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系统请问判几年 作者: 莫未浓 简介: 某天,余灼被莫名其妙地拉入了一个名叫深海的系统,因为性取向被分到了耽美区。 当被下了药的清纯白莲花向他求欢时:你自己解决。 当他发现剧情对象是他心心念念的维序者大人时:我们什么时候进行大纲里规定的四千字豪车? 042:你上个世界线可不是这样的。 余灼:别问,问就是双标。 ———————————————————— 当爱融入骨血,失忆的爱人在新世界相逢,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时空错位下的循环往复。 “他心底里的那个人早就死在了28岁的夏夜。” 当于深渊重逢,是谁沉溺其中不愿醒来,又是谁亲手打破了梦境,将自己至于死局之中。 临别之际,他在他的唇间落下一吻,亲手将利刃送进自己的心脏,“对不起,忘了我吧。” 阅读说明书 1.主角:余灼x迟末,1v1,he 2.非典型系统文,双失忆,正剧向 3.有虐有甜,不是傻白甜文 4.日更,年底完结。 5.微博@莫未浓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灼,迟末 ┃ 配角:樊宿,苍鸣,秦舟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想把他拉下神坛,变成我的人。 立意:关爱读者,请勿坑文。 第一章 契约情人 “智能系统042为您服务。” ……是谁在说话? “宿主外表评分中——检测结果,超S级,建议分配至耽美文学区。” ……什么东西? “世界线分配中——分配完成,欢迎来到798号世界线《契约情人》。” 余灼从冰冷的机械声中清醒。 “池先生,您还好吗?” 余灼缓缓扭头,看到一个长相妖媚男子趴在他的胸膛上。 随着一声巨响和一声惊呼,长相妖媚的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墩一脸委屈地看着余灼:“池、池先生……是小希哪里惹您不高兴了吗?” “警告一次,宿主请勿在剧情不需要的地方动用武力,三次警告将扣除世界线进度5%。”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余灼心有余悸地望着床下那个小白脸,在心里对脑海中的那个声音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890号宿主您好,我不是东西,我是您的智能系统042。” 智能系统? 余灼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极其豪华的卧室里还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散落满地的衣服和凌乱的床单昭示着昨晚这里曾经有一场激烈的……为爱鼓掌。 可他刚刚明明还在病房中,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病房……他刚刚为什么在病房中? 余灼冷静下来,开口道:“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小白脸跪在床边,瑟瑟发抖,“先生的名讳小希不敢直呼。” 余灼低头看了看,心想他也没穿着龙袍啊?说个名字有什么不敢的? “我让你说。” “先生名叫……名叫池骋。” 余灼,性别男,爱好男,但这种骨瘦如柴的小白脸不是他的菜,老是看着人家的裸体余灼也觉得有点冒犯——他的眼睛被冒犯。 余灼随手抓了张毯子扔下去,烦躁地揉了揉一头杂毛,“裹上,你先出去。” 小白脸如释重负,裹着毯子怯生生道:“谢谢池先生。” 余灼打开浴室的门,对着镜子欣赏了一番自己原装的帅脸,顺手打开水龙头洗去了一身的黏腻。 “042,出来解释一下?” 余灼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屏幕,上面写着他在这个世界线里的身份。 《契约情人》 男主:池骋,华国最大的娱乐公司,环球娱乐的总裁,无数明星想被潜规则的对象,身价过亿,人帅多金,风情放浪,情人无数,号称“人型永动机”。人设:帅气多金且渣的霸道总裁。 看完这行,余灼的表情已经开始不对了。 男主:季清寻,知名学府在校生,池骋的包养对象之一,单纯善良,对池骋一见钟情。人设:清纯白莲花。 余灼将前面的剧情翻了翻,大概就是池骋玩弄季清寻感情的剧情,还有很多细致的床上运动描写,余灼的表情非常的一言难尽,宛如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剧情翻到一半就断了,刚好断在他醒来的这个地方。 他看到最底下有一个蓝色的进度条,标注:《契约情人》完整度:67% 余灼指着进度条,问042:“这是什么意思?”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意思是您需要根据已经发生的剧情和人物设定,将这条世界线的完整度补齐。” “补齐又是什么意思?” 042:“请您在不违背人设和大纲的情况下自由发挥。” 余灼又把前面的剧情翻了一遍。 前面的剧情大概是:在他醒来前,攻已经发现受对他动了真情,和受终止了情人包养的契约,而他刚刚踹下床的那个就是他新上位的小情人,某二线偶像男团的忙内,名叫洛小希。 “如果说季清寻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大概就是乖巧听话又干净吧。”看到原文对于季清寻的描写,余灼觉得季清寻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池骋。 池骋这个人比较“专一”,包养期间不会出去乱搞。他包养了季清寻三年,这并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圈内人一度以为他收心了打算找个稳定的配偶。 连季清寻自己也以为他让池骋这头风流种马收心了,居然向池骋提了结婚,直接触到了池骋的底线。 余灼看到这里,十分困惑,“他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底线?” 042:“……文中没有交代,请宿主自由发挥。” 余灼翻到第二页,看到了大纲,他瞪大了眼睛数了数,发现他真的没有看错,这文的大纲拢共就六个字——先虐受再虐攻。 余灼:“……” 行吧。 余灼把面板关掉,裹着浴袍出来,微湿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浴袍敞开的领口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胸肌。 他打开门,管家已经站在门口恭候多时:“先生,早上好。” 余灼愣了一下,问:“他人呢?” 管家恭敬道:“已经请司机送回去了。” 余灼了然,前往餐厅吃早餐,西装革履的助理早在一旁恭候多时,恭敬地将平板电脑递给他:“先生,早上好,这是这个月的财务报表。” “嗯。” 这是一份全英文的财务报表,已经在他脑海中自动翻译了,他英语并不算好,这种能流畅阅读的感觉真的是前所未有。 余灼在脑海中问042:他公司的业务也需要我处理吗? 042体贴道:您不必担心,这种情况您可以选择‘托管’,042会为您处理。 余灼松了一口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042:您请说。 余灼:这是一本健康的小说吗? 042难得地迟疑了一会:……如果有需要,042可以将剧情对象的脸换成您喜欢的。 余灼:……大可不必。 余灼换上了纯手工定制的昂贵西装,坐着加长宾利来到了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189CM的身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可以驾驭任何衣服,但他似乎并不习惯这样西装革履的模样,全身被包裹得有些难受,整个人都处在低气压中。 余灼来到了45楼的包厢,里面的人玩得正嗨,画面却在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仿佛按了暂停键。 一位公子哥模样的人朝他走了过来,根据池骋的记忆,眼前这个一双桃花眼仿佛可以迷死万千少女的男人是他的发小,名叫周鹤一。 “哥,今天来晚了啊。”余灼对上他暧昧的笑容,冷漠道:“新养的小猫比较黏人。”说罢余灼暗自恶寒了好一阵。 周鹤一“惹”了一声。余灼进门后,包厢内渐渐恢复了热闹,他刚坐下,就有几位身材火辣的美人主动坐到他的身侧为他倒酒。美人们穿着紧身收腰的包臀连衣裙,雪白的肌肤在领口处若隐若现,在斑斓的灯光下还能看到她们锁骨上的高光发出点点细闪光芒。 可惜余灼是弯的。 周鹤一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要让季清寻进你池家的门了,都30岁了,还没玩够?” 余灼抿了一口酒,暗自思考应该说些什么。 042:温馨提示,周鹤一的手机开着通话,对象是季清寻,他可以听到您现在说的话。 余灼惊讶:还有这种操作? 余灼换上了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就算玩够了,他季清寻也没资格成为我名义上的伴侣。” 季清寻此时此刻就在隔壁的包厢中,周围是一群高大健壮的保镖,他面前是一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成年女子,她挂了电话,将最新款的手机握在手中把玩,姣好的面容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听到了吗?就你这种货色,也配进我池家的门?” 季清寻嘴巴被贴了胶带,双手被捆着。他的眼里含着泪光,微微下垂的眼尾勾勒绝望眼神,一滴泪从他颊边划过,顺着细腻肌理没入下颌,一张清秀的小脸此时显得尤为楚楚可怜。 他是真的很喜欢池骋,从入学那天看到他,一眼就把自己的魂都丢了,从此满心满眼都只能看到他。他悄悄打听了那个人的信息,知道了他是池媛的哥哥,是环球娱乐的总裁。他也曾想过放弃,像池骋这样身在云端的人,怎么可能是他肖想得了的?可命运就是这般的爱开玩笑,两个本该没有交集的人就是遇上了。 池媛一看到他掉眼泪就浑身恶寒,她可受不了一个大男人比她还要娇气。她抬眼看了季清寻身边的保镖一眼,训练有素的保镖们自觉上前,按着他细长的胳膊掏出了针管和药瓶,无视季清寻的疯狂挣扎,将药物注射到季清寻的静脉中。 冰冷的液体输入血管,季清寻近乎绝望地躺在沙发上。 池媛眼底戏谑的笑意更深,居高临下地凝视他,“哥哥不就是喜欢你的干净吗?不知道被人奸污过的你,还入不入得了他的眼?” 周围的保镖们开始露出了猥琐的笑容,朝他靠拢过去,季清寻被他们按压在冰冷的水晶桌上,池骋绝情的话语是对他这段感情的死亡审判,他甚至忘了挣扎,眼里的光一点一滴消亡,像失去生存意志的囚徒,认命地站上刑台。 原来这就是痴心妄想的代价。 他阖上了双眼。 就在此刻,包厢的门嘭的一声被推踹开,余灼沉着脸进来,冷声道:“我看谁敢动他。” 时间倒退至五分钟前,余灼对周鹤一说完那句话后,看到进度条猛然上升了十个百分点,他便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这句话能将完整度提高这么多?难道又要开始虐受了? 余灼问042:季清寻现在他在哪? 042:他在您隔壁的包厢。 余灼想也没想就过来了,在门口听到池媛的话,眉头紧皱。 042在他踹门以后就不断在一旁发出警告:您要是阻止,将违背大纲,请您不要这么做。 余灼:去你妈的大纲。 作者有话要说: 余灼是攻,受还没出场。 第二章 人设崩坏 池媛没想到池骋会突然出现,惊喜道:“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余灼目光扫向人群,被按在桌上的季清寻几乎□□,他被打了药,脸上潮红一片,已经彻底失去抵抗的能力。听到声响,季清寻原本阖上的眼缓缓睁开,朦胧泪光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嘴里呢喃出他的名字。 余灼径直走过去,强大的气场让原本按着季清寻的保镖们自动后退了一步。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季清寻身上,将他裹住打横抱了起来。 余灼冷冷地瞥了池媛一眼,“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池媛震惊地看着池骋,捂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池骋从小到大最宠她,可他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季清寻凶她! 042:警告!人设崩坏,进度条倒退15%,请注意,进度条倒退15%,请注意。 余灼:知道了,你是复读机吗? 042:…… 季清寻闻到熟悉的味道,难耐地在余灼的怀里蹭,勾着余灼的脖子忍不住想吻他。 余灼偏过头,躲开了他凑过来的唇,黑着脸道:“再乱动我就把你送回去。” 怀里的人缩了缩脑袋,“可我难受……池骋……” 余灼救下他,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对季清寻没有半点意思,更不懂得怜香惜玉,他不耐烦道:“闭嘴。” 季清寻被他冷漠的态度吓到,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只能忍着体内的躁动埋首在他怀里。 余灼记得前文有提到,池骋在这个会所里是有专属的总统套房的,他抱着季清寻,去到60层。电梯一出门就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精致的大门。 余灼:042,开门。 042若是有实体,恐怕也是一脸委屈,它带了5任宿主,还没见过余灼这样的人。刚刚还在凶它,现在使唤它倒是很顺手。 042一声不吭地进入系统输入密码帮他打开了门。 余灼跟丢烫手山芋一样把季清寻丢到两米宽的大床上,留下一句“你自己解决。”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季清寻:? 042:? 余灼松开了衬衫最上方的纽扣,长腿一伸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042:宿主,他的这个药,自己没法解的。 余灼:关我什么事? 042:…… 十分钟后。 季清寻已经被药逼得失去了理智,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池骋留情地抹灭磨灭。 断断续续的□□声混合着哭声从房间里传来,“池骋!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好难受……我想要你……” 余灼翻了个白眼,打开了卧室的门,从浴室里拿出一块小毛巾把季清寻的嘴堵上了。 季清寻:“ +$*#/+*” 余灼: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安静下来。 042:没有,需要我为您给他换成您梦中情人的脸吗? 余灼:不必。 042有小情绪了,它启动换脸程序,将季清寻的脸换成了余灼梦中情人的脸……怎么变成了马赛克??? 余灼看着季清寻的脸突然变成了马赛克,突然觉得顺眼了许多。 余灼:挺好,继续保持。 042:……就离谱。 余灼拿出池骋的手机,给池媛打了个电话:“解药有没有?” 池媛一直在楼下包厢坐着,惴惴不安地等着池骋,此时终于接到他的电话,忙道:“有!” 余灼松了一口气,“赶紧给我送上来。” 池媛讨好道:“那你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吗……” “行。”,余灼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五分钟后,保镖将解药剂送了上来。余灼按着季清寻喂了解药,喂完解药的那一刻,进度条突然前进了3%。 余灼若有所思,042目瞪口呆,这也行?救了他却不要他,这就算“虐受”了? 余灼忽然问042:如果进度条清零会怎么样? 042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语气中带着些许颤抖:……您想干嘛? 余灼笑了笑:没什么,好奇。 042:……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余灼:啊,有点想试试呐。 042:(惊恐) 余灼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一脸惊恐的颜文字,他笑了半天,才道:“开玩笑的。” 第一天就过得这么惊心动魄,042感觉自己整个系统都不好了,趁着余灼睡觉的时候,它申请回了趟主控中心。 这里虽然叫做主控中心,但是入目却像修仙文里某个豪门正派的领地,连绵的山是无边无际的绿意盎然,山腰以上云雾缭绕,古色古香的建筑群散布在山的各个角落。 这座山是浮在空中的,以山为中心的地面,四面八方环绕了许多小城市,隐约还能看到来往的人群。 042站在半山腰的长阶前,变成了人形,他穿着合身的西装,不过脖子上方没有头,只有一个正方体形状的白色脑袋,脑袋中间显示数字“042”。 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小萝莉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她身着白色长裙飘浮在空中,□□的玉足轻点地面,在他面前站定,“042,你怎么回来啦,不是在带宿主吗?” 042的数字面板换成了一个微笑的颜文字,他说:“纪大人,我有事需要向神使大人禀告,一个小时前已经提交了报告申请。” 纪沐沐羡慕地看着他,歪头道,“啊——人家也想见神使哥哥!” 042:“纪大人,我时间不多了,等等还得回到宿主身边。” 纪沐沐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核对了申请书后让他站到传送阵上,给他按下了去往神使办公室的传送键。 042出现在了山顶深处的林中,面前是一座豪华的宫殿,牌匾上写着“主控中心”。 042在精致的雕花木门前敲了敲门。 如同寒潭清池撞击卵石般清润的声音响起,“请进。” 042推开门,里面是与外头截然不同的场景,一望无际的白,如同身处云雾中。在白色的空间中,最先看到的是如同环形投影仪投射出的成百上千个虚拟大屏,屏幕中正在放映着各个待补齐的世界线的实时情况。 在虚拟大屏环绕着的中心,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长及腰侧的银发随意束起,他坐在可旋转的透明椅子上,手里还拿着纸和笔正在写着些什么,“什么事?” 042作为一个智能系统,虽然搭载了“拟人化程序”,理论上也只能称为工具人,并没有人类的情感,可当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这张“超越所有世界线人物建模”的脸时,视觉冲击不是一般大,他的程序系统中心都开始“小鹿乱撞”了,产生了微量的电流。 “神、神使大人,我是智能系统042,我在今天提交的报告中有写到,890号宿主有破坏798号世界线的企图。” 迟末转着手中的笔,望着眼前的其中一块虚拟大屏幕,一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他抬手虚空一点,将798号世界线的画面调出来,标记置顶。 “他的思想粒子有多少?” 042调出面板,很不好意思地把0.1%的收集度亮出来。 他回主控中心,主要还是要告知神使这件事。操控无数条世界线的深海系统的运行能源便是这所谓的“思想粒子”,思想粒子的来源有两个,一是由完整的、能自主运行的世界线提供,二是通过被拉进系统的宿主来提供。 迟末正在转着的笔一顿,“确实有些低了。” 042心想,何止是有点低了,他一个智能系统一天产生的思想粒子都能有百分之3%。他之前带过的宿主,每天能产生的思想粒子最少也有10%,042看到0.1%这个数值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的系统程序出现问题了。 “我会留意他的动向。”迟末提笔,隔空朝042的脑袋上点了点,淡蓝色的线连接到042方形的脑袋上,042只觉得系统程序中的缓存垃圾瞬间被清理,整个机器人变得神清气爽的同时,主控面板上多了一道应急程序。 迟末收回手,淡蓝色的连接线消失在空中,“必要时按应急程序,我会及时去到你们所在的世界线。” 042浑身舒爽地离开了主控中心,回到890号宿主身边。 迟末将798号世界线的屏幕放大,看到了一个面容英俊、五官立体的男子仰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色的枕头,他似乎有裸睡的习惯,大半截小麦色的肩膀都露在了被子外面,睡相并不文雅。 迟末调出记录,三倍速观看了余灼投入到世界线后做的事情,柳眉一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脸上方才浮现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宿主的思想粒子除了与其自身对后续剧情的思考深度有关外,还与宿主自身的精神力阈值有关,简单的计算公式是思想粒子等于思考深度比上宿主的精神力阈值的百分比。由于一般的宿主精神力阈值都在100-200之间,所以为了方便对比,这个公式的分母固定为150。 余灼一通操作将世界线原本的完整度降了2%,他的思想粒子却只产生了0.1%…… 迟末笔间轻敲纸面,唤道:“001。” 一个低沉的男声自头顶传来:“我在。” 迟末道:“测试190号宿主的精神力实际数值。” 001:“收到指令——精神力数值评估中——” 而就在此时此刻,798号世界线,睡梦中的余灼猛地睁开了眼。 主控中心神使办公室中,迟末隔着虚拟屏幕和余灼对上了眼。 迟末头顶上方的一个浮空圆形物质发出了红色的闪光灯,“警告!受到强大的外力阻止,190号宿主的精神力评估失败!深海系统启动自动保护程序,中断连接!” 798号世界线的虚拟屏幕一黑,迟末皱了皱眉,抬手触碰到眼前的虚拟大屏,无数蓝色纤维光线从他掌心发出。 “测试程序已中断,恢复连接。”,头顶上的圆形物质不再发出声音和警告,再次变回白色融入到背景之中。 迟末看着恢复画面的虚拟屏,屏幕中的男人若有所感,抬起来头。他那边本是深夜,借着朦胧月色才能看清他的轮廓,迟末隔着虚空与他遥遥相望那瞬间像坠入了熟悉的温床中,萌生出久违之感。 余灼。 迟末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似于千里冰封的雪中遥遥望见了一团火。 第三章 所谓虐攻 042度过了它身为智能系统最难熬的一周。 余灼不愿意和攻略对象发生关系,拿剧情进度要挟042开发一个替身程序。042第一次感受到了职业生涯的滑铁卢,因为它并没有这个权力为余灼开发这种程序。 它再三和余灼强调,若是不能完成十个世界线的任务,余灼就不能回到他原来的世界里。 余灼却不以为意,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042觉得颇为奇怪,它从前带过的宿主,都是对现实世界有强烈的回归欲望的人,所以无论他们对这个世界有多少的疑问,他们都会配合着智能系统将残缺的世界线补完,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到现实世界,或者在经历十次不同的人生后,改变想法,选择留下来成为维序者。 042不知道余灼想要什么,他没有回去的欲望,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是随性而来,毫无章法,以至于798号世界线的完整度一直在75%左右反复横跳,那好不容易升上来的10%还是它每日给余灼提供思路才升上来的。 余灼接管池骋身体后,终止了和洛小希的包养合约,找了个长相和身材都符合他个人口味的直男模特陪他出席各种商业会议和私人聚会,作为他名义上的情人替他挡掉一切不必要的桃花,且不需要提供情人之间那种不可描述的服务。 042翻阅了指导手册,然后默许了他这种做法。毕竟在世界线的大纲之中,只要池骋的包养对象不是季清寻,就还是符合虐受的标准。 余灼这段时间照搬前提剧情中池骋对季清寻的态度,对他若即若离,时不时关心下他,又时不时对他冷漠,总之“虐身”的戏份虽然没有,但是“虐心”的戏码可谓做到了极致。 余灼还发现一件事,他那位青梅竹马的发小周鹤一,最近往季清寻那边跑得很勤快。 从余灼以往的阅文经验来看,周鹤一八成想挖驰骋墙角了。不过余灼毫不在意,任由着周鹤一背地里搞小动作。慢慢地,季清寻不再出现在余灼的视线中,等这个世界线的完整度补齐到85%时,余灼才去季清寻家门口堵人。 余灼是算准了时间来的,此时季清寻的家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墙角。 “小寻,忘了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季清寻被周鹤一抵在玄关的墙上,还依旧是那副男女通杀的我见犹怜的模样,咬唇委屈地看着对方,眼里满是挣扎和犹豫。周鹤一但凡对季清寻有点心思都架不住他这副表情,他难以自持地对着那双水嫩的红唇吻了下去。 季清寻欲拒还迎地将手抵在他的胸膛,“别……” 余灼挑眉一笑,然后一脚将门踹开。 热吻中的两个人猛然分开。 余灼脸上的笑容早在踏进屋子的那刻消失不见,他黑着脸,二话不说就上前给了周鹤一一记重拳,季清寻慌张地拦住了还想继续动手的余灼,冲他喊道:“池骋!你干什么!?” 余灼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怒火在眼底翻涌:“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背着我和他在干什么?” 周鹤一抹掉嘴角的血,握拳朝余灼挥去,余灼本能想挡,最终忍了忍还是任由着他将这一拳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嘶——还挺疼。 余灼松开了抓着季清寻的手,季清寻差点没站稳,踉跄地跌到了周鹤一怀里。 余灼大开眼界,这是什地摔得戏码?怎么还带自动定位功能的? 周鹤一关切地抱着他,问:“小寻,他有没有伤到你?” 季清寻泪眼汪汪,摇了摇头,说:“……你没事吧?” 余灼等他们温情了好一会,才面色阴沉地开口:“季清寻,过来。” 周鹤一揽着季清寻的手微微用力,季清寻靠在他的胸膛,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再次抬眸时眼里满是决绝:“池骋,当初是你自己亲手推开我的,不是吗?” 余灼看了眼世界线的进度条,已经到87%了。他表现出不甘和愤怒,“不要为你们的苟合找借口!” “池骋,你不要太过分!”听到周鹤一的警告,余灼上前一步直接将他怀里的季清寻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对他说:“你不过是我们池家养起来的一条狗,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 “你...!”周鹤一这句话才说了个“你”字,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话,余灼忽然脸一偏,右侧脸颊火辣辣的疼。 是季清寻。 余灼和周鹤一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清寻。 他看起来是这么的柔弱,可此时他的眼神又是这么的坚韧。他强忍着泪水,望着这个让他交付了三年青春,却又将他的真心当作烂泥作贱的男人,他总是骗自己,爱是可以改变一切的,可最后却发现,再强烈的情感,也有被磨平的一天。 “池骋。”他用力推开了余灼,“到此为止吧。” 余灼装做错愕不已的样子,任由着季清寻将他推出了门外,随着一声巨响,门差点甩到了余灼高挺的鼻梁上。 余灼揉了揉刚刚被季清寻打红的脸,问042:我还要继续演吗? 042:……演一演吧,演个幡然醒悟怎么样? 余灼:池骋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幡然醒悟? 042心想,平时怎么不见你想这么多,042:……你就这么演吧,其中剧情的漏洞我请C级维序者帮你打补丁。 042简直没眼看,余灼做事从来不打草稿,它甚至不知道余灼这次来闹这一番的用意,它根本找不到其中的逻辑。思想粒子堪堪停在了0.5%,好在进度条依旧在缓慢上升,虽然驴唇不对马嘴,但是这条世界线总算还是能继续推进下去。 余灼兀自对着空气表演了一会,突发奇想又对着里面的人喊道:“季清寻!你别后悔!” 余灼吼完浑身舒爽,但是面上还是带着薄怒,连042都觉得他今日超常发挥,把一个自以为是的霸道总裁演出了十成十,要不是知道他以前是特种兵,它差点以为余灼学过表演,这长相和身材,上交国家后也不知道包不包分配。 进度条已经到了90%,从042以往的经验看,现在就开始虐攻有点早了,一般这种类型的世界线,虐攻就虐一小会,攻挡个子弹啊刀啊,受就差不多心软要原谅攻了,不过思及被虐的对象是余灼,042表示喜闻乐见,并且希望火葬场可以来得再猛烈一些。 此后的几个月里,余灼啥也没干,没有再去找季清寻,任由着周鹤一对环球娱乐的股份动手脚。 042好心提醒:再这样下去,你就没有和他竞争的筹码了。 余灼在健身房中举铁,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气都没喘,就出了些许薄汗,他听到042的话好不困惑,“我为什么要和他竞争?” 042:?你不把季清寻追回来吗? “大纲写的是最后要虐攻,又没要求he。”余灼拿起毛巾擦了擦汗,“让心高气傲的池骋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清寻和他原本看不起的周鹤一在一起,你不觉得虐吗,哎呀,虐死了。” 042想余灼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它看着已经到95%的进度条,期待这个世界的剧情赶紧补完。它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世界线,在大纲比较完善的情况下,宿主很多时候都需要和剧情对象发生关系。秉承着人道主义,被深海系统分配到耽美区的宿主本身就是弯的,它倒是没有遇见过余灼这种连和剧情对象接个吻都抗拒的人。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余灼似乎没想继续在这条世界线待下去,剩下的5%他难得地认真。一周后,环球娱乐易主,周家上位。池骋的地位下降了不止一点点,原本那些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全都跑到了周鹤一那,巨大的落差让池骋在众人前频频失态……当然这主要都是余灼的功劳。 进度条到达100%的时候,是周鹤一与季清寻订婚的那天,余灼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 042问他:你走之后,池骋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余灼:他之前这样践踏别人的感情,我又没让他倾家荡产,他若是真的喜欢季清寻,那就自己去追回来吧。 042有些意外: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余灼:不是,主要还是我懒。 042:…… “当前目标已完成,传送程序启动。” 余灼:可以给我分配到清水文里吗? 042: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权利,而且…… 就在余灼被传送走的那一刻,一个男人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线的上空。 迟末站在空中,他闭上眼睛,以他为中心,淡蓝色的纤维线开始向整个世界线蔓延。 十分钟后,迟末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如同琉璃般的清澈眼眸中透露着些许疑惑。 他明明在这条世界线中感知到了那个人的灵魂碎片,为什么会没有找到? 世界线变得完整,思想粒子已经如此充足,他不可能检测不到灵魂碎片的存在。 余灼……深海系统将精神力阈值这么高的人拉进来,是系统故障了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迟末转身,消失在了798号世界线中。 第四章 深海系统 余灼还未听完042的话,就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小木屋中。木屋的布置很简单,只有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东西,其他的一概没有。 一个穿着西装的……姑且称为男人,慢慢显现在余灼床边,余灼看着他正立方体的白色脑袋,上面还有数字“042”。 余灼:“042?” 042的面板露出了一个正经的微笑颜文字,“您醒了,这里是宿主休息区。在到达下一个世界线前,您有为期三天的休息期。” 余灼揉了揉自己如同鸡窝一般的脑袋,暗自感慨这破系统还挺人性化的。 余灼盘腿坐在床上,努力回想在进入深海系统前自己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是谁,记得自己如何成长,记得自己的父母和朋友,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偏偏其中很多细节都无法回忆,那些记忆就像一本陈旧的日记本,泛黄的书页记载着陈年的旧趣事,细细品读却发现其中最精彩的部分笔墨晕染,早已什么都看不清,连带着其他部分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余灼不喜欢这种空缺的感觉,他抬眼看向像管家一样站在一旁的042,“我可以出去转转吗?” 042:“自然。” 余灼上街的那刻就后悔了。 宿主休息区同样是有分区的,这里都是耽美区的宿主,清一色的性别男爱好男,余灼这长相身材摆在这里确实招摇了些,一路上遇到好几个问他休息区的地址,想在这个“异国他乡”来场速度与激情的419的人,都被余灼那冷得要死了的眼神给逼退了。 余灼实在是有种鹤立鸡群、遍地飘零的感觉,他突发奇想,问:“042,能不能给我的脸打个马赛克?” 042:“我是您的系统,我的马赛克只对您自己有效。” 余灼有些遗憾,“下次可以升级下你们的系统吗?太不智能了。” 042的脑袋上都多了一个红色的恼怒符号闪烁,但敢怒不敢言。 余灼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这里真的应有尽有,除去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路上连卖煎饼果子的都有。 “那边那个卖煎饼果子的,也是宿主?”余灼问。 卖煎饼果子的摊主小哥眯着眼朝余灼一笑,042朝他微微鞠躬,问了声好,才回答余灼的问题:“他是008号维序者,宿主没有资格在休息区摆摊。”也没钱,042想。 这是余灼第二次听到这个名词,他问:“‘维序者’是指?” 042道:“是完成十次任务并且表现优秀的宿主,深海系统会评定等级,并给他们选择的权利,若是留在系统里成为‘维序者’,将有权利到各个出现BUG的世界线维护。” 余灼听得云里雾里,又问:那那个编号又是什么? 042耐心解释:评定等级的序号,等级越高数字越小,除去001到005是高级智能系统外,006号至010号为S级维序者,分别管理深海系统的五大分区,A01号至A99号为A级维序者,A级以下的维序者不设编号,其余编号为智能系统,比如我。您面前的这位008号维序者,便是耽美区的管理者。 余灼这回倒是听明白了,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他面前这个人很厉害。他走到煎饼果子的摊子前面,现在不是饭点,所以摊子前也没有什么客人。 “老板,这煎饼果子怎么卖?” 042在一旁欲言又止。 尹安和天生一张笑颜,还未开口明镜似的双眸便染上了笑意,“小哥有些面生,新来的吧?” 余灼颔首,“是啊。” 尹安和说:“你长得这么帅,我给你免费做一个吧?” “这怎么好意思?”,余灼嘴上说着拒绝,眼神却已经在食材中来回挑选。 尹安和笑眯眯地将面糊浇上铁板,显然不想放过这难得的客人,“别不好意思,我看你合我眼缘。” 余灼看到他桶里装着的居然是黑乎乎的面糊,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尹安和解释道:“我的独门秘方,黑芝麻面糊,健康防脱发,万千少男的家居旅行必备之品。042要不要也来一个?” 042连忙摆手,“不用了大人,我的程序在升级,分解不了食物。” 余灼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吐槽能吃东西的智能系统还是吐槽这个问系统要不要吃东西的男人。 尹安和颇为遗憾,不过片刻一个黑乎乎的煎饼果子就已经做好了。 余灼拿着还在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思考着这玩意吃下去他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 尹安和给自己也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看起来比余灼手上的那个还要不堪入目。他坐在身后的花坛边缘,招手让余灼也过来坐。 尹安和说:“你有事想问我?” 余灼咬了一口煎饼果子,味道比卖相更加一言难尽,虽然没有难吃到难以下咽的地步,但第一口确实非常上头,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余灼整个天灵盖都震了震。 余灼答道:“本来有,但是想一想还是算了,你给不了我答案。” 尹安和若有所思,望向原处城市中心浮空的巨大山脉,那座山高耸入云,山腰以上全都隐匿于云雾中。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山脉,说:“那是‘长洲’,整个深海系统的‘核’,若是完成十次世界线后你还是没找到答案,可以去那儿试试。” 余灼定睛瞧了瞧,没看出这山有什么不同,反倒是觉得有些招摇,“这么简单?” 尹安和摇头,“你别看它好像离这里不远,可你们宿主即使往那方向走上一辈子,也到不了长洲的山脚。” “那你们呢?”余灼反问。 尹安和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哪天加入我们,你就知道了。” 余灼看着他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东西,推着他的小摊车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余灼秉承着不能浪费食物的优良传统,将黑乎乎的煎饼果子吃完,他问042:“这里的流通货币是什么?” 042:“游戏币。” 余灼:“……?怎么兑换?” 042若有若无地冷哼了一声,“宿主每参与一条世界线都会产生思想例子,一般有50%-60%左右,高的可以到达80%,1%的思想粒子可以一比一兑换游戏币。” 余灼好奇,“那我上条世界线产生了多少思想粒子?” 042将面板调出来,故作惊叹道:“哇!您在上条世界线中总共产生了1.5%的思想粒子呢!” 余灼似乎没听出来042语气中的嘲讽,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小数点是不是标错了?” 042:“智能系统不会出错,并且小数点往后移一位也改变不了您是个穷光蛋的事实。” 穷光蛋余灼去逛了一圈就灰溜溜地回去了,也就尹安和刚刚没要他钱,不然他现在连一瓶水都买不起。 余灼回到他门牌号为190的小木屋,问:“我可以现在开启下一条世界线的任务吗?” 042:“可以,您不想休息了吗?” 余灼:“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042的面板上出现了一个问号。 余灼现实的身高足有189CM,比智能系统的统一的标准身高180CM还高许多,他拍了拍智能系统光滑平整的“头顶”,说:“意思是我要去赚钱了。” 042没想到这还能激起余灼的志气,生怕他后悔,赶紧启动了传送系统。 “世界线分配中——分配完成,目标地点:813号世界线《一觉醒来舍友变成了猫》” 余灼感觉到身体一轻,随后失去了意识。 第五章 室友是猫 042:190号宿主已成功到达813号世界线《一觉醒来舍友变成了猫》,初始进度条为33%,前提剧情与大纲已接收完毕。 《一觉醒来舍友变成了猫》 男主:池鸣,A大金融系二年级。人设:天真活泼键气攻。 男主:宫绪,A大金融系二年级。人设:外冷内热温润受。 前提剧情:宫绪有一个秘密,他们宫家流传着一个诅咒,在他们20岁的时候,会随机变成一种动物,破除诅咒的方法每一代都不一样,每次诅咒生效后,他们只有一年的时间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不然就会永远变成动物,不再为人。 池鸣也有一个秘密,他暗恋他的室友宫绪两年了,但是室友只把他当普通同学,连亲近的朋友都算不上。 但其实,池鸣对宫绪的好,宫绪全都记在心里,却不敢回应。他今年20岁了,诅咒随时都有可能生效,他若是不能破除诅咒,他和池鸣就没有未来。 某天晚上,池鸣做了个梦,他梦到他暗恋的人变成了猫,最后被虐猫者盗走,当他找到他的猫时,小猫咪已经遍体鳞伤,被人凌虐致死。池鸣半夜从噩梦中惊醒,转头看向对床的宫绪,他还好好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池鸣走到他床边,帮他把被子盖好,下定决心明天就和他表白。 余灼缓缓睁开了眼,坐起身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谢天谢地,他是“池鸣”。 “喵?” 余灼转头,看到原本属于宫绪的床位上,一只纯白色的布偶猫从被子中钻出来,与他对上了眼。 不过两秒,那只猫又钻进了被窝里。 余灼:042,宫绪就是这只猫? 042:是的。 余灼掀开被子,将那只瑟瑟发抖的布偶猫拎出来,布偶猫朝他张牙舞爪地喵喵叫。 042:神……! 042的声音戛然而止。 余灼:什么? 042震惊地看着那只猫身体里的人形成像,迟末将食指放在了唇上,示意042噤声。 042:神……生命真美妙啊。 余灼:你的系统里到底搭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程序? 042想,你才乱七八糟! 余灼摸着它柔软顺滑的毛发,神色难得温柔,“别急,我会救你。” 布偶猫不再挣扎,任余灼抱在了怀里。 余灼打开面板,翻阅到了大纲页,不出余灼所料,这次的大纲依旧只有一句话——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余灼单手抱着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试图理解所谓的“舔狗”和“应有尽有”到底是什么含义。 “算了,先给你取个名字吧。” 余灼和怀里的布偶猫大眼瞪小眼。宫绪变的这只布偶猫,眼睛是非常漂亮的宝蓝色,如同琉璃一般。 “白白胖胖的,像棉花糖一样,不如你就叫——二狗吧。” 042看到迟末那张素来淡定的脸上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嘴角抽了一抽。 042:……余灼,这是猫。 余灼:我又没瞎。 042心想,你不如瞎了吧。 二狗对它的这个名字极其不满,伸出尖利的爪子往余灼那张帅气的脸上一挠,被余灼一把抓着爪子按在了怀里,“乖,别闹。” 余灼抱着猫去到隔壁宿舍,打算找隔壁宿舍的男生借一个猫咪太空舱,出门买点养猫用具。 汪禹琛一看到他手里的猫,眼睛亮得发光,伸手摸了摸,“我靠,这么漂亮的布偶猫,你买的?” “捡的。” 汪禹琛震惊地看着他:“这猫市场价格起码三万起步吧,你哪里捡来的?不会是有主人的吧?” 余灼低头看了二狗一眼,二狗慵懒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说:知道本喵多金贵了吧? 余灼胡扯道:“真没有,我刚在小树林的一个箱子里发现的,它被弃养了。” “难怪,养布偶是比较费钱。”,这只布偶汪禹琛实在是越看越喜欢,他试探道:“要不……你给我吧,我来养?” 余灼一听到费钱,有些犹豫。 余灼:042,养一只布偶每个月要花多少? 042:少则五百多则一千。 余灼:池鸣每个月的生活费有多少? 042打开面板查了下池鸣每个月的生活费,说:十万。 余灼:……姓池的都这么有钱吗? 余灼对汪禹琛说:“没事,我养得起。” 汪禹琛将自己的太空舱递给余灼,“好吧,你之前养过猫吗?要不要我陪你去买?” 二狗:“喵。” 余灼揉了揉它的脑袋,“行,那麻烦你了。” 宠物店在距离他们学校两个公交站的大型商场,余灼将二狗从包里抱出来时,店员小姐姐们眼睛都亮了,惊叹道:“好漂亮的布偶。” 余灼将二狗放到地上,大手一指,“喜欢什么,自己去挑吧。” 二狗迈着优雅的猫步,跳上了一个豪华多层猫爬架,回头看了余灼一眼,抬脚拍了拍。 余灼看了眼价格,679元,还行。 余灼问店员:“可以帮忙送到A大学生宿舍吗?”,店员第一次看到这样买东西的,愣了好一会才点头说可以。 二狗又跳到了别的地方,猫爪子拍了拍,余灼让店员一一记下了它拍的东西,连猫粮猫砂和营养膏二狗都自己选了,店员们和汪禹琛看得目瞪口呆,汪禹琛被震撼得有些结巴,“这……这猫特么成精了吧?”,他自己那只养了三年的橘猫都没有这么灵性。 余灼突然体会到了家长让自家孩子去展示才艺的骄傲感,二狗跳到他怀里,喵了好几声,似乎在催促他快点买单,“挑完了?” 余灼这才问汪禹琛还有没有漏的东西。 答案当然是没有。 “您好,总共20样东西,一共两千五,请问用微信还是支付宝?” 余灼单手掏出手机,“微信。”,结账后余灼给店员留了地址,一个小时后会有店员帮他把所有东西送到宿舍。 回到学校已经是半小时后,二狗在太空舱里睡得四仰八叉,余灼动作轻柔地把它抱了出来,汪禹琛路过他们宿舍,突然问:“诶,你突然养猫,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宫绪没说什么吗?” 二狗的小耳朵突然动了动,在余灼怀里伸了个懒腰。 “他同意了。”因为宫绪本人此时就在他怀里。 余灼把二狗放回床上,在床的一侧翻出了宫绪的手机,“得让你爸妈向学校请个假。” “喵。” “密码是?” 042:正在破译…… 迟末:031642 慵懒中带着些许凛冽质感的人声在余灼脑海里响起,余灼疑惑地看着二狗,伸手去握住它的爪子,“……宫绪?” 迟末:嗯。 余灼挑了挑眉,“你之前怎么不说话?” 迟末:没必要。 “小崽子。”余灼把二狗抱在怀里,惩罚性地掐了掐它的后颈肉。 二狗朝他做了个凶狠的表情,结果把余灼萌得哭笑不得。 余灼顺利解锁了宫绪的手机,翻出了备注名为“妈妈”的联系人,拨通了电话。 “宝宝,怎么啦?” 余灼被这个称呼噎了一下,“阿姨好,我是宫绪的宿友。” 那边沉默了会,“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余灼如实道:“嗯,他变成猫了,您明天方便来学校一趟帮他办理一下休学吗?” “我们晚上就到。”那边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余灼看了眼时间,宫绪的父母在隔壁市,开车过来至少需要三个小时。 一人一猫面对面坐在床上,余灼问他:“你们家这个诅咒,你有什么想法吗?” 迟末:没有。 余灼:“你们家上一个受到诅咒的人最后是怎么做的?” 迟末:不知道。 余灼:“……你还做不做人了?” 世界线的进度条突然倒扣了百分之一,042提示他:余灼,请尊重下你的人设。 余灼双手十指相扣伸展了下关节,“哈……那我不客气了!” 042:? 迟末敏锐地从余灼上扬的嘴角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漂亮的布偶猫耳朵动了动,下一秒就被余灼抓着爪子呈“大”字形按倒在了床上。 “喵喵喵!!!” 余灼把脸埋在布偶猫柔软的毛中一通狂吸,二狗蹬着着它的两条小短腿无力地反抗。 “唔,果然好软。” 042捂着脸看着迟末的人形成像,在042的眼里,看到是余灼把他们高贵的神使大人按在了床上,一通乱蹭。 迟末的表情非常微妙,似乎有些愠怒。042看到迟末的指尖有淡蓝色的电流闪烁,却在一秒钟后消失不见。 042绝望地想:完了,我带完余灼会不会被深海系统送去废物处理中心销毁? 迟末秉承着不能对宿主动手的优良传统,忍了忍才说:……吸够了吗。 余灼把它的猫毛都薅掉了好几十根,抬头的时候连头发上都沾了毛。 “对不起,没忍住。”迟末蓦然对上他含笑的眼,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人拿着逗猫棒挠了一下。 余灼一放开二狗,二狗就跳到了书柜顶上,余灼怎么哄都不肯下来。 一个小时后,余灼斥巨资买的东西送到宿舍,送货的师傅替他把猫爬架组装好,临走前还说了句:“帅哥记得五星好评哟~” 二狗跳到了猫爬架的透明半圆形小窝里窝着,背对着余灼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连背影都透露着气鼓鼓的感觉。 余灼站在猫爬架旁边,用二狗自己选的逗猫棒逗了逗它,“小祖宗,还没消气呢?” 二狗一爪子扯过了余灼手里的逗猫棒,抱在了怀里,直到肚子饿之前都没再理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没加双引号是因为是脑海里的对话。 第六章 视察工作 余灼给二狗喂了进口猫粮,软声叫了好几声小祖宗它才肯跳到余灼的怀里。 宫绪的爸妈晚上就到了A大,余灼找到了停靠在宿舍楼下,车牌尾号为9544的奥迪,抬手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车上下来了一位盘着头发,穿着职业裙装的女性,她在看到他怀里的猫时眼泪瞬间就绷不住了,颤抖着手从余灼臂弯里接过二狗,“宝宝,是你吗?” “喵喵~”这一声猫叫比往日更软,余灼甚至产生了一种他在喊“妈妈”的错觉。 余灼感受到宫爸爸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礼貌地喊了声叔叔。 “池……池鸣是吧?小绪他提前告诉过你这事?” 余灼在长辈面前还是挺收敛的,收起了平日里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经回答道:“是的叔叔,我是小绪最好的朋友。” 这事换了常人要么不信要么被??吓到报警,宫妈妈看余灼如此淡定,忍不住问:“你……不觉得害怕吗?” 余灼想幸亏宫绪变的是只猫,要是变成老虎或狮子,那考虑的可就不是他害不害怕的问题了。余灼说:“阿姨,其实我能听到小绪说话。” 宫妈妈惊道:“真的?” 二狗很给面子的又喵了一声,伸着爪子往宫妈妈怀里拱了拱。 