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撞皮球 作者: 如山不动 简介: 颇有手段的俏鸨母,年纪轻轻就拿下了这座青楼,她向来最讨厌软弱的女子。小寡妇被卖来青楼,有点姿色,但是身体僵硬,不会说话,只能打打杂。鸨母原本是瞧不上她的,直到后来发现她不是软烂的面条一夹就断,是个韧劲十足的小皮球.........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三十娘 ┃ 配角:连枝 ┃ 其它:青楼 一句话简介:小寡妇进青楼 立意:小寡妇的爱 1、第 1 章 管家在前面,带着苏三入了松青院的后门,后门有些狭窄,但是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上面像是梨木的花纹条理,从前曾见过一些。入了门是一个狭窄的通道,通道是由外墙和里面的内墙形成的夹甬,夹道不长,绕过这面墙就能看见不远处的亭榭园池。 从这边斜斜望过去,最远处的是正门,正门看起来并不恢弘,却是几分淡雅,与后门相似,又多了几分精致。正门过来是一道石桥,周围是清池小山,花木水草掩映于朱栏曲盈之间。过了那段路,便是往自己现在这个方向过来,即主楼方向。主楼两旁连接着数十厢房,其余地界还散落着不少的楼阁厢房。 一位华服公子进了门,苏三只见旁边出了一位浓妆艳丽的少姬,揖拜行礼,将其引入幽室,湘帘背后便是看不见的景色。 打量之间苏三被带到了主楼,主楼里面华丽恢弘,有琴瑟调笑之声,更有高声诵读之辈,不似外面世界那么规矩,却也不像外人所道的那般□□。苏三和管家被小厮带入三楼的一个房间,与苏三所想不同,原本以为会是十分华丽,金缠玉绕,珠光宝气,实际上看起来却比较朴素,看不见多的宝贝,反倒是两旁放了许多书册,但是苏三不识字,不知道是些什么书。书桌上纸墨笔砚样样齐全,是刚用过的样子,后面坐了一个苏三觉得又艳丽又凌厉的女子。 管家与桌后女子签订了卖身契,弓腰讨好地说了几句话,艳丽女子一脸带笑的回了管家,走到苏三面前,问道:“你是自愿的吗。” 苏三沉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的管家赶紧插嘴道:“十娘大人,苏三向来不爱说话,必是见着大场面愣住了,在家里她就未曾反对。” 苏三无言,管家说的并没错,何处不漂泊,何处不受苦,换个地方罢了。十娘哼了一声,将卖身契放好,把银两给了管家。管家讨笑地接过银两,临走之前跟十娘说道,有两句话嘱咐苏三,十娘应允,苏三跟着管家出了房间门。 本应与管家没有瓜葛了,苏三不知他为何又将自己叫出来,只见管家从袖子里掏出刚才的银两,分了一半给苏三,叹了口气,说:“在这儿也未尝不好,吃穿不愁,还能识些字读些书,您,以后就别见了。” 管家走后,苏三有些愣神。自己原本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因长得还算清秀,便被之前的夫君纳入府中做妾,府中大娘子一向不喜自己,时常刁难自己,但是苏三并不憎恨她,人之常情罢了。夫君对自己说不上好与不好,相敬如宾罢了,自己对其也谈不上喜欢或爱。后来夫君生意做大,不知是得罪了同行还是江湖中人,被杀身亡。 实际上苏三也不清楚事情完整的来龙去脉,自己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小姬妾,哪里来的渠道知道这些。后来听一些丫鬟说起,方才知道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但无论如何相公终究是死了,从那时起苏三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再后来,大娘子接替了相公的家业,一个人操办了葬礼殉葬事宜。自己毫不意外地被赶出家门,被卖给了江都最大的青楼,松青院。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苏三推门而进,走到桌前低着头,不说话。十娘正在算账,忙里抬起头问了苏三的名字,家庭,身世,确认之后不会惹来麻烦,又低回头算账。苏三小声地一一应答,苏三害怕被十娘训斥,毕竟自己现在的样子和楼里格格不入,自己也知道说话声音小,容易惹人生气,但就是大不起来。 没想到十娘并未多言,吩咐小厮将她带了下去。苏三跟着小厮一路下了楼,到了一个厢房,房间很大,由一些屏栏分隔开来,中间每个屏栏后类似一个开放的小房间,又小桌子小柜子之类的存放着女子们的物品。每两个人睡一张床。 见到仅是“小”女子的房间就是如此精致,苏三不经心里感叹松青院的有钱,比上自己曾经夫家也算好的。晚上同床的回来,想必是被吩咐过,没有惊讶的样子。 同床的叫小远,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子,光是看着脸并未觉得多经验,但当她一笑起来,明眸皓齿的样子引人开心,很是讨人喜欢。小远是自己走投无路卖身于松青院,她很喜欢这里,言语之间满是赞美。 说这里的姑娘识字读书弹琴样样不落官家女子,在外面女子们受父母夫家的管束,吃饭上桌走路卑微谨慎。在这里虽说也有规矩,却不似外面那般严苛。这里的女子可比外面的女子自由得多,纵身花丛,十分潇洒。 小远开心自豪的样子很难让人去反驳她,若是真的这么好,岂不是人人都作青楼客,苏三不想扫兴,在小远看过来时就给她一个肯定的微笑。 不仅是小远的事情,苏三也被问了很多事情,跟今天在十娘那里一样,苏三一一应答。小远一阵感慨唏嘘,安慰道:“以后虽然也免不了受委屈,但肯定不似从前那般伏低做小。”苏三点了点头。 临睡之前,小远跟她介绍了之后的大致生活安排。明天会由十娘亲自鉴定,身材相貌才思,然后综合院里考虑,个人意愿和个人条件决定分配到哪个分院。松青院分为两院,一院看重才华,迎接的都是文人墨客,富贵权势,大多是卖艺不卖身,当然相应的钱财会少一些,这类院里的栽培会更多,即使想走,十娘不会轻易放人。 另一个院,也就是右院,女子们也会读书认字,与客人们谈谈风月,但是卖身为常象,拿到的钱财自然也就更多,想要脱身的话也更简单。假如人人都想去某一个院的话,会由十娘来进行调整,但目前基本平衡,各有所求,有人求财,有人求知己。 明天确定去留之后,十娘会分配对应已经接客的“大”女子,由大女子带着识字读书,个人发展成熟之后就能成为大女子。说完这些,小远有些困了,说:“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小远先睡着了,房间里一片黑暗,隐约飘散着女子们身上的香气。 今天劳累了一天,苏三有些困顿,却忍不住想明天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自己从此就是个风尘女子了,即使在哪里都是受苦,但风尘似乎给自己永远刻上了一道强盗印,苏三忽地有些难过。 眼角含着一滴泪,在混沌中沉睡过去…… 2、第 2 章 苏三姿色尚可,身材匀称,不似干柴略有些丰腴,这也就是十娘同意苏三进院的原因。苏三不识字,更说不上琴棋书画舞,十娘原本准备就这样将其分配左院,但在苏三写字之时,看起来竟有几股豪放之气,十娘有些惊讶。 苏三家境贫寒,常年劳作,手指比闺中女子粗大不少,许正是如此,写的字也粗大豪放。但没有机会学习,这么多年仅会写自己父母的名字,其余个字不识。 多方考虑之下,左院缺人而当今文道昌盛,于是苏三分配到了左院湘月手下。 湘月是个面相温柔的女子,与十娘的风姿绰约不同,自有一道温婉。夸张地来说,苏三除了闻到湘月身上地胭脂荷包香气,还嗅到一股墨香。放眼望去,湘月房里有许多画卷书册,桌面上还有一副正在写的字,自己进来之前或许仍在写。 湘月递给了苏三几本书,有客人的时候苏三就看着湘月同客人们吟诗作对,没有客人的闲暇时,湘月一字一句教着她念。出了听说认读之外,客人们遗留下来的诗作,或是兴起时做的对子都由苏三抄写下来,收集起来之后,交给十娘,十娘自有安排。 耳濡目染之下,苏三的进步神速,常常得到湘月的夸奖,尤其是她的一手字,遒劲有力,粗犷敦厚,却又不显得拥挤,在发现苏三写字风格时,湘月就有意安排类似的字帖给苏三。可惜在音律方面苏三宛如白痴,只能听出个好听难听,曲中意之类的对她简直是对牛弹琴,湘月也不强求,只是这样发展下去,苏三很难在松青院出头。 一切顺其自然罢了。 日子平稳充实,和从前在府里的日子相比,竟少了许多纠纷,多了几分平静。或是精神上也有所充实,看到世间痛苦千千万,终究是沧海一粟,许多从前放不下的也慢慢放下。 适应了松青院的生活方式,虽是醉生梦死了些,却如小远之前所说,里面的女子看似牢笼里,却比外面自由得多。 苏三发现湘月最近有点不对劲,比自己刚进来的时候更有生命力了,面色含春,走路喜气,从前一些繁杂的小事在她看来也是可爱的。院里的女子大多醉里从容,不似这般喜气洋洋。留下这个心眼之后,苏三仔细观察来来往往的客人。 果然 一位公子,衣衫干净,但是有些发黄破旧,颇具才气,与湘月对诗时意气风发,你一言我一句,来回之间眼波流转。这位公子姓陈,每当说话时,湘月眼波泛光,他对湘月也似情深意长,只是平日清闲,看着不像在读书,也不像有营生。 好几次临走的时候,苏三看见湘月往陈公子的袖子里塞钱,也只当没看见。苏三不知这是否为好,脱离平常的感情总是充满风险。 但看见湘月高兴的样子,仿佛一切又都是理所当然。 后来湘月也发现自己表现得有些明显,被十娘提点了一下。 十娘劝骂道:“且不说你们身份的对立矛盾,你们在一起又怎能长久,他本身就入不敷出,还要靠你补贴着,即使你出去了你又能撑多久,他不是个踏实的性子。” 听得出来十娘压制着话里的火气 湘月回道:“人生苦短,但求片刻欢愉而已,即使时自己养着他,供养这段感情也无妨,错过了可能此生连追忆都没有。” 湘月一头猛扎进情海,正如曾经无数的女子,爱情的猛烈难以阻挡 十娘没有多加劝说,叹了口气,便出去了。湘月也知十娘是为她好,只是有的火,猛烈得让人奋不顾身地想要跳下去,仿佛在拉扯着自己。 苏三在旁心中一阵感慨,她从未有过湘月这样浓烈的感情,无法理解她的这种奋不顾身,但她又担心湘月出了院之后要面对的种种。 湘月是个温柔有才气的女子,苏三舍不得她。 晚上回去休息时,正在胡思乱想,苏三被叫到了十娘房间。 白日束起的头发被放了下来,十娘的气势看着弱了不少,多了几分温和。 苏三被叫到跟前,十娘嘱咐她观察陈公子是怎样,还有要阻拦之后湘月给陈公子钱。苏三一一应下。 十娘又问了问最近识字怎么样,读了哪些书,听了哪些典故。对苏三的回答点了点头,便将其打发了出去。 3、第 3 章 和十娘交谈过后,湘月不似之前那般张扬,每天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情,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苏三也装作不知,她没有资格劝说湘月,各自追求不一样。