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石像遇世札记 作者:花年归 文案: 大佬是真大佬! 殿下也真殿下! 但你这具雕像,到底是真雕像,还是假雕像呢? 内容标签: 科幻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弦,林寂陌 ┃ 配角:萨勒曼,阿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看什么看!超人石化中…… 立意:看石像小姐姐走向人生巅峰 第1章 独居的石像城中村秘密 年后一场大雪,这座城中村被埋在冬季的深处。藏头露尾地似乎瞒着一点心事。 咯吱咯吱……,雪地里由远及近、温温吞吞地过来一个人。自言自语地似乎有顶纠结的事:“……天黑在外面露馅怎么办?算了,别出远门了。--这帮两脚兽,隔山差五地不请自来,一年多也没撞见鬼啊。想出去旅个行怎么就这难?” 这厢左右纠结,还没个结果。院子里早起的街坊在念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美人勾人魂。借问姑娘家何处,美人笑指月下坟。” 好一出押韵神作,若是生在唐宋年间,很多以诗文为生的大神就要来砸场子了。然而,生不逢时,就在这破落不堪的院子里念上一念,还要遭邻居腹诽:“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 可苏弦不这么想。静无人声的时候,来首这么诡异的诗,这妹子不禁神情一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房锁门。扒着窗户眼开始往外张望:“他什么意思?他是看出什么了?他是不是发现了?” 然而没人给她答案。诗人打了个哈欠,带着民以食为天的吃货脸出门觅食去了。咯吱咯吱……,没一会就没了声音。 苏弦如临大敌,将房间窗户、房门、边边角角统统用窗纸堵死。六神无主地思考了好一阵子之后,下定决心:“不行,还是得出门避避。” 或许你会很好奇,这座院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别着急,夜幕降临的时刻你会发现奇迹。 冬季天黑的早,6点钟院里各家各户已灯火通明。苏弦此刻行李已收拾妥当、整整齐齐地放在客厅,并早早关门熄灯歇息。 按理说明日长途跋涉,早睡算不得怪事。然而院里已是几年的老邻居,平日里嘀嘀咕咕、总有人觉得这里不对劲:这家姑娘一到晚上就不见人。门拍烂了也没人开。没有夜生活、着火了也不出来! 所以说长舌头的老太婆难相与:姑娘晚上出门野,说人小不正经不要清誉;姑娘足不出户,又说人不正常有猫腻。反正一张嘴张你身上,你爱咋地就咋地吧。 可天下的长舌妇千千万,这院子里的却要叫冤。 这姑娘确实不正常。只是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拿不到证据,被生人两句话一顶,只有木着脸不吭声了。 你若是真想拿个证据扬眉吐气,这里有个良方:在日出与日落,白日与黑夜交替的时候,捅破她家的窗户纸往里看看。往往有一具神仙姐姐样的石像一点一点地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亦或者,那个叫苏弦的小姐姐随着光线的变暗,硬化成了一尊美丽的石膏像。 每一个晨昏日暮,这个小院里都会莫名跳闸断上十几秒钟电,而就在这关键的当口,那个神秘的小姐姐如大蛇蜕皮似的要经历一次蜕变。白日里,她是个正常的邻家姐姐;晚上,她是化作白石不知月色荒凉的美人石像。 可能你觉得难以置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会变成石像。 但怎么说呢?这世间很多的存在无法解释。譬如法老的诅咒、譬如苗疆的蛊毒、譬如通灵的巫医……,它们像空气一样似有若无地存在,却又如月光一样可见不可及。就好比民间常说的厉鬼害人,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那到底是有木有呢? 很难讲。 老一辈人拉拢信徒时常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人们多深以为然。那么现在,我们权且信一信,看看这石像到底想干些什么。 更深露重,院子里都静下来了。一递一声的蟋蟀声中,有人在讲一个睡前故事: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银币长满枝头,苹果四季挂满树梢。那里的人们富足而安乐,永远不会老去…… 一阵接一阵的哈欠声中,家家户户熄灯睡着了。 不一会,院子里仅剩下朦胧的月光。如果你在月光里待上数分钟,眼睛和耳朵稍适应一些,用心四处看,用心四处听。没一会你发现院中某一角窸窸窣窣有怪异的声音。那是苏弦阳台枯死的植株。它如时光倒带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活了过来! 耷拉着的枝叶回魂一般葱郁□□、炭黑的花朵一瓣一瓣地重新饱满而鲜艳欲滴。 就像人们常说的时光倒流:植物由将死变得新生、积雪如倒车般退回空中变成雪花、床头的时钟逆向回转了无数圈。没一会院子里干干净净、就像从未下过雪;而那盆植株生机勃勃,似乎从未经历过冬天。 这是在闹鬼做梦么? 不,不是。这是苏弦的守护神咕咕来了。 “咕--咕--”天空中似乎有人在吹古怪的哨音。苏弦动不得,说不得,但她听得见:那是一只猫头鹰的声音,那是她的咕咕。 咕咕白天睡觉,夜间活动。苏弦无法动弹的夜晚,便是它像时钟一样蹲在她家窗前的枝杈上,替她守夜、替她驱赶那些来者不善的闯入者。 就像现在这样,眼珠瞪得溜圆。 它这么警惕而又一丝不苟地端坐在树上,给人一种认真的喜感。不熟悉的人见它,会误以为这是一只新来的猫头鹰:看那溜圆的眼珠,对这里可真好奇。事实上咕咕陪苏弦在这住了快2年。 --咕咕引人误会的地方不止一两处:它睡着的样子,像是眯眼在笑;它生气羽毛张开、身体奋力后仰的样子,令人感觉很滑稽。--那帮两脚兽很多时候也这样,它们表面的样子就是内心真正的想法么?很难讲。 苏弦突然觉得很厌倦,像她这样没心眼又怪异的人,跟那帮两脚兽打交道实在太辛苦了。还是先离开一阵子吧。 想到马上就要来的长途旅行,苏弦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咕咕,后面就靠你拉! 冷了几个月,天气终于煦暖起来。绿茵茵的一片,草坪栏杆上春花压满枝头,一看就是开趴聚会的好日子。 雪白的餐布、水晶般剔透的杯具、十余头的高脚烛台、时令的花艺装饰,商会大佬们每一次聚餐都是场花钱如流水的盛会。 苏弦曾听人说:有钱人好比摇钱树,风吹过都会掉几个银子下来。那么连商会都承认的有钱人算什么树呢?苏弦不晓得。但苏弦知道,路过这种树,甭管是牛鬼蛇神还是普罗大众,不拿杆敲上几箩筐银子那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宴会入口处就有这么一出众生相。--听那争先恐后的声音似乎是在溜须拍马: “雷爷吉祥!”“雷爷您多多提点!”“雷爷面堂饱满,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今天喜鹊吱喳,雷爷必定有喜事发生!” 簇拥在正中的雷爷被吹捧得如财神,拿几捆拆开的百元大钞不客气地往天空一洒。铺天盖地的红票从头顶落下,众人一阵欢呼,一窝蜂地弯腰抢钱去了。 场面气派而热闹,雷爷对此十分满意;正提脚欲进去,面前却花枝招展得拦着几位姑娘,对满地钞票不屑一顾不说,还对雷爷撒娇发起牢骚:“雷爷,这就是您不对了。搞的人家没见过钱似的!”“就是,雷爷您好伤人呐。”“人家都要哭了。” 面对佳人雷爷心花怒放:“好好好。”将手上几十万的名表、带钻带宝石的戒指一一撸下送了人:“拿去拿去。” 几个美人眉开眼笑,一齐道谢后,才神清气爽地齐伙走了。 一路威风到了正厅门口。雷爷有钱鼻孔朝天,见了侍者眉毛不抬:“老规矩,天字一号间。“ 侍者面露难色:天字一号间已让人定了。 聚会不对外开放,天字一号间常年预定在雷爷名下。如今吃惯的肉被抢走,如同老虎嘴里被拔牙,雷爷眉毛胡子统统竖起来:“反了!哪个定的?我雷震威的东西也敢打主意!?” 侍者显然是新手,看见雷爷发怒更加没主意,竹筒倒豆子统统说了:“雷爷,连给您的违约金在内,人家一共付了五倍的价钱。我们得罪不起啊。” 雷震威最烦有人摆阔压他一头,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五倍价钱”更如火上浇油。雷震威冒了三丈的怒火迎风又涨三丈:“滚开!老子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罢一把掀开那侍者,怒气冲冲地找人算账去了。 转了几个弯,雷爷总算找着这拔牙的。于此同时,雷爷还看见自己的宿敌,眼前一幕却让雷爷犯嘀咕:整个商会唯雷爷马首是瞻,唯独这宿敌不把他放眼里。可这鸟人居然端着古玉、屁颠屁颠地跟这厮献宝呢。 此情此景不由得先按捺住性子,雷爷开始细细打量:此人年纪轻轻不说还很面生。左右一问,原来是林氏集团新任的掌门人。 雷震威诧异不已:“啥?林老鬼把偌大的江山给了个外人?” “人可不是外人,那是林老爷的私生子林寂陌。因为大房闹得紧,林少十二岁左右便去了国外,近十五年没回来过。但老爷子死得时候遗嘱一清二楚,寂陌少爷是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林氏财阀在全国声名赫赫,商会能请来如此人物已是蓬荜生辉。雷震威心知明着收拾这小子绝不会有人帮他,反而阻力重重。于是按捺住当下的怒气,决定暗中下手:“你等着,雷爷我不是好惹的。” 第2章 被揍的林少不速之客到 夜幕拉下来,上帝循例关了灯。城市里灯火阑珊,不留意会以为漫天的星河落在了地球上。 林寂陌由手下拉着在城市中穿行,霓虹灯、红绿灯、路灯一一在车窗上如流光划过。林寂陌闭眼在后座歇息,只觉得人生很疲惫。 回国已经好几个月了。他心里很清楚:不止商会有人讨嫌他。公司和家里一样讨嫌他。 那一年,他12岁。匆匆忙收拾行李出国,他趴在飞机舷窗上看外面的云海,喃喃地问他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想簌树了。”他美丽的母亲笔直地坐着,眼泪从墨镜后流下、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寂陌,妈妈不想回国。我们永远都不会回国了。” 以为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万万没想到,一等就是近十五年。临走时,梅姨看他怨恨又恶毒的眼神,他一直都记得。她不喜欢他;哪怕十五年后再相见,他一眼看出她还是不喜欢他。 怎么会喜欢他呢?他是她丈夫在外面的野种,他的存在对她就是一种羞辱。她希望他这私生子即刻死了,林家的产业不该落在外人手里。 林寂陌继承家业时,亲子鉴定、披麻戴孝、日夜守灵,梅姨没少羞辱他。他很清楚:这个家里容不下他。 --公司更加难相与。林氏是几十年的老企业,上上下下的员工忠于企业更忠于家族。林老爷年轻时闹出的插曲,公司大部分理所当然地向着梅姨。林寂陌想要站稳脚跟、扶植亲信、铲除异己,有相当长的仗要打。 尤其是那些核心岗的老员工,就算是CEO也不能轻易动他们。为了整顿风气已然拿好几个老员工开过刀,公司上下腹诽不少:众人一致认为林寂陌是为树立威信、新官上任三把火。有几个老员工更是私下放话要到老爷子那哭坟去。……林寂陌不想再想下去了。 这里好像没有人喜欢他。从小到大,好像就没多少人喜欢他。那些真心喜欢他的人,用手指都能数过来:他母亲,或许勉强算他父亲,还有谁呢?……苏簌树。 小时候老替他打架的女孩子。被人抢了玩具、被打了……,总有苏簌树替他出头。那个听着很文气、实则汉子气的女孩;那个曾爱慕的女孩,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升初中的那个暑假,他在报纸上看见她的全家福:她得了白血病在募集捐款。那时白血病尚很难治;通讯也不像如今便捷。林寂陌联系不上苏簌树。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的天空一点一点压下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又被母亲带出国。--他们失去了对方全部的消息。 人生真是很奇妙。总是保护别人的最终却极度需要人保护;曾仰人鼻息的最终被人以仰鼻息。 想到苏簌树,林寂陌突然觉得自己可笑:他已经快要三十岁的人了,居然在怀念爱情。人心复杂、世道艰险,他全力应付常与人斗智斗勇;曾经蠢蠢欲动的心如同泥牛沉入大海,他不觉得他还会爱上谁。可他刚才居然想起少时曾有的爱情。 他一定是太闲了。 看看车外,林寂陌发现了一处待废弃的居民区,突然想起什么:“阿三,这个城中村是公司待开发的地产项目?” 阿三放慢了车速:“是的。里面的拆迁户都搬得差不多了,要去看看么林少?” 里面只剩下零星的一些居民,亮灯的人家并不多。晚上来视察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有人尾随的时候。 这些人目光游离、有意无意地总跟着,并不像是城中村的居民。林寂陌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居然有人揣着钢管刀具样的东西。 林寂陌脑中闪过不详的预感,和阿三对视了一下,两人都叫了声不好,然后心照不宣地加速往外跑。尾随的那帮人果然包抄了过来;城中村破败的路上开始出现追赶打斗的声音。 前后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阿三护主心切,林寂陌又不擅长格斗,没一会主仆两人便隔开了。慌不择路地,林寂陌推开一户没亮灯的院子躲了进去。 这户人家并没有人,反而有一只猫头鹰古里古怪地蹲在门口;打他进门起就一直在他跟前扑棱。--这种少见的猫头鹰都能撞到,城中村确实快搬空了。鬼城一样的院落、猫头鹰溜圆贼亮的眼睛,林寂陌突觉背后渗人;花了好大功夫把它驱赶开,又喘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报警,却发现手机不知在哪里弄丢了。 “咕--咕--,”门口树上响起了猫头鹰诡异的声音,想起那些虎视眈眈的尾随者,林寂陌头皮扯得更紧了:他没胆出去。 没得选了,今晚在这过夜吧。 这宅子虽没人住,生活必须品倒是齐的;林寂陌胡乱梳洗了下,便倒头睡了:等天亮回去查清楚,非得弄死他们。 --这一夜睡得极死。林寂陌与人打斗一场本来就累,再加上远离公司与家里那些是非,没了压力竟是睡到昏天暗地,天亮好一阵都没醒。 稀里糊涂他做了个梦,梦里有开门搬行李的声音,温温吞吞似有人在自言自语:“累死了,几个月不回来怎么都搬空了?” 窸窸窣窣地东翻西翻,然后声音摸到了床前:“咦,……这怎么躺着一个?这帮人越来越过分了。三番五次不请自来就算了,怎么还住下了呢?”然后拿鸡毛掸子在他身上东戳西戳;林寂陌一个惊颤,抬头醒了:哪里是梦!真的有人在戳他。定睛一看,是个姑娘大箱小包地回来了:难怪家里没人,原来户主出门了。 这下就很尴尬了。 原以为是个废弃的屋子,搞半天是私闯民宅。林寂陌又没有手机又没带钱,让这姑娘拿鸡毛掸子训小学生一样训了好久:没东西补偿,还不让人骂了?! 然而林少毕竟是林少,让妹子说两句是林少宽宏大量有风度,怎么可能由着个死丫头一直骂。所以没一会,两人就撕扯起来了:“我去年买了个表,抵你半个宅子,赏你了。” 鸡毛掸上的毛被扯得满屋子都是,不晓得还以为家里有个鸡窝。苏弦扇开眼前落下的鸡毛,要他留个联系方式。--鬼晓得这表真的假的,总得有地找他吧。 她得到了他的名片。 “一到白天就呼呼大睡,什么都指望不上你。”苏弦好容易送走那没礼貌的不速之客,忍不住对门口树上的咕咕发牢骚,“那人昨晚闯进来,你也不管管。--眼下又要搬家,可怎么办呢?” 城中村已然搬走大半,显然,在苏弦出门旅行的那阵子这里接到了拆迁通知。苏弦常年独来独往,没有正经工作,妥妥的就是一社会闲散人员;没有组织,自然就没备档过紧急联系人,旅行前作死又换了个手机号;等到拆迁办联系上这祖宗时,城中村的街坊已经搬走好一部分。 如今这些凡夫俗子一辈子的积蓄大多就为一房子,苏弦掐着指头左算右算,这辈子想要发迹恐怕只有指望拆迁了;所以接到消息便忙不迭地跑回来。--飞黄腾达在此一回! 聊拆迁款的时候,可得捞个好价钱。可她一个人出面谈判貌似气势不足啊!带谁去呢?总不能带咕咕吧。思来想去,苏弦突然一拍脑门:有了。 此刻城市里的某一写字楼,一个女子从公司门口取快递回来,一路滔滔不绝地跟同事吐槽,从甲方难搞、邻居鹦鹉扰人清梦、上司压迫,一路骂骂捏捏、怨气冲天,嘴就没空过。终于同事受不了了:“苏合,你能不能不要再骂人了?!” “不骂人?!我每天给甲方赔笑脸跑断腿、邻居不讲理还得忍气吞声;领导穿小鞋我还得给他捧臭脚。现在你跟我说不能骂人?!”苏合一叉腰一竖眉把声音扬得满办公室都听得到:“糟践完身体又糟践我的灵魂,你们还是人吗?” 大声的这句震撼力极强,热衷八卦的都市人抬起头,全场一下安静了。 然而安静没几秒,滴滴滴苏合的手机响了,这妹子把快递一放,接着就跟电话里惊呼起来:“苏弦?!你总算想起你姐姐了。最近你都跑哪去拉?” 拆迁款本来就诱人,不待苏合苏弦两姐妹谈判,拆迁办就给了苏弦一个满意的数字。苏弦接过文件高兴得只是点头;看着妹妹没出息的样子苏合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然而还是有问题:搬迁时间不够,拆迁办不肯延期。--除非最高层特批,整个城中村都得在最后期限前搬空。而目前没有向最高层申请特批的通道。 事情陷入僵局,苏弦认真地发起愁来:如果只她一个,搬家不是难事;然而咕咕是只顶挑剔的猫头鹰,栖息地多在深山密林或者很多年头的大树上。城市绿化捉襟见肘,找个植被多的小区不易,找个有百年老树的更是大海捞针。一时半会是搞不定的。 --没有咕咕夜间看守,以后更难安稳度日了。 看了看拆迁办的企业LOGO,苏弦突然想起了什么,摸摸索索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个是吗?你们总裁的名片?” 看见接待点头,苏合一把夺过名片:林氏集团CEO林寂陌?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在我那过了一夜。给了我一只很值钱的表;另外就是这个。”苏弦老实把名片的事招了出来;然而姐姐关心的不止这个:“在你这过了一夜?那有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 苏弦开始扭扭捏捏:“回去说吧,这里都是人不大方便……” 苏弦到夜间便化成石像,姐姐对留人过夜的利害之处心知肚明;然而旁人脑子里却污污得开起小火车:血气方刚的董事在妙龄女子处过夜!事后给了大额财物!还这么遮遮掩掩!接待人员面面相觑,神情不约而同地微妙起来。 第3章 行走的孤岛烦恼思想者 林寂陌没等苏弦说清什么事,便挂断了电话:“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当你是谁?我老婆还是我妈?” 这个城市开始出现夏蝉,冬季早已过去,而林寂陌的世界仍然被冰封:私闯民宅的事早已一笔清算,再如此纠缠简直心怀不轨。任由底细不明的人予取予求是愚蠢且不明智的。--当年他母亲轻信他爹让他成了私生子,他不能重蹈覆辙。 说到留给他万贯家财的老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心感激过他:他冒充独身骗了他母亲,害得他们娘俩半生。他人生最大的伤痛和最大的资本都是他给的,真是矛盾又讽刺。 至于他再婚的母亲,在感情路上吃过无数苦后挑男人总算有了长进:确认过眼神,也未必是对的人;还得确认户口本。 她另组了家庭,他不便多去打扰;而梅姨断然不会拿他当作家人的。林家上上下下总有人暗中盯着他,这里没人真心待他;他心知肚明,直接便住在了酒店里。 他是一个被放逐的人,他是一座行走的孤岛。 这世界的每一艘船都有归期、都有靠岸的港口,而没有一艘能驶向他的孤岛。地图上并没有航线;没人找到过这条航线。 苏弦也没找到。 她甚至去拦过车。林寂陌摇下车窗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让阿三开走了。她以为他没认出她,实际上车窗一关林寂陌就满脸鄙视:“狗皮膏药。” 他时间很紧,但未必紧到会个面都困难。除了忙公务,他喜欢到处闲逛。去酒吧、去马场、去高尔夫球场,亦或者去他母校。掉漆的秋千、一到春天就柳絮乱飞的内湖、贴过他画作的报墙……,那些很遥远的日子迅速地席卷回来,恍惚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如大雾蒸腾而上的画面里,他清楚地看到苏簌树的影子。那个脊背挺得很直、一笑眼里都是星光的课代表;每次收作业累的够呛,都叫他帮忙的女孩子。她现在怎样了?成了受人追捧的女孩、健康活泼?还是永远定格在12岁左右的样子,被埋在某个墓地?如果还活着,她还记得他吗?……他可是要为她负责的男人。 那是学校组织的野炊,他冒冒失失拿着火棍烫伤了她的掌心。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苏簌树总对着掌心垂头丧气:家里说,这么大的疤嫁人会被嫌弃。 林寂陌挠挠脑袋,觉得自己有必要承担后果:“嫁不掉找我好了,我娶你。我弄伤了我负责。” 原本以为他们会一起很多年。可人生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她得了不治之症、他出国了。再回到这里,已是十五年后。 她还活着吗?她过的好吗?……他已经没有权利过问了吧。 成年人怀念少时恋人,并不一定是那人万里挑一;而是纯情难再。此后他遇到的女人,无论是远走高飞的前女友,还是百般纠缠的苏弦,都比苏簌树贪心现实、得寸进尺。而苏簌树从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过什么;除了他本身。 遇见她以前,他一点也不受欢迎。 梅姨因他是她丈夫的私生子不喜欢他;小伙伴因他性格古怪不喜欢他;母亲因他长得像他父亲也不喜欢他。常年累月地不被接纳,他养成了一种无措感:他常常很慌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做什么都不对! 直到遇到苏簌树:“别着急慢慢来,我等你。”那一瞬间,他抬头看见她的脸、静谧而柔和。他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帮他捡起地上的东西,擦掉灰尘后很自然地交给他;没有催促、没有不耐烦。像一汪温泉涌入,他的沙漠开始缤纷起来。那是他过得挺开心的几年。他的学业开始有了进展,他慢慢被人注意,他开始被表彰。他甚至有了虚荣心,关于家庭、关于他不大光明的出身,他瞒得死死的。他要做一个光芒的少年,那样才能站在她身边。他始终都是她的。 世界再艰难,总有人喜欢作死。而少年林寂陌不,他知道他得到的都很不易。所以他积极进取,他有分寸不嚣张、甚至男生私下邀他给女生颜值打分都嫌烦。他立在风中自有风骨。--只有这样才能和簌树般配。 他们从未就此挑明说过,上学一起写作业;放假一起去爬山;早读时看她在阳光里的脸,一愣神可以看很久。 然而宁静还是被打破:梅姨到学校找他了。 她等在放学的校门口,她堵在他和苏簌树面前,她拉着他厉声撕扯:“你这来历不明地祸害!为了你让我的孩子变成单亲?!你凭什么?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 他被深深刺激到了。校门口人员开始聚集,他们一群群地聚拢窃窃私语,里面有相识的人、他的同班、还有苏簌树。她近在咫尺,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太残忍,他苦心隐瞒的秘密在大庭广众下人尽皆知。他没法接受这个,他被围困在人群中,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想要逃离。他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他没法面对苏簌树。 他谎称生病在家待了快半月,最终他还是回校了。可一切都不再一样。他在苏簌树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开始回避她。他甚至一次次地把她丢在风里。最终,他向他母亲逼宫,要么带他离开这里,要么他就离开这个家。 他以为母亲会带他离开这城市,临出发才知道:他们离开了这个国家。而就在登机前,他在机场报亭看见苏簌树的新闻:她出事了。 他没头苍蝇似地茫然无措,起飞后他才知此去无归期。他只有不停的给国内写信打电话;最终联系上苏簌树妈妈:“簌树在治疗,不方便打扰。”那她到底是有救没救?苏妈妈没说。后来她们搬了家,林寂陌彻底没了她的音讯。 以后的很多年,林寂陌常安慰自己:“应该好转了,搬家是方便治疗。” 有的时候他又很沮丧:“为什么搬家?是要离开伤心地么?簌树已经死了?” 没人给他答案。他日复一日地自我折磨,加上异国生活不顺、母亲很快再嫁,他没有了交心的对象与欲望,个性一天天地偏执乖张;慢慢地,他又成了一个讨人嫌的林寂陌。 --这世界对他一点也不好。挨过的拳头,他统统都要还回去。 ……长久不言的独行者往往有很多的故事,林寂陌在回忆中迷了路。 恍惚混沌中,一阵手机铃声把他惊醒,苏弦洋洋洒洒发来一段短信:搬迁时间需要延期,给个特批文件。 原来是林氏地产项目的拆迁户。 弄拎清后林寂陌还是心头不耐烦:特批文件一年也没签几份,是谁想要就要的么?胡搅蛮缠,拿本少当锦鲤! 苏弦从晨昏等到日暮,林寂陌仍然没有回信。 当当当当,院落外有人叫门:李掰有事求见。原来是求水的来了。城中村搬得差不离,拆迁办为确保期限前搬光,已开始定时停水。苏弦院里的水井便成了街坊们眼中的宠儿。 这可就麻烦了…… 街坊们取水没有准点,晚上也有人叫门,可这时的苏弦已然变成石像,秘密只怕瞒不住了。看看天色已近黄昏,苏弦在家中团团转: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呢? 然而来者先一步看见她了:“咦,你脸色不大好?要不我带你去医院?” 如此这般好心,却比拿刀恐吓她还糟糕。苏弦忙不迭地开了门,期间活力十足地走了个舞步:没事没事,我好着呢。 院中吱吱呀呀地开始压井取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期间把院中的大树、今天的天气、新闻头条逐一唠嗑了一遍。看着苏弦心神飘忽的样子,来者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亲是不是忘记我叫啥了?我叫李掰啊!” 啊?李白?--苏弦心事重重本就不在状态,乍一听这名字竟是弄混了。 “不是,李掰。掰扯的掰。叫李白也行,--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掰诗。”谈到个人爱好,李掰彻底走火入魔,乐呵呵地把大学里参加诗社、期刊上写诗稿……等光辉事迹事无巨细地宣扬了一遍。最后不忘提及从泰山旅行回来的新作:“游泰山--远看泰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若把泰山倒过来--,” 眼看就到点睛之笔,苏弦不觉接了句:“怎样?” 李掰对苏弦的捧场极为满意,颇为自得地收尾:“下头细来上头粗。” 黄昏将至,苏弦一刻比一刻着急;然而李掰讲到高兴哪里肯走,兴兴头头地满屋子找纸笔、要将诗送给她。苏弦多番推辞不得,最后只好躲到洗手间:“哥我闹肚子要上厕所;你写完放桌上。” “好好好。”李掰勤勤恳恳地写书法,专心得头也不抬。 “那待会我就不送你啦。”最后一抹日光从地球上消失的时候,苏弦说完今天最后一句话。须臾的功夫,洗手间里出现一尊女像:她坐在马桶上愁容满面单手支头,不留意还以为著名的雕像“思想者”被偷盗至此。 李掰写完终于走了。而“思想者”的烦恼如院中杂草,长完一茬又一茬:延期特批文件没拿到,身份恐怕又要曝光;这帮人是要逼死她?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一夜城市的灯火格外璀璨,林寂陌在一盏灯后接到阿三的电话:“林少,阿拉伯那边来消息,萨勒曼王子同意与我们谈判合作了。” 第4章 阿拉伯王子林少的野心 中东阿拉伯在世界面前始终有些疏离;它像沙漠深处被黄沙掩埋得只剩头颅的古代神像,半遮半掩地似是隔着无数时空、带着无数震慑人心的故事,神秘得拒人以千里之外。 当王子出现的时候,这种神秘变成疯狂。 时下人常说:富过三代才出一个贵族。可见贵族阶层并不是光靠金钱便可摆平的;而对林寂陌这种有钱有闲、身家又有些污点的大财阀,找王室镀一层金,不失为跻身贵族、洗白上位的好法子。 ……更何况萨勒曼王子是位热衷商界的皇族。 见王子前林寂陌做了不少准备:翻译、外交顾问、高端酒店、民俗参观……,见王子时还是闹出了插曲。 见王子的股东中,出现了女宾。此行是为谈生意签合同,这女宾却打扮跟女明星似的,端在那只是不啃声。不晓得还以为这里有场宫廷舞会。 问得紧了终于表态:“姐姐我是去见王子,见王子穿什么都不过分。” 她珠光宝气,身着米兰高定礼服。无论是股东还是侍者都奈何不得:“少给姐姐不识货,我这是欧洲皇后御用的珠宝。”如此这般隆重,再阻拦就是不知好歹了。侍者无可奈何,由着她过了关卡:“那您进去碰碰运气吧。” 一进内厅,这位女宾便吃了闭门羹。管事的出面表态:“我们王子不便见女客。“ 中东阿拉伯对男女之大防一向看得紧,在场的人心领神会。这珠光宝气的女宾便被林寂陌等一众男人推推搡搡地请出了内厅。--她还差点摔了个趔趄。 小小的骚动中,有人清声咳了一下。 定睛一看,萨勒曼王子已经坐上了主位。看他那一身阿拉伯式的白色大袍,在灯光下别有尊贵的气质;还有那枚硕大的宝石戒指,莹润而光亮;……他身上有神秘且奢侈的迷人味道。 见到王子本尊,在场的人肃然起敬。 林寂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整理了下衣服、堆上得体的微笑和众人一起朝王子欠身施礼。 谈判会议结束,王子提出苛刻的要求:交易要用现金支付。 这简直难以理解,林寂陌一出会场便与阿三等几个手下吐槽起来:什么年月还要走现金? 探回的消息让一行人闭了嘴:王子国内发生政变,财富出众、有权有势的名流均被恶性打击,最终都靠大宗银子才得以脱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子不希望自己的财富再被人注意。而现金交易不用走银行流水,是避人耳目的好办法。 于此同时,阿三得到个坏消息:雷震威那厮也在跟王子接洽。而王子的立场很明确:在他飞离中国前,谁备妥了现金便与谁合作。 --雷震威那个搅屎棍!哪里都有他。上次城中村遭人暗算,阿三多方查探十有八九就是这厮干的。一笔帐没算清又来一笔!林寂陌听完不禁气恨地摔文件:“三番五次与我对着干,分明搞事情!城中村的账还没跟他算完呢!” 这么大笔的现金,各种申请审批要花不少时间;而王子离境只剩一个多星期。这回只怕要让雷震威抢个先了。 说曹操曹操到,雷震威施施然从前方拐角过来,竟是主动打了个招呼:“原来是林少,幸会。“仇家相见分外眼红,林少在心里咬碎牙,表面上却不得不敷衍。几番客套之后,雷爷□□味十足的邀人赴宴:“中东貌似会成个大单,我准备了一支百年的勃艮第红酒,林少赏脸尝尝?” 雷震威难得占回上风,炫耀示威一个不落。还好阿三机灵,借口有公事将林少带走。没走多久,雷爷林少各自回头朝对方暗骂:“走着瞧!” 李掰隔三差五地来取水,总觉欠苏弦一点人情。平日里不是送水果送特产,就是忙不迭给苏弦跑前跑后。一来二去,两下里都熟了。稍一叙旧,旅行前拿一首诗吓跑苏弦的就是他。 浇花的时候拿热水、窗帘没洗又给挂回去、新买的镜子桄榔给挂碎了……,一番好意地帮倒忙,苏弦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为免身份穿帮,苏弦尽可能避着他。此刻最紧要的,还是她的延期特批文件。 林寂陌邀王子在一园林民俗建筑中赴宴。园林中门廊一道接一道,苏弦花了好大功夫混进去,眼看着林寂陌与一个中东人就在眼前,可天眨眼就黑了。 假山边上立刻多出一座女雕像。 萨勒曼王子对这些中国风建筑很感兴趣,兴致盎然地由林寂陌领着一样样地介绍。期间遇见走马灯,一行人围着嘀嘀咕咕,不时冒出些笑声。 石像苏弦立在不远的地方,饶有兴味地研究:“嚣张大少挺在意这个外国人的嘛。咕咕,给我去探探底细。” 不待多久,一只猫头鹰扑棱扑棱翅膀落在了屋檐上。萨勒曼王子第一个注意到了它,他朝它伸出了手臂。 --在王子的故乡人们热衷养鹰隼做宠物;咕咕羽毛丰满、精神抖擞,又同属鹰类;显而易见王子把这只猫头鹰也当作谁家的宠物。 咕咕站在屋檐动也不动,并没有买王子的帐。 林寂陌一行人愣了半晌之后,终于有人意会到文化差异:“中国野生动物稀少,这些猫头鹰在保护动物之列。不能当作宠物私人圈养。--它应该是只没主的猫头鹰。” 众人一起呵呵大笑,算是替王子解围化解尴尬。……游园继续进行。 整个园林重重叠叠,晚宴游园花了一个多小时。旁人不知不觉,林寂陌却感觉越来越渗人:这只猫头鹰不远不近地一直跟着他们! 留心一看,跟那日在城中村遇见的几乎一模一样。--那家院子的主人叫什么来着?苏弦?!一向冷静、天塌都不皱眉头的林寂陌突然心慌起来。怎么感觉跟中邪了似的?! 忐忑不安的游园终于结束。天色已晚,王子一行回去洗漱歇息。林寂陌四下一看,那只惊魂的猫头鹰总算走了。心里放下一块大石,林寂陌开始原路返回。走了没两步突然发觉膀胱撑的慌:原来是晚宴觥筹交错喝太多了。 漆黑夜晚四下无人,林寂陌急于放水,便躲到假山一侧解决问题。完事之后无比畅快的林寂陌还没整理完衣物,一抬眼正对上那只猫头鹰炯炯的一双大眼。……它正端坐在对面假山上呢。 这一下把林寂陌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只是要逃,仓促中没头没脑地弄掉了腰带锁头不说,还差点撞倒一尊女石像。此地不宜久留!林少火速奔离园林,至于地上的腰带锁扣?他才不会在意! 曙光出现,石像苏弦变成了肉身苏弦。返程前给姐姐苏合打电话诉苦:“除了个裤腰带锁头啥也没拿到,……我当垃圾扔了。” 姐姐听苏弦讲完前前后后,眼珠子一转:“锁头别丢,拿回来先。” 想要特批文件必须要进入CEO办公室,而进入CEO办公室必须熟人或预约;不预约又不大熟的人,想进入CEO办公室的只有一类人:林寂陌的相好。 拿着这枚裤腰带锁扣冒充林寂陌的相好,绰绰有余了。 --“可这样会不会太low了。伎俩成功会被人非议,伎俩失败就更丢人。”苏弦浑身不舒服,连连摆手只是为难。 苏合恨铁不成钢的气劲又上来,一把在苏弦胳膊上狠狠拧了下:“怎么老是不中用呢!”看着妹妹左右不从,苏合眼珠一转,小时候常用的伎俩又来了:“苏弦,想不想听姐姐给你讲故事?” “又有故事?这回你要讲什么啊?”苏弦戒备心十足地抱起一靠枕,一副“这回我绝不上当”的样子。 --“你有没有听说过埃及艳后?” ……“埃及艳后?听说过啊,那又怎样?” --“在古埃及,神庙是一个神圣的场所,禁止杀生更加禁止杀人。哪怕此人恶贯满盈也不可以在神庙里杀死他,否则就是滔天的罪行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所以,很多人犯下死罪后会躲进神庙苟且偷生。” ……“那跟埃及艳后有啥关系呢?” --“艳后的妹妹也就是她的政敌,为了逃避追杀躲进一座神庙。艳后被逼到两难的境地:要么坐以待毙等待妹妹的援军赶到杀死自己;要么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入神庙杀死她,从此千夫所指留下万古骂名。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啊?让我选?怎么一遇到难事就问我怎么选?能不能不要选啊?!”苏弦感觉自己又要被绕进去了,“……算了,还是弄死她妹吧。她死总比我死强。” “艳后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事后艳后对外宣称,妹妹是被揪出神庙后处死的,然而很快有人出面辟谣:艳后的妹妹其实死在神庙内。从那以后几千年,只要谈起这件事,艳后便会被口诛笔伐,无论历史学家还是埃及人民都不曾宽恕过她。” “听上去挺惨的样子。--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妹妹如此不开窍,苏合终于爆炸,揪住她的两耳大声咆哮:“就算是万人阻挡、遗臭万年,这对艳后而言是正确决定!很多时候让你选,不是在好和坏中间选,而是在坏的中间选一个不那么坏的。--要么为延期文件烦几个小时,要么没法延期烦几个月,你自己选吧!” 第5章 王子的护照再见猫头鹰 进林寂陌办公室的时候,苏弦利索地拿出那枚裤腰带锁扣:“我跟林少这层关系,还需要预约?” 好吧。助理脸上露出“又来了个小贱货”的表情,登记完人员信息,斜也不斜她一眼让她进去了。 林寂陌看到苏弦进来,整个人几乎懵了。 趁着这少爷还没摸清状况,苏弦先发制人:“我知道林少很意外,不过没关系,只要拿到延期特批文件,我保证永远消失。” 林寂陌对园林撞见猫头鹰一事正耿耿于怀,苏弦这番送上门正合他意,答非所问地紧紧盯住她:“猫头鹰,是不是你的?上次是不是你派来的?!” 苏弦没想到林寂陌居然关心起这层,想也不想地点头承认。 “啊哈哈哈哈!”林寂陌神经质般的大笑,如奸计得逞:“你竟敢偷养保护动物!等着吃牢饭吧!”林少情绪亢奋如同打鸡血,顺着他的目光苏弦看见了监控。--这货是打算拿它去揭发她? “看那猫头鹰我就觉得它不正常。”林寂陌气恨恨地拿起电话准备报警,“我就要看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苏弦抢先一步将他电话给切了:“报警可需要证据,林少有证据么?” 看林寂陌目瞪口呆,苏弦继续滔滔不绝:“你的监控只拿到口供,不能算物证。而口供是可以翻供的。--林少是看见我用绳栓过它,还是用笼关过它?--你都没有。我充其量只能算一个互动很多的猫头鹰爱好者。它喜欢飞到我家,我也没办法。而一个猫头鹰爱好者既没伤它又没困它,你凭什么举报?这样有罪吗?” 苏弦一番话,将林寂陌梗住了:那只猫头鹰确实挺自由的样子。它想飞哪就飞哪,没看见谁困过它。--这特么就更诡异了。 看着林寂陌气得手指发抖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苏弦决定收敛点:“只要您给我延期特批,我保证和那只猫头鹰一起消失。” 延期特批!延期特批!说来说去就为这点事情!林寂陌不打算这么便宜她,正琢磨怎么对付这丫头呢,阿三突然打电话进来:“林少,萨勒曼王子没几天将离境,我们现金还没筹齐。若不赶紧想法子,这回就要便宜雷震威了。“ 这电话凑巧开着免提,苏弦听的一清二楚。林寂陌急于打发苏弦又不甘镀金失败,便顺水推舟抬出中东王子刁难她:“你若是让萨勒曼王子多待上十天,让我筹齐现金促成此事,我就给你延期特批。“ 怎样才能让萨勒曼王子在中国多待十天? 苏弦苏合姐妹将事情前后打听清楚,私下一合计,觉得偷护照是最管用的法子:进出海关必须要护照,弄丢再补办没有二十天也要半个月,多留十天妥妥滴。 说干就干!姐妹俩摸清王子下榻的饭店,趁着无人注意潜进去了。 不算门禁,萨勒曼王子的套间酒店巡逻、私人保安、内部保洁至少要经过三道关卡!、进去偷东西比老虎眼皮下造反强不到哪。 然而苏弦不是寻常的人类,跟姐姐苏合一对眼,想出同一个计策。 夕阳即将西下,苏弦躲在酒店不起眼的一角落,正纠结摆哪个造型好,随后赶来的姐姐一篮花搁她肩头,把她妆成了一采花少女。 太阳尽数下沉,天彻底黑了,角落的肉身采花少女变成了石像。苏合拿出吃奶的劲,将石像磕磕绊绊地从角落搬出来。很快便撞见了巡逻的酒店人员:“帮帮忙,这是1601的。” 酒店巡逻一盘问,便帮着苏合把石像搬到王子房间门口,对王子的保安说:“有个不靠谱的外送人员,将王子房间的艺术品丢给这位女士扬长走了。“ 苏合在一旁添油加醋,大声地在走廊控诉不已:“如今的人越来越不着调了,这么大个石像我哪里搬得动!又不是我房间的!太不靠谱了!就应该投诉他!“ 姐姐性子本来就泼辣,在走廊敞开嗓门这么一叫骂,酒店住户立刻有人出来抗议了。本着用户至上原则,酒店全力抚慰苏合和各位住户,保证马上解决1601艺术品问题。 王子安保最忌讳门口人员混杂,看着人越集越多,安保迅速检查完石像并将其搬进屋。然后动用大部分人力开始清场。 和那些闲散人员一样,苏合在第一时间被请离现场。--正合她的意,后面就看苏弦的拉。 王子回房歇息的时候,看见了猫头鹰咕咕。它稳坐在阳台护栏上,似乎已待了很久。游园后再度遇见,王子显得有些惊喜。一只野生鹰选择性的亲近,比鹰本身更具诱惑力。 萨勒曼王子试着靠近它,可咕咕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时针已过十二点。新来的雕像艺术品身后响起当当的钟摆声。 王子悻悻地收手回来,开始洗漱入睡。 至于那尊新来的采花少女石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存在的,王子艺术品见得多了。 关掉床头灯,这个房间进入睡眠时间。酒店外的夜空,传来猫头鹰“咕--咕--”的声音。--这里即将有一场魔法秀,王子将百思不得其解。 破晓时分,石像苏弦苏醒,此时黎明5-6点的模样,房间里一片洞明。苏弦开始窸窸窣窣挨个翻抽屉翻包,一不小心弄出点声音。王子被惊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抬头粗望了一眼,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去。苏弦叫声好险,按着胸口平静好一会,蹑手蹑脚继续鼓捣。数分钟后总算得手,她躲进一窗帘后。 上午仍旧有活动,被晨起call叫醒的王子洗漱过后和安保一起离开。苏弦趴在猫眼上看了看,门口还剩一名安保。--该怎么出去呢?苏弦左右想不出主意,房间的门再度被推开:原来是酒店保洁。 这保洁十分称职,卖力打扫整理没一会就冒了汗,于是她把酒店制服外套脱了。苏弦躲在窗帘后,看着脱下的酒店制服和保洁车,有一计冒上心头。 凭着身上的保洁制服和保洁车,苏弦顺利从安保面前蒙混过关。出王子房间、过走廊、进电梯一气呵成畅通无阻。揣着王子的护照,她出了酒店。 “啊哈哈哈,干杯!”回到城中村的苏弦和姐姐忍不住开了一瓶酒。胜利在望,实在该庆祝一番! “你从石像变成人那会,有木有被发现?”苏合担心有纰漏,喝完不忘查证。 “放心好啦,我是谁?发现外星人也不会发现我。”苏弦将整个作案过程事无巨细地跟老姐汇报一遍,咕噜咕噜大口喝酒。--事后压惊当进酒! 姐妹两在屋内聊得热火朝天,全然没发现院门口的邻居。--那个愣头愣脑的诗人李掰,本是来取水的,竟然无意中得了个大秘密:“从石像变成人?这是话剧演出么?还不能让人发现?这几个意思?” 王子护照遗失,各种手续下来,在中国需多待近半月。消息很快传到林寂陌耳里,于是快马加鞭积极筹现金。--拿下萨勒曼王子的单,便更靠近皇室王权一步。生意尚在其次,搭上中东王权这座靠山,林氏集团收割镁光灯与知名度、林寂陌跻身全球名流中心,简直一举多得! ……离境之前,雷震威和林寂陌的项目书同时放在王子面前。雷震威先入为主各部门已熟悉,而林氏是数十年的大财团;王子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事到如此竟胶着了。 林寂陌接到反馈信息,感觉心已操成筛子眼。 “叮咚”一下,手机收到信息,林寂陌捡起一看,苏弦发来一照片:王子的护照竟在她手上!点开随后的语音,苏弦鸡贼的声音响起:“怎么样亲?王子行程多了十来天,我的延期特批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看着照片上的王子护照,再想想一直胶着的谈判。林寂陌灵光一闪,给苏弦发过去一语音:“把护照寄给我,我给你延期特批!” ……补办护照本来要半个多月,但护照失而复得,浪费的时间便少了一星期。王子后面行程得以顺利进行,对林寂陌一方自然感谢。 此次中国行林寂陌多番招待,再加上林氏实力不俗,护照一事又欠了人人情。趁着雷震威这回不在,萨勒曼王子爽快地跟林氏签了合同。 林寂陌不晓得雷震威那货知道了没。但他知道,那货这回又让林寂陌从嘴里拔牙,脸一定会气歪。 签完合同再次经过城中村,林寂陌似乎想起什么:“阿三,城中村有一分延期特批文件,你准备好了么?”阿三放慢了车速:“是那个叫苏弦的么?已经备妥了,就在文件袋里。” 林寂陌示意阿三靠边停车,电话一问,苏弦此刻就在家中。本着速战速决、省时省力的原则,两下一合计,现在顺便到她家签完了事。 这个城中村愈发的荒凉了。 上次来时,路上还能撞见几个街坊;现在连街坊都很少了。林寂陌心里不免埋怨起这冒冒失失的拆迁户:“到这会还没张罗完,就你事多。” 今天正逢双休日,不光苏弦在,苏弦的姐姐,一个叫李掰的街坊都在。再加上阿三和林寂陌,苏弦家的小院子,今天一下成了人气最旺的地。 大家各自忙不迭地搬椅子、倒水摆水果,客客气气地跟过年节似的。虽然先前言语上有点小过节,但不打不相识嘛,再加上各自拿到想要的东西,两下气氛都好了不少。 林寂陌拿到王子的大单、苏弦延期特批将到手,这里实该庆祝一番。就连一向话少的阿三,帮着姐姐苏合洗水果的空当,聊工作聊天气唠嗑好久,留神看还脸红了下。 林寂陌留神一瞥,那只猫头鹰也在。蹲在头顶的枝杈上,不似门神胜似门神,威风八面霸气十足的。这只怪胎到底算不算她家的?怎么老是跟着她? 想得一多,话就脱口而出了:“这只猫头鹰……。” 苏弦早就因为咕咕跟林寂陌吵过,心里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便直接接话:“它是我的朋友。” 啥?!这比说它是她偷养的更渗人,这妮子说话不走寻常路啊。--这话说完,不仅林寂陌,阿三、邻居李掰几个都愣住了:感觉有点轴。 苏合很快意识到出了岔子,赶紧赔笑打圆场:“野生动物都是我们的朋友。” “对对对,大家都是朋友。”阿三今天出奇的踊跃,眼珠全围着姐姐转。苏合说啥他都说好,苏合抛梗他立马接梗。妥妥滴迷弟小跟班一名,重色轻友得林寂陌都开始鄙视他。 端起杯子喝口水,林寂陌盯着那猫头鹰暗暗嘀咕:“不存在的,这猫头鹰不正常。” 想起上回偷听到的,对面李掰心里也暗暗嘀咕:“不存在的,这妹子不正常。” 第6章 先后三拨人保守下秘密 利索地签完延期特批文件,众人客套一番便各自散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并不。 林寂陌离开2小时后,又偷偷地潜回来。主仆二人扒在人家院门口,一递一声地悄悄说话:“阿三,去张罗点捕鸟的工具。” 阿三应声离开,没一会又折回来:“不对林少,捕鸟要□□,私人持有使用枪支是重罪哎。”这个死阿三,自打今天看见苏弦那漂亮姐姐后全然不在状态,林寂陌气恨得只想锤他:“你不会弄个网兜什么的?!” 阿三走了没一会又折回来:“林少,拿网兜逮鸟只有两种情况成功,一种它不会飞,一种翅膀折了。这猫头鹰两样都不像啊!” 说来说去不想给他心上人添麻烦,林寂陌气恨铩羽而归:“你等着,看我回去搞个□□什么的!”心不甘情不愿得,主仆二人空手离开。 你以为这就完了?并不。 后面跟来了雷震威和他几个小厮,一行人扒在人院墙上嘀嘀咕咕:“林家这恶棍,好像看上那只猫头鹰了。” 林寂陌截胡萨勒曼王子订单的事,第一时间便被眼线通知给了雷爷。雷震威气得冲冲大怒:三番五次被这小子在头上动土,银子没了肉疼不说,颜面扫地威风全无。当即放话要打断林寂陌一条腿,并带人抄着钢管武器一路尾随到城中村。 本来要跟上次一样,让林寂陌尝点苦头,谁知最后却撞见个鸟事。 商会炫富受挫、王子订单被截,雷爷决定在这只猫头鹰上扳回一局:“废物,连只鸟都搞不定。看爷我的!” 雷爷摘帽、脱外套,开始爬树。无奈咕咕蹲得太高,雷爷爬树甚是辛苦。几个小喽啰心领神会地开始在树下给雷爷当脚凳,又是推又是顶,一个重心不稳,主仆几个竟是全摔到树下。 “人笨万事难,不会爬□□吗!”雷爷摔了一跤怒气更甚,被扶起后不晓得是骂自己还是骂手下,指手画脚一番后开始爬□□。然而咕咕不是省油的灯,看见有人上来,一个翅膀划拉过去,雷爷连人带□□又摔倒了。 这回不禁是屁股疼,雷爷眼睛都划红肿了。 一个小喽啰看着不对,开始给雷爷找台阶下:“爷改日再来吧,林家那小子绝对逮不着。他斗不过爷的。”雷爷五十左右的人了,哪里吃得了这大力亏;就坡下驴地带着这些小流氓鼻青脸肿、龇牙咧嘴得离开了小院,临行前不忘恐吓猫头鹰:“改天收拾你!” 你以为这就完了?并不。 邻居李掰藏头露尾地尾随其后,也在人院门口摸摸索索:“这几帮人鬼里鬼祟的,干啥呢?怎么老是盯着这破鸟转?人家的东西,干你鸟事呢?……这家那妹子才奇怪呢。” 自打上次无意听见苏弦和姐姐聊石像一事,李掰进这家打水时便常探头探脑。--她家确实出现过好几尊石像。留神看这些石像刻得还是同一女子。有站有坐还有躺,但诡异的是,很多姿态各异的雕塑过一晚就再没看见。可这院子就一个门,没见卡车、推车啥的运它们出去啊? 难道是在学雕塑,雕完后毁掉又重塑另造了个?可也没听见动静啊。 ……不对不对。 诗人总是敏感善于观察,李掰从直觉上觉得这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了会,找不到答案也打道回府了:“总有一天,我会搞清楚的。” 苏弦延期特批文件搞定,便开始张罗找房子搬家,忙里忙外很快将林寂陌那少爷忘在脑后。而林寂陌却恰恰相反。 除了猫头鹰咕咕,城中村签合同的那天,有一个细节印象深刻,他越想越不对。--苏弦的掌心有很大一块疤,看肌理看年头,似是被火烧的,而且还是很多年前被火烧的。她签字的时候,用的是左手。……她是个左撇子。 苏簌树也是个左撇子!她掌心也有个大疤,是他很多年前拿火棍烧的。 不会吧,怎么可能?苏簌树好好地怎么会变成苏弦?她没有改名的必要。夜间总是适合乱想,林寂陌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觉得苏簌树在眼前晃。不知想了多久,他呼呼呼地总算睡着了。 在那后的空闲时间,林寂陌外出散心不再往夜店、酒吧跑。有事没事开始压马路,尤其是苏弦城中村附近的马路。