宫爸爸看着自家儿子变成了这副模样,神色凝重,“上车吧,我们聊聊。”,三人回到车里,宫爸爸抽了支烟出来含嘴里,却没有点上。 “宫叔叔,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余灼主动问。 二狗从宫妈妈怀里跳出来,跑到驾驶座上,用脸蹭了蹭宫爸爸宽厚粗糙的大手。 “喵。” 迟末:告诉他们别担心。 “他说请你们不要担心。” 宫爸爸叹了口气,揉了揉二狗的脑袋,语气中满是自责,“是爸爸对不起你。” 他回忆道:“这个诅咒从我曾曾曾祖父那一代就开始有了,据说几百年前,我的曾曾曾祖父曾为朝廷效命,去到一座神山中,替当时的皇帝找来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的珍贵药材,也许就是那一次,他触怒到了山神,从此宫家的后人就受到了这个诅咒,并且这个诅咒的威力每隔一代就会变得更强,轮到我时候,我变成了一只穿山甲。” 余灼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威力变强指的是……?” 宫爸爸顿了一下,眼神黯淡,“指要破除诅咒,需要付出的代价越来越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宫妈妈的眼里带着泪光,她侧过身,偷偷抹了抹眼泪。 “冒昧地问一下叔叔,您当年是怎么破除诅咒的?” 宫爸爸沉默了许久,才道:“当年,我被人抓去了野味市场,差点死在刀口,我父亲及时找到我,将我买了回去。”宫爸爸抬手掩面,“当时关着我的笼子旁边是一只果子狸……就是造成当年那场全国性的瘟疫,携带病毒的那只。” 他说:“半个月后,我父母死于感染病毒,我变回了人形……安然无恙。” 余灼难得沉默,他想到了池鸣梦到的猫被凌虐致死的画面,若是不能破除诅咒,二狗很可能就是这种死法。 上一次的代价是双亲的命,那么这一次呢? 余灼带着二狗回到了宿舍,宫爸爸和宫妈妈住在了学校附近的酒店里,准备明天来学校办理休学手续。 余灼坐在床上,沉默地盯着上升了百分之三的进度条,问042:其实我很好奇,我们这些宿主到底是以什么方式来补齐世界线? 042瞥了眼在猫爬架上的神使大人,有种被领导抽查工作的感觉。 042:由于不完整的世界线思想粒子不够,所以需要宿主来扮演其中的关键角色来推动世界线的运行。在您到达这个世界线之前,这里的一花一草,这里的所有人,都处于一种静止的状态,假设不完整的世界线是一个关机状态的超级计算机,那么您就相当于启动和运行的开关,您在不违背大纲和人设的前提下所做的事情相当于电源。 余灼:这么说的话,其实我可以左右这个世界线的发展? 042:在不违背大纲的前提下,可以这么说。 余灼:那宫绪这个诅咒的破解之法,也可以根据我的意志来? 042大概知道余灼想干什么了,他耐心解释道:不是的,您来到这个世界线后无意识推进的3%剧情中,已经提到了“破除诅咒需要巨大的代价”,这并不是一道客观题,而是一道数学推理题,需要您从现有的线索中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 死局。 这是余灼的脑海中最先想到的词。 余灼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点,他问042:其实是不是我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线的进度条变成100%也只是时间问题? 在猫爬架上偷听的迟末猫耳朵动了动。 042若是有脸,此时应该也是一脸震惊。 这其实是对宿主保密的内容,为了收集更多的思想粒子,深海系统本身是希望宿主能代入角色,多动脑筋,自己在世界线里找线索,主动为这条不完整的世界线做规划,让其运行更加丰满和合理,从而产生大量的思想粒子。 世界线本身有自己的运行机制,在前提剧情和大纲存在的情况下,世界线自身会往合理的方式发展,但是这种情况下不确定要素过多,世界线会变得极度不稳定,会大量消耗深海系统中存储的思想粒子,同时也可能出现偏差,导致违背大纲,世界线崩塌。所以在没有宿主寄生的情况下,那些不完整的世界线都会被系统强制“关机”。 而第二条世界线才开始第一天,余灼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余灼见042没有立马回答自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契约情人》的世界线中,余灼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直到今天见了宫绪的爸妈,从宫爸爸口中听完了一个没在前提剧情中出现过的完整的故事内容,他才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迟末单独给042传送了一条指令。 042传达迟末的意思:不是的,就拿这条世界线来说,您什么都不做,诅咒应验,可能会导致重要角色的死亡,进度清零,整条世界线被格式化,您也会死在这里。 余灼:可能? 042:百分之99.99%的概率。 余灼:……我觉得你可能数学不太好。 042:我们智能系统很严谨的,不到100%的概率都称之为可能。 余灼第一次无言以对,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头绪,他看了眼背对着自己安静躺在猫爬架上的二狗,决定关灯睡觉。 等到余灼的呼吸平稳,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在房中浮现,迟末站在余灼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042:神使大人,您怎么来了? 迟末:视察工作。 042想,完了,我要被送去销毁了。 迟末感觉到042搭载的拟人化程序波动,“别紧张,视察对象不是你。” 被视察对象本人在床上睡得正香。 迟末感觉到很奇怪,余灼总给他一种非常莫名的感觉,就好比今天,他被压在床上,原本是想把这个不知轻重的臭小子推开的,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或者是思维中潜意识的抗拒,他没办法对这个男人动手,在对上他的眼时,胸口会没由来的心悸。 他在深海系统中当了近百年的神使,除了那个人,余灼是第一个让他感到无法掌控的人。 迟末俯下身,半透明的指尖穿过了他的脸,“余灼,你到底是谁?” 第二天早晨,余灼是被二狗踩醒的,他对上二狗蔚蓝如海的眼睛,抬手把二狗按在了怀里,“怎么样,哥的胸肌软吗?” 042:…… 迟末:…… 迟末的本体不在这个世界线中,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花费太多的精神力去控制布偶猫本身的行为,踩奶这种事属于猫的本能,只是没想到余灼这么风骚。 纯白色的布偶猫喵喵叫着从他的怀里跑出来,顺便再踩了他好几脚……迟末想,确实挺软。 余灼忽然掀开了被子,看着身下的反应,有些汗颜,他被一只猫踩硬了可还行?他没管下身的反应,起身给二狗倒了猫粮。 二狗迈着优雅的步子,朝他摇了摇尾巴。 余灼洗漱完出来,在带不带二狗去上课这件事上思考了十分钟。池鸣的噩梦让他不太放心将它单独留在宿舍。 深思熟虑过后,余灼将二狗送到了汪禹琛的宿舍。汪禹琛自己养的橘猫叫胖胖,胖胖也没有辜负主人的期望,果然被养得非常敦实,余灼揉了揉二狗的脑袋,“乖,和胖胖玩,爸爸上完课再来接你。” 汪禹琛的宿友张勇看到二狗,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好漂亮的猫啊。”,二狗突然挥舞着爪子,张勇赶紧收回了手,尴尬道:“哟,还挺凶。” 余灼呵呵一笑,“是啊,比较怕生。” 余灼下了课把二狗接了回来的时候,宫爸宫妈已经办理好了休学手续,余灼带着二狗去和他们会合,宫绪都不清楚的事情,只能从他父母那找答案。 “宫叔叔,您知道您曾曾曾祖父当初去的那座山,是哪座吗?” 第七章 专业舔狗 这个问题让宫爸爸沉思了片刻,“我不知道具体是哪座,但是我爷爷曾说过,那山在本省。” 得到了唯一一个有用的信息,余灼让042查了查本省内所有的大小山脉的历史记载,但很遗憾,并没有找到相关的历史记载。 线索断了,余灼也不急,目前世界线的进度条是63%,还早。 这几天二狗的精神不太好,喂的东西都不吃,余灼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它身上。 “二狗,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布偶猫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整个猫都蔫蔫的,余灼很是心疼,“你要是难受,就和我说好吗?” 布偶猫还是没有反应。 余灼问042:他明明可以和我说话,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042暗骂了一句直男,042:您换个称呼试试呢。 余灼觉得有道理,将二狗抱在了怀里,“绪绪,宝贝,亲爱的,小祖宗,你理一理我呗?” 迟末一阵恶寒。 迟末:……不想吃。 余灼终于又听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连哄带摸问他:“那小祖宗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 迟末说的并不是空话,他能够感受到宫绪的情绪,他知道宫绪想要什么。 迟末:来点人间的食物。 “简单,我厨艺满级!” 宿舍不允许做饭,余灼去了外宿的同学家里,借了个厨房给自家的小祖宗做了个糖醋鱼带回来。 余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只是当他思考要给二狗做什么菜时,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第二个答案,并且这也是他的拿手好菜。 宫绪猫看到糖醋鱼,胃口终于好了一点。 余灼看它吐着粉嫩的舌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他夹到碗里的鱼肉,心想,不愧是自己养的猫,连吃个鱼都能这么优雅。 “好吃吗,小祖宗?”连余灼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这声小祖宗喊得有多腻味。 迟末:还行。 余灼自动翻译了,在小祖宗这张挑剔的嘴里,还行就约等于不错。 余灼在世界线里体验了一把当铲屎官的乐趣,每天吸猫吸地不亦乐乎,要不是042每日都提醒他世界线的进度,他都想当个快乐咸鱼了。 宫爸宫妈因为工作的原因不能常来学校,宫绪也不肯跟他们回去,执意要待在池鸣这,他们也只好含泪将自家宝贝儿子托付给池鸣。为了让他们安心,余灼每隔三天就会给宫妈妈打个视频电话,让她看看宫绪的情况,一般都是余灼主动打过去,但周五晚上,宫妈妈却没等到他的电话。 二狗又吐又拉稀,病怏怏地趴了一天,余灼怕它身体出问题,带它去了宠物医院,一忙就忘了这件事,还是宫妈妈打电话来,余灼才想起来还没告诉他们二狗生病的事情。 布偶猫的肠胃真的很脆弱,一不注意就容易生病。余灼太宠着它了,又没什么养猫经验,不知道猫有些东西是不能吃的。看完医生回学校的路上,布偶猫搂着余灼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虚弱得一声不吭,余灼很是自责,当即让042下载了好几本养猫指南准备今晚挑灯夜读,保证把小祖宗伺候得舒舒服服。 余灼回到宿舍,把药片兑了水给二狗喂下去,没一会二狗就睡着了,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了余灼的被窝里。 迟末趁着宫绪睡着的这段时间,回去主控中心办了点事,这么多年来,苍鸣的灵魂碎片他已经找到了六片,剩下的四片到底藏匿在哪个不完整世界线中,迟末还是没有足够的线索,由于现实世界直接提供的完整世界线越来越少,思想粒子逐年减少,迟末猜想大概是现实世界这几年对创作者做了诸多的限制才会导致如今这种尴尬的局面,一旦深海系统没法继续运行,对他的禁制减弱甚至解除,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迟末回到813号世界线时,余灼正在给二狗喂葡萄糖水。 “小祖宗,还是很难受吗?你怎么不理我?” 042见到迟末的精神体回归到布偶猫身上,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余灼已经对着二狗自言自语了一个小时了,把舔狗人设做到了极致,042都想写道程序把余灼的语音给屏蔽了。 迟末:不难受。 余灼见他终于说话,开始得寸进尺,“那你刚刚怎么不理我!” 迟末:在想诅咒的事。 余灼把二狗抱在怀里薅它的毛,“想到什么了吗?” 迟末引导他:诅咒和动物有关。 余灼沉思了一会,“你的意思是,把你们变成‘动物’是一种诅咒的话,那么当年你们家做的事情,和动物有关?” “喵。” 余灼:042,查一下历史上本省哪些地方发生过大规模的动物伤亡事件。 042的系统高速运转,十秒钟后余灼眼前浮现出一个地图,042在本省与隔壁省的连接处标了一个点。 042:这里现在是一个小村庄,背靠汉云山,这村子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当初这里曾是山林,人迹罕至,五百年前这里发生了山火,烧出了大片空地,人类才开始在这里务农。 余灼:有动物伤亡? 042:没有相关的文字记载,但我分析了这里的气候和环境,非常适合作为动物栖息地。 找到了! 有了些许眉目,余灼没急着行动,他查了下这个村庄因为地势的问题,交通很不便利,便打电话问池鸣的爸爸要了架直升飞机,打算等二狗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再过去。 余灼精读了猫咪饲养宝典,悉心照顾了二狗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清晨久违地被小肉垫踩醒,余灼抱着猫翻了个身,摸了摸它柔软的肚皮,许是刚刚睡醒,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低沉的嗓音说出的话语更添几分性感,“感觉好点了吗?” “喵~” 纯白的布偶歪着头朝他叫了两声,两只后腿抵在了余灼硬挺的腹肌上踢了踢。 余灼起床后去给小祖宗铲屎,也只有这个时候余灼会嫌弃自己的猫,因为无论多好看的猫,屎一定都是臭的。 池鸣家的司机准时到学校接他回家,余灼在经历过池骋那称得上奢靡的生活后,看到池鸣家的草坪停了三架私人飞机也能毫无波澜地接受。 余灼从前当兵时开过一段时间的战斗机,开直升飞机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他抱着猫不舍得松手,开飞机这种事还是请专业的飞行员来代劳了。 直升飞机载着两人一猫飞到了汉云山未开发的林区上方,下方树林茂密,看不清其中的情况,直升飞机也没法下去,只能在上空盘旋,余灼放了一架无人机去山林里拍摄,约半个小时后,在平板上,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破败的寺庙。 迟末比余灼还快一步将爪子按在了无人机的实时显示屏幕上,扭头朝余灼“喵”了一声。 迟末:去这看看。 余灼操控着无人机飞到了寺庙里,昏暗破败的寺庙已经看不太出来这里原来供奉的是什么神明。无人机镜头一转,余灼就发现了一条线索——寺庙中的四个石柱上,雕刻着的是百兽图腾。 042:世界线的进度条刚刚前进了百分之三,这里确实是线索。 余灼回到池鸣家后,和池鸣的爸爸谈了一晚上,敲定了把这座山林承包下来,围起来建动物保护区的事情。这件事需要走政府渠道,即使打通关系也要一个月才能将这事定下来,余灼亲力亲为,向学校请了一周假,一整天都在忙这件事,二狗自然也被余灼带回去,在池家的豪宅里养着,它每日上蹿下跳的地方比学校宿舍大了好几倍,余灼经常都找不到它。 傍晚的时候,二狗从阳台窗户跳下来,跳进了余灼的房间里。它今天又跑到院子里玩,雪白的毛都变得脏兮兮的,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黑乎乎的猫爪子印。 “二狗!” 余灼裹着浴巾出来,看到自家的小脏猫在床上蹭来蹭去,一个箭步上去把它提了起来。 “喵嗷——!” “你看看你都脏成什么样了!” “喵喵喵!”脏兮兮的小爪子在空中蹬了蹬。 余灼嫌弃地拎着它去浴室,放到大理石台上的琉璃洗手盆里,“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明明是正常无比的一句话,配上余灼这张脸和现在这身打扮,042却觉得莫名的色气。 “喵喵喵~”二狗站在洗手盆里抱着余灼的手。 余灼笑了笑,挠了挠它的下巴,“想和我一起洗?” 宫绪的本体是这只猫,迟末的精神体藏在它身体里,会受到猫的影响,却也没有过多的干涉这猫的一举一动,大多数情况之下这猫的行为都是宫绪本人的行为,迟末最多只是和余灼说说话,但是此时此刻迟末的脑海里只蹦出了一个想法——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余灼打开水龙头调了水温,按下塞子在洗手盆里蓄水。 等到二狗浑身都湿漉漉地,余灼才把猫咪专用的沐浴露倒手里搓了搓。 “不洗不知道,你原来是真的胖。” 二狗摇了摇头,甩了余灼一身水。 “小祖宗,我伺候得你舒服不?” 脏兮兮的白色布偶猫趴在盆里,两个爪子扒拉着洗手盆边缘,奶声奶气地喵了两声算作回应。它眯上了眼,很是享受自家铲屎官的洗澡和按摩服务。 余灼让二狗扒拉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在二狗身上又捏又搓。 迟末将自己的精神体从布偶猫身体里暂时抽离出来,坐到了大理石盥洗台上。余灼似乎有所察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镜子,里面只倒映了他和他的猫。 余灼不过是分神了一会,二狗就开始在水里扑腾,余灼赶紧把它捞出来,带着它坐到浴缸里,用花洒帮它冲干净。余灼原本洗了澡,只在腰间裹了条浴巾,二狗一直在他怀里乱动,直接把他的浴巾给蹭掉了。 042看向盥洗台上坐着的迟末,他不知何时已经别过了脸,042看不见他的表情。 余灼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捏捏了布偶猫的耳朵,“小流氓。” 迟末的精神体不能外置太久,等布偶猫洗完澡,余灼也把内裤穿上了,他才装作无事发生,回到了布偶猫的身体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迟末:还好我跑得快。 第八章 你的名字 一个月后,建立保护区的计划通过了审批,余灼请人把山林中那破败的寺庙修缮了一遍,将周围的杂草清理掉,前后又耗费了一个月。随着计划的顺利进行,等余灼发现世界线的进度条已经到了90%的时候,他才恍然惊觉他在这个世界线的日子好像过得特别快。 这个世界线结束后,他就要离开,但他带不走他的猫,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失落。 临近学期末的时候,余灼带着二狗回了学校宿舍。宿舍就这么点地,它怎么闹腾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池鸣家太大了,他不喜欢。 余灼问二狗:“你有没有想和我一起去的地方?” 二狗专心舔自己的爪子,没有理他。 余灼挠了挠它的小脑袋,“又不理我,小混蛋。” “喵!” 余灼把它按在床上,装腔作势地拷问它:“你喜不喜欢我,嗯?” 二狗没怎么反抗,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呵,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的意味。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迟末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余灼的这些话,不像是说给宫绪听的。 迟末:为什么这么问。 余灼终于听到他说话,笑了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他说这句话时,带着七分笑意,和三分真挚,连迟末都有些摸不准余灼到底是在扮演自己的舔狗人设,抑或是真的对宫绪动了心。 宿主对剧情对象动心的案例以往不是没有过,但是都注定不会有好结果。这里是深海系统,是虚拟世界,而宿主来自现实世界,他们不可能永远地停留在某条世界线中,他们来到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离开。 迟末内心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情感,他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可是他没由来得难受。 “快说,喜不喜欢我?” 迟末看向余灼,见他比了个枪的手势,食指抵在了二狗柔软的腹部左上方,类似于人类心脏的位置。 他真的好幼稚,迟末心想。 迟末:嗯。 余灼眼睛亮得像暗夜中的烛光,忽闪忽闪的,“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就喂你吃小鱼干。” 二狗不满地拍开了他的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跑到了猫爬架上。 余灼被它冷酷无情跑走的样子刺痛,他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心想,舔狗真难当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二狗被余灼抓进了怀里。余灼总是喜欢抱着点什么东西睡觉,二狗也很乖,毕竟他的床垫是在席梦思订做的,舒服得不得了。 这事余灼觉得很正常,二狗也觉得很正常,唯独042觉得不妥。 因为他是个智能系统,他能看到迟末的精神体啊!这画面在他眼里就是只穿着一条内裤的余灼抱着他们天神一般的神使大人啊!! 好在迟末在余灼入睡后没多久,就回了主控中心,并没有发觉042的异常。 042的主板差点就要烧坏了,他刚刚实在是想到了太多少儿不宜的东西。 大学的期末考试分了好几天,余灼每次去考试前都会把二狗放到汪禹琛宿舍,让它找胖胖玩。 等到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余灼长舒了一口浊气。 有042在,他不担心会给池鸣搞出一个不及格,主要是这种久违的紧张考试氛围和这种奋笔疾书的感觉,让余灼心头那股被强压下去的失落感变得尤为浓烈。少年读书时代的记忆总是深刻,余灼记得高二有一次大考,他努力了很久,但是数学还是没有考过及格线。 “你在我这里,不设及格线。” 这句话蓦然间跳了出来,又兀自在余灼的脑海中徘徊许久,他记得那是个天气晴朗的早晨,在一个与往日无差的课间,他站在走廊上接电话,唯独不记得电话那头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余灼在烦乱的思绪下,提前了半个小时交卷,打算先回去看看他家的小祖宗。 余灼敲了敲汪禹琛宿舍的门,他们两个人应该还没有回来,宿舍里静悄悄地一点声音都没有——余灼忽然眉头一皱。 “二狗,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音。 余灼回到自己的宿舍,从阳台上翻到了汪禹琛宿舍的阳台,动作干净利落,伸手推开了落地玻璃门。 宿舍里空空如也,别说二狗,连胖胖都不在。 余灼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是汪禹琛。 汪禹琛:“池鸣!!刚刚张勇打电话给我,说他回宿舍后发现胖胖和二狗都不见了!!” 余灼的神色冰冷可怕,思维却在高速运转,电话那头的汪禹琛急得都快哭了,“胖胖从来不会乱跑,我和张勇分头找了,你快想想二狗有没有什么爱去的地方!?” 余灼打断他,“你和张勇一个考场?” 汪禹琛愣了一下,“是啊,怎么了?” “他是不是,提前交卷很久了?” 汪禹琛说:“我没注意他啊……你在怀疑是他带走了胖胖和二狗?” 余灼没再和他废话,挂断电话,让042入侵了学校的监控系统。 宿舍楼只有一楼大厅出入口有摄像头,监控画面只拍到张勇回宿舍的画面,没有拍到他出去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刻意避开了摄像头。 余灼想到了池鸣的梦,一阵心慌意乱。 余灼:042,定位张勇的手机。 042调出地图,给余灼标了一个红点,这个点已经移动到了校外很远的地方。 余灼一拳头砸在了张勇的书桌上,木制的书桌竟然被他砸出了一道裂痕,“张、勇。” 余灼夺门而出,冲到校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地图上的红点已经不再移动,他向司机报了位置后给池家的管家打了个电话,“言叔,带几个人开车去我发的地址,加急提交一个飞行计划申请批准,让飞机和飞行员待命,我要去黄铜村。” 司机听完他的话,被他的气势吓到,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抖,“小伙汁,你这是要弄啥嘞?” “去抓奸。”余灼直接从钱夹里抽出了两张毛爷爷,“开快点!” 司机脚踩油门,“好嘞!您坐稳了哈!” 余灼:042,能不能联系上宫绪?他不是可以和我说话吗? 042:超出距离了。 余灼烦躁的“啧”了一声。 十五分钟后,余灼追着红点找到了一个烂尾楼,对司机说:“您在这等我,我等等还要去别的地方。” 余灼在楼下捡了根铁管,轻手轻脚地摸上楼。 忽然间,楼道尽头发出了连续性的极度尖锐的猫叫声!余灼心中蓦然一紧,加快脚步摸了过去。 “啊艹!死畜牲!你他妈敢咬我!!给老子死!!!” 余灼瞥见张勇脚底一抹白,便顾不得这么多,将手里的铁管朝张勇掷去!铁管稳稳当当地砸在了张勇的后背,他吃疼惨叫了一声,踉跄了两步,才猛然回头,惊恐地对上了一双透着森冷怒意的眼。 “你怎么……!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里!!” 余灼余光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二狗,瞬间红了眼,发了狠似地挥舞着拳头就把张勇按在地上狂揍,揍得张勇满脸是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喵…” 听到一声气息微弱的叫唤,余灼猛地清醒过来,松开了已经昏死过去的张勇,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二狗抱起来。二狗睁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紧紧地闭合着,流出了血,原本雪白的毛上多了许多肮脏刺目的脚印。 “……对不起。” 二狗微微抬爪指了指,余灼看到角落的笼子里关着胖胖。胖胖毫发无损,042扫描后告诉他它只是被喂了药迷晕了。 余灼一手抱着二狗,一手提着笼子,跑回了楼下,司机还在原地等他。 余灼红着眼上车,报了自家的地址,二狗已经在他怀里奄奄一息,他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早该察觉出张勇有问题的,是他亲手将它送到了恶犬的爪牙之下。 042扫描了布偶猫的身体,惊讶道:肋骨断了好几根,插进了内脏,胃部正在大出血,怎么会…… 余灼安抚地给它顺毛,柔声道:“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迟末的精神体此时并不在二狗的体内,没有人会回答余灼的话,倘若他在的话,也许二狗不至于这样惨。在余灼已经把世界线补齐到94%的基础上,表示世界线认同了余灼建立动物保护区的做法。现在这种情况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出现,042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宫绪若是因此死亡,余灼也不能幸免。042无比庆幸神使大人给他留了一道应急程序,它毫不犹豫地启动。 不过三秒,迟末的精神体重新出现在二狗体内。 042:神使大人,世界线出现了不可控的偏差。 迟末感知到了二狗的身体状况,有些意外。 迟末:池鸣的梦,还是应验了? 042:是的,神使大人。 迟末暂时止住了二狗体内的出血。 迟末:余灼,下车。 余灼蓦然间被喊到本名,神色微怔。 042也催促道:别愣着了!快下车! “师傅!停车!”行动比思维更快做出抉择,等余灼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街道上,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背影,那人一身纯白长袍,长及腰的银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余灼只看到他往前迈了一步,脚尖轻点地面,以他脚尖为中心,周围的场景瞬间褪去,被汉云山密林的高大灌木丛所覆盖,再眨眼时,眼前的人和街道全都消失不见,只有那座已经修缮完好的寺庙。 二狗的呼吸逐渐微弱,余灼顾不得细想方才的一切,他跑进到寺庙里,寺庙中已经供上了香火,唯独缺少一个神像。 余灼抱着二狗,站在庙中,二狗动了动,余灼心有所感,将它放在了蒲团上。 宫绪盯着烛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太疼了,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是刺骨的刑罚。 迟末的声音在宫绪的脑海里响起:宫绪,别放弃。 二狗的爪子动了动。 迟末:你放弃的话,池鸣也会因你而死。 二狗睁开眼,艰难地爬起来。 宫绪:我到底该怎么做? 迟末看向那原本应该摆有神像的地方。 迟末:陈述你心中所想。 宫绪:我……我不想死。宫家的每一个人,都为这个诅咒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宫绪:既然每一个物种都有活着的权利…那么我们宫家……就没有吗?我们宫家的亡魂,还不够消除你们的……怨恨吗? 宫绪的声音已经染上了悲戚。 宫绪:过错既已铸成,能不能请你们,给我,给宫家,一个活着赎罪的机会? 万籁俱静的山林中骤然响起了百年啼鸣之声,大风穿堂而过,长风呼啸中有泠泠琴声和低沉的钟声自亘古的年月里传来,混合着木丛翕动和虫鸣鸟叫,合奏出一曲余音绕梁的万物齐鸣。 二狗的身体慢慢地浮起来,草木的清香从余灼鼻息间略过,二狗渐渐被白色的荧光包裹,余灼抬手一档,挡住了越来越刺目的光,最后终于在光华消散的那一刻,看清了跪在蒲团上的青年……还有与青年的身躯重叠的一个虚影。 世界线的进度条在此刻到达了100%。 “当前世界线已完成,传送程序启动。” 冰冷的系统音响起,余灼冲上前,给了还未回过神来的宫绪一个拥抱。 迟末的精神体仍旧留在宫绪身体里,被他抱了一个满怀。余灼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其实和我说话的一直是你,对吧?” 迟末准备抽离的动作一顿。 余灼的精神体慢慢从池鸣的身体里抽离,他揉了揉怀中青年的脑袋,“下次再见,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线两个人分别附体主角,篇幅会长很多。 无奖竞猜:大家七夕快乐!猜猜余灼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老婆的名字? 第九章 帝国少将 就在余灼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线的那刻,整座汉云山忽然开始强烈震动,百兽发出不安的鸣叫。迟末将精神体抽离的瞬间,一束紫光猛地穿透了迟末半透明的精神体。 迟末的精神体晃了晃,藏在白袍下的细长指尖在虚空中一划。他朝陷入昏迷的池鸣和宫绪丢下了一个冰蓝色的屏障后纵身一跃,向那道紫光追去。 而就在迟末和余灼离开后不久,倒在地上的宫绪缓缓睁开了眼,他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山林恢复平静,冰蓝色的屏障慢慢消失,他抓住了同样昏迷倒在他身侧的池鸣的手,朝着迟末离开的方向,轻声地呢喃道:“谢谢你们……” 余灼在小木屋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042那个瞬间将他带到汉云山的人是谁。 042:是维序者。 余灼若有所思,“宿主休息区能见到他吗?” 042:不能。 “他有编号吗?”余灼没有继续追问他为什么,反而问了它另一个问题。 042沉默了一瞬:“没有。” 在042的认知里,神使大人是深海系统的中枢拟人化,超越所有等级维序者的存在,并不需要编号。 余灼理了一下思绪,这位留着长发的维序者一直……或者说偶尔会待在宫绪变成的猫的身体里,并且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池鸣,直到刚刚宫绪受到死亡威胁,他才正式出现在余灼面前,帮助他修正随时可能崩塌的世界线。从042告诉他的信息可知,这位维序者没有编号,那就是B级维序者,也正是因为他等级不够高,所以也没法自由往来宿主休息区。 于是余灼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维序者维护世界线秩序时才会出现,那他为什么一开始就在?还是说这又是深海系统的另一个隐藏机制,其实剧情对象是由B级维序者扮演的? 可是有必要吗? 余灼想不明白,他对这个系统还知之甚少。他走出自己的小屋,朝那名叫“长洲”的高耸入云的山脉走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居然走回了他自己的小木屋前,宛若鬼打墙。 余灼望着长洲,深邃的眼眸中是意味不明的情绪。 “042,送我去下一条世界线吧。” 余灼才休息了不到半天,042私心是希望余灼能在休息区养精蓄锐,调整好状态后再前往下一个世界线。042看得出来,余灼还没有放下那只猫,准确地说,是附身于宫绪体内的神使大人。 042:你不再休息一下吗? “不用。” 只有在世界线内,他才有可能再次遇见那个维序者。这个维序者给他的感觉……很特别,像是离家多年的旅人重回故里遇见的旧友,既陌生,又熟悉。 “世界线分配中——分配完成,目标地点:886号世界线《ABO之少将逃妻》” 042:宿主编号190,已成功到达886号世界线《ABO之少将逃妻》,初始进度条为27%,前提剧情与大纲已接收完毕。 余灼一听到这个世界线的名字就觉得不妙。 余灼:……等一下,我是“少将”还是“逃妻”? 042:根据您的形象,系统给您分配的身份是“少将”。 余灼:还好,贞操算是守住了。 042内心吐槽:你最好有这种东西。 余灼是被人吵醒的。 “少将?” 那人连喊了好几声,余灼才睁开眼,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军装,手里拿着一张纸。 男人见余灼醒了,将手里的纸恭敬地递给余灼,“少将,这是军队内参与这次机甲比赛的报名表。” 余灼淡定接过,将他打发走了。 余灼:这哪? 042:盛凌的办公室。 余灼打开了剧情面板。 攻:盛凌,Alpha,帝国少将,隶属于独立军,带领第三独立军团,万千少o心里的梦中情a,信息素味道:青竹。 受:商离泽,Omega。信息素味道:琥珀。 余灼的目光停留在“琥珀”这两个大字上,“……琥珀是什么味道?” 042:好像是龙涎香的一种吧,闻着挺高级的。我带上一任宿主时还遇到过信息素味道是“蒜香小龙虾”味的Omega,你运气还不错。 余灼深感震惊,他为数不多的阅文记录里,也只看过“红酒”“雪杉”之类的味道。他翻开了前提剧情。 他们生活的卡俄斯星系中,有生命体存活的星球有七个,其中五个为西亚帝国的领土,两个隶属于卡桑联邦。为争夺卡俄斯星系资源,卡桑帝国不断挑起争端,进犯帝国,导致两国连年征战不休,耗费大量国力,人口急速下降,最后帝国和联邦签订协议停战十五年,生育率才缓慢回升。 盛爵是西亚帝国的大将军,统领四大军团。因为数年的征战,帝国皇室名存实亡,盛爵被拥上高位,导致军政割裂。帝国皇室为保全皇族,转交政权,称盛爵为帝国元首。 而故事的主角,是他的儿子——盛凌。 盛凌18岁那年,以全A的成绩从西亚帝国军校毕业后,便加入了独立军,短短一年就靠着实打实的战绩当上了少将,统领第三独立军团。 西亚帝国法律规定,凡成年的Alpha和Omega,无论身份地位都要去当地的基因匹配系统进行婚姻匹配,但帝国提倡婚姻自由,法律不要求强制结合。由于AO信息素之间的绝对吸引力,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服从基因匹配系统的匹配结果。同时帝国法律还规定,遵从基因匹配系统的AO,一旦生下孩子,帝国政府每个月都会给予丰厚的养育补贴。 休战协议的第一年,为了优生率,西亚帝国增加了新的法律条例,规定信息素等级达到A或以上级别的Alpha必须与匹配系数最高的Omega结合以保证下一代的质量。 盛凌的信息素等级为SS,他十八岁时,基因匹配系统没有显示与他基因匹配的配偶,直到两年后,商泽离成年,系统显示他们的匹配系数高达98%,而当时商泽离的信息素等级仅为A。 无论盛凌是否反对这门婚事,匹配结果出来的第三天,商离泽便被盛爵的人接到了首都西亚城,两人在盛爵的见证下登记结婚。 婚后,盛爵强硬地将盛凌和已经进入发情期的商离泽关进了房子里,那是盛凌第一次正眼瞧那个名叫商离泽的Omega,长得很乖,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崇拜和爱慕,发情期的身子软得像水,信息素的味道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明明只要A等,可他光是闻到就要控制不住身体的兴奋。盛凌扛不住本能,完全标记了他。 AO之间的等级差压制更为直接,商离泽从身心完全臣服于他的Alpha,发情期结束那天,盛凌给了商离泽一颗药,他不知道是什么,也乖乖吃了。后来商离泽才知道,那是紧急避孕药。 发情期的Omega极易受孕,盛凌是不希望他怀上他们的孩子。 他们结婚的第二个月,在商离泽的发情期之前,盛凌回家了。满怀期待的商离泽收到了婚后的第一份礼物,是一盒抑制剂。 商离泽看着抑制剂,在六月的盛夏中如坠冰窟,他笑得勉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盛凌神色冷漠,避他如蛇蝎,“我不想碰你。” “可是……” 盛凌打断他的话,一脸不耐烦道:“你听话一点,就能以妻子的名义一直待在我身边,明白吗?” 商离泽木讷地点了点头。 科技发展到现在的水平,使用抑制剂基本上已经不会有副作用,盛凌除了不碰他,在衣食住行上都没有亏待过他。商离泽有些许失落,但他相信总有一天,盛凌会喜欢上他的。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8%,盛凌不可能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或许只是,还不了解自己。 商离泽乖乖地注射了抑制剂,却没想到,抑制剂失效了。 清晨六点,商离泽在一阵高热中醒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浑身酸软无力,房间里琥珀的味道极为浓郁,如同将他包裹在甜腻的迷雾森林中,他进入发情期了。 一般的Omega都会在腺体后面贴上信息素屏蔽贴,但A等级以上的Omega则需要佩戴更强力的用于隔绝信息素的屏蔽项圈,因为盛凌不想闻到他的信息素,即使在家里商离泽的脖子上也会带着黑色的项圈。此刻因为腺体的肿胀,项圈已经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勒出了红痕,他艰难地起身,按下了房间里的封闭系统和屋子里的空气净化系统。 幸好盛凌有晨练的习惯,这个点他不在家。抑制剂失效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还是害怕盛凌误会,他害怕盛凌觉得他不听话,会赶他走。 “瑞恩……帮我倒杯水……要冰的。” 商离泽房间里的智能机器人应道:“好的主人,但是根据您目前的身体情况,瑞恩建议主人喝温水。” “冰的。” 瑞恩为他倒了一杯冰水。 一杯冰水下肚,聊胜于无。 “查一下……Omega一个人怎么度过发情期。” 瑞恩的电子显示屏上显示了查询结果,瑞恩:“抱歉主人,搜索结果不存在。” 第十章 虚拟机甲 商离泽蜷缩在被窝里,双腿难耐地摩擦着被子,发情热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盛凌……盛凌知道的话会不会觉得他很下贱? 商离泽咬牙道:“瑞恩……找个绳子,把我……绑起来。” “好的主人,虽然您的要求很奇怪,但瑞恩会满足您的需求。” 商离泽被这个自带吐槽系统的人工智能吵得脑子疼。 商离泽被绑得很结实,欲望和理智在来回拉扯,他在不断地思考,防止自己失去理智,跑到盛凌门前求欢。他不知道被绑了多久,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昏睡了过去。 一周的发情期,商离泽把自己逼到了极限,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却又在极度的痛苦中醒了过来。 商离泽从前学习知识的时候,书上都说,发情期的Omega极为虚弱,虚弱到不能自理,一旦进入发情期,需要Alpha的完全标记才能解决。但是在第四天的早晨,商离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慢慢恢复了力气。 他似乎……不需要他的Alpha也能度过发情期。 这样的认知让商离泽心酸又绝望。 盛凌和商离泽同住一个屋檐下,商离泽一周没有出过房门,他还以为是Omega在和他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乐得清闲,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盛凌回军队的那天,商离泽终于从房里出来,他的模样看起来很憔悴,脸色稍显苍白,大夏天的还穿着长袖衬衫,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商离泽抓着袖子,遮住遍布手臂的青紫勒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朝盛凌挥手告别,“少将,您路上小心。” 盛凌看着他的模样,心绪纷乱,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关心的话语在嗅到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甜香味后又被他咽了下去。果然还是逃不过信息素的影响吗……他烦躁地扫了眼他脖子上戴着的黑色项圈,线条优美的脖颈透着诱人的香,好似每时每刻都在引诱他冲着这脆弱的肌肤咬下去。 盛凌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只留下了一句:“去换个好点的屏蔽项圈。” 婚后的第三个月,盛凌带着第三独立军团去边境飞雁星练兵,没有回家,只寄了抑制剂。这次商离泽没有用盛凌给的抑制剂,而是自己亲自去医院订购了一盒,保险起见,他还买了镇定剂和营养剂。 发情期如约而至,新买的抑制剂还是没有效果。 婚后第四个月,盛凌依旧没有回家,商离泽摸索出了应对发情期的办法。他从网上购入了一套虚拟机甲格斗系统的装备,送到家里时安装的师傅还问了一下Omega怎么玩这个,商离泽笑说是送给自家Alpha的礼物。 帝国法律规定,除去已婚的Omega,ABO可以平等接受教育,以统一的标准接受考核。每年考试,帝国军校Omega的通过率都不到百分之一,但商离泽做到了。 在前途无量的帝国少将盛凌和帝国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之间,换做是别的Omega,都会毫不犹豫地选前者,Omega天生体弱,没谁会想去军校受罪。可商离泽不同,他会结婚,只因为对方是盛凌。他和盛凌读的是同一所高中,但盛凌显然不记得他。 虚拟机甲格斗系统的全息设备与一般的不同,靠的是纯粹的精神力来控制系统内的虚拟人物和战斗,设备连接颅脑,可以让使用者体验到超真实的机甲体验。使用者只用坐在全息椅上,全身都会被全息设备包裹固定在虚拟舱内,商离泽觉得这可比被绳子捆着舒服多了。 他建立了一个虚拟形象,这个形象无需和使用者本人一模一样,可以随意捏脸,商离泽捏脸的时候想着盛凌,不由自主地就捏出了他的模样。商离泽看着这个几乎和盛凌如出一辙的虚拟人物发了会呆,自嘲地笑了笑,动手将人物面部微调了一下,最后输入了id:Ice。 婚后第五个月,盛凌带完兵,盛爵直接给他放了一周假让他回去陪老婆,盛凌不情不愿地回去了。商离泽听说他要回来,亲自做了几道家常菜。算起来,盛凌只有他快到发情期的时候才会回来,但他发情期的时候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结婚近半年,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屈指可数。 人类已经不再向从前一样需要用传统的方式进食,各种各样的营养剂美味又方便,盛凌这种长期待在军队里的人,早就习惯了用营养剂代替传统的食物。 家里都是这个Omega的味道,像薄雾笼罩之下,远山密林里盛开的花,盛凌忽然觉得身体有些燥热。 “少将,您回来了!我做了晚餐!” 盛凌拒绝的话触及商离泽满怀期待的眼睛,忽然就哽在了喉咙里,他坐下来,还是吃了两口。 “怎么样,好吃吗?”商离泽紧张地看着他。 “还行。” 商泽离的嘴角上扬,还没高兴一秒,盛凌就道:“下次不用做我的份,我习惯用营养剂。” “嗯……我也就、就今天做做。”商离泽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低着头吃饭,余光却一直观察着盛凌,见他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盛凌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起身去打开了房子里的空气循环系统。高达98%的匹配度,商泽离对他确实有该死的吸引力,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碰他。 因为信息素而失控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一瓶香水。“给你的。” 商离泽第一次收到盛凌的礼物,高兴到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问:“给我的礼物吗?” “从腺体里提取的,是我信息素的味道。”盛凌解释道:“明天去见我父亲,以防他检查,记得喷点。” 商离泽眼里闪烁的光瞬间被熄灭,直到盛凌提着箱子上楼,他还站在原地,手里的玻璃瓶明明很轻,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五个月过去了,他身上属于盛凌的味道自然所剩无几,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是已为人妻的Omega,他身上没有他的Alpha的信息素味道,是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可明明暂时标记也能留下彼此的味道,不过是在后脖的腺体上咬一口的事罢了,盛凌宁愿费心思做一瓶有他信息素味道的香水也不愿暂时标记他。 商离泽将香水放好,进入了虚拟机甲格斗系统。 机甲格斗系统是有排行榜的,有分区的排行榜和总的排行榜,商离泽目前的区榜第一,总榜第十。 本来是总榜第七的,上个月发情期的时候打了五天,状态不好输了三场,就掉下来了。 即使这样,来私聊他的人还是很多,除了想和他切磋的,就是来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公会的和军团的。 机甲格斗系统里的玩家公会,排名第一的公会叫文艺复兴,是所有公会中最很特别的存在,系统甚至为这个公会里的人开设了独立的排行榜。 这个虚拟机甲格斗系统一开始只对军队内部开放,用于训练精神力和格斗技巧,因为人才培养计划,近几年才对平民开放,而这个文艺复兴公会里的成员都是军队里有头有脸的人,比如第五远征军团的少将顾星洲,比如机甲军的统领纪云繁中将,以及他名义上的丈夫,盛凌。 除去文艺复兴,排名第二到第五的公会分别是“独立军最吊公会”“近卫军守家公会”“职业修机甲公会”和“全员帅哥远征公会”,这四个公会里基本都是四大军团里的现役军人,平民玩家同样可望而不可即。 这四个公会每两个月还会进行一场格斗赛,因此若是有厉害的平民玩家,都会收到来自这四个公会的入团邀请,甚至有可能受到举荐,真的进入军队。 不过这些,商离泽都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 聊天框不断弹出信息提示,那个id名为Milo的人已经给他刷了十多条信息。 【在吗好兄弟】 【约个时间我们再切磋切磋嘛】 【我今年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加入我们独立军军团】 【你的虚拟人像是照着盛凌少将做的吧?你也是他的粉丝吗?】 【我也超级崇拜他的!】 【其实我和他蛮熟的噢!你真的不出来和我聊聊吗!】 提到盛凌,商离泽还是不争气地回复了他。 【聊什么?】 诺伊斯见他回复,双眼都放光了。 虚拟机甲格斗系统,虽然对平民开放,但是想真的进入竞技场比拼还得通过机甲操作考试,机甲操作难度极高,这个考试本身就筛选了大部分人,加之驾驭机甲和玩家的精神力以及本身的格斗技术有很大的关系,能上排行榜的在现实生活中也必然是Alpha中的佼佼者。 他们四大军团的人几乎包揽了总榜的前一百名,这个名叫Ice的人,刚注册一个月,就打进了前十。他是前十里唯一一个还没有进任何公会的玩家,并且因为他没有实名认证,所以查不到他的任何相关信息。 这样横空出世的人才,如果不是军团里某个大佬的小号,那就是各个军团都要抢的新人了。 诺伊斯作为A级别的Alpha,有幸和他竞技过一场,输得心服口服。 他敢说除了文艺复兴公会里的大佬,还没有哪个人能让他在机甲战中有压力。 但是这个Ice,心思缜密,操作熟练,技术成熟,根本不像一般的新人。 【切磋切磋吗?】 【行,你开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5 20:50:17~2021-08-31 23:2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离婚协议 机甲格斗系统除了影响上榜积分的竞技模式,还有促进玩家友好切磋交流的自定义模式。