在湘月准备塞钱给陈公子时,苏三便悄悄拉住湘月的袖子,次数多了,还被陈公子侧目。 苏三只是说道:“既然陈公子有钱来咱们松青院,想必是不缺这几个钱的,您留着为以后做打算也好。” 湘月听罢点了点头,再也没给过陈公子钱。有时陈公子和湘月在一起,会把苏三支开,苏三也知趣地走开,十娘没问起苏三也未主动交代此事。 晚上苏三将最近抄写的诗句整理成集,兴趣来时,还写一两句进去混水摸鱼。整理的也有一本了,苏三持着它到了十娘的房间外。 进房间之后,十娘翻阅检查,点头赞赏:“做得不错,你的字倒是写得愈加不错了。”苏三心中雀跃,连声道了谢。 出房之后,院中仍是灯火通明,诗词歌赋,琴音绕梁,若是站在高处纵览整个江都城,这里的生命力和情感像灯火一样明亮耀眼。 从午饭过后,松青院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来来往往,到了晚上便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有时客人们还会和女子们玩游戏,曲水流觞,投壶,飞花令,眼花缭乱,玩到兴起时,女子们闻歌起舞,好不乐哉。 湘月那边刚歇下,苏三不用再过去,躺在床上听着那边的热闹,脑子放空了,什么都想不进去。 小远进来的时间不短,算算日子该升为大女子了,这几日晚上回来得也晚。辗转反侧有些睡不着,苏三捡起旁边的诗集,借着皎洁的月光读了起来。 楼里的女子多爱读柳永的诗,热闹背后掩着深远的忧愁,像是女子们人前欢喜人后忧的生活。 苏三最爱的是苏东坡的诗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托遗响于悲风… 风雨再大,自己只是蜉蝣一只,扁舟一个,沧海沉浮,又有何关系,只求得心灵上的平静与安稳。 书看多了,想法也愈发多了,放下书,苏三叹了口气,暗骂自己想这么多干嘛,扯过被子准备睡觉。 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小远回来的动静,苏三瞌睡来了,懒得起身。恍惚间苏三听到外面的蝉鸣蛙叫,客人们应当散的散休息的休息了,苏三放下心准备入梦。 小远爬上床,抱着苏三,亲了苏三脸颊一口,软软的带着酒香。 苏三撑起精神,拨开小远额前黏住的发丝,将她平置在床上,问今天怎的这么晚 小远有些恍惚了,没有回答,自己说自己的,说再有两天她就要去十娘的房间睡觉,被十娘□□个四五天便要成大女子了。又有高兴又有难过,此后自己便要独当一面,和左院不同,右院女子是卖身的,遇见的客人也更加形形色色。这一去便回不去了……说着说着小远又开始骂自己,多了这些心思为何,出了这个门,吃饱饭都是问题,丰衣足食,嬉戏玩乐还有何不满足……小远嘟囔地说了许多话,眼角流了许多泪,快要睡过去了。 苏三却是越来越清醒,小远的话听得一个字不漏,也不回应,轻轻地抱着她…… 4、第 4 章 苏三看得出来,虽然湘月近来行为表现上有所收敛,但心还是渴望着外边。迎接完客人们之后,开始频繁地打理自己的首饰,擦得闪闪发光,再好好地存放在自己的大箱子里,第二天再打开瞧一瞧,有新的便添进去。 十娘之前叮嘱过苏三之后,没有多余的表示。自己能看出来的事情,十娘必定也是知道的,如今十娘的心意苏□□倒是不明白了。 今日湘月整理饰物的时候,送了苏三一对耳坠,白净小巧,素雅别致。湘月说这是刚进松青院后,存钱买的第一件细软,当时觉得生活突然又有了盼头,有了光亮。带上它,许多人都说自己笑起来更好看。希望苏三未来的路也能好走一些。 苏三有些感动,看似多情地实则多无情,湘月的善意让苏三险些落泪。反观自己一无所有,也不知作何回报,湘月笑道,不是求你回报,只是多个期许盼头罢了。 日子轻轻巧巧地过着,没有变化的征兆,今天湘月还在弹琴画画,第二天湘月忽地就要走了,陈公子守在门外,湘月依旧温婉地笑着从十娘的房间里退出来,手里拿着卖身契,看样子是湘月自己替自己赎的身,身后跟了几个小厮,湘月说是十娘吩咐帮她搬东西的。 苏三连忙说道,自己愿意搭一把手。湘月推手拒绝,道,人手足够,院里的事情繁多,不用了。 眼见小厮即刻从湘月房间里搬出了好几个箱子,想必是昨夜收拾了一夜,昨天白日一切都如常,今日便是物是人非了。湘月最后走出了房门,握住苏三的手,道了声珍重便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湘月离开,苏三一时不知如何安放自己,去找十娘,十娘不在,倒是门前的小厮料到苏三会来,说十娘吩咐:今日没事做去收拾收拾自己在湘月房间里的东西,明天有其他人进去,完了多看看书练练字,明日再做具体安排。 得了令,苏三便离开了。入了这松青院,苦活重活没做多少,学的诗词歌赋倒是不少,苏三回想起来也觉得惊讶。 甩开多余的想法,专心练字,松青院虽说宽容,但是若是蠢笨无礼,长时间学不会东西,也是会被提前打发出去的。不知不觉纸上的日色越来越暗,外面灯笼的余光洒进来,才惊醒已经是夜晚了。 来到这儿的日子过得飞快,恍恍惚惚又是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小远说今日遇到的憋屈和趣事,心情也轻松不少。苏三向小远说,湘月走了。小远说自己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只是为湘月担忧,若是离开了江都城还好,在这里生活下去该有多困难。 陈公子本就是一个存不下钱的人,外面人言可畏,湘月是个有诗才的人,却不见得是个会生活的人,操持家务,抵御流言,不知不觉便会丢了自己的雅兴,这世道普普通通地活下去真不容易。 苏三点头,自己早年生活艰辛,早已知晓这些困苦。但湘月一心向自由,她和陈公子也算有些家底,应当过得容易些,只盼她能得她所求。 叹了口气,两人一起为湘月担忧期盼,世间总有过得轻松安乐的人,指不定就是湘月和陈公子二人。 说着说着,小远说起了隔壁新馆的事情,十娘又开了个新馆,就在松青院旁边,一个花园隔开的距离。新馆与松青院不同,里面都是小倌,和平日客人的张扬放荡不同,那里的小倌长相清秀,说话温柔,还懂书识字。 小远自嘲,这世道活不下去的人太多,反倒使咱们这松青院昌盛了起来。 小远还说,平日本院的女子得了闲也爱过去说说话,听别人的话听得多了,让别人听听自己也好。苏三摆头,自己应当是不会去的,本来话就不多,也就和熟人多些话,声音还小。 小远接道:“他们听不见,兴许递给你一个喇叭。”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苏三笑着拍了拍小远的袖口。 5、第 5 章 转眼,苏三被安排到了连枝的手下,连枝是个有风情的女子,不似湘月温婉,但多情且雷厉风行,做事风风火火。之前在十娘房间交代事情时,偶尔能见她风风火火地进来,自己的性子和她相差太大,不敢有过多招惹。 如今到她的手下,苏三心里有几分忐忑。晚上抄写完今日的诗词,连枝大声赞扬了苏三,说她字写得好看,诗集的编排也细致。 苏三有些羞涩,身边的其他人向来比较含蓄,连枝这般的大肆赞扬让人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看见她害羞的样子,连枝更是哈哈大笑,赞美道:“小苏,你可真可爱。” 一时之间,对连枝的陌生和隔阂消失殆尽。 湘月每天的工作就是接待客人,连枝却略有不同,这也是连枝手下有空缺的原因。连枝偶尔会接待一些贵客和旧客,除此,大部分时间是在掌管松青院的外勤事务,例如和重要客人的联系,官府分配官妓后的契约处理,还涉及一部分的经营问题。 松青院不是十娘一个人的青楼,背后有官府出资,还有豪商达贵撑腰,十娘也只占了五成不到。 十娘要负责人员来往,银两交讫等许多事务。连枝可以说是她的左膀右臂。 …… 在连枝这里,苏三倒是能静下心看更多的书,但是每日连枝要工作到很晚,苏三不好意思早早就回去歇着,只能在一旁作陪。 连枝夸了好几次苏三懂事,苏三心里不由得开心。和连枝说话,苏三总是被嫌弃声音太小太软,别人难以听清,纠正了好多次,苏三的声音倒是变得越来越僵硬,连枝大叹一口气,又埋头继续工作。 重复了无数次的身世介绍,连枝听完之后,一阵感慨,说在这个楼里的没有谁是容易的,安抚性地摸了摸苏三的头。 像是为了安慰,也像是为了鼓励苏三,连枝跟苏三讲十娘当年的事情。 十娘生来就是个会打交道的人,在还没成为松青院掌权人的时候,自己把自己卖给了松青院,学东西又刻苦又快,说话也很好听,一起进来的女子小厮都很喜欢她,很快就成了大女子。 来往的人多了,人脉广了起来,做事爽快,很多人都喜欢找她帮忙,她的财力和人力也是越积越深厚,她成为松青院主人是机缘也是注定。 青楼这种地方,人一旦多了,是非就避免不了的多。一个官家女儿被拐卖多年,当时院里查得不严,便收了进来,那位女子也是个烈性有头脑的女子,在院里存下了钱,通过院里客人额多方关系,打听到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那位官家女儿被接回去的几天后,松青院便被抄了,岌岌可危,客人们不敢来,女子们也胆战心惊。原本的主人怕事逃跑,松青院分崩离析之际,十娘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拿出来稳住了女子们的心,随后打听到那位官家女子的住处,连夜奔波,幸好那位女子在松青院也没受什么委屈,松青院就此逃过一劫。 原本的主人得罪了不少人,存亡之际不敢回来,十娘不知什么手段硬是找到了他,将松青院买了下来。 连枝又向苏三透露,当年十娘自己其实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的,这个院也不全是十娘的,但是是她稳住了当年的局面,对松青院进行改革,当年的松青院还只是个楼阁,可不是如今的园林…… 连枝的一番话,说得苏三热血沸腾,怎么跌入谷底,又起死回生。苏三对十娘的敬畏顿时转变成了浓浓的敬佩,忍不住出声赞叹。 看见她的表情,连枝忍不住笑出声,说她的梦想就是变成一个和十娘一样的人,一手定乾坤,即使是在这世人所说的腌臜地里,她活得可比太多人绚烂多了。 苏三心里敬佩,可深知自己没有这样的手段,赶紧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 后来连枝又说,十娘很是不喜欢软弱无争的女子,什么都任由别人主宰。苏三顿时明白十娘当时对她的冷淡脸色,有些尴尬,也不知十娘最终为啥还是将自己收了进来。 6、第 6 章 苏三在字词方面的进步神速,得到了连枝和十娘的一致认可。连枝私底下送了苏三一支毛笔,笔杆精致,笔尖锋利绵软,触摸起来手感极好,收到之后,连枝开心了一下午,专门跑出去买了个笔盒子放置。 得到表扬之后,学习的兴致也大大提高,苏三开始相信刚进来时小远所说的话了,院里的女子至少精神上是自由的。 傍晚时分,连枝叫上苏三一起出门,去给城东的元秀才送书,元秀才颇有些家底,极爱书,家中书册成山,之前在找一本志怪录。 元秀才舍了重金寻找这本书,且是松青院的老客人了。因此连枝才亲自送货上门。 …… 刚出门的时候,苏三感受到哪里不一样,但始终没发现,直到大街中央才发现了不对。 院里的女子积蓄来源丰富,衣服首饰也多,与寻常女子相比,院里女子们衣着华丽鲜艳,有钱一点的头上还坠着金饰玉器。 出了门自然显眼,贵女们不喜出门,寻常女子衣着朴素,只有青楼女子在路上看起来最为招摇。 苏三有些不好意思,未进院之前便内向得很,现在大家得目光集中起来,愈加不好意思。 而连枝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目光定定地往城东方向走,苏三不自觉挺了挺腰杆。 走了许久,天空中已经没有太阳的影子,只剩一缕霞光挂在天边。终于到了元秀才家。 元秀才看起来的确像个收集志怪录的人,身形魁梧,声音粗莽,苏三略有些惊讶,责怪自己又以貌取人了。 东西交接完之后,没说几句话,连枝便带着苏三辞别了。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连枝时不时调笑一下苏三。 在楼里关久了,见到这人间烟火气不由得留恋,集市的热闹和青楼的热闹太不一样,一个是蓬勃的生命力,一个是坠落的欲望。 看出苏三的留恋,平日出门不易,两人在城边的敞开的摊子坐了下来,点了好几个菜。 吃饭摊子的旁边是其他做生意的摊子,男男女女好些摊贩。 自从连枝和苏三坐了下来,旁边多了许多打量的目光。有的人的悄悄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别人听,直刺人耳。 听见这些话,苏三不敢直接转过头去骂人家,只能默默的听着。 左边是个男的的声音:“长得可真不错,不愧是给有钱人玩的。” 有个应和的:“千人枕,万人睡,看着再不错也脏了。” …… 苏三无法否认,只觉得嘴里的白菜像是鱼刺一样卡喉咙。 右边有个女摊贩,和苏三母亲一样大的年纪,嗤笑了一声:“难怪笑贫不笑娼。” 林林杂杂的声音传了过来,傍晚积累了一天的劳累和委屈,大家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起对准了这边。 没人直接大声辱骂,但句句割人心。 两人初在路上的轻松神色都消失不见,低头吃着桌上丰盛的饭菜,沉默地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嘲弄。 苏三原以为,连枝的性子会骂回去,但她也只是不卑不亢的沉默,保留自己仅有的尊严。 松青院那道围墙抵住了四面八方的流言嘲讽。 在院里,白日卖笑受尽委屈,晚上才得片刻的安息。出了院,更加艰辛。不知是命运不公,还是这世道不易。 7、第 7 章 苏三从来都是软弱可欺的性子,有人说过她的性子,但说归说,该占的便宜一分不少。 这天,同厢房的女子的手镯掉进了池子,眼睛能看到,但是人搭个杆子也很难够到,傍晚的额时候,那个女子说自己还有事要忙,让苏三在这儿替她守着,以防别人捡走,她等下忙完就来。 等了好几个时辰,星辰挂头,女子匆忙跑来,说今晚实在是走不开,耽误了事十娘和客人都会不高兴,让十娘帮她捡一捡。 没等苏三说话,女子逃一样跑开了。 不捡,手镯丢了,女子肯定怪到自己头上。捡,又不知道怎么捡得着。刚刚在等待过程中,苏三不是没试过。 苏三不喜欢和人红脸,只能硬着头皮上。 忙活了一大晚上,最后半截身子下了水,才用钩子钩了上来。 深夜的水,甚是冰凉。 在上衣上擦干镯子,转身忽的看见十娘站在身后,应当不是才来,气息平稳的样子。苏三裹着寒冷向十娘问了好,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十娘不说好或者不好,点了个头就离开了。但苏三能断定那不是认可的脸色。 叹了口气,苏三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厢房。 小远睡得很熟,苏三悄悄换了衣服才爬上床休息。 仿佛才闭眼,意识刚刚混沌,就被叫醒了。苏三很是疲惫,但小远说她要搬出去了,苏三一下子惊醒。 小远说,从明日开始她就正式“出阁”成为大女子了,有了自己的房间,替自己挣钱了。 苏三有些恍惚,进来院里竟然都快两个月了,陪伴这么久的小远竟然要离开了,虽说还是在一个院里,但以后见面说话不比现在这般容易。 一步之遥便是一个世界。 打包了很多东西,衣服食物书册,两个人竟一下子没抬起来,还是叫了常打杂的小厮才带走了。 苏三向连枝告了假,陪着小远一起到了右院,和苏三常去的左院相比,右院的装扮更加鲜艳绮丽,女子们的装束也更加大胆美艳。 到了小远的房间,比较偏的位置,如果后面发展得好,可以向更中心更好的位置迁移。只不过对比于还未“出阁”时的厢房,已经很别致了。 小远很喜欢,对着明亮的窗户转了好几个圈,很是可爱,苏三也不由得开心。 打理完新房间,两个人坐在房前望着远处的景致,一时竟无忧无虑,只是静静地坐着。 吃完晚饭,小远被十娘叫过去,苏三一个人回到了厢房。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不知道明天后天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8、第 8 章 小远走之后,暂时没有安排别的女子过来,这几日晚上顿觉冷清。 白日做不完的事情,会堆积到晚上来完成。据连枝说,最近会进来一批新人,是官家安排的,本是戴罪之身,但安排到哪儿背后会有很多人动手脚,在朝中仍残存旧友的人,会将自己的女儿孙女们安排到松青院这样的地方来。 这几日对女子们的安排,以后每人吃穿用度的安排,都要十娘经过细细的打算。事务实在繁多,分了许多到连枝的头上。 连枝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得苏三顶上。 苏三细心,连枝很放心的将许多事务分配给她,类似之前送书事件的结算,还有被卖官家女子和官府公文的比对等等,忙得焦头烂额。 连枝向十娘禀告的时候,苏三站在旁边做相应的补充,十娘疲惫的脸漏出欣慰的样子。 离开之际,十娘将苏三叫住:“最近干得不错,等明日女子们过来之后,你就搬去藏书阁。” 苏三有些疑惑:“您的意思是去负责藏书阁的工作吗?” 十娘点点头,摸了摸苏三的头。 这个工作很称苏三的心,她猜是近两日的工作打动了十娘,再加上自己唯唯诺诺一时可能伺候不好客人,所以才将自己分配去了内勤工作。 …… 晚饭吃完,苏三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准备出门,刚走到院中朝外走去时,就遇到了进门的十娘。 和十娘对视了一眼之后,苏三不由得怂了,低着头走到十娘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 十娘打量了一眼苏三背后的小厮,问:“你这是去哪儿?” 苏三:“文若交代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帮她带回家去。” 看着十娘不动声色的表情,又诺诺地补充了一句:“这个时间也就我拨得出来一点闲。” 出乎意料,十娘没有说她,给她让了路。 但苏三感受到了十娘的不喜,她知道自己经常做这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看起来有些受委屈,但其实她都不太所谓。 背后的小厮是女子们出门时的看管,以防女子们逃跑,也以防女子们受欺负。上次出门有连枝,便没带其他人,这次自己一个人还得给十文钱才能带着小厮出门。 小厮们都是十娘的心腹,通常不会和女子们勾结在一起逃跑。 苏三叹了一口气,十文钱又没了,背后的小厮怂恿她去把钱要回来,可是她不好意思开口,罢了罢了。 吃过晚饭,天原本就有些擦黑,走到文若爹娘家的时候彻底黑净了。 外面的人家不似松青院夜夜笙箫,睡得早,门前的灯笼都熄了。 苏三敲了好一阵的门,里面的人才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敲什么敲,敲什么敲,不知道明天赶早吗?” 苏三抱了声歉。 男人视若无睹,看到后面的小厮,骂道:“你他妈来干嘛,别是来要那龟儿子的帐的,他不在家,快滚吧,快滚!” 说罢准备关门,苏三赶紧解释道:“我是文若叫来的,来给您送钱的,一共有十两。” 苏三正拿出荷包,被男子一把抢了过去,一个一个数了个清楚。 数钱之际,苏三不敢说话,怕数出个差错,怪罪到自己头上,这人看着太凶神恶煞了。更不敢把文若的话说出来,临走之前文若交代,钱给到了就跟他们说“以后别来找她了,拿着钱去死吧,有本事以后把自己卖了。” 这话苏三实在说不出口,男子数清了钱,贪婪的的脸色重新变冷,一把将门关了个干脆。 苏三有些不知所措,小厮有些气愤,果然青楼多是苦命人,两人灰溜溜地回了院里。 实在是巧合,回来的路上又遇见了十娘,小厮告辞离开了,苏三和十娘说这话朝里院走去。 苏三将去的事情讲了个清楚,十娘嗤笑一声:“那家父母,真不知是真父母还是假爹娘。” “还在小的时候,文若老家旱灾,一家人流浪到了江城,才来的时候,文若不过十岁,当时自己还只是松青院的一个小女子,文若就被卖进了松青院。那时的松青院小孩子从小便要开始接客了,受了许多责罚,我实在看不下去,替她赎了身。” “我告诉她,你回到家就跟爹娘说,院中主子说自己年纪太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把自己赶出来了。本以为她爹娘解了燃眉之急在江都定了居便没事了,没想到几年后,文若及笄,不过一天时间,就将她重新卖了进来。那副嘴脸,我到今天都记得。” 苏三听了一阵唏嘘,连最亲近的人都这般无情。又疑惑:“那为什么文若还要给他们送钱。” 十娘叹了口气,说:“她的哥哥之前给家里闹了场祸事,家里几乎覆灭,她爹娘走投无路来了松青院闹事,说你再被卖了,你的脸,你的血,你的肉,都是我们生的,家里出了事,不找你找谁。过后便时常来闹事。” “文若也是个烈性女子,对着他们说自己要比那哪吒,割肉削骨,后来院里出手,文若和她爹娘约定,文若自己存钱,每隔一段时间便给一部分钱,给到了一百两,和这个家便再无任何瓜葛,若有反悔,松青院出手就不会留情了。这才平息下来” 听罢,苏三苦笑:“为什么院里的女子个顶个的厉害,却一个比一个悲惨。” 十娘说道:“什么是悲惨,当你走过来了便觉得没什么好悲惨的了,万事想象不得。” 苏三继续问道:“那您呢?” 十娘似乎是没想到苏三会这么问,敲了敲她的脑袋:“回去睡觉,明天记得搬去藏书阁。”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十娘的背影,莫名高大又莫名孤寂,她站在高处体恤着院里每一个人的痛苦。苏三想象不出十娘嫁人的样子,她绝对不像是个困于金笼的囚鸟。 其他女子到了或迟或早会离开这个地方,嫁作人妇,一辈子困在深院。但十娘会这样吗,苏三坚定得觉得不会。 9、第 9 章 松青院的藏书阁也可以叫做藏宝阁,第一层是会客厅,十娘与重要客人商议事情时常用。