阿三很乐意拖林少在附近转。--他可以趁机见见苏合。 一开始阿三跟苏合是偶尔碰上聊聊,碰得多了,得了对方联系方式,两人直接出城中村到别处玩去了。林寂陌乐得清静,便一个人在里面逛。 不知不觉地,便逛到苏弦院子附近。--门口鬼鬼祟祟地趴着一个人,定睛一看还是个男的。畏首畏尾地围着女人屋子瞎打转?死变态! 林寂陌箭步过去,直接给了他个醋栗:“鬼鬼祟祟地,你干嘛?”哪里知道对方底气十足,反将了他一军:“我干嘛?我倒问你干嘛?你是这的人吗?” 这话一问倒是把林寂陌梗住了。往院里一瞧,苏弦这会不在家。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互相一瞧,原来曾经见过。那日在苏弦家签合同,还在一个桌上喝水呢。 一场误会,原来是旧识。 林寂陌跟李掰打个哈哈,简单寒暄几句,两人又各自走了。 “……转来转去的,那小子难不成看上苏弦了?”林寂陌双手插兜,一路踢着石子,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转来转去的,那小子指不定发现什么了?”李掰回家从窗户往外望,偷窥完林寂陌又偷窥苏弦家。 这一场偶遇给李掰林寂陌都提了个醒。没理由在人家门口转悠是要被打击的。 于是李掰在家里架了个监控望远镜,正对着苏弦家窗户。当然,正前面拿花盆伪装遮挡了下。--林寂陌骂他骂的不冤枉,他果然是个死变态。 而林寂陌这边,进出城中村或许不需要理由:他是这地产项目的集团CEO。但在苏弦家附近转需要理由:CEO基层视察可以么?当然可以。 于是一贯当甩手掌柜的集团CEO,隔三差五地拿图纸跟手下在苏弦家附近比比划划。这里要做个雕塑、那里要做个景观区……,反反复复地来,搞得手下紧张兮兮一头雾水。 偶遇倒偶遇了几次,苏弦一堆的东西买回来,丢三落四得林寂陌不得不跟在后面拣。苏弦给了大boss一些水喝,或者唠嗑吃点水果。林寂陌一个CEO活活成了搬运师傅。--男人在女人面前的常用角色,理解理解。 林寂陌反复地上门,苏弦疲于应付、顾此失彼,很快忘记要提防李掰。--如此一来,便出事了。 那是一个阴雨天。李掰请假在家。 天即将黑了,苏弦自知不便留客,便给林寂陌下了逐客令。看着林寂陌左右不情愿地离开,李掰心里“嘿嘿嘿”地开始嘲笑这货:这下吃闭门羹了。 天空乌云密集,渐渐有轰隆轰隆的声音。貌似要打雷扯闪下大雨。 李掰到阳台收衣服。此刻一道闪电划过,阴暗世界亮如白昼。李掰的脸正好对着苏弦家:那妹子在窗前被照得一清二楚。 本来白昼转黑夜,苏弦由肉身变石像一次即可。但因为闪电的缘故,天空在白昼与黑夜间反复无规律地切换,苏弦在石像和肉身间也来来回回变幻好几次。 李掰在阳台很快发现了!那个妹子的脸,从石膏材质变回肉身,来来回回好几次!--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他疯了!李掰丢下衣服冲回望远镜旁,对着苏弦家窗户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看。他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那个妹子到底什么来路?这世上有这种存在?人和石像之间是可以随意切换的? 李掰看到的越多就越疯狂。 他的心脏跳到嗓子眼,他有无数的东西不明白。可没人安抚他,也没人告诉他答案。他感觉头都大了,他开始在屋内暴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李掰什么都顾不上了。他雨伞也不打,在瓢泼大雨中冲进了苏弦家。--他要当面核对清楚! 苏弦家的小院门对街坊们形同虚设,李掰很容易就进去了。但正屋的门紧缩着,李掰隔着一扇窗户和苏弦面对面,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苏弦的脸仍旧不停变幻,她没法跟他说太多话:她让他天亮再来。李掰震撼之余,觉得有必要在场护她:“我就在这守着,我等你到天亮。” ……晨光熹微,这里再度恢复了宁静。苏弦终于变回那个水灵的妹子,她看着对面的李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能帮我保守秘密么?” 第7章 同样是当爹差距咋那大 --其实,苏弦并不是一生下来就这样子,她也有顶正常的童年与青春期。直到那次溶洞之行。 那个溶洞似乎是新开发的,游人少不说,很多景点几乎人迹罕至。倒挂的钟乳石、来历不明的地下湖泊……,直射下来的天光中,还能看见漂浮的灰尘粒。小众而神秘,有意境又不挤,是苏弦这种个性文青喜爱的。 她掉进一偏僻的钟乳石林中。她还被蝙蝠咬了好几下。晕过去的一天多里,没人发现这独自旅行的女孩出了事;她自行醒了,又自己慢慢摸索着出来。 在医院打过破伤风和相关的免疫针,医生还给了她一些药。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结果三月后,她变成石膏像。 开始她以为皮肤得了严重的鱼鳞病:她身上老是掉粉屑。求助医生后,很快她发现并不是:医学界没有她这样的病例。在夜间她就是一具彻头彻尾的石膏像。 再过不久苏弦连医生都不敢相信了:他们不打算放她离开,他们在她身上做各种试验研究。很多试验比变成石膏像更让她痛苦和不舒服。 她偷偷逃走了……。 苏弦和医生们的想法一样,问题症结可能是因为那次溶洞意外。后来她偷偷返回溶洞景区,那里因为经营不善关张了!她一个人,偷偷摸摸艰难地找到出事地点。那里一片荒凉,物是人非,别说蝙蝠,一个活物、一点声音都没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苏弦在那里坐了一个下午,抱着自己的膝盖怎么也想不通。她无助、绝望,一个人孤零零地往回走。突然她听到了“咕咕”的声音,--是一只猫头鹰! 它好像在这待了很久,它一直盯着苏弦,它不远不近地一直跟着她!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苏弦经历一场打击,急于寻找答案、倾述发泄,连小动物都不放过。猫头鹰当然不会回答她,--它跟着她回了她的家。 从那以后,每次苏弦因自己的怪人身份无路可走的时候,她都会拿咕咕安慰自己:“只要咕咕在,早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咕咕老家就在溶洞,它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时间一年年的过去,咕咕始终待在身边,可它并没给苏弦什么启示。慢慢地,苏弦开始看淡了:这样只是不大方便,也没什么不好。 再后来,她学会调侃自己和外界:那帮凡胎,有啥了不起。我的人生才独一无二。 “那你这样会不会太不方便了?你没法找男友,也不方便工作交际。你平日怎么维持生活呢?”李掰听着苏弦的事如闻天方夜谭,忍不住插嘴。 “我能养活我自己。”苏弦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会做设计,平日里会接些私活。然后再做点代购微商什么的,拼拼凑凑,够过日子了。--眼下又遇见拆迁,他们给了我很多钱。以后我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好吧。确实。这次拆迁,城中村的居民大大小小都发了财,以后大家都不会很辛苦了。--貌似他们都得感谢林氏地产和他们CEO林寂陌。 李掰和苏弦聊完全部的故事,情绪剧烈地起伏,两人都感觉身体被掏空,一下子竟都没了话。--再深的伤口,经过漫长时间后都会让人习惯。 苏弦聊完这些,突然觉得在聊别人的事。而现在已是吃早饭的点,她开始催李掰:“你赶紧去吃早饭。你在这待了一晚,肯定很累了。” 李掰突然听到这话,巨大的无力感立马袭过来。他有些茫然无措:“啊?……早饭。要不我给你也带点?” “不用了。……我去我姐家吃。” ……这对促膝长谈的朋友开始道别,和日常很多告别一样。仿佛他们刚聊的是天气、是新闻时事,仿佛这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事迹。他们各自离开。 李掰在早点摊陷入长久的沉思。 “……她让我帮她保守秘密。我应该保守秘密。” 苏弦相中了一个近山景的房子。靠山望水,因为住顶层,天台都是她的,清静没人打扰,咕咕很喜欢。 距搬家还有三两月,一贯到苏弦家串门的李掰来得越来越少。自打上次跟苏弦彻夜相守、对膝长谈后,他就开启了抑郁模式。 --那妹子真是因为被蝙蝠咬才变石像么?不科学啊!从生物学的角度,人体是由水、蛋白质、脂肪、无机质构成的,就算无机质中含有钙质,蛋白质、脂肪会消耗转化,但没道理全变成石膏啊! --所以她撒了谎?那天她的样子真把他唬住了呢。 见过苏弦非人的模样后,李掰觉得自己怎么神经质都会被理解;这世界还有比苏弦这种存在更令人神经质的东西吗?连这种非人都能存在,那么……,阴谋、黑幕、鬼魂、黑白无常、UFO、外星人……,那些只有说书时才会遇见的东西,肯定统统都存在! 那么这女妖精到底什么来路? 李掰拿被子裹着头,警惕地盯着门口和窗外,情不自禁地抖。喃喃自语没一会,他仿佛被电击了:“刚才说什么来着?外星人?!” --难道这女妖是外星人? 李掰对着电脑哒哒哒疯狂敲字,输入“外星人”后没一会搜索引擎上出来一堆词条:“猴面包树,外星人在地球的秘密基地”、“800岁猴面包树大道,连接外星文明的秘密通道,仅长260米”。 猴面包树?! 接下萨勒曼王子的订单,林氏开始全方位接洽与合作。随着合作一步步深入,阿三很快发现:依靠萨勒曼王子接近中东王权简直痴心妄想。 王子跟王权隔着一条银河的距离! “什么意思?这个王子是冒牌货?”林寂陌没听几句暴脾气就上来了,“这年月还有人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冒充王子?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冒充倒不至于,”阿三立即纠正,“萨勒曼确实是正儿八经的王子。但重点是:王子不在权利中心。萨勒曼故乡的王子有五千位左右,而王位就只一个,除了权利核心中的几十位,大多数王子并不为公众所知,生活中待遇跟平民并无差别。” “五千个王子?”林寂陌揪住阿三怒气冲冲,几乎要揍他:“觉得我读书少好欺负是吧?那国王一辈子不上早朝、天天生也生不出五千个王子!” ……在萨勒曼王子的故乡,实行一夫多妻制;开国的皇帝有好几十位王妃,生下的王子自然也有好几十位;往后漫长的时间里,王子又生王子,到了当代王子便有近五千位。那边并没有类似王爷、贝勒爷的称谓,所以这些王子几乎包含全部皇家男丁。 --值得一提的是,王权继承顺序为兄终弟及。简而言之,中国皇权顺理成章传给儿子,而那边天经地义需传给弟弟。目前的王位继承人中,萨勒曼王子不是任何人的弟弟。更糟糕的是,因为政治斗争,王子现在是海外流亡状态。 “王位传给弟弟?流亡?按这说法,皇帝是他爹也没用了?”阿□□馈的信息显然与预想的差太远,林寂陌失落感越来越大,想起花在萨勒曼王子身上白花花的银子,不仅有些肉疼。 “那倒也不见得。现王储便是现国王的儿子。”阿三搜罗的信息相当之广,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国王将副王储扶正,副王储表弟即国王之子便获资格成为新的副王储;然后国王再度罢免王储,副王储即国王之子便顺理成章升为新王储。简而言之,国王施了些手段。” “--拼爹原则,放之四海而皆准。”阿三一针见血地总结。 希望火苗再度,林目燃起箜不禁开始究根问底:“那现有的王位继承人中,有没有萨勒曼王子的爹?”看着阿三摇头,林寂陌不死心地追问:“……那朝中的权贵呢,也没有吗?”财政部长、商贸部长、石油部长、旅游部长、外交部长……,只要随便一个也行啊。 阿三头摇成拨浪鼓:“当地民众都不怎么认识萨勒曼王子。” 看着希望全部落空,林寂陌气恨摔文件夹,一个劲骂萨勒曼王子的爹:“只管生不管养,你怎么给人当爹的?!” “……同样是给人当爹,这差距咋那么大呢。”一贯中立的阿三,想起给儿子捞了个王位的国王老爹,不禁羡慕嫉妒恨。 第8章 流亡者之路两个苏簌树 文本合同到位、各方交接已入正轨,萨勒曼王子要启程离开了。临行前一天,阿三电话问林寂陌要不要去送行。 林寂陌与王子合作,本来不为赚钱只为接近王权镀层金。如今压错宝自然懊悔不已:早知道就让给雷震威了,为此推掉的生意可是真金白银一大笔! 后续外交顾问、民俗参观等也看着撤了,理由很给力:“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所以关于王子送行这个call,完全是多此一举,阿三心里很清楚:林少不会去,只不过他义务尽到知会下上头罢了。 果然不出所料,林寂陌借口公事将送行的任务推给他;自己则跑去喝小酒。等阿三回来,林寂陌似乎想起什么、管起闲事来:“这王子不是在流亡么?离开中国他能去哪,总不能回国吧?” 他去了另一个国家,张罗另一笔生意。 在机场送别王子时,阿三发觉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恨痛苦。那些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人常被比作候鸟;流亡的萨勒曼又何尝不是一只候鸟呢?他有金色的鸟笼、尊贵的身份,可每一个栖息地都不是他的家。--他比候鸟更悲伤。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王子的世界不一定全是佳人舞会、黄金美酒。……想到这里,阿三突然很想有个家:他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向苏合求婚呢? 阿三的计划还没开始,林寂陌那边出了乱子。或许是怠慢萨勒曼王子老天爷看不过去,他居然让林寂陌撞见两条蛇在交尾。--这可真是不吉利! 林寂陌虽觉得晦气,但也没当回事。可人却一天天得看着邪魔了。 或许是镀金押宝失败、心情不佳,林寂陌最近乱看一些书做解压。什么凶杀类的啦,一个比一个吓人;经常上下班很久后,公司员工看着CEO面堂青黑、两眼无神地在电梯里,阴森森地对着泛光的手机嘀咕:“白银杀人案,14年杀了11个人?一个电梯装不下诶……”“南京大学碎尸案。居然给煮了,还切成两千块?!简直黑弥撒嘛……” CEO背后有没有发凉不晓得,电梯里的员工开始背后渗人,不等汗落下来全跑光了。等到阿三晓得时,事情已经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 --林寂陌拎着个小酒瓶,见到阿三上来就勾肩搭背:“昨晚我在家喝酒,你猜怎么着?我对着镜子玩石头剪刀布,居然赢了几局。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这!是!要!吓!死!谁? 阿三不敢怠慢,拉着林寂陌到各大寺庙一路烧香拜佛,从山脚一路磕头磕到山顶;这还嫌不够,又在家里敲锣打鼓、整整做了一个星期的法事。做完法事,法师发话了:“这宅子风水不好,建议搬家。” “搬家?切--,我林寂陌号称青面阎罗,只有鬼怕我的份,啥时候见我怕过鬼啊?”林寂陌嗤之以鼻,全然不当回事。然而阿三不这么想,不管林寂陌乐不乐意,赶紧给他找了个新住处。人法师说了:这里靠山望水、地势开阔,一看就是趋吉避凶之地。想要否极泰来、改运转运,赶紧搬啊! 自打李掰发现猴面包树后,隔三岔五地拿照片在苏弦身边打转:“猴面包树?有听说过么?--你其实是外星人,对不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还在寻找组织?一看就是没找到!--猴面包树大道,连接外星文明的秘密通道!想不想知道在哪?八百块钱卖给你!交钱我就告诉你地址!” “怎么?嫌贵啊!我找这地方可是花了很多功夫的好吗?--说八百就八百,一毛也不能少!” 三天两头地在身边聒噪,苏弦终于烦了,抄起扫帚一阵叮叮当当将他给打出去。 有时候李掰又觉得,应该多关照下这吃过苦的妹子。尤其入夜的时候,这妹子变成石像他得留个心眼,让人趁虚而入怎么办?所以晚上开灯后,时不时往苏弦家小院瞄两眼;起夜上厕所,也到阳台上望一望。 不望则已,一望便发现端倪。林寂陌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隔三差五会在附近转悠。--现在正值日夜交替,不会让他撞见吧? 李掰觉得有义务帮朋友保守秘密,一个花生仁丢下去:“你瞅啥?” 天外飞来一颗花生,林寂陌意外吃了一吓,不禁怼回去:“瞅你咋滴?” “你那瞅的是我吗?你瞅得是人家一大闺女。偷窥狂!死变态!”貌似这年节很流行骂人死变态,李掰很顺溜地便顶了回去。 这抢白如同踩到猫尾巴,林寂陌爆表的战斗力一下偃旗息鼓,怏怏地回去了:本来打算暗中瞧瞧那只猫头鹰和苏弦,现在看来盯梢技术欠奉,还是阿三比较适合这活。 自打搬进新居后,林寂陌从一身瘴气再度变得生龙活虎。 精神一振奋,又想起心里那点小九九了。于是打电话去查苏簌树家的去向,半个多月后收到反馈消息:苏簌树当年搬家并未离开本市,至于搬到哪?是否还活着?查无下文。 好吧……。 林寂陌枕着胳膊望天花板,脑子里不知道想了多少东西,糊里糊涂睡着了。梦里看见一棵大树,苏簌树还是念书时的模样,长发长裙站在树下,浑身散发着星光:“我外出旅行很多年,现在我回来啦,以后再也不走了。” 这个梦境温柔又给人慰藉,林寂陌贪恋温暖不肯醒来:他睡得更安稳了些。--然而梦里气氛突变:少女苏簌树的正对面出现一成年女子。她浑身委屈、对林寂陌极为不满:“不是说负责娶我的吗?这女人算什么?” 一大一小当即吵起来,各自都认为对方是冒牌货,自己才是真正的苏簌树。 什么意思?两个苏簌树?--林寂陌懵了。 看着两人鲜明对比的身高差及年龄,林寂陌突然被醍醐灌顶,时间已过去十五年,苏簌树不可能还是少女模样,她应该长大了。 偷偷看那成年女子,她居然长着苏弦的脸!什么情况?苏弦就是苏簌树长大后的样子?.....仔细一看,她手掌心和苏簌树一样有块很像的大疤。 应该没错吧,天下哪有那巧的事……。 不对不对,不能因为一个疤就认定她是苏簌树。 左右拿不定主意,少女苏簌树和“成年苏簌树”又喋喋不休一直争吵,林寂陌头痛不已:还是早点醒过来算了!--这个要求很快被满足:大清早的,隔壁拖拖拽拽、吆三喝四地把他给吵醒了。 林家少爷向来缺乏耐心,于是蓬头垢面、睡眼惺忪地去锤隔壁门,打开一看:新来的邻居正搬家呢。他摆出一副瘟神模样,脸拉的几乎能滴水:“大清早的,你这是骚扰我知道吗?”控诉完后林寂陌开始往回走,谁知一转身居然看到树上蹲着一只猫头鹰。--这不是苏弦家的那只么?! 林寂陌赶紧折回邻居家门口一瞧,刚才叉腰交涉的正是苏弦!这怪咖妹子现在成邻居了?!--林寂陌赶紧甩甩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正混淆苏弦和苏簌树的身份弄不拎清,这妹子就出现了?不会是做梦没睡醒?还在做梦吧? 林寂陌悄悄掐了下大腿,慢慢地终于搞清楚现实。对面苏弦则以为他想继续撕扯:“现在是上午十点半,我在自己家活动不算扰民吧。你若坚持我骚扰你,只有找小区安保了。” “哦,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林寂陌摆出一副牛哄哄地架势,顺手抓了抓发型,自我感觉很酷地走了。 苏弦搬家,旧邻居李掰前前后后帮着张罗不少。看着差不离搬完了,苏弦在附近请了一顿饭:“以后常来玩。” 李掰自然乐意常来:这么特别的怪咖,谁会轻易疏远呢? 再说了,他辛苦找来的“外星人根据地”猴面包树大道地址还没卖出去呢!--800块钱很贵么?那600总行吧? 于是旁敲侧击地又开始打算卖货了:“妹子?你就没打算找到组织么?--这世上总有跟你一样的群体,你就不想跟他们聚聚聊聊?” “这世上没有我的组织,医生说了医学上没见过我这种病例。”苏弦一边夹菜一边大快朵颐。 苏弦说得漫不经心,李掰那边却有点不高兴了:“还是不肯说实话!--这妹子不大相信我。我还隔三差五为她跑前跑后的……,外星人和地球人之间怎么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呢?……算了,为了地球人的形象我受点委屈算了。一大老爷们不跟她计较!” 吃着吃着,眼看又要天黑了。苏弦待在外面多有不便,李掰心知肚明,于是迅速结账后,李掰护送苏弦回去。 到了楼下,两人突然遇见林寂陌。这货一身运动装扮、貌似打算出门夜跑。--夜色将至,一大男人送苏弦回来很容易让人多想。林寂陌也不例外,直接取消夜跑计划堵住两人:我看上的菜还没下著就让别人劫了去,当我吃素的? 心里酸溜溜不爽,然而理由却正儿八经地冠冕堂皇:“小区夜间最近有变态出没,生人不允许留宿知道么?” 苏弦和李掰不理他,大步流星只想上楼。然而林寂陌堵得更死,拦住李掰如同老和尚念经:“文明社会从我做起,咋没有一点素质自觉性呢?”夕阳看着一点点下沉,天空就要黑了。李掰担心露馅让苏弦赶紧上去:“别管我了,你快回屋去。” 苏弦很快坐电梯离开了。两个大男人你瞪我我瞪你守在电梯口谁也不肯先离开,直到苏弦坐的那部电梯再度回到一楼,叮咚一声电梯开了。李掰看着空空如也的电梯内,知道苏弦成功回家了,这才松口气打道回府。 而一贯被人前呼后拥的林少看着李掰甩也不甩他一眼就离开,不高兴地在他身后指指画画:“了不起啊?不晓得我的钱多得能砸死你吗?” 第9章 公主设计师午夜楼梯间 入夜,苏弦的房间静悄悄。 人们常说,腿瘸截肢的人力气往往奇大;双目失明的人听力往往极佳。苏弦夜间动不得说不得,听力却极好。 夜露滴在石板、晚风掠过草丛,楼栋里的一举一动她都听在耳里。 邻居磨牙打呼、婴儿梦中呓语,还有林寂陌,连着好几晚叨叨叨看她不爽:“晚上带男人回家,像话吗?”“一见面就扑克脸,笑一下会死?!”“一到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出事了吧……。” 在电梯里撞见还是冷漠疏离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晚上那些话是别人说的。苏弦佯装不知情,每天照旧上楼下楼,视若无睹地从林寂陌面前出现又消失。 如此一来,林寂陌越发气不过了:“每天跟孔雀开屏似的,傲娇你妹啊!当本少没见过女人吗!让你见识个厉害的!” --论摆谱,整个城市没人比得过林寂陌。继中东萨勒曼王子之后,他又瞄上亚洲皇室。谁让上回镀金失败呢?总得压中一个吧! 于是当着苏弦的面打电话给阿三:“上次你说,霓雅公主在米兰有个秀场?……邀请函还在吗?……对对对,拿来!” 一个电话逆风翻盘,林寂陌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极为满意地退场。 阿三和苏合很喜欢逛夜市。 重重叠叠的摊位,卖衣服、卖饰品、卖水果、卖书、卖玩具。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摊贩和顾客,满满地都是生活气息。 在一个饰品摊位上,苏合相中了一个边缘带LED灯的镜子,坐在前面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照得清清楚楚,精致奢华、镜中人立马脱胎换骨,仿佛一个女明星。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阿三爽快付了钱,给摊位老板留下一个收货地址,让把镜子快递去。 夜市一眼望不到头,他们可以逛到后半夜;一路走一路聊,两人话愈发的多。 “我母亲过世得早,家里没什么人管我们。别说饰品玩具,就连衣服都要靠姑姑张罗,自己也不敢提什么要求。--所以参加工作以后,遇到好看的就都很想买。” “我父亲也过世得很早。我记得那会我还打算去做个足球明星;他走了以后,我就正儿八经地去考大学、老老实实地工作。再也不乱想了。” “是啊,父母都在的时候,很喜欢做梦。--现在感觉梦想好像已经很远了。” “你已经不再有梦想了么?我可是还有的。” “你这么大还相信梦想么?--你的梦想是什么?比如呢?” “比如,比如结婚,比如找个爱的人,……比如你。” 阿三向来一本正经,谈到最柔软的话题也难得地认真。苏合站在一排排地白灯泡下,任凭夜风从身体里穿过。身边的他有最温柔的眉眼,而她的世界里烟花已经爆开。 “我不想这么快结婚,”苏合想做最后的挣扎,“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和你一块去做。”阿三对待苏弦和对待工作一样执着,他直接捉住她的肩膀、直面她的眼睛。 这应该是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苏合感觉烟花火星在两人之间迸开,于是一点点往后退:“我想要拼一下事业;我还想喂只兔子。” “结婚后也可以拼事业;兔子我可以帮你喂;我还可以喂你。--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你来喂我。我不挑食的,你给什么我都吃。” 她好像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这夜市长得看不到终点,她找不到逃走的路。对面的那个人目光灼灼,他在等她的答案。 还能给什么答案呢?站在他身边就是全部的答案。 苏弦搬到林寂陌对门后,林寂陌在阳台常看见“苏弦的朋友”蹲在树上。 这只猫头鹰白天呼呼大睡,稳坐在枝杈上仿佛一座钟。打盹正酣时,它眼睛眯成一条线,不熟悉地还以为它在笑;亦或者,整只鸟呆若木鸡,瞪大眼睛动也不动,不晓得还以为是哪个小孩的玩偶。林寂陌瞧着有趣,纨绔气便上来了,隔三差五地捡小石头、花生米什么的一个劲地丢它。 咕咕整天卖萌为生,骨子里却是一猛禽。这林少三番五次的要上天,咕咕便不耐烦了。一翅膀划拉过去,林寂陌脸上留下几道血痕。 家禽伤人,这还了得!林寂陌怒气冲冲地锤开苏弦的门;“你看看你家破鸟干得好事!你到底管不管啦!” 咕咕明面上算只野鸟,但熟人都知道,这只猫头鹰一直是跟着她的。苏弦自知推脱不得,将他安顿在桌椅旁后,赶紧去找酒精棉、给他消毒上药。没一会,整个楼道都能听到林寂陌龇牙咧嘴地大呼小叫:“你就不能轻点?” 林寂陌平日里乔张做派,有事没事膈应下苏弦。头一次靠这么近,突然觉得这货颜值还不错:可惜了这张脸,要不是脾气臭,泡到的妹子又是另一个级别。 林家少爷脑子里想得可不是这些。平日里差使人惯了,今天好不容易拿到苏弦的不是,自然能多使唤一点是一点。一会叫痛让拿冰块敷脸,一会叫饿让给弄吃的。点心、外卖、水果,一样没落下。苏弦心里怨气冲天却发作不得,只好惹着给他张罗。 --上回不是说要去米兰看秀吗?还说有个公主!摆谱摆那大,如今没下文了…… 苏弦丫鬟一样地给林寂陌跑前跑后,看着他把自个私藏的宝贝一个个都拆封吃光,终于爆炸了:“你有公主不去看,待在这干什么?你去了米兰不就什么事都没了!留在这里霍霍我和咕咕!” “--公主?什么公主?!……哦,你说霓雅公主。我没说我不去啊!她的时装秀要下个月。”林寂陌支头想了一会,继续啃她的车厘子。 为了这场时装秀,林寂陌专门请了个造型师。--阿三对时尚太业余,几番拾掇下来,不是太路人就是太暴发户!让打扮成优质型男咋就这难?要求很高吗?时装周那多媒体,他又不是混娱乐圈的经常曝光,穿错了至少要被笑一年的好吗! 一行人几番张罗,又是发蜡又是黑框、领结礼服,各种细节造型下来,林寂陌终于满意:复古贵公子风,是我想要的feel。阿三一行随从们也换装妥当,于是联系私人飞机整装待发。 出门正好撞见苏弦下楼,林寂陌自知此刻形象迎风涨三丈,自然愈发目不斜视、全程装高冷;由着苏弦在身后偷偷瞄了好几眼,颇为满意、骚气十足地进电梯下楼。 “打扮得这精致,是要去选秀么?”苏弦从另一部电梯下楼,看着这货派头十足得离开,不由得在后面嘀咕。显而易见,苏弦已经忘记林寂陌还有个米兰秀场请帖了。 “原来苏弦住这。”随后的阿三一眼看见苏弦,忙不迭地打招呼,“你姐姐常到这里来么?改天来找你们。” 作为全球最知名的时尚之都,米兰汇集了全世界的潮人及名流。而在夏天的时装周,云集的时尚人士到达顶峰:其中便包含了霓雅公主。 作为东南亚最有名的皇室成员之一,霓雅公主在秀场是TOP级的存在。--你以为她是一个model?不,她是一位设计师。 在传媒界,霓雅公主高调时尚且迷人;在时尚界,她呼风唤雨举重若轻。她打下一个时尚帝国、捧出大量名模大咖、收割无数镁光灯和菲林。她同时拥有公主命和公主病,她是真正的公主,她也是真正的难搞。 她每件高定礼服都要搭配不同且不重样的珠宝;她几十层的艺术蛋糕尝两口便全丢掉;她有数十顶头冠,上面钻石宝石无计其数、每粒都是传世之宝;她热衷社交,每一次公开着装都力图艳压全场。--要问霓雅公主最讨厌的人物名单,那帮混娱乐圈的一定占前排:谁叫他们不是出轨就是离婚,三天两头跟霓雅公主抢头条。 什么?想要靠近霓雅公主镀一层金蹭新闻?--拜托!霓雅公主从不做赔本的交易,没有同等级别的资源作交换?那你还是省省吧! 林寂陌精心打扮后进入秀场,立马引来一波镁光灯。然而秀场高颜值男模、女模扎堆,各路明星大咖也是铆足劲抢镜头,所以没一会林寂陌便埋没在各路潮人当中。--除非炒上一波新闻,否则这回看秀的林少要沦为背景板了。 然而林少毕竟是林少,在国内出尽风头,到了国外也绝不闲着。既然霓雅公主发给自己邀请函,当面感谢下再自然不过。由此留个影像资料、蹭回热度、发发新闻绰绰有余。 林寂陌带着自家媒体到后台会面霓雅公主,很快发现她没空:大秀之前,她需要张罗秀场;大秀之后,她需要应付媒体。至于林寂陌这个异国财阀、时尚门外汉,公主需要的曝光率、时尚资源他都给不了,会面时间自然能往后压往后压。 被一群媒体闪光灯隔出老远后,林寂陌对着人群中心的霓雅公主望洋兴叹:好吧,林氏在国内声名赫赫,唯独没有涉猎时尚圈;公主将他归为二类来宾情有可原。想要拿回新闻素材,只能时装秀结束后继续等。 --全世界的男人约见公主时,都无比的耐心且执着。除掉对王室的尊重和礼节,大多数心里抱有一丝侥幸:或许自己就是上天选中的人,此行可俘获公主芳心、跻身皇族。 --所以林寂陌等到了后半夜。 阿三和其他随从都打盹睡着,探班的媒体陆续走人。林寂陌睡醒去了趟洗手间,方便完出来时,他听到有人在起争执。 米兰时装周是世界级大秀,因此云集了各种语言人群,林寂陌真真切切地听到争吵,却不知在吵什么。循声过去,原来是霓雅公主!她在步行楼梯间跟一男子争执得很不愉快! 诶,这下可就难办了!待会还要跟这公主视频合影,脸色心情这般糟糕,很难录下合适的影像资料;再匹配上新闻文案“与公主融洽会晤、私交甚笃”,简直就是自欺欺人、驴唇不对马嘴。 要是能听懂他们吵什么、并出面帮公主摆平,说不定还能赢得公主青睐。可他们说得既不是英文又不是中文;林寂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三这帮人,关键时刻睡觉掉链子。若是机灵点多带几个翻译,哪会这般束手无策! 林寂陌在楼梯间拐角一头雾水,正纠结该怎么办,上来一男子迎面撞了他一下。他黑西装、黑鸭舌帽、带口罩,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整张脸都看得不甚分明;撞人之后道歉也来不及讲,匆匆离开神秘得很。留心一看,方才与公主争执的男子就是他。 回头看公主那厢也愤然离场,一会便不见踪影。--显而易见,公主已忘记跟林寂陌还有场会面。这起冲突被林寂陌巧遇,显然霓雅公主也并不知情。 咋觉得这么不对劲呢?林寂陌摸完下巴又摸后脑勺,怎么都猜不出个一三五。--后半夜秀场人几近走光,看着空荡荡的后台,林寂陌无可奈何地叫醒阿三等人打道回府:公主已离场,会面改天吧。 第10章 横祸从天降王室心难测 米兰时装周并不止一天,林寂陌在霓雅公主身边多方周旋,终于约到一场会面。 应酬完最后一波媒体,霓雅公主给了林寂陌一个惊喜彩蛋:公主居然会讲一些中文。在亚洲圈,中文流行程度仅次于英文;很多游走在国际线尤其亚洲圈的大咖都会点中文。--这场会面比想象中融洽。 她正在翻一些时尚杂志和网络新闻,那些封面或者内容正是霓雅公主本人。看完那些精彩的照片,不得不承认霓雅公主是个难得的美人。 林寂陌趁机恭维了公主一番。 “美又怎样?头条还是让那帮出轨离婚、吸毒的抢去了。那些混娱乐圈的……,真是烦死他们了。”霓雅公主程式化的翻完,随意地将杂志电脑扔在一边。显然易见,这些新闻、杂志的咖位并没有入公主的眼,“宣传这边长期不见长进,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回王室当差了。” 平民不努力就要一无所成;富二代不努力就要继承家业;公主不努力就要继承王室职位。这波对比够诛心。阿三按按胸口,佯装啥也没听见。林寂陌那厢正对着一位公主,哪有开小差的心思,尽全力将公主哄得开开心心。接下来的录像合影因此流畅而顺利。 --在林寂陌回国机场落地前,林氏财阀与霓雅公主会面的照片视频在各路媒体上放出。“林寂陌觐见王室”“林氏财阀与公主私交甚笃”等话题见诸报端,虽然不是头条,但足够林寂陌风光一阵子了。 苏弦也在电梯口看见了;想起这货前阵子还在家偷偷挂念自己,不禁恨恨地起醋意:“林寂陌混得不错嘛,都攀上公主了……。” 人说盛极而衰、物极必反。林寂陌的经历很好的说明这一点。 米兰时装周结束2个月后,互联网世界爆出一段录像:时装周期间,东南亚公主霓雅在楼梯间遭到骚扰猥亵、衣袖甚至被扯烂。而出现在监控中的嫌疑男子一共两名,一名黑衣遮面身份不明;而另一名赫然便是中国财阀二代林寂陌。 案发时间为后半夜,监控录像只见其形不闻其声。隔着相当的一段距离,录像显示霓雅公主捂着撕烂的衣袖愤然离场;而同时间出现在案发楼道的:一位是当夜撞过林寂陌的那位神秘人;一位便是林寂陌本尊。 等林寂陌大清早被一个个电话吵醒时,这则录像已在全球范围内传开。挂掉无数个扰人清梦的电话后,林寂陌终于在手机里听到阿三慌乱的声音:“林少,大事不好了。” 一开始林寂陌并没有太当回事。 能上头条简直难以置信,所以被误会一下似乎并没有多难受。反倒是与公主有关的信息将他整懵了:楼梯间后半夜那晚,公主除了争执之外居然被猥亵!看录像,公主被扯烂的衣袖一清二楚。当时天黑光线差,他怎么就没发现呢!那小子也太大胆了! 也难为公主了,后来再见面都没见她表露。……没办法,亚洲国家都是很传统的,谁没事到处宣扬自己被人骚扰。……尤其还是王室未出阁的公主。 林寂陌开始深深地同情起霓雅公主。 然而,跟阿三一起研究完网络上流出的全部录像后,林寂陌发现自己更值得同情:局势于自己很不利。 事发当晚林寂陌并没有参与“争执”,他甚至与公主蒙面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可监控看不到这点,因为场地的原因,在场的一干人等都被挡在一堵墙之后。因此,公主遇袭的时间段,林寂陌没法提供不在场证明。--除非公主出面解释,林少的嫌疑是洗不掉了。 而翻看网络上的新闻,“林氏财阀骚扰王室”已被顶至热搜第一位。 好奇害死猫!当时他跑过去干嘛!现在倒好,黄泥掉在□□里--不是屎来也是屎了! 林寂陌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自己受气还是其次,林氏企业在股市那边肯定要出乱子。阿三那边上网一查:果不其然,新闻出来的这一周,林氏股份连续跌停。 “没事没事,只是跌停几天而已。我林寂陌是见过世面的。”--林寂陌强装镇定安慰自己,“公主会帮我澄清的。” 公主那厢尚没有报警。 但录像在全球引发的关注度早已如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除掉股市震荡,林氏少主的关注度空前高涨。无所不能的媒体很快找到林寂陌的住址并堵在门口,随时跟进事情的最新动态。 林寂陌在猫眼里看了看门口的人数,乌泱泱的有近二十个;算上挤到楼梯间和楼下的,只要他开门,将他撕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算了,最近在家别出去了。 心烦气躁地刷手机,“林寂陌猥亵王室”已制成专题新闻,“林寂陌闭门不出”、“林氏股市持续跌停”“林寂陌口碑败坏”等新闻词条不断更新。点开最新的那则新闻,赫然是雷震威在义正言辞地接受访问:“林寂陌在商会口碑一向很差,隔三差五地打压同行。上回在城中村遭他毒手,弄伤我好几个兄弟。……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公主身上。胆大包天,应该将他碎尸万段!” 雷震威看林寂陌不爽不是一两天,如今逮到机会,口若悬河、添油加醋将林寂陌描绘得愈发讨人嫌。 林寂陌一条条的将新闻翻完、牙齿几乎咬碎,满腹脾气无处可发,直接将手机扔到垃圾桶:“公主为什么不报警?!只要上了法庭,公主出面说明下黑手的是那个蒙面人,我就可以洗清。--可公主为什么不报警?!” 林寂陌在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他心里明白,公主那里去不得。在亚洲女性被骚扰并不光彩,很少有人宣扬。更何况她是公主,这关系到王室颜面和公主的名声。--冒昧打扰公主不仅无礼,还会引起王室的逆反心理。 或许王室打算冷处理;或许公主永远都不会报警了……。 可是这样一来,林寂陌就要完蛋了。他不是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可网路上立马迎来潮水般的咒骂:“空口无凭没有证据,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 在公主的行宫里,网上漫天的新闻被霓雅公主用鼠标一条条的翻阅。 “现在就是说,我被顶上头条了……”霓雅饶有兴味地看着专题页上的各条新闻、点开一个个跟帖,上面的评论以数十万计,“这种场面好像很多年没见了……。” “公主自立门户做时尚产业起是头一遭。”身边的随从随声附和。 “那么,股市那边是不是有好消息了……”霓雅公主捡起冲泡好的花茶,施施然抿了一口。 “自打事件被曝光,半个多月的时间,公主名下的品牌始终在涨停。” “若这么持续下去,拒绝回宫任职便有充分理由了……”霓雅似乎对局面乐见其成,“猥亵不同于性侵,民众同情居多,对本公主也不算太负面。……那么,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解释。” “那,那个叫林寂陌的怎么办?……听说,他始终在等公主出面。” “过一阵子再说吧。” 林寂陌被困在家里,不是刷新闻就是刷股市、要么就是拉着幕僚开视频会议。 能用的办法都用了,拿不到关键性证据,交不出不在场证明,局势一天比一天失控,“林寂陌恶棍死变态”的新闻愈炒愈烈。“饭桶!废物!”林寂陌气得砸烟灰缸。 猛兽并不会因为你愤怒而停止攻击。很快,林寂陌发现吃穿用度等生活用品不够了。阿三打算送来被林寂陌拒绝:只要一开门,那帮蝗虫媒体会抓住一切机会骚扰他。而新闻上会放出更多与他相关的消息。这个事会更加没完没了。 不开门却能将物资给林寂陌的途径只剩一条。--邻居苏弦家的阳台。 两家门对门户挨户,从阳台上伸根杆过去,东西便到了林寂陌手里。很快,这阳台成了林寂陌跟众人沟通的平台。 阿三在时,林寂陌跟他们商讨对策; 阿三不在时,林寂陌缠着苏弦嘚吧嘚。 被困了快1个月,林寂陌在苏弦面前由小狼狗变成小奶狗。一个人的世界真的好孤单。他清楚地看见大风吹过树林、阳光在地上行走,可是没人管他渴了饿了,没人问他开不开心。他仿佛被放逐到另一个星球,水龙头一滴水都让他敏感紧张,一朵花瓣落地都能让他情绪低落;苏弦稍微的怠慢都让他想落泪。 他仿佛又回到遇见苏簌树前的那个时期,战战兢兢做什么都不对。可再没有女神回来为他抚平伤痕了。苏簌树?她到底在哪?她什么时候来拯救他? 少时他不爱说话。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现在他重视名利,可他没伤害过谁!历史仿佛重演,他再度被人合伙欺负! 林寂陌心里的野兽快要挣脱,他感觉自己即将失控:没人能救他!簌树也不会回来了……,他应该把那些重物统统从阳台丢下去!他应该将那帮暴徒统统砸死! “要吃粽子么?”阳台那边响起苏弦的声音,“今天端午节哦。” 林寂陌抬头一看,对门的邻居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将一篮粽子吊过来了:“菠萝粽,最好吃了。肉粽和蛋黄粽都好腻……。我想你会喜欢菠萝粽。” 林寂陌愕然,她全然没发现他情绪糟糕。她自顾自地当吃货,……还拉他一起大快朵颐。 林寂陌紧张暴怒的情绪突然放松。接过吊来的粽子,个头小小的,清香不腻,确实比肉粽好吃。 --你常常在家张罗吃的? --嗯。年纪很小的时候,很鄙视围着锅灶转的女人。感觉没什么出息。后来慢慢长大、阅历变多,发现其实也很不错。……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愿意为我遮风挡雨、给我一个完满的家庭,那其实做个家庭主妇也很不错。 --现在很少有人愿意做家庭主妇。 --嗯。组建一个称心的家庭太难。相对独立女性,家庭主妇是高风险职业。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对了,你昨晚不舒服么?下大雨你阳台的东西都淋坏了,怎么叫你都不出来。 --额,晚上我走动不大方便。 ……不经意就聊到苏弦死穴。林寂陌并不晓得苏弦夜间会石化,穷根究底一直问,苏弦很快招架不住,离开阳台回房间了。 林寂陌又变成孤家寡人:“走动不方便?……这是有病了么。” 第11章 一则大新闻吉普赛巫术 独居在家无事可干,林寂陌把多余的注意力都放到阳台对面。他甚至萌生了爬阳台去苏弦家的想法。 “……阳台隔这么近,问题应该不大吧。……锅里还烧着呢,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食物貌似是林少此刻最关注的问题,林寂陌闻着味手脚并用爬到苏弦家。--在家禁足太久了,像样的热饭都没吃过几回,他要来蹭蹭饭。 苏弦从厨房出来那刻,吓得几乎把菜盘扔在地上。林寂陌眼明手快地赶紧接住:“这么好的鱼别浪费了!” 受惊过度的苏弦捡起扫帚就开揍:“光天化日,爬墙入户。信不信我把你丢牢里。” 林寂陌当然不希望她报警,门口那帮记者虎视眈眈还没走呢,没进监狱前就上头条了。于是发誓吃完鱼就爬回去。 苏弦进厨房一趟,一手拿刀,一手拿扫帚。杀气十足地看这货把鱼吃得精光又从阳台原路返回。“唉,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吃大餐不费吹灰之力。如今吃条鱼,豁出性命耗尽力气还这么伤自尊。” 那帮记者也是,半个多月了还在门口驻扎。又是帐篷又是盒饭的,怎么还住下了呢? 苏弦虽然刺激不轻,但对于林寂陌的遭遇还是同情的。--这些天晚上,林寂陌独自在家,骂完蒙面人骂媒体,气到头上连霓雅公主也骂了一遍。苏弦夜间本就是非人类,不经意听见,很快就知道这人被冤枉。 说来也是。 这人向来爱面子,回国前特意发了很多跟霓雅公主在一块的新闻。真要胆大包天猥亵人家,夹起尾巴低调还来不及,哪有他那样漫天宣扬的。 听说名下的股票最近也遭殃了。 --叫你没事围着公主转,这下好,夜路走多撞见鬼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尤其深夜他抱着酒瓶鬼哭狼嚎的时候,苏弦就很想给他一顿捶。然而此刻已化成石像,动不得说不得,只有忍着。 “还是想办法让那帮媒体散了吧……。让这货出门离开,另找个没人知的地方住。” 这衰人一天比一天丧气,苏弦听在耳里,叹了口气,翻身睡了。 一回生两回熟,林寂陌开始习惯性爬苏弦家阳台。 苏弦被林寂陌吓过一回后,通往阳台的门常锁着。林寂陌在一个晚上翻过来,立马发觉前路被阻。此刻天黑兼下雨,他担心失足坠楼不再敢翻回去,便躲在阳台等待天明。 与林寂陌一层玻璃隔着的,就是夜间已变成石像的苏弦。 如此这般等待下去,待黎明破晓,林寂陌就要亲眼目睹苏弦变身。到时候,苏弦的秘密就要瞒不住了。这个大嘴巴,肯定宣扬得谁都知道。 苏弦很紧张,暗地里捏了一道风,将阳台推拉门的窗帘给吹开拉上。很快,阳台上的林寂陌便看不到她。 整个晚上,林寂陌一直在念叨苏弦:“下这么大雨,跑哪去了。不会出事了吧。” “每到晚上就不见动静,难道真的生病了?” 露天睡眠本就辛苦,林寂陌一整夜都不大安生。天亮破晓时,不知谁家的鹦鹉大叫了一声,林寂陌陡然惊醒。此刻一阵大风过来,阳台那条窗帘被吹起一角:林寂陌赫然看见窗帘后一个人的手臂由石膏变成肉身。 手上有石膏?是骨折了还是怎么了? 林寂陌难以置信,马上仓皇大叫。窗帘另一边的苏弦听到异响,迅速离开现场,然而慌不择路地打碎玻璃杯,下一秒便摔倒在玻璃渣上。 整个情况林寂陌并没有看全,但他判断出事情紧急。于是打碎阳台上的玻璃门,冲进去抱起苏弦:“怎么了?怎么了?刚才是不是有人强闯入室?他是不是打你了?” 苏弦慌成一团,脸色苍白只是不作声。她不知道林寂陌知道了多少,沉默似乎是最好的方法。 而林寂陌不这么想,她的脸上和嘴唇都没有血色,地上和胳膊上淋淋漓都是鲜血:他以为她伤得很严重。 于是他将她横着抱起来,他要带她看医生。 他就这样大剌剌地冲出门,让门口蹲守的媒体撞了个现形。--整整大半个月不见,他们终于守到一则大新闻!媒体开始大哗,从门口到电梯,满头满脸的闪光灯,那帮记者把话筒几乎戳到他脸上:“这是你的女友么?”“林少一共有多少女友?”“住在一间房,两位是已经同居了?”“猥亵公主丑闻尚未了结,曝光新的女伴不但心舆论吗?” 林寂陌抱着一个大活人本来就累,这帮媒体还这么不依不饶,进电梯的那会,气得他一脚将跟进来的媒体都踢了出去。 救护车来得很慢,而小区附近就有家医院,林寂陌不顾苏弦阻拦,将她抱到急诊室挂了个号。 医生还没有给苏弦看诊。姐姐苏合就在网络新闻上看到这两个活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情!” 待姐姐和阿三人马杀到,急诊室外早被一众媒体堵得水泄不通。林寂陌看着医生给上完药,照着方子拿完药结完帐,一行人越过重重阻拦上了商务车。此行到底留下了多少话柄子,捅了多少篓子,真是鬼也不晓得了。 先行回去吧。 姐姐和阿三到了另一个房间。苏弦安静地在林寂陌对面坐着,像一个重罪疑犯一般被审视。她知道,林寂陌有很多疑问,他并不完全相信她。 该怎么办呢?她要告知真相么? ……她要林寂陌关上了门。--此刻距离天黑已不再远,她叮嘱林寂陌:“待会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不要慌张,也不要宣扬。如果你能答应我,我就告诉你全部的秘密。” 林寂陌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近一个小时后,姐姐苏合打开门。 房间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林寂陌,苏弦已不见踪影。而林寂陌对面,赫然多出一尊女雕像。没人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寂陌一言不发不理会任何人。阿三一头雾水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咦,苏弦怎么不见了。她刚才有出去吗?……还有,怎么多出一尊石像?” 对妹妹了若指掌的苏合一眼便看出端倪,拉着阿三赶紧离开:“有事明天说,大家都要休息了。” 林寂陌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丑闻要处理。 他中了邪一般盯着苏弦,嘴里念念有词,一连好些日都不间断。很快,阿三也跟着知道秘密了。 连着苏合,一行人围坐在一起,将事情前后捋清楚,一致觉得问题关键在苏弦出事的那个溶洞和猫头鹰咕咕身上。门口还堵着一帮媒体,他们没法出门寻溶洞;于是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咕咕这边。 “这些年它什么启示都没给?”林寂陌难以置信地问苏弦。 苏弦两手一摊:“没有,我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咕咕不会说话,你只能猜出它高兴和不高兴,至于它想说啥,什么态度,……大多时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测。” 一定还有其他的法子。 阿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好一会,如幽灵一般想起一个东西:“吉普赛女郎的巫术?有没有听说过?”然后不等大家回话,自顾自地竹筒倒豆子:“吉普赛女郎中流行一种巫术,将一堆字母倒在山羊面前,山羊拣出来的字母就是吉普赛人的诅咒、打开机关的密码、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可咱们没有山羊啊。” “对,咱们这是猫头鹰。” 苏弦和林寂陌这么顽固不化,终于把姐姐给急了:“西风东渐、活学活用不知道吗?--怎么就一点不知道变通!” 平日里苏合喜欢跟阿三顶嘴,但当到了节骨眼上,苏合不是一般地支持男友,立即去食品柜里搜出几盒字母饼一股脑地倒在咕咕面前:“有些字母重复好几次,多倒几盒。” 一堆人围着咕咕看了一下午,等到它把最后一块字母饼吃完,四个人齐打伙地泄了气。--啄得真干净,连地板都不用擦了。 这一夜的月亮,明亮中带着红。 苏家两姐妹和林寂陌阿三四人,坐在阳台上,看着月色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嗑瓜子。苏弦虽是石像身,但因许久不曾这般安静地看夜空,恍惚中竟然也觉得享受。 很多人喜欢呼朋唤友、前呼后拥,而苏弦喜欢独处。 阳台上的四人,尤其她和林寂陌,有一种天涯落难后的惺惺相惜。他卷入大案受尽攻击;她身怀异象求助无门。 人生真的很奇怪。当你拥有许多、努力维系各种荣华时,反而辛苦;当一切尽失,两手空空只剩一具皮囊时,反而轻松。 没有那么多的虚荣要顾及,没有那么多的关系网要周旋,躺在月光下,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睡去;就可以自在地融化在月光与风里。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也很好吧…… 石像苏弦端坐在红色月亮下,恍恍惚惚,如睡着一般。 林寂陌接了一个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往僻静处避了避:“你确定?”电话那头传出声音:“千真万确。” 挂掉电话,他回头看不远处的苏弦。……此刻她已是具石像,动也不动。 