诺伊斯开了个房间,邀请了ice。 两个人的虚拟成像在房中显示,诺伊斯率先开麦,“可算约到你了,好兄弟。” “开始吧。” 诺伊斯第一次听他的声音,本以为ice本人是个粗犷的大叔,这声音一出来,他还以为对面站着的是个文艺美少年。 两人召唤出他们的机甲,ice使用的是原始的B级机甲,深灰色的机身看起来异常朴素,而诺伊斯的机甲外观就比较炫酷了,很有他的个人风格,一看就知道很贵。 虚拟机甲格斗系统为了保证公平,所有机甲都是同一型号等级,并且无法升级,靠的纯粹就是精神力和技术的比拼。机甲外观可以购买,但是实际使用效果是一样的,完美诠释了“充钱并不能让你变得更强”的道理。 切磋点到为止,诺伊斯在攻击的间隙中和他聊天,“你声音听着很年轻啊,你资料面板上的年龄不会是真的吧?” 商离泽资料面板上的写的是18,确实是他的真实年龄,他说:“噢,乱填的。” 诺伊斯寻思着ice应该怎么都比他小,就说:“我今年25,叫你声弟弟应该还可以吧?” “嗯。” “ice弟弟啊,你想进军队吗?” 商离泽沉默了一会,这个问题从他打进排行榜前十开始就不断有人来问他。Omega进军队不是没有先例,机甲军团的现任统帅纪云繁中将就是S级的Omega,但Omega当兵的条件极为严苛,他却连军校的毕业证书都没有。 而且他自从被盛凌完全标记过后,身体就对抑制剂彻底失效了,他完全没法阻止每月一次的发情期的到来,在他找到办法前,军团他是不能进的。 商离泽说:“我进不了。” “别这么说嘛,我其实在独立军团里任职,如果你想入伍,我完全可以帮你推荐,以你的水平,通过考核应该不…卧槽……不难的。” 诺伊斯有惊无险地躲过一记飞踢,“实在不愿意,那就先进我们的公会看看呗?” “认真打,别说话。” ice的攻势变得凶猛,诺伊斯也没机会再分心闲聊,打了一个小时后,诺伊斯请求中场休息。 “我在系统里见过不少捏盛凌少将的脸当虚拟形象的,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像的,你肯定很崇拜他吧?” 其实还可以更像的,商离泽想。 “嗯。” 诺伊斯找到了切入点,继续游说,“你要是加入第三独立军团,就能经常见到盛凌了,他虽然已经英年早婚,但是几乎都待在军团里,很少回家。” “你和他很熟吗?” 当然,我可是他的副将。诺伊斯说:“熟得很,每天都见。” “他……他的妻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诺伊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词穷,“呃……这我就不知道了,没听他提过。” 没听他提过。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盛凌他这个人啊,心思都在军团里,我都有些心疼那个可怜的Omega,结婚后都见不到盛凌几次,而且……” 诺伊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忽然停了下来。 “而且什么?” 诺伊斯哈哈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商离泽沉默了会,才说:“多和我说说盛凌的事,我答应进你们公会。” 诺伊斯惊喜道:“真的?好啊。”他直接给ice发了个入会的邀请,等到ice名字后面也挂上他们公会的标志,他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把刚刚的话说完。” 诺伊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好奇,不过告诉他也无妨,也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军队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第六独立军团的安澜少将,你知道吧?” “嗯。” 诺伊斯说:“我们盛凌少将,其实喜欢他很久了,安澜少将对我们少将好像也有点意思,虽说两个人都是Alpha,但是站在一起的时候,那气度那样貌,真的是有种天造地设般的登对。” 他回忆起往事,感叹道:“可惜了,盛爵大将军非要他娶那个素未谋面的Omega,盛凌可是SS级的A诶,系统给他配个A级的O确实有点委屈他了,而且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连个恋爱自由都没有!” ice没有理他,诺伊斯以为他被这种少数派的AA恋震到了,追问道:“你是不是觉得AA恋不能接受啊?” 商离泽机械般地开口,“……没有,那少将都结婚了,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诺伊斯揶揄道:“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啊小弟弟。”他说:“我偷偷告诉你噢,我们少将其实是有离婚的打算的。” 商离泽怔然,“离……婚?” “那什么,帝国法律不是写着吗,AO夫妻婚后一年内没有生育,就算是我们少将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申请离婚的。” “……这样啊。” 诺伊斯终于听出了他声音里低落的情绪,“怎么了ice弟弟?” “我有些困了,下次再打吧。” “噢……那再见。”诺伊斯看了眼时间,才晚上九点半。 商离泽从虚拟格斗系统中抽离出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盛凌在自己的房间处理公务,诺伊斯又开启了信息轰炸模式。 【老大!人我挖到了!】 【好说歹说终于把人拉进公会了】 【声音听着好年轻啊,可塑性一定非常强】 【不过我看他似乎没有要加入军团的打算】 盛凌知道这事,ice和诺伊斯的竞技比赛视频已经传遍了四大军团,机甲军团的几个少将还来刺探过他的口风,问他对ice有没有兴趣,没有他们就要挖人了。因为ice的人物建模顶着他的脸,一看就是他的追随者。 盛凌对他感兴趣,主要还是因上个月的某一周,这个人的连续在线时长超过了72小时。 虚拟机甲格斗系统靠使用者的精神力连接系统,并且进行各种活动,正常来讲,连续在线时长超过18个小时,都已经的普通人精神力的极限了,而军队的平均水平是40个小时。 并且ice这72小时还是有效时长,这72小时里他用B级机甲进行了57场竞技比赛,并且只输了三场。这对精神力、专注度的要求都极高。 这才是各个军团争相争夺ice的根本原因,特别是机甲军团。 越是精密的机甲,等级越高,对驾驶者精神力的要求也越高。四大军团中能驾驭S级机甲的人还不到20个,除了他爸和四位中将,盛凌也在这20个人里面,他估算ice的精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驾驭S级机甲的一万的最低阈值。 盛凌回复诺伊斯:约个时间,我想和他打打。 第二天一早,商泽离就被盛爵的人接走,直到下午才回来。 盛凌在地下室进行体能训练,商离泽没去打扰他,直到晚上,他才敲了盛凌的房门。 盛凌正在和安澜视频通话,蓦然被打断,有些不悦。 “什么事?”冰冷而又一丝不苟的语气,仿佛外面敲门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来向他报告工作的下属。 商离泽说:“少将,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盛凌皱了皱眉,安澜善解人意道:“凌,今天就这样吧,详细的培训计划我晚点发给你。” 盛凌的语气难得温柔,“别挂,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进来。” 商离泽几乎没有来过盛凌的房间,他坐在床上,单手举着智能通讯器,从商离泽的角度,只能看到透明屏幕中显示的,另一个人男人的背影。 “你想说什么?”盛凌问他。 见商离泽看着他的通讯器,盛凌按下了关闭麦克风,“说吧。” 商离泽垂着头,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这次的发情期,您可以帮我吗?” 盛凌眯了眯眼,目光如钩,直直地望着商离泽,“我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商离泽被他的目光震慑,萌生了退意,胆怯道:“大将军说……想抱孙子。” 盛凌看着他,眼里带着玩味,如墨的深瞳漆黑慑人,他说:“你也想吗?” 商离泽红着脸,默不作声。 盛凌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无趣,冷漠道:“我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父亲那边我会说的,你回去休息吧。” “……好。” 意料之中的答案,商离泽转身出了房间,带上门的时候看到了盛凌面对智能通讯器时,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 “咔嚓”一声,房门阖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有人谈笑风生,有人心灰意冷。 商离泽站在盛凌门前,像是周身力气都被抽走一般,缓缓地蹲了下来,掩面而泣,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刚刚说得都是假的,盛爵从来没有说过想要一个孩子,想要的是他自己。 如果能和盛凌有个孩子,哪怕他……不爱自己,也没关系的,他只是想待在他身边。 他下午见完盛爵,偷偷去了一趟私立医院。医生说他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比普通的Omega更需要Alpha伴侣的陪伴和照顾,如果长期得不到伴侣信息素的安抚和标记,会对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同时他的信息素等级已经提升到了S,情况只会更糟糕,他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这就像一个非典型的致命绝症,而能医救他的只有盛凌。 商离泽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只问了医生一个问题:如果他没有Alpha伴侣,他还能活多久? 医生的回答是三到五年。 第二天,进入发情期的商离泽没有进入虚拟机甲格斗系统。格斗系统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治愈不了他心口处宛若刀割般的疼。他近乎自虐地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发情热,忽然明白了他和盛凌之间,除了高达98%的匹配度之外,一无所有。这么高的匹配度都无法让盛凌喜欢他……那大概是真的打心底里厌恶他的存在吧。 其实盛凌从没给过他希望,他奋力一搏,也没能得到他的半分垂怜,他从未后悔嫁给盛凌,不后悔被他完全标记,只是遗憾自己还不够好,长相平平无奇,能力也不出众,即使站在他面前,也入不了他的眼。 几个月下来,发情期来临时,商离泽能做到的不仅只有保持清醒,甚至还能镇定地思考。他现在身无分文,但可以在模拟机甲系统里赢比赛赚钱,如果顺利的话,他很快就能成全盛凌。 下定决心不过是一刹那的事,他忍着比生理上更深的疼痛,拨通了号码。 “您好……首都律师事务所吗?我想拟订一份离婚协议书。” 第十二章 又是渣攻 三个月后。 诺伊斯敲了敲盛凌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 诺伊斯说:“少将,您订购的那批抑制剂,收货地址无人签收。” 盛凌闻言抬头,“家里没人?” “是的少将,送货的人问了邻居,说是已经很久没见过屋子里有人出来了。” 盛凌皱眉,难道出什么事了? “准备一下,我要回去一趟。” 盛凌回到家,因为有智能机器人,所以家里仍旧一尘不染,和三个月前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那股清甜的味道已经消失殆尽……仿佛从没存在过一般。 “商离泽?” 无人回应他。 他打开了商离泽的房门,目光落到了虚拟机甲格斗系统的设备上。 他房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盛凌余光扫到了柜子上放着的那瓶信息素香水,透过透明的瓶身,很明显看到,商离泽并没有用过多少次。 这并不是普通的香水,被标记后的Omega若是长期得不到他的Alpha的信息素抚慰,精神会变得衰弱,他再不喜欢商离泽,也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受伤,所以盛凌才费尽心思弄了这么一瓶东西。 可商离泽……居然没有用。 盛凌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滋味,好像一件本该胸有成竹的事,忽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盛凌走到窗边,空荡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里头的白纸黑字映入他的眼帘,这是一份纸质版的离婚协议书,协议内容几乎都是对他有利,对方分文不取。 盛凌不敢置信地翻到末尾,空白处已经签上了商离泽的名字。 夹在协议书最后一页的纸条在翻动中飘落到桌面上,一行娟秀的字拉回了盛凌的思绪。 纸上写着:承蒙照顾,愿您天天开心。 盛凌盯着这行字足足看了一分钟,转身打开了虚拟机甲格斗系统。登录信息已经被清除,盛凌试图破译和恢复程序,但是商离泽把这上面的信息删得干干净净……干净到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用过这台机器。 这次的前提剧情比以往都长,余灼花了半个钟才看完,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线时,已经是商离泽不辞而别的三年后。 余灼神色阴郁,“042,我看起来长了一张渣攻的脸吗?” 042:这是世界线分派员003给你分的世界线,我下次帮你问问他。 余灼还以为是随机的,没想到这个系统还有专门分派世界线的人。 余灼:“真人?” 042:工具人。 余灼:“……那没事了。” 余灼打开了大纲面板,这次的大纲不再是一句话,但是余灼却笑不出来,因为世界线还没完成的部分,大纲是这么写的:分离三年,出于责任,盛凌一直在寻找商离泽,再相遇时,商离泽以新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盛凌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两人携手打败反派的过程中,盛凌和商离泽因为本能再次结合(暂定4000字豪车),两人破镜重圆,he。 余灼的目光在那段括号内停留了十几秒,心想:大可不必。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修长白皙的大腿搭在他的臂弯处,他按着那个人细窄的腰,狭小的不可描述吞吐着他的不可描述…… 余灼猛然回神。 那些画面过于细致以至于他一时分不清这是他情不自禁的联想还是真实的记忆。 不会是因为禁欲太久了吧……余灼无奈。 迟末是被人推醒的。 “爸爸——爸爸——” 迟末的身侧趴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略带担忧地盯着自己。 “爸爸,你是不是不苏糊啊?” 糯米团子奶声奶气地抓着他的胳膊问他。 迟末和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才开口:“我没事。” 迟末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他依稀记得他追着苍鸣的灵魂碎片跳跃到了别的空间,但他当时毕竟是精神体的状态,紫光猛地朝他袭来将他推入了一个空间,强烈的空间震荡让迟末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001:神使大人。 迟末听到001的声音,眉头一皱。 迟末:我在哪? 001:您在886号《ABO之少将逃妻》的世界线中,您在追击过程中,灵魂碎片误伤了该世界线的重要角色,深海启动保护机制,将您的精神体强行拉进了该角色体内。 迟末大概了解了始末。这枚灵魂碎片上依附了苍鸣大半的灵力,比以往的要难以对付许多,这次是他大意了。 按照机制,迟末需要协助本世界线的宿主完成世界线才能正常脱离,回到主控中心,在这期间,他得找个人暂时代理他处理各种繁杂的事务。 迟末:宿樊的任务还没结束吗? 001查阅工作记录,回答道:是的,006号维序者仍在恐怖文学区执行任务。 迟末有些头疼,宿樊是众多维序者中能力最为出众的,他也不在的话……迟末打开剧情面板扫了一眼,这个世界线的剧情比他想的要复杂许多,他要回去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迟末:S级里还有谁在? 001:008号维序者尹安和、009号维序者连墨、010号维序者宋鸢时。 迟末:让他们去主控中心,让樊宿和秦舟月结束任务后过去。 001:指令已下达。 糯米团子商启明,小名叫点点,商离泽在一个下雪的冬夜里捡到他,从此便带在身边养着。商离泽定居的地方叫极寒星,是西亚帝国目前领土内最偏远的宜居星球,整个星球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到10万,其中搭建了空间站的中心城就占了98%。 商离泽住在偏远郊区,这里其实并没有所谓意义上的四季,一年最热的时候也不超过二十度,因此这地方地广人稀,鲜少有人过来。商离泽现在体质特殊,这地方倒是很适合他。 感受到点点焦灼不安的目光,喜当爹的迟末才用略显生疏的姿势揉了揉他的小脑瓜,说:“我……爸爸可能……感冒了,等会陪我一起出门好吗?” 点点乖巧地点头,忽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抬头问他:“爸爸是不是又要送我去黎叔叔那里?” 迟末看过了商离泽的记忆,他的发情期快到了,每次发情期前他都会将点点先送到黎医生那边,拜托他们照看几天。 迟末的技能树上并没有点亮哄小孩的技能,他察觉到点点的情绪低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点点很自觉地钻到了迟末的怀里,搂着他,“爸爸,我不想去上学了,我们就在家里学,你教我好不好?” 迟末蓦然鼻尖一酸,是商离泽的情绪在影响他。点点已经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商离泽想供他读书,利用机甲系统挣钱,这才导致精神力使用过度,给了苍鸣可乘之机。迟末有些心疼地拍了拍点点的背脊,明明他还这么小,正是该活泼成长招人疼爱的年纪,好奇和索取是孩童天真的本能,可他最先学会的却是放弃和妥协。 迟末一时说不出话,有些封尘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却又很快消失不见,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望着一盏忽明忽灭的灯,在每个寂寂无声的夜,固执地等一些注定等不到的人。 “点点,我保证这是爸爸最后一次生病,好吗?” 点点深黑的眼眸多了几分星光,“真的吗?” “真的。”迟末真诚道。 十五度在极寒星勉强算作夏季,道路早已没有积雪,四季青也常青。在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迟末踩着辆随时准备退休的人力脚踏车,送点点去五公里外的黎医生家。 骑行大约半小时,迟末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把裹得严严实实的点点也抱了下来。 黎溪在花园里给忍冬花浇水,看到来人,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黎叔叔!”点点想开双臂求抱抱,黎溪也不吝啬地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 “咱们家点点又胖了啊。”黎溪捏了捏糯米团子的脸蛋。 “你快帮我量量我有没有长个子!” “点点来啦?快洗手过来吃饭。” 一位长发半挽,气质温婉的妇女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她长相秀气,天生一双笑眼,含水的眼眸看谁都似乎深情款款,她冲点点找了招了招手,点点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我来啦!” 黎溪带着商离泽进屋,“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迟末浅笑颔首:“是有些发热,不碍事。” 黎溪可不信他说的“不碍事”,坚持给他量了个体温,体温枪上显示的温度是38.7℃,把黎溪吓了一跳,惊讶道:“都38.7度了,你自己没感觉?” 迟末自己摸了摸,他是感觉到商离泽的身体有些许沉重,其余都还好,但感觉不到病痛,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黎溪翻了翻药箱,给他打了一针,语重心长道:“我虽然没有问过你的过往,但作为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去医院接受正规的治疗,抑制剂失效的情况下自己扛过每个月一次的发情期的情况前所未有,你的身体恐怕……”黎溪对上他平静的眼,想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商离泽自己恐怕比谁都清楚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 黎溪叹了口气,将打包好的营养剂递给商离泽:“你总得想想点点,你走了他怎么办呢?” 这句话触动到了迟末内心深处某个不见天光的地方,他的眸光微微闪烁,对他说了句:“别担心,我会陪他长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灵力一词不是bug,后文会揭晓。 第十三章 机甲比赛 出了房间,谁都没有再提关于商离泽身体的事,大家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迟末临走前抱了抱点点,“过几天爸爸接你回家。” 点点皱着眉头,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要每天晚上都和我通电话噢。” “嗯。”迟末对黎溪夫妇说:“麻烦你们了。” 迟末一个人回到家时天色已晚,给黎溪和点点报了平安后,将房子的门窗全都锁死,打开了室内的换风和空气净化系统。 对商离泽来说,这几天除了发情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带上营养剂,将自己关进了地下室,登录了虚拟机甲格斗系统。 这几天格斗系统在举行一场单人机甲格斗赛,获得第一名的人将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商离泽就是为了那笔奖金而来,若是能拿到那笔奖金,他和点点的生活将会得到极大地改善,点点上学的事情也能变得顺利许多。 这次比赛是分平民赛区和军队赛区的,只可惜商离泽之前被忽悠着加入了“独立军最吊公会”,直接被划分到了军队赛区,难度陡增。即便如此,商离泽还是以积分第三名打进了决赛,今晚便是胜负分晓的时刻。 迟末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开始隐隐作痛,不断刺激着自己的神经末梢,迟末还不太适应,也没有把握能在这种情况下替商离泽赢下这场比赛。 商离泽本局的对手名叫澜,机甲通身雪白,极致简约,却也容易给对手造成视觉疲劳。 余灼在休息区观看比赛,这场比赛决定是谁能够跟他一起站在最终的赛场上。 顾星洲刚刚输给了盛凌,与胜利失之交臂,也甘拜下风,此时跟着盛凌一起看比赛。 “这个Ice到底什么来历?积分居然比我还高一分,我在远征军的面子都快挂不住咯。”顾星洲自嘲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好像是我媳妇。 看过前提剧情的余灼看着那个系统初始模样的深灰色机甲,内心说道。 “比你强正常。” 这话要是换别人说顾星洲可能就掏枪了,一分之差,顾星洲不认为他们之间有很大的实力差距,“等着吧!我觉得安澜肯定会赢,等等我就和他打,第三名肯定非我莫属!” 不仅是顾星洲,在场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Ice积分再高,在军队里也是查无此人,决赛局里三位少将的身份都不是秘密。所以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比赛了,还关乎军队的面子。Ice作为平民打军队区的比赛还位列第三,打的不是机甲比赛,是军队的脸。 余灼笑了笑,“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 接下来的比赛顾星洲完全没有眨眼的时间,安澜也知道这场比赛意味着什么,却仍然在对局中感觉到了力不从心。越是拼尽全力,安澜越是心惊,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操控精细度还是格斗技巧,都远胜他许多。 同辈的人里,能让他这般狼狈的也就一个盛凌了,Ice到底什么来历? 心惊的不只是安澜,还有此时正在观看比赛的各位高层将领。 安澜输了,整场比赛耗时20分钟,余灼和顾星洲都能看出来,这20分钟并不是势均力敌胜负难分,而是Ice单方面的进攻和安澜不屈服的无力反抗。 “不对啊,Ice今晚似乎……格外的凶啊?”顾星洲目不转睛地盯着Ice回备战区的身影,“打法好像也不一样,比以前更刁钻利落了些,难道他还隐藏了实力?” 余灼没有回应顾星洲,他正在脑海里和042进行一场名为剧情探讨的唠嗑。 余灼:难道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042:你又觉得你配? 余灼:唉,等等就要去打盛凌的媳妇了,你说我要不要温柔点? 042:……你什么时候对剧情对象温柔过? 余灼反问:我对宫绪不温柔吗? 042:我看你只是想撸猫。 中场休息结束,余灼在万众瞩目中登场,而另一头的Ice……还没出来。 观众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说来说去都是Ice是不是怕了之类的话语。 迟末艰难地操控着机甲,他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发情期,他还没适应这种让人难耐不已的发情热,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抚挑逗又无从舒展,渴望触摸和安抚,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软得出水。迟末上刀山下火海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此刻的生理状况。 “Ice?”裁判的呼喊声传入耳朵,迟末咬牙,走上了赛场。 迟末看见那台全黑色的机甲,清醒了不少。 连机甲都和安澜是情侣配套,怪不得人人都说他们登对,迟末心口的位置发麻,属于商离泽的酸涩情绪难以抑制。 迟末强压下了商离泽的情感,男人的感情只会影响他出拳的速度,为了赢下比赛,他得把那些情爱都抛之脑后,眼前的人不是商离泽曾经的丈夫,而是他拿到胜利的最后一块挡板。 比赛开始!余灼压根没有手下留情,作为盛凌,他不仅要赢下这场比赛,还要赢得漂亮,放水是不可能放水的。 迟末不过是被他找到了一个分神的空挡,便被对方压制住了,他奋力一击,同对方拉开了距离。 余灼才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每次出击都直击命门。 042:说好的手下留情呢!? 余灼:我不是我没有你听错了。 余灼否认三连。 余灼在对方出手第一击就知道,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保住军队岌岌可危的面子。 比赛进行到十分钟的时候,余灼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反应速度慢了许多。 余灼:他这是怎么了? 042:你还是打吧,赶紧结束对你们都好。 042这坐等好戏开场的语气让余灼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过他也别无选择,只能速战速决。 比赛进行到十五分钟的时候,Ice所操控的机甲倒地不起,余灼赢得了比赛。 裁判宣布胜负后,Ice原地下线,机甲消失在了赛场上。 “哈哈哈哈爽啊,还是盛少将厉害,终于看到Ice被打趴下的样子了!” “哇他那下线的叫一个快啊,是觉得输给盛少将很丢人吗?” “不会吧?他难道真觉得自己能赢?” 余灼皱了皱眉,看着缓缓前进的世界进度条,心里的不安之感愈发浓烈。 远在一亿公里之外的迟末此时正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后颈的腺体。智能机器人早已提示室内的信息素浓度严重超过空气净化系统的净化能力,好在这方圆百米内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住户了,信息素泄露也不会造成影响,这样的信息素浓度放在闹市,一旦泄露恐怕会引起集体发情,发生不可挽回的人身伤害事件。 迟末对此一无所觉,他本人很清醒,可身体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痛到几近晕厥的生理反应了,上一次应该还是在……在什么时候呢? 迟末想不起来。 痛觉是刺入骨髓的记忆,即使迟末已经无法在脑海中翻阅到一丝一毫关于从前的记忆,也无法忘记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 “以前不会这样的,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还是我来吧?” 迟末听到商离泽虚弱的声音。 “没关系。”总归是死不了的,迟末想。 “可是……你其实没必要替我扛这些的。” 就在几个小时前,商离泽遭到了莫名的攻击,那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商离泽形容不出来,像是灵魂差点被磨灭,紧接着他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一层温和的冰蓝色光芒笼罩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意识包裹滋养。 他能感觉到这个占据他身体的人很温柔,对他没有恶意。 “我不疼,睡吧。”迟末在识海中轻轻一点,商离泽的意识再次陷入沉睡。 迟末勉强支撑着到了床上,他扛得住这种疼,但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已经让身体异常疲惫。他阖上眼,在阵痛中陷入沉睡。 待迟末醒来,已经过了一夜,通讯器上有来自黎溪的好几通未接来电,迟末回拨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 “嗯。” “那就好,你不接电话,点点都急坏了。” 迟末此时还是很虚弱,他清了清嗓子,说话的时候带了些许力度,让声音听起来不再这么虚。 “他在吧?我和他聊聊。” 那边有些许轻微声响,片刻后点点的声音响起。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来呀!” “点点乖,过两天爸爸就去接你。”迟末听着点点雀跃的声音,身心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 点点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和迟末说他在黎溪那儿又学会了什么新技能,还说自己跟着闻悦阿姨学会了几道菜,等他再长高一点,就可以给爸爸做饭了。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迟末的指腹轻按通讯器,对点点说:“你呀,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点点笑呵呵地继续逗他开心。 他们聊了很久才挂了电话,迟末感觉到腺体已经疼到麻木,进入了倦怠期,信息素的释放不再这么汹涌。 洗漱后换掉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迟末再次登上了虚拟机甲格斗系统,第二名虽然没有奖金,但可以得到一台配置不错的A级机甲,主办方有联系他要地址,不过迟末还没回复。 他这次上线后,问了下主办方机甲是否可以转卖,得到的回复是可以。 商离泽预测自己拿到第二名的几率远大于第一名,故而早有准备,已经托黎溪在知道比赛结果后帮他找买家,昨天买家已经付了定金,迟末只需给主办方买家的签收地址就行。 变故就发生在比赛结束的半个月后,天还未破晓之时,三辆战机先后划过夜空,在极寒星的空间站着陆,随后几辆越野车从空间站驶出,开往边陲。 那日晴空万里,像艺术家用精心调配的色彩晕染,清晨,黎溪哼着小曲在院子里给菜浇水,几辆新型越野从他门前飞驰而过,打破了这座边陲小镇的宁静。又过了十分钟,另外两辆黑色越野紧跟其后。黎溪望向他们开往的方向,一股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他回到屋里,闻悦正在厨房里做早餐。 “有几辆带着军队标志的越野往离泽家那边开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闻悦分了下神,倒酱油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她慌忙从厨房出来,问他:“你看清楚具体是怎么样的标志没?” 黎溪回想方才的画面,说:“好像是一个展翅的——飞鹰,是一个飞鹰。” 第十四章 极星重逢 带着飞鹰标志的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了商离泽的小屋前,为首之人身材魁梧,灰绿色的军装上衣将肌肉线条明晰的手臂包裹,轮廓在衣袖下若隐若现。他脚步沉稳,抱臂站在离门口两步之遥的地方,身侧的士兵上前按下了门铃。 “晨间新闻为您报道,近日,西亚帝国各地频发AO信息素失控事件……” 迟末按下了收音机的关机键,他站在窗后,掀开了窗帘一角,最先入目的便是那展翅高飞的雄鹰标志。 远征军的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是黎溪拿机甲去交易的时候暴露了信息吗? “爸爸,是黎叔叔吗?”点点从房间里探出了小脑袋。 迟末过去将点点带回房间,对他说:“爸爸有客人,你先在房间里待着,好吗?” 点点不疑有他,又跑回了书桌看书。 迟末带上了隔绝信息素的屏蔽项圈后,用通讯器给黎溪发了一条消息。 维恩的目光落在那扇他一脚就可以踹开的门上,片刻后,一个男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那是一个样貌极为漂亮的男人,气质出尘,美得像笼罩群山的冬日雪霰,风一吹就散的美丽幻影,当他踏出家门的那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他。 维恩这次是来找人的,带着一队年轻的Alpha精英,未曾预料到这种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的星球边陲会有这样一位惊为天人的Omega,他下意识抬手想让所有人都退后点,看到他修长脖颈上戴着黑色的屏蔽项圈,这才松了口气。 维恩扫了一眼自家下属,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还是回去再军法处置吧。 “你们是?”Omega开口询问,虽然面前站着十几个Alpha军官,他却一点都不害怕。 维恩猜想他可能是Ice的家属,礼貌道:“你好,请问你们家的男主人在吗?”,却见年轻貌美的Omega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毫不掩饰闭门谢客的意思,他说:“我就是,你有话直说吧。” 维恩皱了皱眉,眉眼间多了几分不悦:“你的Alpha不在家吗?我们有要事想和他商谈。” 那Omega却笑了笑,反问他:“我似乎没有义务告诉你们我家里人的去向?”他冰冷的眼眸扫向自己身后,“恕我直言,你们这架势可不像单纯来拜访的。” 维恩捏着拳头,决定不和一个Omega一般见识,从腰侧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封精美的邀请函,递给他。 “我是统领第三远征军的维恩少将,代表军队诚挚邀请……Ice先生加入远征军团。” Omega听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地从他手里接过信件,像是拿到了什么不要紧的东西,异常随意地当着他的面打开扫了一眼,便递还给他,直接拒绝道:“不去。” “你……”维恩忍了忍,“这可是军队的邀请函!是给Ice的,即使你是他的Omega,也没资格替他做主吧!?” “我可以。”Omega摆出谢客的手势,“长官请回吧。” 维恩第一次见到这样目中无人的Omega,此时也不管什么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他怒道:“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是在耽误了Ice的前途?” 谁料眼前的Omega竟然也冷下了脸来,一双美目像忽然凝了冰,直直地扎向维恩,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连维恩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屏住了呼吸。 “爸爸?” 一声软糯的呼喊剪断了维恩突然紧绷的神经,Omega身后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怯生生地拉住了Omega的裤子。 那瞬间Omega身上凛冽的气息尽数消散,他蹲下身对小男孩温柔地说:“点点乖,你先进屋,爸爸处理点事。” 点点警惕地看着维恩他们,不安地揪着迟末的衣服,不肯进屋。 “爸爸,我听到这个坏人刚刚凶你了。” “坏人”维恩和他的无辜下属们:“……” “远征军的军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公然欺负Omega和小孩子?” 院子外边不知何时又停了一辆车,身着深蓝色军服的余灼从车上下来,缓步走到维恩身后。 “盛凌少将?独立军也来了?”维恩惊讶道。 余灼在维恩身侧站定,他根本没听清维恩说了什么,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商离泽身上。 余灼:你们ABO文里把这样的绝色定义为“平平无奇”? 042直接语塞,什么“平平无奇”都是自谦,那不过是商离泽以为盛凌不喜欢自己而产生的自卑想法,商离泽本人的长相必然也是配得上盛凌的。 只不过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们的神使大人会以商离泽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余灼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和盛凌记忆里得那位长得完全不一样。记忆里的商离泽面容清俊,并不是这种五官明艳的长相,而眼前这个剧情对象仿佛就是按照他的喜好建模的,从头到脚没有哪个地方是他不喜欢的,实在是过于合他的胃口,以至于他怀疑深海系统是不是故意的。 余灼:你给剧情对象换脸了? 042:……昂。 042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上次还是马赛克,这次就有脸了? 这系统算法还挺强大。 沉默了半晌,余灼才说:“……是你?” 唯有一旁的维恩抓住了重点,他问盛凌:“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啊,余灼想。 “你又是谁啊?”余灼低头,将目光落到商离泽身侧的小糯米团子身上。 余灼:卧槽,我有孩子了? 042:……别激动,不是你的。 余灼听完更是迷惑:剧情对象的怎么可能不是我的? 但仔细想想确实不是盛凌的孩子。三年前,商离泽离开的前几个月盛凌都没有和他发生过关系,这小糯米团子看起来已经四岁的样子。思考明白后,余灼脸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多少有些真情实感,他看着糯米团子,惊讶道:“这是……你的孩子?” 商离泽比他更惊讶,甚至后退了半步,才强装镇定道:“……好久不见,盛凌少将。” 他开口的那瞬间,余灼目光一沉,这声音……会那个维序者吗? 余灼大步向前,将人强硬地拉进自己的怀里,身高和体型的优势让他能轻而易举地靠近商离泽的腺体,他扯了扯屏蔽项圈,一丝清甜的气味泄漏,闻到信息素的那刻,他便知道商离泽没有被除他之外的人标记过,那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盛少将?”维恩吃惊地看着他极度越界的举动。 商离泽惊慌失措地想将他推开,却被他擒住手腕,动弹不得,他慌张道:“你想干什么?” 余灼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没被别人标记过。”,他瞥了一眼孩子,尽量压低了声量:“这孩子从哪里来的?” 商离泽脸色一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余灼的钳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抱起身侧的商启明,闪身进屋,留下一句“两位请回吧。”便用力将门关上。 “这……”维恩看着合上的门,表示震惊:“盛凌少将,你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吗?” 余灼刚刚那刻是真的气血上涌,不知道是不是盛凌的情绪影响了他,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将商离泽直接绑回去问清楚,问他为什么要走,问他孩子是谁的,问他这三年来躲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到底图什么。 余灼瞥了一眼维恩,沉声道:“这个人我会带走,维恩少将还是请回吧。” 维恩想到盛凌刚刚的举动,他似乎和那个目中无人的Omega是旧相识,当盛凌出现后那个Omega就像失了魂一般,这太奇怪了。他皱了皱眉,心有不甘,但碍于盛凌的身份,还是委婉道:“各军团爱惜人才可以理解,但盛凌少将这样做就过于失礼了吧?” “我不觉得这很失礼。”他来带他的Omega回家,哪里失礼了? 见他如此坚定,维恩只好先退一步,“盛少将,我们就先告辞了。” 迟末抱着点点回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刚刚的惊讶是真的,他没有料到这个世界线的宿主会是余灼。 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还是说苍鸣和余灼有什么联系?他的灵魂碎片为什么会一直在余灼的周围出现? “爸爸……那个人是谁呀?”迟末回神,思考怎么和点点解释,商离泽从未告诉过点点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只说了他的另一位父亲是个beta,且已经去世多年。 商离泽大概也没想过还有再见到盛凌的一天吧,若不是为了点点,他没有任何眷恋,大概真的会在这冰冷的极寒星里独自一人,了却余生。 这也是他为点点取名“启明”的原因。 当两个被人抛弃的个体在冰冷的极星相遇,注定是要相互取暖的,这孩子就像商离泽的启明星,如一点星光,在他最迷茫的时候,指引了他未来的路。 “他是爸爸从前的……上司。”迟末想了半晌,觉得用这个词概括最为准确。 “爸爸从前在他身边工作,可怎么做他都不满意,于是爸爸就辞职离开了之前的城市,搬到了这里生活。” 点点很是聪慧,能明白迟末在说什么,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他说:“那肯定是他的问题,不是爸爸的问题。” 迟末心软成一片,温柔地揉了揉点点的小脑袋,若是让那群S级维序者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恐怕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他们那不苟言笑的神使大人。 门铃再次被按响,外头的人并未离开。 “离泽,我们谈一谈。” 迟末看着怀里的点点,他确实应该和盛凌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余灼: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迟末:不是你的。 余灼:你说气话,我不信。 第十五章 合法配偶 商离泽再次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上车谈吧。” 余灼挑眉道:“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带走?” “你没必要。”迟末率先上车,他不想让点点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余灼紧随其后。车上没有别人,坐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迟末却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自从商离泽被盛凌彻底标记过后,他便不大能分清其他人的信息素了,这种情况在抑制剂失效后愈发严重,到现在他已经完全无法感知任何人的信息素,黎溪说,他这是他发情期失控后带来的并发症,类似于腺体封闭症,但他此刻却在空气中嗅到了浓烈的、独属于盛凌的青竹信息素的味道。 他是被盛凌彻底标记过的Omega,本能会想要得到自己Alpha的信息素抚慰,可他也从心里抗拒盛凌的信息素……就像一个放下了过往,习惯了孤独,突然被亲生父母找上门来的弃子,蓦然间被全然陌生的血亲塞了满腔的温情,本能会抵触。 “那孩子叫商启明,我捡的,但他不知道,也希望您替我保密。”迟末遵循商离泽的内心,也不和他拐弯抹角,“如果我身上还带着您的标记让您觉得不适,我可以去做摘除腺体的手术,不过要等点点再大一些的时候。” 刚刚离开盛凌的时候,商离泽是想过摘除腺体的,只是当时没钱。比起那只有百分之八的手术成功率和伴随一生的后遗症,每个月一次无法抑制的发情期更让他觉得痛苦不堪,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那是他从盛凌那偷来的标记,是不被认可的喜欢,是被厌恶的存在。 他是没有家了,既然已经决定全然放下,便不会再留一点念想,可命运就是这般磨人,他捡到了嗷嗷待哺的点点,点点喜欢他的信息素。他太了解在没有双亲的情况下成长的孩子会经历什么,他不想让点点也经历他尝过的苦,走那孤苦无依的路。 即使点点不是他亲生的,也在他的信息素下滋养多年,他的信息素能给点点带来安全感,商离泽便觉得这个他视作累赘的腺体有了新的意义——他也是被需要的。 但盛凌的出现告诉他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长眠,而梦终究是要醒的。 余灼听着他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腺体摘除几乎等于去掉商离泽的半条命,若不是大纲定死了他们必须在一起,他甚至有些动摇,他是不是真的要替盛凌挽回商离泽。可天生的吸引力注定了他们俩这辈子不死不休,盛凌不签署那份离婚协议,将商离泽离家的事情瞒了近三年之久,不过是为了等一个接他回家的契机。 余灼终于开口:“不……我没有觉得不适,我是你的Alpha,你不用对我用敬语。” 他看见商离泽皱了皱眉,试探着问自己:“少将,我记得我们好像已经……离婚了?” “我不认为仅有一方签署的离婚协议具有法律效应……”余灼艰难地维持盛凌的冷酷军阀人设,“三年了,我的纵容也是有限的,夫人。” 余灼在商离泽还未反应过来前,忽然凑到他的面前,几乎是要唇齿相贴的距离,四目相对那刻,余灼已经伸手帮他扣上了座位上的安全带,速度之快让迟末的神经反射弧都没能跟上。商离泽那侧的门被打开,早就恭候多时的诺伊斯将一脸迷茫的商启明塞到了满目错愕的商离泽怀里。 “开车,去中心城。” “好的,少将。” 042:!!!! 042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差点受到了威胁。 042:你不是从不和剧情对象发生亲密接触的吗? 余灼:别问,问就是我双标。 余灼正襟危坐,郑重其事地对点点说:“初次见面,我是你爸爸。” 迟末:“……”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不是盛凌,是余灼,是从不按套路出牌的余灼。 点点本来还有些发懵,听到这话忽然就红了眼眶,他刚刚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这个男人亲了他的爸爸,他见过黎叔叔亲闻阿姨,他们告诉他这是两情相悦的人才能做的事。点点危机感窦生,他难道不是爸爸最爱的小宝贝了吗?他的爸爸难道要给他找恶毒后爸了吗? “爸爸,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前上司吗?为什么你们会亲亲!”点点揪着商离泽的衣服,小脸上满是委屈。 “上…司…?”余灼有些玩味地看着商离泽。 迟末第一次产生百口难辩的感觉,权衡之下觉得还是小的那个比较好糊弄,于是选择性地忽略了余灼,对点点说:“你看错了,他只是帮爸爸扣安全带。” “你没看错,我——盛凌”余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商离泽,“是你爸爸唯一的合法配偶。” 点点的眼睛瞪得浑圆,看了看余灼,又看了看迟末,内心已经脑补了一出他的两位父亲情投意合却被这个坏男人生生拆散的悲情戏码,“爸爸!