事吧? 当初她对谈行止温柔以待、不离不弃,今天他却反过来祸祸她资助的基地,到处找她麻烦。 靠,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心狠一点,丢下这个狗男人不管算了! *** 在市中心最有名的香榭丽大厦顶层的日落大道旋转餐厅里,温煦正坐在最好的靠窗雅座上,极目远眺。 窗外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难得的好天气。 温煦却愁眉苦脸地坐在座位上,明媚而又忧伤地端起高脚杯,细抿了一口82年的拉菲,感觉更加忧愁了。 一口苦酒还没下肚,他便听见不远处有絮絮的话语声,不禁放下杯子,起身去望。 这一看,就看见女侍应正在入口处拦截着他许久不见的,从基地赶来的宝贝妹妹:“这位小姐,我们餐厅有规定,不能穿运动鞋进来用餐。麻烦您换完鞋子再进来吧。” “能不能通融一下呢?附近也没有鞋店,我……”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拦我妹妹进来?不想干了是不是?”温晞还没和女侍应解释完,便见温煦已经挡在了她和女侍应中间,指着她的鼻子道,“我记住你工号了!收拾一下,准备好卷铺盖走人吧!” 女侍应皱着眉看着温煦,完全不在怕的,嘹亮道:“工号0753,您记清楚了,千万别记错了。我等着您来投诉我。” “你——” 温煦暴跳如雷,刚想骂什么,却被温晞拉住:“哥,人家也是在尽工作职责,你别吓唬人家啦。” “跟我走!”温煦拉着温晞,不管不顾往里面冲,斜乜了女侍应一眼,“算你今天走狗屎运,有我妹妹来给你求情。让他们把菜赶紧给我端上来!” 气呼呼说完,温煦瞬间变脸,宠溺地拉着温晞的手,带她到座位上坐下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晞晞,受苦了吧?英国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都把我家晞晞饿瘦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哥!餐厅里没有的话,哥去外面给你买……” “哥,不至于这么夸张。”温煦对她一直都体贴得有些过分了,老是喜欢小题大做,“今天餐厅怎么这么空啊?” “哥给你接风,当然包场了。”温煦本想给温晞倒酒,但转念一想,还是按响了服务铃。 “您有什么需要的吗?”女侍应下一秒就出现了,但居然还是刚刚拦门的那一位,带着标准的笑容问温煦。 “怎么又是你?叫你们经理过来给我服务,我看见你倒胃口!” 女侍应继续保持职业假笑,笑容似乎更灿烂了一点:“哟,温少爷,不凑巧,今天全餐厅的侍应,除了我都去放假了。不好意思,要连累您今夜一直倒胃口了。您需要胃药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先替你您去买。” “怎么可能都请假了?”温煦怒气冲冲地问,“你耍我啊?” “可能一听您要来了,大家都不敢来上班了吧。”女侍应无视温煦铁青的脸色,心平气和地将手中的餐单递给温晞,“温小姐,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一杯橙汁,不加冰,谢谢。其他的按我哥点的上就行了。”温晞将餐单原封不动还了回去,毕竟温煦每次点的菜,他们都没一次能吃完的。 “好的,没问题。”女侍应和颜悦色地向温晞颔首,收走了餐单,无视愤怒的温煦,从他身后直接绕走了。 “靠,现在连个女侍应都这么拽了。我等会就投诉她的服务态度!”温煦握紧了拳头,“气焰嚣张!” 温晞也知道他就是嘴炮王者,行动上的小矮子,所以也不再劝他,直接转了话头:“哥,有阵子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温煦心里藏着一堆事,乌糟糟的没有头绪,但还是勉强挤出笑意来:“那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我……” 温晞用探究的眼光望着他的眼睛,犀利的目光像是要直盯到他心里去:“真的?” 温煦这才想起他这个宝贝妹妹本硕修的都是心理学,而且主攻的是微表情分析,简直就是一台行走的人肉鉴谎仪,什么微表情都躲不过她的眼睛。 叹了口气,他只得乖乖坦白道:“工作上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顺……” 随后,他哭丧着脸,颤抖地握着温晞的手,小手冰凉:“爸明天要把我送去风行科技考察,呜呜呜,这太可怕啦!” 温家是前些年才在京都崛起的互联网新贵,业务范围主要侧重于数据中心和IDC这一块,为各种大型互联网公司提供数据存储和云计算服务。而言家作为互联网巨头,旗下的公司都和温家有或多或少的合作,依靠于温家提供的数据服务。 而温父和言父早年就已相识,只不过温父那时还没有发迹。两家人那时关系好,便半开玩笑半当真地为温煦和言家的小女儿定下了娃娃亲。 但如今,温家和言家逐渐成为了关系最密切的商业伙伴。两家人便渐渐觉得,此时来一个商业联姻简直最好不过。 温晞那时已经嫁了谈行止,就绝不可能嫁给言风清了。那只有实现当年的娃娃亲,让温煦赶紧娶了言风清的妹妹言月白。 前些年温煦还在美国留学,每次放假回国,听见温父让他一起去言家做客,他就找各种借口推辞了。但这次学成回国,他倒是再没有什么理由躲了这门亲事了。 温晞掩嘴偷笑:“哥,我看你不是怕去风行,我看你是怕言家的二小姐。你是不是还记着她小时候把你裤子给扒了的事情?不过你们都快20年没见了,女大十八变,现在人家说不定已经是小淑女一枚了。” 温煦想起当年的社会性死亡事件,就不禁泪流满面。 那一年杏花微雨,6岁很讲道理的温煦小朋友遇见了4岁的蛮不讲理的言月白小朋友。 那次,刚好各家的大人们在一起聚会,就放他们孩子一起玩。 温煦是所有孩子里面最大的,担起了大哥哥的职责,愉悦地组织小伙伴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 他带着孩子们玩得正酣,突然发现言月白不合群地坐在一边看书,便好心地走过去问她:“小妹妹,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你一起来吧。” 言月白抬起头,用一种让他铭记终生的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滚,别打扰我看书,白痴!” 温煦不可思议地皱起眉毛,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掏出一块白兔奶糖递给言月白:“小妹妹,真的不要一起来玩吗?” 言月白的眼神更冷了一分:“你再不滚,再站在这里烦我,我就扒你裤子。” 温煦没有当真,觉得这小丫头片子真太有意思了,和蔼地又走近她一步,试图将糖塞在她口袋里。 随后,所有的大人和孩子们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循声朝着言月白和温煦看去。 温煦光着白花花的屁股,惊慌失措地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而他身旁的言月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淡定地看着手里的《托马斯微积分》。 从此,温煦的屁股在名流圈里一战成名,在如今的每次聚会中,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专门用来活跃聚会氛围。 而受害者温煦,二十年来,对始作俑者言月白始终怀着又怕又恨的情感。 他想起这段悲惨的回忆,恨不得把后槽牙咬碎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粗鲁的小姑娘!这辈子,就算世界上只剩下言月白一个女人,我就是死,我也绝不会娶她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受到背后似乎有道灼热的光,盯得他如芒刺在背。 作者有话要说:四年前的谈总:我这辈子就是死,也绝不可能娶温晞的! 现在的温少:我这辈子就是死,也绝不可能娶言月白的! PS:我看有小天使问,所以来解释下为什么一见面,谈狗看上去还是对晞晞很狗的原因。 1、首先,谈狗的策略是继续装瞎,先假装没有认出晞晞。在晞晞角度看,如果谈狗对一个初见的陌生女人格外热情,晞晞只会觉得谈狗更油腻了。 2、谈狗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样的,文案里写了,嘴硬心软。而且谈狗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后面会写】,也让他一开始显得不会这么舔,就算心里想一大堆,面对重新回来的晞晞的时候,他又词穷了。 3、还有一个原因是,谈狗在一位狗头军师的指导下,又开始“瞎撩”了。至于这位狗头军师是谁,大家等2天就知道啦。 我知道大家都很想男二立刻出来气死谈狗【我也好想好想】,但是因为还有一些支线和伏笔要写,男二还没有这么快上线。 理解大家迫切的心情,我会在作话为男二每天倒计时的! 今天离男二上线还有7天! PPS:我知道最近评论实名了,所以小天使们评论不了。但是后台还是能查到你们投的雷和营养液的,先谢谢小天使们了! 如果有什么实在想说的话,可以去微薄找我~~ PPPS:三次元事情比较多,但是一定会日更三千的。我也很绝望大家一下子就看完了,有空一定会努力更多一点的。 第24章 巴掌印 温煦下意识往后觑了一眼, 正见那个女侍应站在他身后,用种皮笑肉不笑的眼光看着他,吓得他尖叫一声:“靠, 你特么有病吧?站在我背后闷声不响的干什么!” 女侍应为他们端上了所有菜, 依旧带着那种让温煦直出冷汗的锋利笑意:“刚刚看温少爷说得一时情动,我就不好意思打断温少爷。温少爷,温小姐,你们的餐已经齐了, 请慢用。” “哎!哎!牛排你不帮忙切了吗?红酒再给我续一下,啊喂,别走啊!” 温煦还没说完, 女侍应已经消失不见了,让他更生气了:“这什么服务态度啊!她……” “除了这件事,哥你还有什么烦心事吗?”温晞又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猜你不止这一件。” “哪能啊?”温煦嘀咕了一声,眼睛不自觉地朝右上方看,“除了这个女魔头, 还能有什么事……” “你论文又被导师挂了?”温晞直截了当地问。 温煦本科上的是美国西北大学的金融专业。毕业后, 明明名正言顺地接手家业就好, 但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撘错了, 研究生非要换专业去南加州大学读什么人工智能。两年的硕士项目, 第一年他被挂科, 重读了一年,第二年他毕业论文不过,又重读了一年。 到最后,导师都怕了他这个留级狂魔了,直接让他交完下一年的学费, 就赶他回国继续重写他的论文。等他什么时候论文过审了,什么时候给他发毕业证。 从此,温煦过上了白天给家族企业打工,晚上搞论文的悲惨生活。 温煦不说话,只是把头低下去,避开温晞的眼神。 “哥,如果实在不行,你也别勉强自己了。”温晞实在看不下去她哥这么自我折磨下去了,看着他两眼都布满了血丝,非常心疼,“就一个硕士学位证书,有没有都不影响你接替爸的位置。” “不!谁说我不行的!”温煦信誓旦旦,“我下个月论文保准过!晞晞,相信哥,其实哥的学术水平特别特别扎实,就是运气不好,遇上不对付的老师……” “这样啊?”温晞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份说明书,放到温煦的面前,“那我刚好有事找你帮忙。” 温煦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啊……什么事啊?” “这是美国Macrohard公司去年推出的一个AI软件,名字叫Seeing AI,专门为视障人群研发的,涉及到深度学习、图像识别、自然语言处理,应该刚好就是你学的专业知识?现在美国只推出了英语版,没有汉化版。” 温晞说出了她盘算良久的计划:“如果我想要在国内找人搞汉化版,你觉得,你行吗?” 就像她和叶渺说过的,她已经考虑这件事很久了。不管基地命运如何,导盲犬的供应速度始终跟不上视障人群的需求。一个导盲犬训练基地,只能解一时之困,却不能永久解决问题。 更何况现在基地还牵扯到谈行止,一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打交道的人。 如果在基地被强拆前,她就能找人研发出Seeing AI的汉化版,岂不一步到位解决问题? 温煦咽了一口唾沫,没有直接回答:“晞晞,你要是搞汉化版,总得问美国那边把版权买过来。” “我之前发过邮件给Macrohard,他们没人理我。如果哥你组织一个团队,从零开始自主研发,能做出一个独立的汉化版吗?” 望着温晞恳切的目光,温煦很想说“能”,但他弱鸡的实力确实不允许,只得以微弱的声音道:“晞晞,光这个Seeing AI,Macrohard公司他们自己都花了十多年研发。我觉得,就算国内最顶尖的人工智能团队,独立研发出一个同样功能的汉化版,也至少得十年。” 温晞没有意外,只是更坚定了决心:“那我就先去问Macrohard把版权买过来。” “现在美国还在对中国搞制裁,Macrohard肯定是不会同意授权的。”温煦还是想劝妹妹放弃这个不可行的想法。 “我知道Macrohard一定不会同意。但是如果Seeing AI的版权由研发它的工程师萨奇博士和Macrohard共同所有,那我可以去找那位工程师要授权。” “晞晞,Macrohard现在对员工的管制很严格,你恐怕不大可能有单独约见他的机会。” “我知道他现在一个人在瑞士的一座山谷里休假,马上就回返回美国。所以我后天会直飞去瑞士拜访他。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都想要亲自试一试。” 温煦很意外,实在不懂妹妹怎么会对这件事有莫名其妙的执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醒悟过来:“晞晞,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和爸妈,那时候把你一个人扔在奶奶家?” 温晞的手指无意识蜷了一下,不自然地向温煦浅笑:“哥,你在胡说些什么?” “晞晞,那个时候,是因为哥不能保护你,才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哥完完全全能保护好你,你不要再杞人忧天,你也不要再患得患失的。现在只要你需要我,哥会立马出现在你面前的。”温煦紧紧攥着温晞的手,央求她,“晞晞,别去瑞士了,后天和哥一起回家好不好?后天是妈的生日,我们都想你回家。” 温晞抿唇,想起了一年半以前,在瓢泼的雨夜被温母狠狠扇的那一道耳光。 她优雅矜贵的母亲竟然也会有像泼妇一样骂街的时候:“人家都已经休了你了,你还要恬不知耻地腆着脸,硬往人家身上去凑?好,我给你机会选。谈行止和温家,你今天就给我选一边。你要是选择继续犯贱,留在这个死瞎子身边,那我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下贱的女儿,你也别再回温家找你爸和你哥了!” 巴掌印三天就消肿了,但有些伤,不留在脸上,却留在心里。 温晞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温煦手里抽出来,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哥,我去下卫生间。” 看来这一年,她还是没有长进。 此时此刻,她只想躲去卫生间哭一会,但不要让她最亲爱的哥哥发现。 *** 望着妹妹疾走而去的背影,温煦心里很是懊恼,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妹妹回来,正想去卫生间寻找妹妹,却发现微信通知上浮起了一条新消息。 【弗兰肯斯坦:在吗?】 温煦看清是他最心心念念的大神发来的后,惊呼一声立刻坐下来,也顾不上去找温晞了,赶紧回复他。 温煦半年前在Quora认识了这位名叫弗兰肯斯坦的大神。当时,他正在准备一门机器学习的期末考试,但却死活理解不了SVM(支持向量机)的推导。 于是他在Quora里虚心求教,甚至挂出了100比特币的悬赏。 可惜,无数英雄好汉轮番上阵,洋洋洒洒为温煦写了一大串答案,都没能让温煦彻底明白SVM到底是个他妈什么玩意儿。 在他绝望之际,Quora出现了一条新答案:加我微信:Frankenstein_TXZ 温煦喜出望外地加了大神的微信。大神立即给他发了三分钟的中文解释,让他醍醐灌顶,仿佛被打通了任督六脉,瞬间大彻大悟,只想跪在地上喊大神爸爸。 至此之后,温煦就习惯性地拿各种作业和考试问题请教大神。但大神神出鬼没,回不回温煦,全凭他的心情,有时候一个多月不理他也是常有的事。 这次,温煦本是想靠着自己的力量重写一篇论文交给教授的,但是还是不得屈从于现实的残酷——要是论文再不过,拿不到学位,他会再次沦为京都名流圈的笑柄。 于是,在写论文前,他战战兢兢地发消息给大神,问他能不能帮忙看看代码,顺便帮他指点指点论文? 大神只回给他三个字:没心情。 温煦关切地与大神交心了一番,才明白原来大神在感情迷途上遇上了一块坚硬的绊脚石。 总结来说,大神遇上了一位温柔善良的女孩。因为大神是情场苦手,当时只能想到用装伤的方式博女孩同情,让她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但是他伤好之后,并没有告诉女孩,因为想再和女孩培养一下感情再表白。谁知,女孩还以为他心里还记着他原来的白月光,悄悄叫回了他的白月光来照顾他,自己却一走了之。大神现在非常想要找回离开他的女孩,想让她重新接受他,但他又怕做出什么事来让她更加误会他,弄巧成拙,很是苦恼。 温煦被这个一波三折的情感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发消息表示:【大神,包在我身上,我来教你怎么撩她。她是什么性格的女生?】 大神回了一大堆文字,大致向温煦仔细描述了一下女孩的性格。 温煦更有把握了,胸有成竹地回复大神:【这一款的女孩我最熟悉不过,简直就是我妹妹的翻版!大神,包在我身上,让我来给你定制一个详细的计划。】 大神感激涕零,连连道谢后,十分上道,立刻主动提出要帮温煦辅导论文。 不过这个月,都是温煦对他死缠烂打,问东问西的。今天难得大神这么主动找他,温煦赶紧噼里啪啦打字回复: 【迪士尼在逃王子:在!!!大神,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Seeing AI现实生活里真实存在,就是微软研发的软件。 Quora就是英文版的知乎。 离男二上线还有6天! 第25章 暴风雪 【弗兰肯斯坦:你的代码我debug完了, 等会发给你试下。】 【迪士尼在逃王子:!!!大神,不愧是你!我……我给您转个比特币吧「爱心」「爱心」】 【弗兰肯斯坦:比特币就算了吧,我手上太多了。其实我有事想问你。】 【迪士尼在逃王子:您说!您说!】 【弗兰肯斯坦:今天, 我和被我气跑的那个我喜欢的女孩子重遇了。你上次说, 让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稍微高冷一点,不要太舔狗、太热情,要学会欲擒故纵。】 【迪士尼在逃王子:大神, 你相信我。我干啥啥不行,撩妹第一名。】 【弗兰肯斯坦:所以我听你的话,稍微高冷了一点, 还故意比她抢先一步走了。我在门口干站了半天,等她出来追我,但是她也没来啊?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看着大神的回复,思忖了一会,继续打道: 【迪士尼在逃王子:大神,也不能一味的高冷。下次的时候, 你要适当释放一些热情的信号, 有机会的话, 制造一些必要的身体接触, 在不经意间撩动她的心弦。】 【弗兰肯斯坦:比如?】 温煦迅速丢了一个链接过去:《惊!帅气小伙身怀撩妹绝技, 竟让时间管理大师自愧不如!》 【迪士尼在逃王子:大神, 我写的,你仔细研读一下,必定能有所收获「doge脸」「doge脸」】 大神回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顺便把改好的代码扔给温煦。 温煦乐得嚎了一声:“大神万岁!” 大神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温煦急忙趁着他还没下线, 想起宝贝妹妹的愿望,赶紧问了一嘴: 【迪士尼在逃王子:大神!先留步!我有事相求!!!】 【弗兰肯斯坦:什么事?说。】 【迪士尼在逃王子:你知不知道SeeingAI这个人工智能软件?】 【弗兰肯斯坦:嗯,知道。】 【迪士尼在逃王子:你认不认识它的研发团队啊?认识的话,能不能帮忙介绍下。】 【弗兰肯斯坦:不是很熟,怎么了?】 【迪士尼在逃王子:哎,我妹妹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想要这个AI的汉化版授权。要是你认识能帮我引荐一下最好,否则我妹妹后天就要自己飞瑞士去找那个负责人了。】 大神一般回得特别慢,温煦便做好了长时间等待的准备。 可今天,破天荒的,他秒速回了三条过来。 【弗兰肯斯坦:你妹妹?】 【弗兰肯斯坦:瑞士?】 【弗兰肯斯坦:后天?】 *** 瑞士格林德瓦小镇(Grindelwald))坐落于阿尔卑斯山脉下,风景美不胜收。它常年冰雪皑皑,是滑雪爱好者的首选旅游胜地和疗养胜地。而小镇人口稀少,家家户户星罗棋布地分布在上山的羊肠小道旁,每天也只有一辆公交车穿梭于山上山下接送镇民。 而温晞显然没有闲情逸致来欣赏眼前的美景,因为她已经在萨奇博士的家门口外足足站了两个多小时了。 萨奇博士的女仆已经三番五次地走出篱笆木门,告诉她博士并不在家,并劝她早点下山。 但女仆频繁的眨眼频率还是出卖了她。当一个人说谎时,往往非常害怕自己被拆穿,所以心理压力会骤增,每分钟眨眼的次数会比平常增加一倍以上。 所以温晞仍旧固执地守候在门口,只是执着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又等了一刻钟,女仆第七次打开门,带着无可奈何的神色走近她:“小姐,我家主人说了,他是不会接待中国人的,您这样会害他丢掉工作的。快要下雪了,您请下山吧。” 温晞没有挪步,始终坚持用英语道:“我以为科学是没有国界的。我是为了像他一样遭受痛苦的病患们而来的,他们和他才是真正的同一个世界的人。麻烦您帮我把这句话转达博士,如果他还是不愿意开门见我,那我就走。” 女仆长长叹了一口气,挪动着臃肿的身子又从篱笆门钻了进去。 温晞站得脚有些发麻,苍白的脸颊被|干|冷如刀的寒风吹得皲裂,让她懊悔上山前没有多涂一层凡士林。 兜里的手机响起,她接起,那端传来温煦断断续续的嘶吼:“晞——晞!你——在——哪——里——啊!你前天不是已经答应哥,今天要跟哥一起回家的吗?AI的事,哥会帮你找人的,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跑去瑞士啊——” 山上的信号太差,风声又大,温晞也只能扯着嗓子对哥哥讲:“哥——妈见了我,只会更生气的。你好好陪妈过生日。你告诉她,我——” 她还没说完,因为信号太差,电话一下便断了。 天空中飘下第一朵晶莹的雪花,落在了温晞的发间,渐渐融化。刺骨的寒冷像无形的冰棘,一根根被生猛的风钉入温晞的骨髓。 簌簌的大雪从天砸来,将她顷刻间妆点成了一个雪人。 她感觉身体有些虚脱,便无望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暗自祈祷一个奇迹的诞生。 上帝仿佛听见她的呼救,门在她祈愿的下一刻就应声大开。 她欣喜地雀跃着跳向打开了缝隙的那扇门,高兴地喊着:“萨奇博士!” 门迎着不强的光线彻底打开,但温晞却霎时呆了。 谈行止身着一袭剪裁得当的灯芯绒黒大衣,在茫茫雪色中挺拔如山间的黑松树。他一走出门,因为室内外的冷热温差,无数的冷气在他脸上凝结成细碎的水珠,将他的黑发微微濡湿,衬得他的肤色洁白发亮。 他依旧戴着那副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见他的浓眉上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晚上好,Sissi小姐。” 他话音刚落,就被人从身后重重推了一下,门也“嘭”一声合上。 这可真是他妈邪门了! 靠,怎么又是他!!! 温晞想,如果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好像世界上只有她和谈行止两个人了,满世界地走都只会撞上他一个人。 可她完完全全不想见到这只可恶的苍蝇。 温晞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见谈行止拄着盲杖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 他的位觉似乎还是很不好,她只能在他快要撞上她的那一刻后撤一步,朝他大吼道:“停!” 谈行止顺从地停下脚步,问她:“Sissi小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是什么Sissi小姐,先生,我压根不认识你。”她冷冷对他说,“你认错人了。” “是么?刚刚女仆一直对萨奇博士说,有位叫Sissi的中国女士很想见他一面。我确信她说的是Sissi,她说了很多次。”谈行止指了指他的耳朵,“盲人的听力总是很好。” “你是说,萨奇博士和你呆在一起?他不是不接待中国人吗?他为什么允许你进门?你——” “Sissi小姐如果再问下去,恐怕我们两个人都会被雪活埋。”他不容分说地拉起她冰凉的手腕,“他今天是不可能见你的。你说得对,科学没有国界,但是科学家有国界。” 温晞这才明白,她让女仆传递的所有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眼看已是漫天暴雪骤降,温晞也明白,再僵持下去,她只会把她自己处于更危险的境地,便也艰难地试图将已被小雪掩埋的脚抽出来。 她在雪中干等的时间太长了,腿已经早就被冻得没有知觉。还没有将腿抽出来,她双腿绵软,便直直往前摔去。 他一把扶住了她,平淡的语气竟有了一丝起伏:“怎么了?Sissi小姐?” 温晞扶着他的手,试图再走一步路,但双腿怎样都不听使唤。 她僵硬地将她的手从他手心里抽开,佯装无事:“站久了,有点头晕。你先走吧。” 她就算在雪地里冻死,也绝对不愿接受他的帮助! 谁料,他出其不意地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上来。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暴风雪很危险。不要以为你站在门外不动,萨奇那个老家伙就会心软出来救你进去。他的心肠比铁石还硬。” 温晞咬唇,还想拒绝,他干脆摸到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环住他的脖子,一把将她架上了他的背。 温晞疾呼了一声,天旋地转间,便被谈行止驮上了背,只能扑腾着抓住他的肩:“流氓,放我下来!” “Sissi小姐,我们各取所需吧。我也需要人指路。”他又托了托她的腰,以免她滑下去,“我还不想被冻死在这里。” “你助手呢?”温晞可不相信谈行止会一个人上山,“他们怎么不来接你下山?” “我是一个人来的。”他说,“是萨奇让他的女仆带我上的山。不过我们谈崩了,所以他也不想送我下山了。” 一个人来的? 温晞看着谈行止脸上的肌肉震动频率,判断出他并不在说谎。 她是因为萨奇博士马上就要回美国才急着来见他。那谈行止又是因为什么呢?谈氏的业务范围和人工智能根本扯不上关系,他显然不可能是为了谈什么合作而来。 为什么萨奇不愿见她,却愿意见谈行止呢? “Sissi小姐要是不愿意给我指路,那我只能乱走了。” 谈行止说到做到,凭着直觉,托着她故意朝一块巨大的奇石走去,堪堪要撞上那块石头了。 “谈行止,你停下!你给我停下!”温晞尖叫着搂紧了他的脖子,激动得将他的手臂掐出了印,“别往前了,往右走!往右走!” 谈行止及时在奇石前刹住了车,及时调转了方向,向她轻声道:“是,遵命。” 他眉目间都含着难辨的笑意,在他脸上缓慢荡漾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温煦:干啥啥不行,卖妹妹第一名。 男二倒计时:离男二上线还有5天! 感谢在2020-09-15 18:34:22~2020-09-21 00:1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or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494415 10瓶;星 7瓶;尤今、甜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躲不掉 暴雪下得太大, 能见度极低。山中的信号不好,两人的手机根本导航不了。 所幸谈行止的旅舍离萨奇博士家很近。他凭着记忆,粗略告诉了温晞路线, 而由温晞指路, 让谈行止背着她回去。 在路途中,突然出现了意外。 走到一处光线不明朗的地方,温晞在雪地里判断失误,指引着谈行止走进了一块虚浮的雪地, 雪并没有压实。谈行止一脚踏空,猛踩了进去,吓得在他背上的她哇哇乱叫。 但危机时刻, 他还是将她用力托上了安全地带,自己才挣扎从雪洞里慢慢爬了出来。 他爬出来后,又背着她走了许久,才抵达他预订的旅舍。 那时,他的全身上下已经全湿透了,甚至开始泛出冰霜。 温晞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的背上慢慢爬了下来, 按谈行止说的密码打开了门, 将她帮他拿着的沾满了雪泥的盲杖递给了他, 扶着他进了屋子。 “你房东哪儿去了?”温晞见房子里一片黑暗, 问他。 “可能被也被困在山下了?”谈行止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 “雪太大了。” 这么一来, 今夜这栋屋子里便只有他和她。 温晞本来是想问房东再多要一间房间,在这栋木屋里留宿一夜的。因为她的旅舍在山下,而看今天的情况,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下山的。 但和谈行止在这里独处一夜…… 温晞想到这里,立刻转身去开刚关上的房门, 亟亟对谈行止告别:“我回我的旅舍去了,再见。” 谈行止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用盲杖拦住她的去路:“雪下大了,你呆在这儿吧。我去找其他旅舍。” 温晞睁大了眼,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拄着盲杖,一手按下了门把手,快速迈步离去后,替她关上了门。 他面无表情地插兜,用盲杖探了探湿滑的雪地,毫不犹豫地迈腿下台阶。 盲杖在雪地里打滑了,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在雪地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拖行痕迹。 在窗口观察的温晞终是按捺不住了,夺门而出,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回带:“谈行止,你想寻死就死远点,别连累别人怀疑是我害的你。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滚进来。” 谈行止仰起头,半天也没反应。 温晞在门外实在被冻得不行,只能用蛮力拖着他的盲杖催促道:“快点,冻死人了!” 谈行止任由她犯倔,臭着脸不情愿,脚底却发力,迎合她把他自己拖进了她的旅舍。 在昏暗的光线里,温晞自然是没有看见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 在谈行止的屋子里,温晞顿时有种寄人篱下的压迫感,浑身不自在地拘谨站着,听着谈行止叽里呱啦地用法语和那端的房东通话,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壁炉里,燃烧的干柴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而火苗透出亮红的光,将他们的倒影投射在白墙上。 他们的影子远比他们亲密无间,随着火苗的窜动对彼此说着悄悄话。 温晞的眼神从他们的影子移转到他湿淋淋的大衣上,有些心疼地想,这件大衣估计是要报废了。早知如此,当时她和Frank商量的时候,应该建议Frank使用防水面料。 冷不防听见谈行止在她背后道:“先去洗澡把衣服换了吧,房东被困在山下,上不来。” 温晞转头,见他站在一片阴影里,神色也晦暗不清:“浴室在我房间里,你应该能找到。” 她不吭声,僵立在原地,并没有领受他的好意。 谈行止突兀地笑起来:“怕我是坏人?Sissi小姐,我一个瞎子,就算有贼心,也是有心无力。” 温晞当然知道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他既然有了郁星辰,就绝对不会再对其他人动心。不管嘴上再怎么瞎撩,他不会有任何僭越的举动。 是应该夸他忠贞不渝,还是该说他心硬如铁? 而这次偶然重逢,她自然不敢再承受他任何的好意,也更不想再跟他发生任何交集。 “你不洗吗?”她感受到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半晌只问出他这一句话。 “Lady First。”他只淡淡吐出这句话,便慢吞吞摸索到壁炉旁烤火,“去吧。” 有些东西会变,有些却不会。尽管傲慢自矜,谈行止从小修得的绅士做派,还是没有改变分毫。 她穿着湿衣,冻得直哆嗦,便也不愿再为难自己。 就这一次,就这一夜吧,把他只当作一个萍水相逢的、绅士礼貌的陌生人,明天分道扬镳以后,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晞终于下了决心,迫不及待地进了浴室,打着喷嚏脱去了湿衣。 等脱完衣服,她才想起一个要命的问题——她根本没有换洗的衣服,而浴室里似乎也没准备浴袍。 窘迫之时,谈行止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架子上有我的睡袍,凑合着穿吧。” 她当然早就看见了那件Derek rose的斜纹长睡袍。那件睡袍是她在临走前,特地给他买的,只因为他皮肤敏感,老是抱怨其他牌子的睡衣扎得厉害。 要是不穿他的睡袍,她只能穿着刚脱下的湿衣,这一夜估计也会被冻得半死。 但要是穿他的睡袍…… 她不敢往下再多想了,害怕克制不住脑子里的浮想联翩,转身打开了淋浴喷头。 *** 听着淋浴间的水流声响起,谈行止满足地笑了。 他坐在了壁炉旁的沙发上,拿出了茶几上的随身WiFi器打开后,用手机连接上了WiFi。 一连上WiFi,微信就疯狂响个不停。 他定睛一看,浮在最上面的那位仁兄,已经给他发了一百多条微信了。那位仁兄的头像特意精心选择了一个角度,45度抬头望天,配上他矫揉造作、明媚而又忧伤的表情,有种古早时期非主流的感觉。 而他点了进去,屏幕刹那被漫天而来的消息刷屏。 【迪士尼在逃王子】:大神,大神!我这几天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能不能帮我代写一下code!有重酬!! 【迪士尼在逃王子】:大神!!!你看看我呀!!大神!!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的王冠会掉! 【“迪士尼在逃王子”拍了拍我】 【“迪士尼在逃王子”拍了拍我】 【“迪士尼在逃王子”拍了拍我】 …… “傻逼。” 谈行止骂了他一句,嫌弃地将温煦拉“消息免打扰”了,心想——原来微信傻逼的产品经理研发的“拍一拍”傻逼功能,目标用户果然就是温煦这种顶级傻逼。 果然般配。 幸亏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个跟温晞在瑞士独处的机会,重新建立一下感情。要是还在京都,一旦被温煦这个烦人的疯狗盯上了,估计他也别再想接近温晞半步了。 谈行止至今记得温晞离开他的那一夜,他发了疯一样跑去温家找温晞,温煦这个护妹狂魔毫不犹豫地放了一排罗威纳犬咬他,愣是连温家庄园的铁门都没让他摸着。 之后,温煦直接封锁了温晞所有的行踪,即便他使尽浑身解数,花了大半年功夫,也没能追查到温晞究竟去了哪里。 最后,他不得不在Quora上接近温煦,并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他帮温煦又是辅导考试又是帮他熬通宵写代码,才从他的口中套出有关温晞的一些消息。 现在连老天都帮他,下了场暴风雪,把他和温晞困在旅舍里,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真希望这场暴风雪,永远也不会停。 谈行止这么想着,摸着手臂上被温晞掐出的青紫色的淤痕,竟然傻笑了起来。 但他没有开心很久,就接到了不速之客的语音电话。 他本来想挂掉,但诡异的是,他的手机并不听他使唤,直接帮他按下了“接听”键。 “师傅,瑞士还好玩吗?”清冷而没有情绪的女声,像极了他的翻版,“早知道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回京都一趟去堵你?” 谈行止想要挂掉电话,但那端的女声抢先响起:“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黑进来了。” 思索了几秒钟,谈行止的手滑向了关机键,打算把手机彻底关机。 那端的人似乎又识破了他的想法,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向他吼:“师傅,我就问你要个解密,你至于这样吗!你当年选择销毁Lightman,但Lightman不是你一个人的!它也是我的,也是我哥的!你这次跑不了了,我刚在瑞士降落,等会就上山来堵你。” 谈行止感觉自己幻听了:“等等,你说你在哪里?!” “我说,我已经飞来瑞士了。没想到吧,瑞士下了暴风雪又怎么样?航班被取消,我自己照样一个人可以开飞机飞过来。师傅,你躲不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为爱我当了愚蠢小舅子的代写 倒计时:离男二上线还有4天! PS:谢谢开文以来几位小天使的雷。但是我想在这里说下哈,如果是还没毕业的学生党或者刚工作还没经济独立的姐妹们,就不用特意给我投雷了!大家每天追连载,来给我各种留评互动,能让我坚持下去写完我想写的故事,我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开心啦! 第27章 屏蔽词 谈行止要被逼疯了:“小月, 你怎么能拿你的自己的命开玩笑!你哥知道你来瑞士了吗?你现在在哪里,没有上山的话,你千万别上来!今天暴风雪真的很大!” “你要是不想我上来, 现在就把密码给我!师傅, 你最懂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得出,我就一定做得到!” 谈行止当然知道言月白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论起狠劲来, 他也要承让这个徒弟几分。 说是师徒,其实惭愧。他与言月白的师徒之情,不过就是在伦敦短暂的一段邂逅。 言月白小言风清四岁, 是言家的小女儿,性格却比哥哥更要强,但兄妹感情甚笃。 她从高中就去了美国读书,但雷打不动每年暑假都要来伦敦黏着哥哥言风清。 在谈行止大二的暑假,他和言风清一拍即合,打算研发Lightman—— 一个可以分析人类微表情, 判断人类在不在说谎的AI。 当时, 言月白正好去探望言风清, 便被他们做的AI勾起了兴趣。她那时候还是一个一点编程都不懂的小女孩, 每次去机房, 言风清就赶妹妹走。 但谈行止却说:“她爱看就看呗, 也不碍事。” 渐渐的,言月白越来越感兴趣,甚至开始自学Python。言风清每次看她在看专业书,就气恼地抽走了书,还赏她脑门吃了个爆栗:“女孩子家家的, 学什么编程!我们都不是给你定好专业了,让你去学艺术史?你自己喜欢,又轻松。有空去大英博物馆多看看,每天和我们一起闷在这里干什么?” 言月白委屈,而谈行止拦下了言风清,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女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学编程?学计算机科学?” “我是心疼她,我们这专业这么累,我就她这一个妹妹,我当然不想她受苦!” 言风清想去夺书,但谈行止有身高优势,将书举得高高的,让言风清够不着:“这是她的人生,她乐意受苦,就算你是他哥,你也管不着。再说,她未必比你差,说不定她轻轻松松就能学得比你好。” 语罢,他把书扔给言月白:“小月,不懂就问我,以后我就是你师傅。别听你哥的,这里我罩你。” 后来,言月白不仅在那个暑假学会了用Python和C语言码code,还帮言风清和谈行止设计了一些简单的算法。 再后来,言月白回到美国,也没有报考艺术史,而是去读了康奈尔的计算机科学。 再再后来,他因为要销毁Lightman而和言风清闹翻,也因此避而不见特地从美国来找他的言月白。但言月白从未停止对他的围堵,一直试图从他口里问到重新开启Lightman的密码。 谈行止脑子里又浮起了那些锋利的记忆碎片,光是想想就觉得疼:“小月,对不起,我不能。” “就算我拿我的命来要挟你,你也不在乎是吗?”言月白冷笑,“那我只能带一份大礼来见你了,师傅。” “小月,你什么意思?”谈行止对这个古灵机怪的徒弟还是颇有几分忌惮的,“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 “京都国际机场把去瑞士的航班取消了,我和好多旅客都飞不过来。我刚好遇到有个男的急得都快哭了,听我说要开飞机过来,就抱着我的腿求我把他一起捎过来,说是他妹妹和他失联了,他快急死了。这不,刚刚他还跟我说,准备和我一起上山来找他妹妹呢。” 这番话宛如晴天霹雳,把谈行止轰得外焦里嫩:“你说的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那位“迪士尼在逃王子”叭? “害,这人吧,说熟悉也不算熟悉,但说不熟呢,他也是我名义上定亲过的未婚夫。哎,师傅,你说我要不要学雷锋做好事,顺便把他一起带上山来?但如果这样的话,你的追妻大计应该就没指望了吧?我听Fanny说,你这次特意飞瑞士,就是为了挽回你的前妻,我名义上的未来小姑子?” 谈行止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连声求饶,都有点结巴了:“别!你千万别!小月!一切好说!一切好说,你你你千万别把他带上来!不就是一个密码吗?我回国我就亲自上门帮你解密,真的,我不骗你!” 他是真的怕了。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才把温晞盼回京都来。 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了。 “师傅,我现在录音了哟,你可不能赖账了。那我现在就先飞回国等着你了,预祝师傅你追妻成功!” 谈行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念间突然又心生一计:“小月,不如你先别回国了,留在瑞士帮我一个忙?” “嗯?什么忙,师傅你说来听听?” …… *** 谈行止刚挂了电话,就听见浴室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急忙将WiFi器关了,然后迅速坐回到沙发上,假装还在烤火。 没过多久,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便望见温晞远远走到他面前。 他偏转过头,见彤彤火光将她的脸舔舐得发亮,而她苍白的面容里终于多了些血色,让他放下心来。 但她嗫嚅着,目光闪烁,挣扎良久才开口:“热水用完了,还能烧吗?” “没事,我不洗。”谈行止上移视线,突然发现她还是穿着她那一身湿衣,并没有穿他的浴袍,忽然滞住了。 而温晞也在打量他。 客厅虽有壁炉,但温度依然很低,他全身都湿透了,嘴唇也有些乌紫。 他一定是早就知道浴室的热水有限,才让她先去洗的。 想到这里,即便对他再厌烦,她心里还是忍不住蓦然一动。 她将他的浴袍递给他,劝他道:“先把衣服换下来吧。你总不能一直穿着湿衣服睡觉。给,你的浴袍。” 谈行止还是固执地摇头:“你穿吧,穿上以后去睡我的床,我今晚睡客厅。” 这人啊,总是这么死鸭子嘴硬。明明自己也冻得不行,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但与他好歹也共处过这么久,温晞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便换种方法激他:“谈总,您又是把您的睡袍让给我,又是把您的床让给我,您就不怕您夫人吃醋误会吗?” “夫人?我已经单身一年多了。”他的声音忽然响了很多,盖过了窗外的风声,“Sissi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温晞怔住了。 郁星辰回到他身边以后,难道他没有和她结婚吗? 单身又是几个意思? 是因为他的眼睛最后没有复明,郁星辰忍受不了照顾他,所以后来还是一走了之? 还是因为他察觉出了什么端倪,最后没有留郁星辰在他身边? 在她离开他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关注与他有关的消息。 或许说,她是故意躲避着不去了解有关他的消息,所有浏览器和社交App里,她都把“谈行止”三个字设置成了屏蔽词。 她思绪翻涌间,又望了一眼他的脸。 没有任何显示他在说谎的征兆。 可他单身不单身,又关她什么事? 对她而言,他现在只是一个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人。 还在思索间,他突然站起身来,从她手里摸到了浴袍,替她披上:“我的教养不允许让一个女孩子挨冷受冻。不要害得我做不成绅士,Sissi小姐。去睡吧,晚安。” 说完,她见他摸着沙发,躺倒下来,用手扯住了一旁厚厚的摊子裹在自己身上,像是真的困倦极了,一挨到沙发便沉沉睡去。 温晞踟蹰良久,还是替他取了脸上的墨镜,将墨镜叠好放在茶几上。 她不敢多看他的脸一眼,背身落荒而逃,飞奔向他的卧室。 她太害怕这样沉静的夜晚里,他对她说着那些看似冷淡,实则温柔的话语。 迷人而又危险,字字句句都在撩拨她的心弦,有种暗流涌动的暧昧。 而她绝不能再一次为他沉沦。 *** 温晞做了一个混乱的梦,一夜睡得都很累。 谈行止的床上和他的睡袍上都残留着一种他独有的薄荷草香味,所以他进入她的梦,也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梦里的他,还是18岁清疏俊朗的少年模样,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在叫她的名字:“念念,念念……” 温晞陡然惊醒,从床上惊坐起来,去抽亮手旁的台灯。 她深呼吸了几下,刚刚平复过来没多久,便又被吓了一跳。 她身边,正睡着谈行止。 他依偎在她身旁,紧拽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经过了一夜,虽然经过房里的暖气熏烫,仍有一些潮湿。 她怒从心起,下意识就把他的手甩开了。 还以为这人是什么正人君子,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大半夜又摸到了她的床上。 简直就是臭不要脸! 温晞将谈行止甩到一边,果决地翻下床,撩开窗帘,发现暴雪已经停了,天空也在开始慢慢放晴。 她将谈行止的浴袍换了下来,抛在他身旁,就打算和他就此别过。 谈行止被浴袍的一只袖子打到了脸,眼皮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低吟出模模糊糊的字眼,温晞并没听清楚。 但她也没什么兴趣听他的呓语,火速梳洗了一番,就打算拍拍屁股闪人。 但经过谈行止身旁时,他猛然又抓住了她的手腕,急促地喊出声来:“念念,念念!别走,别抛下我一个人!” “念念,我冷。我好冷。” 他用力地抓着她,青筋爆出。而本藏在衣袖里的红线绳因他的用力过猛,滑落下来,在她眼中格外醒目刺眼。 是她那一夜留给他的红线绳。 温晞的心弦被他喊的“念念”两个字钩住了,蓦地紧绷起来。 她也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特别特别认真严肃认真地问下大家,我的文案是不是很台言风,或者文案是不是特别劝退? 本·文案苦手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改个文案。 或者,大家会有觉得剧情很老套恶俗咩?【因为还在思考要不要调整后面的剧情】 大家随便说,我抗打击能力一级棒!!!有价值的建议都给红包! —————————————————————————————————————————————————————————————————— 另外是个有奖竞猜:猜猜谈狗让小月帮了他什么忙? 奖品:红包*1,24小时以内留评猜出来且正确的都有红包! 发奖时间:更到有答案的那一章的那一天(我猜大概一周以后吧) 这个是不是比抽奖更好玩嘻嘻嘻 PS:没有实名的小天使们留言,我在后台是看得见哒!所有你们有答案也可以发出来哟! 感谢在2020-09-20 23:46:27~2020-09-25 23:1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ori、夏天没有下雨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碗片儿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拔火罐 他手心滚烫, 烫得像烙铁一样,紧紧钳制住她的手,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温晞总算发现了不对劲, 摆脱了他的桎梏, 用手背去反探谈行止的额头。 他果然在发高烧。 谈行止感觉到她的碰触,惺忪着眼,用指腹碰碰她柔软的腕,但依旧在说胡话:“念念, 不要走,不要走。” 温晞收回了手,见他大汗淋漓的脆弱模样, 五味杂陈。 雪已经停了,房东迟早会回来的,他不至于没有人照顾。谈行止的身体素质她也清楚得很,不至于这点小烧都熬不过。 但……但毕竟是因为昨天她指错了方向,他才会掉进雪里弄湿了衣服。又是因为把热水和浴袍让给了她,他才会受凉。于情于理, 她不应该抛下他。 天人交战间, 她起身先去倒了一杯刚烧好的热水, 扶他起身, 试图喂他喝下。 但他嘴唇紧闭, 无论如何也喂不进去。 尝试了几次, 温晞心浮气躁地将水杯往床边柜一放,利落起身,背起了她放在一旁的背包。 她突然又想起了溪东镇那段时光:他对她百般刁难,她却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事事顺他的意。他不喝水, 她用吸管给他喂。他不吃鱼,她就给他挑刺…… 但到头来,这个狗男人还不是又来事事找她麻烦,来祸祸她的基地? 果然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爱谁谁,老娘不伺候了! 她按下门把手,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虚弱的他,在心里默默道:谈行止,你听天由命,自求多福吧! *** 听着温晞“嘭”一声关上了门,谈行止难以置信地坐起了身。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真的抛下他走了吧! 这和他想象得不一样啊! 念念,你回来啊,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啊喂! 为了把自己弄发烧,他可是煞费苦心。昨天他不仅自觉主动地掉进雪洞里(他当然老早看见那个雪洞了),还故意不换下他的湿衣。趁温晞入睡以后,他还偷偷摸摸地冲了一个冷水澡,再悄咪咪地摸上她的床。 虽然不敢对她动手动脚,但只是看着她,他也十分满足。 他满心以为,等天亮以后她发现他发烧了,一定会非常心疼地留下陪着他的。 一般而言,为女孩子受伤、生病一定能激起她们内心的母性,打破她对他的心防。 温煦也是这么教他的,还对他进行了深度指导:“大神,你一定要装得特别特别脆弱,脆弱中带点坚强,就像林黛玉那种快要吐血,又坚强忍住不吐血,楚楚动人的感觉。演技一定要到位,拿捏得当,再加上一点真情流露,保准管用。尤其是像我妹妹这样性格的女孩子,最是心软不过,一见你这样,恨不得把命都给你。” 他一定是疯了,才信了温煦的鬼话。 谈行止口干舌燥,拿起温晞留下的水杯,一个劲猛灌。没想到水还滚烫滚烫的,一下就把他舌头烫起了泡,疼得他“嗷嗷”叫了两声。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都是把水放凉了才端给他喝的! 她变了!她真的一点都不爱他了! 谈行止忍泪含悲了一会儿,想要下地喝口凉水中和一下水泡的痛苦。但他头疼得要命,脚刚触到地,就双腿一软地栽倒下去。 他头晕眼花地撑住了地,自强不息地正打算起身,却又听见门轻响了一声。 一双熟悉的雪地靴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愣愣地抬眼去看,便看见温晞正快步朝他走来。 果然!他就知道她还是不忍心丢下他的! 他故技重施,赶紧痛苦地干嚎了一声,按住了他的太阳穴扮憔悴:“头……头好疼啊。” 折返回来的温晞将背包一扔,把地上的谈行止架上了床,又探了探他的额头。 谈行止眯缝着眼看她,心里放起了烟花。 对不起,迪士尼在逃王子,错怪你了,还是你懂你妹。 他还没缓过神来,温晞就粗暴地“呲溜”一下拉开他衣服的拉链,将他的羊绒背心大力地拉扯下来,解开他内衬的衬衣扣子,露出他轮廓分明的胸膛。 这……这么刺激,这么生猛的吗?会不会,进度有些太快了? 谈行止期待地暗暗看着温晞,咽了口口水,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入非非。 但温晞扯开他的衣服后,就走去了厨房,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把他一个人干晾在床上。 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温晞没有让他的好奇心持续很久。 她已经从厨房和自己的行囊里已经找到了她所需要的的东西——几个高脚杯,一个钳子,一个火柴盒,还有酒精棉球。 她将这些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搁,麻利地将谈行止翻过身来,露出他肌理分明的脊背,在他耳边淡漠道:“谈总,为了帮您退烧,得罪了。” 刚刚还在期待些什么的谈行止全身僵硬起来,嘴角也紧接着抽搐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在溪东镇的时候,他有一次偶然发烧时,温晞对他所做的“治疗”。 让他痛不欲生的拔火罐! 他还没回过神来,温晞已经做完了所有准备工作,娴熟地将第一个被火熏烫过的高脚杯倒扣了下来,紧紧吸住了他背上的肉。 “嗷!!!” 木屋里爆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在山谷里不断回响。 *** 傍晚,温晞将煨好的小米粥端到谈行止床前,朝他露出甜美的微笑:“谈总,您饿了吗?我给您炖了粥。” 谈行止迟疑着,不敢从她手里接过那碗粥,生怕又有什么幺蛾子。 温晞却反常的主动,端着粥坐在他身边,用手先探了探他的额头:“咦,退烧了耶,土法子果然有用嘛。” 谈行止只觉得背上像被滚刀千刀万剐,火烧火燎的疼,欲哭无泪。 他不用再扮虚弱了,是真·虚弱地嘶哑着喉咙道:“Sissi小姐,谢谢你了。你会的东西,可真多哪。” “害,现在21世纪了,大家都争当斜杠青年了,我当然也要不断充实自我啊。”温晞给他舀起了一口粥,用铁勺撬开他的牙齿,往他嘴里猛灌,“谈总,我粥也炖得很好的,您尝尝。” 谈行止还没愈合的水泡又被粥给烫了。 她怎么又没给他吹凉! 他无力地低低叫了一声,忍住了眼里的泪花:“不用了,我不饿。谢谢Sissi小姐。” 温晞不再跟他假客气,将碗放到一边,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谈行止:“谈总,您看,到现在了,您的房东居然还没回来。要不是我照顾您,您发烧了都没人发现,说不定您就要差点高烧不退,客死异乡了呢。” 那个“死”字她咬字咬得特别用力,听得谈行止愣住了。 她就不能盼他点好吗? 温晞看见了他一脸震惊的表情,强忍下心头对他的不爽,继续道:“这样说起来,我也算是您的救命恩人了,您觉得呢?” 可我不是因为你指错了路外加我把衣服让给了你,我才发烧的吗? 怎么到头来,你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但谈行止当然不敢说其他的答案,违心地点头:“是,我要谢谢Sissi小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无以为报。” “不不不,您还是可以报答我的。”温晞又嫣然一笑,笑得谈行止心突突狂跳起来,“西沙岛的地,您就转让给我吧。价钱上,我自然是不会让您吃亏的。” 谈行止差点没把刚咽下去的那口粥喷出来,猛地抬起头来。 原来她折返,不是因为心疼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西沙岛的这块地。 这真的太令人受伤了。 温晞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还在盘算计较着损益,不禁又在心里骂他:臭狐狸,精得要命。 她确实是为了西沙岛的地折返回来的。 刚才,她走出旅舍后,走了一小段路以后才有信号,接到了叶渺打来的电话:“晞晞,你在哪里?你现在还在瑞士吗?你给我介绍的几块地皮,我都去看过了,有些不合适,有些一开始我和业主谈拢了,业主又说突然有人高价买下了。亚兰的人我又去找过了,这次他们态度更差了,直接把我赶出了他们公司。” “怎么会这样?”温晞介绍的那几个业主,都是和温家有人情关系的,明明她都事先打过招呼了。她以为让叶渺去随便谈几句就能谈下来,万万没想到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我也不知道。晞晞,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场地能介绍给我的吗?” 温晞叹气:“应该不会有更合适的了。渺儿,你让我静一下,想想办法。” 她挂了电话,缓了缓心神,才发现,她确实无路可走了。 基地一时找不到可以替补的场地,而萨奇博士直接喂她吃了一个闭门羹,让她也不用再肖想研发SeeingAI的汉化版替代导盲犬。 如此可见,现在摆在她唯一的选择,就是—— 她捏住手机,回转过身,垂下手来,遥望着不远处的那栋小木屋。 而她没留意,她腕间的红线绳,也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滑落下来,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过分醒目。 作者有话要说:谈总受难记要开始了,拔火罐只是最小case的哈哈哈哈 ———————————————————————————————————————————————— 谢谢昨天大家的意见。这里想简单说明下,很多大家质疑的问题其实我都有考虑过,反转全都安排在后面的剧情,所以原定的剧情线依然不会有太大变化【包括今天让谈狗吃瘪的剧情是原来就写好的,没有改过】。其他的问题我努力改正 再次感谢大家的提议,我都一一发红包啦~ PS:昨天的有奖竞答还没人答对,所以我决定取消时间和次数限制,只要能答对的,不管是什么时候或者第几次留答案的我都会奖励红包哟。 所以大家再随意猜一猜吧,哈哈! 第29章 试探她 温晞见谈行止脸色阴沉下来, 以为她提的筹码不够,便继续加价:“谈总,我听说最近谈氏有对菱南公司的收购打算。您若是想要菱南的股份, 我可以把我手上的股份赠予给您, 只要您肯出让西沙岛的地。” “不用了,”谈行止因为嘴里的水泡含混不清道,“西沙岛的地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是谈氏整个董事会。” 温晞哑然。 他确实不是在刁难她。若不是当初他在董事会被处处挤兑, 他也不会特意拐一大圈设个局中局了。 “但是如果你愿意替我训练小响,证明你们基地确实有公益价值,我愿意尽我所能去说服董事会, 让他们放弃度假村计划,而和你们基地合作,改走公益路线,树立谈氏的正面形象。”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只要我能确认小响确实能帮到我,而你们基地的导盲犬确实能帮到那些视障人群, 我就会用我自己当例子去说服董事会。我们虽然没了一个度假村, 但博到一个好口碑, 也不算吃亏。”他向她伸出手, “双赢策略, Sissi小姐愿意一试吗?” 不愧是千年的狐狸, 怎么样算计都不会让自家吃亏。 当然,他的提议确实也没让她吃亏。 温晞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仍没有伸出自己的:“为什么,非得是我?基地里有这么多训练师,为什么非要选我?” “不知道, 我做事不像其他人那么有章法,全凭我第六感。”他醇厚的声音又开始有了蛊惑人心的魔力,“第一次遇见你时,我觉得你好像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人,值得我信任。” “所以,我只想选你。” 温晞愣然了一会儿,久久无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谈行止的,迟疑了很久,才最终做出了决定,将手伸出去与他交握在一起:“合作愉快,谈总。” *** 苏黎世国际机场。 因为暴风雪突降的缘故,不少旅客滞留在机场里,正和登机口的空姐们喋喋不休地争辩。法语、英语、德语、意大利语交织在一起,听得温晞脑袋要爆炸。 她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谈行止。他缄默地抱手坐着,阖着眼睛,像是对周边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安排人直接开着私人飞机去少女峰下接他,非要让她带他坐火车抵达苏黎世后,再在苏黎世国际机场坐飞机离开。 “这种天气,私人飞机不如这里的安全。”他仿佛能听见她内心的疑问,“辛苦你陪我一起等飞机了,Sissi小姐。” “不客气,不辛苦。”她敷衍地答他的话,内心还是疑惑,她明明记得他有许多驾驶员以前要么是开民航的,要么是退役的飞行员,技术过硬。 登记的提示音响起,她和他作为头等舱的VIP客户,率先被空姐邀请登机。 空姐搀扶着谈行止带他走向飞机,温晞跟在他们后头,忽然手机骤响。 她在连廊里从包里找到了在震动的手机,发现是昨天和她断了联络的哥哥,急忙接听:“喂,哥?” “晞晞!”温煦在那头着急地叫唤了她一声,“你现在在哪里——” “喂,哥,哥?” 温晞还未来得及回答,电话忽然就中断了。 她将手机从耳朵移到面前:明明信号很好。 难道是温煦的信号有问题? 她有点着急起来,正打算回拨电话,突然听见不远处的机舱里发出一声谈行止的呵斥:“滚!都给我滚!” 温晞一震,拔腿就向机舱跑去。 ***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头等舱,温晞看见两个穿着黑西装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围着谈行止,不禁被吓了一跳。 但两人只是缄默着站在谈行止身旁,恭顺地垂首听着谈行止在那儿朝他们发火:“滚回去告诉他,老子欠他的已经还清了!能给他尽孝的人多得是,谈家的不够,就去外面找我爸和我叔叔的私生子!别再来烦我,也别再用我妈来要挟我!” “少爷,您别这样。”其中一人劝他,“您好不容易来趟瑞士,谈董很是想念您。您都到了瑞士,就抽空去探望他一下吧。” “那我可真不确定我会不会直接把他气死,”谈行止冷冰冰道,“趁飞机起飞前,滚下去!” 两人面面相觑,共同叹了一口气,便听他的话,依言走出了头等舱。 空姐似是想要阻拦他们,但他们和空姐絮絮低语了一阵,空姐终于放行了。 在舱口,两人与温晞擦肩而过时,都瞟了一眼温晞。其中一人似乎想和她说什么,却被另一人制止了:“走吧,我们先回去吧。” 联想二人的对话,她明白过来,那两个人应该是谈老爷子谈啸原的人。 两人原来也买了头等舱的机票,先他们一步上了飞机,只是为了从飞机上带走谈行止。 当时她与谈行止新婚时,谈啸原在家族小宴上短暂地露过一次脸。在温晞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接过她递来的改口茶,握着她的手,对她温和道:“晞晞啊,以后别怕。阿止看上去脾性冷淡了些,但他其实是个至情至性的孩子。你对他好,他会知道的。等他知道了,以后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她点头称是,在小宴上不安的情绪瞬间消退。 但不久之后,谈老爷子心脏病发,抢救后就被送往瑞士一直休养,这也是后来谈行止出面接手谈氏的重要原因之一。 奇怪的是,谈行止至此之后,就从没去瑞士探望过谈老爷子一次。平日里,他也和任何人绝口不提谈老爷子。 温晞那时就没弄懂他们谜一样的关系。 她走到谈行止身边坐下,他亦似有察觉,也偏头朝向她,轻描淡写掩饰争吵后的疲惫,似不愿多谈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郝律师刚刚和我说,合同已经准备好了,我派人送去你们基地了。等下了飞机,我会让人把我们送去你们基地签合同。” 既然他不愿多说,她也没必要再多问。以前没有问过,现在就更不必了。 这是她所要求的,但她不知为何有点于心不忍起来了:“也不用这么着急。您可以先回家休息一下,再来基地签合同。反正我们第一次训练,也要从基地开始。” “也好。”他让Siri语音播报了一下他的日程,发现后天早上便有空,和她商量,“那么,后天下午1点,这个时间Sissi小姐OK吗?” 温晞没有再去翻看她的日程表,点头应承下来:“没问题。” 现在谈行止就是她的金主爸爸,她也只想单纯地与他维持公事公办的关系,努力满足他的要求,尽快处理完基地现在棘手的问题后,就飞回英国。 谈行止于是让Siri帮他创立了日程,便取下墨镜,换上了眼罩,戴上了耳机。 飞机上的乘客渐渐坐满,谈行止正打算系安全带,却用手怎么都摸不到卡扣。 温晞察觉他座位的卡扣陷在了一旁的缝隙中,而头等舱的空姐正在服务另一名旅客。 犹豫了良久,温晞还是伸出了手,取出了卡在缝隙里的卡扣,环过他的腰,和他手中的另一端相扣在一起。 “啪嗒”一声轻响,谈行止的眉毛扬起。 温晞正打算放开手,却被谈行止摁住了她的手。 他一手摘下AirPods,却没有撩开眼罩:“Sissi小姐,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像是被他的指腹烫到,她正打算撇开他的手,他却摁得更紧:“你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闻言,她方寸已乱,但仍故作镇定:“叫我Sissi就行了。我在国外念书,更习惯别人叫我英文名。谈总,您也在国外留学这么多年,应该也习惯了叫别人英文名吧?” “Sissi小姐,很了解我?” “当然,谈总经常登报登杂志,我不想了解谈总也很难。” 他没有松手:“可那天在基地,你却没有认出我,还是叶小姐为你介绍的我。” “那天我没有戴眼镜。”温晞很想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撬开,却没敢这么干,“谈总,对不起,我这个人比较注重个人隐私。我一向不喜欢向陌生人透露我的真名,即便您现在是我的雇主。” 他总算识趣地收回了手:“对不起,冒犯了,Sissi小姐。” “没事。”被他一试探,温晞的心砰砰直跳,手心都出了冷汗,“飞机要起飞了,您坐稳了。” 语毕,她不由分说地帮他戴上了耳机,心里只想着让他赶紧闭嘴。 对她而言,之后困难的不是替谈行止训练小响,而是怎样在训练小响的同时,让谈行止不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反正她只要保持这个声音,谈行止应该是不会发现的。毕竟当年她假扮了郁星辰大半年,谈行止也没察觉什么不对劲。 这样想着,她又放下心来,这才想起哥哥那通还没说完的电话,又蓦然紧张起来。 她正准备再打一遍哥哥的电话,手机屏幕上却已经浮起新的微信。 她赶忙点开: 【迪士尼在逃王子:妹,哥哥没事,正在闭关写论文。你从瑞士回来了吗?】 温晞忙打字: 【Sissi:嗯,我已经在飞机上了,马上回来了。你先忙论文,有空再约。】 【迪士尼在逃王子:好,一路顺风~等我出关再约~】 哥哥没事。 温晞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将手机调至了飞行模式。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天使,明天本文将于21章开始倒v,看过的不用购买前面的。 因为想让大家先康康免费的男二,26号00:01将会先发出30章,之后才会开始倒v。明天下午或晚上会再加更两章,谢谢大家支持~ 第30章 穿心刃【一更】 两天后。 虽然已经是夏末了, 但天气仍然炎热而干燥。 站在训练场地里的温晞仰起头,看了一眼顶头的烈日,担忧地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小响。 小响正趴在树荫里, 伸出舌头嗬嗬地喘气, 热得有些受不了。 温晞非常心疼,但还是将小响的喝水盆收起来了,没有让它多喝。 她蹲下身抚摸着小响的头,连连柔声道:“辛苦你了, 小响。” 当一只导盲犬,真的很辛苦。它们不仅在出生45天时就要接受社会训练,1岁还要被绝育。除此之外, 为了发挥它们的视觉,训练师要不停压迫它们的嗅觉。 最残忍的是,为了让它们给视障者正常服务,狗狗们要憋着自己的排泄。所以正常训练时,训练师一般不会给它们过量饮水。 她蹲在阳光直射处,被刺眼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 突然, 有一大片巨大的阴影, 朝着她投射下来, 正好将她吞进了浅灰色的阴影里, 让她不由抬眼。 不留神, 谈行止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而叶渺站在他身侧,向温晞笑道:“晞晞,合同我已经和谈总签完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天的训练就交给你了?谈总说之前的口令什么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就麻烦你再给他复习一下了。” 温晞望了一眼谈行止。 他戴着那副常戴的墨镜,双手插兜,依旧是那副扑克脸,看不出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但奇怪的是,他颊骨上的肌肉向上凸起着,好像是在为什么事开心,虽然他的嘴角并没有什么动作。 来这里训练有这么开心吗? 她想起谈行止最不喜欢狗这种动物了,和她在溪东镇上遇见了野狗,他都会让她带他绕道走。按理说,让他养一只导盲犬,他应该备受折磨才是。 “晞晞?” 叶渺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朝叶渺道:“交给我就行了,你去忙吧。” 闻言,叶渺向谈行止道别后,便留下了他们。 场地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晞的心又开始乱了,昨天打好的腹稿,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字都记不起来了。 小响“汪汪”又喊了两声,冲到谈行止脚边,谄媚地疯狂摇着他的尾巴,打破了尴尬的静默。 谈行止居然下意识的后撤,躲开了小响,让温晞皱起了眉,不悦地朝他走去:“谈总,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谈行止听见她的声音,挪了挪位置,让她移到了他和小响中间:“嗯,当然可以。” “您真的喜欢小响吗?或者说,您真的喜欢狗吗?” 谈行止点点头:“小响是叶小姐为我专门配型选中的,叶小姐说它最适合我。” “适合不等于喜欢。如果您真的确定要领养一只导盲犬,在您以后的生活里,它不是你的奴隶,而是你最密不可分的家人。您要负责给它喂食、处理它的排泄物、照顾生病的它、安抚它的情绪,好好照顾它。如果您真的不喜欢狗,也不喜欢小响,那我认为您不适合领养导盲犬。毕竟,您的接送都有司机,生活上也有助理,并不是那么需要导盲犬。” “才刚刚签完合同,Sissi小姐就要这么打击我的积极性吗?”谈行止没有听她苦口婆心的劝阻,“我不想总是麻烦我的助理和司机,所以我才需要一只导盲犬。” “那请您现在摸摸小响的头,跟它说一声‘Good boy’。”温晞执拗地看着他,语气更像是命令而不是请求,“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第一课。” 小响朝谈行止又叫了一声,眼里都是渴求,尾巴也摇得更欢了。 谈行止却始终迟疑着,将手掌藏在身后:“我不知道小响现在在哪儿,我找不到它的头。” 下一秒,温晞就精准地捉住了他的手,引导着他将他僵硬的手放在小响的脑袋上:“在这儿。” 谈行止刚触及到小响的脑门时,有些想要挣脱开温晞的手。 但温晞却不允,用温柔的力道覆在他手上:“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和它说一声Goodboy,让它知道,你很喜欢它,也很信任它。它需要你的喜欢和信任。” 被她温软的手裹覆着,谈行止心跳加速,脸也迅速发烫起来。 他偷偷打量着她的侧脸,见她鸦睫低垂,眼神执着而专注地望向他,忍不住贪恋着她掌中的温度。 以前唾手可得的温暖,现在每走近她一步,都像是奢求;绞尽脑汁地想出那些弯弯绕绕的计谋,反反复复默念那些烂熟于心的台词,只为了让她的眼里重新有他。 但能有这样的机会重新和她一步步培养感情,他已经知足了。 徐徐图之,莫急莫躁。 他在心里嘱咐自己。 于是他听她的话,也放柔了力道,抚摸小响的头:“Good boy。” 小响听了他的夸赞,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用温热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有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润物细无声地浸润了他的心田。 他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狗了。 真香! 而温晞望见他脸上闪现的笑容,也是一愣。 他笑得灿烂、纯粹,脸上都是生机勃勃的熠熠光彩,像是能照亮他周边漆黑的一切。 这一切,自然也包括了她。 *** 谈行止学习什么事都易如反掌,自然也包括和接受温晞的训练。 上午他就记住了30多个口令和配合的相应手势,也学会了导盲鞍的用法,自如地指引着小响让它带着自己成功躲避了基地里的障碍物。 温晞在旁边反反复复观看他们,总觉得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觉得一切有点太过顺利了。 但是他们的进度既然这么快,她决心让谈行止带着小响走出基地外再试试。基地外的道路环境和突发状况会更多,也极度考验人和狗的应变能力。 已经过了饭点,她特意征求了一下谈行止的意见,问他要不要休息。 但谈行止似乎有些上头了,竟然表示,他想现在立刻去外面试试,不用休息。 小响也比平常更兴奋,渴望地看着基地外,用它的眼神告诉温晞,它也很想去外面溜达溜达。 温晞便带着一人一狗出了基地,在路上没忘记嘱咐谈行止:“小响喜欢朝左边斜,等会出去以后,你千万别往左边挤它。” “好的,我记住了。”谈行止好脾气得不像平素的它,又对小响说了一声,“Good boy。” 小响很是受用,乖乖地听着谈行止的指令巡视着眼前的路,稳稳地带领他躲开了面前的石墩。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除了小响被路上的几只小母狗吸引了注意力,有点分神地停下了脚步。 温晞又头疼又好笑。小响的狗狗缘一直都很好,这也是温晞最担心的一点。 她立即替谈行止勒住了链子,替他口头训诫小响:“乖乖,你在工作呢,不能瞎撩其他狗妹妹。” 谈行止也点头附和温晞,没想到她下一句话暗含讥诮:“你是乖宝宝,千万不能向你的主人学坏。” 谈行止一僵,听不下去了,反问她:“Sissi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看见我在外面瞎撩谁了?” 他处心积虑想要撩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啊! 温晞笑笑,话里却夹枪带棍的:“我也不知道谈总瞎撩过谁,就是觉得谈总看上去就不像安分的人。我就怕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坏我们家小响,反而影响它为你工作。” “Sissi小姐,你对我好像有很多误会。我——” 温晞压根不理他,只是将链子又交还到他手中:“谈总您不用和我解释,我对您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完这条街,今天的训练就可以结束了。” 刚好他们现在站着的这条街,就是每天车流量最大的一个十字路口。 温晞故意把结束的地点选在了这里,就是要测试小响应对复杂环境的能力,测试它是否能稳妥地带着谈行止走到马路对面。 她叮嘱谈行止:“等绿灯亮了,您应该能听到指示灯的声音变化,那时候您就可以说‘Go’,让小响带着您过马路。” “Sissi小姐,我——” 谈行止还想再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却不巧绿灯出乎意料地变亮了。 温晞本想让他对小响下令,但在接踵摩肩的人群中,她突然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向了马路对面,身不由己地和谈行止分散开来。 她惊恐不已地想要往回走,但身后的行人硬推着她,不让她有回去的机会:“干什么!干什么!别挡道,别挡道。” 她被一路挤到了对面的马路牙子,正打算回转去找谈行止时,绿灯又兀自熄灭,变成了红灯。 “阿止!”挡在她面前的人太多,她身材瘦小,被遮掩了视线,不自觉间迸发了一声条件反射的称呼,却被湮没在嘈杂的环境里。 人海四散而去,她才终于看清,所幸他和小响还好端端地站在马路对面,没有走出马路牙子。 温晞顿时舒了一口气,打算等着绿灯亮起起,再折返回去。 她凝神看着信号灯,不觉她的手腕忽而被人扣住。 腕间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后带去,让她惊呼一声。 “Sissi,以后不准再丢下我了。”清朗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你对我,实在太狠心了一点。” “怎么是你……”温晞颤抖着声音,不敢相信出现在她眼前的聂子骞,“你明明……” “我明明应该接受你抛弃我的现实,明明应该在英国听从我妈的心意,明明应该再找一个女人重新开始,明明应该在不久之后慢慢忘掉你,对吗?这就是你为我设计好的命运,而我不得不遵从,是这样吗,Sissi?” 温晞无言以对,后退一步,想要逃离他。 他却笑笑,将她又拉近一步:“可是,我偏不,偏不。” 不容她再退却,他揽紧了她的腰,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倾身吻上了她的唇:“我好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温晞先是推搡他,但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沉溺在这个长吻里,发出呢喃低语:“子骞,别这样,我还在工作。” “绿灯亮起,我就放手。”他更用力地深吻着,掠夺她所有的氧气,“反正你的老板也看不见。就一盏灯的时间。”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喇叭声与蝉鸣声冲击着谈行止脆弱的耳膜。 而谈行止的世界却突然像被按了静音键,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他看着马路对面的两人抵额呢喃,肆意亲吻,画面唯美浪漫。温晞脸上的笑容,像一把利刃,直刺入他的胸膛,穿心而过。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他的耳膜嗡嗡作响起来,眼前也一片模糊。 天际残阳如血,而他的心也在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家小聂虽迟但到,大家还满意吗? 今天下午和晚上还有两更,谢谢大家~ 另外21-30章大家存一下,入v后就不用买啦~ 第31章 心不盲【二更】 一辆辆车子呼啸着一闪而过, 信号灯的数字慢慢倒退,在谈行止闪烁跳跃。 温晞被那个陌生的男人搂着移了移位置,背对着谈行止。他不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但知道他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糟糕。 像电影桥段一样浪漫的情景, 落在他眼中,却灼眼的疼。 他大脑一片空白,钻心蚀骨的疼痛一阵阵侵袭而来,让他不得不松开导盲鞍和链子的手, 转摁在自己的心脏处压制非人的痛楚。 他现在宁愿自己瞎了。 谈行止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两人身上,竟然没有发现眼前的异动。 红灯还未转绿,但有一位学生模样的少年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他手上也牵着一只导盲犬, 随着那只导盲犬蹒跚走入疾驰的车流前。导盲犬突然不动了,而他也像老僧入定一般定住了。 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急速飞驰向少年的车子几乎刹不住车,眼看就要撞上他了。 正在此时,失去禁锢的小响像离弦的箭一般,飞跃向少年, 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叫声, 霎时唤醒了与聂子骞正在温存的温晞。 “小响!” 她惊恐万分地喊着小响的名字, 反推开聂子骞, 也不顾疾驶而来的车流, 向小响和站定在马路中央的少年扑去。 “嘀嘀——” “嘀嘀——” “嘀嘀——” “汪汪!汪汪!” “Sissi, Sissi你有没有事!” 电光火石间,连她都没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耳边响起了混乱的声音——有小响的叫声,有汽车喧嚣的喇叭声,有车辆急刹车发出的尖锐的啸鸣声, 有聂子骞关怀备至的声音。 她睁开眼,才发现她已经摔倒在了地上,而不远处是瘫倒在地的少年,少年身旁的导盲犬和咬着少年袖子的小响。 她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才想起她方才出于本能,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小响和少年。 但奇怪的是,她却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她试图起身,才感到她的身体被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 诧异侧目,温晞才看清谈行止的双臂将她环绕,将她保护在他的怀里。而他裸露出的小臂,正被反压在她身下,被粗粝的柏油路摩开了一个大口子,正在汩汩流血,脸上也被小石子磨出了不少血痕。 “你没事吧?”他问她,声音不似平日的淡定,有种无法言说的惊慌和急促,“Sissi?” 她有些被他的模样吓傻了,腿软得站立不起来。 直到聂子骞将她小心拉起,为她披上了他的外套,她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子骞,你快看看他,别管我。” 她说话间,涌现的路人们和下车的车主们已经三三两两走来。有些帮着扶起了谈行止,有些去看少年和小响,有些问温晞和聂子骞需要不需要帮助。 她看见谈行止向路人们摇了摇手,看他的唇形,是让他们先去救助其他人。 聂子骞让路人们帮着照看一下温晞,俯身捡起了谈行止掉落在一旁、碎得不成样的墨镜,便朝满身挂彩的谈行止走去。 他还没在谈行止面前立定,便听谈行止冷声说:“我没事,不需要帮助。麻烦离我站得远一点,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聂子骞上上下下打量了谈行止一圈,闻了闻自己,笑了出来:“是吗?可是你身上的味道,不是和我一样吗?祖玛珑铁杉与佛手柑的限量款,我送给我未婚妻的,没想到她这么钟情这一款,跟您在一起工作的时候,也还在用这一款,染得您身上也都是这味道,难怪您不喜欢了。” 谈行止抬头望了他一眼,眸色中闪烁着危险的火光:“你未婚妻?”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聂子骞伸出手想要和他礼貌地握个手,却发现谈行止的手上满是血迹,便只能收了回来,“我是Sissi的未婚夫,我姓聂,叫聂子骞。我已经听叶渺说过了,您是Sissi的新雇主,谈氏集团的CEO谈行止谈总,是吗?谈总,您好。我碰巧过来等Sissi下班,没想到遇上这茬事。” 谈行止紧咬住牙,几乎要把牙齿咬碎:“Sissi小姐倒从没在我面前提过你。” “她向来不会和外人多提什么私事。何况她才第一天为您工作,没向您提过我也很正常。” 你来我往间,争锋相对,彼此胶着,暗流涌动。 “子骞,你怎么光说话,不给谈总检查?” 温晞的声音突然传来,谈行止敛起眼神,装作无法视物,只低头盯着地面,错开她望来的眼神。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用余光看清了她正披着聂子骞的外套,款款走来,尽是焦灼的神情,声音打颤:“谈总怎么样了?” “应该没有大碍吧,”聂子骞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宽慰她,“谈总不想让我检查,但看样子,他应该没什么事。” 看着两人双手交握,谈行止怒火中烧,当即喊痛:“嘶,我的手好痛,是不是摔骨折了?” “哪里?我看看?” 温晞正打算上前瞅瞅,却被聂子骞拦住了:“如果伤员骨折了,千万不要上前随意移动伤员。我的车就在附近,我送谈总去医院吧。” “你先去看看那两只导盲犬吧,”温晞指了指他们身后,“它们好像受伤了,你先去送它们治疗。我有车,我会送谈总去他的私人医生那儿。” 谈行止心潮澎湃。 正中他下怀。 聂子骞瞟了一眼谈行止,迟疑着,并没有松开温晞的手:“那你先答应我,不会再逃走,不会再不接我电话,不回我微信,也不会再躲着我。” 温晞也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谈行止,凑近聂子骞,在他耳旁道:“我答应你。不告而别是我不对,等忙完了,我会立刻来找你。” 聂子骞总算放开了手,将谈行止碎裂的墨镜放在了她手里:“谈总的墨镜,你替他收着吧。” 然后,他毫不避讳地当着谈行止的面,又亲了亲她的面颊:“一会儿见,宝贝儿。” “哎,你的外套!” 温晞的脸微微醺红,想要脱下她身上的外套还给聂子骞,却被他拒绝了:“衣服留给你,这样你就不敢带着我的衣服再逃了。” 目睹所有的谈行止气得想将聂子骞千刀万剐,但在温晞面前,他自然不能表现出他强烈的妒意,只能趁聂子骞走了以后,又假装站不稳,在温晞面前东摇西晃。 温晞只得扶住了他,恰好这时叶渺开着她的车,飞奔到了她跟前,喊她的名字:“晞晞,怎么样了?谈总还好吗?” 温晞忙搀着谈行止过去,把他送上了车后座。而叶渺却下了车,把驾驶位让给了她:“你先送谈总去他私人医生那里吧,我得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小响和那只导盲犬有子骞看着,他会送它们去宠物医院的。”谈行止浑身是血,温晞有点不敢一个人和他待着,“渺儿你陪我们一起吧?” “不是小响。是小绵,差点被撞到的那个孩子,是小绵!” 温晞大惊失色,想要说什么时,叶渺已经匆匆下车离去:“晞晞,有事随时联络,谈总就麻烦你了。” *** 温晞上了驾驶座,惊魂未定地又看了一眼后座上的谈行止。 他双眼紧闭,面色阴沉,声音飘忽:“你知道把我送去哪里吗?” 她急忙回应他:“知道……Fanny把地址发给我了。” 后半句是她胡诌的。 宁晚光的私人诊所的地址,她早就烂熟于心。一年前,她两点一线,在他们的家和宁晚光的诊所间不停奔来跑去的,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就开车吧。”他淡淡地对她说,然后侧转过头,陷入在车座里,久久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温晞总是习惯慢吞吞的开车,这次却破天荒地把车开得飞快。 她以为谈行止已经睡着了,却在一个红灯停下时,听他冷不防问她:“那个姓聂的,是你的未婚夫?” 温晞愣然了一瞬,没有回答是与不是:“谈总,这是我的私事,好像和您没有什么关系。” “私事么?”他的声音蓦地沉落下去,嘶哑得不成样子,“是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你才在工作时间擅离职守,没有照看好我——和小响?” 她最清楚谈行止平素冷淡,即便是有人让他做了不悦的事,他也不会显现出来。 喜怒形于色,是商斗的大忌。 他早已学会将他的情绪伪装得很好,除了……除了那段对着她假扮成“郁星辰”的那半年。 可今天的他,话语间总是流露着强烈的情绪。就像这句质问她的话,好像都带上了刻骨的恨意:“如果是我说的这样,那究竟这算私事还是公事?” 温晞哑口无言。本质上,他受伤和聂子骞并没有因果关系。她明明清楚地告诉过他,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和她走散,他一定要紧紧拉住小响的导盲链,等她折返回去找他。 可是他居然没有听她的话,而是扑过来救她。 她本想因为他为她受伤而道歉,但她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谈总,刚才是您推开了我,保护了我,是吗?” “你知道就好。”他一字一句道,吞出每个字眼时都用了极大的力道,“是我,而不是你那个姓聂的。” “可是,您是怎么知道我快要被车撞到了?您……您不是看不见吗?您是怎么找到我的位置的?” 温晞回想起刚才混乱的场面。是小响先向站在路中央的小绵扑去,她又向他们扑去。而在千钧一发时,她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影又向她扑来。 那个人就是谈行止。 既然他不是被小响带着一起来的,他是怎么知道她快要被车撞到了的? 谈行止静了一瞬,很短暂的一瞬。 他心跳加速,但语气却突然松弛下来:“一个人眼盲了,并不代表他就看不见。盲人有听觉,有触觉,有嗅觉。” “只要心不盲,我就能看见你。” 心像是被什么击中,温晞蓦然失语。 作者有话要说:人间修罗场,请大家为小聂激情打call! 第32章 莫回头【三更】 宁晚光接到了Fanny的消息, 早早在诊所门口等候受伤的谈行止。 他远远地望着一辆骚包的红色双拼迈巴赫,一路滑行过来,稳稳停在了他面前。 车门缓缓打开, 有人下车扶住了满身是血的谈行止, 朝宁晚光跌跌撞撞走来。 宁晚光赶忙上前去搭手。 他小跑向扶着谈行止的女人,正欲向她打招呼时,却目瞪口呆,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与温晞四目相对, 她几乎是立刻捂住了宁晚光的嘴,不让他惊叫出声。 “晚光?”被温晞扶着的谈行止似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叫了他一声, “是你吗?” 