林寂陌在正对面坐下,看着她的脸,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真的是你么?簌树?--她的掌心还留着那块相似的疤,她也是个左撇子,起初他以为是雷同误会。可后来查出的巧合过多,他不再敢说是误会。 方才电话里来信,苏簌树一家仍住在这个城市,不知什么缘故,还曾改过一次名字。虽没查到具体叫什么,未告知后期她是死是活,可查到这般地步,林寂陌已认为苏弦就是苏簌树。 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么?--不能吧? 晚间的风有些凉,他披了条毯子坐在她旁边:“好好的一姑娘居然变成石像,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 他酒喝了几瓶,有些微醺,夜色一浓,慢慢便靠石像肩头睡了。肩上的毯子慢慢滑落,冥冥之中又被人拽回来,重新替他盖上。 林寂陌清楚地知道没人在他们旁边,……是石像帮他扯回来的。 “有劳了。”他口齿不清地道谢,继续睡成一条狗。 第12章 听见的心音谁是黑衣人 这一夜,苏弦突然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以往变成石像,她也会听见一些声音:晚风吹过城市、孩童磨牙呓语、草丛中的蟋蟀声、八点档热播剧……。 可这回听见的却是不同。 “老妈没发现!还好薯片藏在被子里,不然就挨骂了。”“这狗天天狂吠到半夜,怎样才能毒死它呢?”“隔壁那贱女人,又带新男人回来。我要看紧我家死鬼才行。” 像人在说话,却又不是人说话。……确切地说,是他们心底不会告之于人的声音。 很亲切吧。在家被冤枉挨打了,心底怨恨诅咒父母的话;考试时被给了低分,偷偷骂监考老师的词汇;亦或者,暗恋过的校草校花,一个人臆想时的告白。 谁都有秘密。只要自己沉默不说,谁也不会发现。真好,哪怕面对面,谁也不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幼年时,学说话用了几年;可长大后才发现,学着沉默闭嘴,需要几十年。……不想多事、不想惹麻烦,就要学着闭嘴。 人家犯错露怯了,最好别说,否则会被记仇报复;自己不懂不会不忿,最好也别说,否则会露马脚授人以柄。 ……可这么好的一个习惯,这么多难以告人的秘密,却轻易地被苏弦听了去。 这可怎么办呢?要不要做些什么? 苏弦不晓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日,天空破晓。苏弦睁开眼,听见楼下绿化带的喧哗声:谁家的宠物狗死了。听着人群中大呼小叫,似是被人投毒。 苏弦突然想起昨夜听到的声音:难道是昨晚的那个? 她抬眼环视一圈,附近已聚了小区不少邻居。她凝神一听,那个昨晚想毒死狗的正躲在人群后,心底暗自嘀咕:“真死了?貌似没被发现。还是赶紧走的好!” 看着他将离开,苏弦正欲上前阻拦。却不巧听到各种心思,那些安慰宠主的、看热闹的貌似都另有所想:“养狗不拴绳,这下遭报应了……”,“总算死了,上回咬伤我家宝宝一毛医药费都没赔我。”“大早上的堵在这,影响我上班!” 这显然与她预想的差太多,这条狗在小区并不怎么受欢迎。--那到底要不要拦住投毒者呢?她一晃神,那人便走得不见踪影。 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苏弦看着众生心口不一的各种表演,突然倍感压力,佯装不知情,扭头去买早点去了。 这世上最辛苦的应该是哑巴吧?知道内情却缄默不言,实在是一种负担。 她回家又撞见了林寂陌。 林寂陌偷瞟她几眼,心里嘀咕的话赫然被苏弦听到:“一到晚上就成了石头,这女人算女人吗?中看不中用,还不如买个充气娃娃!快三十了我还要装纯情!”--这小子背地里打她的主意!打主意也就算了,还这么不干不净的! 苏弦大怒,一脚踹到他膝盖,痛得他抱膝摸了好久:“干嘛这么凶!” “你心里有数!一肚子坏水!”苏弦骂完扬长而去。留下这小子一头雾水:“啥意思?……难道我方才想的无意说漏嘴了?” 门口的记者突然咋咋呼呼地撤走了。 阿三出门一打听,霓雅公主风口浪尖召开新品发布会。……楼梯遇袭案并未落锤定音,眼下是采访当事人的好时机。 和一贯的方针一样,公主对遇袭一事缄默不言。 “公主是否看清袭击者面目?”“与财阀二代林寂陌有过节吗?”“除了拉扯衣衫外,有更逾矩的冒犯么?” 她冷脸从闪光灯前走过,敷衍地对镜头微笑。到后台清静处,没有媒体尾随时,公主忍不住将手袋扔到化妆镜前,不甘心地怒骂:“这帮狗仔其心可诛!巴不得本公主出事倒台!……往后就由着他们乱写吗?” “媒体想要的是大料,公主想要的是曝光。何不各取所需,将计就计?”属下有人谏言。 “将计就计?!” “楼梯遇袭”一事广受关注,传媒和公众想要更耸人的细节,想要保持曝光度,同时不被恶意的传媒泼脏水,那么只有牺牲旁的人了。--属下循循善诱、意有所指。 “牺牲旁的人? --你是说,那个财阀二代林寂陌?”公主听到感兴趣的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传媒向来喜欢断章取义。公主不必澄清事情始末,只要在传媒面前露出讨厌那个财阀二代的样子就好。--其他的,那些传媒自己会想办法的。” 这个主意高明且不必负责任,公主很快就在传媒面前得到证实。--每当谈及林寂陌,她排斥不肯作答,传媒那边便发出通稿:“公主拒绝回应林寂陌相关问题”、“公主与袭击财阀水火不容““爆发在即,公主与袭击者剑拔弩张”。 相对正能量新闻,大众更易接受的是丑闻。公主遇袭的细节尚未挖出太多,民众已然相信林寂陌是个恶棍。纨绔子弟、炫富高调、打架斗殴,再加私生子背景,林寂陌妥妥地被打造成一个心理失衡的问题二世祖。 几番折腾下来,整个事件最大的不利方成了林寂陌。 “我是恶棍□□!那黑衣人算什么?”林寂陌翻完各路报道,发现公众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恼怒之中,发觉问题症结,“公主从未在传媒面前提及这人,分明避重就轻!” 那黑衣人此刻站在公主的对面。 “最近你少出头,传媒那边盯得紧。等风声过去再做打算。”公主盯着不断跳出的网络新闻,给了黑衣人一把钥匙,“住处已经给你找好了。” “只有这些?公主没有别的要说的么?”男子留恋并不急于离开。 “还要说什么?”公主突然有些气恨,拎起抱枕在男子头上砸,“上回你扯坏了我的衣服,视频散布的满世界都是。还嫌我不够倒霉么?” 推搡拉扯中,男子用力抱住了他:“抱歉,以后不会再那么冲动了。……不会再勉强你做不想做的事。” “说得都好听!下回父王发令,你还不是又要强拉我回宫!”话匣子一打开,公主的怒气愈来愈大,忍不住在他身上又捶又打,“我们的事又要瞒着传媒,又要瞒着父王,你知不知道我很辛苦!” 男子抱着公主,任由她又撕又打:“等我把闯进来的那小子搞定,以后谁也别来烦我们。” 林寂陌总感觉有人偷摸跟着自己。 一开始他以为是记者,偷拍点料拿去混饭吃。……可接连几次撞见高处掷物、马路刮擦什么的,他意识到并不是记者。 记者只图料不害命,充其量偷拍些隐私。可高处丢下的是砖块大的硬物,车辆刮伤他后肇事者火速逃离,分明是置他于死地的样子。 ……他得罪谁了?至于这么不计代价的对付他么? 林寂陌与阿三在房中商议对策,苏弦在一旁走过,囫囵听到了些:“会不会是因为公主遇袭的事?” “那也不至于置他于死地啊……。”林寂陌异口同声反驳。 “或许,是你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苏弦天马行空,没头没脑地一边啃水果一边回他。 “不该撞见的?……我就撞见那个黑衣人了。”林寂陌无心地回忆,“看长相,那小子长得还挺周正。……因为这个就要弄死我么?阎王爷也没这么任性吧?” 苏弦此刻正对着镜子东照西照,细细地描眉。林寂陌旁边看见不禁捉弄她,铛地一声拿勺子敲杯子,一声锐响过后,苏弦手一抖,眉毛画歪了。 “要死了!”苏弦妆容被毁,眉毛倒竖;当即捡起面前的修眉刀朝他丢过去,不偏不倚,将这货的手背划了个口子。 一粒一粒的血珠子沁出来,苏弦看着过意不去,拿创口贴、备用药给他处理了下。张罗来张罗去,林寂陌又看见苏弦掌心的疤和她的左撇子习惯。 “嗳,你是本市人么?”林寂陌再度想起了苏簌树,开始套她的话,“在哪读的小学?”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一般人关心的多是大学,很少有人关心一个人的小学在哪读的。苏弦觉得奇怪,但仍顺嘴回了他:“对啊,我是本市的,小学自然也在本市读。” 苏簌树也在这读的小学,苏簌树掌心也有个疤,苏簌树也是左撇子,苏簌树后来还改过名。--这基本就可以证明,她就是苏簌树了吧? “你是不是改过名?”林寂陌突然开心了很多,去核实最后一个问题,“以前叫什么?” “改名?”这问题比前面一个还要突兀,苏弦愣住一头雾水,正欲张嘴,姐姐苏合突然在门口叫起来了,“啊呀,螃蟹掉出来了。快帮我捉住!” 原来今天姐姐打算做一顿大餐。 苏弦一向喜欢吃蟹,听到后忙不迭地去控制那横行逃走的螃蟹,将林寂陌和他的问题甩在了脑后。 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问她。--林寂陌没有得到答案,悻悻地收手,回头去找阿三了。 第13章 林少被轻慢围堵侍卫长 往后出门,林寂陌皮衣夹克、防弹车窗,武装得严严实实。 少数传媒仍旧蝗虫一样地跟着他,习惯成自然,林寂陌和阿三上车啪地一声关了门,将他们丢在身后。 车内二人将最近的遭遇梳理了一遍。 高空掷物、肇事逃逸均已报警,两嫌烦落网后一口咬定是突发事故,并不是存心、彼此也不认得,警方缺乏证据,只能按常规处理。 多米诺效应仍在继续。一贯奉林寂陌为座上宾的商会近来破天荒地没请他。起初林寂陌并不以为意,可新一季度会费账单到的时候,林少不爽了:这回的会费比以往多出许多。 阿三一个电话过去,商会态度比以往有如云泥:商会运营成本增加,您若要要退出,我们也无可奈何。 公主遇袭事件后,林寂陌名声扫地。这帮人翻脸无情如翻书,嘴脸难看的很。 林寂陌一向虚荣爱面子,让人轻慢难免不甘,借势将他们种种不是拎出来发作一番,然后就坡下驴地从商会退了出来:“早就想退会了,收钱不办事,给你们脸了!” 表面不屑一顾,心中怨气难掩,独自一人时,林寂陌暴饮暴食,薯片、啤酒、小龙虾,在灯火阑珊的阳台上将整个城市都骂了一遍:“虚伪!从前一个个地捧臭脚,现在又到网上落井下石。……说什么本少年轻有为、人中龙凤,一出事就漫天嘲笑、巴不得我倒霉,有种出来单挑啊!躲在背后破脏水,算什么好汉!” 他酒气越来越重,喝空的啤酒罐踹得满阳台都是。叮叮当当地,终于吵到同楼层的住户。一个电话过后,物业保安上来按门铃:“休息时间,请勿喧哗。” 林寂陌出事以来处处被人排斥,媒体网民排斥他,商会同仁排斥他,原以为在家待着不出头,便不会有事了。可如今他喝了点小酒仍有人排斥他!不为人喜连呼吸都是错!老子就这么遭人嫌吗! 林寂陌捏着啤酒罐,怨气十足地拉开门,站在楼道里杠完保安杠邻居:“不让说话是吧,啊?要不要把我铐起来?这样就有头条啦!你们不是想看我的笑话吗?拍呀赶紧拿相机拍!” 推推搡搡把保安赶走以后,林寂陌醉醺醺地回房门口。 出门的时候,他忘记带钥匙,砰地一声将门锁了。眼下砰砰砰地敲不开,晕晕乎乎看见旁边有扇门开着,心中一乐,拉了门便进去了。 这显然不是他家。 这是苏弦的家。这姑娘变成石像那刻正在餐桌吃饭,此刻看着隔壁的醉鬼倒在自家沙发上,不禁怒气冲冲:哪里来的野人?赶紧给我出去!--然而她口不能言动弹不得,不速之客并没挪窝。苏弦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乱来:这就是行动不便的苦楚!到底怎样才可以回到正常人的样子? 她面临的苦楚不止一遭。林寂陌倒在沙发没太久,就被餐桌上的烤串、臭豆腐给唤醒了:“烤串!给我买的?总算有人想起你林少!” 他醉眼惺忪地爬起来,在餐桌上坐下,撸了两串突然看见对面的石像,于是开始念念有词:“眼下本少人厌狗也嫌,只有神仙姐姐肯陪我吃饭了。说!想要首饰还是要包,改天给你买去!” 他兀自念念叨叨又摇头苦笑:“石像要什么包?石像什么都不知道!……对了,这石像是苏弦么?” 他摇摇晃晃地靠近,近视眼一样杵在她脸上反复地看:“苏弦?苏簌树?你是簌树?……对不起啊,弄伤了你的手掌!不过没关系,掌上的疤不是在脸上,嫁人还是没问题的!……实在嫁不掉嫁我好了。……我说话算数!我弄伤我负责!” 他东拉西扯,苏弦听了个囫囵:“苏苏?什么苏苏?--给我起的外号么?姐姐我叫苏弦!” 黎明过后,她拽起沙发上那个酒鬼,不客气地丢出门:“趁着姐姐动不了,在姐姐地盘上撒野!……当我吃素的!” 正欲回屋,腿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林寂陌。这货并没睡醒:“女人翻脸最是无情!没有收聘礼,就将本少扫地出门了?--除了本少,谁还会娶你?嗯?” 他本来是为了示好,无奈嘴欠不自知,马屁拍到马蹄上,苏弦怒气更甚一分,一脚将他踹到更远处,咣当一声把门锁了。 林氏那些手下总算干了件挣脸的事。 楼梯遇袭视频被反复比对后,公主身边一亲信成为高度怀疑对象。--他藏身的住址迅速被查到,交到阿三的手里。 林寂陌跟阿三决定带人去堵他。 出门时浩浩荡荡,隔壁的苏弦很容易便听见动静。凝神将注意力放耳朵上,林寂陌跟阿三的心思便被听了去:“下大雨应该呆在家,看本少这回怎么收拾他!”“这些人手不知道够不够,不会让那小子跑了吧?” 凑巧苏弦在附近办事,林寂陌阿三擂门的时候,她撑伞在便利店门口看了个底朝天。 雨下得很大,哗啦啦地仿佛放炮竹。林寂陌一方擂得震天响,还是觉得屋内没听见。 阿三觉着不对劲,趴在窗户上往里瞧了瞧,一道身影从屋内闪过,……那小子从后门走了! 一众保镖立即包抄至后门。巷子狭窄施展困难,再加上这小子宫廷侍卫长出身,林寂陌一行在大雨中多番格斗,还是让那小子溜了。 宫廷侍卫长不是白当的。林寂陌气恨之余在心里对这小子升起一点敬意,回头看看自己这帮手下,不禁踢水大骂:“废物!” 苏弦从巷尾路过,撞见了这宫廷侍卫长。……这几天,林寂陌和阿三热火朝天地讨论黑衣人;再加上今天的所见所闻,苏弦已经很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个见首不见尾的男子,是公主遇袭事件的关键人物。林寂陌想要洗清嫌疑,东山再起,此人是不得不查的。 他低调而少言寡语,苏弦知道自己套不出什么话,便小心地躲在角落,凝听此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他打算去帝国酒店见公主。 林寂陌一方正在巷子里懊悔发怒,此刻不会有人跟她合作出主意。苏弦心下一横,决定一个人出马,也去帝国酒店。 尾随他不算是个高明的主意。这男子宫廷侍卫长出身,格斗、反跟踪的能力一定是极强的。林寂陌那些保镖虽然失手了,但安保方面算得上佼佼者;连他们都搞不定的人,苏弦一介女流硬碰硬,更加搞不定。 苏弦决定打车去帝国酒店。路上遇见大堵车,她改换地铁加单车,到酒店的时候,还比男子早了一步。 如此甚好。 电梯里撞见他,苏弦直接按了最高层。一路瞄镜子,左照右照,装作没注意他。实则把男方的楼层记了个一清二楚。 她在他出电梯后,迅速按了新的楼层,并在高他一层的位置下电梯、走楼梯返回他的楼层。 走廊里空空荡荡,男子已消失在某一房间里。……去哪里了? 苏弦站在一个分岔口,将注意力全部集结在耳部。她听到了整层楼各房间的声音:有说梦话的,有淋浴洗澡的,有男女调情的,还有整理行李的……,一片混乱中,她慢慢听到男子的声音:“住址已经暴露了。现在需要转移么?” “赶紧搬家。”霓雅公主常年活跃在媒体,她的声音很快被苏弦认了出来,“还有,那晚楼梯间的另一段监控,有没有让他拿到?千万记得保存好。” 酒店的门豁然打开,侍卫长得令后警惕地出了门。苏弦在走廊上避走不及,只得躲进了洗手间。她的声音虽然微小,但酒店隔音效果极好,安静地通道里,她弄出的声音很快被察觉到了。 侍卫长循声过来,狐疑地站在洗手间门口,女厕的标志让他望而却步。尾随其出门的公主意识到他的反常,示意女部下过去看看。 洗手间的门一间一间地被推开,到最后那扇门,出现了异常:怎么敲都敲不开。眼看着天已黑,部下们一对眼,一脚将门踹开:里面矗立着一尊石像。 “并没有什么人,反倒是多了一尊石像。--应该是清洁工或仓管人员堆放在这里的。”她们回禀到。 霓雅公主进去打量一番,与侍卫长各自走了。 苏弦这尊石像便在洗手间待了一整夜。--还好,这是在马桶隔断的门内,从夜晚到黎明,没有人发现她。 漫漫的长夜里,苏弦开始感觉冷。--入秋的时节,冷是必然的。可自打她在溶洞被咬变成石像以后,外界无论冷暖、疼痛、苦甜都失去了知觉。本来她已习惯了这种状态,可现在冷感再度降临,意味着什么呢? 她要死了?她要变回正常人?还是变异得更奇怪? 苏弦不晓得。 这种茫然、未知的感觉常令人感到恐慌;她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自己像风里的沙,一吹就要散了。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来给她一点安慰和指示。 姐姐苏合不在;猫头鹰咕咕蹲在窗台外被玻璃阻拦着,它进不来。……不会有人来陪着她了。这午夜的洗手间里,安静地不真实。 时钟喀嚓地报时,她听到好些人的脚步。他们在楼道中小心地走过,最后聚集在洗手间:“有线人说,公主和黑衣人在这里出现过。” 几番对话过后,她听出来了:是林寂陌他们一伙。 女洗手间突然有敲击的声音。林寂陌和阿三一对眼,派人进去打探。很快洗手间内的石像被发现了。 “--石像?”林寂陌和阿三晓得苏弦的秘密,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苏弦。主仆二人进去一看,果然!这相貌日日看着,错不了! 林寂陌二人来此本为公主和黑衣人,但看苏弦变成石像躲在洗手间,顺理成章地猜到她晓得了些什么,便将其带了回去。 第14章 贼并没有走另一段监控 回家时正逢天亮,苏弦一变回肉身就从林寂陌手里接了杯水,咕噜咕噜喝完之后心才定下来。……她没有透露她感官上的异常,独独将楼梯间另一段监控的事跟他们讲了。--公主跟侍卫长说的,应该错不了。 “什么?那晚楼梯间还有另一段监控录像?”林寂陌大为讶异,里面一定有洗清他嫌疑的内容,要想法子弄到手才行。跟阿三商量了一些对策,中途突然想起什么,歪头看苏弦:“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要紧的事,你不会是在走廊听他们说的吧?” 诶,该怎么跟他说呢? ……近来她的身体出现许多异常。 不仅听到旁人心底的秘密,而且听觉、感觉一天比一天敏锐,照这样下去,不出几个月,就要变成顺风耳、千里眼了。那以后岂不是要被吵死?周围那么多声音,想要分辨清楚恐怕得累死。 她兀自烦闷兀自沉默,林寂陌便开始套话:“难道你隔墙很远也听得清?……不说就是默认了!你到底有多少本领,说来听听!点石成金会么?” 他越问越离谱,苏弦觉着无聊,打个哈欠回自己房了。……该吃早饭了。虽然没有味觉,但还是会饿。所以张罗着吃点吧。 林寂陌一定很饿了。苏弦在自家惬意地喝粥,隔着好几堵墙,都能听见林寂陌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凝神一听,那货心里还在偷偷念着她:“饿死了!叫个龙虾吧!要不要把苏弦叫来呢?” “龙虾?!”苏弦听不得这碗菜,眼前立马香气扑鼻:“虽然没了味觉,但嗅觉可是杠杠滴!闻着那么香的龙虾,蒜蓉龙虾、麻辣龙虾、香辣龙虾……,当然要叫我!” 隔着墙壁认真偷听,这货在电话里把外卖安排妥当了。苏弦兴冲冲地抱着手机,侯在大门口,静等林寂陌来叫她。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隔壁门铃响起,外卖已然送到了,可林寂陌还没来。 “这几个意思,临阵反悔了?”苏弦愕然地听着隔壁的动静,凝神一听,林寂陌那家伙心里已将她放弃:“走了没多久又叫她回来,阿三要笑话本少了。” “平常也没见你脸皮子这么薄。”苏弦眼见到嘴的龙虾要飞,不禁气恨暗骂,“与人分享是美德不知道么?三观不正!” 欲转身回屋,却心有不甘,眼咕噜一转,苏弦想出一个主意。 她去邻居家借洗衣液。 一进门正看见餐桌上满满当当一大桌子。阿三向来会做人,邀请她一并大快朵颐。这显然正合她的意。--林寂陌将洗衣液拎出来的时候,苏弦已稳稳当当地做龙虾旁边了。 她只顾闻味,吃得却不多。不留意看,还以为坐着个厨娘小丫鬟。阿三打趣说:“林少本想着找个家政保姆,苏弦这一派居家的样子,干脆雇你好了。” 几人热络地剥虾,正是欢乐时,苏弦家里突然传出怪声。 咕咕在家里扑棱!声音之大之嘈杂,不止苏弦,连林寂陌阿三也听到了。 一行人赶紧回苏弦家查看。--整个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不仅地上丢得一塌糊涂,被子里面、枕头芯都被挑破。显然有人来过!……这是来贼了,还是来仇家了? 苏弦离开家没多久,看咕咕仍旧躁动的样子,阿三估摸着此人没走多远,夺门追出,一会便从电梯里消失了。 苏弦满面震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心疼她被损坏的东西。念念叨叨地,不断地跟林寂陌控诉,不料这少爷却不发一言。……啥情况?这么久都一声不吭。 苏弦回头一打量,却发现了更吓人的事。--林寂陌双手高举,被人拿匕首顶住了脖子!那贼并没有走! “两位好像走的很近。本想到林少家,可人有些多,便躲在这看看。--运气不大好啊,我们居然见面好几次了。”来者警惕地拿刀顶着林寂陌,将来意倒个底朝天,“今天应该是林少最后一次见我。……撞见我和公主秘密的人,向来都活不长!” 原来是宫廷侍卫长。他是来杀林寂陌的! “本少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杀我!”楼梯遇袭一事,林寂陌本就冤枉;侍卫长不清不楚地就来取他性命,更让他不甘;顾不得脖子上的利刃,当即与他抢白起来。 “你不会以为,我跟公主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吧。”侍卫长凝眉冷笑,“那日私会让你撞见,其中关系一旦被曝光,就算公众容得下我们,你觉得国王会容下我们么?--他老人家一直想给霓雅张罗个门当户对的婚事。” 林寂陌撞见人私情不说,还是唯一看清这侍卫长相貌的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谓楼梯遇袭,不过是公主一段见不得光的恋情。而林寂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眼下是里外不讨好。--公众当他猥亵死变态,公主侍卫长提防他告密。各路人马都想弄死他! 成天到晚想着攀附皇族。这下撞见鬼,要把性命搭进去了。 林寂陌来不及后悔。抓住匕首拼力肉搏,很快匕首上血淋淋得滴下一片血渍。苏弦看着危急,迅速加入其中,可她哪里打得过当侍卫长的男人,没一会,要害处便被捅了好几下。 原本以为她要死了。可侍卫长和林寂陌看见的,却是刀钝了。 她的心口、腹部被捅了数刀,不见血迹、不见伤痕、不见叫痛,除了衣衫被刺破,全然没有一点重伤该有的样子。……她还抽空捡了个花瓶,在侍卫长头上砸了下。 看着匕首缺掉的刀口,侍卫长百般不敢相信地愣住了。 两个人打一个,也占不了上风。真够没用的!苏弦暗骂林寂陌废柴,只能捏了个凝时诀,一秒将林寂陌扯回了他自己家。 方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不仅侍卫长,林寂陌此刻也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他拿手戳戳她:“你这是刀枪不入啊!” 她晚上化成石像,白日里看着是肉身,实则硬得也跟石膏钢筋似的。--在女人都热衷柔若无骨的年代,不晓得是好是坏。 身上虽没有流血,可那窟窿看着也忒吓人。林寂陌把自己的衬衫给她披了件,然后往猫眼里瞧了瞧:侍卫长难以置信地离开了。 “公主那边貌似躲不过了。”林寂陌抱胸在沙发上琢磨,“想要摆脱追杀,摆脱公众误会,侍卫长手里的监控很关键。只要将监控公之于众,澄清真相,便与我无干了。--可是,要怎样才能拿到那监控呢?” 案发地林寂陌一行又去了一趟。监控母本已让公主一方带走处理了。--侍卫长手上的那份,成了仅存的视频。想要清洗嫌疑、摆脱追杀,唯有将它捞到手。 去偷?去抢?还是怎么办? “要不,花钱跟他们买。……那样就不犯法了。”苏弦担心被拖下水,出了个不叫主意的主意。 林寂陌主仆二人翻个白眼,决定去偷。 侍卫长虽然搬了家,但公主还住在帝国酒店。只要守株待兔,等得侍卫长再度出现,尾随到他的新住址,应该就能找到监控视频了。 “……然后如何进房间偷视频呢?”阿三担心最后一步难以下手。林寂陌看看苏弦:萨勒曼王子时期,这货偷过他的护照。这回让她去,应该驾轻就熟吧。 “就知道我逃不掉。”苏弦站起身,抱着手交涉条件,“那,你给我什么好处呢?总不能白干活一点好处没吧。” 林寂陌给了她一辆豪车。看着这妮子一脚油门,绝尘离去的得意样,林寂陌不禁在背后摇头:“越大越俗气!小时候也没见这么拜金!” 公主一方在林寂陌之外,开始注意苏弦。--刀枪不入的怪女孩,不注意实在很难。 他们很快跟踪了苏弦和她的豪车。不出两周,苏弦再度见到侍卫长。 这回,她还见到了公主。 “并没有什么特别嘛。”公主从侍卫长身后站出来,似乎有些失望,“这就是你说的古怪的丫头。什么来着?--刀枪不入?” 这是一座郊外的豪宅。外墙大到需要开车才能靠近正门。从苏弦与豪车被堵在一废弃的路段并被挟持开始,她在车上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总算开到了。 蒙在眼睛上的布被揭开。她看见侍卫长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霓雅公主。 听着公主质疑苏弦,侍卫长当然不愿在心上人面前丢脸,当即操起一把枪,朝苏弦射了过去。--子弹反弹、衣服被射破,而苏弦好好地站在那里,似乎连受惊都没有。 “天!”霓雅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在弹孔前看了好半天,反反复复观察她的脸色后终于惊呼,“要不是亲眼检查,我都怀疑这是魔术。……你的身体和石头一样硬!” “公主找我来,就是为了核实这个么?”苏弦想看他们玩什么把戏,便耐心在车上坐了两个小时,可眼前并没发生什么新鲜的。 “啊,是这样。”公主终于想起自己的皇室威仪,清了清嗓子,决定拉拢她,“因为身份的原因,本公主有很多私密或危险的事情要处理。有些有关情报,有些有关安保。--看你身附异禀,或许愿意加入本公主麾下。” “我以为是有关林寂陌。”眼前的事,跟苏弦想得有些出入。这妮子向来心直口快,爽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林寂陌?你说楼梯间偷窥的那个?”公主似乎想起来,“这个人知道得太多,我和阿诺并不打算留他。” “为什么?因为他撞破了你们的私情?”苏弦难以理喻,开明如二十一世纪,爱惜名誉如皇族轻易便要取人性命,就算是公主也为免太大胆。 第15章 捏个凝时决皇家寺庙记 “我和阿诺的事一直瞒着父王和公众,他撞破不说,还是唯一看见阿诺面目的人。楼梯猥亵事件又惹得这么大,眼下全球的眼睛都盯在这里,一旦替他澄清就等于将阿诺交出去。……父王的手段向来狠厉。我可不能让阿诺冒这个风险!”公主的理由头头是道,显然打算为了意中人卖掉林寂陌了。 “林寂陌那白痴,为了见你用尽手段,可公主却这般对他。”苏弦恨恨地替那蠢货不值。可公主那边却扬眉不以为然:“我想他也没那般委屈。……这世上很多男人,在见本公主之前都想要一段花边新闻、一场艳遇甚至一段皇室联姻。可在此之前,他们很多人并没有见过本公主,你该不会以为,他们看上的是本公主的美貌、才情或品格吧?” 好吧!那小子那阵子确实一心攀附皇室镀金。苏弦让公主怼了几句,也没心思争辩,只想着申明立场速度离开:“第一,我没法帮公主做事;第二,你们不能杀林寂陌。” “有趣!”公主遇到个反常的人,显得饶有兴味,“你不愿加入阵营便算了,我也强求不得;可你居然想阻止我们除掉林寂陌。--你无权无势没有背景,凭什么命令本公主!” “就凭我手中的东西!”苏弦举起一枚小小的USB,转头看侍卫长,“你一直贴身带着,如果没弄错,这应该就是上回在酒店,你们说的另一段监控录像吧。” 方才对话,苏弦趁人不备,偷偷捏了个凝时诀;整个豪宅如琥珀中的小虫一样凝固不动的时候,她在侍卫长阿诺的身上翻到了一枚USB。 阿诺在身上按了按,好好的USB果然不见了。 这一切显然超出公主阿诺的预想。她拿到USB不说,居然偷听到他们在帝国酒店的对话。酒店隔音出奇的好,她又不在场,如何知道的?--还有,这录像一旦向外界曝光,她跟阿诺往后就难在一起了! 阿诺跟手下一使眼色,众多安保拿枪的拿枪,拿电棍的拿电棍,一起包抄过来。 这些小伎俩苏弦并不放在眼里,她冷哼一声,眨眼的空档便到了豪宅外她自己的车边:“立场已然表明,告辞了!” 这遁地瞬移的法子,显然吓到公主,众人还没看清,苏弦一脚油门便飚车得老远。--阿诺哪里甘心录像被盗,立即带着一帮手下驱车紧追。 整个郊区的大道上,五六辆豪车风驰电掣,一路互相赶超。其中置狠斗气,惊险刺激堪比赛车。 遇到一个红绿灯路口,一辆大货车从眼前横插,侍卫长一行只是被挡了几秒钟的功夫,苏弦和车全都蒸发不见了。 “废物!”侍卫长阿诺气得连捶方向盘。 “录像没了,眼下怎么办?”阿诺斗败回来,坐在密室与公主商量下一步对策。 “他们要录像,是为了林寂陌。”公主递给他一杯咖啡,想了个主意,“在公布前,录像一定会到林寂陌手里。” 简而言之,此刻要去林寂陌家。 一回生两回熟。阿诺再度进入林寂陌的楼层,不费吹灰之力。阿三不是吃素的,晓得可能被登门,此刻已侯在门口。 再此之前,苏弦、林寂陌、阿三几人商量了一回,决定跟公主阿诺谈判。--录像若公开,确实可以帮林寂陌洗清。可看公主跟阿诺两人一副亡命情侣的样子,公开之后,只怕只能清静一时。往后免不了遭二人报复。 一步错,步步错。林寂陌已经上了公主的贼船,下不来了。 阿诺对他们的态度表示满意。--用不了几天,双方坐上了谈判桌。 “录像不能曝光!”公主双手抱胸什么也听不进去,态度很明确。 “--录像不曝光,我背的黑锅谁来负责!”林寂陌气急不已,对公主实在恭敬不起来。他不自称本少就已算是客气。 “曝光之后,我和阿诺的事就瞒不住了。若是公众反感,或父王镇压,我们往后的日子谁负责!”公主坚持已见,丝毫不肯让步。 “--没有那夸张吧。谈场恋爱而已,又没到婚嫁的地步,搞得要死要活的。”林寂陌长期被冤枉心中不忿,此刻又有录像撑腰,大胆出言挤兑。 旁人或许如此,但霓雅公主的父王却不能同日而语。--他确实不算简单的君主。 在霓雅公主的生身母亲被父王驱逐出境,且被勒令终身不得回国后,公主便拥有了孤单且尊贵的青少年时代。 国内的高僧算出公主命格金贵,有镇国宁民、昌盛太平之相,而公主从母亲处被接至宫中之后,父王确实平定了几场军方政变。 从此公主便成了皇室的福星,被好好地宠在宫中。原以为,此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当父王热心地为她拉拢几场门当户对的婚姻之后,霓雅公主意识到,自己的婚事乃至恋爱不会那么顺利顺心了。 虽贵为一国之主,可常年与军方政变作周旋,父王已养成暗黑、杀伐果断的性格;她的恋人一旦曝光,父王是否会为了皇室利益,用同样的手段对付阿诺?……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不敢下断言。 她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母亲被放逐之后,阿诺的出现给了她难得的温情,她不能让他经历这些。 保全阿诺和公主的恋情,才能公开录像、帮林寂陌洗清罪名。--可这个要如何保全?就算不在乎公众,阿诺的未来和他们的恋情也被国王捏在手里。 难道要去面见并说服国王? 谈判的结果令人倍感压力。林寂陌头变成两个大,拉阿三和苏弦去灌酒。 国王极少离开自己的领地和子民,想要见国王唯有去他们的国家及宫廷。--并不比见公主容易。 而且,这位国王是难得有主见、不易被说服的君主。 林寂陌一介财阀,就算再有本事,也难以将触角伸到国王的眼皮子底下。……公主提出的谈判要求,等同于通天。 “录像在我们手里,自然主动权也在我们手里。凭什么都听她的……”林寂陌兀自灌酒,心不甘情不愿的道。 “慌什么!先打听下国王那边的风声……。”苏弦决定去探探情况。 霓雅公主在东南亚声名赫赫,但国家其实是一介小国。君主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声望,主要是国家权利被牢牢拽在手中、财富惊人的缘故。 宗教被广为推行;每个月国王都会到固定的寺庙朝拜。想要安全、合法地靠近国王,皇家寺庙是不得不考虑的好去处。--在国王未踏足的其他时间里,皇家寺庙是向公众开放的。 赤足、长衣长裙,苏弦、林寂陌阿三一行人在一尊佛像面前拜了拜,正欲往更里面的地方去。突然有人操着中文朝他们说话:“中国人么?” 啥?虽然中国人种与东南亚人种有点差别,不至于这么快就察觉了吧? 苏弦几人难以置信地回头看那人,他粲然就笑了:“这里人拜佛,都是满脸喜庆、笑眯眯的,只有你们中国人一本正经、严肃的很。” 好吧……。这些细节他们几个外来汉确实不晓得。 在皇家寺庙,他们并没有熟人。此人热络地与他们攀谈,苏弦便顺势在他旁边坐下了:“国王常到这里来么?” “你们想见国王?”这个人似乎已经听了很多遍,全然不意外,反而有点笑话他们的样子,“很多人想见国王。可国王哪是随便见的!” 每次国王来此朝拜,安保便会大量盘查。别说外来的游客,很多寺庙内的僧人都不一定有机会靠近。……想借着皇家寺庙靠近国王的人,都是小孩和不了解内情的天真党。 苏弦几人面面相觑,考虑是否打退堂鼓。那男子又说了:“倘若你们只是想见国王,不打算靠近,或许还有个地方。……但若想靠近国王,还是省省吧。” 行吧,能见就成。现在也由不得他们挑。 ……顺着男子的手指,他们看到了一座很高的庙宇。在靠近屋尖的位置,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国王每次来,都会在那座庙宇下与方丈聊上一会。这个时候,从那窗户里往下看,是有机会看见国王的。 “……别想着狙击手偷袭啥的。那扇窗户早已改成防弹的了。八卦媒体、小报记者最喜欢那里。”那男子望着苏弦一行人,笑得神秘。 “这么容易?不会吧?”阿三做惯安保,质疑精神一直很强,对这轻而易举的门路不相信得很,“哪有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得了国王的。童话故事也不敢这么写!” “谁跟你说容易了?”男子拿手捏出个钞票的样子,“你们还要给寺庙捐香火钱呢!” 这笔香火钱不是少数。再收几次,就可以再修个建筑了。 林寂陌心知肚明地交了钱,正欲带着苏弦阿三上去,让男子拦住了:“国王初五才来。慌什么?” 苏弦一行便安心当个游客,去四处逛了逛。 ……这皇家寺庙气宇轩昂,果然一派富丽堂皇。金色的屋顶、麦芒一样的屋尖,怒目圆瞪五彩斑斓的佛像……,苏弦三人很快逛得忘了来意。 光脚走路不比穿鞋,一行人很快累了。苏弦拣了个能坐的地方,倚靠着林寂陌打盹睡了。--她有浓密的睫毛、细腻的肤质。阳光投射在她脸上,倒影出参差不齐、迷离的睫毛轮廓。宜人的温度、恰如其分的微风,这里是瞌睡的好地方。 第16章 动乱祈福日 国王的 恍惚中,她做了个梦。 ……辽阔的荒原中有一棵树,树下拉幡竖旗有个算命的。枯草萧瑟、前路不明,苏弦在树下拿不定主意。那算命的说话了:“测吉凶、算姻缘,姑娘要算一卦吗?” 看他全副武装,一副认真算命的样子,苏弦心里动了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几枚铜钱落下,算命的拿了她的生辰八字,掐指默念片刻后,盯着苏弦说话了:“看这卦象,姑娘眼下有桃花劫啊。” 额,这可如何是好?……树下不知何时,冒出一些绳系的铜铃,铮铮作响。苏弦被吵得受不了,心里一慌,便问大师破解之法。 算命地朝树下一指:一个种着莲花的缸里水快要见底了。--“将水缸蓄满。……那莲花欠了姑娘人情,自然保得你步步莲花,渐入佳境。” “我装,我装,我现在就装。”苏弦点头如鸡啄米,忙不迭地干起活来。 累死累活不知道挑了多少担水,缸里总算蓄满了。苏弦丢下水桶,往缸边一倒,不住揩汗喘气。……好半天后总算静下气来,往缸里一看,那缸里原封未动,还是一副要见底的样子,跟最初几无差别。 什么情况?……苏弦一吓,赶忙再度装水。前前后后又提了十几桶,水总算又装满了。这回她留心再瞧缸底。……缸底仿佛没注入过水,还是一副缺水缺得紧的样子。 苏弦大怒,前后又装了五六回,最后都是白费功夫白干一场。 “这几个意思?”苏弦终于想起问那算命的了,“莲花缸根本装不满啊!” 那算命的一脸奸笑,一直模糊不明的面目终于清楚了,定睛一瞧,那不正是林寂陌那个混蛋么:“中了爷的桃花劫,还想跑?--门也没有!” 他的脸以鼻尖为中心,迅速扭曲成一个万花筒、彩花盘,咕噜咕噜一下转的飞快。苏弦的世界一下眩晕起来。 被吓到之后,她忍不住蹬了蹬腿。她终于醒了。 一个鲤鱼打挺,这妹子猛地抬起头。……正对面就是林寂陌的脸,他一脸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赶早不如赶巧,此刻苏弦正讨嫌他,一个拳头打在这人的鼻子上:“叫你欺负我!” --下半天苏弦和林寂陌一直大眼瞪小眼地彼此看不顺眼。 皇家寺庙囫囵地逛完。出寺庙门的时候,再度遇到那男子。那男子也不留他们,嘱咐他们初四提前一天到皇家寺庙候着,便送他们出了寺庙。 “那么远,见了国王又能做什么?……对霓雅公主的事,毫无用处啊!”回酒店梳洗整理完,一行人坐在沙发上,开始理重点。 花了那些的银子,如同丢在水里毫无声响。……这简直是浪费时间。“要不,我们拉横幅给国王看?”苏弦想了个招,“那个位置虽然高,但拉横幅,国王应该是看得到的。” “把皇家的私事公之于众,国王若是生气了,小心死更惨!”林寂陌回瞪她一眼。 “那怎么办?”苏弦信心被挫,瘫坐在沙发上,等着两个男的给答案。 “走一步看一步吧。银子已经花了,总得去看看。”林寂陌拿毛巾擦干头发,打个哈欠进自己房了。 初四那天下午,他们便到了皇家寺庙。--很多大型的寺庙,都会设有高端的香房提供给寺外俗门香客。或为修心、或为还愿,多多少少都会在里面住上几天。 林寂陌几人现在的身份便是如此。 沐浴净身、焚香吃斋、持经诵读,这一些过场着实让三人花了些时间。等到被领到庙尖上的小窗户时,已是黄昏了。 这其实是间小屋。 “--今晚你们在这里过夜。”男子将他们安顿后,出屋时特别交代,“国王明日午后过来,在此前后你们都是待在这。” 安保排查在他们踏入寺庙前就已经开始。得知塔尖小屋住着人,还特别安排一个安保在他们门口。从那扇窗户往下看,整个皇家寺庙已布好仪仗。 皇家国幡、仪容庄严的护卫军、俊美的车马……,所有通行的道路上均严阵以待。华灯初上的时候,璀璨的明灯绽放,整个皇家寺庙如高贵华美的宫殿,静等着主人归来。 “哇……,好美好灿烂。这笔银子没白花!”苏弦扒着窗户往外看,如同南瓜车里的灰姑娘看着夜下的宫殿;满心的欢喜和期待,“晚上我就待在这啦。我要看一整夜。” 夜色笼罩天空的时候,苏弦在窗户边变成石像。整个皇家寺庙精致如阿拉丁神话,仿佛她擦一擦,就会跳出一个灯神,满足人类无止尽的愿望。 “不晓得还以为她来旅游的,”林寂陌在一边啧啧看着,拎起一条毯子给她披上,“石像不怎么怕冷,所以一条薄毯应该就够你过夜了。……我们先睡咯。” 这一夜,苏弦听到很多声音。 方丈在诵读夜经、银质的餐具已擦亮、王室总管通宵核对进度,寺庙外还有探头探脑的信众,等待着与国王的不期而遇。 萧萧的风里,有人在低声地交谈。“明天手脚干净点,别露出什么马脚。”“放心好了。事成之后,记得在将军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这已经是后半夜,整个城市几乎没有人走动。安静的夜空里,苏弦很容易便听到这一段对话。……最近她的感官越来越灵敏。别说附近的人,就算百米开外,寺庙之外的滴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在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苏弦心里嘀咕,碍于此刻是石像说不得动不得,没人沟通,只得按压在心里。……可惜看不到他们的面孔,不然黎明之后,还能偷跟着去瞧瞧。 听脚步沙沙,他们很快离开了现场。 “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明天是国王的祈福日。他们说的东西,与国王有关吗?”苏弦一个姿势望着窗外,想了一会,感觉自己僵硬不已,便换了个目标,看脚下风景去了。 水意味着生命与四通八达。 任何一个人气旺盛的地方,都不会拒绝水。尤其是这样一个崇尚宗教的国家,莲花、大象、神魔佛像都与水有莫大的关系。很多著名的雕像、建筑都伴着个性别致的喷泉、水车、河道、人造小溪。 国王与方丈论禅的处所,便有着汩汩的水流声。修生养性、别具特色,在其中说话也因此被消音,是一个富有隐私和情调的所在。 ……只是,这样的环境,与外界保持着距离,说话也难以听清。一旦发生意外,安保很难迅速反应过来。 苏弦发觉不对的时候,国王和方丈身边几乎没有可依靠的安保。 递上的清茶有一股古怪的味道。 苏弦在黎明之后,一直盯着脚下的水居。等国王出现后,更是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老人家。……国王啊,国王啊。这世上已没有多少真正的国王,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国王。 周遭的摆设、递上的斋食都让她细细地瞧过。皇家用的东西,是不是有专门的标识?……龙?还是通体金色?碗底会不会有篆刻? 她视觉、嗅觉俱佳,能看的、能闻的都逐一看了闻了一遍。终于让她发现不对。 ……那清茶喝不得。 被端出的时候,她就闻到古怪。 乍一下,可能会被当作茶叶或花果。但熟悉植物的人知道,这世上有些花果是有毒的,它们喝不得。 ……皇家的御厨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不对劲! 凝神一听,昨天后半夜的两个声音又出来了:“端上去了?”“嗯。若有人闯入就拖住他们。……这毒性撑不了太长时间。” --有人想要谋害国王! 苏弦被听到的东西吓了一跳。谋害皇族不是古装宫斗剧才会出现的桥段么!……她拼命拍窗户希望水居当中有人能注意到她,可那里离得太远,加上水声干扰、在场的人又不多,几乎没人看见她。 而那盏茶已经放到国王面前的几案上了。 来不及了!苏弦隔空打翻了那盏茶,遁位一样秒移到水居中的国王面前。 这样无礼且出人意料,显然将在场的人吓了一跳。清茶被打翻了,还冒出个不速之客。……端茶的侍者指着她惊慌大叫。 她突兀地杵在国王附近,看上去真的很像个刺客! 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国家。苏弦语言不通,又急于找到凶手,只能退到稍安静的地方,凝神听周围的声音。 失手的两凶手躲在某个角落如惊弓之鸟:“怎么回事?”“不晓得,暗杀好像失败了!““赶紧撤!” 那站在角落屋檐下的两个男子,正匆匆立场。跟其他安保蜂拥赶往国王处护驾截然不同,苏弦定神判断片刻,知道是他们没错了。 ……她定一定神,让他们摔倒在地。下一秒,安保们赶到,包括她和那两人在内,所有喧哗的可疑人士都被按倒在地上。 他们一拥而上,苏弦的要害部分统统被控制;解释求饶也无人理睬。……这样鸡同鸭讲下去,真的会没命的。 要秒遁离开吗?……反正她刀枪不入,轻易应该不会弄死她。苏弦盯着国王激烈地做思想斗争,最后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第17章 竟有人越狱 忽梦少 那个威严且被冒犯了的国王退到安全范围,无言地盯着苏弦眯起了眼。 一场暗杀背后往往存在着幕后主使。 国王已经历数次政变,对此类暗杀虽愤怒却习惯。安保熟门熟路地将现场一切可疑事物一查,清茶中的问题很快暴露出来。 ……是哪个侍者端的茶?又与哪些可疑人士来往过? 刑侦重点确定后一排查,那日被捉住的两个男子很快成了主要怀疑对象。一翻履历,两人曾在素旺将军手下担任重要职务。 “素旺……,”国王听到这里,脸上浮现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素旺将军手握重兵,掌管着军队和国家治安;表面上对国王极为尊敬,私下小动作极多;前几次军队政变虽被镇压,最后一清算,多多少少与素旺将军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国王提防素旺将军已经很久了。 今日在皇家寺庙拿住的人和那盏清茶,足以去质问素旺将军、削弱他的职权。国王和内阁心腹交代过后,相关人马立即离开皇家寺庙、前往军队。 数个小时后,传来素旺将军被软禁的消息。 “眼下我实在太累了。先歇息上两天,再去审他。”国王与身边人交代,阖眼在窗下的阳光里小憩。 众随从都退下,仅留下一两个心腹。闭着眼睛的国王似乎想起什么,半睡半醒中与身边人聊起一件事:“你还记得,那天突然出现的女人么?” “记得,她并不在国王宾客侍从名单之列。” “唔。她好像雷电一般,是凭空突然出现的。……还是我看错了?”国王睁开眼,看逆光中的太阳,仿佛在聊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属下看到的,也是这样……。” 那日,他们本来要喝茶,可茶突然打翻了,下一秒那女子就出现了。……怎么来的都没看清;而且,看那女子的神色,似乎早就晓得抓住的两男子有古怪。 ……跟鬼神一样。 这世上真有这样奇怪的存在么?还是,他弄错了。 下属熟悉国王的想法,立即派人前往关押营探究一二:“审出什么了么?”看守予以摇头:“她咬定暗杀跟她没关系,其他什么也不肯说。” 素旺那边的接应已查明,整个暗杀脉络慢慢理清楚。唯独让人无头绪的,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 她是来做什么的?她在此的意义是什么? 眼见天即将黑了。宫廷特使打算见见这女子,好回去禀报国王。关押营的牢门一层层打开,在铁栅栏后面,特使看见了她。 从清晨到黄昏,她被关押了近一天。此刻显然是疲惫不堪。对于特使的闻讯,苏弦显得心不在焉:“我只是想救国王。” 窗外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来。苏弦变身在即。 此刻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变成一尊石像好?还是遁移离开关押营好? ……离开之后,只怕会当作越狱,将事情越弄越糟吧?……林寂陌那两个人,怎么不来救她? 苏弦心事重重,凝神想听听林寂陌他们在什么地方。可关押营里铁质牢门开了关、关了开,叮叮当当巨大的声音,干扰到她的听觉。……她找不到他们。 黑夜就在下一秒;眼下只有快刀斩乱麻,脱身为上了。 整个关押营晃了晃,仿佛轻微地震一般,营内的人站立不稳,头晕地扶了扶身边的物什,等到定下神来,往周遭一打量。特使对面的苏弦不见了。 有人越狱! 关押营警铃大作,内外数重门在数秒内尽数关闭。整个营上上下下地毯式搜罗,周边的监控均检查了一遍,也未看见苏弦的踪迹。 --她已回到家中。 “这两个猪队友。看见情形不对,居然丢下我跑了。”苏弦咚咚咚擂隔壁的门,誓要将两人揪出来一顿捶。 --林寂陌和阿三并不在家。 “去哪里了?”苏弦迷惑不解,在邻居家门口左右盘桓,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这两个衰神去了公主处,将苏弦的遭遇禀告给公主,寄希望霓雅公主能将苏弦捞出来,理由很充分:“毕竟是为殿下才去的啊!” 那个刀枪不入的怪女孩? 霓雅公主支腮蹙眉,感到不解:“她上回一秒跑到老远,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她也需要人救?--再说了,好端端地,她跑去父王跟前做甚么?还被当作刺客抓了!” 苏弦隔空嗅味的本事,林寂陌并不晓得。……她身上的许多小细节,他都不晓得。当时他只是看她一秒冲到国王面前打翻茶碗,其间细节,事急从权,苏弦都未来得及解释,他也未来得及问。公主提起来,林寂陌也是一问三不知。 越说越糊涂,霓雅公主只得一个电话打入宫廷亲信处。看她慢慢变动的脸色,事情似乎出了新的插曲。等她一挂电话,--果不其然! “--这个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父王的特使面前消失!这是越狱知不知道!这样事情越弄越大,她打算怎样收场!” ……越狱了!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暴露身份后的苏弦现在是嗨过头了?--林寂陌与阿三一对眼,阿三心领神会地到一边打电话:“你已经回家了么?” 下一秒钟,苏弦摸清他们的定位,如雷电般出现在他们眼前:“你们总算想起我了。” 这句话语气颇不爽,显然对他们在皇家寺庙脚底抹油的事耿耿于怀。然而环顾一圈后,她发现情况没她想得那么糟。--这般人聚在公主处,应该是在帮她找外援。 她心情由阴转晴;但在场者的心情却由晴转阴。 她如鬼神一样不请自来,着实吓到公主阿诺两人。虽然是第二回 见面,他们还是没怎么适应。林寂陌两人就更生气:“你这不人不鬼的一套,能不能收敛下!在国王那里捅得篓子还不够大么!” 但苏弦不已为意:“收敛?要怎么收敛!--打一辆车,路上颠簸一个多小时过来么?你知不知道现在堵车很严重?姐姐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好么!” 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将在场的人气得够呛。林寂陌头发都快挠掉了,还是拿她没辙。 气顺够之后。苏弦开始向众人阐述皇家寺庙里的变故。--将军素旺谋害国王失败,此刻已被软禁。国王歇息中,公主要回去探望下么? 什么?国王差点被暗算了? 阿诺侍卫长出身,对安保一类向来敏感,立即起身打算启程回宫探视;然而正欲出门的他被公主拉住了:“我和你一起去。” 看着这两人火急火燎地往宫中赶,苏弦不禁替他们担起心来:“两个人的恋情不是说瞒着国王么?