是不是他介入你和我父亲的感情才害我没有了父亲!?” 这脑补的能力过于强悍,迟末和余灼都被点点的脑回路震撼,余灼摆出一张严肃脸问他,“你怎么不这么想,我才是你亲爹,因为一些误会你的爸爸才带着你离开了我,我苦寻你们父子俩三年才终于找到你们?” 迟末在心想这俩没有血缘关系真是太可惜了,一个敢编一个敢信,他看点点的表情就知道他开始动摇了,余灼再多说两句他估计就开口喊爸爸了。 “名义上。”迟末开口,阻止他们俩说出更离谱的剧情,“你确实可以叫他一声父亲。” 这句话的含义过于丰富,“名义上”三个字用得极为巧妙,看似承认了余灼的身份,实际上多少带点绿。点点似懂非懂,从迟末怀里爬到了余灼腿边,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所以你真的是来接我们回家的吗?” 迟末从“回家”二字中听出了点点内心的一丝期待,原本想好撇清关系的腹稿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他低垂的目光望着点点后脑勺上的发旋,忽然意识到原来点点还是希望有个完整的家。 余灼既然决定配合商离泽,便会将点点当亲儿子养,只是无论是他还是盛凌,都没有为人父的经验,他只能郑重地对点点说:“我以后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谁料点点却摇了摇头,坐在他们俩中间分别握住了他们的手,他童真的目光坚定而又纯澈,他对余灼说:“你得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对我爸爸,不然我不认你。” 余灼蓦然握紧了点点牵着他的手,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商离泽会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他身上了。 “好,我发誓。” “爸爸我有父亲啦!”点点开心地跑回迟末的怀里,迟末仍旧偏着头,没有看余灼。点点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爸爸……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迟末冲他笑了笑,收敛了神色,“爸爸很开心。” 对商离泽而言,无论盛凌为什么对他转变了态度,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从盛凌这学到的教训就是不去期待,既然盛凌愿意认下这个孩子,总比和他一起漂泊得好的好。 他和点点,起码得有一个人快乐。 越野在平稳的路上开得极快,迟末已经能看见黎溪家的轮廓,他视力绝佳,此时却没看到人影。黎溪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每天这个点必然会在院子里照顾那些花草,风吹雨淋雷打不动,迟末察觉到异样,对余灼说:“前面停一下吧,我和朋友道个别。” 余灼抬手敲了敲驾驶室和后座间的隔板,说:“前面屋子停车。” “好的少将。” 越野车平稳地停在黎溪家门前,商启明被留在了车里,迟末和余灼前后脚踏进了院子。 黎溪家的门掩着,却没锁,室内一片凌乱,仿佛之前遭遇了入室抢劫。迟末唤了两声,并未看到黎溪夫妇。余灼看到厨房里做了一半的早餐,手背靠近后还能感受到残余的温度,昭示着这家的主人十分钟前还在这里。 迟末打开了卧室门,与凌乱的大厅不同,卧室一如既往的整洁,钱财和衣物并没有被带走,唯有书桌上的花瓶从右边被放置到了左边,他俯身凝视,从交错的绿叶间隙中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你发现了什么?” 迟末将纸条递给余灼,拉着他快步往外走,“他们被人带走了,这是黎溪给我留的信号。” 余灼扫了一眼纸条的内容,上面只有一个字——逃。写字之人许是心急,最后的笔画几乎要飘起来。 越野车再次开往中心城空间站,速度比之前快上许多,商离泽上车后收敛了严肃的神色,没提黎溪夫妇失踪的事情,倒是先把点点哄睡了。余灼将车内暖气的温度调高,脱下外套盖在了点点身上。商离泽对他颔首致谢,礼貌而又疏离。 点点就枕在他的臂弯处,在信息素的安抚下睡得极其安稳,盖着余灼的外套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商离泽目光低垂,日照的斜影投射在他的身上,笼罩着淡淡的光晕,也依旧化不开他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冷。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余灼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余灼:042,能不能换回商离泽原来的脸。 042:……不如我给您打个码? 余灼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气定神闲道:你换不了,对吧? 他此刻见到的,恐怕就是这位维序者的真容了。 第十六章 无意挑逗 042惊悚地发现余灼的推理能力和直觉都很惊人……难怪他在特种部队因伤退伍后便去做了刑警。 042的沉默让余灼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就是在上个世界线里的维序者,对不对? 042此时希望下载一个脏话大全以表达自己的震惊——他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042:……对。 果然,余灼想。 独有的音色和超然尘世之外的气质让他无论置身于哪副皮囊之下,都是难以忽略的存在。按余灼对深海系统的理解,这样个人特色过于出众的人,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维序者……所以这是他才B级的原因吗? 余灼: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042沉默了片刻,神使大人的名字?整个深海系统恐怕都没人想过这个问题,在智能系统和其他维序者的眼里,神使是整个深海系统最核心最深不可测的存在,冷静、强大、完美、不眠不休。他看着像人,却从未有人将他视作人类。更多的时候,他被视为深海系统的高级拟人化,代号“神使”,本质上和042并无不同,谁会问智能系统的名字呢? 042:抱歉,我无法回答该问题。 余灼不解,他一个维序者,不可能既没有编号又没有名字。 他追问:为什么? 042学着余灼皮了一下: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余灼:…… 余灼没再追问。 既然在042身上得不到答案,那就让维序者本人告诉他。 “你觉得是谁带走了他们?”余灼挪到他身侧,低声问他。身侧的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似乎对他的靠近有些抗拒,但他已在座位的最角落,怀里还有一个酣睡的孩子,避无可避。 “不知道。”他轻声说。 迟末仍在整理思绪,他看过世界线的剧情和大纲,按照世界线进度,他和余灼接下来的任务是“携手打败反派”,可世界线设定了一个前面从未出场过的反派,迟末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我已经通知维恩和空间站严查出境人员,他们不可能直接带着人离开极寒星。” 迟末对余灼的做法有些许惊讶。他看过余灼的资料,知道他在现实的职业是刑警,职位还不低,不过在他的印象里余灼一直是个空有武力值的莽夫,一个被智能系统和世界线推着走的男人,但此刻……他居然真的有在思考如何应对。 迟末侧目,余灼此刻靠他极近,不知余灼是有意还是无意,绵长悠远的青竹清香不断地包裹着他,不像抚慰,更像是挑逗。 而余灼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信息素在干什么…… 迟末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该死的致命吸引力。 “少将,我有个……”迟末斟酌了下用词:“请求。” 余灼眼神示意他说来听听。 “你可以不要释放信息素吗?” 商离泽的眼眸湿润,剑眉颦蹙,白皙通透的脸颊不知何时布上了一层薄红,让那张宛若游戏建模的脸多了几分生动,偏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别的情绪,冷静的目光中看不到半点□□。 余灼猛地收敛了释放的信息素,有些僵硬地往旁边挪了挪,在迟末略带困惑的目光中别过脸对着空气说了声“抱歉”。 余灼:042,你还是打个码吧! 042:? 余灼:我是个正常男人,对着这张脸我顶不住啊! 042也表示很稀奇:对不起,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行。 余灼:……你礼貌吗? 042:后面还有四千字豪车呢。 042不提还好,一提余灼更觉得脑子里有把火在烧,热浪随着血液迅速蔓延全身每个细胞。 迟末悄悄打量他瞬间变红的耳朵和脖子,觉得稀奇得很,原来他也会害羞? 一个小时后,余灼一行人到达极寒星中心城的大酒店。 极寒星位于西亚星系的最远端,距离首都星有大约一亿公里,极寒星的居民唯有先到被称为“星际枢纽”的飞雁星才可以去往别的星球。由于极寒星地广人稀,这里每天唯有一班航班开往飞雁星空间站,目前还未启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黎溪夫妇并没有前往星际空间站。 余灼始终觉得黎溪夫妇的失踪非常离奇,这里通往空间站只有一条路,来这边的两拨人,一是他二是维恩,维恩为Ice而来,没有带走黎溪夫妇的理由。中心城是去往空间站的必经之处,维恩前一步到达此地,也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黎溪留给商离泽的纸条是让他逃,而不是求救。是不是说明带走黎溪夫妇的人,最终的目标其实是商离泽? 维恩见余灼把Ice的妻儿都带了出来,十分困惑,将他拉到了一旁,低声问他:“盛凌少将,你不是来找Ice的?怎么把人家的妻子孩子都带上了?” 余灼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是因为手握一半剧本所以知道商离泽就是Ice,但离泽似乎有意隐瞒自己这层身份,他望向在大厅等候的父子俩,说:“那间屋子里没有别人。” Ice的身份至今成谜,曾被拒之门外的维恩终于忍不住发问:“你和这个Omega是不是有交情?Ice在虚拟机甲格斗系统里用的可是你的形象,会不会是你认识的什么人?” “所以我这不就亲自来确认了。”余灼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带着的通讯器,“有他在,Ice不会跑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失踪的那对夫妻。” 点点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繁华的中心城,很是兴奋,迟末趁着余灼被拉走,蹲下身来悄悄对点点说:“你在外面,不要喊他父亲。” 点点困惑地眨巴着大眼睛,迟末给他解释道:“你父亲是军队里的人,现在盯着他的人很多,如果被别人知道我们和他的关系,也许会有危险,你甚至可能会和我分开,你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点点恍然大悟,想来定是在脑子里又脑补了些什么,他凑到迟末的耳边,用气声说:“爸爸放心!我会乖乖的!” “好孩子。”迟末瞥了一眼还在和维恩谈论公事的余灼,压低了声音:“点点,爸爸要悄悄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待在你父亲身边,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回来,好吗?” 商离泽每个月都会送点点离开一段时间,点点已经习惯了,不过这次的分离来得格外早了些。 “爸爸,你又要把自己关起来了吗?” 迟末温柔一笑,“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你父亲。”,他牵着点点到诺伊斯那儿,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将点点交给他。 诺伊斯对这个一直活在传闻里的盛夫人很是好奇,盛凌几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到他,直到三个月前,盛爵当着他们一众下属的面给了盛凌一拳,说自己怎么养出了一个冷情冷意的东西。那是多少人巴结着都想嫁进去的盛家啊,这个只留下了一纸离婚协议的Omega,走得干脆决绝,甚至不留一丝痕迹,盛凌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的踪迹,谁知这次得来全不费功夫。 诺伊斯对商启明说:“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我叫商启明。”点点奶声奶气地回答他,目光却一直望着商离泽离开的方向。 “启明……倒是个好名字。” “他人呢?”余灼不过是说个话的空挡,再回神时这里就只剩下点点和诺伊斯。 “少将,夫人去了洗手间。” 余灼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多久了?” 诺伊斯看了下时间,道:“有七八分钟了。” 余灼大步朝卫生间大步走去,里面别说Omega,连个人影都没有。 诺伊斯的脸色一白,“对不起少将,我立马派人去追!” 余灼的脸色不太好看,低头瞧见点点不哭不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余灼将他抱起来,问他:“点点,爸爸告诉你他去哪了吗?” 点点摇头,“大概是一个……能把自己关起来的地方吧。” “关起来……”余灼忽然想起,商离泽的身体目前还是对抑制剂失效的状态,他问点点:“爸爸上一次把自己关起来是什么时候?” 点点对这种日子记得异常清晰,“这个月的三号。” 三号……半个月前……正好是机甲决赛的那天。 余灼想到自己那天甚至没有对他手下留情,他的胸口发麻,心底忽然翻涌起名为“后悔”的情绪,恨不得穿越回半个月前的那天……他到底都对商离泽做了什么啊。商离泽这样贸然离开,必然是为了黎溪夫妇,连自己都能想到在暗处的那些人的目标是商离泽,他自己又怎会想不到呢,可他宁愿一个人以身犯险也不愿和自己一起解决。 此时,盛凌的通讯器响起通话请求,余灼没有接,将点点交由盛凌唯一的女性Alpha下属元灵照顾后才回拨过去。诺伊斯说:“少将,监控显示夫人出了酒店后先去了附近的一家药店,之后便被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带走,没有拍到脸,那人恐怕非常熟悉这里的环境,在第二个路口之后避开了所有的监控。我们的人已经以最后消失地点为中心向四周开始寻找。” “离泽是自愿跟他走的吗?” 通讯器那头的诺伊斯给余灼传回了几段监控画面,“是的,少将。对方主动和夫人说话,之后夫人便和他离开了。”余灼的视线落在监控上,画面里记录了商离泽消失前的最后一个背影,明明他也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卷进怎么样的旋涡,却仍旧这么从容不迫……是他身为维序者的自信吗?带走黎溪夫妇的人,知道中心城市他们的必经之路,一早就在中心城中等着,他猜到目标是自己……他是故意一个人去引他们出来的。 商离泽不信任“盛凌”无可厚非,可维序者不可能不知道此刻顶着“盛凌”头衔的人是他余灼,可即使这样,对方似乎也没有要和他一起携手共渡难关的意思。 我就这么不值得他信任么,余灼苦涩地笑了笑。 第十七章 迷离忍冬 空荡的漆黑的房间内,面容昳丽的青年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他的四肢被缚,双眼被蒙,就连耳朵也被罩住,仅仅只给他留下了呼吸的余地。迟末静静地靠坐在椅子上,尽全力放松身体和思绪。被剥夺五感和行动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在内心读秒,自他醒来已经过了八千六百四十秒,两小时又二十四分钟。 这是场慢性折磨,迟末想。 对方虽然没有对他进行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却在用更隐晦的方式削减他的反应能力,动摇他的思绪,对方这么做用意何在呢? 当迟末数到一万八百秒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动静,他在全黑暗寂寂无声的环境下待了太久,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怀疑那是否是幻听。 直到右侧耳边隐约传来开门的声音,迟末才确认有人进来。蒙眼的布异常厚实,迟末仍旧处于黑暗之中,他听到那人在他面前站定,将他带着的耳罩摘了下来。 “承受能力不错。”经过处理的变声传来,“一般人在这种环境下待上一个小时,恐怕已经抓狂了。” 商离泽的身体没法闻到别人信息素的味道,迟末无法确定来者的性别,但他仍旧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几乎微不可闻的花香,这不是信息素,只可能是对方身衣物上带着的味道。 “按照约定,我们会放了黎溪……等我们离开极寒星后。”那人不紧不慢,声音即使经过处理也能听得出来他的冷漠。 “我要亲眼确认他们的安全。”迟末开口。 那人沉默了片刻,语调中带上了些许戏谑,“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不。”迟末摸不准对方的态度,只好委曲求全,“这只是个小请求。” 迟末听到对方似乎轻笑了声,说了句:“把他带过来。” 大约五分钟后,迟末听到了混乱的脚步声。 “离泽!?你怎么会……”他顿了一下,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你的目标是他?”,迟末听到了挣扎中衣服摩擦的声响。 他为什么这么惊讶?不是他让自己逃的吗? 迟末敏锐地发现他用的是“你”,黎溪极有可能认识他眼前的这个人。 “别动!”陌生男人的声音带着凶狠,黎溪闷哼了一声。 迟末看不见,只能靠声音判断黎溪的状态,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虚弱,只有惊讶和慌张,他安抚黎溪,“别冲动,我没事,你有受伤吗?” “我、我没事。对不起,都怪我唔——”,黎溪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巴,带着变声器的人终于开口,“带他下去。” “闻悦呢?”迟末问。 “她嘛……”厚底的军靴踏上钢筋水泥的地板,脚步声轻盈,步伐间隔不大,迟末猜这是位女子。 “她会和我们一起走。” “你要带我们去哪?”迟末心里隐约有些猜测,继续询问。 “看了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啊……”那人轻声感叹了一句,“没有人生来便是无父无母,你难道不好奇自己到底从哪里来的吗?” 这句话触到了商离泽的软肋,即使他已经接受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他也依旧想要知道,自己是怎样降生于世,想知道在这广袤的宇宙中,哪寸方圆之地,曾是他的家。 “你……到底是谁?” 迟末感觉到那人凑到了他面前,语气不再似刚才那般强硬,她轻声道:“相信我离泽,我会是你的伙伴。”那一刻迟末终于确信他闻到的花香,就来自眼前这个人,这味道极淡,若不是他方才独自读秒的三个小时五感只集中在嗅觉——嗅觉! 迟末灵光一闪,如果那三个小时的关押只为了让他将五感集中在嗅觉上,那对方便是故意让他注意到这股香味。门再次阖上那刻,室内再次陷入沉寂,迟末终于想起那似有若无的花香是黎溪种满了整个庭院的忍冬。 不愿露面、变声器、女性,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难以相信的真相,方才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闻悦。 但这太矛盾了,迟末想。 一边用变声器伪装自己的声音,一边又费尽心思让他发现她的身份。 “我会是你的伙伴。”经过电子加工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认真,全然没有之前的冷漠和蔑视。 没过多久,门再次被打开,迟末眼睛上的束缚被粗鲁地扯下,他在朦胧中看到两个特种兵模样的高大Alpha,将他身上的禁锢解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轻便的手铐。此刻迟末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这是一间空荡的废弃仓库。 随后迟末被塞进了一个冷冻车的后车厢,里面还有面容憔悴的黎溪,他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有嘴角破了个口子,已经结痂。 “离泽!你没事吧!?” 迟末摇了摇头。车厢陷入黑暗,车辆晃了晃,此时谁都不知道他们将被送往何处。 “我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一张写着‘逃’字的字条,是你写的吗?”迟末问黎溪。 黎溪“啊”了一声,“我什么时候……”他的话音一顿,忽然不说话了。 迟末轻叹一声,道:“带走你的,是闻悦,对吗?” “你怎么知道……”黎溪闻言愣了愣。 黎溪是个Beta,Bete天生对信息素不敏感,闻悦要在他面前伪装成Beta并不难,即使用了气味阻隔剂,她还是怕商离泽会发现她其实是个Alpha,所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让黎溪在院子里种满了忍冬。只可惜商离泽早在那之前就闻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味道了。 黎溪说:“我真的没想过……她会是Alpha,她的生理结构和女性Beta没有区别。”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道:“离泽,她有没有可能有一个双胞胎的Alpha姐妹?那些人叫她邱秋!她不是闻悦!”迟末没有说话,黎溪说完自己都反应过来了,他是个医生,自然知道长相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只会分化成同一性别,Beta闻悦不可能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Alpha姐妹。 黎溪近乎崩溃道:“离泽,我觉得我好像疯了。” 迟末对他说:“……你说得对,也许真的不是闻悦呢。” 他的安慰很拙劣,黎溪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他害怕面对这个答案。 车厢内沉默了很久。 “他们要带我们离开极寒星吗?”黎溪问他。 “他们走不了…… 我的发情期明天就会来。”迟末气定神闲地靠坐在黎溪身侧。 且不说空间站已经被余灼派人盯着,就算他们能起航,飞往最近的飞雁星都要4天,他若没猜错的话,闻悦包括她带着的人都是Alpha,一旦他进入发情期,他们逃离的计划必然会受阻。 “你的发情期不是还有……”黎溪脸色一变,低声斥道:“你用药了?你疯了吗!?” 黎溪是Beta,对信息素并不敏感,只能靠观察商离泽的状态判断他目前的情况,可车厢内一片昏暗,只有一个排气窗口透出微弱的光。 “手伸过来。” 只要眼睛不被蒙住,黑暗其实并不影响迟末的视力,他抓住了黎溪手上的手铐,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顺过来的细铁丝,三两下便将手铐解开。 黎溪震惊地握了握自己解除禁锢的手腕,“你的呢,解开了吗?” “黎溪,你听我说。”商离泽的声音平稳,一点也看不出有进入发情期的征兆,“他们的目标是我,你等会趁乱逃,如果他们遵守约定,你跑了也无妨,现在外面都在找我们,他们不会冒险去追你。” “那你呢?”黎溪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会怎么样?” “他们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如约放你离开。”黎溪的手被商离泽拉开,“闻……邱秋有可能知道我的身世,我得跟他们走。” 听到这个名字,黎溪低下头,盯着手上戴着的银质手环,那是闻悦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他艰难地开口,“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黎溪不笨,冷静下来思考后就会发现,他是在认识商离泽后不久,才遇到的闻悦,现在仔细回想,那些仿佛命中注定的相遇也许都不是巧合,她是冲着商离泽来的。 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们从相识到相爱,黎溪在遇上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谁动心。这个世界好像只在意Alpha和Omega能不能培育出足够优秀的后代,Beta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普通”的标签,无论他的能力是否比某些Alpha还要优秀,就因为他的Beta,所以注定没法到达自己想要去的高度。 闻悦也很优秀,他们有同样的经历,同样因为自己Beta的身份被自己所热爱的领域拒绝,失望至极后来到极寒星,远离喧闹的尘世。三年的举案齐眉被闻悦亲手捏碎,温柔的Beta妻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冷酷无情的Alpha,黎溪听到那些特种兵叫她邱秋时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连枕边人的真名都不知道。 “我不想走,离泽,我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迟末感受到黎溪内心的挣扎,可他如今也不清楚闻悦的立场,不确定黎溪继续和他待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886号世界线越完善,迟末就越能明显地感知到这里也有苍鸣的气息,在他的干扰下,这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迟末必须格外小心。 “你出去,才能救我。”迟末知道黎溪执着的根源,对他说:“我的身世、闻悦的事,我都会一一调查。” “你一个Omega……”黎溪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一个能独自忍受发情期的Omega,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他改口问道:“我怎么才能救你?你知道他们会去哪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忍冬俗称金银花 第十八章 纵情一吻 “在远洋港。”诺伊斯指着地图说:“有一艘没有登记的船只在离岸十三海里的地方停驻了一晚上,这船装了新型的反侦测系统,如果不是我们自己带了机甲巡游,很难在海上发现他们。” 余灼看着屏幕上传来的实时画面,巨大的船只停泊在海上,吃水很深。余灼若有所思道:“如果他们不通过空间站,唯一能离开极寒星的方式就是使用S级的机甲。”余灼道:“模拟这艘船的三维模型,看看能不能放下一台S机机甲。” 指令下达,很快程序便给出了模拟图,答案是可以。 余灼靠世界线进度条的前进确认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推动剧情的关键线索,准备动身前往。“我们即刻出发,诺伊斯,包括元灵在内,留十个人在这里驻守,务必保护好商启明。” “是,少将。” 自从在上个世界线因为他的疏忽差点害死了二狗,余灼现在变得格外认真,连042都感觉到他对完成世界线上心了很多。 以防万一,余灼这次来,带了一架S级机甲和一架A级机甲,其中A级机甲已经驻守在海域上空监视,另一架还在空间站里停着,目前只有余灼的精神力和能力达到了驾驶标准。 他们兵分两路,诺伊斯带着一队人分头沿岸搜索,二十架小型探测器在广袤森林的上空盘旋,实时监测动向。余灼独自一人前往空间站,驾着S级机甲“宿云”越上万里高空,直奔远洋港而去。宿云的速度极快,不过半小时余灼便从空间站来到了远洋港的上空,二十分钟前他收到消息,停驻的船只已经开始向东海岸移动。 余灼飞得很高,他们不能确认船只的移动是否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监视,他远远望着船只的移动方向,手边是海陆地形图,在内心默默推算着他们会在哪个地方靠岸。右耳带着的通讯器蓝光闪烁,诺伊斯的声音传来:“少将!我们找到了失踪的黎溪先生!” 余灼心头一跳,“只有他!?” 诺伊斯语速很快:“是的,他受了轻伤,看起来很憔悴,他说夫人还和那伙人一起,并且夫人进入发情期了!” 进入发情期的迟末本人此时正在林中穿梭,虽然信息素的扩散是有范围的,但他好歹是A等级的Omega,他只有往人烟稀少的深山去,才能最大程度减少对人群的伤害,他甚至怀疑途径的这个地点,其实是闻悦计算好的。 但他此刻没有心思去细细盘算,现在最要紧的是甩掉身后这两个追着他的雇佣兵。他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两个Alpha雇佣兵的神智在他的信息素影响下已经全然失控,看他的眼神像是待宰的小羊羔,好似被他们抓住他的一片衣角,就能把他撕碎。 迟末很意外,商离泽是被彻底标记过的Omega,他的信息素照理来说不该对这群受过专业训练的雇佣兵造成这样持久并剧烈的影响。黎溪已经成功逃脱,但现在这个情况,迟末想和闻悦走也不可能了,他在奔跑中弯腰拾起一节约女子小臂粗的断枝,反身对着雇佣兵伸过来的手就是一挥。 他看似柔弱的身躯力道极大,粗糙的树皮狠狠擦过雇佣兵的手臂,带出几道血痕。同时,他侧身躲过了另一个Alpha的猛扑,将手里的断枝朝他掷去。迟末借着身形优势,单脚支撑旋身到雇佣兵的身后,抽出了他别在腰侧的匕首,扣住雇佣兵的肩膀在他脖颈大动脉处用力一抹,顿时鲜血四溅,死不瞑目的雇佣兵与躲过树枝堪堪稳住身形的Alpha四目相对,上一秒还鲜活的同伴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Alpha有一秒钟的分神,迟末用力在雇佣兵背后一踹,一百六十多斤重的躯体直直地撞上了Alpha,将他砸倒在地。 黑色的匕首似蛇般灵活,在迟末指尖转了一圈,刀刃朝下。他眸光一凝,将匕首掷出,刀尖在Alpha推开尸体即将起身的那刻没入他的眉心,将他重新钉在铺满枯枝落叶的厚土之上,掀起一地纷飞的落叶。 迟末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唯有微颤的指尖宣告他的勉强。 蓦然间,迟末在两个雇佣兵Alpha交错混杂的信息素和浓郁的血腥味中嗅到了一丝青竹淡雅安神的清香。 迟末抬头,错愕的双眸对上漆黑的枪口,余灼站十米外的树下,手还维持着握抢的姿势,眼里的惊讶还来不及藏匿,全被迟末尽收眼底。他忽然觉得很冷,全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冻结成冰。 ……余灼看到自己杀人了。 这个认知让迟末有些后悔和不知所措,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线后第一次感到心脏发麻,慌乱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对他而言太过于陌生,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能草草归结于商离泽……没人会想在深爱的人面前展露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一面。 子弹上膛不过一秒,这位维序者却没给他出手的机会,余灼收了枪,空气中清甜的信息素中流露出极度的惊慌和不安。 他是被这两个人吓坏了? 余灼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样的不安是在他的出现后才显露,维序者不可能会怕他,难道维序者也会受到商离泽情绪的影响?毕竟盛凌才是商离泽感到不安的源头,他盛凌对商离泽而言比地上躺着的两具面目狰狞的尸体还要恐怖。 余灼忽然间就不敢向前走了,他停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土地上,哑声问他:“你……还好吗?” 迟末并不好,发情热还在折磨着他的躯体,可他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感到四肢僵硬,浑身冰冷,生理和心理置于冰火两重天的炼狱中反复拉扯。迟末将刚刚握刀的手背到了身后,侧过脸,语气中尽是疏远:“谢谢少将的关心,我很好。” 如果不是他的话音颤抖,空气中的信息素争先恐后地向余灼靠拢寻求抚慰,余灼恐怕会真的以为他此时毫无波澜。余灼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大步向前,青竹味的信息素先一步朝商离泽而去将他包裹其中。 迟末想逃,但Omega汲取伴侣信息素的本能让他的双脚如灌铅般难以挪动半分。 不止信息素,对方温热的胸膛贴上他的背脊,微凉的唇瓣擦过他发热肿胀的腺体,琥珀和青竹的味道瞬间交织在了一起,像徐徐海风驱动海浪狠狠地拍打礁石,所有的伪装全都在腺体被咬破那瞬间分崩离析,Alpha信息素注入的刹那便让迟末软了身子,原本沉重如断线木偶的身躯慢慢恢复了生机,他被余灼揽入怀中,像是踩在云上,一切都感觉如此不真实。 商离泽的身体处于发情期,身后的那位是曾经彻底标记过他的爱人,识海内的商离泽本人并没有说不……其实作为宿主,迟末甚至能感受到商离泽此刻是欣喜的,他做不到推开身后的这个男人。商离泽的情绪铺天盖地朝迟末袭来,他忽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转身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了余灼的衣服领口,一句低声的呢喃带着无限温情:“盛凌……” 余灼瞪大了双眼,对方柔软冰冷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只不过一秒又分离。他看到了维序者眼里一闪而过的愕然,忽然反客为主,食指忽然用力抵住了维序者的下颌逼他面对自己,低头再次吻住对方柔软的唇,撬开对方的牙关,试图逼尽他胸腔内的每一寸氧气,试图用炙热的唇融化他深藏躯体之下的冰冷。 “唔——” 拿回身体掌控权的迟末狠狠地咬了余灼的嘴角一口,用力推开了他,如琉璃般的眼眸已经恢复清明。 余灼按下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悸动,他不得不承认,抛却大纲和信息素的影响,这具皮囊下的灵魂,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余灼低沉的嗓音已经染上了□□的色彩,他问:“可以吗?” 就在迟末犹豫要不要按照大纲进行这段剧情时,他听到余灼说:“我问的是你,维序者大人,可以吗?” 迟末愣在了原地。 同样愣住的还有主控中心中盯着屏幕的连墨和尹安和。 “我的天……他是怎么发现剧情对象是维序者的?神使大人没崩人设啊。”尹安和惊道。 连墨也抹了一把汗,虽说维序者的存在并不是秘密,但当余灼这么明目张胆地喊出“维序者大人”的时候,连墨真的有被冲击到。 “怎么了?”宋鸢时听到他们的动静,也凑过来观看。 好在深海系统在这件事上没有明确的规定,世界线的进程也并未受到影响。连墨看着画面里的两个人回到了S级机甲宿云的机甲舱中,好奇道:“4000字豪车是认真的吗?” 一旁的尹安和眼睛亮得出奇,直接苍蝇搓手,说:“鬼知道因为现实世界的扫黄打非我多少年没见过带这种剧情的世界线了!!还是神使大人的现场!!” 然而还没等尹安和高兴,886号世界线的屏幕忽然一片空白。 “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在偷窥了!!” 樊宿应声推门而入,他星目含威,视线落在尹安和身上时却变得柔和,他薄唇轻启:“在门外就能看到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 尹安和触及他的目光,刚才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他小声说话,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可是那是神使大人嘛……”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场景啊。 樊宿推了推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似笑非笑地朝他走去:“要不去看看恐怖文学区的监控?也能看到很多白花花的□□。” 尹安和闻言脸色一白,心想我看你是想我被吓死的尸体。他挺直了腰背目光看向别的地方,一本正经道:“啊,让我看看耽美区又有什么BUG了。” 神使大人不在的时候,他们都默认编号006的樊宿是老大,他一开口,负责各区的S级维序者都安分地在自己管辖的区域前检测深海系统和世界线的各项数据是否正常。樊宿站在原地,与朝他们这边望过来的秦舟月对视了一眼。 秦舟月留着一头利落的奶奶灰色短发,右侧耳边还带着两枚金属铆钉形状的耳钉,黑色的工装衬衫并没有扣好,露出了里头的吊带白色背心,下身穿着工装裤和马丁靴,气质很是狂野。 她随意靠坐在透明的转椅上,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踩在了椅子边缘,有些挑衅地朝樊宿挑了个眉。 樊宿不以为意,对她在唇上比了个拉链的动作。 无形的交锋到此为止。 灵与肉的交锋在886号世界线中激情上演。 第十九章 貌合神离 就在五分钟前,余灼问完那句话后,这位维序者大人在他怀里愣了好几秒才对他说了句:“闭眼。” 下一秒,余灼体验到了什么叫“灵魂出窍”,他看到商离泽身体里有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慢慢抽离,顺带拉着他的手将他也从盛凌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余灼直愣愣地盯着他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心想自己果然没有认错人。 而恢复自主意识的盛凌直接打横抱起了商离泽回到S级机甲的驾驶舱内,门还没关上两人就已经有些衣衫不整了。 “少将……盛凌……”商离泽双眸含水,眼里只有盛凌的身影,伸手勾着他的脖子,近乎撒娇地喊他。 “嗯,我在。”盛凌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亲口对他说了一句一直没有机会对他说的话:“离泽,对不起。”这三年,他找了很多地方,会刻意去注意与商离泽身形相似的人,但每个人都不是他。 明明婚后见面的次数局指可数,可是一旦回想,他居然记得他们每次相处的细节,是他蠢得无可救药,自以为是的认为那些情不自禁都是信息素在作祟,越是克制就越是难以清醒地看清自己的真心。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安澜或是纪云繁这种能与自己并肩的人,却没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那双总是含情脉脉望着自己的眼眸。 他一边享受着商离泽对他毫无保留的爱,却又口是心非地将他推离……等到商离泽真的离开的那刻,他才发现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商离泽在这声道歉中泣不成声,他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猛地推开了盛凌,红着眼对他说:“少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请你……不要再做违心的事了。” 这样的盛凌给他的感觉太过不真实,像是在美梦里才能见到的模样,他开始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不要再去纠缠那个他其实思念了许久的人,不想再让本能动摇了那人心里真实的想法。 “你看,三年了,我们没有彼此参与的人生都各自安好……” 盛凌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模样,心疼不已,他按着他的手,哑声道:“不,我不好。”他的眼神幽深,看向商离泽的时候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海。 “离泽,我现在很清醒。那份离婚协议我已经销毁了,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盛凌唯一且合法的伴侣。不是因为愧疚,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他握着商离泽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感受心脏的跳动,“现在,你感受到了吗?” 交缠的信息素越发浓烈,他们在信息素中感受彼此最真实的情绪,商离泽哽咽到无法言语,盛凌的吻细密地落在他的唇间,眼角和锁骨上,低声地啜泣渐弱,取而代之的是勾人的□□。 “要我把你送回去吗?” 精神体状态的余灼看了一出感人的复合戏码,还想继续欣赏顶着他和维序者的脸的真人现场版限制级动作大片时忽然被冰冷的话语拉回了思绪,他心头一颤,摸了摸鼻尖别过了脸,“……那倒是不用。” 余灼悄悄打量迟末,发现他对这场顶着他们彼此面容的真人版G/V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地找了个空地坐着。余灼打死也没想到大纲中四千字的豪车会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想起自己刚刚问他的话,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过余灼这些年练就了一副厚脸皮,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坐到了维序者的身侧,他问他:“连续合作两个世界线了,不能交个朋友?” 迟末的眸色似乎又淡了些,他看向远处,没有说话。 余灼道:“还是你更喜欢我叫你……小祖宗?” 他的嗓音本就像大提琴一样低沉好听,这声“小祖宗”语调上扬,尾音都带着撩人的笑意。 迟末不为所动,漠然开口:“随你。” 余灼失落道:“……真不告诉我啊?” 像是被他的执着打动,迟末终于拿正眼瞧他。余灼确实和他遇到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他很特别,做事经常不按常理,却又充满正义感,看似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有一颗极为通透的心。许是因为职业素养,他拥有极为敏锐的洞察力,连迟末有时候都会生出一种错觉,一种被他看穿的错觉。 迟末眸光暗淡,平添几分落寞。他在这个位置,孤寂惯了,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和他交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百年来,他独自一人背负着寻找苍鸣灵魂碎片的使命,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不是他不说,而是他说不了。 自他有记忆起,他的名字便是整个深海系统的禁语,说出来会被屏蔽,没有人能听见……当然也没人问过就是了。迟末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知道自己的记忆里有一大段的空缺,他总觉得自己,不该生来便在这个位置上。但一切的答案,也许只有收集齐苍鸣的灵魂碎片后,才能知晓。 毕竟那是唯一一个能喊出他名字的人。 迟末说:“等这个世界线完成,我再告诉你吧。”他落入这个世界本就是意外,等这个世界线结束,他和余灼就不会再有明面上的交集,名字什么的,也不重要了。等余灼完成了十个世界线离开深海系统,哪里还会记得他这么一个人,叫张三还是李四,又有什么所谓? 明明是婉拒的话语,他却听到余灼认真询问道:“世界线结束后,哪里可以找到你?” 迟末本想说长洲山,可余灼只是宿主,哪里进得了长洲山。随即他却反应了过来,他为什么会想要告诉余灼哪里可以找到他? 迟末笑了笑,“找我需要成为维序者。” 042心里默默补充:还得是S级维序者,一般维序者根本没资格见他。042想了想余灼这三个世界线的表现,并无任何出彩的地方,想成为S级维序者简直异想天开。 “怎么样才能成为维序者?” 042闻言忍不住问:你认真的? 余灼:不可以? “你不想回现实世界吗?”迟末有些意外。 他不想回现世吗?余灼问自己。 现实世界里有他的至交好友和并肩作战的队友,有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兄弟,有血浓于水的至亲。可如果在他的心上画一个圈,其中三分之一是那些现世的牵挂,剩下的三分之二,他找不到落点。他像一只在深海里迷路后活成了孤岛的鲸,漫无目的地潜游,没有方向和指引,没有飞欧和游鱼,唯有冰冷的海水和触不可及的苍穹。 这位维序者出现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岸。 “我也……不知道。”余灼说:“在此之前,我想在这里找回我丢失的东西。” 迟末从未听说深海系统会掠夺宿主的东西,不过余灼身上的异常也很明显,有他在的地方,总能找到苍鸣存在过的痕迹。 直觉告诉他,余灼和苍鸣或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有可能……他就是苍鸣。 迟末垂眸,纤长羽睫下的深瞳敛下了万千思绪,他忽然对他说:“手伸出来。” 余灼下意识举起了手,只见一根极细的红绳缠上了他的食指,红绳的另一端缠在了维序者的右手无名指上。 “这是什么?” “维序者的印记,完成十个世界线后,如果你想成为维序者,来长洲山,我可以帮你。” 红绳消失,迟末收回了手。 042大受震撼,神使大人这是……公然开后门? 商离泽用药物刺激诱发发情期的后遗症很大,发情期结束后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余灼将他带回了首都星第一军区医院治疗。 黎溪和商启明也一同被保护起来,住进了军区家属院中。 商启明每日三问:爸爸什么时候醒来?盛凌去哪里了?闻悦阿姨去哪里了? 黎溪全都答不上来。他很是自责,商离泽是为了让他顺利逃脱才去冒这个险,如果因此害点点失去了爸爸,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迟末醒来的时候是在傍晚,右手因为输液的原因又冰又麻,他想坐起身来,牵动左手时才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个手铐,手铐的另一端拷在了病床的左侧围栏上。 “爸爸!!爸爸醒了!”小糯米团子在黎溪的怀里一直盯着商离泽,立即就发现他醒了。 黎溪也一个激灵,忙起身去按呼叫按钮。 迟末还有些懵,任由着护士和医生做检查,检查到一半的时候,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余灼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跑过来的。 “盛少将。”主治医生打了个招呼,“您来得正好,令夫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建议留院观察一晚。” 关于盛凌少将就是标记了商离泽的那位Alpha这件事,黎溪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平静。他看了眼遥遥对视的两人,抱着闹腾的商启明和医护一起离开了病房。 迟末扯了扯左手的手铐,挑眉问他:“少将,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余灼是真的怕他又跑了,才会出此下策,他绷着脸,给商离泽定罪:“抛弃伴侣罪。” 帝国法律上若是真有这个罪名,盛凌才应该是第一个判刑的,迟末想。 余灼最近非常忙,帝国各星域最近都出现了不明原因的AO信息素失控事件,甚至有Omega在事件中不治身亡,引起了全社会的广泛关注。政府和军队都忙得脚不沾地,余灼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好好睡觉是什么时候了。他刚刚本有一个重要的星际会议,可听到商离泽醒来的消息时,身体比理智更快作出了反应,可真见到了,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余灼的目光在他颈侧一扫,原本深红的吻痕只剩下了淡淡的一小片痕迹。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热爱与温存都深藏在不属于他们俩的灵魂,他们只是这场戏中的扮演者……余灼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你……好点没?” “挺好。”迟末不知余灼内心所想。他醒来之时,世界线的进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七十,比他昏迷前前进了五个百分比。 迟末见余灼还穿着军装,身上那股子森冷还未来得及收敛。手腕戴着的通讯器调整成了静音模式,也仍旧一直有蓝光闪烁。他问余灼:“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近期各地出现了多起AO信息素突然失控引发的□□,军方已经搜集到了一些信息,我怀疑和要带你走的那些人有关。” 恐怕没有人比商离泽更了解信息素失控是什么感觉。