宁晚光看着温晞的眼神示意他赶紧回答,便对谈行止出声:“是我。” “宁医生,您好。我是谈总的导盲犬训练师,我叫Sissi。谈总在训练过程中出现意外,被车撞到,麻烦您替他立刻替他检查一下。” 宁晚光听见温晞换了一种与她原声和郁星辰声音都不同的声线, 表情从愕然逐渐变成了醒悟, 配合她道:“好的, 交给我吧, Sissi小姐。” 说话间, 他架过了谈行止, 吆喝着随后赶来的助手一起把谈行止带进急救室。 *** 急救室外,温晞双手交握,异常焦虑地等待宁晚光出来。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乱,完全都在她意料之外。她一是没想到,被她分手的聂子骞竟然会从英国直接追回国找她。二是没想到, 小绵居然会突然出现在那条街道上。三是没想到—— 没想到谈行止竟然在紧要关头,护住了她。 她捂着脸,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她不想他为了她出事,因为她不想再亏欠他什么,不得不又和他产生瓜葛。 急救室的门吱呀响了一声,宁晚光穿着白大褂出来,而她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怎么样了,宁医生,他没事吧?” “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没有骨折。伤口都是皮外伤,我已经替他缝过针了。”宁晚光摘下口罩,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弟妹,他没有事了,你放心。” 温晞先是缓下心神,才想起纠正宁晚光:“谢谢您,宁医生。但是,我已经很早就和他离婚了,麻烦您还是叫我Sissi吧。也麻烦您,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暴露我的身份。” 宁晚光紧蹙眉头:“为什么你要在他面前隐瞒身份?还有,为什么一年前你要不告而别,离开行止?” “因为他讨厌那个叫温晞的女人。他恨她拆散了他和郁星辰,他恨她剥夺了他的自由。我现在需要求他帮我的忙,如果他知道今天站在他的导盲犬训练师是温晞,你觉得他还会乐意帮我吗?”温晞神色如常地述说着,面容波澜不惊,“宁医生,我真的很需要他手里的那块地,求求你,不要拆穿我。我只要一两周的时间,等他康复以后替他训练好导盲犬,拿到他手中的地以后,我就能和他好聚好散。” 宁晚光最受不了温晞红着眼的隐忍模样,叹息道:“温晞,一年前,我告诉过你,行止的眼睛有好转的迹象,你还记得吗?” 温晞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但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虽然你叫回了郁星辰照顾他,但他的眼睛反倒越来越恶化。他后来复诊的时候,和我说,他觉得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变了,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念念。所以最后,他让郁星辰离开了他。他说,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呆着,也不想要除了念念以外的人再陪着他。这一年以来,他整夜整夜的失眠,胸闷心悸,血压不稳,身体越来越差。” 怔愣了很久,温晞反驳:“可是……可是我明明把所有的注意事项告诉了郁星辰,她不可能在他面前露馅的……”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他在某一个时间点,爱的早就不是郁星辰了,而是那个在最黑暗的日子里,陪伴着他的你?我知道那三年,行止对你像个混蛋,但我也知道他总是不善于向别人表达他的感情,哪怕是他心里最爱的人。但他其实是个长情的人,一旦对你动心,就会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 “宁医生,够了!”向来软语温言的温晞厉声打断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给我听。但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再提也没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和他只有工作关系,算我逼迫您也好,算您为了他考虑也罢,您千万别在他面前提我的名字。” “你难道从来就没想尝试一下,告诉他真相吗?”宁晚光惋惜地问,“告诉他,那一年他车祸以后,留下来陪着他的人是你。告诉他,你曾为他做了很多事。温晞,你是一个这么好的女孩,为什么你没有信心,觉得行止他一定不会相信你,一定不会因为你为他所做的这些事,爱上你?” 心口一阵阵死灰复燃的灼痛,让她吃力地攀住了手旁的墙壁:“因为我了解他,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 她抬起头看宁晚光,脸上却都是绝望的笑容:“你知道吗?其实从和他结婚开始,到离开他的那一天,我都从没有恨过他一分一秒。因为你说得对,他是一个长情而深情的人。对一个人动心,就要爱她一辈子。所以我又有什么可以恨他的呢?他对他爱的人情有独钟、矢志不渝,这难道不感人吗?只是对我而言,不幸的是,那个幸运的女人不是我,而是郁星辰。” “宁医生,”温晞的手慢慢从墙壁上滑落,“我想给我和他,都留下最后一点体面。所以求你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些过去的事,也不要在他面前揭穿我,让我和他彼此都难堪。过完这两周,等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会回到英国,和他永生陌路。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对我们而言,最好的结局。” 宁晚光怔然着,看见了温晞眼中的坚毅,只得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对行止说什么的。” 他顿了许久,才继续道:“我去给他配药。等会儿,我会把药送过来,帮你一起扶他到我车上送他回家去。他现在有点头晕,还在急救室里休息,麻烦你替我照看他一会儿。” “好的,麻烦您了。” 温晞目送宁晚光远去后,便走入了急救室。 谈行止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当了,包上了纱布。 他闭眼躺在病床上,眉头蹙起,呼吸沉重,面白如纸。 终归是因为她,才让他遭了这一劫。 她的心肠总是那样柔软,最见不得别人为她受伤流血,哪怕那个人是谈行止。 慢慢走近他时,她鼻头泛酸,不忍地伸出手。 只是在快触及到他脸颊的那一霎,她忽然醒神,意识到她在做一件出格的事。 于是,手在空中硬生生顿住。 放手吧,温晞!一年前,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千万不要再回头了。 她规劝了自己一句,正打算收回手,却不料,他突然激动地扣住了她的腕,喑哑着声叫道:“念念。” “我被你锁住了,念念。”他低喃着,“你去哪里,我都得跟着。” 像是被他的话点住了穴,她僵在他身旁,大气也不敢出。 她知道他是因为脑震荡昏昏沉沉间,才会神智错乱地叫她念念,才会神智错乱地想起了她在溪东镇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以后,你就和我锁了。我去哪里,你都得跟着。听清楚了没有?” 她想甩开他的手,但脑子作出了决定,她的手却没有听从,只是让他攥在手里,也没有挣脱。 不知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的漫长,她才听见了拿药回来的宁晚光在她背后问:“Sissi小姐,要……要我帮忙吗?” 听见宁晚光的声音,谈行止猛地惊醒,坐起身来。 他没有焦点的目光打在温晞的脸上,却让她有种奇异的感觉,不由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那里读出他的情绪。 敏锐的谈行止察觉到了什么,迅疾放开了她的手,和她道歉:“对不起,Sissi小姐。我头有点昏。晚光,过来扶我一下。” “噢噢!”宁晚光走上前去,帮着扶他下地,“小心点,我现在送你回家。” “我来送他回去吧。” 温晞突兀地出声,让宁晚光愣住了。 而听到这话的谈行止迅速反应过来。他背着温晞,在她视野所不及的地方,用手狠掐了一把宁晚光的胳膊。 “啊!”宁晚光痛喘了一声,立刻答话,“那就麻烦Sissi小姐了,我刚好还有几个病人要照看。您能送行止回去,真是再好不过。” 刚刚还在假寐的谈行止面无表情地道谢,顺便偷偷瞄了一眼温晞,见她眼圈泛红,似是为他担忧,他心中又惬意起来,心想这伤简直受得太值当了。 还有宁晚光这只传话筒,今天居然没有掉链子,不仅替他卖了一波惨,还替他问出了温晞的真心话,令他非常满意。 但惬意过后,是更深的心痛。对温晞的愧疚似一只蚂蟥,肆无忌惮地吸食他的心头血,让他心里空落落的疼。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33章 听不见 宁晚光送谈行止上车后, 特意替他戴上了眼罩,嘱咐他在车上好好休息。 把药递给了温晞,向温晞挥手道谢后, 他目送温晞的车离去。 温晞在驾驶座上, 异常紧张。她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应是睡去的谈行止,大气也不敢出,换挡时都特意压低了声响。 车内的空间,一时静得只剩他们二人彼此的呼吸声。 车程过了一半, 温晞连着蓝牙的手机电话乍响。 她手忙脚乱想要挂掉,但不小心却误触了接听键。 叶渺的声音立刻响起,通过蓝牙音箱放大了无数倍:“晞晞, 我在三院,你现在在哪里?谈总他还好吗?如果谈总没事了的话,你能不能抽空来一趟三院?” 温晞没应她,只是轻轻道:“渺儿,我等会再给你回过来。谈总他在睡觉,你先挂了吧。” “没事, 你们继续聊吧, 不用管我。”谈行止的声音忽然响起。 听见谈行止善解人意的话, 温晞小小愕然了一下:“谈总……您……” “反正我已经醒了。”依旧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情绪, “你们就继续吧。” 叶渺也听见了谈行止的声音, 愣在那端, 还是温晞主动接话:“我正在送谈总回家,谈总他没什么大事了。为什么要我去三院?是小绵有什么事吗?” “小绵只是轻微擦伤,身体上没什么大事。只是……只是他现在一个劲儿的在哭,谁也劝不住他。他妈妈也过来了,问我能不能请你过去看看他。” 温晞愣住了:“小绵为什么哭?他今天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最近总说诺诺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想带诺诺回来给我们看看。刚刚诺诺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它已经失聪了。好像是头部钝伤导致血流进了内耳,有可能治愈不了。也就是说,诺诺不能再为小绵工作了。” 难怪诺诺今天带着小绵走入马路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车流前。原来,它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但是小绵不想放弃诺诺,他说他是不会放弃它的,一个劲儿在哭。” 温晞听得心里难受,立刻答应下来:“我忙完这里的事,就尽快赶过来。你们先不要和小绵多说什么,他想哭就让他哭着。你先买点东西,备着,虽然他不一定会吃。” “好的,晞晞,辛苦你。” 挂了电话后,温晞显著地在加速,后排坐着的谈行止被甩到车门上,轻碰了一下,发出声响。 温晞听到声音,又把速度调慢了回去,向他道歉:“对不起,谈总。是我着急了。” “没事。”他问她,“小绵是你今天救的人?” “是的。之前认识的,很可怜的孩子。”温晞发自内心地嗟叹一声,“谈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幸运,简简单单就能拥有一只能完美配对的导盲犬。” “幸运?”他不解,“我以为就算按正式流程走流程向你们申请,也应该很容易领养到一只导盲犬。” “你以为导盲犬就是普普通通的狗吗?能成为导盲犬,必须祖上三代都要先筛选过,合格的狗从出生到两岁要接受训练,最后只有不到30%的才能上岗工作。所以数量肯定稀缺啊,更别说能和适合的申领者配上对了。” 温晞不知不觉和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后,才反应过来她没必要和他解释这些。 她咳嗽了一下,硬生生地调转话头:“谈总,所以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问您要这块地。不是我不能没有这个基地,是那些已经排了大半年、像小诺一样眼巴巴等着导盲犬的视障者们,他们不能没有这个基地。” 虽然今天的事她并没有失责的地方,想起他今天为她受伤,她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一个交代:“谈总,今天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向您道歉。但,或许我从第一天就已经告诉过您,我不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我想您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把我替换了,让叶小姐为您另安排合适的人选。” 谈行止没有回答她,让她诧异地等了几分钟后,刚想问他是不是没听清她的话,他开口了:“今天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他顿了一下,声音缥缈起来:“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想救你。归根结底,我不应该松开导盲链,对不起,是我的错。” 奇怪,之前在车上还和她发脾气。怎么去包扎完,他就判若两人,还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他语气里的谦卑,也令她很不习惯。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听见谈行止道歉,只在心里默默道:可是我不想让你救我,一点都不。 “所以,我不想换人。我说过了,你有一种能让我莫名心安的感觉,Sissi小姐。”他的英语说起来还是那样好听,是抑扬顿挫的伦敦腔,念起她的英文名也别有味道,“我答应你,我会帮你保住这块地,哪怕与整个董事会为敌。既然它对你这么重要。” 温晞愣了一秒,还未来得及感动,就听到了他下一句凉飕飕的话:“只是,麻烦Sissi小姐在这段时间不要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影响了你为我工作的状态。” “不该见的人?那谈总,麻烦您告诉我,到底哪些人算不该见的人?” 若说她本对他还怀着什么歉疚,他这番傲慢的狗言狗语已成功让她的歉意荡然无存。 “我不喜欢的人,就是你不该见的人。比如,那位聂先生,我就不是很喜欢。他与我八字不合,一出现就害我流血受伤,太晦气了。” 温晞气笑了。 她不过是他的训练师,工作关系而已,连她见谁他也要干涉? 他凭什么?就凭他为她受伤?可是他也说了,是他一厢情愿,怎么倒好像是她亏欠了他一样? “行,您是我老板,您说了算。最好您能让您的总助给我拉一份黑名单,让我知道这几周我都不能与哪些人见面,省得我犯了您的忌讳,沾了他们的晦气过给您,惹您一不高兴,就把地收回去了。” “好,我让她尽快准备。”人精谈行止居然没听懂她的反讽,又从兜里掏出AirPods pro戴上,“头晕,睡了,到家再叫我。” 气得捏紧了握着方向盘,温晞暗暗道:你个瞎子,你管我去见谁!我就算当着你的面见,你也看不到。 哼! *** 轻车熟路地一路开回谈行止的别墅,温晞将车停在门口时,天上刚好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开启了雨刮器,往后看了一眼戴着眼罩的谈行止,见他呼吸匀稳,似是入睡,迟疑片刻,还是没敢把他叫醒,拿出放在一旁的手机,静静地开始刷微信。 【麦穗:小响没事,我已经把它送回谈总的家里,交给谈总的总助了。诺诺被叶渺带走检查了,我也不知道出没出结果?要我帮忙的话,告诉我。你在哪儿了?忙完了吗?】 看见小响没事,她舒了一口气。 她正打算回复聂子骞,忽然右侧的车门轻响,她还没反应过来,掺杂着树木清香的气流就迎面扑来。 她侧目,还未来得及看清,聂子骞就已经蹿上了右座,将她的手拉入他手心捂着:“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温晞惊慌地往后瞥谈行止,用食指立刻压在聂子骞唇前:“他睡了,我们下车再说。” “没事,”聂子骞托住她的下颚,端着她的脸,朝她靠近,将唇抵在她耳边用气声道,“我们这样说,他也听不见。” 温热的气流涌入她的耳朵,像一只若有似无的手,从耳朵一路到她心里,撩拨得她痒痒的,轻声道:“子骞,别这样。我们去外边吧。” “车上没伞,我不想你淋雨。”聂子骞松开了手,大胆地起身后扭,往后座靠去,恶作剧般,在沉睡的谈行止面前打了个响指。 温晞大惊地去拽他,可他笑吟吟地,指着谈行止道:“你看,他听不见的。Airpods pro的降噪效果太绝了。” 谈行止果然依然在熟睡,胸口随着呼吸平稳起伏,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窗外小雨突然转成了暴雨。温晞看了一眼雨势,便也不再能坚持,只是拉回他到身侧,放小声说:“那你只准用气声。” “遵命,我的公主。”他笑笑,又重捉回她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车上没装伞?”阔别了一半个多月,她先问他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你借艾琳的车,还能指望这位大小姐在车上放伞?你又老是忘记带伞,九成九是不会放的。”聂子骞总是能精准地预测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在伦敦那时候一样。” 伦敦的那时候。 她想起了伦敦的暴雪夜,她从图书馆湿滑泥泞的台阶上走下去,面对漆黑的一片雪地,并着鹅毛般纷飞的大雪,一时惶然无措。 而她的一只脚正要埋出门口时,头顶竟然多出了一把伞,像是一朵花一样,绽放在了她头顶。 她扭头去望,只见一个身高颀长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为她点着伞。 他身材修长挺拔,有着和谈行止极为肖似的精致五官,除了眼睛。他的眼睛是眼尾下垂的狗狗眼,显得温和而平易近人,让人很愿意亲近。 与他四目相对,温晞讷讷,他却先开口了:“中国人吧?既然都是同胞,雪大,我送你一程。” 温晞却只是摇头,后退一步道:“请你不要再在图书馆蹲我了,同学。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为什么每晚我一离开图书馆,你就紧跟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苹果公司麻烦请给我打广告费!!! 其他公司有什么需要广告植入的可以联系我的,价格好商量,国有民营品牌打折!!!【狗头】【狗头】 下一章提早更新,9.28零点发! ———————————————————————————————————————————————————————————————————————————— PS:谢谢大家的评论支持,尤其是从第一章 开始给我留评的小天使们。因为最近在折腾文案打算重改一下,没有功夫回了,非常不好意思.之后马上会红包抽奖来答谢大家的! 【然后是一个重要提醒】:本文的追妻火葬场是货真价实的火葬场,要是现在就开始心疼谈狗的非战斗人员,我友情建议还是撤退不要再往下看了,因为谈狗现在连一只脚都还没跨进火葬场,充其量就是被火星燎了下头发而已。 感谢在2020-09-24 23:46:52~2020-09-28 11: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胥 5瓶;Ros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戒指盒 温晞本以为他会识相地不再作纠缠。 不曾想, 他朝她偏头,钝圆的狗狗眼里流露出一丝无辜,但话又说得理直气壮:“你没有自作多情。” 下一句, 他说得更为明确:“我确实是在蹲你, 所以每天晚上硬捱到这个点,看你回家了,我才敢走。” 温晞紧张得咽了口口水,鼓起胆子质问他:“同学, 你也应该知道你这种stalker行为很变态。” “我知道,对不起。”他向她道歉,将伞塞到她手中, “可是我无非自控地想要来图书馆见到你,也无法自控地想要等你。你既然反感,那么明天,我就再也不来了。伞送你,不用还了。” 说完这句话,他迈着流星大步, 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离去, 徒留温晞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翌日, 温晞带伞来到图书馆继续赶paper。 她果然没有在熟悉的位置等到他。 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有点点小小的失落, 她怔然了许久, 看着word里的插入点在眼前一跳一跳地闪动, 心里想好的句子却又突然忘了。 本来是来赶due的,给报告收尾的,她却怎么都提不起劲来。直到临近deadline时分,她才铆足了劲开始赶进度,掐着点把报告传了上去。 交完报告, 她长舒一口气,才发现不对劲。已过了午夜时分,又正值圣诞假,图书馆只剩下她一个人。周围的感应灯,因为太久没有人经过,渐次熄灭,连她头顶的灯也慢慢暗下来。 她慌里慌张地抓起剑桥包和伞,逃也似的匆匆跑下楼梯,心里慌得不行。 出了图书馆,刚打算往回家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剑桥包,吓得她心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但又不敢尖叫。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衣衫褴褛、满脸胡茬的流浪汉。流浪汉门一般借宿在伦敦的街上,白天乞讨,晚上闷头在破烂的睡袋里睡觉。 温晞早已见怪不怪,只不过今天这位似乎还喝了酒,满身酒气地朝她发出狰狞的笑声,大着舌头说了一堆颠三倒四的英文,让她听不懂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又惊又怕之时,另一只洁净修长的手忽然横空出现,钳制住了那位流浪汉的手。 那只手似乎只是微微用力,但流浪汉疼得哭爹喊娘,瞬间放开了抓着温晞的手,落荒而逃。 温晞抬眼去望,正见那个说好不再来蹲她的人,正站在她面前,不过是咫尺之遥的距离。 他拿出口袋里的纸巾,为她擦拭着包上被流浪汉碰触过的地方。 “你不是说,你以后都不会来了吗?”得救后的温晞,没想起道谢,只是唐突地想问他这句话。 “我以为我能忍得住,却连今天都没能忍过。”他将用剩的纸巾揉成一团,发现了温晞手上还拎着她的伞,将伞从她手中抽走了,“而且,因为我昨天犯了一个错误,我今天必须回来纠正。” “什么错误?” 他低下头看着她,眼里星星点点,都是洁白的雪地折射出的光亮。 温晞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要比谈行止的透很多,像是一眼就能看到他心里的情绪,似晴朗澄澈的天空。 他凑近她耳旁,轻轻地说,像是怕惊扰了雪夜的宁静与安详,又像是吓到她:“我昨天,不该送你这把伞。送伞,就是送‘散’,兆头多不好。” “所以,我必须把伞取回来。”他一本正经地说,又将伞打开,面朝飘摇而下、还没停歇的簌簌大雪,“但是今天雪下得这样大,我又不想你冒雪回家,这可怎么办好呢?” 温晞已经木愣愣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说的话,句句正经而不轻浮,但却又神奇地弄乱她的心神。 “让我送你回家吧,”他笑笑,又撑开了伞,看她除了带着剑桥包,又是两手空空,“你怎么老是不爱带伞呢?” …… “只要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会忘了这些事。”听着像是在埋怨她,但聂子骞的话语里却都是心疼,“就你现在这副这样子,还打算把我扔在伦敦?没有我,以后还会有谁来给你打伞?” 聂子骞又想了想,才说:“但我今天也忘了带伞。因为一直着急想要来见你,才难得忘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她做了错事,所以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前天刚到,因为大前天我才从艾琳嘴里撬出你在这里。”他拧着眉头,覆在她手上的指骨也紧了一紧,“然后我就连夜飞来等你,后来从叶小姐那里才知道,你当时有事又去了瑞士。我忍到今天才来找你。” 最后一句话带了隐忍不发的情绪,让温晞不得不歉疚:“对不起,子骞。” “我来,不是要听你和我说对不起,我是要你和我一起回英国去。或者,你不愿意回去的话,那我就留在这里陪你。现在京都机会很多,工作很容易找的。或者我不工作,每天就在家里照顾你,也很好。” “这不好,”她小声反驳,“我留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看了,也被我撕碎了。”聂子骞温平的话语里,终于有了怒意,“就因为我妈妈,你就要放弃我?!要娶你的人,是我,跟我妈没关系。要是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甚至你告诉我,你爱上了别的比我好的男人,我都会立即放手的。但如果只是因为我妈妈,我不会接受!” 或许是意料中他不会这么轻易放手,温晞叹气:“子骞,我不想剥夺你的母子亲情。你可以找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做你的妻子,但你的妈妈只能有一个。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你妈妈。她是唯一的,而我不是。” “你也是唯一的。如果你不愿意嫁给我,那我这辈子终生不娶。”他赌气地说,“所以你也是唯一的。” 似被他的话触动,温晞再也想不出什么可辩驳的话,只能反复重复着她薄弱的论点:“一辈子太长了,你连五年后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又怎能笃定你余生不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我只知道,如果我这次放手,我一定会后悔。你知道那个最大的麦穗的故事,对吗?苏格拉底说,最大的麦穗就是我们刚刚摘下的,而不是最后在路尽头找到的。” “那么你妈妈呢?她会伤心、难过,为你流泪,这些你也全然不在乎吗?” “我会为她尽孝的。我已经想好了,一个月里,我以后抽一周回去看她,剩下的时间,我留在这里陪你。”他显然已将一切仔细盘算过,“如果她以后需要有人侍奉,我就把她接来京都,另外买栋房子养着她,但我不会让她见到你的,也更不会让她有机会责难你。我说过,只要你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的。” 温晞垂眸,既感动又为难,喉咙灼痛:“子骞,谢谢你。但这不叫尽孝,你应该明白,从你选择我的一刻起,无论你再做多少事来弥补,还是改变不了你对她的伤害。我不希望你失去你的妈妈,也不希望我们结婚后所生的孩子不被他的奶奶所承认。回英国去吧,你也知道,我做的决定,我不会后悔,也从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她松开他的手,想脱下他的外套还给他:“你住在哪里?等会我送你回去。” 他制止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有没有摸过我衣服的口袋?” 温晞听后懵然,将手插进口袋,按他的话去摸索。 她在右边的口袋摸到了什么硬物,便将那东西掏出来一看—— 一个精美的缎面盒子。 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有些晕眩起来。 而左手也掏出了一张字条,上面是他一手飘逸的花体字:Will you marry me? 热泪盈眶,她一时怔然无言,只是深深望着他,却没有打开那个戒指盒。 “你总是考虑别人,考虑我妈妈,考虑我和她,但是你从不考虑你自己,更不考虑我和你。”他从她手里拿过戒指盒,想要为她打开,“你就从没想过,如果失去你,我会有多伤心难过?” 温晞落下眼泪,但还是将手按在了他正欲开启戒指盒的手指上:“子骞,不要现在打开。” 她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戒指你先收回去。再给我两周时间,等我解决好我现在的问题,等我想清楚了,我再给你答案。” “你的问题……”聂子骞抬头看向后座的谈行止,“所以归根结底,不是因为我妈妈,而是因为他,是不是?他——” 他努力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他是不是你的前夫?” “不不不,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他手里的地。他看不见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是我是谁,”她向他磕磕巴巴地解释,“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再和他发生什么。但是现在,我在为他工作,只需要两周,等我结束工作,整理一下心情,再给你一个答复,好不好?” 她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却笑了:“你紧张什么,晞晞?我都从叶小姐那里听说了。我又没有吃醋,他又比不上我,我担心什么?” 随即,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戒指我可以保管,但字条你要收下。两周以后,我只想要三个字母的答复,我不要两个字母的。” 温晞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又淌落下一滴纠结的眼泪。 她确实想和聂子骞好好在一起,但她又过不了她心里的最后这道坎。她把母爱看得很重,因为她不曾拥有过这种东西,便也不想让子骞失去母爱后才后悔。 聂子骞看她这样,用指腹去帮她拭泪:“好了好了,我不逼你。既然你给了我机会,那我就等你的答案。但这段时间,不要再躲着我,就当我是个普通的异性朋友,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关心。” 她点点头:“好。谢谢你,子骞。” 话音刚落,聂子骞别过头来,俯身向她靠近:“普通朋友间,亲一下脸,也是可以的吧?” 他的吻即将落在她脸颊上时,就听见了后座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咳,咳咳,咳咳。”谈行止的嗓子咳劈了,嘶哑着声音问,“水?有没有水?” 作者有话要说:stalker:跟踪狂 赶paper:赶着写论文 赶due:不知道怎么翻译,就是类似于一群苦逼的学生在最后快要到时间的时候,赶着交教授布置的作业。【女鹅赶报告的样子,像极了拖延症晚期还在苦苦码文的我】 deadline:俗称死线,就是你要敢过了deadline再交作业,你人就没了 小聂VS谈狗,这就是一场王者对青铜的较量。 下一个更时间不一定,可能会很晚,但一定会更! ———————————————————————————————————————————————————————————————— 女鹅给小聂的备注就是"麦穗"【麦穗不是小聂的微信名】,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梗,来自于寓言故事《最大的麦穗》 《最大的麦穗》 古希腊有一位大学者,名叫苏格拉底。一天,他带领几个弟子来到一块麦地边。地里满是沉甸甸的麦穗。苏格拉底对弟子们说“你们要去地里挑一个最大的麦穗,只许进不许退,我在麦地的尽头等你们。” 弟子们听懂了老师的要求后,就走进了麦地。 地里到处都是大麦穗,哪一个才是最大的呢?弟子们埋头向前走。看看这一株,摇了摇头;看看那一株,又摇了摇头。他们总认为最大的那一穗还在前面呢。虽然,弟子们也试着摘了几穗,但并不满意,便随手扔掉了。他们总以为机会还很多,完全没有必要过早地定夺。 弟子们一边低着头往前走,一边用心地挑挑拣拣,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突然,大家听到了苏格拉底苍老的如同洪钟一般的声音:“你们已经到头了。”这时,两手空空的弟子们才如梦初醒,他们回头望了望麦垄,无数株小麦摇晃着脑袋,似乎在为他们惋惜。 苏格拉底对弟子们说:“这块麦地里肯定有一穗是最大的,但你们未必能碰见它;即使碰见了,也未必能作出准确的判断。因此最大的一穗就是你们刚刚摘下的。” 苏格拉底的弟子们听了老师的话,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人的一生仿佛也在麦地中行走,也在寻找那最大的一穗。有的人见到了颗粒饱满的“麦穗”,就不失时机地摘下它;有的人则东张西望,一再地错失良机。当然,追求应该是最大的,但把眼前的一穗拿在手中,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第35章 见人心 谈行止一出声, 温晞不自觉地惊慌失措起来,一下推开了聂子骞,并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她在车门的储物格里寻找了一番, 才发现她的那瓶矿泉水已经喝完了。 温晞在车内打量了一圈, 下意识将眼神落在了聂子骞刚刚带上车的一瓶还没喝完的水。 而聂子骞从她危险的凝视里读出了她的意思,马上将水瓶护到了怀中,眼神里是大写的拒绝。 他才不要和谈行止间接亲吻!!! 温晞将水瓶从他怀里硬拽了出来,打开了瓶盖, 往谈行止嘴边送:“谈总,您喝点水吧。” 谈行止听见了她的话,依旧咳嗽着, 手在空中摸了半天,也没能找准水瓶的位置,差点还要将水瓶打翻了。 辛亏温晞将水瓶紧攥在手里,才没让水飞溅出来:“谈总,在这儿呢。” 咳嗽着的谈行止突然止住了:“不用了,我现在没事了, 谢谢你, Sissi小姐。” “还是喝一点吧, 您睡了这么久, 一定口干得很。” 温晞可不想这位金主爸爸再出个闪失, 将瓶口对准他, 正打算帮谈行止把水硬灌进去,听见她的车窗被人敲了敲,令她急忙降下车窗来。 一年未见的Fanny正撑伞站在车外,依旧是昔日活力四射的模样,分毫未变。 她见到温晞却没有一点点惊讶, 向她致谢:“Sissi小姐,麻烦您送谈总回家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Fanny打开车门,将准备好的矿泉水打开瓶盖,越过了温晞的那瓶,直接放进了谈行止手里:“谈总,喝水。” 接过了水瓶,谈行止大口饮下水,终于平复下来:“谢谢你,Fanny。” Fanny等他喝完水,将水瓶收走后,才一手打着伞,一手搀扶谈行止下车:“谈总,小心。” 温晞想要帮她一把,却被Fanny拒绝:“Sissi小姐,您不用动,交给我就好。今天辛苦您了,您先回去休息吧。之后训练的时间,谈总会再和您约的。” 还未来得及作答,温晞就目瞪口呆地看着Fanny将谈行止带离了她的视野。 *** 谈行止的别墅内,小响正生龙活虎地在谈行止脚下撒欢,看来下午那场车祸并没有给它带来任何心理阴影。 而谈行止显然没有那么开心了。他陷落在沙发中,正用手搓揉着他的发酸的下颌。 在一旁的Fanny小心向他道歉:“谈总,对不起,我好像来得太早了,本来按您吩咐的,我本该等夫人把您送上门以后,再劝夫人留下照顾您。我只是看您刚刚似乎有些激动,怕您在夫人面前露馅,才立刻把您带走的。” “没事,你来得正好。” 谈行止想起温晞替他递来的那瓶聂子骞的水,就要气得血压骤增! 聂子骞,他tm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大放厥词,说他比不上他?! 要不是他当时求婚晚了一步,还能有他聂子骞今天什么事? 谈行止已经在车上忍了很久了。 他其实从没有在车上睡过一分一秒,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偷听聂子骞和温晞说话,才故意装睡的。 但聂子骞的每句话,都成功将他脆弱的小心脏一遍又一遍地凌迟。 他明明从温煦那里拐弯抹角地打听来的消息,都是说他妹妹一直都是单身,并没有交什么男朋友,根本就没想到半路竟然还会杀出一个聂子骞来。 狗比温煦!又给他假消息! 方才坐在后座上,他咬牙切齿地目睹着聂子骞对温晞动手动脚,目睹着他差点要对温晞求婚,气得他差点炸了,拳头也硬了。 正在他忍无可忍,打算向聂子骞重拳出击时,辛亏温晞没有点头同意,还将戒指退还给了聂子骞,才让即将要装瞎破功的他收回了拳头。 他在愤怒之后,复又安下心来。 姓聂的既然搞不定他亲妈,又有什么资格可以向温晞承诺,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他把温晞当未婚妻,可现在温晞根本就没同意要和他结婚,还和他约定,这段时间只将他当作普通朋友看待。 那就不要怪他在这段时间趁虚而入了,毕竟他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咬牙切齿得久了,整个下巴都发麻。 谈行止搓揉了好一会还没缓过劲来,让Fanny担心地问:“谈总,要给您去拿冰块吗?” “不用!”一想到聂子骞,谈行止心里的余怒未消,“Fanny,现在给我立即查那个姓聂的所有的资料,包括他父母的资料,越快越好。” 他就不信,他整不死这个姓聂的! “谈总,刚刚扶您的时候,我已经偷偷拍过他的照片了,照片已经传给IT部门的同事了,等我整理一下,马上发送给您。” “谢谢,Fanny。” 谈行止思忖了很久,才接着问她:“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他停了很久,才继续道:“她现在很讨厌我,我能感觉得到。好像不管我做什么事,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哪怕他今天为她受伤,她也没有更多的表露。倒是聂子骞短短几句话,就让她热泪不止。 虽然他自信他一定能解决聂子骞,但毕竟他已经在温晞的生命里整整缺席了一年。而温晞现在对他的抵触,他也是能感受到的。 他曾想过用很多方式去接近她,策划部的同事们在末位淘汰的人要被送去非洲分支的威胁下,日以继夜地为他出谋划策,足足写出了几千个方案。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这个继续需要“装瞎”的方案。 他有很多的考量。 比如,通过这一年不断搜集温晞的资料,他才得知温晞在成年后,将温家分给她的大部分信托基金都投资在这个导盲犬基地上。这个基地对她非常重要,重要到她可以为了基地,暂时忍受为他工作。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旁。 如果不是顾虑基地,以她骨子里刚毅的性格,她甚至不会给他任何一个接近她的机会。 比如,他知道她最是心软。如果他还“瞎”着,她必然会对他怀着更多的恻隐之心,对他宽容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她能短暂回忆起在溪东镇与他相伴的时光。 他们总共在一起三年多,不到四年。头三年,他对她视若无睹。最后一个月,他沉溺在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假象里,自欺欺人,竟以为他就能和她这样幸福地过一生。 只有中间夹着的半年,他们在溪东镇得到过最真实、最质朴的快乐,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她白天为他做饭,他晚上替她暖被窝;偶尔去镇上的集市逛逛,他偷偷为她买一些小玩意儿,藏在她枕头下,等她发现。 他只想用“装瞎”的方式,让她能回忆起那些时光,能回忆起,她还是他的念念。最后,他还是想带着她重新回到溪东镇,在那里向她坦露一切,不再对她有半点欺瞒。 Fanny斟酌良久,才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谈总,来日方长,夫人总会知道您对她的感情的。” 谈行止替小响撸了撸它的肚子,它舒服得眯起了眼:“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本想借着小响和她好好培养感情,谁知又跑出一个聂子骞来。 她和宁晚光说了两周,和聂子骞也只提了两周。两周一到,他不知她会不会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狠下心离开他,甚至连基地的死活也不管了? Fanny为难地头脑风暴。 跟随谈行止数年,无论什么棘手的商业难题都没能让她害怕,唯独谈行止和温晞这段兜兜转转的感情难题,让她真的束手无策:“谈总,我可能只能想到这个了。您知道夫人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或者是心结吗?或许,您能尝试着去替她解决这些心结,让她看见您的付出以后,明白您对她的在意。” 她的愿望?她的心结? 谈行止一时思绪纷杂,不慎将小响的毛揪疼了,让它委屈地呜呜叫了几声。 他急忙抱起小响,向它道歉:“Sorry,乖乖。” 从没看见大老板有这样难得一见的柔情,Fanny心下震惊,面上还是平静:“谈总,您如果没其他事要吩咐,我有事想向您汇报。” “你说。” 于是Fanny鼓足了勇气:“谈总,您去瑞士的这三天,小谈总被折磨得不轻。” Fanny内心很是同情这位小谈总。 一年前,温晞离开了谈行止后,才给Fanny发消息,告诉她以后把郁星辰当成谈夫人对待,让她一定要帮衬着郁星辰,不要让郁星辰在谈行止面前露馅。 她这才突然得知温晞离开了谈总。 谈行止当时已经崩溃了,但是因为谈氏的公务缠身,让他无法全身心投入他的追妻事业。 所以,谈仰止便被他不幸选中,成为了他的背锅侠。 谈仰止是谈行止的堂弟,谈平林的独子。他天生感性,有时天真烂漫,有时又喜欢伤春悲秋,自带悲天悯人的文人气质。 从小到大,谈仰止没怎么受谈老爷子和谈平林管束,大学也按他自己的喜好,进入了牛津的英国文学专业就读,在那里活得无拘无束又自由。 但他的美梦很快就破灭了。 起先,谈行止叫他回来接手谈氏,他死活不同意,立即逃去了巴黎,以为这样堂哥派到牛津去捉他的人就会扑个空。 但姜还是老的辣。 谈行止对堂弟的天真了如指掌,一年前,让Fanny直接告诉谈仰止,就说他突然被查出患了急性白血病,需要家人捐骨髓配型。 Fanny初时以为,以谈仰止能考进牛津的智商,是绝不会相信这种狗血韩剧的恶俗剧情的。 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谈仰止对他堂哥的爱。 他得到消息后,立马坐私人飞机,从巴黎连夜赶回京都,想要尽快给谈行止配型。 下了飞机,谈仰止却发现亲爱的堂兄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迎接他,还给他了一个熊抱:“Surprise,老弟,回国快乐!” 然后不由分说,谈行止就派人把谈仰止扭送去了谈氏的CEO办公室,立刻让他接任了他的位置。 在一旁围观全程的Fanny心想,有这么不要脸的堂哥,谈仰止居然没有胖揍他一顿,真是脾气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三次元有需要忙的工作和考试,所以明天开始不会再上来看评论或者回复了,希望没有收到评论的小天使不要难过。等忙完之后,我会再抽空看评哒~~之后和大家见面的就是我的存稿箱了。 另外对剧情或者人设的争议,因为现在整个情节才刚刚展开,所有的伏笔都还没解开,我也还没开始爆炒谈狗,希望大家有耐心能等我一点点把所有的剧情和反转写出来。如果有很重要的话想让我知道,可以去微博私我。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耐心和包容,也谢谢大家的喜欢~~预祝大家国庆、中秋快乐~~ 欢迎继续在上一章留评,参与国庆抽奖。 PS:另外一直忘记说了,本文所有微表情相关知识来自于哈里·巴尔肯的书《微表情心理学》。和导盲犬有关的知识来自央视纪录片《爱上导盲犬》。然后AI和编程的部分,我这个门外汉已经尽力做功课了,但后期因为要配合剧情,可能会不那么写实一点,大家就当作是未来的现在还没研发的技术好了,希望真·码农们不要打我!或者如果有专业人士愿意提供专业知识支持的,请来微博私我!一定重酬感谢! 感谢在2020-09-28 14:51:58~2020-09-30 10: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风、passzoe 5瓶;绵绵、一只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小场面 “怎么了?”除了西沙岛的事, 谈行止已经很久都没关心谈氏的公事了,“仰止他出什么事了?” Fanny想起了谈仰止那张精神衰弱的脸。好好一个精神小伙,才在谈氏待了半年, 就被折磨得脸色蜡黄, 眼神发虚,实在心疼他:“嗐,谈总您去瑞士那几天,刚好您三婶去酒店堵您三叔, 去把您三叔和他的小三给捉奸在床了。” 谈家多出风流种,谈行止的三叔又是个中翘楚,谈行止早就不奇怪了:“这关仰止什么事?三婶总不至于拉仰止去评理讨公道。” “这倒是不至于, 不过,两天前小谈总刚好在谈氏开董事会,您三婶把您三叔的小三小四小五们全绑了,一齐拎到董事会上,吵着要跟您三叔离婚。您当然知道,这婚肯定不能离啊, 一离婚, 谈氏的股份就要全分割给您三婶了。所以, 小谈总只能劝架啊, 劝他们千万别离婚。” “吵着吵着, 您三婶就和您三叔, 还有他的小三小四小五们,一起当着其他董事的面打起来了。小谈总夹在中间拉架,就被他们一起误伤了。” Fanny仍然记得,温文儒雅的谈仰止,在董事会结束后狼狈地哇哇大哭, 死死抱着她的手,鼻青脸肿地问她:“Fanny,我哥他到底在哪里!呜呜呜,我不行了,我遭不住了,你让他回来救救我好不好?呜呜呜,我求你了,求你了!!!” 小响舒服得在谈行止怀里睡着了,睡得呼呼作响。 谈行止仍不以为意,毫不嫌弃地用手揩尽小响嘴边的哈喇子:“就这点小场面,他就顶不住了?” Fanny怜悯道:“您也知道小谈总和您不一样。他大学学的都是英文文学,光那些财务报表就折磨去他半条老命,更别说董事会那些老狐狸和您家那些理不清的家务事了。谈总,您有空还是回谈氏看看吧,您总不能就让小谈总一个人顶着。” 听Fanny这么说,他不以为意:“以后整个谈氏都要靠他,今天这一点小场面就扛不牢,以后还能指望他做什么?我22岁刚进谈氏的第一天,就跟我三叔直接干了一架。我当时就告诉过他,他在外面胡来,我一个做小辈的管不到他头上,但要是他敢影响到谈氏,我就立刻把他抓去做化学阉割,让他一辈子都别再想硬得起来。仰止他现在几岁了?” “24岁,”Fanny回答,“下个月就25岁了。” “那他不至于还能比我当年做得差。”谈行止一谈到谈氏的事,语气就会冷淡下来,“老师给他请了,辅佐他的人我都给他留好了,那些他拿不住的人我也都给他全铲干净了。他不会比我当年走得更艰难。” Fanny半晌无语。 最后只是问他:“谈总,您不要谈氏了吗?这明明是您好不容易从您二叔手里抢回来的。” 谈行止的眼中蓦地涌现出淡漠的悲哀。 良久,他只是道:“谈氏以后可能会属于任何一个姓谈的人,除了我。在我还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我只希望把它交给仰止。” 饶是谈行止肚子里的蛔虫,Fanny也不懂谈行止的意思,困惑地看向他。 “仰止以后就劳你多费心了。等会把姓聂的资料交给我,这段时间,你就不用管我的事了,让我自己解决吧。”谈行止看向她道,“你先去帮仰止一起解决我三叔的事,现在就去找他吧。” “是。” Fanny转身,心里正替小谈总担忧时,却听到谈行止叫住了她:“Fanny,找几个打手,把我三叔捆了,先揍他一顿,再带到我三婶和仰止面前,让仰止直接问我三婶,要是当着她的面把我三叔化学阉割了,能不能让她解气,暂时不离婚?要是她不愿意,还想离婚,让她来找我谈。” Fanny愣了一下。 她本以为谈行止言尽于此,不会再插手。 没想到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诧异地回眸,她还是在谈行止不苟言笑的脸上,找到了一丝温情的痕迹:“顺便叫晚光一起过去,给仰止好好上药。” 他很快又补了一句:“告诉晚光,能用麻醉膏的地方,就给他上麻醉膏。仰止他最怕疼了。” *** Fanny走之前给小响准备好了高级狗粮,谈行止替小响洗了个澡以后,就将狗盆放到它面前喂它。 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做给狗洗澡这种事的。 他隐隐约约记得,应该是很小的时候,他曾经被野狗咬过,所以至今手上还留着一道狗齿留下的疤痕,搞得他对狗这种生物有种深深的阴影。 但现在他有求于小响,身段自然得放低些。 他蹲下身来,对着吃得呼噜呼噜响的小响,和蔼地喊了它一句:“小响?” 小响听到他叫它,登时抬头,看向了谈行止。 他摸摸它的小脑袋瓜子:“知道你现在吃的饭是谁买给你的吗?” 小响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了转,“汪汪”朝着他叫了一声。 “你知道谁给你洗的澡吗?”谈行止指了指他一身被水溅湿了的衣服,疯狂暗示。 小响又“汪汪”朝着他叫了一声,伸起爪子碰了碰他的掌心。 “你知道就好,”谈行止忽然变得很严肃,“既然我赏你一口饭吃,你就绝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小响这次疑惑了,脸上都是迷糊的表情。 “等会我说什么,你就照做,知道了吗?”谈行止不知从哪儿找到一块香肠,在它面前晃了晃,“跟着我,有肉吃。” 小响疯狂摇尾巴,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香肠点头。 “还有,”谈行止拿来Fanny偷拍的照片,指了指照片上的聂子骞,“以后看见这个人,给我咬他,狠狠地咬!” 小响为难地看着他,似是不情愿。 “他就照顾你了一下午,就和他处出感情了?”谈行止非常不满小响的反应,将狗盆举高,不让小响再吃,“你再想想,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迫于食物的淫威,小响只能违心地向谈行止大叫,以彰显它的忠诚。它用眼神坚定告诉谈行止:它绝对会为了它的主人,和聂子骞势不两立的! 谈行止很满意小响的表现,将狗盆还给小响,顺便将香肠也喂给它吃:“乖,Good boy。” 小响正埋头继续进食,谈行止找出口袋里的手机,不再犹豫,立马开始拨打温晞的电话。 刚刚在车上被聂子骞那么一激,他妒火中烧,自乱了阵脚,都忘记了他原本的计划,是要争取今夜把温晞留下来。 方才他情绪不稳定,才由着Fanny将他带走,重新冷静了一下。 现在才想起来,靠,他竟然将温晞和聂子骞孤男寡女两个人留在车里! 他们不会……不会……不会干柴烈火,小别胜新婚叭? 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一些不健康的画面,让谈行止不敢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他可能就要活活气死了。 他连忙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温晞既然都和他划清了界限,普通朋友之间怎么可能做这种不适合普通朋友一起做的事情嘛! 他正在开解自己,就听见那边厢接了电话。 出乎他意料的,迎接他的是温晞的一阵令人骨酥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子骞,等会你轻一点,我怕疼~” 谈行止闻声就炸了,恨不得穿越到屏幕那边去把聂子骞脖子拧断。 但他并不具备穿手机这个功能,只能疯狂地大喊:“Sissi!Sissi!Sissi!” 不行,他今天必须把温晞叫回来,必须找借口让她留下! 像是被他巨响的声音喊回了神,温晞恢复了之前的腔调,淡定问他:“谈总,这么晚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事,小响好像有事。” 他按下手机扩音器,正对着吃得正香的小响,站起身来,又一次把盛满了狗粮的狗盆举高起来。 小响发出了几声急不可耐的鸣叫,全落入了电话那端的温晞耳里:“呜呜呜~” 谈行止紧接着道:“小响好像回来以后就不舒服,一直在我旁边呜呜呜地叫。Sissi,你方便过来看小响一眼吗?” “明明下午检查了,没什么事啊。” 聂子骞声音不急不缓地从手机里传来,让谈行止气得差点破口大骂:王八犊子,给老子闭嘴! 小响眼瞅着那盆够不到的狗粮,试图跳跃了一下,却还是没能够到,不禁更伤心地嘤嘤哭泣起来。 这边,温晞一听小响在哭,也顾不得聂子骞在说什么了,一口应承下来:“谈总,您等着,我这就过来。您千万别让小响乱跑,先最好抱着它,让它不要动。” 谈行止心满意足地重重“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将狗盆还给了小响。 坐在温晞身旁的聂子骞,听她这样答,担忧地看了看她在下午扭伤的手肘,将他的手覆上了她的伤处,放轻了力道,替她正骨:“都受伤了,你还要跑动跑西的?” “小响难受,我能不去吗?”温晞痛喘了一声,“哎呦,你再轻一点,疼。” 聂子骞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而从他温柔的眼神里,温晞似乎也读懂了他的意思,心有灵犀地回答他:“那……那这样也行吧。” *** 谈行止在客厅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踱步转圈,踱了一圈又一圈。 他特邀来的顶级助演嘉宾小响早就顶不住了,在他怀里睡得半死。 而他越转圈,越兴奋,只觉心里热血沸腾,但又掺杂了一些忧虑和紧张之感。 忧虑得是怕他还是留不住温晞,紧张得是怕他又再次说错了话,让她不愿留下。 但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牢牢把握住! 他又打了几遍腹稿,照着客厅里的全身镜,整理了一下他的仪容仪表。 刚用手理了理他的刘海,就听见门铃声“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她来了,她终于来了!!! 谈行止戴上墨镜,一个百米冲刺飞奔到门前,深呼吸了几下,才故作矜持地打开了门,用深沉的口吻道:“Sissi小姐,你——” 话还没说完,他仰面,便与门外的人打了个照面,顿时傻眼了。 聂子骞斜背着医药箱,笑得很是和善:“您好谈总,是Sissi让我来的。” 他可能是觉得这句话的震撼力还不够,末了,还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哦,下午太匆忙,我都没机会告诉您,我大学和硕士好巧不巧,读的就是兽医专业。” 作者有话要说:小聂: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第37章 针锋对 谈行止哑然了一会儿, 还是不得不维持面儿上的体面,请这根眼中刺进门:“请进吧,聂医生, 哦不, 聂兽医。” 聂子骞无所谓他挑衅的称呼,进门将医药箱放在一边,从谈行止手里接过了熟睡的小响。 小响被他一触到,就睁开了眼。 看见是聂子骞后, 小响喜出望外,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埋在聂子骞怀里, 用头拱着他,哼哼唧唧地撒娇。 谈行止愤愤不平地盯着吃里扒外的小响,心想着连狗居然也有两副面孔?当着他的面,百依百顺地答应会咬聂子骞的;背后居然又对聂子骞这副德性? 聂子骞温柔地拨开小响的爪子,取出工具,戴上手套:“乖, 不要动, 哥哥给你检查。” 笑起来都有眼纹了, 还好意思叫自己哥哥? 脸大如盆! 谈行止在心里使劲骂。 “你家叔叔是担心你, 才叫我来检查的, 乖, 听话。”聂子骞又叫小响了一声,让它瞬间安静下来,真的一动也不动的,让他慢慢检查。 谈行止要把脸都气歪了。 靠,凭什么叫你自己哥哥, 喊我叔叔?多大脸??? “聂兽医,今年几岁啊?听声音,好像很成熟。”谈行止即刻反击。 “刚好比Sissi小一岁,今年24。”他浅浅一笑,“就是声音显成熟了点,其实我还年轻得很。” “哈哈,”谈行止干笑,“24岁,是挺年轻的,比我小了三岁。也挺好的,还有时间多玩玩,多处几个对象。不像我们这个年纪,心已经定下来了,也能给我们身边的人,多一些安全感。” “是吗?”聂子骞握起小响的爪子,用带来的手电筒照着,“不过Sissi总说我少年老成,觉得我事事考虑周到,很能给她安全感。话说回来,像谈总这个年纪是该定下来了,您要是还想多找几个对象处处,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谈行止在商场上辩驳流利,从没遇到过这种高段位绿茶级别的反击。 听似句句无心,实则都在对他冷嘲热讽。 越战越勇,谈行止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平常都有在健身锻炼的,人人见了我,都说我不像27,更像17。话说回来了,就算现在我有心有力,我也绝不会多处几个对象。我认定一个人,就认定她一辈子,绝不会放手。” “噢,这样子?”聂子骞又低下头,凑近小响,查看它的耳朵,“那谈总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不过感情这种事,是双向的。你一厢情愿不想放手,可惜人家把你当苍蝇,对你不厌其烦,你还死皮赖脸地纠缠人家,未免太不识相了一点吧?” “聂兽医,你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人家对我无意呢?”谈行止冷声道,“你既然不了解我们的过去,就麻烦请你不要妄自揣测她的心意。我再不好,至少我也可以完全由我自己的心意做主,不需要被我的父母操控我的选择。” 聂子骞将手电筒往旁边一搁,安抚了一下小响后,便摘下手套:“是,谈总,我不是学心理学的,对您意中人的内心想法当然没什么见地。但是,我知道我意中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足够了。” 他将小响抱回安置在客厅的狗窝,摸摸它的头后,才阔步折返回谈行止身旁。 他们身材肖似,身高上没有相差多少。 两个面对面站在一起,剑拔弩张的气氛顿起。 聂子骞只是轻笑,下垂的狗狗眼里顿时没有了锐气:“谈总,既然您也有您的意中人,我就放心了。我总是听说有些老板会和女下属日久生情。虽然我们家Sissi只为您工作两周,但她这么优秀,我其实藏了私心,害怕您会对她动心。但这是她想做的工作,作为她的未婚夫,我当然要全身心地支持她。不过今天您都直接向我摊牌了,我就没什么顾虑了。希望您也能宽容一点,如果她犯了什么错,别怪她,来找我,我替她兜着。” 谈行止眼神冷峻如刀,却因为墨镜的阻隔,而飞不到聂子骞脸上:“她不会犯错的,她在我眼里,做的永远都对。我对她,不用日久生情,是一见钟情。” 聂子骞并没有愠怒和意外,而是讽笑道:“我本来还担心她留在您身边工作,可现在我觉得我一点都不用担心。就凭您那点像三岁小孩一样无理取闹的手段,就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吗?深更半夜,用小响当借口,引Sissi过来?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追女孩子,就不用这种烂俗的招数了。您就好好珍惜这两周吧,珍惜您还能最后见到她面的两周,当我大发慈悲送给您的。我什么都不用做,光靠您衬托我,Sissi就会心甘情愿地跟我一起回英国了。” 面对聂子骞数番挑衅,谈行止气急攻心,平素自持的冷静顿失:“不知所谓,白日做梦!有我在,你休想带走她!” 两人各自都握紧了拳头,周遭安静得只剩下他们彼此沉重的呼吸声,更像是风雨欲来前的暂时平静。 正在这针锋相对的时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听见一声清脆的“叮咚”。 门铃居然又响了。 *** 两人都侧目去望,只听温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谈总,您在吗?我是Sissi。” 还不等谈行止反应,聂子骞仿佛是家里的主人一般,自觉走过去为温晞打开了门,听似责备,实则关心:“不是说我来了就好了,让你去医院看小绵,你怎么又来了?” “你今天没带伞,我担心你会淋雨。这么晚了,小绵也出院回家休息了,我明天再抽空去看他。”温晞将湿漉漉的长柄伞留在了门外,完全无视了谈行止,只冲聂子骞问,“怎么样,小响没事吗?” “没事,看上去好得很,能吃能睡的。”聂子骞指了指角落的狗窝,放低声响,“现在已经睡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将谈行止视作无物,让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自己制造一点存在感,故意向她走了几步,磕到了玄关处的柜脚,倒吸冷气:“Ouch。” 温晞被他的声音惊动,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的位置。 只不过,她再也不像昔日那样紧张他去查看,只是站在原地淡然道:“谈总家里这么大,边边角角的也很多,下次记得叫您的总助把这些尖角都包一下,省得走路磕到碰到。” 谈行止的唇嗫嚅了一下,瞬间心寒。 他定定在墨镜后看着她,见她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桶,忽然觉得心里又冒出了点希望的苗头:“Sissi小姐,这么晚来,只是来送伞的吗?” “来看看小响,顺便想借谈总的厨房一用。” 原来,她是心疼他受伤,来给他专程送夜宵的? 喜出望外的谈行止连忙回应:“你自便好了。” 他说完话,便十分期待地看着她进了厨房,开始忙东忙西的,好像又回到了旧日的时光。 聂子骞和谈行止共同站立在一处等候温晞,唇角也轻微上扬。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因温晞的出现,瞬间消散。 温晞没有让他们恭候多久,端着加热好的小馄饨走了出来。 谈行止一看是小馄饨,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 久违了。他已经一年多没吃她亲手做的饭了。 今天这伤,受得真值当。 他兴高采烈地朝温晞那边走去,低声赞叹了一句:“好香。” 正犹豫着是他自己伸手好,还是等着她主动喂给他吃好,聂子骞的手出其不意地横空出现,却比他快了一步,抢过了温晞手中的碗。 谈行止身侧蠢蠢欲动的手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侧过头,见聂子骞柔声埋怨温晞:“不是都说过了,我自己会去买夜宵吃的,怎么专程做了还送过来?” “你忘了你自己的胃不好,要准时吃夜宵的吗?”温晞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外面的夜宵又油腻,还是我手工做的好。” 聂子骞将碗放上餐桌,看了一眼谈行止苍白的脸色:“那你也不至于送到谈总家里来,让他看着我吃,多不好意思。要不,我们还是回车上吃吧?” “热都热好了,等端回车上都凉了。”温晞敷衍地问了谈行止一句,“谈总,您不介意让子骞在您这儿吃吗?” 他当然介意!他介意得要死,介意得恨不得把桌子给掀了。 他也没吃晚饭呢,她为什么就不能多为他准备一份呢?就算不看在他受伤,就看在他是她金主爸爸的份儿上? 但对着她,谈行止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自然是……不介意。” “谢谢谈总。” 温晞眯起眼对他笑,杏眼弯成两道月牙儿,但很快就不再多看他一眼,而是拉着聂子骞一起坐下,将调羹塞在他手里:“慢慢吃,小心烫。” 聂子骞挑起一个小馄饨,细细吹凉,却把勺子递到温晞面前:“你也奔走了一天了,都没怎么吃东西吧?你也吃点吧。” “我当然是吃过了。刚刚一边下馄饨,我自己就没忍住,早就吃了。” “再吃一个嘛。” …… 看两人喁喁细语,莞尔而笑,让谈行止回忆起一年多以前,温晞就是这样温温柔柔地说话,还给他喂她亲手做的小馄饨吃。那时她一点也不嫌弃他,还将他剩下的馄饨都自己吃完了。 那是他曾经唾手可得、近在咫尺的幸福与温情,现在却成了他的求之不得。 可如今,他的位置,却被另一个男人取而代之。 她的眼里,再也没有他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逃避似的转过身去,面孔也痛苦地扭曲起来。 锥心的痛苦倏忽袭来,像一只锋利的鹰爪一般撕扯开他的心脏,让他窒息地跪倒在地,继而意识一片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小聂:承让,承让,全靠同行衬托【抱拳】 谈狗:我真实地被气昏古七了 小聂和谈狗互怼【主要是谈狗单方面被碾压】我能写一百章不喘气哈哈哈。 感谢在2020-09-29 00:00:00~2020-10-0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禾 10瓶;起风、passzoe、简 5瓶;绵绵、一只璃、咸鱼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不放手 谈行止很少会做梦, 尤其是如此逼真的梦。 他梦见他正坐在一个装潢老旧、空间逼仄的电影院里,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他一个人端坐着。 眼前的大屏幕散发出光亮, 画质有些模糊。 他朦朦胧胧看见电影画面里, 有一个少女正在骑车追赶面前的少年,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而她的独白有沙沙的杂音,但听上去雀跃而悠扬:“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 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耳边传来一个细细柔柔的女声, 重复着这句电影里的念白,令谈行止一凛。 他循声去望,不知什么时候,温晞竟坐到了他身边,但用一种讳莫如深的口吻又对他说了一遍:“我能看见你的。” 他想用手指去碰温晞的脸,温晞却像烟雾一样消散而去, 令他扑了个空。 …… “念念!”谈行止汗涔涔地惊叫着起身, 却见他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仰头一望, 才看见他正打着点滴, 而高悬的盐水瓶里只剩下下最后浅浅一层盐水了。 而令他惊诧不已的是, 温晞正趴在他身旁, 疲倦地睡着了,并没有被他的惊叫声惊醒。 谈行止侧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的闹钟——凌晨5点多。 这样说,她应该守了他一整夜。 从瑞士回来,他的伤风其实一直都还没好全。昨天又受了新伤,再加上被聂子骞这么一气, 他应该才身心俱疲地晕了过去。 他静静地看着温晞,想要摸摸她的脸,却又不敢吵醒她。 她终究还是为了他留下了,他就知道,她还是不忍心抛下他的。 他突然满怀希望。 看她睡的姿势很别扭,他不顾点滴还没打完,扯下了手背上输液的针头,迅速走下了地。 于心不忍地把她轻轻抱起来,放倒在双人床上本属于她的那一半位置,他将被子替她小心掖好,摸了摸她乌黑的秀发。 他知道搞成如今这般田地,都是他活该,他自作自受。但他又不能忍受眼睁睁看着聂子骞,再一次把她从他身边夺走。 念念,对不起,是我当年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去让你相信——你不仅让我爱上了你,还让我觉得,没有你的每一天、每一秒,我都生不如死。 我一生坦荡磊落,从未做过卑鄙低劣的事,因为我不屑,也不怕输。 但这一次,对不起,我一定会用尽我所能想到的手段,来拆散你和聂子骞的。不管是赵子骞、钱子骞、孙子骞、还是李子骞,我会让他们统统滚回英国,一辈子和你永生陌路。 我不能输掉你,你只能是我的念念。 我的。 谈行止刚下定决心,床头柜的手机就剧烈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温晞,急忙一个猴子捞月,迅速把震动的手机捞进怀里,小跑着冲出房间,走了老远才敢接电话。 是言月白? 他不情不愿地接起来:“喂,怎么了,小月?” “师傅!江湖救急!我实验室的系统被搞崩了,你快帮我远程看看!” “好好的怎么会崩溃?”谈行止比被搞崩的系统还要崩溃,好不容易能和温晞独处的时间,竟然又被破坏了。 “师傅,这不能怪我。说到底,只能怪你!” “怪我?” “这不是我搞出来的,”言月白冷若冰霜道,“是你硬塞给我的这个烦人精搞出来的!” *** 电话那端,被言月白点名的温煦被拷在窗户的栏杆上,可怜巴巴朝言月白弱弱道:“月白,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先把手铐给我解了?” “你给我闭嘴,白痴!”言月白边打电话,边走过去狠狠敲了温煦一个爆栗,催促那端的谈行止,“师傅,你快一点,Lightman的数据副本也在系统里面!” 温煦被揍哭了,只恨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竟然会上了言月白的飞机?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温煦当时听温晞说她飞去了瑞士,又看到新闻说,瑞士突降暴雪,担心得连温母的生日晚宴也顾不得参加了,直接让助手定了飞去瑞士的机票,想要去瑞士找宝贝妹妹。 谁料到了飞机场,他才发现,由于瑞士的暴雪,所有航班都延迟或者取消了,根本就没有立刻能飞去的航班。 他又立刻联系了他的私人飞机驾驶员。驾驶员表示,瑞士现在天气十分恶劣,为了他的生命安全考虑,他是绝对不会载他去瑞士的。 温煦当时就怒了:“你不是号称你飞过各种极端天气,现在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暴风雪,你就搞定不了?!” “你不是号称你飞过各种极端天气,现在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暴风雪,你就搞定不了?!” 同一时间,温煦惊奇地听见了附近有人跟他异口同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他惊讶地举着手机,循着声音所在处回头,正见一个身材前凸后翘的大美女背对着他,冷峻地举着手机道:“你不飞,那我自己飞!给我立刻准备好SR22,我亲自飞去瑞士!”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争辩了几句什么,被美女骂得狗血淋头:“靠,你怕死自己不敢飞,我飞你又说不行?快点给我立刻准备好飞机做好申报,否则我拎着你一起上飞机!” 温煦一听美女要是去瑞士的,立即将手里的手机扔在一旁,攥住了美女的衣角:“美女,别拎他了,能不能顺路,拎我一起去啊?” 美女闻言转过身,嫌弃地看了一眼温煦攥在她衣角上的爪子。 温煦很识相地立刻撤回爪子,笑得那叫一个谄媚:“美女,你要飞去瑞士吗?要不给我加个座呗,价格好商量。” 他话音刚落,才看清美女的长相,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女人黛眉猫眼,红唇妖娆,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但这并不是让温煦震惊的点。 他惊讶的是——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天在日落大道旋转餐厅里服务态度极差的女侍应! 只不过那时,她画了淡妆,没有凸显出她昳丽的容貌。但今日,她改了浓妆后,显得明艳动人。 但是,一个餐厅的女侍应,竟然也能买得起私人飞机?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却听她冷哼一声:“温少爷,是你们温家寒碜到没有私人飞机,还是你没胆子自己开飞机啊?何必要来蹭我的飞机呢?” “啊……这……”温煦被她盛气凌人的气势所吓到,声音陡然弱了下去,“既然我们能一趟一起去,为什么要分两架飞呢?现在政府号召节能减排,我们一起飞,也算是为绿色出行做贡献了嘛。价格随你开,只要能去瑞士就行。” 美女持续冷笑:“你前天点了一大桌子菜,好多一口都没动就剩下了呢。你怎么光知道响应节能减排,也不响应响应‘光盘行动’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温煦卑微道歉,又扒上了美女的衣角,“美女你行行好,我联系不上我妹妹了,怕她在瑞士出意外,我一定要马上赶去瑞士!前天都是我态度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给您道歉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带我一起去瑞士吧!” “原来是为了你妹妹啊。”美女略一沉吟,“那你就和我一起走吧。我也当做件好事,也不收你钱了。” “谢谢您!谢谢您!您真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温煦感动得盈眶湿润,“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起飞,小仙女?” 小仙女朝他笑了一下:“现在啊,我的作风就是说走就走。” 怎么办,她好酷欸!她好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完了完了! 温煦心如鹿撞,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沦陷了。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会让他在这里遇到他的小仙女! 啊,一想到还要和她坐飞机共处好几个小时,他快乐得要晕了。 *** 小仙女真的不带和温煦开玩笑的,立刻带着他走向国际机场的一块停机坪。 停机坪上停着大约十几驾私人飞机,放眼一看,哪一驾看上去都价值不菲。 温煦怔愣着站在原地,不敢跟她一起走过去。 “哎,你愣着干什么呢?”小仙女见他不动了,看着他脸上狐疑的神色,明白过来了,向他解释,“放心啦,这些都是私人公务机,我已经申报过了,不会有问题的。” 温煦疑惑的点并不在私人公务机,因为他之前也在这儿使用过。 他疑惑的点是:一个女侍应能这么快做好申报,有权在国际机场立刻起飞,这就有点太夸张了吧?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刚死皮赖脸地拉着我,求我带你一起走,现在怎么这么磨叽?”小仙女忍不了了,扛起他的行李箱,径直走上飞机放下的台阶,往飞机里一扔。 她换好了飞机夹克衫,从舱门口探出头来朝他吼:“你快给我麻溜地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了,我来了!” 被小仙女迷得有些失了智的温煦顾不上这么多了,屁颠屁颠地小跑上了飞机,在小仙女身旁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2章要暂时放谈狗一马,更新一下温狗的瑞士受难记【当然也和后面谈狗的故事有很多联系】不想看副cp,只想看谈狗被继续火化的小天使们可以攒攒再看厚。 但是,我还是一定要强烈推荐一下喜剧人温狗和他的超A小仙女从瑞士开始相爱相杀的故事,因为温狗真的又惨又好笑! 第39章 藏手机 机舱里, 小仙女扔给他一副太阳眼镜,自己也戴上了一副,衬得她更为英姿飒爽:“安全指示我不用说了吧?你自己坐稳了。” “不用了不用了, ”温煦戴上墨镜, 扣起了安全带,看着小仙女把飞机的门关上了,没话找话地夸她,“这飞机长得挺好看啊, 和别处停着的都不一样。” 小仙女转动手轮,飞机登时平稳地滑行出去,上了正轨:“等会我开飞机的时候, 你别讲话,我嫌烦。” “噢噢噢噢,好的。”温煦现在哪里还有初见她时趾高气扬的样儿,小仙女说东,他不敢往西。 不敢再和小仙女说话,他只能四处张望, 便望见了她夹克衫上镶的字——“月白号”。 “这飞机叫月白号啊, 名字真好听。”温煦又忍不住开始吹彩虹屁了, 还有意卖弄了一下, “‘有客无酒, 有酒无肴, 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苏轼的《后赤壁赋》里写的,我也很喜欢他的这篇赋。” 小仙女听了,又笑了一下,不过笑容里却泛着凉意:“可惜我爸爸喜欢的不是苏轼的《后赤壁赋》, 而是欧阳修的《采桑子》。” “我知道!我知道!‘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也是首好词!” 温煦殷勤抢答后问她:“所以这架飞机,是你爸爸的他因为喜欢《采桑子》才取了这个名字?” “不啊,是我的啊。”小仙女给飞机加速,“用自己的名字给飞机命名,再正常不过吧?” “对啊对啊,挺正常,是挺正常的。”温煦的脑子还没拐过弯来,“风清月白,是挺好听的。” 他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咯噔了一下:“等一下,你是说,你的名字是——” 小仙女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把他看得拔凉拔凉的:“我叫月白,我哥哥叫风清。哦,我哥就是昨天被你在风行科技放鸽子的那位,你应该认识他吧?” 月白?风清?风行科技? 她是……是言月白?!!! 呆若木鸡了一会儿,温煦立即低下头去,心急如焚地试图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等等等等!我要下飞机,你先放我下去!我今天有事,先不飞了哈!” “温少,不好意思,已经太晚了,门我锁死了,已经要起飞了。”言月白拉起操纵杆,“忘了告诉你了,我开飞机比我做人还要彪,你可千万扶稳了。” “啊!!!” 一阵凄惨的惨叫声划破了苍穹,随着扶摇而上的飞机,回荡在苍穹里。 *** 温煦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睁开眼来,双眼迷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正身处在一间木屋里,床也是木头做的,年久失修,他一坐起身来,就吱呀吱呀地响。 抬起头,他往窗外看去,只见处处白雪皑皑,雪花飘飘。 他应该已经来到了阿尔卑斯的山脚下。 他早就忘记是什么时候在飞机上被晃晕过去的,只觉得当时身子骨都要被晃得散架了。一觉醒来,身上每一处都酸软得要命。 “终于醒了?”言月白端着一杯水走到他面前,“坐了我的飞机,怎么跟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样?” 温煦像喝醉了酒一样,看着眼前的言月白,看见了无数个重影,感觉头更晕了:“我睡了多久了?” “也就一天一夜吧。”言月白将水杯递给他,“喏,喝点水吧。” “一天一夜?”温煦难以置信,想要找他身上的手机看时间,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手机呢?你看到我手机没有?” “我怎么可能看到你的手机?”言月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能是我把你从飞机上架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从你口袋里滑落了吧。” “你!”温煦被她这满不在乎的口吻激怒,但想起有求于她,不得不做小伏低,软下声来,“小仙女,江湖救急,借你手机用一下,好不好?我急着找我妹妹。” 言月白想也不想就回答:“山里没信号,打了也打不出去。” “那Wifi呢?这破房子里连Wifi也没有?”温煦惊了,“你怎么会挑这种地方住?” “谁叫你像个死猪一样?这里是最近的民宿了,我把你驮到这里都快累死了,没把你扔在路上让你冻死已经很不错了。”言月白又凶他,“别给我得寸进尺!” 欺软怕硬的温煦委屈地包了包泪,不敢再说什么话,也没接过言月白的水,下地默默打开了行李箱,掏出了一摞苹果XS和一摞随身WiFi器。 这次轮到言月白惊了:“你干吗?摆摊呢?” 她好不容易趁温煦昏睡的时候,从他身上摸到了他的手机,才把他的手机给藏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多备用手机? 温煦将手机一台台开启,耐心地向她解释:“我平常一般都是带10个手机出门的。我好歹也是一大户人家,必须得有排面,嘿嘿嘿。” 说着,他还颇为细心地向言月白一一介绍:“你看,这是老大,这是老二,这是老三……” 手机们齐刷刷亮起了白色的小苹果,瞬间都开机了。 温煦随便挑了一台,看了看,咕哝道:“奇怪,我的手机明明有信号啊。肯定是你的运营商太烂了。咦,这里明明也有WiFi啊,难道是附近其他屋子的WiFi吗?” 他自问自答着,也没忘了正事,赶紧去拨温晞的电话。 言月白提心吊胆地听着温晞的电话从那头传来:“喂,哥?” 完了完了,千万不能让温煦联系上温晞! 该怎么阻止他呢?! “晞晞!”温煦在那头着急地叫唤了她一声,“你现在在哪里——” 眼看着温晞就要回答温煦了,言月白心一横。 她瞅准时机,尖叫一声,扑到了温煦身上,分开双腿缠住他:“啊啊啊,温哥哥,有老鼠,有老鼠!” 温煦一脸懵圈:“哈?老鼠?” 趁他懵逼时,言月白一边佯装害怕“哎呀,救命,人家好怕怕唷!”,一边故意大力摇晃着他的手,假装是无心之失,借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机精准砸向放在床头柜的杯子。 杯子应声倒地,宛如多米诺骨牌效应,杯子里所有的水都倒在了温煦放在地上的一排手机上。 所有刚亮起的手机顿时熄灭。 温煦大张着嘴巴,完全傻了眼。 他感觉他也熄灭了。 他把言月白一把甩到床上,匆匆拾起了那台砸到玻璃杯,唯一没被水淹过的苹果手机。 只见手机屏幕碎裂得不成样子,屏幕已经卡住了。 而他又检查了地上剩下的所有手机。 无一幸免,皆卒。 温煦想哭:早知道就买华为了。但凡有一台华为,也不至于这么不防水啊! 他愤懑地望着一脸无辜的言月白,眼睛能喷出火来:“靠,老子手机全被你淹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有老鼠嘛。”言月白发挥楚楚可怜的演技,继续骗温煦,“我从小到大最怕老鼠了,嘤嘤嘤。” 然后拽了拽他的袖子:“温哥哥,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看见言月白眼里的泪光,听见那声脆生生的“温哥哥”,温煦肾上激素狂飙,飙升的怒意值止住了,顿时降为负数。 他柔声宽慰言月白:“没事的,有我在,别怕。我没有生气,我就是太着急了,我真的很怕晞晞出事。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妹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呜呜呜!” 言月白心说,她现在好好地和我师傅在一起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乖乖和我呆在一起吧,温煦。我们锁了,这就是你的宿命。 当然,她也只敢在心底想想,不敢告诉温煦真相。 她坐近温煦,拍拍他的肩:“她不会有事的,温哥哥,你放心好了。” 也许是得意忘形,因为她坐姿的变换,她塞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一下便从中滑落出来,掉落在了她和温煦的眼前。 方才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温煦猛然仰头,仿佛看见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猛一扎子抢过言月白的手机,站起身来对着言月白的脸解锁后,边拨电话边躲她:“这不是有信号呢嘛?你怎么能骗我呢!” 他正准备用言月白的苹果手机继续拨出电话,忽见她的手机屏黯淡了一下,也迅速关机了。 靠!他忘了苹果手机在低温环境下就会自动关机了! 苹果,你这个大辣鸡!!! 温煦悲痛地嚎叫一声,将言月白的手机扔到她身上,毅然决然地穿上冲锋衣,背上了背包,带着悲壮的心情想要开门冲出去。 “喂,你去哪里啊,温哥哥?”言月白眼疾手快,但是因为温煦比她高太多,只揪住了他的裤子而没够到他的衣角,“才刚下完雪,有可能会有雪崩的,你现在不能上山。” “不行!晞晞在山上,我一定要去找她!”他去撬言月白的手,“你把手松开,让我走!” “不行!你不能去!”言月白紧紧揪住他,“反正你今天就是不能去!” “凭什么不让我去!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就去!”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两相拉扯之间,言月白不知不觉用力过猛,没用好力道。 极短的一刹那,两人同时听见“唰”一声响。 温煦只觉得腿部传来丝丝寒意,不觉向下望去。 他的裤子,在时隔二十多年以后,又被言月白拽没了。 他还愣在原地,就听言月白发出一声让他肝胆俱裂的尖叫:“啊!温煦!你个流氓!” 温煦的耳膜嗡嗡作响,一边提裤子一边哭丧着脸,卸下防备靠近她:“不是,这是你拽下来的,关我什么事?” “你就是个流氓!流氓!” 言月白一顿乱拳相迎,拳拳到肉,最后一章劈在了温煦的后脑勺上。 “你……”他两眼一抹黑,话还没说完,就在她面前晕了过去。 见状,言月白蹲下身,探了探温煦的鼻息,又把了把他的脉搏,确定人没事。 “总算搞定了,可累死老娘了。早知道就不用安眠药了,也不用扮绿茶了,还不如直接一掌拍晕省事。”她看了看温煦一口未喝、被砸碎的水杯,有点惋惜他竟然没上套,白费了她的心思。 继而,她抻了抻筋骨,给谈行止发微信: 【你看这个月亮它又大又圆:师傅,搞定。你放心回国吧,我会看好他的。你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华为:营销费,我账户,尽快,懂? *** 恭喜“夏天没有下雨天“小可爱猜对了我在27章留的问题~红包稍后奉上 第40章 死循环 瑞士, 下午一点钟。 埃癸斯AI实验基地。 “来,给爷笑一个。”工作了一个上午的言月白走向被拷在窗户旁的温煦,用手指挑着他的下巴调戏他, “笑一个, 我就给你去拿中饭。” 被拷了一个上午的温煦极不配合地扭过头,厌恶地皱起眉头:“做梦吧你!” “哟,小脾气还挺倔。”言月白换了个方向,逗小狗一样挠挠他下巴, “当时你求我带你飞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态度啊。怎么能利用完我,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温煦是个最沉不住气的人, 被她这么一激,瞬时暴怒大喊:“你还好意思说?你凭什么绑着我?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晞晞!” “你妹妹没事啊,她不是给你发了微信,说她已经回到京都了吗?”言月白拿出温煦的手机,对着他的脸,自动解锁了手机, 调出他的微信来, 逐字逐句念给他听, “‘哥, 我已经平安抵达京都了, 不必牵挂我。祝你这次论文能顺利通过。等你出关再约【爱心】’” 温煦气得七窍生烟:“你怎么能动我的手机!言月白, 你还是人吗?!” “我是你的未婚妻哎,凭什么我不能看你手机?”言月白笑得让温煦牙痒痒,“我不仅拿了你手机,还帮你回复了你妹妹,说你一切安好呢。” “卧槽, 言月白你……”温煦实在不想骂脏话,想了半天词,才弱弱骂道,“你无耻!你变态!你不要face!” “什么叫无耻啊?你自己智商不够,上当受骗,还能怪我吗?”言月白摸了摸他的头,“乖,温哥哥,你乖乖听话,我就给你吃好喝好,瑞士包月游;但你要是不配合我,那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了。乖,给我笑一个嘛。” 温煦昂起头想去撞言月白的手,她却灵巧地躲过了:“哟,这小脾气还挺暴。没事,你不笑也没关系。” 她用手机正对着温煦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温煦阴沉着脸,一看就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言月白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美图秀秀,三下五除二一操作,就把他的黑脸P成了笑脸。 温煦简直被她的骚操作惊呆了:“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的家人朋友报平安啦。”言月白打开温煦的朋友圈,编辑了一下文案,配上了照片,还将文案念给温煦听,“【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呢!加油,论文冲鸭!】怎么样,像不像你平常的语气?” 温煦激动得想要去抢她手里的手机。结果往她那儿一冲,手铐就抻直了,气得他只能站在原地狂抡手臂,却够不着言月白:“混蛋,你把我手机拿回来!” “对不起了,温哥哥,谁让你的美色太迷人,让我忍不住用这种方式囚住你呢?”言月白变本加厉地挑逗他,将热狗塞到他嘴边,“吃吧,把你饿瘦了,我会心疼的,哥哥~” 温煦咬紧牙关,活像被白骨精缠住的唐僧,拒不就范:“老子不吃,给老子滚远点!” “不要对人家这么凶嘛。”言月白将热狗放在他边上的茶几上,“饿了你自己动手啊,反正我只拷了你一边。” “我就是死,也不会吃你这个死变态一口饭的!”温煦大骂她,“我见过觊觎我美貌,见过馋我身子的,没见过你这么臭不要脸,还搞密室囚禁的!” 言月白被他的话逗得格格笑:“我馋你身子?行吧,你说啥就是啥吧。” 她总不能说,她是为了谈行止,才把他拷在身边,严加看管的。 本来她是想把温煦锁在她家里的。但是她十天半个月一般都在基地里加班不回家,总不能让他饿死在家里,只得带他来一起上班了。 温煦起初发现自己被她拷起来了,恼羞成怒地喊救命。 而她气定神闲地边喝抹茶拿铁,边告诉他:“温哥哥,你别白费力气了。我的办公室撞的是隔音墙,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理你的。” 温煦一开始扯着嗓子叫了一阵,已然放弃了挣扎,现在干脆用绝食来要挟她:“我是绝不会吃的!你不放我走,我就把自己饿死在这里!” 言月白无动于衷,轻蔑地笑了一声,走回了办公桌前,开始聚精会神地研读一篇关于卷积网络的论文,边看边思索怎么加进她已经编写好的算法。 温煦看着她在那边敲打着键盘码code,计从心来,忽然大喝一声:“言月白!” “又怎么了?刚刚不是去上过厕所了吗?”言月白没回头,自顾自继续打code。 “你敢不敢跟我一起比赛?我要是赢了,你就得放我走!” 言月白轻笑了一声:“和你比?比什么?比谁更自恋更喜欢吹牛逼吗?那我是真的赢不了你了。” “你既然也是学computer science的,我们就比编程吧。”温煦高扬起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就玩Deepcoder的Challenge Phase(挑战阶段)吧。” Deepcoder是国际有名的编程比赛之一,分为Coding Phase(编程阶段),Challenge Phase(挑战阶段)和System Test Phase(系统测试阶段)。