第二层是藏书阁,各类奇书应有尽有。第三层是奇珍异宝楼,女子们在客人们嘴里听见的中要消息,搜集的各类珍宝都集聚于此。 藏书阁一楼除了主厅以外,后面分散着几个小厢房,最右边的那个便是苏三搬去的房间。 搬走当天,之前安排的有罪官家女就被分配到了厢房,苏三回去拿掉了的东西,发现房间已然有他人入住了。 老的人离开了,新的人带着一身芳华进来。 苏三忽地有些想念湘月,不知她过得是否安好。 表明来意,苏三拿了东西就赶紧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想起早上十娘对她说的:来到藏经阁,并不意味着你以后就不用去卖了。我是看重你细心稳重,这几日干得不错,所以安排你来此。如果你在这儿的工作做的好,可以继续留在这儿。如果出了什么大岔子,后果你自己可以想一想…… 十娘的话语中略带几分严厉,后来又交代了任务。将藏书阁二楼的书册分类整理,案台上有各家主顾的需求,对应整理成份。还要负责对应的送货,如果中途有闪失,不仅要赔双倍价格,以后就再也不用接触这些,专心接客。 来到二楼,门口书架处堆放着一堆散书,一眼看过去,最显眼的一本“春宫图”,随便翻开,里面遍是□□□□的身体动作,寥寥几笔,活灵活现。苏三有些脸红,一下子合上书专心开始工作。 首先按照类别分堆,再按照名字颜色等排列好对应的顺序号,再记录成册。里面最多的就是各类春宫图,来青楼干得最多的不就是这事,看以往的购买清单,卖得最多的也是这儿,真是挡不住的欲望。 苏三甩甩头,静下心来安心工作。 这个工作听起来轻松,干起来也是个累人的活,天黑完了,刚才的书堆才去了四分之一。刚来到这里,苏三有些激动,说实话许多女子是不被参与到劳动工作里的。极为贫困的家庭生了女孩可能就扔掉,稍微有点钱的就把女儿圈养起来,卖个好价钱,家世优秀的自然不必担忧这些。 女孩子们基本出卖不了劳动力,只能出卖自己的相貌和身体。因为参与不到劳动中,身份越来越轻,也很少体验到将生命寄托于某件事的满足感。 来到藏书阁,既非艰辛的体力劳动,也非出卖自尊。做着这些,生命好像哗啦一下变得生动起来,苏三一不小心就做到这么晚。 虽然错过了晚饭,但是苏三心情很畅快,走在路上微风和畅。 走向厨房,准备自己拿点干粮吃,遇到了之前让她帮忙在池塘里捡镯子的人,那人之后也并未道谢,这次见了苏三也只微笑了一下便匆匆离开。 苏三知道自己总是帮别人做各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的拒绝不了,有的能力范围内能帮则帮。但是总少不了出岔子,帮别人不成,还讨了嫌。 被十娘训斥过后,苏三就不太敢做这类事了。十娘说她最讨厌软弱可欺的人,任人揉捏,从来不会为自己争取。任由世间肮脏,任由泥淖腐朽。 进门来见得最多的就是十娘,看见十娘生气,苏三有些战战兢兢。看见苏三颤抖,十娘更生气,甩了袖子便离开。 苏三像个小孩子,每次巴巴地渴望得到十娘的认可,得到了开心许久。看见十娘生气,也怕得不行。被十娘说过之后,苏三就有意避免这些事情,以免又惹她不高兴。 十娘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少了许多严厉,冲淡了脸上的浓妆,大气开朗。边想边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十娘的房间外。 苏三想了想,敲开门。十娘向来忙到深夜,她脸上有些疲惫,提起嘴唇对苏三微微笑了一下,叫她坐下。 其实苏三是想把手里的点心给十娘,但进去之后,反而有点开不了口,坐立难安,这样说出来好像有点蠢。 于是她张口就是今日的工作内容,以及不懂的地方,一一请教。两人说完之后,十娘看起来更加疲惫了,苏三顿时不好意思,没事找事做,明明不是什么大问题,非要来打扰人。 十娘低着头看着东西,好像是账本。苏三悄悄将点心放在桌子上,安静地离开了。 10、第 10 章 因为最开始还不熟练藏书阁中的各项事务,晚上十娘都会过来一阵子对苏三亲自教导,即使她没说,苏三也感受到了十娘对自己的看重。 刚进院的一段时间,总觉得十娘威严。现在相处久了,才觉得她又聪明又落落大方,不会无缘无故地批评人发脾气,做事也非常有条理,自己做好几个时辰地事,她一个时辰就完成了。 来往的人都喜欢和她打交道,苏三佩服极了。 和十娘相处得多了,苏三发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 连枝可以说是,除了十娘之外,分管松青院权力最大的人。和十娘的交流自然也最多,但苏三总是能敏感地觉察出一些不同。 苏三每次和十娘交代事情,或是之前或是之后都能看见连枝进去,碰到一起的时候,连枝交代完事情总是会滞留一小会儿,手里还拿着个小物件,应该是等自己离开后要给十娘的。 上次苏三正准备敲门进去,不小心听见连枝的声音,平日爽朗的声音,变得娇俏许多,说:“今天的洗澡水真烫呀……这个糕点可是你最爱吃的,我吃了哟……我今天又看见好几个老嫖客,皮可真松啊……” 片刻内,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透过窗纸模糊地看见她蹲坐在桌子旁边,头好像靠在十娘腿上。 当时苏三不敢多想,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后来相处多了,每次十娘提出什么任务,连枝总是第一个举手去做。连枝的眼睛总是紧紧跟着十娘。 看的多了,苏三恨自己太敏感,怎么不能脑筋粗一点,怎么就看破了连枝的情感。只不过细细一想,如果她们真的在一起,感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之前不还看见女子和女子之间,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春宫图嘛。 身处青楼,再荒唐的事也不荒唐,难道还怕别人说闲话吗。 再说,十娘这样的女子,爱上她也不是奇事。 一边走一边想,苏三顺势就撞了柱子,额头起了个包;再顺势踢到了石头,脚趾疼痛欲裂;最后顺势掉进池塘里,自己灰溜溜地爬了回去。 苏三好想跟小远聊一聊,但这种事情能说吗,唉 但秘密挠得人难受,间接地敲打敲打总可以吧。苏三提起裙摆就往小远住处走去,才靠近,就听见里面的声音,苏三有些尴尬,跑着离开了。 回到藏书阁,苏三决定去练练字静心,到了二楼,不由自主就拿起了上次看到的那本女子春宫图。其实男女都是一样的,不仅男子沉湎欲望,女子亦是。 初初看得脸红,看多了就不觉得了。苏三快速地翻看,里面有的有剧情,大多是动作描写,看到深处,苏三心里还会惊诧,噢,原来是这样子做的。 闲来无事,苏三翻看了好几本,白日异样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十娘进门看到时,苏三尴尬得想从楼上跳下去。 十娘忍者笑说:“三儿,你要是想的话,现在就可以去右院。” 苏三脸红到爆炸,冲着就准备去饭堂吃饭,门口的小厮拉都拉不住,一问才知道已经快到午时了,饭点早过了。 门后的十娘和门前的小厮同时大笑出声,二次尴尬爆炸,苏三只想原地蹲下,只要看不见我的脸,就不是我干的蠢事。 苏三再也不想呆在这儿了…… 11、第 11 章 十娘生病了,连枝说,十娘轻易不生病,但每年都会染上一次风寒,是话不能说,人不能立,必发高烧。 天气转秋,因前一夜算账算久了,夜风一吹,没想到第二天就起不来床。 大夫开了一大堆药,十娘吃了一副刚刚睡下。 连枝送走大夫,推开门对苏三说道:“此时正是忙时,没想到十娘竟病倒了,她一病通常七天才能好。最近她的工作都交托给我了,你可要好好辅助我。” 苏三回答:“我知道的,您放心。” 连枝点点头:“白日你就过来,我做不过来的,以及各种吩咐你的,你都要好好完成。晚饭一过,就不必跟着我了,去照顾十娘,怕她晚上难受。” 苏三一一应下。跟着连枝搬了很多账本和簿子到她房间去。 连枝核对账簿明细,跟着十娘的痕迹记下花销和各种流水。苏三在一旁核对先前官妓的卖身契及交易记录。 忙了一个下午,仅仅完成了一小部分。 晚饭是送到房间里来的,苏三和连枝对坐着,连枝揉了揉自己的后颈,说:“要知道十娘没生病的时候,这些都是她在做,说帮她分担,她非要逞强自己一个人。” 苏三:“她或许是不想您太辛苦了。” 连枝认同地点头,说:“我和她情同姐妹,我知道她不愿我太辛苦,我也不愿她太辛苦,但是看见她意气风发执掌松青院地时候,我又好替她开心。” …… 吃完饭,苏三就匆匆离开,带着饭和熬好的药到了十娘房间。 苏三搂起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肩膀上,平日梳起来的头发散落下来,脸色显得愈加憔悴。 吃完了药,苏三准备喂饭,十娘摆了摆手。 沙哑的嗓子发出气声:“我吃不下,你先放下吧。” 说完又躺回了被子里,闭着双眼,好像被空气挤迫着。 刚吃下一大碗汤药,肯定是吃不下饭的,苏三想着得弄点什么容易入口的怕她晚上饿。 捱了好一会儿,苏三靠近十娘,她脸朝外睡着,苏三跪坐在床边,感受到了她喷出的热气。还是没有好转的样子,苏三摇了摇十娘:“您想吃东西吗,我去弄点粥和雪梨汤给您喝好不好。” 十娘还是恹恹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苏三熬了一份小粥,里面加了肉末和菜屑,是小时候家里常做的,不至于太不抵饿。又熬了一份冰糖雪梨,雪梨切得小片,吃一口嫩嫩甜甜的,还有润喉的汤。 足足做了一个时辰才完成。 十娘靠坐在床头,苏三把她的头发向后绾了绾,把衣服扣紧,端着粥,看起来有些难看,什么颜色都有,所幸十娘没有嫌弃。 一口气吃了个完,还夸奖道:“好吃。” 应当是烧饿了,苏三有些脸红,又将雪梨汤端过来一口一口喂下。 十娘看起来吃的挺满意的,苏三心里觉得满足。十娘摸了摸苏三的头又睡下了。 守到半夜,将十娘身上擦了干净,苏三才回到藏书阁。 一沾到床就睡着了。 众所周知,一直想什么事情,就会做梦,果不其然。 苏三梦到自己被赶出了家门,一直走啊一直走啊,一下子就掉到了松青院的池子,十娘站在旁边,问自己怎么才来,竟然还掉在水里,简直是个笨蛋。苏三赶紧跑回房间准备换衣服,刚脱下衣服,看见门外连枝在亲十娘,还说要与她拜堂。苏三赶紧跑出去,噙着泪对连枝说:“你不能亲她。” 连枝一挥手,说:“我就要亲,我喜欢她还不能亲吗?” 苏三诺诺地说:“你不能亲,因为她染风寒了。” 连枝刚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反应,苏三突然醒了。 窗外还是黑幕,苏三瞧了一眼赶紧闭上眼,准备继续刚才那个梦,阻止连枝。 结果一闭一睁,天已经亮了。 白日工作的时候看见连枝,苏三有点不好意思,梦里面的自己着实有些猖狂了。 晚上见到十娘也不禁反思,一天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鬼。 