他尚且能承受,那其他普通的Omega呢? “怎么个失控法?”迟末问。 “第一起案例发生在夜晚八点,一个25岁的女性Omega在市区步行街信息素失控,突然进入发情期,并且无法使用抑制剂,幸好他的伴侣当时就在她身边,立马将她带去了酒店隔离区,只造成了暂时的混乱。”余灼娓娓道来,“第二起案例在下午,一个17岁的男性Omega在球场内信息素失控,当时正在比赛,观众席坐满了人……” 迟末闻言眉头一皱,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当时有数十位年轻的Alpha在场,等警方介入时,那个Omega已经不成人形了,紧急撤离时发生了踩踏事故,有125人轻伤,34人重伤,包含那个Omega在内,造成了5人死亡。” 余灼还讲了两起Alpha失控的案件,所幸这两起信息素失控案件发生时,都在室外并且得到了及时控制,无人伤亡。 迟末听完,迟迟没有开口,这及四起案件无论是事发的时间地点还是当事人之间,都没有任何共同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突然失控进入发情期,并且对抑制剂失效。 “你们查到了什么?” 第二十章 群体失控 “在征得家属同意后,研究院那边解剖了唯一一位遇难的Omega的尸体,发现他的体内有一种人体无法排出的物质。”余灼给迟末倒了一杯温水才继续道:“我们派人去了受害者家里,找到了一支即将枯萎的玫瑰,研究员从中提取了大量黑色的花粉。” 一般而言,玫瑰不会产生黑色的花粉。 迟末问:“是这种物质引发的吗?” 余灼颔首:“目前的研究结果表明,确实是这种物质。由此为切入点,我们终于发现了这几位受害者的共同点——他们在失控前都接触过花,并且都是玫瑰。研究院那边暂时把它命名为了黑玫瑰。” “一般而言,达到这种程度的信息素失控,一定要经过药物注射,如果光是少量吸入就能让人失控……” 太可怕了,根本防不胜防。 “所幸我们发现这种失控可以靠伴侣的信息素或者同种类间更高等级的信息素暂时压制住,在找到源头和彻底的解决方法前,政府已经切断了所有蔷薇科植物的运输,应该暂时不会有新的……” “少将——!”余灼的话被破门而入的诺伊斯打断:“上面发布了紧急救援任务!首都星出现了新的信息素失控案件!” 余灼面色一沉,“具体情况?” “在莱茵大学!这所学校只招Omega!失控的学生信息素等级为S!没有伴侣!” 迟末拔掉了还在输液的针头,“盛凌,解开手铐,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的身体还没好。”余灼已经猜到商离泽想做什么,他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 余灼感觉到对方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加重,他听见商离泽对他说:“盛凌,莱茵大学的学生都在等待救援,我不会失控,你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迟末松开了余灼的手,在他反应过来前抽出了他后腰上别着的小型□□,对准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手铐,“你解还是我自己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诺伊斯低声喊了句“卧槽”。 余灼慌忙按住了他,拿出了钥匙帮他解开,余灼握住了他被松开的左手手腕,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维序者大人,你可真是……” 无奈和担忧都淹没在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中,迟末垂眸,道:“怕什么,不是还有你么。” 迟末瞥了眼世界线进度条,他刚刚的行为其实有些脱离商离泽的人设,但进度条纹丝不动……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线的宿主余灼知晓了他的存在,所以世界线将他在余灼面前出格的行为也判定为合理? 迟末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从床上跳下来,“走吧。” 门外坐着的黎溪抱着睡着的点点,小家伙也不知道撑了多久,每天都眼巴巴地等自己醒来,见自己醒了,才安心地睡着了。迟末深深地看了点点一眼,他能做的只有快点解决这些事情,等世界线达到100%,他们就能过安稳的生活了。 “黎溪,麻烦了。”他将点点托付给黎溪。 黎溪在门外也听到了一些,此时郑重道:“注意安全。” 余灼驾驭着S级机甲宿云,带着迟末前往莱茵大学。 莱茵大学是综合性的Omega大学,只收Omega学生,教职工也多为Omega和Beta,事故发生在育英楼302教室,当时大多数学生都在上课,教室内安装了信息素检测的系统,一旦检测到有信息素浓度超标的情况,就会自动封锁门窗,只有从外面才能打开。 除302教室外,在育英楼上课的所有师生全部紧急撤离,少部分同学被外溢的信息素波及,处在失控边缘,都已经得到及时的救治。最大的问题就是302教室内无法及时撤离的学生和老师,无一例外都被波及,被动进入发情期。 不止是Alpha之间存在信息素等级的压制,Omega之间也一样。但Omega是脆弱敏感的生物,他们的信息素不像Alpha一样作为攻击和威压的手段,更多的时候他们利用信息素相互抚慰,可以很好地起到安抚对方情绪的作用。 但进入发情期的情况下除外。 Omega进入发情期后,会对身边出现的其他Omega信息素产生极度排斥的现象,变得具有攻击性,除非得到Alpha伴侣的安抚或者更高等级的Omega的信息素的压制,否则将会一直处于暴走状态。 最开始失控的那名Omega叫姚晚,大学三年级法律系,很不巧,他的信息素等级为Omega中罕见的S,Omega和Alpha不同,S级是目前Omega的最高等级。从监控中可以看到,302教室的大部分Omega,已经在姚晚带有攻击性的信息素冲击下陷入了昏迷。 “纪云繁中将!对方信息素等级和您一样,您不能冒这个险!”顾星洲站在育英楼楼下,拿着隔离服拦着一位身形修长,穿着白色军装的俊美男子。 “现在没有比我信息素等级更高的Omega,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纪云繁坚持要自己进去。 “现在最保险的方式是由我去将受困师生带出来,中将,请您批准!”顾星洲寸步不让。 顾星洲一直在负责信息素失控的案子,以他的军衔本不该接手这种等级的案子。但因为他天生患有腺体缺陷综合征,通俗点讲就是闻不到除自己以外任何人的信息素,所以并不会被其他人的信息素影响。 “不行,一旦你也被影响,你负不起这个责任。”纪云繁好看的眉皱着,似乎在思索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如果您也失控的话!谁来救其他的Omega!?”顾星洲寸步不让。 余灼:042,纪云繁是谁来着? 042:纪云繁中将,机甲军的大统领,也是目前唯一的Omega首领,信息素等级为S,未婚无伴侣。 怪不得此刻顾星洲要拦着他,姚晚的信息素等级同样是S,即使纪云繁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如果无法压制住姚晚暴走的信息素,他也会被动进入发情期。 “我去吧,将镇定剂和你们研制出的新型抑制剂给我。”清冽冷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纪云繁和顾星洲同时回头看向迟末和余灼。 “这位是?”纪云繁的目光停留在还穿着病号服的迟末身上。 “先按他说的准备,再给他一个通讯器。”余灼没急着解释,将身上的银边纯黑色军服外套脱下挂在了迟末的肩膀上,“风大,穿上。” “新的发情期阻断剂没有副作用吗?”迟末来的路上已经和余灼商讨过对策,此时再次和顾星洲确认。 “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阻断,只是暂时停止信息素的释放,并不是强制结束发情期。”顾星洲说:“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事发后联系了里面学生的父母,有Alpha伴侣的都已经下达通知派人接送了。” “据我所知,系统内还没有出现过信息素等级SS级的Omega。”纪云繁的目光始终落在迟末的脖颈上,黑色的屏蔽项圈衬得他颈线修长,“你应该也是S级吧?我不能让一个未经过训练的Omega去冒险……”他话音一顿,看着迟末身上的病号服,说:“而且你才从医院出来吧?” “我有伴侣,这个理由足够吗?”迟末给了余灼一个眼神,接过了下属递过来的通讯器和药箱前往302教室。 “纪将军,他的伴侣是我。”余灼替他说完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此时迟末已经迈入了警戒线进入教学楼。 闻言纪云繁和顾星洲皆是一惊,他们都知道盛凌英年早婚,但四年来从未在公开场合见过他的Omega,他本人对伴侣也是缄口不提,大家都猜测他们夫夫感情不合。 高等级AO之间违背意愿的强制结合并不是特例,但生理上的绝对牵引也足够让他们日久生情,传闻说盛凌的Omega丑得出奇,信息素等级也仅有A,不算万里挑一,所以盛凌新婚不久就常驻军队,所以那个Omega不敢露面。 久而久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话题,但如今看……似乎都和传言严重不符啊。 余灼戴上通讯器,接过了顾星洲手上的止咬器自己戴上,“打开屏障吧,准备陆续隔离。” 纪云繁联络学校的安全控制中心,下达指令,学校走廊开始降下透明玻璃窗,不过一分钟,育英楼所有出风口都被封上,只留下了一个可开关的大门。 迟末迅速前往302,在得知所有风口关闭时,他没有立马开门,而是摘下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屏蔽项圈,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等走廊上都是深远绵长的木质花香时,他才打开了教室门,一瞬间各种各样的信息素都争先恐后地涌来,迟末嗅了嗅,发现自己根本闻不到任何味道。 余灼一众人在楼下通过监控看到302教室内的信息素成像,商离泽的信息素瞬间占据了主导地位。纪云繁自己之前也处理过这样类似的信息素失控的情况,不由震撼道:“这碾压性的覆盖率……他真的只有A?” 要知道,莱茵大学是首都星唯一一所Omega大学,能进入这里学习的Omega等级都不会低于B,302教室里不仅有S级的姚晚,还有等级为A的老师和五位同学。 顾星洲对通讯器说:“姚晚躲在了讲台下。” 因为等级压制,姚晚的信息素优先攻击商离泽,迟末并没有挡或者回击,他缓步朝缩在讲台下方的姚晚走过去,试图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姚晚的情绪。 “我来救你,别怕。”他的声线一向偏冷,此刻却极尽温柔。 他虽然不知道姚晚的信息素是什么味,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的信息素就像一千根针,密密麻麻绵延不断地刺入商离泽的腺体,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骨髓。 姚晚在下方,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直到感受到一股强势却温柔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涣散的目光才重新聚焦。 迟末伸出手,目光平静,语气轻柔:“别怕,到我这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他们俩的四千字豪车:会有,但不会以别人的身份进行。 第二十一章 临时标记 姚晚理智尚存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伤害到同学,才躲到了讲台之下,可是好像并没有用,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也快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直到眼前这个人出现,他才在幽远的冷调木质琥珀香中,找回了一点神志。姚晚像是溺水之人遇见浮萍,紧紧地抓住了迟末向他伸来的手。 迟末顺势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中,环着他的那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我给你打一针,睡一觉就没事了。” 姚晚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刚刚太过用力抑制自己身体异常的冲动,以至于现在忽然放松下来,全身上下的每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 “他们……还好吗……” 迟末单手打开了药箱,抽出了镇定剂和隔断剂给他注射,“会没事的。” 迟末放下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的姚晚,再一一为教室里的其他人注射隔断剂,整个教室里的味道慢慢变得纯粹起来,被琥珀的香味覆盖。 “太好了!通知医疗组准备上去救人!”通讯器里传来顾星洲雀跃的声音,迟末收好注射器,说了句:“先别进来。” 纪云繁立马问他:“怎么了?” 迟末提着药箱离开了302,没有下楼,而是走到了六楼,打开了一间空的小教室。 余灼察觉不妙,问他:“你进入发情期了?” 迟末草草地回了个“不是。”,他走进601的那刻就触发了安全系统,门自动合上了。“只是有些波动,你们先去救那群学生吧。” 走廊内也有空气净化系统,302教室内的信息素已经被净化,余灼冲在医疗组前面,跑上了六楼。若不是方才601教室关门前系统响起了信息素浓度超标的警报,纪云繁不是很相信此时的商离泽已经在信息素失控边缘,通过教室内的监控可以看到,商离泽进了教室后便挑了个座位坐着,神色和动作都正常得像个等老师来上课的学生。 余灼就站在601的门口,却不知道自己冲上来能做什么。 上一次是商离泽和盛凌的情难自制,这次他们两个都很清醒,也没有剧情大纲的束缚,他们并不是非要做些什么。这位维序者大人全无方才对待姚晚时的温柔体贴,冷漠地将他挡在了一扇小小的铁门之外。 “他杵在外面干嘛?怎么不进去啊?”顾星洲表示看不明白。 纪云繁若有所思,揪着顾星洲的衣领将他从屏幕前拉开,“去安排受影响的Omega伴侣参与治疗,不靠标记没法解决发情期。” “好的长官。”顾星洲小跑着去了医疗组,纪云繁摘下通讯器,对自己的副官说:“去将601的监控录像关闭并删除,救援结束后,没人去过601,懂了吗?” 副官毕恭毕敬:“是,长官。” 余灼站在门前,对里面的人说:“离泽,你知道这种情况可以使用临时标记吗?” 迟末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下意识忽略了这种选择。何况刚刚那种情况,他也只能先将自己隔离起来。 两人的通讯器里传来了纪云繁的声音:“受困师生已经转移完毕,六楼的隔离没有解除,监控已关闭,盛凌少将,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解决私事。” 商离泽只是在姚晚的刺激下导致信息素有些波动,迟末本意是怕影响到救援人员才上的六楼,触发了警报也是他没想到的。可即使是“临时标记”,迟末也有些抗拒。迟末也不知道那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是从何而来,他并不是讨厌余灼,只是讨厌这种失控感。 他来到这个世界线后,已经产生了太多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情绪,之前可以骗自己是受商离泽的影响,可此时此刻商离泽的意识正在安稳沉睡。 他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在弄清楚余灼和苍鸣的关系前,他不能再放任这种思绪蔓延。 余灼担忧地靠在门边,进退两难之际他听到商离泽在里面说了一句:“进来吧。” 余灼解除限制推门而入,维序者就坐在座位上,那一瞬间余灼的脑海中闪过许多记忆片段,眼前的场景与他高中时代的校园缓慢重叠,似乎也曾有个人就这么坐在座位上等他……记忆里闪过了很多他熟悉的面容,可他大多数都叫不上名字……因为那些都不是他的同班同学。 “愣着干什么?” 余灼猛然回神对上他琉璃般的眼。 “没什么。” 教室里都是商离泽信息素的味道,木质的冷调清香中带着花的芬芳,很特别。余灼觉得比起商离泽,这个味道更贴合这位维序者,他像是冰天雪地里孤傲盛开的一支寒梅,雪落枝头,既包容了冷,又成为了其中唯一的艳色。 余灼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让这株寒梅只为自己盛开。 四目相交中,是迟末先移开了眼,他脱下了余灼的军装外套,露出了白皙的后颈。“……别做多余的事。” 余灼不晓得他口中的“多余的事”是指什么,他摘了止咬器,手搭在商离泽的肩膀处时,能感受到手下的肌肉紧绷,余灼的眸光一暗,低头咬上了他的腺体。 迟末浑身一颤,触电般的感觉自腺体处传导至四肢百骸,原本被他强行抑制的信息素又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不断撩拨着罪魁祸首。迟末下意识转身想推开他,被他拦腰按在了怀中,连手也被他抓住束缚。 “你……唔!” 青竹香充斥着整个教室,和琥珀的味道相融,余灼咬破了他的腺体,信息素不断注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软肋,Omega信息素临阵倒戈,缠绕着去取悦对方,浑身酥麻动弹不得的迟末竟然产生了一种正在被对方狠狠侵犯的错觉,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敏感了起来,渴望更多更亲密的触碰。 余灼仅仅只是抱着他,可是青竹的信息素包裹着他的全身,等体内那股莫名其妙的燥热终于被平复,迟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余灼也起了生理反应。 “……放手。” 余灼恋恋不舍地松开他,还贴心地帮他戴上了屏蔽项圈,“是不是好多了?” 迟末近乎咬牙切齿地“嗯。”了一声,将余灼的外套塞回他的手里。 余灼看着他发红的眼角,好不容易压下的欲望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余灼用衣服挡了挡。 迟末只觉得好笑,笑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笑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迟末决定让余灼长点记性,他身后靠着课桌,嘴角扬起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故作遗憾道:“没时间了呢少将,忍一忍吧。” 余灼也就意思意思地挡一挡,对方肯定感觉到了,此时放到了明面上,他也就不装了,“那亲一下的时间还是有的吧?”余灼凑近他,“小祖宗,奖励下我呗?” 蹬鼻子上脸这事余灼倒是擅长,迟末偏头假笑,用唇语对他说了句:“做梦。” 余灼的梦自然是没做成,也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五分钟后,余灼让诺伊斯送商离泽回了医院。他则留下来和纪云繁一起调查这起案件。 042:余灼,你好野。 余灼:?你在呢? 被冷落很久的042:我要是不在那就出大问题了好吗! 余灼:042啊。 042:……干嘛? 余灼:深海系统有规定维序者不能和宿主谈恋爱吗? 042:当然有啊。 余灼遗憾道:这样啊……那办公室恋情呢? ……神他妈办公室恋情 042:……那倒没有。 042看着他的迷之微笑,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真的想和神使大人谈恋爱吧! 莱茵大学仍旧处于封锁状态,纪云繁首先带人排查了姚晚的宿舍,不出意外,他们的宿舍里也有一大束玫瑰花。和姚晚同寝室的三人被带去医院隔离,进行医学观察,据他们说,这束花是姚晚的宿友路易斯昨天晚上收到的,昨晚是路易斯和他男朋友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是他男友准备的花。 出售花束的花店被控制,老板却表示对此毫不知情,未出售的花束全部送往实验室,已出售的花束全部溯源,调查后却发现只有路易斯收到的那束花含有黑色花粉。 迟末回到医院的时候,点点正闹着要见爸爸,眼睛都哭红了,黎溪和一众护士怎么哄都没用,直到迟末回去才哄好。 点点说什么都要和商离泽一起睡,还偷偷借了黎溪的通讯器打给盛凌,问他拿一副手铐,说是要把自己和商离泽铐在一起,这样就不会一醒来就找不到爸爸了。余灼简直哭笑不得,就点点那个小手腕,手铐能直接从他手里滑出去。 当天晚上余灼就亲自去把商离泽父子俩接回了盛凌的家,迟末带着点点再次踏入这个地方时,多少有点恍惚。三年前商离泽从这里离开的时候非常决绝,根本没有想过还有再回来的一天。当初是盛凌的绝情给了他离开的勇气,可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砖一瓦辛苦建立起的心墙,会被这个人轻而易举地击溃……庆幸的是兜兜转转,这两个人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余灼早就让人腾出了间房用作儿童房,点点对新适应得很快,他扑向了那张梦里才出现过的柔软大床,在上头表演鲤鱼打滚,玩了有半小时。布置房间的人很细心,在床的上面还堆放着各式各样的飞机和航母模型。 余灼也是第一次看到布置后的房间,在心里默默给靠谱的好下属元灵点了个赞,不愧是有孩子的Alpha。余灼还请了个职业奶妈照顾点点,因为大纲还有剧情没有走完,整件事的真相还未浮出水面,他隐约中有种预感,他和商离泽或许过不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迟末循着记忆本想去商离泽的房间,结果却发现房间被锁上了。还没等他问余灼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小黄鸭”就从点点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原来是奶妈帮点点换上了一整套的小黄鸭睡衣,他换完衣服后看不到爸爸就跑了出来。 “怎么了?”迟末揉了揉他的脑袋。 点点抓着迟末的手眼神示意余灼,“我要那个!圆圆的东西!!银色的那个!” 迟末挑了挑眉,余光一扫神色如常的余灼,牵着点点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很晚了,睡吧。” 可点点牵着他不肯放手,“你会不会又丢下我?” 迟末却没有说话。他不擅长说谎,也不确定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即使点点只是要一句否定的回答,他也没法说出口。 忽然间,一个金属物质套上了迟末的右手——是手铐,而手铐的另一端铐着余灼的左手。 余灼将钥匙给点点,“这下放心了吗?” 点点收起钥匙就往身后藏,“嗯!” 迟末:“……” 这小朋友哪里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 042:就我多余是吗? 第二十二章 不知分寸 迟末有意和余灼保持距离的心思,全被这副手铐打破。单链手铐的间距不长,微微一动就能碰到彼此的手,迟末并不习惯和人保持这么亲密的距离,正当他在思考如何找个趁手的工具把锁撬开时,那双宽大的手忽然握紧了他,原本被拉扯绷紧的手环顺势滑落至手腕低处。 此时迟末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被手铐勒出了一条红痕……Omega的肌肤确实过于细腻了些。 迟末一言不发地任由余灼牵着他的手带他到了从前商离泽并不敢轻易踏足的主卧时,才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拉住余灼,在他的脑海中对话:你打算这么牵着我到什么时候? 余灼很是惊奇:你还能这样和我说话?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之前在《一觉醒来我的舍友成了猫》的世界线中,这位维序者就 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同他交流。 迟末挑眉,视线落在手铐上,暗示他解开。 余灼笑了笑:我不解的话,维序者大人要惩罚我吗? 迟末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盛凌,迟末想。 他从见余灼的第一面起就觉得,这个男人是特别的,不是因为他和苍鸣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是每当他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心里那颗包裹住他七情六欲的小雪球就会开始融化,他会动摇,连心跳都会不受控制。 迟末已经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商离泽的心脏无法拒绝盛凌,还是他迟末自己没法拒绝余灼。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杀死苍鸣是深海赋予他的使命,他们之间终有一日会有一个了解,如果余灼真的和苍鸣有关,他们就注定要站在对立面。 迟末:……算了。 迟末存了私心,默许了余灼就这样锁着自己。 余灼见他冷着脸,忽然有种做错事的愧疚感,他只是想逗逗他,但似乎弄巧成拙。他捏了捏迟末的手心,试探他:“你生气啦?” 迟末本来也没生气,余灼讨好的意味太浓,他的目光和语调都软了下来。 “没有,睡吧。” 被窝中的两人都选择了平躺在宽大的床上,余灼睡不着,勾着指头想去寻另一处温热,却触到了冰凉的指尖。 他的手为什么总是这么冷? 余灼干脆又握住了他的手,“你很冷吗?” 余灼侧过身,趁机朝他那挪了挪身子。 迟末看破他的小心思,曲肘抵住了他,“还睡不睡了?” 迟末抵住余灼的手肘感受到了对方胸腔的震颤,他许是在笑,迟末听见他说:“要不我们打个商量?” 迟末轻哼了一声。 余灼得寸进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逗你了。” “行。”迟末不假思索道:“张三,睡吧。” 余灼又凑近了些,气息几乎要喷洒在迟末的脸颊旁,“……你敷衍我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 迟末忽然抬眸对上了余灼的眼,只见他眸中冰蓝色的光一闪而过,余灼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迟末掐了掐他的面颊,“你对谁都这么……不知分寸吗?”他盯着被他催眠的余灼看了许久,被对方握在手心里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抽出来。 第二天一早,余灼去了首都星军事中心开会,研究院那边对黑花粉玫瑰的研究有了新的进展。 代表研究院来的是陈辞博士,他是信息素领域的专家,也是这次研究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会议开始前,余灼和他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 盛凌的脑海中并没有太多关于这位久负盛名的年轻Omega博士的相关记忆,这大概也是盛凌第一次见到他本人。陈辞眉目清秀,身上有股书香气息,若不是穿着一身白大褂,他更像一个执笔教书的老师。 陈辞微微一笑,那并不是客套的笑容,带着几分敬意:“少将,谢谢你救了莱茵的学生。” 042提醒他:陈辞博士也是莱茵大学毕业的。 余灼礼貌回应:“职责所在,博士不用这么客气。” 陈辞与他一同前往会议室,“少将那天带去的Omega,不知是否方便安排他来做一下信息素等级测试?”陈辞解释道:“如果他的等级突破了S,对我们研究院正在进行的其他研究会有相当重要的参考作用。” 余灼并没有直接拒绝,委婉道:“关于他,我还有些私事想请博士帮忙。” 陈辞是研究信息素领域的专家,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商离泽对抑制剂失效的情况也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陈辞听懂了他的暗示,意会道:“那就会后详谈。” 这场会议,所有军方的高层都参与其中,陈辞的团队在研究黑玫瑰的过程中一度碰壁,因为实在是颠覆他们这群高知分子在生物学上的认知。 突破口在陈辞提出的一个新的解题思路——这种催情花粉的产生,是否和培育的土壤有关。之前发生的所有的案件中出现的诱导物质都是玫瑰花给了他们一个很大的误导,让他们误认为这是由玫瑰花的新变种导致的事故,其实不然。 玫瑰是极易培育的花种,喜光耐寒耐旱,一般的土壤即可种植,但在几株保存完好的花束中,只有姚晚宿舍里找到的那束中提取到了微量的土壤,他们做了大量的对比,得出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自然信息库中收录的所有地方的土壤样本无一与之匹配。 自然信息库中收录着所有目前人类已开发区域的地理和生物样本信息,如果无法匹配,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个土壤来自宇宙更偏远的、人类从未踏足过的星系,二是这个土壤来自知名的未开发区——绿洲星。 研究院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陈辞说出这个结论时,会议大厅陷入了很长时间的静默。 比起未知的、更远的星系,探测绿洲星只是技术的问题。 绿洲星受未知磁场的影响,人类用于探索的所有设备在此全都偏航坠毁或失踪,在未知磁场的干扰下,所有靠新能源驱动的器械在进入绿洲星后都会受到干扰。研究院一直在研发的靠精神力和能源交替驱使的双模式动力超S级机甲就是为了探测绿洲星准备的。 盛爵大将军低头沉思,他问陈辞:“必须取得大量相同的土壤样本,才能找到破解的办法,是吗?” “是的,大将军。”陈辞站在台上,对大家说:“研究院已经出了一套方案,利用精神力驱动模式下的超S级机甲,可以完美避开磁场导致的机器故障问题,安全降落至绿洲星。” 陈辞在大屏幕上点开了绿洲星的卫星图,讲解道:“绿洲星的地理结构相对简单,星球的三分之二都是海洋,只有一块面积为一百八十六万公顷的完整大陆板块,其中又有一大半被雪山覆盖,常年低温。我们模拟了其中的气候,推测这种土壤最有可能出现在大陆板块的东南沿岸。” “我们的目的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带回土壤,但是不排除绿洲星上已经孕育出了大量的黑玫瑰,所以此次需要考虑到被动发情的情况……最理想化的状态是,一对精神力极高的、信息素匹配度在90%以上的AO夫妻,或者是精神力和信息素都高度契合的两位Alpha同时驾驭超S级机甲前往绿洲星提取样本。”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在场唯一的Omega纪云繁,作为机甲军的总领军官,他当之无愧是整个帝国中最适合这次任务的人选之一,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还没有伴侣。 “驾驭超S级机甲的条件是什么?”台下有人问。 这项技术一直在不断完善,很多细节都不为人所知,陈辞道:“超S级机甲,以精神力转换为动力驱使,需要驾驶员的精神力达到……三万以上。” 三万! 台下一片哗然。 “这不可能,军团内能灵活驾驭S级机甲的也才不超过20个人!”有人提出质疑。 驾驭S级机甲的精神力最低标准为一万,像盛凌的父亲,大将军盛爵,他的精神力维持在一万八左右,已经是目前为止人类最高的记录了,而他的Omega伴侣早已过世多年。 台下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这个话题,陈辞面不改色,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 “诸位,当初开发双模驱动版超S级机甲是为了有朝一日,人类能踏足到更深更远的宇宙,这本就不是一代人的努力就能实现的目标,如果不是这次的突发案件,超S级机甲会在一个更合适的时间点问世。但现在我们别无选择,我一开始就说了,目前人类还无法做到单人驾驭超S级机甲,所以只能试试双人,双人驾驶精神力只需要达到一万五。” 盛爵也站起身来,走到了台上,他天生带有不怒自威的气场,台下的交流声渐弱,直至鸦雀无声。 他开口道:“不仅是帝国,联邦也出现了同样的信息素失控案件,就在我们开会前,各地又接连发生了十起类似案件。一日不能研发出有效药,我们的国民就会生活在未知的恐惧之中。”盛爵低沉有力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他说:“这是我们身为军人的使命,即使不可能,我们也要将其变成可能。” “将军说得对。”纪云繁说:“陈辞博士,我愿意一试。” 在场的人都知道纪云繁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他作为一个单身且优秀的S级Omega,本就是军队中很多人的梦中情O,追求者都能从首都星排到极寒星,只不过军队内对高等级Omega军人的婚育年限放宽至30岁,他又一心只想为国效力,所以才至今未婚。 “我也愿意试一试!”越来越多人被鼓舞,举手附和道。 陈辞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说:“各位稍安毋躁,其实在来之前,我已经拿到了各位的各项数据报告,从中挑选了四位有可能达到标准的将领,分别是纪云繁中将、盛凌少将、安澜少将以及——”陈辞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文森特中将身上,而后又扫向他身侧那位身姿挺拔的青年,“顾星洲少将。” 顾星洲愣了愣,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久等啦 第二十三章 等级测试 陈辞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语气平缓,用疏离而客气的语气对他说:“顾少将,你的罕见病在此次任务中也许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通俗点说,你是在场所有人之中唯一一个不用惧怕信息素影响的人。” 文森特中将看了自家小儿子一眼,他眸色深沉,神情严肃道:“既然博士说了,你就去试试吧。” 散会后,大将军和陈辞博士在讨论计划的细节。 顾星洲一言不发,深深地看了陈辞一眼。如果不是还有新增的信息素失控的案件等着他去处理,他甚至会在这里等陈辞给他一个解释。 余灼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觉得事有隐情,“顾星洲脸色怎么这么差?” 诺伊斯一脸同情,他悄声在余灼耳边提醒道:“少将忘了吗?顾少将和陈博士是有婚约的啊。” 余灼不是忘了,是真不知道。 顾星洲的信息素等级是S,陈辞是与他匹配度最高的Omega,等级为A,匹配系数达到了97%。可陈辞不仅大他七岁,还是帝国研究院中核心的研究人员之一,参与的研究项目每一个都举足轻重。他生命的每分每秒都在为人类做贡献,他本人似乎也没有和顾星洲完婚的意愿,所以两家只能是先简单的订个婚培养下感情。可即使顾星洲成为他的未婚夫,想见他也得提前一个月预约,别说培养感情了,是人都能看出来陈辞只想培养实验小白鼠。 他这一解释,余灼就懂了。这次的计划优先考虑的是AO合作,因为盛凌已婚所以不在考虑的范围,只要顾星洲和安澜两人之中,有人和纪云繁的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就会成为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而若没有,才考虑AA合作的可能性。 如果最后定下来的人选是纪云繁和顾星洲,那么他们需要成为彼此生命中最亲密的人,才能顺利完成这项关乎人类安危的任务。 余灼脚步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驾驭双人机甲也需要驾驶双方对彼此全方位的信任,精神力作为极为私密的领域也要毫无保留地对对方开放。那是比信息素交换更加深层次的交流,双方甚至能在绝对契合的时候窥探到对方记忆深处的片段,所有的心思和秘密全都无处遁形。 如果最后是他和安澜需要一起执行任务,别说商离泽,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凌。” 余灼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望进了一双碧蓝色的眼。金发碧眼的男子有着一张比Omega还要美艳的面容,上挑的丹凤眼却添了几分凌厉,用气质生生压住了这明艳万分的长相,只剩下凛然正气。 叫住他的人正是安澜。 余灼保持礼貌的微笑:“安澜少将,有事吗?” 安澜少将。 安澜记不起来他和盛凌到底是因为什么开始疏离的……是因为那些说他们登对的谣言吗?他们本就分属不同的军团,除去公务上的往来,盛凌刻意减少了与他联络的次数,他们那点私交就变得不足挂齿。 如果刚刚他还抱有一丝希冀,那么那声平淡的“安澜少将”便将他心里萌生出的那一丁点念头全都击打得粉碎。Alpha对Alpha产生情愫本就有违常理,如果不是双向奔赴注定只能无疾而终。 安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他强颜欢笑道:“关于这项任务,你有什么想法吗?” 余灼目光瞥见盛爵和陈辞已经结束了交谈,他对安澜匆匆道:“等明天精神力检测后再说吧,我还有军务,就先告辞了。” “……好。” 余灼暗道一声麻烦,安澜似乎真的对盛凌有那方面的意思,不过他暂时没空处理盛凌留下的烂摊子。陈辞的助理转告他,稍后前往研究院办公室找他即可。余灼派人将商离泽接了过来,在研究院汇合。 来的不仅有商离泽,还有商启明。迟末抱着孩子下车的时候,点点还搂着他的脖子睡得天昏地暗,头都歪到一边去。余灼都怕他落枕,刚想将他的头摆正,就听到他梦里还在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 迟末伸手拖了一下,摆正他的小脑袋,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你要带我见什么人?”迟末轻声问他。 “陈辞博士,你应该知道他,他是信息素研究领域的专家,也许能找到方法解决你对抑制剂失效的问题。”余灼伸出手,对他说:“我来抱吧,你等会还要做检查。” 不知是否是在长身体,点点最近有些嗜睡,换了个人抱都没醒来。 两人一起走进研究院大楼的时候,引起了不少科研人员的侧目。 盛凌这张脸也是经常上媒体的,民众也觉得他有望继承他父亲的衣钵,知名度必然不低。但他旁边这位一眼就让人惊艳到失语的男人倒是从未有人见过……还是个高阶Omega。特别是盛凌还亲昵地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不少人纷纷猜测他们的关系。 陈辞的助理下来接他们到了陈辞的工作室,陈辞脱掉了工作外套,只穿了一件米色的薄款毛衣和灰色休闲长裤,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和触屏笔正写着什么,助理出声提醒时他才抬起头来。 商启明在上楼时就醒了,迟末让他在会议室外面玩。会议室由全透明的玻璃隔开,点点觉得随时都能看到他,就乖巧地和助理一同出去了。 “等很久了吗?”陈辞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请他们到会议室落座。 余灼和他寒暄了一番,“这位是商离泽,我的伴侣,也是那天在莱茵大学救人的Omega。” 迟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陈辞一番,礼貌道:“你好。” 对比迟末,陈辞打量的目光可以说是不加掩饰,不过迟末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因为他的目光里只有好奇与和善,并无其他更多的意味。 余灼开门见山,将商离泽的情况大致地描述了一遍。陈辞并没有询问他们为何分开了三年,反而问了迟末很多关于如何独自度过发情期的问题。 迟末并没有说利用虚拟机甲系统的事情,实际上,除了最初的那半年,商离泽已经不需要再靠虚拟机甲系统度过发情期。 “你的案例在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我想可以成立一个专项研究组对此进行研究,或许能打开黑玫瑰案的另一种解题思路。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取得相关的土壤样本。” 迟末暗道果然和土壤有关,幕后之人很聪明,故意用同一品种的玫瑰作案,迷惑视野。 “要如何获取?”迟末问。 陈辞没有直接回答,“抱歉,在此之前,你方便跟我到实验室做一下信息素等级测试吗?” “好。” 众人移步实验室前,陈辞对助理嘱咐道:“他们开完会了吗?请计划名单上那几位将军们过来做最新的精神力等级检测。”末了他又补充了句:“让星洲处理好案子再来。” 迟末和余灼一左一右牵着点点走在陈辞后面,因为他们俩的到来,今日整个研究院的工作群都不聊工作只聊八卦了,不过被八卦的两人还一无所知。 商离泽18岁时的信息素等级是A,也属于高等级的Omega,婚后在盛凌的影响下悄无声息地提升至了S级,不知道三年过去,现在会是什么情况。迟末进到了布满仪器的实验室,摘下了黑色的屏蔽项圈,跟着系统的指示一步一步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陈辞看着一路攀升毫无停止趋势的数值,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余灼看着他远超S标准的数值,也被吓了一跳。 余灼:042,这是正常的吗? 042:世界线各项数据正常,未发现异常情况。 余灼:他这是不是有一点夸张?会不会被抓去做实验了?我要不要带着他先跑路? 042:……希望您完善其他世界线时也能有这样丰富的想象力。 “警告,信息素浓度过高,已启动应急机制。” 迟末坐在检测室里,赶紧停止释放信息素,一双无辜的眼望着在外头的两人。 陈辞不可置信地看着数据面板,商离泽的信息素检测值停在了最高峰。 “……奇迹。”陈辞的目光从震惊转为兴奋。 余灼看不懂他们这些仪器,问他:“怎么了吗?是2S吗?” “不……不止。”陈辞连连摇头,“这个仪器最高只能检测到2S级,他已经达到了2S级的峰值,所以是应该是……3S级!”他说出“3S级”时语调都开始颤抖,看向商离泽的眼眸若有光。 因为生物进化优胜劣汰的规则,Alpha的等级天然就会比Omega高一级,可在Alpha进化的最高等级都还停留在2S级的情况下居然出现了一个信息素等级达到3S级的Omega! 作者有话要说: 谁还记得商离泽身上还有一个马甲 第二十四章 触不可及 点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们,显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空气净化系统运行,迟末戴上了屏蔽项圈,等到信息素彻底消散后才从实验室里出来。陈辞激动地在平板上写着什么公式,迟末在里头听不见外面的谈话,他问余灼:“怎么了?” “他说你的等级达到了3S级。” 迟末对3S级并没有什么概念,他问:“这是导致我的身体对抑制剂失效的原因吗?” 闻言陈辞终于抬头,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有可能,你的等级过高,目前市面上所有的抑制剂对你都没有用。”陈辞说:“你说你现在只能闻得到盛凌少将的Alpha信息素,那Omega信息素呢?也闻不到对吗?” 迟末颔首,“嗯。” 闻不到信息素,就等于不会轻易被信息素影响和压制。 陈辞一直以来推测的人类未来进化方向就是这种情况,越是高阶的AO,生体机能可以自主选择屏蔽低等级的信息素的干扰,S的时候这种情况并不明显,直到进化到SSS级时完全成型。不过目前只有商离泽一个3S级的案例,还不足以佐证他的理论,且商离泽处于无法自由控制信息素的状态,与他们推论的3S级的情况有出入,他还需要进行更多的实验数据才能论证。 陈辞的助理敲门进来,“博士,盛少将,请移步精神力测试室,几位将军已经开始录入最新的精神力数据了。” 陈辞按耐住内心的激动,“两位一起吧。” 余灼将点点交给诺伊斯照看,便和商离泽一起前往精神力测试室。 “你们要测精神力?”迟末低声问他。 余灼给了陈辞一个询问的眼神,陈辞示意他但说无妨,余灼将超S级机甲的计划告诉了他。几人一前一后走进精神力测试室时,除去名单上的人和盛爵大将军,统领四大军团的四位中将和各军团的少将们也都聚集在了精神力测试室。 盛爵看到跟在盛凌身后一起进来的商离泽,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不是Ice家的那位Omega吗!?”维恩少将一眼就认出了商离泽,惊讶道。 在场的人里几乎都知道“Ice”的存在,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盛凌身侧的商离泽身上。 商离泽神色平静,礼貌道:“我不是。” “可是……”维恩还想说什么,被陈辞不悦地打断。 “维恩少将,这里不是给你叙旧的场合。”陈辞在研究院的地位仅次于院长,他冷颜厉色时并不比这些Alpha军官们看起来温和多少,维恩张了张嘴,没再出声。 陈辞接过了助理拿来的数据报告,除去精神力数据,还有纪云繁和其他人的信息素匹配度,他的目光落在了顾星洲那栏,数据显示他和纪云繁的匹配度高达90%,已经达到了驾驭超S级机甲的最低匹配度要求。他又看了眼安澜的,安澜和纪云繁的信息素匹配度只有67%。 纪云繁最新的数据显示,他的精神力数值达到了一万七,加上顾星洲的一万五…… 陈辞羽睫轻颤,用力握住了手中的报告。 顾星洲自陈辞进门后便一直盯着他,他看着陈辞波澜不惊地接过了那份他恨不得当场撕毁的数据报告,而后平静地对着盛凌说:“盛凌少将,你也测一下吧。”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看自己一眼。 顾星洲脸色苍白,藏在衣袖下的手拳头紧握。 盛凌和纪云繁的匹配度也达到了90%,如果不是他已经结婚……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余灼进入了精神力测试台,将手伸出来,触手一般的机械臂自动缠绕上他的五指。他面前大屏幕上的数值不断攀升,当数值显示到17890的时候,大约停了有一秒钟,随后数值开始猛然飙升,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测试室邹然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呼了一声“My goodness.” 余灼:042!出大事了! 042:糟糕!……这个机器检测成你的精神力了! 迟末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一根蓝色的细丝攀上了检测机器,屏幕上的数值闪烁了好几下,最终在两万五左右停了下来。 余灼:它停了! 042:……刚刚维序者出手了,这个数值不算离谱,还好还好。 余灼扫了眼台下众人复杂的表情,觉得他还是离谱了。 即使是两万五的数值,也足够颠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连陈辞看到这个数值都怔了下,不过同刚才测出商离泽信息素等级为3S级比起来,冲击力小了许多。 维恩是第一个坐不住的,激动道:“盛少将的精神力居然达到了两万五!” 众人在他浑厚的声音中回神,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陈辞原本堵着的心豁然找到了缺口,他的目光蓦然转向了一旁的迟末。 只要商离泽的精神力能有五千,他们作为匹配度高达98%的AO夫妻,将会是这次任务的最佳合作人选! 不行。 陈辞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驾驭机甲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精神力达标只是其一条件,商离泽完全没有受过训练,他……并不能驾驭机甲。 迟末将陈辞那转瞬即逝的希冀尽收眼底,他扫了眼不远处的顾星洲,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的少年军官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低沉得可怕,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他没有关注台上备受瞩目的盛凌,布满阴霾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落在陈辞身上。 余灼走下检测台,问操作人员:“是不是机器出故障了?” 操作人员背后直冒冷汗,用最快的速度排查,颤声道:“机器没问题!盛少将,您的精神力值就是两万五!” 余灼:得,重来一次都不行。 042:幸好维序者在场。 余灼:可是世界线完成后盛凌怎么办?他的精神力值本该是多少? 042:他是主角,你的行为没有违背大纲,世界线会以这次结果为准,您不用过多担心。 听到不会影响到盛凌,余灼就放心了。 余灼:不对!早知道直接破三万再停好了,这样盛凌不就有理由自己驾驭超S级机甲执行任务吗! 042:是呢,可惜了。 余灼从042的话音里听出了幸灾乐祸。 安澜主动站了出来,询问道:“陈辞博士,这种情况下,我和盛凌少将合作的成功率是不是高了很多?” 顾星洲也期待地看着陈辞,期望他说出自己心里渴望的那个答案。 没想到陈辞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刚上喉头又被他压下,他深呼吸,沉声道,“安澜少将,不是这么算的。”