Challenge Phase的规则是,两名竞赛者要先编写源代码,然后观察对方的源代码,设法在对方的源代码里找出其中错误,并提出一个测试参数使其不能通过测试。 “你是女孩子,我让你10分钟,让你先找我的错。”温煦打心眼里觉得言月白只是徒有其表,来这儿工作装装样子,根本啥也不懂,不相信她真能赢过他,“但是你输了,你就得放我走。” 言月白回眸,定定看着温煦,憋笑问他:“温煦,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埃癸斯AI实验基地,言氏集团在瑞士投资成立的AI基地,号称招揽各国顶尖码农人才。”温煦时刻关注所有与AI科技相关的新闻,对答如流,“但是自从美国开始宣布制裁以后,你们的码农跑了一半多。” “那我不妨告诉你,我是这里研究组的副组长。”言月白转过转椅,面向温煦,一本正经道,“你不如换一个,和我比扳手腕。” “呵。”温煦心想,你不就是因为是言氏的大小姐,才能当上这个副组长的,还好意思拿这个说事,“我就只想和你比这个。” 他还就不信邪了,好歹他四年寒窗苦读,就不信比不过言月白! 除了英俊的外表,他浑身也散发着知识的清香! 言月白实在忍不住笑了:“你不会是想用这个借口骗我解了你的手铐,趁机逃跑吧?” 温煦被她的冷嘲热讽气昏了头,脱口而出:“我护照还放在我的外套内衬里,你现在可以拿出来。我要是输了,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它粉碎了,这样我就算逃走,也回不了国!” “都下这么大赌注了,看来我不跟也不行了?”言月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径直走到他身边去,解开他的手铐,“你自己乖乖把护照先交出来吧,我才不想再搜你的身。” 温煦依言照做,从外套里掏出护照,往桌上一拍:“愿赌服输!” 言月白从抽屉找出一台备用电脑,按了开机键,扔给温煦:“不过,我不要那10分钟。温煦,不要以为女孩子就不能做得比你好。” 闻言一怔,温煦呆呆看着言月白的眼睛。 她眼里浮起了挑衅的笑意,而她的脸上却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女孩子可以做到任何事,甚至能做得比你这个男人好得多。” 说话间,备用电脑已经开机了。言月白指指她办公桌对面的空位,向温煦道:“我们现在开始吧。” *** 言月白办公室墙上高悬的挂钟滴滴答答在走,温煦紧张得满头大汗。在瑞士这么寒冷的地方,他却满脸通红,像是随时都会热晕过去。 言月白编写的源代码陈列在他面前,像极了她做事的风格,简洁明了而不拖泥带水。 只不过她用的算法编写模式,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令他不知从何能找到破绽,入手更改。 而言月白却毫无压力,优哉游哉地端起了没喝完的抹茶,边小啜边观赏温煦脸上精彩的表情,似乎并不急着下手。 “你干吗看着我!”温煦在她的注视下,终于扛不牢了,“你怎么不改我的code?” “我为什么要改?你的code本来就是错的啊。你过来。” 温煦带着怀疑的眼神走近言月白,看着她面前的电脑屏。 她指给他看:“你这里写了个好几个死循环,这一段你忘记写条件结束语句了,这一段你完全用错了package……” 语罢,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大汗淋漓的温煦:“咱们还要比下去吗?还是换个玩法,我来把你的code都改对,你来继续找我code的茬?” 温煦无地自容,只想找条缝藏进去。但他死要面子,抵死不认:“我才不信!你说我有错就有错啊!” “跟我这儿死鸭子嘴硬,你自己debug看看不就好了?”言月白将电脑转给他,“来来来,你自己来test。” 温煦羞愤交加,一时间热血直冲脑门,吞噬了他脑子里最后的清明。 他神志不清地按下了“运行键”,而不是“测试键”。 他编写的程序瞬间以高速运行起来,马上就崩溃了。而电脑上的其他后台软件,也逐渐瓦解、崩溃,直到连系统也慢慢在言月白面前出现各种乱码,直到卡死。 最后,整个电脑一下就黑屏了。 刚还在淡定自若、谈笑风生的言月白心梗了。 她看着温煦,温煦也看着她。 他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有害怕,有受惊,但更多的是绝望。 “别生气,应该只是小问题而已。”温煦硬憋出一个笑容,“我们不如先开机试试看?” 言月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用那种熟悉的、令他毛骨悚然的目光直视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死寂蔓延开来,让温煦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他见她松了松她的指骨,发出了“咯噔”“咯噔”的瘆人声响。 “欸,月白,你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可不能这样,我可是你未婚夫……啊啊啊!嗷嗷!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开启防盗,比例不高,望见谅。 第41章 有意思 “你怎么能让他碰电脑?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bug!”谈行止远程操控着言月白的电脑, 试图替她把崩溃的系统一起抢救回来,少有的滔滔不绝地抱怨着,“你见过他写的代码吗?那简直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比他自己本身的存在还不可思议。” “靠, 我要是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带他进我的办公室啊!”言月白怒上心头,又掐了手边的温煦一把,掐得他惨叫。 “你让他轻点喊, 你师母还在睡觉!”谈行止没好气,放低声嘱咐她,“快好了, 只差一点点了,你等我结束了再剥了他的皮也不迟。” “师傅,你这边进展到底怎么样啊,有戏没戏啊?”言月白是真的着急,“我实在忍不了跟这个白痴呆在一起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怎么就不行了?”谈行止被抓住痛脚,但嘴上依然逞强, “虽然状况有变, 但一切都尚在我掌控之中。你把他给我盯紧了, 只要他不回来搅局, 一切好说。” 本来来了个聂子骞, 已经是hard模式了。要是搅屎棍温煦再回来, 那他简直就是开启地狱模式了。 “师傅,我着急啊。”言月白少有的不淡定了,“你不知道这大半年,一直有人试图攻击系统,我追踪不到他们的身份。但我怀疑, 他们就是冲Macrohard来的,因为他们每次锁定的区域都是我存放Lightman的地方,幸亏你本身已经给Lightman加密了。” 谈行止怔然。 “我们要尽快将Lightman的漏洞填补起来,然后尽快发布,申请专利,绝不能让他们拿到Lightman的核心算法。师傅,你就让我早点回国吧,来和我一起搞Lightman。” “它根本改不好的,它本来就是个废物,”谈行止下了定论,“它本来就是坏的。机器根本判别不了人内心的情感,从一开始,我的研究方向就是错的。” “如果它真的是个废物,那为什么还有人绞尽脑汁地想要从我这里拿到它的副本呢?你说它没用,可它的无监督学习能力,连萨奇的Seeing AI都比不上,也是萨奇绞尽脑汁一直想要的。”言月白问他,“师傅,再给它一次机会,也再给你一次机会。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合作好不好?” 谈行止的思绪开始飘忽起来。他木愣愣地看着言月白的系统一点点恢复回来,心里却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那年在伦敦,他明明在和言风清大打一架后,对着言风清立下毒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碰编程,也不会再和你一起搞AI。否则,我就不得好死!” 可是,除了他,人人都觉得Lightman是他们所无法企及的神迹,言风清如此,言月白如此,也包括那天愿意让他进门的萨奇博士。 那日,在瑞士,萨奇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接待中国人,只有你例外,Alan Tan。” 谈行止例行公事地颔首问好,随后单刀直入,提出了他的诉求。他之所以比温晞早到瑞士一步,就是为了替她谈下Seeing AI的汉化版权。 但萨奇也非常直接:“Alan先生,您应该知道Seeing AI的版权为我和Macrohard公司所共有。您也知道,没有我们公司的许可,我不可能将版权卖给你。但,我说过,我只为你一个人破例。” 随后,他也提出了他的价码:“只要您愿意将您设计的Lightman的核心算法卖给我,我愿意将Seeing AI的汉化版权免费赠予给您。这是不是一个很合算的买卖?” “我不知道您说的Lightman是什么。我只是一个商人,我不懂AI。” 面对他虚与委蛇的掩饰,萨奇听后哈哈大笑:“Alan先生,您的团队那年在纽约的AI全球挑战赛上拿到了200万美金的大奖,当时所有公司都开了天价想问您买下Lightman,却都被您拒绝了。您如果真的是个商人,当时应该知道用Lightman卖一个好价钱。” “您说的这个人应该是另一个Alan,而不是我。”谈行止平静地回答他,“叫Alan的程序员很多,但再没有一个Alan能成为图灵。” 两人最后谈得不欢而散,而他并没有骗温晞。他确实是被恼羞成怒的萨奇扫地出门的。 他可以为了挽回温晞做任何事,除了用Lightman去为她交换Seeing AI的汉化版权。只有这件事,他做不到。 走神回忆间,他听到一声猝然的呼唤:“谈总。” 她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他身子一震,听见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近,心跳如鼓,像做贼一样惊慌失措。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仿佛成了一个定时炸|弹。想要把电脑合上扔出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一向以沉着冷静著称的谈行止,从未有这样玩命心跳时刻。 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急中生智,急忙按了两下快捷键,切出了电脑的读屏软件,为他播报彭博新闻:“美股今日发生第三次熔断,道指暴跌超2100点,VIX指数飙升25%……” 温晞走至他背后,望着他面前的彭博新闻页,若有所思地看着双眼失焦的他。 等着读屏软件读完了最后一个字,谈行止玩笑般问她:“Sissi小姐应该不玩美股吧?你这次逃过一劫,记得开瓶香槟庆祝。” 不等她接话,他欲盖弥彰地伸了个懒腰:“你说做人多无聊,每天起来就是听听这几个指数有什么变动,人这一辈子,就被几个数字栓住了。” 温晞静静看着他的“表演”,最后只是问他:“有意思吗?” 谈行止心骤停下来,后背一下被冷汗浸透了。 她——她真的识破了他现在在装瞎? “我……”临死之前,他竟然还试图垂死挣扎,“Sissi小姐口中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她半晌没接他的话。而谈行止背对着她,也根本不敢往后看,看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僵坐在椅子上,已经开始在思考,到底应该怎么为他“装瞎”被识破收场。 “我是说,玩美股有意思吗?”她问他,声音里充满了疑问,“我一直不懂,比起A股,美股有意思在哪里?” 被架上十字架,差点被判死刑的谈行止,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落下。 他微不可查地换了口气,全身都松懈下来:“可以买进,也可以卖空,也可以疯狂加杠杆。一秒天堂,一秒地狱,就是极致的赌博。” “那真是可惜了,我不爱赌博,所以应该不能从中得趣吧。” 语音播报戛然而止,而温晞也识趣地没再聊这个话题,终于想起告诉他:“您昨晚晕倒了,我叫了Fanny和宁医生过来给您检查,说您是受伤失血过度,加上气血攻心,又没吃晚饭才晕倒的。宁医生给您挂上了点滴,他们就走了。” 谈行止转过身,心里闪烁着希望的小火苗:“那为什么他们让你留下照看我?” “因为小响也吃撑了,我也要照顾它,就顺便连您一起照顾了。”她淡漠地回答他,“麻烦您以后不要一下子给小响喂这么多东西了,要适量,也不要给它喂这么多油腻的东西了。” 小火苗被这番话彻底浇灭了。 原来,他还是沾了一只狗的光??? 他还没死心:“那聂兽……聂医生,哪里去了呢?” “他才刚回国,还在倒时差,我不想让他休息不好,叫他早点回去休息了。”唯独提起聂子骞时,她的话语里有了些抑扬顿挫,“我想,就辛苦我一个人就够了吧,也不用让其他人跟着一起受罪了。” 这还能让他说什么。 他心里直泛酸水,言不由衷地道谢:“谢谢Sissi小姐。”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她连昨日的淡妆都还没卸掉,“之后的训练,等谈总伤好之后再说吧。” “不不不,我的伤没事!”他脱口而出,“我马上可以开始训练!” 他可不能让聂子骞这厮还有可趁之机了!现在,他的第一要务是绞尽脑汁把温晞黏在他身边。 温晞垂眸,打量他的伤口,似在权衡。 “真的没事!你看!”他忍着疼,将手弯起放下,放下又弯起,伤处牵扯得他的额头青筋抽痛,但他只能佯装无事,“一点小伤而已。”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咕咕咕”地叫起来,让他有些无地自容,耳尖泛红。 啊,都怪聂子骞气得他昨晚上都没吃下晚饭! 温晞的目光从他手臂上移到他微红的脸上,终是不能装作没听见:“谈总,您早餐想吃点什么?我替您点。” 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小馄饨!” 他瞥见她皱眉,急忙补充道:“昨天见你带了一碗来,闻着好香,我也想试试……最好也是手工做的,吃着更香。” 最好当然是你亲手做的啦。 他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温晞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一家馄饨店,全是手工做的,百年老店,我这就给谈总您点上。” “不,不,不,不用了!”谈行止连说了三个“不”字后,才意识到他的失态,灵光乍现,冷却下声音道,“你帮我点个馄饨皮和肉馅吧。我自己做就行了。” 温晞:??? “怕我仇家下毒,还是自己做的安心。”他又给了她这个和一年前一模一样的理由,“劳驾Sissi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我终究是连狗都不如了。 *** 彭博:营销费……我账……不,我不用钱给彭博爸爸免费宣传! 借我一百个狗胆,我也不敢跟彭博爸爸要营销费呜呜呜【卑微脸】 第42章 壁纸图 温晞定定看了谈行止一会儿, 终还是用美团外卖替他下了急单。 下完单,她自觉提起手包,向谈行止告辞:“谈总, 我已经替您下完单了, 等会外卖员会替您送上门的,您替他开门应该没问题吧?如果您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洗漱一下,下午我再来找您, 带您出去训练的。” “别!我……” 谈行止慌张地喊了一声,见温晞疑惑地蹙起柳眉,才意识到他外露的情绪有些出卖了他, 旋即恢复了淡然自矜的讲话态度:“客房里有全套的洗漱用品,你可以用。为了节约训练的时间,我觉得Sissi小姐没必要再回家一趟再回来了。” “我没带换洗衣服。”温晞依旧拒绝,“谈总不会连让我回家一趟也不许了吧?” “所有的客房里都有备全新的衣服,各种尺码都有,Sissi小姐随便选就是。”谈行止又用小响作托词, “我怕小响等会醒来, 发现你不在, 又要跟我闹脾气, 我搞不定。你还是暂时先别走了。” 你搞不定还养什么导盲犬啊!没有金刚钻还瞎揽瓷器活! 温晞翻了个白眼, 迫于“金主爸爸”的施压, 还是不情不愿将手包随手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走向了楼上的客房。 步入客房,她还是不由得一愣。 一年未回到这个地方,令她诧异的是,房子里里里外外的角落, 还是保持得和她刚走时一模一样,从客厅到他们曾经的婚房,从客房到餐厅,无一例外。 好像她走了一年,什么都未曾改变。 只是,除了她。 临走前,她还爱着他,念着他;归来后,她只能说,爱过他。 她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最后移步到了客房的衣帽间。 从她成为谈太太起的第一天,她就嘱咐过Fanny要定期在客房定季换上各个奢侈品牌新出的成衣,各种尺码的都要,以防有贵客突然到访留宿。为了维持谈氏的脸面,事无巨细,都要做足功课。 她当年是如此体贴地为谈行止操持着一切,让他能完全放下心去打拼他的事业。 但当年她所做的,他必然没有过问过,也从不知晓,只认为是Fanny和李妈在帮他看顾。 如若他眼中未曾有她,她做再多,想来也是无用。 她又自虐地想了一遍这个道理,便抬手去移开衣橱的柜门。 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条水绿色的丝绒闪片鱼尾裙,摆在了衣柜的正中央,显得闪耀夺目。 她难以相信般地用手轻触了那条裙子,好像在触碰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手上传来的真实触感,不禁让她更加惊异了。 这条裙子,完全是她曾经向Irene口述的她梦寐以求的裙子款式。 Irene当时听后,曾半开玩笑地问她,要不要替她设计出来,她却婉拒了,说:“只是开玩笑和你说说的,我反正也没什么机会穿的。” 她不能以“谈太太”的身份和谈行止出席那些正式场合,那么想必也不用费这个力气。 奇怪,是哪一家的服装品牌,既然能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能设计出她最最喜欢的样子? 她将裙子翻了个面,想去找衣服的商标。 但怎么也找不到,所以这应该是找设计师专门定制的成衣。 这就更奇怪了,现在Fanny对来留宿的客人,都要这么费心思,还要专程去找人设计了吗? 她本不想选这件衣服换上。虽然是她心心念念的款式,但穿出去未免浮夸张扬。但又看了一圈旁边的其他衣服,她发现居然只有这件衣服合她的尺寸。 也许这就是注定的缘分吧。 她便不再犹豫,取下了衣服,转身走向身后的浴室。 *** 谈行止像猫一般竖起耳朵,听见楼上的水声响起,非常满意地笑了出来。 计谋得逞。 还没高兴多久,他的手机邮箱就接到了Fanny发来的邮件。 他点进邮件,看见里面附着一个附件,当即反应过来,这是Fanny整理的聂子骞的资料,便立马打开了附件。 里面罗列了有关于聂子骞的一切。 聂子骞家里是在英国做旅行公司的,全家很早就移民去了英国,而聂子骞也是在英国出生。他在英国温莎上的伊顿公学,本科在伦敦的英国皇家兽医学院就读。 谈行止看到这里,暗自奇怪。一个伊顿公学出来的高材生,家里又是做生意的,竟然不去牛津剑桥,也不去读商科和金融? 这是不走寻常路,还是另有隐情? 他接着再看下去,只不过之后有关聂子骞的资料就没有那么详尽了,反而都是有关他家公司的信息。谈行止便没有什么兴趣,草草扫了几眼,就跳过去了。 Fanny居然只搜查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他又不是要面试聂子骞,看他的学历家世有什么用? 他正准备再向Fanny追问,却见Fanny已经在邮件里写明了:【谈总,可能是因为聂子骞在英国长大,目前能找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如果您有需要,我立即和英国的私家侦探联系。】 谈行止想了想,Fanny现在还在忙谈仰止的事,便也不好再叫她劳心这些,只是回复她道:【Fanny,有聂子骞母亲的联系方式和资料的话,发我一个。】 在商场浸淫多年,他早已参透了解决问题之道。 哪里出现问题,就先追根溯源,斩草除根。 为了防止姓聂的又跳出来搅局,他必须先从源头解决问题,最好能联系上聂子骞的母亲,直接让聂子骞他妈把聂子骞这个烦人精给带走。 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你敢不从吗,姓聂的? Fanny一般工作任务很繁忙,现在应该还未看见他的消息,他便非常有耐心地等候她的回复。 等待听见,他听见手机的震动声从温晞的手包里传来,捎带着整个椅子微微抖动。 他本不想理的,但那打电话的人不屈不挠,让他不胜其烦,又担心是温晞的紧急电话。只得将温晞的手包打开,取出她的手机。 屏幕上赫然亮起“子骞”两个字。 谈行止眼疾手快,果断重重按掉。 这样当然还不够。他恶狠狠地想:他得让姓聂的骚扰不了温晞! 转瞬间,他便想好了计策,动手去给温晞的手机解锁。 然而,没有想到,他先死在了给手机解密的第一步上。 一共六个数字的开机密码,他一开始想都没想地输了他的生日。 毕竟她以前还没离开他时,他偷偷暗中观察过,温晞一直是用他的生日做密码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居然不对? 他复又想想,又改用了他的阴历生日。 居然还是不对? 他有些气恼地换成了温晞她自己的生日。 不对?怎么还是不对呢??? 按照他对温晞的了解,她一向不会用复杂的密码,一般都会使用他俩的生日。 正在苦苦思索之际,冥冥中,他心头浮现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拿出他自己的手机。 Fanny刚刚给他传来的资料里,里面有聂子骞的生日。 “不会的,不可能的。”他劝自己打消心里可怕的念头。 但仿佛是为了证伪,让他心里安宁,谈行止重新划开温晞的手机,颤抖着手指输入了聂子骞的出生年月,屏息看着手机。 他听着手机轻响了一下,屏幕由暗转明,从锁屏模式转入了主页界面。 手机解锁了。 温晞的锁屏密码,就是聂子骞的生日。 五雷轰顶,他被这惊天巨雷炸得体无完肤,久久不能回神。 谈行止僵硬地站在原地,静立了许久,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他放下手机,蜷起手指,将指甲嵌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让他清醒、冷静一些。 不过一个开机密码而已,说不定只是温晞随便设的,刚好和聂子骞的生日重合,巧合罢了。 问题不大,还是正事要紧。 如此劝完他自己,他编写了一条短信,给聂子骞发去:【子骞,我这两天很忙,暂时没空和你说话,抱歉。】 聂子骞立刻就回复了:【好的,没事,有空再告诉我。】 谈行止看着他发来的短信嗤之以鼻,顺手删掉了他发的那条信息和聂子骞的那条信息,不留一丝痕迹。 平常他是不稀罕用这些下三滥招数的。但特殊时期,特殊策略,他要是还顾虑什么仁义廉耻,那就不是他谈行止了。 不过下三滥归下三滥,他还是有最后的底线的。虽然好奇温晞之前和聂子骞还说了什么,但他也忍住了没去翻看两人的信息记录。 只是,在重新锁上她的手机时,他还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壁纸图。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伦敦璀璨闪耀的牛津街,而且是临近圣诞举行过亮灯仪式的牛津街。绚丽斑斓的灯光洒落在街头,好像从黑夜降临于凡尘的五彩流星。 而照片里,两个相拥而立的背影格外醒目,虽然只是两个背影,却也能从中体会到两人相依相偎的幸福。 一个背影,他已再熟悉不过。而另一个高大的背影,他也当然认出来了。 谈行止再也不能压抑心里涌动的情绪,终是心有不甘。他握手成拳,重重捶墙数下,满心只是悲凉而又炽热的嫉妒。 他哪一点比我强?就因为他口蜜腹剑,比我能说会道?就因为他巧言令色,懂得怎么让你开心? 可是,我的爱,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的啊。 念念,为什么,你肯给他机会,就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还未愈合的伤口因着他捶墙的动作再一次撕裂了。 殷红的鲜血濡湿了纱布,开出了一朵妍丽的花。 谈行止看着洇开的血渍,慢慢松开拳头,长呼一口气平静之后,又重燃了斗志。 好不容易把她等回来了,现在让他放手,是死都不可能的。她心里有聂子骞又如何? 他想得到的东西,有哪一次不能得到?他总有办法的。 念念,我说过,我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哪怕你心里现在没有我,我也会硬挤进你心里去,把聂子骞这个狗东西挤走的! 痛定思痛,他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策。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呀!!!【蒙丹抱头痛哭脸】 我:为什么你心里没有点13数?你自己看看你在第7章 作话里说过什么狗话。 *** 再和大家互动下吧哈哈哈。 有人想猜下小聂为啥会去读兽医吗?【虽然我觉得大概率猜不出来,因为我给的暗示太少了,不像上次那么明显】 能猜出来的红包100点*1哟。 第43章 踩黑洞 洗漱完的温晞, 换上了裙子,从楼上的客房下到了餐厅,一眼便望见了枯坐在餐桌前的谈行止。 她将信将疑地放轻了声走近他, 没想到一下便被他察觉出来:“Sissi小姐, 洗漱完了?” 她浑身不自在地低低“嗯”了一声,和他保持距离站着,眼神瞟到了他面前一片狼藉的“战场”。 肉馅星星点点地洒落在桌布上,而破碎的面皮七零八碎地零落在一旁, 看得就让她心里一揪。 谈行止面前就更可怕了,数十只圆滚滚的不明物体横七竖八地立在白色的瓷盘里,长得更像是汤圆而不是馄饨。 她沉默了一会, 还是忍不住说道:“谈总,您的手艺——” 真的是惨不忍睹,不可直视啊! 脸上手上满是面粉的谈行止循声侧转向她,像是十分期待地等着她的下一句。 于是,温晞只能言不由衷地将真心话咽下去,也不顾成语用得对不对, 狂吹彩虹屁:“您的手艺可真不错呐。毕竟, 您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还能做成这样, 简直巧夺天工, 堪称奇迹!” 谈行止听了她的答案, 似乎并没有很高兴:“真的吗?Sissi小姐,我以为我做得并不好。要不你来教教我?” “不了吧,我比不上谈总您。”温晞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伶俐地端起盘子,“我去给您都下了。您等会可一定要吃完啊, 毕竟都是您自己包的啊。” 谈行止喊不住她,见她头也不回地直冲向厨房,又一次呆住了。 想吃她包的馄饨的心愿终究落空。 他本以为,她看不下去,总会过来帮他包好馄饨的。 为什么,事情总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呢?! *** 昨天还是狂风骤雨,今天却变成了烈日炎炎。 谈行止牵着小响,站立在马路上,头顶着烈日骄阳,只觉得他的胃胀得着实难受。 刚刚在温晞殷切的目光里,他被迫开始吞咽出自他手的“馄饨炸弹”。 期间,他曾试图劝温晞吃一些,以分摊他的压力:“Sissi小姐,您也吃一些吧,垫垫肚子,等会我们还需要训练呢。” 温晞毫不上套,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用了,谈总。我昨晚上都快吃腻了,您自个儿慢慢享受吧。” 心里却想,这手艺,她着实是消受不起。 然后,她格外主动地抽过他手里的调羹:“您手受伤了,不方便,我来喂您。” 他还来不及挣扎,温晞就将数十个圆墩墩的“馄饨炸弹”一股脑全硬塞进了他的嘴里。 谈行止长年饱经酒局摧残的胃不堪重负,不能帮他迅速消化掉他自己做的这些孽。 而他偷偷斜瞟了温晞一眼,只得将呼之欲出的饱嗝硬生生憋住。 不行!他绝对不能在她面前坏了他风度翩翩的形象! 温晞也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对他介绍道:“谈总,鉴于您上次的表现非常优异,我决定今天直接给您提升一下难度。” “嗯?所以是,怎么个提升法?” “您就照旧让小响牵着您往前走就是了。”温晞指了指他面前的路,“走到道路尽头以后,我会喊小响的名字,让它把您带回来的。” “你不陪我一起走吗?”谈行止心里突然七上八下起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万一我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呢?” “不会的,这段路,它非常非常非常安全。”温晞有意强调,连说“三个非常”,解释道,“我会跟在你们身后走的。因为如果我一直陪在您和小响身边,因为它跟我太亲,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而忽略您的口令。” 真的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呢? “好了,今天这么晒,谈总我们就速战速决,开始吧。” “……哦,开始吧。” 谈行止望了望前方空旷的道路,又低头望了望乖巧的小响,对它说了一声:“Go straight。” 小响得令,伸出前爪,驾轻就熟地带着谈行止笔直向前走去。 跟着小响走出了十几米,谈行止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并不懂温晞说的难度升级,到底升级在哪里,不觉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下一瞬就凝固在了脸上。 宽阔的大路陡然变窄,只容得下一人经过。而最要命的是,本来平坦无阻碍的路全变成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每一颗圆润的鹅卵石,在太阳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差点没把谈行止的眼闪瞎。 经过太阳暴晒的鹅卵石路,走上去,那滋味一定很酸爽。 更何况,今天他还穿了一双鞋底超薄的皮鞋。 谈行止心里一哆嗦,下意识勒住了小响的导盲链,而小响也随之停下了步伐,扭回头看看他。 “谈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跟在他身后的温晞问他,“您怎么不前进了?” “头有点晕。”这次他说的是真话,他已经被密集的鹅卵石晃得头晕晕乎乎的,“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平常是可以让您随便休息的,”温晞笑容依旧温和,“但今天天气太热了,我怕久了,小响吃不消。为了它着想,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我……”谈行止想,再推托下去,怕温晞定然会起疑,只能咬着牙道,“那好吧。小响,Go!” 小响乐乎地又伸出了前爪,踩上了鹅卵石小路,迅速前进了起来。 谈行止看它怡然自得的样子,下意识滢想:鹅卵石路也没那么痛吧? 尚在思考中,脚底便传来尖利的痛楚,差点没把他疼晕过去。 他迷惑不解地看着脚底生风的小响,又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狗的生理构造,和人是不一样的吗? 小响容不得他继续思考下去,带着他走得更麻溜了。 因为生理性疼痛而聚集起的眼泪在谈行止的眼眶里打转。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安徒生童话里的那只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好像像在刀尖上行走。 救命!救命!救命! 他在心里无声而绝望地大声呼救,但脸上仍只能伪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镇定地向前继续走去。 然而,新的危机又出现了。 他眼睁睁看见鹅卵石道路的前方同时出现了一根笔直的电线杆,和一棵斜长的巨大歪脖子松树,树和电线杆之间的空隙,只能让他面前通过。 他正想要叫住小响,但冷不防听见温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响,Go straight,现在开始,听我的命令。” 谈行止惊恐万分地微微张开嘴想要喊“Stop”。但理智告诉他,一旦喊停,他装瞎的事马上便会败露。 两相矛盾间,得到温晞指示的小响横冲直撞地朝着树和电线杆中间狭小的空隙直冲过去,已经没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 “哐当”一声巨响,谈行止大半个身子狠狠撞在了树干上,撞得他头晕眼花,眼前无数重影乱飞,耳朵也嗡鸣起来。 小响发现不对,终于停下了脚步,折返过来,关切地用爪子碰触他的脚,歉疚地把头低了下去。 “谈总,您没事吧?”温晞跟了上来,站到他面前,也似乎很紧张他,“我不是跟您说过了,您不要一直往左边挤小响,这本来您是可以过得去的。您要是不行,我就先送您回去休息,我们改天再约时间训练吧?” “不,我没事!我可以继续的!”谈行止一心不想让她回去见聂子骞,急忙道,“我还可以继续的。” “这就好,这就好。”温晞扶着他从大树与电线杆中穿过,把导盲链重新放回他手中,“您放心,前面的路基本没有什么路障了,马上就走完了。” 真的吗?他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谈行止已经麻木了,看淡了一切,由着温晞和小响继续折腾。 他木然地跟着小响走出了鹅卵石路,感激涕零地看见前方的路突然又变得平滑起来,果然没有了这些烦人的鹅卵石。 难道事情真的变得这么简单了? 他还没松懈下来,就目瞪口呆地发现,前面的道路上竟然都是一排排“黑洞”! 准确的说,这些黑洞其实是排污管道口,只不过盖在上面的硬井盖不是普通的圆形硬井盖,而是那种条状的栅栏式的,栅栏条与栅栏条之间的缝隙还很大。如果路人稍有不慎没有注意,也许脚就会被卡在其中。 更要命的是,因为道路太窄,所以基本没有能避开这些“黑洞”的可能性。 刚刚已经麻木的谈行止,现在却真的惊呆了。 他手心冒汗。为了生存,他知道他应该喊停小响,阻止这场闹剧;但为了他得来不易的爱情,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跟着小响走下去。 To go or not to go,that's a question.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响起姓聂的对他放的狠话:“我什么都不用做,光靠您衬托我,Sissi就会心甘情愿地跟我一起回英国了。” 不行,稳住,谈行止你得稳住!你不能白送人头给姓聂的! 他心一横,让小响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响这次没有冒进,而是用前爪碰了碰黑洞。 让他更为震惊的是,小响的爪子根本没有掉进“黑洞”里去,而是稳稳地踩在了黑洞上。 他又观察了一下那些“黑洞”,才反应过来:原来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的“排污管道口”都是画出来的3D画,并不是真的。 机智如小响,发现了“黑洞”的真相,便放心大胆地踩在虚假的“黑洞”上,带着谈行止顺畅无阻地朝前走去。 谈行止真想把小响抱在怀里猛亲,在心里暗暗想,今晚一定要给这个机智的boy加鸡腿。 正以为今天的考核就要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他乐观地看着最后一个“黑洞”,由着小响带它走向最后的考验。 小响这次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带他前进,而是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小响,走啊。”他实在无心再继续这个折磨人的练习,小声催促它前进。 小响避开了最后一个“黑洞”,想让谈行止跟着它往黑洞旁的缝隙走。 但谈行止或许是已经思维定势了,并没有理睬小响,依然按照自己的路线,自信稳健地向前迈步,稳稳地踩中了最后一个黑洞。 刹那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落空了,急速向下坠落下去。 靠,最后一个黑洞,不是画出来的,居然tm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瞎撩日常】: 谈狗:我有了个计谋 -> 计谋落空 -> 自己端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为自己的计谋变得更惨-> 痛定思痛,开始自我反思 ->想出了一个新计谋->计谋落空 ->…… 然后陷入死循环hhh 第44章 帮个忙 “两天来找我看了三次病, 以后我住你家得了。”宁晚光拿着刚拍好的X光片看了看,对着一脸阴郁的谈行止道,“片子上看, 骨头没大问题, 可能就是筋拉伤了。” 不慎踩进了下水管道口后,谈行止的腿被卡得死死的。 随后赶来的温晞立刻拨打了119,找来了消防队员弄了一个多小时,才将他的腿拯救出来, 再次送他到宁晚光的私人诊所就医。 本来候在门口的小护士们一闻到谈行止散发出的刺鼻的下水道味,二话没说就被劝退了。还是宁晚光看在老友情谊上,戴了五层口罩, 当仁不让地替谈行止的腿做完了清洁,换上了病号裤,再送他去拍片检查。 “那你还不快过来给我上药?”谈行止自从被送进来后,整个人都在犯拧巴,语气更是拧巴得不行,“快点, 我赶时间。” 宁晚光打量了一下谈行止那在下水道浸泡了一个多小时的腿, 又加戴了两层口罩, 止不住抱怨:“哎, 谈行止, 你到底还有没有点新鲜法子?不是我说你, 事不过三,你都装病了两回了,温晞她也不心疼你,你还用这个法子试第三回 故意受伤干什么?我跟你说,她刚送你来我这儿的时候, 就一副‘你怎么整天尽不让老娘省心’的表情,对你不耐烦的很。求你了兄弟,换个新法子吧,别来一天天祸祸我这个可怜的小医生了。” “你哪只眼看我是故意受伤的了?”谈行止说着说着更来气了,一股闷气郁结在胸口,让他觉得肺都要气炸了,“谁说她不心疼我了?她平常心疼我,也不会显在脸上。” “可是一年前她来的时候还为你哭,现在她在外面刷手机,问都不来问我一声你的病情啊。”宁晚光用剪刀裁开谈行止的裤腿,为他用酒精棉球消毒,“兄弟,要不算了吧。命里无时莫强求,她都已经放下你了,你再纠缠着她还有什么意思呢?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啊,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宁晚光埋头苦干,没有看谈行止一眼。消毒着消毒着,忽然觉得遍体生凉,不自觉抬头一望。 谈行止盯着他,漆黑的眼像一口深井,仿佛要将他一口吞噬进去。 宁晚光屁都不敢说了,冒着生命危险替他处理完毕,90度鞠躬请他下床:“谈总,哈哈,我昨晚酒喝多了,现在还醉着,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醉话。欢迎您下次光临!” 他想搀扶谈行止一把,但谈行止却不让,一瘸一拐地跳出了换药室,急迫地寻找着温晞。 如宁晚光所说,温晞坐在走道上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已然沉浸在其中。 而反倒是小响先察觉到他出现了,朝他汪汪叫了几声,亲昵地小跑向他,偎在他脚边哼唧哼唧。 温晞被小响的声音惊动,总算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便起身走到他身旁,问尾随他而来的宁晚光:“宁医生,没事吧?” “应该……有点事吧?”宁晚光看着谈行止的脸色,不知到底该往严重了说,还是往不严重了的说。 谈行止蹙眉不悦,宁晚光当即改口:“哦,不不不,没事,就是脚有一点轻微的擦伤,骨头没事,喷喷药就可以了。” “噢,这样?那再好不过。”温晞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既然谈总没有大事了,能麻烦您送谈总回去吗?我今天手头有点突发状况要处理,怕是不能送他回去了。谈总,让宁医生送您回去可以吗?我们改天再约训练时间吧?” 这次不用看谈行止的脸色,宁晚光也知道怎么回答了:“不好意思啊,Sissi小姐,我现在比较忙,走不开。” “那我替您联系您总助吧,谈总?” 温晞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Fanny,却被谈行止厉声打断:“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处理?” “私事。”温晞正在用手拨数字,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答,“和谈总肯定没有关系……” “你现在为我工作,你的私事就是我的公事。”谈行止再次打断她,“我不希望有什么事会影响你的工作状态,让我再次受伤。” “谈总,麻烦您弄清楚,您今天受伤,不是因为我工作不到位。是因为您根本不信任小响,没有跟着它的路线行进。”她方才对宁晚光语调柔和,对他却连表面的礼貌也不再维持,“如果您根本就不相信小响,又何必多此一举,浪费我和小响的时间帮您训练呢?” 谈行止张嘴欲言,却又哑然了。 他很快道:“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Sissi小姐。” 宁晚光被惊掉了下巴,而温晞在揿电话号码的手指也蓦然顿住。 “我相信小响,也无条件地相信你。而我……”他努力了很久,才把这句话说完整,“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他略微停顿后,继续:“你现在在为我做很重要的工作,我不希望有任何其他的问题影响你。所以有什么问题,麻烦你据实告诉我,我会帮你。” Fanny的号码还有一个数字没有拨完,温晞停下来,只是抬头凝望他。 她很讨厌他总是戴着墨镜,让她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也让她猜不透,他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二人的对话,温晞低头接起电话,便听见叶渺焦急的声音:“喂,你到哪里了?怎么还没来?现在那些人冲到基地来了,坐在基地外抗议,我真怕他们会冲进来。” 即便是不外放,这声音也足够响了,足以让谈行止听见:“究竟出什么事了,Sissi?告诉我,我会帮你” 温晞面无表情地对叶渺道:“我马上就来基地,别急。” 就挂断了电话,重新打量着谈行止,但不过很短暂的一瞬。 “今天还是我送您回家吧,谈总。”她走向谈行止,先抱起了小响,“不过我要先去基地处理一些事,麻烦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但我不需要您的帮助,谈总。” 她下一句话说得很轻,但却重压在了他的心上,有了一种令他不可承受之重:“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不是爱人、亲属或是朋友。我不想欠人情债,因为我还不起。我能亏欠我的爱人、亲属和朋友,但我不能亏欠您。” 站在谈行止身后的宁晚光,看见谈行止的身形晃了晃,仿佛有些站不稳了。 “那我先去了,谈总。” 她想和他就此别过,却被他再度扣住了手腕:“带我一起去。既然和基地有关,我不可能置身事外。就算不帮你,我也要帮我自己。” 这番逻辑毫无破绽。再怎么说,现在基地的用地权在谈氏名下,如果真的闹出什么纠纷,谈氏也要被卷入其中。 温晞低垂下眼,看了看他摁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便将她的手从他的桎梏中轻轻挣脱:“您是我老板,我没有说‘不’的权利。既然您上赶着凑热闹,那就尽管来吧。” 只不过,将话抛下,却也没管他跟不跟得上她,她几乎是小跑着转身离去的。 谈行止一瘸一拐地想跟上,终究力不从心,差点摔个踉跄。 还在吃瓜看戏的宁晚光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只得挺身而出,搀扶着他一起朝温晞的背影追赶而去。 *** 温晞在车上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车载广播调到最大声。 “昨日,在西沙岛景逸路与淮秀路交叉口,一名15岁盲人少年带着导盲犬过马路时,突然止步于车流中不再前行,险些引发重大交通事故。盲人少年之后被送往医院进行救治,导盲犬被基地负责人带走送去宠物医院救治。” “据记者调查,这名15岁的少年名叫徐绵,12岁因意外而导致眼盲,其后向西沙岛太阳花导盲犬领养了一条名叫诺诺的导盲犬,也是在此次事故中受伤的导盲犬。据有关方面透露,导盲犬诺诺经医院检查,已经完全丧失听力,所以在引导徐绵经过马路时,无法辨认车流,才导致了这次事故。” “据悉,诺诺的失聪是由于头部钝伤导致血流进了内耳,而因为徐绵是盲人,早前没能及时发现诺诺的异状,没有及时给诺诺进行治疗,才导致了诺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消息扩散后,引发了几个民间动物保护协会极大愤慨。据了解,这几个民间动物保护协会对导盲犬的存在不满已久,认为导盲犬基地罔顾了导盲犬的生存质量,极大剥削了导盲犬的正常生活权利。由于此次事件持续发酵,动物保护协会今日决议围堵太阳花导盲犬基地,进行静坐抗议。我们的记者已赶往基地,请期待我们后续的连线直播报道。” 温晞抬手关掉了广播,骂了一句:“有病!未成年人还爆真名?你们还配叫记者?” 坐在后座的谈行止暗暗吃惊,因为她以前从未在他面前骂过什么话。 习惯她对他温婉可人的那副样子了,他都几乎忘了,她也是会冲动、会发火的。 随后,温晞果决地用车载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那端也很快接通,是个懒洋洋的女音:“哪位?” “尤小姐,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Sissi。”温晞边打方向盘,边继续道,“有点小事,想要麻烦您。” “Sissi是谁啊?我通讯录里,Sissi有一百多号人,您是哪个Sissi呀?” “太阳花导盲犬基地的投资人,Sissi。” “噢,太阳花导盲犬基地。但是我现在很穷,没有多的钱给你们投资,抱歉。我还有事,我先挂了……” “尤小姐,不必和我兜圈子了。我有话直说,求你帮个忙,不要让媒体和记者去骚扰我们基地和那个孩子,我只这一个要求。其他条件,你来开。我手上也有天堑的股份,如果你需要。” “打错了,Sissi小姐。”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撒娇,不容对方不信,“我已经退出传媒业很久了,天堑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很忙,先挂了,Bye~” 紧抿着唇没有插话的谈行止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悦耳,恰似暮时晚钟:“帮个忙,尤未。” 那边没有挂电话,只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谈总,好久不见啊。”尤未的声音很快又响起,却撇去了刻意伪装出的娇声,“能问问,你和这位Sissi小姐,是什么关系吗?” “她是我在意的人。”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只是为了让温晞听清楚,“很在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尤未和小姜律师的故事依旧是个预收坑。 有兴趣可以看我新开的预收坑《两个魔鬼胜过一个天使》【也是我喜欢的恶俗梗,恶女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故事。文名暂定这个,我是个取名废QAQ】 等小绵和诺诺的支线结束,谈狗将会迎来他的火葬场。 第45章 漂亮话 短短一句话, 无需多言,已经堵上了尤未百般推辞:“好,那我知道了。给我一点时间去处理, 不要急, 更别来催我,替你搞定就是。” “谢谢。” 谈行止道完谢,那边就挂了电话。 温晞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正望见后视镜里的谈行止用手抚摸着小响的头, 对她道:“不是为了你,不用往心里去。我也不希望基地出事,连累谈氏。你不欠我。” 自然而然的, 他也并不多解释那句“在意的人”。 也许,他早已习惯了为达目的逢场作戏。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自然也算不上是真心话。 被他一句话又搅乱心神的温晞这样想着,便也不再感觉不安。 她确实未曾亏欠他什么,如若曾经有, 当年走之前, 她已如数还清。 她早已对他, 无愧于心。 *** 驱车一路奔赴基地门口, 出乎温晞的意料, 却没有看见料想中的那片聚众抗议的人群。 她停稳车, 三步并两步地下了车,便见候在门口的叶渺朝她小跑而来:“晞晞,你终于来了。” “人呢?”温晞看着空荡荡的基地门口,难以置信,“就闹了这么一阵子就收手了?还是转战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 “那些人……” “我刚刚已经报警过了。聚众集会抗议, 没有提前申报过,是违法活动。” 谈行止下了车,由小响带着,走到二人面前,淡定自若地答,心中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温煦狗虽然狗了点,但是他传授的撩人技巧,他还是有听进心里去的。 “大神,如果你倾慕的女孩子,突然遇见了什么困难,那一定是天赐良机!你要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决麻烦,然后不经意地向她透露出是你帮的忙,并且不要让她放在心上。你越做出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她就会越感动,越铭记于心,越容易爱上这样一个善良又可爱的你。” 他觉得他今天这番举动,真是善良又可爱极了。不仅在车上替温晞搞定了尤未,还默默帮她叫来了警察,她一定十分感动。 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她的褒奖了。 “你报什么警啊?”温晞忍不住冲他吼了一句,可能碍于他是金主爸爸,才把自己的音量压下去,“你不知道这帮人越报警越爱闹吗?你这……” 谈行止有点懵了。 怎么不仅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褒奖,她好像还很生气呢? “晞晞,没事没事,谈总也是好心嘛。警察来之前,我们已经把那些保护协会的人遣散了,没闹出什么乱子。”叶渺急忙在两人打圆场,“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遣散了?”温晞出国之前,也和这些民间组织打过交道,难以相信这些人这么好糊弄,“你们怎么做到的?” “如果是我多管闲事,你会生气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谈行止打了个激灵,便望向声音的主人,虎视眈眈。 聂子骞迈着长腿,阔步走向三人一狗,走到温晞身侧才停:“看了新闻才知道你遇上这么大麻烦,我就赶过来看看。刚好和那些组织的负责人聊得来,说了几句话,他们就自愿撤离了。” “聂医生太谦虚了,你这哪是说了几句话……” 叶渺想要多说几句,却被聂子骞打断了:“都过去了,就不用多提了。麻烦解决了就好。” 温晞和聂子骞对视了一眼,向下一瞥,便察觉不对劲:“你右手怎么了?” 聂子骞望了望用几块棉片随意按压着的伤口,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擦伤的。” “让我看看!”温晞并不避讳面前的两人,只是着急去捉他的手查看他的伤势。 这种差别待遇,一下便戳中了谈行止内心的痛处。骂又不能当面骂出来,只能在心里叫嚷:就这么一点小伤,瞎咧咧个屁,矫情得要死! “你怎么处理得这么不仔细?亏你还是个医生?”温晞拉着聂子骞往基地的医疗室走,“我去帮你处理。” 聂子骞面带温和的笑意,由她领着他走了。只不过在快要进门时,他转头朝谈行止意味深长地一笑,背着温晞,悄悄用完好无损的左手,向下比出大拇指,在空中晃了几晃。 那意思翻译过来,再明显不过:比起我,你Low爆了。 “你!”谈行止紧闭的牙关中溢出一声憋不住的气音。可此时,聂子骞已经被温晞拉着进了门,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 “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温晞在医疗室里找出镊子,替聂子骞消毒以后,用镊子挑出他伤口里的的细碎的砂砾,“是不是和那群人打架打的啊?” “傻瓜,”聂子骞弯起左手手指,刮了刮温晞的鼻梁,“你认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看过我和别人打架?我有话从来都是好好说的。” “那是为什么?”温晞望着他的眼睛,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不准骗我,我看得出,你是说真话还是假话的。” “真的是一开始那些人太激动了,推推搡搡的,我没站稳就不小心摔倒了嘛。”他把尾音拉得有些绵长,沾染了些向她耍赖皮的意味,“不能怪我的。” “我什么时候怪你过了?”温晞最抵抗不了聂子骞那双下垂的狗狗眼露出这种耍赖的神态,“那你到底怎么把他们劝走的?”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只能向你炫耀一下了。只不过提了一嘴,说我是英国皇家兽医学院一等荣誉毕业的高材生,他们就开始问我各种和宠物有关的疑难杂症。我就说,那不如我改天去他们的组织里给他们开开讲座,顺便搞个义诊,替他们看看他们收留的流浪宠物们。” “然后我一和那些负责人加完微信,告诉他们,这基地就是我女朋友负责的,他们就让人赶紧都散了。” 温晞看着聂子骞脉脉的眼神,手颤抖了几下,差点连镊子也拿不稳了:“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多组织,你一个个看过来,你吃得消吗?” “吃得消啊,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稳住心神,避开他的目光,温晞才从他的伤口中挑出最后一块砂砾:“说好普通朋友,你做到这份上?赶紧和那些人发个微信,说你有事了,不能去了。” “对不起,我犯规。说好了这两周,只做普通朋友,不过我在我心里,我们从没有分手过,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到现在这一秒,我还是把你当作我的女朋友。” 她为他贴上纱布:“别这么油嘴滑舌的,我受不住。” 聂子骞唇角上扬,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公主殿下,你在我眼里永远最年轻最美丽。” “又来?”温晞又好气又好笑,但怕碰到他的伤处,一动也不敢动。 “你知不知道莎士比亚写的Sonnet 18?最后一句说,So long lives this,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意思是说,诗人将他的爱人写在诗里,即使爱人容颜老去,她的美丽也长存在他的诗句里。只要他的诗流芳百世,那他爱人的容颜也将在他的诗句里得到永存,被人看到,永远不会逝去。” “你的美丽,也永存在我的眼睛里。但和莎士比亚不一样,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的美丽,我只想留给我自己一个人独自欣赏。” 不得不说,聂子骞就像一杯香醇的红葡萄酒,散发着撩人而又令人迷醉的气息,让人容易沉沦迷失。 温晞心跳加速,双颊也像喝了酒一样醺红:“你今天怎么了?你平时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你怎么这么奇怪?” “从小在英国长大,我在这里没有什么人脉。你遇到问题了,我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能一个电话替你解决问题。但我会竭尽所能,就像今天这样,用我一个人的力量,为你遮风挡雨。” 眼前忽然又模糊了起来,她被他这样抱着,又不能用手指去揩泪:“不要这样,子骞,我不想再亏欠你。” “你说过,你能亏欠你的爱人、亲人和朋友。这三类人,我都可以当。所以,你永远不会亏欠我什么的,晞晞。” 门外有犬吠声响起,惊动了温晞,倏然便放开了聂子骞。她用手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虚掩的门被小响撞开,而它身后的谈行止面色有些惨白,像刚经历了酷刑:“不好意思,小响牵着我在基地里乱逛,不知道你们竟然在这里。” 小响急吼吼地冲向聂子骞,在他脚下打转,兴奋异常。 “没关系,应该是小响想我了。”聂子骞拍拍小响的脑袋,对温晞道,“叶小姐应该还有很多事想找你商量,不如你先去找她,把小响留给我玩一会儿?” “谈总,您是和我一起去找渺儿,还是——”温晞则转过头问谈行止。 “基地的事情我没有兴趣。既然保护协会的人已经走了,矛盾已经处理完了,那应该也不需要我加入你和叶小姐了。”谈行止的语气骤然变冷,“我可以和小响等你结束,再送我们回家。” “我可以叫Fanny来接……” “我说你来送我回家!” 话一出口,谈行止方知他语气重了,想要道歉时,温晞已经站起身来,面部僵硬地笑:“好的,那麻烦谈总您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了。” 她抛下话,快步冲出了医疗室,重重摔上了门。 一旁的聂子骞这次没去追温晞,只是站起身来,绕过谈行止,将用完的棉球扔进了医疗垃圾桶。然后,他背对谈行止,冷笑了一声:“谈总,偷听别人说话是不是特别刺激啊?还是你想向我偷师学几招,学学怎么哄Sissi开心?” 谈行止紧咬住唇,也冷然地笑:“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说几句漂亮话而已,需要这么得意?” “怕就怕有些人连漂亮话都说不好呢。”聂子骞抱起小响,面向谈行止,“就算你在京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样?在商场上巧舌如簧,又怎样?就算你把她捆在你身边,你装瞎也好,受伤喊疼也罢,她有哪一次为你掉过一滴眼泪?谈总,放弃吧,你也知道,她做了决定,就从不会回头的。” 被聂子骞识破他在装瞎,谈行止只觉得是意料之外,却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并没有感到特别震惊。 只是他再也憋不了这口气了,当即向聂子骞扬起了拳头:“闭嘴!” “你打啊,打在我身上,疼在她心里。你要是想让她更记恨你,你就打我啊。”聂子骞把脸专门凑在他拳头前,挑衅地笑,“就在这里,直接往这里揍,谈总。不要留力气,揍得越狠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sonnet 18:《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18首,可以百度一下,表白写情书的时候都可以用【狗头】 *** 小聂:谈总,需要报名来我这进修一下撩人课程吗?放弃你的狗头军师叭! 谈狗:给老子滚!!! 小聂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第46章 我陪你 高扬起的拳头悬在空中。 随着提拳的动作, 谈行止大臂和小臂肌肉因紧绷而撑满了袖口,像一张拉满了的蓄势待发的弓。 只不过箭在弦上,却迟迟未发。 良久, 他还是松开了拳头, 转而用修长的手指解开领口的几颗纽扣,好让自己能顺畅呼吸,平静下来。 聂子骞挑衅的笑容依旧定格在脸上,平素没有攻击力的狗狗眼, 现在却流露出尖利似剑的目光,有讽刺有戏谑:“怎么?不敢了,谈总?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想象得有种一点。原来, 不过如此而已。” “不用再用这些话激我了,聂子骞。”谈行止伸手从他抓走了小响,抱着小响朝他扬了扬,“你的激将法,层次太低。它是我的,不管离开我多久, 总归会回到我怀里。” 一个“它”字, 却更像是在说“她”字。 聂子骞敛起笑容, 将腿交叠在一起, 随意往墙边一靠:“既然谈总这么自信, 我当然应该给你这个竞争机会。你放心, 谈总,我不会把你装瞎的事告诉晞晞的。因为我早就说过,不管你耍多少手段,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威胁。我现在其实真的有点可怜你, 明知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还自欺欺人地觉得晞晞还会再为你心软。” 他替谈行止鼓掌,但却是喝倒彩:“看你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这里表演,真的是,非常有意思,好过我曾在西区看的任何一场show。” “聂子骞,你知道我的对手为什么总是输给我吗?”谈行止用手指顶了顶鼻梁上下滑的墨镜,“不是因为我太厉害,而是因为他们总是轻视我。看来,你也不会是个例外。” 他放完狠话,就想带小响去找温晞,却听聂子骞在他身后道:“谈总,虽然我说过我给你竞争机会,但不代表,我会允许你挂了我打给晞晞的电话,删了我发给晞晞的短息。” 谈行止僵滞地停在原地,短暂顿了一下后,抵死不认:“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如果晞晞真的很忙的时候,回我短信是不会加标点符号,只会打空格分割的。谈总要是下次真的还想模仿她回复短信给我,记得细节要做到位。”聂子骞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短信,在谈行止面前晃了晃,“细节决定成败啊。看来你真的不是很了解晞晞呢,谈总。” 环在小响身上的手骤然收紧,惹得小响不舒服地叫了几声。 谈行止听到叫声,迅速将手的力道放轻,怒极反笑,虽然笑声里有挥之不去的阴沉:“你又能有多了解她?了解就等于爱吗?” 聂子骞摇头:“了解不等于是爱,我们当然都清楚。” “可是,如果连了解她都做不到,你又怎么懂得如何去爱她呢?”聂子骞的语气忽然深沉起来,“她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谈行止想叫聂子骞闭嘴,但又忍不住听他继续往下说。 “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她才会去学一堆东西,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强大起来。配音、击剑、茶道、调香、导盲犬训练……也许她觉得,只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不管谁抛弃她,她自己都能一个人过得很好。” 酸楚袭来,像长着密密麻麻的棘刺,一下便刺破谈行止的心,让他酥酥麻麻地痛起来。 “她其实很怕黑。但是伦敦的冬天,又黑得那么早。所以我每天会去图书馆接她,因为我不想让她一个人担惊受怕地走夜路。我给她买了一盏小夜灯,让她入睡前打开。” “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收到玫瑰会笑,无聊地时候爱看韩剧,一边看一边哭鼻子。但是她不喜欢花钱去买名牌,也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只想把钱存起来,而不是用在一些不必要的地方。” “她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有人对她好,她也会动心。有人对不起她,她也没有再等在原地的道理。” 谈行止不知道是哪句话开始,他突然眼中起了泪。他想骂聂子骞,让他闭嘴,不要再说下去。 让情敌来一字一句告诉他,他爱的人的秘密,简直是一种最折磨人的羞辱。 可他偏偏说不出“住嘴”这两个字,只是沉默地打量着聂子骞,很久才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也许是为了炫耀吧,”聂子骞又瞬间变回那副嘲讽神情,“在情敌面前,炫耀一下我和她度过的美好时光,炫耀一下我比你更爱她。我知道你会输给我的,谈行止,从我回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知道,所以我一点也不怕。你只是沉浸在你的世界里,觉得你只要对她好,她就会感动,就会回头。但你从不知道去问问她,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她想要什么?”永远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谈行止,此刻却恍若跌入尘埃,卑微地问他曾不屑一顾的情敌,问他,像是也在问自己,“她究竟,想要什么?” 聂子骞微微一笑:“除了谈总手上的那块地,可能……” 沉吟后,他突然放缓了语速,让谈行止听清楚:“可能,也就只有我了吧。我是她的最大的麦穗,她是不会舍得丢掉我的。” 闻言,谈行止放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笑声从平静逐渐转向癫狂,让人毛骨悚然。 “我的话很好笑吗?”聂子骞问他。 “这些事情,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吗?她亲口说过她没有安全感,她亲口说过她怕黑,还是亲口和你说过,她离不开你?”谈行止止住笑声,步步紧逼反问,“是她亲口说的,还是不过一切都是你的臆想?” 哪怕此时再心虚,他都要强装下去,不能让聂子骞知道他早已分寸大乱:“你说我沉浸在我的世界里,可你不也一样吗?无端脑补你为她做的一切让她感动,其实你也不清楚,她究竟想要什么,不是吗?” 聂子骞失语,竟没有像平常一样即刻反击。只不过一小会儿,他又紧接道:“谈总,和我扯皮这些,没有什么意义。有些事不用她说,你用心看,总能看到。” 表面上看,谈行止已是被聂子骞呛声呛得一败涂地。 但他这个人,就是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的人。 心里再溃不成军,也不会在嘴上讨饶:“聂兽医,谢谢你所讲述的动听故事。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谁也不会一直活在过去的幻影里。劳你费神在伦敦替我照顾她,但以后,就没这个必要了,因为以后,有我在。她不愿意回头,那就不需要回头。我会追上她,让她心甘情愿地让我陪她走她以后的路。” 聂子骞还想同他争辩,却听见门外喧嚣声夹杂着零乱的步伐声,打破了宁静:“保安呢?保安呢?快把保安叫来!怎么媒体和保护协会的人都来了?” 谈行止和聂子骞同时反应过来,一齐推开身后的门,不约而同向门外冲去。 *** 基地门口,此时正如菜市场般一样的喧闹。记者和民间保护协会的人,将基地门口围得密不透风,被形单影只的几个保安围在外面,群情激昂地挥舞着手臂,眼看就要冲破保安围起的人墙。 叶渺和温晞在门内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阵仗,面面相觑。 “不知道半个小时前,是哪个媒体发了微博,放了报道,说是独家暗访了小绵。”叶渺将手机给温晞看,“你看,他们说小绵时常不顺气的时候,时常会对诺诺拳打脚踢,所以诺诺才会因为受外伤而失聪。应该是消息发酵,才会让记者和保护协会的人又追来了。” 温晞点开微博放的视频,听见了小绵经过技术处理后的声音:“我对不起诺诺。我脾气不好,有时候不顺心的时候,就会踢它出气。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很后悔。我只想找最好的医生,给它动手术,让它能恢复听力。” 这条微博已经上了热搜,题目是#太阳花基地导盲犬疑似遭受主人虐待# 话题讨论度很高,自媒体也发了对民间保护组织的采访视频:“我们认为,导盲犬的存在只不过是一个骗局。导盲犬的训练价格在20万以上,饲养成本高,实用性又不大。更重要的是,盲人根本照顾不好导盲犬,甚至还会发生此类的虐待事件。我们呼吁,各类的导盲犬基地都应被取缔。” 看了热搜后的温晞,先给小绵妈妈和小绵打电话。 但却一直占线。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小绵,无暇理会蜂拥而至的媒体和保护协会的人,向叶渺道:“先报警吧,让警察来清场。” “你不是说这些人越清场,越闹腾吗?” “现在事情已经发酵了,不叫警察来也不行了。”温晞披上手上挂着的外套,嘱咐叶渺,“你让大家看好导盲犬,千万不要出去。” “你呢?那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小绵。”温晞看了看叶渺身后,“走后门的消防通道,应该可以避开那些人吧?” “万一那些人堵在后门呢?”叶渺拽住她,“你先别出去了,晞晞。我们再给小绵打电话试试?” “现在他们的电话一直占线,肯定已经被媒体打爆了。”温晞朝身后张望,“后门他们应该不知道,没事的,渺儿,你留在这里就行。” “我陪你一起去吧。” 两道男声同时响起,让叶渺和温晞都一愣。 她们转过身,不知谈行止和聂子骞是什么时候来的。谈行止牵着小响,而聂子骞站在他右侧。 他们共同站在温晞的身旁,两个高大的身影被淌入窗缝的昏黄阳光投射在地上,变成了两道浅灰的影子。 两人听见彼此的声音,头都转向了彼此,又很快转向温晞,共同伸出了他们的手。 聂子骞瞟了一眼谈行止的手,话虽说得温和,却是绵里藏针:“谈总眼睛不好,要是等会真被媒体追着,跑起来也跑不快,就不要去给Sissi帮倒忙了吧?再说,您身子骨金贵,万一出个好歹,我们也不好向谈氏交代。您还是留在这里,别乱折腾了。” “京都竟然还有媒体敢追着我跑吗?”谈行止故意往前站了一步,伸出来的手离温晞又近了一寸,“聂医生的手刚受伤,不如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再说,你不是和那些保护协会的人很说得上话吗?你刚好可以留在这里劝他们回去啊。” 看不见的硝烟,又在两人唇枪舌战间弥漫开来。 叶渺和温晞共同呆住了。 还是叶渺先回过神来,用手肘捅温晞:“别愣着了,要不选一个陪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听叶渺这么说,两人各自都不甘落后地把手凑近温晞,几乎就要把自己的手硬塞在温晞手里了。 温晞看了看眼前两只同样白皙、指骨分明的手,犹豫了一下,眼神在两人中游移不定。 半晌,她才下定决心,伸出了自己的手,只不过声音却不那么坚定:“我选——”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投票环节到:你们想让女鹅选谁? 第47章 雷雨夜 “我选——” 温晞尾音拖得长长, 长得让谈行止大气也不敢出。 她纤细的指尖忽伸向了他,在他掌心轻轻擦过,捎带起了轻微的气流。 谈行止的心猛跳了一下, 喜出望外地以为温晞是要让他作陪, 掩饰不住的笑意瞬间弥漫在他的脸上。 聂子骞,我早就说过,你不该看轻我的。 不过下一瞬,她的手指便掠过他的掌心, 滑向了一旁聂子骞平摊的手,与他的手十指相扣:“子骞,麻烦你陪我去看看小绵, 还有,顺便帮我看看诺诺怎么样了。” 狂跳的心猛然定住,随后便被袭来的巨大痛苦拧成一团。 谈行止微微张嘴,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晞。 温晞也偏过头来,直视着他掩在墨镜后看不清的那双眼:“谈总,我不敢催尤小姐, 还是拜托您再帮我和尤小姐说一说, 让她尽快控制一下舆论。这次, 就拜托您了。等我处理完这件事, 我们再继续训练吧。我等会儿就叫Fanny来接您回去。” 言毕, 不等他回应, 她就牵着聂子骞转身离去:“走吧,我们从后门出去。” 聂子骞自然地为她接过她手中的手包,斜乜了脸上阴晴不定的谈行止一眼,是真心实意地轻笑出声来:“不麻烦,走吧。刚好我的医药箱也在你车上, 方便得很。” 谈行止想追上两人,但却被叶渺拦住:“谈总,聂医生说得对,您还是先呆在我们基地里,等警察过来清完场,再让您总助送您回去吧。” 谈行止本还想坚持。但转念一想,温晞现在最需要的是能尽快平息这场风波,尤其是消除对基地不好的负面舆论。 这正是他表现的机会,能让她真正明白,在风雨欲来时,只有他能帮助她度过难关。 姓聂的能陪着她去看小绵,但之后,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把道理想明白了,谈行止问叶渺:“徐绵和你们基地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为什么你们好像都特别紧张他的样子?” 叶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谈总,其实小绵是晞晞介绍到我们基地的。他是她以前在心理咨询诊所实习的时候,认识的病人。” “心理咨询?病人?” “小绵不是先天就盲的,他是后天盲的,因为3年前,被同学殴打才致盲的。”叶渺的声音低落下去,“那个时候他有抑郁倾向,所以他妈妈才带他去心理咨询诊所,刚好晞晞那时候在那里实习当助手,才会认识他的。” 谈行止怔然,忽起了感同身受的恻隐之心:“那为什么,当时他的同学要殴打他呢?” “因为他……也许那时候他在学校里,被别人当成异类吧。他……他……”叶渺纠结了很久,终于缓缓道,“小绵他有异装癖。” *** 黑夜如期降临,将清冷的别墅一口吞噬进无边夜色。 被Fanny从基地送回来的谈行止,枯坐在空旷的客厅里。 他目视着手里颜色错乱的魔方,已经分辨不出格子上的色彩。 下午,再度赶来的警察试图遣散堵在基地门口的人群。但他们虽然遣散了民间组织的人,但没能劝走记者和媒体。 等候在基地内的谈行止,看尤未久久没回复他的消息,只能叫Fanny叫来了一支保镖队,护送基地的工作人员和导盲犬从后门离开,暂时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从下午到晚上,他一直都在给温晞留语音微信,打她的电话。 但她迟迟都没有回复,更别说接电话了。 连叶渺也和他说,温晞也没有联系她。 他担心她,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找到徐绵。 于是只能等待,而不敢去睡觉。 坐了半宿,他觉得胸口憋闷得要命。 不止是因为温晞,更是因为今天听叶渺说到那两个字—— 异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两个字那么难受。 为了杀时间,他又拧动魔方把玩,借此打发时间,也在等待尤未的回复。 之前他又催过尤未一次,但她也没给他个准话,告诉他事情有没有办妥。 不过每隔一刻钟,他就会定时查看一下网上对这次事件的舆论风向。 根据他的交代,Fanny已经找人去撤了微博热搜,去各大网络论坛压评,对虐待导盲犬话题的热度迅速下降,但还是时不时有人在讨论。 看来还是要靠尤未,他这么想着。 小响又在一旁睡觉,打起了小呼噜,在满室寂寥中,终于让谈行止感到一丝难得的生气。 让他觉得,他总算不这么孤独了。 从伦敦回来以后的每一天,他都很孤独。直到在溪东镇时,他才从温晞那里重新得到久违的温暖。 一种让他知道,还有人真正在乎他的温暖。 但从她离开后,他又落入无间地狱。每一天,不过是在孤独的时间里被终身囚禁,看不见头。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夏日的雷雨夜,总是和命运里突兀的转折一样猝不及防。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撕裂夜幕的闪电,心里丛生了不好的预感。 巨大的轰鸣声炸裂后,他听见了门铃声狂乱地响起,让他心乱如麻。 好像是冥冥中早已预料到是谁,他跳下沙发,狂奔过去,一下压下了门把。 他不知道,为什么久久没有回他微信的温晞,竟然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外。 按理说,她要么应该和聂子骞陪着小绵一起,要么应该和叶渺一起继续商量对策,要么应该回家休息了。 她紧抿着发紫的唇,发丝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落,只不过脸上的神情却黯淡无光:“谈总,打扰了。没有和您提前知会一声,就冒昧深夜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但语气里,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歉然。 “Sissi小姐?”他语塞,喊了她一声,便语无伦次起来,“你……你这么晚来……小绵他还好吗?” “难得谈总还会有闲心关心其他人,我还以为谈总只懂得关心你自己。”她笑起来,笑声里却都是冷意,“谈行止,是不是你把小绵是异装癖的事告诉尤未,让她这么让人写的报道?” 还没等到尤未回复的谈行止诧异:“你走了之后,我是联系过了尤未。我只是让她帮忙尽快解决负面舆论,我从没有向她透露过小绵的任何信息。至于你说的报道,我不懂是什么意思。Sissi,你相信我。” 他恳求她,他只能恳求她。 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们的心离得实在太远了,除了恳求她以外,竟没有其他的办法再能让她相信他。 “是吗?”温晞从嗓子眼爆发出尖锐的声音,早已没有了平素细细柔柔的调子,只是刺耳,“我问过叶渺,叶渺告诉我,她和你下午提过这事。那么现在,除了你,我,叶渺和小绵他们,还会有谁知道这件事?我没有说过,叶渺没有说过,小绵他们更不会对媒体说这件事。那除了你,还会有谁?” “Sissi,我们都冷静一点。不如你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报道?”谈行止用仅存的理智,试图捋清发生的问题,用手攀住她的袖口,“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保证,我会解决的。” “我真是疯了,才会来找你,浪费时间。”温晞轻蔑笑着甩开他的手,目光却又狠绝,“谈行止,我是来告诉你,我毁约了。基地的地我不要了,那块地你爱拿来干嘛就干嘛吧。我来,是带走小响的。你配不上小响,你也配不上我……配不上我为你训练。” “Sissi!Sissi!” 谈行止大叫着想要去阻拦闯入门内的温晞。但客厅没有开灯,在黑暗里,他竟然分辨不出温晞的身影,更找不准她的方向。 在黑暗中的温晞,却如鱼得水一般,迅速找到了在狗窝里睡觉的小响,将小响抱入怀里。 “Sissi!你别走,你听我说。” 谈行止是真的慌了。他想要按下顶灯的开关,才能借助灯光找到她的位置。但越是慌乱,他颤抖的手越在暗影中摸不到开关。 漆黑一片中,他被茶几旁放着的金丝楠木矮凳绊倒,重重“咚”一声摔在地上。 大脑一片眩晕。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只顾得上喊她:“Sissi,那块地我送你,我可以现在就签合同!你先别走,我们先把事情说清楚。” 温晞冰冷地笑:“谈总,不必了。只要是和您沾上关系的东西,我现在都只觉得,恶心。” 她抱着小响,不顾小响挣扎着想要跳出她的怀,只是绕过摔倒在地上的他,决绝跨出了门,连一个眼神也再也不肯给他,摔门离去。 谈行止支撑着站起身来去追她。但花了好久,他才摸到了灯的开关,按下。 灯光大炽,他生理反射地被刺眼夺目的光激出了泪水,但还是一瘸一拐冲向了落地窗,推开窗户,朝着门外已经启动的红车大喊:“Sissi!念念!念念!” 飘摇的雨水被疾风吹入室内,倒灌进他的口鼻。而他凄凉的叫声,被雨声和雷声完全遮掩,让在车内的温晞,根本不可能听见。 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他绝望地向窗外迈出一条腿,想从窗户跳下去追赶她,尽管他明知他根本不可能追上她的车。 正在此时,他兜内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她吗?是她吧! 残存着希望,他又收回了在窗外悬着的腿,跳回了屋内,接起了电话:“Sissi,你——” 作者有话要说:他急了,他急了! 第48章 借一天 “我是尤未。谈总, 太吵了,你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谈行止这才想起看一眼号码。 果真是尤未的来电,而并不是温晞。 但他也想弄清楚和温晞产生误会的原因, 于是立马关上了窗户, 将杂音杜绝在窗外:“不好意思,等我一分钟。” 他从窗边忍着脚上的伤痛走回沙发,也没忘利用这段时间看了眼微博。 只关注虐待导盲犬话题的他,才发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有个新的话题已经悄然爬上热搜话题榜——#虐狗少年竟是异装癖# 而点进去话题一看,第一条是一家叫“今日观察”自媒体放出了的新的报道:【今日,有网友爆料, 此前卷入虐狗风波的15岁少年徐绵被爆有异装癖。记者正在寻找知情人士进行查实。】 而话题里,网友们都在如火如荼地热烈讨论: 【@绵绵冰:原来本来就是心理变态才会去虐狗的。这个跟导盲犬基地没什么关系吧,也不能说他们没有认真审核,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才找了这种申请者。】 【@悠长夏日: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其实很多盲人还是需要导盲犬的, 他们对狗狗也很好很上心的。比如我大伯, 把他的导盲犬当成是家人来对待。不能因为个例, 就取缔了整个导盲犬基地吧?】 【@不过CPA不改名:这么小年纪就是心理变态, 好怕他长大以后去报复社会啊。「发抖」「发抖」】 【@退堂鼓一级表演艺术家:我八出这个徐绵的地址了, 金桂花园17幢3203。大家快去搞死这个虐狗的人渣!】 …… 不过一个晚上, 舆论趋势完全反转。因为将话题引到了“异装癖”上,关于基地的负面评价完全消失了,甚至大家都开始同情基地,支持基地继续运作下去了。 而谈行止也彻彻底底明白了温晞对他无由的恨意。 她就是认定了,是他授意让尤未以消费徐绵的方式, 来引流平息基地的风波的。 他心痛不能自已: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没有底线的人么?就算再不择手段,他怎么会去伤害一个属于边缘人群的孩子? “谈总,您还在吗?”分神之际,尤未的声音唤醒了他,“听得见我说话吗?” “尤未,‘异装癖’的话题是你炒作的?”谈行止只急于问她这件事,“我是让你帮我把事情压下去,但我从没有让你用这个炒作!是谁向你们放的消息……” 尤未打断他:“谈总,你这可真不够意思了。今天一天都没顾得上吃饭,帮你搞这件事。好不容易办妥了,还要被你泼脏水倒打一耙?我要炒作,抓这种社会新闻炒多没意思。你不如先看看现在热搜第一的新闻是什么?” 谈行止又看了一眼热搜:#【爆】711少年团队长陆向北演唱会现场表白女星苏渝# “想转移视线,娱乐新闻最好使。算你们运气好,刚好遇上这两个Top级的现在想炒CP。我会在半夜不断放其他消息炒起来。等到明天,话题讨论度达到顶峰,就不会有人再关注基地和那个男孩的事。其他的媒体平台,熟悉的我都联系过了。但现在都是自媒体的天下了,总有我接触不到的盲区。异装癖的话题我也看了,放料的自媒体不是我这边的,搭不上线,恕我无能为力。” “不是你这边的?”谈行止向她确认,“那你觉得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在炒新话题?” “没有人炒话题,一个无聊的社会新闻,还能被顶上热搜?”尤未想了想,总觉得有蹊跷,“话说回来,温家自己在传媒圈这块不也有自己的门路嘛,Sissi小姐何必来求我?咦——” “怎么,有哪里不对劲吗?” “这可有意思了,我刚刚查到,那家自媒体‘今日观察’的间接控股股东,居然是温氏集团唉?” 谈行止愣住了。 *** “晞晞,吃点东西吧?”艾琳担忧地看着抱膝蜷在沙发里的温晞,试探地举了举手里端的粥,“聂大帅哥刚刚送过来的,你吃一点吧?” 昨晚,温晞浑身湿漉漉地抱着小响回到她家里,面色惨白如鬼,把艾琳吓得不轻。 可无论她逼问发生了什么,温晞都不回答她,只呆呆坐着。 温晞昨晚就把手机关了机,聂子骞打不通,便只能来打艾琳的电话。艾琳从聂子骞口中,才得知一点缘由。 昨日下午,温晞与聂子骞一起去找徐绵,好不容易将徐绵安抚下来。 但温晞从徐绵家回来,将聂子骞送回酒店后,他发现网上不知怎么炒作起了异装癖的话题。在这之后,他试图联系温晞,但温晞却不接他的电话。他也不清楚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琳只能和聂子骞说温晞已经回到她家中了,让他放心。看温晞的样子,应该是暂时不想和他说话,便叫聂子骞不要过来了。 即便这样说了,聂子骞还是熬好了粥,一大早交给了她让她喂给温晞喝,却听话地没有进门一步。 阅尽千帆的艾琳,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聂子骞确实是个值得让温晞托付的24孝好男友。嗯,比那个姓谈的狗男人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以后她就是这俩的雷打不动的CP粉了。 温晞看了她一眼,眼神空洞可怕:“我好像不饿。你放着吧。” “晞晞,你怎么了啊?”艾琳把粥放在一旁,心疼地问,“你不想吃饭吗?那我们出去散心,看看电影吧?” 她从茶几上抽起两张电影票:“不晓得是谁寄过来的电影票,叫《调音师》,好像最近很多人在看,都说挺有趣的。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温晞不语,含泪摇头。 “晞晞,究竟怎么了啊?”艾琳放下票,搂着她问,“你这样子,我也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好不好?我帮你一起分担。” “我只是……只是觉得我很糟糕……”被艾琳拥抱着的温晞,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终于开口,“总是把事情变得很糟糕。如果不是因为我把小绵介绍到基地,他就不会被卷进来,也不会有人揭开他不想提的伤疤。” “这不是你的错啊,晞晞。”艾琳用纸巾替她擦眼泪,“这没有因果关系的,晞晞。今天‘异装癖’的热搜话题已经被撤了,大家都会很快忘记这件事的。你振作起来啊,后面基地的事还需要你呢。” “我……我和叶渺说,我退出了……”温晞紧搂住艾琳,崩溃地泣不成声,“我错了,我本来就应该让叶渺全权负责。我不应该从英国回来,也不应该插手基地的事。我总觉得今天的我能比昨天的我做得更好一点,但其实我还是那个废物。”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艾琳抚着她的后背,“晞晞,你不准这么想!是不是谁骂你了?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 “小绵的妈妈昨天骂我了,可是她骂得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小绵就不会被网暴。” 昨夜,徐绵的妈妈认为是温晞和基地为了转移视线,特意向媒体爆料炒作的,打电话来痛骂了温晞一顿。而和谈行止刚吵完架的她百口莫辩,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到艾琳家。 “晞晞,真的不关你的事。”艾琳痛心,“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你,那个纯公益性质的基地早就运营不下去了。这么多盲人,因为你而重新拾起了希望。你真的很棒很棒。” 温晞将头埋在艾琳怀里,无声地流泪。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做这件事,并不是无私的。 她并没有艾琳说的那么棒。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几乎要把能流的眼泪都流干了,在艾琳怀里的温晞,听见门口安在墙上的对讲电话突然响起。 艾琳放开温晞,一骨碌跳下去接电话。 是物业:“业主您好,这里有一位先生,想和借住在你们家的一位Sissi小姐说几句话。” “是聂大帅哥吧?”艾琳问温晞,“他都来问了我好几次了,你就好歹和他说句话,让他放心吧。” 温晞迟疑了片刻,还是起身,擦干了眼泪,接过了艾琳手中的话筒:“喂?子骞——” “是我,Sissi。” 磁性的声音却如同魔鬼的问候,让她身体一震,下意识就想挂掉电话。 谈行止可能早有预料,在她打算掐线时,语速飞快:“我的车在楼下,司机在楼门口等你。今天借我一天,西沙岛的地就送给你。” 温晞将话筒移开,正想将它挂回电话机时,却听他的声音从话筒里爆发出来:“就今天这一天。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恶心你。但要是今天你不来,从今以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你的导盲犬基地。” “谈行止,”温晞赶紧把话筒又放在耳旁,压低声不让艾琳听见,“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谢谢夸奖。”他没有被她的话激怒,淡然嘱咐,“记得把小响也一起带上。今天,我也需要它。” *** 在沃尔沃副驾驶上坐着的谈行止没有等很久,便听见车门响动。 他不用转头去看,也知道是司机带着温晞和小响来了,却并没有向温晞打招呼。 司机替温晞关上了门,才坐上了驾驶座,恭谨地问谈行止:“谈总,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谈行止点头,对后座的温晞说,“系好安全带,等会儿要上山。” 温晞的眼睛还红得像兔子一样,并不听他的劝,盯着他的后脑勺讽笑道:“上山?是我昨天骂了谈总,惹您不高兴了,想要把我活埋在山里泄愤?” 谈行止不答她的话,任由她讽刺他:“没想到谈总表面上衣冠楚楚,其实不过也是个心理变态。稍有不顺意,就想杀人灭口。车程应该还有很久吧,时间应该还够我写封遗书?” 谈行止闭上眼,任她刻薄他。他早就知道,他的小老虎若是想要刻薄起人来,简直能让人顿时身处拔舌地狱。 只不过因为平常她待人随和,才不轻易切换到战斗模式,肆意贬损别人。 一开始温晞还有力气骂他,随着车子逐渐上山爬坡,她被晃得左摇右摆,已经骂不出声来了。 “系好安全带。”谈行止又嘱咐了一遍,“你不系,我就让司机停下车,我亲自下车给你系。” 温晞虽气,但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单手系好了安全带。 又开了将近一刻钟,温晞已经有点晕车了,车子缓缓停稳在了一栋山间别墅前。 谈行止没有过多解释什么,自己下车后,便等司机接温晞出来。 在温晞怀里睡了一路的小响,先行蹿出车门,亲昵地又扑到谈行止身旁。 他也蹲下身来,想要摸摸它的脑袋,却被温晞打开了手:“把你的脏手拿开,离它远点。” 谈行止识趣地收回手,刚站起身来,便见别墅的大门缓缓被人推开。 一位打扮得极为儒雅的中年男子,走向二人,向谈行止鞠躬问好:“谈先生,您来了。我带你们上去吧。” “有劳。”谈行止微微颔首致意,转身对温晞道,“走吧,一天时间有限,我们都不要浪费时间了。至少,先上去喝口水润润嗓,可以接着骂我。” *** “我觉得这套蛮好,不晓得谈先生满意不啦?” 