这样一块回去就不怕被发现么。” 林寂陌耸耸肩:“他们的恋情若真被发现反倒好了,……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公布楼梯录像带,反正都已经说穿了。” 公主二人面见国王时,确实引起了揣测。 “怎么两个人一起回来了?”国王的目光由侍卫长身上转至公主身上,又从公主身上转回阿诺身上:这两人常被传些风言风语,如今一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那个,我们正好在一块,所以便一起回来了。”公主环顾左右,作了个不算解释的解释。 表面上算是糊弄过去了,但会不会被相信就不晓得了。 此刻国王正坐在一张宽敞的软塌上,霓雅公主上下一打量,父王并没有受什么伤。……左右将过程一讲,公主连忙揩汗:幸好,那盏茶被及时打翻了。 如此一来,话题又被岔到打翻茶的妹子身上。……这个古怪的女人,鬼神一样出现;又鬼神一样从监狱离开。不仅案发的皇家寺庙,宫中上下连同监狱,此刻都慌乱成一团了。 --案发时正在寺庙,这是惊扰到哪方的鬼神么? 要不要祭拜、安抚下神灵呢? 本来人们的注意力都在这一场暗杀上,可这古怪女人的出现,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身上去了。……皇家寺庙的方丈这几日已燃起长明灯,昼夜不歇地做法事。无论是为国王,还是为神灵,都不敢怠慢。 一开始,国王是震怒的。暗杀反复地出现,他疲于应付不得安宁。……可这回的暗杀似乎有不同,他不但拿住凶手与罪证,将素旺贬职控制,还意外遇到鬼神一样的女人。 既然是阻止暗杀而出现,那应该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女人。算得上是神灵了吧?这可算得上于皇家有恩了。 可她居然不见了。 凡间没什么可吸引留恋,所以连招呼不打就走了么? 国王有点怅然。人生中遇到鬼神的机会并不多,难得一回,几乎是转瞬就不见了。……罢了,素旺的事情还等着他善后。政变之后,人员更替,政局稳定都不得怠慢,还是忙完这些先吧。 至于霓雅和阿诺这小子的事情,两人并没有扯到明面上,公主的婚事仍要受国王的制衡;所以这事先睁只眼闭只眼吧。 眼下他真是要累死了……。前朝后宫都不让人省心。国王挥挥手,让一干人等统统下去,自己阖眼睡了。 重压之后难得放松,白日里竟是做了梦。 第18章 超能力?蒙谁呢 ——他还是个皇家少年。上头有父王应付着军政民众,旁边有母后慈祥照拂,最大的烦恼是读书不如意,和怎么也逃不出的宫殿。 “有没有人啊!”他仍了一枚石子出围墙,朝宫殿外喊,“给我一个外面的东西吧。” 咕噜噜外面丢进来一枚果子。——那是一枚石榴。 他捡了起来,开心地剥下一颗颗石榴籽。它们仿佛红色的牙齿,一粒粒地被排得整整齐齐。小王子一不留意,它们真的如牙齿一般一开一合地说起话来:“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么?——那你要赶快长大,赶快强大起来哦。” 这个瞬间惊人而印象鲜明。国王很快醒了。……他睁眼望望天花板,呼,还好,这只是一场梦。算不算噩梦呢?他不晓得。但他晓得,这个梦从小到大真的做过很多次了。 每一次,他觉得压抑,他不开心,他都会做。每一次,他都会鼓励自己:要赶快长大,要更加强大。 一天天,一年年。他真的长成一个成年人;他真的一天比一天强大。可他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生活。 什么才是想要的生活呢? 一个极乐世界。奢华、欢乐,每一样都称心如意,每个人都顺眼可亲。……可这个世界他从来没遇到过。 小时候是逼自己念书的长辈;长大后是跟自己争的皇子贵胄;成为国王后是狼子野心的下属和虎视眈眈的邻国,还有隔三差五跟自己对着干的媒体……。 他的烦恼越来越多。——他可是一个国王啊,他不是已经越来越强大了吗?这世界无数人仰视着他,希望成为他。可他却倦怠了。 少年时有个宫人的小孩,他是他的玩伴。……他现在已经儿孙绕膝,看守着一片香蕉园,安度晚年了吧?或者,他跟着那些老年旅行团,全世界各地转着呢? 累,真的很累。他已经老了。可周围的那些人没几个注意到,在他们眼里,他第一位是一个国王,是一个掌握无数权势的人……,很多很多个身份之后,才有人注意到,他是个老人。 可他不能松懈。 膝下并不是没有继承王位的王子,可看他那厮混的样子,国王不放心。公主也到了待嫁的年纪,到底是开明点婚恋自由;还是以皇家利益为重,以过来人的眼光,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 他们母后死的太早。国王也是个严苛不苟言笑的人。没有人给他们足够的温情。他心里很清楚,如同这世间很多的父母一样,他们不是完全称职的父母。有些地方,他们甚至是不合格的。 孩子们心里应该经常怪他吧?……他也曾是这么过来的。可该如何拉近彼此的关系呢?他未曾认真钻研过。 “——国王做什么都是对的。”宫人们常这样说;孩子们也常这样说。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信了。不再去细想期间的细节。 他一直被这样客气、疏离且崇拜的氛围包围着。直到后来素旺出现,多次政变动乱后,他从忽视、怀疑到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地忘记了宫内的情绪。 直到素旺被解决,霓雅来看他。他才发现,他的小公主长大成熟了。那个天真活泼、什么都说的小姑娘,现在变得安静沉稳了很多。他怀念从前的日子,可眼前的这个姑娘,也很不错不是吗? 他到底在怅惘什么?他不晓得。人长大之后,都会有距离,这是不可变更的。所以,他其实也没什么可怅惘的……。 国王梦醒之后想了很多,似乎有找到答案,似乎又没找到答案。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很快他又睡着了。 苏弦和林寂陌对着到手的楼梯监控摸下巴:要不要公开? 公开会摆脱公众的攻击,但会得罪公主。触怒王室貌似不比触怒公众强哪去。……眼下公主和阿诺进宫探视国王,只能静待她们那边消息了。 苏弦突然想起,有好久没见咕咕和姐姐苏合了。要不去看看她们?看现在都怎样了? 林寂陌公司股份一路狂跌,公司股东和一堆高层需要安抚;雷震威那个死对头据说近来也是鬼主意不断。……他也要回去处理些公务。 双方当下分道扬镳;各行其是。 好长一段日子不在家,姐姐将这里打理得干净且焕然一新;咕咕那只呆头鸟,蹲在阳台外的树杈上昏昏欲睡,见到她跟没见到她一样。 “跟你说个怪事。”姐姐一边在阳台浇花,一边跟她话家常,“咕咕近来晚上常常闹出很大动静。可我出来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弄得人怕怕的。” “晚上?晚上本来就是猫头鹰的活跃时间,昼伏夜出,这大鸟一直这样啊……。”苏弦不以为意,“这个应该算正常吧。” “正常?”姐姐抄起晾衣杆在地上跺了跺,“深更半夜在树上弄得哗啦啦超大声音,早上起来树杈都断了几根!这叫正常?” 顺着姐姐的手指方向,果然!咕咕常蹲的大树上断了好几根枝干。——这应该是猛兽或大型生物的痕迹。有野兽猛禽夜间来伏击?还是有人半夜爬树窥探了?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够吓人的! 看着咕咕眯着眼蹲在那,没精打采地,苏弦心里没底了:这货要是会说话还好,起码知道发生啥了。这样不清不楚,门后看不见贼的样子实在太糟糕。 人吓人真的是要吓死人! “今晚你回来,正好一起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姐姐苏合关上通往阳台的门,帘却半拉不拉地掩着,专等晚上捉鬼。 绷了很久的神经,苏弦却很容易地睡着了。——前几日在国王和皇家寺庙、监狱处几番折腾,她身心俱疲,回家一放松,便把什么都忘了。睡梦中听见咕咕大力拍翅膀,阳台外树上有重物坠落,姐姐拿着晾衣杆又打又叫也未曾睁眼。 ……第二日她醒了,推门出去。见到小区保安带着警方来了,看着不远处被捉住的人,苏弦赫然发现是个中年男子和几个小喽啰。按姐姐给警方的反馈,昨天半夜他们爬树擅闯入室未遂,被捉了。 而擅闯对象并不是苏弦家,而是隔壁的林寂陌。 被敲开门的林寂陌四顾一圈,未等警察把话说清楚,立即瞪眼指着那男子骂:“雷震威!你天天骚扰本少还嫌不够!还想干什么!” 原来是林寂陌的死对头。 公主遇袭事件后,林寂陌成众矢之的。雷震威落井下石,等着看林寂陌的下场;同时又担心他死灰复燃,再度成为他的威胁。再加上公主遇袭事件在公开场合淡了一阵子,长久不见林寂陌消息的雷爷,与一干小报记者趁夜来偷窥、偷拍,却不慎被苏合拿晾衣杆从树上捅了下来。 “还以为捅下来的是个马蜂窝,死变态!”姐姐不该泼辣性子,若不是警察在场,早已拿晾衣杆将几人揍了好一顿。 入室未遂、窥探人隐私,几罪并罚,小记者和雷爷被警告罚款之后,才摆脱了警方。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那爬树的小记者被罚之后,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将相机中的照片导进电脑,百无聊赖地一张张地翻,终于看出了些端倪。 他并没有偷拍到林寂陌。他偷拍到了苏弦。……从夜晚到晨曦,那部单反相机忠实地记录了苏弦一尊石像慢慢变成凡胎的过程。 她还一伸手就够到十米开外的水杯。不晓得还以为杯子带遥控移位的。 不科学、不正常、不一般! 小记者揉揉自己的眼睛,并不觉得这女人有什么稀奇之处。——那个视频恰逢昼夜交替时分,算不得清楚确凿。相对异人类,小记者更愿意相信是拍摄错位。 但这样一来,这个视频就可以拿出去卖钱了。——如今视频社交一日千里,那些傻乎乎的原创视频都可以吸引一大票粉丝,圈一批钱。这个无巧不成书的拍摄错位自然也可以。 小记者鼓捣一番,将视频整理上传。全部整理完毕后,已是后半夜。小记者洗洗过后,兀自睡了。 ——清晨,他在一顿提示音后惊醒。 视频在网上反响出奇的好,粉丝量暴涨。随之而来的是大片留言互动;相当一部分的粉丝要求看视频中妹子的更多内容。 “超能力?蒙谁呢!” “特效五毛,不能再多了!” “有种继续发啊!看能不能镇住你爷爷!” 各种各样的反馈都有,甭管是吐槽的还是捧场的,视频的热度确实起来了。 可粉丝的要求难坏了小记者。视频中的妹子他并不熟,想要稳住粉丝,只能继续回去偷拍了。……可前面一次偷拍,已经让人报警捉住了。这回再去,只怕是更难了。 挠了几天的头,又顶不住粉丝们多番催促,小记者拎着相机再度靠近了苏弦。 第19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回是个白日。苏弦是个顶正常的女人。 她吃饭、化妆、打扫、洗衣,全让小记者给拍了进去。但视频的内容平平无奇,……显而易见,凭着这些是不足以稳住网上那批猎奇者,保持粉丝活跃度的。 小记者越拍越气恼,甚至产生了入室乱翻的冲动。……内衣?出浴?要不要进去翻翻?总能翻到点博眼球的吧! 他正在附近蠢蠢欲动,苏弦到阳台晾晒衣物了。衣物晾好,她利索转身回屋。一阵大风过来,一件衣物从阳台上吹落,直接掉在小记者附近。 这简直是瞌睡时送枕头,正合小记者的意。他利索地捡起苏弦的衣物,在里面东翻西摸,终于掏出一个东西。——USB! 这什么破烂玩意,死宅低头党常用的玩意。现在还有几个人用USB!小记者嫌弃不已,本欲丢掉,想想里面可能存有旁的东西,便在手里左捏右捏,拿不定不在意。 苏弦丢了衣服,正从楼下下来。小记者急于躲避,慌忙将USB揣兜里,拎起单反相机跑回去了。 什么也没捞到!白跑一趟! 小记者暗叫晦气,突然手机嘀嘀嘀响了。打开一看,原来是雷震威雷爷。 这雷爷算得上他半个财神。上回偷拍林寂陌便是得了这爷的好处,结果什么料没拿到,还跟着被警察罚了一回。 小记者本不打算再理雷爷,但想到这爷一向出手阔绰,不看僧面看佛面,便试着接了。 “啊呀,李记者啊!还在创作啊!忙工作也要注意身体啊!请你出来吃顿便饭,怎么样啊!”雷爷声如洪钟,还是一副财神模样,隔着电话招财猫一样招引着这小记者。 住处此刻家徒四壁,李记者想想那冷清样,决定去赴雷爷的饭局。 饭桌的正中摆着一只红彤彤的帝王蟹。超大的尺寸和喜庆的红色,整个饭局如同过年一样洋溢着喜气。 雷爷和一众小喽啰等李记者好久了,一见他来,整个席面上喜笑颜开。——终于可以开饭了! 雷爷虽然平时总喜欢摆阔装大,但对李记者这些读书卖字的人,却是客气的很。李记者一上席,轮番地上菜、敬酒,一群人吃得肚皮外翻了才开始唠嗑正事。 “记者每天辛苦创作写稿,有没有想过挣点外快啊!“雷爷拣起一只牙签,一边剔牙一边朝着小记者循循善诱。 ——林寂陌最近半死不活没了声响。这显然是雷爷不乐意见的。作为雷爷最大的竞争对手,他过的好,雷爷必定过得不好。所以,他若走了背时运,雷爷必然希望他倒霉到底。——以往跟他结下的梁子太多了,这小子若翻身,还有他好日子过吗? 此刻他本就落到井里,再发些负面文章通稿、丢石头进去。应该就死透了吧? 几番试探过后,小记者很快理解了雷爷的意图。主编本就为名流隐私、负面黑料常年留着版面,如今雷爷再予以支援,一份稿子赚两份的钱,他当然乐得高兴。 ——不就是挖林寂陌的黑底嘛!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说干就干! 挖料套消息本就是这些记者们的本行。李记者在林寂陌周边张罗了没多久,就找出了些首尾。 这一日,苏弦在网上又看见林寂陌的新闻。 “林寂陌勾结黑帮打压对手”“公主遇袭嫌犯重金删热搜榜”……一串的新闻词条下来,林寂陌又开始被人黑了。 “林寂陌的负面新闻怎么又出来了。这又得罪谁了?”苏弦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正看得津津有味时,隔壁的林寂陌过来擂门了。 看那咚咚咚不停歇地样子,生怕她不给开门。 苏弦被这擂门声一吓,火急火燎地给开了。还没问啥事呢,那急脾气的林少直接问她了:“楼梯遇袭事件的另一段监控呢?——USB!不是在你手里吗?拿来!” 看这架势,是打算提前公开了?……苏弦小心提醒:“公主那边还没答应呢。” “等她答应?等她答应我早死了。——你看看那帮人在网上说的,黑帮、花钱删榜,是打算给人留活路的样子吗!……我要把监控录像公开。柿子专挑软的捏!”林寂陌气势汹汹,誓要在网络上跟他们干一场。 看他那捋袖子、一脸愤慨的样子,苏弦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晓得忤逆这小子没啥好处,当即转身回房寻那枚USB。 梳妆台找了,没有;书架置物架找了,也没有;连衣柜、衣服兜里也找了,统统都没有。——咦,那东西哪里去了? 苏弦越找越着急,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怎么给弄没了;坐在椅子上拍脑袋想了一圈,最后一次见到它,记得是放在一件衣服的口袋里了,怎么没了呢? 难道洗衣服时,掉在洗衣机或阳台上了? 苏弦又往洗衣机和阳台上找了一圈。仍旧没有。 她这般茫然没头绪,林寂陌一眼瞧出端倪,当下就炸了:“USB不见了!——你有没有一点轻重!这可是关系到我清白的物证,你就随随便便弄丢了!” 言语不足以表达这个倒霉二世祖的心情,林寂陌怒目摔门走了! “这下搞大了!……林寂陌恐怕要恨死我了。”苏弦战战兢兢地坐回沙发上,拼命想解决的办法:“一定要找回USB!一定要找回来。” 可如何找到丢失的东西呢? 苏弦以前感官尽失,生活总觉艰难;后来不知得了什么刺激,感觉日益灵敏,渐渐有了常人十倍的嗅觉、听觉、感觉与视觉,可这并不能帮他找回遗失的东西。 这样与人添麻烦的感觉,实在很糟糕。 唯一能做的,便是小区调附近的监控录像了。 四五天前这USB还在呢。查查这四五天内的监控,寻找下线索。 业主丢了东西,保安室自然是全力配合。可听见丢的东西是个USB之后,便呈现出“除非日头西边出来”的神色。……USB跟钥匙一般大,还不像钥匙那般一串嘟噜地显眼,想找起来,实在太费劲,太不现实了。 耐着性子配合了一个多小时后,监控室内便各找了理由各忙各得去了。 整个小区大几十个摄像头,苏弦附近的也有十几个,四五天的监控,算下来每个镜头也有一百多小时。一个人看完只怕累得够呛。 ……苏弦自然不会像那些凡人一般看。她左右瞅了瞅,没人留意到她。悄悄将自家附近的十几个监控同时在屏幕上打开,一双眼睛盯着十几个监控头,加快播放速度。 视频飞速播放,苏弦紧盯着每一个细节。……终于在一棵树上发现了可疑之处。 有人在她家阳台外偷拍!放大视频,定格到偷拍者的脸,苏弦赫然认出,是那日和雷震威一起,被姐姐从树下捅下来的人。 当时不是将他们赶走了么?怎么又来了!这也太嚣张了! 苏弦一面诧异,一面细查前后的录像。发现那小子拣了她一件衣服,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私自带走了。 而那件衣服,正是前几日她拿口袋装着USB的那件!USB让这个人拿走了?他拿去干啥呢? “雷震威这王八蛋,一猜就跟他脱不了干系!”——林寂陌到监控室看见视频中的男子,立马就想起雷爷。上回这男子与雷震威一块被抓,他就看出他们是一伙的。这男的跟他无冤无仇,要这USB能做什么!背后唆使这男子来偷USB的,只能是雷震威。 郊外人烟稀少的马路上,一段路被一些车辆堵住。雷爷一行的座驾被阻挡,从车内下来查看端倪。 林寂陌和阿三的面孔赫然从人群中走出。雷爷面色一凛,知道后面没有好果子吃了。 ……一场火并即将开始。 双方操钢管、操棒球棍、操高尔夫球棍的依次亮相。没几句话就开始互殴。 这两爷本来都不是善茬。手下出身好一点的是安保退役兵,出身不好的便是混混小流氓。遇见冲突惹事的,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看见对方脸色不好,不待主子发令便都打得难分难舍。一场狠斗之后,大家两败俱伤、都没占到便宜。 雷爷那边突然遭受袭击,更是冲冲大怒,聚在一起拍桌将林寂陌大骂了一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USB!我们有拿过他USB么!……分明就是搞事情!” 小记者此次凑巧在席面上,听到USB,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第20章 宫廷聚会日 素旺将军被革职逮捕后,国王的世界好像容易了很多。 破天荒地,他居然想起办一场宫廷聚会。将霓雅公主、所有王位继承者、各皇族内眷、宫廷内外的贵族名媛均请了来。 此时正临近佛灯节。 宫中掌灯无数。水域之滨放水灯、放纸灯、放天灯的济济,国王在高处接受着子民朝拜,与霓雅一同吹了吹风。 “皇兄怎么一下不见了。我去叫他回来。”高处毕竟没脚下热闹,王子没一会隐没在远处的灯盏中;霓雅公主正欲去叫,被国王阻止了:本就是随意聚聚,无需多礼。 现代社会电灯早已覆盖全球;可适逢上传统节日,返璞归真;加上情调使然,整个宫中目之可及处,均被各式古风灯盏照亮。影影绰绰中,竟带着别样的情调。 远处的水滨,还有贪玩的小孩一边放灯一边玩水。特有的童音加上快乐的大叫,霓雅一时恍惚了:“母后还在的时候,我们全家也在那玩过。” 她一时忘情,话说完才发觉自己失言,赶忙向父王认错:“霓雅不该提及母后,父王赎罪。”……自打母亲被流放出国后,宫中再没人敢在国王面前提及前王后。霓雅虽是公主之身,被责罚的几率不大,但仍担心触怒了国王。 他面色肃冷了些,但并没有责怪霓雅的意思。反倒把话题岔开了:“年轻人都点灯许愿去了,你不要去么?” 霓雅顺从地去水滨放灯,回头看了看高处。父王仍站在那,看着放飞的灯笼若有所思。……他表面不言,心里应该还是烦的吧。 母后向来不被他所喜,若不是在乎她和皇兄,恐怕便直接抽身走了。……当初将母后流放出国,就是希望一生一世不再相见。可中间插着他们的孩子,加上传媒时常给前王后留着版面,他仍时不时地得到她的消息。 这宫廷聚会本多出一丝不悦。但国王向来在军政间周旋,很多次看似风平浪静,但底下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伤及根本;霓雅这种言语上的过失,只能算蜻蜓点水。没一会,他老人家便忘得干净,端了杯清酒凭栏看风景去了。 ……他看到她的小公主和阿诺在一起。两人在人群中遇见,高兴地各放了两盏灯,霓雅还兴致勃勃地许了个愿望。两人都跟小孩子过节一样,吱吱喳喳在人群里穿来穿去,身边的人都感染地笑成一团。 “霓雅和阿诺那个孩子,好像走得很近?”国王一边品酒,一边与近卫说话。 “前阵子,公主被媒体爆出遇袭视频。其中一人似乎就是阿诺;可看两人的关系,并不是有芥蒂的样子。”国王的近卫耳目灵通,一眼洞悉了其中内情;只是关系到私交,公主不承认他自然不便多言;只能说一半吐一半。 “遇袭视频?那个我也看见了。”国王似乎想起来,“总有刁民想害人。……另一个涉事的男子呢?查查他的底细!手都伸到本王眼皮底下来了。敢打霓雅的主意!” 林寂陌连续数月被媒体狂轰滥炸,私人信息早被兜得底朝天,亲近的人也被万能的互联网一一挖了出来。近卫将这些信息整理出来并未花太多时间,呈递给国王的时候,整个宫廷聚会都未结束。 一堆的信息照片中,国王和近卫同时看出猫腻。 林寂陌的身边出现一张可疑面孔!——一个女人!上回皇家寺庙雷电一般现身的女人!那个在监狱消失的女人! 他们居然熟识! 他们在公主遇袭过后,又出现在国王遇袭的场合!……如果说这不是蓄谋,这只是巧合,那恐怕也太蔑视观者的智商了。 他们是一伙的! 上回那女人越狱,安保方面一直为此名声扫地、颜面尽失。这回再不把他们捉回来,恐怕以后就别想在国王的领土内混饭吃了! 近卫与手下商量好行动方案,挥手让皇家侍卫们出去捉人了。国王沉默地坐在椅内,无声地看着照片上的林寂陌和苏弦;等着嫌犯到案后的审讯。 宫廷内大批侍卫出动,很快惊动了放灯的人群。流言迅速在宫中蔓延。霓雅和阿诺夹杂在人群中,没一会便听到了些首尾。 想要确认消息,唯有去见父王。 在宫殿大厅里,霓雅和阿诺同时看见了放映幕上的那些照片。——林寂陌和苏弦要么拆着同一外卖、要么喂同一只猫头鹰。一看就是很熟的样子。 行踪和关系一目了然,宫廷侍卫不捉他们是不可能的了。——林寂陌那个财阀二世祖还好点,袭击公主仅是传言并无证据,并没有确凿的理由去捉他;可苏弦眼睁睁地从皇家特使面前越狱,还卷入了国王遇袭事件,不捉她还有王法吗! 看着父王盯着她心思莫测的样子,霓雅也不敢出面保她。偷偷地与阿诺一对眼,两人无声无息地从宫殿大厅出来、在角落商议对策。 “要通知他们吗?”霓雅望望刚走过的人群,小声问阿诺,“苏弦闯到皇家寺庙见父王,主要是为了我们的事。若是捉住,咱俩的事也要一并公开了。” “那女人太古怪,若是让公众知道我们有交情,十有八九会牵扯到妖术。……会损害到皇家名声。”阿诺抱胸想到另外一点,“总而言之,这个女人不能被发现。” 主意一定,阿诺便翻出手机里的号码,开始给苏弦打电话。 四处都放满夜灯,显而易见,此刻已是深夜。——苏弦正是一具石像,神识俱备,却动弹不得。阿诺公主虽见过苏弦的古怪之处,但并不晓得这女人在夜间是具石像。……他们以为,她只是个擅长刀枪不入、遁位瞬移的女人。 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并没有人接。……除了苏弦的电话,他们没有林寂陌阿三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 看看夜空中满满的天灯,阿诺顺理成章地以为那边都睡着了:所以没人接电话。 “苏弦可是擅长凭空消失的女人,逃走只需几秒钟。父王的人赶过去,至少要一天多,明天再通知他们也来得及。”霓雅虽是公主身,在阿诺面前并不娇纵,看着他着急便轻言安慰,“明日再打吧。” 到了白日,苏弦和林寂陌肝火俱旺地坐在一起。……并不是为国王或公主,而是为了雷震威。 ……这个王八蛋,分明是他把公主遇袭的另一段监控拿走了!可他却拼死不承认。网上现在多番摸黑林寂陌,说白就是公主遇袭事件败坏了好感,只要拿出监控录像洗清嫌疑,那些诋毁自然就散了。 可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如何才能夺回USB呢? “自古对待贼人要软硬兼施,我们已经试过硬的了,现在是要来软的?”阿三在一边摸下巴,“上回在郊外马路,我觉得已经将他打得够呛了。……可看样子没效果啊!” “软的?要怎么来软的?”苏弦一脸懵圈,“糖衣炮弹?……雷震威那么有钱,我们也泡不软他啊!” “要不?我们试试美人计?”阿三与林寂陌一对眼,又拎出个主意。 “美人计?哪个美人?”苏弦回瞪阿三,“你不会想让我姐去吧?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正处着就可以为所欲为!……想让我姐去雷震威那去冒险,门都没有!” “没啊!我怎么可能让我女朋友去冒险!”阿三义正言辞地回怼她,上上下下将苏弦打量了几眼,脱口说出另一个人选,“我说的是你!” 啥!苏弦一听便炸了! “你倒是好主意!举贤不避亲!不让你女朋友去,就要我去是吧!搞清楚,我可是你未来小姨子。想要把我姐娶进门,先要过我这关你听清楚没有!” 这一番恐吓果然奏效,阿三立马怂了;躲在林寂陌背后寻求支援。 林寂陌见不得阿三那没种的样子,将那小子往旁边一推,开始各种诱惑:“慌什么?我暗中派保镖给你。……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大笔银子。如何?” 银子? 苏弦听不得银子两个字,当即板上钉钉地跟林寂陌商量好价钱,白字黑字拿合同跟他签了,这才乐呵呵地领了任务,决定去使美人计。 ……雷震威这货向来好面子,找个花枝招展的妹子,可劲吹捧、一顿猛灌,还有套不出话来的?! 第21章 国王的宴请 雷震威在夜店灌黄汤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短发带镜框的妹子。 相对于夜店浓妆艳抹的妖娆妹子,这个看起来更像哈利波特。圆脸、圆镜框、圆短发、泡泡裙,还带着钢牙,个性出挑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认不出本来面目。 对,你没有猜错,她就是苏弦。 上回雷爷在苏弦林寂陌家外被捉、被捅下来、被罚,出面的始终是姐姐苏合,雷爷对苏弦不熟悉很正常。 更何况这妹子箍了钢牙后,说话大舌头,看着不知是Q还是蠢。心智不成熟的样子令人发笑,不仅雷爷,夜店其他人都没拿她当回事。 乌漆墨黑中,有人开始玩骰子。雷爷自然不会错过,随身的外套没多久就脱了下来,苏弦瞅着没人注意,便慢慢挪了过去。 每个口袋挨个翻了一边,里面并没有她要的东西。难道是放别的地方了?苏弦推了推镜框,认真想想:如若藏着,那可就难找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从他嘴里套话了。……可要如何套话呢? 苏弦拿不定主意,出门去找林寂陌阿三。三人私下一合计,只能把这胖子灌醉了再想办法。可他周围小喽啰众多,怎么才能将这胖子带离眼线范围,进而套话呢? 阿三看着包间里面的厕所,想出了一个办法……。 ……苏弦和一众夜店妹将雷震威灌得七荤八素,连方向都摸不清之后,将他丢进里面的洗手间。——阿三和林寂陌正埋伏在里面。 影影绰绰中,雷爷趴在洗手台上吐了个干净。一个站立不稳,如泥巴一样瘫软在洗手台旁边。阿三和林寂陌一身女装,长发红唇地待在一侧,憋紧了嗓子“雷爷雷爷”地推他,哄得雷震威这肥猪好不欢喜。 “雷爷,林寂陌那小子欺负我!”“对啊,雷爷。他非说您把他USB拿走了。说要连您带我一块揍。搞的人家好害怕啊!” “嗯?林寂陌?”雷爷似乎从酒气中醒了点神,“反了!这小子三天两头找爷的麻烦!……别怕,爷护着你们!” 这话说得极为仗义!若真是有个妹子在场,恐怕感动得都要以身相许了。只可惜面前的是两大老爷们,显然这答案不会让他们满意。 他们继续循循善诱:“雷爷,那USB您放哪儿了?”“对啊,雷爷。还给他们就是了。免得我们跟您一块提心吊胆的。” “USB?什么USB!我怎么会有USB!这年月谁还要USB!”雷爷越听越气,爬起来要找林寂陌,“爷要找他们说说理去!当爷吃素的!” 雷震威歪歪斜斜地出去了。林寂陌阿三带着苏弦,一行人在夜店的角落嘀咕了一阵子,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夜店外闹哄哄地,有大堆的人进来了。 他们一副东南亚面孔,语言交流都成问题。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貌似是在找一个财阀加一女子。 财阀?在场的财阀除了林寂陌,只有雷爷。林寂陌此时变装一副女人模样,鬼都不认得。雷爷立马成了唯一的焦点人选。 雷震威向来喜欢出头,听说一大帮人来夜店找他,更让他觉得露脸责无旁贷。于是推开面前的人群,大剌剌地迎上去了:“谁找我?” 话音刚落,一票人马立即堵住雷爷的路,作势要强拉他上一辆车。这显然让一贯充大的雷爷不爽,眉毛倒数开始喝骂:“你放开!谁让你们来的?是不是林寂陌那小子?” 这一幕立刻激怒雷爷带来的小喽啰,一拥而上堵在门口,誓要夺回自己的主子。 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人头攒动中那帮东南亚人发现雷爷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正欲离开另寻他处,可雷爷的霹雳性子,哪里肯饶人,堵住他们的去路,非要说个一清二楚了才罢休。 水泄不通中人挨人谁也动不了;阿三林寂陌看了好一会热闹,瞧见那帮人的肤色口音,终于想起苏弦还在国王外逃名单中,便偷偷走了后门。本以为可以溜之大吉,可后门打开的一刻,迎面正碰上皇家寺庙的会讲中文的男子,显然他是受命来寻他们的:“巧啊,诸位。我们又见面了。” 国王宴请一个出逃的人,并不是什么好事。若不是看在苏弦一身古怪,此刻他们应该在监狱里。 从正门进入大殿正厅,苏弦和林寂陌一路看到高悬的旗幡、严阵的禁卫军和正襟危坐的国王,越来越紧张。 “忤逆国王出逃,不会让人砍头吧?要不现在遁移跑掉算了。”苏弦渐渐不敢挪步子。 “什么年月还担心砍头?”林寂陌毕竟财阀出身,野心和胆子相较会大一点,对见国王反倒有些期待,“最糟糕不过判死刑。慌什么!” 前后者之间几乎无区别。苏弦听了这一番打气之言,并没有被安慰多少。 正厅极大,言语之间便能听见回声;国王似乎听到了点什么,不怒不喜,波澜不惊地盯着对面两人,确切地说,盯着苏弦。……他对这个怪女人诸多好奇,却一言不发。显然他在等她先说话。 这里人见到皇室和中国人一样,习惯用跪礼。苏弦害怕的紧,学的自然就快,扑棱一下便给国王跪下了:“苏弦言行有亏,冒犯了国王,请国王恕罪!” “唔?这样就跪下了么?”国王扬扬眉毛,似乎有些失望,“还以为会当众绑架本王。” ——这显然不是国王张口说的。来自不同国度,国王和苏弦并不能语言沟通,苏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终于从国王那听到心声。她凝神读心的本事并没白学。 可这听到的心声,从目前来看,对她并不利。……她没骨头的样子让国王失望了。 “不是会很多本事么?……看上去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她继续凝神细听,国王腹中其实想了很多东西。 霓雅公主和阿诺在一旁欲言又止,坐立不安的样子令苏弦愈发感觉不大妙。 “不能再这么跪着了。”苏弦心里想,环顾四周看了下,并没有什么拿武器的侍卫,咬咬牙便自己站了起来。 她这举动极为大逆不道,未经允许自行起身等同挑衅;国王的眉毛拧起来了,他似乎很想处罚她。 叮叮当当似乎有瓷器碰撞的声音。国王扭头一看,茶几上的水壶自动立起来给水杯中蓄满了水。之后,蓄满的水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端到国王面前。 公主机敏,趁机向国王拉拢说和:“这丫头正向父王赔礼呢。……她一向很擅长这个的。” 上了年纪的人向来敬畏鬼神,国王对苏弦越狱虽心有不满,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弦已然在赔罪,自然不会大动干戈、坏掉宫中的安宁氛围去审她。 ——他接过那盏茶、并没有喝,而是拿眼睛直瞪苏弦:“你从我的监狱逃走了,而且还用了巫术!一开始本王并不相信,但看今天的样子,他们并没有冤枉你。” 又扯回越狱这件事了。唉,看样子今天要把所有旧账都翻一遍。 苏弦与国王言语不通,只得一边讲一边向公主求助:“皇家寺庙的变故与苏弦无关,我真的觉得冤枉,可语言不通又无法自证清白。所以,所以便自作主张逃了……。” 公主常年在国际上走动,中文还是很利害的。眼下又担心苏弦林寂陌两人捅漏她和阿诺的事,自然全力做说客,希望赶紧将这两人打发走,免得旁生枝节。 苏弦被关进监狱,确实是因皇家寺庙一事;如她所言,那场暗杀是素旺指示,跟她没什么干系。她的确是被冤枉了。这一套说辞,勉强可以过关。……虽然处理方式有些鲁莽。 ……只是,解决前一个问题后,国王心里又生出另一个问题:“皇家寺庙祈福那天,你并不在受邀之列。为什么闯进水居?!你来找本王什么企图?” 为什么找国王?这个恐怕就要问公主了。要不公主担心公布录像踢爆恋情、被国王反对打击,苏弦哪里会想到去拜访他老人家。……她来替公主做说客,求他老人家成人之美,成全这对苦命鸳鸯呢! 可这话貌似不能说啊!看着霓雅公主和阿诺在一旁跟她挤眉弄眼的样子,苏弦晓得要是多嘴恐怕出门就要被揍成狗。但国王他老人家这边也虎视眈眈地等着呢!她得罪哪边好呢?——根本就是给人出难题! 看这左右为难的局面,苏弦感觉除了装死已没有其他的出路。于是她鸡贼地两眼一翻,就势往林寂陌身上倒下去。她晕过去了! 宫殿大厅立马出现一阵骚动。侍从们开始急忙去照看这个突然“昏厥”的人;霓雅公主向来聪明,立马看出苏弦的用意,连忙招呼人将她送到休息室;然后,将侍从安保统统赶走,让这丫头“静养”一会。 苏弦眯起眼睛看人渐渐走光,抬头看窗外即将变暗的天色,心里庆幸不已:“马上就变成石像,就更加没有说话的必要。让霓雅公主去自圆其说吧。” ——她忘记了林寂陌。 这个财阀二世祖因为公主遇袭事件,被媒体炒得人尽皆知。看过录像和资料的国王自然对他一清二楚。此刻,苏弦装晕避开了,正是收拾他的好时机。 “听说,你跟霓雅有些过节?”国王对这把公主的名声拖进泥潭的小子显然喜欢不起来,所以,他把他丢给近卫,“把他丢得越远越好,本王不想看见他。” 他被拖到密室一顿狠揍,一阵昏厥之后,被近卫带离了宫廷。 ……没有人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公主和阿诺也不知道。当苏弦从石像中苏醒,被告知她可以离开了。——她独自一人离开。 阿三等在宫廷的正门口,看见她一人出来大惑不解:“林少呢?” 苏弦摇摇头,她这一夜睡得很死,浑身肌肉都很酸痛;霓雅公主和阿诺对林寂陌的消失一言不发,她也没弄清子丑寅卯。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不见了!这样说的过去吗?”阿三护主心切,不由得大声质问。 ——这里是宫殿正门。真正应该被质问的人,应该是宫殿正中的国王。可没人有这个资格,也没人有这个勇气。 ……苏弦和阿三心神不宁地回去了。 第22章 消失的林少 他们等了整整一个月。林寂陌都没有回来。 没有音讯。没有打电话,社交软件上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人见过或联系过他。 仿佛他从地球上消失了。 苏弦不是没有去找他。她拜访了霓雅公主和阿诺,恳请他们到国王出探听风声;霓雅公主多番打听,最后从几名侍卫处得到消息:国王将林寂陌扔到一森林边缘,只打算给他一个教训,并没打算至他于死地。……他们以为他早已辗转回家,并没想到他会失踪。 ——这之间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林寂陌会杳无音信呢? 苏弦不敢去猜。她和阿三一起,带着一些人马在森林附近搜寻,可那片森林实在太大了。想要搜遍整个森林边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根本不敢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被野兽吃掉了?他在附近的部落或村寨里发生了意外?还是,他衣食不足、病死饿死了? 每一天,她都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她累得半死之后回来,倒头就睡,只有这样才会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撑着迎来第二天。 慢慢地,不仅她和阿三,姐姐苏合、咕咕也加入了寻找林寂陌的阵营。 他们这样找了一天,一周,一个月……,仍然无济于事。不仅苏弦,连同阿三都快绝望了。 ……是不是哪一天,他们会在森林附近哪个角落,找到他的尸体? 空闲下来的时刻,他们安静无言地坐在一起,想着这个最糟糕的可能,却又彼此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 一个月下落不明,失踪人口是不是可以算成死亡人口了? 苏弦偷偷地在网上查,发现并不是。从法律的角度,这时间远远不够。……算是一个比较官方的安慰。——可搜罗的队伍却要撤离了。 “放弃吧,一个现代人不可能在森林中独自存活这么久。”那些搜救人员这么说。 他们的离开好比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弦崩溃了,她在附近的村寨里休整了近两个月,每一天都在疯狂自语,每一天都在回忆落泪。她的头发落得越来越多,她的神情越来越憔悴。 ……原来她是很在意他的;其实她是很爱他的。 从他闯入她的小屋开始;从他搬到她隔壁开始;从他抱着她去医院,全然不在乎媒体的眼光开始;从他将石化的她从酒店带回开始……。 他自大、缺乏耐心、有时还有些势力;可他守信、隐忍,更重要是他一天比一天包容她、在乎她;本来她已经一点一点开始接受他,她以为他们已经开始好好相处了。可没想到,在他们渐入佳境的时刻,他居然失踪了。 他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个样子? 现实变得残酷且突如其来,她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 搜罗队伍已经离开了;甚至阿三带着姐姐也离开了;可她还是放不下,她做不到,她走不了。 林氏企业有很多东西要处理,阿三作为左膀右臂,需要去面对林少离开后的遗留问题;家里也有些私事需要姐姐出面;……没有拿俗事来烦她就是他们对她最大的体恤。 那段时光里,苏弦在森林边缘和村寨中的居民走得很近。和他们一起摘椰子,一起去寺庙拜佛,一起去看大象……。 那里有晒得黝黑的小男孩,他光着上身,抱着大象肉乎乎的长鼻子,和大象一起笑得很灿烂;还有光着脚丫从水洼中淌过的小孩,身上带着青草和泥土特有的味道。 她还认识了一两个朋友。 她住在了他们家里,甚至成了他们中的一分子。做饭、洗碗、洗衣,和村寨中其他的妇女一样,除了不算标准的口音,和稍浅的肤色,她几乎看不出分别。 “人总要向前看,你该回去啦,苏弦。”终于有一天,他们和她聊起了未来。 人活着和死去最大的区别,就是活着的人还有未来,还要去面对未来。 “你的家人和朋友一定很担心你了。”村寨中的朋友劝她,“如果这里有什么,我们会联系你的。打起精神来,你该回去重新生活了。” 是啊,林寂陌已经不见了。她也该重新生活。这些日子的生活并没有抚平她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只是不会再疼了。 ……所有的疼痛都会随着时间消逝。只是,受伤过的人真的会比以往更强大么? 苏弦不晓得。 她只知道,收拾好行李,一天以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房子和以往一样,被姐姐收拾得很整洁;咕咕一如既往地蹲在阳台外的大树上;邻居家的阳台上安安静静、空落落的,苏弦看了许久,知道林寂陌是不会再回来了。 “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买了螃蟹。……今天我们吃蟹咯!”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身后欢欣鼓舞:苏弦回来了,她应该打起精神,打算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了。 苏弦撑起笑容,和姐姐一起到厨房里张罗。 “……睡一觉,从明天开始,振作起来,找个足以养活自己的差事。为了姐姐、为了关心自己的人,好好生活。” 日光中地平线消失。……苏弦躺在被窝里,一边默念鼓舞自己,一边再度化作石像。 这一夜,她再度做了一个梦。 还是一片荒原。一株几近枯死的树。树下站着一个人。 苏弦最初并没有看清楚;微风抚过她的眼睛有些迷离。风停的时刻,她看清了:那是林寂陌。 “最近你都去哪儿了?”苏弦惊喜且生气,快速地朝林寂陌跑去:她想要拥抱他。可近到眼前时,却扑了个空。——原来这里是一面镜子,人并不在树下,而是在苏弦身后、镜子的对面。……她看到的是镜中的影子。 她调转身体,在身后再度看见林寂陌。……她又朝他奔去。 她又扑了个空。 ——这里其实有许多的镜子。苏弦因此也扑了许多的空。 看着周遭的那些镜子,和林寂陌可望不可即的影子,苏弦终于惊慌了:“你究竟在哪?!” “我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苏弦,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啊。”林寂陌在镜中慢慢后退,越来越远。 看着这一幕,她想阻止他离开却不能,只能捡起石头朝石头砸去,寄希望可以破坏镜中的世界,停住他的脚步。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镜子上出现裂痕,林寂陌仍旧越来越远:“……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啊。” 这个梦在回家的那晚反反复复一直出现,当苏弦惊醒时,天空破晓,阳台外的咕咕安静地靠在树上栖息:新的一天来临了。 这个城市有美丽的朝霞。靠着阳台看地平线变幻的光彩,苏弦突然觉得她其实错过了这个世界许多的风景。 清晨六七点的光景和寻常的日光是不一样的,空气中带着湿度,树叶和窗棱上沁着朝露,她的身体并不像以往惫懒,反而多出许多的朝气与活力。 人生中会有许多的坎坷,也会有许多的重新来过。这一次,她要走的稳稳的。 第23章 再见林寂陌 城中村的旧邻居李掰时常来看她。——他来看看她这个怪咖有没有什么新故事。 很多时候,这小伙控制不住冲动,想把苏弦的事迹发布到网上、借此火一把;但都被苏弦掐住节点阻止了。 公布消息容易,善后只怕就难。苏弦感官超群、遁位秒移、听人心声,对付他们这些寻常人物简直不要太容易。……在一次争执当中,两人在高速上爆发冲突,李掰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主驾座上消失又回来之后,放弃了靠她出名的想法。 ——凭她这本事,弄死他简直不要太容易,还是乖乖做队友比较好。再加上苏弦凭着读心术,在澳门赌场帮他赢了几大笔银子,这小子得了甜头又不用承担后果风险,再也不提公开她的事。——顺苏弦者昌逆苏弦者亡,跟着苏弦有肉吃! 享受的同时当然也要有付出。 ……两人合伙承包了一个快递代理。白日里两人一起打理生意,晚上苏弦回楼上硬成石像,李掰就负责零星的客流。 按理说李掰会因此更累,一般人不会接纳这样的搭档。但习惯了就会发现,跟着苏弦简直不要太逍遥。熟悉快递行业的都会知道,这工作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路上;但对苏弦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她是个擅长一秒瞬移的人。哪怕是旮旯角的地址、几个小时的路程,对她而言不过眨眼的功夫;所以收快递的客人常觉得派件的快递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惊一乍中,快递业务不受影响、蒸蒸日上;反倒有客人不断地去看眼睛或精神科:“近来压力实在太大,居然看见有人从天而降!……医生我是不是要开点药吃?” 咕咕虽然是一只鸟,但也常常跑来帮他们分拣快递;这货个头有半人高,翅膀和利爪力量惊人,认真帮其忙来,实力也不可小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李掰平日里的活就是在店里接待下客人,顺便数数账户里的钱,翘着二郎腿,顺便泡一壶茶,开心发财的日子,感觉真是帅呆啦! 时间一长,看着苏弦天天挑大梁,李掰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太弱了,于是自告奋勇要做点什么,但让苏弦一把回绝了:“这些快递我每天一两个小时就搞定了。……我都还闲着呢,哪有给你做的。” 这局面好比天下大同、乌托邦,简直是苏弦和李掰两人的全盛时代。要不是担心抢银行会被警察骚扰,真想出去大肆作案、为所欲为一番! 安逸的日子过了好一阵,直到有一天,快递店来了个年轻人。 他趁着苏弦正好出门派件,无声无息地进店。只说是认识苏弦的,留下一枚USB给李掰让他代为转交,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等到苏弦回来时,才发现原来是林寂陌在时弄丢了的那枚USB。——公主遇袭事件的另一段监控录像,关系到林寂陌清白的录像。 它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弦把USB插上电脑,细细一看,里面的视频都没有少。回头查看店内的监控,细细一看,来者就是当初和雷爷一起来偷拍他们的小记者。……估计是已经听到风声了吧?林氏的少主已失踪,往日的过节一笔勾销,未清算的也做个了结。 ——那个小记者,在雷爷和林寂陌几番起冲突之后,便意识到从苏弦处偷走的USB是冲突关键。回家打开偷偷一看,赫然发现是公主遇袭事件的证据。本来几度犹豫,考虑是直接还他,还是趁机勒索一笔,结果没预料,这个短命少主居然失踪了。 中国人向来忌讳发死人财。小记者手中的录像一下子失去勒索价值,丢掉也是无用,不如趁机做个好人,将USB还回去好了。 ……只是毕竟是偷掏人家口袋来的,来历不甚光彩。所以灰溜溜地丢到了店铺,不等苏弦回来便大踏步走人了。 几经辗转,旧物已归原主。可林寂陌已经查无此人,这一段录像回来,又有何意义呢?就算此刻公开,还他一个清白,迟来的正义已不算正义;受过的委屈也不会被慰藉了。 苏弦看一看,将USB□□,丢进抽屉上了锁。 ……再见吧,林寂陌。我已找不到你,唯有开始新的征程。 第24章 突如其来的猫头鹰 林寂陌失踪后,霓雅公主壮着胆子和国王争执过一次。……贸然将一个商界明星丢在人迹罕至的森林边缘与现代文明大相径庭,现在林寂陌失踪了,王室的名声因此更加雪上加霜。父王的权利无人敢冒犯,可就不能为了皇室和国家的声誉稍作收敛吗?因为担心触怒您,很多人都过得很压抑! 国王在公开场合被顶撞,国君的威严被挑衅,本来生了些怒气,但霓雅所言的确是实情,又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只得按下了情绪,扯了个旁的话将此事盖过去。 林寂陌失踪的事,在皇家这边就此翻过。 但公主和国王之间的摩擦一直在继续。具体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为了阿诺。 阿诺长期在宫中担任侍卫长,无论是为了执行公务还是为了与公主的私交,国王都时常看见他。论及个人能力,阿诺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论及身份背景,阿诺的家庭确实难与公主皇室相匹敌。 对于霓雅公主的婚事,国王也很为难。 进入二十一世纪,全球王室逐渐往开明方向走,各国公主下嫁的事迹屡见不鲜;可霓雅公主的婚事不一样。 ——很多国家的王室已将国家权利交还给议会,皇室对于国家更像是一种象征:为了推进发展旅游业,在节日或者婚礼等重要事件中出来与民众和乐互动。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已不是真正意义上掌控国家权利的王室。 而国王虽然是一介小国国君,但国家财富、军队调度和法律颁布等等……,仍旧被国王牢牢把控。 相对那些无实权的王室,国王和霓雅公主身边的欲望角斗更为激烈,国王巩固权利、平衡各方势力的需求会更大。 而公主联姻作为皇家与权贵望族缓解冲突、强强联合、集结势力的存在,到了二十一世纪也被保守派所认可。 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是弹丸之国。如若被有心势力惦记,被撼动、被冲击并不是难事。 国王陷入两难的境地。……顺了公主的心意,恐怕就抓不紧自己的王权;捍卫了自己的王权,便要父女离心得罪了霓雅。 从小到大,这孩子被他违逆心意很多次了;如果连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估计以后要恨死他这父王了。 ……这个阿诺也是,居然横在中间给他们父女出这道难题。他若是军方或哪个权贵财阀之子,不就什么都结了。 国王拍拍王座扶手,叹一口气,兀自去歇息了。 在宫殿最高的那座建筑顶上,有一只巨大的时钟。每当时钟铛铛铛地敲响,整个宫廷,连同宫廷周围的居民都能听到:“又是一个准点了。” 在这一个夜晚,十二点钟声响起时,最高的塔楼上来了位不速之客:咕咕。 那只猫头鹰拍拍翅膀,落在塔楼的最高处,俯视着脚下的宫殿,努力寻找着公主的寝宫。 更深露重,在一扇开满花的窗户后,咕咕找到了公主。她正睡在一张松软的床上,面色红润、带着苹果一样微甜的香。 此刻月光朦胧,窗户半开着,咕咕收敛起翅膀,落在公主卧室的窗台上。 夜间是猫头鹰的活跃时间,作为苏弦的信使,它将这里的一切都传达给了远方的她。……隔着无数的城市、无数阑珊的灯火,苏弦走进了公主的梦境。 ……宫廷乐队已准备就绪,悠扬的音乐在教堂响起。 凝神细细一听,这是婚礼进行曲。有人在结婚。 苏弦瞪大眼睛四周看,宾客们都站起身,等待教堂门口新娘。 