12、第 12 章 每天白日里算账跑腿,晚上再过来照顾十娘,苏三整个人抑制不住地疲惫。 给十娘喂完了药和甜汤,苏三跪坐在床边,昏昏欲睡地靠在床沿。 十娘身体逐渐转好,只是提不起精神,喝完药有些想睡,闭上眼睛脑子里装不完的事情,过了许久也没睡着,许是这几天睡多了。 睁开眼,苏三竟然还趴在旁边,睡得一副乖巧的样子。 白日连枝过来交代事情,大大夸奖了苏三,说她认真踏实,工作都完成得很仔细,晚上还要过来照顾她确实比较辛苦。 十娘有些欣慰,原本也没想到苏三会这么争气。 给了她一个机会,她便顺着枝头向上攀爬,努力生长。 十娘拨开苏三的发帘,抚摸她的眼睛,手掌转下抬起她的侧脸。一番抬弄,苏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十娘醒了,苏三一下子也清醒了。 想问十娘哪里不舒服,可是看样子不像是。关键是自己的脸还在人家手里,苏三顿时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感受到掌心里的升温,十娘也不禁笑出声:“咱们松青院的女子也害羞呀,哈哈哈……” 加之上次的尴尬经历,苏三结结巴巴道:“啊,我,我,那个,不是的……” 愈加尴尬了,苏三选择放弃挣扎,任由十娘嘲笑。 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 十娘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问苏三最近读了什么本子,苏三回答了一些文人书本,十娘点点头。 吩咐了好几本书,听名字是关于经商做官的。 苏三隐约感受到了十娘的意思,但是不敢直接问出口。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是这种人才,但是十娘吩咐的事情她都想做好。 商贾生活优越,但并不为大家所追捧,相关的书册较少。之前整理藏书阁也鲜能看见此类书样。 所幸十娘寝房书架里有不少,十娘抽了好几本书,剩下的在藏书阁。苏三收下吩咐退下了。 感受到十娘的看重,苏三下决心努力钻研,通宵学习,白日观察楼中事务,晚上学习思考,有疑惑建议时便去找十娘。 …… 每当以为事情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时,时不时总会脱离路线。 湘月回来了。 看见她的第一眼,苏三顿觉她的精气神没了,从前的湘月是温婉的,从容但不乏生命力。 但这次见面,她好似被抽干水分的花朵,形容依旧美丽,精神已然枯萎。 病好的十娘精神十足,两人站在一起对比颇有些鲜明。 湘月的眉头是团簇的忧愁,但她并未哭泣,只是全身疲惫的样子。 听到消息,许多女子都来了,像是来怜悯,又像是来听戏。 看湘月的样子,并不打算当众哭惨。得到讯号,十娘将多余的人都打发了,只剩下连枝,苏三和自己。 湘月还是没有开口,十娘想了想,吩咐小厮替湘月重新安排一间房,带她下去洗漱休息,事情明天再议。 连枝和苏三也被打发走了。 回到房间,苏三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痛,湘月不该是这个样子。想去安慰一下她,又怕惊扰了她,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二天湘月单独和十娘在房间呆了很久,苏三没好意思进去打扰。 直到湘月晚上回房,苏三才带着碗甜汤前去。 湘月脸上还有白日哭泣的泪痕,苏三递过碗:“喝一点吧,暖和。” 她接了过去,一口一口喝了干净。 湘月没有多说话,可能是白天说得够多了,现在一言不发。 苏三陪着她静坐了许久。湘月靠在窗边的梳妆台上,望下去能看见江都的城河,她安静地靠在上面,一动不动盯着窗外。 夜声悄悄,窗外远处的打更声传来,苏三叫了叫湘月,说自己准备回去了。 湘月像是晃过神,拉着苏三的手说:“今晚陪我睡觉吧。” 苏三应下,两人躺在床上,湘月牵着苏三的手,安然睡去。 13、第 13 章 女孩们安定下来,院里的忙碌也告一段落。 十娘和连枝两个人完全能搞定院里事务,考虑到湘月的状态,苏三又被调回去重新照顾她了,十娘吩咐的时候,说了不仅是帮助湘月回回心,也要向她多学习,后面看情况再安排。 苏三对十娘的吩咐毫不质疑。 湘月的房间重新安排过,苏三也跟着去了,原先的厢房被人占了,现晚上还是回到藏书阁去休息。 回来的起初两天,苏三以为湘月会消沉休息两天,结果第二天湘月就休整好接待客人,好似只是回家探了一场亲,朱颜依旧,什么都不曾变。 苏三也渐渐适应了。 回到了湘月身边,见到十娘的时间越来他少,苏三总觉得少了一些安心。 好像光只是看见她,就觉得什么都不是问题,什么都能解决。 于是晚上的时候,苏三总会借着各种小聪明的借口去找十娘。 什么致富经的这章节是什么意思,钱生钱又是怎么做,算盘什么时候开始学,无所不用其极,苏三害怕十娘已经看出她的借口。 但她什么都没说,任由自己动作,苏三大胆地幻想,这岂不是宠溺自己。 两个人都不说破。 湘月的教导更加上心,加上苏三自己的努力,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只觉得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只有旁人才能感受出变化。 那天读完书,跟湘月说话时,湘月一边在听一边盯着苏三。 等苏三说完话,湘月并未接着先前的话头,反而道:“小三,你变化大极了,你知道吗?” 苏三有些惊讶。 湘月接着道:“第一次见你,虽然乖巧,但是唯唯诺诺。如今出口便能引经据典,谈吐变了,气质也变了,站得更直了,你好像绽放了。” 苏三又是害羞又是高兴,露出了几分以前的神色,说道:“谢谢您的夸奖,多亏了您们的教导,只是我自己还没什么感觉。” 湘月安抚性的夸奖了几句,便让苏三接着之前的话说,苏三卸下害羞,意气风发地侃侃而谈,而湘月在一旁欣慰地微笑。 直至过了很久,湘月好像真正地放下了,苏三才偶尔听她说了一些之前出院之后的经历。 在一次酒后,听见湘月说,自己又被卖了一次,差点没能回来。她眼角含泪,哽咽着借醉意吐露痛苦。 苏三来不及惊讶,只觉得难受,在心里压了很久,许久之后才敢向十娘打听。 十娘说湘月受了很多的苦,身上的苦,心里的苦。不是没感受到过自由和快乐,只是和后面的日子相比起来,仿佛昙花一现。不能说是背叛,只能说是人性的顺其自然。湘月的回来,还是自己拿钱从千里之外赎回来的。 一阵唏嘘,苏三惋惜她受了多少的苦,经历了多少坎坷。光是从千里之外联系到十娘就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功夫,更别说回来,能捡着一条命实在是幸运。 这时已经不适合再向湘月提起这些事情,让这些事情随过往消散是最好的结果,在心里替她愤慨惋惜已然足矣。 湘月恢复状态之后,更爱钱了,存的细软一盒接一盒,看得苏三都有些羡慕。 院里新进来了人,湘月带新人,苏三回到了藏书阁,和连枝十娘的交流又愈发多了起来。 14、第 14 章 日子四平八稳地继续下去,纵地的平凡捧起松青院一地的繁华。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鞭打着街头巷陌的灰尘,突然一天回了一点温,大雪纷纷而至。 除夕尾随着寒冷到来了。 经历了一年的爱恨情仇,到了年末似乎一切都放下了,无论是多远的距离,多大的难受。男男女女都收了一颗外放的心,轻轻包裹起来,一起带回家,再用一碗热汤浇暖。 松青院也难得迎来了一年的清闲,时而一个孤客外,热闹不再。 部分女子愿意的话,可以回家探亲,大多还是留在了松青院。 女子们出门疯狂地购买,布置自己的房间,打扮自己,希望来年能有个好盼头。 十娘这几天却难能轻松,连枝苏三也是顺带的。 女子们探亲的程序审核,过年院里的布置花费,给女子们的过年红包,以及大年初一二的拜神佛活动。 每一件事都不轻松,但几个人都挺开心的,毕竟大过年的,为的就是大家过个好年。 苏三跟在十娘连枝的屁股后面转啊转,忙得离不开身。现在大家也都知道十娘看重苏三,本来还有些质疑的声音,但在听说了她的工钱之后,都偃旗息鼓了。 太穷了,苏三本来想给家里拿几贯钱,但数了数剩下的钱板,还是收了回来。再说之前自己被卖的时候,家里不是不知道,没有丝毫行动,这么久也没来看过自己,估计是觉得丢人。 几番自我安慰下,苏三将钱几层匣子地存着。 思考几番之后,又拿出了几贯钱。 走在街上,看了吃的穿的戴的,吃的不太合适,穿的戴的,稍微好看一点的都买不起。苏三有些挫败,她只是想送十娘一点东西,还要给连枝,湘月和小远也带。 思来想去都没想好送什么,大家都比自己有钱,平日吃穿用度也都是好的,越想越难过。 逛到黄昏散去,薄水成冰,苏三都还没想好送什么。 她想,算了吧,但是又好像送哦。 心中天人交战,就在小贩都快散完回家的时候,苏三看见了一旁的兔子。猎户今天卖了许多钱,好吃的买回去当肉吃,好物的买回去当个宠物。 但是这个兔子不太漂亮,全身雪白,偏偏左脑袋半边灰色,当宠物不太好看,当肉买又划不来太贵。 听猎户说完,苏三高兴极了,这不就是等着自己来买它吗,这么可爱,哪里丑了。 苏三高高兴兴抱着兔子回去,想着反正也送不了礼物,买个开心也是极好的。 十娘和连枝看见了,都夸它长得可爱,呆头呆脑的,圆圆的身子。 苏三又抱着它跑去给湘月看,湘月看完小远看,小远说:“真可爱,要是没有这团灰色的话,就要可爱上天了。” 逗得苏三哈哈大笑,和小远说了许多话,聊得很开心。 今晚除夕,全院的人都会一起在大堂吃饭,热汤,饺子,热菜,应有尽有。十娘坐在主/席位上,连枝在一旁,主持着今晚的宴会。 美酒美人,齐聚一堂。 有热情大方的女子,玩到兴时走到中间翩翩起舞,旁边和琴鼓掌,响成一片。 平日陪客人完的游戏也派上用场,有一桌一桌的玩,有几桌几桌的玩。苏三和小远在一旁喝得脸红心跳脑袋昏。 嬉戏至深夜,大家才慢慢散去,带着一身的醉意和欢乐躺在床上,期望今晚有个美妙的梦,期望来年一切顺利。 大堂里只剩下了十娘和连枝,十娘看起来比较清醒,连枝已经醉得不清,含着大舌头说:“我要和你一起守夜。” 十娘扶着连枝准备将她搬回去,苏三又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直接撞到十娘身上,三个人一起倒在了门口。 池塘里没有蛙声,城里的烟花声渐隐,只有月色清明,里里外外的大红灯笼和月光将夜晚照得明亮。 被压倒的十娘实在搬不动两个人,躺了一会儿,去厨房端了一盆火,再拿了好几床被子塞在两人身后,搭在身上,烤着火,听着哔啵的烧火声,一起守夜。 午夜天还没亮,几人被爆竹声和寒冷逼醒,十娘赶紧推着两人回去睡觉,以防风寒。三人都冷得不行,准备回去。 小远竟然不远处的桌子底下睡着,应该时昨晚喝得太醉睡死过去了,没法,苏三叫醒迷糊的小远,架着她回到了自己房间。 被窝里一片冰凉,所幸两个人一起温暖了不少,两个人都做了一个好梦。 