已经换上第15套晚礼服的温晞,不自在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也捎带着瞟了一眼镜中的谈行止。 他紧绷着面孔,依旧是那副清贵倨傲的样子,抱手坐在沙发里,淡淡对她身旁的服装设计师Jenny说:“我看不见,她喜欢就好。” Jenny是京都圈最神秘的一位设计师,据说一年就替人定做10套衣服,之后哪怕再出天价,她也不会再接单。而她每次都只会让自己的徒弟和助手上门为客户服务,所以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但没想到,今天谈行止居然直接带她到了Jenny的家里,让Jenny为她搭配衣服。 “这一款是红丝绒曳地款的长裙,裙尾交叉渐变,在灯光照射下会十分美丽。”Jenny细致地向谈行止介绍,“也会更凸显您太太的身材。” 温晞已经纠正了10遍她不是谈行止的太太了。但可能因为Jenny上了年纪,总是忘记。 所以她也不想再纠正第11遍了,敷衍地附和Jenny:“我觉得这套不错,就这套吧。” “虽然很美丽,但我总是觉得欠缺一点什么。”Jenny像是一位极度完美主义者,每次温晞说好,她自己倒不乐意了,“您觉得呢,谈先生?” “给她试青苔绿的吧,”谈行止总算给出了一点他自己的意见,“你们有试过绿色的衣服吗?” “啊,的确还没有试过绿色的裙子呢。” Jenny将从一排排衣服里挑出一件镂空的斜肩星空裙,为了节省时间,没有带她回试衣间,直接替温晞拉下了拉链,在她耳旁轻轻说:“没事的,谈先生看不见的。” 晚礼裙无声坠地。 温晞身上只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内衬裙,姣好的曲线在试衣镜中纤毫毕现,美得如同中世纪的油画画像。 但温晞总觉得浑身别扭。 她看着镜子里反射出的谈行止。他还是面色不改,只不过在她瞥向镜中的他时,他的喉结忽然极大幅度地滚动了一下。 换上礼服的温晞,宛如从童话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公主,让见多了美人的Jenny也忍不住称赞:“噢,老好看了。” 小响也冲温晞兴奋地叫了两声,狂摇着它的尾巴,用它的方式盛赞温晞的美丽。 “满意吗?”他问她,“不满意,可以再换。” “不用了。”温晞冷淡说,“很好了。” 事实上,这套裙子确实是16套里,最衬她的一套。 “那我们走吧。”谈行止用手摸索着站起身来,对Jenny道谢,“今天辛苦您了。” “哪里的话。对了,谈老先生在瑞士还好吗?好久没听见他的消息了。” “他很好,劳您记挂。” 谈行止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和Jenny道别后,让管家送他和温晞上了车。 车子再次启动,穿着晚礼裙的温晞有点不舒服,总归想起问他:“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让你换晚礼服,还能去哪里?”他漫不经心拨弄手边的袖扣,她才发现,他今天的着装也十分正式,“当然是慈善晚宴。” “慈善晚宴?” “对,慈善晚宴。”谈行止这次坐在她身旁,转过头来,第一次正对上她探究的目光,“京都,不,全国的第一个导盲犬慈善捐助晚宴,谈氏牵头举办的,就在今晚。所有有头有脸的人,今天我都请了。今晚是你的主场,所有人都为你作配。你想怎么为你的基地造势,想怎么澄清,都随你。” “你有病,”温晞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时,只想骂他,“你这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是,我就是疯子。”谈行止问司机,“现在几点了,小刘?” “谈总,现在是下午1点13分。” “离你在晚宴上开场,还有4小时47分钟。”谈行止从外套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演讲稿,递给她,“这种档次的晚宴,必须脱稿演讲,希望你的记忆力不要太差,Sissi小姐。” “你真他妈是个疯子!”温晞朝司机喊,“停车,让我下车!” “他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小刘,开快点。” 车子果然加速了,温晞气得去用手扳动门把手:“你再不让他停车,我就跳车!” “跳车?跳下去就可以逃避一切了吗?”谈行止紧摁住她的手,“叶渺说你要退出基地?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事,你说退出就退出?要是你真的完全不在乎基地,你又为什么要为了基地,忍着恶心来见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恶意炒作、歪曲真相,让大家误会小绵和基地,我也不会想要退出!”再也按捺不住积攒在心中的怨气,温晞向他怒斥,“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眼中只有你自己,从来看不到你身边的其他人,我也不会想要逃避!” “既然你觉得是我歪曲了真相,那我今晚给你机会,让你去说出真相。既然你觉得我的眼里看不到除我以外的其他人,更看不到徐绵的痛苦,那我今晚给你机会,让你给徐绵一个被看见的机会。” 从容淡定的谈行止,竟然也会有这样激动的时刻,每一句话都用了他最大的力气,近乎失控:“你究竟是在责怪我,还是用我当借口来逃避现实,不想面对?那我告诉你,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步,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错在我让尤未炒作‘异装癖’,错在我自私自利,不顾他人的感受。但今晚,你要是不敢站在慈善晚宴上开场,那就都是你的错。错在你没有勇气澄清真相,错在你没有勇气相信你自己做的是对的,错在你从来不相信你是最棒的。” 温晞不知自己是从他的哪一句话开始哭的。 但她就是流泪了。 “既然取名Sissi,你就应该像个公主一样,高傲、勇敢、美丽得不可方物。”谈行止松开了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你现在还要跳车吗?” 只是思考了很短的一瞬,她从他手里抽过讲稿,却转眼便在他面前撕个粉碎。 谈行止的眉毛惊异地上扬,可她却坐直了身子,像个真正的公主:“我不要讲稿。今晚,我自己说。” *** “什么?晞晞出去了?可是我没有来接她啊。”在酒店的聂子骞听见艾琳这么对他说,仿如晴天霹雳,“她走的时候是怎么对你说的?” “她就是说你来接她出去散心。那她……为什么要骗你?她是不是受人胁迫了,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先不用了,我再打她电话试试。” 聂子骞挂了电话,发现温晞还是没有回他的微信。他沉思了一会儿,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喂,是我。” “我也正想找你。姓谈的今晚突然要举办慈善晚宴,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你也出席一下吧,邀请函我已经搞到手了,现在应该送到你酒店前台了。” “什么主题的慈善晚宴?” “好像是导盲犬主题的?还以为他能有什么新鲜花头,难道以为搞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就能打动小姐?幼稚!” “我也觉得他很幼稚。”聂子骞沉声道。 他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是谈行止带走了温晞。 想用一个慈善晚宴讨温晞欢心? 谈行止,你白日做梦。 “他想玩,那我奉陪到底。”聂子骞转向衣柜,开始挑选西装。 既然谈行止不声不响把温晞带走了,那他就要在晚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温晞从他身边带走。 “对了,联系上你们少爷了吗?还是没消息?” “没呢,真不知道这次他藏哪里去了。”那端的声音有了些许烦躁,“那你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嗯,谢谢。” 聂子骞刚选好一身印花繁复的西装,就听见门外门铃响起。 “我不需要Room Service,谢谢。” 他冲门口喊了一句,但门铃声并没有停止。 只得放下西装,聂子骞走向门口,不情不愿地开了门:“我已经和前台说过了,我不需要Room Service……” 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呆若木鸡,按着门把的手直直滑落下去。 他本应远在大洋彼岸的母亲,温婉端庄地问他好:“下午好,子骞。今晚有安排吗?陪妈妈吃个饭吧。” 聂子骞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微笑道:“妈,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恰好我晚上约了朋友,今晚不能陪您了。您是一个人来的?也住这家酒店吗?还没办理入住的话,我帮您去处理……” “是去见朋友,还是去慈善晚宴啊?” 聂子骞毛骨悚然地看着他的母亲当着他的面,拿出了本应送到他手里的邀请函,当着他的面优雅地撕碎:“我是不可能让你去见她的。今晚,妈妈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送谈狗加速进入火葬场,这几天会随机爆更一点! PS:轻微剧透: 小聂最后没有上位并不是因为聂妈妈的原因。最后晞晞会对他说一句话,那句话就包含了我想表达的,为什么晞晞最后没有选择小聂的原因。 PPS:一点点关于尤未的题外话: 尤未只不过是本文推动剧情发展的纯·工具人,是一个手握传媒圈资源的女大佬,大家不必过于关注她哈哈哈哈。 尤未其实也在《暗恋互骗指南》出现过啦,本质是个游戏人间,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有钱恶女。《暗恋》57章章末,是她和她的官配姜曜久别重逢的初见。两个人的故事之后会写,现在还依旧是个预收坑《两个魔鬼胜过一个天使》 第49章 胆小鬼 Fanny紧张地看向在舞台上彩排的温晞, 手心出汗。 她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5点35分。 离慈善晚宴正式开场,还有20多分钟。 已经是最后一次彩排了,但温晞好像还没有把开场词记熟, 彩排时总是磕磕绊绊的, 让她不由地为温晞捏了把汗。 “没事的,她可以的。”谈行止不知何时站到了Fanny身后,宽慰她,也宽慰自己, “她做得到的。” “谈总。”Fanny诚惶诚恐地向他问好,“您不如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大问题的。” 话刚出口, 她就后悔了。 谈总这哪里是在看场子,明明是只在看温晞而已。 谈行止看着温晞笑,但笑意里懊悔更盛:“我居然以前都没看过她穿晚礼服的样子。” “谈总,”Fanny摸不准他的心思,“您是为了借这个晚宴,想要澄清您和夫人的误会, 好让她原谅你吗?” 谈行止摇头否认:“不是, 我只是觉得这么做, 她也许会开心一点。” 他从没有哪一次, 和Fanny说过这么多话:“明明是很简单的误会。但她没有多过问, 就认定是我指使的。如果不是因为对我失望透顶, 对我有了成见,她也不会这样武断吧?” 昨天的插曲让他正视了一个事实,她已经对他彻彻底底没有了信任。所以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她都已经无法再向他交付她的真心。 “Fanny,老头子从小教我, 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越是心里害怕,嘴上越不能认,越是要装,越是要催眠我自己,我一定能赢。假装着假装着,假的就可以变成真的了。” 每一次和聂子骞交锋,他明知他在温晞心里已经比不过聂子骞,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甚至不断催眠自己,让自己一定要挺住。 “这么多年来,这句话很奏效。但是这一次,对她,却一点都不奏效。我真的假装不下去了。”谈行止梗了梗,继续道,“你每次都问我,她究竟想要什么。我猜不透,也问不出答案。我以为她想要的东西,她其实都不屑一顾。” 有时候,他是真的很嫉妒聂子骞。为什么他只陪了她不到一年,他就能读懂她的心?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却只能把她越推越远? 也许他就不适合去爱别人吧,每次都是这样,没有什么例外。 温晞想要什么,他真的不清楚。他只清楚,这个导盲犬基地和那个孩子,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她最后能为她做的事,可能只有这一件了。 这一次,不管她怎么想他,只要她开心就好。 “谈总……”Fanny只在谈雁芙离世时,看见谈行止如此神伤的模样,安慰他,“您还是有机会的,夫人她也并没有答应聂子骞啊。” “我没有打算放弃。”谈行止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戒指盒,“但这场戏,我再也演不下去了。明天,我会向她当面说清楚一切。然后,向她求婚。如果她同意,也愿意原谅我,我会带她回溪东镇结婚。” “我替您安排,谈总。”Fanny被谈行止说得也有些动容了,“我知道夫人最爱的餐厅是哪家。” “谢谢你,Fanny。”谈行止看着温晞重新开始走位,突然放低声问她,“聂子骞那边——” “谈总请放心,是我亲自从机场接聂妈妈过来的。”Fanny也降低了音量,“聂子骞绝不会来搅局的。” “谢谢你,”谈行止又对她道了声谢,“辛苦了。” *** 酒店房间里,聂子骞和聂母面对面坐着,看着眼前的珍馐美味,却丝毫没有胃口。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5点50分,浑身焦躁起来。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急迫,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妈,我有个电话要打,我先出去一下。” “子骞啊,你是我生的,说谎的时候最好背对我,否则我要演看不出来,也很辛苦的。”聂母用西餐刀优雅地切下一块和牛,放在他盘中,“连陪妈妈吃一顿饭的耐心都没有了吗?” “妈……”聂子骞无可奈何,抓狂地揉了揉头发,提高音量道,“不管您这次怎么阻挠我,我一定要去见她。本来我想征得您的同意,但现在,对不起,我只能说,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不孝子吧。” 聂母只是笑,当着他的面取过自己的手包,从中找出药瓶:“子骞,医生说我这心脏病,多半是没什么指望了。等我死了以后,你其实想干什么都可以。但我活着的时候,你事事还是得顺一下我的意。” “妈,不是,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聂子骞慌乱地想去夺聂母手里的药瓶,但聂母身手敏捷得并不像个心脏病人,唰地抽开身旁的窗,将药瓶从窗口用力抛了出去,瞬间不见踪影。 聂子骞猛冲到窗口张望,眼睁睁看着那瓶药变成一个小白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难以想象面前坐着的确实是他的母亲:“妈,你这是铁了心要拦我了,是吗?” “我就带了这一瓶药,这里也配不到。要是我心脏病发,马上就会死。等我死了之后,你想去找谁,我也不会拦你的。”聂母脸上始终带笑,还体贴为他的牛排浇上了蘑菇汁,“陪我继续吃饭吧,子骞。你不是最喜欢吃和牛肉的吗?” 聂子骞的一口气吊在胸口,忽然就提不上来了。 他看着墙上的时钟指针滑到了“6”,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母亲。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万般无奈地抽开椅子,还是又坐回到了原位。 *** 耀眼夺目的灯光过于刺眼,晃得站在舞台上的温晞有点眼花,随即大脑一片空白。 “女士们,先生们,再次感谢诸位抽出宝贵的时间,出席今晚的导盲犬公益主题慈善晚宴。下面,让我们有请太阳花导盲犬基地的负责人,Sissi小姐,为我们做开场致辞。” 做完开场介绍的主持人向在候场区的温晞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上场。 而此时台下掌声雷动,都在等待她出场。 心不可自控地狂跳起来,脚步也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停下。 她僵硬地杵在原地,双脚怎么都不听使唤,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带着小响一起上去吧。” 磁性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紧接着小响就扑向了她的怀中。 她转眸回望。 谈行止站在她身后,和她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等会儿,声音响一点,一定要比骂我的时候更响。” 温晞凝视站在阴翳处的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抱起了小响,提裙打算上场了。 只不过,在从候场区迈向熠熠生辉的舞台时,她听见他叫了她一声:“Sissi。” 他的声音不大,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被台下的掌声压过,但还是自顾自说得坚定:“你一定要相信,你是最棒的。” 她怔然,却被主持人一把拉向了舞台中央,看着他逐渐淡出她的视线。 本以为她的开场会潇洒大方。但没想到,还没开口,她却先是狼狈地淌落下一滴泪水。 这句熟悉而又陌生的话,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Sissi小姐。”见她眼神呆滞,主持人忍不住了,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您可以开始了吗?” 处在回忆漩涡里的温晞抬起头,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点头:“不好意思,我可以开始了。” 台下掌声戛然而止,转而变得鸦雀无声,听着她缓缓开口:“谢谢大家抽空来参加这个晚宴,真的,非常感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真心的,或是其他的原因,都很感谢你们。” 小响在她怀里附和地叫了一声,把台下的人都逗乐了。大家又再次鼓起掌,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温晞向台下鞠了一躬,才继续道:“其实我并不是太阳花导盲犬基地的负责人,我只是资助人而已。比起我的朋友叶渺,那位真正的负责人,只是花了点钱而已,我并没有做很多事。” “我手里的小宝贝叫小响,”温晞将小响举起来,给台下看清楚,“它是我亲手接生的。在它出生以前,我从来没有真正去过那个我捐助的基地。可是在它出生之后,我突发奇想,带着它问我的朋友,问她能不能让它成为一只导盲犬?” “起初,小响是远不够格的,因为它骨骼发育的不够完全,达不到标准。但我说,能不能给它一个机会试试看?于是,等到它一岁以后,它就被送到了基地。我不忍心看那些训导师给它训练,所以我没有陪着它一起。因为成为导盲犬对一只狗来说,真的很残忍。它们本来能生活得很快乐,但却非要压抑它们的天性,降低它们的生活质量,为盲人服务。” “但这不是让我最痛苦的。让我最痛苦的是,亲眼目睹导盲犬为视障者服务时,一次次被禁止进入公共场所,一次次被禁止上公交车。它们太聪明了,只要被人嫌弃辱骂,就会垂头丧气好几天,我们怎么哄它们都没有用。它们难过,我比它们更难过。” “我真的想过放弃这个导盲犬基地,因为我觉得对它们太不公平。所以我曾经多次寻找国内的AI技术团队,让他们尝试做出一款AI助盲软件来帮助盲人,解放它们。但很遗憾,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做成这件事,这是我从心底觉得,最对不起它们的地方。” “但它们的存在,确确实实把光明和希望带给那些视障者。它们不仅帮助那些视障者引路,更多的是给他们心理上的支持。我认识的其中一位申领者,他曾因为在学校被霸凌而致盲。在此之后,他再也不愿意走出家门,因为他觉得他会被人再次歧视、伤害。是我们的导盲犬,让他卸下了心防,重新走出家门,继续他的生活。所以我想,它们的存在,还是有很多意义的。我应该要坚持下去。” 温晞说着说着,再次眼泛泪花:“很多人曾问我,为什么要一直资助一个导盲犬基地。我不是无私的圣母,很久很久以前,我曾也经历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一个人给了我光,带我走了出来。但现在,我现在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就只能把他曾送给我的光,也送给那些尚在黑暗里的人。” “最近,我们基地和申领者被卷入了舆论风波。但我想恳求大家,给我们和我们的申领者多一点宽容,因为很多时候,事实的真相并不是如你们所看见的那样。请给我们多一点支持,也给视障者多一些关怀,让他们不要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艰难地独自前行。” “最后,如果有AI团队愿意替我开发助盲软件,请联系我,薪酬不设上限。”温晞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次致谢,“再次衷心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来今晚出席的名流巨贾、当红明星和娱乐记者们,大都都是出于商业关系而出席这场晚宴的,此刻却真的被温晞话语里的真情流露所震撼,忘我地鼓起掌来。 身处在候场区的Fanny被温晞感染,也用力地鼓起掌来,却见一旁的谈行止紧皱着眉。 “谈总,夫人很棒啊。”Fanny真挚地夸赞,“她还不忘借这个机会来打广告招人,好聪明啊。” 谈行止没有应Fanny的话。从温晞开始讲倒数第三段起,他满脑子就只能思考一个问题——温晞提到的那个给予过她光的人,究竟是谁? *** 休息间内,温晞坐在梳妆镜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刚才又不争气,在台上哭哭啼啼的,辛亏妆容是防水的,并没有被眼泪弄花。 她正打算拿卸妆棉卸妆,却听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晚宴还没结束,不出去玩玩了么?” 她环顾着梳妆台前的瓶瓶罐罐,试图从中寻找卸妆液:“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也没有什么东西想拍回去的,就算了吧。” “除了拍卖会,还有舞会呢。”他向她伸出了手,“我的开场舞,还缺一个舞伴。他们都笑我一个瞎子跳不好舞,不知道公主殿下,能不能大发慈悲救救我?” “我擅长很多事,但最不擅长的,就是跳舞。”温晞冰冷回绝了,“去找别的女人帮你吧,谈总。” “你带我找方向,我带着你跳就可以。”他固执,“你知道的,我只相信你。” 温晞不吭声,只盯着他的脸看,想要在这张深沉的脸上找寻到一些她真正想要找到的答案。 僵持了良久,正当谈行止以为她永远不会点头答应时,她却站起身来,将柔若无骨的手,放到他手心中:“那就跳吧,跳完这最后一支舞。” *** 《蓝色多瑙河》的舒缓音乐缓缓响起,在舞池里流淌开来。 舞池里的众人随着音乐跳起了舞,但温晞却力不从心,第二拍就狠狠踩上了谈行止的脚。 谈行止的脾气突然变得特别好,忍受着她的脚频频踩中他光亮的皮鞋。 他一开始还数着拍子,到最后也放弃了,轻轻搂着她的腰,也全然不按照华尔兹的舞步走了。 “你确实不该选我,”温晞跟随着他的步伐,慢慢转圈,“让我们两个人都出洋相。” “对不起,”他回答她,紧绷着的脸在橘黄的灯光里,忽然柔和起来,“看来,是我这个老师不够格。” 渐渐的,两个人的舞步变成了没有章法地左摇右晃,在翩然起舞的人群中央,显得他们格格不入。 “还要退出基地吗?”谈行止将她搂近一分,貌似不经意地提起,“还是你又改了主意?” “你猜。”明明有答案,温晞却不肯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反而转开话头,“谈行止,你觉得,是不是人都会变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他却不懂她究竟想问什么:“会变吗?我以为,有些事会变,有些却永远不会。” 温晞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却将额抵在他肩上,低头看着他们挪动的脚。 等着曲子快放到末尾时,她才轻声对他说:“今天晚上,谢谢你,谈总。我也为我那天的态度向您道歉,真的非常对不起。西沙岛的地,请您还是按正常价格转给我。等我们签完合同,所有的所有,我们一笔勾销吧,好不好?” “一笔勾销,是什么意思,就是永不相见吗?”谈行止心里却还惦记着明天的求婚,“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一句话,却不知戳中了温晞什么心事。 最后一个音符响起,她遽然放开了他的手,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想去下卫生间。” 不待他反应过来,她转身冲向了卫生间。冰凉咸涩的泪水大片大片地汹涌而出,让她根本来不及擦。 她用尽最大的力气顶开了门,所幸盥洗池前空无一人,让她能痛痛快快地伏在台面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这么大了,还只会用哭解决问题?既然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还要来这个晚宴?” 高跟鞋与光滑的瓷砖相扣,发出清脆的响声,让温晞猛然抬头。 许久未听见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声。 她收住泪水,仓皇地转过身,看见了她这一生最不敢见的人。 温母穿着一身水光缎面的旗袍,上面金银丝交错勾勒出丹凤朝阳,显得雍容大气:“这么久不回家了,见到我,也不晓得问声好吗?” “我不认识您,”温晞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对她笑,“您恐怕认错人了。” “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我的女儿。” “您真的认错人了,夫人,我不是您女儿。”温晞又告诉她一遍,起身绕开她,去推她背后的门,“我妈妈早就已经不在了。” 她快步推门而去,没走几步,却还是被温母拦住了去路:“你不是离开谈行止了吗?你不是去了英国了吗?让你哥哥叫你回家,你也不回来,转头又上赶着和那个狗东西黏在一起?你就非得这么犯贱吗?这样的晚宴,难道我们温家就办不了吗?你为什么非要去求那个混账东西?你能不能就替我们温家争一口气,晞晞?” “我说了,你认错人。”温晞狠狠甩开她的手,“我没您女儿那么好命,我生下来就是一个累赘,无父无母,被扔在乡下的野丫头,从来没有人管过我的野丫头!” 是真的被温晞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逼急了,温母从与她擦身而过的侍应端着的托盘里取过一杯红酒,劈头盖脸泼向温晞:“不孝女!” 殷红的红酒汁液顺着温晞的面庞,渗入她的眼睛,带起丝丝灼痛,又飞溅进她的晚礼裙,让她浑身上下狼狈不堪。 侍应被吓坏了,想要替温晞去拿纸巾,却被温晞拦住,从他的托盘上拿起一整瓶红酒和一只红酒杯,对侍应笑道:“没关系,这里没事,你去吧。” “可是……小姐……” “我叫你走开!”温晞眼眸里燃火,冲周围驻足围观的人挥手,“还有你们,你们也走!” 人群呈鸟兽状四散而去,只留下了温晞与温母。 见围观的人都已离去,温晞撕破脸上温柔娴静的面具,将红酒一股脑灌满红酒杯:“哦,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是有妈妈的。这一杯酒,祝我的妈妈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说完,一饮而尽。 她又斟满一杯,朝着温母道:“这一杯酒,祝我命不久矣,省得在妈妈面前晃悠,惹她心烦。”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她又斟上第三杯,哈哈大笑:“这一杯酒,祝她在我死了以后,能生一个更让她满意的女儿,不要像我这个女儿一样爱哭,一样不肖。” 话音刚落,她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口往下一倒,给温母看清楚:“都喝完了哎,那我的愿望,一定都能成真。” “温晞!”温母恨铁不成钢地直呼她的名字,“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啊。”温晞放声大笑,已经有些晕眩得站不稳,踉跄跪倒在地上,“是你,你从来都没有看清我过啊,妈妈。” 她看着她居高临下的母亲,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既然你把我当成你的耻辱,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呢?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谈行止呢?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住了,垂下头轻轻道:“如果还有来世,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想当你的女儿了,真的。” 温母扬起了巴掌,想要狠狠把她扇醒,却发现手竟然动弹不得。 她侧转过头,才发现谈行止钳制住了她的手,力气大得吓人:“温太太,今天是谈氏的主场,闹得太难看,就不好了。” “姓谈的,你给我放手。”温母咬牙,“我管教我女儿,轮不到你这个狗东西指手画脚!” “她都说了,您认错人了。”谈行止扬起手打了个响指,招呼不远处的保镖们聚集起来,向他们走来,“我的保镖队上次扔出去的人,现在还高位截瘫躺在医院里。您该不会也想要试试看吧?” 言毕,他松开了手,听着温母冷哼了一声,拢了拢她的披肩,总算识相离去。 而温晞已烂醉如泥地瘫倒在地上,意识不清地叫嚷:“哥哥,你在哪里啊,哥哥?” 谈行止急忙蹲下身来,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心疼地将她打横抱起:“冷不冷,念念?” 温晞躺在他怀里,已经睁不开眼了:“哥哥,我要哥哥。我不要你。” 她在他怀里乱动,却被他更紧地圈住。因为她醉了,明天肯定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他也无所谓说不说实话了:“你哥还在瑞士呢。乖,别动。” 她真的就听了他的话,顺从地在他怀中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安心阖上眼睛:“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了,哥哥。” “嗯,我再也不会了。”谈行止抱着她,替温煦答应下来,直奔向酒店的电梯,心里只在懊恼,怎么偏偏漏算了一环,竟然没有注意温母也来了晚宴。 *** 谈行止让Fanny定了酒店的总统套房,将温晞送进浴室后,就让Fanny去替她擦洗换衣服。 而他在门外等着,心里还是在疑惑一些事。 温母究竟为什么那么憎恶温晞,只是气温晞和他后来离婚了吗?虽然他查过,知道温晞从小就被送去溪东镇,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但他始终想不通,温晞和温母的关系怎么会差成这个样子? “谈总,您能帮把手吗?” 听见Fanny传来的叫喊,谈行止立马起身,移步到浴室里。 Fanny已经给温晞换上了浴袍,只不过实在抱不动她,向谈行止发出求救的眼神。 谈行止轻轻松松就抱起了温晞,对Fanny和颜悦色道:“今晚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不过,明天求婚……” “我会马上准备好的,谈总您不用担心。”Fanny显然知道谈行止的需求,无需多言,“谈总,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当心。” 门砰地一声关严,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他和她,还有在沙发上睡着的小响。 他将她轻轻放上床,拨开她凌乱的发丝,让她能在睡梦中呼吸顺畅。 他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轻吻她的额头,慢慢靠近她的脸时,温晞却忽然睁眼,将他吓了一跳。 她眼中混沌一片,显然还是意识不清,在说胡话:“妈妈真讨厌,我想回……想回溪东镇了……” “为什么讨厌?”酒后也是最能问出真话的时候,谈行止努力放柔了声音,问她,“妈妈对你不好吗?” “因为我是她的耻辱啊。我只想从她那里要一点点的爱,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她用双指向谈行止比划,“可是,连一点点她也不肯施舍给我,反而直接把我送到溪东镇去。”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把她的那份一齐补回来。”谈行止听她这么说,心如刀割,只恨自己以前对她太过冷漠,让这个缺爱而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吃了更多的苦头,“念念,能不能原谅我一次,让我来补偿你?” 温晞吃吃地笑,只是摇头,含混不清道:“你怎么可怜我啊?我一点也都不可怜啊。因为我有一轮太阳,就藏在溪东镇里。所以我不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只想要找回那个太阳。” “那太阳去哪里了?我帮你一起找。” 喝醉的人总喜欢用奇奇怪怪的比喻,他虽然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意思,还是问她。 “不用找了。”温晞靠近他,和他抵额相望,瞳孔里是清澈纯真的笑意,“我的太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是它迷路了,所以我……我再也不用找它了。” 讲完这句话,她歪倒在一旁,昏睡过去。 谈行止将她扶正,替她盖好被子,在她床前一直坐着,只是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面容都永远刻进他的脑子里。 坐到后半夜,他煎熬不住满腹的心事,只想和她说说悄悄话。 于是,他在她耳旁絮絮低语:“念念,你一直不知道吧,其实我一直都是个胆小鬼。我只是假装不害怕,越害怕,我就越爱装。” “谈行止这个胆小鬼,最害怕的事,就是告诉我爱的人,我很爱她们。因为我只要一说出口,上天就好像能知道我的秘密,把她们从我身边一个个带走。我姐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的。” 他牵起她的手,紧握着,试图驱散他骨子里的恐惧与孤独:“从小到大,我也一直以为妈妈不爱我。我和堂弟们打架,我的婶婶们都会拉偏架,都会心疼她们的儿子。只有我,没有人管我,只会被老头子用家法教训。小时候,我总是想当班里的第一名,因为我以为我拿着满分的试卷回家以后,问妈妈要抱抱,她就会同意。但是一次也没有过啊。” “可是她临走之前,我才明白,她其实也在用她的方式,默默爱着我。但我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他回想起他没有快乐可言的小时候,所有的记忆都只有黑暗和压抑。父亲在外鬼混,母亲总是喝得烂醉。谈老爷子看不下去,将他带到身边养着。但给他的,从来都是责备——“你还做得根本不够!远远不够!” 姐姐曾一度是谈老爷子的帮凶,忠实地执行谈老爷子对他的每一条惩罚,让他也对姐姐没有好感。 那个时候,他也只想要一点点爱而已。 但当他的妈妈,最后颤抖着手,将她给他买的魔方,塞进他的手里时,他才知道,她并不是不爱他,只是被谈家的囚笼,耗尽了她所有热忱的爱意。 “阿止,不要像我这样。一定要,永远做你自己。”在病榻上憔悴的母亲,最后给他留下这句话,就陷入了昏迷。 他跪在病床前声嘶力竭地呼喊,希望能把母亲的灵魂叫回来:“妈,不要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求求你,你为我留下吧,好不好?姐姐走了,你也要离开我吗?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谈家,好不好?” 但他喊了小半天后,母亲的病情直转而下,直至彻底没有了生命体征。 “所以谈行止这个胆小鬼,现在只敢偷偷告诉你,我爱你。”他清晰地说出这三个字,这三个仿佛像魔咒一样的字,“明天,我不会在你面前卖惨,我也不会再说这三个字了。我明天能说的,只有我欺骗你的真相。好奇怪,我明明好像知道你不会同意我的求婚,但我竟然还是想要试一试?”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溢出,坠落在温晞的枕头上。 他带泪微笑,低下头吻了吻她的手,自嘲道:“试一试,让我死心也好。所以上帝是公平的,我做什么都可以样样第一,只唯独在爱人这件事上,我是个只会瞎撩,却得不到真心的废物。” 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轻微震动起来。 谈行止怕吵到温晞,匆忙拿起手机。 是言月白。 他辗转走到套房里的书房,确认完全远离温晞后,清了清嗓子,才接起:“喂,小月,怎么了?” “师傅,我对不起你,我没看好温煦,让他给跑了。他可能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了。”小月懊丧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明天,一切将尘埃落定,温煦应该在求婚之前还赶不回来,他安慰小月,“无所谓了。小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想……” 他想起了今天在舞台上眼泛泪光的温晞,下定决心道:“我要重启Lightman,你回来吧,帮我把数据副本也一起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一直假装,直到你做成这件事。这个含义我比较解释不出来,类似就和谈狗说的一样,一直催眠自己可以做到,一直给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直到能做成这件事为止。 *** 正文目标30万完结。因为支线太多,番外可能会多写。 第50章 玩弄你 谈行止静静地坐在餐厅的一隅, 歪过头欣赏着玻璃后的鲜艳斑斓的鱼群游过他身旁。 他将手触上冰凉的玻璃壁,贴在玻璃壁上的小丑鱼受到惊吓,倏忽掉头转向游去。 没想到温晞最爱的一家餐厅, 居然是这家水族馆餐厅。 他真的浪费了将近四年的时光, 没能好好带她去她爱的餐厅吃饭,带她去她想去旅游的地方旅游,带她去看一场她想看的电影。 希望以后,他还有机会, 能把这些事一一补偿回来。 他等待着时间缓缓流过,也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到这家餐厅, 准备今晚的求婚。 而温晞因为宿醉,还在套房里休息。他叮嘱过Fanny,等温晞醒了以后,让她先不要走,等差不多到点了,再接她到餐厅。 奇怪的是, 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 Fanny居然还没有把温晞送来。 这可不是Fanny的作风。 他正想给Fanny打个电话, Fanny的电话倒先打过来了。 他接起, 那端却是Fanny慌乱的声音:“谈总, 对不起, 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聂子骞怎么会跑出来,从酒店把夫人带走了。我想拦着他们,但夫人执意要跟他走,让我转告您不要等了。谈总,要不要我现在追上他们的车?” 愣了半晌, 谈行止才找回他的声音,低沉地嘱咐Fanny:“不用了,我……我自己去找她。” 不管最后她怎么选择,该说的话,总要和她当面说清楚。 他推开椅子,正打算起身离开时,却见到令他出乎意料的一幕。 他远远望见,聂子骞正牵着温晞的手,跟着侍应走到了他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替温晞体贴抽开了椅子,让温晞坐下。 他的目光凝滞在二人身上,令敏感的聂子骞察觉到什么,昂首向他望来。 两人视线相交,聂子骞的唇扬起嘲讽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他撇开头,对温晞故作吃惊道:“咦,谈总今天也在这里啊。” 温晞闻言,转头望去,见到伫立在他们身后的谈行止,也是一愣。 聂子骞却已先一步站起身来,走到谈行止身侧,微笑道:“谈总,既然这么巧,不如和我们一起用餐吧?还要多谢您昨天临时给晞晞举办了一个慈善晚宴,让我一整天都没能和她说上话。” “有空追女人,就没空多看顾看顾你妈妈吗?”谈行止大脑嗡嗡作响,勉强只能想到这句话反击。 “谈总,您大可放心。我妈妈,她是跟我一头的,她很满意晞晞这个准儿媳。”聂子骞偏头,凑近谈行止的耳畔,“刚好我今天要向晞晞求婚,缺了一个见证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忙顶这个缺,替我见证一下?” 听见“求婚”这两个字,谈行止控制不住,全身颤抖起来,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子骞,上菜了,”温晞出现在两人身后,看向聂子骞,将谈行止视作无物,“我们回去吧,让谈总一个人好好吃饭。” 聂子骞又朝谈行止讽笑了一下,正想带着温晞离去时,却被谈行止叫住:“等等!” 温晞和聂子骞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不介意我们一起吃吧?”他并不像在征询两人的意见,而是挥手招来侍应,“帮我加副餐具,我今晚和这两位一起用餐。” 温晞似是想制止,却被聂子骞拦住:“没事的,谈总他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我们陪他一起吧,刚好我还想感谢他为你办的晚宴,这一顿我来请他,是应该的。” 话语间,谈行止已经由侍应带领着,坐上了他们那桌的空位,默不作声地等着他们坐回原位。 聂子骞拍了拍温晞的肩,带着她又在原位坐下,自己则坐在了谈行止的右手边。 温晞望着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表面上虽镇定,但手却剧烈地抖动起来,连刀叉都拿不稳。 “怎么了,是这里太冷了吗?”聂子骞将她面前的芦笋小羊排端到自己面前,替她切开,“要不要叫侍应拿个披肩来?” 谈行止望着聂子骞替温晞分割羊排的手,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他本来是要当着温晞的面,坦白他装瞎的事情,将他的真心话一五一十告诉她。 可聂子骞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用,我不冷,谢谢。” 温晞从聂子骞的手里端过切好的羊排,瞟了谈行止一眼,欲言又止。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香草羊排的时候,因为伦敦超市里的肉都从来不放血,膻味好重。但是因为是你做的,我就只能假装我吃得好开心。但因为你修的是微表情学,你一下就戳破我在说谎。”聂子骞不经意地提前往事,也将自己面前的羊排切割开,“晞晞,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心事,那一定瞒不过你的眼睛。” 说是一起吃饭,但温晞和谈行止都未发一言,只有聂子骞一个人在说:“我不清楚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每晚都做梦,梦见我们又回到伦敦那场烟火下,你问我,苏格拉底为什么只让弟子选一支麦穗?我告诉你,那只是苏格拉底对弟子的考验,但其实,他们本来就有选择第二支麦穗的权利。” “你听完之后,就答应了我,说要做我女朋友。我一高兴,就从梦里醒来了。” 他讲完这段话,恰好侍应将第二道菜端了上来:“卑娅尼汁鲢鱼,刺比较多,三位注意,请慢用。” 谈行止一凛,看向温晞,但她好像是刻意回避般,别开头,只将聂子骞的那份端到她面前:“你手受伤了,做不了精细的活,还是我来替你把刺理干净。” 一句短短的话,却让谈行止如坠深渊。 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压垮了他,让他眼前好像起了雾,白茫茫一片。 他看着温晞一点点将鱼肉细心地碾碎,将鱼刺小心抽出,神智紊乱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怪异地笑了一声。 突兀的笑声打断了温晞的动作。她看向谈行止,对他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谈总,您需要帮忙吗?” 他还来不及开心,她就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我可以让侍应来帮你挑刺。” “不用了,今天我不想吃鱼。”他用手摸到面前的红酒杯,大口大口吞下酸涩的汁液,笑着问聂子骞,“你还有什么故事能讲来听听的?之前你说的的那些,听上去好像都没有什么意思。” “确实没有什么意思。那不如谈总来给我讲一个?” 聂子骞绅士地给递纸巾到谈行止手里,但谈行止并没有接:“聂医生真是为难我了。我这一生,无聊透顶,乏善可陈。唯一一段能被称之为故事的故事,却被我亲手抹去了结局。” “那还真是遗憾。” 聂子骞收回纸巾,看着侍应由远及近,将一个Roseonly的永生花音乐球交到自己手里。 “光吃饭,没人说话,太没意思了。”聂子骞笑着对温晞说,拧动音乐球的发条,“放点音乐吧。” 轻柔的曲调在晃动的烛影里漾开,代替了无人说话的尴尬宁静。 温晞坐的角度看不见音乐球里的蹊跷,但谈行止已经看见了——音乐球里的永生花花瓣里,折射着耀眼的光。 是钻戒折射出的光。 他也听见,聂子骞的呼吸突然失去持续平稳的节奏,骤然急促起来。 他便瞬间便明白了——等一曲终了时,聂子骞就会向温晞求婚。 已经和自己约定,试一试就死心。但他不能连心里的话都还没能说出口,就让聂子骞把她从他身边夺走。 也许已无关嫉妒,更多的是恐惧。 他在暗夜里漂流了好久好久,倘若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光亮也好,但偏偏,命运又让温晞照亮了他的暗夜,让他从此知道光和温暖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想再一个人,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暗河上,独自一人,随波逐流下去。 他艰难地闭上眼,复又睁开。 睁开眼时,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再卑鄙一次吧,谈行止,反正不差这一回了。 装瞎的好处是:哪怕无意间打翻了酒杯,顺理成章而不会惹人怀疑。 “啪嗒”轻响,红酒杯应声倒落在餐桌上。 猩红的汁液顺势流向聂子骞,飞溅上他的雪白的衬衫。 “啊,真是不好意思,”谈行止手足无措地举起碰到杯子的手,装蒜问,“我是不是打翻了杯子?” 他听见“咯噔咯噔”的握拳声从桌底下传来,而一向沉稳的聂子骞,掩饰不住的愠怒,死死盯着谈行止的脸。 但没多久,聂子骞居然又笑出声来:“没关系。” 然后,他转向温晞,柔声道:“等我五分钟,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谈行止急不可耐地等着聂子骞离去,也等着侍应处理完残渍离开。 终于,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温晞不自然地抿了一口红酒,抬起头来,今天第一次不再闪躲,大大方方正视着他的脸:“谈行止,我们不是昨天已经说好,我们,一笔勾销了?” “我没有答应过,”他透过墨镜看着她,她好像黑白默片中不真切的一个幻影,但他想抓住这个幻影,“因为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他手指已捏住了镜腿,打算把墨镜摘下:“我……我……” 积蓄已久的心里话和压抑不住的情愫作祟,即将脱口而出——我骗了你,念念。 但上天总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温晞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乍然响起,截断了谈行止的话。她轻扫一眼,立马接起:“喂,小绵妈妈,有什么事吗?” 那端模模糊糊地传来哭诉的声音,温晞听着听着,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他没有找过我。你别急,报警了吗?他……他……我知道有几个地方他可能会去,我现在就去看看。” 她挂了电话,飞快拎起她的手包,冲谈行止喊:“车钥匙呢?你车钥匙呢?把你车钥匙给我。” 谈行止从身上摸到车钥匙,递给她:“怎么了?” “小绵留下遗书,从家里跑了。他妈妈找不到他,问我他有没有来找过我。”温晞顾不上道谢了,“等子骞回来,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先去找他了。” 谈行止匆忙站起身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带我一起去。” 温晞攥紧了他的车钥匙,迟疑地望着她。 “或许我能帮上忙,”他用不容她拒绝的口吻笃定道,“带我一起去,Sissi。” *** 温晞开着谈行止的车,一时六神无主,而叶渺正在通过车载电话和她语音:“晞晞,小绵他没来过基地,你知不知道他还可能去什么地方?” “我和子骞上次答应他过,带他去冰雪世界玩。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去那里,我现在在去冰雪世界的路上。小绵妈妈说,衣柜里少了一套羽绒服,小绵可能真的去冰雪世界了。” 已经快要开到冰雪世界了,温晞抬眼看了看面前堵塞起来的长龙。他们的车被困在中央,动弹不得,堵了快有十分钟了。 温晞摇下窗,探出头,看见前方似乎封道了,一时半会通行不了。 她心急如焚,望了一眼后座若有所思的谈行止,焦急对他道:“对不起,谈总,人命关天。车我先留在这里了,麻烦你处理一下。” “唉,Sissi!” 谈行止来不及叫住温晞。 她已果决地推门下车,疾跑向身后的永安广场。只要横穿过这个广场,她就能抄近路到冰雪世界。 起初进入广场时,还十分空旷,但跑着跑着,她也搞不懂怎么回事,瞬间就被忽然出现的密集人流瞬间包围了起来。 “灯会开始了!灯会开始了!” 温晞听见周围的人共同鼓掌欢呼着,不由自主地被挤进了人海漩涡。 被温晞留在车上的谈行止向外瞟了一眼,突然想起,今天刚好在永安广场有大型灯会。他远远便望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他忽而回忆起那一年在巴塞罗那度蜜月时,他就是趁着游人如织、人潮汹涌时,将温晞一个人丢在了人流里,趁乱飞回国去找郁星辰。 一周之后,温晞从巴塞罗那回到家里后,就从他们的婚房搬离了出来,住进了客房。 现在回想起来,巴塞罗那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早在那一天之后,她就彻底对他失望了。 他心慌意乱地跳下了车,不要命地冲进了广场,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执勤协警拦住了去路:“先生,前方刚刚发生了踩踏事件,我们正在疏散人群,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先不要进去。” “踩踏事件?”谈行止一听,气血翻涌,更绷不住了,“我太太在里面,对不起,我必须进去找她。” “先生,先生,先生!” 谈行止不顾阻拦,敏捷地一个旋身,躲开了协警,疯跑进人山人海的广场,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晞晞!晞晞!念念!念念!你在哪里,念念!” 他走入的地方,正迎着被疏散而冲来的人流。忍受着迎面而来的推推搡搡,他艰难地逆流而上,嘶吼着她的名字:“念念!你听见了吗!念念,念念!” “别挤了,别挤了,有个女孩被挤倒了!” “大家别踩到她,那个在地上红衣服的女孩,大家别踩啊!” 不远处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和啼哭声,引起了谈行止的注意。 想起温晞今天穿着的就是一身红裙,他打了个寒颤,拔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一头扎进声音传来的方向。 更密集的一波人流朝他涌来,他只感到无数只脚碾过他的脚背,无数的拳头砸在他的肋骨和脊背上,一次次差点把他挤倒在地。 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找到她,带她安全地出来。 于是,他挣扎着在人墙中攫出缝隙,机械而不知疲惫地大喊她的名字:“念念,念念!你在哪里?告诉我?” “我在这里!救救我!我在这里!” 孱弱的求救声从前方传来,给谈行止打了一针强心剂,让他热血沸腾地挤开周围的人墙,勇猛地朝着女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短短的几步路,他却像是跋山涉水,终于缓缓接近到她的位置,才看见了被挤倒在地上,站不起身的她。 “别挤了,别挤了!这里有人摔倒了!”谈行止边朝周围的人喊,边精疲力竭地靠近她,脱下西装盖在她裸露的大腿上,扶着她起来,将她罩在他怀里,“别怕,这次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她在他的怀里嘤嘤哭泣,哭得让他肝肠寸断,更紧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别怕,我们马上能出去了。” 回程又是一段痛苦万分的挣扎。 他数次觉得他会带着她摔倒在人流里,但听到她的哭声,他心中像燃起了熊熊火焰,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他总算挟着她,走出了这可怖的人流。 贪婪地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缓和了许久,他才转向怀里的人,问她:“念念,你没事吧?” 怀里的人头发蓬乱,长发挡住了她的脸,从发间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哭泣:“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我好怕啊,我真的好怕啊……” 听见她的声音,谈行止愣然。 这口音,不像温晞的口音啊。 他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一个魁梧的男人就蹿到了他面前,把他狠狠挤开,凶神恶煞地斥责他:“干嘛呢你!把你脏手从我老婆身上移开!” 谈行止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女人拨开挡在她面前的头发,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女人埋在男人的怀里痛哭:“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差点被他们踩死了,你知不知道?” “哎呀,对不起嘛。但是两个人牵手跑,更容易被绊倒啊。你这不是也出来了吗?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回家吧。”男人态度敷衍地安慰她,“早就说了,不要来这种灯会凑热闹,你不听,差点连累我也要受伤。啊!” 男人一拳被谈行止放倒在地,正想破口大骂,却被谈行止翻身骑在身上,接连被猛揍了几拳,被揍到只能惨叫出声。 谈行止黑眸暗得似深不见底的幽潭,浑身上下都是戾气。 他紧揪住男人的衣领,嘶哑地朝男人怒吼:“你为什么丢下她跑!你是她丈夫,那你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别打了,你别打他啊,”刚还在哭哭啼啼的女人被吓傻了,拦着谈行止,“求求你别打了。” 谈行止推开女人,又狠狠给地上的男人补上了几拳:“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那里,会有多怕?你看看她哭成这个样子!” “她嫁给你,把自己交到你手上,你本该一辈子保护她,你本该不让她吃一点点苦头。可你干了什么?你这个畜生!畜生!” 谈行止揍红了眼,赶来的协警几次想把他拖开,但他揍得只是更凶狠了。 “住手,谈行止,你是不是疯了!” 迎面抽来一记重重的耳光,让谈行止停下了手。 他抬眼,看见一袭红裙的温晞,正站在他面前,挡在他和那个男人中间,向他怒斥:“谈行止,你清醒一点!” 谈行止从男人的身上连忙下来,欣喜若狂地狂奔到温晞面前。 他看着毫发无损的她,用掌心摩挲着她的脸庞,仔细查看:“念念,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受伤?念念……”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被她又狠扇了一巴掌:“很能逞英雄是吧?救了人不够,还要揍人家老公出气?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当年什么德性你自己心里没数?你还有脸去教训人家老公?” “念念,当年是我做错,是我不该丢下你……”他嗓子已经快出不了声了,“对不起……” 温晞撇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不让他靠近:“你有做错过的事吗,谈行止?要不是遇上今天的事,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演下去?演技这么好,奥斯卡简直欠你一座小金人。” “念念……我……” “别叫我念念,你不配!”温晞泪水上涌,愤怒诘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谈行止?第一次也是假的吧?看着我那个时候为你提心吊胆,为你每天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为你跑东跑西到处张罗,是不是像看戏一样有趣?你是不是心里很得意,原来有这样一个蠢女人,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那时候,她不是没有怀疑。 谈行止手里把玩的魔方;餐桌上突然变换位置的菜盘;还有她小憩醒来时,身上被盖上的被子…… 可她总是在想,如果谈行止真的看得见,对着她,他脸上不会显现出如此强烈的爱意。那种爱意,只应当是他对着郁星辰,才会显现出来的。 所以她打消了她的顾虑,满心以为,他是真的还瞎着。 谈行止急切地想要说话,但是嘴唇无声地翕动,一个音也没能发出来。 他绝望地看着她,死马当做活马医,用双手胡乱比划着,又用手扯住了她的大衣袖口,眼里尽是恳求与歉意。 “你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一行泪水从温晞眼中蜿蜒而下,“你不是爱郁星辰吗?我都已经把她还给你了,我都已经躲去英国了,你为什么还来纠缠我?地皮的事,也是你设计的吧?你飞去瑞士,也是为了让萨奇博士不要见我吧?谈行止,你搞这么多事,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你还想跟我复婚,靠着商业联姻巩固你的势力?还是又想在我这个蠢女人身上,找乐子消遣?” 谈行止泪流不止,忍着痛发出沁血的气声:“不是,念念,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温晞怔了一秒后,咯咯笑起来:“是想我,还是想那个对你嘘寒问暖的保姆?哦不,保姆她不一定能陪|睡|啊。一个保姆加秘书加妓|女,还不贪图你的钱,这样的女人确实打着灯笼也难找,连郁星辰也做不到呢。” 听她这么贬低她自己,谈行止脸色惨白,摇着头哀求她:“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念念,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说谎,我真的没有!” 温晞推开他就想走:“我现在连看你一眼,都觉得脏了我的眼睛。我没功夫跟你再啰嗦下去,滚远点!” “啪”一声巨响,谈行止甩了自己一个巴掌,让温晞停下了脚步。 她怔然地回眸,看着他一下又一下抽自己耳光,喑哑道:“念念,我们结婚了三年,你又陪了我大半年,离开我一年多。总共是1758天,每一天,我都欠你一句对不起。等我打完这1758个耳光,你想走再走。” 他用的力道,比她大多了,几巴掌下去,他英俊的脸庞迅速肿胀起来:“是我让你吃尽苦头,是我让你老是哭。我时常想,我先遇见的人是你该有多好。对不起,念念,当年你这么爱我,我……” “谁爱你了?” 温晞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让他木愣愣顿住了手:“如果不是因为爱我,你当年……” “当年么?你不会连爱和怜悯都分不清吧?谁都知道我心软我圣母啊,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就算是你这样的狗男人,我那个时候都不舍得撇下你,因为我怜悯你眼睛瞎了啊。但我不是后悔了么?否则,我怎么会问郁星辰要了2000万呢?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对你的那些温柔体贴是因为我爱你吧?以前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在忍。我忍着恶心扮演你那温柔贤惠的白月光,忍着恶心叫你‘阿止’,忍着恶心和你上床。我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我怎么可能爱上这样一个令我作呕的你?” 谈行止迷茫怅然地看着判若两人的温晞,不死心地否认:“不可能,你骗我!” “骗你吗?是的,我也一直在骗你。每天我看着你如此愚蠢而又努力地扮演一个瞎子,真的是,非常有趣。”她戏谑地勾起鲜艳欲滴唇角,“我真是太喜欢当着你的面给子骞送馄饨,太喜欢你被我抓到偷偷用电脑惊慌失措的样子,太喜欢你明明看见了路障还要故意不躲过,太喜欢你在Jenny那里盯着我的身体悄悄咽口水,太喜欢你今天晚上装作不经意打翻了酒杯。” “谈行止,这一趟,我好像也不亏。”她凑近他,踮起脚对上他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谢谢你精彩的表演,但是这场戏,该结束了。从现在起,你要是再敢靠近我一步,我会立马报警,向法院申请禁止令。” “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仿佛失去了理解能力,箍住她的肩摇晃她,“是什么意思?” “这都还听不懂吗?”温晞拖慢了调子,让他听清楚,“从你在马路上救我的那天,我就怀疑你了。之后的之后,我都在试探你、玩弄你,就像你当年玩弄我一样,玩弄你。”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谈狗抵达火葬场第一站! 感觉大家比起谈狗来更心疼小聂,那我就继续放心大胆地火葬谈狗了嘻嘻嘻。 *** 到现在为止,其实我有很多想解释的,我也觉得逻辑是自洽的,但是我觉得老在作话放我的解读或者设定也不大好,如果我没能让你们get我的意思,只能说还是我自己写的还不到位吧。所以有什么问题的话,等正文完结了我再一一解释吧,毕竟现在伏笔才展开了一点点而已。 最近更得比较勤劳还是因为没把谈狗踹进终极火葬场,让我每天心里像吊着一块石头,睡不好吃不香。但是你们应该不介意我这么勤劳吧【wink】 第51章 做自己 夏末的夜风还透着些微的暖, 吹在谈行止身上,却让他遍体生寒。 他摇摇晃晃,后退了几步, 给她让开了道, 低低地问她:“一点点都没有么?以前或是现在,对我,一直就只有……只有恶心和……和恨吗?” 温晞看着他,湿润的眼里透着寒凉:“你还要听真话吗?还是, 你想让你心里好过一点?” 谈行止缓慢地蹲下身去,捂住他的脸,不让她看见他眼角里渗出的泪水, 如梦游般呓语:“好像……真话和假话,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温晞看了他最后一眼,移开视线,转身离去。 泪却先一步悄然滑落。 只不过她没走几步路,广场上中心竖起的LED大屏中放映的明星生日应援突然被切屏。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让他们所有人急疯了一样正在寻找的少年, 竟然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徐绵带着栗色的假发, 肌肤白亮, 睫毛夹得卷翘, 脸部打上了腮红, 嘴唇也涂上了唇彩。 他所处在的地方黑暗无比, 看不清处在什么环境,只点燃了一只蜡烛,照亮了他的脸。 他对着他面前的镜头,也对着能从广场的屏幕里能看见他的人笑:“嗨,你好呀, 陌生人们。我是最近老上热搜的那个虐狗又异装癖的男孩,我叫徐绵,双人徐,绵延不绝的绵。” 刚疏散完人群、处理完踩踏事件的协警们正舒一口气,因突然出现在大屏的徐绵又被打乱了节奏。他们看着徐绵,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徐绵打算干什么。 谈行止愣了愣神,站起身来,边盯着屏幕,边快步走向了温晞,问道:“就是他,对吗?” 温晞怔怔点头,努力地想要从屏幕里徐绵所处的环境中分辨出他究竟在哪里。 “只是想和大家说说话,因为我太孤独了。盲人的世界,因为看不见东西,总是会有点无聊。”徐绵问,“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才和大家上来说话。” 他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将自己穿的白裙子展现给大家看:“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一般不怎么穿。很重要的时候才穿。人死之前,还是应该好好打扮一下,走得要体面。” 转完圈,他摸索着,在身旁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小刀,对着镜头晃了晃,然后用力地割开自己的手腕。口子虽浅,但也刹那间溢出鲜血。 冷汗瞬间渗透了前胸后背,让温晞瑟瑟颤抖。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狂震的手机,接起后,回答那头和她一样焦急的叶渺:“我看见了,他在用微博直播。网警能不能追踪到他现在的IP地址?” 听见“IP地址”这几个字,谈行止想起了什么,也打电话给言风清。 幸亏言风清马上就接了:“怎么了,大佬,又有啥事?” “帮我定个位,有一个孩子要自杀,”谈行止加重语气,“我没开玩笑。” “不会是……现在在微博直播那个?你等等,我马上找。” 温晞和谈行止两头在打电话,徐绵却继续在镜头里笑:“我只是想最后和你们解释一下,我从没有想伤害过诺诺,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因为只有它可以接受穿裙子的我。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喜欢穿裙子呢?我只是喜欢而已啊。” “靠,不会吧?”言风清在那头惊呼,“他这个IP定位在加拿大哎。他用了梯|子|吧?” 谈行止愣然,看向屏幕里的徐绵:“能黑进他的手机找定位吗?” “这有点困难,我试试看。” “以前,我也不是个瞎子。就是因为3年前,我的同学在我课桌里翻到了裙子,他们一起嘲笑我,打我,把我的眼睛打得看不见了。可是,他们照样可以继续过他们的人生,可以继续好好去上学,只因为他们是未成年人,不用负责。但我,在瞎了之后的每一天,我不敢再迈出家门一步。因为,我怕你们都会像他们一样,嘲笑我,打我,但我却没有办法好好保护我自己。” “不可能马上查到,他自己都处理过了。”言风清尝试后回答谈行止,“等真查到了,他也没救了。” 谈行止重重叹气,大脑飞速运转。 总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的。 “是因为诺诺,我才敢走出家门,才敢去盲校上课。因为它告诉我,它会保护好我。”徐绵从身旁抱起诺诺,在镜头里展现给大家看,“诺诺它没有救了,它活不长了。可我不能失去我唯一的朋友。既然这样,不如我带它一起走。反正,除了它,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变态就应该死。” “为什么,你们明明可以去报道校园霸凌,明明可以去报道那些被破坏、被占用、根本没有设计好的盲道,报道那些没有语音播报的电梯,报道那些没有给盲人提示的路障。明明有这么多可以报道的话题,可你们,竟然只想报道我的异装癖?” “我知道了,因为那样才能吸引眼球,那样才能吸引流量。”徐绵弯起唇角,“那么,让我来满足你们。我的死,一定能取悦你们。” “再见了,陌生人们。”他握着诺诺的爪子,在镜头前挥了挥,就结束了直播。 LED大屏黑了一下,又切回了明星的生日应援。 而温晞的手机从手中滑脱坠地,嘴唇变得乌紫。她想要跑去找徐绵,但又无计可施,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诺诺脖子上刚戴的是什么?是不是定位项圈?”谈行止突然发现了关键,上前一步扶住身形不稳的温晞,提醒她,“快问小绵的妈妈要定位,快啊!” 被谈行止点醒的温晞,从地上拾起手机,赶紧打给小绵的妈妈:“喂,小绵妈妈,你手机里有没有诺诺的定位?你快查查看。” “找到了?好,你发给我,也快点发给警察。” 接到定位的温晞看清楚了位置,对谈行止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他在天辉大厦那栋烂尾楼。” 生死攸关,两人便也顾不上之前的纷争,共同跑向天辉大厦。 *** 谈行止跑得比温晞快,先一步跑到了天辉大厦。这栋烂尾楼已经建了20多层了,因为开发商资金断裂,烂尾了快有4年多。 电梯没有建好,谈行止只能一层层找过去。跑到了15层,他听见了微弱的狗叫声,忙循着狗叫声跑了过去。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支蜡烛散发着幽眇的光,只不过这支蜡烛也马上要燃尽了。 小绵抱着诺诺,斜靠在墙角,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警觉地竖起了手里的刀子,问:“谁?” “徐绵是吗?”谈行止放轻了脚步,边尝试靠近他,边发微信告诉温晞小绵在15楼,“你认识温晞吧?我是她的朋友,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听见“温晞”的名字,小绵昂起头,但还是握紧了刀子,激动地喊:“我都说过了,叫你们不要来找我!我太累了,我只想休息了!你别走过来了!” 见他这么激动,谈行止只好停下脚步,岔开话题:“好,那我不过来。你今天穿裙子很好看,不知道你的裙子是什么牌子,能告诉我吗?” 小绵笑了:“虚伪!你明明觉得我穿裙子很丑吧?大家都觉得我穿裙子,滑稽又可笑。” “你为什么非要管其他人怎么说?”谈行止蹲下身来,脱下鞋子,想要无声地走过去,“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做你自己就好。至少我觉得你今天很美。” 少年顿了一秒,就听见温晞的声音响起:“小绵,我是晞晞姐姐。” 谈行止转过身,和温晞对视。她指了指小绵,用手势和眼神示意谈行止,让他偷偷过去抢下小绵手里的刀,而她继续讲话分散小绵的注意力:“你不是说,想要我和子骞哥哥带你去冰雪世界吗?你今天去那里玩过了吗?冰雪世界好像今天很早就闭馆了啊。” “嗯,”小绵乖巧地回答她,“我本来想在那里离开,因为那里最干净。但是它没有开门,所以我走来了这里。去其他地方自杀,会影响别人做生意。这里,比较好。” 温晞看着谈行止逐渐逼近小绵,心悬到了嗓子眼:“小绵,你都没完成你的心愿,至少也要等去完冰雪世界再说啊。你把刀先放下,和姐姐先回家,睡一觉,等睡醒了,姐姐就带你去冰雪世界。” “姐姐,我只是想死在那里,并不是想去那里玩。”小绵把刀尖对准了他的胸口,“本来我可以慢慢离开。但是,被你们发现了,我只能现在走了。” “等一等,小绵!”温晞心惊胆战地喝住他,“诺诺它不想走啊。它明明还有希望活下来,明明手术还有成功的几率。你连试也不试一下,就要把它一起带走吗?” 通人性的诺诺伸出温软的舌头,舔了舔小绵的脸。它的脖颈口除了定位器,还栓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正握在小绵手里。 小绵因温晞的话怔然,而谈行止已经完全接近了他,眼看就能够到小绵手里的刀子。 这一刻,警车的鸣笛声尖锐地响起,让小绵失控地大喊,挥舞着刀子刺向自己:“我说了不让你们报警!不让你们报警!” 谈行止反扑向小绵,想要抢过他手里危险的刀子。两人纠缠在一起,少年的蛮力大得惊人。 电光火石的一瞬,尖刀穿透衣料,没入血肉后又被拔出,发出两声刺啦刺啦的微响。 温晞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 谈行止闷哼了一声,用右手捂住胸前汩汩流血的伤口,步履蹒跚地站起来,看着因为伤人而茫然无措的少年。 虽然茫然,小绵还是紧抓着带血的刀不放:“我说了,你们不要过来!让我死,让我死!” 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谈行止冷冷道:“那你就去死吧!不要对着胸口刺,太慢了。直接割你的颈动脉,5到10分钟就可以了。就算我们把你送到医院,也来不及抢救。” 温晞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光打量谈行止。 她疾步走到他身旁,想要捂住他的嘴,他却用单手圈住了她整双手:“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懂吗?因为我也想过很多次,怎么走才走得比较轻松。我查过各种方法,甚至想去荷兰安乐死,机票都已经定好了。不过临行前的那天晚上,我妈托梦给我。她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在梦里说,如果我真的去地底下见她,她不会再认我这个儿子。” 小绵和温晞都彻底愣住了。 谈行止又恢复了那种不起波澜的语调:“你以为你今天一个直播,就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让他们后悔网暴你了吗?不,我告诉你,最多不超过一星期,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马上就会忘记今天有个在这里死去的徐绵。甚至不用一星期,只要明天有个明星发生一点屁大的事,你的死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可你妈妈,你的温晞姐姐,你的叶渺姐姐呢?他们会因为你的离去,也被永远留在这一天。” 谈行止顿了顿:“我没有吓唬你,也没有夸大其词。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在我妈妈和姐姐离开的那一天,有一部分的我自己,就永永远远被留在了那一天。每个人的一年都有365天,可对我而言,却只有363天。少掉的那两天,一天,是我姐的忌日,一天,是我妈的忌日。假如你今天选择了离开,所有爱你的人,他们以后的每一年,也都永远缺一天,只剩下364天。” “生活很糟糕,但也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谈行止望向温晞,看着她纯澈的眼里他的倒影,喃喃,“你往前看,是漆黑一片,但其实,爱你的人都站在你背后,为你默默照亮前路。小绵,勇敢一点,为了他们,更为了你自己。” 刀子铮然脱手坠地,小绵泣不成声,埋入诺诺的软毛里痛哭。 谈行止利落地一脚将刀子踢开得老远,而温晞则冲上去抱住了小绵:“结束了,小绵,没事了,姐姐在这里,没事了。” 楼道里响起纷乱杂沓的脚步声,谈行止知道,是警察来了。 紧绷住的神经,总算因为警察的到来而松缓下来。没有了意念的支持,他身心俱疲地倒了下来,垂头看向他被血染红的前襟。 温晞听见“咚”一声,转头便望见瘫软在地的谈行止,满头大汗地用手撑着地。 她放开小绵,惊愕失色地爬到他身边,扯下她的外套揉作一团,替他堵住伤口里涌出的粘稠的血:“救护车也来了,你……你……你再坚持一下。” 他“嗯”了一声,眼睛已模糊得看不清她的面庞。 用他的掌覆在她冰凉的手上,他晕晕乎乎地问她:“念念,我们一起回家吧?回溪东镇的那个家,好不好?” 还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一周后,谈行止的别墅内。 “小月在瑞士的时候,因为没有看过Lightman的完整算法,她一直觉得是Lightman抓取面部表情时的精度还不够。所以这一年,我们集中研究的方向还是在提高图像识别精度和准确度这一块。如果利用深层次残差网络改进模型,应该会比我们之前有进步。现在你已经解密完了,我们就可以把小月的模型嵌入进去,看看精度有没有提高。” 言风清看谈行止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将剥好的橙子塞在他手里,没好气道:“喂,你要是瞌睡了就去睡一会,不要边听我说话,边发呆,行不行?” 谈行止回过神来,将橙子又放回言风清手里:“我有在听。” “你在听,就是没用心听。就你现在这无精打采的样子,还想回我实验室给我打工?”言风清瞅了一眼床头柜上丢下的刚换下的绷带,语气还是软下来了,将一块橙瓣塞在他嘴里,“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惦记着她有什么用?你受伤一周了,她有来看过你吗?有回过你电话和微信吗?” 谈行止顺手从言风清手里的橙子掰下另一瓣,也有样学样塞到言风清嘴里,好让他闭嘴。 言风清差点没被噎住,好不容易吞下橙子,发飙了:“你不要以为你这点小心思我看不明白!以前死都不同意我重启Lightman,现在又松口了,还不就是为了她?你就是想改进完Lightman以后,直接把它改装成助盲软件,是不是?因为它们的核心功能和算法,本来就是重合的。只要稍微调整一下Lightman的运用场景,就能研发出比SeeingAI更高端的助盲软件,那就是温晞想要的东西。” 谈行止闷声不吭,从床上起身,走向衣橱,随意抽出一件衬衫披上:“又不要你一分工资,来你实验室白打工已经是给你脸了,你还嫌这嫌那的?” “你要去哪儿啊?宁晚光不是和你说了,叫你不要乱跑?” “出去当然有事了,我有约。”谈行止困难地将右手臂伸进袖口,胸口的伤口还是被拉扯了一下,让他拧了拧眉,“我下周就回你那儿,记得给我准备好我的独立办公室。我先走了。” “哎,不是,你这就走了?”被谈行止抛下的言风清急了,“我还没和你说到重点呢!” “谁叫你废话这么多,磨磨唧唧的。”谈行止白了他一眼,“我要走了,有事再说。” “等等,等等,就1分钟。”言风清将一个移动硬盘放在他手里,“小月带回来的实验数据备份,你有空看看。里面有你的初代实验数据,小月说里面有部分好像丢失了,不知道你自己恢复不恢复得回来。” “初代数据?”谈行止念叨了一下,仔细想了想。 Lightman其实有两代,初代的雏形是谈行止从高中就开始自己研发的。那时候,他有采集一些人脸的图像和视频,用来给Lightman做测试,就是言风清所说的初代数据。 后来遇见言风清后,两人一拍即合,一齐合作研发,最后的成品就是二代Lightman。 “初代数据有什么用,丢了就丢了。”他不以为意,“我以前就知道丢失了啊,因为觉得没什么用,所以就没管了。” “万一有什么你没发现的盲点呢,华生?”言风清还是将磁盘放在了他的书桌上,“有空看看哈,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有空就看,”谈行止口是心非地打开了门,“先走了,你吃完橙子,记得先洗完手再关门。” *** 坐在车上,谈行止盯着手上的红线绳,心里空空如也。 那天,在天辉大厦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以后,他在医院再度苏醒后,温晞却不见踪迹。 他问给他来做笔录的警察,警察说:“我们在医院给那位温小姐录完笔录后,有位先生来医院已经把她接走了。” 住院的日子里,他总是反复想起她那天嘲讽的笑容:“你不会连爱和怜悯都分不清吧?” 所以现在,她是连怜悯都吝啬施舍给他了吗? 心麻木得像不会再疼了,他不死心地又发了一条今天还没发的微信给温晞:【念念,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我还有话想问你。】 “谈总,到了。”司机停稳车,告诉他。 他道谢,下车便看见一位很有气质的贵妇在楼门口等候他:“是谈先生么?我就是小绵的妈妈。” *** 谈行止打开小绵的房门时,小绵正在用手抚摸着面前的盲文。 听见了谈行止的脚步声,他移动的手停在了页面上,偏头问:“是谈哥哥来了么?” “嗯。”谈行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不要吓着这个脆弱的小朋友,“是我,小绵。” “哥哥的伤口还疼吗?真的不好意思。”小绵向他鞠躬道歉,“那晚上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已经完全好了。” 谈行止走近少年,扫过小绵书架上的书——《TensorFlow技术解析与实战》,《NLTK基础教程》,《OpenCV和VisualStudio图像识别应用开发》…… 五花八门的书,大都和人工智能和编程有关系。而书架最顶端,还放着一张小绵和很多不同国家的少年少女们的合影,照片上镶刻着一行小字:【第10届国际青少年编程挑战赛】 小绵在照片里戴着冠军的奖牌,笑容恣意而无忧无虑。 “是比赛赢了之后的留影,3年前,在比利时。”小绵对谈行止说,“你可以拿下来随便看。”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这张照片?” “所有人进我的书房,第一句问我的总是这张照片。”小绵不好意思地笑,“因为我把它放在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 谈行止取下照片,又被唤起了回忆:“我以前也去参加过第6届挑战赛,16岁的时候。” “最后哥哥拿了什么成绩?” “也是冠军。” “噢?”小绵小小地惊叹了一下,惊喜地结巴了起来,“哥哥,你……你这么厉害,那你现在一定是大神了吧?你有发什么论文,有什么研发成果吗?你的英文名是什么,会不会我以前就读过你的论文?” 谈行止摇摇头,忽起落寞:“没有。哥哥没什么论文,也没什么研发成果。哥哥大学去读了金融,没有再搞AI。” “为什么?是因为……因为不喜欢,所以放弃了吗?” 谈行止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轻叹。 “如果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放弃,那真是太可惜了。”小绵想了想,“就像第1届挑战赛的冠军Sissi,她是那届挑战赛里唯一参赛的女生,但是却打败了所有男生拿到了冠军。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天赋异禀,可她之后却很快销声匿迹了,也没有再参与AI领域的研究工作。在我参赛的时候,所有评委都还提起她,大家都觉得很惋惜。” “现在都还有评委在提她吗?”谈行止垂头,看向他手里带过来的魔方,静了一瞬后道,“她是我妈妈。” 小绵震惊地“嗯?”了一声。 “她是孤儿,从小到大一直受谈氏的奖学金资助。比赛之后,谈氏为了奖励她,为她办了一个庆功宴。在庆功宴上,她对我爸爸一见钟情。嫁给我爸以后,她就被禁止再参加研发工作。” “讽刺的是,她为了爱情嫁给我爸,可我爸却并不爱她。她想离婚,却离不了,只能一直被困在家里。”谈行止的声音几不可闻,“然后……” 然后,他就这样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被光阴消磨,被谈家这座牢笼慢慢毁掉。 直到谈母弥留之际,谈行止才知道,她居然曾是挑战赛的冠军,才知道她曾也有这么光辉的高光时刻。 在她离开后,他无数次在辗转难眠的黑夜里想:如果妈妈她没有选择嫁给谈平楠这个宇宙级王八犊子大渣男,她一定能有所成就。 她本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却因为这份虚假空无的爱,过早地从空中陨落,直坠泥潭。 谈行止走向小绵,蹲下平视他没有焦点的眼睛,将把魔方交到小绵的手里:“她最后给我留下的一句话,是让我一定要做我自己。但我,没有做到。这个魔方,是她小时候买给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我们没做到的事,你一定要做到。做你自己,不要浪费你的天赋和才华,做你自己想做的事,爱值得爱的人。更不要再在意别人的目光,等你足够强大的那一天,就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 “可是,我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做手术也复明不了了。”小绵握着那个魔方,怅然若失,“有很多事,我已经做不到了。现在我光写一段代码,我就要花好长好长时间。” “我会帮你看见的,”谈行止郑重地承诺他,“不会很久的,哥哥一定会让你能像正常人一样看见。” 房门外响起一阵玻璃碎裂声,使谈行止和小绵不约而同转向房门口。 “唷,温小姐,您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您怎么站在房间门口,也不进去啊?刚看您站着,正想叫您,结果反倒撞上您了。” 听见“温小姐”三个字,谈行止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径直冲向房门口,猛地推开了门。 小绵妈妈正用纸巾替温晞擦拭着她风衣上的梨汁残渍,而地上尽是碎裂的玻璃残渣,空气中也尽是梨子甜腻的气息。 小绵妈妈连连向温晞道歉:“都怪我,都是我笨手笨脚。” “没事的,小绵妈妈。”温晞看见冲出来的谈行止,和他四目相对后,瑟缩了一下身子,转身就往大门跑,“对不起,我有事,改天再来看小绵。” “念念!念念!”谈行止奋不顾身地追逐她,胸口的伤因为大幅度挥臂而撕裂开来,可他已全然顾不上疼痛了,“你等等我!等等我!” 温晞仿佛一只被凶兽追赶的猎物,亟亟地从大门跑进了门口的电梯,猛按向下键。 追赶而来的谈行止就差了一毫秒,亲眼目睹电梯载着温晞向下而去。他急忙推开电梯边侧的推门,三步并两步跑下楼梯。 气喘吁吁地跑到一楼,他看见了温晞抬腿跨进了迈巴赫,正欲关上车门。 “念念!等等!”谈行止捂着胸口又渗出血的伤处,向她喊,“求你等一下!” 被他的声音所惊吓,温晞惶惶然瞄了他一眼,便赶紧关上了车门,发动汽车疾驰而去。 “念念!念念!” 他追逐着温晞的红车,歇斯底里地喊着她的名字。 却还是无望地摔倒在地上,只能力不从心地看着那辆车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以后,我串戏了QAQ 脑子里都是小岳岳在追车喊【燕子,燕子】 *** 轻微剧透:反正就是基本的插刀虐男大礼包都会有的,但女鹅绝不会给被插刀的谈狗一个眼神的。 另外女鹅和谈狗妈妈的英文名一样,都是Sissi,没有笔误。 第52章 血婚纱 “这个, 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 全给我来两份。” “好的, 温先生。” 侍应恭谨地将菜单从温煦手里拿走,正欲去给温煦去下单时,却听见温煦又叫住了他:“先等等!” 温煦本心想,好不容易才从瑞士那个鬼地方逃回来, 再加上今天他是要宴请他最心心念念的大神,排面必须得有! 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大神,居然破天荒地主动和他说要面基, 还要面对面替他指导论文,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啊! 但是不知脑子里怎么就有个声音挥之不去:“你前天点了一大桌子菜,好多一口都没动就剩下了呢。你怎么光知道响应节能减排,也不响应响应‘光盘行动’呢?” 啊,该死,怎么动不动就想起这个令人上头的女人呢! “温先生,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侍应见温煦走神了, 忙出声问他。 “那个……你们这儿有双人套餐吧?” “有的, 有个主厨推荐款的鱼子酱主题双人套餐, 您要尝试一下吗?” “可以, 之前的那些先不用了, 帮我换双人套餐吧。甜品饭后再上。” “好的,没问题。” 点完了菜的温煦,心里总不踏实,一直在记挂言月白。 她现在在做什么?是在生他的气吗?会不会,她其实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所以可以原谅他的逃之夭夭…… “不行,不能再想她想下去了。” 温煦自言自语。 为了转移注意力,温煦想起有个电话还没打,便赶拨了电话。 “喂,”温煦问,“你到了吗?没堵车吧。” “到了,已经都准备就绪了。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我在瑞士,一听你说谈行止这个不要脸的王八犊子,万年口香糖成精,居然又死皮赖脸地黏上晞晞,我这个气啊,它就不打一处来。”温煦捂着胸口大喘气,提起来又气得血压飙升,“哼,辛亏晞晞她没被他几句花言巧语蒙骗过去。等你今天求婚成功,我立刻送你们直接去民政局领证,好让这个口香糖精给我彻底死心!今晚,我就派人开飞机送你们去维也纳度蜜月。你给我努点力,最好能让我立马能抱上外甥。” “晞晞她恐怕不想那么早要孩子。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好意。” “嗐,我们都快一家人了,你还一口一个‘您您您’的干什么!见外!”温煦鼓励道,“总之,你是我看好的人,除了你,不会有更配晞晞的人了。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奥力给!给我冲鸭!” “我一定加油。晞晞她来了,我先挂了。” “成功了立刻给我打电话哈,我还等着接你们去民政局。” “一定。” 挂了电话以后,温煦心情大好地嘿嘿嘿笑起来,一种“我搞CP搞到真的了”的快乐油然而生。 