她脸上盖着面纱,有精致的妆容和姣好的面孔。教堂门口阳光溢满,逆着光她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觉得她浑身都是幸福的模样。 安宁,这里有令人心静的安宁。穹顶很高,宾客们说话的很少,一丁点的声音都被放得很大。……新娘子正朝里缓慢步行。 “霓雅!”教堂外突然有人闯入,逆光中只觉得是熟悉的身影。 那新娘子随着声音回头,原来她就是公主。——显然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阿诺?!你怎么在这里?——那他是谁?!” 教堂正前方,正等着今天的新郎。他一副陌生面孔,全然不觉得自己突兀。——更重要的是,他的身后站出来一个人:她的父王。他一如既往地严厉,严厉中带着命令:“霓雅,你今天就要结婚了。——站门外的那个男人远一点!” 教堂内外,分别站着她的父王和爱人。就在这一刻,她要做人生中重大的选择。往前一步,是她的父王和王室皇权;往后一步,是她的爱人和自由。是放弃父王的支持、忘记皇族的责任嫁给爱情好?还是放弃自由与畅想,做一个成熟有担当的公主好呢? 她的脚底下有千斤重,往任何一方挪步都会耗尽她的力气。她突然向旁边后退了一步,这局面对她太痛苦了:她真的很想离开。 可这个想法马上被打击了。她发现脚下的地面生出许多的利刃。如刺刀一般密密麻麻地矗立在她的周围,她已经寸步难行了。 仿佛疯长的荆棘,这些刺刀利刃迅速地长高;不仅是脚下的空间逼仄,很快霓雅连转身都困难。她仿佛被逼近角落的小兽一般,她开始疯狂尖叫,白色的婚纱上开始沾染上点点血渍…… 一个惊厥中,霓雅公主醒了。 ——这是一个梦?还好,这只是一个梦。她在黑暗里突然生出一些安心,慢慢又生出一些哀伤:阿诺现在在哪里?阿诺现在怎么样了?他会和自己一样,一直坚持、一直和她走下去么…… 惺忪的目光中,她看到窗外的月光。好像已经是后半夜了。 噩梦之后,她出现短暂的清醒。打小起,她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能得到;可是越长大越发现,这种状态慢慢变得不可能了……。长大真的是一种很辛苦的事。 算了,别想了。赶紧睡吧。……寂静的黑夜,霓雅宽慰自己忘记这个梦。把注意力转到旁的事上去。 窗台上影影绰绰地好像蹲着一只鸟,看它那铜铃大的眼睛,貌似是只猫头鹰。……等等,猫头鹰,是苏弦的那只猫头鹰么? 霓雅细细一看,果然!——这个死丫头,胆大包天,居然把她的鸟放到宫里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霓雅突然心头一怒,正坐起来,打算去捉它或者轰走它;咕咕很机敏地发现异常,一震翅膀飞走了。 天空破晓之后。霓雅公主再度从睡梦中醒来。睁眼的那刻她吓了一跳:苏弦那个丫头,一本正经地正站在床尾看着她呢。 ——这丫头,知道自己的鸟走漏了行踪、让她发现。自己主动来请罪了。 正好,省得自己去找她。 “你放那只鸟进宫,有什么企图?”公主双手一抱胸,狐疑地盯着对面的苏弦。 “我们正在给林寂陌准备墓地,墓志铭上有些讯息想来问公主。”苏弦面色清淡,似乎在谈一个不痛不痒的事,“林寂陌的尸体没找到,只能做个衣冠冢。各种礼数因此做不成,便打算认真给他写个墓志铭。……他具体死在森林的那一块,您知道么?我们打算刻碑上。” “林寂陌被丢到森林哪一块?这个我要去问父王的近卫。”霓雅歪头想想,狐疑地看她,“你真的,已经放下他了么?” 苏弦淡淡地挤出一点微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子要继续过。” 听到此,霓雅无奈地叹一口气,伸手抓了抓头发,本想安慰她一下,却找不到措辞,便约好了时间答复她:“我到父王那打听清楚了,立马就答复你。……还有,以后不许擅自把这鸟给放到宫里来!” ……林寂陌墓志铭写好的那天,阿三正好空下来。本来准备安排匠人、正欲去刻呢,姐姐苏合却突然插了进来:“这些红白喜事有关的东西,老一辈的人讲,都是要看日子的。——这几天日子不吉利!对后人、家庭运势有影响的。” 好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林氏还有这么大一企业在;很多财阀确实挺看重这些鬼神之说。 就等等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 第25章 公主的婚礼 苏弦和李掰的快递店越办越红火,原先的门店显然已不能满足需求了。 于是,两人搬了个大点的门店去。乐乐呵呵地收拾行李中,李掰突然想起了林寂陌,问起来:“哎,那个住你隔壁的有钱人呢?他咋不来帮忙?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 自从苏弦和李掰从城中村搬出来后,两人的联络有一搭没一搭的,显然,他并不晓得林寂陌失踪一事。苏弦也不想提及,引得大家都伤感;便避重就轻地聊:“对我挺上心?你哪里看出来的?” “这还看不出来?瞎子都能看到了!……在城中村的时候,这人三天两头在你家附近转悠,被我逮住好几回了。”李掰大惊小怪地说,“我看他那么有钱,以为你没几天就就范了,想不到战线挺长啊!……结婚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没人说过会和他结婚。”苏弦不咸不淡地整理,已不想再理他。 “咦,长得好看又有钱,还有不结婚的,装吧你!”李掰三下两下地整理完,一副先知过来人的样子,兀自开了电脑,继续乐滋滋地数账户上的钱去了,“等你当了少奶奶,这上面的数就更多了!哈哈哈!” 想起林寂陌的并不只有李掰。 他的死对头雷震威也到店里来过几次。……林寂陌打出现起,就没给雷爷出过容易的题,可如今他突然消失了,这简直是下棋途中死了对手,平白无故躺赢了。雷爷一下适应不了。 他得来探探。 他先去了林寂陌小区,从物业办公室出来,他就恍然如在梦中:物业都说业主没了,那就是真没了。临出门的时候,被误当作业主亲戚,雷爷善心大发,还给人把拖欠的物业费给交了。 鳄鱼也会流眼泪,更何况,一贯喜欢讲究的雷爷呢。 雷爷咂摸着嘴,捏了捏下巴,转头又摸到苏弦快递店。——这家店在苏弦李掰的眼里,算是不错有档次,但在豪气如雷爷的眼中,实在拿不出手。 雷爷在店里左右瞧了一眼,拒绝了李掰递来的椅子,不声不响地兀自走了。 ——听说林寂陌跟这女人走得很近,如今看着她在这小店受罪,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应该是真没了。 哎呀,林兄啊林兄,你一路好走。来世我们再一决雌雄。 雷爷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释然,拎着瓶小酒,对着空桌子一个人咂摸着咕噜咕噜喝了小半天,一句话也没说。愣是把手下一帮小喽啰看得一愣一愣的。 如果说生活中有变数或者转机,那就是霓雅公主和阿诺这一对了。 阿诺在宫廷侍卫长一职上已待了多年。倘若论及升职,宫中他的职位已是上限,唯有往军方发展。——而此刻素旺将军又正好被撤职。各方职位调度,副职升正职,总有岗位空缺下来,国王左思右想,想起了阿诺。 ……罢了,给这孩子试一试吧。 本身霓雅与他亲近,若是加以提拔,这孩子能担大任;或许可以委以重任。……最糟糕的结局,只求不被军方、各势力集团那些老狐狸玩死;不负霓雅这孩子一片真心便好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难以预料将来是什么样子。 国王下达完任命书后,躺在逆光里,继续睡了:年纪一大,就喜欢上瞌睡。这光芒万丈的样子,仿佛都在渲染本王的明君形象。 还有一个被惊着的,就是媒体。 公主遇袭一事中,林寂陌被多番攻击诋毁,凭借着一段晦涩不明的录像,林寂陌被当作流氓变态、狂妄二世祖,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现在这二世祖突然失踪死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突然良心大发了:新闻存在的意义主要是其真实性。前期为了轰动效应被人选择性忽略了。……而目前的录像不清不楚,盲点诸多,……这个财阀真的有非礼过公主吗? 几番折腾中,终于有人找到了楼梯遇袭的另一段录像。……就是苏弦手上USB的那段。监控里面一清二楚,黑帽口罩遮面的是公主的近卫阿诺;财阀林寂陌就是个路过打酱油的啊。 ——扯坏公主衣袖也并不是什么猥亵事件,而是公主和近卫阿诺低语中拉扯所致。看细节,两人似乎私交不是一般的好。……阿诺是公主地下情人的留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关于那个倒霉财阀林寂陌所受的委屈;一石惊起千层浪,无论是传媒还是公众震怒了:这财阀被人诬陷猥亵,死不瞑目。简直就是商界的迈克尔杰克逊。 一连几个月下来,各方吵吵闹闹,各种采访、各种通稿反省。苏弦阿三为了对付这群人,也很是费了些功夫。 ……林寂陌被平反恢复名誉,可这对当事人似乎已没有意义。他已经死了。迟来的正义与道歉除了活人和旁观者,慰藉不了任何人。 但讨伐在继续。 公主和阿诺首当其冲被围堵:“整个录像公布到现在,两位始终一言不发。林寂陌被多方攻击却视若无睹,如此行为是为了掩盖保护两位的恋情吗?” 自古皇室最是无情,果然如此。 霓雅和阿诺没想到,录像带居然无预警地提前公布了。林寂陌被正名的同时,她和阿诺的恋情公开被提上日程。 那段录像基本上将两人的关系掀了个底朝天,公开恋情对公众而言,不过是捅破窗户纸;更重要的是,父王那边的态度。 ……他老人家会像镇压素旺将军一样,镇压两人的节外生枝的恋情么?这对巩固父王的王权,没有任何益处;对于皇家所应当承担的责任,也算是视若无睹。 霓雅和阿诺惴惴不安地私会商量,熬了将近半个月,国王那边也没有任何反应。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等得时间越久,两人煎熬越大。最后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直接跟国王摊牌去了。 ……一天的公务过后,国王正在用晚膳。霓雅和阿诺过来,国王看见,要侍从加了两副碗筷,顺手邀他们一并坐了。 两人心猿意马地坐了。正考虑如何张口说新近公布的录像和两人的私情呢,国王突然问及阿诺军方那边的动向:“感觉怎么样?还适应么?” 阿诺对这问题全然没设防,便实事求是说了:“还好,大家都很关照我。熟悉了两个月,感觉都已上手了。” “唔,我那些老部下都有夸过你;说本王得了一个好女婿。”国王不经意地接话,一面拣面前的晚膳一如往常地吃着。 这话看似不痛不痒,但其中的态度立场阿诺和霓雅公主立即感受到了:国王已默认他会成为他的女婿。 这场景显然和公主阿诺预想的有差,好比未开战城门已开,……国王现在是敞开胸怀欢迎他的意思? 阿诺公主面面相觑,心中大喜却不知如何接话;国王那边却吃完落著,拿餐布擦擦嘴走了:“军方关系重大,加油干吧!往后就多靠你们年轻人了!” 阿诺忙不迭地应了。 正儿八经地送国王他老人家离开之后,霓雅和阿诺云开月明地聚在一块,偷偷议论国王这突如其来地示好:“怪不得突然提拔我到军方,国王心里应该已经接受我了。”“估计老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只不过没挑明而已。”“那往后怎么办?”“怎么办?……不是已经水到渠成了么?”“后面我们是不是要向媒体公开,然后准备婚事了?” 两个年轻人喋喋不休地在角落高兴成一团,为将来的婚礼规划着各种细节。没留意不远处落着的一只猫头鹰。 苏弦通过咕咕把宫殿里的这一幕尽收眼底。 ……几个月后,这里开展了一场世纪性的婚礼。 公主的婚事,不仅是整个国家,全球很多知名媒体蜂拥而至。……这世界上仍有很多关心公主的粉丝。毕竟真正的公主并不多见。 霓雅在开满花藤的宫殿正门答谢全球的媒体和各国使节,她身上有昂贵且精致的婚纱,眼前有眼神温柔的阿诺;父王站在不远处,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但她晓得,他心底其实一直都是爱她的。 回宫内的时候,霓雅在贺喜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被父王放逐出国的母亲;她居然也来了!……在她大喜的时刻,父王网开一面,让母后参与了她的婚礼。 距上一次见到她,已是十多年前;中间隔了这么多的时光,再碰面两人都心生感慨。带着一些生疏的亲昵,霓雅心里暖暖的:这一天,她是唯一的焦点,一切都围着她转;仿佛回到幼年时期,父王和母后在一起全心呵护她的时光。 真好啊!真可惜,为什么婚礼只有这么几天?时光应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才好。 霓雅好生安顿了母后,经过长廊时,突然遇见了苏弦。——这个死丫头,竟敢跑进宫来。 霓雅看见来了不速之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将她拉至角落,一副要教训她的样子:“本公主结婚你都敢来搅局!你在宾客名单上吗?我可没请你呢!” “苏弦不是来搅局的。我是来恭喜公主的。”苏弦拿出一只同心锁,送给公主,“这是中国常见的礼物。祝您新婚快乐!——往后,苏弦便不会来打扰公主了。一定要幸福哦。”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将礼物交到公主手上后,嗖地一下瞬移离开了宫殿。吓得公主捂着心口好是慌了一会:“要疯掉了。这个丫头真的是肆无忌惮一点收敛也没有。……要是跟他们谈及,一定以为本公主疯了。……等等,她这是要走了?以后,本公主都不会再遇见这个怪女孩了?想想还真有点可惜。” 她兀自感叹,突然记起今天还是她的婚礼。宾客们都还在等着她这个主角,便扶了扶头纱,开心地往正厅回去。 阿诺正在前方的门洞里等她,正午满满的日光落下,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样子。霓雅张开双臂开心地朝他奔去:——这一片灿烂的阳光后面,就是她想要的明天! 第26章 重逢萨勒曼 这一日,阿三在新闻上看见公主霓雅大婚的现场直播。 新郎是军方新秀阿诺,青年才俊、前途不可估量。无论是公主还是国民、国王都对此表示满意。 婚礼进入尾声的时候,一对新人由马车驾着绕主城一周,在欢呼和祝福声中进入宫殿。在镜头拉至新人身侧的时候,阿三在公主手袋旁边看到一枚小小的同心锁。 好吧,苏弦那个丫头不听他的劝,还是去见公主了。——阿三叹一口气,拿遥控关掉电视,双手抱胸、静等这妹子回来。 恋人苏合正好撞见这个镜头,拿手抓抓头发,冲了几杯姜茶咖啡,和阿三一起等。 有一搭没一搭的,这两个恋人聊起了近期的生活:“苏弦这回,应该就死心了吧。”“嗯,我猜也是。”“要不,给她再介绍个男朋友?” ——公主大婚前夕,宫殿将举办婚礼的消息在世界范围内传开。苏弦在新闻上也看到了。 相对于其他人想要获得一张邀请券、想近距离参与这场世纪婚礼的想法;苏弦的心思更多一些:……林寂陌真的被国王扔到森林边缘了吗?他们在森林附近找了近半年,却一无所获。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并没有被扔出宫;而是被国王软禁了呢? 公主大婚在即,如果他真的被软禁在宫,此时应该急于将他转移到别处吧。让宾客们发现,并不是件好事;尤其是这人来人往的。 ……要核实这一个想法并不难。大婚前夕,在宫殿附近潜伏观察,若有人被带出,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苏弦在宫殿周围徘徊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她白天黑夜的屏息凝神,认真听宫中的各种声音,认真读那些形迹可疑者的内心,期间甚至穿墙入宫,去查探各种细节。人迹罕至的地下室、地处偏僻的花园、看管森严的密室……,她都没有放过。 她仍然没有找到林寂陌。 看着宫中一派喜气地准备公主的婚事,没有任何诡异,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氛围,她终于相信:林寂陌不在这里。他真的不见了。他真的没有了。 公主大婚的那天,她决定离开。 临行前,她去向公主道喜兼告别。看她一身白纱、欢欣雀跃的样子,苏弦好一阵羡慕:不知道哪一天,她才能像她一样,把自己嫁出去。 她送了她一枚同心锁。是她出发前,委托姐姐帮她准备的。 ……告别吧,向一切告别。明天将是新的一天。 回到住处,阿三和姐姐还在沙发上等她。 “近来对你关心太少。要不,改天我们一起旅行去?”姐姐和阿三一见她回来,松了口气,“早知道你去的是公主的婚礼,那贺礼我该准备得更好一些。” 他们热络地计划着旅行地,苏弦含糊地应了。 坐定一想,她有很久没回快递店了:不知到李掰一个人忙不忙得过来。……苏弦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嗖地一下,发现自己已在快递店中:——方才那一推,空间便被切换到快递店。 李掰正和店外的一个人对峙:那个姓李的小记者。 ——他来做什么?上回鬼鬼祟祟,偷了人USB又偷偷还回来,正常人这辈子都会绕着她走。可这小记者不走寻常路,竟然又回来了。 看这两人一个抄扫帚,一个操撮箕的样子,似乎起了冲突。 而苏弦在店中从天而降的画面,加剧了这冲突。——小记者将这尽收眼底后,几近崩溃地大叫:“看看,看看,我说吧!就说她不正常!” 李掰则大惊失色地将小记者往店里拽,关门前狐疑地朝门外附近张望了一圈,确认没人后才“砰”地一声锁了门。 一场肉搏即将开始。 李掰极力要帮苏弦把异人类身份给掩盖住,李记者想把她当轰动新闻公开。两下里较起劲来,一个拿手拼命捂对方嘴,一个手脚并用使劲挣扎。 折腾了好一阵子,两下里都没了力气;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苏弦无奈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等他们终于静了,才对那小记者发问:“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能干什么?当然是来捣乱的啊!”李掰不忿插话,“头一回来,他鬼鬼祟祟就觉得不像好鸟。” 小记者头一回来快递店的时候,确实有些鬼鬼祟祟。他留下USB后,并没有走太远,而是潜伏在附近,准备确认苏弦拿到USB后再离开。 熟知,却不巧撞见苏弦瞬移送快递的景象。这将小记者吓了一跳。上回偷拍林寂陌时,意外拍到她石化成雕像、隔空拿水杯;当时还以为是拍摄错位,小记者并未当回事。可这回再度撞见古怪,小记者已没办法跟自己解释了。 他决定来探探。 本来李掰是不肯承认的:这妹子算是他的合伙人,合伙人出事他能好过吗?所以他一口咬定小记者眼睛瘸了。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好队友敌不过自己作死,苏弦为了省事,自己从天而降,直接从自己卧室推门到这里。 小记者将一切尽收眼底,事实胜于雄辩,现在浑身是嘴也无济于事了。——李掰气恨地只想暴走:“真是猪队友!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成天到晚横冲直撞,到处给人捅娄子。看你以后还嚣不嚣张?收不收敛? 苏弦叉腰想了想,换上一张和气面孔,笑呵呵地看向记者:“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李记者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我可不是会被随便收买的。” “你公布照片,不过是为了钱。……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苏弦循循善诱,开始使用金钱战术。 “更多的钱?”小记者看了看她的快递店,嗤之以鼻,“你不会是打算把它卖了给我吧?” 上回苏弦和李掰在澳门赌场,用读心术赢了好大几笔,李掰时至今日仍念念不忘。这回为了这个小记者,一行人又往赌场走了几趟,那成捆的票子真金白银地搂回来,让李掰乐得再度上了天。 李记者就更不用说了。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数字,数了一遍又一遍,不得苏弦开口,就忙不迭地管她叫师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师傅,不如将你的那些本事统统教我吧?” 苏弦翻翻白眼,冲了一泡花茶兀自喝了:“把你拍我的那些照片删光了先!” “删删删!我立马删!”小记者全盘照做,从此乐呵呵地在快递店跑前跑后,就等苏弦哪天心血来潮,教他个一招半式,从此登上人生巅峰。 林氏集团的走向陷入了僵局。 梅姨为了自己的儿子全力争夺家业。林氏的股份、名下各种产业、以及董事CEO的职位,她统统都要抢。 理由很充分,这些本来就是林家的;当然要归林家人继承。 可董事会并不打算轻易放手,理由也很充分:CEO的确失踪。可从法律的角度,从失踪到认定死亡至少要两年的时间。现在谈论继承遗产,为时尚早。 林寂陌打回国起,梅姨母子俩便被他压得没怎么出过头;如今难得有机会打个翻身仗,自然能多折腾便多折腾。 阿三夹杂其中,多方周旋,数月下来已累得够呛。 可公司的业务仍需要继续。尤其是林少死对头雷震威,正趁着林氏江山无主,大肆收割他往日的城池:林氏相交多年的合作伙伴,已有部分出现将流失的迹象。 牵一发而动全身,董事失踪后,舆论多方看衰;不仅公司股票一路看跌,人心也都乱了:从公主遇袭事件开始,股价便开始下跌;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树倒猢狲散了。 阿三作为林寂陌往日的左右手,临危受命,不分白天黑夜地待在公司,用尽全力试图扳回局面。 没过多久,有心腹跟他透露:雷震威之所以胸有成竹地挖墙角,是因为项目中出现内鬼。……核实无误后,阿三大怒,将内鬼开除并予以公示。公司内部风气总算有些回暖。 ——将雷震威挖墙脚的几个项目稳住之后,阿三登门到林府,开始给梅姨两母子施压:“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这般闹下去,林氏股票下跌,对谁都没好处。……若想控制局面,召开媒体发布会,澄清家族内乱的谣言。不然一起喝风好了。” 形势所逼,梅姨不情不愿地给媒体写了一份公开信,甭管是否发自肺腑,总算肃清了些流言。 一切看似安定了下来,实则暗流涌动。 近到林氏公司及家族、远至公众媒体,都在等待两年期满、CEO林寂陌认定死亡的时间。——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戏开场。遗产继承、权利重组、人员洗牌……,越是豪门望族场面越激烈。 谁将会称为最大的赢家?谁将坐上林氏第一把交椅?谁会继承最多的财富? 大家一块走着瞧! 局势如脱缰的野马,已无人可阻挡。阿三此刻埋头工作,只求问心无愧,对自己在林氏的前景,已不再做任何强求。 “大概要和林少一样,从林氏永远离开了吧?”……阿三一次次在下班后回望深夜中的林氏办公园区,心里只是叹息。 ……又是一个深夜,阿三正在办公桌前伏案处理文件,助手突然打了个电话进来:“阿拉伯王子那边有新的合作项目,公司指定你全权负责。” “阿拉伯王子?萨勒曼王子吗?”阿三认真想了想,印象中的阿拉伯王子,好像就只有一位:林寂陌当初急于找皇室镀金、却压错宝的那个。 “是的。整个公司你跟他接触最多,所以这回仍然指派给你。”助理很干脆,照实说了。 当然他接触比较多。 ——当时林寂陌当他是中东皇权继承者,成日里各种献媚讨好,他跟着忙前忙后一次也没错过。就连后面王子全部底牌被摊开,林寂陌发现压错宝,送王子离开中国国境等善后工作也是他出面。 没人比他更熟了;甚至可以说,他比林寂陌还要熟。 他又回来了?而且还有新的项目? ——上一回与萨勒曼王子合作,与其说是因为商业利益,不如说是为了品牌效应、国际影响力。压错宝后,钱没挣着,镀金也失败,按理说林氏应该不会再合作第二次了。 摔倒不可怕,一个地方摔两次就太可怕了。 但这回林氏居然再度接了萨勒曼王子的单!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阿三让助理私下一打听:果不其然! ——萨勒曼王子这回不仅是单方与林氏合作;受人委托另有一个大订单! 中东王室中的权贵热衷商界,但并不热衷抛头露面;比较常用的做法,便是托亲信出面,自己远程遥控。……萨勒曼王子这回便是一位权贵可信任的委托人。 简而言之,萨勒曼王子虽然不在皇权中心,但与这位中心人物私交不错。……看看订单上长长的合作金额,就知道,这回甭管是里子还是面子都赚大了。 阿三挂了电话,咂摸着摸下巴:“上回有点怠慢了,不会让人记仇吧?” 第27章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阿三在一处临湖的亭台楼阁中再度看见了萨勒曼王子。 中东气候干燥,多为沙漠环绕;所以东方的湖光十色对他们极富异域风情,更何况,湖边还建着古色古香的步亭。 “我听说,你们的CEO林寂陌失踪了?……或者说,他死了?”萨勒曼没看见林寂陌似乎心境不错,“这样正好。我本来看他就不大顺眼,还是和你比较投缘。” 这一句开场白极为令人尴尬,显然,萨勒曼王子对林寂陌当初对他的怠慢耿耿于怀。 阿三自知这话接不得,便岔开话题,请萨勒曼王子移驾:专为欢迎王子而准备的夜宴,请王子去用些晚膳。 萨勒曼王子无谓地扬扬眉,收起看景的心,慢慢地随阿三一起去了。 这一场夜宴极近奢华,但对王子不过尔尔。晚膳之后,在步亭之中散步,王子又看见了那只猫头鹰:咕咕。 这只鸟每次来中国都有遇见。冥冥之中,总觉得跟它有点缘分。只可惜,这里不能把它捉起来。——王子对着咕咕丰满的毛发羽毛望洋兴叹。 平地里,突然觉得背后起了一阵风。可认真瞧一瞧,湖面上平静如镜,并没有任何涟漪。……似乎有人从身后过去了。 王子认真在身后瞧了瞧,发现了一尊白色女像:这似乎是尊很流行的女像,他上回来中国,在酒店也曾见过。 兴致一起,王子不禁盯着她看了会。……她是尊现代女像。并不像其它的雕塑带着浓浓的古风。难道是哪个女星的雕塑?她在这个国家很红么? 王子饶有兴味地咂摸了一会,属下突然有人来传话:上回未合作的雷震威送来了请帖。 ——这个雷震威,上回在中国差点就与他合作去了。只是临门一脚,兴致所至,临时签了林寂陌的单。这回再见他,王子反倒有些不自在。 反反复复拒绝一个人,却没有正儿八经的理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王子心里一动,便收了人的请帖,答应几日后去参加他的宴会。 在丛林中,每当出现肥美的猎物或肉,总会出现好些狩猎竞争者。在人类世界也一样。……争强好胜如雷爷的人,上回到嘴的鸭子飞了,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要扳回一局。 当王子再度踏入中国国境时,便引起了雷爷的注意。 林氏上回截了他的胡,是林寂陌那小子在其中作梗。现在林寂陌失踪死了,林氏山中无老虎,他想要收回失地,显然容易了很多。 ——简而言之。他做得初一,他做得十五。林寂陌敢截他的胡,这回他也敢截林氏的胡。 王子一出席那场宴会,立刻成了全场中心。溜须拍马是中国人的强项,更重要的是,雷爷拿到一个很重要的讯息:王子不大喜欢林寂陌。 上回林寂陌本来赢得王子信赖,谁知发现他老人家离皇权中心尚远后,翻脸无情如同翻书,后期接待、送行均敷衍有如云泥,这极大引起王子的不满。 自古商人多势力,这小子的嘴脸淋漓尽致。……若不是这回他死了,恐怕王子都要另寻合伙人。 雷震威晓得后,自然要拿这个大做文章:“……林寂陌虽死了,但他那个手下阿三跟他一个模子出来的,王子这回只怕又要无端受辱!” 心里有硌硬,又经人挑拨,王子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这生意若是仅关系到自己,倒还容易。可这回委托他的是一笔大订单,幕后站着现王储的心腹权贵拉赫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意不得啊。 心里一燥,人便喜欢到户外去走动透气。 又是一个园林树下,断断续续地似听到有人在说话。起初王子并没留意,可树杈间有翅膀拍动,一扇一扇地,王子留意到了:那是一只猫头鹰,还是上回见过的猫头鹰。 树下的女子在训它:“每次不打招呼离家出走,我找你找得很辛苦,知不知道?” 离家出走?这只猫头鹰是家养的?……这里不是不让养野生动物么? 王子心中生出疑问,不知是自己弄错了,还是这女子逾越了,便继续偷听。——“白眼狼,怎么都养不熟。知道没人敢捉你,开始为所欲为了!……你就没拿我那当你家!” 好吧,这是一个不算主人的主人。……如同自封的大王,旁观者愿不愿意承认完全看修养了。 王子看了看,觉得这女子好笑。便留意多看了她两眼,熟知这不看还好,一看发现了端倪:她长得很像那尊雕像。——在酒店、在湖边步亭见过的那尊女像。 她是一个女明星么?为什么这里总看见她的雕像? 世人遇见女明星都爱多看两眼,尤其是男人,一个来自异国的男人。 王子好奇心作祟,往更隐蔽处站了站。他本来打算看得更久些,结果撞见了惊人一幕:那女子骂完,如同进门一样朝着树干迈过去,直接在树下消失了! 什么情况?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女明星那么简单! 这女子不是正常人啊!……女神仙转世?在现代社会混得如鱼得水的女神仙? 王子的大脑如同被轰炸:他严重怀疑自己被刺激了!……混口饭吃不容易,为了跟这些异国人做生意,他心力交瘁,直接精神失常、眼睛昏花了! 工伤啊工伤,是不是该找人来护驾? 他一面紧张,一面去看那只猫头鹰。它仍旧蹲在树上,眼睛眯成一条线。……此刻正是白日,猫头鹰补觉的时期。它整只鸟看起来睡眼惺忪、呆呆傻傻的。 王子拿东西丢过去,它仍旧稳如一座钟。 很正常啊!很正常的一只猫头鹰。这株树荫庇四方,时不时有树叶子落下,树下凉爽,是人们歇息的好处所。 周围偶尔有行人走过。蝉虫低鸣、蟋蟀窸窣,一切都是很日常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对。……除了刚才穿树消失的女子。 看看面不改色的行人,他们似乎并没发现这一点。 难道是他搞错了? 这一场奇遇将王子刺激得不清,后面一两个星期持续地看各种医生。精神科、眼科,各种白大褂在王子下榻处出入,整个下榻处被折腾得够呛。 一来二去,消息零零星星地传到阿三耳朵里。 “——王子看见一女人穿树消失?还跟着一只猫头鹰?”阿三咂摸着摸了摸下巴,关门抑制不住得开始给苏弦打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阿三的嗓门隔着门仍旧被门外的助理们听得一清二楚:“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最近咕咕开始喜欢离家出走。 按理说,苏弦并没有亏待过它。好吃好喝附加遮风避雨的阳台,算得上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典范了。 但苏弦忘记了一个重点:野生动物的世界本来就属于广袤的户外。猫头鹰的翅膀和它热爱天空的天性注定它喜欢做只自由的鸟。 更何况苏弦从没关过或栓过它。 它时不时的离家出走一阵;来无影去无踪,过上一阵便又回来。鬼也不晓得它去哪儿了。 这让她这个老牌的主子很不爽。碍于它老人家的法律地位,苏弦不敢关它,更不敢教训它。看看它每次回来食饱寝暖的样子,似乎在外面被人接收、过得不错。苏弦慢慢晓得了,这货应该是觅得了一个新主子。 反了!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苏弦怒火中烧,决定去找这个新主子算账宣誓主权! 又是一回,看见咕咕振翅走了。苏弦嗖得一下,随它一并去了。 第28章 我的鸟还是我的鸟 这是一座顶像样的豪宅。 外面看着雕栏画栋、上下三层,带着大露台、旋转楼梯不说,楼下生机盎然地还有一个大花园。 咕咕便在花园里的一个花架子下。有个中东模样的男人正在喂它生肉吃。 看着这破鸟乐不思蜀的样子,苏弦肚子里开始汩汩冒酸水:日子过得不错嘛!有奶便是娘,恐怕已经不记得我了! 她兀自气恨恨地一边看,不经意弄出了些声音。那喂咕咕的中东人听见了。 他回过头看见苏弦的脸,似乎看见阴间小鬼,猛地吃了一吓,将手里的肉都忘记了。……这不是上回在树下看见的古怪女人么? 这些天,他不间断地喂这只鸟,就是想要确认当时是否看错了;就是为了将她引出来。 可当她真的出现时,他还是懵圈了。 他一直抱着侥幸心理,一面希望见到她,一面不想见到她。……谁愿意平白无故撞见一只鬼呢? 可晴天大白日若是真的有了鬼,难道因为畏惧,就要自欺欺人,捂住眼珠装作没有吗? 这古怪女人可真是给他出了难题。 要不要把她捉起来呢?这里不是他的国家,不管不顾地动武似乎不大合时宜;要不通知林氏或雷震威他们?他们在自己的地盘,应该会方便得多吧? 王子见她只不过几秒钟,脑中天人交战,激烈地运转几乎没停过。 但苏弦没意识到这些;她甚至不知道,那日在树下穿树回家已被王子尽收眼底。她整顿下表情,把自己当作一个寻常走失了宠物的女人,上前去找王子讨还自己的鸟。 上回他到中国来,她还在酒店偷过他的护照。一回生两回熟,看到王子已没初识那么激动了。……一码归一码,我的鸟还是我的鸟。 王子自然不会贪她的猫头鹰,很顺利地便归还了她。 只是这只破鸟似乎吃上了瘾,一门心思地啄肉,并不肯立即跟她回去。苏弦尴尬不已,叫了几声仍旧不凑效,只得客随主便,应了王子的邀请在花园里坐了。 他波澜不惊地回了屋,看似去交待侍者照顾客人。一出苏弦视线,便将保镖属下叫了过来:“看看这女人什么来历?” 侦查是皇家侍卫最基础的要求,王子的近卫立即领命去了。 这个女人上回突然在树下出现,已算冲撞了王子;这回还自己摸上门来。敌在暗我在明,目前面临的处境实在有些被动。显然这不是王子喜欢的局面。 苏弦一个人坐在花园里,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咕咕,一直不见王子回来,慢慢心里有些嘀咕了:“王子似乎有些提防她?是哪里露出了马脚?情况看着不对啊。” 风里传来一些声音,她凝神听了一下:王子在跟人聊生意;言辞之间,提到一个叫拉赫曼的权贵。局势不稳,拉赫曼方面要王子注意安全、小心遭人暗算。 拉赫曼?好像他们很在意这个人,应该是个比王子还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这紧张谨慎的样子,是拿她当作需提防的小人吗?她不请自来,遭人嫌弃了?可中东那边,女人不是不抛头露面、不参与军政冲突的吗?怎么会把自己当作提防对象?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苏弦脑子转了一圈,唯独没想到自己身份暴露了。 看看一旁的咕咕,总算吃饱了。苏弦估摸着快递店里又有快递要派件了,便跟一旁的侍者打声招呼,带着咕咕从王子大宅里告辞出来了。 王子那边此刻顾不上苏弦。 如拉赫曼所言,现在是多事之秋。中东政权交替之际,因为权利重组,许多王子贵族被清算。拉赫曼一系的宿敌为求上位,正全力打压他及亲信。——委托给萨勒曼王子的大宗交易现金也被当作猎物。 尽快找到合适的合作方,将交易现金过渡、不落入贼人之手,是萨勒曼王子的当务之急。 大宅安保在一天之内迅速升级,各个入口进出均需盘查,别说是可疑人物、无人飞行器,就算是一只昆虫飞鸟都没放过。 而苏弦作为萨勒曼王子世界里的头一号古怪人物,被重点盘查。 不到一周的时间,她的住址、她的履历、她那些奇怪的事迹,事无巨细地被反应到王子面前。 林氏故总裁的邻居,刀枪不入、穿墙入室、能听见百米开外的低语、没有味觉、入秋一降温便如入寒冬、视觉和嗅觉也敏感于常人,有一个姐姐,和一只很熟的猫头鹰,目前经营着一家快递店……。 王子头开始变得很痛:哪怕他是一个王子,也不该面对这种荒诞的局面。 生活不易,他真的很想叹气。 想再一次接触这怪女人并不难。她的猫头鹰仍时不时地飞来,她也开始熟门熟路地上门找鸟。有时候,王子都觉得,这只鸟是不是受她操控,故意飞来他的大宅,借此探查他的消息的。 慢慢地,不仅王子对苏弦了如指掌;苏弦也察觉到王子对自己的监控。……估计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一清二楚了吧? 苏弦气恼又无可奈何,性子一上来,便推开花园的门直接进了自家的房子。——她当着王子的面用了空间通道。 这场面丝毫不见遮拦,好比挑衅、耀武扬威;苏弦知道自己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对此极为满意的走了。 ——她怪里怪气全然无压力,王子的安保却被激怒了。 这女人登堂入室、全然不受控制,不捉住她给她点颜色看看,安保这么多人是吃闲饭的吗? 下一回她再来的时候,花园里张开了一张网。她仿佛落入陷阱的鱼被困在渔网中,王子正欲靠近看个清楚,一旁的咕咕在人群中冲撞了起来。 安保抽出一部分人力去对付这不听话的猛禽,一阵喧哗中,王子的手臂被这破鸟抓了道血痕。本来欲看向苏弦的王子刺痛不已,回头让侍者简单处理了下,等到腾出空来,再来瞧渔网中的苏弦,这妹子又溜了。 看上去不那么好对付啊……。 这一场交锋之后,王子情绪变得反复无常。国内政局不让人省心,这里的人也不让人省心,世上还有太平安宁的地方吗? 第29章 森林的来信 林氏企业由暗流涌动慢慢转变成剑拔弩张。 林寂陌失踪的时间已开始接近两年。企业CEO从法律上认定死亡的时间将至,各方势力已做好搏杀的准备。 梅姨两母子早已雇佣并频繁联系律师,并将家族争产的各种合同文件一一备齐,就等着林寂陌被认定死亡,然后到法庭上一击必中、重掌林氏江山。 公司各路股东也不甘示弱,林氏集团董事的位子一直为林家人掌控,而按照股份占有率和对公司的贡献,他人未必就难以担大任;一些股东开始对公司CEO的职位蠢蠢欲动。尤其是前几位的大股东,幕后会议已开了数次,这回誓必不能让梅姨母子将公司玩弄与鼓掌之中。 传媒与公众则摆好了看好戏的架势,自古家族争产好戏连台,错过这个吃瓜的机会,下一回恐怕又是猴年马月。 阿三已开始物色林氏之外的工作机会,林少走了,他这个左右手在林氏失去了地位与话语权;将萨勒曼王子的项目做完,好聚好散,就收手离开吧。 ……苏弦那边则开始变得情绪不稳。——王子居然想要捉她。她行事是不是太招摇了,居然会遇到这样的祸事。……或许,她该找个地方避一下风头? 快递店的生意李掰近来张罗得很像样,有些时候她不在也被管理得井井有条。或许,她离开一阵子也无甚紧要?只是,如今要去哪呢? 苏弦坐在店里正生闷气,李掰突然拿了个很奇怪的文件单给她:“给你的,好像还是境外的。” 给她的?苏弦狐疑地在快递面单上一看,没错,收件人、收件地址、电话都是她的。……还是来自境外? 苏弦将文件袋拆开,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似乎拍在一植被茂盛的地区,周边依稀可以看见部落村寨和一些原住民。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照片中心的一个男子。拍照的距离稍有些远,看不清男子的面容,但身形和气质都感觉熟悉。 照片的背面有一些字,苏弦细细一看,是当初在森林边缘村寨认识的朋友。——他们在森林边缘发现一个陌生男子,怀疑是上次失去下落的林寂陌,只是此人精神面貌和记性都不大好,希望她本人前去核实下。 林寂陌? 苏弦看到这些文字大惊失色,翻过照片细细一看,这男子的相貌气质确实很接近林寂陌!——他没有死!?他怎么能失踪这么长时间?他精神和记性出问题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疑问浮上心头,苏弦急于去证实,仓促中给姐姐苏合打了个电话,大致告知了下情况并让她转告阿三,便马不停蹄地买了机票去森林边缘的村寨。 她在海滩上见到了林寂陌。他正在一堆篝火旁边,与孩子们一起烤着食物。整个人黝黑了很多、清瘦了很多。 霞光在海平线铺开,他专注地烤着手里的食物,并没有注意有人来找他了。若不是他身上熟悉的着装,苏弦都不敢肯定就是他。 他真的活着!他没有死! 可他似乎不认得她了。见她在他面前出现,他楞了好一会,看着她绽开笑容,他叫她:“苏簌树。” 苏簌树?! 这个女人是谁?林寂陌以前似乎在她面前提过一两次。可她对这个女孩一无所知。……好像是他心中很重要的人。 这一瞬间,苏弦心中有些沮丧。……他并不像她想得那么喜欢自己,他心里甚至还有另一个女人。她有点想要离开:阿三也在来的路上了,等他来了将人交接完毕,她就走。 苏弦背对着着他,看着海面上点点的风帆,突然觉得没有意义。 这一场篝火烧烤烤了很多东西,林寂陌将烤好的玉米、兔子一个一个地递给她,他担心她噎着,还给她拿来了椰子。……看样子,他已经习惯了森林边缘的部落生活。 这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一直在这里?苏弦心中突然冒出很多问号:他这两年到底去哪了。 ……她试探着开始问他。他出奇地安静,并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笑。 看着他皴裂的手掌,苏弦突然有些不忍。——这个财阀二世祖这两年应该过的不容易,他甚至都失去了一些记忆,不再记得她。应该是受了些刺激。 苏弦不打算再追问他:时间还很长,现在还是先别刺激他了。 这几天,林寂陌很熟练地在村寨里生活。他和渔民们一起出海打渔、去椰子树下摘椰子、去修缮漏雨的茅草屋、去捕获陷阱里的猎物……。 他已经很好地融入了这里。 但在苏弦来的时刻起,他有了些改变。他似乎变得很开心,每天回来都欢欣雀跃,给她带些礼物:好看的扇贝、巨大的鹿角、芭蕉叶包着的水果……。 苏弦又是惊喜又是疏离地收下。——他口口声声地仍然叫着她苏簌树,这让她很尴尬,仿佛抢了别人的东西。为了缓和这奇怪的气氛,她开始岔开话题聊些别的:“这鹿角是从鹿身上割下来的吗?会不会不大好?” “是我们在森林里捡的。它像蛇蜕皮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自己脱落。”林寂陌仿佛听见很好玩的笑话,看她像看一个初开蒙的小孩。——这个在森林或村寨算得上常识,可她却全然不知。 苏弦没见识丢了脸,突然变得不好意思,便拿起他带回来的果子一面吃,一面掩盖自己的尴尬。 海面上突然吹来一阵风,夕阳在波浪中载沉载浮。林寂陌似乎想起什么,望着海平面笑了起来:“簌树,我记得,念书时我们许愿一起去看海,想不到今天真的在海边见面了。……簌树,你要不要再许个愿,说不定……” 他滔滔不绝,念念叨叨,一副心愿达成、开心满怀的样子;可苏弦却一刻比一刻不耐烦:他一直在叫她苏簌树,可她不是苏簌树。 终于,她忍无可忍打断了他:“我不是苏簌树,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叫我了!” 她怒气十足显然不在他预想之内,林寂陌愕然地回头,发现她已离开海边回村寨去了。 她不是苏簌树,她不喜欢他这么叫她。……林寂陌在海边默然待了许久,看着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回村寨去。 第二日破晓,附近的小孩笑闹的声音吵醒了她。走出门一看,林寂陌又和村民们一起去森林了。……他这样与他们打成一片,是不打算回现代世界和林氏了吗? 苏弦找着机会问他,林寂陌那边的反馈吓了她一跳:他对林氏没有任何印象,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回林氏。 “貌似是不错的公司,我在那里是老员工吗?”林寂陌一面烤玉米,一面问她。 ——不光是她,连林氏他都不记得了。他到底还记得些什么? 苏弦跟他相处的越多,担心的越多。等到阿三终于赶到的时候,两人一并去问了村寨里的老人:是他们发现的林寂陌,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位长者皮肤和面孔都已经很皱了,精神矍铄,见到生人也算大方,见他们问起林寂陌,一五一十、林林总总……,几天的功夫后便跟他们说完了。 ——林寂陌是大半年前,老者在森林的一处陷阱里发现的。找到时,他似乎昏厥了很久,人也瘦的不成样子。让老人带回休养了大半个月,才有了些人样。 从那时候起,林寂陌就说不清自己的来历。直到近期,另外一个村寨的寨民、苏弦在森林认识的朋友路过,才有人想起,他可能是两年前在附近失踪了的财阀。 村民们估摸着,他应该是被丢在森林边缘时走反了反向,离村寨越来越远,往森林深处越走越深,一日复一日,慢慢地便迷了路。 至于他受过什么刺激,发现他前的一年多他具体在森林哪一块区域,统统没人晓得。 阿□□复跟林寂陌聊过,发现他连他都不记得了。 私下和苏弦一琢磨,两人发现林寂陌的记忆停在了他出国留学前、跟苏簌树在一起的日子。 “苏簌树?苏簌树是谁?”苏弦这些日子反反复复听到这个名字,克制不住,终于来追问阿三:这些日子她快被这个名字烦死了,他似乎知道一些。 “苏簌树是林少出国前的少年恋人。……你身上某些特征跟她很像,林少曾让我们调查过你。”阿三爽快承认,“她掌心也有个疤,也是左撇子。” 嗬!怪不得!苏弦抱胸哂笑:林寂陌还怪里怪气问她是否改过名?问她以前叫什么?搞了半天是这么一出! 一见她就各种献殷勤,原来当她是少时恋人。……这小子,还挺长情,这么久了还记得人家! 第30章 失忆者归来 不晓得是吃醋,还是被这里的生活起居累着了,苏弦后面的几天较着劲,林寂陌送她什么都视若无睹,不是一个人对着墙吃饭睡觉,就是跑到老远一个人海边待到天黑。 但回林氏的事已开始提上日程。……林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无论是帮助他回归现代生活,还是林氏目前岌岌可危的现状,都需要他赶紧回去。 离他失踪已将近两年,无论是梅姨两母子还是股东董事会,都在等待法庭发布认定死亡的那天,林氏企业下一步的交割在即,不能耽搁了。 阻止法庭发布林寂陌死亡认定书迫在眉睫,阿三将林氏目前的局面跟林少摊牌、并表明自己的立场:他要带他回去搬回局面、收复失地。 ——林寂陌拒绝了。 他对林氏没有任何印象,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打赢这场仗。 这把阿三和苏弦大大的刺激了。火烧眉毛的时节,主帅缴械投降了!那他们拿什么回去跟那帮人斗? 看着林寂陌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两人只有从村寨部落这边下手:林少并不是寨子里的人,在这里白吃白喝并不是长久之际,还是让我们把人带回去吧……。 林寂陌拎不清,村寨中的族长长辈们却是拎得清的,晓以利害之后,族长决定放人、让林寂陌跟他们走。……这一决定看似通情达理,在林寂陌看来却有下逐客令的意思。胳膊拧不过大腿、客随主便,林寂陌再怎么不想走,也只得收拾东西跟他们回去了。 下飞机的一刻,无数人围观林氏少主的归来。梅姨两母子派来的眼线、公司股东董事会的代表、死对头雷爷的小喽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传媒和民众……。 这场面显然让林寂陌很不适应。他并不记得这些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可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围着,这让他很不舒服。 阿三和赶来的安保将堵在面前的人一一剥开,在手机和相机的闪光灯中,林寂陌上了回林氏的车。 在车门临关上的时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张望苏弦的位置:“簌树……,不是,我是说苏弦,为什么她不跟我们一起走?” 从沙滩重逢开始,他就很依赖苏弦。甭管是当她苏簌树,还是当她苏弦,他把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阿三拧眉想了想,决定将苏弦一并带回林氏。他在人群中拉住了她:“眼下情况特殊,只有你能走进他内心世界,妹子帮个忙吧。” 她跟他们一并回去了。 回到林氏她就一直觉得自己愚蠢:这男人完全拿自己当成苏簌树的替身,她这么上赶着坐在这算什么呢? 看那些医生一波接一波地给林寂陌瞧病,整个宅子上上下下都在关心林少的病情,哪里有人顾得上她、顾得上什么待客之道。 眼前的这个,应该是心理科精神科的医生,跟着阿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失忆症是一种记忆混乱的疾病,多由脑部受创而产生,经治疗后一般会有所改善。通常以心理治疗为主,正常饮食营养均衡就好。至于发现他前的一年多发生了什么,我们需要慢慢治疗观察。” 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人,梅姨母子也适时地出来做了个样子:“近两年不见,寂陌瘦多了,儿子快把你那燕窝拿些给他补补。”儿子嘴上应了,身子却没有动的意思。 阿三一眼看出这母子两阳奉阴违,将林寂陌留在他们手里怕是有麻烦,便自作主张将林少再度接到苏弦隔壁的房子里。 公司股东董事会成员寸步不离地在林少旁观察了几天,终于相信集团CEO重新回来了,一行人大喜过望,一面忙着庆祝,一面撤掉认定死亡申请:两年期满将至时CEO回归,简直绝处逢生。公司不用被梅姨母子搅局,一众同仁送算苦尽甘来。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帮林少恢复记忆,重回到CEO的位置与状态上来。 阿三作为林寂陌往日的左右手,无可推脱地被委托重任。——看着他们一行离开去了新家,董事会的那些老股东们才松了口气,各自回家了。 林寂陌回来的时候,咕咕正好也在。姐姐苏合听见声音,在门口好是张望了一下,看见苏弦进屋,跟在后面大张旗鼓地很是诧异了一番:“林寂陌居然真的回来了?前面快两年,我真的当他死了。” 说话又觉得晦气不吉利,嘴里“呸呸呸”好一会后,跟着她在餐桌边坐下,一边对着她挤眉弄眼:“你现在应该是最高兴的吧?心上人回来了。” “不,我一点也不高兴。”苏弦囫囵喝了杯牛奶,准备去房里睡了,“我甚至有些后悔。” 她这表现让姐姐意外不已,一路尾随着她进了卧室、打破沙锅问到底:“怎么了?