第二天是十娘来叫醒两人,苏三一时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十娘笑着扯了扯苏三的脸,她还以为是梦,顺手靠在十娘的手臂上。 还是一旁的小远看见十娘,一下清醒了过来,将苏三摇醒。 叫醒了两人,十娘含着笑离开,临走前吩咐了二人穿件好看的衣裳,等下吃完早饭要开始祭神了。 15、第 15 章 祭神仪式,说是祭神,只是名字比较响亮。 去庙里寺里会被他人言语唾弃,经历了多年,也学乖了。 在大门后的庭院里,摆上三口大鼎,中间的一口最大,两旁的只有中间一半的大。 吃完早饭后,先跪拜烧纸,在大鼎里烧上半人高手腕粗的红香,然后替神佛先祖做上一桌好菜,等到晚上,再将饭菜收回去,让鼎里的香一直烧到第三日。 虽在世人眼中是低贱肮脏的,但女子们还是觉得神佛祖先都是宽容的,不会像他们那般排挤自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生顺遂。 十娘虔诚地鞠躬跪拜,苏三在后面有样学样。 求来年顺利,一切平安。 第三日,那一炷大香还剩下三指宽,十娘却突然不见了,寝房,藏书阁都不见踪影。 院里还有欢乐的气氛,但十娘的消息让人心难安。 苏三找到连枝的时候,连枝眉头紧皱,也是要出门的模样,没有透露出多余的信息,便离开了。任由苏三胡乱猜测。 苏三坐立难安,晚上躺着也睡不着觉,于是裹着衣服跑到了小远的房间。 小远接了苏三,两人依偎地躺在床上。 苏三问道:“小远,最近院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远疑惑道:“院里最近能有什么事,大过年的,各自安生着呢,你这样问,发生什么事了。” 苏三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同她讲,但是想到小远不是个爱生事的,而且对院里比较了解,还是说出了口。 “十娘不见了,连枝姐也是一副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临走之前,什么也没说,我有些心慌。” 苏三这般说,小远也是惊诧,两大老板都出门办事,定是大事。 努力回想,年前院里毫无波澜,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十娘和连枝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难道是年后发生的事情,可是这两天能出什么问题。青楼出事,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得罪了人,这次难道也是哪个女子得罪了达官显贵吗 小远将心中的猜测一一说给苏三听。 听小远的一番分析,苏三心中又惊又怕。转念之间,又不敢害怕,现在十娘和连枝不在院里,自己得替他们处理好其余的事情。 探亲的姑娘们该回来了,赎身算账之事多如牛毛。 一番盘算,原本担忧害怕的心反而坚定下来,十娘他们定会解决好外面的事情,自己就替他们管理好里面的事情吧。 …… 十娘平日的教导没有白费,在她离开的时候,至少不会像以前那么慌乱了,有来访的客人,苏三将其一一打点好,替十娘找了个出门的借口。 后勤的调度,便延续着之前的计划继续安排。 十娘消失了三天,连枝中途回来一趟,看见院里井井有条,不由得感动,狠狠地抱住苏三,说:“好孩子。 苏三紧紧地回抱,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 还没来得及细谈,连枝很快便收拾了行李,带了厚厚一沓银票离开了。 庭院里的鼎还没收起来,大香已经燃烧殆尽,苏三举了三支香对着天空拜了三拜,用力地把它插进去。 大门外,风雨飘摇…… 16、第 16 章 冰雪凌冽,寒风刺骨 院里增了许多的炭火,但天太寒冷,别说翻云覆雨,说个话都直抖寒颤,客人少了许多。 有几个贪玩的安排在了最里面暖和的地方。 十娘回来的那一天,官兵一同来了。 十娘走在前面,才进屋,凝视了苏三一眼。外面便听见了响动。 熙熙攘攘,佩刀撞击盔甲发出哗啦的吵闹声,松青院的女子被全部叫了出去。 苏三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而十娘被单独叫了出去。 士兵们严肃地站在人群外围,将松青院的所有女子围住。带头的兵长,并不眼睛直视十娘,抬着下巴,问道:“谁是方知铃,带出来。” 十娘弯腰恭敬地回答道:“大人,方知铃早在两月前已被赎身带走,这是当时的解约记录。”说罢拿出了一册记录。 兵长皱眉,拿过记录册仔细看了几眼。像是不相信十娘的话,派底下士兵按照名册一个一个对,有谁不在论罪处理。 搜查核对了半天,没有发现遗漏才作罢。 搜不到人不代表事情就这样完结,兵长派遣两个士兵,反手将十娘带了回去。 苏三焦急地看着十娘,可是又不敢擅自捣乱,只能在一旁看着事态的发生。 十娘临走前回望了一眼苏三,来不及说什么便被带走了。 苏三失神地坐在十娘房间,这几天她都是在这里工作,本以为十娘回来能问个明白,结果转眼又被带走了。 幸好连枝还在,连枝安慰道:“小苏,放心,十娘没事的,这几日我们出门便是为了此事。” 说罢,苏三赶紧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方知铃干了什么?” 方知铃来的时间比苏三早,是个漂亮大方的女子,在顾客们前颇受欢迎。两个月前,一位富家公子替她赎了身,苏三还在一旁看着。 只是不知道事情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会起了这种事端。 连枝解释道:“楼里小道消息最为多,是为不幸也是为幸。那方知铃乃是被敌国的刺客,之前负责的好几个达官贵人都悄无声息死亡,甚至还深入到了一位高官家里,不知道是偷了什么机密,朝中开始察觉时,方知铃便借机逃走了。幸好有姑娘在恩客嘴里听说了此事,将其报告给十娘,十娘才得以早做准备。” “松青院能做到这么大,女子们的待遇能这么好,不是运气好而已。咱们背后也是有人的,再说了,他们舍不得让我们倒闭的,光是我们一年所交的税钱,不只是普通老百姓的多少倍。顶多关咱们几天罢了。” 听到这儿,苏三悬起的心才稍稍放松。心里想道,既然官府不会让松青院垮掉,且十娘跟这件事也没有关系,想来应该是带她去了解情况,等事情查清楚,松青院的利益相关人自会出面把她捞出来。 即使知道了十娘没事,还是忍不住问:“那她什么时候能出来啊,我怕里面太苦了,她受不了。” 想到牢房的艰苦,连枝也不禁含泪:“不晓得,或许是两三天吧。先前出去打听状况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后来四处奔波找关系打点,几天没睡觉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撑住。” 越听,苏三越想哭,终究还是强忍住了。 两人相互鼓气之后,苏三将连枝劝了下去,她这几天跟着十娘奔波也受了许多的苦,只是没说出来罢,脸上全是沧桑的神色。 没坐多久,下午便又有士兵来,说要关闭松青院一月,等事情查清后再作打算。 院里的客人都被赶走,女子们这些时日也不能与外面交流,苏三和连枝只能耐心等待十娘平安归来。 虽说封闭,但有钱能使鬼推磨。 苏三打点了看门的守卫和监狱的士兵。带着好几件厚衣裳到了牢里,给十娘换上。 十娘脸色蜡黄,衣服和脸上沾了很多灰尘,人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看见苏三的到来,提起了一些笑容,将厚衣服裹在身上,盯着苏三嘱咐了许多,最后让苏三等自己回去。 苏三不停点头。 后面应当是事情有了进展,对十娘的看守怀疑没有那么严,苏三几乎花光了自己这几月的储蓄,进去看望十娘。当然连枝也一起进去过,只不过院里事情离不开她,没有苏三来得勤快。 苏三有时候就在胸膛里放个热饼,有时候带两颗蜜饯,有时候熬一碗热汤带进去,只不过要打点的钱又多了不少。 一来二去,苏三竟生出了几丝甜蜜的感觉,又不敢说出口,怕十娘骂自己不懂事。 17、第 17 章 回院那日,已经是半月后。 冬风卷雪,树枝飘舞,十娘裹紧身上的棉袄,歪歪斜斜地走在街道上,大半个月的疲惫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连枝和苏三搀扶着十娘,十娘像是依偎在两人身上前行。 十娘强提着精神问道:“那日你买的兔子长得如何了” 没想到会问这个问题,苏三愣了一下,眼泪汪汪地说:“您可回来了,它长得可好了,一天一个模样,现在肥得跟球一样。” 想到十娘这几日受的苦,苏三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滚落,手里搀扶着十娘,腾不出手来擦眼泪,说着说着竟有些着急,实在不想十娘看见自己流泪的模样。 别过头眼泪掉得更凶,十娘反而忍不住笑,把肩膀往旁边抬了抬。 苏三接收到讯息,把眼睛往十娘肩膀上放,蹭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干。 连枝在旁边添油加醋:“这阵子一滴泪没掉,全攒到了今天吧” 十娘解围道:“好了,不要哭了,留着咱们回去哭,这路上多冷,眼泪珠子都快冻成冰了。” 说罢,三人加紧步伐回到了院子里。 没有通知其他人,十娘悄悄地回到了房里,房间里是连枝和苏三准备的柚子叶,洗澡水和清粥糕点。安抚了两人,十娘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 再见到十娘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便将大伙全都叫起来,三言两语解释了近日的遭遇。谈到背叛这件事时,十娘的神色严厉了起来;“以后若是谁要替院外的人做事,不管是替谁,别怪我不客气,收拾一个女子我还是有手段的。” “平心而论,平日待大家不错,大家贪些小便宜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下次再出现这种事情,你的人生也就到头了” 说罢,又讲了两三条规矩,最重要的时,以后要想进入松青院不再像之前那般容易,若是有亲戚女儿来投靠,身份证明,人证必不可少,要是出事了,院里介绍女子连坐。 女子们听罢,心思各异地离开了。 最后才剩下十娘苏三连枝三人。 连枝走到跟前,十娘站起身来,用力地拥抱住连枝,说:“辛苦了。” 平日大大咧咧的连枝实在忍不住流下泪来。 十娘安慰道:“意外罢了,再不会了。” 啜泣的连枝带着哭声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好担心你,有好想替你去那破监狱。” 一边哭一边抽抽,看得一旁原本难受的苏三忍不住笑 任由连枝哭泣发泄了好一会儿,看她渐渐平静下来,十娘准备把她推开,没想到连枝突然扑上来亲了十娘的嘴唇。 