他解释道:“因为Alpha之间存在‘同性相斥’的现象,如果是双A,只有双方的精神力数值越相近,成功率才越高,如果一方的精神力远高于另一方,将在无形中形成压制,这对精神力值较低的一方,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陈辞的话像呼啸而至的惊涛骇浪,将顾星洲眼里的眸光瞬间湮灭,逼得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陈辞的身体下意识往顾星洲的方向前倾了一下,他看向角落中的顾星洲,他的身体一半在灯光之中,一半落在了阴影里,陈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忽然感到有些呼吸不畅,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说话之时,商离泽拉了拉他的袖口。 “博士,请让我试一下。” 安澜皱着眉看着这个一进门就跟在盛凌身后的Omega,“陈辞博士,您带来的这位是?我记得无关人员不能参与军方高层会议吧?” 余灼大致猜到他想做什么了,他牵住迟末的手,对众人说:“不好意思,刚刚忘记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商离泽,上次也是他以身犯险,救了莱茵的一众师生。” 他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纪云繁站在盛爵身侧,轻声对他说:“这就是您让所有将领都过来的原因吗?” 盛爵笑得意味深长,并没有否认。 现场最为震惊的莫过于维恩。 他指着商离泽喊道:“盛凌少将,您是在开玩笑吗?他明明……他明明是……” 文森特看着失态的部下,面露不悦道:“维恩,说重点。” 维恩脸色有些发白,他磕磕巴巴道:“文森特中将,您之前想招揽Ice,我们在极寒星找到Ice的居住地址时,开门的就是这位Omega啊,他当时不让我们见Ice,还当场退还了我们的邀请函……当时和我一同前去的士兵们都可以作证!”维恩的语气逐渐坚定起来,“而且他还和Ice有一个孩子啊!” 一时之间众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因为Ice是实实在在和盛凌同台竞技过的,即使Ice的虚拟人物建模特别像盛凌,也没人会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所以现在是……Ice输了比赛心怀怨恨和盛凌的Omega勾搭上了?可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陈辞神色迷茫,他大概是在场之人中唯一一个不知道Ice是谁的人,他的助理及时给他科普了一下Ice的来历。 “维恩,你似乎和我们家离泽有什么误会?”盛爵突然开口,变相承认了商离泽的身份,同时也将他推向了舆论中心。 舆论中心的主角倒很是淡定,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才道:“维恩少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Ice的Omega?” 维恩辩解道:“那你为什么会在Ice家?” 俊美的青年Omega在诸多Alpha将领锐利和探究的目光中依旧神色如常,他在一片嘈杂声中走上了精神力测试台,灯光变暗,台阶在他踏足的那刻亮起灯光而后又熄灭,他在测试台中央站定,灵活的机械臂主动搭上了他的五指,大屏幕的数值在不断飙升,当数值突破一万时,下面已经没有人再说话了。但大屏幕的数字还在跳动,当万位数的数字跳动到“二”时,下面的人屏住了呼吸。 这一分钟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滚动的数字最终停在了24968。 “因为我就是Ice。”他漫不经心道。 余灼看着他站在精神力检测台上,微微侧身,身后的大屏幕上闪烁的精神力数值泛着冰蓝色的光。他并没有Alpha那样雄壮健硕的身躯,衬衫下摆收拢进长裤之中,勾勒出他细窄的腰身,他腰背笔挺,身姿端正,遥望若巍峨高山不可撼动,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独有气质,让他在这副精致的皮囊身躯下,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超然世外的清贵。 他居于高处,睥睨台下众人,在测试台的蓝光衬托之下宛若被数据创造的完美神祇,而台下都是臣服于他的信徒。 余灼这辈子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那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气场和神色,可余灼却产生了极为矛盾的念头,像在真理中找到的悖论,他认为,这位维序者本就该是这样耀眼的存在,可这人的光芒不该覆上寒霜,变得这样冷冽,他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就好像他曾经拥有过。 他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个瞬间,银发白袍的背影出现在他的面前,长袍飞扬身姿飘逸,圣洁而又端庄,足间轻点便能将空间扭转。 余灼知道他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在这一瞬间,他才忽然的感受他们之间的距离,恐怕不仅仅是“维序者”和“宿主”之间身份差距的鸿沟。 而此刻内心强烈的悸动让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我想把他拉下神坛,变成我的人。 第二十五章 蜜桃朗姆 陈辞心里一直绷着的弦此时此刻才终于松了下来,他侧过身,正好对上了顾星洲直勾勾的目光。陈辞心头一跳,下意识回避了他的视线。 他和盛爵最终定下了此次任务的最终人选是商离泽和盛凌,散会后盛爵便要带着两人去看超S级机甲。 陈辞本想一起去,被助理拦了下来,“博士,大将军和陆博士会负责接下来的事,您回去休息一下吧,您已经好几宿没合眼了。”盛爵也发话让他休息一下,陈辞才没有拒绝。他对助理说:“你跟着大将军,等会有什么问题都记下来,我晚上再看。” “好的博士。” 陈辞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心中一直牵挂着的事终于有了定论,他忽然放松下来,才察觉自己到底有多疲惫。 他确实好几夜没合眼,一开始是因为黑花粉玫瑰的研究,后来是因为超S级机甲的计划。他一向擅长通过各种数据演算出不同的结果及其发生的可能性。从他们定下这个计划开始,他就知道顾星洲恐怕要恨他了。毕竟是关系这么多人生死的大事,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儿女私情,将其他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假如商离泽没有站出来……陈辞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心情。世人都觉得他不喜欢顾星洲,其实不然,恰好是太喜欢,所以才会顾虑更多。 他大了顾星洲整整七岁,从小顶着“天才”的名号,学什么都是一点既通,一路跳级,他十六岁就进入研究院了,而那时候顾星洲才九岁,还是个让人操心得不行的小屁孩。 陈家和文森特家族是世交,他也算看着顾星洲长大,他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翩翩少年,成为如今统领军队的少将。他总觉得自己和顾星洲差了一个辈分,而事实也是,他在他和顾星洲的这段关系里,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帝国有很多像顾星洲这样骁勇善战的将领,却不能缺少一个在专业领域中无可替代的陈辞。既使有帝国法律的约束,这个婚他只要不想,就能不结。 顾星洲的病一直是他的心结,大概没有人知道,陈辞最开始选择研究信息素领域,就是因为那个一出生就失去了Omega父亲的小孩。即使后来系统显示他和顾星洲的匹配系数达到了97%,他也依旧害怕,害怕星洲这辈子都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 陈辞办公室后面就是休息室,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对智能机器人下达了一个二十分钟后叫醒他的指令,便将自己甩到了那张不算宽敞的床上,意识模糊的他浑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办公室内多了一个人。 顾星洲阖上了休息室的门,解开了自己衬衫上最上方的扣子,缓步朝陈辞走去。他解开了陈辞脖子上戴着的屏蔽项圈……果然闻不到一丝味道。 陈辞才合眼没多久就感觉有人触碰他,他缓缓地睁开了眼,和俯下身来的顾星洲四目相接。他被吓了一跳,蓦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颤了颤。 “原来你也会被吓到啊……哥哥。”顾星洲在“哥哥”二字上咬字极重,陈辞指节微曲,下意识揪住了身下的被子。 顾星洲上高中后就没再叫过他哥哥……空气中的蜜桃的味道拉回了陈辞的思绪,他猛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发现屏蔽项圈被摘了下来。 顾星洲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不安分的手按回了床上。“紧张什么,你知道我闻不到。” 陈辞看着他这副全然陌生的模样,感到不安,“星洲,你先……放开我。” 顾星洲冷笑了一声,长腿一跨坐到床上,将他压在身下,“你不是最擅长把我推开吗?” 陈辞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他皱了皱眉,道:“我们有话好好说。” 谁知他这句话反而触怒了顾星洲,“我从前倒是有很多话想和你好好说,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他依旧是笑着的,陈辞却觉得他笑中含刀。 “现在我想明白了,既然你不喜欢听,那我就换种方式。” 唇齿相贴的那刻,顾星洲心口堵着的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他狠狠地吻着身下这个他仰望了很多年的人,企图将满腔无人聆听的爱意由此灌进他的心里。 “唔……!” (略) 两个小时后,陈辞的助理到办公室没有看到陈辞,便猜他应该是在休息室里,他抬手敲门,礼貌喊道:“博士,您醒了吗?” 门忽然被拉开,出来的不是陈辞,而是顾星洲。 “顾……顾少将!?您怎么会……” 助理眼尖地瞥见他敞开的衬衫之下,锁骨上方那明显的红痕,视线再想往卧室里看的时候,却被顾星洲用身躯挡住了。 他神色如常:“他还在休息,晚点再找他。” 今天的顾星洲少将并不如平日里那般平易近人,助理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憷,“噢……博士确实好几天没合眼了,是该多休息休息。” 顾星洲不悦地皱了皱眉,“为什么不让他休息?他一个Omega,身体能吃得消吗。” 助理忙解释道:“顾少将,是博士手里同时在进行的另一项研究也有了些进展,这个项目他跟了很多年,我们也劝不动他。” 顾星洲不悦道:“什么项目能比他身体还重要?” 助理却十分惊讶,“您……不知情吗?”助理在陈词的办公桌旁拿出了一个文件,递给顾星洲,“这是一项专门攻克您病症的研究啊。” 他的话如平地惊雷,炸在了顾星洲的脑海中。 第二十六章 重操旧业 停放在研究院顶层的超S级机甲机身采用了黑白的主色调,加以金边点缀,无论是身形和各关节的细致程度都远远超过S级机甲。这台机甲还未命名,盛爵将命名的权利交给了盛凌和商离泽。 042:你就别开口了吧。 余灼:你对我的起名水平似乎很有意见。 042:不是很有意见 042:是非常有意见 042:我猜你想叫它小白 余灼冷哼了一声,小破系统瞧不起谁呢。 迟末并不想在这种事上费心,自然是推脱给了余灼。 余灼说:“叫「着墨」吧,这台机甲的机身配色,很像水墨画,而它作为第一台被启用的超S级机甲,也注定在史记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迟末内心默念了一遍,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如风般难以握住。好熟悉的名字,可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盛爵赞许道:“倒是个好名字。” 项目的主要负责人陆博士已经年近七十,但身体依旧健朗,他看着两个年轻人,由衷感叹道:“没想到我还能有看到超S级机甲升空的一天。” 超S级机甲也不是想坐就能坐,余灼和迟末被带去学习了一下午关于超S级机甲的新技术,了解了它凌驾于所有机甲之上的原因。由于时间紧迫,陆博士给他们制定了为期一周的模拟计划,让他们培养默契度的同时熟悉超S级机甲的操作,为去绿洲星做好万全的准备。 余灼听了一下午的课,就看到进度条上升了一个百分点。 “上个课就有1%,这进度条也太好升了点。” 迟末手捧操作手册,已经将要点全部记在了脑海中,他说:“不是因为我们。” “嗯?”余灼好奇道:“那是为什么?” 迟末合上册子,在他脑内对话:“因为这个世界线不仅有你和我,还有其他人,他们的生活同样精彩,只不过世界线主要看盛凌和商离泽的故事,其他人的占比极少。” 余灼似懂非懂,问他:“你是不是都能看见呀?” 迟末忽然觉得现在一问一答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他说:“不是,感觉。” 余灼遗憾道:“我们至今还不知道大纲中提到的反派是谁,如果你能看见,那就简单多了。” 他们都知道,从进度条和大纲来看,这大概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迟末:“急什么,他迟早会出现的。” 四下无人的时候,这位维序者大人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余灼继续和他加密聊天:“维序者大人,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迟末笑了笑,没有说话。 余灼说:“你别看我名字里带个「灼」字,其实我还挺怕火的。你呢?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迟末沉默了很久,久到余灼想找另一个话题和他聊的时候,他听到他说:“我怕……时间流逝。” 余灼预想过很多种答案,独独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个回答,看似普通,又有好像包含了很多含义。 人们怕光阴似箭,是因为短暂的时光中有太多的遗憾,怕错过对的人,怕无法完成梦想,怕世事无常的生老病死。可从进入深海系统的那刻开始,无论是宿主和维序者都已经不是普通人,宿主在经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生活,靠演绎他人获得回家的权利,最希望的恰好是时间再快一点。 迟末没有解释,余灼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余灼因伤退伍后当刑警也有三年了,审讯犯人是他的日常工作,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可能成为他们询话的突破口,他看得出来维序者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他们从顶层下来后,商启明的怀了多了一只小橘猫。 诺伊斯说是在研究院外的花园里捡到的,问了安保人员,说是流浪猫。小橘猫一直在点点周围转圈圈,又是撒娇又是趴脚脚,点点和它玩了一会,就问能不能带回家里养。 诺伊斯怕小橘猫身上有寄生虫,先带小橘猫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做了清洗和体检,等他们回到研究院的时候,点点就抱着小橘猫不撒手了。 “爸爸,可不可以带它回家呀。” 余灼眸光一亮,食指刮了下点点的小脸,“站起来都有你半人高了,抱着不累呀。” 小橘猫在点点怀里摇着尾巴,还蹭了蹭余灼的手,一点都不怕生。 “不累!” 诺伊斯道:“少将,刚刚已经带着去做了检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迟末说:“给他取名字了吗?” 点点愁着眉,“唔……要叫什么呀。”他看着余灼:“爸爸养过小猫咪吗?” “养过一只布偶……特别可爱。”余灼意味深长地看了迟末一眼,诺伊斯很是疑惑,他们家少将什么时候养过猫? 迟末不偏不倚地对视回去,目光坦荡,“这是小母猫?” 诺伊斯答道:“是的,夫人。” 迟末伸手揉了揉小橘猫,“叫小橙子吧。” 小橙子从点点怀里跳了下来,跑去蹭迟末的裤腿,“喵喵~”地叫着。 “走吧,去给小橙子买点东西。” 一家三口抱着小橙子去了宠物用品店,余灼才发现这个世界的科技虽然发达,但在猫的用品方面倒还是和他认知里的相差无几。店铺里只有一个导购机器人,余灼对迟末咬耳朵:“小祖宗,该重操旧业了。” 迟末每次听他这么喊都觉得心底发痒,他随手挑了几样,余灼指着一个猫爬架,两眼发亮,“我们买个这个吧!” 迟末瞥了一眼,和之前余灼买给二狗的很像,他略一颔首,表示准了。迟末在育儿方面没有经验,养猫倒是很有一手,店里花里胡哨的产品很多,他挑的都是很实用的。 余灼看着他牵着点点在橱窗前,澄澈的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怎么对只猫都比对自己上心。 迟末还在和点点解释那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右手就被余灼牵着捏了捏。迟末身子微微一僵,但碍于点点和诺伊斯都在看着,他便没将手抽出来……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牵着他?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迟末看出来余灼似乎有些不高兴,可又不知道他突然间抽什么风。 突然间抽风的还有顾星洲,回家的路上,余灼的通讯器亮了许久,他才接通了顾星洲打来的电话。 “有事?”余灼的声音中透露着明显的不耐烦,连坐在主驾的诺伊斯都忍不住从后视镜中瞥了他一眼。 “你知不知道……怎么哄Omega?” 余灼开的是免提,顾星洲这个问题车里所有人都听见了,迟末斜眼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你惹哪个Omega生气了?纪将军?”余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是!是……是陈辞。”顾星洲底气不足,声音小了许多。 “你知道的,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之前要不是你和商离泽站出来,他可能还会上来祝我和纪将军百年好合!”顾星洲越说越激动:“然后我冲动之下就……就……标记了他。” 他说最后四个字时声音小得几乎微不可闻,甚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吃瓜群众一号诺伊斯猛踩刹车,害后座的三位差点甩出去。 这是什么惊天大新闻!!! 余灼稳住了心神,“临时标记?” 那边沉默了片刻,“……彻底标记。” 余灼眉头直皱:“强行标记Omega可是重罪,顾星洲,你疯了吗!?” “重点来了兄弟!我一开始真的就是想冲过去告白,告诉他我喜欢的只有他!但是我看到他我就控制不住了……97%的契合度你不懂吗!?Alpha本能啊!你看到商离泽难道不会想要上去啃他吗?” 想,但对象不是商离泽。 车里所有人都听着,余灼有些后悔开了公放,他还以为顾星洲找他是谈公事。他含糊不清地“啊”了一声,“你是狗吗?信息素抗压训练都白做了?” 余灼感觉到维序者又看了自己一眼,顿时如坐针毡,他道:“陈辞什么身份,我劝你直接自首吧,文森特将军都保不住你。” “不是!!”余灼隔着通讯器都能感觉到顾星洲的狂躁,“我没想做到最后一步!他自己打开了生殖腔!你懂吗!!” 余灼忽然懂了方才迟末说的那句“这个世界线不仅有你和我。”,原来其他人的故事也同样精彩。“我不懂,所以你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 “他好像没生气……但我现在很后悔,理论上我就是强迫他了。” 实际上你也是好吧兄弟,余灼无语。 “那就滚去给他磕三个头求他原谅你。”余灼心想,你们两情相悦的小情侣撞破隔阂袒露真心为什么要来伤害我?我他妈上一秒甚至还在吃一只猫的醋。 余灼暴躁地挂了电话。 吃瓜群众二号迟末终于开口,“你心情不好?” 余灼别开眼,挠了挠后颈,“没有。” 你最好是,迟末想。 第二十七章 记忆交叠 回到家后,点点就撒了欢似的和小橙子在院子里玩,余灼回了书房处理公务。 迟末看了眼时间,便进厨房捣鼓了起来。 奶妈牵着点点回来的时候,迟末正好做完一桌菜。 “爸爸!你做了什么好吃的!”点点闻着香味,眼睛都发亮了。 奶妈忙帮他端菜出去,“先生怎么还亲自下厨?” 迟末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哄人。” 迟末做了四菜一汤,让点点上去把余灼喊下来吃饭。 “父亲!!爸爸喊你吃饭啦!”点点边跑边喊,整个屋子都回荡着他的叫声。 余灼秉承着盛凌的习惯,平日里都用营养剂,因为他们家这位维序者大人也不大爱吃饭的样子,家里一般都是奶妈给点点单独做饭,按理说点点不该这么兴奋。 “他喊我吃饭?” 点点跑过来拉他的手,神秘兮兮道:“爸爸今天下厨了噢!” 余灼“啪叽”一声把文件合上,抱起点点就冲下楼,他看到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居然全都是他爱吃的!余灼还看到了他熟悉的糖醋鱼。 而迟末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这桌子菜并不是出自他手,也不是他让点点把自己喊下来的。 迟末给点点夹了菜,转头就见余灼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拿筷子的手在空中转了个向,也给余灼夹了个菜。 余灼在心中偷乐,面上却不能表现得太过,殊不知他的眼神早就出卖了自己,迟末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喜悦,心想:这人还挺好哄。 余灼特地吃了糖醋鱼,味道竟然和他自己做的那次一模一样! “你也喜欢吃糖醋鱼吗?”余灼问他。 迟末“嗯”了一声。 他会做的菜其实都在桌上了,尤其是这个糖醋鱼。维序者的等级越高,对食物的要求就越低,在长洲时他根本就不需要进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会做这几道菜,好像是刻在了DNA里一样,只要踏进厨房,就有了肌肉记忆。 “好吃。”余灼真心实意地夸赞,他自来到这个世界线,似乎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顿热乎乎的饭,“你真好。” 迟末垂眸,压下了嘴角的笑意,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思绪。 他什么时候……也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产生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迟末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另外两个维序者的眼里。 此刻的主控中心里只有两个人,上千个监控屏中,886号世界线被单独拿了出来。屏幕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看身形应该是位女性,留着短发,她开口说道:“倒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表情……深海主神怎么会把对他而言这么特别的人拉进系统?” 个子稍高的那位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无奈,“这下可怎么办呢?” 她拖过椅子坐了下来,“那你得问那个见不得光的浮游生物了。” 她冷笑了一声,说:“强行篡改他的记忆又能怎么样,他迟早会想起来。到时候整个深海,谁都逃不掉。” “不会了,这次谁都不知道系统中枢被它藏在了哪里。”男人说。 女子冷哼了一声,几乎咬牙切齿道:“它藏东西倒是很有一手。” 男人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主神不让你和你对象见面了?” “不是。”女子语气不耐,“我只是烦透了它拿对方控制我。” “……起码你们还能见。” 她的视线落在了世界线屏幕上,仔细看却发现她的眼神并没有聚焦,更像在发呆。她喃喃道:“思念不得见和爱而不相识,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886号世界线运行正常,不知不觉就到了训练的第三天,迟末和余灼正式开始驾驭超S级机甲,机甲连接了他们的脑部,他们牵着手,毫无保留地与对方共享精神力。 迟末的脑海里闪现了一段记忆,那大约是少年时期的余灼,因为记忆里的场景明显是在教学楼,耳边传来了教室内的朗朗读书声。 余灼独自站在教室后面,视线的落点应该是走廊对面的一班教室,一个少年正背对着大家在台上解题,在少年转身的前一秒,记忆片段回闪,场景又换了一换,余灼的视线似乎被衣服挡住,露出的下半截视野中,只看到了对方被校服长裤包裹住的腿。 余灼同样也看到了一些场景,像是置身火海之中,记忆的主人在跑,凛冽的风呼啸而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都是尸体。视线一转,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表盘,表盘没有时针和分钟,他却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嘀嗒声。 “连接成功,感应已建立。”冰冷沉闷的男声自机甲内部传出,沉睡的机甲在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漆黑的“眼睛”似乎动了动,它慢慢地动了起来。 陆博士在观测台抹了眼泪。超S级机甲的研发,经历了很多代人的努力,从上个世纪末提出概念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十余年。不是研发不成功,而是一直没有找到能够驾驭的人。如今那些将毕生都奉献给超S级机甲计划的人,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着墨冲上云霄,盘旋了许久才下来,两人从机甲内出来后都面色如常,他们伫立在一片喜悦的欢呼声中,脑海中想的都是刚刚看到的,属于对方的记忆,却又心照不宣的选择闭口不言。 出发前,盛爵空出了一点时间,到盛凌家吃了顿饭,盛爵并不是平易近人的气质样貌,点点却一点都不怕他,左一声爷爷,右一声爷爷,把盛爵哄得心花怒放。 余灼已经将点点是领养来的这件事告诉了盛爵,盛爵没说别的,只说可以给点点添个弟弟妹妹。余灼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但恐怕得等他离开了这个世界线,交由真正的盛凌和商离泽去完成。 出发的那天,首都下起了毛毛雨,和余灼他们一同出发的还有两台S级机甲,分别是纪云繁驾驶的晴空和安澜驾驶的狂澜。 他们并不需要进入绿洲星,而是在绿洲星附近的空间站待命,绿洲星毕竟是未开发区,没有人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人类没有见过的生物。如果有意外发生,他们将会在第一时间支援。 盛爵和陈辞在首都星的总指挥室看着由空间站和着墨机甲传输回来的画面,从着墨穿过绿洲星的大气屏障的那刻开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超S级机甲的速度比S级机甲高了两倍,但穿过大气层后,余灼和迟末就放慢了速度,一是怕有意外,二是他们不清楚地表的情况,速度太快没法迫降。 超S级机甲成功落在了陈辞推测的地点上。 “辐射检测正常,空气检测正常,温度检测正常,环境达到出仓标准。”着墨播报检测结果。 因为磁场的影响,进入绿洲星后超S机甲切换驾驶模式为精神力模式,所以余灼和迟末着陆后,屏幕便出现了一个15%的数值,这是在驾驶过程中对他们精神力损耗的统计,确保他们的状态,无论任务完成与否,陆博士都要求他们在精神力损耗达到80%前开始返航,以免发生意外。 余灼背上了陈辞交给他们的检测仪,戴上了特制的防毒面具出了机甲仓。脚下的土壤异常松软,余灼拿出检测仪扫了扫,检测仪并没有亮灯,便返回机甲舱,继续前行。 着墨会进行环境对比检测,迟末也会留意植被的变化,不放过任何可能性。运气好的话,他们能在回去前找到样本。 搜寻进行了四个小时,两人却依旧没有找到他们所需的样本土壤,陈辞通过机甲传回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推演,在精神力损耗达到76%的时候,陈辞最后给他们定了一个坐标,如果这次还是无法找到,他们就要返航。 余灼和迟末没有办法直接到达指定坐标,因为他们越是接近那个地方,周围的雾气便越大,能见度逐渐降低,从空中俯瞰,约有7万公里的面积都笼罩在这雾中。 余灼和迟末在这雾林边缘停了下来。 去还是不去? 指挥中心的陈辞叹了口气,道:“这是最后一个地方,如果你们脚下的土壤也不是,就立即返航。” 余灼却想试一试,他有种预感,穿过那片雾,他们一定能找到样本,余灼看向迟末,询问他的意见。 迟末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那片雾林,他在这里感应到了苍鸣的气息! 迟末开口:“博士,我们想去里面看看。” 陈辞道:“不行!我们谁都没法预料到里面有什么,没有人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们就返航。” “可是……!” 余灼和他一同将机甲开进了雾里,而后让机甲进入了休眠状态。 “简直胡闹!”盛爵看着通讯被切断的界面,怒拍桌子,整个指挥中心噤若寒蝉。 陈辞沉着脸,打开了计时器,他们是没办法阻止这两个人了,如今只能等。 盛爵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和儿媳,他做不到绝对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博士,你觉得该怎么办。” 陈辞很不安,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测了绿洲星,陈辞让人调出所有着墨回传来的画面,逐帧观看,直到看到一个画面时,陈辞猛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博士?” 陈辞的指尖颤抖着指向了放大了二十倍的画面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盛爵定睛一看,瞬间面色煞白。 那好像是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 第二十八章 皮囊之下 偌大个绿洲星,盛凌和商离泽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一个活物本就让陈辞心存疑虑,只是他们发现得太晚,已经来不及通知那两人了。 “绿洲星怎么会有其他人!?”陆博士也是惊惧不已,那可是连最精密的探测器都无法进入的领域啊! 陈辞道:“不会错了,促成玫瑰产生催情花粉的土壤来自绿洲星,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能肯定的是,有人比我们更早进入这个未开发区,并且来去自如。” 盛爵对驻守空间站的纪云繁和安澜说:“无论如何,他们必然有人接应,你们时刻注意周边动向,我们即刻派人接应。” “是,将军。” “通知文森特中将,派遣一支独立军团前往,纪将军不在,机甲军团那边你去调遣。”盛爵吩咐自己的副官,“除去军队的人,任何想要靠近绿洲星的战舰和机甲统统拦截。” “是,将军。” 被无数人牵挂的两人此时并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森林里头也是雾蒙蒙一片,不过并不如刚刚那般能见度极低。着墨显示环境适合出仓,迟末和余灼一同出来,只见余灼手里的检测仪器闪了一下后又熄灭。 余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朝商离泽道:“它刚刚闪了,对吧?” “嗯。” 这里的草木长势更为茂盛,都到他们的小腿处了,迟末指尖左手食指浮现缠绕的细丝,另一头没入在了机甲的身体里,这线普通人肉眼不可见,只有迟末能看见。 “前面好像有个洞口?”余灼不确定地指了个方向。 “我去看看,你回机甲仓等我。”迟末的感应越来越强,他知道那边一定有什么在等他。 余灼自然不同意:“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过去。” 迟末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作罢,以余灼的性格,也许带着他反而比较安全,“那就跟紧了。” 他们朝洞口的方向去,那地方看起来挺近,没想到他们走了近二十分钟才抵达,洞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还有喑哑的风从里头呼啸而至,如塞壬在耳边低语——那一瞬余灼忽然懂了什么叫凝望深渊。 余灼:042,如果盛凌在世界线里死亡,会有影响吗? 042:当然有啊!不光是整个世界线会因此崩塌,连你本人也会死在这里。 余灼:不能重启世界线吗? 042:不可能的,重启世界线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深海系统不会这么做,宁愿舍弃。 042:整个深海,除去恐怖文学区之外,所有宿主都只有一条命。 余灼追问:为什么?有什么不同吗? 042解释道:因为恐怖文学区死亡率太高了,你知道全息吧?深海系统设定了类似的程序,将恐怖文学区宿主的灵魂保护起来。但每一次的死亡体验都是真实的,所以一般人都不会被分到恐怖文学区,死一两次还好,死多了常人容易精神崩溃。 042:你也别多想了,必要的时候维序者大人会保护你的。 迟末感觉到余灼的犹豫,“怕了?” 余灼故作柔弱,“是呀。”他在迟末“真的吗我不信”的目光中熟练地掏出了枪握在手中,“要保护好我啊,维序者大人。” 明明什么都不怕,这个时候倒是在他面前演起来了,迟末眼底漫上一丝笑意:“行。” 迟末拿着照明设备,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岔口,但越往里,彼此都能感觉到风越来越大。 约十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山洞,来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这里的山壁嵌满了发着蓝色微光的不规则蓝色晶体,有的只有拳头大,有的却有半人高。即使迟末将照明关闭,这些晶体的光也足够照亮整个山洞内部。 饶是迟末,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蓝色微光之下平地生花,他们在洞里看到了一片花田,一朵平平无奇的花朵都有一个成年男子这么高,粗壮如成人大腿的根茎支撑着巨大的红色花苞。蓝光与花丛交织下,这里梦幻得像童话中的仙境。 两人迟迟没有再往前踏一步。 “你有没有觉得这花红得……有些瘆人。”余灼最先开口打破沉默。 迟末表示认同,给他指了一个地方,“看那。” 余灼顺着他的指尖,视线穿过花丛,中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灰白色的骨架。因为骨架并不完整,余灼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动物的残骸,但看残骸的大小,估计生前也是个凶猛的主。 仔细看就会发现,不止那边,草丛里应该还有,只不过因为这里的草实在繁茂,除非靠近观察,他们也无法辨认。 余灼手里的探测仪又闪了闪,似乎在催促他们快点过去。迟末也拿出了枪,朝余灼点头示意。 他握枪和上膛的动作过于熟稔和标准,余灼盯着他握枪的手失神了一秒,才转移了视线……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刚刚翻涌而出的难受是因为什么。 等他们踏进花丛,检测仪常亮,迟末从背包里掏出了工具,开始挖土,余灼看着他将容器都装满,提着的心方才松了一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周边的花似乎动了动。 “尽快,这里有些不对劲。”余灼道。 迟末背上包,起身时余光蓦然瞥见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丝银光闪过。 “等等——”迟末拉住了想走的余灼,弯腰从草丛中摸索出了一个银色的物件——是一枚戒指。 余灼惊讶道:“这里怎么会有——里面好像有字。”余灼接过他手里的戒指,当他看清上面的英文时,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会是……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余灼愣神的那一秒,他身后的巨大花朵突然弯下根茎,倏然间张开了一个“血盆大口”,里头每一圈花瓣边缘都布满密密麻麻的锯齿,猛地朝余灼一头扎过去! 余灼被迟末扑倒滚向一旁,余灼稳定住身体的瞬间便抬手对着花茎就是一枪,近距离的冲击下成人大腿粗的花茎也应声而断,喷溅出绿色的不明溶液。 下一秒,原本静谧的花丛开始躁动,那些巨大的花骨朵全都瞬间绽开!即使戴着防毒面具,余灼和迟末都清晰地闻到了腐朽恶臭的气息,余灼对这种味道更为熟悉,像尸体高度腐烂后的味道,这味道太有冲击力,以至于余灼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迟末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味道熏得两人眉头直皱。 余灼拦腰抱着迟末一个翻滚,再次躲过另一个朵花的攻击,两人迅速站起来往来时的方向奔跑,然这些花仿佛饿了三天的猛虎,根茎抖动几乎要冲破深埋的泥土也要朝他们扑来。眼前的路被封死,余灼当机立断拉着迟末就攀上了洞壁的蓝色晶石,迟末也同样身手敏捷,两人最终站立在了一块距离地面三米之高的狭小晶体之上。 这晶体也不知道硬度如何,能不能承受住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迟末缩在这方寸之地,望着下方摇晃着的“血盆大口”,只觉得头皮发麻。 可想而知他们掉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迟末还在思考对策,忽然间一个天旋地转,便被身侧之人用力抵在了岩壁之上。 青竹淡雅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向他包裹而来,那信息素极为矛盾,凶猛中却又带着温柔,像是锋利却未出鞘的剑,克制而又激烈地刺激着迟末的腺体,挠得他有些难受。 “……别动。”他的头靠在迟末的颈侧,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 迟末敏锐地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余灼受伤了。 在刚刚护着他的时候。 “你发情了。”迟末肯定道。 空气中的催情花粉通过伤口渗入血液,余灼也被“感染”进入发情期。 这是陈辞预设过的可能性中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商离泽不怕发情期,但盛凌截然相反。 Alpha的发情期不同于Omega,处于发情期的Alpha如果不能及时得到伴侣的信息素抚慰,会变得狂躁易怒,占有欲极强,信息素等级越高越严重。 余灼竭尽全力地遏制住了盛凌想要商离泽的本能,他渴求信息素,商离泽脖颈上的屏蔽项圈却将腺体挡得严严实实。迟末被他的信息素压得有些腿软,这就是Alpha对Omega天生的绝对压制,即使商离泽的信息素等级达到了3S,也会永远臣服于他所认可的信息素。 迟末抬手想摘下项圈,又被余灼抓住了手腕。 “别……别摘。” 迟末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放手,你现在需要我的信息素!” 他语气中的担忧和着急不加掩饰,余灼竟然萌生出一种“这波受伤也不亏”的恶劣想法。“我能忍住。”余灼很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商离泽只要放出一丝信息素,他们两个之间总有一个要疯。 余灼完全无法预料到那种情况下他会对对方做什么。他自认为自己算是个自律和克制的人,“失控”这个词对他来说很陌生,却在这个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挑战。 他要挑战的不是发情期的Alpha渴望Omega的本能,而是不要去贴近一个他想亲近的灵魂。 他喜欢上了一个不肯告知他姓名的维序者,他也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示好并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他并没有将对方当作是“商离泽”,可他不知道在世界线的约束之下,自己对他来说是“盛凌”还是“余灼”。 他们是在盛凌和商离泽身体里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不想在对方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跨过那条暧昧不清的界限。 迟末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侧的手臂收紧,用一种难以挣脱却又不至于让他难受的力度。迟末羽睫轻颤,挡住了晦暗不明的眼眸,他另一只手搭在了余灼的后颈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迟末:为什么要忍着? 迟末:我可以向上次那样将你拉出来……交给他们两个人解决。 迟末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就在他想要故技重施,将他们两人的精神体拉出来时,他听到余灼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因为动情的不止盛凌。” 余灼忽然松开了手,没再搂着迟末,只是将手撑在他身后的岩壁上,低头凝视他,“还有我啊……维序者大人。” 第二十九章 神秘法阵 即使是这样的姿势,迟末依旧被困在他的臂弯之间,他压下了内心强烈的悸动,盯着余灼的喉结,竟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只是被信息素影响了。”迟末说完这句话,便看到余灼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没由来得觉得有些难过。 “我不是。”余灼的声线压得更低了些,说出来的话语依旧扣人心弦:“信息素收敛的状态下,那个能牵动我神经的人……”他郑重道:“也依旧是你,维序者大人。” 空气中盛凌信息素的味道愈发浓烈,余灼凝视低头沉默不语的维序者,发热的腺体仿佛都冷了下来,他说:“我对你说这些,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他记得042说过,维序者和宿主之间是不能谈恋爱的。 “……没有。”迟末并不觉得困扰,更多的是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我只是……” 只是什么? 迟末问自己,他早就知道的,自己心里那颗包裹着他七情六欲的雪球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名为“余灼”的火彻底融化。 可他意外窥探到的,属于对方记忆深处的一角,那个让余灼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目光的背影,在他丢失的记忆里,到底占据了怎样重要的位置? 在现实世界里,他或许已经将真心交付给了另外一个人,只不过他忘了,迷失在深海,迷失在这个容易被本能影响的世界线中。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暂时的替代品。 “……对不起。” 他们所在壁岩上方有不少蓝晶,微光照耀下,维序者这张白皙通透的脸都显得有些不真实。余灼等来了这么一个答案,却并不意外。眼前这个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余灼觉得自己窥见的不过是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只有靠近深海,他才能看见完整的他。 迟末伸手摘下了屏蔽项圈,清甜的信息素很快就和淡雅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最有效的抑制方法其实是让余灼在腺体处咬一口,可眼下这种情况,谁都没有当那个开口的人。 余灼终于体会到了商离泽当年的感受,发热腺体刺激下无限放大的欲望都落在了眼前这个他求而不得却近在咫尺的人身上。 余灼将额头抵在维序者的肩膀,迟末能感受到他因为竭力忍耐而颤抖的身体。 心脏的位置酸涩发胀,迟末轻声叹息,他对眼前的这个人终究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亲手解下了遮住余灼大半张脸的防毒面罩,余灼红着眼,盯着迟末一言不发,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半分情愫。 迟末的声音在余灼的脑海中响起:等你完成十个世界线,再考虑这件事,好吗? 这句话无异于变相的认可,余灼像是在那瞬间得到了救赎,他抱住迟末,低头咬破了他后颈的腺体。 迟末被他紧紧地按在怀中,在信息素的无意挑逗下逐渐放软了身体,任由感官被后颈的方寸之地剥夺,混乱的思绪都凝聚于余灼的唇齿之间。迟末从未和谁这样亲密过,可他竟在这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身体的燥热被3S级的信息素一寸寸抚平,余灼缓缓松开了他,两人相顾无言。 沉默之中,余灼看到维序者蓦然抬起了手,他看着自己指尖,眼底浮现几分惊愕。 “怎么了?”余灼像是终于找到了契机,开口问他。 就在刚刚,迟末留下的那条牵着机甲的线——断了。 那根由迟末操纵的线只是看起来细,一般的外力根本没法破坏!更别说那并不是实体的线,只有他能看到! 迟末收回手闭上眼,他的精神体飞跃到半空俯瞰,将整片花田尽收眼底。 果然有蹊跷! 不过片刻迟末的精神体归位,刚才的情况太过于混乱,此时他才看到了一个隐藏在花丛中的巨大法阵,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线的法阵——空间传送阵。这就和普通的世界线中突然出现一个Omega一样离谱。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反派是怎么从这里培育出黑花粉玫瑰的。 “小心,这里还有其他人。”迟末不能和余灼解释其中深意,只能提醒道。 而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言论,山洞里出现了一阵难辨方位的笑声,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传入了余灼的耳中,那人说:“好久不见。” 余灼绷紧了神经,准备拿出武器,可没等他动作,他就被一个淡蓝色的屏障笼罩在其中,他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是维序者将他保护在这方圆之地。 “别乱动,不然会影响世界线。”听到这个声音,迟末的神色几乎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余灼看着他再次闭上了眼,忽然,商离泽的身体像失去了骨头一般,余灼接住了即将倒地的商离泽,随即便看到那位维序者大人现出了真身,他银白色的长发低束,余灼瞥见了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线,用目光勾勒出他的侧颜,跳动的心脏仿佛都在那瞬停滞了片刻。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那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余灼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丝焦急。 “我们没什么好谈。”维序者大人的神色冷峻,手里银线缠绕间幻化出了一柄冰蓝色的长剑,他飞身跃至半空,衣袖被风扬起,手中之剑没入了前方虚空中。 余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把剑停滞在半空中,像是遇到了什么阻隔,下一秒,以剑尖为中心,一个圆形的、带着繁复图案的紫色法阵在空中慢慢浮现,而阵心已经被长剑刺穿,出现了裂纹。 整个山洞开始震颤,唯有余灼脚下的方寸之地不动如山,洞里的风更大了,原本躁动的花丛似有灵一般,瑟缩着变回了花苞,安静得像个死物。余灼像是听到了山神的悲鸣,有那么瞬间他看到维序者动了动唇,却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余灼:042!!042!!! 没有回应,余灼感觉到跟随自己的智能系统好像失联了。 紫色的法阵在破碎之时猛地绽开,从余灼的角度正好能清楚地看到一张张开的网。 “小心——” 而他还是太迟了,开口的那瞬间维序者就被网捕获,以网为笼,他被圈在了其中。 牢笼中心的迟末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他就这么悬立在半空,明明什么也没做,可这笼却开始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裂。 