他当然没有注意到,他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默默在窥视他。 *** 谈行止隔着两张餐桌望过去,正见温煦在那里手舞足蹈的,不知在开心个什么鬼。 昨日对温晞追车不成,他本已快要心灰意冷时,却收到了一条突如其来的问候: 【迪士尼在逃王子:大神!是我!你在不在呀!我真的需要您江湖救急「SOS」「哭脸」「哭脸」】 没想到上天给他关上了门,还是把温煦这扇窗给他留下了。 他将计就计,回复了温煦的微信,和温煦相约面基,一心只想用温煦作饵,用温煦把温晞给钓出来。 低头看了看腕表,谈行止发现距离约定好的和这位“迪士尼在逃王子”见面的时间还有10分钟,便见缝插针地取出智能眼镜和微型耳机,分别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和将耳机塞入耳朵里。 这些都是Lightman的配套装置,Lightman会靠着智能眼镜来识别图像,然后通过耳机将看见的场景描述给使用者。 谈行止今天本来是没想着要处理Lightman的事情的,但是言风清早上急吼吼地跟他说,昨晚将新的模型嵌入Lightman以后,模型完全不适配,他和言月白也没找出是什么原因。所以他着急着让谈行止赶紧恢复一下上次提过的部分丢失的初代数据,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出原因。 谈行止觉得言风清肯定是魔怔了,初代数据的问题根本不可能造成任何影响。 但是言风清不屈不挠地骚扰他。再加上他一早来了咖啡厅,等温煦也觉得无聊,就顺便带上电脑,只用了一会时间,把初代数据全都恢复了回来。 初代数据曾经被Lightman读取过,所以现在的格式都已经变了。就算恢复回来,也只能用Lightman再重新读取一遍。 谈行止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言风清在他受伤的时候,已经帮他把重启后的Lightman嵌入进去,以一个APP软件的形式存在。 开启这个APP,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再次面对他的心魔。 被锁在他心底已尘封的记忆,也不得不被他再次打开。 犹豫了半晌,他的手指滑过屏幕,还是打开了APP。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响声,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手心里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中午好,Alan,我们好久没见了。”俏皮活泼的电子男音在他耳内响起,让他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你有没有想我啊,人家可是很想你啊。” “别抖机灵卖萌了,”谈行止冰冷地吓唬它,“否则我会把你彻底销毁掉。” “语速频率过高,你在说谎。”Lightman取笑他,“Alan,你明明不舍得我的。” “不要分析我!”谈行止恶狠狠道,“去给我读取这些初代数据,把读取到的图像放到我的眼镜里。” “啊,Alan,看来你依旧还是很讨厌我。怎么了,你还是在责怪我害死了你姐姐吗?可是,我现在仍认为我当时的分析是对的。” “你闭嘴,给我专心工作!”要是Lightman是一个真人,谈行止可能已经上手去掐它脖子了,“也别给我提我姐!” “可你还在记我的仇呢。让我看看,你微信的名字居然还叫弗兰肯斯坦?啧啧啧,Alan,所以你还是把我当成怪物,是吗?” “不准去看我的后台程序!”谈行止已经预感到重启Lightman会是个错误了,呵斥它,“快点,把初代数据给我读取出来。” “啧啧,你怎么比以前还暴躁了?是因为没办法把你的念念追回来了吗?她根本都不回你微信耶,”Lightman幸灾乐祸地笑,“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替你读懂她的心。” “我都叫你不要看我的微信了!” “你能不能把你的Siri卸了?”Lightman故意转移话题,“这个家伙老是在挤我。” “少来,它根本不会影响你运行。别叽叽歪歪了,”谈行止又催促一遍,“你给我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读取完了。”Lightman看了看进度条,又惊呼起来,“唔,有个微信电话突然打进来了,哇,这个微信名酷炫耶,‘迪士尼在逃王子’!” “你先隐身到后台去工作。” 谈行止命令Lightman,而Lightman已经自觉地为他接起了电话。 “喂,大神,我已经到了餐厅了,你到了吗?需要不需要我去接你啊?啥,你已经到了吗?那我现在站起来了,你有看到我吗?”温煦站起身来,在餐厅里东张西望。 这不张望还好,一张望,他竟看见了坐在他不远处的谈行止,正用那种熟悉而又欠扁的目光打量着他。 温煦被他看得火冒三丈,霎时将大神的事抛在了脑后,义愤填膺地气冲冲跑到谈行止身边,朝他叫嚣:“哟,你走错地了吧?这家餐厅,只接待人,不接待畜生的。” 温煦扬手叫来侍应:“把这个畜生,给我轰出去!” 这家餐厅,有温氏的投资,所以温煦喉咙叫得震天响。 但过来的侍应只是为难地看着谈行止。 谈行止淡然地挥了挥手,侍应便转身又退下去了。 “哎,你……你没听见我说了什么啊?我叫你……” “温煦,这里整栋楼都是谈氏旗下的。我一个电话,就能让整栋大楼停水停电,让他们立刻做不了生意。”谈行止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不必再难他们了。” “好,你不走,那我走!只要想到和你这种畜生在同一家餐厅用餐,我都恶心得一粒米都吃不下去!” 温煦转过身,气鼓鼓地又拨通微信电话,立刻谄媚地换了一副嘴脸:“那个,大神,你现在到了吗?我这里出了一点意外,我们换一家餐厅,边吃边聊,行吗?” “我觉得不用换餐厅了吧,”温煦惊异地听着身后的声音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同时响起,创造出了混响的效果,“反正,再换一家餐厅,你照样也没有胃口和我一起吃饭。” 温煦怔愣着转过身,傻眼地看着谈行止直视他问:“还一起坐下吃吗?迪士尼在逃王子?还是你更想去迪士尼里用餐?” 温煦大张着嘴,像一座凝固住的雕塑,僵在了原地。 谈行止不想再和他废话,只拿出一个U盘,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长话短说,你那篇论文和code,漏洞百出。我已经全部帮你重做了一个新的,今天你就可以交给你教授,保证你顺利拿到学位。” “我只有一个条件,你现在帮我把晞晞叫到这里来,”谈行止眼神坚毅,“我要见她。” 尚在震惊中的温煦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而哈哈大笑:“谈行止,玩老子啊?我还说你怎么三天两头提我妹妹?原来你就是为了晞晞才接近我的?” 他直接一把按下谈行止的手,直至谈行止手中的U盘完全浸没入谈行止面前的咖啡杯里,里面的咖啡满溢出来:“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这个垃圾做出来的垃圾?我告诉你,我的学位和我妹妹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你这辈子,都休想再靠近我妹妹一步!” “温煦,”谈行止也对他耗尽了耐心,伸手揪住了温煦的衣领,“我当年做得不对,这个错,我认。但如果那天晚上,不是你拦着我,我本有机会和晞晞解释清楚的。” “我拦着你?”温煦讽笑起来,眼里都是刻骨的恨意,“你到现在都还觉得那天晚上,是我拦着你,不让你去见晞晞的,是吗?那我现在告诉你,那天晞晞根本就不在家里,她是在医院!” 谈行止愣住了:“医院?” “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畜生!”温煦咬牙切齿地提起拳头,“就是因为你这个混蛋当时被谈氏踢出去了,她才会去找谈氏的其他股东,用温氏的股份去给你换谈氏的股份。她不知道那个时候,温氏也在被人恶意收购,差点中了别人设的圈套,连累温氏被恶意收购。幸亏我妈发现得及时,又把晞晞换走的股份,高价收回来了。” “我知道我妈会生气,但没想到她还会对回家的晞晞动手。等我赶回家的时候,我妈已经把晞晞抽得满身是伤了。那天晚上,我怎么可能再放你去医院见她?难道,我是要亲眼看你这个畜生把她折磨死了才算数?” 温煦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她是我最宝贝的妹妹啊,连她掉一根头发,我都会心疼得要命。可我最宝贝的妹妹,当年就被你这个狗东西这样糟蹋。她当年为了和你结婚,早早就订好了酒店,还专门为了婚礼定做了一件婚纱,可你呢?你轻飘飘一句话,就取消了婚礼。你们去度蜜月,她被你一个人甩在巴塞罗那,被小偷偷了护照和手机,只能一个人哭着去大使馆求助。后来你眼瞎了,她为了照顾你和我妈决裂了,有家不能回才跑去英国!你现在来这里给我假惺惺,演一往情深了?那个时候,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心如刀绞,泪水汹涌而出,让谈行止如遭雷殛,恍惚地倒退了几步,一下撞翻了身后桌子上的烛台和咖啡杯。 乒铃乓啷一阵响,瓷杯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我今天不打你,是因为我不想脏了我的手。我告诉你,晞晞她离开你,她会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因为你就是她整个人生里,最大的不幸!你现在后悔了是吧?后悔已经晚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一个这么爱你的女人了。你就活该一个人孤独终老,无人送终!”温煦的拳头还是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对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又骂了一句,“人渣!畜生!” 温煦本想愤然离去,但却发左腿却动不了 他转头一望,又被吓到了:“你你你干什么,你给我放手啊!” 谈行止竟然跪在了他面前,用手扯住了他的裤脚,眸中混杂着绝望和痛悔,苦苦哀求他:“求求你,叫她来见我一面,好不好?哪怕……哪怕只是可怜我,就让她来见我最后一面,好不好?” “别在这儿给我装可怜了,”温煦恼羞成怒,话也没有过脑子就说出了口,“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你,她现在在婚纱店试婚纱。” “婚纱店?”听见这三个字,谈行止黯淡的眼睛猛顿时亮起,“是艾琳的婚纱店,对不对?” 说漏嘴的温煦惊慌地想要否认,但谈行止从他的表情里已经读出了答案。 他“唰”地起身,拿起了桌子上的车钥匙,拔腿就往外跑:“谢谢你,温煦。” 温煦想拦他,但谈行止像离弦的箭一样,刹那没了影。 *** 正值高峰期,谈行止走的路又是车流量最大的一条主干道,车子被围困在车水马龙里,寸步难行。 他心急如焚地看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所有的车都被堵得无法动弹,即便听到他这辆5个8的车子在疯狂鸣笛,也依旧没有人为他让路。 “Alan,数据已经读取出来了,”冷不丁,Lightman的声音又在他耳朵中的耳麦响起,“你想要现在看看吗?” “现在没有功夫,一会儿再说。” “哦,好吧。”Lightman讪讪,诚恳地建议他,“或许你用跑的会更快一点。需要我给你规划一下去婚纱店的路线吗?” “我不记得我还给你添加了导航功能。” “是小月给我添加的,因为之后,他们想把我安插到无人驾驶系统里去。”Lightman解释,“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近路,但我不建议你走这条路,因为你要穿过一条没有红绿灯的小路,还没有人行横道。一条路,你可以走人行天桥……” “把第一条路告诉我。”谈行止拔下车钥匙,推开车门下车,“顺便帮我给Fanny发微信,让她等会来处理这辆车。” “你不是不让我翻进你的微信?” “你有听我话的时候吗?”谈行止关上车门,翻身越过了中间的栅栏,“往哪儿走?” “先往右跑,跑到底再往左拐。”Lightman趁他奔跑起来的时候,继续和他聊天,“希望你能看着路,当心一点。” “不用为我的安全考虑。就算我死了,言风清也会把你的主服务器续费到下个世纪的。”谈行止张望了一番,见没有车,又横穿过另一条马路。 “我只是在担心你,你真无情冷酷。”Lightman又出声提醒,“这里该往左拐了。” “为什么你比以前还要婆婆妈妈的,是因为小月重新训练过你了?”谈行止跑得满头大汗,“还有多久才能到?” “还有三条街。”Lightman今天的聊天欲特别旺盛,“Alan,是因为你立下的毒誓,让我非常担心你。” 谈行止想了想:“哦,哪个毒誓?就是我和言风清说,我如果和他继续一起搞AI,我就会不得好死的毒誓?” “嗯。”Lightman低声,“你不要说出来,兆头不好。哎,这里转向,跑向斜对面那条马路。你先转弯再笔直跑,千万不要斜着穿过去,这里没有电子狗,有很多车子超速行驶。” “你一个AI还这么迷信。” 谈行止无语地向斜前方张望了一下,马路上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车子开过。他心里急着去见温晞,生怕温晞就是和聂子骞一起去挑婚纱的,便没有听Lightman的话,直接斜穿而去。 一声冗长而尖利的刹车声在谈行止耳旁炸开,他有瞬间的灵魂出窍。 他的灵魂飘到半空中,俯视着他像一只脆弱的瓷娃娃一样,被突然急刹车的车子撞倒在路旁,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他的后脑勺磕向了马路的路墩。 他的灵魂静静看着,根本没意识到,那个被撞倒的瓷娃娃就是他。 直到Lightman急促的声音响起,才唤醒了他混沌的灵魂:“Alan,你怎么样了?Alan?” 灵魂恢复了意识,飞回入他的躯壳里。 他睁开了眼,将满是血污的手举到眼前看了看。 “你受伤了,你得去医院!我帮你打120!”Lightman带着哭腔拨出电话。 “不用了,”谈行止颤巍巍地爬起来,发现他的手和腿居然还能动,便问Lightman,“婚纱店还有多远?”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几百米了。可是你得去医院啊!” “多谢了,bro。” 谈行止走了几步就大步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疼过头了,一点痛意居然都感受不到了。 他像个疯子一样,笑着挥臂跑了起来,不顾路人惊叹的目光,一路疯跑下去。 没跑多久,他果然看见了一家装潢精美的婚纱店,几净的橱柜里都摆放着款式繁多的婚纱,圣洁优雅。 他歇了口气,踉踉跄跄推开了门,却吓着了在门口负责接待的顾问:“先生……您……您这……” “温晞小姐,她在这里吗?”他牙关打颤,每一个字都成了颤音,“她是不是在试衣服啊?” “温小姐……她……她……” “在哪里!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顾问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到,颤抖着给他指路:“温小姐,她在左手第一个VIP试衣间。您先不要进去,在这里稍等……哎!来人啊!快拦住这个疯子!” 谈行止拼着最后一口气,往前跑。 双腿像是灌了铅,每跑一步都带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一想到他的念念就在里面,谈行止咬紧牙关,撞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温晞的背影。 她穿着洁白如雪的长袖鱼尾婚纱,高高挽起乌黑的发髻,后背镂空的V字显露出一对薄削的肩胛骨,轮廓优美。蕾丝细边镶嵌在婚纱上,团簇成一朵朵盛开的风中玫瑰,恰如其分的剪裁,更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宛如看见从凡尘而降临的天使,谈行止忘了眨眼,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念念。”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帧都被拉长,他看着她缓缓转回了身。 她的头纱被他带起的风吹得摇晃,她如春水般清澈柔情的双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便被浑身都是血污的他狠狠拉进他的怀里:“你——” “是那年我们结婚,你专门定做的婚纱,对不对?”谈行止想起温煦的话,看着温晞的婚纱,头痛得想要炸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瞥见他的拇指,在她纯白的飘袖上印下了一个带有指纹的血痕,不禁惶恐地放开了她,泪如雨下:“对不起,我忘了,我太脏了。” 他张皇地从西装外套里抽出口袋巾,哆哆嗦嗦地擦拭身上和脸上的血污,边擦边向她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害你被打,害你一个人被抢,害你和你妈决裂……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 他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痛苦像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他的心防,蔓延开来,让他几乎要在无边的痛苦与愧疚中溺亡。 温晞泪眼阑珊,嗫嚅着唇,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望着那个曾经高傲得像孔雀一样的男人,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哭得像个弄丢了宝物的小男孩。 “能不能,不要嫁给他?就算是怜悯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恨我也好,能不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来?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你,我不会再让谁伤害你。” 谈行止语不成调,哭泣着,断断续续而又小心翼翼地问她。 温晞缄默着,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着手上的红线绳,也晃动起来。 炽热的情绪无法自抑。 谈行止用尽平生最大的力道将她再次拉到他的怀里,却用最轻的力量吻上她柔软的唇瓣,像怕她无法承受他猛烈的爱意:“我爱你,念念。” 他本想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睛里的他,享受着这个未经她允许的吻。 可就在他们相吻的一瞬,他面前的世界忽然从彩色转成了血色。面前雪白的婚纱变成了一件血婚纱,连她婚纱上苍白的玫瑰都有了能滴出血的红艳。 谈行止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的色彩瞬间加深。鲜艳的红色浓艳起来,转为了褐色,最终一点一点,变成了黑色。 所有的光辉离他远去,而他也无力抵抗,坠入黑暗。 在意识陷入模糊时,他听见了远方,传来了一句似曾相识的电影念白——“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而Lightman的声音也紧接着传来:“Alan!Alan!不要睡!你还没看过初代数据,你不能睡!” 作者有话要说:等谈狗醒了就是终极火葬场了。千万不要以为他被车撞了,女鹅就会原谅他了,哼。 *** 因为换了一篇预收文【《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可能会延后开】,所以在这里重新放个文案,各位小天使有兴趣预收一下哈。下本开《一把燃》,下下本应该开《明诱》【名字是姐妹篇没错啦】 ▼预收文1:《一把燃》 #因缘际会X萍水相恋# 【极地飞行员X海洋馆美人鱼】 【食用指南】前世今生文,主线现代都市,辅线民国。灵感源于《一把青》 民国24年,16岁的小朱鱼站在白鹅潭的花艇上,听见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抬头向天际望去。 她望见了她的意中人,驾驶着飞机,从天空俯冲而下,像一只飞鸟一般,掠过她的头顶后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冲云霄。 那是他在与她诀别。 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不会知道,还会有下一次与他的重逢,虽然那已经是下一个世纪的故事了。 ▼预收文2《明诱》文案: 1.栾夏忍气吞声做了20多年的乖乖女、好姐姐。 小到洋娃娃,大到她表白的对象,只要是孪生妹妹栾梦看上的,她都得让。 直到画作署名权也被妹妹抢走,她终于爆发了。 她决定,当一回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抢走妹妹最珍视的东西报复。 她将目光放到了妹妹带回家的新男友盛予明身上。 细腰窄背,清隽俊逸,人中极品。 最重要的是,妹妹爱他爱得发狂,好像一秒钟都离不开他。 得了,小伙子,就你了! 2.暴雨夜,栾夏换上妹妹的睡衣,红唇妖娆,锁骨半露,鼓起勇气走向花房。 她要引诱的男人,正在黑暗里一人独酌。 她大胆坐在他膝上,抢他的红酒杯喝酒:“宝贝,找你半天了。” 盛予明只是笑:“家姐,你眼线画歪了。” 栾夏差点把红酒喷出来。 盛予明若无其事,举起酒杯,浅酌一口。 随后,他倾身印上她的唇,将苦涩的红酒渡到她口中。 “家姐,既然要追求刺激,那我就贯彻到底了。” 3.被栾梦骗来假扮周抛男友,盛予明很无奈。 他只得庆幸,辛亏栾夏不在。 可仲夏暴雨夜,他竟见到了她:“宝贝,找你半天了。” 她没有认出他。 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暗恋已久的人啊。 哦豁,这就刺激了。 她想暗撩,他却偏要明诱。 【偶尔骚一回的斯文败类X偶尔坏一回的乖乖女】 【SC,HE|狗血向,不讲三观】 第53章 溪东往事(1)【一更】 烈日当空, 正值江南时节的梅雨季,空气里像是蓄着一团团汗,雨该下却不下。 18岁的谈行止拖着行李箱, 背着双肩包走在青石板路上, 听着榕树上知了传来的聒噪叫声,皱了皱眉。 这可真是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一路磕磕绊绊,他好不容易走到一栋白墙黑瓦的房屋前,冷漠地打量了一眼屋外立着的一块小黑板。 小黑板上用白|粉|笔写了一行字:【湖心客栈。9月客满, 暂不接客,谢谢光临。】 谈行止却不管,一意孤行地就用手去推面前掉了漆的木门。 他一推, 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风铃响声,让他有些分了神。 门刚刚敞开一条缝,一只湿润的红舌头就从夹缝里伸了出来,把谈行止吓了一跳,手也缩回了身侧。 “不汪,是有人来了吗?”门内响起一个细细柔柔的女声。 狗舌头又伸了回去, 门内响起几声响亮的犬吠。 犬吠声落下没多久, 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午后的太阳正刺眼, 晃得谈行止只能眯着眼。 他先是看见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腕推门而出, 紧接着便看见了手的主人, 无由头地一愣。 面前的少女清瘦纤秀, 秀丽的面庞像一株出水芙蓉,素净淡雅。浓黑的细眉似被水泽浸润的两撇柳叶,白皙的肌肤像陶瓷般干净。 美中不足的是,少女五官里最出挑的一双温柔的杏眼里,却黯然无光。 她是一个瞎子。 “来住宿的吗?”少女牵着身旁的狗, 对谈行止笑着说,“我们这个月都客满了,麻烦您找别家吧。” 说着,她就想关上门。 谈行止忙用手抵住了门:“等等。我是来找人的。” 他拿出手机,调出母亲的照片,本想给少女看一眼,但递到她跟前了,才想起她根本看不见。 只得悻悻收回了手机,问她道:“是不是有一个姓陶的女人,住在这里?” 少女想都没想,依旧笑吟吟地告诉他:“没有,您去别家问问吧。” “嗳,都说了你这小姑娘平常得提防着点人,别动不动就给陌生人开门。” 沙哑熟悉的女声,隔着门朦朦胧胧传来,谈行止反应过来,用力将门一扯,硬生生把门扯开了。 门后的少女站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辛亏被赶来的女人扶住。 女人生了气,看也没看,就朝着谈行止大吼:“你怎么这么没有教养?差点伤到人家小姑娘。” “因为我生下来,就有娘生没娘教。”谈行止冷冰冰道,“你玩够了吗?玩够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听见谈行止的声音,女人木愣愣看向他。她怔然了几秒,第一反应就是撒开了放在少女胳膊上的手,朝少女身后逃去。 她像只兔子一样跑得飞快,谈行止立刻跟了上去,在屋内的楼梯上拦住了她,毫不怜惜地拧住了她的手腕:“妈,跟我回去吧。不要再丢人现眼了,我求求你。” 谈母听着他的话,眼圈瞬时就红了,画好的眼线也花了:“丢人现眼?阿止,你就是这么想妈妈的?” “那我还能用什么别的词来形容你?”谈行止别过脸,不想看她凄然的目光,“在家宴上一声不吭地从家里逃到这里,任我和我姐怎么给你打电话,你都不理我。你大老远跑到这里,就是在等你的奸夫吧?等到他,好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是不是?” 谈母慌乱地喝斥他:“你别胡说!” “我胡说?我已经18岁了,你还要把我当一个傻子一样糊弄吗?”谈行止真是气极了,用手指重重抹开母亲唇瓣上精心涂好的口红,“平常在家里,你连睡袍都不换,头发都不梳。要不是为了等奸夫,你会挖空心思打扮成这个妖精样子?” 谈母重重掴了谈行止一掌,淌下泪珠:“你不准这么说妈妈!” 谈行止冷笑连连:“好,那我不说了。我陪你,我陪你一起在这里等,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白脸,能让你不顾一切地抛夫弃子,连脸面都不要地跑到这里来。我就在这里陪你等,等那个小白脸出现了为止。你要是敢赶我走或者通知那个小白脸,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爷爷和姐姐,你在这里。” “阿止,你不要这样,妈妈求你了。”谈母痛哭着哀求他,“你回去吧,好不好?就当你不知道妈妈在这里,就当……就当妈妈已经死了。” 谈行止怔了一瞬,癫狂地笑道:“我也宁愿你早就已经死了,但你现在却偏偏还活着。那就让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吧,妈妈。” “谁啊?这一晌午的,午觉都睡不踏实。吵吵个什么劲呢?” 一个穿着白背心的老头儿,佝偻着背,摇着蒲扇走出了房间门,抬头看见楼梯上正在拉拉扯扯的两人,不禁愣然:“陶小姐,这位是……” 他搜肠刮肚了一番,才找到了准确的形容词:“是你相好的吗?” 谈行止面沉如水,愤怒道:“你长没长眼睛,你看不出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吗?” “噢噢,对不住,对不住。小伙子别生气,我这老花眼不行了。”老头儿打了个哈哈,“你是陶小姐她儿子呀?和陶小姐说得一样,这模样真是俊。” 谈行止冷哼一声,问老头儿:“你是老板?还有没有房了,我要住房,住一个月。” “哟,那可真是不凑巧了,我都在板子上写了,已经满房了啊。” “别装了,我在这里吵了这么久,哪有一个客人走出来抱怨?”谈行止反问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谈母,“是你包下了,对吧,为了会你的情人?” 谈母咬唇不作声。 “她出了什么价格,我出三倍,随便给我一个房间。”谈行止提高音量,向老头儿道,“现在立刻让我住进去!” “这……”老头儿望着谈母,搓了搓手,咽了咽口水,“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一看你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肯定住不惯的。要不,还是别了吧……” 谈行止也不废话,直接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袋,抛向老头儿:“别废话了,快把房间给我准备好!” 老头儿拿到了钱袋子,贪婪地从中倒出一叠张百元大钞,立刻应道:“好的,好的,这就给您准备好,就在您妈妈隔壁,成吗?” 谈行止点了点头,抛下母亲,正想下楼去提落在院子里的行李箱,却被老头儿叫住:“小少爷,不用拿了,我给您拎上去。房间就在楼上左拐第二间,没锁门,您直接进去先歇着吧。” 谈行止回绝了:“不用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他飞快地跳跃下楼梯,就瞟见了站在楼梯旁,刚被他推倒的少女,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身边的大狗却虎视眈眈地对他亮出了獠牙。 他没搭理,瞟了她一眼,便和她擦肩而过。 *** 晚上,谈行止坐在理好的房间里,气急败坏地发现,这家民宿,居然没有WiFi,也没有信号。 “真是个鬼地方!”他又低咒了一声,但除了生气,也无可奈何。 门外敲门声响起,他正在气头上,便朝门外吼:“谁?” “谈少爷,我来送饭。”少女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方便进来吗?” “不方便。”他打断她,“我不饿,不用给我送饭了。” 但门还是被打开了。 他抬眼去望,少女好像能察觉得到他犀利的目光,缩了一下手,才将食案放在一旁的木桌上:“除了晚饭,还有云南白药。你自己敷下脸吧。” “我说了我不用,”谈行止站起身来,将食案塞回给她,对她大声道,“你们南方菜都太甜,除了小馄饨,我都吃不惯。还有,我这个人迷信,吃饭都要挑吉利时间。我早上8点08准时起床,8点28分吃早饭,晚上也只挑6点06吃饭。今晚已经过了吉时,我什么都不要吃了。至于药——” 他看向她因摔倒,手臂上摩擦出的伤痕:“你自己留着用吧。” 少女被他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一个少爷,还这么封建迷信。” “你说什么!” 少女扭过头,显然是被谈行止的态度气到:“我还以为大城市来的少爷,都很绅士的。没想到这么凶。” “我凶你?”谈行止冷然道,“对你这个小骗子,我可真是客气不起来。” “我骗你什么了?” “骗我什么了?”谈行止怒极反笑,“第一句话就在骗我吧?什么满房了,什么没见过姓陶的女人。看你这单纯的小模样儿,还真的差点被你骗到了。这么包庇我妈,她给你什么好处?” 他转了转眸,突然朝她温和地笑了:“她给你什么好处,我加倍。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奸夫?他之前,是不是已经来过这里了?” 少女想了想,点点头,声如蚊呐,小声说了什么。 谈行止听不见,便更走近了她一分,想要听清楚她的话。 他移动脚步,脚尖也顶到了她的脚尖。 不料,少女的脚重重踩向了他的脚背上,让他痛得嚎叫起来。 “你是不是傻呀,小少爷?我是瞎的,我怎么可能看得见有谁来过?”少女收回脚,嗤笑,“还有,你以为,这药是谁让我送的?是你妈妈!” 她端起食案,冷哼一声:“不吃拉倒。” 谈行止疼得飙出了眼泪,眼睁睁看着她把那瓶云南白药也带走了,气得要疯了。 这可真他妈是一个鬼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醒来还有一个终极火葬场,不是女鹅原谅他,大家可以放心地继续等我虐谈狗。 *** 今日双更! 第54章 溪东往事(2)【二更】 嘴硬的谈行止没撑过一晚上。 他躺在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硬板床上, 辗转难眠,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着急追逐离家出走的母亲来到这里,他也没带什么零食过来。而在这一片荒芜的湖心岛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连找家饭馆都难。 他下了床,想下楼去厨房里找点吃的。 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经过母亲的房门时,听她叫了一句他:“阿止,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他愣了愣。 我没有做错,是她做得不对。 他这么想着, 狠下心,还是没有停留,走过了她的房门,走向了楼梯。 楼梯才走了一半,他便听见楼下传来老头儿的怒斥:“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偷什么东西吃呢?啊?你奶奶才刚睡下,你就在这里瞎闹腾, 跟我作对是吧?” “我……”少女似是想要辩驳, 却惨叫起来, “爷爷, 别打我, 别打我了!” 谈行止急忙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楼梯, 跑向了厨房。 厨房内,他看见一盆和好的肉馅正摆在灶台上,而老头儿正在用鸡毛掸子抽打着少女,将她雪白的胳膊都打出了血痕:“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就仗着你奶奶护着你!” 谈行止从他手里一把夺下鸡毛掸子, 横在两人中央,喝住了老头儿:“住手!是我饿了,让她做的,不关她的事。” 老头儿看见突然出现的谈行止,愣了愣神,哈哈一笑:“小少爷你饿了,直接跟我说就成。我这孙女眼睛不好,也做不了什么活……” “我就喜欢她做的。”谈行止眼神里像结着一层寒冰,“你先去睡吧,让她在这里给我做夜宵。” “好的好的,您说了算。”老头儿唯唯诺诺地应了,但还想从谈行止手中拿回鸡毛掸子,“这掸子……” “我房间里脏,等会我要扫灰用。”谈行止紧抓不放,“我用完再还给你。” “行的行的,您说了算,您说了算。”老头儿只得讪讪离去。 谈行止扔下鸡毛掸子,转身看着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少女,蹲下身问她:“痛不痛啊?” 她摇摇头,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谈行止掏出身上的纸巾,替她擦眼泪,圈住她的手腕,对着灯光仔细查看。 才刚举起她的手,她整张脸都疼得发皱了,小声喊了一句:“痛。” 都打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痛。 谈行止瞟了瞟灶台,看见了被他退回来的食案上,云南白药和酒精棉球还放在里面。 他取了下来,用镊子钳出棉球,给她消毒:“忍一忍,会很疼。” 说着便用棉球开始消毒。 她咬着自己的拇指,也不喊出声,只是眼泪汪汪地忍着。 谈行止于心不忍,和她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好东西呢?” “还不是你……”少女抽泣着埋怨他,“明早你要吃小馄饨,晚上不和好,明早怎么来得及下?” 谈行止抬眼看了看她,手上一顿。 “嘶。”少女小声叫起来,“轻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谈行止移回了视线,道歉了两次,“刚刚我是心情不好,随口胡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吃得惯南方菜,我也不是只挑吉时吃饭。我只是生你气,气你差点让我找不到我妈,才故意气你的。” 少女眨巴了眨巴眼。 “我马上要出国读书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了。”谈行止替她换一边消毒,“以后就很难见到她。我只是……” 他眼睛有点湿润了:“我只是想在临走之前,看到她好好的,我才能走得放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除了吵架,就好像只能吵架。” “你别难过。你妈妈,她其实很爱你的。她住在这里,每天拉着我聊天,说的大多数都是你。说你厉害能干,16岁就能拿国际赛的冠军。说你长得随她,很帅。”少女笨拙地安慰他,“你下次,和陶姨好好说话吧,不要这么凶。你越是凶,她越不会和你说心里话的。” 谈行止心里一动:“她经常找你聊天?” “这里就我,爷爷和我奶奶,还有你妈妈四个人。她和他们有什么可说的,当然只有找我了。” “你奶奶呢?”谈行止今天只见过她和老头儿,便好奇地问。 “奶奶今天身体不舒服,吃了药就睡了。你要是不高兴见我,明天早上,我让她来给你送饭。” “我没有不高兴。”谈行止打断她,“我说了,我只是生气你骗我。” “对不起,可是我也不想陶姨被你找到。”她轻声问他,“你能不能,成全你妈妈?她只有那个男人来看她的时候,才会笑。” “成全?”谈行止将带血的棉球扔进垃圾桶,换上一瓶云南白药,给她敷药,“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别人的家事。你还不懂成年人的世界。” “我不小了,我已经快16了。”少女执拗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快16了,那就是才15岁?”谈行止替她上好了药,又叮嘱一遍,“小朋友,每天晚上早点睡,不要多管闲事。” 说着,他就将她扶起来:“你自己能摸回你的房间吗?还是我送你回去?” 话音正落,他的肚子突兀地响了一声,惹得刚才还在哭的少女笑起来:“叫你不吃晚饭。” 谈行止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害羞得耳朵都有了血色。 “肉馅都弄好了,现在给你包馄饨吧。”少女摸索着去找准备好的馄饨皮,“一会儿就好。” 谈行止本想拒绝,但少女已经摸到了馄饨皮,开始包第一个馄饨。只不过,她尝试着用勺子从肉馅盆里舀起肉馅,但总是舀不起来。 “我来放肉馅吧。”谈行止替她拿过了勺子,舀起肉馅,放到她平摊的馄饨皮上,看着她灵巧的手一下便包出一个馄饨来,不禁赞叹,“厉害欸。你都看不见……” 话一出口,他就懊悔了,又和她道歉:“不好意思,我……” “没事啊,我已经习惯了。”少女笑笑,又和好第二个馄饨,“天生就盲的人,比后天盲的人要幸运得多。因为从来没有看过真实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所以就不会有渴望。我觉得我这样,也很好了。” 谈行止不敢再说话,帮着她继续舀肉馅。 没多久,馄饨就包完了。 谈行止让少女去睡觉,自己来下馄饨。可少女并没有回房,只是坐在厨房外的餐桌上,一手支颐,等着他。 锅子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谈行止看了看身后的少女,将包好的馄饨都扫了进去,耐心地等着它们浮起来之后,才捞了出来,分两碗放着。 他端着两碗馄饨,刚走出了门,就看见少女的大狗在他脚边打转,伸着舌头向他哈气。 “不汪,回来,别挡道。”少女空洞的眼却好像能看到。 大狗听见她的话,便乖乖跑回她身旁,温顺地在她身旁伏下。 谈行止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少女面前,对她说:“吃吧。今晚辛苦你了。” 旋即,自己忍不住饿,先挑了一个塞进嘴里,被烫得倒抽冷气。 “别那么心急,吹凉了再吃。”少女摸到了汤匙,舀起一个细细吹凉,试探着向前递给谈行止,“你吃这个。” 谈行止呆了一呆,把她的手推回去:“小姑娘家,不要随随便便把你碗里的东西给别人吃。尤其是……是给异性吃。” “哦。”少女应了一声,将馄饨倒在地上,喂给不汪吃,“不汪,过来。” “它叫不忘?”谈行止看着眼前的大狗,兴致勃勃地问,“那你小名是不是叫念念啊?” 少女疑惑地反问:“为什么是念念?” 在玩梗的谈行止因为自己的脑洞笑了,边吃馄饨边道:“你知道有句话,叫作‘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它要是叫不忘,你应该就叫念念了。” 看她还是在疑惑的样子,他自顾自乐了:“没关系,我在讲冷笑话而已。你不用管我,我这个人,就是经常会想到一些奇怪的事。” “它叫不汪是因为它之前老爱叫,叫得爷爷心烦。所以我就给它改了个名字,让它不要老叫。” “原来是这个‘不汪’,不是‘不忘’。”谈行止念叨着。 “这两个wang字,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谈行止想起什么,“你……你认字吗?” 少女摇头:“这里没有盲校,我没去读过书。所以我也不会写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你妈妈教给我的。” “你叫什么名字?”谈行止这才发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温晞。”少女伸出手指,在空气中一笔一划写给他看,“温暖的温,日字旁一个希望的希。” “笔画这么多,还这么拗口,还不如叫念念好听。” 谈行止吃完碗里的最后一个馄饨,评价道。 *** 守株待兔,等着奸夫上门的日子,对谈行止而言,真的很无聊。 被迫断网的谈行止每天除了用他的电脑码码code,看看他每天用微型摄像头摄录下的视频,便无事可做。 他自己研发的微表情识别AI已经收尾了,所以他这些日子都会别一个针眼摄像头在他身上,摄录下他平日看到的人脸和表情,用来给AI做测试训练。 但渐渐的,连训练测试AI都不再能让他提起兴趣。 他每天百无聊赖,只能在窗边向远方眺望,心里急不可耐地想:那个狗奸夫到底tm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从远方的湖水渐渐移到了温晞身上。 温晞正坐在大门外的一把竹椅上,用手在剥蚕豆。她娴熟地剥开豆荚,将饱满的豆粒掏出来。不一会儿,碗里已经装满了绿油油的蚕豆。 不汪在她的脚边呼呼睡觉。 阳光打在一人一狗上,静谧而和谐。 谈行止看得入了迷,冷不防一块石头砸翻了温晞面前的碗,让温晞一凛。 三个小孩从大树后冒出头来,指着她捧腹大笑:“瞎子,来追我们呀,来追我们呀。” 谈行止皱皱眉,拿着脸盆接满水,打开窗户,精准地对着那三个小孩的头顶泼下去。 “哗”一声响,三个小孩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谁?哪个龟孙子在那里?”为首的小孩愤慨地仰起头对着天叫骂,“给老子滚出来!” 谈行止憋笑,怪声怪气地挤出尖细的语调:“我不是龟孙子。我是黄鼠狼精,最爱抓调皮捣蛋的小朋友吃。你们三个小朋友长得真可爱啊,晚上就吃你们了。” 三个小孩“哇”一声哭了,哭爹喊娘地滚回家找爹妈去了。 谈行止笑得直不起腰,却听身后门“吱呀”响起。 “你干吗吓唬他们?”温晞埋怨他,“小孩子玩性大而已。” “这可不叫玩性大,这叫欺负人。”谈行止把脸盆一搁,走过去捉起她的手看,“刚刚没受伤吧?你怎么就对我一个人这么凶,对别人这么软呢?要是有下次,你也装黄鼠狼精把他们都吓跑,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来作弄你。” “黄鼠狼精?” “哎,这个最好装了。”谈行止教她,“你用嗓子挤一挤声音,发出那种尖一点的声音。” “来,和我学。”谈行止又挤出细音来,“我是黄鼠狼精。” 温晞一头雾水,还是学了一下:“我是黄鼠狼精。” “哎,你这发音位置不对啊。”谈行止又教了她几遍,听着还是不对,有些急了,“你再找找位置。” “位置?”温晞懵懂地将柔软的指腹覆上谈行止的喉结,“这个位置,是有什么不一样吗?” 被她一碰,谈行止的心重重一顿,热血穿身,全身冒汗。 温晞火上浇油地摸了摸他的脸:“你的脖子和脸,怎么突然这么烫啊?你是不是发烧了,小少爷?” 谈行止窘迫得不行,感觉像是要在她手里融化了,连忙将她推到门外去:“是是是,我昨晚上突然感冒了,都忘了,还是别传染给你比较好。我先睡一会儿,你……你今天不用给我来送饭了。” “哎……” 温晞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关上了门,靠着门瘫坐下来,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用手给自己酡红的脸扇凉风。 脸上的高温慢慢散去,但他的心还是狂跳不止。 “问题不大,睡一觉就没事了。”谈行止边安慰自己,边红着脸飞奔上了自己的床。 作者有话要说:18岁的谈小狗还是很纯情的【推眼镜】 第55章 溪东往事(3) 谈行止下午就躺上了床, 但到了晚上都没睡着。 他爬起身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再回忆温晞那一下的触感。 脸霎时又发烫了起来。 奇怪。 他以前收到女生情书的时候, 可没这种奇异的感受。 来了溪东镇以后, 他的睡眠就变得极好。但今天,他不得不从包里翻出褪黑素,找了两片服下。 重新翻上了床,药效正发作,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见了楼上有讲话声传来。 “你前天怎么又打晞晞了?”是温晞的奶奶愤怒发问,“趁我下不了床, 你就老往她身上撒气!” “打几下怎么了?她每天又干不了多少活,又挣不了钱,全靠我养着。我就打她几下,怎么了?” “你还是不是人,她可是你亲孙女!” “亲孙女?我是把她当亲孙女养着,可温初晴没把她当亲女儿啊!这都叫什么个事啊, 让我阿恒入赘还不够, 还要把她不喜欢的女儿扔给我们养?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 还要替她看女儿。养就养了, 钱也不多给一分, 真晦气。” “你还说?”温奶奶悲愤道, “阿恒每个月给你的钱也不少了,都被你拿去赌了。那是阿恒留给晞晞用的,我要存起来给晞晞动手术的,你不准再拿去赌了!” “哼,凭什么让我们出钱去给她动手术。温家这么有钱, 他们一毛不拔,凭什么我们出?都瞎了快十几年了,还治个什么劲啊?她自己都说不用治了。” …… 老两口吵了好久,吵得谈行止再也睡不着了。 他烦躁地爬下床,又下楼摸去厨房,想找点东西吃。 刚走进一片漆黑的厨房,他就撞上了在里面的温晞,惊骇得他和温晞双双叫起来。 “别喊,别喊,是我。”谈行止先反应过来,“是我。” 认出了他的声音,温晞停住了叫唤。 “哎,你怎么……”他刚想问她怎么不开灯,又硬生生改了话,“你怎么大晚上又在厨房里?” 他打开厨房的灯,便见温晞垂着头,抱膝躲在厨房的一隅,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欸,你怎么又哭了?”谈行止手忙脚乱地去找身上的餐巾纸,给她擦眼泪,“在厨房干什么?有活没干完?” “没有,都干完了。”温晞抽泣着回答他,“爷爷和奶奶又吵架了。房子不隔音,就厨房声音最小,我睡不着,就躲过来了。” 谈行止同情地看着瘦弱的少女:“他们老是这样吗?还有……” 他想问而不敢问温家的事。 温家在京都也颇有名望,他一开始并不能将温晞的温和那个温家联系在一起。 直到他听见温晞的爷爷提到“温初晴”这三个字,恍然间想起,温初晴好像就是现在在温氏掌权的大小姐。 但他只知道温初晴只有温煦一个儿子,并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女儿,也并不能想象,她的女儿竟然会生活得这么悲惨。 “如果我更争气一点,妈妈更喜欢我一点,就不会把我丢在这里,害爷爷奶奶老吵架了。”温晞垂眸抱着膝盖,将她的头深埋进去,“我也想多见见爸爸和哥哥。长这么大了,我还没见过哥哥是什么样子。” 谈行止回忆了一下为数不多的几次和温煦见面的场景;又想起温煦小时候被言月白扒了裤子,沦为京都笑柄。 他想,温晞要是真见了温煦这个二货,百分之八百会幻灭的。 “没事的,我可以当你的哥哥。以后,不要再叫我少爷了。”听她这么说,他心口酸胀,起了恻隐之心,将她的头拢到他的肩上,替她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不让她听到楼上的争吵声,“放心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温晞也许是真的哭累了,没过多久,竟真的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熟睡过去。 谈行止听着她匀稳的呼吸,本能地叫了她一声试探:“念念?”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便放心地将她打横抱起。 和同龄人比,她实在太瘦了,缩在他怀里,就像一只乖顺的小猫,任他将她一路抱回了房间,放到了床上。 楼上的争吵声也总算停止。 为她细心掖好被子,他静静端详了一会她带泪痕的脸,就打算起身离去。 只不过在起身的刹那间,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在梦靥中大喊:“哥哥,别走。” 他被她喊得心颤了颤。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坐回到她身旁,任她紧握他的手入睡。 *** 一夜好梦的温晞一睁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左手,正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紧紧握着。而似乎,有人正伏在她床边睡觉,灼热的吐息都喷洒在她脖颈上,痒痒的暖。 她想了想,不确定那是不是谈行止,便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去抚摸她身旁的脸。 浓密上挑的眉,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她摸不出他眼睛的形状,但听陶姨说,他的眼睛随她一样好看,眼尾上翘,眼神清亮。 她正在脑海里拼凑着他的脸,却突然被他摁住了手,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道:“姐,你别闹了,让我再睡会儿。” 随后他便松开了手。 听见是他的声音,她触电般收回了手,万分小心地尽量避开他,下了床。 她听见窸窸窣窣的轻响,知道是不汪朝她走过来了,忙用手指竖在唇边:“嘘,让他再睡会儿。” 不汪听懂了她的话,便沉默地迈着小步子走到她身旁,尾随她轻声走出了门。 她本想轻轻将门带上,却在即将闭合上门时,听见谈行止崩溃的梦呓:“爷爷……我错了……别把我丢在这里……不要,不要,不要……” 温晞惊异着推开门想去看看,而不汪本能地以为谈行止出了什么事,朝着门汪汪叫了两声。 这一喊,让谈行止从噩梦中转醒。 他用手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抬眼便看见了呆站在门旁的温晞:“你……你没事吧?小少爷?” 谈行止怔了片刻,淡淡掩饰过去:“你怎么又叫我少爷?不是昨晚就说好了,以后叫我哥哥吗?” 温晞将头垂得很低很低:“少爷就是少爷,我不能叫哥哥的。小少爷,你回你自己的房再睡会儿吧。” 说完,她便一溜烟拽着不汪跑了。 “哎,念念!” 谈行止没能喊住她,心想:她今天的脸怎么这么红? *** 谈行止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安眠药的作用,他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直至房门“咚咚咚”被人敲响,他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道:“进来吧,念念。” “谈少爷,中饭做好了。听你妈妈说你爱吃鱼,我今天特地做了道荆芥炖鱼,你尝尝,晞晞也最爱吃这道菜。”温奶奶端着食案,放在了木桌上,“记得吹凉再吃啊。晞晞说你性子急,老不吹凉就吃。” 谈行止愣然,向温奶奶问道:“念念……不,我是说温晞,她去哪儿了?” “今天镇上有集市,晞晞赶集去了。”温奶奶慈爱地笑笑,“看来年轻人还是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玩。放心,等晚上,还是晞晞过来送饭。” 谈行止脸又发烫了:“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您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她知道我身子不好,也不许我跟着。每次我想跟,也被她劝回来了。”温奶奶叹息,“我这孙女,什么都好。嗐,就是命不好,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妈?” 谈行止踌躇了一会,终于开口问道:“奶奶,我好奇问您句话,您别不高兴啊。或者,您不高兴答,就不用回答我了。温晞的妈妈,就是温初晴吗?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叫温煦?” 温奶奶又叹了口气:“谈少爷,你在京都,是不是也见过我孙子和儿媳妇吧?你也一定奇怪,为什么晞晞不好好在温家过大小姐的生活,却要跟着我们一起吃苦吧?” 她替谈行止盛着汤,向他交了底:“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唯独养了一个出息儿子,考上了燕京大学,去公司实习的时候,居然还被温初晴相中了。但是温家的大小姐,哪能是我们阿恒高攀得上的?当年温晞的外公和外婆,都硬逼着温初晴和阿恒分手。” “温初晴性子硬,偷了户口本,从家里一意孤行跑出来,拉着我们阿恒直接去领证了。她这一走,把温晞外婆气坏了,说以后都不会认她这个女儿。” “温初晴和阿恒结婚以后,也过了不少苦日子,但他们感情不错。先是有了温煦,后来她又怀上了晞晞。但她有了身孕五个多月的时候,温晞外婆得了急性白血病,温家没人能和她配上型,温家的管家又偷偷去找温初晴。她知道以后,立刻也去医院做了配型,结果就只有她配上了。” “但孕妇是不能捐骨髓的。温初晴本想把晞晞打掉的,但阿恒和温晞外婆死命地拦住了她。温晞外婆这一病,温初晴是对她百依百顺的,说什么都同意了。温晞外婆临走前,让她和阿恒补办了婚礼,但提出要阿恒入赘,以后也要跟我们断绝关系,不能再管我们的事,不能给我们一分钱。阿恒本不情愿的,但人都要走了,总不能让她走得不安心,最后还是应了。” “温晞外婆没熬过三个月就走了,温初晴伤心欲绝,动了胎气早产了。晞晞出生后没几个月,就被查出眼睛有问题。温初晴懊悔得不行,觉得当时还不如打掉晞晞去救温晞的外婆。也许是为了转移她对晞晞外婆的愧疚,她把什么都怪到晞晞身上,觉得是晞晞害死她妈妈的,一看到晞晞就开始发疯,还让阿恒把晞晞丢了。” “阿恒被她磨得没辙了,在京都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只能把晞晞送来给我们养。但温初晴后来发现了,又和阿恒吵架,动不动就查他飞机行程和账户,不准他寄钱,也不准他偷偷来看晞晞。” “作孽啊,都十几年了,都还不肯认这个女儿。温煦还被她瞒着,根本不知道还有温晞这个妹妹。”温奶奶抹了抹眼泪,“我现在就怕,我这身子骨不行了,我那个老伴又是靠不住的。万一哪一天,我真熬不住了,晞晞她可怎么办啊?” “欸,奶奶,您别哭啊。”沉默着听了很久的谈行止,忙乱地将温奶奶扶着坐下,又开始找身上的纸巾,递给她擦泪,“温晞的眼睛,以前去看过医生吗?是治不好了吗?” “阿恒以前瞒着温初晴,带她去做过一次手术,没成功。医生说,再做一次,希望也不大了。但我总想再试试看的。现在阿恒的钱都被温初晴管着,只能我慢慢攒了。” 温奶奶忽然抓住谈行止的手:“谈少爷,我本来不应该向你开这个口。可是,你看,你能不能借……” “奶奶,我回来了。” 这次没有敲门,温晞就推开了谈行止的房门,打断了温奶奶的话。 她牵着不汪,向温奶奶浅笑:“奶奶,我饿了,中饭烧好了吗?烧好了,我们先下去吃饭吧。” 温奶奶慌里慌张地起了身:“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我们的菜还没做好,你等着啊,奶奶这就去做。” “让她和我一起吃吧。”谈行止瞥了一眼满桌子的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剩着也是浪费。” “这怎么行呢?”温奶奶替温晞拒绝了,“谈少爷,还是您一个人吃吧。” “念念,过来,”谈行止不多说什么,朝温晞喊,“陪我一起吃。” 温晞这次居然没有回绝,朝温奶奶问道:“奶奶,可以吗?” 温奶奶看了看她,又看了眼谈行止,松了口:“那你陪谈少爷一起吧,我……我先下去了。” 言毕,她蹒跚着走了出去,牵走了不汪后,替二人带上了门。 一听门砰地关上,温晞就对他说:“奶奶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我们不缺钱的。” 谈行止走近她,仔仔细细看着她的那双眼睛,眸子里湿漉漉的,瞳仁却黑亮黑亮的,惹人怜爱。 这一看,他便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和泛红的眼眶。 谈行止闷声不答,只是拉着她的手,坐在木桌前,将温奶奶刚盛好的鱼汤端到她面前,把汤匙塞在她手上:“荆芥炖鱼,你尝尝。” 她对他道了声谢,但只喝汤,不吃鱼肉。 谈行止默默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意识到什么,将汤碗里的鱼接到他碗中,耐着性子慢慢将鱼肉碾碎,将刺一根根挑出来,才重新放回她的勺子里:“鱼肉都挑完刺了,可以吃了。” 温晞却顿住了手,怔怔的。 “怎么了?还怕我下毒?”他努力开玩笑想逗她,“之前骗了我,现在知道害怕了?” 她摇摇头,却又掉眼泪了:“不是的,就是……” “你这小姑娘是不是林黛玉投胎的?” 谈行止犯嘀咕,又去翻身上的纸巾,但早已全都给温奶奶了。 他手足无措,正想去他的背包里再拿,刚起身时,温晞却倏地撞入他怀里,环住了他的腰。 就像一阵误闯入他怀里的春风,温和柔软,却又令人抓不住。 谈行止有一瞬的失神,僵滞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脸又“腾”地烧起来, “哥哥,”她低低喊他,第一次叫他哥哥,“我就是有点累了,让我靠一下吧。” 自然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他轻抚她柔软的发,默许了她突如其来的软弱。 她拥着他,高高筑起的心墙渐渐土崩瓦解,将他当树洞一样碎碎念:“我刚刚,也在骗你。就是因为没有钱,我才会去赶集。我想早点赚到钱,离开这里,去外面的盲校上学。” 谈行止顿了顿,心酸地轻拢住她的肩。 他来的那一天,明明扔给了她爷爷这么多钱,可她爷爷居然一分都不愿用在她身上。 “我想要读书识字,再去找一份能养活我自己的工作,这样奶奶就不会再为我操心了。”她仰起头,挂着眼泪对他笑,“陶姨真好,我本来都没想过这些。她给我讲海伦·凯勒的故事,也给我读《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她和我说,女孩子要多读书,才能自立。” 谈行止想,他这不靠谱的妈妈,竟难得做了件靠谱的事。 心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她能教你点什么?你要是想认字读书,我来教你。” 她愣愣的,忘记了眨眼:“哥哥,你说什么?” 谈行止再也看不下去了,用手指揩去她的眼泪:“我说,这几天你别干活了,也别去赶集了,听清楚了吗?每天早点来我这里上课。” 温晞没应,脸上还是一副傻呆呆的表情。 “怎么,看不起我?觉得我没资格当你老师?”他故意激她,“不想就算了。” “没有没有,”她连声否认,“唰”地松开手,眼睛弯成了月牙,甜甜地笑,“谢谢哥哥,噢不,谈老师。” 谈行止没意识到,看见她破涕为笑,他的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声音里也浸润着前所未有的笑意:“快喝汤,汤要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谈小狗:纸巾告急SOS 第56章 溪东往事(4) 谈行止无所事事的溪东生活, 总算因为温晞这个学生而鲜活了起来。 她总是一早就在他门旁早早等他起来。若是因为他睡过头,她便会“不经意”地让不汪叫几声,或者“不经意”地撞在门上。 他看破不说破, 总是面上装生气, 心底却被她的天真逗乐。 起初,也许只是疼惜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但不知从什么开始,这份疼惜似乎有些变味了。 也许,是在她的手心写下他的名字;亦是在握着她的手, 教她用笔写字时。 他最先教会她的两个字,就是“行止”,因为他觉得这两个字最简单:“行, 双人旁,两横,一竖一钩。止,一竖一横,一竖一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出自《诗经》。” 她由他带着一笔一划地写, 忽地嫣然一笑。 “你笑什么啊?”他用笔轻敲了敲她的额, “专心点。” “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好听而已啊。”她笑着又写了个“行”字, 问他, “我写得标准吗, 老师?” 他失神。 也许,是在他教她拼音,教她“p”和“b”的区别,她迟迟不能领悟时,他将她的指腹引到他的唇畔上, 让她寻找位置时。 她虔诚地触摸他的唇。她在早上刚摘过玉兰花,指缝间,都是残余的馨香味道。 他感受着她的触摸,望见她黑色的瞳仁里属于他的倒影,心律突然失常。 “谢谢老师。”她在学会了后,向他礼貌地微笑,鞠躬离去。 他却用手沾了沾他的唇,放到鼻尖,轻嗅她留在他唇上的残香。 顷刻之间,他怅然若失。 也许,是她借来了他妈妈带来的《飘》,求他读给她听时。 他先是不悦:“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浪费时间。” 但央不过她再三恳求,他还是为她朗读。 从晨间到日落,飞鸟归林,玫瑰色的太阳逐渐西斜,投射在坐在院落里的他们身上。 温晞躺在他膝上,听着睡着了。 他想了想,扬起书替她挡住了夕阳的余晖,看了看窝在她脚下同样睡着的不汪,轻轻读出最后一行字:“明天,我会想出一个办法把他弄回来。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也许是,他的书桌渐渐被她每天带来的小玩意儿堆满。有时是她做的熏香,有时是一碗龟苓膏,有时是一个驱蚊的香包。 少年时懵懂无知的情愫既诱人也最致命,像慢性上瘾,令人深入骨髓而不自知。但后知后觉时,却再也无法逃脱,一击致命。 但也最美丽。 谈行止是在半个月之后,才意识到他的动心的。 那一天,温晞给他在木桌上留下了字条和糯米糍粑,告诉他,她要去集市赶集。 他刚看到字条,就穿上外套,朝楼下飞奔而去,让温奶奶替他叫船工去码头接他。 他坐船来到镇中心,在闹哄哄的集市里,在人来人往中寻找她。 寻觅了很久,他才在一个偏远的角落找到了正在卖莲蓬和玉兰花的她。 她不善于叫卖,更不善于讲价,甚至有个男人不怀好意塞给她一张拙劣得可怕的假|钞|,她也只晓得傻乎乎收下。 他登时怒了,飞跑过去,钳住了男人的手:“把钱给我补上。” 男人生得人高马大,并不畏惧他:“你这小屁孩,乱说什么胡话,我不是给她钱了吗?” 谈行止也不和那男人废话,直接用最大的力道拧歪了他的手,让他面目狰狞地求饶:“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补上!你放手,你放手!” 谈行止盯着他,看着他真把钱补上了,才撒开了手。 男人顿时逃之夭夭,连花也忘记拿。 “你来干什么啊?”温晞还挺不乐意,皱眉和他商量,“你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了,能不能先回去啊?” “我影响你?”谈行止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影响你了?” “你这么凶,都把客人吓跑了。” “那是他给你假|钞|,你都不知道!你这样赶集,越赶越穷。还有,不是我说,这年头谁会买玉兰花?你应该卖玫瑰才是。” 他提高了音量,又把小姑娘吓哭了。 谈行止慌了,语无伦次道:“欸,你别哭啊,不是,我没有凶你的意思……” 她越哭越大声。 慌乱间,他柔声轻哄她:“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凶你。今天不摆摊了,我带你去逛集市,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她的哭声还是不停。 谈行止头疼地和不汪友好协商:“不汪,你留下看着摊子。我们一会儿回来,好吗?” 不汪嫌弃地看着他,高贵冷艳地摇摇头。 “听话,晚上给你加鸡腿。” 不汪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总算点头同意。 有不汪看着,谈行止放心地牵起温晞的手,带她逛集市,向她描述各个摊位上的卖品:“念念,左边是个糖画铺子,你要什么形状的糖画?” 温晞停住了哭声:“我不用了,谈老师。” 谈行止便和老板说:“十二生肖,都帮我画一遍,谢谢。” 说完,便将百元大钞递过去了:“不用找了。” 老板接过钱道谢,花了十分钟不到,便把十二个糖画递给了谈行止,也笑着看了一眼温晞,打趣她:“晞晞,什么时候你改小名了,改叫念念了?还是,‘念念’是只专门留给男朋友叫啊?” 谈行止一愣,这才知道糖画铺的老板竟然认识温晞。 “陈叔,你别乱说,这是我老师。”温晞红着脸,超大声否认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开玩笑而已。噢,才想起来,听人说,你爷爷说想把你许给老金家的儿子,你和老金他们儿子见过面了吗?” 谈行止心里咯噔一声,暗暗窥视温晞。 温晞一听,变了脸色,一改温柔可人的样子,向陈叔大吼道:“陈叔,找钱!一串糖画4块钱,您还得找52块钱!” “哎,小伙子刚说了,不用找了啊。” “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温晞向陈叔伸手,“52,一块都不能少!” “这姑娘还较起真来了!”老陈笑嘻嘻从兜里掏出钱,交到她手上,“以后看来真不能跟你开玩笑。” “走!”将钱塞到谈行止的口袋里,温晞就拉着他走了。 “不吃个糖画吗?”一边走,谈行止一边塞了个小兔子和小猪到她手里,“尝一个?” 温晞却将糖画塞回给他:“不用了,谢谢谈老师。” 谈行止也不强求,又不想浪费,只能忍着腻味,帮她全吃了。 他们走了一路,他给她也买了一路的东西,但她全都说不要。 但谈行止也不急不躁,将这些小玩意儿都收在一个摊主送的大袋子里,拎着。 逛到黄昏时分,他想带她回家时,却看见她呆呆站在小镇里唯一的电影院前。 他看着年轻人们成群结队地走进电影院,又看了看温晞一脸向往的样子,便问她:“想看电影吗?我请你。” “瞎子怎么看电影?”她自嘲地笑笑,转向他道,“谈老师,我们回家吧。” 谈行止却径直走向了卖票的小窗口,问里面的售票员:“请问今天都有什么电影上啊?有新上的好莱坞大片吗?” 售票员冷漠道:“没有。” “那有什么新出的国产电影吗?” “没有,我们这儿放的都是老片子。”售票员依然冷漠,“今天就三部片,你随便选吧。” “哪三部?” “《金瓶梅》,《蜜|桃|成|熟|时》,《蓝色大门》。” 谈行止想吐血。 这个电影院,它也……也太不正经了! 好巧不巧,温晞忽然出现在他身旁,一脸无知地问他:“《金瓶梅》这个电影,是讲什么的啊?” 谈行止被她问得语塞。 他只能快刀斩乱麻,向售票员递钱:“两张《蓝色大门》,谢谢。” 售票员将票和零钱扔到窗口上,他接过收好,对温晞道:“票买好了,走吧。” “别了吧,”她拉着他的衣角想掉头离开,“我又看不见。” “一个人眼盲了,并不代表他就看不见。”他牵起她冰凉的手,“只要用心就可以看见。至少,今天我能讲给你听。” 他再也不容她迟疑,带着她,走向了昏暗的影厅。 *** 影厅装潢陈旧,空间狭窄。谈行止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连腿也伸不直。 但唯一好的地方是,这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电影很快开始放映了。 这应该是谈行止所看的画质最劣质的一部电影了。但他还是沉下心来,慢慢为温晞解说:“两个穿白色校服的女生,坐在树荫底下,正在聊天。一个是女主角孟克柔,一个是她的好朋友林月珍……” 温晞听得聚精会神,紧绷的脸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她听到有些地方,还抿唇笑了起来。 剧情过半,谈行止继续为她讲解:“孟克柔在体育馆向张士豪坦白,她一直喜欢的是林月珍,而不是他……” “等一等,”温晞迷惑地问他,“这种喜欢,是哪种喜欢?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是互相喜欢的啊。” “不是,”他若有所思地告诉她,“不是朋友的喜欢。是那种……那种灵魂伴侣的喜欢,更像恋人,不是朋友。” “女孩子也可以喜欢女孩子吗?”在溪东镇里长大的单纯的温晞,脑子里并没有这样的概念,“不是只有男孩和女孩,才能互相恋爱吗?” “灵魂伴侣之间的爱,就是可以超越性别、身份、门第、疾厄,甚至超越生死的爱。”谈行止看着她的脸庞,心忽而变得很柔软,“所以男孩子,可以去喜欢男孩子;女孩子,也可以去喜欢女孩子。只要不去伤害别人,世界上的每一种爱,都是合理的。” 温晞听后颔首,似乎是明白他说的意思了。 “那你想不想吻我?”大屏幕里,孟克柔抱着手,问张士豪。 影片里的孟克柔和张士豪陷入无限的静默,让只能听见他们呼吸声的温晞紧张地问谈行止:“现在,都放了什么?” 谈行止看见张士豪扭捏了很久,侧过头,吻上了孟克柔的唇。 他正想告诉温晞,就被一个飞来的矿泉水瓶砸中了头:“忍你们很久了,电影院里能不能有点素质?吵吵半天了都!” 不知何时,竟然有人又入场了,想必是被谈行止的解说声烦到不行。 谈行止刚想解释,温晞却拉住了他,轻声道:“算了,没事,快结束了。你不用说话了,我听台词就可以——” 她忽然滞住了。 一个轻柔的吻,起初是克制的,小心翼翼的,就像蝶翼轻扫过她绽开的唇瓣,像怕弄疼了她,只是蜻蜓点水地落在她唇上。 她大惊失色地去推吻着她的谈行止,他却用手绕到她身后,抵住了她的后脑勺,吻得更放肆而深入,让她不得不用手攀住他的肩膀,以承受他的力量。 渐渐的,她也沉沦在这个吻里,笨拙地回吻着他,从他那里攫取来之不易的氧气。 “你有感觉吗?” 电影里,张士豪的下一句台词响起,温晞像被唤回了魂,惊慌地咬了谈行止一下。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谈行止闷哼一声,松开了手,看着她因受惊睁大的双眼,低声道歉:“对不起。” 然后,两个人谁都没说一句话,沉默着,一个听,一个看,直到影片播放到最后一个画面。 轻松明快的钢琴配乐里,孟克柔骑着车,在阳光下追赶面前穿着花衬衫的张士豪,默念出最后一句独白:“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 从镇中心坐船回到温晞的家,一路上,两人都不言不语。 温晞虽然没说什么,但下意识地回避着他。每当他想离她坐近一分,她察觉到,又在船上离他坐远了一分。 甚至下船时,也闪躲着,不让他扶她。 她牵着不汪,远远落在他身后,和他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院子里,便躲进了厨房又去择菜。 谈行止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忐忑不安地等着她来送饭。 他用手摩挲着她留下的字条,上面每一个娟丽的字,都是他教她的。 他知道,他在影院莽撞了。但他只是…… 只是再也无法压制,暗流汹涌的情愫。 敲门声响起,他急忙转过头。 出现的却是温奶奶:“谈少爷,晚饭做好了。晞晞今晚说不舒服,让我来给你送。饭给放这里了,趁热吃。哎,你这嘴怎么了?” “没什么,磕了一跤,摔破的。”谈行止随意扯谎,“谢谢奶奶了。” 温奶奶关上了门,他却一口饭都没吃下去。 枯坐到了深夜,他再也无法忍受漫长的煎熬。从自己的房间快步走下楼去,飞跑向她的房间,轻叩她的房门:“念念,是我。能不能开下门?” 门内无人应答。 “我知道你没睡,”他确信她今夜也不可能睡得着,“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要是不开门,我就在这里说了。” 门咔哒打开,她做贼心虚,将他一把拉进门内,关上了门:“你轻点声,别吵醒爷爷奶奶。” “下午的事……” 他才刚开口,她却立刻打断他:“下午的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我也不会来上课了,就这样。我要睡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我没有办法当作没有发生过,念念。”他伸出手臂,拦住她,不让她掉头跑开,“就像孟克柔一样,吻过就知道,她是真的喜欢林月珍。我现在知道了,我是……” 他梗了梗,郑重对她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念念。” 她不自在地转开头,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不,你只是在怜悯我而已。你怜悯我是一个瞎子,怜悯我看不见,怜悯我从小被妈妈扔在这里。怜悯和同情,都不是喜欢。你去睡一觉,等你清醒以后,你就知道,这不叫喜欢了。” 谈行止见她认真的模样,竟笑起来:“等睡醒了,我的答案也不会再变。其实,比起你哭,我还是更喜欢你凶人的样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觉得我是在怜悯,而不是喜欢你吗?” 温晞咬唇,黑白分明的眼里,都是迷茫。 “你不需要怜悯。你和郝思嘉一样,本就不需要谁来怜悯。”谈行止沉吟了片刻,才问她,“那你呢,对我,是当作老师,当作哥哥,还是其实你心里烦我烦得不得了,但为了每天来我这里上课,你还是忍了?” 她沉思了很久,认真斟酌好每一个字后,才告诉他:“哥哥,你知道吗?下午我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你说让我卖玫瑰,不要卖玉兰花。但是,溪东镇是种不出玫瑰来的。溪东镇,只能种出玉兰花。” “只是在那一瞬,我明白了,我和你的生活,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因为陶姨,我们本就是两条从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而已。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我根本不想你每天给我上课、教我认字、为我读书了。” 谈行止愣了一下后,心里涌起了淡漠的悲伤。 但温晞接下来说的话,却令他出乎意料:“因为我不想,在你离开溪东镇以后,忘不掉你,也忘不掉这些对我来说,很温暖的时光。如果让一个先天就盲了的人突然看见了光,却又在她习惯以后,让光离她而去,这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对她来说,该有多残忍啊。” “明明不想,可还是每天都来你这儿。”眼泪滑过她的脸庞,一滴一滴坠在地上,“我不用那个吻,我也知道,我也是……” 她没有把最后几个字说出口,而是停了很久后,只对他道晚安:“我要睡了,哥哥,晚安。” 谈行止却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倏忽拉进他怀中,给予她冰冷的身体最热烈的拥抱:“念念,和我一起出国吧。我去给你找医生做手术,我去给你找学校。要是你的眼睛真的好不了了,我仍然可以带你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比如带你去水族馆餐厅吃饭,就算你看不见那些鱼,我也可以描述给你听;我可以带你去舞会跳舞,就算你找不到方向,我也可以带着你跳;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把你的手交给我,我就会带你一直走下去。和我一起吧,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 “其实今晚,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你现在太小了,不管我再对你说什么,都是不公平的。等过了两三年,等你成年以后,再给我答案吧。如果那个时候,你喜欢上别的人了,就把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当成是怜悯;如果那个时候,你的答案还是和今天一样,并没有变,那么……” 他倾身,偏头对着她的耳,放慢了说:“那么,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吧。” 月华如练,穿越过窗子,落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映出他们的影子。 而他们紧紧相拥着,不想浪费皎洁的月色,更不想浪费属于他们的萍水相逢。 谈行止闭上眼,本想让这个拥抱延长一些,再延长一些。 但他忽听见,母亲惊惧的叫声从楼上传来:“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别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蓝色大门》是我很喜欢的一部青春片。我平常喜欢的都是快节奏的剧情片或者悬疑片,但可能因为《蓝色大门》的青春气息太强烈了,虽然慢节奏也很平淡,但是还是很打动我。【好吧,真相是因为陈柏霖真的太帅了】 第57章 溪东往事(5) 听见母亲的声音, 谈行止登时反应过来—— 他蹲了好久的奸夫,终于来了! “念念,你先睡。”他遽然松开了手, 摸了摸她的头, “晚安。” 撂下话,他急忙推门冲上楼梯,跑到母亲的房门前,撞开了门。 他和母亲冷战了将近半个月, 每天偶尔在院子里遇到时,他也假装看不见她,却暗戳戳地从温晞那里套有关母亲的消息。 这是在来到溪东后, 他第一次走进母亲的房门,却不由愣住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大大小小的画纸。 画纸零落地散落在地上,但依稀可见,上面画的都是他和姐姐。 注意力瞬间被画纸吸引,他都差点忘了, 他是来抓奸夫的。 直到母亲惶恐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阿止……你……你先回房去, 好不好?这里交给妈妈来处理, 好么?” 谈行止猛地抬头, 看见母亲还努力将那个奸夫遮掩在身后。 但男人长得高大, 虽然压低了帽子, 但还是露出了小部分精致的侧脸。 他走近母亲,不留情面地踩在了那些画纸上,画纸沙沙作响。 他讽笑:“处理?你说的处理,不会就是把我赶去隔壁,然后背着我和他在这里上床吧?等会你叫|床|的时候, 千万小声点,这里隔音差,不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你在这里犯贱。” 谈母重重扇了他一巴掌,自己也哭了出来:“你……你……” 谈行止挨了巴掌,却像个疯子一样开怀大笑:“妈妈,你知不知道,我等了这巴掌有多久?从小到大,我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你都不会睬我一眼。那时候,爷爷把我和姐姐接走了,你应该也丝毫不介意,甚至觉得摆脱了一个累赘吧?可我那个时候这么小,不懂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每年,我都眼巴巴等着你的生日,准备好礼物去看你。” “可每一年,你要么是醉得不省人事,要么就是在外面通宵蹦迪,让我一次都没等到你。连姐姐后来都叫我不要再去看你了,但我就是不死心,我以为总有一年会不一样的。” “2年前,我拿了国际赛的冠军,刚好回国那天,是你的生日。我在机场买了一个琉璃做的天使塑像,兴冲冲地跑来找你,但李妈却拦着我,不让我进门。我推开了李妈,跑到了你的房间门口。我把我的手压在了门把上,就要推开门的时候,我听见了……” 谈行止笑了一下,整张脸却变得惨白:“原来你喊别人宝贝,可以喊得这么动听。那天,我最后没有进门,是从你那里一步步走回爷爷家的,一直走到天亮我才到。我一路走,一边想,却还是想不通,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和姐姐?我在那天就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看你了,我要当我根本没有你这个妈妈。” “可是,听到你在家宴上逃跑了,我还是费尽心思地又找定位,又托人查你的行踪,一路追到了这里。要论贱,我比你更犯贱。”谈行止自嘲道,“明知道你根本没有心,我却还对你抱有幻想。” 对着谈行止的控诉,谈母泪如泉涌。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儿子的头,谈行止却闪躲开来:“但我是,永远不会去恨你的,因为你是我妈妈。所以我唯一恨的,只能是他了!” 言毕,愤怒的谈行止像头敏捷的小豹子一样,怒号着向母亲身后的男人冲去。 他将男人撞在地上,发狠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像是要瞬间撕裂男人的喉管。 “阿止,你松手啊!你别这样!” 谈母想要制止,却被他一把推开。 男人先是格挡,但见谈母被谈行止推倒,才用了全力,奋力向谈行止一撞,将他反压在了地上。 撕扯之间,男人的帽子从发间滑落在地,顷刻露出了真容。 谈行止惊骇失色,恍如梦寐,脱力般松开了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叔……怎么是你……” 他印象里的谈平林,总是温和儒雅,在几个小辈里,对他最为关怀备至。只不过,二叔近些年一直在替谈氏开拓北美市场,极少回国。 他与二叔,也许久没见了。 “阿止,你冷静一下。”谈平林还是没松开放在他身上的手,但却减弱了力道,“你冷静以后,再听我说。” 趁谈平林不备,谈行止屈腿向他重踹而去,用全身的压力再度迫向他,凶狠地屈肘朝他的肋骨捅:“我冷静个屁!你都把我妈搞了,我还冷静个屁!人渣!畜生!” 谈平林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却不还手,只是由着他发泄,因痛楚而费力地问:“阿止……为什么你只知道埋怨你妈,却从来不去向你爸兴师问罪?难道这些年,他有管过你吗?他……” “你闭嘴!”谈行止揍了谈平林一记上勾拳,“他再烂,也不代表你可以来搞我妈!” “他何止是烂人!”淡然的谈平林被这句话深深激怒,反剪了谈行止的手臂,将他摁在地上,“如果不是他,你妈妈就……” “别说了,你住嘴!”谈母喝住谈平林,哭道,“你住嘴!” “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谈行止翻转过头,斜乜着谈平林狞笑,“谈平楠又怎么了?是又在国外毒驾撞死了人,还是又包了一个小区的小三,搞出了私生子,让你去擦屁股了?还有什么能更突破我想象力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谈平林愕然,却见身下的谈行止转向谈母咆哮:“我从来不关心谈平楠是死是活,我连恨他,都觉得恶心了我自己!可你呢,既然你早就知道谈平楠是个什么样的烂货,你为什么不离婚!你既然想要谈家的荣华富贵,就不要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又用着谈家的钱,又把什么错都归到谈平楠身上!” 谈平林听不下去了,提拳揍向谈行止:“阿止,你不准这么说你妈!快和她道歉!” “你不准叫我阿止!”谈行止双眼猩红,仇视地直视着谈平林,恨不得他撕裂成碎片,“谈平楠他再烂,也从没想过去搞他兄弟的女人们。谈平林,你tm连那个畜生都不如!” “是,我是不如谈平楠。我要是能像他一样没有道德和羞耻心,你妈妈也不用受那么多苦!”谈平林再也维持不了那副文质彬彬的面容,失控地向谈行止怒吼,“他明明喜欢的是男人,当年却为了谈啸原一句话,故意在晚宴上去引诱你妈妈,让她以为他是对她一见钟情,骗她结婚以后,就把她囚在谈家,不让她出去工作,更不让她离婚!” 一席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得谈行止大脑嗡嗡作响,难以置信:“……为了给你自己洗白,你连爷爷都要拖下水?你这个疯子!” 谈平林笑了,笑声却凄厉而破碎:“我们谈家的男人,不过一个比一个畜生。你最敬重的爷爷,当年在资助你妈妈读书时,就已经想好了,要借她来改善谈家的基因。你从来没想过吧,阿止?为什么在所有谈家的小辈里,只有你和你姐姐智商最高?为什么,你16岁就可以轻轻松松拿到国际挑战赛的冠军?如果你在比利时比赛的时候,随便向任何一个评委打听一下,就会知道,第1届国际挑战赛的冠军,名叫Sissi。她就是你妈妈。” 谈行止直瞪瞪地盯着谈平林,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他在说谎的证据。 但他,却想起了,谈母借给温晞的那本《飘》的扉页上,正好写了一个英文名—— Sissi。 “谈啸原,他早就知道你爸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如果他不干涉,你爸是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的。所以,他干脆设了一个局,让你爸在晚宴上去接近你妈妈,诱骗你妈妈和他结婚,生下了你姐姐。之后,他就对你妈妈不闻不问,任她在谈家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谈行止倒抽着冷气,不住地颤抖,“如果真是这样,我妈怎么会又和他生下了我?如果是为了改善基因,我姐姐一个还不够吗?” “别说了,平林,别说了,我求求你了!”一旁的谈母,泪流满面地哀求谈平林,“为了阿止,求你别说了!” 谈平林听到她的声音,眼神黯淡下来,不再吭声。 但谈行止听到那句“为了阿止”,脑中却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谈平林放开了谈行止,正打算把谈行止扶起来时,却听谈行止冷静地问他:“还是说,其实,我不该叫你二叔,本应该叫你……叫你爸爸……” 谈平林和谈母的面孔一瞬都变得灰白。 尤其是谈母,她颓然瘫软在地上,瞳孔里都是绝望。 谈行止来回打量着两人的神情,大脑发蒙了许久后,才诡异地笑了一声:“谢谢你们,今天终于让我知道了真相。这么多年,我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爷爷对我和其他孩子,总是不一样的。每年春节,只有我不能上桌吃饭;我和仰止跟他出海的时候,一起落水,他先下海去救仰止,见到仰止没事就松了口气,却把我忘在了海里。仰止他们开心读什么专业,爷爷他都不管,却非要背着我,把我提交的大学申请给改成金融专业。” “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对我寄予厚望,所以想要磨炼我。到头来,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个孽种……” 听见谈行止这么说,谈平林和谈母都露出心碎不已的神情。 谈母想要向谈行止走近,谈行止却忽然站起身来,不假思索地向身后大开的窗户跑去。 “阿止!” “阿止!” 谈平林和谈母异口同声地大喊着他的名字,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倏忽跳上了窗台。 “二叔,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带我妈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带她回谈家。既然你比谈平楠那个混蛋更爱她,你就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妈妈,下半辈子,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对不起,我真的累了,我想留在溪东,哪里也不要去了。” 说完这些话,他松开了扣在窗户把柄上的手,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倾倒而去。 “阿止!”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打破了静谧,萦绕在夜幕下,久久回响。 *** 温晞担忧地坐在谈行止的床前,握着他的手,泪汪汪地问他:“吃点东西吧,好不好,哥哥?” 她看不见谈行止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静静地躺在床上,以前黑亮的眸子,现在却黯淡无神。 因为楼层不高,前夜,跳窗的谈行止只是摔断了腿,立刻被送往镇上的唯一的医院救治。 可在医院里,他居然尝试用牙齿咬开他的静脉,试图再次自杀。 辛亏,温晞带着不汪去看他。不汪第一时间嗅到了血腥味,大吼起来,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把谈行止又抢救了回来。 于是,从医院回来的谈行止,开始了漫长的绝食。 他是真的累了。他觉得这一生,活得就像谈啸原的提线木偶,就像一个笑话。 可能,唯有离开这个世界,才能结束这个可悲的笑话,让他彻底解脱。 “我都知道了,哥哥。”温晞靠近他,将头枕在他胸上,聆听他的心跳,含泪问他,“哥哥,你不是还要带我一起出国,带我去找医生动手术,带我去水族馆餐厅,带我去跳舞,带我去很多地方玩吗?你如果死了,还有谁能带我去?” 木然的谈行止移回了视线,轻抚温晞的头:“念念,对不起。哥哥这次,要爽约了。会有人来接你,送你去美国动手术的。如果你喜欢那里,就在那里选个学校,继续读书。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以防万一,他早就在邮箱里设置好定时邮件。等时间一到,邮件就会直接被发送给他信得过的宁晚光,让宁晚光替他安置温晞。 他捉起她的手,将手间的红线绳,从他的腕间褪到她手上:“来之前,我在京都最灵的法安寺,求佛祖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顺利找到我妈妈。结果,就真的在这里找到她了。现在,我把我的好运,送给你。这一次,手术一定能成功的。”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她,忍不住俯首,吻了吻她的眉心:“你比我要坚强,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你不是累赘,你是我最棒的念念,带着这样的信心去做那个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我不要,我不要做手术,我也不要看见,我也不要你的好运。”温晞哭着,紧抱住他不放,“哥哥,我只想要你开心地活下去。你也不是谁的累赘,你是我的太阳。为了我,你吃饭吧,好不好?哥哥?” 谈行止闭上了眼,任泪水无声流落:“对不起,念念。”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许你死,不许!” 温晞有史以来第一次闹脾气。 她抱着他,先是大哭,尔后是小声地抽泣,将他胸前的衣服全都打湿了。 最后,她哭累了,趴在他怀里睡过去。