率先愣住的是旁边的苏三,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此时处于深深地震惊当中。 被吻的十娘一下子反应过来,推开了连枝,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安抚了一下连枝,便把她支走了。 苏三不知道为什么十娘要把连枝支开,但她忽然不知道怎么反应,十娘应该早就知道连枝喜欢她,但是为什么她们没有在一起,十娘不喜欢女子吗。十娘刚才不生气也不惊讶是因为那是连枝吗,那自己呢,如果自己亲她呢 越想越深,越想越难受,面前仿佛筑了无数堵墙,每一条通向十娘的路都被堵死。 看着苏三发呆,十娘发笑地拍醒她:“前几天才夸你聪明,怎么今天又是发呆的蠢模样。” 苏三艰难地开口:“刚才,您,这。” 十娘:“;连枝一时冲动罢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时不时就疯疯癫癫的。” 听完十娘的解释,苏□□而变得更难受。 原本想向十娘说兔子长胖了,自己又写了好几首诗,房间里的茉莉花香会随着风吹满屋吗,好想你,好想每天晚上都跑到你的房间里看看你。 此时的喉咙却被哽住,说什么都不合适。 18、第 18 章 眼睛微热,准备了好几次,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看见苏三的样子,十娘叹了口气。 拉着苏三的手走向藏书阁,书阁里堆积了这阵子的账册,虽说女子们没有工作,但松青院依然在运转,加上这件事,花费颇多。 看到小山堆的账册,什么伤春悲秋,爱恨情仇都是浮云。 苏三打起精神的样子,让十娘不禁觉得好笑。 账册分为四部分,日常开销,契约结算,对外开支,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 同之前一样,苏三接手契约结算部分,在连枝的培养和近日锻炼之下,工作做得十分熟练。等到苏三做完的时候,十娘还有许多没做完。 苏三提出帮十娘,被她拒绝,十娘说看看这些能了解近期院里的状况。 没有事做,此刻不想回去,苏三便留下来默默陪着。 过了好一阵,苏三去厨房熬了一份汤。柴火的香气萦绕碗头,一碗喝下去,舒畅暖和。 十娘放松了心情,靠在椅背上,打探地问道:“你还记得你的丈夫吗?” 没想到还会提到这个人,但看十娘交心的样子,苏三毫无保留:“记得,记得一清二楚。” “那你还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吗,没有流言蜚语,没有生活劳累,每天只需要惦念自己的丈夫,和他安稳到白头。” “那您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十娘没有回答,但苏三知道她的答案。 苏三接着说:“一开始想过,后来再也没想过了。宅子里的生活好像是轻松的,可我每天都好像在等死,没有工作,不会认字,挥洒不了富贵,对着镜子看着脸一天天凋谢。” “从前从未想过爱情,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守着他,候着他,一言一行都被他掌握。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真的遇到了……” 话说到一半,十娘疑惑地看向她,而苏三饱含深情地望向十娘。 十娘支起身子,问道:“那你想离开这里吗?” 苏三回答:“不想,在这里,我找到了许多东西,包括生命,痛苦,还有,爱。” 说完,十娘没有继续追问,苏三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到十娘做完所有账册,月亮已高高挂起。 十娘说有些累,想出去走一走,苏三跟在她的旁边。 月光微弱,星光灿烂,梅花香,溢满园,风依旧有些清冷。 女子们休息的休息,园子里几乎没有人,刚走了几步,身上的暖气被刮得零散,苏三忍不住搓手。 十娘加快步伐往前走,苏三加快步伐跟上,走到一个小亭子旁边,十娘突然转过身,站在台阶上,伸手牵住苏三。 苏三唯一的感觉,就是好暖和。 十娘带着她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轻轻靠了过来,在额头上轻轻吻下。 19、第 19 章 那一瞬间,世界消失,只剩下一个软软的触感停留在额头。 十娘温柔地看着苏三,苏三却有些懵,等到反应过来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这阵子怎么这么爱哭,进了这个院子好像将以前存下来的眼泪流完了。 小时候挨饿干活没哭过,长大了嫁给一个陌生人没哭过,唯一依托的丈夫死去也没哭,被卖作□□也没哭。痛苦从来打不哭她,让她哭的反而是幸福。 苏三默默地流泪,她不敢相信,不敢去确认,这一切仿若梦境。 如果是真的,她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得到十娘的青睐,原本也只打算默默地陪伴着她,一直到老,无论生老,无论病死。 现在说这些,别人可能会嗤笑话说得太早,但苏三能确定,十娘就是那个人,那个她愿意付出一生,付出一切的人。 脑子里还在纠结矛盾,突然被十娘牵扯过身子,温柔地吻在了嘴唇上。 盈盈香气扑入鼻,软唇香齿两碰撞。 她的口水好像都是甜的。 两人分开后,苏三终于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有些害羞,再一想,青楼的女子有啥害羞的,爱了便是最直接,最浓烈的爱。 这个观念还是在来到松青院之后才产生的,这里的女子仿佛拥有世界上最寡淡的感情,也仿佛是世界上最深情的人。 她们可以纵身情海,而滴露不沾。也可以为了那么一个人,一句话,舍弃一切,忍受一切,飞蛾扑火地奔向那个人,管他男男女女。 苏三感谢她们这些情感,让自己有了突破世俗的勇气和自由。 苏三依偎在十娘的怀里,心脏在胸腔里高鸣,全身上下溢满了温暖。 平静下来之后,十娘笑着牵着苏三的手,说:“我们回去吧,天有些冷了。” 苏三点头,两人牵手从原路返回。 没有了刚才不确信的疑虑,忍不住内心的疑问,苏三询问道:“您,为什么会,会喜欢我呢?” 说出后,内心再次燃起了小火苗,十娘随便的一句花,可能就能浇起熊熊大火。 十娘故弄玄虚:“你猜猜呢,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苏三心里编排了一阵,竟然把问题又抛回给了自己。 苏三结合近日的经历,突然心惊道:“您不会是因为我最近老是去看您,所以可怜我吧,不会吧。” 十娘故意逗弄道:“对啊,可不是在报恩呢,你就是那痴书生,我就是那报恩的狐狸。” 知道十娘是在开玩笑,苏三越加好奇为什么。 一路上撒娇逗趣,十娘也只是笑嘻嘻地逗弄回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等回到卧房离别之际,十娘才说,下次找个机会好好告诉你。 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感觉,因为马上又有件大事要忙。 出了这么大的事,对松青院多少是有影响的。 虽说名声对青楼来说不重要,会来的人还是会来,但有的客人顾虑麻烦,松青院少了好一部分客源。 重新整顿在即,松青院的大股东要集聚在松青院,对松青院的发展,分成等问题作出重新规划,而且去年欠他们的帐,因为这次牢狱之灾,还未结,也要借着这次机会一趟算清。 对女子们来说没有太大变化,就是规矩多了些,和客人们交谈也多了许多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以免引火上身。十娘不想把松青院变成谁的眼线,打听一些消息无可避免,但有的事能避则避。 忙起来,最忙的还是十娘连枝苏三三人,以及掌管院里各项事务的其他人,不多,加上她们三人,有十人。 十个人各自负责各种的一部分,同时还要未两天后的股东大会作准备。 20、第 20 章 股东大会当天,来了三个人,一个是官府的师爷,一个是最大股东贾老板,还有一个金老板,其余就是松青院的几个当家。 贾老板坐在上位,师爷和金老板在两旁,十娘坐在下位,两旁站着苏三和连枝。 刚坐下,贾老板就来了个下马威:“十娘,说说吧,你是怎么办事的。” 金老板呛了一句:“谁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你怕是两耳堵塞了。” 师爷在一旁不发话,十娘作为润滑剂,不得不缓解局面,说:“贾老板,相信您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再舍气也无济于事,您消消火。” 继续道:“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管理不当,让贼人钻了空子。我们已经尽量止损了,制定了新的规矩,不会再发生此事了。” 金老板附和道:“这种事情谁能控制,你能控制一个人卖身,能控制一个人的心吗。这种事情就没办法控制,只能自认倒霉,流年不利。” 苏三刚想在心里为金老板喝彩,结果马上就听到金老板噎了十娘一句:“所以你说你能控制它不会发生就是个屁话,尽说空话。” 十娘有些尴尬,但并未反驳,说:“您说的对,是我太想当然了,但我们一定会尽力避免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 贾老板哼了一声,说:“你知道这次花费了我多少银两吗,你这次能完整的出来掏了我一大笔心血。” 金老板好似啄人的公鸡,见人就啄,苏三猜他可能是今天在家里受了气,出来生气来了。 金老板说:“就你拿钱最多,你不出钱谁出钱,笑话。” 一旁的师爷一直没说话,看着几人互呛。师爷看起来有些清高,拿着一把附庸风雅的扇子,大冷天的扇呀扇,好不做作。也不拿正眼看这几个人,偶尔抬一下眉毛和眼皮瞥一眼,然后继续扇自己的扇子。 等到贾老板和金老板都说累了,才正了正背骨,挺起身子,摇晃着扇子说:“我看你们也别吵了,商贾就是商贾,满嘴的铜臭味。” 还没等他说下半句话,贾老板和金老板都已经黑了脸,就你不爱钱,不爱钱你还来,可是不能得罪官府,也只能闷不吭声。 看见他们的神色,师爷神色更加嚣张,说:“今天我来,不是为了吵架,老爷派我来,只为了一件事,分成。” 声音掷地有声:“我们老爷要五成,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虽说得罪不起官老爷,但触碰到自己的利益,贾老板和金老板立马不干。 贾老板吭声道:“您们是出了钱啊,还是出了力呀,您要是想分五成也不是不行,您至少得出些银子吧,这次官兵来了,您们可是帮都没帮。” 师爷哼了一声,并不放在眼里。 金老板道:“虽说咱们商贾地位是低贱了些,但好歹有些银子,在某些大人物面前也还说得上话,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场面一度硝烟四起,苏三和连枝在十娘背后也显得有些紧张,一不小心战火就会烧到这边。 