他这两年又有新的相好了?——我帮你去揍他!” 各种揣测苏弦都摇头说不是,苏合一面着急一面摇她,苏弦按捺不住,把苏簌树有关的内情都与姐姐说了,然后丧气地盯着她:“你说,这个男人还能要吗?” 呃,这个就有点难讲了……。姐姐抓抓头发,歪头想了好一会,终于给了个答案:“关键要看这个女人跟他到哪一步了。如果两人的关系如他所说,仅限于校园,或许可以聊一聊。……学校之后,他们有联系吗?” “据阿三所说,出国之后两人就失联了。林寂陌甚至担心她已经死了。——好像生了很严重的病,那会很难治。”苏弦闷着脸,抱着腿只是丧气,“搞的跟他真爱一样,那我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替身寄托么?我不喜欢。” “唔,换了谁都不会喜欢。”姐姐抱着被子坐她对面,跟军师一样给她出主意,“不过现在放弃似乎不大上算,林寂陌毕竟是个失忆的人,不大正常不能一概而论。要不要坚守,看他在你心里占多大位置了。” 两姐妹嘀嘀咕咕正在劲头上,隔壁阿三过来敲门了:“为了给林少洗尘,那边张罗了一大堆吃的,要不要加入?” 苏弦自然不肯去见林寂陌。本来就烦他,哪里有上赶着的?姐姐很有眼力地找了个理由将她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林寂陌在客厅开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有扇贝、鹿角,眼花缭乱地把苏合好一顿惊诧,认真一问,原来是在村寨部落时他送苏弦的礼物:“离开村寨时,她好像都忘记了。我就给她带回来了。……咦,苏弦怎么没过来,要我给她送过去吗?” 他抬头四顾,并没看见她。出现在眼前的苏合失忆又不认得,便一头雾水地看着这陌生人;阿三只好尴尬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苏合就坡下驴,像个新朋友一样跟他挥了挥手;两人像初识一样,客气地吃了晚饭。……回家的时候,苏合把鹿角、扇贝啥的都给带了回来。苏弦此刻已变成石像,苏合便把这些玩意放在她对面,安静地关了她的门。 “……你耳朵一直很灵,隔墙那边林寂陌的话应该都听到了?不用我再复述了吧?他似乎真的很记挂你。” 第31章 收复失地战 那对鹿角真的很酷。苏弦把它挂在客厅,很是出神地盯了一会。 每隔一段时间,鹿角会自己脱落,就跟蛇蜕皮一样。林寂陌在村寨里说的话依然在耳畔,……他一定对森林很熟了,他一定在那待了很久。 空闲的时候,苏弦忍不住想:那不被人所知的一年多,他究竟去了哪里?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失忆呢? 没有人给她答案。 阿三去问林少,也得不到答案。 时间一长,阿三就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苏弦身上:“你就不能帮我问问,他好像最在乎的是你。……除了你,我找不到谁能帮我这个忙。” 哼,最在乎她?在乎是苏簌树吧。……这人还挺有眼力见,在海滩被她吼了一次之后,再也没管她叫苏簌树了。但从日常的对话里,他还是拿她当同学,在他心里她还是苏簌树。哼,我才不稀罕! “我没兴趣见他。”——苏弦一口回绝。 说得立场鲜明,但林寂陌敲门过来的时候,还是给人开了。……借剪刀、借充电器、借胶布,等到一回借水喝时,苏弦终于暴走了:“你家连水都没有?” “你都不肯见我。这里我没几个熟的人,所以就来烦你了。”林寂陌安静地看着她笑。 ……他这回回来真的变了很多,比以前安静,不再习惯性嚣张不耐烦,甚至放弃势力的毛病,隔三岔五地跟楼下安保打成一片。 他全然没想到去找林氏的人,他好像真的忘记林氏了。 “你怎么会失忆的?那一年多你去了哪里?”苏弦终于忍不住问他:这场面太荒谬,她一定要找到答案。 “他们都说我失忆了,可我真的想不起来。我一想就头痛。”林寂陌无奈地回答,仿佛遇到很难的问题。 苏弦不肯相信,她凝神去听他的心声:他脑子里乱乱的,他真的是一团糊涂。 罢了,世上都有她这种怪咖,他失个忆简直是毛毛雨。 ……对了,她非人类的身份,他还记得吗?苏弦狐疑地看着他,试探性地隔空勾过来个很远的水杯,就跟遥控一样。 林寂陌瞪大眼珠指着那水杯:“你你你,你不是人?!” ——看样子是不记得了。苏弦无奈转身回屋,故意避重就轻:“说话就说话,干嘛骂人?” “不是,那个杯子他撞见鬼了。”林寂陌越急越说不清楚,跟在苏弦后面比比划划,感觉越来越傻了。 “你看错了。”苏弦拎起一瓶矿泉水,塞到他怀里,然后将他推出门。 “看错了?……怎么会看错呢!”林寂陌看着邻居的门“哐”地一声关上,急急毛毛越发不肯走了。 在后面的日子里,林寂陌从纠结她是不是苏簌树,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纠结她是不是超人变异外星人。 本来就失忆的人,看着越发不对劲。阿三没弄清状况,甚至动了带他看精神科的念头。心理医生和精神医生是不一样的,精神问题只要早发现早治疗,是可以治愈的。 他满头大汗地收拾行李,嘴里念念有词,苏弦撞见了、两下里一沟通,阿三才知道咋回事。他不出意外地怒了:“你能不能把你那一套收敛点?现在弄得满世界都要认得你了!你嫌林少现在还不够惨吗!” 呃,她也觉得该收敛点,习惯成自然,为了省事她确实露了很多马脚。林寂陌现在见过她穿墙入室、瞬移遁位、刀枪不入等……,很多很多秘密了。 是不是该把他带去干点别的?他老是围着她,她想瞒,这天长日久的也瞒不住啊。 阿三想了想,决定带林寂陌回公司,去接手处理林氏事务。……公司本来就是他的,回来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林寂陌一旦入主CEO办公室,没过多久,萨勒曼王子也知道林寂陌回归了。 这一段日子,他被国内动荡的政权折腾得不轻。 拉赫曼的宿敌并没有轻易放过他,哪怕是在异国,他也被牵涉到诸多漩涡中,明哲保身都困难。 安保一日比一日紧张,尤其上回还弄丢了苏弦。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困在网里,又眼睁睁看着她不见了。循迹到她的住所,这女人出门了一阵子,现在又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林氏失踪近两年、差点被认定死亡的少主林寂陌! 这古怪的国度,我一点也不了解它。……萨勒曼王子喝了一杯酒,想让自己镇定一点。侍者那边却带来了新消息:林氏少主宴请各路合作方,已给王子送来请帖。 林氏少主?这是官员到任、宣誓主权来了么? 王子接过请帖翻了翻:时间定在明天晚上。……这个林寂陌,当初很是势力。摸清他底细后,连敷衍都懒得做。这回他应该为此准备准备,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宴会的时候,该怎样好呢?王子想了想,跟捎信来的特使说:“宴会上我要吃野骆驼肉。”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高招。 宴会上没人敢冒着坐牢的风险给王子一份野骆驼肉,所以,他们做了一个骆驼形状的蛋糕。王子轻蔑地看了看这个大蛋糕,嗤之以鼻地走过去了。 在常人看,这样较劲有些孩子气;但你要明白,有钱人有些时候就是有些孩子气。受了一点气都要报复回去,更不用说,王子尊贵之躯在异国曾被轻慢。 林寂陌失忆失了一大片,林氏都不记得,自然更加不记得萨勒曼王子和自己曾轻慢过他。听阿三介绍是公司的大客户,便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人家。 王子并不买账,敷衍地应付林寂陌,不搭几句便自己落了座:他坐的离他有些远。 在场济济的人,阿三并没有机会阐述他和王子之间的那些过节,只得装没看见,由得他们去了。 整个宴会过程中,林寂陌对一干故交统统两眼一抓瞎,全然没印象。若是往日合得来的,尚且还好;可面对雷爷、萨勒曼王子等一干合不来的对头,林寂陌也谦逊客气,这着实让晓得内情的人尴尬冷笑。 有那么几个瞬间,阿三都有些后悔让他见这么些人。……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现在让林少见故交有些操之过急了。 ——王子在这场宴会上,另有别的收获。宴会的一角、不让人留意的处所,有一尊女像。跟以前见到的女像一模一样。……是苏弦那个怪女人,她又来了。 是为了跟踪他而来的?——好像不是。在宴会开始前,这尊女像就立在这里了。 是因为林寂陌来的?侦查那边拿到的资料上说,这个女人住在林寂陌附近。……他们什么关系?就是邻居这么简单? 不会吧。听说这女人专程去原始森林接他回来,算得上很亲近的人了。 难道前面这女人蓄意接近他,都是受了林寂陌的指示?——不对,那会林寂陌正失踪,大家都怀疑他死了。 这个女人怪里怪气,拿到传媒处都是大新闻。还这样三番五次地闯入他的大宅,不能就这么放过她!白日里她来去不受控制,唯独夜间变成石像时才会受人摆布。想将她捉起来,夜间是最好的机会。 王子招招手,跟安保私语了几句,挥手让他走了。 第32章 华丽的午餐 这一场宴会之后,苏弦这尊女像被偷运到王子的大宅。 连同安保一起,王子从夜晚等到晨曦,看着她从石膏像化成了活生生的女人。 苏弦刚刚恢复,身上所有的力气并不足以支撑她从这里逃离。……她身上还罩着渔网,目前的局面,她唯有放弃抵抗。 ——算了,还是在这一次把话都说清楚。 “王子三番五次地捉我,到底是为什么?”苏弦武斗不得,只得说理。 “你很不寻常。无论是为了安保,还是为了猎奇解密,这里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你。”王子那边也很干脆,坐在她的对面,等着看她还有什么其他的花招。 “那现在王子已经看到了,猎奇的心思也满足了,可以放我走了吗?”苏弦气恨不已,伸手去扯那个渔网,感觉自己像菜市场的鱼、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被对待了。 “你在白日并不受控制,再过一会,不用我放你你也会走的。”王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怪女人,想在她离开前,把她看得更透一些。 ——如同他所言,苏弦的力量随着日光的加强一点点恢复了。 可看到王子的态度,苏弦突然不想走了。……如果不把他的那些好奇心都满足,以后他还是会无止尽地捉她。她会有无止尽的麻烦。 这几天,她都待在王子的大宅好了。待到他厌烦她为止。 王子对她这个决定很欢迎,立马让人给她安排了房间,并让人认真准备了午餐。……如同待贵宾一般地,准备了午膳。 这个房间华丽而璀璨,梳妆台镜子四边镶嵌着钻石,开灯一照,闪闪的犹如星辰。水晶串成的帘子,轻轻抚过犹如拉竖琴,叮叮叮的声音清脆悦耳得很。还有一人高的水晶吊灯,灯光从最中心折射出来,一层一层的水晶都带着冷冽、高贵的气质。 苏弦感觉自己在其中迷失了。……女人就是要过得这么精致,才不枉来人间一遭。 中东□□逢饭点必有祷告,祷告前又习惯沐浴净身。苏弦客随主便,本来打算洗手的,看见衣服和腿上都溅了泥,便去浴室整个洗了一遍,出来的时候,侍者给了她一套礼服:“换下的衣服拿去洗了,这件看上去很适合您。” 这是一套全黑的礼服,带着银线和浮光,闪闪得堪比明星出席颁奖礼的战袍。苏弦一时有点不习惯,好像有些精致过头了。侍者很快察觉到了,她笑着解释:“开始王子以为您是一位女明星,跟我们聊过一次。这边信息更新不及时,所以准备的服装有点高调。” 虽说是午餐,但苏弦和王子并不在一张桌上吃饭,他们之间甚至隔着帘子。貌似他们那干啥男女都是分开的。 看见她穿着礼服进来,王子似乎很意外。盯着她看了一两眼之后,午餐开始了。 □□世界多主张禁欲,这顿饭素食偏多,并不像国人待客时的大鱼大肉,若不是特别给她准备了些糕点和乳品,苏弦都以为自己进了清真寺。 整顿饭下来,他们并没聊什么。王子甚至很早便吃完离席。 苏弦一个人坐在餐桌上,趁人不注意,又开始隔空拉菜盘,如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一样,离得远的几份看起来很新奇的菜式,都让她一一牵到面前来夹了个遍。 除了牛肉,没有别的肉类。从昨晚林寂陌的宴会到现在,她水米未进,想要填饱肚子,只能靠量取胜了。 幸好这会王子出去了,不然她这吃相让人看见着实尴尬。 咕咚咕咚喝完面前的乳品,苏弦总算消停下来,想起了萨勒曼王子:“不是想看我有多古怪么?这会怎么出去了?” 他见过她遁移、穿墙石化,可她还会刀枪不入、听人心声,感官也超常,他都还没见过。 正在寻王子的踪迹,侍者递给她一件大斗篷:黑色的,除了头几乎遮得严严实实,很像漫画中沙漠公主的大斗篷。……天有点微凉,而在王子的大宅里,不习惯女人露得太多。 细细看质地,是一件很上乘的衣料。……这个样子去见王子,相处起来应该会自在一些。 苏弦心里开始琢磨怎么把自己的怪毛病解释清楚,同时让王子对她失去兴趣、放她走人、再不来捉她。 露台上突然有翅膀扑扇的声音,苏弦循声望过去,原来是咕咕来了。花园外有大门拉开的声音,听着一递一声的,似乎来了客人。 苏弦凝神一听,门口有人在跟王子说话:“林寂陌突然造访大宅,要带那个女人离开。” 林寂陌?他找到这里来了? 苏弦坐在餐桌上,错愕地看着林寂陌如入无人之境地进来。他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很快发现了苏弦,立即走过去将她拽了起来。 “没人跟你说过,在别人家待太久不合适么?”他一面扯她一面要出门去。 王子正好在此刻回到正门口。他对眼前的一幕很不满,拉赫曼多番担忧他的安全,安保也一路升级了,可这个男人公然闯进他的大宅挑衅他!拿他这里当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他跟安保做了个手势。林寂陌两人很快被拦下来了。——私闯他人的住宅,就算在异国也是不合理的吧? 可看林寂陌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服软。……两人这是要火并了? 苏弦看着眼前一触即发的局面,心里产生深深的罪恶感。……她在这里耽搁,她才是矛盾的导火线,她该做点什么。 心里权衡了一下,苏弦决定跟王子告辞:“快递店还有些事情,我还是先回去吧。感谢王子的招待。” 只要她这个矛盾关键人物离场,他们两人应该也吵不起来了吧? 苏弦一边拽着林寂陌往外走,一边跟王子致歉示意,没想到方才的侍者把她换下的衣物给送出来了:“这是您替换下来的衣物,已经给您洗干净了。” 这衣服是苏弦寻常穿的,林寂陌一眼便辨认了出来。 这极大的刺激到他了,他看了看侍者手中的衣物,再拿手扯了扯她的斗篷,里面的露肩礼服瞬间暴露了出来。 “你居然连衣服都换了!他对你都做了些什么?”他眼冒火光,原本往外走的步伐停了下来,作势又要回去找萨勒曼王子算账,被苏弦死死拉住了:“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回去说!” 匆匆接过自己的衣物,苏弦死拽活拽地将他拉出王子大宅,上了他开来的车。 坐在车里,还未到家林寂陌就跟苏弦吵起来了:“我就知道,你看见王子挪不动步;你分明故意贴上去的!看看你现在穿得都是什么?邀宠是吧!” 他不分青红皂白一统数落,被插了一杠子强行被带回的苏弦更不高兴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去哪关你什么事!” ……昨晚她一尊石像被王子方偷运走的时候,惊动了夜间的门卫。等林寂陌晓得首尾的时候,已是白天了。 他已然见过她的各种古怪之处,对她夜间石化后的脆弱自然了然于心,心急火燎地赶来救场,没想到苏弦还不领情。这让他更加上火:在他心里,她一直是他的少年恋人苏簌树,她一直是他的。 可是现在居然插了一个人进来,还是强有力的对手,货真价实、身家显赫的王子。……幸好他没有皇位继承权,不然这会恐怕拽都拽不回来了。 到家之后,林寂陌气冲冲地摔门下车。不管苏弦穿着礼服方不方便,一个人扬长进电梯走了。 第33章 流苏遮面首饰 苏弦穿着礼服、大斗篷,还拿着装自己衣服的大袋子,一步三拉扯,叩响了自家的门。 姐姐开门的时候,看着她一身华服好生羡慕了一番:“哇!这么带感!见王子就是不一样。”……显然,她在王子家待了一夜的事已让她知道了。 趁着苏弦回屋换衣服,姐姐在带回的盒袋里好一阵搜罗。苏弦那边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就听见姐姐在客厅尖叫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声音好比见到奇珍怪兽,苏弦跟着肩膀都抖了一下;她急匆匆地回到客厅,看见苏合从盒子里拿出一副很特别的面纱样的首饰。 这是一副银色的遮面首饰,类似凤冠霞帔前垂下的流苏和中东面纱的混血体。应该是中东女性在隆重场合搭配礼服用的首饰,夸张一点说,阿拉伯世界花魁的收藏也不过如此。 谁把它塞在袋子里面、跟她的衣物混在一起了? 这问题在她脑中过了一瞬立即没了,这件首饰实在太美丽,苏弦被这撩人的首饰给震惊到失语了。 姐姐已经拿着它开始对镜自照:“美啊美!我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一根根细若毫发的银线垂坠微动,光影之中确实显得人越发美了。……女人对首饰天生没有免疫力,苏弦迅速加入其中,跟姐姐一起试戴起这流苏遮面首饰。行到兴奋之时,两人争抢不已差点肉搏起来。 尤其是苏弦,她一身黑礼服黑斗篷,全然就是中东女子的打扮,再加上这流苏遮面首饰,浓浓的异域沙漠公主风没跑了。 “镜子啊镜子,我是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整整一下午,姐妹两对着镜子念这一句台词念了无数遍,丝毫没有厌倦。直到玩累了,终于有人想起来:“这首饰是王子送你的?还是不小心混进来的?” 离开时,侍者并没有说里面混有首饰,估计是不小心混进来的。苏弦拿起电话,一边想拨电话确认,一边又担心自己猜中要送回去,纠结了好一会才狠心拨通:“袋子里有一件首饰,不知道是不是您弄错了?” “并没有弄错,是王子送给您的。”侍者那边的回答一清二楚,苏弦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这件首饰不仅美丽,应该也很值钱。看着是银色,十有八九是铂金做的,仅凭着用料就比常见的项链首饰贵多了。 多次核实之后,她终于明白其中的内情,放下心来。 ……在中东,女子的服饰多是黑色。王子见她穿的黑礼服和黑斗篷好看的紧,突然想起故国,便顺手送了一件中东的首饰给她。 怪不得餐桌上,他留意多看了她几眼。作为一个常年流亡国外的王室,乡愁恐怕也成了一种软肋吧? 苏弦对着镜子一阵恍惚,突然理解了这王子的心情: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自己骄傲的服饰。他们那边长期战乱、政局不稳,但并不代表没有值得怀念的心头好。沙漠传统保守的姑娘在他眼里应该比我们好看多了。——便宜了她这异族妹,白得一件首饰。 还别说,她这样罩得严严实实,脸孔半遮半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样子,确实挺个性挺好看的。……那边的大美人应该都这么穿。 “啥?那王子一直在流亡?看着你衣着可亲,就送了你一面具?”苏合听到这消息雀跃不已,“王子出手就是大方!以后这面具有我的一份!啊哈哈哈!” 林寂陌的冷脸摆了好一阵。 起初他以为萨勒曼王子横刀夺爱、和苏弦有了些什么:“进去没多久,衣服都换了。”苏弦认真解释过几回之后,脸色才稍好看了点。不过对王子的心结就此生了出来,日后谈项目再度遇上,脸色便暗了许多。 这让阿三松了口气:命里的冤家永远是冤家,林少摸不清楚状况、跟人赔笑脸、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子更让他难受。 这样一来,跟王子合作项目的事恐怕就有些难了。两人互相不爽,雷震威那边也还惦记着截胡。他怎么努力好像也无济于事。 罢了!好像林少对王子和气,就能搞定这项目似的!……王子对林少的不爽,是他初次合作就遗留下来的;这回他又失忆两眼一抓瞎,完全不记得这岔;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解除王子心结,两人很难握手言欢。 “走一步看一步吧,胜负自有天定。”阿三按手望天,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这一日天空晴朗,苏弦在阳台浇花,恰巧看见咕咕从外面飞回来。不消说,又是去王子那大快朵颐去了。 一开始苏弦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无意间看到咕咕的羽毛,上面居然带着不少血迹。……苏弦吓了一跳,按住咕咕将它浑身上下瞧了瞧,却并没有发现伤口。 没有伤口却带有血迹,难道是在哪里溅上的? 想想它近来老是去王子大宅,苏弦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王子大宅出什么事了?溅上这么多血,恐怕不是小事啊……。 在阳台来回走了几趟,苏弦觉得应该去看一看。 她换下身上的家居服,如上回一样穿上那个大斗篷,将卧室的门与王子大宅正门连通,推开门的下一瞬间,她便站在王子大厅中。 大厅和楼梯上倒着一些侍者和穿黑西装的人,地上和墙上均是血迹,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更让人恐惧得是,这里太安静,安静得仿佛人都已经死完,凶手正潜伏在现场、等待着给你致命一击。 ……连个控诉哭喊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被留活口吗?没有人出来□□吗? 沉默的凶案现场远比声嘶力竭的凶案现场更令人恐惧,尤其苏弦现在还是单枪匹马。 走廊尽头有冷风过来,血腥味更浓了,她的身体止不住得开始冷。……入秋降温并不大,但苏弦感官一日比一日灵敏,她的皮肤上寒气逼人、感觉已是隆冬。 她站在楼梯尽头,不敢再往前迈一步。两侧都是走廊,她不确定是否会有人突袭。战战兢兢地扶着楼梯扶手,苏弦给自己打了打气,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苏弦操起电话报了警,正打电话给林寂陌的时候,身后有人拿刀抵住了她的腰:“王子在哪?说!”——这里被陌生人闯入并占领了。 苏弦的脖子被人扼住,别说回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但眼前长满体毛的手臂告诉她,这是个男子。 离开对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可现在最重要的是王子的安全。……看样子,身后这个人也没找到王子。 他是逃走了?还是没回来?他对大宅的变故知晓么?若是中途返回来,恐怕会有大麻烦……。 苏弦下大力咬了他手臂一口,男子吃痛不已,正准备对她插刀。苏弦从眼前消失了。下一刻,大宅的正门、花园外的院门、窗户……,所有的出口全被关死,有的甚至还在外面加了锁。 那男子被眼前荒诞的一幕吃了一吓,连踹正门几脚也不见反应之后,意识到自己被困在里面。 ……警察来之前,谁也别想出去。 苏弦站在花园外的铁院门口,咬着嘴唇看着这血气弥漫的宅子。……天空有点阴,它在乌云的衬托下惨白如纸,甚至有些像将死的肉。她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已感觉到深深的不吉利。……死了人的宅子,还死了这么多,以后恐怕是住不得人了。凶宅! 王子去哪了?他老人家要是出了事,别说这物业兜不住,大使馆那边都难交代。 ……警察怎么还不来?他们不来怎么查王子的下落? 苏弦心火一刻比一刻焦灼,转头一看,咕咕不知什么时候跟着飞来了。她摸摸它的头,俯首过去耳语了几句。咕咕左右看了看,拍拍翅膀立即飞走了。 林寂陌阿三几乎和警察同一时间赶到。 苏弦开了院门的锁、将其他锁钥匙交给了警察,并将王子失踪的消息予以说明。……警察立马封锁了现场,鱼贯而入。 部分行凶者已经逃离,他们总算捉住其中一个。 ……直到天黑、苏弦石化在即,也没有人告诉她与王子有关的消息。 她坐进了林寂陌的车,看着窗外的夜色一点点降临,看着这大宅院门口渐渐聚满了人,看着自己变成了石像。 夕阳中天空有飞机划过的痕迹,从东边到西边只需要须臾的功夫;而一个了无音讯的人,从黑暗中回到自己的家,却需要一个小时、一夜甚至更久。 第34章 果然有陷阱 昏昏沉沉中,林寂陌阿三开车离开大宅。 路上他们说了很多话,苏弦并没有听清。……最近她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冷起来如入冰窖,查体温甚至可以把温度计烧坏。今天遇到血腥场面,也是腹内翻滚如刀绞,若不是此刻已石化,她能吐得翻江倒海。 石像搬动不便,林寂陌在地下停车场陪她睡了一夜。 曙光刚乍现,苏弦打开车门吐了个痛快。林寂陌到后备箱给她拿了瓶水,看着她漱口漱完,开始教训起她:“下回遇到这种场面,能不能叫上几个帮手再出面?” “叫谁?叫我姐吗?……她来我更不踏实。”苏弦扶腰站起来,突然觉得肚饿,“有没有早饭吃?肚子都空了。” 林寂陌无言地领着她去吃早饭,她埋头大快朵颐地喝粥时,林寂陌若有所失地想了许久,然后幽幽地说:“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吗?……我是可以跟你一起经历一切的人啊。” 苏弦侧头看看他的脸,朝阳中他的脸上有光;如同被忽视的小兽,满脸都是委屈模样。 回到家中时,咕咕已等在阳台。苏弦俯首听咕咕咕隆了几句,片刻之后回身对林寂陌说:“王子昨天正好外出,并没有被袭击。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林寂陌对苏弦的讯息毫不意外,一边在洗手间洗脸一边回她:“昨晚就知道了。还以为在车上说的都被你听到了。” 昨晚警方就确认了王子的安全,但公务所需,苏弦作为第一进入命案现场的人,需要到警方去录口供。 “为免你怪咖的身份被暴露,我跟警方说,我是王子商业伙伴,你是我未婚妻,为了找我才去的王子大宅。……别弄错了。”临出门前,林寂陌跟他交待了一句。 “啊?你怎么能那么说?”苏弦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哽住了,急得抓耳挠腮。 “那要怎么说?……你有超能力,心灵感应、穿越时空去得那?”林寂陌盯着她反将一军,“你信不信他们立刻把你抓起来,像关猩猩一样关在科学家的笼子里面?” 好吧,非常情况不要在乎这些小节了。 警局的登记表上,苏弦的身份爽快成了林寂陌的未婚妻。填的那一瞬间,她都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因为外交部和大使馆的施压,王子大宅惨案在大量警方介入之后,被光速查清。 闯入行凶的是拉赫曼的宿敌,目前虽未被抓获到案,但涉案人员的通缉令已被张贴得到处都是。行凶的理由很简单:……王子国内政权较量已至白热化,涉事的许多皇室家眷被软禁。而流亡在国外的萨勒曼王子作为漏网之鱼和核心人物拉赫曼的亲信成了重点攻击及抓捕对象。上面的压力一日甚过一日,潜伏在萨勒曼王子附近的宿敌铤而走险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萨勒曼王子在事件之后,搬到更安全的酒店入住。那座大宅在警方离开之后,如苏弦所料迅速变成一座凶宅,几乎无人再踏入半步。 苏弦在随后几天,收到了王子的谢赏。……他从警方那边得知了事情的始末,知道是她报警并捉住了其中一名行凶者。若是再晚几个小时,王子回来与这些人正面交锋,后果恐不敢想象。 谢赏是从林寂陌那拿过来的。 苏弦很是好奇,多嘴问了一句。林寂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笑:“不都说了,你是我未婚妻。给你东西若是越过我,在他们礼法里会被怀疑有奸情吧?听说后果很严重。” 呃,当初填表的时候就猜到有陷阱。满肚子花花肠子! 苏弦感觉自己被算计、还澄清不得,便操起手边的一卷纸朝他头上丢去:“你欠收拾!” “念书时不是说过吗,弄伤你手我负责娶你,怎么能中途反悔呢?”林寂陌条件反射地说了这句,马上又自悔失言,他懊悔地看了苏弦一眼。 ——苏弦并没有和他一起念过书,她掌心的疤也是被煤球伤的。……林寂陌还是拿她当作苏簌树,他还是没把她是苏弦这个事实看清楚。他只是不再疏离从前的人事,他还是那个失忆的林寂陌。 苏弦立马变脸,她抽身回了自己家,砰的一声把林寂陌关在门外。 ……楼栋里有邻居的小孩在弹钢琴,断断续续似乎总弹不拎清,节奏也一团乱麻。咯咯咯的是小孩的笑声,是一种无所拘束、遇上心爱玩具的感觉。 苏弦被这笑声感染了,在阳台上一直等,等着这个小孩把这曲子弹完、弹流畅一点。可是她似乎并不知道有人在听自己的演奏,一直与家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近一个小时之后,苏弦放弃了,正欲回屋,林寂陌在隔壁阳台说话了:“不等了吗?或许过会她就想通了。” 苏弦无谓地扬扬眉毛:“我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再等下去,有些不值得。” “一个小时就不再等不值得了吗?我可是等了很久。”林寂陌望着阳台外若有所思。 “我没你那么有闲情。”苏弦一面把花挪到阳光里,一面回他。 “我说得不是这个。”林寂陌继续看着阳台外,有些怅然所思,“我说得是你。” 他幽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这让苏弦莫名地厌烦,她怒气冲冲地朝花盆踢一脚,音量提高几个度:“够了!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是苏簌树。你清醒点好不好!”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已经说过了。可我还是想等你,不管你是谁。”林寂陌跟她隔着阳台,他吃定她不会把他怎么样,所以他今天话格外多,“在部落村寨的时候,他们跟我说会有人来接我。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等,等着他们所说的我的家人。后来我等到了你,可是你并不想做我的家人,于是我又开始等。或许如你所说,你不是苏簌树,出国后我以为会与她团聚,心里偷偷等了很多年。但没关系,以后我可以等你更长的时间,就像在村寨里等的大半年一样。” 所以呢?他这样将另一个女人拎出来是什么意思?证明自己长情?可苏弦并不喜欢这种证明方式:他脑子里塞了大便,才会想这样的招去感动另一个女人。感情世界都是排他的,你那些旧爱暗恋对象在新宠面前,应该像死了一样! 所以苏弦怜悯地看着这个蠢货,爽快地挥了挥手:“不必了,我喜欢成人之美,你还是继续等她好了。” 第35章 创伤后遗症 大宅惨案之后,王子方加快了商业进程。手上的交易现金应尽快过渡到合作方,——确定合伙人已迫在眉睫。 机不可失,雷震威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饭局招待、商业考察一个接一个,连轴转几乎没消停过。 阿三成日里跟林寂陌报备洽谈进度,整理计划书、估算项目报价,林林总总,事无巨细,林寂陌一个公司“新人”都已摸得门清。 最关键的洽谈就在下周,萨勒曼王子公开招待意象合作者,并收集合作意象企划书,并在不久后公布合作者。 ……这是一场商业晚宴。除了侍者和女员工,并没有女性出现。晚宴的中心自然不是女明星一样的交际花,而是手握重金的萨勒曼王子。 几个月以来的角力较量接近尾声,这场晚宴成为最后的逐鹿场。 王子入场的时候,几乎全场均起立致意。他在人群中成为全场的焦点,并被邀请上台致词。 中东男人白袍白头巾,大气皎洁极为显眼,在亚洲世界里一眼便能辨认。更可况此刻王子已站到台正中,哪怕对宴会或合作全然不了解的人也知道他是一等贵宾。 拉赫曼王子的宿敌也一眼察觉了。 血清王子大宅后,无论是警方还是民众都在搜罗他们的行踪,悬赏金额一路上涨;而幕后主使因为上回行动失败、萨勒曼的性命和巨额现金一样未得手,予以刺杀小组的压力一日高过一日。 内外夹击的日子里,刺杀小组如强弩之末却又想拼死一搏;在得知萨勒曼王子将在此出现后,如穷寇一般地闯入了宴会。 ……枪声在下一刻响起。流弹在宴席上扫过,在场的宾客仓皇大叫、乱作一团,很快整个宴会厅变成了修罗场。 而台上的萨勒曼王子作为主要目标,被枪手慢慢包抄;除了台上的演讲桌,他已无处可藏。 场内的安保从流弹中抬头反击,场外的安保也开始强冲;可仍然让刺杀小组先一步靠近萨勒曼王子。……再过几秒钟,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林寂陌作为主要合伙人,被安排在最靠近讲台的位置。此刻,他隐蔽在桌下看见领头的朝王子挥了下手。——这帮人是要弄死萨勒曼?这么嚣张,也太不把小爷我放在眼里了。 他使劲浑身力气将整个饭桌给掀了起来,旋转了九十度的大理石面饭桌立马变成了一张盾牌,一连十几发子弹射过来,流弹到处都是,饭桌上立马出现一些坑坑洼洼。林寂陌跟萨勒曼躲在桌子后面,感觉性命已不在自己手里。 就是这么十来秒的功夫,场内外的安保赢得时机,终于在人员和高地上占领优势,交手几个回合后,将这帮寇匪制服了。 人员一下子聚集到台正中,惊魂未定的人们终于想起了萨勒曼王子。作为整场攻击的焦点,他还好吗? 安保和临时医生均检查了一遍:他擦破了点皮,与其说是身体受伤,不如说精神上受了些刺激。……若不是林寂陌将那桌子翻了过来,此刻不死也废了。 粗检查一遍后,会场仍不放心。人们决定带王子到医院复核一遍。起身往回走的时候,有人看见了瘫坐在桌子后面的林寂陌:他肩胛骨上中了一枪,已经晕过去了。 这场枪战之后,许多人被送到医院。 最为伤得最严重的那个,林寂陌被王子、下属、朋友甚至记者挨个拜访了个遍。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没清醒。 他在医院昏睡了几天。医生帮他摘除了子弹,护士也很尽心地定心查体温、查各种数据。待在单人病房里,他难得地不用处理公务。 阿三也问过医生了:没有大碍,康复就可出院正常生活了。 可苏弦觉得他不正常。 他明明能吃能喝,一碗牛肉面吃完还嫌少。内蒙古的牛肉干、泰国的大芒果、甜品店里的蛋糕,呼噜呼噜统统往肚子里招呼,连眼睛也不眨。 这本没有什么,受伤的病人多吃点补身子是很正常的。 可林寂陌这货一边吃一边嘟囔,要把身子养好了找欺负他的人报仇去。……一开始,苏弦以为他说的是宴会上拿枪射他的人,便跟他说那帮人已让安保和随后赶来的警察捉住。除了法庭,私下怕是见不到他们了。 可林寂陌将吃的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表示自己还有别的仇家。 别的仇家?——雷震威? 林寂陌说不是。 萨勒曼王子?……“你俩在宴会上都出生入死了,还怪他私下扣留了苏弦?”阿三说。 林寂陌也说不是。 等到他呼噜呼噜吃饱了,擦擦嘴才道出一帮人:“把他扔到森林的人。霓雅的父王和那帮侍卫。” 霓雅的父王和那帮侍卫?都好几年了怎么还提这遭?就算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也太晚了吧。……苏弦和阿三被林寂陌的反射弧给逗到,两个人忍不住都有点想笑。 将满床的零食包装袋、果皮废物丢到垃圾桶里,苏弦抬头对上了阿三的眼。两人都有点懵,下一秒又像被雷劈了:“他说霓雅和国王!”“他记起霓雅和国王了!” “他都记起来了吗?”“林少,你到底想起来了多少?” 两个人如失心疯一般围着林寂陌张牙舞爪、问东问西。林寂陌翻了个白眼,蒙头睡了:“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等我出院了一个个收拾过去。” 后面几天,林氏的股东董事、梅姨娘俩走马灯似的来探望他。一个个花样百出地套林寂陌的底细,看他想起了多少,看他有没有记起他们之间的过节,一整套程序走过去,很快就到林寂陌出院的日子了。 阿三心情大好地办出院手续、收拾行李、安排司机。苏弦和林寂陌就被落在了后面。 “嗳,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想起你?”林寂陌在后面突然起了兴致,跟她聊起来。 “想起我?”苏弦被这话问得有些莫名,“我一直就在你身边,还需要想起么?” “当然。”林寂陌突然停下脚步,在医院的绿植区长椅上坐了下来,“想起你以前,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村寨部落的海滩上;想起你以后,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城中村的拆迁房里。……中间差了好多。” “那,有什么区别吗?”苏弦站在绿植旁歪头看他,“你眼中的我前后差很多吗?” “当然。在此之前,我常感觉不安。担心你不了解我,担心你突然离开。在此之后,我变得踏实了很多,……其实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应该还会继续这么多年相处下去。”林寂陌突然心情大好,阳光从绿植树叶上落下来,他的脸上和眼里都是光。 苏弦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寂陌。 他失忆前很嚣张、势力、没耐心;失忆后,常常黏着她,碰见熟人也闹笑话。可当他一切都想起来之后,苏弦以为林寂陌会变回从前那个嚣张大少,可却没成想他变成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 明朗、孩子气,还有一点暖心。 受过创伤的人都会这么大变化吗?还是,他现在的表现,只是创伤后遗症?……苏弦突然有点喜欢这样的林寂陌:人都是会变的。讨人嫌如他的人也会有被喜欢的一天。不是因为他的钱,不是因为他的家族背景,仅仅只是因为他自己而被喜欢。 挫折让人成长,好像真有其事。 距离宴会枪击,已过去快半个月了。林少虽出了院,但身子并没完全恢复。因为公司事务繁忙,医生特批他可以回家疗养,只是定期要回去复诊罢了。 ……在回到公司的时候,林寂陌接到萨勒曼王子那边的消息:后期合作已定好林氏了。 理由别说当事人,外人一想都很简单。 ——他们本来就是老合作伙伴,上回宴会枪击,林寂陌一掀饭桌,同时救了自己和王子。这么大的人情,前期两人再大的过节也一笔勾销了。 做生不如做熟。二次合作之所以拿不定主意,不就是两人的心结嘛。如今冰释前嫌,正好皆大欢喜。 至于那帮刺杀小组,法庭审判、驱除出境将是相当长的时间,王子后半生恐怕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合作意象已定,后续便是各种文书、项目交接。林寂陌和阿三没日没夜地忙起来,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去。苏弦夜间化成石像动弹不得,自然也没法去找他。 破天荒地,两人隔了好一阵子没见面。 一个人呆久了,便喜欢胡思乱想。其中有一天,苏弦看着阳台上时钟一样蹲着的咕咕,突然想起来它有好一阵子没离家出走了。 唔?咋回事?王子最近不收留它了?不给它吃肉了?还是,它跟王子闹掰了? 苏弦一点一点地梳理着它的羽毛,突然想起她跟王子也好久没见了。……他谈完这宗生意,应该又要离开中国了吧?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以后还记不记得她? 大风吹过城市,阳台上晾晒的被单像旗帜一样迎风招展。苏弦觉得自己跟被单一样被晒得暖哄哄的:“此刻应该讲一个童话故事,它说什么我都会信。” 第36章 埋葬我的青春 她挨在阳台栏杆边,被太阳一晒,又暖又晕乎,很快就睡过去了。……然后,没过多久,她就被身边的嘈杂的惊呼声给弄醒了。 抬头一看,她竟然在王子大宅的花园里。正修剪花树的园丁发现了她,惊慌失措,马上叫了起来。——咳,真是心之所想,身之所至。一个白日梦把她做到这里来了。 抬头一看,王子正从大宅里出来。看这大箱小箱的行李,显然是遗落了什么在这,正在收拾整理、取物出门呢。……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还以为这个凶宅以后乏人问津再也不会有人踏入。结果居然撞见了他。 她本来打算上去问候一下王子,那场枪击他也受了点伤。……不过他好像并不打算跟她聊,顿了一下之后,自己走了。 怎么回事?他好像故意避着她……。 苏弦不大喜欢黏着人家、遭人嫌弃,愣了一下之后,便没再追上去:“……王子也有王子的事情,别给人添乱了。” 表面说着不介意,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以往他不是还送了自己个礼物嘛?很值钱的个首饰,怎么突然就变了?” 她一路纠结着回去了。 到了小区正等电梯呢,林寂陌正好也回来了:“怎么啦?跟晒焉了似的。”他手里抱着一块生肉,一看就是打算喂咕咕的。 “王子好像不大理我了。”苏弦愁眉苦脸地说。 林寂陌翻翻白眼,狡黠中带着一点得意:“他理你才怪!……我这么英明神武,谁能跟我斗!” 这话话里有话,苏弦一下就听出弦外之音,当即掐着他的胳膊让说实话:“你去干啥了?给我说!” “签合同的时候,他问我你是不是我未婚妻。那我当然要说是了,……你在警局不就是那么填的嘛!要是穿帮让警察捉住,岂不是个死?你说对不对?”林寂陌一面四处躲闪、一面强词夺理。 大爷啊!林寂陌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苏弦怒火中烧,只恨手中没有刀。 ——怪不得不理人!中东那边礼法甚严,跟旁人未婚妻过从甚密,很容易激怒宗教、招徕是非。王子尊贵之躯,她又不是公主名媛,怎么会舍身将自己卷入这种泥潭里去? 那边通□□乱一类的罪名,处理起来常常都是骇人听闻呢。 真想将他给剐了! 苏弦恨得牙痒痒。林寂陌看着情形不对,咕咕也不喂了,将生肉一股脑地塞她怀里,忙不迭地跑自家去了:“算了别生气了,看我不是给咕咕带吃的来了。……哎呀!走了走了!” 王子的商业版图并不止林氏一处。 拉赫曼委托的项目处理完毕,他即将飞往下一站。 临行之前,林寂陌和阿三一起去送行,约好在机场碰面。 一行人在机场找了半天,却并没看见萨勒曼王子踪迹。阿三细心到服务台一查,合着他老人家的飞机早在几小时前就飞走了。 “飞机一向晚点,还有提前出发的?”林寂陌叉腰对着外面嘀咕了一句,百思不得其解。阿三歪头想了一下,突然记起了上回王子来时,林寂陌曾在机场摆了人一道:说好送行,只派了他一个下属来了。 ……王子此刻放他鸽子,是以其人之道还付其人之身? 好吧。——看着机场起飞的航班,阿三晓得王子的飞机早已飞到云层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有钱人总是小孩子气、又喜欢记仇的。” 既然一切已然妥当,阿三难得地忘记了上下级关系和地位尊卑,邀林少去喝点小酒:“要不去放松下?忙了好一阵子了。” “啊?不了。我答应了苏弦要给她喂一个月的鸟。”林寂陌记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急戳戳地往回走,“天马上要黑了。再晚点就没人开门了。” ——林少自打记忆恢复以来,从暴躁狂、黏人精一下变成居家暖男,成天被苏弦呼来唤去,这让一贯高举无拘束大旗的阿三有点不习惯:“以前咱们不是一个战线的嘛?就剩我一个了?” 动物的世界和小孩很像,有奶便是娘。咕咕被林寂陌喂了一个多月,很快就把他当成了正经的主子。吃完生肉还要一起玩一玩,趁着苏弦不注意,飞到林寂陌家阳台上已是常事。 苏弦乐得清静,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这一日,林寂陌正喂着咕咕,家里的座机却响了。——这个座机常年无人打,除了公司晓得,几乎没人知道。 是谁打过来的? 林寂陌诧异了一下,将听筒拎了起来。话筒那边有人说话了:“林总,上回您要调查的事有结果了。……苏簌树早在十几年前就因病过世,目前葬在半山公墓。” 他说话清简而一针见血,迅速报备完,便等着林少下一步指示。可林少那边仿佛睡着了,好半天也没有答复。他等了好一会,见无人说话便挂了。 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一直在继续,而林寂陌却沉默了。 他沉默的拎着听筒,面上却仿佛被蒙了一层冰霜,整个的如同被丢到冰天雪地里:苏簌树死了?他预想过这个结果,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可这个消息真的传来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说不难过是假的。她曾在他的青春里占据太久的位置,他曾悄悄地希望他们会见面,希望她好好地生活在这世界的哪一个角落。 可突然有一天,有人说她早就死了,这种感觉好比赏冰雕而满地空,大量的时间精力付之东流,扑空抱憾、无处可述。 若是说痛彻心扉,却又不是。 他只记得她少年的样貌和他们少年时的关系。再聚首之后,别说亲密无间,连开场白都艰难。他一直记得她,但他以什么样的身份记得她呢?她的亲人?她的恋人? 好像都不是。……她只是他的执念。甚至连为她的死痛哭一场都缺点身份,都有点唐突。 可她就这么死了。死的时候还无声无息,没有给过他半点音信。……他还是个少年,还在异国他乡怀念她时,她就已经如雪花融化一般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他的心空出了一块。……仿佛切蛋糕般地,有人从他身上切了一个洞走了。 咕咕吃生肉吃到一半,无人继续喂,便自力更生到林寂陌手里啄。那块生肉啪地一下掉到地上,被咕咕叼走了。 时钟克嗒克嗒继续在走。这间房子里安静地仿佛没有任何人迹,林寂陌被遗弃在时间的乱葬岗,找不到任何出口与尽头。 他去了半山公墓。 对,没错。电话里说的清清楚楚。苏簌树被葬在半山公墓。 从山脚看向山顶,仿佛古代帝王登基时的千层台阶,重重叠叠的石色墓碑一层一层直达山顶直插天空。阴沉的乌云与黑色的墓碑连成一体,这里有荒凉、肃穆的氛围,和直达人心的无力感。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富可敌国、尊贵如王室,都难以抗拒这种无力感。 人终归有一死。早一天晚一天,我们都会聚集在这里。在世时叱咤风云、纵横捭阖,又能怎样呢?……这里是我们的共同归宿,谁也避免不了。 林寂陌带着墨镜、穿着大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他不希望有人看见他。他穿过人群、走过墓碑,他悄然无声息,他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苏簌树的名字。 这个位置并不算好,看墓碑的样式和折旧程度,也很过时很久了。看墓碑上她的照片,颜色也褪去很多。她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十余年过去,他已长成一个成年人的样子,她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种光阴年龄上的强烈对比令人恻隐。 林寂陌突然想要离开。……这里已不再属于他,而苏簌树从来都不属于他,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他过。 这种感觉好比一场地壳运动,她恍若一座岛屿被分裂,慢慢离开了大陆,并且永不相逢。 最近并不是扫墓的旺季,公墓并没有太多的人,这座墓碑更显冷清。……林寂陌放下带来的花,孤伶伶地来,又孤伶伶地走。 他沿着公墓附近的路一点点往回走。……这里并不是主城区,除了扫墓的人,几乎见不到旁人。他这样形单影只,反而引人注目。 那个少时挂念的人啊,从此放下啦。她掌心里的疤,不再需要人替它负责任了。未来的路那么长,他该陪谁走下去呢?又有谁会来陪他走下去呢? 有很多的瞬间,他真的觉得很辛苦……。或许哪天,真的会坚持不下去吧?其实很多的坚强,只是做给旁人看的。他也需要一双愿意替他擦干眼泪的手和一个愿意聆听的人。 季节变换的时刻起了大风。他衣衫单薄一路吹着冷风,到家的那刻他冻感冒了。 此时已是夜间。 阿三并没有来,苏弦也变成一座石像。没人管他,他支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囫囵喝下后,和衣盖被睡了。 抖抖索索地,他说了一夜胡话:“冷,我真的很冷。” 苏弦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然而此刻硬成石像无可奈何,只能听着这小子哼哼。实在被吵得烦了,便将咕咕支使过去,帮他关了窗户。 这一夜就此过去。 第37章 田螺姑娘到 天亮时,林寂陌听到厨房有做饭的声音。 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爆油下锅的声音、香气扑鼻热菜盛起的声音……。有人到他家来了,在厨房正做饭呢。 ——这是田螺姑娘么? 林寂陌挣开惺忪的睡眼,卷了被子坐起来,下床正欲过去看。不留意碰到了椅子,厨房听到声音,有人说话了:“醒了?床头有热水,把药吃了。” 原来是苏弦。这丫头过来照顾病号了。 林寂陌顺从地喝完药。挠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去厨房。好家伙,满满一桌子菜! “把粥喝了,然后上医院去。……那药是我在楼下药店买的,保险起见还是复查一下。”苏弦一边往外端,一边跟他说。 这场面很是温馨,林寂陌睁着迷糊的眼,正欲拿勺子喝粥,又让她一下把手打开:“你还没刷牙洗脸。” 他折回洗手间,对着镜子洗脸、刷牙,拿剃须刀刮脸。听着厨房叮叮当当,闻着满屋子的饭香味,突然愣了一下:这样真的很像两口子过日子。 人生到最后,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么? 你看我顺眼,我觉着你合适。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就这么过去了? 