在睡过去时,她也不肯撒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又要想办法自尽。 虽然割舍不下温晞,但他没有生活下去的信念了。 他望着温晞的侧脸,怔忪许久,正打算替她擦干净眼泪时,却听门又“砰”地被人推开。 他惊疑不定地转眸,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打了个寒颤。 身材高挑的谈雁芙穿着一袭修身的西装裙,妆容精致,身后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仿佛是来公干,而不是来见她弟弟的。 她看着谈行止苍白的面容,冷淡地问:“阿止,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熊样?是妈妈叫我来的。” 谈行止看了怀里的温晞一眼,不敢起身,用眼神示意谈雁芙噤声。 谈雁芙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两位助手将温晞带走:“送这位小姐回她的房间,千万注意不要弄醒她。不然,我弟弟可是会心疼的。我弟弟要是一心疼,你们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两位助手颔首,走到床边,将温晞小心抱起,带她走出房间后,替谈雁芙关上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谈雁芙摘下墨镜,别在自己领口,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你快要开学了,和姐姐回去吧。这里医疗条件也一般,赶紧先回去看病。以后可别落下什么病根,走路都不利索。” 谈行止咽了咽口水,默然。 “楼也跳了,闹也闹了,适可而止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她站起身来,端起了温晞带来的鸡汤,“先喝汤吧,姐姐喂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谈行止扶着床,坐起身来,问背转向他的谈雁芙。 谈雁芙顿了顿,用勺子挥开鸡汤表面的浮油,语气不起波澜:“知道什么?是谈平楠只喜欢男人,是谈平林和我们妈妈有一腿,还是你和我其实同母异父?” 他被她问得失语。 “阿止,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不管怎么样,你我都姓谈,而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她坐向他床前的板凳,舀起汤来喂他,“姐姐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绝不会再让你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 “你也……也早就知道了。”谈行止喃喃,“你早就知道,却和他们一样,只瞒着我一个人!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了!你以为我心里就比你好过吗!”谈雁芙冷静顿失,“就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我才不想让你承受不该承受的一切。我有时候反而羡慕你,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 “羡慕我?你是羡慕我从小被谈啸原训练成一个傀儡,还是羡慕我被他操控我的一切!”谈行止愤然落泪,“就是因为我是谈家唯一的孽种,他就让我一个人去过我不愿意过的生活,而让你们拥有你们的自由!” “你以为我有自由吗?”谈雁芙说着说着,也罕见地掉下一滴眼泪,“不是你一个人,是我和你!在妈妈被他选中的那一刻,这就是我和你的宿命了!” “但我不要这样的宿命!如果你舍不得谈家大小姐的身份,那你可以继续留在谈家,做你的傀儡!可是我有权利说‘不’!妈妈已经被谈啸原给毁了,而我,宁可死,也不要被他毁掉!” 谈雁芙手中的那碗鸡汤,被激动的谈行止打落在地上。 但她只是淡淡地看着鸡汤飞溅上她的裙摆,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阿止,有的时候,人就要认命。既然这是你的命运,你就没有说‘不’的权利。” 说完这话,门再一次被人打开。 一位医生打扮的陌生人和那两位助手,突然出现了。 助手替那位医生关上了门,而那位医生手持着针筒,朝谈雁芙问:“谈小姐,现在可以注射了吗?” 谈雁芙点了点头。 “姐,你要干吗?” 谈行止惊恐地问她,正想要跳下床逃离,却被两个强壮的助手一左一右按住了肩,替他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肱二头肌。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阿止。既然你不喜欢在溪东镇的这段记忆,那姐姐就帮你把它忘掉。等你醒来的时候,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是什么孽种,也不是什么傀儡,只是谈家的少爷。以后,姐姐再也不会让谁伤害你了。相信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姐,我不要!姐,求你了,你让他们松手!松手!” 谈行止惊惧地喊叫着,却还是只能无力地看着医生的针管一下扎进了他的肌肉。 冰冷的液体被推进他的血管里,随着血液游走到他的身体各处,让他马上昏昏沉沉起来。 见医生注射完毕,两个助手放开了手。 谈行止抵抗着席卷而来的倦意,迈着两条像被灌了铅一样的腿下床,力不从心地摔倒在地。 他知道,谈雁芙是铁了心,一定要抹去他的记忆,不让他去寻死了。 他艰难地爬到了谈雁芙脚旁,抓着谈雁芙的脚脖子,苦苦哀求她:“姐……我只……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求你带温晞去做手术……求你……求你带她离开溪东……就这一件……” “事”字还没出口,他就晕了过去。 谈雁芙蹲下身,看向晕过去的谈行止,用手晃了晃他,确认他真的没有意识后,吩咐两个助手:“给我仔细搜查一遍他的房间,把那些会露出破绽的东西,都烧了。还有,给我认真检查他的电脑和手机,尤其是他留在邮箱里的邮件,电脑和手机里的照片、视频。只要是那些有可能让他想起这段记忆的东西,都给我处理干净。等你们处理完了,再交给我,让我重新检查一遍。” “是,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终极火葬场啦【苍蝇搓手式期待】 第58章 一笔勾销 “在谈家家宴上, 阿止在庄园里的天台看烟花时,听见了妈妈离家出走的消息,一不留神, 从天台摔了下去, 昏迷了半个多月。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腿也不慎摔断了,打了石膏,需要调养。他静脉留下的伤口, 是在家宴前,和仰止去野外露营的时候,被野狗咬伤的, 不是他自己咬的。” “而妈妈,在离家出走之后想通了,也重新回到了谈家,每天都半步不离地精心照料他。至于我二叔,他已经回到美国去了,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这个故事, 无懈可击。唯一留下的破绽, 如今只有你了。” 谈雁芙看向坐在她面前, 不声不响的温晞。 从她开始讲话时, 这个小姑娘就没有吱声。温晞只是紧抿着唇, 整个人就像一只在暗夜里弓起身子的猫, 对她充满了防备。 “温晞,你知道吗?我找来的催眠师,不管怎么催眠阿止,都没有成功。直到我告诉他,我答应他最后的请求, 他的意念才被催眠师彻底攻陷,才肯把这段我编造的故事当成是真的。” “他最后的请求,是让我带你去手术,也让我带你离开溪东镇。你是他,唯一放不下的执念。”谈雁芙感慨道,“我这个弟弟,好像真的从来没求过我什么。他这么骄傲,又这么要强,让他服个软,都像要了他的老命一样。在溪东镇的时候,他一定也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吧?” 温晞摇头,悄无声息地落泪:“他对我,其实很温柔。” 谈雁芙轻笑:“温晞,你对他来说,确实是不一样的。可是,你也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你不一样的原因,是因为,他能主动去喜欢,而又不会离开他的东西,只有你而已。从小到大,只要他喜欢的东西,爷爷都会想方设法地剥夺。因为爷爷说,他要让阿止变得完美无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就必须无欲无求,也不能有任何喜好。”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温晞终于忍不住了,哭着斥责谈雁芙,“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手里的工具!” “不是我们,是我爷爷而已。”谈雁芙微笑,这么多年来,她的脸也只会这一个表情了,连悲哀的表情都忘记怎么摆,“阿止在谈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就在谈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骂我冷酷无情。可我和阿止,我们就像两只蚌。我们本来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但却不得不长出坚硬的壳来保护我们自己。如果没有这层坚硬的壳,我们早就在谈家疯掉了。” 温晞怔然。 她对谈雁芙的怨恨,刹那化为乌有。 “美国最顶尖的眼科医生,我已经联系好了,我会找我最信得过的人,带你去美国动手术。温氏最近和上游的供应商闹翻了,所有手头的项目都陷入停滞。我会搞定那些供应商,让他们重新以最低价给温氏供应原材料。这样一来,你妈妈就要欠我一个人情。我会用这个人情,送你回温家。哪怕是看着我的脸面,温家以后,也不敢再有人欺负你的。” 谈雁芙缓了口气,才对温晞说出了最后的请求:“温晞,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一个自私的姐姐。我为你做这些事,不为了其他,只为了我弟弟。我求求你,求你以后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如果日后和他不小心相遇,我求你,就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如果,我今天不接受你所有的施舍,我是不是就可以拒绝你的请求?”温晞一秒都没有迟疑,告诉谈雁芙,“我不需要手术,也不需要回到温家。因为以后,如果我有机会和哥哥重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告诉他真相。” 她说完,就想起身走人,却被谈雁芙猛然按住了肩:“你以为我求你这些事,是为了我自己?如果阿止因为你,想起了在溪东镇的一切,你知道他会怎么样吧?他会再一次选择自杀!你如果不想逼他去死,你就绝不能让他再见到你,绝不能让他想起这些!” “还有,你告诉他真相,又是想怎么样呢?你还想要什么?你是想让他娶你,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吗?那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在谈家,也没有什么爱情可言,婚姻都是用来等价交换的筹码。你是温家里最不受宠的小辈,爷爷是绝对不会让阿止娶你的。你现在才这么小,别以为现在偶然的动心,就是一辈子了。等你眼睛好了,回到温家,有不一样的社交圈了,要不了多少时间,你就会喜欢上别的男孩子,把阿止忘掉的。” …… “手术中”的三个醒目的字眼,赫然亮起。 守候在手术室外,身穿婚纱的温晞,脑子里却满是谈雁芙的声音:“你要记得,今天都答应了我什么,温晞。我治好你的眼睛,送你回温家。但至此之后,你就要把阿止当成陌生人,一辈子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温晞16岁的生日,她的眼睛终于在美国彻底治好了。 当她眼前的纱布被揭开,重新看见光的时候,她泣不成声。 医生和护士们都以为,她是喜极而泣。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绝望到极致的恸哭。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她付出了她“最喜欢的男孩”这样沉重的代价,才得以重见光明。 谈雁芙本断言,有了新的生活,她就会很快忘了谈行止的。 但谈雁芙错了。 她不仅没有忘记他,记了他整整十年,还不顾一切地重回到他身边,因为这一段她无法放下的往事,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坐在温晞身旁的聂子骞为她递上纸巾,轻柔哄她:“晞晞,别哭了。他会没事的。” 而她没有接过纸巾,任由无尽的眼泪将她湮没。 她不是在为尚在手术室的谈行止哭泣。 她只是在悲悼那个被谈行止遗忘的夏天,为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人,却再也回不去的夏天而哭泣。 *** “Alan,你醒醒啊。Alan,你别睡了。” 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被Lightman唤醒,谈行止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嗅见了医院的消毒水味,也听见了点滴“滴答滴答”滴落的声音。 但他偏偏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连一丝光都见不到。 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事,只有温晞。 “Alan,你还好吗?”Lightman的声音依然从耳朵里的微型耳机传来,“他们刚给你动了手术……你现在先不要激动。” “我在昏迷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被我姐姐清除掉的初代数据……就是我曾经在溪东镇的录音……是这样吗,你告诉我,是这样么?”他激动地追问Lightman,喃喃自语,“是我,把她忘了,把她忘了……我怎么能把她给忘了……我不应该,把她给忘了的……” “Alan,”在他昏迷时,陪他一起见证一切的Lightman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的。” 谈行止痛不欲生地抱住了头,万箭穿心的疼痛比身上的任何一处伤都难以忍受。 一切本就有迹可循,但他全然没有注意。 原来,她每天8点08醒来,每天早上做的那碗小馄饨,是因为他当年赌气的气话。 原来,她做的那道荆芥炖鱼,温奶奶早就给他做过。 原来,她手上那条抽丝的红线绳,是他曾送给她的。 原来,她在和他跳舞时,突然失态,是因为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原来,她在醉酒时叫的那声“哥哥”,不是温煦,而是她。 而一年半以前,当她带他重回溪东镇时,他听见与她相识的街坊们都叫她“念念”,他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他们都叫你念念?” 她那时没有回答,他以为她没有听见他的问题,便也不再追问。 但原来,是因为他18岁那年,带她逛集市时,每走到一个铺子,就笑着问她:“念念,你要这个吗?” 从此,集市里所有和温晞熟识的街坊们,都知道她还有一个小名,叫“念念”。 念念,那是他为她取的名字。 她对他的不离不弃,对他的体贴备至,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她一直是,为他而来。 她本该是他的念念不忘,却被他冷眼相待了整整三年。 他不敢想象,这三年多的时间,她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暗藏着这个秘密,忍受着他为郁星辰和她翻脸,忍受着他对她不闻不问,忍受着他装瞎后对她百般刁难…… 她一直默默忍受着他对她的无情折磨,在他身边若无其事地生活,却把这些痛苦咽进了肚子,不让他察觉端倪。 一想起他曾对她犯下的罪过,他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凌迟分尸。 但他明白,即便他真是这么做了,也不能弥补温晞所受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更何况,她已经说了,现在她对他的感情,除了恶心和怨恨,就没有其他的了。无论他现在如何在她面前跪地忏悔,她也只会觉得他是在惺惺作态,让她更加厌恶他。 她现在,已经有了真正的爱人。 那个男人,对她无微不至、温柔体贴,将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呵护,不会像他那样伤她的心而不自知,如今在她心里,远胜他千万倍。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谈行止听见有人跑到了他面前,紧张地查看他。 那人一出声,他才认出是宁晚光:“哎呦,行止,你怎么了,是伤口太疼,疼哭了?麻醉药已经过去了?我天,我先喂你吃点镇痛药,你可千万别哭,一哭,伤口该感染了。还有……” 宁晚光踟蹰了一会儿,声音渐落:“我有事要告诉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他又顿了顿,才重新道:“你身上其他的伤,都不大严重。就是……因为你的后脑勺撞伤了,产生了血块,压迫了视神经,你可能……可能……可能……” 宁晚光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谈行止却淡然地帮他说了出来:“我失明了,现在做手术也没用,对吧?” “狼来了的故事”不能讲三遍,第三遍再喊“狼来了”的时候,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谈行止心安理得地想,他的报应,总算来了。 是他活该。活该用“装瞎”的方法,以爱之名,却一次次欺骗、伤害温晞。 宁晚光没想到他这么淡定,但又想了想,这丫就算世界末日,心里再崩溃,脸上也还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扑克脸。 他劝谈行止:“没事的,行止。我没有办法,不代表其他的大牛就没有办法。我现在就去联系我美国的导师,他比我要权威得多。” “不用了,”谈行止拒绝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宁晚光以为他是无法接受现实,被刺激得精神有点失常了。 罢了罢了,术业有专攻,这心理疏导的活儿,他也做不了,还是其他人顶上吧。 他轻叹一声,对谈行止道:“他们都不知道你醒了,我先去外面说一声。风清和小月都在来的路上,连仰止和Fanny也从新加坡刚飞回来。他们都很担心你,你想让他们进来见你吗?” “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吗?”谈行止其实想问的只有温晞,却又不敢。 宁晚光支支吾吾的:“那个……温晞……她也在,一直没走呢。就是……” 他想了想,总归是瞒不住的,还是和谈行止说了:“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我猜,那位就是聂子骞吧?是他们一起送你来的,也在外面,还没走呢。还有……还有温煦,他也来了。” 他没敢说,聂子骞还穿着一身卡其色的新郎西服,和还没来得及换下婚纱的温晞,宛如一对璧人。 “我现在暂时不想见其他人。你先悄悄出去,叫你的护士把聂子骞一个人拉到僻静的角落,让他一个人给我打电话,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啊?”听了谈行止的话,宁晚光半天没回神,“你说什么?让聂子骞给你打电话?不是,行止……你这……” 这厮真不会把脑袋给摔坏了吧?哪有一见面,就只想着情敌的? “对,就是他,快去啊!”谈行止循声推了宁晚光一把,“现在,马上,立刻!” 宁晚光怕他激动,拗不过他,只能小跑出去找聂子骞。 一直没说话的Lightman好像察觉到了什么:“Alan,你不会是要……你别啊,你好不容易才想起温晞来,你就要……” 谈行止却用手撕扯开眼睛上罩着的纱布,对它道:“接下来,就要靠你了,兄弟。” *** “那个……行止现在想要见你们,我带你们进去吧。” 宁晚光站在众人面前,一开口,无数道焦灼的目光就打在他身上,让他汗流浃背。 他顶着压力,不敢看其他人,只对温晞和聂子骞道:“跟我来吧。” 站在一旁的温煦先坐不住了,蹿出来,拉住温晞的手道:“晞晞,别去见那个狗东西。你等到现在,已经仁至义尽。他既然没死,伤了残了都跟你没半点关系了。走吧,和哥哥一起回家。” 话音未落,他的手被重重劈开。 震惊的温煦猛抬头,气得浑身发抖:“你谁啊,你!竟然敢劈小爷的手……你……” 他刚抬眼看清来人,就愣住了。 刚赶来的言月白睨了温煦一眼,冷笑:“怎么了?你打算干什么?又想把我拷起来?” “小月……你怎么在这儿……”温煦慌了神,“那个,你听我解释……我……” 言月白却不听,只是从包里翻出手铐,“咔哒”一下拷住了温煦的右手,又将另一环拷在了自己的手上。 “哎,小月,你……” 言月白自动屏蔽了温煦的声音,面无表情地边将温煦拖走,边对温晞道:“进去吧。” 温晞滞了滞,却被聂子骞反握住了手,对她笑着道:“走吧,别怕,我陪你一起。” *** 温晞和聂子骞走进了病房,宁晚光跟在他们背后,把门关上了。 温晞扫了一眼宁晚光,宁晚光苦笑:“怕他有什么意外情况,我还是在这里守一会儿。你放心,你们说的话,我都绝不会外传。” “没事的,”聂子骞替温晞回答,“您随意。” 三人走到谈行止病床边,却看他精神劲儿很好,正低着头在看手机,双眸里依然是淡漠的神色。 而和平时不一样的是,今天,他戴了一副造型奇异的眼镜,就像电影里的特工佩戴的那种。 “他们来了。温晞现在在你左手边的位置,聂子骞站在她侧后方,用手搂着她的腰。温晞现在的双唇在颤抖,眉头的皱纹较短。她……她现在好像很难过。你现在向左,抬头50度,就能刚好能正对上她。”Lightman告诉他。 听见她在难过,他的心也不觉绞了绞。 他可不能教她再伤心难过了。 谈行止不易察觉地深吸了口气,向左抬头50度,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道:“来了啊?辛苦你们了。今天被我吓坏了吧?” 温晞怔怔看着谈行止,聂子骞感觉她似乎站不住了,便将她搂得更近了些。 “真是……很不好意思,”谈行止漫不经心地向两人道歉,“打断你们试婚纱。哇,这身西装颜色好独特,卡其色的,挺别致。” 谈行止转向聂子骞,伸手替他抚平褶皱:“质地也挺不错。” “谈总过奖了。”聂子骞打开他的手,冷然道,“您找我们来,不知道还有什么事?” “闹得这么大,总得和你们道个歉啊,”谈行止不以为然地笑,又将目光从聂子骞移到呆滞的温晞身上,“温晞,今天是我犯贱,你就当看一场玩笑吧,笑过算数。纠缠你这么久,你累了,我也觉得很没趣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晞咬着唇,却铿锵有力地质问他,“纠缠我这么久,还来婚纱店闹,就为了找乐子吗?” “一开始,也不全是为了找乐子。”谈行止作出回忆状,“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输过一次。游戏什么开始,什么结束,都是我说了算。可你呢,当年把我哄得五迷三道的,到头来,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还把我用2000万的价格卖给郁星辰。在你心里,原来老子居然只值2000万?” 他腾起身子,直逼向温晞,惊得她后仰了一下。 他却不依不饶,直视着她的眼,阴冷地扬起唇角:“你当年那么羞辱我,我当然也不可能让你好过。我早就发过誓,这一次,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用甜言蜜语骗回我身边,等你信以为真,对我死心塌地以后,我再把你始乱终弃,让你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可惜啊,”谈行止躺回原位,不甘道,“可惜你这次,没这么好骗了,根本完全不上钩啊。我都tm进了几回医院了,你居然还不回心转意?呵……” 他嘲谑地笑了一声:“总不至于为了报复你,还要让我把命搭上?真犯不着,我也该及时止损了。回过头来想想,我现在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为了赌一口气,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谈行止,你够了!”聂子骞捏拳,“你不要太过分了!晞晞,不要理这个疯子了,我们走!” 说着,他牵着温晞的手,正想带她离开,她却挣脱了他的手,俯下身,正对上谈行止。 “我刚听护士说,你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了。”她用手挑向谈行止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真的?” 谈行止看不见温晞,只感受到,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到他手上,又瞬间冷却。 她怎么又哭了?她为什么这么心软,怎么现在还要为他这个混蛋掉眼泪? 他的心已经被完全碾碎了,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但此时,他却还是因为这滴眼泪,晃了晃神。 可是,他不敢有一丝的迟疑。以前,是费尽心思地装瞎。今天,是费尽心思地装不瞎。 顷刻间,他又换上了可恶的笑脸,故意转开头,向宁晚光发怒道:“晚光,你怎么回事?我都说了,对她,我已经腻了,你怎么还多此一举,替我用老一套骗她?” 言毕,他似笑非笑地移正头,听着Lightman的指示,努力聚焦起眼神,面不改色地与她对视:“你看我这样子,会是瞎了的吗?” 宁晚光不忍心说话,只能沉默着垂下眼,当作是默认了在欺骗温晞。 温晞吸了吸鼻子,突然用手罩在了谈行止的手腕上,将那条她曾送他的红线绳笼在手中:“那么,在婚纱店的时候,你说爱我,也全是……全是骗我的,对吗?” 谈行止的笑容僵在脸上,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可能是在骗她的? 他好想告诉她,他已经记起了她是谁。他好想求求她,求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完成当年许下的诺言,和她永永远远在一起。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抛下她了。 但他却不得不将眼泪和这些话都逼回去。 就是因为爱她,他现在只能骗她。他倘若说想起了那段遗失的记忆,她这样一个软心肠的人,就算现在再恨他,还是会为了报恩离开聂子骞,违心地留在他身边继续照顾他。 谈行止闭上眼睛,又冰冷笑了一声,将大手覆盖在她手上,借她的手,取下了那条腕间的红线绳。 “你往左侧身20度,聂子骞的手在你胸口左右的位置。” 听见Lightman的声音,他睁开眼,又变回那副冷淡的神色。 他扯住了温晞的手,将她包住红线绳的手交到了聂子骞手里,狠下心道:“我谈行止,从来不会爱一个弃我而去的女人。好歹夫妻一场,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了。我谨祝你和聂医生,百年好合,白头……白头偕老。” 字字如刀,一刀一刀,把他自己刺得鲜血淋漓:“西沙岛的地,我送给你当新婚礼物了。你跟我一场,总不能让别人说我小气。至此以后,温晞,我们就……就一笔勾销吧。” 温晞默然了很久,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谈行止,像是要用眼神把他给捅死。 但她最后却放声大笑:“好啊,谈行止,谢谢你的祝福。我也祝你,平安顺遂,万事称意。从今以后,我们一笔勾销。” 语毕,她紧握着聂子骞的手,拉着聂子骞决绝离去了。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更没有停留,重重关上了门。 见二人走远,宁晚光喟叹:“戏有点过了。” 谈行止先是长舒一口气,却被后知后觉的心绞痛折磨得面色惨白,否认道:“我没演戏。” 宁晚光一把翻过谈行止的手掌,将他蜷起的手指用力压平:“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道,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和温晞随便说几句软话,她就会心软回头,重新回到你身边的!” 谈行止的手掌里,都是他抠出来的一弯一弯渗血丝的指甲印,看起来惨不忍睹:“但我不想,我不想她再心软了。” 宁晚光愣然。 “你知道吗,晚光?丢了的东西,我去找它,把它找回来了,那叫失而复得。但是,我弄丢的人,她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那就不算。”谈行止伪装出来、僵在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支离破碎,“我已经让她折了这么多年在我手里,总不至于,让她把下半辈子也折进来。我对她,该放手了。她应该去过属于自己的,幸福的人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一路走好【鞠躬】【挥手】。 你们爽了吗?不爽的话,我还可以再捅火化后的谈狗一刀的。 第59章 噩梦成真【一更】 “Alan, 休息一下吧,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你这三天加起来只睡了5个小时,再这样下去, 你会垮掉的。” 耳鸣声袭来, 和Lightman的声音交织混杂在一起,让已经持续工作了三天的谈行止觉得头脑胀裂得快要炸开。 但他并没有取下耳机,只是按了按太阳穴,便定下神来, 继续用读屏软件听读着一段言月白刚修改好的代码。 但没过几秒,从电脑传来的播放声就戛然而止。 谈行止皱眉,第一反应就是Lightman搞的鬼, 训斥它道:“喂,我都说过几遍了,我叫你别碰那些运行的软件!你再犯规,我现在就把你销毁!快给我把读屏软件重新打开!” “不是Lightman,是我关的。” 言风清冷峻的声音响起,让谈行止一滞。 以前装瞎的时候, 他总以为盲人的生活没有新闻所报道的那么夸张。就算失去了视觉, 还可以用科技和其他的五感弥补。 但事实上是, 现在连言风清偷偷走进他的办公室, 他都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言风清摘下他的耳机, 扔到桌上, 动怒道:“我请你来,是让你来工作的,不是来寻死的。你刚出院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你还要不要命了?” 谈行止并不理会,用手指在桌上摸索, 试图找回他的耳机。在他触到耳机的那一下,言风清却将耳机抢到了自己的手中:“够了,我现在通知你,你被我解雇了!你立刻给我滚去美国,去找晚光的导师看眼睛,动手术!” “没有那个时间了,”谈行止昂首,面向言风清,淡淡道,“上一周,美国宣布对动乐科技开启新一轮制裁,禁止动乐科技旗下新研发的软件在Apple Store和Google Play上架。你不要告诉我,你觉得美国这次会这么好心,会放过风行。” 动乐科技是国内AI科技产业的领头羊,也是风行科技对标的最大竞争者。前几轮制裁,美国都是向动乐科技先下手,其后再轮到风行。 换句话说,动乐科技也成为了风行科技的命运写照。只要动乐科技倒霉,风行科技一般也逃不了,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风行科技现在研发的大多数产品,还是要以APP的形式运行,包括Lightman。如果风行科技旗下的产品也被美国禁止上架,那即便完成了Lightman的升级,也是白费功夫。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美国抢时间,尽早完成升级后申请专利,尽早上架。”谈行止淡然地问言风清,“其实你也是这么打算的,是吧?不然你也不会留到这个点了。我也没有觉得你比我更惜命,这三天,你比我睡得还少吧?” 双眼布满红血丝的言风清,望着谈行止那双已然看不见,却仿佛还是洞若明火的眼睛,默然了。 “就算我去找晚光的导师动手术,复明的概率也只有30%,我还至少要在美国留两个月。但如果我留在这里,也许只要一个月,就能把Lightman的Bug找出来,完成升级和上架。你现在,还要赶我走吗?” “我就怕不用一个月,你连命都没有了。”言风清箍住谈行止的肩,“我们之间,不需要兜圈子了,你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你这么拼命,不光是为了Lightman,也是为了你想研发的助盲软件。你是想尽快Debug Lightman以后,把它改成助盲软件上架。你是担心助盲软件也会被美国禁止上架,对不对?” 谈行止没有回答,身体却僵了僵。 “你醒一醒吧,阿止!”言风清猛摇他,希望能把他摇醒,“温晞她已经跟别的男人去结婚了,你再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为了她在慈善晚宴上的一句话,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她也根本不会知道的!” “够了!我说过,不要再提她了!”谈行止胸口发闷,口是心非道,“我不是为了她!” 门外有“噔噔噔”的高跟鞋声音响起,谈行止和言风清都一惊,瞬间停止争吵。 “温晞,你怎么来了?” 谈行止听见言风清充满惊愕的声音,也是一惊,猛然将头偏向高跟鞋传来的方向,暗沉的眸子也陡然亮了起来:“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却怔愣地听见言月白无奈的声音:“哥,你别用这种事诈我师傅了。” 来的人,原来是言月白。 谈行止一颗心如坠深谷,身子也霎时变得冰凉。 “不诈他,他还会继续给我嘴硬下去的。”言风清恨铁不成钢地捶了谈行止一拳,“你既然放不下她,为什么那天还要违心说那种话?好,看来我说话,你也是不会听的,那我只有找她来,让她劝你去美国动手术!” “我说了,你们谁都不准再去烦她!”谈行止激动地拽住言风清,少见地不淡定了,“你敢去找她,我们就绝交!” “呵,绝交就绝交,又不是第一次了!”言风清甩开他,“我现在就去找她!” 言月白无语地看着这两个加起来已经年过半百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后,还是拉住了暴走的言风清,低声道:“哥,我来劝师傅吧。你也别用温晞再刺激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先不要说他了,你跟温煦,到底怎么回事?”言风清又想起来这茬,逼问言月白,“上次,我看你们在医院门口拉拉扯扯的,你和他在瑞士……” “能有什么事?那次我是和他说退婚的事。哎,哥你别管东管西的,烦死了,快去休息,快去休息!” 言月白把言风清推出门外,把门一闭。 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谈行止有中度强迫症,以前从着装穿衣到袖扣袖箍这些细节,他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但现在,他像个最普通不过的码农,胡子拉碴地穿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还扣错了行,显得滑稽可笑。 言月白在心底轻叹,着实怜悯起谈行止来,将带来的一杯红枣茶放进他手中:“师傅,稍微休息一下吧。还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让我来吧。” “你不会也要劝我去美国动手术吧?小月,你怎么也开始喜欢管东管西了?”谈行止将茶搁在桌上,笑着打趣。 “我哪能劝得了你啊?”言月白坐在他身旁的转椅上,嘟囔道,“我哥平时虽然看着聪明,但是在感情的事上,他比你还要白痴。你每天拼了命工作,就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吧?是不是……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她?一闭上眼,就会梦到她?” 被言月白戳中心事,谈行止不自然地敛起了笑容。 他确实不敢再睡了,一阖上眼,温晞就会在梦里出现。 出院后回家的第一个晚上,他梦见了温晞。 梦中的她,正靠在一把竹篾躺椅上,背对着他,在玫瑰园里晒太阳。 “念念。”梦太逼真,他以为她回来了,欣喜若狂地叫了她一声,走向了她。 她回眸,看清是他,便站起身来,双手护着隆起的小腹,颤悠悠地走向他。 他这才看见,原来她已经有孕了,平素瘦弱的脸也变得圆润起来。 “你回来啦。”她恬淡地笑,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宝宝刚才好像踢了我一下,你听听看?” 他开心地蹲下身来,正打算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却忽然发现,他全身上下竟然都是透明的。 他不敢置信地用手去触碰温晞的肚子,整只手径直穿透了她的身体。 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听见了聂子骞的声音:“好啊,让我来听听。” 他愣愣回过头,眼睁睁看着聂子骞从他身后走来,穿过了他透明的身体,蹲在温晞身前,搂住了她的腰,靠在她肚子上侧耳倾听,微笑道:“听见了,真是个爱闹腾的小家伙。” 尔后,聂子骞抬起头,脉脉含情地牵起温晞浮肿的手:“辛苦你了,老婆。” 他这才明白,两人是看不见他的。 …… 他被冰凉的泪水唤醒,才得以从这个噩梦里逃脱。 但醒来后的他,却更觉落寞。 因为他明白,梦里所看见的事,迟早会变成真的。 当他把温晞的手交给聂子骞的一刻,他就应该想到,他们这么恩爱,她迟早会怀上聂子骞的孩子的。 他当年曾想象过很多次,倘若温晞怀上了他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好?是像他一样,从《诗经》里的句子挑好,还是要让算命的先生先算算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是,干脆让温晞自己想自己选,他就不干涉了? 他想了这么多,却唯独没想过,她最后会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为另一个男人诞下他们的爱情结晶。 从那晚以后,他宁愿狂喝咖啡硬撑着工作,也不愿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动乐科技的原型就是抖音【狗头】 *** 今日加更一章短小的! 第60章 庸俗的人【二更】 “我哥不懂你, 但是我理解你,师傅。”言月白劝慰他,“如果一段爱, 能说放下就放下, 那根本就不能叫爱。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尽情工作,放纵自己吧。但是, 该休息的时候也要休息一下。茶里加了我从瑞士带回来的褪黑素,喝下去,睡着了以后, 就不会那么容易做梦。” 她将那杯茶塞到谈行止手中:“师傅,休息一会儿吧。” 谈行止怔了下,接过了茶,喝了一大口,交还给言月白:“谢谢你,小月。你也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这里暂时没有什么你能帮我做的了。” “我扶你去睡眠舱?”她试探地问他。 他们这些夜猫子熬夜是家常便饭, 言风清特意在每个办公室都备了一个睡眠舱。一走进这个睡眠舱, 就完全听不见外面的杂音, 能倒头一觉睡到天亮。 “茶里加的褪黑素, 是你自己吃的牌子么?”谈行止猝不及防地问她, “你和你哥,也没有说实话吧?你和温煦,究竟在瑞士发生了什么?” 这次轮到言月白怔住了:“师傅,你……” “你说我和你哥是情感白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在伦敦第一次接触编程开始, 这么多年来,你满脑子只有这一件事,也没心思谈恋爱。现在说起话来,倒像一个情感专家?”谈行止转动手中的纸杯把玩,“还有,以前你喝的都是速溶咖啡,现在居然还有心思泡红枣茶了?你每天晚上一闭眼,会梦见的人,又是谁?” 有些人明明瞎了,却比能看见的人更明察秋毫。 言月白有些后悔来给谈行止送温暖了。虽知道他已经瞎了,她还是别开头,回避他放空的眼神:“你怎么也越来越喜欢管东管西了,师傅?” “只是担心你而已。我是男人,遇到情感上的问题,恢复得快。但是女孩子碰到这些问题,有时候容易走死胡同。你要是想找人聊聊,现在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告诉你哥的。” 言月白不满地撇嘴:“你这是变相的性别歧视。谁说我就一定恢复得比你慢了,师傅?” “温煦他欺负你了?”谈行止套出了她的话,平和的语调有些急促起来了,“他对你做了什么?他……” “他没有欺负我。是我生病了的时候,他照顾了我。” 在瑞士,温煦不慎把言月白的系统弄崩溃后,言月白被埃癸斯基地的负责人发邮件批评警告,还将邮件抄送给了在基地的所有同事。 温煦知道后,惴惴不安。但言月白却没有对他发难,虽然依旧把他拷在她的办公室里,但还是把他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一天凌晨,言月白在加班时,腹部突然一阵痉挛,疼得她在座位里蜷缩成一团,站不直腰。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被拷在一旁的温煦发现了她面色惨白,赶忙问她,“你要不要去医院啊?”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温煦见不对,着急地摇晃着手铐,向她喊:“钥匙呢?快把钥匙扔给我,我送你去医院!” 言月白额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盯着温煦,却怕他耍诈逃跑,迟迟没有拿出钥匙。 “哎呀,姑奶奶,我不会跑的!”温煦急了眼,“我护照都被你粉碎掉了,手机都被你没收了,我跑了有什么用?快点啊,快把钥匙给我!” 实在忍受不了袭来的剧痛了,言月白咬着牙,从身上摸出手铐的钥匙,把钥匙丢给温煦。 温煦三下五除二,解了手铐,背起言月白,就跑出基地外去拦车,送她去医院。 一到医院检查,才发现她得了急性胃穿孔,要立即手术。 言月白外表看上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酷girl,但从小到大,就怕三件事——打针、开刀、吃药。 一听要开刀,她吓得泪水涟涟:“我不要开刀,我不要手术!” 温煦最怕女孩子哭了,轻拍着她哄:“没事的没事的,麻醉的,一点也不会痛的。很快就过去了。” 言月白拽着温煦的胳膊不撒手:“麻醉针这么粗,扎进去也很疼的!” “就忍一下嘛,没事的。”温煦也是被她磨得没办法了,向医生用英语问,“我能陪她一起进手术室吗?” 医生思索了一下,同意了。 温煦得到许可,擦着言月白脸上的眼泪道:“好啦好啦,没事了,我陪你一起进手术室。等会你疼了,你就抓我,疼痛就会转移到我这里了。我们去手术室吧?” 言月白天人交战了一番,总算点头了。 结果,在手术室里,没听到言月白的声音,倒听见温煦的尖叫声有力地穿透过房门,比下一层楼的产妇嚎得还凄厉。 翌日,动完手术、在病床上躺着的言月白看见了他胳膊上被她抓出的道道红痕,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但温煦什么都没说,从保温壶里拿出鸡茸蘑菇汤,坐在她病床前,喂给她喝:“喏,小心烫。” “你为什么来医院照顾我?”言月白忽觉得有蹊跷,强硬道,“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动地放你走了!” “小声点,小声点,你一吼会扯到伤口的!”温煦皱眉道,“我都说了,我护照都被粉碎了,我就算逃,哪里也去不了。你一个女孩子,异国他乡的,又没什么朋友来照顾你,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 说完,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快吃粥,我亲手做的,别浪费。” 言月白关注的重点却有点偏:“女孩子怎么了?我就算一个人,我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才不需要你!嘶……” 一吼他,她果然扯到了刀口。 “都说了,让你别吼了!”温煦调整了病床的角度,扶她慢慢躺平一些,“要是你真能照顾好自己,至于胃穿孔进医院?别在这儿跟我逞强了,吃粥。” 言月白还想说什么,他用勺子堵住了她的嘴:“别瞪我了,再瞪我,我手一抖,粥都要撒你身上去了。” 言月白在医院里养了一周才出院回家。温煦每天寸步不离照顾她,最后还跟着她回到了她家。 “你要干什么?”言月白将他堵在门外,不让他进门,“这是我家!” “我护照都撕碎了,我现在不住你家,我还有地方能住吗?”温煦义正言辞道,“照顾你这么久了,让我借住一下都不行?” “我帮你订个Airbnb!哎,你干什么!” 在言月白的惊呼声中,温煦轻轻松松把她抱起,不顾她挣扎着用拳头捶他,将她放到了沙发上,问她:“晚饭吃什么?我去买菜。” “买什么菜!我叫你走,你耳朵聋了啊?我现在给你订Airbnb。” 言月白找出手机,却被温煦一把夺过,塞进了他的衣兜里:“等会我回来,记得给我开门,否则,手机就不还你了。” “哎!温煦!”她想去抢回手机,但刀口还疼着,只得悻悻看着他离开了。 温煦果然很快回来了,但等她开了门以后,也并没有把手机还她。 在她愤怒的吼叫声中,他淡定地进了厨房忙活。仅仅花了半个多小时,他就做出了四菜一汤,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言月白和他四目相对,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将餐具递给她:“今天应该不用我喂了吧?” “我手机呢?你还(hai)不还(huan)我?” “吃完饭就还你。”他先给她盛了一碗汤,递到她手里,“先喝汤,饭前喝汤,可以润滑消化道。” “规矩这么多。”言月白嘀咕着接过汤,“不过,你这手艺还真不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练的?” “不是,”他想了想,才回答,“是我妹妹回家以后,我专门练的。” 言月白一愣。 “我17岁的时候才知道,我居然还有一个小我一岁的妹妹,从小就被扔在我爷爷奶奶那里长大。她吃惯了南方菜,回到家里以后,一开始吃不惯北方菜。所以,我每天找师傅来教我做南方菜,再做给她吃。” “你直接请厨师来你们家做给她吃,不就行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温煦声音忽然低落,“她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没人疼没人爱。她一定觉得我们这些家人都很冷漠,刚回家的时候,她也一定很害怕。我每天给她烧菜做饭,就是想让她知道,我这个哥哥,其实是很在意她的。家人亲手烧的菜就算再难吃,也比厨师烧的山珍海味要来得好。” 言月白被他的话打动了。 她想起了言风清,也想起了第一次见温煦的时候,温煦给温晞点的那一大桌子菜。 现在想来,那只是一个哥哥在笨拙地表达对妹妹的爱。 “我知道,你一定总是在心里嘲笑我不是搞AI的料。我并不是一个蠢货,我本科修金融的时候,年年能上dean's list,年年能拿奖学金。我之所以硕士转了人工智能,是因为我们家以后肯定会慢慢转型到这块产业,所以我不能只懂金融。我想为爸妈分担一些,也想变得更强大一些,这样才能保护好我的家人。我是一个庸俗的人,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如果非要说一个梦想,就是让我的每一个家人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尤其是晞晞。” 温煦梗了一梗,自嘲笑笑:“但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事,光靠努力是没有用的。我没有天赋,不像你和大神一样厉害,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的上限,只是你们的下限。” 按套路来,温煦觉得言月白一定会说点鸡汤故事来安慰他一下的。 但他确实想多了。 言月白毫不留情道:“你确实没什么天赋,我建议你还是趁早收手。以后你们家要是想踏足AI领域,你还是招募一些专业人士,不要自己上了。” 温煦:??? “而且吃饭的时候,还是少说话。”她把喝空了的汤碗递给温煦,“给我盛饭。我喜欢锅巴多一点的,谢谢。” 温煦:??? 作者有话要说:dean's list:美国的学院里每学期会公布的一份优等生名单 第61章 成为淑女 自从回到家里开始调养, 言月白就展开了和温煦斗智斗勇之路。 平常工作压力一大,言月白就习惯喝酒释放压力。但这次回家以后,温煦居然把她酒柜里的酒统统藏了起来。 言月白恼羞成怒, 但温煦却并不退让, 任凭她怎么软磨硬泡,始终都没有把那些酒拿出来。 而在住院期间,埃癸斯基地负责人还向言风清汇报了言月白将系统弄崩溃的失误,言风清为了公平公正, 撤了言月白在基地的副组长职位,把她调回了风行科技的实验室,勒令她痊愈之后就立刻回国。 在家里, 半夜收到言风清通知的言月白一腔懊恼无法发泄,气得从床上爬了下来,在家里疯狂寻找温煦藏匿的红酒。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保险柜里还存了一瓶玛歌,连忙打开保险柜,将红酒取了出来。 怕惊动在客房的温煦, 她打开了露台门, 蹑手蹑脚地带着红酒、开瓶器和红酒杯上了露台, 任凭迎面而来的凉风将她的睡袍裙摆吹得翩飞。 “嘭”一声打开软塞, 她看也不看都就将红酒杯一口气斟满, 仰脖一饮而尽。 数不清第几杯酒下肚时,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感觉身体忽然轻盈得像一片飘浮的羽毛。 她摇了摇酒杯里残余的红酒,正打算继续喝下去时,却被一只手横空夺过:“不要命了,大半夜在这里喝酒?你是想冻死还是想醉死啊?” 她双颊醺红, 摇摇晃晃侧转过身,见温煦面有愠色:“你还想开刀进医院是吧?” “你管我!” 她跳下藤椅,正打算抢酒杯,却双腿一软,被他扶住。 温煦将她放回了藤椅上,怒喝:“言月白,你不要过分了!” “我过分?过分的是你才对!”被酒精一催化,她的满腔怒火熊熊燃烧,“要不是你把我系统弄崩溃了,我也不会被我哥撤职!你以为我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光凭借所谓的天赋就够了吗?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 自诩刀枪不入的她,却委屈地掉泪:“因为我是一个女人,为了改变你们的成见,我不得不付出加倍的努力!小时候,我的理科明明要比我哥强,但我爸却认为,一个女生就不该读理科,一定要送我去读艺术史。如果不是我师傅,我可能也没勇气和我爸抗争到底。” “在大学里,有多少次,我的组员直接忽略了我的意见,因为他们潜意识就觉得,我这个女生的思维能力不如他们。毕业以后,我到了埃癸斯基地,基地男女比率是9:1,高层里面,没有一个女高管。进基地的第一天,我对我的同期说,三年之内,我要坐到基地负责人的位置,但我的同期都笑我。有人对我说,Luna,还是去享受你的生活吧,找个男朋友,早点结婚生子,远比你在基地里加班熬夜要快乐得多。” “为了打他们的脸,我付出了比他们更多的努力。他们做五分,我就必须做足十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本可以完成这个目标的!”言月白双眼通红,用手指指着温煦的鼻尖,声嘶力竭,“现在被你毁了,都只能怪你!” 温煦无措地看着声泪俱下的言月白,愣了愣,将酒杯放在圆桌上,将臂弯里挂着的毛毯摊开,向前一步,严严实实裹住了穿着单薄的言月白。 她在他怀里剧烈挣扎,他却紧搂住她,轻声细语道歉:“对不起,小月,是我的错。” 言月白僵滞住,任他轻拍她的背:“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天你开飞机的样子,很帅;在基地里和我比赛的样子,也很帅;现在朝我发火的样子,超级帅,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帅。” “你做手术的时候,把这个手链落在医院了,”温煦松开了手,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一条Monica Vinader的手链,“我看见了你在手链内侧刻的字了,Be a lady and be independent。”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女大法官金斯伯格说的话,‘成为淑女,保持独立’。”温煦拉起她的右手,将手链帮她戴上,收紧滑扣,“我想,她应该会很欣慰,有你这样的追随者,去完成她还没来得及完成的事。因为你真的很棒,小月。” 言月白怔愣地抬起头,看着温煦对她粲然一笑:“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不是因为怜悯你是女孩,是因为……是因为我被你吸引,早在你开飞机送我来瑞士的那一天,我就被你的气场吸引。小月……我……” 温煦还没想好剩下的话该怎么说,唇间忽地被什么轻啄了一下。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苦涩馥郁的红酒气味在他的唇齿间融化开来,让他有些迷醉和眩晕。 他望着言月白唇边的红酒残渍,反应过来——她是真的亲了他一下! 他的脸,刹那间,比喝了酒的言月白还红,垂头扭捏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想看看你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啊。”她擦去唇边的酒渍,笑容明艳,“刚刚你的心,跳得可真响。温煦,你不会还是处吧,这么纯情,亲你一下就脸红?喂,你!” 天旋地转,温煦将她轻松地打横抱起,轻咬了她的鼻尖一口,不甘示弱道:“我才一点都不纯情,等会儿你就会知道了。” 言月白还想再说话,却被他的吻堵住了嘴。他环抱着她,边吻着她,边用肩撞开露台门。 她听见清脆的一声响,便知是她的睡袍裙摆扫到了搁在桌上的红酒杯,酒杯应声落地。 她惋惜着这一瓶上百万的红酒,正想分神看一眼,却被温煦板正了头,不准她逃:“你不会才是第一次吧?” “才怪!”她用手臂紧勾住他的脖子,反咬回去,“我的每一个前任都很厉害!你肯定比不过他们……” 被她激到的温煦再次用吻封住她的余音。 他一手托住她,一手抽开她睡袍上的细带,边吻边向客房里走。前脚刚进了房间,他就拥着她,一起倒在绵软的床上。 吻一路流连而下,温煦燥热得不行,单手解开了自己的睡衣,见她眸光潋滟,他喉结一滚,正想俯下身,却不知从哪儿下手。 “你呆着干什么呢?”言月白不满地捶了他一拳,“快点啊!” “我……我……”温煦梗了梗,不好意思地问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你不是有经验吗?”言月白气恼道,“还要我来教?” “那个……”温煦咽了下口水,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确实是第一次。那个,你能不能教教我?你那些前男友,一般是怎么做的?会有哪几个步骤?” 言月白定定看了他很久,看得他面红耳赤,为自己辩解:“我这是守男德的表现!我把我宝贵的第一次留给了你!你……你教教我吧?” 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言月白也装不下去了:“我刚刚喝醉了,说的都是醉话。我现在才记起来,我好像也没有前男友。我今天,也是第一次。” 两个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都写满了绝望。 “那不如……我现在抓紧学习一下?”温煦福至心灵地想到,自己的总助上次好像不小心分享了几部小黄片给他,“我手机里有学习资料,但是我手机被你给收了!” “我放在书房书柜的保险箱里,密码是067526。”已经被他扒光了的言月白踹了他一脚,“你快去!” 温煦屁颠屁颠地就跑去书房了。 …… 听言月白讲到这里,谈行止绷不住笑,被言月白怒目而视:“师傅,你说你不会笑的!” “我笑是因为温煦那个白痴,不是因为你。然后呢?他直接抛下你跑了?” “比这更过分。”言月白一想起来,恨不得把温煦挫骨扬灰,“我那个时候忘记了,我把他的护照和铐他的手铐也放在保险柜里了。” “你不是把他护照粉碎了么?” “那怎么可能?我当着他的面粉碎的,是我过期的旧护照,吓吓他而已,又不可能真的粉碎。”言月白咬牙切齿道,“靠,早知道,还不如粉碎算了。” “然后呢?后来温煦对你做了什么?” “他看了他手机那几部‘学习资料’以后,说要学一下,玩点情趣,我信以为真。然后,他就用手铐把我铐在了床上。他把手铐的钥匙放进了冰块模具之后,扔进了我冰箱的冰冻层,向我不停道歉,说是温晞在国内出事了,他必须马上回国,因为他知道我绝不会放走他的,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他在我身边道歉了两个多小时,一直等到冰箱里的冰块成型了,才把那个冻住钥匙的冰块放在了我的床头柜上,告诉我,等冰块融化了,我就能拿到冰块里的钥匙,把手铐解开了。而那个时候,他早就已经逃回国内了。” 谈行止憋笑差点憋出内伤:“温煦可真是个人才啊。那你们那天在医院碰到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言月白想起了那一天,她用手铐铐着温煦,一路把他从医院的走廊拖到门口,就听他一直在她耳边不停地道歉求饶。 但她理都没有理他,拦下出租车以后,就解开她的那一环手铐,把那一环铐在车上。 另一环还铐在温煦手腕上,让他被囚在了出租车上,动弹不得。 他哭丧着脸求饶:“小月,你别这样,我知错了,我不该这样丢下你。但我是真的担心晞晞,所以才从瑞士赶回来的。要怪,只能怪谈行止那个狗……” “闭嘴!你没资格骂我师傅!”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正想关上车门,却被他用脑袋抵住了门,大惊失色地问:“什么?谈行止就是你师傅?” “关你屁事!” 她冷哼一声,正想让司机带走温煦,却听温煦激动地大喊:“小月,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认,只要你别不见我……” “我有空会去温家见你的,还会带上我哥一起,”她冷笑,“毕竟,退婚总要当面退,顺便和伯父伯母说一声才是。” “什么退婚啊?”温煦吓得面无血色,“我没想过要退婚,我……” 言月白不厌其烦,掏出她的手机,找出一段录音,将手机递到他耳旁,让他听清楚他曾经说过的话:“这辈子,就算世界上只剩下言月白一个女人了,我就是死,我也绝不会娶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上个月金斯伯格大法官去世了,所以这章专门写了一点片段来纪念这位了不起的女性。 这也是一句非常激励我的话,让我愿意以这个目标而终生奋斗的话——成为淑女,保持独立。 第62章 奇怪助理 “然后呢, 他听完录音,什么反应?”谈行止好奇得不得了。 “他嘴巴张得有鸡蛋那么大。趁他呆住的时候,我当着他的面, 把手铐的钥匙扔了, 让司机赶紧开车带他走。” “干得漂亮,”谈行止比了个大拇指,“是他活该。不过——” 他又晃了晃手中的红枣茶:“这个红枣茶,是他在瑞士的时候泡给你喝的吧?” 刚才还愤愤不平的言月白, 突然安静下来。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忘掉他的嘛。”谈行止若有所思道,“他的习惯,已经变成你的习惯了。” “只是觉得这个茶的味道, 真的还不错而已!”言月白不愿再谈,转而叮嘱谈行止,“好了,师傅,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哥这些事。” “我要真告诉你哥,温煦这个狗东西就活不过明天了。” “不提他了。”言月白还在生气, “师傅, 我也知道我们现在要和美国那边抢时间, 你觉得人手还够用吗?” “前端组应该够用了, 后端的工程师和数据管理的人手恐怕还不够, 要再去招点人来。”他沉吟, “但现在的问题核心,还是在我们这里。” “我不懂,师傅,改进模型以后,Lightman的提取精度已经提高了, 测试出来的数据也很好,你为什么还会觉得Lightman有问题?” “因为这次测试结果,和我当时在伦敦测试出来的,并没有很大区别。”谈行止淡淡道,“当时我在伦敦测试的时候,所有测试也都通过了,但后来……” 他迟疑了很久。 言月白察觉到他的停顿,想起什么,急忙道:“没事,那就明天再说吧,师傅你先去休息,要我扶你去睡眠舱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也先去休息吧。” 两人互道晚安。 言月白走出门以后,沉默许久的Lightman出声了:“需要我帮你指路吗,Alan?你现在起身,往前走十步,往左走五步,再往前走两步,就刚好能抓到睡眠舱的把手。” “你好像的确更适合当一个助盲AI,而不是微表情分析AI。”谈行止根据它的指示,打开了门。 “或许我也适合当一个情感专家。”它顿了顿,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就这样放弃温晞。你至少应该让她知道,你已经想起她来了,这样对她才公平。”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老是出bug了,”谈行止抬起脚,走进睡眠舱,“因为你对人类的感情根本一窍不通。” “我只是觉得你们人类有时候很可笑,经常自以为是地觉得是为对方好,但擅自为对方做一些他们并不喜欢的决定。你现在就是这样。” “我要睡了。”谈行止没好气地告诉它,“如果你真的还很闲,帮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 “帮我把我所有的电子设备的屏蔽词加上‘温晞’和‘聂子骞’,我以后不想听到和他们有关的任何消息。” “你明明说过,我不能进你的系统后台。” “你这个时候倒守起规矩来了?” “好吧,如你所愿,已经完成了。”它看着谈行止摸到了床,躺下了,问他,“需要我唱一首安眠曲吗?我可以换成你妈妈的声音,给你唱。” “不用了,谢谢。” 但Lightman还是我行我素。 它模仿谈母的声音,哼起了轻缓的小调。 谈行止本想阻止它,但困意袭来得太快。 他很快就在音乐声中睡熟了。 *** 翌日清晨,按照约定好的会议日程,谈行止在Lightman的指示下,拄着盲杖,从他的办公室去往会议室开会。 “Alan,有个扫地机器人向你移动过来了,快抬起你的右脚。” 谈行止猝然听到了Lightman的警告,但为时已晚。 他再一次被这个圆不隆冬的扫地机器人绊倒,失去平衡,朝正前方摔去。 辛亏有人及时搀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个狗吃屎。 “谢谢。”他向那人道谢,嗅见了来人身上好闻的雪松香水味,料想那应该是个男性。 果然,那人开口便是清朗的男声:“需要我扶您去会议室吗,总监?” 言风清给他的职位是算法总监。但在这里,大家基本都是用英文名相称,不加职级。 谈行止暗忖,这应该是个新人,纠正他道:“叫我Alan就好。没事的,我可以自己去。” 他依然不喜欢别人碰触他。 “那您当心。”来人松开了手,很快离去了。 谈行止等他走了,才想起忘记问他的名字。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其他项目组的同事,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便也作罢,继续走向会议室。 *** 今天的会议是个小会,只有言风清,再加上风行科技的人力资源总监Hanna,和今天新招进来的一批工程师们。 “Alan,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和现在初定的组别分配,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 Hanna翻看着工程师们的履历,正打算向谈行止一一介绍,却被谈行止打断:“让Thomas和Luna定吧,我不擅长人员分配这种问题。” Hanna求助地看向言风清,言风清则从她手里拿过了履历:“那就还是我来吧。” “今天的会应该只是讨论人员分配吧,那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晚点等你有空了,我们再继续讨论测试数据的事吧。” 谈行止向后推了推椅子,正打算离席,却被言风清叫住:“等等,Alan。我叫你来,不是为了人员分配,是让你来把你的助理领走的。” “助理?”谈行止不假思索地回绝了,“我没这个需要,你留给小月吧。” 言风清拉住了他:“有没有需要,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你现在眼睛看不见,很多事都不方便,有个助理来帮你,会好很多。” “我说了,我不需要。”他漠然地甩开言风清的手,“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了,又不是断手断脚……” “我觉得您还是有需要的。至少下一次,我可以帮您先踢开那个扫地机器人,让您不至于摔倒。” 有些熟悉的润泽的男音响起,让谈行止一凛。 言风清招来的助理,就是刚才扶住他的那个人? “应该不需要你,也不会有下一次了。”谈行止干脆道,“这种不合格的扫地机器人,我等会儿就会让人拿走销毁掉的。” 晃晃悠悠挪进会议室,正想要清洁地面的扫地机器人,好像听懂了谈行止的话,立马调头加快逃跑了。 “总监,您应该很清楚,这里除了您,没人再需要生活助理了。如果您现在拒收我,我会立刻失去这份工作。我房东今晚还在等我交租,我今晚会不会被赶去睡大街,全在您的一念之间。” “Hanna,你现在按劳务合同上写的薪酬,给这位先生发12个月的工资当遣散费。账单算在我头上,你等会去找Fanny报销。” 谈行止扬起下巴,声音显得倨傲冷淡:“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我不会收我不应得的报酬。”那人却出乎意料地固执,“更不会多收您一分钱。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为您开始工作。” “别和我胡搅蛮缠了,小朋友,收好钱,立刻滚蛋吧。”和他在这里理论,谈行止觉得简直是浪费时间,“我不妨告诉你,我这个人难搞得要命,脾气又臭,嘴巴又毒。因为我,我曾经的助理每个月都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接受他们的心理疏导,才能短暂地忘记我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 他伸手去摸椅子边放的盲杖:“你现在收钱走人,还能拿到12个月工资;等真的开始工作了,明天后悔想要辞职,你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撂下狠话,他拿起盲杖,向言风清冷淡道:“剩下的你来处理,我先回去了。” *** “你为什么不把那个助理留下?”谈行止的办公室里,Lightman按捺不住问他,“你现在明明需要有人帮你啊。” “我有你了,还需要别人干什么?” 忽想起什么,谈行止起身走向办公室西南角的书架,问Lightman:“那本《Refactoring》放在哪里了?” “书架最顶端,从左往右数第六本。但是书架太高了,你可能得叫人送一把梯|子|来。” “我跳一跳,就能够着了。” “别啊,Alan!”Lightman尖叫,“这个书架不稳,你跳起来不安全!你找个人来帮你啊啊啊啊!” 谈行止却不信这个邪。 他不信,眼盲之后,他会像废人一样,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需要喊人来帮忙。 用脚点地助力,他轻盈地腾空跃起,轻松地撩到了书架最顶端的书。 只不过,在落地时,他宽大的袖口不慎扫倒了邻近的书。 书顷刻倒落。 仿若多米诺骨牌效应,又厚又重的书一本接着一本倾倒下来,向他劈头盖脸砸来。 “小心!” 懵然的谈行止听到一声吼声,整个人便被用力推开。 他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只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在耳边炸开,不由抖了抖。 辛亏有人推开了他。 慢慢恢复意识的他闻见了那阵冷冽的雪松香味,也才反应过来,一只柔软的手正抵在他胸膛上。 又是这个愣头青? 抵在他胸上的手,像触电般收了回去:“您没事吧,总监?”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谈行止顾不上感谢他,只觉得窝火,“谁允许你进我办公室了?” “言总允许了。”这人从不忌惮顶撞谈行止,将谈行止从地上扶起,“我是您的助理,就应该在这里。” 谈行止正想让他滚蛋,他却把他手中的那本书抽了出来:“总监,您手里这本书,不是《Refactoring》。书现在都掉到地上了,我一本本帮您找。” 恼羞成怒的谈行止握了握拳,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至少让他先把书找到,再把这个烦人精给轰走。 *** 找到那本书之后,谈行止到底也没能赶走这个烦人精。 烦人精的英文名叫Franco,不过谈行止从没喊过他一次。 他从不主动和Franco说话,试图用他轻慢的态度变相赶走Franco。但Franco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朝气和活力,非常有耐性地和他展开了拉锯战。 谈行止不用开口多说什么,Franco仿佛就能立刻领悟他需要什么,将整理好的材料、文献或是参考书籍送到他面前。读屏软件读不出言风清或是其他工程师写下的推导草稿,但Franco会耐心地读给他听,让他领悟他们的想法。 在工作上,Franco听他的话,对他有求必应。但在生活上,谈行止却不得不向Franco低头。 这个人总有各种各样的法子让他准时吃饭,按时休息。 最开始,Franco先是藏起了谈行止的文献和参考书籍,威胁他不吃完饭就不还给他;后来,谈行止就算闭着眼也能猜出Franco把书藏在哪里时,Franco就会在给谈行止读参考文献时,故意漏读几句关键的话,惹得谈行止发怒时,Franco就会淡然自若地和他做交易:“一口饭,一句话。你吃完饭,我就把缺了的句子告诉你。” 如同猫鼠游戏,Franco好像乐此不疲地沉浸在这个游戏里,一定要让谈行止先服软才作罢。 但谈行止却也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又萌生了要把Franco辞退的想法。 倒不是因为Franco做错了什么事。他做事如同Fanny一样可靠、细致。 只是那一天,谈行止在吃完饭后,Franco自然而然地摘下了黏在他下巴上的一粒米饭。 冷冽的雪松香味扑面而来,让谈行止脑子忽然木了木。 他正怔愣时,Franco灵巧的手指游移到他颈间,替他将错位了的纽扣解开,又重新把它们扣回原本的位置。 Franco浅笑,好像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不应该啊,你……” 谈行止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可Franco却不说下去了,而是问他:“总监,还需要饭后甜点么?我去帮您要一份拿龟苓膏?” 那晚上,好久没有失眠了的谈行止,在睡眠舱里翻来覆去,又开始睡不着了。 他想,他明天必须向言风清说,一定要辞退这个奇怪的小助理。 难以入眠的他,想去拿几片小月带来的安眠药助眠。 他本以为他已经把办公室摸得很熟了,便没有再唤醒已在休眠状态的Lightman给他引路。 过分的自信总会酿成惨剧。 他第三次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扫地机器人绊倒,重心不稳地向前摔去。 但没有像意想中的那样摔在地上,他倒在了一个温热的软物上,霎时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下一瞬,素来处变不惊的他也惊叫了出来,和那声高亢的尖叫交织在一起,仿佛二重唱。 因为他的手现在压到的地方,是一对柔软饱满、手感极佳的胸脯。 是男人的胸,绝不会有的触感。 作者有话要说:哎就算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助理是谁了吧哈哈哈,毫无悬念。 第63章 真话假话 熟悉的雪松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让谈行止镇静下来。 他收住了叫声,仿佛触到了烫手山芋,遽然将手撤回身侧。 另一重女生的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一片安静中, 他只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先是急促, 继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她一定屏息以待,等着他先开口。 有个止不住的念头冒出心头,谈行止嘴唇微动,却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要等她先开口。 吊诡的宁静里,两人仿佛暗夜里的两只困兽,虽看不见彼此的目光, 却以奇妙的沉默互相对峙着。 他听见一阵衣料的窸窸窣窣声,许是早就料到她会逃,一个箭步挡住了她的去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Franco……” 喊完了她的名字后,他觉得再说什么话都奇怪,便又停住了。 他运气好, 一下便抓准了她的手腕。那手腕纤细柔滑, 仿佛他一用力, 就会把她的手腕扼断:“或者, 我应该换个名字叫你?Franco是个男名。” 被他紧握的手腕颤抖着, 捎带着他的手也摇摆不定。 “我……” 她恢复了女声, 勉强刚吐出第一个音节,却被他猛地打断:“特殊癖好和transexual这种借口,我是不会信的,你就不用往这上面编了。说吧,为什么要假装是男人?就算编, 也要编个高级的、能让我信服的借口。” “是言总让我这么做的。”她的声音缓和下来,听上去镇定了许多,“他说,他怕你尴尬,才让我装成男助理,让你每天能自在点。” 谈行止恍然间笑了一声,放开了手:“你就这么喜欢这份工作?为了这份工作,你居然忍得了每天假扮成男人?” 他低头,展开手指,嗅了嗅指尖的雪松味:“还是,你只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喜欢当助理?” “总监说笑了,这是我手上最好的offer。工资高,离家近,福利好。” “所以忍受我的坏脾气,也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了?”他淡笑,“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人年轻的时候,就该多吃苦。”她从善如流答道,“不完全因为钱的问题,我也想锻炼我自己一下。” “那看来,跟着我工作真的让你吃了很多苦头?大晚上的,也不回家,竟然就在我办公室里看着我?你真是一位尽职尽责、无可挑剔的助理。” 听着他的挖苦,她正欲解释什么,却听他似无意一样提起:“今晚不是有团建么?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所谓团建,其实是言风清送给员工的五星酒店豪华套餐,从自助餐到温泉SPA,应有尽有,全部报销。 不过,团建倒是谈行止提出来的。 工作了大半个月,虽然Lightman的改进版通过了各种测试,谈行止还是不满意,一遍遍还在想方设法地改进算法和模型。 其他同事被他折磨得怨声载道,虽然当着他的面,敢怒不敢言。 他心知肚明,让言风清今晚带大家出去放松一下,他来买单,但是不要告诉同事,是他请的客。 言风清问他:“你怎么非要唱|红|脸?默默学雷锋,还怕他们知道?” 谈行止无所谓:“就是要让这帮家伙怕我,否则以后一个个都敢跟我拍桌子叫板了,这还得了?” 所有人都去享受了,实验室里空空如也。 所以,谈行止一开始也没意料到,她竟还会留在这里。 “你没走人,我哪儿敢走?”她振振有词,“我是你的助理,要为你24小时待命。” “辛苦你了。”他反手摸到了背后墙壁上的顶灯开关,将灯打开,“可你过分认真的工作态度,反而会让我有点怀疑。用一个假名,不惜假扮男人,24小时连我睡觉都要寸步不离地看着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这个嘴毒的上司。这种情况下,我所能想到的,只会有一种人这么做。” “哪种?”她的尾音有些颤抖,“哪种人?” 按直觉,谈行止摸到了放在办公桌上的智能眼镜,戴上:“Lightman的第二代,是我和言风清共同研发的。6年前,在纽约AI全球挑战赛上,我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演示了它。很多科技公司,当时都对它表现了浓厚的兴趣,向我们开高价想要买下它。” “我和言风清都拒绝了。但拒绝之后,这几年,存放Lightman副本的实验室和瑞士的基地,都频繁地遭受黑客攻击。而无一例外,都是冲着Lightman去的。” “这位小姐,您如此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代价地留在我身边,在我看来,也只剩一种可能了。我想问问您,不知道您究竟是为谁工作的?是某个公司,某个机构,还是……” 他略微停顿,眼神聚焦起来,好像一把锋利的刀:“还是,已经不止是公司和机构的层面了,而是……某个国家?” 灯光大炽,仿佛所有在黑暗里被掩埋的秘密,再也无法遮掩下去了。 她打量着谈行止,怔然后竟笑出声来:“谈行止,你真是抬举我了。以我这样的智商和情商,是不可能做得来间谍的。” “是么?现在开始,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他抽开转椅,坐下,循声转向她,“除非,你能通过我的测试。” “什么测试?” “跟我工作了大半个月,不会连Lightman是什么类型的AI都不知道吧?”谈行止抽出手机,唤醒了进入休眠状态的Lightman,“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给Lightman取这个名字么?” 他停了一停,陷入了回忆:“我第一部 看的美剧,叫《Lie to me》。里面的男主人公,是一位测谎专家,能凭借观察人的面部表情和身体动作,判断出嫌疑犯是不是在说谎。他靠这种读心术,帮助警方顺利抓到了很多真凶。那个男主人公,他就姓Lightman。” “现在,对着我说话。我的Lightman,它会告诉我,你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谈行止面色平静,但每一个吐出的字眼里,都掺着寒意,“或者,你干脆直接一点承认,让我现在报完警还能去多睡会儿觉。” “我没有什么可承认的。”她也笑出声来,显得很放松,“问我啊,我今晚一定有问必答,让你知道你这个自大狂错得有多离谱。” “Alan,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Lightman完成了开机,因为谈行止没有连接耳机,声音是外放而出的。 它问他:“是要让我分析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小姐吗?” “是的,锁定她的面部表情和声纹,替我测试她接下来说的话。” “没问题。” 谈行止沉思了一瞬,表情变得非同寻常的严肃,问的却是十分滑稽的问题:“你的性别?” 她怔了怔,冷笑出声:“谈行止,不用耍我玩了吧?” “这是基准问题,不是测试问题。回答就行了。基准问题,只是为了框定你说真话时的表情和声纹基准。” 她的声音变得极度不耐烦:“女。” 接下来的问题,变得变越来越匪夷所思却昭然若揭。 “你成年了吗?” “当然。” “你是不是外星人?” “不是。” “你是不是鬼魂?” “不是!” …… 听着她的声音逐渐暴躁,谈行止不觉笑了。 他问Lightman:“基准测试完成了吗?” Lightman回答:“完成了,可以继续。” 谈行止停滞了一会儿,才缓缓启唇:“你是一个迷信的人吗?” 他没听见她的声音,想要再问她一遍时,却听见她斩钉截铁答道:“不迷信。只是偶尔会迷信。” “什么时候?” “发现我抵抗不了我的命运,发现无论我再努力,也不能阻止上天把我和我曾爱的人拆散的时候。我一直都相信,人定胜天,但凡我努力,所有的事,都不会按着既定的命运发生,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可后来我发现,只有爱情例外。缘分天注定,努力也战胜不了天意。如果把这叫作迷信,那我只在这一件事上迷信。” Lightman响亮道:“测谎通过,真话。” 谈行止眸光微暗,被什么触动,声音蓦然变得微哑:“你曾爱过的人,他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温柔的人。一个嘴硬心软,对我有应必求的人。他曾给我很多很多美好的承诺,虽然他后来一个都没有做到。但我却还是爱这个骗子。” Lightman再次道:“测谎通过,真话。” 谈行止闭上眼睛,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情绪波动,佯装淡定地问:“那你有没有恨过这个骗子?” “有啊,我恨透他了,”她似乎也在极力压制声音的情绪,却还是徒劳,“恨透他有眼无珠,恨透他把我抛下,恨透他言而无信,恨透他变成了另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测谎通过,真话。” 心痛到无法呼吸,泪水肆虐而出。谈行止扶着转椅,背转过身去,不想让她看见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忍住喉头的哽咽问她:“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还要再回头找他?是因为怜悯和同情,还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回来报复他?” 她静默良久,再说话时,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在谈行止面前,她第一次转换成真声,边抹去眼角的泪水,边告诉他:“因为好多人都来找我。他们告诉了我很多,我不曾知道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transexual:变性人 《Lie to me》:《千谎百计》,FOX出品的美剧。好看,但是后来被砍了,只有三季。 第64章 敬你爱你 第一个找上她的人, 是言月白。 仗着温煦未婚妻的身份,言月白一路畅通无阻杀到温家。 她在温家的会客厅等了半个多小时,总算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温晞。 仆人端来茶水和糕点, 替两人关上了门。 温晞却错愕不已。 她盯着言月白, 诧异地问她:“你就是……我哥的未婚妻,言小姐?是不是王妈听错了,传错话了,其实你是来找我哥的?” “不, 我找的就是你。”言月白朝她微微一笑,“这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了,温小姐。” 温晞回忆了片刻, 才想起,面前的这位未来大嫂,就是那次在旋转餐厅为他们服务的侍应,也是那天在医院将温煦拖走的女人。 那天在医院,她一心都放在谈行止身上,自然无暇顾及突然出现的言月白。 “原来是你。”温晞喃喃, 突然明白过来了, “所以第一次你在餐厅假装服务员, 是因为想要暗中观察我哥么?” “嗯, ”言月白没有否认, “我想提前见见我的未婚夫是什么样的人, 再决定,我到底要不要嫁给他。那一天,我觉得他真是糟糕透顶。粗鲁无礼,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毫无风度。所以我回家就告诉我爸, 我要取消和你们温家的婚约。” “可是后来,我又和他相处了一段时光,我才发现,他其实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那样的。看一个人,不能光用眼睛。”言月白将手贴在她的胸口上,“要用心。” 温晞失语,但不知言月白为什么要为温煦的事,找上她。 她只得附和道:“是的,我哥他其实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今天我来,不是为了温煦的事。是为了我师傅。”言月白截断温晞的话,直视向她的眼,犀利的目光像是要一直望进她的心里去,“我师傅,就是你的前夫,谈行止。我对你们的事都很清楚,我和Fanny很熟,我哥也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来找你,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他不准任何人来找你。所以,今天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话,让你不舒服,请你不要记在我师傅头上。” “我来找你,也不是想求你回到我师傅身边。我知道,你对于他,现在应该只有怨恨,或是现在连恨都懒得恨了。我找上你,只是因为,我和我哥都想谢谢你。” “谢我?”温晞不明所以,“为什么要谢谢我?” “我师傅,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16岁拿下国际青少年编程挑战赛的冠军,17岁开始独自研发AI软件。他给那个AI软件取名叫Lightman,是一个微表情分析AI。他20岁遇见我哥,和我哥志同道合,一起研发Lightman的二代。22岁时,他和我哥用这个AI在纽约AI全球挑战赛上拿下冠军,引起了所有到场的智能科技公司的注意。当时,他风光无限,是AI领域人人都钦羡的少年天才。我们都觉得,他会是下一个图灵,一定会用他的力量,掀起一场科技风暴,将这个世界改头换面。” “可我们谁都不会想到,纽约挑战赛,已经是他AI生涯的句点了。他有和你说过他姐姐,谈雁芙的事吗?” 听见这个名字,温晞下意识一抖,犹豫了一下,才问言月白:“有关谈雁芙的什么事?” “她的死。我师傅有告诉过你,她的死因么?” “她不是病死的么?”从嫁进谈家以后,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不是因为癌症吗?” 言月白摇摇头:“那只是谈家对外的说辞。谈雁芙,她是自杀的。” 温晞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自杀?” “因为谈老爷子为她安排了商业联姻,要逼着她嫁给盛家的长子。可她早就心有所属,不愿接受联姻。在一次慈善活动上,她认识了一个义工,和他情投意合,想要厮守终生。她向谈老爷子摊牌了,谈老爷子知道以后很生气,直接把她囚禁起来,和盛家定下了婚期,打算一到时间,就把她送去结婚。” “谈老爷子不让任何人接近她,于是我师傅爬窗户去见他姐姐,她求他帮她逃跑,让她去和那个她喜欢的义工私奔。” “师傅那个时候很矛盾,最后决定去见一面那个义工,看看那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再决定要不要帮他姐姐私奔。假如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哪怕再难,他一定会帮他姐姐逃跑,让她能获得属于她的幸福。” “但男人们总是口蜜腹剑,说三句话,有两句半可能都是假的。为了甄别那个义工到底有没有说谎,师傅决定用他研发的Lightman偷偷给那个义工做测试。那个义工当着他的面说了很多话,句句意思都是说,他千真万确地爱他姐姐,请我师傅一定帮帮他们。” “每一次微表情测试都通过了,所以师傅信以为真,认为那个义工,的确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于是,他和那个义工约定了一个地点和时间,让那个义工在那里等着他姐姐。” “师傅想尽办法,支开了谈老爷子,放走了他姐姐。但他姐姐,在约定的地点,没有等到那个义工。她等到的是,盛家等候在那里的一辆车。她就被盛家的人押上了车,直接送到了盛家。盛家的人亲口告诉她,是那个义工收了谈老爷子的钱,直接把他们碰面的时间和地点泄露给谈老爷子的。是谈老爷子,让盛家的人来接她的。” “在和盛家长子结婚前的一晚,谈雁芙写下了遗书,从盛家的阳台上跳楼自杀了。” “接到消息,我和我哥回国去参加了谈雁芙的葬礼。我简直不敢相信,在葬礼上了无生气的那个人,他居然就是我师傅。我明明一个月前还见过他,可好端端的一个人,居然能在一个月里就瘦成皮包骨,还长出了好多白头发,像老了十岁一样。最不幸的是,他妈妈本来身体和精神就不好,因为听到了谈雁芙自杀的消息,身体也急转直下,隔了没多久,也走了。” “直到现在,我师傅还觉得他姐姐,甚至他妈妈的死,都是他的错。假如Lightman当时能测试出那个义工说的海誓山盟都是谎话,他就不会让他姐姐在私奔后,因为背叛而心灰意冷,自寻死路。要是他姐姐不死,他妈妈应该也不会走得那么早。你知道么?他现在的微信名都是弗兰肯斯坦。” “《弗兰肯斯坦》,玛丽·雪莱创作的科幻小说。主人公弗兰肯斯坦,用藏尸间里的不同尸块部分,拼凑出了一个像人一样的怪物。他却始料未及,那个怪物最后杀死了他的爱人和朋友。” “师傅他到现在都觉得,他就是弗兰肯斯坦,是他创造出了Lightman这个怪物,把他最爱的人都害死了。所以当年,他宁愿和我哥绝交,不顾我苦苦哀求,也要彻底销毁Lightman。如果不是我偷偷保留了副本,Lightman当年已经被他销毁了。” “他在那时候发了毒誓,这辈子都不会跟我哥继续搞AI了。我不想他放弃,可我也能理解他。从他姐姐和他妈妈死后,那个我们看见的谈行止,已经不是真正的谈行止了。现在的这个谈行止,每活一天,都是为了赎罪,而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活。” 言月白重重叹了一口气:“师傅这个人,看上去又傲又冷。但我和我哥都知道,他其实重感情又执拗,有时候还会有些孩子气的幼稚。在伦敦的时候,有一年,我哥去帮他搬家,结果不小心把他床上的一只邦尼兔玩偶扔到杂物堆里了,不小心全当垃圾扔到公寓楼下的垃圾箱里去了。” “他发现以后,就穿着拖鞋去追刚开出去没多远的垃圾车,一直追了两英里。他硬是追上了车,重新翻了一遍垃圾车,才找回那只邦尼兔。他这么洁癖的人,居然也不嫌弃那只兔子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如果我有回到过去的能力,我好希望,我能阻止谈雁芙自杀。我好希望,师傅还能是那个当年在比利时和纽约的挑战赛上,让所有人为之惊叹的少年。