三个人吵了起来,贾老板提出要退股,不再参与经营,再加上金老板的威胁,师爷也有些发怵。场面竟巧妙地又平衡了下来。 位卑言轻的十娘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贾老板,金老板,向师爷,大家就别吵了,先歇歇吧。苏三去沏壶新茶来。” “我只是个管事的,负责经营这松青院,分成我从来都是占少数,在这上面说不上什么话。但今天就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去年的分成我们还是按照去年约定的做,今年的话,师爷回去跟老爷商量商量,你们再做决定怎么样。” “与往年一样,今天大家坐在一起,要清查账本,要分成。这里是今年的明细,请各位过目。” 说完,几个人终于消停下来,坐在桌子旁一同查看账册,苏三也端着新茶奉了上来。 矛盾停歇后,很快进入正轨,几人讨论商量到了晚上才结束。 晚上几人离开,贾老板和金老板走了,师爷有些故意留迟的意思,看得出来他有话要说,果然,站在院门的灯笼下,师爷道:“十娘,大家向来说我是个好人,我给你提个醒吧,老爷原本有意换掉你,要不是看在你……。” 话说了一半,像是故意在威胁。呵笑了一声,继续道:“要不是有了些情分,此时你已经不在这儿了。只要老爷想,你可有可无。所以知道该怎么选了吧。” 十娘轻轻一笑:“您可吓着我了,我刚刚说过了,我就是一个管杂事的,这些事情我插不上手。我从来都是老爷的心腹,怎么能说选不选呢。” 师爷不语,掸了掸袖子,提着灯笼离开。 看着师爷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里,十娘咒骂了一句,带着苏三和连枝回房。 今天分钱,可把苏三给心疼的,但最后勾人心弦的,还是今天和三个老板的对话。 今天的谈话,贾老板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财大气粗的感觉。金老板虽说像个乱啄人的公鸡,但话语之中还是维护十娘的,苏三猜测他和十娘应该有些情分。至于师爷,贪得无厌,狗眼看人低的狗腿子,最耐人寻味的还是他今天没说完的话,看在十娘怎样的份上。 是十娘有把柄被抓在了他手上吗,十娘欠了他们什么,还是他们欠了十娘什么。 信息量巨大,苏三一下子消化不完。 自己还在疑惑思考,旁边的连枝率先爆炸了。对着师爷就是一通乱骂,骂得苏三心里真舒畅。 走到了半路,十娘捏了捏苏三得后颈,把两个人都打发了回去。 21、第 21 章 半夜睡不着,苏三想着十娘都已经亲自己了,自己应该可以稍稍恃宠而骄了吧。 于是抱起一旁的兔子,悄悄地往十娘的房间摸了过去。 站在门外,苏三把兔子放在门槛上,把它往里面拨。兔子称心如意地往里面拱,拱出了一条小缝,活生生把自己挤了进去。 兔子三步两蹦跶,闹出的声响很快引起了十娘的注意。 苏三蜷缩着身子,掩耳盗铃地往里面拱,正走到房屋中间,莫名觉得头顶的目光炙热,抬头一看,果然。 在十娘看戏的目光下,苏三不自觉挺直腰板,来找自己喜欢的人,就是要硬气。 大摇大摆地走到床跟前,脱下外衣,一骨碌滚到床里侧。 十娘好笑地看着苏三:“小三,你胆子变大了啊。” 苏三假装不懂:“啊,是不能上来吗?”紧接着使劲往被窝里缩,可谓身心不一。 没说几句话,听见十娘打了个哈欠,苏三才想到,十娘今天累了一整天,与自己失眠可不同。瞬间蔫了神,让十娘安心地睡觉,自己就在一旁陪着。 很快,就听见十娘香甜的呼吸声,苏三浮躁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想问的事情,想说的话,还是留到下一个晚上吧。 早上醒过来,还以为躺在自己房间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十娘起床起得早,她从来就是一个短眠的人,睡得少,精神好。苏三醒来的时候,十娘已经不在,这阵子忙,不好去打扰她,只能心里含酸地往自己房间走。 到房间的时候,连枝坐在里面,脸色不好的模样。 连枝问:“小三,你去哪儿了。” 刹那间,苏三撒了谎:“昨晚在小远那儿睡,今早才回来。” 连枝脸色没有任何缓和,严肃里面夹杂着一些痛苦。 她的表情,让苏三有些难受。苏三什么都知道,知道连枝爱慕十娘,知道她倾尽全力地陪伴她,知道她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她的爱,只比自己多,不比自己少。 连枝忽地怒斥道:“你撒什么谎,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得的骂?” 说罢,眼睛里溢满泪水。 苏三不知道该不该向她说明事情真相,又怕伤害她,又不想欺骗她。 还在苏三犹豫的时候,连枝站起身说:“今早我就看见你睡在十娘的房间,你……” 像是说不下去,一口气哽在脖子里。 心里天人交战,这一刻迟早要面对,既然是爱情,又何须隐藏。说出来是对连枝的尊重,不说出来她就不会知道么。 正准备解释说明,连枝突然开口:“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什么都知道。我不怕她爱上别人,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接受我,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我只想她过得好一点,我舍弃一切去陪伴她,可她就是不爱我。” “就算知道会有这一刻,就算知道她会爱上别人,可我还是难受,难受得无法思考。为什么爱情不是努力就能换来的呢,为什么我爱的人不爱我……” 没等苏三回答,连枝踉跄着离开了。 没有窃喜,没有得意,苏三的心里只有难受,为什么连枝没有一个好的归宿,为什么十娘不爱她,为什么自己会爱上十娘。 一切都没有解。 晚上没有见到十娘,更不敢去见连枝,怕让她更伤心。 第二天再相见的时候,十娘的模样有些憔悴,但是没来得及聊连枝的事情,十娘就赶着去忙了。 过了好几天都没有看见连枝,问十娘才知,连枝已经离开了。 22、大结局 连枝离开了,苏三的心一点也不轻松,像是背上了一身的债。 晚上,苏三问十娘,十娘说我慢慢跟你讲,讲我是怎样的,连枝是如何陪伴我的,我为什么喜欢上了你,连枝又去了哪里。 那一晚,像是经历了一个波澜起伏的人生。 十娘是官家出身,宅子里妻妾成群,闹不完的矛盾,父亲也从来看不上女儿家,女儿们只能绣绣花,念念诗。十三岁那年,父亲被判入了狱,过不久就死在狱中,剩下的族人们被集体流放。 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少爷夫人,一路上伤的伤,死的死,还没抵达流放地时,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到了南疆,黄沙漫天,户门紧闭,一眼望去看不见生命的气息,路边还躺着许多饿死的尸体,散发着厚厚的刺鼻酸气,一不小心进了喉咙,恨不得把心脏给呕吐出来。 那个味道是十娘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味道,为什么,那是因为十娘被扔在了那个尸体堆。十娘是为数不多坚持到南疆的,早已是半生不死,身上恶疾缠身,官兵们怕麻烦,直接给了十娘一刀,扔到了尸体堆里。 后面的日子,遇到再苦难的事情,十娘都会告诉自己,连尸体堆都爬出来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难。那段回忆,是十娘这一生最痛苦恶心的回忆。爬出尸堆,吃一旁的野草野花,用草泥糊住伤口,旁边有人捡新鲜的尸体去吃,十娘试图说服自己,可是一旦看见就呕吐得快要虚脱。 饿到精神恍惚,痛到皮肤溃烂。不知过了多久才爬出了那个尸堆,出来之后,连讨饭都讨不到,那里的人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施舍乞丐了。可笑的是,那里最繁华的依旧是青楼,无论贫穷富贵,□□是最大的掌控者。 十娘把自己卖给了青楼,养好伤,卑躬屈膝,笑脸逢人,客人想要什么样子,她就变成什么样子。养好了伤,攒够了钱,摸清回江南的路线,十娘把自己赎出来了。 她不想回到京城,想找一个有绿色的烟柳之都,那里的天很蓝,水很清,生命很旺盛。于是她来到了江都。 在这个世道,她来了又能干嘛,于是再一次把自己卖给了青楼,也即当时的松青院。 松青院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各种各样的女人,最肮脏最艳丽的一面都献给了这里。女子们之间有争斗,有怜惜,院内院外数不清的委屈和磨难。 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还做了松青院的主子。 松青院能存留下来,十娘找了官府做靠山,让出四成利润。稳住之前的老板贾老板,注入资金。金老板是在后面相识的,为人仗义,快言快语,在后面困难的时候帮了十娘一把,也入了松青院的股。于是松青院发展至今。 连枝,是跟着自己一同卖入的松青院,她的一言一行自己都看在眼里,她的付出自己都知道。十娘想着多对她好一点,她却上赶得更猛烈。多给她一些钱,仿佛糟践了她的情。十娘尽可能地补偿她。 十娘想过是否要和她在一起,可是有的人一看你就知道,你们会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却当不成恋人。缘分就是如此。 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别人,可是奇怪的缘分又来了。 她一出现,就不自觉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她不是最漂亮的,可自己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出她在哪儿,和她在一起,不说话也很美好。人生第一次体验到完整的感觉,有一种,啊,就是她的感觉。爱情,就是这么奇妙又突然。 因为喜欢上了,所以就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注定就会伤害到连枝。 连枝伤心地离开了,甚至离开了这座城,十娘替她买了一座大宅子,替她布置好一切,做个小生意,在以后的日子里遇见更合适的人,互相爱慕,互相成就。 她绝不会就此消沉,她的人生一定更加快乐和精彩,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 苏三抱着十娘的腰说:“我爱你。” 十娘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