这笼困不住迟末,只是他没曾想到,苍鸣的目标其实并不是他。 紫光居然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迟末给余灼和商离泽设下的屏障并越过了余灼的阻挡,最后没入了商离泽的眉心! “商离泽”睁开眼,上扬的眼尾都带着一丝邪气,他猛地一推,将余灼从身侧推了下去! 迟末瞳孔微缩,抬手间便见余灼及时抓住了一块凸起的蓝晶,堪堪地挂在了半空中。那个差点掉下去的人,甚至还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就在迟末因为余灼分神的一刹那,“商离泽”飞向即将破碎的笼中,迟末闪避不及,被他狠狠一撞。余灼看到所有奇幻的光影都在那瞬间收拢,连同维序者和商离泽一起,全都消失在了山洞中。 盛凌和商离泽失联的三小时后,指挥中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围在绿洲星周围的军舰步起了一张严密的防御网,没有任何东西能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 忽然,陈辞面前熄灭的屏幕一亮! “盛少将!”陈辞猛地站了起来。 指挥中心的屏幕显示机甲舱内的情况,他们看到了正在按动操作面板的盛凌,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离泽呢?”盛爵心口的大石还未落下,又猛地提了起来。 陈辞一直在注意他的动作,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他震惊道:“你在切换单人驾驶模式?” 余灼已经完成了所有步骤,准备驾驶机甲。 陆博士也急道:“盛凌少将,你别冲动!” 余灼心乱如麻,脑子却异常冷静。 盛爵看着盛凌,一直未曾说话,陈辞和陆博士还想说什么,被盛爵制止住。 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了着墨机械质感的声音:“连接成功,感应已建立。” 一瞬间整个指挥中心都陷入了沉寂。 “盛少将……他……他……”陆博士咋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句“连接成功”的分量。 盛爵最先反应过来,下令道:“让纪将军接应他,其余军舰原地待命。”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盛爵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最后指挥中心除了他们和两位博士外,还剩下文森特父子。 “他的精神力上次怎么没有测出来?”盛爵抛出的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内心的疑问。 陈辞沉思片刻:“那台机器我后来让人检测了,没有问题。” 文森特将军道:“难道绿洲星有什么东西能促使他精神力暴涨?” 陆博士开口解释道:“精神力的成长只与人类自身的能力有关,我更偏向于……他在测试时人为控制了精神力的输出量,导致机器无法测出最准确的数值。”他是研究精神力领域的专家,说出的这番话,基本上已经离事实不远了。 余灼被纪云繁带回指挥中心时,掌心还紧紧攥着商离泽捡到的那枚戒指。他不动声色地扫了文森特将军一眼,一闪而过的寒意收敛于深邃的眸底。 第三十章 匿名包裹 “怎么回事?离泽呢?”盛爵问他。 余灼沉默片刻,视线落在了陈辞身上,才将在雾林中的经历道出。 他自然不能说出维序者的存在和那些离奇的法阵,故而只能说成遭遇花丛攻击后他们两个人被分散,他看到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商离泽。 余灼在赌,赌被带走的维序者依旧在这个世界线中,商离泽也是这个世界线认定的主角,世界线并无异常,他也一定没有生命危险。 陈辞调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唯一一张拍摄到人影的照片,“是这个人吗?” 那张照片根本看不清脸,但属于人类的特征很明显,余灼看了两眼,表示不能确定。 “他们带走商先生的用意何在?”陆博士询问,“为了让你们没法将样本带回来?” 陈辞眉头一皱,如果带走商离泽的人和散布黑玫瑰的是同一伙人,那他们带走商离泽或许就不是巧合,而是刻意为之。 盛爵道:“进入绿洲星不是易事,我怀疑卡桑联邦政府介入的可能性极大。”从陈辞推测样本来自绿洲星时,盛爵就怀疑这件事并不是某个私人组织能做到的,必然有敌国势力的渗入,之前不敢笃定,是因为他们安插在敌国的探子也并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证明他的猜测。 “文森特,加派驻军,盯紧绿洲星。”盛爵下令。 “大将军且慢。”余灼拦住了盛爵,“您先看看这个。”余灼将手里的戒指递给了盛爵。 盛爵借着光看了两眼,动作一顿,目光扫向文森特和他的左手无名指。 “将军?”文森特双眼微眯,上前接过了盛爵递过来的戒指。待他看清戒指内圈上刻着的字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激动地对抓住了余灼的手臂,“盛少将,你在哪里找到的这枚戒指?” “看将军的表情,这戒指是您的私人物品吗?” “对……”,文森特的神色暗淡下来,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缱绻的思念,他说:“这是……这是我爱人的婚戒。” 他将自己手上戴着的那枚取下,两枚同款的对戒放在一块,余灼找到的那枚戒指内里刻着文森特将军的全名,而戴在文森特手上的这枚则刻着“GY”。 顾星洲惊讶道:“这是爸爸的戒指?它不是早就不见了吗?” 听到这话,一些零碎的记忆浮现在余灼的脑海中,他想起来,顾星洲确实是有一位叫“顾遇”的Omega父亲,在他出生后不久便病逝。顾星洲在族谱上的名字是文森特·蓝斯,是为了纪念顾遇,文森特将军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中文名。 他们真的不知情?余灼不想怀疑文森特,但他确实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文森特将军,这枚戒指出现在了绿洲星,我想您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文森特只觉不可思议,紧紧地握住了戒指,“不可能……它怎么可能出现在绿洲星?”他神色变了变,踉跄地走到主控屏幕前,盯着那张拍摄到人影的照片。 “不……不会是他……”文森特否认道。 “父亲……?”顾星洲担忧地跟在他身侧。 自他有记忆起,便知道自己的爸爸在生下自己那年便病逝,许是自己的眉眼间与对方有相似之处,父亲有时候会盯着他的脸出神,目光穿过虚空,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父亲总说,顾遇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他不爱说话,但一双眼总是含着笑意,对谁都客气礼貌。顾遇不爱拍照,家里只有一张他的照片,一直挂在主宅的大厅里。那是他坐在窗台看书时,父亲偷拍下来的。阳光自他身后倾洒在大理石地板上,背光之下,他被笼罩在柔光之中,面容恬静,美好得像浪漫主义派画家笔下的艺术杰作。 这样的人,他的遗物为什么会出现在绿洲星? 余灼始终在观察文森特的神色,想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问道:“文森特将军,可以告知我们,这枚戒指是如何丢失的吗?” 那段日子是文森特最不愿意回忆的时光,顾遇的身体在生产后越来越差,具体是什么时候丢的他也不知道,那时的他满腔的心思都挂在了顾遇身上,无暇顾及这些小事,等到顾遇离世后,他整理遗物时才发现顾遇手上本该戴着的戒指不翼而飞。 “我也……不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很苍白,可他并不想做过多的解释,他对盛爵说:“大将军,我愿意停职接受一切调查。” 余灼皱了皱眉,文森特的态度过于坦荡,他反而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盛爵思索片刻,“好,云繁,绿洲星的事交由你去处理,至于顾少将……”他扫了陈辞一眼,道:“你负责保护陈辞博士的人身安全,其他的事,先不要参与了。” 纪云繁心领神会,对陈辞道:“带回来的样品已经让安澜将军转移实验室,陈辞博士,您需要去看一眼吗?” 主控中心的门开开合合,等到偌大的室内只剩下盛氏父子,余灼才开口询问盛爵对此的看法。 “我相信文森特不会做出背叛帝国的事,事有蹊跷,便去查明。”只有父子二人时他也依旧像个上位者一般,不苟言笑,他说:“此外,务必把离泽安全带回来。” 诺伊斯在外等候余灼许久,他一脸焦急,拉着出来的余灼便道:“少将!不好了!商启明出事了!” 商启明出事前其实早有预兆,奶妈说感觉他比寻常孩子更嗜睡些,只不过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便当他是小孩子贪睡。而他和商离泽也一直在外奔波,并没有人注意到点点的异常——直到他突然一睡不醒。 诺伊斯将商启明送到了研究院的附属医院,他的生命体征平稳,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可就是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就像是在突然之间进入了植物人的状态。 余灼站在病房外透过窗看着商启明,若不是他手上的针头时刻提醒着旁人他是个需要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的病患,在余灼眼里,他此刻就像是在某个悠闲的午后闭眼小憩了一下,等着什么人将他唤醒。 余灼的心口微微刺痛,此情此景让他没由来得熟悉,就好像他也曾在生命的某个时间段,也像现在这般无能为力地站在病房外,隔着一扇透明又坚不可破的窗,忧虑地看着躺在里头的人,近在咫尺,又触不可及。 黎溪自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着余灼,满含歉意的眼里是化不开的阴郁和自责,“对不起,离泽将他托付给我,我却没能照顾好他。”他遥望病床上的小小身影,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透露出了一丝生气。“……对不起。”黎溪再次道歉,似乎想将所有的难过和愧疚都倾诉在这三个字中。 余灼低着头,半张脸藏匿于阴影之中,042依旧处于失联的状态,但他依旧能看到世界线的完整度还没补齐。他在脑海中细细回忆自他来到这个世界线后的细枝末节,试图从中找到那些曾经被他忽略过的地方,他突然问黎溪:“你们在极寒星,还发生过什么?” 黎溪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商启明不是他的孩子。” 黎溪看了一眼在病房中的点点,回想了一下当年的画面,忽然感到一阵胆寒。 如果连闻悦都是有意来到他身边的,那么点点呢?极寒星这样地广人稀的地方,为什么这么恰巧,这个孩子让商离泽捡到了? “这个孩子……被捡到的时候还在襁褓中,要不是哭声够响亮被碰巧路过的离泽发现,恐怕一晚上就能冻死在路边。”黎溪回忆道:“你知道的……极寒星的生活水平不算太高,治安也乱,多得是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来避难的人,偏远的郊区出现弃婴太正常不过了。” “那段时间离泽很消沉,整个人摇摇欲坠,我几乎每天都会和他通讯,因为我怕他会想不开。那天下了大雨,他在电话里一如既往,并没有表现出异常,可三个小时后,他浑身湿透,抱着点点出现在我家门口,求我救救这个孩子……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在湖边捡到的商启明。” “后面的事你上次办理手续时都知道了,离泽没有领养资格,所以这孩子是离泽以我和闻……闻悦的名义收养的。” 事实和余灼想得差不多,他预设了两种可能,一是闻悦离开前对点点动了手脚,二是点点的存在,本就是背后之人送到商离泽身边作为日后要挟他的价码。 但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这步棋子布局的时间真的太久了,无论对点点还是商离泽都过于残忍,余灼不寒而栗。 “盛少将……你有想到什么吗?”黎溪看他莫测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还能为他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余灼忽然笑了,眸光带着森冷的寒意,“离泽已经被他们带走,如此看来,现在他们拿点点作为筹码要挟的对象——其实是我。” 黎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的思维总是慢了盛凌一步,他甚至不敢去细品盛凌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两天后,余灼果然收到了一份包裹。包裹里头仅有七张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有商离泽的身影,记录了点点从婴儿长到现在的模样,时间跨度极大,而最近一张的日期正好是机甲比赛的前一天,照片里拍到商离泽将点点送到了黎溪家。 这些年,连盛凌都找不到踪迹的商离泽,居然一直被人监视着。余灼抓着照片的手缓缓收紧,将脆弱的相纸捏得有些变形。余灼将照片按照时间顺序逐一摆开,照片里的点点在成长的同时,也让商离泽身上那股颓废的气质日渐消亡。 正如商离泽所言,点点变成了他的启明星。而幕后之人用这么一个小小生命,将商离泽留在人间,只为了有朝一日将他推入更深的无间地狱。 余灼竭力克制住了心里的怒火,将每一张照片的细节都刻在脑海里,他们暗中监视商离泽这么多年,肯定不止拍了这七张照片,为什么偏偏寄给他这七张?这些照片有什么深意? 第三十一章 扑朔迷离 照片上可以提取的唯一有效信息只有拍摄时间,3月1日、6月8日、9月3日……余灼将月份和日期按照拍摄的年份排列,意外地发现月份和日期都是个位数,而前后两组七位数字恰好就能组成一个星际坐标。 余灼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星际坐标输入了宇宙地图查询系统,发现这个坐标显示的正是卡桑联邦的首都——狼鹰星。 手腕上佩戴的通讯器发出一声轻响,余灼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中有一张照片,那大约是在一个实验室,商离泽不知是死是活,闭着眼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手臂上插着的管子在朝他的体内输入深蓝色的不明液体。 余灼几乎是看到照片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照片下方有一段话:24小时内独自抵达目标地点,不要惊动军方,否则商启明永远都不会醒。 ……很不对劲。余灼抬头扫视了一周,这是盛凌和商离泽的家,对方是怎么在他找到线索的下一秒就卡着点给他发邮件的?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余灼抿唇,指腹轻揉手腕上戴着的通讯器,脑子里想着的是维序者消失的场景。那大概率不是这个世界线存在的力量,商离泽被囚……是维序者已经不在他身体里了吗? 主控中心内,尹安和看着失联了三分钟的886号世界线,决定亲自去看一看,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樊宿拦了下来。 “你拦着我干什么?”尹安和眉头一皱,“神使大人所在的世界线失联了,我得去看看。” 樊宿将他按回了座位,“你再仔细看看?” 尹安和再次看着886号世界线,底部居然多了一行小字:维序者机密任务执行中。 刚刚明明没有这行字……尹安和瞥了神色如常的樊宿一眼,压下了心中的疑问,呵呵一笑:“……噢,可能是我太累,眼花了。” “349号世界线宿主生命体征出现异常,我去看一眼。”秦舟月冷冷道,说罢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便转身离开了主控中心。 尹安和转头看了一眼,百合区的某个分屏中确实出现了一个危险的信号标志。 尹安和的视线回到自己的分区屏幕,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樊宿站在尹安和身后揉了揉他的头发,欺身在他耳边道:“累了就去休息会,我替你看着。” 尹安和抬头看着樊宿,眼神明亮,“真的吗?那我去睡一个小时就回来!” 尹安和洋装困倦地伸了个懒腰,直到阖上了主控中心的门,他脸上的疲态瞬间消失不见。他快步离开,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只见他清澈的双目微阖,右手轻抬,五指张开向下虚空一抓,一个直径约半米的白色圆圈在他脚下浮现,内里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鲸鱼图案,图形散发的光芒将他笼罩其中。 “维序者008,申请前往耽美区886号世界线。” 他脚下的圈闪烁了两下红光,拒绝了他的申请,“竟然连我都进不去吗……”他轻声道。 “前往传送中心。” 尹安和松开了手,他脚下的光芒一亮,将他包裹其中,下一秒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可爱少女。 “安和哥哥,稀客呀。” 尹安和看着笑盈盈的纪沐沐,问她:“刚刚有维序者来过吗?” “没有呢。” 秦舟月没来过这里……难道他真的误会了?他总觉得樊宿和她,有什么瞒着大家。 “送我去886号世界线。” 纪沐沐在操作面板上按了一下,“唔……显示有维序者执行任务中,通道暂时关闭了。”纪沐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问尹安和:“哪个维序者在耽美区的等级比你还高呀?” ……还真有。 尹安和笑了,说:“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尹安和记得上一次世界线出现黑屏和机密任务执行提示时是他刚成为S级维序者后不久,提示出现在恐怖文学区,当时樊宿只身前往,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自那出来以后,神使大人身上就像多了一层雾,变得更加冷漠了。 如果这种情况下连他都没法前往886号世界线,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初送樊宿去世界线的是深海主神……那这就难办了。维序者未经允许,是没法前往主神空间的,他成为S级维序者这么多年,甚至不知道主神空间在哪长什么样子。 尹安和心不在焉地顺着长阶往上走,待他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时,差点顺着惯性往后仰,被那人拦腰一抱才站稳。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优雅贵气的声音辨识度特别高,尹安和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你怎么也下来了?” 樊宿脚底也出现了一个圆形阵法,下一秒尹安和就被带到了樊宿自己的维序者休息室。 “你不回来休息,想做什么?”樊宿保持着暧昧的距离,问他。 尹安和沉默了一瞬,抬眼认真问他:“你和秦舟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樊宿笑了笑,他一双眼明明瞳色极深,看向尹安和时却有着无限地缱绻柔情,他说:“有,但我不希望你掺合进来。” “和神使大人有关,对吗?” 樊宿的眸光暗了暗,“安和,不要管这件事了,好吗?” “那就是有了。”他斩钉截铁道,“我不知道这次又发生了什么,但我的预感告诉我,这次恐怕会比上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樊宿心里咯噔了一下,尹安和的预感一向很准,即使他根本不知道神使大人上一次在恐怖文学区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樊宿想不出还有什么比上次更严重的后果……深海主神总不会让迟末死在里头。 樊宿的沉默加深了尹安和的担忧,“樊宿,我想不明白。我不认为你们会伤害神使大人,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忙,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和其他人?” 尹安和试探道:“因为主神的命令?” 樊宿叹了口气,拿眼前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长了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总能把事情看得这么通透。 “对。”樊宿依旧没有解释,尹安和垂眸,不再追问。以他和樊宿的关系,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樊宿不会瞒着他。 他轻轻推开了樊宿,“我回去了。” 樊宿捕捉到他眼底的失落和担忧,感到深深的无力。即使深海主神让他现在就去杀了神使大人,他也没有权利拒绝。他和尹安和,包括其他所有维序者,都是在现实中已被认定死亡的人,如果没有深海系统,他们的灵魂早就消散于人世间,再无处可寻。他们这几个人都是命运的弃子,即便是不死,也不可能回到现实,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安身立命之处,只有向他们索命的厉鬼。 如果尹安和不是S级维序者就好了,樊宿想,这样他就可以将他圈养起来,他们不必谈论彼此的过去,他只想要一个有他的未来。 同一时间,长洲山密林深处,秦舟月不紧不慢地走到一个洞口之前,洞口前并无遮挡,直到她靠近时才能看见一个半透明的蛛网般的粉色结界,清风带起她脚边的一片落叶,在触到结界的瞬间便化为了齑粉。 秦舟月眸光中闪过一丝狠厉,说出来的话语却漫不经心:“您找我有事?” “886号世界线暂时脱离了深海系统的监控,你去看看。”稚嫩的童声分不出男女,从深不见底的洞口里传出来,透着几分诡异。 秦舟月轻嗤了一声,“让樊宿去岂不更好,他起码有经验,要是里头像上一次那样这么血腥,我可处理不来。”话是这么说,她却抬手将衬衫的袖子卷了起来,“要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 秦舟月闻言一怔,“……什么?” “你只需要成为我的眼。” 冰冷的实验室中,商离泽四肢都被缠住,固定在了实验台上,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熟悉的味道,不太好闻,却也不会让人难受。 尘封的记忆似乎被这熟悉的味道揭开,露出了一个小口,更多的记忆片段在商离泽的脑海中闪现,记忆里有慌乱奔跑的孩童,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还有一双将他推向隐蔽洞口的瘦小的手。 等商离泽能够睁开双眼时,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清周围走动的人影,他不太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有个人占据了他的身体,帮他做了很多他从前都不敢做的事,面对了他不敢面对的人。 那个说话很温柔的人,他去哪了呢? 商离泽觉得眼皮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他再次阖上的双目,周遭的声音渐远……他想起来了,他昏迷前,还看到了另一个人,他有一双深紫色的瞳和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岁的样子,暴戾乖张。他穿着异于常人的服饰,商离泽只在古籍中见过类似的服装。他手里拿着类似鞭子的东西将原本占据他身体的那个人捆了起来。 后来他只觉得意识一空,便再也看不见那两人。 “他快醒了,请周先生过来。” “好的陶博士。” 话语声将商离泽的思绪从识海中唤醒。 躺在实验台上的人眼睫微微颤动,随后睁开了眼。商离泽四肢酸软无力,全身上下唯一能受他控制的只有一双眼睛。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漫长,他等来了两个人,先进来的那个男人一言不发地站在了门边,而另一个穿着西装,长相斯文,带着金边方型眼镜的男人在他身侧站定。商离泽的目光聚焦在男人脸上,他好像……在哪见过他。 男人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俯身盯着他的眼睛,随后轻笑道:“好久不见,离泽。” 商离泽露出困惑的神色,迟钝的大脑在努力思索到底在哪里见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叫顾遇,是你的……原生数据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线会比之前的两个世界线复杂许多,因为不仅聚集了两位主角,还提到了几位S级维序者和身份不明的苍鸣,可以说现在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这个世界线埋下的伏笔都会在后面的剧情里挖出来。嗯……本质上不是个无脑的小甜文,整本书会有一个比较庞大的世界观,时间充裕情况下我会坚持日更的,希望大家不会看得太累,鞠躬! 第三十二章 身世之谜 顾遇坐了下来,神色温柔,看商离泽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商离泽还没从这句话中回过味来,顾遇便自顾自地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二十多年前,在卡桑联邦首都狼鹰星的一个城镇中,一个Alpha贵族爱上了一个即将分化为Alpha的少年,为了能够永远和那个少年在一起,贵族将少年强制送到了边境的一个秘密基地。 卡桑联邦和西亚帝国大大小小的战争已经持续了百年,人口大量缩减和出生率下降,为了更好的繁殖和基因的优化,卡桑联邦的上层中,有人启动了曾经被勒令停止的“人类基因改造计划”,改头换面后取名为“曙光计划”。 曙光计划包括很多项目,其中的一项便是“生殖置换”。 少年原本的分化方向是Alpha,在药物和手术的强制干预中,他最终分化成了Omega,成为了Alpha少爷的禁脔。 但少年并没有和那位少爷在一起,他费尽心思,不远万里逃到了西亚帝国,认识了另一个Alpha,这个Alpha叫西奥多·文森特,文森特家族当时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顾星洲的父亲。 生殖置换给这个少年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他和西奥多的相遇,本身也始于一场意外,一场突如其来的发情期。一个负责任的Alpha少将和一个急需要庇护的“Omega”意外结合,少年和西奥多成婚,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 顾星洲出生的那年,顾遇假死离开了文森特家族,孤身回到了卡桑联邦。经过两年的精心布局,他血洗了秘密基地,脱离了政府的控制,最后将这里据为己有,而商离泽就是在那次清洗中侥幸逃出基地的“实验品”。 梦境和现实在他娓娓道来的声音中重叠,一切的前应该后果都在脑海成型,商离泽不受控制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栗,他挣扎了许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我为什么是……你的复制体?” 顾遇惊喜地看着他,赞赏道:“我以为还要再等上二十分钟,你才能开口说话。”他说:“理论上,你从一个胚胎到顺利脱离母体,以我的基因数据为参考,每一步都进行了人为的干预……而像你这样的胚胎……还有上千个。” 他的话语像来自地狱的低语,让商离泽近乎崩溃,比起被父母抛弃更让他绝望的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实验体,一个工具,一个可有可无的试验品。 过了很久,他才哑声问顾遇:“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顾遇脸上的笑意愈深,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却冷得像刀锋,看得商离泽脊背一凉。 “那自然是为了……”顾遇忽然凑近他,“看你此刻痛不欲生的表情呀。” 顾遇笑出了声,眼里多了几分悲悯,“以我为原型合成的实验体,世界的中心……呵,没了他,你连反抗都做不到。” 顾遇留下这句话,便施施然离去。 如果此时此刻迟末还在,必然能听出顾遇的话里有话,也必然能看出顾遇觉醒了自我人格,跳脱出了世界线。可惜现在躺在实验台上的是真正的商离泽,他并不知道这句所谓的“世界的中心”到底意味着什么。 商离泽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苏醒,可那些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不知道在输送什么药物,让他依旧浑身无力。 他隐约记得自己被带走前发生的事情,他生活的时代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但在山洞里的画面依旧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不,准确来说,从他的身体被另一个人控制时,事情就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商离泽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开始回味刚刚顾遇说的话,蓦然觉得脊背一寒。 顾遇知道他体内有另一个人! 现在整个实验室只有他自己,安静地只剩下机器运作的声音,商离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了盛凌,对……盛凌一定会来救自己,他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以盛凌的身份要前往狼鹰星显然是没法通过正规的渠道前去,好在黎溪在这方面有经验,半天的时间就帮余灼弄了个假身份,大约15个小时后,余灼带着口罩和帽子从狼鹰星的星际空间站出来。 飞船落地后,余灼内心的不安愈加深重。狼鹰星作为卡桑联邦的首都,星际空间站的客流量应该是很大的,可除去与他同一个航班过来的旅客,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余灼警惕地打量四周,确认周围有没有埋伏的狙击手或是其他的东西。 蓦然一个女人进入了他的视线。她脚踩黑棕色厚底军靴迈步向余灼走来,一头柔顺的长卷发随着她的脚步轻扬,身上穿着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余灼眼睛一眯,眼前这个人和黎溪口中描述的闻悦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温婉和贤良二词放在她身上显得尤为违和。 闻悦在余灼面前站定,她冲余灼挑了挑眉,道:“给你一分钟打个电话给黎溪确认商启明的情况,然后跟我走。” 商启明确实醒了,就在他乘坐的飞船抵达狼鹰星的时候,精准得像人为操控的那样……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余灼被没收了所有通讯设备,上了闻悦的车。余灼对气息一向敏感,可他从闻悦身上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闻悦没有限制他的行动,带他坐上了一辆余灼来到这个世界后便没有见过的普通小汽车。 “想来你也猜到我是谁了。”她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 余灼注意到两侧空无一人的街道,这里是狼鹰星最繁华的地带,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余灼回答她:“邱秋。” “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叫我闻悦。”她轻笑了声,“打开你前面的抽屉,里面有我为你准备的东西。” 余灼怕有诈,没动。 闻悦直接伸手替他拉开了他面前的抽屉,里面有一部微型通讯器、一颗药和一个文件袋。 “通讯器里有接下来要关押你的地方的地形图,阅后即毁,你背下来,如果我没法抽身,你得自己逃出来,以你的能耐那些人应该拦不住你。” 余灼内心存疑,还是打开了通讯器里的地图,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到那边后会有人给你注射药物,会让你陷入昏迷和失去行动能力,那颗药是解药,能让你提前醒来。” 余灼将透明药盒握在手中,里面只有一颗白色的药片,“我凭什么信你?” 闻悦知道他会这么问,早有准备,“文件袋里的东西,你可以看看。” 余灼拿出了文件袋,里头薄薄的几页纸写满了英文,大意是一个植入人体的生物芯片,若是在幼儿小时候植入,是非常难以被查出来的。 这份文件袋里的内容解释了商离泽突然昏迷的情况果然是可以通过人为操控的。余灼握紧了拳头,神色变得晦暗不明,当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他愤懑道:“你们居然对一个孩子下手!” “这个芯片怎么植入和摘除,黎溪都知道,我教过他……他大概是,没敢往这方面想。”闻悦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拢,她露出了一个苦笑,也不为自己辩解,“是挺畜生的……” 未曾料到闻悦会这么说自己,余灼没有接话。 良久,余灼问她:“你为什么帮我?” “我只是在帮我自己。”她想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地陪在黎溪身边,不必刀口舔血般地活着,还要担心身边的人会不会因她而受伤,“无论将来怎么定罪,我想以闻悦的身份活着。” 闻悦的目光坚定,“我这一生做过的许多研究,初衷都不是为了救人,我没得选。但万物都具有双面性,我跟着DE,这些东西是毒,可若给国家研究院,也许能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DE?会和顾遇有关吗? “DE?”余灼试探她。 他不知道闻悦对他说的话里带着几分真,几分假,可眼下他确实是孤立无援。 自从042失联后,他就像完全代替了盛凌活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如果042还在,即使不能告知他闻悦的真实立场,起码能帮他分析眼前的这枚药物,到底有没有毒性。 “我们的组织叫Deicide,简称为DE。”闻悦解释道。 “你见过你们的首领吗?是不是一个很漂亮的Omega?叫顾遇?”余灼追问。 闻悦瞅了他一眼,“我们首领和漂亮两个字不沾边,他是个Alpha,我们唤他周先生。他倒是有一个挺漂亮的Beta助理,我没见过,名叫江省雨,怎么了吗?” “……没什么。” 闻悦继续道:“你应该早就注意到了,这路上我的车速不慢,因为没有车,更没有人。” 接下来闻悦说出了一个让余灼感到震撼的事实,她说:“整个卡桑联邦,早已被DE控制了,政要全都沦为阶下囚,但民众还不知道,民众只知道帝国要向联邦开战,所有青壮年全都被拉去充军,老弱妇孺都被集中到了地下防御基地。” “怎么可能——”余灼蓦然睁大了眼睛,“没人怀疑吗?通讯这么发达,帝国从未向联邦宣战。” 他猜测道:“因为催情花粉的散布?” “不止如此。”她摇了摇头,拍了拍方向盘,“这是几百年前的老式汽车,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除了星际空间站,整个狼鹰星的磁场,都被干扰了——DE将这里变成了第二个绿洲星。” 第三十三章 好戏开场 黎溪通过诺伊斯的帮忙,参与了商启明后续的治疗。他成功将商启明体内的生物芯片取出后,才将带有盛凌军印的一封信转交给诺伊斯,诺伊斯阅后脸色大变,匆匆离开。 同一时间,西亚帝国收到了驻守联邦的国家领事馆发来的求救信号后便与之失联,再联系不上。此事非同小可,皇室出面召开了议会,盛爵将带领机甲军和远征军一同前往支援。 “还是联系不上盛凌吗?”纪云繁看到盛爵一人独自站在军事指挥中心最高层的窗前,上前询问。 “嗯。” 纪云繁走到他身侧才看清他手里拿着的信件,见盛爵面色凝重,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盛凌留下的?” “有人利用离泽威胁他,他已经先一步前往狼鹰星了。”盛爵将信件收起,“区区一个催情花粉不至于让卡桑联邦沦陷,那边一定发生了剧变,联邦才会通过领事馆向帝国求救。可即将面对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 纪云繁质疑道:“到底是怎样的力量,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在绿洲星来去自如,还能让整个联邦都失联?” “大将军,纪将军,这是研究院那边送来的报告。”盛爵的副官将报告送上,看完后盛爵的面色更加沉重,“如果离泽真的在狼鹰星,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送上来的报告一共两份,第一份报告中提到黑玫瑰最新的研究成果,陈辞的团队已经研制出了针对催情发作时的专用抑制剂,他还提到,绿洲星的土壤或许是受到了未知物质的辐射,才最终导致了玫瑰的变异。 第二份报告则是关于商离泽的,提到了他的信息素等级目前是3S级,是人类中第一个信息素等级达到3S的Omega。理论上,他释放的信息素会诱导周围所有Alpha进入发情期,并且自身不受任何Alpha的信息素的影响,除了他的Alpha伴侣——也就是盛凌。 陈辞还提到,理论上3S级的Omega信息素浓度,也能影响Beta,具体如何影响他还没法实验,因为商离泽被虏。 纪云繁脸色一白,且不说商离泽的信息素等级如何,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普通的Omega,他看过ice的所有比赛录像,如果不是具有一定的格斗水平,他根本不可能打到决赛,这样的人要是出现在战场,和移动的生化武器有什么区别? 盛爵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军队里的精英都是Alpha,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前往卡桑联邦。“这次支援,我们要重新部署了,通知下去,让各将领前来指挥中心开会……让陈辞教授也过来。” 与外界失联的卡桑联邦并未陷入混乱中,整个首都星归于沉寂,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男人西装革履,举止优雅。他的嘴角挂着和煦的笑容,若不是那双褐色的眸太过冰冷,模样倒像是某个贵族家中涉世未深的Omega。低垂着脑袋的随从替他打开了通往牢狱的大门,他摆了摆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这监狱灯光还算明亮,顾遇用身份卡刷开电梯,按下了地下第18层。 第18层和顶层的布局并不相同,灯光也昏暗了许多,走道灯用的是红外感应装置,只有顾遇路过的时候才会亮起,他脚步轻盈,走到了一间牢房前。 因为他的到来,牢房里才终于亮起了微弱的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四肢都被长链铐住,他低垂着脑袋靠坐在墙下,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来。 男人一双眼深邃通透,直勾勾地盯着顾遇。即使他的一张脸布满伤痕和血迹,带着肮脏和污秽,也难掩五官的英俊。 Ryan戏谑一笑,声音嘶哑道:“当初……就该废了你的腿,让你乖乖当一只笼中鸟。” 顾遇的神色依旧平静,唯有脖颈上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隐忍,“可惜,你没这个本事。” Ryan低低地笑了起来:“是么……”他抬手拂过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有些许溃烂,两道明显的疤像蛆虫一般狰狞的盘旋于他的肌肤之上,“你还是怕我,所以才让人摘了我的腺体,不是吗?” “你想多了。”顾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气味,让我觉得反胃。” Ryan闻言也不生气,只道:“你从前求着我C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顾遇的眼神更冷了三分,这人明明已经成了阶下囚,却还是这般高高在上,不知天高地厚。 “……求?”他冷笑了一声,从后腰掏出了一把□□,对着里头的人就是一枪。 子弹狠狠地击穿了Ryan的肩膀,他吃疼地闷哼了一声,捂着伤口紧紧皱着眉头。 顾遇似乎被他狼狈的样子取悦,神色稍霁,“你提醒我了,虽然不能让你变成Omega,但想来也该让你体会一下,被人(马奇)在身上羞辱的滋味。” Ryan终于露出了一丝惧色,“你想做什么?” 顾遇敲了敲左耳上戴着的耳麦,“让那几个人下来。” 不过多时,几个男人出现在了地下18层,这几人中最小的也有五十,他们衣衫褴褛,脚上还戴着脚铐,比牢里关着的那个人还要狼狈,眼神却亮得泛油,像阴沟里的老鼠,贪婪地盯着牢里头的Ryan。 顾遇眼神示意,“什么时候把他玩死了,你们就能出狱了。” Ryan终于明白他的意图,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你竟真这么恨我!?” 刚刚那枪里头带着的□□已经开始生效,被摘除腺体后的Alpha本就是强弩之末,旧伤难愈又添新伤,他看着顾遇干脆离去的背影,无论他如何呼喊,那人都不屑再给他一个眼神。 这比成为阶下囚更让他难堪。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他曾经当做玩物一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早已变得面目全非,那幅温柔的皮囊之下,是他亲手磨灭了善念。 一个小时后。 “先生,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周阳进入办公室,看着顾遇的背影。他是顾遇的私人助理,任何需要出面的事物都由他代为处理,是DE组织明面上的领导者。 联邦政府的办公楼顶层,顾遇站在窗前俯瞰,整个空无一人的城市唯有几只飞鹰在上空盘旋追逐。 “他死了没。” “下去的那些人都被他杀了,他是自杀的,临死前用人血给您留了一句话。” 顾遇听闻他这么轻易赴死,心里依旧不痛快,他问:“一群废物……那畜牲说了什么?” 周阳犹豫了片刻,说:“Ryan说,至死您都是他的Omega,身上带着他的标记,他会在黄泉路上找到您。” 果然还是让他死得太便宜了,顾遇想。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黄泉路……”顾遇看了眼窗外的晚霞,天色比方才更暗了几分,他回过身看向周阳,“既然主角都到齐了,那么这场戏,也差不多该开场了。” DE的基地里,闻悦悄无声息地潜回自己的休息室,将作战服换下穿上纯白的研究服,长发低束挽起,她走到一个实验室前,目光对准检测仪。 “瞳孔识别通过,邱秋博士,请进。”温和的机械女声响起,门应声而开。实验室里头穿梭着很多和她一样穿着的人,最中间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他的身躯佝偻,却依旧神采奕奕,他看到闻悦,威严的面目中眼神意外柔和:“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老师。”闻悦的面色苍白,连唇部都失了血色。 陶博士担忧地看着她:“要不还是回去休息会吧?” 闻悦站在他身侧,透过她面前的屏幕可以看到被囚禁的商离泽,他的四肢被铁铐固定在实验台上,许是挣扎过,松垮的白色上衣堆到了腰腹上方,露出了半截腰线,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前两天更消瘦了。 闻悦淡笑道:“不要紧,睡了一会好多了。”她的目光光明正大的落在了屏幕上,看了看商离泽身体的各项数据,“8497号实验体的身体状况没达到标准值,为什么?” 陶博士没再强求,回答道:“发情期对他的体能消耗太快了。” 闻悦接过了助理地给她的记事板,“他的发情期不是应该在昨天就结束了吗?” 助理解释道:“上头今早下的指令,在实验室里投入了近百种S等级以上的Alpha信息素,导致他的发情期延长了。” 这么做,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商离泽闻不到任何比他等级低的AO信息素,但那些信息素依旧会给他的腺体造成负担,特别是在他处于发情期腺体本就极为敏感的情况下……他们这是在训练他的腺体对高阶信息素的抵抗力。 闻悦深吸了一口气,尽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对陶博士道:“看来即使是3S级的Omega,这样封闭的环境下,大量的高等级Alpha信息素也会对他产生一定的干扰。” 陶博士兴致勃勃道:“但目前来看,干扰的效果在逐步降低,3S级自带的腺体屏障功能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完善升级。”他看向商离泽的眼神冰冷中带着狂热,“一小时后增加Alpha信息素的投放剂量。” 这和把商离泽赤身裸体扔到刀尖上反复碾压没有区别,闻悦透过监控看向商离泽,他是在发情期也拥有极强战斗力的Omega,此时却也被折磨地失了血色,若不是机器还在实时检测他的各项身体数据,闻悦都要怀疑他还有没有呼吸。 她终究是不忍,道:“两个小时后吧,老师。”她翻了翻上午的实验记录,冷静分析后道:“当年成功活下来的实验体只有他一个,我们尚且不知道他的承受上限在哪,不小心弄死了就不好交代了。” 陶博士犹豫了一瞬,松口道:“时间紧迫,最多一个半小时。” 闻悦没再多言,去到旁边的配药室。 研究人员看到她来,松了一口气:“邱博士,需要更改配方吗?这样下去恐怕更不上他身体消耗的速度。” 闻悦颔首,“对,我亲自来吧。” 实验室中整整三面墙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全都按颜色分类摆放,其他人在给闻悦打下手,趁着没人注意时,闻悦背身站在监控死角,悄悄在其中混入了三种麻醉剂的原料。商离泽身体的各项数据都会实时同步,闻悦没法在陶博士的眼皮底下给他用抑制剂,只能让他减少几分痛苦。 如果下一次投放信息素的时候能有盛凌的信息素混入其中就好了。 闻悦咬牙,她假扮特种兵押送盛凌已经很冒险了,根本没有时间和设备提取盛凌的信息素,现在想让实验停下来恐怕只有破坏设备这一种方法。 第三十四章 命途归寂 闻悦一直忙到了晚上,许是她配的药有了效果,加大Alpha信息素投入后,商离泽的情况反而稳定了下来。 忽然,工作人员惊呼道:“不好了!信息素屏蔽系统超负荷运转,实验体的信息素从隔离室泄露了!”闻悦从配药室出来,她听到陶博士有条不紊地指挥隔离室的周边的工作人员尽快撤出,连Beta都不能驻留。 关押商离泽的实验室在地下二楼,他们现在位于地面三楼,地下有全套的隔离设施能够有效阻止商离泽信息素的蔓延,只是在地下二楼工作的研究人员就没这么幸运了,数位驻守的Alpha都受到了商离泽信息素的冲击,变得神志不清,一边痛苦地哀嚎,一边寻着信息素的味道想冲进关押商离泽的中心区。 他们进入发情期了。 陶博士的脸色并不好看,3S等级的信息素的恐怖之处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放任不管,这些失去理智的Alpha恐怕就要破坏设备接近商离泽了。 监控里可以看到原本一动不动的商离泽忽然睁开了眼睛,眼里没有半点迷茫的神色。 闻悦像是隔着屏幕和他相望,彼此的眼中都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或许……这是他故意制造的混乱。 “准备十套隔离服,调十个Beta特种兵,拿上□□,要先把失控的Alpha控制住。”闻悦对陶博士说。 陶博士思索片刻,颔首同意。“目前的隔离服并不能完全隔绝3S等级的信息素,你们尽快解决。” 换上了专门隔绝信息素防护服的十个Beta特种兵一同前往地下二楼,为首的Beta是一位身高腿长的黑皮肤寸头女性,穿上笨重的防护服后看起来更为强壮,她手持□□带领着小队进去。 这些Btea并没有那么顺利地控制住里头的Alpha,他们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打不中。闻悦隔着监控屏幕仿佛都能听到属于Alpha的吼声,她暗暗心惊。这里的Alpha虽不似特种兵部队里的那么强悍,但都统一经历过军队级别的信息素对抗训练,不过沾染了一点点商离泽的信息素就变得如此疯狂。 灯光忽然开始闪烁,许是他们在里头不小心造成了设备短路,只听一声巨响,整栋大楼都陷入了黑暗中。 “怎么回事!快去切换备用电源。”陶博士的声音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现场一片人仰马翻。 就是现在! 中控中心的电源并没有断开,监控屏幕理应还亮着,只不过监控区也陷入了黑暗,故而只有一丝微弱的光。闻悦一双眼在黑暗中亮得出奇,她迅速摸到控制台边缘,凭着记忆在上头摸索着按下了两个按钮。 “老师,我想下去看看情况。”闻悦冲陶博士喊道。 闻悦是陶博士一手培养起来的,对她很是信任。她也曾是基因改造的试验品之一,只不过算一个失败品。她是个Alpha,却又不算一个完整的Alpha,她和正常的Alpha唯一的不同便是她没有发情期。DE一向尊崇物尽其用,闻悦从小在体能和智力方面都表现得比其他的试验品突出,才摆脱了“失败品”的标签,在DE活下去。后来组织更是利用她的身体特质,让她伪装成Beta接近黎溪,从而接近商离泽。 陶博士相信闻悦的能力,也害怕实验体出状况,忙不迭道:“好,你快去!” 