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再也不能在现在的谈行止身上,找到那个少年的影子了。但是,是因为你,他又变回了那个少年。是因为想要替你完成心愿,他才会又勇敢地拾起编程,勇敢地面对这些他曾经一度想要逃避的事。他出院以后,就立刻回到了我哥的实验室,重新开始研发Lightman。因为他知道,Lightman和你想要的助盲软件,功能是高度重合的。只要他能顺利升级完Lightman,他就一定能为你做出你想要的助盲软件。” 言月白红着眼眶,看向同样双眸含泪的温晞,向前靠了靠,紧握向温晞的手:“我记得有人说过,追逐爱情就是追逐真我的旅途。他就是因为爱你,才把那个原本迷路的谈行止找了回来。所以,我今天来,是真的想要谢谢你,谢谢你做到了我和我哥都不曾做到的事。但你,完完全全值得他为你做这些。你这么勇敢,一直陪着他面对一切,你当然值得。” “温小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劝你重新接受他,但能不能……能不能去见我师傅一面?自从他出院,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踏实饭,也不肯去美国动手术。再这样下去,他的身子会垮掉的。求求你,替我去劝劝他,好不好?” 心潮澎湃,五味杂陈涌上心头,温晞鼻酸地垂眸,却又突然失笑:“言小姐,谢谢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么多。我也麻烦你替我转告他一句,我很高兴,他又重新开始做他热爱的事。但让他不用为我费心研发什么助盲软件了,因为我不想再欠他什么。” 她抽脱言月白的手:“我……我也曾花了一段我最好的年华去好好爱他。我知道他有很多情非得已,所以我体谅他,我也想把那个曾经的他找回来。他是一只蚌,有坚硬的贝壳,把他宝贵的爱当作珍珠一样藏在他的壳里。我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想要撬开他的壳,取出那粒珍珠。但是我失败了,我疲惫了。或许我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勇敢,我没有勇气再回头,再去尝试一次撬开他的壳。我没有办法答应你的请求,我很抱歉,言小姐。” 言月白目光中有些许失望,但她很快就将失望掩盖下去,对温晞笑道:“没关系,不用觉得抱歉。我能理解你,还是……还是很谢谢你。” *** 第二个找上温晞的人,是Fanny。 她们约在一家甜品店见面。 Fanny很准时,还是一如既往干练的样子,向她握手问好。 温晞早已预料到Fanny会来找她,但没意料到,Fanny却向她提出了一个她没想到的要求:“夫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今天来,是小谈总的意思,也是我自己的意思,和谈总无关,他都不知道我来找你。所以如果我冒犯到了你,请你千万不要怪罪谈总。今天来,我其实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小谈总已经安排了私人飞机等着我们,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温晞还在怔然着,却见向来谦恭礼貌的Fanny定定看着她,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势:“事实上,以上我对您提出的,不是一个请求,而是我通知您。今天哪怕您拒绝我,我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带您去那里。我不想对您使用那些我觉得不堪的方法,所以,请您还是主动配合我一下吧。” 温晞没有了拒绝的机会,事实上,她本来也没有想拒绝。 她很好奇,Fanny究竟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Fanny居然把她带回了溪东镇的老宅。 自从陪着谈行止离开以后,她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因为一回来,她就不得不被迫想起她和谈行止在这里度过的点点滴滴,有初恋的甜蜜,也有与他重逢后的痛苦。 溪东镇,既是她的噩梦,也是她的美梦。最好的办法,就是永生也不要再回到这里。 温晞伫立在院门外,打量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宅院,发现墙垣上脱落的墙皮和黑漆,都被人细心修补过。最令人惊叹的是,宅院前的那块空地上,居然都种满了鲜艳的红玫瑰,迎风绽放,像一片瑰丽的火烧云。 听见了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有人出来,打开了院门,令温晞更是目瞪口呆。 许久不见的李妈,又惊又喜地冲上去紧拥住温晞:“太太,您终于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 李妈在厨房忙活,Fanny陪着温晞在客厅坐下,向她双手奉上李妈早已沏好的茶。 温晞还在环顾着客厅里的每一处。 每一处几乎都原封不动,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她看见了那两只乌龟“平林”和“行止”,还在鱼缸里惬意地咀嚼着龟食。两只公龟,当然现在都还没生出龟蛋来。 她转头,又看见一面是后来才加设的照片墙,里面全是她的照片,有大学和高中的毕业照,有和叶渺以前办活动时的活动照,也有她在院落里的秋千上熟睡时的照片…… 见她凝望着照片,Fanny放下了茶杯:“是是一年多以前,谈总让我收集来的照片,我找人做的照片墙。他那个时候,已经让我布置好了这里,打算带你过来,在这里向你求婚的。但没想到,那天下午,你就离开了他。” 温晞一震,回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Fanny。 Fanny俱是戚然的神色:“我明白,我现在不管说什么,在夫人您看来,都是我变相在为谈总求情。但当年,谈总他是真的对您动了心的。本来在您走之前,他已经让我找策划部的同事替他想求婚方案了,还让我去找最顶尖的设计师订制您的钻戒。他很后悔在那三年里没有看见您对他的好,他是很认真的,想要和您共度余生。” “您走了之后,谈总那天发了疯一样的去温家找您,但被您哥哥阻拦住了。后来,不管他怎么探查您的消息,您哥哥始终阻挠着,一直没让谈总知道您的下落。” “这一年多,谈总他……他应该很不好,虽然对着我,他总是什么也没说。但是宁医生告诉我,从您走之后,他开始服用抗抑郁药。还有,他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Fanny从包里找出一瓶熏香,“就算睡不好觉,他也不肯再用您留下的熏香。他说,因为用完了,就没有了。这是您给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他舍不得。” “您的离开,让谈总终于明白,他没有想象中的这么了解您。在您缺席的这一年多里,他让我去查和您有关的资料,他想了解您的喜好。我从Frank嘴里得知,您曾和您的好友艾琳提过,您很喜欢绿裙子,谈总找了很多设计师,设计了很多款式不一的绿裙子,一直放在家里和这里的衣橱里,等着您来打开。我得知您喜欢吃南方菜以后,谈总他有亲自找厨师去学,希望以后能亲手做给您吃。他知道您对这儿有特殊的感情,您走以后,他来这里重新找人修缮了房子,还送李妈来这里看顾着打扫着,好等您随时回来住。还有,我查到您在投资导盲犬基地后,他才想到装瞎的方法,想要能有个重新和您认识的机会。” 隐痛从心间传来,让温晞的眼眶又有些湿润:“所谓的重新认识我的机会,就是故意从亚兰实业买走了西沙岛的地皮,逼得我别无他法,从英国回来?” “不,您真的误会了,夫人。”Fanny又从包里找出一堆文件,递给温晞,“这是谈氏的几次会议纪要,您可以翻看一下。是谈氏先从亚兰买走了西沙岛的地皮以后,我才查出您投资了这家导盲犬基地。董事会在此前已经决定了,要将西沙岛改建成度假村。但是为了您,谈总一个人顶着压力,违逆了董事会的意愿,坚持要保留这块地皮。您如果不信,可以看看我手中的纪要。” 温晞怔怔地接过会议纪要,翻看了几页,一目十行地读了一遍。 Fanny没有骗她,不是谈行止为了逼她回来才买走了地皮,是董事会为了开发度假村,才从亚兰手中买走了地。 “还有,您对谈总飞去瑞士的事可能也有点误会。”Fanny将另一叠资料递给她,“谈总出发前,让我查了Seeing AI的资料,主要是版权和专利权相关的资料。他飞去瑞士,应该是想为您去要汉化版授权,而不是像您以为的,是要阻止您和萨奇博士见面。谈总,他只是想让您开心。” 这些误会,他在医院时,却都没向她澄清,宁愿让她误会他。 这些话所带来的冲击力太大,温晞整个人都晕眩起来,胸口发闷后开始胀痛。 她呆呆地望着Fanny,怔了许久后发笑:“让我开心?那大半年里,谈行止他明明知道我在假扮郁星辰,明明知道我在为他牵肠挂肚,他还一直骗着我,坚持把戏演下去。这就是他让我开心的方式?” “谈总他自己也知道他做错了,可他也有他的苦衷。一开始,是为了给谈平林设局,重新夺权,他不得不瞒着所有人,连我也被他蒙在鼓里。到后来,他越来越怕您一旦知道真相,再也不会原谅他,才选择继续瞒着您。” “这就是他的苦衷?”温晞苦笑,“在他心里,始终是谈氏最重要,是么?” “不是的,夫人!”Fanny激动地喊了一句后,她挣扎了许久,才告诉她了真相,“谈总……谈总他根本就不在意谈氏的死活,也不在意他CEO的位置。甚至一直以来,他都想摆脱谈氏。他拼死从谈平林手里抢走了谈氏,是因为他和谈老爷子有约定。” “约定?”温晞惊愕,“什么约定?” “言小姐已经把谈大小姐和大太太的事告诉过您了吧?自从大太太和大小姐走了以后,谈总和谈老爷子闹翻了。谈总坚持,不准将她们两位落葬在谈家的墓园里,这是她们两人的遗愿。但谈老爷子不肯退让,先一步送了两人下葬,让人看守着墓园,不让谈总找人迁坟。” “谈老爷子用这个要挟谈总,让谈总答应他三个条件,等条件达成之后,他才同意让谈总迁坟。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他回谈氏接手,处理他爸爸留下的烂摊子,并且要在CEO的位置坐满五年,五年之间,必须要让谈氏更上一层楼。” 温晞以为谈行止失忆后,已经和谈老爷子和解,却没想到,他竟会被谈老爷子拿捏住了软肋,被逼到这个境地。 她微微张嘴,颤抖着问Fanny:“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个条件,就是让他和你结婚,和温家联姻。”Fanny哀痛地看着温晞,“他当时那么冷落你、厌恶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是因为,你也是老爷子开出的条件之一。” 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温晞痛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吟。 原来那些年,在他眼中,她不过是谈老爷子的帮凶,让他不能如愿以偿地完成亡母和姐姐的心愿,让她们能永远安息。 这些年,谈行止一定过得很辛苦,但却一个人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所爱的人一个个离开他,而他不得不为了她们,沦落为谈老爷子手里的工具,从婚姻到工作,他全都只能听从谈老爷子的吩咐,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夫人,我时常在想,如果那年大小姐的葬礼上,他遇见的是您,而不是郁星辰,该有多好。那个时候,无论他遇见的是谁,他都会当成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在手里。他本就明白,郁星辰只是为了他的钱才接近他。他做出一副很爱郁星辰的样子,只是为了和谈老爷子对着干,因为郁星辰是他自己选的人,而您,却是谈老爷子选中的人。” 温晞的心突然乱得要命,她一颗早已麻木的心,却因为Fanny的话热血沸腾。 原来那三年,她的存在,对谈行止竟也是一种无声无息的伤害。 “如果没有初时对您的芥蒂与偏见,你们本来一定会很恩爱的。大夫人和大小姐离开以后,在谈家,您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也是他唯一想要真心以待的人。自从您离开以后,他也顾不上和谈老爷子的约定了,不顾谈老爷子的威胁,直接让小谈总帮他打理谈氏。” Fanny侧转过头,眼望向窗外的盛开的玫瑰,最后道:“夫人,因为您离开的时候,在别墅前种下了一片玫瑰园,谈总觉得您一定很喜欢玫瑰,所以让我叫人也在这儿种一片。但是溪东镇的土质,是培育不出玫瑰来的。您不妨去看一眼,看看那些玫瑰,究竟是什么。” 闻言,温晞起身疾跑向屋外,直冲向那一片嫣红夺目的玫瑰。 她蹲下身,细细打量那些玫瑰时,才发现,那些玫瑰都是由质地良好的红纸折出来的,粗看时以假乱真。 她摘下一朵纸玫瑰,将玫瑰拆开,赫然看见了写在纸中心的三个字——“对不起”。 温晞顿了顿,转而又拔出了几朵玫瑰,抖着手,将它们一一拆散。 “对不起。” “回来吧,好不好?” “想你了,念念。” “原谅我。” “我错了。” 最后一张纸上,写得最长,让她的泪水不禁漫出,滴落在他苍遒有力的字上: 【念念,1883年,高迪开始修建圣家堂;在1926年,他离开人世,圣家堂却还没有建造完成。我在圣家堂做了我一生最后悔的决定,在那里,我抛下了你,和你失散在人海。高迪离世后,西班牙人还在继续修建他的圣家堂;而你离开后,我也在日以继夜地忏悔我对你犯下的过错。如果上天垂怜,能不能让我在圣家堂竣工的时候,与你重逢?我要在那里,牵住你的手,对着教堂里的神明起誓,我会一辈子敬你、爱你,让你永远做个幸福的公主。】 落款的日期,是她去年的生日。 第65章 绿灯亮起 从溪东镇飞回京都, 温晞再回到温家庄园时,已是深更半夜。 当时,离开医院后, 温煦的总助按温煦的吩咐, 执意接温晞回温家庄园住。 回到温家后,温晞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刻意回避所有人。 但这一晚,当她憔悴地从溪东回到家中, 本以为家里的人都已入睡了,当值的佣人替她开门时,却见偌大的客厅灯火通明, 而温父却端坐在沙发上,正在低头看书。 自从看见那座纸折的玫瑰园,温晞已哭了一路,到家了才好不容易收住泪。 恍惚看见温父,她心中大乱,正想溜走时, 却被温父喊住:“晞晞, 你回来了?” 她做贼心虚般低下头, 用长发遮掩住她的脸, 不像让他看见她肿成桃子一样的眼皮:“嗯, 我回来了, 爸爸。” 温父合上书,摘下老花镜,快步走到她跟前,眼眸里荡漾着温和的柔光,问她:“吃过晚饭了么?饿不饿?爸爸去给你做夜宵, 好不好?” 温晞正想摇头,他却拉着她的手,带她走进厨房:“知道你喜欢吃糯米,今天爸爸特意做了乌米饭。” 温父将乌米饭放进煮锅,隔水加热了一会儿,动作从容不迫:“你妈妈说,女孩子怕大晚上吃甜食会胖,让我换个咸的做。可是,人不开心的时候,就该吃点甜的。你妈妈,肯定没有爸爸懂你。” 他将加热好的乌米饭端出煮锅,带着温晞走出厨房,将乌米饭放在了客厅的餐桌上,拉着一言不发的温晞坐下,将调羹塞进她手中:“趁热吃,晞晞,我特意加了很多糖。吃完了,好好睡一觉,你就会开心很多。” 这是温晞回国后,父女俩第一次坐下来面对面说话。 温晞低下头,用调羹铲了一口乌米饭,还没放进嘴里,眼泪就“啪嗒”“啪嗒”掉进乌米饭里。 她哽咽许久,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温父和煦的眼眸:“爸,你为什么不问我,去了哪里?” 温父笑得眼角起了皱纹:“你是大孩子了,又这么乖,知道分寸的。你有你要处理的事,不用事事都向爸爸汇报。” 他站起身,靠近温晞,替她抹净她脸上的眼泪:“但是,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爸爸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爸,你当年入赘进温家,是真的因为很爱妈妈么?” 温晞猝不及防地问了温父一句,令他的手生生顿住,却又马上优雅地温晞擦干余下的泪痕:“一开始,其实我是并不喜欢你妈妈的。” 他坐回原位,回忆当初:“刚进温氏实习的时候,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同乡,我对她有好感,但我当时挺自卑的,就没向她表白。进了温氏没多久,我见到了你妈妈,那时我对她印象很差,觉得她是个趾高气扬的大小姐,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温晞愣了愣,问他:“那后来……” “后来,是她向我先表白的,我也婉拒了她。我以为我拒绝她的第二天,就会被温氏开除,没想到,她竟然若无其事地还带我一起出去工作。再之后,有一天,我和她一起去工地看进度的时候,有一块水泥钢筋,从塔吊上意外坠落。如果不是你妈妈推开了我,我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儿和你聊天了。当然,也不会有你了,晞晞。你妈妈被钢筋刺穿了胸,离心脏就差了这么几寸。她在医院抢救的时候,我跪在地上,向上天祈求,千万要保佑她活下来。只要她能活下来,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温晞发怔,没想到竟还有这一段往事。 “她抢救过来以后,又问了我一遍,要不要和她在一起。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我们就一直走到今天。” 温父望着温晞脸上愣愣的表情,意料之中般笑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并不是因为爱,才和你妈妈结婚的。是的,我一开始是为了报恩。但当你看见,有一个人,这么奋不顾身地为你愿意付出一切,乃至她的生命,你很难不感动,很难不因为她不计回报的付出而爱上她。也许这种爱并不纯粹,但世界上,每一种爱,只要存在便合理。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对她有应必求,不管是入赘还是把你送去溪东,我都答应了她。” 说到这儿,他愧疚地低下头,眼泛泪花:“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你爷爷奶奶,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连当年你妈妈要打你,都没来得及回家拦住她。晞晞,当时谈大小姐把你送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向你表达我的爱,只能让温煦多多关心你。这辈子,除了让你嫁给谈行止,我没有为你做过一件事。” 听到“谈行止”这三个字,温晞猛地抬起头。 “那一次,你堂姐来我们家做客,你妈妈说起谈家想为你堂姐和谈行止相亲,我注意到正在削苹果的你,不小心削到了手。那时候,我察觉到了不对,所以偷偷去翻了你房间里的垃圾桶。我看见了你的草稿纸上,都写着他的名字,还有你画的他。” “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我的宝贝女儿一定很喜欢这小子。那瞬间,我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帮你得到他。在这件事上,我花费了一些心计。具体的过程太长,我就不说了。但结果就是,谈老爷子最后看中的孙媳妇,变成了你。” 原以为被谈老爷子看中,只是巧合的温晞,彻彻底底惊呆了。 她倒吸冷气,不敢相信地问温父:“爸,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啊。”温父伸出宽厚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但是,晞晞,我想你告诉我,爸爸是不是做错了?这几年,我好多次看见你哭得这么伤心,我不用问,也知道你是为了他。爸爸每天都很愧疚,觉得如果不是我从中作梗,你就不用吃这种苦头……我……” 温晞站起身来,扑向温父,紧拥住他:“爸爸,你不用愧疚。是我想要嫁给他的,那些苦,也是我自愿吃的。我嫁给他的时候,是真的爱他;我离开他时,也是因为我爱他。现在,我又想回到他身边了。可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是不是显得我很贱、很傻,又会让妈妈很难过?” 温父将手抚上她的背:“你妈妈她也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对你不管不顾这么多年,她其实也很愧疚,但她比我更不懂怎么表达对你的爱,只会用最暴躁的方式,把你从那个臭小子身边拽回来。” “但是,晞晞,这是你的人生,如果你不是因为一时意气,如果你确信他值得你为他回头,就不要在意我们怎么想。不能因为害怕受伤,就不敢再去付出你的爱。只有付出了,才有可能得到回报。” 温晞抱着温父,失声痛哭了起来,而温父也落下了泪:“晞晞,别怕,大不了,你还能回家找爸爸。” “谢谢你,爸爸。” 父女俩正相拥而泣时,却听佣人忽然跑来喊她:“二小姐,二小姐!” 温晞赶忙撤手,轻轻推开温父,擦干眼泪,问佣人道:“怎么了,王妈?” “有位姓聂的先生来了,说是想找您。您要见他么?” *** 深夜幽凉的江风正盛,满灌进车窗,吹得聂子骞的衣袂翩飞,窸窣作响。 他望了一眼高悬在江上的月亮,从车窗外收回了手,将车窗摇起,侧身,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眼皮红肿的温晞。 今天,他是开着车来接她的。 接上她以后,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她任他开车到江边兜风。 聂子骞仔仔细细打量她苍白的面色,忍不住用手背触了触她的脸颊:“这么晚找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可你回到温家之后,一直不肯见我;回我的微信,除了告诉我你很好,就没有其他的了。今晚,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他习惯性地抓住她微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着:“晞晞,我有很多话,必须和你说。再不说,我会憋死的。” 温晞仰面看着他。 她第一次从聂子骞的脸上,看到那种有些凄凉的神色:“回国之后,我已经准备了三次求婚了。第一次,是在你的车上,你说你要一点时间思考清楚;第二次,是在那家水族馆餐厅,我把戒指藏在了音乐盒里,音乐停止的时候,我本打算拿出戒指,却没想到,谈行止居然打翻了红酒。我从卫生间清理回来时,侍应和我说,你们已经去找小绵了。” “第三次,是我拜托艾琳把你叫去她的婚纱店的。我先斩后奏,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才在医院那天之后,再也不想出来见我?” 那天,温晞之所以出现在艾琳的婚纱店,是因为艾琳说要给自己的婚纱店做宣传,想让温晞做模特,亲自试穿一下那条曾为她定做的婚纱裙,让邀约的杂志方来拍几张照片。 她推辞不了好友的请求,才去了艾琳的婚纱店。 没想到,刚换装完,谈行止就冲进了她的试衣间。 后来,艾琳才向她坦白,当时她是受聂子骞之托。聂子骞本打算在她换装以后现身,再次向她求婚的。 温晞酝酿良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子骞,其实,我一直有问题想问你。” 不祥的预感涌上聂子骞的心间,他侧目望着温晞,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好像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摔门离开:“什么问题?” “为什么,那天我们赶到医院以后,我哥也紧接着赶过来了?我没有告诉过他,那天我是去了艾琳的婚纱店,艾琳也没有主动告诉过他。你以前,也从没说过你认识我哥。可那天在医院,我看见了你们的眼神交汇时,你们似乎在用眼神传递什么信息,而你分明是认识他的。”她望向聂子骞深邃的眼,“是你,在那天通知我哥,我在医院的,是不是?” 聂子骞听见她的疑问,不敢和她对视,偏头看着前方。 他深吸了口气后,才道:“晞晞,这是我今天想向你坦白的一件事。” 他顿了顿,不敢看她是什么反应:“我确实很早就认识你哥哥了。准确的说,是他让我在伦敦照顾好你的。” “光是照顾我吗?你的照顾,是不是太越界了一点?”温晞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还能笑出来,“是我哥哥,为我量身定制了一个完美的恋人,让我能走出谈行止给我带来的阴影,对不对?” 聂子骞剧烈颤抖了一下,面部扭曲起来。 他突然转向温晞,痛苦万分道:“晞晞,我没有打算再隐瞒下去。一开始,我是为了钱,是因为我妈的公司财务方面出现了困难,需要资金周转,而你哥哥找的猎头,突然找上了我。一开始,我是刻意接近你的。但是很快,我就真的就爱上了你。我在伦敦时,对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的,都不是骗你的!” “所以,我们明明约定了,等我处理完谈行止的事,再考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可你在慈善晚宴以后,又带我去水族馆餐厅,迫不及待地向我求婚,也是我哥的授意吗?” “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聂子骞着急地辩解,“也是我妈妈鼓励我的。她在英国时,不同意我和你的婚事,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我是为了钱接近你的,她不能容忍我对你这么做。” 慈善晚宴的那天,聂子骞被突然出现的聂母打乱了阵脚,不得不陪着聂母吃饭。 但他心中焦急万分,趁着聂母不注意,在她的菜里偷加了安眠药,想让她睡着后,立刻去找温晞。 安眠药果然很起作用。吃完饭,聂母说困了,聂子骞便让她在床上休息一会。 正以为聂母已经入睡时,他拿起他的手机,穿起了外套,打算闪人。 在出发前,他想起失联已久的温煦,还是尝试着给温煦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这次,温煦居然接了。 他急忙将谈行止的一系列骚操作汇报给了温煦。温煦当即表示,他会马上从瑞士赶回国的,还嘱咐聂子骞盯好谈行止,千万让他不要再靠近温晞。 聂子骞点头附和。 挂了电话后,他正打算出发。 一回头,他却差点被吓个半死,手机也从手中应声掉落。 他本以为已经入眠的聂母,正站在他身前,用那种探究的目光深深望着他:“子骞,是在和谁打电话呢?” 聂子骞不吭声,大气也不敢出,却见聂母弯腰,捡起了他的手机端详。 “温煦”的名字醒目地出现在通话记录里。 “妈……”聂子骞仓皇地叫了她一声,像小时候玩电脑被她抓个正形,不由心虚地低下头去,“我……” “子骞,抬起头来。”聂母强势地命令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聂子骞无奈地照做,正想说些什么补救,却听聂母正色道:“你虽然从小在英国长大,但是从你识字开始,妈妈和你讲了多少‘忠孝仁义’的故事?我从不求你出人头地,不求你干一番伟业,我只想我的儿子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今天来阻止你见温小姐,包括我在英国的时候,迟迟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不是因为我嫌弃她嫁过人,我是不想你再去欺骗她。你的爱情和婚姻,不是能用来明码标价的东西。趁早和人家姑娘断清楚,和我回英国去吧。” 聂子骞惊愕地睁圆了眼:“妈……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聂母笑了:“你不明不白地拉了这么大一笔投资回来,我总得查查看吧?再加上,你是我儿子,你在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妈,”聂子骞上前一步,带着恳求的目光抓住她的手,“我向您坦白,一开始,是温煦找到我,让我去讨好晞晞的。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晞晞了。可能我们的开始是个错误,但我希望我能和她有个完美的结局,我希望我真的能给她幸福。既然您了解我,应该知道,我现在并没有说谎,我是真的想和她永永远远在一起。温煦给我的钱,我会退给他的。妈,我求求您了,让我去找她吧。” 聂母和他对视良久,突然笑了:“明明知道我有心脏病,还要这么气我,跟我对着干?” 聂子骞几乎要急出泪来:“妈,求求您,不要逼我了。我先带您去医院开普通的药,您吃完药,就让我去找她吧,好不好?” 聂母却从衣兜里摸出了另一瓶药,让聂子骞目瞪口呆:“不用去医院了,我怎么可能只带了一瓶药?子骞,我只是想试试你,试试你到底有多喜欢她。” 她垂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继而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的手机还给他:“今天已经很晚了,晚宴应该已经结束了。明天吧,你去向温小姐求婚,你要大大方方地把真相告诉她。如果她原谅你,也愿意接受你,妈妈这次,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 听完聂子骞的讲述,温晞不禁感慨:“伯母,真是一个很优秀的母亲。所以,你也被她教得这么好。” 聂子骞以为她在说反话,急迫道:“晞晞,在餐厅的那晚上,我本来是要告诉你真相的。我真的没再打算欺骗你,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能不能答应我的求婚?你哥哥给我的钱,我已经退给他了。我们结婚前,我可以签署婚前协议,你名下的财产,都归属于你,我们结婚以后,不会变成我们的夫妻共有财产;如果之后,我妈妈的公司会破产,那些债务,我会分割清楚,绝不会连累到你。以后,我什么事都会对你坦诚,再也不会欺骗你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温晞静了片刻,歉然地对他道:“抱歉,子骞,我不能。” 聂子骞以为温晞是在生气,心慌意乱间抓住了她的手腕:“为什么啊,晞晞?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脸,你修的是微表情学,我有什么心事都瞒不过你。你看见了么?我现在没有说谎,我真的很爱你,我真的想和你度过余生。难道我们在伦敦的时候,你不快乐,你不幸福吗?还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温晞摇摇头:“子骞,老实说,在伦敦,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对我而言,是一段很美好很温柔的时光。若干年以后,可能在我死前,走马灯般回忆一遍往事,最先想起的,也会是这段时光。我能看出来,今天你对我说的,都是真话。感谢你的温柔体贴,感谢你曾为我所花的心思。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你陪我走了出来。所以现在,我不是因为你骗了我,才拒绝你的。” “那是为什么?”聂子骞不甘地问,“还是……还是因为谈行止吗?可是他也在骗你啊!没关系的,晞晞,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我可以做他的替身!你一开始没有拒绝我,也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吧?那就把我一辈子当成他的替身吧,我不在乎!只要你肯接受我,我不在乎!” “不要这么说,子骞。”温晞将手指竖在他的唇间,让激动的他霎时安静下来,“我承认,当时跑去英国,我是为了早点走出来,早点忘记谈行止。而我答应你,当你女朋友的时候,有想借你忘记谈行止的成分。但是,我绝没有把你当成他的替身。因为我自己就当过替身,我明白,当一个你爱的人的替身,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所以,我在答应你的那一刻,我也在心里跟我自己说,我会认真地对你好,会努力回报你对我的爱。在我觉得我放下谈行止以后,我才答应了你,跟你回家见你的父母。” 聂子骞蓦然失语,怔怔看着温晞。 “这几天,我没有见你,是因为我的心也很乱。我很清楚,只要我答应你,跟你回英国去,你定然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呵护我、疼爱我,我会得到我的幸福和美满。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幸福,一边是未知的、有可能发生的伤害,应该没有人会傻到选另一边吧。” “就好像那个麦穗的故事,你说得对,苏格拉底的弟子本就有选择第二支麦穗的权利,我本也可以就这样没有负担地选择你。如果我的人生可以完全被一刀剪断,分成上半场和下半场,那么下半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但是,我的上半场和下半场,都因为谈行止而被紧紧粘合在了一起。我今天成为了这样的温晞,是因为他。” 这一夜,聂子骞成为了她最忠实的听众,听她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溪东往事。 因为答应了谈雁芙,她对谁都不曾讲过这个故事。留在谈行止身边的那三年,她无数次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左思右想,却始终不敢。 “子骞,或许我哥哥告诉你很多关于我的事,所以你才能这么确切地知道我的需求,无微不至地体贴我。但是你从不曾知道,我怕黑,是因为我曾是个瞎子,而那个时候,是他让我带着信心去做手术。” “我没有安全感,不喜欢把钱花在不必要的地方,是因为我从小就被丢在溪东镇,而我被爷爷打的时候,是他充当了哥哥的角色,保护我,教导我,疼爱我。” “我喜欢绿裙子,是因为他给我读《飘》的时候,我永远记得他读到郝思嘉用窗帘布给自己做了一条绿裙子的时候,他眼里的那种少年气的笑意。我想,等我长大了,我也要穿一条绿裙子给他看。” “我收到你的玫瑰花,脑子里想起的,却是我告诉他的话——溪东镇是开不出玫瑰花的。” “我看韩剧的时候会哭,是因为那些编剧真的很喜欢写失忆梗。我可能是他那段黑暗记忆里唯一的光点,但为了让他忘记那些黑暗,连我也不得不被抹去。可我谁也不能责怪,只能怪命运如此。” 说完故事的温晞,又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已是泪流满面。 她望向沉默的聂子骞,向他微笑道:“你说过,莎士比亚用诗歌让他的爱人永生。而谈行止,他把最好的他留在了我心里。当现在的他需要我时,我应该义无反顾地回到他身边,把这个最好的他还给现在的谈行止。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无关爱本身,更多的,是关乎我们自己。” “子骞,谢谢你的温柔以待,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对你而言,你本就有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庭,能给予你很多爱。但我和谈行止不一样,我们曾只有彼此。现在,也只有我,能成为他唯一的光。所以,对不起,今天我必须拒绝你。” 聂子骞也潸然泪下。 他深深看着温晞,良久,总算也释然地笑了出来:“不用抱歉,晞晞。我也觉得我很幸运,很幸运能成为你曾经的男朋友,和你共度这样一段美妙的时光。看来……看来我除了祝福你,我没有再多的话可说了。” “谢谢你。子骞,你也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也更爱你的人的。”温晞向他道别,“时间很晚了,我先回家了,这里离我家很近,我走回去吧。你也早点回去陪阿姨吧。之后,如果还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微信我。” 她正欲打开车门离去,聂子骞忽然拽住她,将她一把拉进他的怀抱,将她的头紧摁住,固定在他的肩窝里。 他背着她,泪水汹涌。他那个释然的笑容,只是为了宽慰她的。现在的泪水,才是货真价实的。 他望着车窗外空荡荡的街头上,正矗立着一个红绿灯。 此时又轮到一个冗长的红灯亮起,正在倒计时。 “又是红灯了。”他忍着呜咽,向她喑哑道,“绿灯亮起,我就放手。” 温晞听见他颤抖地在她耳旁低声说出这句话,不觉也流下泪。她顺从地用她的手环住了他的肩,完成他们最后的一个拥抱。 “小绵是异装癖的事,是我告诉你哥的总助的。我只是例行汇报,我不知道他们会找人做文章,也不知道后来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很抱歉,晞晞。”他再次向她道歉,“那个时候,我知道你误会是谈行止做的,但是出于私心,我没有解释,对不起。”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到现在,她也只能宽慰他,“都过去了。” “还有,小响脖子上的定位器,是有录音功能的。我给它做检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一段被录下的话,我想,你也应该听听。” 温晞感到,聂子骞似乎把什么塞进了她的风衣口袋:“回家以后,就赶紧听一听吧。” 他忽然收紧了手,用更重的力道拥着她,像是要把她拥进他的身体:“晞晞,还有那天在医院,其实进门之前,谈行止已经找过我,和我串通好了。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在演戏骗你的。他对我说,如果他实在演不下去了,就让我在你察觉之前,想办法把你拖走。他说,他把你交到我手里,如果我敢负你,他一定会把我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现在,你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谈行止。”聂子骞的泪水滑落进她的脖颈,“如果他这次还敢辜负你,你要立刻告诉我,我会从英国马不停蹄地赶回你身边的。” 时间流逝得飞快,红灯只剩下最后十秒了。 聂子骞隐忍着心口刀绞般的疼痛,最后轻柔地告诉她:“晞晞,我对你的爱,也要开始倒数了。再见了,我的麦穗。” 温晞不语,闭上眼睛,静静等着时间结束。 脑中浮现了很多场景:有伦敦的雪夜,有跨年烟火节,有七姐妹悬崖的郊游,也有在牛津街的亮灯仪式下,他们的拥吻。 是一场最温柔、最浪漫的邂逅;是两个温柔的人,彼此给彼此一场温柔的梦。 但这场梦,终于要醒了。 红灯倒数至0,绿灯亮起。聂子骞掐着秒,一秒都没有多做停留,松开了手。 而这瞬间,夏末的倾盆大雨又从天而落,淅淅沥沥打在挡风玻璃上,共同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聂子骞望着雨笑笑,将他们初识时留给温晞的伞找了出来,放在了温晞的手中:“这次,我不能送你回家了,晞晞。这把伞,送给你了。以后,不要忘记出门带伞,因为我不会再给你来送伞了。” 温晞握住伞,怔然了一瞬,最后向他道了声谢,打开车门下车。 她在关上车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扭头冲他喊道:“子骞,你一定要幸福啊。” 车门重重合上的声音和大雨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让她无从得知,他究竟有没有听见她的祝福。 而她这一生,约莫都得不到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其实一早就定下了不写一个纯工具人,所以给小聂的剧本就是一开始别有所图,但马上就真的就对女鹅动心了。但是他没有上位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骗了女鹅,还是因为女鹅已经说过了,如果她人生的下半场可以和上半场分割开,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小聂。但是她之所以成为现在的她,是因为谈狗,所以当他需要她,她也应该再度鼓起勇气,回到他身边。 虽然女鹅一直也在犹豫要不要回头,但是温父这章已经鼓励了她。我想表达的意思和Call me by your name里的那段台词一样,也是男主人公的父亲鼓励男主人公的话: ”为了以远超我们所需的速度被疗愈,我们从自己身上剥夺了太多东西,以致不到三十岁就枯竭了。每次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我们能付出的东西就变得更少。为了不要有感觉而不去感觉,多么浪费啊。 如何度过你的一生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是切记,我们的心灵和身体是绝无仅有的。在你还没能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疲惫不堪了,至于你的身体,总有一天没有人要再看它,更没有人愿意接近它。现在的我很难过。我不羡慕痛苦本身,但我羡慕你还会痛。“ 小聂肯定会有一个独立番外哒。 第66章 正无穷遍【一更】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你和你爷爷的约定?为什么,那三年,你带我去祭拜你姐姐和妈妈时, 连她们的死因, 也对我绝口不提?还有,溪东镇那个纸叠的玫瑰园里,有你写下的最好的情话。可我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宁愿用最拙劣的演技让我生气, 也不肯对我说一句漂亮话?谈行止,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怎么追我?你差劲透顶!不解风情!演技稀烂!” 温晞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 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哭着骂他:“你以为你在医院演得很棒是不是?我告诉你,从你说第一个字开始,眼珠就在乱转,眨眼频率加快,下意识摸鼻子, 连你伪装出的笑容都是不对称的。明明看得见的时候, 你要装瞎子来骗我心软;真瞎了的时候, 你又要假装你没瞎, 把我就这样交给聂子骞?你把我当作什么?你把我当作什么!” 谈行止本端坐得挺如松柏, 却因为温晞的话微微颤抖不止。 他筑起的心防被她的话一点点攻陷, 冷淡的神情也松懈下来,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温晞流泪痛哭着,用拳头重重捶他的胸:“谈行止,你个杀千刀的大混蛋!乌龟王八蛋!满嘴谎话的大骗子!你就会骗我,你就会让我哭!” 再也绷不住了, 他被她骂得流下一行泪来:“念念,别哭了,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不要听对不起!道歉有什么用!” 温晞边骂,边抽出她的手机,将聂子骞最后塞她的U盘里的录音外放出来。 在沙沙的杂音里,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也被干扰得有点失真:“所以谈行止这个胆小鬼,现在只敢偷偷告诉你,我爱你。” 谈行止不可思议地扬起眉毛,惊讶得忘了呼吸。 他绝没想到,那一晚对温晞说的话,居然会被录下。 “谈行止,道歉是没用的。我今天要重重惩罚你,罚你这个胆小鬼,罚你做你最不敢做的事。”温晞仰面逼近他的脸,与他鼻尖相贴,紧盯着他那双无措的黑眸,“我要罚你对着我,说一百遍你爱我。” 泪水更湍急地倾涌而出,大悲大喜的复杂情感冲刷过谈行止干涸的心田,让被黑暗禁锢太久的他,恍惚间,又看见了黎明的曙光。 他缄默许久,缓过神来,对她绽出一个最为纯粹的笑容:“一百遍怎么够?我要和你说一千遍,一万遍,正无穷遍,用英语说,用法语说,用德语说,用各种我会的语言都说一遍,说到你烦我为止。我还可以……我还可以学黄鼠狼精的声音和你说。我爱你,念念。” 第一句“我爱你”,他说得怪腔怪调,用了曾经18岁的他,教给她的黄鼠狼精的声音。 但从第二句开始,他变换回了他正常的声线,说得庄重、严肃、一丝不苟,更像是在对她立下永恒的誓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温晞听见“黄鼠狼精”这四个字,却骇然大惊,语不成调地打断他:“你……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想起你啦,他已经想起你来啦!”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Lightman突然出声,“他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话音未落,温晞猛地扬起下巴,出乎意料地撞向了谈行止的唇。 唇间相贴的一瞬,他被她的力道撞得惯性后退,却很快反客为主,按住她的腰,扶着她坐稳在他的膝上。 灼热的呼吸相互纠葛,分不清是谁先开始紊乱了节奏。 被冰凉的泪水濡湿的唇间被她带来的温度熨帖,辗转、吮吸、厮磨,让残留的泪渍瞬间蒸腾。 头脑中紧绷的弦被她的吻勾断。 理智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倏地摘下智能眼镜,猛揿下关闭键,将昂贵的眼镜随意扔到地上。 他可不想让Lightman旁观18|禁|画面。 他的西裤太滑,温晞只能拼命用手勾着他,防止她从他腿面滑落。 十年间难言的情愫,无法再以任何言语表达,她只能将这厚重的情感,倾注在这个长吻里,肆虐淋漓,不留余力。 谈行止注意到她在下滑,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绕到她脑后,罩住她的后脑勺。 他正想以更重的力道再一次深入时,突然听见了门外响起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 迟疑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是不是有人经过,便感觉脚下吹起哗哗的风声,似有什么东西从他脚边飞驰而过了。 紧接着,他听见办公室的自动移门闪了一下,就瞬间关闭。门外的杂音也旋即消失了,安静非常。 他混沌的脑子迟钝地告诉他——是有人在遥控,把这个误闯入他办公室的煞风景的扫地机器人带走了。 摆脱了所有机器人和AI的窥视,他总算彻底放下心来,重新投入回这个吻里,凶猛地用舌头撬了她牙关,继续交缠。 温晞却已承受不住,轻咬了他一下,他却不肯停。 她只能又重咬了他一口,让他总算停住。 她顺势轻轻推开他,因为缺氧而急促地喘息着,双颊也烫得不行。 谈行止用拇指擦了擦唇间,听着她的呼吸,颇有耐心地等着她平复过来。 他低低笑着问她:“怎么十年了,还是咬同一个地方?” “谁叫你每次都没有分寸!”温晞又恼恨地骂他,“十年都没有长进!” “谁说的?”他忽然抱着她站起身来,惊得她失声大叫,“有的地方,还是长进了不少的。” 在她的叫声中,他双臂有力地抱住她,步伐稳健地走向睡眠舱,一脚踹开了门:“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惊叫后,也没闲着,替他解开了衬衫上的纽扣。白天,他看不见时,这些纽扣也是她一粒粒为他扣好的。 或者,不应该说是她,而是“Franco”。 “你最近都不换睡衣睡觉。”她喃喃着,任他将她精确地轻抛到了床中央。 “我老早就没有这个心思了。”他用指尖去摸她的脸,再次去寻找她的唇瓣,“在医院把你交给聂子骞的那天开始,我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你活该!谁叫你自己要和他串通的!”温晞愤恨地咬了他停留在她脸上的手指,“我就该让你自作自受的!” “我一个人,自‘作’自‘受’不了。”他想她想得发疯,什么荤话都往外冒,“你来帮帮我,念念。” 她刚帮他把衬衫脱下,他就倾身而下,压住了她的手,再次封住她的唇,又向她道了一边歉:“对不起,我不该忘了你,念念。” 她刚敛住的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下:“没关系的,哥哥。现在,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了。”他边吻去她的泪,边忘情地撩起她的衣服,抚上她的肌肤,“念念,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猜为什么这章那么短? 晚上还有一更,但是不用多想了,还没到上车时间。 感谢在2020-10-23 17:58:21~2020-10-28 15:0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天没有下雨天、离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彻夜无眠【二更】 温晞正沉浸在意乱情迷中, 一路而下的谈行止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猛地顿住了手。 他停滞了很久,让温晞感到不对劲, 鼻音浓重地问他:“……怎么了?” 因情|欲|而燃起的火苗, 在谈行止的眼中顷刻熄灭。 他回神,淡淡笑:“没怎么,就是……累了。” 他停下动作,翻身下来, 将她的衣服整理好,为两人裹上了被子,从她身后抱住她:“念念, 和我说说话吧。” 隔着衣服,温晞都能感到他的手心滚烫。 她分明感到他的欲望还没有消退,但也不懂他怎么突然就停下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以残缺的身体和她肌肤相亲? 她正在思考着,却见漆黑一片的睡眠舱里, 忽而亮起了光。 她躺在床上, 不可思议地看见睡眠舱的天花板变成了星光璀璨、美轮美奂的银河, 不觉发出赞叹。 他们就像置身在太空舱里, 近距离欣赏星宿一样。 默不作声打开了星空顶灯开关的谈行止收回了手, 将手重新罩在她腰间:“喜欢么?” “喜欢!”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就像那个时候在溪东,有一天晚上,你在教我写字的时候,突然停电了。你就给我捉了好多萤火虫,做成了一盏灯。等你上完课, 我就用笔尖戳破了纸糊的灯罩,那些萤火虫就一只只跑出来,像一颗颗星星一样,把整个房间照得好亮。” 她兴高采烈地说完,才想起什么,迟疑地问他:“你……你还记得么?” “记得。”他用手去顺她的发,“那个灯罩,是你奶奶折的。上次去溪东,也没有好好去祭拜她老人家。下次,我们再一起回去一次吧。对了,不汪呢?它去了哪里?” 他是在她离开他之后,通过Fanny的调查,才得知温晞的奶奶和爷爷在她回到温家之后,很快就一前一后离世了。所以溪东的那栋宅院,也作为遗产,留给了温晞。 “我出生的时候,爸爸就把不汪买来,让它陪着我一起去溪东。你到溪东的时候,它已经十五岁了,很老了。我后来带着它一起回到温家,但没找到什么方法延长它的寿命。我是陪着它走的,最后,我把它葬在温家的墓园里。” 谈行止听她这么答,也涌起淡淡的伤感,用手摩挲着她的掌心:“等结束这里的工作,你也带我去看看它吧。” “你已经看过它了,小响是它的孙子,也是它生命的延续。” “小响?” 谈行止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难怪,她会给小响取这个名字。 蓦地又觉得鼻头发酸,他又靠近她一分,用他的脸蹭蹭她的脸:“那三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是不是很痛苦?” “应该……应该没有你辛苦。”她侧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相贴,“你姐姐,还有陶姨……她们是不是都走得不安详?” 除了谈行止,谈母也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在溪东镇和她道别时,谈母对她依依不舍,还将那本《飘》送给了她作纪念,叮嘱她回到温家以后,等有条件了,一定要发奋读书。 她后来去哪里,都带上了这本书。 在美国治病时,有护士看见了这本书上写了“Sissi”,便以为她的英文名就是“Sissi”,一直用“Sissi”叫她。 到后来,她也习惯了这个英文名,便没有再改。 而谈雁芙,她虽然夺走了谈行止的记忆,害得他们俩不得不分离,但温晞也明白,当时谈雁芙是别无选择的。从言月白口中,得知她是因为拒绝商业联姻自杀的,让温晞也很为她难过。 这么多年来,谈雁芙承受的,一定不比谈行止少。 “这三年你一直瞒着我,是因为我姐姐嘱咐你吧?但其实,对我而言,早就没什么所谓了。”谈行止想起最后陪伴谈母在病房度过的日子,声音陡然低落,“回到谈家之后,我真的以为我是摔伤了腿,而回家的妈妈,那个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我好得让我害怕。但我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开始亲近她,我还是怨恨她为什么不和我爸离婚,对她态度很差。” “我姐走了以后,她受不了打击,进了医院,我陪她走完了最后的一段路,也才渐渐开始了解她。她经常做噩梦,说一些梦话,让我才知道,我爸是个gay,而她被迫当了这么多年同妻。她被困在谈家,是因为舍不得我和姐姐,就算那一次差点要和我二叔远走高飞了,临到头来,还担心她私奔的丑闻会影响我们,最后还是回到了谈家。谈啸原他太会了,他用我和姐姐栓住了我妈,又用她们,继续栓住了我。” “我妈临走前,一直拿着那个魔方,把它打乱了又打乱,让我来解。她对我说,小时候,她就是这样打乱了,让我和姐姐来解。我和姐姐总是要比赛,谁先解出来,谁就能拿一块糖吃。她说,要是时间能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她走的时候,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做我自己。但为了让她们不留在那个肮脏的地方,我宁愿用我自己来和谈啸原做交易。” 温晞怕谈行止承受不住,紧紧抓住他的手,给他以力量。 他的手心虽在冒汗,但面容却恬静:“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年我本不应该选择自杀。比起死,我更害怕忘记你。浪费了这十年的时间,我对你,很不公平。” 温晞心下动容,低下头,亲吻着他的手道:“我决定嫁给你的那一刻,我早就和我自己说过了,我愿赌服输。虽然……虽然最后我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甘心,但如果我不嫁给你,我一定会毕生后悔。所以,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而且,”她朝他甜甜地笑,虽然他并看不见,“我今天赌赢了。” 闻言,谈行止更紧地搂住她,用面颊贴着她的柔软的脸颊。 忽然之间,他觉得他自己真是个幸运的人。 他们这夜又聊了很多很多的事,关于Lightman怎么让他想起她的,关于溪东镇,关于谈母,关于现在Lightman遇到的问题…… 兜兜绕绕,温晞才想起问他一个问题:“那你……你后来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二叔是你生父的?” 谈行止顿了片刻,才道:“是我昏迷的时候,想起溪东镇的事以后,才确认的。但自从我妈走了以后,我一直也有隐隐约约的怀疑,但我并没有找到证据。” “那如果你的生父真是你二叔,为什么你和他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差?”温晞想起当初他二叔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他还要把你踢出谈氏?” “因为我姐姐当初一定阻挠过他带我妈妈走,他对我姐姐,一定怀恨在心。”谈行止接下来的话,让温晞更为震惊,“所以他才会害死了我姐。我姐走以后,我就和他势不两立了。” “你二叔……他害死了你姐?” “抛弃我姐的那个义工,是谈平林他安排的。”谈行止咬牙切齿道,“是他安排那个义工接近我姐,最后才把她逼上了绝路!” 温晞在他怀里打了个冷战。 他察觉了,急忙抚着她的背,安抚她:“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谈家的事,我不会再掺和了。睡吧,念念。明天一早,你还要陪我去开会。” “你现在倒赖上我了?当时一直想赶我走。”温晞嘟囔着埋怨了一句,眼皮也开始打架,忽然轻唤了一声,“哥……” “嗯?”谈行止以为她真的在叫他,“怎么了?” 没想到,这次温晞倒是真的在想温煦:“不,我是突然想起,我哥那天被言小姐拖出医院后,就人间蒸发了一样,也不回我微信,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 “别想他了,他肯定没事。快睡吧。”谈行止轻拍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入眠,顺便抬手关掉了星空顶灯。 温晞很快沉沉睡去,在他怀里变换了睡姿,像只树袋熊一样牢牢锁住了他。 谈行止又不能推开她,只能面红耳赤地任她抱着,心却像猫爪挠似的,被炽烈的欲望一下一下撩拨着。 他刚才停下,其实有很多原因。 一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备安全套,而他绝不可能再让她去吃避孕药了。 二是因为,他回忆起她伪装郁星辰时,在床上隐忍得辛苦的模样,又想起她曾经说是“忍着恶心和他上床的”。他担忧那时候,他给她留下了太多阴影,便也不想在他们今晚都一时冲动时碰她。 三是因为,他刚在她的背部摸到了一条疤痕,料想应该是谈母打伤她以后,留下的。 这就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更不想继续下去了。 但身体的反应确实比大脑更诚实。 与温晞紧紧贴合在一起,谈行止的呼吸浊重起来,只恨刚才怎么没记起来还没吃褪黑素。 这下,估计是彻夜无眠了。 第68章 悖爱之罪 被温晞惦记着的温煦, 此时正经历着轮回的命运,再一次被铐在言月白的办公室里,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低头看着那只蠢萌的扫地机器人, 它的红外线探头闪了闪, 好像也在对他眨眼。 “你还卖萌!都怪你!” 温煦叨叨着,正想踹扫地机器人一脚,它却拍拍屁股就溜了。 事情要从大半个月前说起。 自从在医院被言月白强行送走,温煦一门心思都扑在言月白身上。可惜他想尽了一切办法, 都没能见上她的面。 而有天,温家的管家说,言月白来到访了, 他以为是来找他的,急忙兴冲冲地奔回家里去。 结果,等他回到家,管家居然说,言月白见完他妹妹就走了??? 万般无奈的温煦,看见了风行科技的招聘启事, 灵机一动, 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去风行科技面试! 就凭他这完美的履历、英俊的外表、过硬的家世背景, 他有信心, 他是一定能混进言月白的组的! 温煦颇有信心地在风行科技的AI实验室面试了一天, HR对他十分满意, 当场把offer发给了他,让他第二天立刻入职。 拿到offer的温煦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光想着明天怎么打扮得骚包一点,怎么说一些骚话来撩言月白。 台词、服装和剧本他都已准备好。 但万万没想到,来到风行的AI实验室后, HR笑容可掬地把一套清洁工的工装发给了他:“温先生,您等会直走左拐,去我们实验室的工具间,那里有您需要的清洁工具。保洁一般每天4次,早上6点之前,您需要把全实验室的清洁都做完。今天您已经迟到了,明天再迟,可是要扣工资的哟。其他的,您先去翻看一下工具间里放的一本工作指南,里面都写清楚了。等您看完了,就开始今天的工作吧。” 温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等等?你说什么?我不是来应聘软件工程师的吗?我是要去微表情分析那个组的啊。” “温先生,抱歉,您实在不太够格呢。”HR笑容和蔼,“这里目前您能做的,只有后勤组的工作。” “我本科是美国US.News排名第19的西北大学,硕士是南加州大学的人工智能专业!我这还不够格?”温煦出离地愤怒了,“你们是招人,还是招神仙啊!” HR像个不会生气的假人,笑着伸手指了一下:“温先生,您看那儿!” 温煦侧目望过去,只见一位西点师打扮的英俊男生经过他们面前。 “这位是我们后勤组的西点师,是哈佛营养学专业毕业的。现在就业内卷太严重,都只能来我们这儿屈就。”HR拍拍他的肩,“您有空可以和您后勤组的同事多交流交流,真的,人均常青藤G5,都是人才。” 温煦瞳孔地震:“那你们面试我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给我做coding test?” “啊,是这样的,因为我们这儿码农的工作量确实很大,同事们经常工作着工作着,就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了。所以必要的时候,需要你顶上。不过因为你的coding test成绩实在太差,一般只会让你去数据组做做数据标注的活儿,您不用有太大压力。”HR安慰了下他,鼓励道,“现在您可以开始工作了。” 温煦想哭。 但为了见到言月白,他忍了。 冲鸭,打工人! 可没想到,在公司里潜伏了大半个月,他都没能见上言月白一面,因为言月白最讨厌有人打扫她的办公室,把她本来能找到的东西整理得找不到了。 为了接近言月白,温煦被迫每天不断自我进修。 实验室每个月会进行一次新的测评,如果他表现优异,说不定就能从数据标注组转到言月白的后端测试组打下手! 这不,今晚上,全公司的同事都被言风清拖去happy hour了,他还猫在公司的工具间里,孜孜不倦地学习。 他正全神贯注地上网课时,冷不防,工具间里休息的小胖突然抽疯似的,向门外飞驰而去。 小胖是他给扫地机器人取的名字。他们是密不可分的工友,温煦每天要监督小胖扫地。 “小胖,你去哪里啊!” 小胖动不动出bug,老是忽然从休眠状态里苏醒,就开始胡乱狂奔。 温煦忙扔下笔记本电脑,拔腿飞奔去追小胖,却看见小胖偷偷摸摸地潜入了算法总监的办公室。 身为扫地机器人,小胖有随意进出总监办公室的权限,温煦可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玻璃移门无情地关上,把小胖和他阻隔开来。 温煦没见过这位算法总监,只听同事说他很暴躁,脾气不好惹。如果小胖在里面闯了什么祸,总监不会算到他头上吧? 忐忑不安的温煦在玻璃门外张望,却听见里面有男女激烈的争吵声传来。 “念念,别哭了,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不要听对不起!道歉有什么用!” …… 温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声音,这么像他妹妹?而那个男人的声音,这么像谈行止这只狗? 他急忙借力高高跳起,从门外正看见温晞蹲在谈行止身旁,含情脉脉地捧着谈行止的脸。 他们距离得极近,仿佛她马上就要吻上他了。 靠,这丫头怎么跑这里来了!谈行止这只狗怎么会来这里当算法总监的! “晞晞,你给我回来!” 温煦气急败坏,正想重重拍打玻璃门时,却被人从身后反剪了胳膊,捂住了嘴。 只听有个女声在他耳边恶狠狠道:“温煦,你tm要是敢打扰他们,我现在就把你狗腿打断!” 说话间,他的手被手铐“咔嚓”铐住。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温煦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急忙扭过身来辨认。 在他面前的,果然是多日不见的言月白。 “小月,是你!”他惊喜得语无伦次,“你……你还好么!你有点瘦了……” “嘘!”言月白呵斥他,“你给我闭嘴!” 温煦只得乖乖闭嘴。 言月白瞅了一眼谈行止办公室里逗留的小胖,拿着遥控操作,让小胖从里面赶紧出来。 受她操控,小胖从谈行止的脚前穿梭而过。 谈行止似有察觉,朝他们的方向微微扭头。言月白赶忙抱起小胖,拽着温煦一起溜走。 带温煦进了她的办公室,她把大门一关,就又把他铐在了门把手上,怒目而视:“你一个清洁工,打扫完卫生不走,留在这儿干什么?” “小月,我……我是在努力学习。我虽然现在只是个清洁工,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进你的组,帮你一起解决问题的!”温煦言辞诚恳,忽而想到什么,“等等……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你们这儿当清洁工?不会是你……” “我可没有干预HR,你的测试成绩只够当清洁工啊。”言月白冷冷回他,“凭你这样low的智商,早点回家做梦吧,梦里你一定能当上我的组员的。” “小月……我……我知道在瑞士的时候,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地弥补你。我想变得足够优秀,让我能配得上你……” “那你不用辛苦了!”言月白讽刺他,“我的择偶标准最重要的就是智商。我要是嫁给你,一定会拖累我们言家的平均智商的。温煦,我现在真的没工夫陪你玩,我要先解决这部抽疯的扫地机器人,再继续加班。退婚的事,等我忙完这阵儿再说吧。为了防止你去我师傅那儿搞破坏,你今晚先在我办公室里留一夜吧。” “哎!小月!” 她根本不理他,抱起了小胖检查。 他害怕惹怒言月白,便也只能噤声。 言月白把小胖连上电脑的蓝牙,想要调出小胖里内嵌的监控,看看它这几天的行走路线是不是按照设置来的。 监控投射到电脑上,出现的确是温煦被放大后的脸。 他喝得醉醺醺的,正抱着小胖哇哇痛哭:“为什么我怎么做都不对啊,小月?为什么你只喜欢高智商的人啊?为什么我这么帅还不能弥补我的智商缺陷啊?你能不能馋一下我的身子啊,小月?我知道在瑞士是我错了,呜呜呜,小月,我只是太担心晞晞了。但是自从医院之后,我只顾担心你,完全顾不上她了,呜呜呜。你怎么才能回心转意啊,小月?” 温煦望着视频里的自己,咽了口口水,整张脸涨得通红。 言月白看了他一眼,又播下一段视频。 只见,温煦正盘腿坐在工具间的杂物堆里,一边听网课,一边垂头用笔在写笔记。 他已经写了厚厚大半本的笔记了。 言月白又翻了好多视频,温煦不是在学习,就是压力太大了,喝了酒以后,抱着小胖自言自语地发泄。 “别看了!”温煦突然粗暴地打断她,“都是些无聊的东西,你就别看了!” 言月白望着他,忽地笑了:“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温煦,原来你喝醉了是这个样子啊。不过你做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我又不会因为你努力了,就喜欢上你的。” “是啊,没用,什么用都没有。我也知道我的天赋有限,但我只是想更靠近你一点。”温煦说着说着,又动情了,哭得不能自已,“明明知道做一件事是徒劳的,但是为了能更靠近你,为了读懂你编程所用的语言,我不怕我的努力白费。就算我没有天赋,那你花一倍的时间来学习,我就再花十倍好了。反正,我的人生这么长,为你努力一次,也不白费。呜呜呜……呜呜呜……” 言月白看着温煦决堤的泪水,怀疑“哭”是温家的种族天赋。 但她的心,也被他的话重撞了一下,疯狂跳动起来。 她蹲下身,替他解开了手铐,拍拍哭得不能自已的温煦:“喂,别哭了。” 温煦依旧抽泣着:“完了,好像有惯性,我有点停不下来了。” “你想不想看我怎么debug这只扫地机器人?”她无奈地把抽纸塞给他,“是用我们内部自己编写的语言,你看的教材里,都没有。” 温煦不明所以:“啊?” “我刚好缺一个又会打杂又会编程的助理,你要不要从后勤组调过来,跟着我学习?” 言月白望着呆若木鸡的温煦,等着他的回答。 *** 温晞今天早早地醒了。 昨夜猫在谈行止的怀里,她睡得酣甜。 但她醒来时,却见谈行止一脸憔悴的样子,像是整夜都没睡。 “你怎么了?”她问他。 他笑得有点虚弱:“没事,你先去洗漱吧,让我再眯一会儿。” 温晞去睡眠舱里的盥洗室梳洗完,便一路小跑去员工餐厅里抢早餐。 其实风行的员工餐厅伙食很丰富,但要抢的原因是——员工餐厅里的鸡蛋饼供应十分紧俏。 做鸡蛋饼的这位师傅,号称京都蛋饼界的饼王。他的蛋饼店,是中国唯一一家被入围“米其林三星街头小吃”的小店。 在饼王的儿子接受家族小店后,饼王无事可干,顿觉人生无趣,才接受了言风清的高薪聘请,来到风行的员工餐厅打工。 饼王打工非常任性,上班全凭心情。最近他心情貌似有点不好,一上午只做完三个蛋饼就歇业,让风行的员工们都有了危机感——必须稳准狠,才能抢到珍贵的米其林三星蛋饼! 谈行止就对饼王的蛋饼情有独钟,让温晞每天不得不替他早早地去蹲蛋饼。 她盘算着,昨天言风清带大家出去团建了,大家今天应该不会太早上班,竞争压力应该小了很多。 她优哉游哉地走向饼王的窗口,却见饼王将头探出窗口来吆喝:“今天最后一个了啊!要来赶紧的啊!” 话音刚落,温晞看见一条黑影从她身前蹿出,挡在了她面前:“师傅,给我!给我!” “欸,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怎么能插队呢!”温晞气鼓鼓地想要推开他,“师傅,是我先来的!” 两人都不要脸面地同时向饼王伸手夺饼。 温晞不及对方力气大,目睹着蛋饼落入敌手,气得狠狠挠了一把那人的手。 “嗷呜!”那人哀嚎一声,丢下了蛋饼,“疼疼疼!” 温晞心满意足地抢到了蛋饼,忽觉不对。 她抬起头,望向发出哀嚎的人,登时愣了:“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 茶水间里,兄妹俩互相瞪着彼此,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放在桌子中央的蛋饼。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是说你有事要忙?” “爸妈知道你在这里吗?” 三次异口同声后,温晞放弃了,对温煦道:“哥,你别问了。我先说吧。我和聂子骞彻底分了,他应该已经回英国了。是我让他别告诉你的,我想当面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他是你安排的人。我已经决定了,我还是想和谈行止在一起。” 温煦一听“谈行止”就来气,但又害怕温晞因为聂子骞而生他的气,转怒为怕:“晞晞,那个……让我解释下,我那个时候,见你天天在医院里哭,我怕你真的走不出来。你又说一个人去英国读研,不让我跟着。我一想,要是有个体贴的男人能陪着你,我也能放心很多。你不怪哥吧,哥也是为了你……” 温晞心里无奈地想:人这一生,到底要以爱之名,犯下多少悖爱之罪? 在成长中,所有孩子们最怕听到的一句话,莫过于——“我是为了你好。” 但他们却无法埋怨他们的长辈,就像她此时无法埋怨温煦。 她只得微笑着安抚温煦:“哥,我不怪你,也不生你的气。但是,我想告诉你,以后,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也不用再为我安排这些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好的,不好的,都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哪怕是错的选择,我也要自己替自己承受。” “可是,晞晞,谈行止这个狗东西……” “谈行止他狗不狗,我会用心看。可现在,我就是认定他了。”温晞伸手握住温煦,“哥,其实有很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说给你听。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但我有我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尊严,不会让任何人来践踏,包括谈行止。如果他真的冒犯了我,我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可我确信,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了,因为他现在不一样了。所以,我会陪在他身边,陪他一起面对。” 温煦懊恼地抓了抓头:“但是,他……” “先别说他了,”温晞抓住了重点,“你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为了言小姐,才来这里打工的吧?” 温煦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让温晞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哥,你不是说你对言小姐不感兴趣的么?” “哪有!我才没说过我不感兴趣!”温煦超大声否认,“晞晞,你可不能瞎说!我和小月,我们是一见钟情,情投意合的!为了减少她的工作压力,我才来这里为她无常奉献。哎,快别提了,做了那么多天的数据标注,我看那些金发碧眼的美女帅哥们快看吐了。你说,为什么他们用来做测试的图例都是欧美人,他们这发色,好家伙,快把我眼睛给闪瞎了。” “你说什么?都是欧美人?”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温晞忽然想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谈狗:忍了一夜了,好辛苦QAQ 第69章 68 今天的小会, 气氛有点不对头。 坐在会议室正中央的位置,需要主持大局的言风清,往他的斜对面看去。 他的斜对面坐着谈行止。这他非常能理解, 毕竟这是谈行止习惯坐的位置。 而温晞坐在谈行止的右手边。这也在理解范围之内, 毕竟她是谈行止的助理,要坐在谈行止旁边。 但是奇怪了,为什么今天这两个人靠得这么近?还动不动就亲密地窃窃私语? 看样子,谈行止应该已经知道温晞就是“Franco”了? 没让他和小月白忙乎一场, 这两个人总算和好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又把视线放到了自己右手边。 言月白和他隔了一个位置坐,他也可以理解, 因为这样言月白和谈行止刚好坐在一个转角处的两边,两个人的位置呈“L”排列,正好是紧挨着的,方便她和谈行止即时沟通。 但……但他就不理解为什么温煦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会议室,还横在他和言月白中间? 为什么,那个狗比还含情脉脉地盯着他妹妹?小月不是说要和温家退婚的吗?! 这他可就坐不住了! 言风清咳嗽了一声, 瞪了一眼手边的温煦, 看向言月白:“那个, 小月, 我觉得你旁边这位……” 言月白淡定道:“我的人, 这段时间都跟我。” 温煦听到她这么说, 心花怒放,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他趾高气扬地回瞪言风清一眼,阿谀奉承地将抢来的蛋饼双手奉上给言月白:“宝贝,吃早餐。” 温晞实在受不了哥哥这副模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不屑地轻嗤一声, 被耳尖的谈行止听见,笑着问她:“怎么了?” “嘴上说着多爱我,一到关键时刻,连个蛋饼都不肯让给我!” 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塑料兄妹情。 谈行止笑着低声说:“那你肯定比不过小月啊。就像……就像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比你哥重要?” “可要点脸吧你!”温晞在桌底下,暗自用手猛掐他大腿,“还真好意思说。” 谈行止在桌底下反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轻捏:“I just read your mind。” 言风清被温煦瞪了,又别开头,去瞟了一眼谈行止和温晞。 两人表面上一个比一个正经,但他却看见两个人的椅子都在极小幅度地颤动。 哼,这两个人,肯定在桌子底下搞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 啊,为什么今天空气里满是恋爱的酸臭味,还特别浓郁? 被狂塞狗粮的言风清终于忍无可忍,反手叩响了桌子:“开会了,开会了,大早上都给我清醒一点,开会了!” 温晞忙从谈行止的手中挣脱,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打算替他手打会议记录。 言月白也正襟危坐,把吃了一半的蛋饼扔回给温煦,向温晞发问:“Sissi,你哥说你发现了导致Lightman不够精准的一个因素,到底问题在哪里?” “问题在于你们的测试数据。你们用来做训练和做测试的数据,都是用西方人的表情来给AI做训练,以他们的面部微表情为基准,让AI通过学习他们的微表情,逐渐学会借助微表情来分析、揣摩使用者的情绪。问题就在于,你们框定的Lightman的使用对象以亚洲人种为主,却用西方人的微表情作为参考,这就会造成问题。” 温煦第一个鼓掌:“晞晞,说得好!” 言月白|白了温煦一眼,温煦立刻闭嘴。 “可是,美国心理学家Paul Ekman通过研究发现,人类通用的主要的六种情感是共通的,”言风清提出异议,“喜悦、愤怒、悲伤、恐惧、惊讶、厌恶,是跨社会、并且跨人种的。就是因为西方人的表情比较外露,更容易捕捉,我们才会一直找西方人的面孔来给AI做训练。” “这个理论确实没有错,但个体差异肯定会存在。你们研发Lightman,就是为了让它去辨析个体差异。你也说过,因为西方人的表情比亚洲人外露,所以必然会造成差距。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肌肉运动的幅度,亚洲人在展露表情时,肌肉的运动幅度会比西方人小很多。但我相信这个问题,已经靠你们修改了模型,调高了抓取精度解决了。最主要的第二个问题,是文化差异。” “文化差异?”言月白反问了一遍。 “对,你们都是出国留学回来的,应该很能体会这种差异。比如说‘扬眉毛’这个动作,如果是你们的欧美同学向你们扬眉毛,你们会是什么感觉?会觉得他们是在对你们有意见吗?” “应该不会,”温煦抢答,“我的那些欧美朋友,随便说什么就习惯了扬眉毛,就像他们潜意识的动作。” “哥,那如果我现在扬眉毛,你是什么感觉?”温晞望着他手里的蛋饼,有意扬起了眉毛。 “我觉得你现在很不爽,还有点傲慢,就好像在对我说,‘你也配抢我蛋饼?’”温煦回答她。 “所以这就是差别。如果你们把西方人的表情作为基线,又去测试亚洲人,这肯定是有问题的。比如,如果现在Lightman看见我对我哥扬眉,它就会觉得我并没有对我哥抢我蛋饼这件事有任何感觉。但其实,我对这件事很不爽。” 温晞明里是分析,暗里却是在骂温煦不厚道。 谈行止轻笑一声。 偏偏温煦这个榆木脑袋还不开窍,还为她叫好:“我妹妹真棒!” “明白了!”言月白和言风清对视一眼,反问不发一言的谈行止,“Alan,你怎么看? “我没什么看法,她说的都对。”谈行止转着手中的钢笔,“下一步,我们需要让数据供应商重新换一批数据源过来,重新以亚洲人的表情图谱为基准,修改模型和算法,应该就能解决问题了。” 言风清一凛,觉得谈行止好像又回到了伦敦的那时候。 杀伐果断,决胜千里。 这才是谈行止的作风。 言风清接着他的话,和会议室里的所有组员们继续讨论。 讨论到一半,温煦看着温晞的位置对着风口,用手势比划着,让温晞和他换个座位坐。 温晞也觉得冷了,就和温煦不出声响地对调了位置。 谈行止听到身旁有响动,还以为温晞是去拿了个什么东西,重新坐下了。 他感觉他们的位置对着风口,怕温晞手寒,便又本能地往右去抓她的手。 而刚坐在谈行止身旁的温煦,看着对面的言月白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心下一动,便偷偷在桌底下伸出了他的手,想去寻言月白的手。 桌底下,谈行止的手和温煦的手不期而遇,紧紧握在了一起。 温煦先发现不对劲,惊恐地瞥向谈行止,疯狂地甩开他的手,失声吼道:“放开,你个死变态!” 他一叫,沉浸在讨论中的众人齐刷刷向两人望来,目瞪口呆。 言风清:? 言月白:! 温晞:?! 谈行止:?!? *** 温晞发现关键问题后,实验室的众人又开始了加班加点的奋战。 而最拼命的是谈行止。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他每天还是用读屏软件不间断地为他读取代码。 他不想让温晞辛苦陪着他,也赶她赶了好几次。但她却不听,还言之凿凿说他们现在就需要她这样的微表情专家。 确实,虽然温晞才去英国读研读了一年,但已经跟着她的教授在重要期刊上发表了很多学术论文了。 他很欣慰,那个溪东镇的少女,一路成长为现在优秀的模样,没有在那里蹉跎了她的人生。 勤勤勉勉又工作了一个多月,他们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通过所有组员的努力,根据温晞的意见所改进的Lightman三代最终通过了一系列测试,可以精确地对亚洲人种的面部微表情进行识别和分析。 所有人都很激动,但谈行止却无比地淡定。他将Lightman的收尾工作交给了言月白她们,自己开始研究对Lightman的改造,想要尽快把它改造成助盲软件。 Lightman的要求本就比助盲软件高,但助盲软件麻烦就麻烦在要嵌入很多应用场景。可有了温晞的帮助,再加上他现在自己也看不见了,对盲人的需求更加了解,反而加快了他的工作效率。 又专心工作了半个多月后,总算到了要收尾的时候,谈行止长吁一口气,双手插在脑后,在转椅上开心地转圈。 一旁睡在沙发上的温晞被他的响动弄醒,迷迷糊糊地望向他。 他神采奕奕,唇角噙笑,好像又变回了18岁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向她开心道:“念念,我就要成功了,马上要成功了!” 他以脚蹬地,划着转椅来到她身边,摸索着,抱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放在他膝上,眼里含着喜不自禁的笑容:“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温晞看着他无法视物的眼睛,用手抚上他的眼,在与他同喜之后,又有点淡淡的难过:“不用谢。是我该谢谢你。” 谈行止没有听出她的难受,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没什么可谢我的。我喜欢做这些。” 温晞拥着他,将头埋在他怀里:“你有没有想好,要给它取什么名字?” “想好了,就叫Sissi吧。”谈行止垂头,眼里却亮晶晶的,“献给你,也献给妈妈。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他这么说,温晞蓦地红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蜷进他怀里,以更亲密的姿势搂住他,笑着答:“好。但是我要收版权费。” “名字还要收版权费……”谈行止嘀咕着,却忽然一滞。 温晞勾住他的脖子借力,重重吻了他一下,呢喃低语:“这就是版权费。” “那我不介意多交几次。”他反扶住她的手臂,俯身向她回吻而去。 *** 又是大半个月过去,气节转凉,谈行止和他带领的组也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已经开始在App Store上架内测助盲软件Sissi。 言月白和言风清那边进行的也非常顺利,只不过他们还没决定,是单独将Lightman作为APP率先发布,还是将Lightman嵌入到他们手头的项目里,比如无人驾驶系统和保姆机器人里。 但没想到,Sissi才内测了不到一周,一个惊天的噩耗就从美国传来:美国宣布对风行科技等16家中国公司进行进一步制裁,将会在App store和Google play下架这16家公司旗下所研发的所有应用软件,禁止它们在美国运营。 还在内测阶段的Sissi,也被包括在内。 接到消息,风行公司和实验室都炸了。 他们先前还从没想过,美国会把已经上架的App重新下架。 言风清和言月白焦头烂额地和几个部门通宵开会,而谈行止听到新闻后,倒没有过激的反应。 反而温晞显得更为焦虑,还要谈行止安慰她:“没事的,现在美国封禁的是海外版,不会影响我们国内的版本的。” 温晞却还是很忧虑:“今日割五城,明日就能割十城。如果他们再得寸进尺,我们又该怎么办?” “游戏不会永远由他们说了算,”谈行止想起了拿下第1届国际挑战赛的母亲,想起了16岁的他,也想起了徐绵,他们都曾打败了世界顶尖的对手,最终站在了属于冠军的领奖台上,“总有一天,我们会掌握主动权的。” 温晞并非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 言风清很快就再次召集了一次临时会议,虽然只叫上了谈行止、温晞和言月白,还有死皮赖脸要黏过来的温煦。 所有人都知道言风清是为了什么才开会的,会议的气氛空前绝后的凝重起来。 “我们现在旗下发行了海外版的只有3个APP,包括现在的Sissi。这3个应用APP都不是社交软件,使用的人数并没有这么多,如果直接把我们的海外业务砍掉,可行吗?”言月白试探地问言风清。 言风清却苦恼:“这3个应用利润率确实不高,但是有很大的战略意义,是为了让我们‘风行’能出海,我们才研发了海外版,让它们去美国上架的。现在这么一搞,等于又把我们赶回国内。” “我们可以丢掉美国市场,但美国这么一做,接下来其他国家肯定也会如法炮制。我们能舍弃这些海外市场吗?”温煦正经起来,还是挺给力的,分析的头头是道,“就像破窗效应一样。” 温晞也忧心忡忡:“虽然海外市场对Sissi来说,并不重要,但Sissi的存在,是为了让更多以汉语为使用习惯的盲人能用Sissi来导盲,帮助他们更好的生活。如果舍弃所有的海外市场,无异于让那些不会英语的海外华人也失去了使用Sissi的机会。” “如果就这么服软,美国一定还会对风行变本加厉的。”言月白攥紧了拳头,“真是可恶。” 众人忽然都心有灵犀地望向了一言不发的谈行止。 他不知何时又买了新的魔方,正拧动着魔方,将魔方全都打乱,又按照记忆,重新把魔方拧回原样。 “阿止,你说句话啊。”言风清有点急了,习惯性地叫了他这个更亲昵的名讳。 谈行止还原最后一行魔方,将魔方抛给言风清,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反击。” 言风清不解:“反击?” “既然不能服软,那我们就绝地反击吧。微信当时也被下令封杀,但他们成立了美微会,由他们的律师团代表他们起诉美国政府,最终加州联邦法院暂停了对微信的禁令,让微信能继续在美国运营。” 谈行止神情坚毅,声音高昂,让众人都为之一振:“既然他们可以做到,那么我们也可以。” 众人都愣住了,温煦倒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可是微信有庞大的用户群体,从在美华人到美国的企业,都依靠微信来进行日常活动和商业运营。并且律师团提出的很重要的论据是,限制了微信,就是变相限制了群众的言论自由权,和美国宪法的精神相悖,才最终让法院推翻了对微信的禁止令。我们不可能复制他们的路,去走诉讼。” “Sissi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运营,但它服务的对象是视障者。如果美国封杀Sissi,就是变相歧视残疾人,尤其对美国不会说英语的华裔,严重侵犯了他们的人权。如果按这条论据去打,我们可以赢,因为在美国,最重要的就是政治正确。”谈行止显然已将想过所有的问题了,“其他的两款APP,我们也可以找相似的论点去支持。” “但现在Sissi才在内测阶段,根本还没有很多的使用者,恐怕法院也暂时看不到它所能产生的影响。”言风清提出了新的问题,“如果影响力没有这么大,也会影响法院的最终判决。” “现在没有影响,那我们就制造影响。下一周,纽约将会举行今年的AI人工智能交流展示大会。到时候,国际上各个领域所有的知名企业都会到场,在那里寻找可以合作的科创项目。而大会,是实时直播的。如果我们能参会,在大会上发布Sissi,吸引公司、媒体和舆论的关注,得到更多的支持,那我们就有了我们所需要的影响。” 谈行止对答如流,让众人都惊得合不拢嘴。 但言风清又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AI交流大会需要预先报名,我们没报过啊。” “我已经报过了。”谈行止淡定自若,向言风清道,“现在,你去联系你的法务,让他们准备好律师团。小月,你开始准备在大会上的演讲,到时候需要你来介绍我们的APP。温煦,你负责去联系那边的华人视障者群体,我们需要他们的支持和帮助。你们先各自准备起来吧,我会让Fanny安排好飞机。” 众人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谈行止应该是早就预想到了现在这种糟糕的处境,才会提前去报名了AI交流大会,暗戳戳留了一手。 “那你呢?师傅?”言月白想起什么,“你不去当主讲吗?这都是你的成果啊!” “不,”谈行止斩钉截铁拒绝了,“如果不是你,我当年已经销毁了Lightman。没有Lightman,也不会有Sissi。是因为你,才让Sissi和Lightman都活下来的。主讲的位置,我应该留给你。” 言月白怔然,心里起了一股暖意:“师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你呢?你不去美国了?”言风清问他。 “我挑的头,我必须去啊。”他笑笑,眼神里忽起了些洒脱不羁,“这么好玩的事,当然不能缺了我。” “那……我呢?” 在会议室里久未出声的温晞突然出声,引得所有人看向了她。 但她只是在征询谈行止的意思。 谈行止静了一刹那,敛起了笑意:“念念,你留下吧。Sissi国内版马上要公测了,需要你留在这里。” 温晞的眼眸,刹那黯淡下来。 她又看见谈行止在说话时,眼珠乱转了一下。 他又在和她说谎话。 作者有话要说:几点说明: 1.其实用微表情分析人的心思是不大靠得住的,但是本文不是写实文,所以写得架空和浮夸一点。即便是《Lie to me》这种美剧也是有夸张的 2.温晞的分析引用自《非常了得姜振宇在南京大学的面部微表情讲座》,百度文库可查 3.微信起诉的事例是真实的,本来想架空写,但是后来觉得这里写实一下也挺有意义的。 4.”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出自苏洵《六国论》【应该是高中必背文言文?】 *** 下一更在00:00,会分两章【你们懂我什么意思了吧!】,请大家准备好截图工具,有序乘车。 另外预计下周正文就能完结了,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 第70章 唯她之吻【一更】 三天后, 由谈行止的驾驶员开着私人飞机,先行送他飞往美国纽约。 飞机在颠簸的气流里疯狂摇晃着,让陪着谈行止的Lightman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Alan, 你让你的驾驶员开慢一点,我还不想死!” “是正常的气流,”谈行止无语了,“你一个AI, 不会死的,你也太胆小了。” “是啊,我是胆小, 没有你的Sissi那么胆大,”Lightman居然吃醋了,“既然你有了Sissi,为什么还要带上我?人家才是正经八百的助盲软件,不像我这个微表情分析软件。” 谈行止哑然失笑后回答:“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我不是独一无二的, 等小月他们把我上架之后, 就会有很多很多的Lightman供那些下载者使用。” “但只有你, 是存储了我记忆、我数据的Lightman。