苏弦忙完手里的东西,坐到餐桌对面,解开围裙和他一起喝粥。汤面上有氤氲的水蒸气,她坐在水雾缭绕的对面,像一个梦幻不现实的人:像一个田螺姑娘。 帮他操持家务,与他渡过难关……,现在只差的就是秀才娶她啦。 林寂陌睡了一觉,病已好了很多。……还记得初见面时,他还错将她当作苏簌树,失忆回来那阵也是,但现在他很清楚:她并不是。 苏簌树已经死了;她是另一个全新的、独立的人。 可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互相较劲、互相拉扯,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最开始,她也嫌弃他,他也很傲慢,现在不也相处融洽么? 林寂陌脑子灵光乍现,突然问她:“嗳,你有没有想过结婚?”……“结婚?”苏弦从饭碗中抬起头,一头雾水地回答,“跟谁结婚?” “跟我结婚啊。”林寂陌两眼灼灼地说。 这对话突兀且莫名,苏弦惊讶地去摸他额头:“你烧糊涂啦?” 医院回来后,林寂陌决定求婚。 这决定惊着了阿三:年近三十的林少终于想起成家求婚了!这简直是林氏里程碑的一天。……于是,几下里都开始张罗起来。 他们安排在一个暗黑的大仓库,还有一支乐队。捧场的人没发出一点声音。 苏弦被领去的那天,正好大姨妈来了;肚子很痛、情绪也不高昂。而且还被领到这黑乎乎的地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仓库大门打开,门口强烈的光一直射到很深很远的地方。还有苏弦长长的身影。 “踏踏踏……,”巨大的回声在仓库里响着,苏弦回头一看,身边已没有了人,她被吓得不轻:不会遇见坏人吧。 正紧张着,仓库突然大灯打开了一支。“踏踏踏”走过来一个人,到足够近的时候,苏弦看清楚了:这是林寂陌。 他手里拿着一只花和一个小盒子,在这里等她。 偌大的仓库里他的声音很清晰:“我已经三十岁了,不再像少年那样喜欢折腾,也不再喜欢冒险刺激、逢场作戏;世界很大、人生很长,我们将会遇见很多未知,将会面临很多变故,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希望你能在。……相对波澜壮阔,我更喜欢清静安宁。我累了,苏弦,你可不可以……。” 这是在干什么?……苏弦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心跳:他是在求婚吗?可她并没有准备好,这样有点仓促了。能不能先别说这些? 苏弦愈来愈紧张,她往后退一步,好几次试着打断他说话。终于他停下来了:他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他以为她想提点什么要求。于是他静下来专注聆听。 可苏弦跟小鹿一样地受惊逃走了:“我没有准备好,对不起。” 这显然跟林寂陌的预想有些差。他的花都准备好了,他甚至在她说话时,单膝跪了下来,将花和戒指递了出去。可没想到这女人仓皇逃走了,他面对的是一块空荡荡的空地。 仓库空间很大,这盏灯并不算亮,灯光之外的区域黑乎乎,隔得远一点甚至不知道林寂陌这边发生了什么。……他痛苦地半跪在那里,抬头看仓库上空,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哭。 ——可他那些猪队友会错意了:他们以为林少让把仓库上空的LED灯、霓虹灯全点开。 于是,黑暗里有乐队开始打拍子。击鼓棍敲击了几下后,如同约好彩排的一样,仓库布置好的霓虹灯、LED灯、舞台一瞬间亮了起来。二楼的小伙伴们喜气洋洋地开始洒花瓣、洒金纸、开花炮、开彩带、一阵欢呼。乐队瞅准时机开始演唱他们新编的打击乐:“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看那一喷而出的舞台烟火,灿烂而热闹;看全场情绪高涨的小伙伴,热情而欢腾;不晓得还以为这里有一场圣诞节、生日会一样的大喜事。 林寂陌被淹没在烟火及花瓣里,感觉全世界都在与自己做对! 第38章 哪里摔倒哪里爬起 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无论是历史上的先贤还是林寂陌都深以为然。 他认为那天他准备的礼物不够有诚意,不够高大上,不够浪漫……,总之各方各面都不够。于是他决定重新准备个礼物。 首先是豪车。 苏弦在出门下楼时,遇见林寂陌靠在一辆跑车上摆造型。牛仔、墨镜、小礼帽……,与电影中豪车酷二代的风格不谋而合。 天空中正起风,林寂陌正想着什么样的开场白比较拉风带感。楼上突然有人扔了一包瓜子壳下来;临风一吹,林寂陌跟豪车一起,满身满脸地都是瓜子皮。 这显然有些煞风景,林寂陌精心营造的形象被一秒破功。气急不已的林少不由得指着楼上开骂:“谁呀这是!有没有一点素质!” 苏弦看着狼狈,不说话拔脚走自己的路;不料被林寂陌挡住了,巴巴地给她介绍他的车:“咱们出去约会的豪车,怎么样?——只要你答应嫁给我,都是你的!” 这理由诱惑一般女人还行,可苏弦是个擅长瞬移、空间穿梭的人,只要她愿意,去有钱人家里或银行中偷个几百万不在话下,怎么会为了一辆豪车,就把自己给嫁了?岂不是本末倒置! 苏弦白了他一眼,自己蹬蹬蹬走了。林寂陌不肯罢休,本想跟着,结果苏弦嫌他烦,瞅着周围没人注意,拉开旁边一扇门,嗖地不见了。 豪车攻略失败。 那就来第二方案吧。钻石首饰!——梦露不是唱过一首歌吗?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常规的钻石应该没什么诚意。那来枚粉钻!绿钻!黑钻!物以稀为贵,只有珍贵稀有的钻石,才能代表我们伟大的爱情! 林寂陌决定去拍卖行拍一枚他看中的粉色大钻石。……女人都喜欢粉色,粉色绝对错不了。 然而那天运气不大好:他在拍卖行遇到了雷震威。……雷爷在林寂陌手里吃了太多亏了,尤其是萨勒曼王子这一个坑里,他就栽了两回。如今仇人相见格外眼红,雷爷誓要在拍卖行扳回这一局。 你不是看上那枚大粉钻了么?雷爷我也看上了! ……于是整个拍卖场出现难得的较劲场面。一开始还有一些零星的人参与竞拍,十几个回合之后,竞拍的便只剩下雷爷和林寂陌。 林寂陌出八百万,雷爷就出九百万。 林寂陌出一千万,雷爷就出一千一百万。 林寂陌出一千二百万,雷爷就出一千三百万。 林寂陌接着出一千四百万的时候,雷爷彻底被激怒了,他拿着号牌连举六下! 竞拍主持目瞪口呆地一边唱号一边揩汗:“一千五百万!一千六百万!一千七百万!一千八百万!一千九百万!两千万!……两千万!两千万还有没有?两千万还有没有?” 这算什么操作,分明跟他对着干嘛!——林寂陌一眼瞧出端倪,晓得今天雷震威跟自己耗上了。看着这胖爷投过来牛气又挑衅的目光,再看看台上那个大粉钻,林寂陌翻了个白眼、将自己刚买的一大束花丢垃圾桶了。……今天算白忙了。 ——这个雷震威,一天到晚与人置气斗狠,到了拍卖场都不省心!看看他那花衬衫、粗金链,活脱脱一个暴发户模样! 这会更是不得了。得胜公鸡似的从他面前饶了一圈,趾高气扬地出去了。……求婚泡妹都有人来砸场子!倒霉到家! 林寂陌到处寻钻石,阿三便给他介绍了一些。开始给他看的是枚绿钻,但马上让林寂陌否决了:绿钻?绿钻……,这个绿兆头不大好啊。 好吧。 后来阿三给他找了个黑钻:“黑钻怎么样?……现如今很多婚纱都流行穿黑色,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情。黑钻和黑婚纱一样,也很酷很有个性。” 林少摸摸下巴点点头:“就是它了。” 林寂陌将这枚黑钻藏到甜品里。它个头极大又是黑色,粗一看,很容易跟甜品上的樱桃混为一体。 林寂陌没管太多,在一个精致的甜品店包了场。侍者将它推出来的时候,小小的烟火,闪烁的小吊灯,不远处还有一名小提琴乐手。跟电影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嗯,完美! 苏弦难得心情很好,肚子又有点饿,所以没管林寂陌在对面叽叽咕咕,很利索地将甜品吃了下去:她的牙被硌到,并且吐出一枚黑钻戒指、还有些血沫。 牙齿渗血对一个女士,并且是这么精致场合的女士来说,着实有些尴尬。苏弦迅速拎起餐巾布将嘴角擦了擦。然后顺着林寂陌的眼光看见了那枚戒指。 黑色的,带着璀璨迷离的光。很神秘,很高贵。 苏弦惊叹地捡起这枚戒指,迎着光亮看了看:它有很多个切面,每个切面都精准而无可挑剔,侧向看过去,甚至能看到折射的光。 林寂陌今天难得的安静。前面几次他总有很多的话说,可每次他都弄砸了;于是这一次他想,他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地当一个陪伴者、聆听者,会不会让她跟亲近一些。 就像现在一样,握着她的手、安静地看着她。 “你仍然想要求婚么?”苏弦的心在这一刻柔软了,“如果你真的想求婚,或许,我真的可以答应你。” 这一句如同曙光划过黑暗,林寂陌被刺激到了,他正准备单膝跪下来,让苏弦扯住了:“但我有一个条件。……带我去看医生,帮我找到不再变石像的方法。” 带她去看医生?……是的,苏弦是一个病人。她并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正常人。她夜间变成石像,她擅长遁移、听人心声、刀枪不入,她的视觉嗅觉听觉感觉都明显强于常人。 旁观者看她,会觉得惊诧、神奇,甚至会有些羡慕崇拜,但她自己看自己,仍然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如果说后面的那些技艺,让她的生活中多了许多便利和优越感,但夜间化成石像这一点,却恰恰相反。她在夜间非常的脆弱,她行动不自由、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萨勒曼王子第一次将她绑回大宅,就是利用了她夜间行动不便这一短处。 现在,苏弦提出这个要求,很合理。 谁不想有个自由的身体呢?谁会拒绝一个病人治病的要求呢? 林寂陌一口就答应了:“我带你去。……我带你去看医生。” 第39章 疯狂科学家 这个城市并不缺很好的医院。 苏弦和林寂陌从一家家医院走出来,得到很多的答复,也得到很多的失望。……医生的说法各有千秋,有建议做手术的,有建议观察的,但无论哪一种方案,哪一个医生,都有同样的一套说辞:医学上并没有见过苏弦这样的病例。 最有效的方法,如一个权威专家所说:建议联系医学实验室。 可苏弦不敢联系医学实验室。……在最初的时候,她曾经与医学科学家接触过。他们在她身上做各种试验,给她注射各种药物,她觉得她像小白鼠一样被任意对待,当时的感觉痛苦万分,还不如不踏入实验室。 她真的有些怕了。她不敢再见到那些白大褂。她有了阴影。 林寂陌也无法安慰她。他试着劝说她,可越劝说苏弦越抗拒,她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你没有经历我的痛苦,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林寂陌退却了。……他不想病还没治好,两个人就起了嫌隙。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还想跟她长长久久、和睦的相处下去。 这件事慢慢地搁置了下来,他们心有灵犀地谁也不提这码事。 偶尔一个人的时候,苏弦会看着阳台外的天空发呆。林寂陌从她身后走过,看一眼,叹一口气,再走掉。……他知道那是她的心结。它在那里挥不去、抹不掉。它是他们结合的唯一障碍。 苏弦不是说过吗?带她去治病,治好这个她就和他结婚。可他们卡在这里了,进退不得,无可奈何,仿佛凝固在松脂琥珀中的小虫,一切都凝结在这一点,时光失去了意义。 林寂陌提议两人一起去旅行。去浪漫的土耳其、去带铁塔的巴黎……。 旅行是增进感情的上好途径。苏弦很快答应了,她也想到世界各地看看。哪怕有一天,意外来临,她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他们还有这些旅行的记忆。 收拾好行李,做好旅行攻略,订好酒店,他们上路了。 除了语言和文化,他们遇到很多的问题,气候、交通、货币兑换,……天黑的时候,他们还需要找一个紧急的避难所,石化的苏弦不再适合走动。 离开林氏的林寂陌不再是那个凡事只管伸手的林少,旅行途中他慢慢掌握很多生存技能。苏弦也开始一天比一天信任他。她甚至开始允许他把衣物等行李跟她装到一个箱子里。 这样过了几个月。原本以为他们可以轻松的去,轻松地回来。可媒体那边发来的几张照片彻底打破了宁静。 ……林寂陌作为著名的财阀,一直是新闻记者关注的目标。这回携女伴旅行,八卦杂志媒体自然不会放过。——原以为会拍一些桃色照片,结果在苏弦身上发现了奇迹。 ——这是一个古怪的女人。夜间会化成石像。还会瞬移、会穿墙而过! 拍下的照片一大堆,若故伎重演,将它们是说成拍摄错位,显然已无法服众。 林寂陌抱胸想了一想,让阿三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将这些新闻照片买了下来。……在事情曝光之前,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苏弦是一个适合活在金鸟笼里的人,注定不能被过分关注。 听说林寂陌给了媒体一大笔钱以后,李记者不服气了:“我手上的照片比他们丰富多了,为什么不给我钱?” 林少给媒体的钱跟苏弦帮他在赌场赢得钱不可同日而语,巨大的诱惑和对比下,显然这小子把赌场赢来的那点钱给忘了。……气得苏弦想揍他。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喂不饱的家伙怕是已经忘记她是他师傅了。一点分寸都没有。 他们的安生日子过了大概两个月。 两个月后,一家门户网站收到苏弦相关的录像视频。……视频是一个昼夜交替的时间点,一个女人在窗户后面,慢慢地由一个活生生的人,硬化成一尊石膏女像。 “这很诡异,特效也很逼真,不过网站已经有很多这样的了。并没有什么特别。”视频网站起初并没放在心上。 可有关这个女人的视频一直在不断投递过来。……她在一棵树下穿树而过。……她定住一块高空落下的石砖。……她被一柄刀插到手掌,可却一点伤痕血迹都没有。 “这个团队很有想法。”……主编以为是一个创意视频系列,联系上投稿者,却发现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这些视频都是没有经过后期处理过的。 换而言之,视频中的女人是真的不正常。 主编上报到网站最高层,最高层派人联系了医生。很快得到反应,视频中的女子就是几个月前联系医院及专家,引起注意后又不告而别的古怪女人。 “无论是从医学的角度,还是从患者的角度,都不该让她再这样继续待在外面。”专家医生均如此表示,“她应该尽快到医院或实验室来。” 门户网站带上记者拜访了苏弦和林寂陌的住处,以人文关怀和医生的名义,请苏弦尽快去就医。……可苏弦拒绝了。尤其是当她看见家门口闯入记者、不速之客之后,咣地一声关上家门。——她觉得她的隐私被冒犯了。 门户网站本以为此行可以拍成一则异人类有关的专辑,可苏弦的拒绝打破了他们的设想。想要拍到此人的视频恐怕要另想办法才行。 网站和实验室一合计,苏弦任凭医院和实验室安排的情况只有两种:她命悬一线或她硬化成石像的时候。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她硬化成石像显然是一个更易接近的局面。 在尾随了她一个多月后,终于在一个无所防备的夜晚,苏弦在家外面硬成了一具石像。——随后的一辆商务车将她带走了。 这是一家远离市中心的实验室。从门口往实验室深处一直走,满工作室尽是白大褂。他们拿着文件夹、报告单、笔在各个实验室和门之间穿梭,记录或汇报着各种各样的数据。 严教授是这群白大褂里的灵魂人物。 他六七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一副厚酒甁底眼镜架在鼻梁上,眼睛里闪着专业、矍铄且不容置疑的光。平常看见这样的长者,会觉得他不修边幅,头发有时杂乱如同鸡窝,领带系得歪歪斜斜,衬衫还皱皱巴巴的。 可一旦进入实验室,你就会发现他是绝对的权威。 从大门口一路到他内部的办公室,不断有人跟教授搭话。有人找他签字,有人跟他汇报项目的最新进展,有人给他递白大褂、听诊器,还有人看见他就躲。 然而,精明如严教授的人并不是能够随意糊弄的,他叫住一个躲开的年轻人:“小李,把你的报告拿来我看!” 那个叫小李的女士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手里的报告更是递也不敢递过去。严教授等得不耐烦,上前劈手就夺了过去。翻了两页之后,敲打着报告喝问小李:“这上面都是些什么?” 小李嚅喏了几下之后,终于老实招了:“教授,那个项目还在观察……。” 这样的回答显然把教授激怒了,他敲着小李的报告单,大声训斥她:“观察!观察!观察!快两年了还是在观察!除了观察你们能不能跟我说点别的?!” 将报告单摔回给小李之后,严教授继续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今天他总算听到点新鲜消息。——实验室来了个特殊病例,在医学史上堪称空白。 穿上白大褂后,严教授来到病例面前。 她躺在恒温且开放的一具透明棺里,看上去还活着。二三十岁的模样,似乎正睡着了。 教授四面看了一遍,头也不回地问助手:“你确定她没有创伤反应?” 助手似乎早就预料到教授会有所质疑,所以操起一柄实验刀在女子虎口扎了下去。——并没有出现伤口,也没有血迹。将刀抽回来之后,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穿过高密固体也没有创伤反应,夜间还会硬化成石膏状。“助手继续汇报,“这个生命体的新陈代谢似乎并不寻常。” 严教授点点头,扬了扬手,让实验室做下一步动作。 其他的助手开始依次从病例身上抽取血样、唾液样、发样……,针扎入的时候,苏弦醒了,她开始挣扎。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将她用橡胶绳固定在床棺里。 实验室有各种仪器滴答作响,苏弦躺在那里,血管里挂着葡萄糖,不用吃也不用喝,她甚至连拉撒都不用。……他们很好地维续着她这个“生命体”。 这些五花八门的研究似乎没有尽头,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什么也干不了。 林寂陌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被人搬到这里来,他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她被人在体内注射了未知的东西,原本只要瞬移一下就可以离开的,不知怎么,现在竟不中用了。 苏弦晕晕乎乎,脑子里一片浆糊,感觉张嘴说话都困难。 ……这个严教授,到底打算拿她怎么办? 第40章 喧哗的舆论 林寂陌在两天之后,终于确定走失了人。人去了哪里?被谁控制了?他和阿三琢磨了好几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甚至跑到雷爷那里去讨要了一回。 这雷爷三番五次地跟他们对着干,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 雷震威本身就好斗,见林寂陌找上门来,两下里自然好生过了几回招。折腾了一阵后,林寂陌终于相信苏弦不在这。 那人到底去哪里了? 林寂陌按着额头想了好一会,终于想起,前不久有门户网站和医生来访过。……他们想把苏弦接到医院实验室去。 如今医患关系敏感,看个病动不动就是天价,按理来说,不会有哪家医院绑走谁家的病人、强制给人免费治病。……圣母心泛滥也不会走这条道。 但如果如他们所说,苏弦这病例在医学史上是首例的话,事情恐怕就有些不一样了。……物以稀为贵,哪怕是病人也是这个道理。 她是被拉去强制研究治疗了?还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做成标本了? 她是被优待了?还是虐待了? 林寂陌把头挠破了也想不出来,他更着急的是,他不知道苏弦被捉到哪家医院哪家实验室去了。……以往她离开,最多几天就能回来。她不是会遁移穿墙吗?谁也困不住她。 可如今看来却是不中用了。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没回来。……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阿三看着主子着急,让手下将整个城市所有的医院实验室地址信息等资料都搜罗了来。地毯式排查,早晚会查到的。 ……只是希望在查到时,苏弦还好好地在那里。 林寂陌一日一日地失眠,精神一点点地衰弱,感觉身体的血肉连同骨骼,风一吹就要散了。 严教授对下属的研究很不满意。 很多数据要化验之后才会有结果,休息日加上病例体征不平稳,一套数据出来花了将近三个星期;检查报告中还漏了一些数据……,这样的效率与态度简直是令人发指。 严教授决定亲自参与到项目中来。 他在病例的样本中发现了一种稀有元素。 ——许多年前他的妻子被一种啮齿动物咬伤致死,他也曾在她身体里化验出这种稀有元素。 ……那是远离人烟的自然风景区,肇事的动物毫无准备地出现,又迅速地离开;等到医救人员赶到场,他的妻子已经回天乏术。 野外动物多带有毒性,但这并不是唯一引起严教授注意警觉的地方。……他的妻子在下葬时,身体开始出现钙化,很严重的钙化。他曾去握她的手,已经坚硬得堪比石头了。 很多死者在失去生命体征时,都会或多或少地僵硬,但不是她这个样子,连皮肤肌理都看起来像块石头。 现如今,有个相似的病例出现了。她的身体出现了同样的元素,她某些时刻也会硬化成石状。……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为什么他的妻子死了、而她没有死? 教授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后再度带上,回头去看透明棺里的生命体:她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模样,比他妻子小了一辈多。除了看起来更有朝气、生命力,他找不到明显的区别。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荒谬。……他是一个科学家,应该从科学的角度理性分析两人的各种不同,去化验血样、尿样、便样……,去分析她体内的各种数据,而不是跟面试官面试一样,从此人的外观、气质去判断结果。 教授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按按太阳穴,回到了工作区。 视频网站在跟实验室联系时,有一个合作条件。 他们为实验室提供病例,而实验室允许网站对研究过程全程拍摄、并作成专辑在网站播放。 加上进实验室前,视频网站得到的偷拍录像和另外偷偷补拍的,苏弦失踪一个多月之后,人们开始在视频网站上看见她。 这是一极为火爆的视频专辑。开播时引起观众铺天盖地的群嘲:“特效做得好,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呢!”“这是什么,超能力?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还要给我推送这个!是嫌我的智商很低吗?” 视频中的苏弦夜间化成石像,刀枪不入,进门都是穿墙而入从来不用钥匙,而且,看她对周围人的态度,她似乎能很清楚旁人心里在想什么。 青少年如看新大陆,但年纪大一点的,就很想冷笑了:“当初蒙我用的东西,如今拿来蒙我儿子了。” 视频一期一期地更新,观众关注度越来越高。从苏弦踏入实验室之前,她日常又诡异的生活方式;到实验室后期,她不断地被以科学之名往体内注射各种药物。 舆论的风向慢慢变了。——苏弦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从医学上来讲,她这样的病例是首例,换而言之,医学上并没有成熟的治疗方案。那现在苏弦与其说是在被医治,不如说是在被试验。而试验的结果是有输有赢,可能会失败的。 这样对待一个人,真的好吗? 如果踏入实验室之前,她并没有太大的不便,她对她的生活也还算满意,那现在的试验只能说对医学会有所帮助,但对她的人生却恰恰相反:她的人生将有很大几率会走向更糟。 这样无视她人意愿的行为,是不人道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民众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媒体很快注意到这一点,一则有关“白老鼠苏弦”的街头采访在群众中展开。 ——“人类的未来和个人的未来,哪个更重要?” 当被问及到这个问题时,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承认:人类的未来更重要。但当问及如果自己是苏弦,是否愿意为了人类或医学的发展,而牺牲自己的生命与前途时,大多数人沉默了。 争议就此展开。 苏弦的病例在医学上是首例,针对她的研究,理所当然,对医学发展和人类未来是有好处的。 但是苏弦本人并不需要这样的研究。除了夜间变成石像,她生活中几乎没有不便。而目前的研究让她受困于实验室,中断了她正常的社交与生活,体质也在日益变差。换而言之,这场研究是以损害她的寿命与生活为前提的。 有人主张释放苏弦,有人主张给苏弦巨额的回报。难捱的沉默中,还有人主张给苏弦建立一座丰碑,但马上有人反对了:科研尚未成功,现在为时尚早。——建人民英雄纪念碑不也要等抗战胜利么? 感性的受访者开始为苏弦落泪,认为社会对她有所亏欠,大家都应向她道歉。 采访终于轮到了实验室科学家。 社会对于这桩试验的争议早已传到实验室,科学家面对记者也很尴尬,全球众多试验案例中,他总算找到一个挡箭牌:泰国毒蛇泛滥,为研究出相应的药物,科学家先后将蛇毒注入许多牲畜的体内,最后在马的血清里才找到相应的抗体。……那些在试验中无辜牺牲的牲畜身上并没有真理,但他们是寻找真理路上不得不经过的站点。 这一发言堪比发酵剂,支持实验室的群众更加支持实验室,而激进的反对者更激进了:“人是可以和牲畜相提并论的吗?” 数次采访和舆论发酵之后,实验室终于意识到,公开科研过程是幼稚愚蠢的行为。痛定思痛后,中止了和视频网站的合作。 从此,苏弦和研究小组一起离开大众视线,进入低调阶段。 这对林寂陌阿三一行人来说,却是一个坏消息。 整整几个月里,他们在寻找苏弦的路上没有停歇。离苏弦最近的时候,就是网站开始播放苏弦科研事件的时候。 那时候,苏弦视频里的各种蛛丝马迹、铺天盖地的评论反馈,都能为他们提供一些线索,不仅林寂陌、阿三,还有姐姐苏合,林少雇佣的一些侦探安保都加入了寻人的行列。 就在苏弦被困的实验室被确凿定位、他们觉得曙光将至之时,实验室与网站合作中止并搬迁了。林寂陌阿三带着侦探扑了个空。 ——这场面令人气急败坏,不仅林寂陌阿三气闷不已。姐姐苏合知道苏弦再度失之交臂之后,也怒了。 苏弦每次离开她都没有担心过。可这回却始终未归,完全让人限制了自由,从现象看本质,一定是被亲近的人掌握弱点之后,透露给了实验室。 她晚上变石像的毛病,除了她,就只有林寂陌几个人晓得。 这回被捉,后来查出是实验室夜间趁虚而入。能告知实验室这个弱点的,一定是林寂陌他们几个人! 现在还摆出一副心急模样,装给谁看呢? 她拿几罐红漆,涂了林寂陌豪车满身,前前后后画了许多叉不说,显眼地方还写着“恶贯满盈”“坏人”。 大张旗鼓犹如檄文大字报,林寂陌没一会就让人通知了。 一面是满眼狼藉、血淋淋的大字,一面是苏弦姐姐未来大姨子,林寂陌满肚子脾气憋在心里,最后止不住将苏合拉开了:“你有完没完?” “你失踪的时候,为了你她头发都快掉光了!你还有没有良心?”苏合气得拿脚踢他。 一场闹剧,几下里都没讨到好。阿三看着不对也不敢出头。几个人气哼哼地坐在路边上想了好一会,决定回苏弦家里找线索。 第41章 科学和老天都嘲笑他 严教授对“生命体”的研究进入关键阶段。不仅是视频网站,很多无关的下属也被清理了出去,到了后面,连左右手都不准入内,整个工作室只剩他一人。 这里有各种试剂、滴管、实验器皿,教授架着厚眼镜在工作台有条不紊地工作,十几分钟后,教授准备完毕,往苏弦的吊瓶里注入他最后合成的液体。 咕噜咕噜,吊瓶里冒了几个泡泡,再度安静下来。 一同安静的,还有吊瓶下教授凝重的脸。 那一年内人突然死去,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工作。没有儿女,没有广场舞,他的生活两点一线,再没有任何颜色和波澜。 如果说有什么能激活他心底里最后一丝温度,那一定是科学,一定是与他生命息息相关的那些科学。如今,实验室来了个前所未有的病例,关于这病例的任何发现,都足以让他更成功。更何况,她身上有许多与内人相似的症状。 他太太当初是怎么死的?那突然出现的动物又是什么来历?他统统说不清楚。 这对一个科学家是一种侮辱。尤其是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尚还很好;他一直努力做一个尽心的丈夫。可他的妻子居然毫无预警地去世了。 他没法接受这些,科学也让他找不到答案。……他愈发长久地泡在实验室里,他觉得他的科学和老天都在嘲笑他。 他日复一日地老去,背部开始佝偻,脾气也越来越坏。不仅是办公室的年轻下属,社区里的老邻居也觉得他难相处。 他越来越孤单。刚开始是被动的一个人,到了后来,除了工作,私下里他几乎不跟任何人往来。就算别人有意闯进他的生活,他也不再接纳了。 感情是一个如病毒一样的东西,感染受伤一次再恢复之后,身体里会产生抗体。……以后这个病毒便无法再攻击伤害他了。 可当这段感情被重新提起的时候,当那个人再度遇见的时候,还是会在内心划过一道波澜。……原以为那里已坚如玄铁,其实还是有一些柔软。 严教授看着这个似曾相似的病例,觉得自己要扳回这一局:与他内人有关的那一场博弈中,他输了;这一回,他不能再输。 他甚至调低了药物的用量,将迷糊中的生命体唤醒,和她聊了一些过往症状。……她曾经也被不明生物咬过,她希望治好夜间石化的毛病。 这个毛病似乎并不好治,严教授能指望的,也只有方才合成的那支药剂了。 严教授将药物的用量调回正常值。 滴答滴答,软管里的试剂正慢慢被苏弦吸收;滴答滴答,苏弦再度进入迷糊状态,她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实验室搬迁,给严教授带来不少的麻烦。 新的实验室很多仪器并没有备齐;以往的数据报告也混成一堆,尚未清理出来;地理位置也偏僻,他上下班花得时间更多。 一来二去,严教授决定住在了实验室里。 ……等到旧址的仪器全搬过来,数据报告全整理清楚,将近大半个月。透明棺中的项目便因此搁置了近半个月。“生命体”除了维持体征所用的葡萄糖,几乎没再被注入其他的药剂。……苏弦的神志便因此清醒了些。 这是一个植被很茂盛的地方,透过实验室的玻璃,苏弦可以看见外面的绿树和蓝天。……要不是被困在透明棺里,这实在令人很悠哉。 严教授利用休息时间,在树下跑步了一圈。回到实验室时,额头上细细地沁了些汗珠。他将眼睛摘下来擦了擦,将外面带来的汗珠和灰尘都擦掉,然后重新戴在了鼻梁上。 任何一个职业都会有些职业习惯,严教授也一样。他按照以往地工作习惯,朝透明棺的方向打量了一圈,没一会,他发现了异常。 透明棺里的生命体正试图解开橡胶绑带。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眼睛老花了,将眼睛摘下再度擦了擦,重新戴回去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没看错。 警铃一时间大作。……实验室安保和助手全赶了进来。 这个变故引起了整个实验室的警觉。安保设备和试验仪器要在一周以后才能到位配齐,实验所需的部分药剂也在其中;实验对象既无法被用作研究,也无法被限制出逃行为。 若以安保警力限制出逃,阻止过程中很容易造成“生命体”损伤;这样一来,“生命体”的体征数据便被破坏,恢复数据再度进行试验,各种成本就更高了。 助手和安保团团围住冰棺中的“生命体”,一边拿眼睛看严教授,一边等着他做决定。 “要是这丫头白天黑夜都是石膏状就好了。”人群中有个小助理暗自嘀咕,“省的我们费心。” 严教授拧眉想了个主意,一边摘眼镜揉太阳穴,一边又坐回工作台后面。 林寂陌在苏弦家里发现一个线索。——苏弦离开的时候,带着手机。根据手机的定位,从上一家实验室撤离之后,她在一处远郊出现过。 这点很关键。 林寂陌阿三苏合三人一合计,觉得苏弦有很大可能在那里被囚禁。 带上足够的保镖之后,他们驱车赶往那里。 ——这里是一座被废弃的郊区工厂,被有心人士改造成了办公区。从正门开始,里外有很多重门禁,从站姿来看,站岗轮值的甚至有退役军人。 苏弦的定位就在里面。——可这些人看上去不好对付啊。 林寂陌回头看看自己的保镖,从数量上和实力上都没有十足的优势。这该如何是好呢? 他们全部化成便衣潜入园区内。 一间一间的实验室搜罗过去,他们看到各种器官,他们看到一笼一笼的小白鼠,他们甚至看到被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完整人体……,却唯独没看见苏弦。 “林少,苏弦不会是被他们给切了吧?”保镖中有人没头没脑地跑来问,气得林寂陌迎头给了他一个醋栗。 出征最重要的是军心,这小子一张破嘴,把整个团队的士气都戳没了。 林寂陌带着这些人,聚在一个窗户下面唉声叹气,冷不防见着一个保洁员一样的人,清理了一堆石膏渣出来了。 看着倒在不远处的石膏渣,林寂陌想了想苏弦一入夜就变石膏的毛病,决定到保洁员方才出来的实验室瞧瞧。 透明棺里躺着一具石膏像。保镖们对苏弦不熟,并没有认出来,但林寂陌一眼便瞧出来了。 她还是寻常的模样,似乎还瘦了些。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身上发生了某些奇怪的变化。……现在是白日,按以往,她应该是个活生生的人,可现在她居然石化了。 林寂陌试着在一旁叫她,他还推了推她的肩膀,可苏弦硬梆梆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这比她跳起来骂他更让他不安,他有些踌躇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保镖出主意了:“林少,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先把人弄回去是真理。” ——带走一具石膏像和带走一个能自由行动的人相比,显然前者更艰难。从里到外重重把手,林寂陌晓得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回去商议对策。 第42章 如何是好呢 就在这一夜,严教授睡不着觉,从床边一路摸索到了透明棺前。 上一回这“生命体”暗自解橡胶带、差点逃出去后,整个实验室大为紧张,无论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监守看管。 ——可这仍让教授不放心:夜间看守变少,药剂用量时有疏忽,他得看一看。 此刻苏弦的状态并不是很稳定。她身体的肌理一会是石膏状、一会是皮肤状,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一开一合,似乎要说什么。 翻翻透明棺旁挂着的病历,看看“生命体”正用的吊瓶,果然不出他所料,某些药剂还没有注入。严教授正打算去叫醒玩忽职守的值夜者,手突然被人轻轻拉住了。——他转身一看,是透明棺里的“生命体。” 气若游丝的声音里,他听见她说:“我想回家。” 药量不足的情况下,“生命体”意识会更为清醒,这并不足以引起教授的惊讶。他只是被她说的这句话给牵动了:她想回家。 当初在户外,他的妻子濒临死亡的时候,也躺在他怀里对他说:“我想回家。”可连这个要求他都没法满足:那里离家太远了。医生赶来没多久,她便撒手西去。 人生总是很多遗憾,这个相似病例的出现,让他不止一次地想起他的亡妻。看她的年纪,如果他的妻子还在世,他们有了孩子,大概也是这个年纪了吧。 很多病人在濒临死亡之前,都希望可以回家。家是一个给人依靠和力量的地方。实验室是一个比医院更冰冷的地方,在这里逼近死亡的人们会更想回家。 可这样的要求太多了,严教授没法满足她,他准备离去。可那“生命体”继续说话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要和他回家。” 他男朋友来接她?什么意思?严教授大为警觉:是她糊涂乱说话?还是真有其事?难道实验室有外人闯入? 他警惕地巡视了透明棺一周,再将门口、窗外一一检查了一遍:窗台上有好些个脚印,看纹理并不一个人的。……这里有很多人闯进来过! 这生命体并没说错,真的有人来过!……他们想带她离开? 如此严重的事故,对整个实验室都是侮辱。严教授无法容忍这些,他决定叫醒值夜班的,将整个实验室拉来整顿。 可那生命体的情绪好像越来越难过,明亮的灯光下能看见她眼角的泪:“我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好好生活?我不想待在这里。” 情绪之悲怆,显然是控诉自己的悲惨遭遇了。 ……前段日子,这个病例送进来时,视频网站跟踪播报,将实验室对她的研究过程逐一公开。后来民众大哗,控诉实验室虐待她的人济济。重压之下难以为继,实验室不得不中止与网站的合作、低调行事,还劳师动众地搬迁到新地方。 如同公众和传媒所说,实验室真的虐待她了? 是的,严教授也深以为然。科学的发展一定会有所牺牲。有些时候,人们是自愿献身,有些时候人们是被动献身。而后者显而易见是不人道的。 可他作为实验室的重要骨干,研究送来的生物体是他的本职工作。质疑生物体来源、人道讨伐,不是他的工作内容。越级、自寻烦恼,不是一个有长年职场经历者的习惯。严教授是个睿智而明哲保身的人。面对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沉默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立场。 在不妨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有些时候,他愿意去帮助旁人。 所以,当苏弦流着眼泪恳求他的时候,他迈向值夜者的步伐停了下来。……他不能眼睁睁地放她走,这样对他来说是渎职。他也不能放弃对她的研究,这个对科学、对实验室、甚至对他自己都是不负责任的。 更何况,在亡妻身上输掉的那一局,他还想在她这扳回来。 看着她不平稳的状态,教授回头看了看上回研制的药剂:今晚还剩最后一剂没有注射,在此之后,药剂是否会生效就可以看到答案了。 而在这个当口,他意外发现:有人想要劫走他们的研究对象。 他该如何是好呢? 第43章 弄丢了的苏弦 两天之后,这个实验室基地遭遇重大事故。 一辆救护车强行冲卡进入基地。一群白大褂带着口罩从车上下来,混在实验室的那些白大褂中,将硬化的苏弦半偷半抢地运回救护车。 在强行穿过阻路的白大褂、岗哨、门禁和路障之后,这辆救护车丢下一片狼藉的基地扬长而去。 ……白天黑夜,苏弦现在都是一尊石膏像。 她动不得说不得,能不能听见旁人说话也不晓得。……林寂陌和姐姐守在旁边一天一夜,感觉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这个城市在阴云中进入了寒冷季节。天空一天比一天萧瑟,路上行人们开始穿上了厚衣,枝头的树叶也只剩下零星几片。 苏弦静静地趟在那里,让人们感觉整间屋子越来越冰冷。 林寂陌很快地憔悴下来。他脸上长起了胡茬,他没空去照镜子,没心思去打理自己:苏弦现在是死了?还是彻底石化了?他不晓得。 她走的时候,是好好的一个丫头。虽晚上是一具石像,但白日仍好好的。能吃能跳,动不动跟林寂陌呕上一场气,快递店里招呼得周到,回家也偶尔为大家下一回厨。 可现在她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另一种样子,这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好比挖竹笋时挖到一条蛇,连本来的目的都忘了。 不是说,治好她变石像的毛病,就答应和他一起结婚吗?……现在居然适得其反,夜间的石像没治好,白日里也变成一尊石像了。 他该去找谁?他该到哪里找弄丢了的苏弦? 林寂陌彷徨了。 每一次从公司办完公事回来,林寂陌会接替苏合照顾夜间的苏弦。事实上,这也没什么可照顾的。门口和小区均有安保,各方口风也把得很死,无论是被人劫走还是被人觊觎都不大现实。 他只需在一旁看着她。 一个人呆久了,没有交谈对象,便变得有些神经质。林寂陌开始一个人对着石像、或对着墙壁碎碎念。 念他想说的那些话。 他在海滩遇见她时的心情;他在城中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心情;他发现她跟王子走得很近;他发现她被绑失踪了……。 还有他人生中重要的那些时刻。 他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私生子;他发现苏簌树快死了;他在异国生活融入困难;他被丢到森林时看见了死亡……。 很多很多话;很多很少说的话;很多背着人才能说的话;很多背着自己都不敢说的话……,他都滔滔不绝地跟她说了。 现在不说,恐怕以后都再没机会说了吧……。 他甚至在楼下给她种了一棵树。不是有一首诗写过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等到这个树长大长高,长到足以荫庇过路者之后,他应该就会忘记她了吧……。 想到那首诗,林寂陌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在做什么?告慰死后的亡灵吗?……在他心里苏弦其实已经死了? 他准备去推倒那棵树,可他又犹豫了:如果苏弦不是死了,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能给他自己解释吗? 并不能。他根本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谁能给他解释?……实验室,唯有实验室。唯有实验室那帮科学家!——他们都在她身上干了些什么! 林寂陌心底的愤怒一天比一天深,他甚至冒着败露行踪的风险,准备去质问实验室那帮人。但让苏合阻止了:“你在这里好好保护苏弦,我去找他们!” 她怒气冲冲,推门便走了。林寂陌待在家里继续与石像面面相觑。 一连几天,苏合去了就没回来。林寂陌还没着急,阿三就急了:“分明就是出事了。我要去报警!” 一通电话打至警局,阿三应邀去了警局做笔录。如此一来,整个房间就剩下林寂陌和那尊石像。 ……一切好像不能再好了。苏弦变成如今的样子,原来的苏弦已不知去了哪里。姐姐苏合又失踪了,阿三情绪失控,显然也无法像以往一样,为他出谋划策、出人出力。 林寂陌从厨房里找到几瓶酒,瘫软在沙发上,一瓶一瓶地往肚里灌。不是有人说了么?一醉解千愁!此刻他最需要的,不是公司账目、不是门口的安保、不是阿三的辅佐,而是酒! 喝完酒,睡一觉,今晚才可以熬过去。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才能支撑着去跟那些人斗智斗勇,与这世上乱七八糟的事较量一番。 此刻他太累了,人生好像没什么意思。他没有了爱人,也没有孩子,老爹打小不联系他此刻还死了,老妈在一个全新的家中,他就是个局外人。 人若是活着没有牵挂,没有羁绊,没有希望,没有梦想,那真的是活到头了。很多人想不开,其实就是那么一瞬,冰冷孤单的夜里,四顾萧条,孤立无援,钻到牛角尖从高楼纵身一跳,这世界从此跟他没了关系。 林寂陌觉得自己就到了这么一个死胡同。然而,他有一个好处。他还有他怀里的酒。——他一瓶一瓶地灌完,很快连站稳都艰难,更别说爬到阳台上去跳楼了。 于是他死猪一样睡在沙发里,呼呼地睡了一整夜。没有盖毯子,也没有开暖气空调,他甚至大开着窗户,任由冷风灌进来。 邋遢失意的单身汉。 如果不是这房子撑了点场面,他就邋遢失意到底了。 第44章 夜市的烟火 黎明又一次降临在这地球上。迷迷糊糊中,林寂陌听到家里开始有了些声响。 叮叮当当中,似乎有人在厨房张罗。热锅下油噼里啪啦的声音、锅铲与瓷盘碰撞的声音、水龙头清洗餐厨蔬果的声音……,他还听到拖鞋踢踏过来,帮他关了灌风的窗,给他盖好毯子,开了暖气。 是一个家庭主妇一样的女人,细致而暖心;此刻他最需要的、体贴的女人。 这一定是一场梦。心之所向,梦之所至。 林寂陌并没有睁眼,他担心一睁眼梦就没了。这是近一个星期以来,他最温暖的瞬间。 家里又来了一个田螺姑娘。……和上次从半山公墓回来着凉时一样,他家里又来了一位田螺姑娘。 唯一不同的是,上回的田螺姑娘是真实的,而这次是梦境。 管他呢!人在受伤失意时,最需要的就是慰藉,无论是这慰藉来自生活还是来自梦境,它都是受欢迎的。 林寂陌翻身动了动胳膊,他想睡得更舒服些。然而那女子轻声说话了:“饭菜马上就好了,睡醒了就去洗洗。” 这声音和苏弦很像,林寂陌对此很满意:此刻最能令他满意的声音就是苏弦的声音。这个梦境很招人喜欢。——他睡得更死了些。 然而那女子对此并不满意,她过来推了推他:“装什么呢?我都看见你动了。”——这一个动作充满力量,林寂陌吃痛不已,显而易见,这已不能用梦境来解释。 ——难道家里真的来了个女人?林寂陌疑惑地睁眼:他看到了苏弦。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苏弦,她不是变成彻头彻尾的一具石像了么?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还在做梦? 林寂陌偷偷拿手掐大腿:疼!他并没有做梦。 ——然而对面的苏弦笑了:“很意外吧!赶紧去洗漱,我饭桌上跟你说。” 他傀儡一样让人推到洗手间,像个木偶一样被她操弄:洗脸、刷牙、刮胡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厨房里的声音,林寂陌觉得这感觉似曾相似:上回半山公墓回来病了,她也是赶着自己去了洗手间。那时候他就觉得,她像一个田螺姑娘。现在又是咋了? 终于一切妥当,林寂陌和苏弦一起坐到了饭桌上。——苏弦似乎饿得很,不打招呼自顾自地吃了好大一碗:她还顺带喝了一碗汤。 林寂陌并没有这个心情,他正襟危坐地看着她,等着她给他答案。……她总算吃完了。拿纸巾擦完嘴角的饭粒,苏弦终于意识到对面还有个人。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太久没吃东西,一下没顾上你。”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林寂陌面色凝重,不知是该急还是该喜。 “怎么回事?我饿了呀。”苏弦一脸无辜地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林寂陌提高嗓门大吼,马上又自悔失态:这样会吓到苏弦和邻居的。 “哦,那个啊。”苏弦一脸得逞的微笑,“教授改变了我的周期。” “周期?”林寂陌糊涂了。……这什么意思?这女人还有周期!又不是大姨妈,怎么会有周期!她是一年一开花,还是十年一结果?说得不清不楚,糊里糊涂的。 “周期就是,我变成石像的周期。”苏弦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显然吃饱喝足,想要放松会。 ……严教授确实是改变了她的周期。 以往她是一天一个周期,白天变成人,夜间变成石像;现在她是十四天一个周期,一周变成人,一周变成石像。 简而言之,林寂陌把她从实验室劫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她的石像周期;而今天黎明过后,是她变成正常人的周期。 往后的一个星期,白天黑夜,她都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大妹子,不会变成石像,不会掉石膏渣,不会动弹不得,而是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好一点?”苏弦满意地张开手,让林寂陌认真看了一圈。 唔,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好。她能活着回来他就已经很满足了。——林寂陌摸着下巴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难为他这一个星期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原来是周期变了。昨晚还惨兮兮地差点想不开,还好熬过来了。——果然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不然现在不但没有人掬一把同情泪,还会让人当懦夫笑柄。果然熬出头了就是晴天,熬不出头就是阴间啊。 林寂陌气恨恨地看着沙发上的妹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过得很好嘛!亏他还为她肝肠寸断得!要不是打女人败坏形象,真的很想揍她。 大喜过后就是恼羞成怒,林寂陌不能揍她,就抱着一个抱枕兀自在沙发上生闷气。 “别生气了。”苏弦暗戳戳地靠过来,“今晚我们出去看日落、看月亮、看烟火、逛夜市吧。” 看烟火逛夜市?这是闹哪出?林寂陌疑惑了。 “啊呀,我已经十几年没有晚上出门过。”苏弦振振有词,“那些月亮、烟火、夜市我都是在电视电脑上看的。……这回你陪我去吧!” 这倒是了!这妹子自打夜间就变石像,正常人习以为常的夜市月亮对她来说跟新大陆一样,其实是稀罕货。 “我今晚没空。”林寂陌故作清高:这丫头前几天害得他胡言乱语、发酒疯出丑,这回他要报复,绝不陪她去。……然而这伎俩并不凑效,苏弦撅嘴决定一个人去。林寂陌哪里肯放:让实验室那帮人晓得,再捉去可怎么办? 一个不情不愿,一个拉拉扯扯,两人就这么出门了。 她兴致高涨,跟打了鸡血一样。她兴奋地从夜市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看见小孩手里的小烟火都会上去凑个热闹。林寂陌跟着她一路走下来,有些时刻都觉得有些丢人。 这女人太疯了。还有,这一场夜市逛下来,他发现苏弦身上很多东西变了。……变化的不止是周期。 那个小孩手里的小烟火溅了一点火星到她手上。她吃痛不已,立即拿手捂了。 原本他以为她故意做样子逗那个小男孩:她向来都是刀枪不入,向来都是不会受伤的。后来他发现,并不是。 她的手背上烫出了一个红点。小小的,很多成年人都不会察觉,甚至不会放心上。但林寂陌惊诧了!……她不是自愈能力很强,皮肤从不出创口的么! 严教授改变的不止她的周期。 第45章 还有副作用 苏弦本打算避开这个变化,照常逛夜市,但被林寂陌捉住了:“你还有东西瞒着我!” “只是一个小伤而已,两天就好了。”苏弦一面打马虎眼,一面去看摊位上的荧光棒,结果被林寂陌扯回来了:“你说清楚,你身上还有哪些不对?” 她身上不对的东西很多。 以往她的听觉、嗅觉、感觉都很灵敏,隔着半条街就能听见有人弄倒了凳子;然而现在,拉货的小三轮开到身后她也没听见,差点让人撞了个全身。秋天的时候,她就冷得开始穿棉袄;现在十一月的天,反倒图好看穿了一件薄些的大衣。 “那读心术呢?你还能听到别人心里说什么么?”林寂陌着忙地问:这一回她回来,变化的东西太多了,要不她这张脸,他都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苏弦。 苏弦沉默着并不回答,然而林寂陌哪里肯罢休: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在心里说坏话试探她:“敢不说清楚,就把你卖到妓院去!” 心里嘀咕完这句,他警惕地往后退:大庭广众的,让人呼巴掌就太丢人了! 然而苏弦并没有呼他巴掌,她甚至没有变脸,她还是方才的那副神情。 不对啊,不该是这反应!林寂陌难以置信,继续在心里挑衅她:“信不信把你□□了!” 苏弦仍然没有反应,她甚至被摊贩吸引,朝卖化妆品的摊位上瞧了瞧。……她真的听不到他想什么了。 这一瞬间,林寂陌感觉自己好像弄丢了什么。——以前苏弦动不动就听他肚子里的主意,他也隔三差五地因此被修理。搞的在她面前,他都有些战战兢兢、神经兮兮的。 如今她这一能力消失了,他如释重负、心里长出一口气;可随后不久,他心里萌生出一种失落感。……她曾经是个女侠、女神仙、女精灵一般的人啊,如今就这么泯然众人矣啦? 那些怪异的特点,真的都消失了,不会再回来了?除了一周后变成石像,她真的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了? 看着她兴致勃勃地逛夜市,林寂陌不忍心一直聊这些败坏她心情,决定回家再说。 ……然而苏弦没有让他失望到底,回家的时候,她不开门直接穿墙进去了。 “还好还好,还是保留了一点的。”林寂陌暗自庆幸。 安顿好她买回来的那些零碎,苏弦坐在沙发上跟他摊牌了:除了穿墙遁移,肉身的她没有了任何特别之处;那些读心术、刀枪不入、灵敏感官……,都被严教授挪到她的石像周期去了。 “等等,什么意思?挪到石像周期去了?为什么要挪?挪得意义是什么?”林寂陌要理清的东西太多,一下子表达不清,干脆一股脑都跟她说了。 意思就是,苏弦在变成石像时更像一个异人类:她能偷听到旁人的心思,她不怕淹不怕摔不怕火,她还能听很远处的声音、秋天即有冻感、能看清百米外苍蝇落在面汤上。 至于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啥意思?没有意义?闹着玩是吧?——林寂陌更糊涂了。 其实,严教授并不是故意挪过去的,确切地说,他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通俗一点讲,严教授对于他研制出来的药剂并不是百分百了解,药剂会出现什么效果,他也在观察学习中。 这些特异能力被挪了周期,更像是试剂的一个副反应。……大家都不喜欢这些副反应,但药剂就是这样,想要接受这些药剂,就得同时接受它的副反应。 啥?还有一个副反应?——林寂陌慢慢觉得接受无能了:周期这个词出现的时候,他就觉得费劲;现在又出来一个更费劲的东西。 再过几天,是不是还会出现什么新花样?林寂陌一瞬间突然不想再对她这么好奇下去了:好奇害死猫。仅这么几天就已经把他累得够呛! 卷好一床被子,林寂陌决定今晚去睡沙发:这妹子难得变回来,让她睡床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关掉电灯之后,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 苏弦被劫走,实验室正极力寻找丢失的研究对象。 值班人员被开除的开除,被处分的处分。严教授那两天恰好请假,作为实验室骨干,反倒免过了被□□的命运。 得到苏弦出逃的信息之后,严教授赶回了实验室。……他在透明棺旁沉默观察了很久。 “生命体”真的被人劫走了……。 还是开着救护车、穿着白大褂进来的。试验基地员工基本都是白大褂,如此混进来最容易动手,也最容易脱身。……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难道如同当时那研究对象所说,“生命体”被她男友劫走了?……他要去核查一下。而且是偷偷核查,不能声张,尤其不能让实验室基地知道。 ……基地和警察全力去搜罗附近的监控,调查救护车逃逸轨迹;而严教授翻了翻“生命体”的资料,去寻找她的住址。……这是她男朋友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看到他们一团和气地在喂一只鸟。……如他所料,苏弦此刻肌理已经变回人体皮肤的样子。那帮愚蠢的人类,上报丢失的一直是一具人形石膏。他们怎么可能会找到一具石膏?那石膏现在已经变成人了!没文化果然很可怕。 教授心里产生强大的优越感。那是智商、专业、学识碾压旁人之后才有的优越感。……那引起苏弦变化的药剂是他研制成的! 那现在,她是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有没有什么应激反应?石化的周期确实如他所料,由二十四小时变成十四天了么? 他需要找这个研究对象了解一下,他需要跟他们面对面谈一谈。 严教授决定去见一见他们。 这个决定非常的危险。……去见一个劫匪本身就是很危险的:劫匪发现自己被暴露以后,很可能会有过激反应。 但严教授并不害怕。他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为了科学,为了真理,他可以冒任何风险。……他是一个比劫匪赌徒更疯狂的人。 第46章 外行懂什么 他在一家五金店买了一把扳手作为防身武器,他上楼敲开了苏弦林寂陌的门。……他们的楼层并不高,严教授很容易便找到了他们的家。 苏弦见到严教授并不害怕,她甚至有点惊喜。但林寂陌不一样,如严教授预想的一样,林寂陌发现自己打劫实验室被暴露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挟持控制他,并捂住真相。 感谢上帝,他们对峙了一会之后,被苏弦制止了。没有人受伤。 两方面各自瞪着对方看了好久,林寂陌将实验室和严教授的立场盘查了一番,严教授让林寂陌把手里的武器丢了,双方才放下芥蒂,正式聊正事。 苏弦身上的种种症状,严教授事无巨细地都问了。有些在严教授预料之内,有些在严教授预料之外。……对于将来的路怎么走,要不要继续接受教授的试剂,严教授拒绝回答。 ……她已经离开实验室,体征有关的数据会被她的生活习惯或外界环境影响,他没法准确地回答她。……官方一点的说法是,需要观察。 观察观察,他曾很讨厌助理一味拿观察来搪塞他,如今他也要用观察来说话了。 ……眼下他也在认真观察。在进门的时刻开始,他就发现这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年轻人。和她亡妻在世时,他们的感情一样。 看看墙角的酒瓶子和桌上的烟灰缸,他们还喜欢抽烟酗酒。……这不是一个健康的生活方式。 然而他干涉不了他们,这是他们的自由。 严教授突然觉得很疲劳,他决定走了。扬手挥一挥后,他兀自打开了门,揣着他刚买的扳手,他进电梯按了下行键。 至于往后苏弦怎么办?他们看缘分吧。有突发状况,可以到实验室联系他。 旧址的设备和仪器均已到位,实验室再也没有多的空间。研究对象失窃以后,基地对驻留人员的审查也更严。 一来二去,严教授搬回了自己的住处,不再住在实验室。 他的家里着实有些冷清。厨房里没有烟火气;客厅里没有人气;就连卧室里也没有热气。 他开始喜欢在外面走走。他没有朋友可拜访,也没有亲友可探望,就连到了城市广场,也没有可以搭讪的人。 有意无意地,他开始往电脑城逛。比对了好几个柜台之后,他买了个电脑。……一个人闲来无事,他想学着去上网。 现在的年轻人对网络近乎与痴迷。他们聚在一起动辄讨论某个网络红人,亦或某个热门网络事件,他插不进去、有时候也听不太懂。 最初他不打算接触。但现在是网络时代,信息轰炸在手机、电脑上的轮番上场,就算他是个六七十岁、上了年纪的老古董,也不得不去跟着学点。 初接触的时候,他感觉陌生而且艰难。 等到熟悉了以后,和那帮小毛头一样,他开始沉迷起来。……他开始网络购物,那些商品花样繁多、价格还便宜;他开始学会定位导航,去陌生地方不再浪费大把的时间;他还发现了视频网站,能选择的东西比电视上多多了。 到后来,他在网上看到了他自己。 “白老鼠苏弦”有关的网络视频,仍挂在某些视频网站上,观众对于与她有关的科研事件反响强烈,……而把视频一点一点往后翻,严教授在视频专辑中看到了自己。 作为实验室的灵魂人物、骨干成员,严教授难免被当作这里的中心。摄像头也发现了这一点:很多个镜头中,他甚至处在焦点位置。 观众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 “那些科学家成天各种开膛刨肚,死个人在他们眼里应该是稀松平常吧?” “感觉那个苏弦,在他们眼里跟白老鼠一样。” 年轻人说话直来直往口气冲,看了之后把严教授气得够呛:“他们懂什么!科研行业凭什么让一些外行来指手画脚?” 严教授怒火中烧,甚至在一些评论下面出语反驳。……然而视频有关的评论成千上万,回了一阵子后严教授就累了败下阵来,只得关了电脑,兀自生闷气。 荒谬!无礼!不可理喻! 严教授气得拍桌沿,可又无可奈何。……想为自己正名,不是在这里发发怒就能搞定的。他需要重新走到网络视频中,让更多人更清楚地了解这个行业和自己。 可实验室与视频网站的合作已经中止了,研究对象苏弦也被劫出试验基地。……时机不成熟,回天乏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这个苏弦,从她出现起,就一直在给严教授出难题。 起初,他在她身上耗尽心力,总觉得她跟亡妻病例相似;后来,因为她实验室被公众讨伐,整个团队不得不大举搬迁;再后来,她直接被劫走了,实验室因此颜面扫地。 哪怕是现在,她走了以后,严教授仍能感觉到她的余波:视频网站上公众的讨伐虽没有继续,但他们仍挂在那里,一字一字地戳进他的心。 气!真的很气!这个始作俑者,都是因为她!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不会又出现什么变故了吧?到时候又要把帐算在他头上。 教授决定再去看看她。 第47章 警察上门 这回家里只有苏弦一个人在。 她看见教授很惊喜,热情地拉椅子,洗水果,知道教授有老干部一样的爱好,还专门用保温杯给他冲了一杯龙井。 在苏弦眼里,教授是唯一可能医治她古怪毛病的人。 前面的试验虽没有百分百成功,但效果仍然是肉眼可见的。——她的周期被调整了,某些能力还被挪到石像期。其实,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 科学不就是不断地试错,不断地靠近真理嘛!……看见一丝曙光后,她心态变了。她愿意去尝试,愿意去见证科学,愿意去相信严教授和他的药剂。 可严教授沉默了。……这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她还是太单纯了。她并不了解科学。 诚然,科学就是不断的试错,但科学不是永远、一直在靠近真理,有时候它甚至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离真理越来越远。甚至有可能,在没有发现真理以前,试验对象就耐受不住,提前过世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把整个过程理想主义化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的风险。 看着这孩子期待的目光,严教授并不好残忍说破。便把话题岔到旁的事情上。 “——你还有一个姐姐?”他看到她们的合照,随口拉起了家常。 “对,我有一个姐姐。一直一来我们相依为命,除了教授,我最信任的就是她啦。”苏弦一边给他的保温杯蓄热水,一边回他。 她这般热络地相信,教授都有些愧疚。方才他还对她诸多意见;他还打算训斥她给他添了麻烦。 ……其实,生活中的大部分人,他们对科学家都是很敬畏的。尤其是在重大疾病之后,科学家是医生之外患者最信赖的人。 那些在网上质疑他们的人是真的;但那些在生活中敬畏他们的人也是真的。 而且,公众们质疑的点并没有什么错。诚如他们所言,苏弦在这项科研项目中冒得风险太大了。她很有可能会死。……她目前的生活虽有些不便,但并不足以致命。得失、风险一考量,各方权衡下来,中止试验才是最合理的。至少对她合理。科学的未来,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 其实,教授也是一个很单纯的人。遇到有人批评讨伐,就会生气;遇到有人支持崇拜,就会暖心。他突然不想再计较网上那些言论了。 喝完保温杯里的茶,教授拍拍腿站起来、准备告辞了。 走到正门口,教授就要出门了,苏弦仿佛想起什么:“教授,您还没说,您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呢?” “哦,”教授四顾看了她的屋子一眼,看到墙角那些空酒瓶,“我来是来告诉你们,少喝酒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这一声关照,好比家中长者的嘱托;苏弦愈发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送教授进电梯走了。 试验基地和警察那边并非一直都一无所获。有线人和热心市民看到当初潜入基地的救护车后来在林寂陌小区一带出没。 监控发达的城市,确定苏弦位置只需要调取林寂陌小区的监控一一比对就能水落石出了。 追踪人员已到达林寂陌小区保安室和监控室。明晃晃的白大褂和警察鲜明的制服,小区的人一眼就注意到了。……苏弦也一样。 “偷偷离开试验基地好像不大好,警察都已经上门了。还是跟严教授打个电话,自己回去吧。”……苏弦一边拨号,一边上楼回自己家,准备去收拾行李。 嘟嘟嘟,电话接通的过程中,林寂陌正好从对面走过来。 一五一十地,苏弦将自己在监控室的见闻跟教授说了,她还透露了自己回基地的计划:“强制拖回来太尴尬了,我还是主动回来吧。好好配合教授的治疗。” 她原以为教授会敞开怀抱欢迎她,可没想到教授那头居然沉默了。 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的林寂陌更是反应激烈:“他们追上门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走!” 他几乎要捂嘴拖她进屋。苏弦一边与林寂陌肉搏,一边听教授在那边开腔:“……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我建议你先避一避。” 他居然也建议她离开!……这建议与她预想得差太多,苏弦失措地愣在那里,任由林寂陌将她拖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他们在两小时之后离开这里。仓促之中,只带了随身的衣物和一些贵重的物品。行李之简单,连住酒店都觉得敷衍。 林寂陌拨开酒店的百叶窗,警惕地往外看。……那帮白大褂和警察在他们离开半小时之后,进入他们的楼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破门而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进去翻过他们的东西。 ——这家酒店离小区并不远。林寂陌甚至能看见自己小区的一些异动。 眼下阿三并不在身边,没有人能帮他们摆平这些是非。事急从权,他们只能先行在这避上一避。 ……只是,他们好像太仓促了。连房间都只定了一间。苏弦看着这个局面表示抗议。 “——那,你自己出去,单独再开一间?”林寂陌顺势给了个方案,“这间是我的身份证开的。” 再开一间?算了吧!眼下四顾无援,两个同伙再分开,就更加没安全感了。苏弦挠挠头,决定自己睡沙发,让林寂陌否决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哪有让女人睡沙发的。——你去睡床。” 他从床上卷一张被子,兀自往外间沙发区去了。 这一夜苏弦并没有睡好。一方面她提防着追踪人员发现他们的行踪,一方面她又提防着林寂陌,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半梦半醒地迷糊了会。 反倒是林寂陌这个没心没肺的,在外间睡得打呼,隔着门苏弦都听得见,不晓得是放心好,还是生气好。 他醒得很早,甚至在外间平地做了会运动。等到苏弦被吵醒起来的时候,桌上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你准备的?”苏弦很惊讶:印象中,这个大少爷并不会做饭。 “没!”林寂陌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喘气一边耿直回答,“阿三买的。吃完咱们就动身,他给咱们找到新住处了。” 回头一看,阿三正扬手跟她打招呼。他在沙发上显然坐了有一会了:“林少特别要我给你买了红枣酸奶。赶紧吃吧,车在下面等着。” “好吧。还以为你会做饭,让我白惊喜一场。”苏弦一边洗漱,一边自觉好笑,“还以为你偷偷做了婚前培训。” 她本是无心一说,林寂陌却仿佛想起什么。他从运动中回过头,盯着桌上的早餐看了一眼。……本打算说点什么,让阿三一催促,他又忙着去收拾行李去了。 第48章 岛上的生活 这里是一座湖心小岛。上岛和离岛都需要借助船只。 岛上一座大宅,宅外又有花园。环境清幽,空气干净,就算咕咕都挑不出毛病。 平素没有人上来,这里更像一个私人岛屿。苏弦拉着林寂陌环岛走了一圈,看日出,看日落,水光涟漪中,偶尔有飞鸟过来,实在不能更美了。 就连咕咕这只挑剔的大鸟,也常常张开翅膀惬意地环岛一周。更不用说苏弦林寂陌这种常年在钢筋水泥写字楼里厮混的人了。 岛上有网络,林寂陌打开电脑就能联系上林氏下属,远程遥控,很是舒心了一阵。某些时刻,他们真的很想一直住在这里。 这种自在并没有延续太久。姐姐苏合自从去见实验室后,一直没有下落。阿三报警做完笔录,也没有更多音讯。 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自己去搜寻了。 安顿好苏弦林寂陌两人,他很快离开了岛屿。……一人向隅举座不欢,苏弦的心也跟着阿三走了。 姐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为了她,她四处奔走。现在她本人没事,姐姐反而有事了。若不是石像周期将至,她也要跟着去找姐姐了。 ……林寂陌这阵子开始迷上下厨。本来毫无经验的林家大少,照着菜谱烧起来,竟然也像模像样。餐桌上的花样越来越多,某些时刻苏弦都紧张地称体重,担心自己变成肥婆。 而林寂陌则淡定很多:“本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能比得过我!” 他兀自自我陶醉,完全忘记还有妹子要哄。而苏弦则趁着石像周期将至,在花园里种下一排郁金香。……听说这种花很耐寒,如果开花的话,冬天这里也能姹紫嫣红了。 她还极为紧张地交代林寂陌,注意光照充足,别拿雨棚把人家光挡着了。林寂陌妇唱夫随一一照做了。 很快她便进入石像周期。整整一周的时间里,林寂陌自己吃早餐,自己逛岛,自己睡觉,觉得无聊时,便故意在石像面前挑衅苏弦:要么拎一壶开水作势要倒郁金香里;要么拿她的洁面乳洗澡;要么拿笔在石像脸上乱画。 苏弦自然是动弹不得的:她能听见他的心事,她能听见岛外行人说话,她甚至能看见咕咕在很远的树梢打盹,但她唯独不能动弹说笑、不能揍林寂陌。 这种无聊又温暖的闹剧隔三差五地上演一番。苏弦总能在苏醒后第一时间揍他,林寂陌也常被追得跳脚。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自己无聊,慢慢便不干了。 太阳稍微暖的时候,他们搬两张摇椅在阳光下,各自打盹。……有时候,苏弦会提醒他:“听,花籽破土发芽了。” 林寂陌自然听不到,便拿纸巾堵她的耳朵:“你知道的太多了!”嘻嘻哈哈,吵吵闹闹,连咕咕都嫌弃他们,啪啪翅膀飞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最好的相处时光,应该是环岛看日出与日落。长长的水面上,有一圈一圈的涟漪,上面霞光微动,他们看对方的身体都带着金色的边。 苏弦用一张大大的披肩裹着自己,冷风从湖面吹向岛屿更深的地方,回头看林寂陌,他正在捡石头打水漂。……一个一个的水漂过后,那枚石头隐没在水中。 “以前,总觉得远方的风景是最好的。”林寂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她附近,一边说,“可真到远方去后,却发现也不过如此。现在我更喜欢身边的风景。”——他突然停住身,回头看苏弦:“你觉得呢?” “我也喜欢身边的风景,”苏弦认真看到他的眼睛里,“它让我们更踏实。” “对,它让我们更踏实。“林寂陌接着她的话,将她环进怀里。 阿三在严教授处并没有找到苏合。 ——她被关在基地的一间仓库里。 苏弦不见了。他们本来找到了监控录像,已然追踪到林寂陌的小区,谁知道临门一脚踢偏,让两人给逃了。现在所有线索全断了,苏合作为研究对象的姐姐、她最亲密的人之一,成了基地重点监督对象。 ……她一天两天不联系亲人可以,她能一年两年一辈子不联系她么?苏弦不找回来,谁也不能放她走。 上一回,苏弦在这里被劫走丢尽了基地的脸,这一回,吃一堑长一智,基地安保犹如天罗地网,阿三就算拼尽全力,也搞不定了。 穷则思变,兔子急了也咬人。阿三硬攻不成,想了个主意。……他联系了媒体。 “白老鼠苏弦”科研专辑当初在网上反响强烈,后续之所以冷却,不是民众不关心,而是实验室大举搬迁、中断曝光,公众了解无门而已。 现在阿三将实验室新地址提供给媒体,同时将苏弦苏合两姐妹的境遇和盘托出,舆论又一次炸开了。 “若不是中途被劫走,那只白老鼠恐怕会被虐待至死吧?” “还以为低调离开会加以改过。怎么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呢!” “现在是怎样?缠住她姐姐打算将她再捉回来么?……法制社会,有点自觉性好不啦!” 基地丢了人,本来就焦心;现在雪上加霜,媒体和附近的民众都堵在门口,安保门卫如今连大门都不愿开了。 门外乌泱泱地一帮人,网上乌压压的一堆信息,无论是网上还是生活中,基地都被人骂的不轻,此刻别说将苏弦找回来,软禁在仓库的苏合也变成了烫手山芋。 一开始,科研团队并不肯善罢甘休:实验室确实曾限制过苏弦的自由,但科研中也有一些积极的现象出现,并不全都是失败或无价值的。 在科学和真理的角度上,实验室很多科学家和严教授一样据理力争,与传媒几番角力之后,舆论被说服了一部分。 整个风向开始偏理性;但大环境上,想要再度囚禁苏弦,已不可能被实现、被支持了。 ——如同当初严教授预想的一样,医学的未来不能让苏弦一个人承担风险。在第二个与苏弦一样的病例出现、并且自愿为此献身之前,这个项目将暂时封存。 一番折腾之后,阿三总算进基地见到苏合。……她被人收了手机、看管在一间屋子里。感谢上帝没人绑她,不然阿三的脾气真的会将这里夷为平地。 第49章 郁金香开花了 在被归还手机、打开房门的时候,苏合并不愿意离开。她仍旧以为自己的妹妹变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石像,她想要见严教授讨一个说法和解决办法。 直到阿三上前来,附耳说了些什么,她才将信将疑地跟他走了。 ……苏弦变成另外一种风格的怪丫头。 在湖心小岛上看见她之后,苏合终于相信妹妹回来了。——她一周是人,一周是石膏像。而且异能全转到石膏期去了,正常的时候,她除了穿墙而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这到底是变好了,还是变糟了呢? 姐姐围着她上看下看,也找不出个答案。……以往她能力惊人,如今只会穿墙术,好像变糟了;可石膏期其他能力还是在的,而且现在一活动可以持续一整周,似乎又没有变糟。 一行人抓了许久头发都没有主意,只好打电话给严教授。 此刻,教授正骑着他那掉漆的单车在去实验室的路上。 “苏弦最重要的变化,并不是周期或能力调整,而是寿命。”严教授一针见血地指出。 ——以往她的反常之处,看上去对她毫无影响。那是因为她正处于体质最好的时期,异能并没有反噬到她。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它们都是以消耗寿命的形式而存在的。在试验基地给她注入的试剂,虽然出现副反应,调乱了她的周期和异能时间,却将她的寿命调正常了。 ——简单说,如今她有了正常人一样的寿命,只要好好保养,颐养天年是没问题的。 “那是不是结婚生子也没有问题?”苏弦得了好消息,嘴没合拢又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 “自然没有。”严教授赶着上班,没有深究她话中的深意,挂掉后便继续蹬车上路了;可姐姐却嗅出了不一般的气息:“结婚生子?你们打算结婚了?” 然而苏弦嘴硬否认了。 ……前面林寂陌求婚,说好了治愈她石膏症才结婚的,如今事情尚未达成,她可不能先漏出心思。——让这小子拿住了,以后肯定要笑话她了。 她一门心思地将事情撇清,姐姐却因此开怀了:“吓我一跳,还以为他们结婚要抢在我前面。姐姐没结妹妹先结,岂不是顺序乱了。” 看她兀自开心,阿三终于搂住他的未婚妻承认:姐姐答应了他的求婚,婚礼定在了春夏之交。 这喜讯突如其来,苏弦又喜又怒,伸手去捶她姐:“你结婚不跟我打招呼就定了?有没有拿我当你妹、当成你至亲啊?”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姐姐吐起槽来:“你还知道你是我至亲!我出事那会,怎么就你姐夫一个人来救我?”这般向着他,还没结婚就管他叫你姐夫,一副将要出嫁随夫的模样,显然是已拿他当自己人了。 ——哎,她出事那会,她化作石膏行动不便、怠慢了自己姐姐,让阿三这小子钻到空子,把姐姐心收走了。 女大不中留!眼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被旁人拐走了,苏弦心里气恨恨又发作不得,只得找林寂陌抱怨:“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未婚妻和大姨子生气起来,有钱有势如林少的人也无可奈何。林寂陌两手一摊做无力状,又回到厨房去张罗他的汤去了。 往后的几个月,姐姐和阿三一并消失了。拍婚纱照、发喜帖、定酒店定宴席、新房装修……,这些够他们忙一阵子的了。 瞅这一派兴兴头头地,估摸着至少小半年,他们没空回小岛探望苏弦林寂陌俩了。 这一天阳光煦暖,郁金香都开花了。苏弦剪了几朵插在花瓶里,一边与林寂陌聊起这对准新人:“他们结婚,我们送点什么好呢?” 林寂陌主张送点值钱的,或者直接红包;苏弦点点头,转头又觉得太俗气没心意,想要把种的这些花拿去给他们布置现场,却让林寂陌笑话了一番:这些花长得稀稀拉拉,还不够摆一桌的! 质疑人品,苏弦可以忍;质疑她种的花,苏弦不能忍了! 她发怒捡起剪掉的花叶子朝他扔去:“说谁稀稀拉拉,你再说一遍!” 林寂陌挨了一身泥叶子,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你来我往地,两人斗了好一会。空下来的间隙,林寂陌终于提起要紧事:“你姐都结婚了,你啥时候结?”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结,你在想什么我又不知道!”苏弦闷头整理花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在想什么?我想什么你能不知道么?”林寂陌正色瞪她,“你要的婚前培训我都做了。……我的厨艺最近可是大有长进。你别告诉我,你吃了这么久都没留意吧。” 婚前培训?那日他们躲到酒店里,她无心的一句话,他都记得了?……苏弦突然心里一暖,一时失语,竟然忘记该说什么。 可林寂陌却会错意了:他以为她对他没信心。两人住到这岛上已许久了,她居然对他还是没信心!这可把他给急着了:“你刚回来的时候,我说了那多话,你别告诉我都没听见吧?” 是了。她刚回来时还是一具石膏像。林寂陌并不知道她还能回来。他以为她死了,不管不顾地他说了很多心里话,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说给她听了。 他初见她时的心情;他失忆后见她的心情,他发现王子跟她走很近时的心情,和他再度记起一切时的心情……。 那时她动不得,说不得,但心里是感动的。如果当时可以回答,她一定会说“是的,我愿意”,她一定会张开双臂拥抱他。 可后来,她听见他提及了苏簌树;提及很长一段时间,他将她当作了她。 情绪在一瞬间哽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那个苏簌树,是他心中很重要的人。如果哪一天,他们再度重逢了,林寂陌还会这么爱她么? 她会被踢出局么? 她不晓得,她也不敢想。这一幕太恐怖了,她甚至从心里开始害怕。……直到听他说,他去了她的墓地,她死了。她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 有些释然,又有些怅惘。 在他们关系更进一步后,她会隔在中间妨碍他们么?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而她永远斗不过一个死了的人。 亦或者,是她思虑过多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林寂陌终将会把她忘记,而她才是他携手一世的枕边人。 不要急,不要慌。苏弦看着对面目光灼灼的林寂陌,暗暗掐了下掌心:人生还很长,她还有很多的时间,她等得起,她也耗得起。 第50章 有人 将手里的郁金香修剪完,苏弦抱着满满一瓶花塞给了林寂陌:她让他把它们放餐桌上去。林寂陌很听话地去了。 他本来走得好好地,苏弦也开始收拾脚下的稀泥、叶子,可凭空突然听见林寂陌大叫。——显而易见,门后面出事了。 苏弦心里一慌,便本能地遁墙而入:敲门、开钥匙实在是太费时间了,她不敢耽搁太久,直接进了房内。 花瓶在桌上好好的,林寂陌坐在地上狡黠地冲她笑。苏弦想不了太多,直接过去看他的手脚:“受伤了?” “没。”林寂陌挤挤眼睛,“我很久不见你变法术,都快要忘了你以往神气的样子。” ——所以就在里面装神弄鬼,看看她的本事还剩多少,想要她表演一番是吧! 苏弦本来一阵心悸,拼尽全力闯进来,却不曾想被人骗了。她怒目圓瞪,不由得挥拳要去打他,两个人正斗着呢,突然客厅有声响。 是一张椅子倒了。 “有人?”林寂陌奇怪地嘀咕了一声,“阿三不是说,岛上除了我们谁也没有么?” 踢踢踏踏地,似乎有很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挪到很远地地方去了。苏弦林寂陌两人出来,只听到余声,人迹却是一点也没见着。 或许是,花匠园丁上岛来了。 苏弦毕竟是个女人,心中还有些戚戚焉;反倒是林寂陌环着她的肩,抱一抱,出语安慰了会,她才稍稍放心了。 这并不是最后一次出现古怪。 林寂陌最近总觉着岛上有两个苏弦。一个每天与他朝夕相对、嬉笑打闹,一个每天默默尾随、暗中观察。 这种说法很荒谬。一开始林寂陌也觉着自己神经,可接连发生几件事后,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 那天他锄花田伤到脚。苏弦一惊一乍地回屋去找酒精棉和纱布,他一个人坐在花埂上等苏弦归来。……血留的并不多,过得粗鄙一点的人,可能酒精消毒、涂点药就算了。可在心上人眼里,这点小伤比天大。苏弦一定要拿纱布给他缠起来。 可这纱布并不好找,苏弦翻箱倒柜,好半天都没寻到。反而时不时地问一下他。 冬日的风干冷而凛冽,哪怕只是一点微风掠过花丛,人们也能明显地感到刺痛。 林寂陌就被一阵微风刮得偏过了头。 ……花田的另一头,角落很深的地方,似乎有人影从那跃过了。它走得很匆忙,与其说是路过,不如说是逃走。而看那步履蹒跚的样子,好像年纪很大了。 老人? 难道是哪个落魄的长者,看这宅子体面,进来偷东西了? 林寂陌诧异不已,本打算过去看看,却发现它刚开始待着的位置,赫然放着一卷纱布。……纱布?是给他的?他们一直在大张旗鼓地找纱布。 那就不是来偷东西,而是来看望他的。 ——这是什么情况,好心来看他,却又不想见他。这么藏头露尾的,不合常理啊。 这岛上视野开阔,按理来说,任何上岛的人都不会避开他们的眼睛。有谁会来看望他,而又避开他呢? 林寂陌捏着纱布,歪头想了一会。还没想出所以然,苏弦回来了。她看见纱布一下轻松得很:“原来你早拿到了,还以为要裁块布给你呢。” 林寂陌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朝湖湾的地方指了指:“好像有个人,躲到那边去了。” “那边有人?”苏弦难以置信地往哪里走了几步,“那个地方藏不了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林寂陌后来到那湖湾边走了一圈。诚然,这湖湾一望便可尽收眼底,着实藏不了人。那是自己看错了?将哪里飞来的大鸟,当成人了? 他找不到答案,也说服不了自己,只能当自己眼花了。 他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往后的几个月里,他越来越觉得,这岛上住了不止他们两个人。 初雪的清晨,他和苏弦两人还在呼呼大睡。冬季的被窝仿佛一个囚禁魔咒,谁也不想解开这封印。……于是,晒在户外的床单被雪花一点一点浸湿了。 冬季的床单被浸湿以后,烘干极为困难。而此刻洗衣机又坏了,想要一块干的床单,恐怕要大费周章了。 两个状况外的人,蒙在被子下面哈欠不已,只露出一双眼睛。 窗外的天空,因为下雪的缘故,有一层白蒙蒙的光。窸窸窣窣地,外面走廊似乎有脚步轻轻走过,一阵风吹过,苏弦看见晾在走廊的床单扬起来了。 ——奇怪,床单不是晾在走廊外吗?谁给收到走廊里面了? 苏弦伸头从卧室往外看,门口的一面穿衣镜上有人影掠过:似乎是个上年纪的女人。她只看到她的背影。 是她帮忙收的么?岛上来人了? 一个兜头风吹过来,苏弦脖子里落了点雪,她又迅速地缩回房间,钻到被窝重新睡了。有什么事,等起床再说吧。 她这样糊里糊涂,一门心事睡觉。林寂陌却警觉起来:岛上一定是来生人了。 可昨夜他跟阿三联系,他说这两月来岛上没有船只靠近、也没有安排生人上来啊!——是哪里弄错了? 明明是有人的,可却千方百计避着他们;明明是在关心人,为什么却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林寂陌翻身起床,到厨房抄起一柄菜刀出去了。初雪中,蒙蒙的有人影在前面,似乎一面在偷瞧他,一面又害怕避着他。 这一回,他看清了。是一个白发老人,皮肤已然褶皱长出老年斑,但眉目却是和蔼亲切的。她的衣衫有些单薄,在户外一定是冷的,可她却怎么也不肯靠近屋子,到户内暖一会。 林寂陌本来准备拿刀防身,看她这样子,晓得紧张过头了,就将刀丢到了一旁。他伸手去捉她,可却失败了。 ……她凭空消失在转角的那面镜子里。 又消失了?怎么会这个样子!连着好几次,她都消失在眼前。——上回是在湖附近,这回是在镜子里。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么? 岛上出现变故,林寂陌心中已慌了起来。可事情没弄清楚,他不打算告诉苏弦。吃午饭的时候,他水米未进,自顾自地在饭桌上神神叨叨:“湖?镜子?到底有什么联系?怎么老这个样子?” 第51章 她来自五十年后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苏弦看他有些反常,顺嘴就接了一句:“湖和镜子能有什么联系?自然是倒影啊。他们都有倒影!——我聪不聪明?” 她一副孩子脾气,专心等他夸她。林寂陌却如同被醍醐灌顶:“没错,就是倒影!” 每次那老妇人出现时,都会有倒影。每次她消失时,也是在倒影里消失的。——那,如果将倒影的载体打碎。譬如打碎镜子,打碎湖面,是不是就能将她逼出来呢? ——他专心地潜伏在湖面附近,等那老妇出现。 一天两天,她始终没出现。就在林寂陌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准备放弃的时候,湖面的涟漪在一瞬间消失了。 平若镜面的湖面慢慢浮现一个人的影子。……她有点老了,行动有点颤巍巍,身子也有点佝偻,看上去有七八十岁。林寂陌定睛一看:没错,就是上回遇见的老妇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林寂陌跳出去,拿菜刀猛劈镜子一样的湖面。镜子一样完整的湖面立刻碎裂开来,裂纹一路迸开,从脚下延伸到更远的地方。很快,那个影子没有立足之地了。……她开始哀嚎。 “啊!”哀嚎声中,林寂陌听到影子在讨饶,“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个影子在说什么?这是个疯女人!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岁数的妻子!……林寂陌被她整的晕了头脑,没头没脑地继续劈湖面。 可那影子继续说话了:“别砍了!这是我的愿望!……你不是用婚礼换过我一个愿望么?这就是我的愿望!” 什么?这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前阵子,两人再度谈到结婚:他们准备在姐姐苏合之后,也办一场婚礼。而苏弦办婚礼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未来任何时候,无条件满足她一个愿望。 林寂陌爽快地答应了。 ——这事聊起来时极为私密,除了他们两人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这疯女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苏弦告诉她的?她怎么用苏弦的口气在说话! 林寂陌脑子越来越乱,经过这影子一通蛊惑,心神不宁地丢了刀,连连后退地离开了湖面。……这里不正常,他不想再看见她! 他在花田里找到了苏弦。她正耐心地刮锄头上的泥,对林寂陌莫名的惊慌诧异不已:“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的脸色红润、曲线分明,正值芳华的年龄,还带着极富生命力的活气。林寂陌紧紧抓住她的手,将它按在自己的心口,喘了好一气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是他的妻子,这才是他许以愿望的人。 ——可方才那个影子,那个老妇人实在太过真实。他用尽全力也无法将那诡异的影子挥去,半是验证半是给自己鼓劲地,林寂陌跟她核实:“还记不记得,上回我答应过你一个愿望?” “记得。”提起婚礼和愿望这一茬,苏弦脸上带着明媚的羞涩,“你想在婚礼前就兑现吗?——可是我还没想好内容,没想过要什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林寂陌一口打断,他试探着看向她的眼底,“你有没有将这事告诉别人?” “告诉别人?”苏弦环视岛屿一周,默然地笑了,“这里四下无人,告诉别人也要有人才行啊。……电话网上也没跟谁说过,这里网络通讯不大好。” 没跟人说过?那,那个影子、那个老妇是怎么知道的? ——林寂陌背后一阵凉意沁上来,他开始有了一点颤意:“难道真如她所说,她是苏弦?苏弦怎么会那么老?” 他很想找人寻一点胆量和安慰,他试着去抱面前的这个苏弦。可她在花田里沾了太多的泥,她不想顺带又弄他身上:她将他推开了。 他想再去抱一个旁的人。可岛上除了他们,再没有旁的人了。——这里人太少了,这座岛是一座孤岛。没有人能给他慰藉。 林寂陌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一个人走回正厅,倒坐在沙发里。沙发上的抱枕有好几个,他将它们都堆在自己身边。它们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在那里躺了好几个小时,心里终于平静淡定了点。……对面的镜子里,那个老妇人的影子又慢慢浮现出来。她小心又愧疚,神情比以往更加地悲悯:“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我不该来这。” 这个女人阴魂不散,她到底想干什么? 林寂陌被逼得濒临奔溃,只得操起茶几上的茶杯砸镜子。桄榔一下,镜子裂成了几片。——那老妇人更难过了,她在破碎的镜中不断后退,一直退到尽可能远的地方:“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 在湖面时,还可以依赖打破镜面赶走这妇人;到了镜中,连砸镜子都无用了。林寂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听她碎碎念。 ——她来自五十年后。五十年后的此刻,林寂陌刚刚去世了。办完丧事,将林寂陌下葬后的苏弦,难忍伤痛却又无力回天,便想出了这一个主意。 她想回到五十年前,看看即将结婚的他们。 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慰藉。……他们没有子女。苏弦没有了寄托,孤独地生活了几个月,唯有这个办法能给她温暖。 ——这是她拿她肉身时期唯一的异能力、遁移穿墙术换来的。 回到五十年前,看从前的自己和爱人一眼;再回到真实的世界,变成一个彻头彻尾、普通的老太太。 可现在,林寂陌连这个要求都抗拒:“——你这样出现太奇怪了。苏弦现在好好的,居然出现了另一个她。还是五十年后的她,你不觉得荒谬吗?” 是,是很荒谬;不仅荒谬,而且危险。……五十年前的苏弦,如果遇见五十年后的她,时空紊乱,两人之中一定会有一个人消失的。 消失谁呢?谁消失都不大好。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一直避着她。 她只是想多看他们一眼,等回到五十年后,她就安守本分,做一个寻常的老太太。不再拥有任何异能力,也不再会看见她的爱人了。 第52章 尾声-她像冬雾消散 现在,她只是想远远地看看他们;她只是想待得久一点。连这个都不能满足她吗? 她语气悲戚,神情哀恳,林寂陌一个大男人也被打动了:“早知道,就不让严教授乱动你的超能力了,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好处。”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你在的时候,我们过得很开心。后来你岁数大了,脾气好了很多,凡事都让着我,更没有让我操过心。就算作为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我也很满足。”老妇人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反而替离世的老伴说话。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口口声声以“你”的口吻在谈他们五十年后的婚后生活,但林寂陌更多地感觉她在说另外一个人。 她和他晚年过得很好,日子也融洽。哪怕其中一个先走了,另外一个人也想着回到五十年前看看从前的爱侣和自己。 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人错愕和感动。 五十年后他八十多岁。……他是八十多岁死的么?他是怎么死的? 林寂陌忍不住好奇,一一地问老苏弦。……听她说话的样子,他在床上躺了三两个月,夜间悄然离世的。 ——算得上是寿终正寝。这个死法不错了。 林寂陌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中间隔了五十年的时光,带着不为人知地窥视、震惊和叹息。他悄然得知了天机,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连另外那个你也不能说么?”林寂陌不甘心:这样一个秘密埋在心里,不能告知任何人,他憋得会很辛苦。 老苏弦摇了摇头:“不仅这个不能说,所有与我有关的一切都不能。你一个悄悄知道就好。” “那么你呢?后面你打算怎么办?”林寂陌突然对她无比的关切:以后她一个人,长寿却泯然众人;不知道有没有后悔严教授给她这样的安排。 “再待上一阵,我就要回去了。……房外的郁金香都开了,我要剪一些给你过百日。老妇人慢慢从镜子里退出去,透露给他最后一个秘密:“你不知道吧,我给你埋在了半山公墓。……我们终会在那里见面。” 这一场见面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每次林寂陌看见她,她都避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小心翼翼,不弄出任何声响。 ——林寂陌的心思全被这个老妇人带走了。 他常期待看见她,可又怕遇见她。她不在,他担心她一把年纪出问题;她若在,他又担心她撞见苏弦有麻烦。 不是说了吗?两人一块出现,有一个苏弦会消失的。 年轻的苏弦全然没注意林寂陌这几天的古怪:她一门心思地在房前屋后种郁金香,锄头、裤脚全沾上泥也满不在乎。——她甚至大张旗鼓地宣布,要终身研究花艺,种一辈子的郁金香。 这个决定对她而言隆重而新鲜,但对林寂陌不是。……他早几天就知道了:五十年后,老妇人房外也种着郁金香,不消她说他也知道,她把它当成终身事业。 这么眉目清淡的反应显然不让苏弦满意,她决定罚他去施花肥:又脏又臭的花肥浇灌之后,林寂陌受刺激不小,终于把注意力从老妇人身上挪了回来。 从花田回来之后,苏弦和林寂陌接到阿三的来信。——他和姐姐的婚礼就在下周,记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参加。 婚礼已提上日程,苏弦和林寂陌开始试礼服。一件件的长裙、露肩、露背的在身上试过后,苏弦站在镜子前给自己看,也给林寂陌看。 “好。”“好。”“好。”林寂陌都说好。 每一件都说好,就是没说该穿哪件。苏弦佯装生气,拿眼睛鼓了他一眼,自己对着镜子拿主意。 冬日的天有些冷,穿衣镜附近一扇窗户被人微微打开了一点。苏弦很快感觉到了凉意,她抱着肩膀准备去关窗户。 窗后似乎有人影一闪,苏弦很快便注意到了:“有人。” 换衣的过程中,难免有疏漏。苏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光,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看了去。恼羞成怒之下,便穿着礼服追了出去。 惊慌的林寂陌将她给拦住了。他顾左右言其它,苏弦更觉着诧异,掀开林寂陌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一个逃离的背影。 那是一个陌生的背影:步履蹒跚,似乎是个妇人。 应该不是为偷窥而来,看年纪也不会是林寂陌的三。岛上少有生人,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回头质问了下林寂陌,他挠挠头,估摸着是上岛的保洁阿姨。……苏弦这才信了。回到室内继续试礼服。 “年轻真好啊。”苏弦回到更衣室的当,老妇人的影子再度浮现在镜中,“她穿礼服真好看。我已经有很多年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了。” 轮不到林寂陌惊慌失措,也轮不到苏弦从更衣室出来,她再度消失,仿佛她从没来过:“我的郁金香都开了,我要回去了。记得给她一件拖尾婚纱,你们的婚礼会用得着。……有一句话我从来没告诉你。谢谢你们让我变回一个普通的女人,那些平淡安宁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喜欢的。” 这告别来得突兀,林寂陌全然无准备她就失去了踪影,直到苏弦兴冲冲地从试衣间出来,他也没回过神来。 夜间一切安定。苏弦躺在林寂陌胸口回忆白天试过的礼服,雀跃地说了好多话。讲到兴奋处,她联想起两人未来的婚礼:“结婚的时候,准备一件什么样的婚纱呢?” “拖尾婚纱吧,结婚时应该用得着。”林寂陌顺口说了出来。 “对,拖尾婚纱。穿上一定很好看。” 姐姐苏合婚礼的那天,两人起了个大早。乘船离开岛屿,需要一些时间。等到进入姐姐婚宴会场,至少要出发两小时后。 清冷的黎明,小岛四周烟波袅绕。苏弦穿着精致的礼服和林寂陌在渡头等船只。湖面上冷风凄凄,她躲在林寂陌怀里不肯抬头。一阵大风过来,苏弦的长发在空中乱舞;为避免它们吹到他脸上,林寂陌将头偏到一侧。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五十年后的苏弦。她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满足而慈祥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操一条小路走远了。 她像冬雾一样消散。 《石像遇世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