你了解我的一切习惯和禀性, 你能看穿我的心, 明白我到底需要什么。”谈行止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告诉它, “谢谢你,Lightman。我知道,那次念念假扮成Franco,你其实早就看见了,但是你却陪她一起瞒着我, 因为你不想让我再一次推开她。” “咳咳,”Lightman否认,“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谈行止又笑笑:“好吧,是我瞎说的。” Lightman突然安静下来,正当谈行止以为它已经去休眠了,却听它问他:“Alan,你原谅我了么?你还把我当成Monster么?” “我没有怪过你。因为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弗兰肯斯坦》里,最可怕的不是Monster,而是Frankenstein他自己。”时隔多年,谈行止总算和他自己一手研发的AI彻底和解了,“你不需要被原谅,因为你本就没有错。错的是……” 错的是他自己而已。 如果当时他能花更多的耐心,以更严谨的态度去研发Lightman,就不会造成它的判断失误,最后导致了他姐姐的死亡。 “你也没有错!”Lightman的机械音罕见地波动起来,“Alan,我不是Monster,你也不是Frankenstein!你做出我来没有错,你忘记温晞也不是你的错。你最需要的,是原谅你自己。” 谈行止被它戳中了心事。 当年在溪东镇,如果他能原谅他自己的存在,如果他能坦然地接受他自己,能坚强地和他的母亲、姐姐站在一起对抗谈啸原,也许很多结果都不一样。 但他无法原谅他自己肮脏的身份。就如同现在,他还是没能原谅他的失误造成了姐姐的死亡,也没能原谅他忘记温晞后对她曾做的一切。 “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向温晞求婚了?”Lightman又一语中的,“你说过你不会再抛下她,可这次你又把她一个人留下了。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我只是在想,我是否太走运了一点?因为18岁的我做了一件善事,无论之前的我怎么伤害她,她都愿意回头陪着我。你觉得,这样对她公平么?” 从温晞回到他身边开始,他先是欣喜若狂,其后却变得惶恐不安,甚至患得患失。 无数个有她在枕边相陪的夜晚,他都搂着她在思考,温晞爱的,是不是只是18岁的他? 但他早已不是18岁的模样。尤其是在谈母和姐姐走后,他早就被磨平了棱角,心里的一腔热血也被抽干了,早就不是温晞曾喜欢的模样。 随着Sissi的助盲软件项目逐渐收尾,他的惶恐与日俱增。他甚至觉得,他这样占有温晞,也是一种罪过。 但一边害怕着,他又忍不住向她靠近,忍不住贪恋她的一切。 他总觉得,他和她之间,可能还是会有个期限。等期限一到,等她明白过来,她爱的只不过是18岁的那个他,他还是会不得不对她放手的。 所以到现在,他都还没想过什么时候再向她求婚。 因为潜意识总觉得,他永远也等不到这天了。 心境一变,他对她也有了距离感,像是想要提前先预演一下和她的分离。所以这次,他宁愿将她留在京都,也不愿将她一起带上。 虽然一上飞机,他却又开始不停地想念她。 “快把你这些该死的念头都忘掉啊!”Lightman恨铁不成钢,“你们是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你不能这么想!赶紧给我滚去求婚啊啊啊啊!” “好啦,我睡一会儿。”谈行止闭上眼睛,搪塞它,“你别说话了。” *** 谈行止这次出行没有找助理陪同。飞机落地后,由人接送去酒店后,他就靠着Lightman,自如地从酒店门口走到了房间,刷卡打开了房门。 这家酒店名叫多米尼克酒店,是纽约Soho区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 他的房间在最高的45层,据说视野开阔、风景很好,尤其是日落时分,能俯瞰到河景。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Lightman向他描述窗外的景致:“落日低垂,像在亲吻河面,碎金铺满在了河面上,随风漾开,金光灿灿。” “你的文学素养提高了。” “谢谢夸奖,我最近在读小月推荐的《面纱》。” “怪不得她这么会骂人,原来她喜欢毛姆。”谈行止又想起什么,问Lightman,“卫生间在哪里?我想去洗个手。” “嗯,卫生间啊,我看看。”Lightman停顿了几秒钟,指示他,“你往左跨一大步,然后一直往前走,对对对,再往右一小步,好了,现在笔直往前走,不要停。” 不疑有他,谈行止按照它的指示,一路走到底,膝盖却突兀地撞上了一个硬物。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胳膊就被人狠拽,拖带着他往前倾倒而去。 天旋地转间,他感到自己被一双柔软的手臂裹挟住,躺落到柔软的床上,打了一个转后才在床中央落定。 他大气不敢出,只感觉清甜的柑橘香扑鼻而来,而温热的吐息像一只若有似无的手,轻挠着他的脸庞。 “你到得好晚啊。”温晞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惊得他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扯散他的领带,“为什么坐长途飞机还要打领带?这么喜欢当衣冠禽兽么?” 双脸“腾”地起了火,谈行止忽觉得口干舌燥。 他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清了清嗓子,质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定的房间,我不在这里,又应该在哪里?”温晞用手摘下他鼻梁上的智能眼镜,“谈行止,你能不能说话算话一次?说好了不丢下我,又一个人飞到这里来,你想干什么?” 她用领带的尾尖在他喉结上打转:“还是,这几个月每天都和我在一起,你早就对我腻歪了,来这里偷偷会你的小情人?” 谈行止被撩拨得全身发汗,嗓音格外低沉,轻斥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念念,你……你……” 他一时语结,从没觉得哪一次这么有口难辩过。 “那你为什么不肯带上我?是怕我耽误你工作?”她拢着他的头,将他更拢近一分,在他颊边轻啄了一口,“哦,那我确实会耽误你。” 谈行止简直快要疯了,用所剩无几的理智推开了她,她却不依不饶地解开了他的纽扣,拉下他的衬衫,又反扑回他怀里,故意可怜巴巴地问他:“谈行止,你现在就这么厌烦我了?” “我不是……我……” 他正在思考该说些什么话来哄她,却被她牵起了手。 温晞态度骤变,以嫌弃的口吻道:“好了好了,你现在越来越没意思了,闹闹你都好没意思。先滚去洗澡,你一身灰,脏死了。” *** 谈行止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洗澡,温晞也随便他自己造作。 等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浴室里摸出来,她已经吃完了酒店送来的晚餐,冷冷对他道:“晚餐我已经吃完了,你自己再叫吧。” 她分明知道,不靠Lightman,他是找不到房间里的电话去叫餐的。 他知道她还在生他的闷气,也不敢吭声,摸着墙,走到了沙发里坐下,心口堵得发慌,偏偏又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只能呆坐在沙发里静思。 温晞也不理他,就把他当作一团空气一样,晾在一旁。 两人持续冷战了半个小时,他总算听她问他:“你明天有什么行程?” “要去见几个公司的高管。”谈行止几乎是立即回答,“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你不爱让我跟着,我何必犯贱呢?”她对他冷若冰霜,“那你是不是现在就要睡了?是的话,我再下去去开一间房。” “再开一间房干什么?这床还不够大啊?”他急了。 “我还没困,想看电影,怕吵着你睡觉。”温晞振振有词。 “我陪你一起看。”他忙不迭地回答她,“我也不困。” “你能看得见什么啊?”她是真生他气了,句句戳他肺管子,“陪着我听还差不多。” “那就听。”谈行止拍拍他身边的位置,“过来,念念。” 温晞顿了许久,才从床上起身,赤脚走到他身边坐下。 她问他:“你要听什么片子?” “随你。” “噢,随我?”温晞用遥控打开电视点播,“那就看《金瓶梅》吧。” 谈行止呛住,不可置信地侧转向她:“什么?” “你不是让我选吗?那我今天就想看《金瓶梅》。”她绝对是故意气他的,“对了,要不要让我替你好好描述一下?我高中学的最好的一门学科就是语文,保证描述得绘声绘色,栩栩如真。” 谈行止怀疑今晚温晞不整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能认命地道:“不用了,你看就好,不用描述给我听了。” 温晞重重“嗯”了一声,用遥控点播。 如临大敌般紧闭上眼,谈行止等待着受刑开始。 但听到一段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他蓦地睁开了眼。 这部电影,明明是—— 是《蓝色大门》。 他还没缓过神来,就听温晞用柔和的声音向他描述:“两个穿白色校服的女生,坐在树荫底下,正在聊天。一个是女主角孟克柔,一个是她的好朋友林月珍……” 她近乎是一字不落地将他当年的讲解,又在此夜,重新对他复述了一遍。 听她讲着讲着,谈行止眼睛里逐渐蓄满了泪。 他悄悄朝她坐近一分,摸到了她的手,一把攥住。 因他唐突的动作,温晞停滞了一下,却很快又讲下去:“孟克柔在体育馆向张士豪坦白,她一直喜欢的是林月珍,而不是他……” “那你想不想吻我?” 电视机里,传来了下一句台词,让温晞忽然又停住了讲解。 而谈行止并不意外。 他已经知道了,下一幕会发生什么——张士豪,会向孟克柔侧过脸,允许她温柔地吻向自己。 “你想不想吻我?”半晌无言的温晞,猝不及防地拿起他的手指,放在她的唇间,问他,“哥哥?” 他最受不了她喊他哥哥,她一喊,他全身就像着了火一样,还是那种扑不灭的熊熊大火。 世间唯她之吻,方能使他得救。 作者有话要说:Frankenstein:前面提到了,《弗兰肯斯坦》里的科学家就叫Frankenstein。他创造出的科学怪人就叫Monster(怪物)。 所以谈狗的意思是,他觉得Lightman当年判断失物不能怪它,只能怪他自己。就好像他认为《弗兰肯斯坦》里面错的不是杀人的Monster(怪物),而是创造出Monster的Frankenstein。 *** 下一更我也不知道放的放不出来,大家有缘看到,就尽快截图好么? 第71章 衣冠禽兽【二更】 情|欲|暗涌, 谈行止的手指从她的唇间游移到她下颚,扣住了她的下巴尖。 她好像又瘦了。他浑浑噩噩的,只能想到这个。 但是她的唇还是这么饱满, 像两片绽开的花瓣, 让他像嗜甜的蜜蜂一样,不自觉地便被吸引。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将自己的手垫在她脑后,放轻了力道, 在她的唇上烙下只属于他的烙印。 但就像深陷沼泽,只要一脚踏入,便是身不由己, 步步沦陷。 他的理智稍有一点复苏时,他惊觉自己野蛮得像头野兽,只是凭着本能凶狠地侵入她的唇齿,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只想深入、深入、更加深入。 而她先是毫无保留地迎合。但渐渐的,她如溺水般喘不过气, 收在他颈部的手指甲, 无意识地嵌入他的皮肤。 谈行止闷哼, 终于回神, 像从美梦中惊醒, 猛地放手。 他迅速地朝沙发另一端挪去, 和她坐得远远的,生怕下一刻就会酿成大错。 温晞深呼了几口气,才恢复过来。 她静静地打量着双脸通红的谈行止。 他扭过身去,用双手紧攀着沙发的扶手,指骨用力, 青筋爆出,像是在努力隐忍什么。 犹豫了片刻,温晞挪到他身边,用手指轻触他的手臂,低声喊他:“哥哥。” 谈行止却下意识闪避:“念念,我……我们都冷静下吧……” 从有了心魔开始,他就算再想要她,也只能克制。但夜夜与她共眠,好几次情到浓时,差点擦枪走火,他也咬牙挺过去了,立刻下床又去工作,想要借此转移注意力。 “你不想要我么?”温晞将他的手抬起,引着他去碰触她的脸颊,“你不想听听我在床上怎么叫你么?以前,我可是在床上忍得很辛苦,一次都没有叫过你,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叫给你听么?” 她贴近他,朝着他的耳朵,用最妩媚的声音,一声声唤他:“就像这样,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你真的不想要我么?” 烈火噬心,谈行止煎熬不过。心里也在窝火,他用气音带着怒意问她:“谁把你教得那么坏?你今天怎么这么……” 这么让他想要犯罪。 “哥哥,你是不是不行了啊?”温晞再没有了耐心,索性放出了杀手锏,故意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问他,“是不是上次你被车撞了以后,伤的不止是眼睛啊?每次都找理由开脱,原来是……早就不行了啊?” 她还没说完话,就被他一把腾空架起,重抛向两人身后的床。 他将她翻了个面,让她俯趴在床上,用手掌托高她的下巴,让她的脸不轧入绵软的枕头里,被禁锢住了呼吸。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抽屉里有没有套儿?” 他看不见,只能问她。放在平日,他还觉得会有点羞耻。但今天被她这么挑衅,他的羞耻心早已被磨没了。 温晞伸出右手,够着了床头柜的抽屉门,艰难地拉开,取出来,将包装用牙齿撕开,反手递到他手中。 他很快准备好,边撕下她的浴袍,边咬着牙笑,因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道:“早就……早就想要你,你在Jenny那里换衣服的那天,要不是Jenny在,我早就想要像这样,剥光你的衣服……狠狠要你……” “你就是那么不知好歹。”他低咒着,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握在一起,“小时候在溪东,你就不知好歹,每天穿着那么薄的睡裙,在我眼皮底下瞎晃悠。要不是我是个正人君子,你早就……早就……” 他换了口气,才继续沉沉道:“那个时候你还小,从没想过我也是个男人。但现在你总该想到了吧?男人都是衣冠禽兽,没一个好东西,我也不例外。你知道还要来招惹我,不知好歹!” 他发狠攻陷,听见温晞“唔”地叫出声来。 “怎么不叫我哥哥了?”他倾身贴近她,在她背后轻咬她的耳垂,“念念,叫我。” “哥哥,”她轻喘着应着他,扭回头,乖巧地吻上他的唇,“吻过了就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哥哥。” 十年前没说完的话,今天她终究补给了他。 谈行止微怔,更用力地向她回吻,亦是索取。 暗黄的灯光下,纠葛的一双人影被灯光投射在电视屏幕中,与还在播放的电影画面融为一体。 第72章 招架不住 温晞后悔昨晚去招惹谈行止了。 他真是被她那句“不行”气着了, 磨了她一个晚上还不够,清晨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又被他的吻弄醒了。 她气得去打他, 他却来了劲:“你睡你的, 不用管我。” 怎么可能真的不管? 两个人黏糊了一番,温晞最后脱力地被他拥在怀里,连掐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太过分了!”她抓起他的手指,点着她身上的吻痕, 哭唧唧控诉他,“这里,这里, 这里都是印儿,遮瑕膏也遮不掉!你让我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他这时倒晓得服软了,做小伏低,像只温顺的小狗一样轻拱她的手, “下次一定轻一点。” “还有下次, 你别做梦了!”温晞侧过身去, 不让他抱, “嘴上说着不要我跟过来, 身体倒是很诚实嘛。随便挑逗挑逗你, 你就招架不住了。这要换成别的女人,你是不是也……” “又胡说八道!”谈行止揽着她,气恼地把她翻转回他面前,“全世界,我就招架不住你一个人。” “那之前呢?之前你怎么就招架住了?”温晞想起来就生气, 咄咄逼人,“呵,每次一挨上床就跟我说你要工作,跑下床溜得比兔子还快。我是真以为你不行了,又不敢真的问你,怕伤你自尊。” 谈行止被她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但又不敢说真心话,只能扯谎:“你想多了,我就是为了工作。” 温晞用双指扣住他的下颏,逼着他朝向她自己:“那为什么这个月,你突然冷落我?” “哪儿有?”他努力掩藏他纷杂的心思,“我就是一直工作太累了。” “还给我说谎,”温晞冷冷道,双指用力,把他的脸挤压成了一只嘟嘴的金鱼脸,“你是不是害怕了?怕我觉得我喜欢的是18岁的你,不是现在的你?还是忌讳我说的那句‘忍着恶心和你上床’?” 脸色霎时煞白,谈行止哑然失语。 他的秘密,果然不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温晞松开了手:“又被我猜中了?那既然你始终耿耿于怀,过不去这个坎儿,我也去找个催眠师把我催眠了,让我忘了溪东镇的那些事好了。这样一来,我就光记住你对我的那些不好,然后彻彻底底地在心里放下你这个大混蛋,回英国去找聂子骞。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不要!”谈行止想都没想,死死抱住了她,明知她的话赌气成分居多,还是生怕她真的这么做了,强硬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求求你不要,念念。我……我不想你忘记我。” 温晞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揉揉他的脑袋:“谈行止,你有时候真的很矫情。” “嗯,”他在她怀里胡乱地磨蹭,细嗅她身上的奶香味,心软得不成样子,“我也觉得我挺矫情的。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我不仅吃聂子骞的醋,居然还吃我自己的醋。” “油嘴滑舌。”温晞拧了拧他的耳朵。 “我们和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她,双眸里涌动着细微的光,“我以后再也犯不矫情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看你这几天表现了。”温晞轻哼了一声,“反正我到现在还没消气。” “我先给你去叫早餐。电话在哪儿啊?” 谈行止正着急下床好好表现,却被温晞拉住了:“算了,你又看不见,还是我来吧。省下你的力气,放到该用的地方。” 不曾想,她又说错话了。 她本是想让他存着力气用到正经地方,但她早该想到,像他这样精力旺盛的人,能者多劳。 白天谈行止打扮得衣冠楚楚,由温晞陪着,一本正经地去和那些公司的高管们商谈一整天;晚上就脱掉了那层人模狗样的皮,把她翻来覆去地变着花样折腾,工作和她两边都不耽误。 温晞的遮瑕膏快用完的时候,言风清、言月白和温煦总算飞来,找他们来会合了。 因为温煦和言月白住在他们隔壁,谈行止不得不收敛了点,暂时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但谈行止还没收敛两天,两人就在深夜里听见了从言月白房间里传来的不可名状的可疑声音,让两人听得面红耳赤,尴尬到脚趾能扣出一间总统套房。 温晞当即下床开始给前台打电话,对谈行止说:“我现在就让他们给我们换间房!” “不用换房了,我们直接换层楼。”谈行止嘱咐她,“告诉他们,如果有空的楼层的话,我要包下整层楼的房间。” 谈行止不惜花重金包下了一整层空房间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一有空就拉着温晞“深入交流”一番,让温晞欲哭无泪。 在AI交流大会的前一天,谈行止反常地放过了她,但也反常地失眠了。 他环住她,不停地捏她的指节,把她也捏烦了:“睡觉吧,别想了。你不是相信小月的吗?” 他“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放开她的手:“我不是不相信她。我是……” 他没有说出口,低下头,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睡吧。晚安,念念。” 温晞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转念一想,等明天过了交流大会,他应该就会恢复如初了。 这样想着,她由他搂着,阖眼睡去。 但到拂晓时分,她却被他唤醒:“念念?” “怎么了?”她惊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他。 “没什么事,就是想邀请你看日出而已。”他拉着困倦的她一起起床,“据说我们这个房间的视野最好。” 温晞半信半疑地下地拉开窗帘,果然看见有熹微的光芒透射进窗内,整个天都蒙蒙亮的,但隐约露着红光,似乎旭日就要升起。 她觉得冷,便快步走回床上,被等候她的谈行止拉至怀里。 他抬起被子,把他们两人一起卷进了被子里裹着。 “你是怎么知道要天亮的?”她望着窗外晨光漫天,好奇地问他。 “Lightman告诉我的。”他指了指耳朵里的微型耳机。 “为什么突然叫我来看日出?”她用头顶蹭了蹭他下巴,“你现在……” 她没说出口——你现在也看不见啊。 “没关系,”他弓背,抵住她的肩窝,“你看到了,就等于我看到了。情侣间一定要一起看一次日出。念念,我……” “欸,太阳升起来了!”温晞兴奋地在他怀里蹦跶了一下,忍不住称赞,“太美了。” 谈行止听见她的赞叹声,便不再吭声。 他暗暗将掌心里攥着的钻戒盒推进了背后的枕头,没教她察觉。 算了,还是等交流大会结束再说吧。 *** 美国时间下午1点,纽约世博会大厅里,第38届AI人工智能交流展示大会正式开幕。 组织这场大会的是美国的人工智能协会,协会的主席先进行了致辞后,当众宣布了路演环节将在1小时后开始。而这空出的1小时,用于让参会的企业、机构和公司代表们,自由地去和参会的研发团队进行Networking。 风行科技的展览位置被安排在场地的边缘,但还是有络绎不绝的媒体和机构代表和自由参会者到访。 谈行止今天是打定主意当无事闲人,全由言风清、言月白和言月白带领的组员们向到访者解释,自己却和温晞坐在僻静的一角聊天。 温晞是第一次来这种科创大会,不自觉就被身旁那些有趣的科创产品吸引,拉着谈行止问个不停。 谈行止则耐心地和她一一解释,却冷不防被一个声音忽然打断:“Alan,好久不见了。” “是萨奇博士。”Lightman告诉谈行止,“眼角的鱼尾纹鼓胀,双眼变窄,他好像很开心。但他的眉毛上扬却皱缩,好像心里又在恐惧什么。” “知道了,”谈行止回答Lightman,“谢谢。” 有了Lightman的提醒,谈行止先一步站起身来,向萨奇博士伸出手,用英语问候,“下午好,萨奇博士。” 温晞讷讷地陪着他站起身来,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萨奇博士。 萨奇博士也是一个盲人,也带着一副和谈行止一模一样的智能眼镜。他是印度裔,所以肤色偏黑,但两鬓花白,和他的肤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他笑容和蔼地向谈行止伸手,并没有温晞想象得那么不与人亲和:“下午好,Alan。” 温晞以为他们要谈事情,自觉地想要离开回避,却被谈行止拉住:“没关系的,你不用走。” 听见谈行止在用中文和温晞讲话,萨奇博士低声自言自语了些什么,随后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 他用英语问谈行止:“不知道您身边的这位女士是?” “是我太太。”谈行止淡淡答,“就是上次在瑞士,被您关在门外的那位Sissi小姐。” 萨奇博士的脸蓦然露出尴尬的神色。 气氛也瞬间凝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Networking:社交,拓展人脉 *** 应该下周四就完结啦,谢谢大家~ 第73章 念念不忘 不过萨奇博士也是老油条了, 一瞬便反应过来,神态自若地伸出手和温晞握手,用英语道:“谈太太, 不好意思, 上次我确实不方便见您。让您干等我这么久,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温晞握了握他的手,总觉得他并不是真心道歉, 只是因为谈行止才给她补了一个道歉。 “真没想到您是Alan的太太,”萨奇博士有些意外和好奇,“为什么上次, Alan不带你一起进来见我?” “我当时只是想提前帮她搞定授权,给她一个惊喜。但没想到您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谈行止更善于用英语冷嘲热讽,“不过现在我已经替她做到了,所以我该感谢您当时拒绝了我。” “啊,Alan,我想我们真的有些误会。”萨奇博士赶忙道, “我想我上次和您说的很清楚, 我不是我不愿给予您授权, 而是我也受到了很多方面的限制。” “明白, 我理解。”谈行止漠然地附和, “我们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 “Alan,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回来。”萨奇博士热情道,“你的Sissi简直太棒了,尤其是它的无监督学习能力,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噢, 原来它是以你妻子的名字命名的,可真浪漫。” “谢谢。”谈行止很冷淡,“我也觉得Sissi很棒,希望你也早点能为你的Seeing AI开发出无监督学习的功能,就不用你费力地一问一答了。” “事实上,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想来找你的。我代表我们公司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Macrohard一起合作一下,或者直接将Sissi的海外授权卖给我们?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用我们公司的名义帮你们在App Store合法上架,你们也能得到可观的利润。” “我想没这个必要了,”谈行止没有任何犹豫,拒绝了他,“我们还是更喜欢用我们自己的名义去做这些事。” “可是现在你们并做不到啊。”萨奇博士急迫地说,“你们风行现在已经被禁止在美国上架。你这一周,找了各种不同公司的高管们,鼓动他们和你们风行一起合作,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来找我们呢?只要你把Sissi卖给我们,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而你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让他们帮你一起写联名抗议信,抗议政府对你们下禁止令吗?你觉得他们的抗议信,能有这么大的用处,让法院改变判决意见吗?” 谈行止微怔后笑了:“博士,你不必明知故问了。我不会把我手里的刀卖给你,因为我一旦把这把刀交给你,你就会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Alan,你把我想得太不堪了。我研发Seeing AI,是因为我生来就是个盲人,我是为了和我一样遭受痛苦的视障者,才研发了这款AI。但很明显,你研发的Sissi比我的更高级,我只是想结合你的技术,来改进我的Seeing AI,去便利那些使用英语的视障者。我来找你,并没有什么私心,也不是为了什么其他的目的。”萨奇博士说的很真诚。 “对不起,我是一个极度风险厌恶者。我愿意去找迪士尼的高管,许诺将Sissi运用在他们的娱乐项目里,方便视障者体验娱乐项目,因为他们就算拿到了刀,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造出这把刀来的。但我绝不会把这把刀递给一个懂得如何使用它的人。” 萨奇博士愕然后勉为其难地笑了:“好吧,Alan,我早就预料到你不愿与我们合作。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研发成果,你就不想问问你搭档的意见吗?” “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言风清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的。 他随意地插着兜,对萨奇博士下了逐客令:“博士,路演环节马上开始了,您可以留意一下,有没有其他您想合作的伙伴,或许他们比我们更值得您的青睐。” 听言风清发话了,萨奇博士只得悻悻离开。 “你总是这么喜欢自作主张,从来没想过问问我的意见。”言风清不满地抱怨,“一如既往这样。” “对不起,我一直都是这么自我。当年在伦敦,我也是这么一意孤行地想要销毁Lightman,却忘记了,你也曾为它付出了很多。”谈行止难得地向言风清主动道歉,“我想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哥们儿。” “别在你老婆面前这么肉麻,你会让她误会我的。也别和我道歉,会向言风清道歉的谈行止就不是谈行止了。”言风清拍拍他的肩,“无论如何,我也很高兴你回来,和我一起并肩作战。谢谢你,哥们儿。” 看似表面不和的两人一笑泯恩仇,让旁观的温晞突然觉得异常美好。 她想,谈行止终于能把他曾经丢失的东西一点点找回来,他的梦想,他的友情,他的热爱。 当然还有她,只属于他的她。 她发自内心地扬唇而笑,轻声对谈行止说:“喂,手机借我用一下。” 谈行止疑惑地眨了眨眼,将他的手机递给了她。 “好了。” 温晞操作了一会儿,将他的手机塞回他的衣兜里,正想抽开手,他却猝不及防地将他的右手也挤进了衣兜,罩住她的手,而左手顺其自然地搂住她的腰,笑着问她:“做了什么?不会是用我的手机偷拍我?” “少臭美。”温晞用指甲掐他的手,“只是给你改了个微信名。” “改了什么?” “我的微信名,现在改成了念念。所以,我把你的,改成了‘不忘’。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个微信名了,不要一直叫Frankenstein了。” 谈行止愣了一下,心田像被暖风吹拂而过,笑道:“好,都听你的,念念。” *** 1小时候后,Networking环节结束,路演环节正式开始。 在路演环节,预先报名的团队将带着他们的科研成果一一登台,进行15分钟以内的路演。登台的次序全靠机器随机抽取。 谈行止他们抽到的号码比较靠后,见惯了大场面的言月白难得地紧张了一次,毕竟她是整个路演的主讲,还要一下讲解三款App,压力定然不小。 温晞和谈行止坐在言月白和温煦的位置后,隐约看见温煦正搂着言月白,在鼓励她:“没事的,小月,别怕。等你上台了,就把台下的人都当成空气,你就不会紧张、不会害怕了。” 坐在谈行止旁边的言风清不爽了,狠狠踹了一脚温煦的椅子,但温煦正在浑然忘我的状态,无视了他的攻击。 言风清正打算替言月白扫开温煦的那只可恶的手,却听谈行止道:“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你就别当恶人了。” 言风清并不意外谈行止是靠着Lightman‘看见’他在干什么的,但很不服气:“我怎么当恶人了?温煦他才配不上小月!等过了交流大会,我就让小月和他分了!我们家养的白菜,绝不能被温煦这头猪拱了!” “那就由不得你了,你们家的白菜自愿跟着这头猪走,你也是拦不住的。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看不到温煦的好,但小月能看到他的闪光点。” “哟呵,”言风清瞟了一旁谈行止左手边的温晞,压低声打趣他,“这还没把人家追回来,就替大舅子说上话了?话说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求婚啊?” “才不告诉你。”谈行止本想压下笑意,但还是隐忍不住,唇角上翘,“喂,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在纽约,那天你上台去路演,最后的时候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言风清回忆了一下,“噢,我在路演里加了一个彩蛋环节,让Lightman唱了一首生日歌,替我祝我爸生日快乐。我爸看了直播,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他顿了顿,恍然大悟,喉咙喊得震天响:“你……你不会是——” 附近的人都朝言风清望来,连温晞也向他们侧目。 谈行止立刻向言风清“嘘”了一声。 言风清急忙捂住嘴,瞥见温晞转正回了头,才偷偷对谈行止低声道:“加油,兄弟。” 谈行止只是淡淡一笑,但心里实则忐忑不安。 他悄悄去摸温晞的手,又习惯性地用自己的手与她的相交握。 温晞怔然地望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自如,却还是觉得今天的他有点不对劲。 他的前额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手也在微不可查地轻微摇晃。 她不禁纳罕: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正欲从他的脸上细细分辨他的微表情,温晞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掏出,见是从基地的座机打来的电话,不由一惊。 温晞抬眼看了看身旁聚精会神听着路演的观众们,倾身向谈行止低低道:“我有个电话,先出去接一下。” “好,尽量快一点回来。”谈行止自然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小月马上要上台了。” “我知道。”她轻声道,“很快回来。” 谈行止这才松手放她走。 他听见她的脚步声逐渐离他远去,眼皮忽然无由地又跳了一下,就像当年,她离开被蒙在鼓里的他时的那种跳法。 谈行止皱眉,正想起身去追温晞,却听小月从前面转向他,问道:“师傅,你的求婚环节,给你留五分钟够吗?我们演讲的时候可能会略微超时。” “够了,我只要三分钟。” 冷静下来,谈行止复又想想,会场里随处都是保安和监控,温晞只是出去接个电话,根本不可能出什么问题的。 一定是他太过患得患失了,连她接个电话都要疑神疑鬼。 这样想着,他心情略缓和下来。 但等了将近快十分钟,都不见温晞回来,他忽然焦躁起来。 连言风清也觉察了,低声问他:“温晞怎么还不回来?小月马上就要上场了。” “我出去找她。” 谈行止匆忙起身,借助Lightman的指示,大步流星,迈向礼堂的出口。 “帮我拨她的电话。”谈行止一边飞奔,一边指示Lightman。 “她的手机关机了。”Lightman似乎也感觉大事不妙,语音里有些焦急,“我刚刚已经替你打过好几遍了。” 瞬时心慌意乱,谈行止趔趄了一下,撞上了身旁的陌生人,摔倒在地上。 “抱歉。”他用英语向那人道歉,急着起身想要走,却被那人拦住了。 “少爷,我是董事长派来找您的。他现在就在纽约,让我带您过去见他,麻烦您不要为难我,和我一起去一趟吧。” “是你爷爷的人。”Lightman看见了那人的打扮,向谈行止暗道,“魁梧高大的肌肉猛男,你应该打不过他。” “我没空,给我滚!” 谈行止想要推开他,他却反拧住了谈行止的手,将什么东西塞在了他手心里:“不如您再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一趟?” 谈行止摸清手里的东西后,嘴唇猛烈地颤抖不止,令他哑然失色。 手心里,是那条他送给温晞的,与她形影不离的红线绳。 第74章 斯金纳箱 “到了, 少爷。” 谈行止听见门应声打开。 门内有人伸出了手,小心搀扶着他,指引他渐渐往里走。 来的路上, 那位尽职尽责的保镖已经搜过一遍他的身, 把他的手机、智能眼镜、微型耳机和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收走了。 甚至包括他西装内兜里夹着的那只万宝龙钢笔。 所以,他再也无法依靠Lightman视物,根本不能判断他现在身处何地。 他屏息用耳朵仔细听,听见了脚步声带起的回音。 这证明这个房间应该很大很空旷。 而房间里的呼吸声很轻, 应该不可能有很多人在这间房。 他也没有在这里闻见温晞的铃兰香水味,这是她今天选的香水。 她应该不在这个房间里。 “请坐,少爷。”带他进门的是个女人, 嗓音尖尖的,搀着他的那只手有点粗糙,应该平日里经常干粗活儿,估计是谈啸原身边的女佣,“您想喝点什么茶?” “不用了,让他快点滚出来见我。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他在这里耗。” “阿止,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耐心?” 一道苍老却雄浑有力的声音响起, 激得谈行止身体重重一震。 他听着拐杖“笃”“笃”“笃”, 声声缓慢地敲着地, 由远及近, 敲了一路, 才在他身旁坐下。 谈啸原,他终于来了。 “给他泡一杯毛峰,”谈啸原吩咐女佣,“给我也上一杯。” “是。” 女佣答应后,便退下了, 留下了爷孙俩。 谈行止顿了顿,将所有外露在脸上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努力不让谈啸原看出他的心急如焚。 越是急,越不能乱。 他沉吟许久,才开口淡淡道:“爷爷,您想找我来,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一个电话我就会来见您。把别人牵扯进来,真的没有必要。” “是么?”谈啸原笑道,“温晞对你而言,只是别人而已?” “我和她不过契约婚姻,您不是清楚得很吗?我能和她有什么真感情?要是真有感情,我不至于和她离婚了。您犯不着拿她来威胁我。我来见您,是因为我真的想见您,而不是因为她。” “阿止,这么多年,还以为你会有点长进,却没想到,你还是不懂得‘言多必失’和‘欲盖弥彰’这两个词的意思。你想假装不在乎她,就不该刻意对我说这么多。” 女佣将茶递给谈啸原,谈啸原轻啜一口,明知故问:“你的眼睛,是因为她瞎的吧?” 谈行止咽下一口唾沫,手心满溢出汗来。 “我有很多双的眼睛,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看到你的一举一动,所以不要再费心编造什么谎话了。阿止,从你的小时候我就告诫过你,你不能轻易去喜欢什么东西。因为你喜欢的东西,必将成为你的软肋。人只有抽掉他们的软肋,才能变得强大。” 谈啸原伸手,抚向谈行止的额顶,却让谈行止感到一阵恶寒:“自从我去瑞士治病,你已经不听我的话很久了。你背着我,和言风清合作,用青桑拿走了谈氏的股份,明里是替我反收购保下谈氏,暗里却把我的心腹全都铲走;你背着我,还把仰止叫回来接替你的位置,任由他在谈氏一阵瞎搞。这大半年,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把你的心思放在一个女人身上,陪着她过家家,还到纽约来搞这些有的没的。我本想和你好好谈一谈,劝你迷途知返,哪知你就算到了瑞士,也不愿见我这个爷爷。今天我要不是带走她,戳中了你的软肋,你是打死也不会来见我的。” 谈啸原果然对他做的事一清二楚。 谈行止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嘲谑地勾起唇:“你的心腹?你知道谈氏为什么会一步步沦落成那个鬼样子?就是因为你塞了一帮废物在那里!他们只会溜须拍马,勾心斗角,为自己的利益斤斤计较,包括谈平楠那个垃圾!我没有什么可以迷途知返的,我在谈氏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仰止是我看好的接班人,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成长。我被你攥在手里,整整攥了二十多年。我应该做回真正的自己,做我真正想做的事了。谈啸原,该迷途知返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攥着你?阿止,你说话要凭良心。”谈啸原也冷冷笑出声来,声音不怒自威,“我只是把你当一个接班人而严格对待你。小辈里,你是最优秀的、最有潜力的,所以我才会从小对你这么严格。” “严格?所以只要我小时候做错事,你就在大晚上把我丢到谈氏墓园里去面壁思过;所有的孩子都有司机接送,只有我要自己走着去上学;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要统统夺走、毁掉;我大学想选的专业,你却擅自替我更改……这些你对我的不公,你都觉得是合理的‘严格’,是吗?”谈行止语速越来越快,双目因愤怒而充满了血,“还有,我和仰止掉下海的那次,你救了仰止,却把我一个人留在海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游不上来了,我会死在那里!” “你如果死在那里,就不是我要的接班人!”谈啸原粗暴地打断他,“我想要你坚强、完美,我有错吗?只有死过一回的人,才能像凤凰一样涅槃重生。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懦弱?就是因为你心里装的人太多了!你妈妈、你姐姐,现在是温晞。她们都是你的绊脚石,你只有放下她们,才能变成一个真正完美无缺的人!” “我不会放下她们,永远也不会!”谈行止积蓄的满腔积怨终于爆发了,“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孙子,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作品。你不需要我有任何的情感,只需要我遵循你的指令。你就像对付我妈那样,对付我。谈啸原,你不觉得你恶心吗?你这样诱骗一个无知的女人嫁给谈平林,把她囚在谈家一辈子,你毁了她的事业、她的人生,还要用同样的方法毁掉她的儿女,你tm从没觉得良心难安过吗!” “我没有。”谈啸原一字一句道,“如果早知你妈妈是这个德行,我本不该选中她。就是因为她把她懦弱的基因遗传给你和你姐姐,你们才会变得这么不堪一击。她们的死,难道还没让你醒悟过来吗?” “该醒悟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逼着我姐嫁去盛家,她不会死,我妈也不会死!”谈行止“唰”地站起身来,愤慨地揪住了谈啸原的衣领,“你应该以死向她们赎罪!” “阿止,你还是这么性急。”谈啸原毫不惧怕,冷漠道,“好了,人都已经死了,再提也没有什么意思。让你休了这么长的假,我已经对你够宽容了。我给你在这里找了最顶尖的医生,你先给我去动手术。等你眼睛康复了,就给我滚回谈氏去继续上班。” “我不会再回去了!”谈行止指骨发狠地用力,恨不得用衬领将谈啸原勒死,“我本不想把妈妈和姐姐留在那个肮脏龌龊的地方,我才像卖身一样,卖了五年给你。可我已经想通了,她们最想要的不是我带她们离开墓园,而是希望我能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只要我快乐,她们就能安息。谈啸原,我今天告诉你,老子已经受够了,老子不会再陪你玩下去!” 谈啸原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那一年我向你提了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去谈氏工作5年;第二个条件,是娶温晞;第三个条件,你不会忘了吧?只要我觉得你做得不行,我可以随时推翻第一个条件,让你在谈氏呆多久,你就必须给我呆多久。你现在说不想玩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阿止,你真以为你能说走就走吗?” 他将满是皱纹的手摁在谈行止的手上,像一副让谈行止无法逃脱的枷锁:“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轻易去喜欢什么东西。你要是能抛下温晞不管,那你现在尽管走,我绝不拦你。” 谈行止沉重地喘了一口气,觉得头疼欲裂。肾上激素和血压陡然飙升,让他一阵心悸,胸闷气短。 “你要是动了她,温家会跟你拼命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是不敢动她的!” “噢,我不会给她留下什么伤痕的,也不会让温家拿住什么把柄的。”谈啸原拂开他的手,从容笑道,“只不过是小小的电击,只会让她痛苦一小会儿而已。温家犯不着因为这个,来跟我反目吧?毕竟,她在温家也并不受宠啊。” “电击?”谈行止错愕了一秒,就将谈啸原一把抡起,把他猛然甩到地上。 他骑在谈啸原的身上,紧扼住他的脖子,悍戾地朝他嘶吼:“你敢动她,青桑所持的股权,你休想再拿回来!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放了她!” “都叫你不要这么没有耐性了,听我把话说完,阿止。”谈啸原依然淡定,“我都还没有电击她呢,别担心。但如果你一直对这副冥顽不灵的态度,那我就必须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了。” 谈啸原微笑,缓缓道:“我才不会去叫人打她,让你心疼,这样太没意思了。你有听说过那个叫‘斯金纳箱’的实验吗?心理学家斯金纳将一只小白鼠放到一只通电的箱子里去,箱子里有一个按钮,只要小白鼠每次不按下按钮,它就会被电击。多次被电击以后,小白鼠形成了条件反射,就学会了按下按钮。” “从你走进这扇门时,温晞她一直能看得到你,听得到你的声音。房间里有人一直在跟拍你,专门只对准你一个人的脸,为她直播。如果你再不听我的话,我就会让她看着你的脸、听着你的声音,被不断地电击。直到她也形成条件反射,以后看见你的脸、听见你的声音,她就会想到那种令她痛不欲生的电击的痛苦。这样一来,从此以后,你都不能再接近她。只要你一接近她,让她看见你的脸、听见你的声音,她就会生不如死。” 第75章 轮到你选 像被谈啸原的话推入深不见底的冰窟, 谈行止全身僵硬起来,因为短暂的大脑缺氧,嘴唇变得乌紫。 他揪着谈啸原的一双手摇晃不止, 抖如筛糠。 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的嚎叫, 才将他丢失的神智唤了回来。 直到被嚎叫声唤醒,他才惊觉,那声叫唤,竟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惶然而绝望的热泪湍急地淌落。 谈行止无所依从, 心里建起的防线一点点土崩瓦解,近乎在崩溃的边缘。 被步步紧逼到绝境,他陡然起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长臂一展,扫倒了在桌子上放置许久的茶杯。 茶杯倒地,清脆的瓷片碎裂声响起。 凭借位觉,谈行止伸手去茶杯落地的地方乱扫,不顾滚烫的茶水,也顾不上锋利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 只顾在瓷器碎片里找到最锋利的一片, 将外凸的锋利边缘, 紧逼向谈啸原的颈动脉。 因为那声嘶吼, 他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再说一遍, 你给我放了她!否则, 你休想在我手里拿股权!股权在我手上,我现在就能把你踢走!” “好啊,那你尽管去啊。你得先飞回京都去,再召开股东会,才能踢我走。这需要多久啊?”身旁的女佣走近谈啸原, 谈啸原用眼神示意,让她将她手里的手机放在谈行止耳旁,“可是,电击她,只需要不到半分钟。” “啊——” 温晞痛苦不堪的呻|吟|声和尖叫声从手机里炸开,像尖刀一样刺入谈行止的胸膛,活生生剜出了他的心脏。 他又怒吼了一声,重重摇着谈啸原怒喝:“停下,停下!谈啸原,你tm让他们停下!” 谈啸原举起手,对着手机打了个响指。 那一端,温晞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谈行止脱力地瘫坐下来,冷汗渗透他的前襟后背,让他遍体生寒。 但都比不上他的心寒。 殷红的鲜血漫出他手上被划开的伤口,一滴一滴,倒流入谈啸原的脖子。 他默然了许久,怔怔地落下一行泪来,转而疯狂地大笑起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谈啸原:“这一辈子,你是不是都不会放过我了?” “阿止,你是谈家的长孙,就要担起你的责任来。”谈啸原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在风雨飘摇里,谈家一路走到今天,靠的是无数人的牺牲和奉献。现在,我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你了。放弃你那些无聊的玩意儿吧,什么AI,什么编程,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伪概念!只有搞实业,才是有希望,有未来的!” 谈啸原的语调忽然柔和了起来,用那种蛊惑人心的语调,语重心长道:“不要怪爷爷,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阿止。”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了。”谈行止指端用力,碎瓷片顷刻没入谈啸原的表皮,引得一旁的女佣尖叫一声,“谈啸原,你这一辈子,算无遗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唯有一件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那就是我。” “你杀了我,他们就会立刻执行我的命令,继续给她电击。”谈啸原面不改色,戏谑地笑出声来,“你想她一辈子都对你避如蛇蝎吗?” “不,我不会杀了你的。杀了你,我就变成和你一样变成畜生不如的东西了。”谈行止摇摇头,也勾起唇角,冷然地笑,“你听清楚,谈啸原,我死之后,你把我随便抛尸在哪里都好,除了谈氏墓园。要是你胆敢把我埋在那里,我会变成厉鬼,日日夜夜向你追魂索命,闹得那里的老祖宗都不得安生!” 话音刚落,谈行止突兀地将碎瓷片转向了他自己,决绝地往他的颈部刺去。 “住手!阿止!你给我住手!”谈啸原想要撞开他的手,却被谈行止用膝盖顶住,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大惊失色地向他大叫。 千钧一发之际,谈行止听见了门被人“砰”一声撞开。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到了地上,头“咚”地一声磕在了地上,让他头晕目眩。 来人钳制住他握着瓷片的手,狠狠一拧,让他吃痛地松开了手。 带血的瓷片坠落在地,被来人捡起,抛向远处。 “阿止,你怎么样了?” 目光涣散的谈行止听见来人关切地问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低笑一声:“谈平林,你真是每一次都不会让我如愿以偿。” 谈平林将他扶起,放在椅子上,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先不要说话,深呼吸。有什么事,二叔会替你解决的,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你少来给我假惺惺!”谈行止躺在椅子上,吃力地骂,“谈平林,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好鸟?要不是你安排那个义工勾引我姐,我姐tm会自杀吗?你一个杀人凶手,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扮好人?我和谈啸原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你给我滚!滚!” “是,是我害死你姐的。如果当年不是她阻挠,我本可以带着你妈妈走的。可她和你不一样啊,阿止。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听从你爷爷的一切安排,为了坐上谈氏接班人的位置,她可以牺牲你妈妈,甚至可以牺牲你!但我真的从没想过害死她,我只是想把谈氏从她手里夺过来,因为我跟你一样,我恨谈啸原!” 谈平林对谈啸原直呼其名,仇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他,带着浓烈的恨意道:“我只是想把他最珍视的谈氏夺过来,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摧毁、践踏,好让他感同身受一下,失去它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可你姐姐,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让我没办法完成我的复仇。如果她真的嫁给盛家,盛家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必然会帮她上位,我也再没有可能从她手里抢走谈氏。我安排那个义工,只是为了搅黄她的婚事,但我真的从没想过害死她啊!” 谈行止“咯咯”地笑出声来,向谈平林啐了一口唾沫,讽笑道:“事到如今,你说什么都可以了。谈平林,你害死了我姐,我妈才会活不成的。是你,你亲手杀了你自己最爱的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毫不留情地锤向谈平林。 他踉跄倒退一步,面如死灰:“没错,你说得对……是我……是我害死她的……” 谈啸原始终躺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的争吵,微微一笑:“阿止,在这件事上,我得为你二叔说句公道话。他真的不是有意害死你姐的,当年,他甚至想帮着那个义工,带着你姐一起私奔。是我,叫人去绑了那个义工,所以他最后才没在约定的地点出现。那个义工,从来就没有向我泄密过,他根本没有告诉过我,他和阿芙约定私奔的地点和时间。我是用其他的办法,知道的。只不过为了让阿芙彻底死心,我才让盛家的人告诉她,是那个义工泄露给我的。” 谈行止和谈平林都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仿佛失去了理解能力。 谈平林先谈行止一步反应过来,冲向谈啸原,跪地朝他猛揍了一拳:“你怎么能这么做!她是你的亲孙女,她是你起选中的接班人!你怎么能这样,逼她去死!” “是她不识相!我替她安排好姻缘,安排了大好前程,她却偏偏不识抬举!对了,你们都以为她对我言听计从吗?你们真的错了。她一直都在用她的温顺来麻痹我。甚至,她听从我的吩咐,把阿止从溪东带回来;她听从我的吩咐,拆散你和陶愿,都只是为了麻痹我而已。”谈啸原接下来的话,才让两人真真正正地震惊到失语,“要不是有她暗中搅局,受她忽悠,平楠也不至于在那几个项目上连续栽跟头,更不至于卷款潜逃,让谈氏元气大伤。” “她这么整我,我却一点都不生她的气,反倒想夸一句她有手段,有本事。我就想看看,她到底能对我这个爷爷下多狠的手。结果,还没开始动真格的,她却自己栽在了那个义工身上,还把命也搭了进去。”谈啸原拭去被谈平林揍出的鼻血,朝向谈行止道,“阿止,我本也想放过你的,让你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可你姐姐欠下的债,总归得有人来还。” “爷爷,这笔债,算我头上,我来替我哥来还。” 门又被人推开,与谈行止极为相似的男音响起,带着一种特别的金属质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爷爷,爸爸,哥哥。” 谈行止发怔,却听谈平林讶然地问:“你怎么来了,仰止?你……” “我是跟着你的车一起来的,爸。我从京都来这里,本来只是想拉着你和我哥一起吃个饭,替你们修补一下你们的关系。本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倒没想到你们给了我这么多惊吓。”谈仰止叹了口气,“信息量有点太大了,你们让我先缓缓。” “仰止,”谈行止慌了神,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让谈仰止卷进这堆乌七八糟的事里面,“仰止,你听哥说,你先回去,这里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就把今天听到的事当成是在做梦,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难不成,是你们都在演戏给我看?”谈仰止蹲下身,将喘着粗气的谈啸原先扶到椅子上,“那你们配合得太默契了。我建议,我们谈氏应该转型到文娱产业,你们三个一起出道,我来给你们当经纪人。” “仰止!”谈平林上前一步,也想将他拖走,“你哥说得对,听爸的话,仰止,你先给我回去!” “回去?我还能回得去了吗?人一旦长大,就不能变回小孩子了。”谈仰止转向谈行止,蹲下身来,拿出手帕,替他先包扎手上的伤口,“哥,我真的已经长大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在风行的AI实验室的时候,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说我们谈氏擅自泄露内部客户的数据给了风行,想要借此污蔑我们谈氏,来拉低股价。可我都一个人解决了,也没让Fanny再来烦你,我是不是很棒?” 谈行止一愣,反问他:“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啊。” 谈仰止替他打好蝴蝶结,复又转向了谈啸原,直接向他“咚”一声跪下了:“爷爷,我是不如哥聪明,但我可以慢慢学。我会替你好好打理谈氏,也会让谈家屹立不倒,长青不败。你就放了大嫂吧,让我哥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求求你,不要再把他囚在你身边,剪掉他的翅膀,让他一辈子再也不能飞翔。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本可以改变世界的天才。我们都该为他引以为荣啊,爷爷。” “仰止,你别这样,你起来。” 谈平林又去拉谈仰止,却被他一把推开:“爸,我和哥小时候一起做坏事,每次都是我哥替我背锅,被爷爷罚跪。今天,你就让我替我哥跪一次吧。爷爷,我求你,不要再逼哥了,哥能做的事,我照样也可以。” 谈平林受到震撼,僵在原地,罩在谈仰止胳膊上的手,也滑落下来。 谈行止却挣扎着扶着椅子站起来,去摸寻谈仰止的位置,疾声厉色道:“仰止,起来!你给我起来!我把谈氏交给你,不是让你去替我受罪的,你不要替我跪!不要!是我不对,我不该为了追回温晞,把你从法国叫回来替我,是哥做错了!但你不能为我替他求饶,不能!” “够了!”谈啸原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冷冰冰地甩了谈仰止一巴掌,“仰止,你给我站起来!你们一个个的,有哪一个像谈家的子孙!整天动不动寻死觅活的,动不动为了虚妄的情情爱爱,跪天跪地,毫无骨气,你们都窝囊!太窝囊!” 谈啸原一时动怒,激动得咳嗽起来,边咳边骂:“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都是他妈的废物!废物!” “是啊,我们都是废物。但这又能怪得了谁,谈啸原?”谈平林抽出一张信纸,甩向谈啸原,“你当年明明知道,我妈有可能生下有基因缺陷的孩子,却还是强逼她和你在一起。谈家出了这么多疯子,也是拜你所赐!而你,为了补偿你自己造下的孽,就骗来了阿止的妈妈,让她来谈家改善基因。因为你所谓的虚妄的情爱,你连累了谈家所有的后代。谈啸原,谈家最窝囊的那个人,是你!” 谈行止摸着了谈仰止的胳膊,搀扶着他站起身来。 但兄弟俩都因为谈平林的话怔愣住了,彼此下意识紧握住彼此的手。 他们自出生后,所有人都告诉他们,他们的奶奶早就过世了,被葬在谈氏墓园里,而所有人都很忌讳在谈啸原面前提起她。 所以他们对奶奶的形象,记忆里一直是缺失的。 但谈啸原惶恐地抓住了信,先是茫然,尔后变得大惊失色。他用枯瘦的手,紧扯住谈平林的袖子,神色癫狂地摇晃着问他:“你怎么会有这个?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想知道吗?我还留了她的很多信。但除了这封,我都烧掉了,因为那些信上的一字一句,我都倒背如流。爸爸,你要是想让我背给你听,就先把温晞放出来。而我会用后半辈子,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一个标点一个标点地背给你听。”谈平林温和的脸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狰狞,“你让阿止选了这么多次,这一次,轮到你选了。是强留下阿止,宁可至死都不知道妈妈在信里写了什么;还是成全阿止,也成全你自己,你来选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明天正文完结【零点发最后两更】 第76章 不速之客【一更】 谈行止和谈仰止尚在云里雾里, 却听谈啸原疯狂地笑起来,笑得又咳嗽起来:“平林,是我看轻你。” “爸, 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你该做选择了。” 谈平林抽走谈啸原指缝里的信, 当着谈啸原的面,掏出打火机,不顾谈啸原大吼大叫,他一把点燃了信。 白纸黑字, 刹那在他手中变成灰烬。 谈啸原瞪大了双眼,力不从心地从椅子里颓然滑落,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 他唤来女佣, 吩咐道:“让他们把温小姐带到这里来。” “是。” 没过多久,焦灼等待着的谈行止,终于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他转身,步履紊乱地循声冲去,大喊道:“念念!念念!” “我在这儿,”温晞向他奔来, 用双臂紧搂住他, 泣不成声, “哥哥, 没事了, 我回来了。” “是我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念念。”他拥住她,想到她刚刚痛苦的呻|吟|,他心碎懊丧地落下泪来,“现在还疼不疼?” “我没事, 他们刚刚给你放的声音,是绑我的时候录下的,我没有真的被电击。” 温晞望着他煞白的脸色,想起她刚听到的那些话,尤其听到他小时候竟然被谈啸原扔到墓园受罚,心猛然抽痛。 她深深抱了抱谈行止,给他以温暖,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忘记童年的阴霾:“我们回去吧,哥哥。” “仰止,把你哥和你嫂子带走。”谈平林看着面前相拥而泣的两人,似回忆起了什么,脸上闪现过凄迷的神色,却很快又温和地向谈仰止道,“你开车送他们回去。” “爸,那你呢?”谈仰止着急地问。 “我还没和你爷爷谈完。我们可能还会谈很久,你先送你哥他们走。” “爸,”谈仰止看着满屋子的一片狼藉,还是放心不下,“你们……” “乖,听话,爸爸哪次骗过你?”谈平林拍拍谈仰止的肩,“你也说过,你长大了。替我照顾好你哥和你嫂子。” 谈仰止只得顺从地走向了谈行止和温晞。 他打开了房间的大门,最后望了颓唐的谈啸原和紧抿着唇的谈平林一眼,违心地关上了门,任由他们缓缓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 一周后,多米尼克酒店房间内。 “准备好了吗?” “哎呀,别催我了,烦死了!房间这么大,我要花好多时间检查呢。你别老是催了啦!” “Lightman和我说,它没看见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它虽然厉害,但是没有长透视眼啊。万一我有什么东西落在衣柜里了,怎么办?” “那看来我下次得给它加一个透视眼的功能。” 谈行止笑着打趣,听着温晞在他面前来来回回地走动。 他听温晞似乎走到了他面前,猜测她正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跨越过了他横亘的两条长腿,不怀好意地往前一抓,精确地抓到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至他的膝盖,用手圈住:“Bingo!” 温晞气恼地在他怀里扭动:“我在检查呢,你别来捣乱。” “休息一下嘛。”他仰起头,蜻蜓点水地吻了她一下,“就坐在你的专属软座上休息。” “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面了。” 温晞佯装生气想走,却被他用双臂锁住,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后颈:“别检查了,落了就落了,你带上我就够了。” 两人正在亲热,忽听见门铃声叮叮咚咚响起。 温晞一惊,拍了谈行止一下,他才停止了放浪的举动,顺便替她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痕,心里却暗骂是哪个讨厌鬼这么不会挑时间。 “二叔,仰止,怎么是你们?”打开门的温晞,诧异地问。 原来,不是一个讨厌鬼,而是来了一双。 谈行止站起身来,拿起茶几上的智能眼镜戴上。 而温晞已经带着两人走至谈行止面前,邀他们坐下,自己走去给他们沏茶了。 自从上次一别,这还是谈行止第一次见到谈平林。 谈平林和谈啸原最后说了些什么,他和仰止都不得而知。他只从Fanny那里听说,谈氏内部都在传,谈平林即将重回谈氏,接任谈啸原的董事长的位置。 上次他和温晞在会场失踪,让言风清他们都急疯了,甚至报了警。 但因为牵扯到谈家的家事,谈行止和温晞商量后,都同意还是将真相瞒着言风清他们,只说是远道而来的谈仰止为了给哥哥和嫂子一个惊喜,故意骗走了两人,去陪他吃饭。至于谈行止手上的伤,是他在喝茶的时候看不见,不小心打翻了杯子造成的。 鉴于浪漫主义的谈仰止时常都会有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奇葩行为,言风清他们居然对这个天方夜谭的借口深信不疑。 所幸他们的失踪也没影响到小月的发挥,路演顺利地完成了,也造成了他们意想不到的轰动。 这一周内,有关Sissi的话题在中美两国持续发酵,大家都对这个功能强大的助盲AI好奇不已。而在美的视障华裔们,也成立了组织,决心全力支持风行科技对Sissi的禁止令向法院提起诉讼。 唯一的遗憾是,谈行止在路演环节安排的求婚再一次泡汤了。 言风清比谈行止还要介怀,干脆了当地告诉谈行止,接下来他什么都不用操心了,都把事情交给他和小月就行了。 他当前的唯一的任务,就是完成求婚,然后和温晞出去散散心,好好放松放松。 事必躬亲的谈行止第一次这么爽快地接受了言风清的好意。 只不过,没想到临行前,还有这两位不速之客来拜访他。 温晞为二人递上茶,坐到谈行止身边,就听谈仰止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哥,你的手没事了吧?不会落疤了吧?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你打了破伤风针了吗?虽然是碎瓷片,但是还是以防万一,打一个吧?” 温晞被他过分紧张的样子逗笑了,谈行止也哭笑不得:“就一点小伤,别搞得我像中枪了似的。” “小伤也是伤啊!我那天走进去,一地血,看得我都吓坏了!差点没晕过去。” “我真没事了,伤口都结痂了。这几天你都去干吗了?” “就逛你们那个交流大会啊,这几天你们的展位来了好多人,尤其好多都是视障患者,又是听不懂英语的华裔,我就留在你们那儿当翻译。哥,那个大会真的挺有意思的,什么机器人、电竞车、5G芯片……” 谈仰止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而谈平林只是始终微笑地看着谈仰止,却没有插话。 “欸,我又扯远了。”谈仰止说了快有十几分钟,才拉回了正题,“哥,我马上就要回京都了,这次来,是和你告别的。回去之后,我会继续在谈氏努力学习的。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做得更出色的。” 谈行止倒是没意料到仰止还会愿意继续回谈氏,不禁愕然:“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做这些?如果你不喜欢,别勉强了。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那些文学和艺术……” “哥,我也是想体验体验生活的不同面。我不能一直沉溺在那些诗歌和艺术品里,如果没有看过真实的世界,那些诗歌和艺术品,也不能给予我灵魂最深的触动。反正现在,我还没有像你这么厌倦和抵触谈氏。你放心,我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我。哪天我真的烦了,我立刻写辞职信给我爸。” 谈行止这才放下心来:“那好,你如果开心,就再好不过。” “哥,但是有一件事,我一定要亲自来请求你。”谈仰止郑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拜托他,“你以后能不能别老是找Fanny了,能不能考虑换一个总助?我……我……我希非常望她能有一些私人时间。” 温晞轻轻笑了一声,而谈行止也挑眉,心中有数,却没有说破什么,暗笑了一声,一口答应下来:“你放心,有你在,以后我不用管谈氏的事,自然也不会烦她了。我等会就告诉她,以后,她是你的专属总助。” 谈仰止乐开了花:“谢谢哥。” 兄弟俩又东拉西扯了半天,直到谈平林提醒谈仰止:“仰止,差不多了,你哥他还有事。” “哦,哥,那我们先走了,给你带了点鱼翅燕窝,你有空让酒店帮你们炖了吃哈。等你回京都,再告诉我,我给你接风。” 谈仰止起身,却没见谈平林动弹,下意识叫了他一声:“爸?” “你先去开车,爸还有事和你哥说。” 谈仰止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从谈平林手中接过车钥匙,向温晞和谈行止道别后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下一更作话要放预收文的文案,先把想说的话留在这里: 1.预计接下来每周会出1-2个番外,抽空会捉虫。情节不作修改,主要捉虫+修改逻辑bug,修改过的章节都会标注。部分羞羞的章节不改【英文+错字都是故意的,不要觉得奇怪】 2.对情节或设定有问题的,可以在下一章集中留言,我有空回复【如果问到的部分在番外里,不会提前剧透】 如果不想看番外的话,简单做一些微量剧透: 1)小聂对女鹅很难割舍是因为他自己在英国有一段比较脆弱的时候,是女鹅帮他走出来的。所以他不是因为单纯和温煦做交易,才对女鹅这么执着。【写在小聂的番外里】 2)郁星辰不是为了钱才接近谈狗的。她在被谈狗赶走后彻底“消失“,也是有原因的。【其实她有在某一章以一种不一样的方式出现在女鹅眼前过】至于她是为什么,其实我之前已经有暗示了。答案会写在郁星辰的番外里 3)谈雁芙其实在上一章已经交代过了,她一直就是假装很听爷爷的话,但是想暗戳戳扳倒谈啸原,让弟弟和谈母都可以解脱。但是最后被逼婚+被那个义工背叛彻底击垮了她,让她没能等到最后一步动手。【应该也会有谈雁芙的番外,现在脑子里只有个雏形】 4)谈啸原和谈行止的奶奶,还有信的故事,因为有骨科成分,所以没办法在这里写番外。【有可能之后有空会补在微博里】 5)如果还想看什么番外,可以留言提 3.本文的一个写作初衷是为了宣传导盲犬,希望大家可以在三次元里多多支持视障者、导盲犬和导盲犬基地。微博博主@dede-lab曾写过一篇微博《我们能为导盲犬做什么》,我搬运一部分在这里: 1)当看到导盲犬工作时,不喂食、不抚摸、不呼叫、不拒绝,主动询问盲人是否需要帮助 2)1岁前的导盲犬需要在人类家庭中寄养,喜欢狗狗的同学可以和导盲犬基地联系,帮忙照顾幼犬,帮助它们认识人类世界 3)导盲犬退役或淘汰后同样需要寄养家庭,因为导盲犬的性格都是非常温顺的,也受到过很好的训练,可以和导盲犬基地联系收养淘汰/退役犬 4)云认养导盲犬,因为很多导盲犬基地都面临资金不足的问题,所以都有网络资助的渠道 5)志愿者,如果非兽医专业可以帮助基地运营自媒体平台和组织宣传活动等等 4.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的订阅、留言、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77章 永永远远【正文完】 没有了谈仰止的声音,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温晞本也想回避,却被谈行止扯住了衣袖,只得又坐回到谈行止身侧。 “晞晞, 这一周还好么?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谈平林先是关切地问她, “让你平白遭受这种痛苦,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二叔。”温晞立即答道,“我没有真的被电击, 是他们绑我的时候录下了我的叫声,拿来吓唬阿止的。” “那就好,那就好。千错万错, 是我那天不该到得那么晚。”谈平林垂眸,“但是,我也没想过,他会疯到绑了你。” “你最后和他说了什么话?那封信,我奶奶又是怎么回事?”谈行止没有叫谈平林一声,直截了当地问。 他实在想不通, 谈平林拿出的那一封信,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竟然能要挟到谈啸原。 “我会送他回瑞士, 让他继续留在那里休养。你放心, 他之后都会留在瑞士, 不会再来纠缠你了。我会接替他,成为谈氏的董事长。等你忙完这里的事,可能还要麻烦你回京都一趟,参与一下董事会。还有青桑持有的股份,如果你方便的话, 可否转到我名下?我……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的,阿止。” 谈平林对谈行止礼貌而克制,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小心翼翼地问他。 “可以。”谈行止想都没想,就应下了,“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会准时到的。” “还有给你姐、你妈妈迁坟的事,等你回京都以后,如果挑中了什么地方,就和我说一声。我帮你先找人看看风水,合适的话,选个良辰吉日,就把事情办了吧。”谈平林忽显落寞,“毕竟,这是你妈妈的遗愿。” “好。” 再次答应谈平林后,谈行止眼前忽而氤氲:“你之前,三番两次地和我对着干,也是为了从我手里抢回谈氏,替我妈报仇吗?” 谈平林点头:“本来是的,后来看你干得挺好,我也就不忍心了。” “那些蛀虫吃回扣、监守自盗的证据,也是你找人送到我手里的?” 谈平林怔了一下以后,不自然地笑道:“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们不和,谁都不会怀疑我。有什么,一喝酒,都当着我的面说了,这些证据,找来简直易如反掌。” “也不是那么简单吧,就像说服这些美国公司和机构的高管和我们风行合作,替我们风行写联名信抗议,也不一件简单的事。” 谈平林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打量谈行止。 谈行止却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神色:“你在美国这么多年,的确很有人脉。这一次,是我欠你的。” “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用这个字。”谈平林眼中忽涌现出泪光,“阿止,就像仰止所说的那样,我一直都为你而感到骄傲。能为你做一点事,我也很开心。” “那为什么,你还要制造那场车祸?还要踢我出谈氏?”谈行止问出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就不怕我真的出什么意外吗?” “因为那帮老狐狸,后来确实有怀疑过我是内鬼,出卖了那些被你铲走的人。于是,我只能放风声说,我会直接安排车祸来关照你。但这只是我的缓兵之计,只是想麻痹他们,让他们相信我不是内鬼,让我好有时间,把他们亏空的证据找出来送给你。但我没想到,我明明已经故意透露了风声给你,你为什么还要坐上那辆被我动了手脚的车?” “这是我故意的。我听见了风声,以为你真的要对我下手,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想要假装出了车祸,假装受伤,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你从谈氏踢走,顺理成章地再借青桑杀回来。” “果然如此。”谈平林似乎并不意外,“我当时踢走你,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应付那些老狐狸。你在那场车祸里死里逃生,让他们反而更加怀疑我。所以我只能踢走你,甚至后来把你们赶出酒店,都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冥冥中感到,你好像就是在等我踢你走。等到后来,我在会所,看到你和言风清一起在我面前演戏,被他追打的时候,我大致就知道你想怎么做了。所以,当言风清找上我,说要和我合作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了。” “看来我的演技还是太差了,”谈行止笑了,转向温晞道,“那一天,在会所,我们四个里,看来只有你是认真的。除了你,我们三个都在演戏。” 温晞没好气地掐了他一下,小声嘀咕:“你还好意思说。” 谈行止抚了抚她的发,又向她低声道歉。 谈平林看着两人亲昵的样子,忽然不作声了。 而谈行止哄完了温晞,也突然陷入了静默。 顿了很久,两人竟异口同声道:“不要告诉仰止!” 两人微怔后,谈平林先发问了:“你应该已经记起来了吧?溪东镇的那些事,你都记起来了吧?听你那天叫温晞念念,我就知道,你应该想起来了。” 谈行止没有澄清,其实之前他没想起溪东往事时,也是叫温晞念念。 他“嗯”了一声,才低低地问谈平林:“所以,你也没有告诉过仰止……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没有再问过你,我妈和你的事了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最好,他知道得越少越好。有些事,不知道,反而会更轻松。” “所以,你也不打算告诉我,奶奶和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了?”谈行止这句话,更像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之前有意略过这个话题的谈平林踌躇许久,才轻轻道:“是的,阿止。就像你想瞒着仰止,我也想向你保留这个秘密。” “好,那我就不问了。” 谈行止想了想,也向他客气道:“以后,就麻烦你和仰止了替我扛着了,尤其是仰止。我对他这么自私,他居然一点也不怪我。” 谈平林低垂下头:“阿止,别这么说,你是谈家最不自私的孩子。但仰止,他也是一个好孩子,是我不配当他的父亲。” “你至少比谈平楠要好,辛亏我一辈子都不用再见到他了。” 说完这句话,谈行止顿了一会儿,才向谈平林淡淡道:“不过,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了。除了在谈氏必要的见面,我们以后,能不见,就不见了吧。” 谈平林抬起头来,定定地注视着谈行止。 谈行止也学会了像温晞那样悄无声息地落泪,因为这样,才不会让你面前的人知道你内心的痛苦与煎熬:“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但我没办法原谅你。我姐姐,她因为你的一个决定,永远也回不来了。我如果原谅你,我就是背叛了她。” 谈平林默然了很久后,才点头:“明白,是我做错。阿止,虽然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也不会原谅我了。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现在,只想过好我的余生,这样才能让她们真正安息。”谈行止矜持地向他伸出了手,最后与他道了一声,“我希望你也是,二叔。” 谈平林盯着他的手,久久无法言语。 他终究站起身来,伸出自己的手,与谈行止的手克制地交握,莞尔道:“谢谢你,阿止。” 握手后,两人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没有道别,也没有拥抱,谈平林平静地转身,离开了房间,合上了门。 “他刚刚关门的时候,好像在哭。”温晞从谈行止身后搂住他的肩,用脸颊贴着他的,低喃,“他应该……很想听你叫他一声爸爸。” “但我……我应该可以选择不原谅吧?我不会原谅谈啸原,也不想原谅他。” “当然可以,follow your heart,”温晞吻了吻他的额,“and I will follow you.”(跟随你的心意,而我将跟随你。) 在谈行止眼中的泪水,因她的话而落下。 他用双指挑开智能眼镜,再无阻碍地与温晞相吻。 *** “夫人,到了。您准备一下,可以准备下机了。” 温晞被飞机里传来的广播声唤醒,掀开眼前的眼罩,看向窗外。 只见碧空纯澈,万里无云,望着就令人身心舒畅。 “这里到底是哪儿啊?”做了十多个小时飞机的温晞自言自语,满腹狐疑。 谈行止前天告诉她,他有事要回京都一趟,所以她才替他收拾行李,想陪着他一起回京都的。 她本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可昨天收拾完行李,他就奇奇怪怪的。 出了酒店,他一定要和她分两架飞机飞不说,还故意收走了她的手机,害得她只能在飞机上吃了睡,睡了吃。 这家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呢? “夫人,麻烦您换一下谈总为您准备的衣服,已经挂在您身后的更衣间里了。”广播声又响起,“等您换好衣服,简单洗漱之后,我们会送您去见谈总的。” “还要换衣服?”温晞低头,看了看她一身休闲装,不懂谈行止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道是一下飞机,就要她陪着他去参加什么晚宴? 她边想着,边站起身来,走向身后的更衣室。 一推移门,她更震惊了。 她上次在谈行止的别墅穿过一次的绿色丝绒闪片鱼尾裙,竟然又出现在这里。 *** 换完衣服,温晞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一群美妆师和美发师先冲上飞机,替她又烫头发又夹睫毛,花了一个多小时给她做完了发型,化完了妆后,又倏地冲下飞机,在她面前瞬间消失了。 而唯一留下的一位女助理,用黑纱蒙住了她的眼睛,柔声对她道:“夫人,不用害怕,谈总是有惊喜给您,所以我会暂时蒙住你的眼睛。别害怕,接下来,有我带着您走就行了。” 温晞半信半疑,还是跟着助理一路走到了谈行止派来的车上。 车程十分漫长,长得温晞都在考虑要不要跳车报警了。 想想上次被谈啸原的人带走,她内心强烈不安了起来。 难不成,这帮人是谈行止的仇家派来的人? 但是,现在绑个人,还要先帮忙化妆吗? 正在她东想西想时,却听助理在她耳边道:“夫人,到了。我扶您下车。” 温晞被助理搀扶着,小心迈步,尽量不让裙尾被车子勾住。 她茫然无措地跟着助理走了几步,冷不防,却被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手里。 “夫人,接下来的路,请不要揭开您眼前的黑纱,小响会带您过去的。” “小响?” 温晞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熟悉的犬吠声,紧接着,毛茸茸的脑袋就蹭到了她的手边,撒娇地轻顶她的手。 “你怎么来了?” 她喜出望外地揉揉小响的头,又听它开心地叫了两声,总算安下心来。 一定是谈行止接它过来的。 这就是他所说的惊喜吗? 谈行止,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她抓紧了导盲链,由着小响,带她走向前方未知的地方。 没有走很久,她便嗅到了一种独特的抹药香味,掺杂着零星的蜡烛焚烧味。 耳边有杂沓的脚步声,交织着絮絮的人语声。似有很多人走过她的面前,有人浅笑赞叹,有人诵经祈祷,有人念念有词…… 而地下传来了唱诗班飘逸空灵的声音,冲刷开这些令人浮躁的喧嚣,萦绕在她耳旁,让她躁动的一颗心,霎时宁静下来。 她感到有人走近了她,拉起了她的手。 谈行止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念念,我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摘下她眼前的黑纱,却被他抓住了手,反握在他的掌心:“先等一等,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 “一年多以前的谈行止,愚蠢、自私、狭隘,对你的爱一无所知,没有真真正正地看见你,伤透了你的心。可我想请你原谅他,因为他本就是一个有缺陷的人。但世界上,唯有你,能填补他的缺陷,让他真正地做他自己。” “念念,你说让我follow my heart,但我现在的心里,只装着你。嫁给我吧,念念。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丢下你,我会一辈子敬你、爱你,让你永远做个幸福的公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嫁给我,好么?” 眼前的黑纱被谈行止摘下,她饱含热泪,看向为她单膝跪地的他。 他一身西装笔挺,眼角带笑,英挺的脸上,又焕发出意气风发的神采,宛如那个18岁的,最闪耀的少年:“念念,I love you,Jet’aime,Ich liebe dich,taimi’ngra leat……”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用各国语言对她说“我爱你”。 温晞一边落泪,一边傻傻地笑着,心有灵犀地和他最后异口同声道:“我爱你。” 小响冲他们叫了几声,狂摇尾巴,急不可耐地咬着温晞的衣角,催促她点头同意。 谈行止和温晞侧转过头,看着这位最强助攻,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温晞摸了摸小响的头,才转头,对着谈行止,郑重道:“我愿意,哥哥。” 谈行止扬起唇角,抬起她纤细的手指,替她戴上了一年多以前就准备好的钻戒。 他利落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紧紧抱着她,也流下下了激动的泪水。 而她用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努力地踮脚,擦拭去他的泪水,与他相拥而吻。 圣家堂的中殿里,高耸的柱林如常青树,枝繁叶茂,肆意生长在教堂里。生命之树的浮雕上,白鸽振翅而飞。 祭坛里,在唱诗班悠扬的歌声中,圣母玛利亚与圣约瑟的雕像眉目含笑,赐福于跪拜在他们脚下的信徒。 闭眼与温晞深吻良久的谈行止,睁开了眼,却不由呆住。 他看见,阳光穿透异彩纷呈的琉璃花窗,幻化出五彩的光芒,折射在温晞身上,仿如用圣光为她加冕。 而尘埃在五彩的光亮里,纤毫毕现,像精灵一样在他们身旁跳舞。 她朝他甜甜一笑,双眸明亮如破晓时的曦光,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宁晚光曾告诉谈行止,也许有日,他脑内的血块自行散去,那时他会不治而愈。 但他没想过,会是在此时此地。 他在圣家堂正式完成修建后的第一天,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念念,也看见了光。 这一定是由爱创造的神迹。 神明赐福于怀着爱与信仰却又盲从的世人,连他这曾犯下罪孽、却又皈依于爱的信徒,也有幸获此眷顾。 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温晞的脸庞,哽咽着回答她,一如18岁的他对她许下的诺言:“好,那么,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吧。” 谈行止不知道,郝思嘉最后有没有找回白瑞德。 但他,终究找回了她,找回了他的心心念念,陪着他永永远远,地久天长。 -2020.11.05 正文完- 【感谢支持正版,本文部分收益将用于云认养导盲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正文完结啦。 等更完番外正式完结之后,我会将本文的霸王票收益+部分收益拿去云认养导盲犬基地的天使狗子【选择困难症的我需要一段时间挑选狗勾】,有进展的话,我会更新在微博上的! 接下来的计划是更完本文番外以后,好好休息沉淀+采风,争取能在今年年底开下一本正剧风的文《一把燃》【计划在12月-1月左右开】也希望小天使们支持一下,喜欢飞行员题材的话,可以预收一下哈,我可以保证小郭一定会非常非常带感的! 《明诱》暂时是我计划的下下本,这里要跟预收《幼儿园》的小天使们道个歉,因为现在还在纠结写长篇还是免费短篇,所以暂时先放一放,但一定会开的,不会坑的,请大家放心! 再次感谢你们的支持! *** ▼预收文1:《一把燃》 #因缘际会X萍水相恋# 【极地飞行员X海洋馆美人鱼】 【食用指南】前世今生文,主线现代都市,辅线民国。灵感源于《一把青》 民国24年,16岁的小朱鱼站在白鹅潭的花艇上,听见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抬头向天际望去。 她望见了她的意中人,驾驶着飞机,从天空俯冲而下,像一只飞鸟一般,掠过她的头顶后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冲云霄。 那是他在与她诀别。 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不会知道,还会有下一次与他的重逢,虽然那已经是下一个世纪的故事了。 ▼预收文2《明诱》文案: 1.栾夏忍气吞声做了20多年的乖乖女、好姐姐。 小到洋娃娃,大到她表白的对象,只要是孪生妹妹栾梦看上的,她都得让。 直到画作署名权也被妹妹抢走,她终于爆发了。 她决定,当一回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抢走妹妹最珍视的东西报复。 她将目光放到了妹妹带回家的新男友盛予明身上。 宽肩细腰,清隽俊逸,人中极品。 最重要的是,妹妹爱他爱得发狂,好像一秒钟都离不开他。 得了,小伙子,就你了! 2.暴雨夜,栾夏换上妹妹的睡衣,红唇妖娆,锁骨半露,鼓起勇气走向花房。 她要引诱的男人,正在黑暗里一人独酌。 她大胆坐在他膝上,抢他的红酒杯喝酒:“宝贝,找你半天了。” 盛予明只是笑:“家姐,你眼线画歪了。” 栾夏差点把红酒喷出来。 盛予明若无其事,举起酒杯,浅酌一口。 随后,他倾身印上她的唇,将苦涩的红酒渡到她口中。 “家姐,既然要追求刺激,那我就贯彻到底了。” 3.被栾梦骗来假扮周抛男友,盛予明很无奈。 他只得庆幸,辛亏栾夏不在。 可仲夏暴雨夜,栾夏竟然暗戳戳来引诱他:“宝贝,找你半天了。” 她没有认出他。 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暗恋已久的人啊。 哦豁,这就刺激了。 她想暗撩,他却偏要明诱。 【偶尔骚一回的斯文败类X偶尔坏一回的乖乖女】 【SC,HE|狗血向,不讲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