商离泽在实验室中听到了几声轻微的细响,锁着他四肢的铁铐应声而开,他来不及多想,迅速起身拔掉了身上的管子,冲到了门边,同时停下了信息素的释放。 门也是开着的,外头有嘶吼声,有人在往他这里靠近,商离泽在黑暗中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他贴着墙走,因为他本身收敛了信息素,他身上的味道反而没有实验室内残留的浓郁,一时间竟然真的没有人发现他。 商离泽终于摸到了门边。 可一片黑暗,他该往哪里跑? 忽然,他在黑暗中嗅到一丝忍冬的香味,他闻不到信息素,这只可能是闻悦身上的香水味! 他循着味过去,被人拉进了一个拐角,他还未动手,手里就被人塞了一把军用匕首。 “是我!”闻悦低声喊道:“电力系统马上就会被修复,挟持我,我带你出去。” 商离泽握着刀,反扣住她的肩膀转身到她的身后,刀刃抵上她的喉咙,“别想耍花招,我真的会……杀了你。”他很庆幸此时一片漆黑,他怕闻悦看出他神情中的挣扎。 商离泽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嘶哑着说出了这句话,他的状态并不算太好,他是在他们第三次投入信息素的时候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带路。”商离泽推了推她。 闻悦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下一秒走廊的灯光亮起,他们都听到了实验室里传出来的声音:“实验体不见了!先找人!” “先把门关上!别让失控的Alpha出来!” “我们位于地下二层,这条走廊直走可以用我的身份卡刷开闸门,等会无论我有没有跟你一起离开,你都要带上我的身份卡。”闻悦的语速极快,以最简洁易懂的方式告诉了商离泽整栋楼的构造和最佳的出逃路线。 “出了这栋楼外是全副武装的特种兵部队,我建议你直接用信息素逼退他们,再次制造混乱。” 商离泽没有说话,推着闻悦走向闸门,有Beta特种兵发现了他们,举起了□□,可顾及作为人质被挡在面前的闻悦,他们不知从何下手。 黑皮站在最前方,对后方的下属说:“都别轻举妄动,去一个人通知陶博士。” 商离泽双目微眯,目光扫过挡在他面前的人,“都退后。” 黑皮看着闻悦脖子上架着的刀,犹豫片刻,摆手放行。 商离泽挟持着闻悦一路上到一楼,走到通往大门的大厅内,陶博士和一众Alpha特种兵严阵以待,拦在了大门前。 闻悦投以陶博士一个愧疚自责的目光,陶博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苍老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色。闻悦心口一沉,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安出来。 随后,他身后的特种兵们让出了一条道路,一个身材挺拔,步伐优雅的男人跟在周阳身后走来。 “周先生。”陶博士恭敬地朝他们微微躬身。 商离泽瞳孔一缩,抓着闻悦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顾遇……” 只有闻悦听到了商离泽喊的这个名字,她心头一跳,忽然想起盛凌也问过她DE的首领是不是一个叫顾遇的Omega。 难道江省雨就是顾遇? 顾遇嘴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目光直直地落在闻悦身后的商离泽身上,“你们这些人呐,总是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他慢悠悠地从身侧的特种兵腰间抽出了一把□□,拿在手中把玩,目光凝聚于指尖,“我既然有本事把你从绿洲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同样也能让你踏不出这扇门。”他的语调轻柔,唯独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只见他抬头那瞬间,手里的枪枪口便对准了闻悦的心口,一声枪响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开,商离泽只觉得胸口一沉,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到了喷溅了一地的血。 “不……”闻悦不甘地捂着胸口,浑身的力气也随血液抽离,她知道江省雨这枪打在哪个位置,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闻悦!”商离泽抱着她跪坐在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血液染红了她的整片白衣。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商离泽的手:“……是闻悦,不是邱秋……足够了……跑……快……” 顾遇的笑声在静默的大厅回响,“怎么?你刚刚不是还把刀抵在人家脖子上么?”他的笑容森冷,“我在帮你呀。” 商离泽近乎失语,无论闻悦到底有什么苦衷,或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黎溪身边,可她这几年对他和点点的照顾,都是真切的。 他没想她死。 而就在他失神的片刻,特种兵举起□□射中了商离泽,商离泽再回过神来也已经晚了,□□入体,他刚站起来便又因为四肢酸软跪倒在地。 顾遇走到他面前,捏着他的下颌让他抬起头来,俯身在他耳边慢条斯理道:“商离泽,这个世界线已经没有那些故意设计的巧妙情节,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顾遇手一松,商离泽没了借力之处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绝望地闭上了眼。商离泽再次被送回了实验室。 陶博士站在闻悦的尸首旁久久不语,随后蹲下身来,抬手替她阖上了双目。 顾遇自始至终都没看过闻悦一眼,周阳冷着脸对陶博士说:“这种事再有第二次,你就下去陪她。” “是,周先生。” 顾遇跟着周阳离开实验基地,周阳周身凌冽的气质都瞬间变得温顺下来,他恭敬问道:“您为什么这么肯定邱秋已经背叛了您?” 顾遇面色如常,反问了一句:“重要吗?” 即使刚刚被挟持的人是陶博士,他的抢也不会犹豫半分,谋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他不在意邱秋有没有背叛,他只在意商离泽。商离泽拿到一个筹码,那他便将这个筹码捏碎,在顾遇的计划里,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弃子,包括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进行了一个双更的大动作,不要看漏啦! 第三十五章 极限出逃 迟末:余灼…… 迟末:余灼! 余灼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整个人都被死死地铐在了椅子上,也不知道被铐了多久,手都麻了。 是维序者的声音!他在附近吗!?那商离泽是不是也在? 余灼左手食指微微发烫,想有一圈温热的东西缠上了他,他忽然想起来那个位置有维序者给他留下的“印记”。 余灼:是你吗?你在哪? 余灼迟迟没有等到回复,自己挣扎了一番,他的身体和四肢都被铁链缠绕,双臂被反绑至身后,他反手摸了摸,在手腕附近摸到了一个锁孔。他身上缠着的铁链,估计得从这里才能解开。 余灼食指的指腹在上头打圈,摸出了个大概,这是一把需要钥匙才能解的锁。 余灼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除非他现在拿到一本《缩骨功一小时速成大法》并修炼成功,否则想自己挣开这套枷锁恐怕难于登天。 正当余灼在思考还能怎么办时,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维序者的声音,维序者不知道在做什么,声音断断续续的,他听得不太真切,隐约听到的内容大概是:阻止他。 余灼又想起在绿洲星,维序者最后消失的画面,顿时心乱如麻。 而就在这时,在余灼看不到的身后,他食指上的红线浮现出来,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分出了一缕极细的分支,如藤蔓一般攀上了锁链。 余灼只觉得束缚感忽然一松,锁着他的铁链居然被生生截断!他抽出手来,那“印记”缠着他的食指颤了颤,白芒一闪,在他的手心变成了一把匕首。 是维序者又帮了他……就像在上个世界线,他抱着二狗面临生死存亡的绝境时那样。 余灼握着匕首,忽然就驱散了心中的迷茫,他并没有被深海系统抛弃,他的维序者还在等他。 闻悦曾说这里关押犯人的屋子都只能从外面打开,在里头的人甚至连门在哪都找不到。余灼以步为尺,以锁着他的椅子为中心,向前迈步。闻悦给他的结构图中,他记得这里离墙一米远的地方,是有一个换风通道的。 黑暗中余灼的视野范围很有限,方向也不明确,他花了五分钟找到了天花板的换风通道口,这个换风通道口的直径狭小,只有半个肩膀的宽度,余灼没法从这里走,但他确定的是,这个房间的的通风口和其他房间是相连的。 余灼回到座位上,再将铁链缠上,制造自己被束缚的假象。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守在门外的两个特种兵嗅觉灵敏,随着气味而来的是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是SS级的Alpha信息素……!” 两个特种兵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身后的门,“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了?” “没事,绑着呢,进去看看。” 门被打开的那刻,室内的灯光同时亮起,房里被绑着的盛凌低垂着头。 “靠,真难受,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释放信息素?”其中一位特种兵的信息素等级才B,同类的信息素相斥,高等会对低等造成强烈的压迫感,他连这个门都不敢进。 另一位信息系等级为A的特种兵忍着压迫感拿着枪往里走,却也不敢靠的太近,“可能和被注射的药物有关,我看着他,你去拿个抑制剂来。” “行,你等我一下。” 门再次被关上的瞬间,室内再次陷入了黑暗,持枪的特种兵忽然感受到了比刚才强烈了十倍的压迫感,他一个不防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下一口气还没喘上来,便感觉呼吸一窒,刚刚还绑在椅子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甚至来不及呼喊,脑袋一沉,脖颈就被余灼徒手拧断!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余灼收敛了信息素,将特种兵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自己换上,又将人捆到了椅子上,站在门边静静地等待另一个猎物入场。 特种兵带着抑制剂回来,发现信息素的味道比刚才小了许多。他毫无防备地打开门,将抑制剂递过去。“喏,给你拿——” 余灼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拽了进来,他不想染血,手起刀落劈晕了特种兵往里一扔,反身出了门将门阖上。这门果然只能从外面打开,里头摸索就和墙面一般严丝合缝,无法开启。 余灼没再停留,他将匕首收起,拿上了特种兵的枪。这里的防守并不如余灼想的严密,他原以为他的信息素会引起警报,没想到连守门的两个特种兵都和闹着玩似的,走廊更是连个监控都没有。 如果闻悦说的句句属实,那么这里能困住他的恐怕不是人,而是建筑本身。关押他的地方地形很复杂,像迷宫一样,余灼的脑海里已经根据记忆构建出了一个地图,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还未拐弯便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余灼停下脚步。 “哎,天天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都快长草了。” “知足吧,还记得上次被派去执行任务的新兵吗,整整五百人,一个都没回来。” 另一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都是死于辐射,他们到底是去执行什么任务啊?” “押送那些蓝色水晶,一部分送去了各星球的地下防御基地,还有一部分秘密送往西亚帝国,不知道上头要干什么。” “说来也奇怪,帝国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向我们宣战?” 蓝色水晶,辐射,地下防御基地。 这三个关键词放在一起让余灼不寒而战,闻悦没有骗他,可余灼想不明白DE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余灼抬手压低了帽檐,这是通往训练室的唯一道路,他必须解决这两个人,然而他的步子还没迈出去,整个走廊便响起了警报声。 “有人入侵,快去大厅集合!” “是来找被关着的那个人吧!我去看看!” 余灼站在拐角,和迎面跑来的特种兵对上了眼。 余灼眉头一挑,勾出一抹冷笑,“嗨。” 这个特种兵反应极快,拔枪上膛的动作一气呵成,可余灼离他极近,以更快的速度握住了他拿枪的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将人按在了墙上。 一声脆响,特种兵手腕脱臼,枪因为脱力掉落在地,他却一声都叫不出来,窒息的恐惧漫上心头,他空出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余灼的手腕,明明都是Alpha,可他却感到恐怖的力量悬殊……在对方连信息素都没泄漏的情况下被完全压制。 余灼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腹部,对方疼得翻出了眼白,余灼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往对方颈间一抹,被按着的人终于没了声息。 余灼身上也被溅了血,血液里会有对方的信息素味道,容易暴露他的位置,可刚才情况紧急,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余灼皱了皱眉,脱下了染血的外衣,在对方衣服上把匕首上的血蹭干净了才离开。 他不确定这个警告铃声是因为发现了他的出逃还是真的有外人入侵,因此只能格外小心,很快他便来到闻悦所说的训练室,训练室被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训练的内容都不尽相同。 余灼来到最边缘的一个通道口,看似普通的走道尽头只有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天窗。若不是闻悦事先提醒过他,他恐怕就被窗外的蓝天白云迷惑,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而后死在这里。 闻悦说这是一个用来迷惑入侵者的机关,里头暗藏着一个交错复杂的红外机关长廊——肉眼不可见的那种。闻悦临走前告诉过他,这并不是普通的红外机关,它不可见,外来入侵者直接入内触碰到红外线,机关内的特殊高电压就会由光能传导,直接将人射个对穿,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 唯一庆幸的是,为了保证一击致命,这些红外线都是固定不动的,而余灼已经事先背下了这些线的位置。 因为入侵警报,所有人都去了大厅,余灼必须尽快通过这个走廊才能逃出生天……如果042在的话,他就能通过042看到这里的红外线成像了。 余灼压了压帽子,他从特种兵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刚刚已经脱了,他现在只着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露出了线条流畅健美的双臂。 秦舟月作为主神的眼,此时正在用上帝视角注视着余灼。她可以看到这些红外线,同时也清楚余灼看不见。 即使是在看得见的情况下,秦舟月自己都没把握能一次性通过,她不由得为余灼捏了把汗。 “他死了,世界线就崩塌了,我真的不用出手吗?”她忍不住开口。 “死了更好。” 秦舟月抿唇,没再说话。 第一个根线,在距离地面30公分处,以右手边的墙底为顶点成45度角,她看见余灼走到右边,抬脚迈出了第一步。 第一根…第二根……第五根。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剩下五根线,秦舟月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线与线的距离将会越来越短,余灼并不能时刻保持站立和停顿,接下来他必须一次性通过两条以上的线。 他闭上眼,开始预设接下来的所有动作,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和呼喊声。 “这里有人员伤亡!他来过这里!追!” 余灼睁开了眼睛,寒芒转瞬即逝,秦舟月看到他以一个极为刁钻的姿势迈向前方,左脚脚尖点到地面的瞬间他扭动腰肢,收回右脚,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站稳,他忽然整个人像失了重一般开始往后仰倒,几乎就要碰到离他最近的那条线! 秦舟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余灼单手撑地,双脚向上悬空,他的掌心在地面摩擦转向从而带动了整个身体,他一个侧翻起身,完美越过了最后的两条线。 不过短短五秒,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地像演练了上百次一般,精准地避开了每一条线。同时追兵将至,余灼冲到了窗边,轻松攀上窗沿翻身出去,追兵抵达走道的同时他的背影也消失在了他们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追兵也知道这个走道的机关,没看见盛凌的尸体也不敢从这个地方追击,“走!去看看别的地方!” 秦舟月几乎要拍案叫绝,余灼脱险的瞬间,她甚至听到了主神一声不满的轻啧声。 主神为什么这么想他死?还强制关闭了他的智能系统,就因为他是迟末的软肋和被强制封印的记忆过往吗?如果余灼真的命丧于此,有朝一日迟末恢复记忆,谁来承受他的怒火?他能为了余灼毁掉系统一次,深海主神能笃定他第二次也一定失败吗? 秦舟月看向余灼,若有所思。 第三十六章 迷雾重重 余灼逃出来后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车上插着的军旗,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独立军团的标志。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余灼来不及细想,将身影藏进了建筑群中,往这个基地的大门摸去。 基地的大门已经被破开,余灼看到为首突围的人,喜上眉梢。 是诺伊斯! 他们带来的是第五独立军的精英小队,余灼抬手一枪击倒诺伊斯身后一个准备偷袭的特种兵,诺伊斯顺着枪响的方向看到了盛凌,激动地喊道:“少将!” 余灼躲过追击和他们汇合,“走!” 训练有素的精英小队掩护着盛凌撤退,他们朝后方丢了□□和烟雾弹,成功甩开了追击而来的特种兵们。 “点点怎么样了?”余灼上车,换上了诺伊斯递过来的军服。 “手术摘除芯片后已经没有大碍,大将军派人接回本家照看了。” 得知商启明平安出院,余灼担忧的事情总算少了一件。 “怎么找过来的?”他回到正题上。 “闻悦之前送过黎溪一个银质手环,他无意中发现那其实是个数据储存器,里面有一个加密文件,研究院破译后在里头看到了关于DE组织的详细资料。”诺伊斯将平板电脑递给余灼,“这是他们的首领,不出意外的话夫人也被关押在他们的实验基地,大将军和纪云繁将军已经先一步前往那边。” 余灼看到上面的照片,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周先生”。这个名叫周阳的人,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有一股成熟稳重的气质,一双眼锐利深邃,如盘旋苍穹的飞鹰。 这不是顾遇,那顾遇在哪? “但狼鹰星的磁场不知道被什么物质干扰,军舰抵达狼鹰星后便无法再启动,部分机甲也没法正常运行。” 恐怕就是那些蓝色水晶在作祟,余灼思索片刻,问:“‘着墨’带来了吗?” “带了,单人驾驶模式能有更大的升级空间,研究院改良过了。”诺伊斯道:“您往下翻,后面是我们在来的路上的会议纪要,陈辞博士推断DE想利用3S级信息素制造混乱,但军队内部有人反驳,因为信息素无差别的攻击,这必然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除非对方想同归于尽,不然我们没法解释对方这么做的动机。” 这同样也是余灼困惑的点,DE到底想拿商离泽做什么? “但无论如何,夫人首先是西亚帝国的公民,其次才是珍稀的3S级Omega,营救他,确保他不被DE利用还是我们此行的首要目的。保险起见,陈辞博士的团队加急研制了一款专门针对夫人的抑制剂,但实验数据还太少尚不明确副作用,叮嘱军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夫人使用。” 从古至今的战争都不允许伤害Omega,因为Omega数量稀少,无论到哪里都是非常珍稀的,更别说商离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也是现今唯一一个信息素等级达到3S级的Omega,若配合研究,在推动人类生物进化的历史上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少将!快看!指挥中心传来了新的军报!”诺伊斯指向屏幕,后台确实推送了一条新的军报。 盛凌点开,通过人脸识别后才能看到其中的内容。当看清上面的文字时,他的面容从平静变为惊讶:“他们居然顺利攻下了DE的实验基地!?” 一小时后。 余灼见到商离泽的时候,他还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面无血色,白皙的手臂上布满大小不一的针孔。他本就不胖,经此一遭更是不知受了多少罪,身型消瘦了不少。 骨节分明的手此时无力地落在商离泽的身侧,余灼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余灼:你在吗? 无人回应。 陈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的设备我们并不熟悉,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昏迷,不过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你们怎么攻下这里的?周阳呢?闻悦呢?” “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掌握了这里的整个结构和布防,盛爵大将军带队打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周阳带着几个人逃了,剩下的人都被关押到了地下第三层。” 陈辞眸光暗了暗,“我们的人在地下三层找到了一具尸体……”他的声音很轻,似一声叹息:“是闻悦的。” 余灼一怔,双唇微颤,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死的?” “枪伤,一击毙命。俘虏说是因为帮助商离泽逃离,被周阳的助理枪决。” 余灼沉默不语,他不是没有面临过生离死别,他曾经所在的部队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担,他们去过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他也当过卧底,见过战友战死在自己的面前,可这一刻,他身处深海系统万千世界线的其中之一,第一次觉得,原来在这里发生的生死,也同样刻肌刻骨。 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并不是谁的配角。 陈辞道了声节哀,“黎溪也来了,少将方便的话,可以多劝导他。” 余灼看向商离泽,即使维序者不在了,他也要让这个世界线的进度条达到百分之百,他希望这个世界线能自主运行,在他离开之后。 余灼下定决心,松开了商离泽的手,“离泽就麻烦你照顾了。” 诺伊斯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忙上前道:“少将,你猜他们还在这里找到了谁?” 余灼脱口而出:“顾遇?” “您怎么知道?”诺伊斯十分惊讶,带着他前往另一个实验室。顾星洲正焦急地在外头站着,余灼许久不见他,也觉得他憔悴了许多。 “听说他们找到夫人后,又在相邻的实验室里头找到了另一个被关押的实验品,正是顾遇。但他的情况很不好,并且实验室的档案里记载他一直被用药物控制,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现在还在手术中,醒不醒得来还未可知。”诺伊斯解释道。 余灼只觉心中的迷雾渐深,从他找到那枚戒指开始,他就觉得顾遇在其中肯定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一个Omega,是怎么在文森特将军的眼皮子地下被假死带走的?这二十多年来,他都被关押在这里的话,DE是想用他做什么? “盛凌?你回来了?” 顾星洲看到余灼从拐角出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余灼不露声色,将这些疑问都藏在了心里,至少在顾星洲面前不会表现出来。 “没。”他扫了一眼实验室,“他……真的是你爸爸?” 顾星洲耷拉着脸,“验过DNA了,是真的。” 顾星洲回想自己看到顾遇的那刻,脑子一片空白,沉睡的顾遇也安静地像一幅画,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入了画中,才会看到那个连在梦中都未曾见到过的人。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顾星洲甚至不敢去细想那个呼之欲出的可能性,直到他看到对方后颈上那道陈年的伤疤……腺体对Omega是极其重要的存在,没有哪个Omega的后颈上会有这样深的疤,但顾星洲知道顾遇有。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亲眼见顾遇一面……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没填满心口,他就要面临再次失去的可能性。 余灼并不会安慰人,他拍了拍顾星洲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和顾星洲一同站在走道上,两个相临的实验室里分别躺着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生死未卜,一个昏迷不醒。 余灼并未久留,他让诺伊斯去守着商离泽,自己则去找盛爵。 “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撤离,我们暂时攻下了这里,总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不知道DE会不会卷土重来。” “商离泽和顾遇的情况,并不适合立刻转移。这里的器械很完善……” 余灼听到了盛爵的声音,抬手敲门。 “进。” 屋里没有别人,只有盛爵和纪云繁和他们的副官。盛爵见到他,先是沉默了一瞬。 “过来,让爸爸看看你。” 余灼微怔,盛爵很少在有第三人的场合里以父亲的身份自称,在外他们就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余灼见了他只能尊敬地喊一声大将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盛爵额间似乎多了几根白发。 “可有受伤?” 余灼恭顺地低下头,鼻尖发酸。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盛爵和他亲爹的身影重合,他忽然有些想家。他亲爹余定国也是位人民警察,余灼后来参军,多少受到父亲的影响,只是他忘了为什么在他进深海系统的前几年里,他和父亲的关系跌至冰点。 “劳您挂记,没受伤。” 盛爵轻叹一声:“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纪云繁也开口道:“少将,商先生虽然没入军籍,但他是为了帝国执行任务时被带走的,帝国不会坐视不理。” 这些道理余灼都懂,可他……关心则乱罢了,“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盛爵也知道盛凌一向懂事,他所有的不理智只和商离泽有关,此时也没太责备他。 “说说你到这里后都遇到了什么?” 回归正题,余灼将闻悦传达给他的信息悉数告知。 “DE费尽心思把你关起来,又不严加看守,也不派人追击,甚至不伤你分毫,图什么?”纪云繁提出疑问。 余灼也有这样的疑问,从他被送进去再到醒来过了整整一夜,如果没有闻悦给他的药,他会沉睡多久?余灼同样也提出了一些疑点,是关于顾遇的。 现在在场的人里,只有盛爵在二十多年前接触过顾遇,没人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顾遇是什么来历,文森特为何钟情于他。文森特当初力排众议执意要娶顾遇的时候,也曾经遭到了家族的强烈反对,直到后来顾遇怀了孩子,文森特家族才默认了他们的婚事。 因为顾遇身体不好,他们并没有举行婚礼,而从孩子生下来到顾遇“离世”,也不过短短三个月。 “你是怀疑,顾遇的出现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第三十七章 人间别离 盛爵问余灼:“可是各项数据都显示他的身体机能长期处于低能耗的状态,休眠长达二十三年,他现在就算清醒过来,可能连路都走不利索。” “这事文森特还不知道,我们的通讯设备也失灵了,等这边结束后我们再带顾遇一起回去……”纪云繁道:“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是磁场的问题。我们在联邦的地界,机甲和军舰大部分功能都没法使用,通讯经常失灵,联邦政府的政要还被DE挟持不知所踪,一但突发战争,我们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还记得我提过的,在绿洲星山洞里看到的蓝色水晶吗?”余灼道:“我怀疑磁场的破坏和这种物质有关,我被关押的时候听到DE已经将这种物质秘密押送到了各星球的地下防御基地还有……西亚帝国境内。” 盛爵和纪云繁脸色变了变,纪云繁声音轻颤:“他们到底是怎么从绿洲星自由出入的?” 盛爵对副官道:“让安澜带领第六独立军前往狼鹰星的地下防御基地。” 余灼忙道:“大将军且慢,这种物质十有八九带有会致人死亡的辐射,不能让安澜少将毫无准备的前往。” 副官踌躇道:“可是少将您和商先生都和蓝水晶近距离接触过,不是没事吗?” 余灼也没想清楚其中缘由,只能如实转告他听见的内容,听到运送晶石的五百人无人生还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盛爵再次下令:“尽快恢复通讯,想办法通知近卫军,彻底排查帝国内所有来路不明的包裹,通知远征军随时做好作战准备,守好帝国的百姓。” 盛爵执掌军权多年,几乎顷刻间便捋清了思路,一条条指令清晰精准,安排好国内的各项事宜,连余灼都暗暗惊叹。 帝国内还有远征军的居凝思中将坐镇,作为军队里唯一的女性S级Alpha将领,她的作战能力毋庸置疑,而近卫军的艾利克中将一向深谋远虑,盛爵很放心将后背交给他们。 纪云繁的副官一直沉默不语地站在纪云繁身后,余灼忽然瞧见他的耳麦亮了亮,他后撤一步,表情有些惊讶,捂嘴低声说了什么,而后才看向盛爵,道:“大将军!纪将军!顾遇醒了!” 顾遇是在五分钟前醒的,只是恢复了意识,四肢还用不上力。陈辞确认过了他的认知状态,发现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三年前,自己在医院昏迷。 顾星洲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他站在门边,再次用眼神临摹那张眉眼之间与他有三分相似的面容,二十三年过去,他仿佛容颜不老一般,一点都没变。 他看见顾遇也在打量着自己,温和的眉目间,眼神从茫然慢慢变得清明。 “蓝斯……?” 顾星洲瞬间红了眼眶,他终于鼓起勇气凑到顾遇的床前,颤抖着话音,不甚熟练地喊了一声“爸爸”。 顾遇似乎是想抬起手,却因为肌无力而失败,顾星洲主动握了上去。 顾遇眉眼一弯,笑得温柔,“你都长这么大了。”他望进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恍惚:“你的眼睛……很像你父亲。” “父亲他……很思念您。” 顾遇眼眶有些湿润,“他还好吗?” 顾星洲点点头,“父亲一切安好。” 余灼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顾星洲似乎在分享这些年的成长趣事,顾遇被他逗笑,苍白的脸都恢复了些血色。 他站在黑暗中观察了顾遇许久,和传闻中的大相径庭,是个温顺漂亮的Omega……他大概知道文森特将军为何给他们的儿子取名叫顾星洲了。 顾遇安静聆听顾星洲讲话的时候,眼睛里真的会有星光流转,含无限柔情。 他并未打扰。转身去了负三楼。 听诺伊斯说,闻悦留给黎溪的加密文件里,有一份给黎溪的信,他们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黎溪回去后似乎哭了很久,第二天眼睛都是肿的。他知道军队会来狼鹰星,就把自己从前的一些研究论文整理了一份,请诺伊斯递交给了研究院。 其中一份关于腺体发育的论文引起了陈辞的注意,陈辞破例向研究院申请了一个考核名额,如果黎溪能通过十项测试并在半年实习期内将这篇论文上的内容整理完善,就准许他正式入职研究院。 黎溪拼了命想进研究院的原因余灼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跟着军队一起来找闻悦,只不过谁都没想到再见之时,挡在他们中间的已经不是几百万公里的距离,而是比光年更深更远的鸿沟,不可平,不可越。 负三楼最尽头的房间,温度调得极低,余灼看到一个落寞的背影,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对着大门,房间里没有开灯,走廊的灯光打在黎溪的背上,照在黎溪的脚边,往前一步便是黑暗。 余灼打开了灯,才看清黎溪面前摆着的便是闻悦的尸体,凝固的血色掩盖在白布之下,只露出了她发白的面容。 黎溪如梦初醒,循着光望向余灼的眼里只有一片空洞。 余灼脱下了自己的军服外套,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待多久了?手都冻青了。” 黎溪僵硬的手指微曲,紧紧地握住了手上的银质手环,“你说……如果我再早一点发现她留给我的那份文件,她会不会就……” 余灼听到低泣,叹了一口气,“没有如果。” 黎溪低下头,掩面而泣,“她在信里告诉我,闻悦是她的真名……在极寒星的那三年,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她知道我闻不到信息素,所以在院子里种满了忍冬,她自私地希望我能记住这个味道,见花如见人,那或许是她来过我身边的唯一证明。” “她和我说对不起,人生数十年,她却只能陪我走过三个春秋……” 黎溪哽咽,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请凑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她一个人在遥远的星球为我们谋一个未来,却又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泣不成声,“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他不断地问,可能回答他的那个人连尸身都已经僵硬了,他这辈子都注定等不到一个答案。 余灼也觉得心口一阵郁结之情难以抒发,那股道不清说不明的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记忆里明明没有过这样肝肠寸断的与爱人之间生离死别的经历,可刚刚他的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抹刺目的红和一个看不清脸的身影。 他好像也在某段时光中失去过一个重要的人……是谁?他拼了命想要回想,可那片段转瞬即逝又无处可寻,最后在一片混乱之中,重叠到了失踪的维序者身上。 许是魔怔了吧。 余灼不再去想,转头安慰了黎溪几句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商离泽依旧没有醒来,盛爵让余灼守在他身边,用信息素安抚他。 顾遇已经可以坐着轮椅出去逛逛了,顾星洲还带他见了陈辞,余灼才知道他们俩来之前已经登记结婚,原本是打算明年开春举行婚礼,但考虑到顾遇的身体情况,决定等他调养好了再说。 顾遇很喜欢陈辞,陈辞也似乎从顾遇身上找到了顾星洲罹患腺体缺陷综合征的病因,打算回帝国后再请顾遇配合他们进行研究,不出意外的话,能治好顾星洲的病。 纪云繁带领机甲军在政府大楼的一处秘密地牢里找到了被关押的联邦政要,他们并没有大碍,只有首相的独子Ryan被DE的人带走了,纪云繁翻遍了地牢也没找到他,只能暂做失踪处理。 联邦首相调遣军队将地下防御基地的民众撤离,但并未找到余灼所说的蓝色水晶。 余灼跟着盛爵与几位将领一起,在联邦的外交部参加了一场国际会议。 联邦的意思是感谢帝国的出手相助,但他们想自己解决DE组织的问题。盛爵这趟肯定不是白来,并且磁场的问题尚未解决,他们也没法撤退。双方唇枪舌战,各执一词,最后的结论是联邦准许帝国的军队在狼鹰星暂时驻留,双方先携手抓到DE组织的首领,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会议持续了一天,余灼看到这个世界线的进度条已经到达了92%,总体来看他并没有偏离大纲的方向,世界线也认同了他的做法。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DE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还有他们的实力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 正当大家都松懈下来之时,远在百里之外的DE实验基地里,死神正在悄然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排版看看 第三十八章 血色夜幕 夜幕沉沉,安澜和顾星洲驻守在DE实验基地等谈判结果的时候,DE实验基地突然走水。火是从哪里蔓延的已经不得而知,但等人发现的时候,火苗已经迅速串至了整栋大楼,诺伊斯一直守在商离泽的实验室旁边,听到警报二话不说背起商离泽就跑。 顾星洲正和陈辞在一块,听到着火了的消息,先是让自己的副官带陈辞出去,随后便冲入了火势即将蔓延到的实验室。 这个点刚好是交接时间,顾遇身边不一定有人。 顾星洲疯了一般往里冲,找到顾遇时他正在努力爬上轮椅,美目满是惊慌。顾星洲心疼坏了,抓起被褥用水打湿后盖在了顾遇身上,背起他就往外跑。 “爸爸,你有没有受伤?”顾星洲着急道。 背上的人并没有回答他,顾星洲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一乱,下楼时差点一脚踩空。 “……我没事。”顾遇埋首在他颈侧,脸上不见半分方才的柔弱和惊慌,一双褐色浅瞳倒映着灼灼火光,却透着冷意。“我只是忽然觉得,文森特将你教得很好。” “星洲!”陈辞见到顾星洲从火海里冲出来,脸上黑漆漆的,水汽密布,不知是水还是汗。 顾星洲几乎脱力,比起体能的消耗,在死亡边缘的拉锯才更让他心累,他小心翼翼地放下顾遇,才对陈辞扯出了一个微笑,“我没事,别担心。” 顾星洲问道:“安澜少将,关押在负三楼的人质都带出来了吗?” 安澜遗憾地摇头:“救完我们的人,火势变大了,进不去,我不能让我的士兵们去冒险。” 安澜清点人数,眉头一皱,问曾经返回负三楼找人的诺伊斯:“黎溪呢?” 灰头土脸的诺伊斯摇了摇头,他遗憾道:“他将门反锁了,我……没有办法。” 火光中众人有一瞬间的静默。 顾星洲缓过劲来,将顾遇交给陈辞照看,和安澜一同指挥工作。 “怎么会突然起火?”顾星洲说:“这栋大楼没有安装灭火系统吗?” 安澜道:“有,但是控制室的门被反锁,在控制室值班的人也不见踪影,破门而入发现整个操控系统都已经被人破坏。” 顾星洲还未开口,远处的楼体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为之震颤,两人脸色一变:“是炸弹!楼里有炸弹!全体撤离!” DE的实验室地理位置很偏僻,是个易守难攻的高地,安澜组织撤离,顾星洲给盛爵发送求助信号时发现所有设备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你看。”安澜指向他们撤离的方向,好几架大型机甲和战车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安澜戴上了军用眼镜,可以清晰的看见三百米外,周阳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双方还在就具体的细节进行商议,会议大厅的屏幕忽然一暗,一位长相周正的男人出现在了屏幕里头。 正是周阳。 而他不过是笑了笑,在他身后,是夜幕中沦为火海的DE实验基地。 余灼猛然站了起来,只见周阳极为挑衅地朝他们勾了勾手,屏幕便再次陷入了黑暗。 联邦首相面带愠色,“怎么回事!他是如何入侵系统的?” 盛爵面沉如水,他站了起来:“DE挟持了我们的人,我们不能不管。” 首相道:“盛大将军,在对DE这件事上我们寻求的是合作共赢。”,他对下属道:“通知下去,即刻集结军队,随帝国一同前往。” 顾星洲和安澜此刻进退两难,前有埋伏后有炸弹,他们只有五百人,还带着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和行动不便的顾遇和商离泽。 安澜的副官小跑过来:“少将,机甲全都无法启动,我们只有三辆防御战车。” 安澜看了眼陈辞,对副官道:“开过来,让研究院的研究员和受伤的士兵上去。” 现场只有三个Omega,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半身不遂,还有一个需要照看前两者的陈辞。陈辞的助理上前一步道:“少将,让陈博士他们上车就好,我们都是Alpha或Beta,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没有这么弱不禁风,也不需要特殊对待,空出来的位置都留给受伤的士兵们吧。” 几位研究人员从火场逃出来后都很狼狈,一身白衣早就脏得不成样子,可此时都眼神坚定地看着安澜和顾星洲。 有人附和道:“少将,我们可以加入战斗。” 安澜始终临危不乱,此刻郑重地朝他们行了个军礼,安澜对他们说:“各位都是科研的中坚力量,我们尚不知道DE想要做什么,但还请各位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保护好陈辞博士他们。” 陈辞和顾遇被送到车上,商离泽始终没有醒的迹象,但呼吸还算平稳。 顾星洲对诺伊斯道:“你也留在车上,保护好他们,找准机会就带着他们逃,不用管我们。”他低声道:“我知道盛凌的命令里只有保护商离泽,但陈辞他毕竟是……” “顾少将,无论身份地位,保护帝国的公民是我应尽的责任。”即使顾星洲不说,诺伊斯也知道该怎么做,他行了一个军礼:“我将竭尽全力。” 独立军团整军待发,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都站成了一排排,手里拿着武器,等待命令。 顾星洲也戴上了军用眼镜,可以看清远处敌方的动向。妥善安置好陈辞和顾遇后,他便没有后顾之忧,此时也异常冷静。 “安澜,你觉得他们围而不攻是为什么?” “他们知道我们没有退路。”安澜狭长的双目微眯,“他们做得太绝,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烧了基地,不像是为了商离泽和基地留下的资料而来,倒像是……”他们对视一眼,顾星洲接道:“他们是在等什么人。”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夜的宁静。 安澜和顾星洲同时回望,声响是从防御战车里发出来的,正是商离泽所在的那辆! 随着一声巨响,车门被破开,诺伊斯整个人连人带门被撞到地上,身上有大量的血迹,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商离泽缓步走下台阶,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 “不好!他在释放信息素!!”安澜脸色剧变,“所有人!退后!” 3S级的信息素猛烈袭来,连安澜都恍惚了一下,理智和本能在反复拉扯,残暴和嗜血的念头冲击着思想,让他瞬间红了眼。离商离泽近的Alpha更是难以幸免,直接在信息素的影响下进入了发情期的状态,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相互牵制,被影响的Alpha士兵开始无差别攻击身侧的同伴,连Beta都不能幸免。 安澜低吼一声,躲过了自己副官的致命一击。 他明白DE的用意了,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星洲!抓住商离泽!专用的抑制剂在车里!” 顾星洲是现场唯一没有受到他信息素影响的人,他穿过混战一片的人群,商离泽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失了理智一般握着一把短刀便开始无差别攻击向他靠近的任何人,顾星洲正要上前,准备从后面擒住他,蓦然瞥见一片血色从眼角晕染开来,他不敢置信地凝望车内,看到了倒在了血泊中的陈辞和顾遇,一瞬间心脏骤停。 顾星洲脚步一转,便不受控制地朝战车冲去。 他看到一把军刀直直地插进了陈辞的心脏……那是他在出发前特地找人打造的一把匕首,是他亲手将这把短刀送给了陈辞让他防身…… 顾星洲颤抖着手,探他的鼻息。 ……没有……没有了……是谁!是谁杀了他! 3S级的信息素诱导没有让他失控,他此刻却红了眼,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掌骨处的皮肉被撞得通红。 他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的十几分钟,刚刚还鲜活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尸体。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忽然转头看向商离泽, 即使对方是商离泽,是盛凌的Omega,他也要为陈辞报仇。 他抽出自己的配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在车内显得尤为明显,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人群中的商离泽,握着枪的手不断用力收紧。 他的枪法一向很准,只要扣动扳机…… “星洲……”微弱的呼声从耳侧传来,顾星洲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遇,他还活着!他的爸爸还活着! 顾遇似乎很虚弱,朝顾星洲伸出了手,“孩子……来……” 顾星洲慌忙放下枪,一个踉跄跪倒在顾遇身侧,他小心翼翼地将顾遇抱起,瞬间布满水汽的眼几乎要看不清顾遇的神色。 “爸爸……” 顾遇伸手拥抱他,柔声在他耳边道:“星洲……你真的……很好。” 顾星洲潸然泪下,强忍着情绪在这瞬间决堤,他紧紧地抱住顾遇,仿佛怕他也要离他而去一般,似乎越用力,才越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的存在。 他不知道顾遇哪里受了伤,可他看起来摇摇欲坠,面如死灰,说的话更像是临终告别。 他已经失去了他的爱人,难道还要再失去他二十三年后才重逢的家人吗? “你能……再喊我一声爸爸吗?”顾遇的语气极其虚弱,就连他刚刚苏醒那会,顾星洲都没见过他这样的状态。 “爸爸!爸爸!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顾星洲像个孩子一样,埋首在顾遇的颈侧祈求他不要死。可顾遇就像是下一秒就要跌落尘埃的彩色泡沫,一触即碎,只剩下虚无幻影。 如果顾星洲此刻能抬头看一眼,哪怕一眼,他就会发现顾遇的神色早已变得漠然,没有半点将死之人的虚弱模样。 顾遇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住了插进了陈辞心脏的那把刀。 “对。” 第三十九章 仇恨杀戮 顾星洲感觉胸腔一震,顾遇的这声中气十足的回答和刚刚几乎和羽毛一样轻的话语不同,他不过是愣了一下,便被顾遇搭在他后背的手按住了背脊,尖锐的刺痛从后心传来的那一刻,顾星洲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这么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的孩子?”顾遇的声音又柔了下来,顾星洲在里头听出了无限惋惜和憎恶。 “唔!” 顾遇猛地将刺入顾星洲后心的匕首拔出,喷涌而出的鲜血四散溅满了整个车厢。 顾星洲推开顾遇,一双眼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不可言说的悲伤,独独没有恨。 那刀插得极深,几乎要将手柄都怼进他的躯体里。顾星洲不知道顾遇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将它精准地刺入自己的后心,但他头一回知道,原来血液的流失,不光会带走一个人的所有精气,也会抹去这些年盘旋在他心头的遗憾和爱恨。 他看着顾遇,这个人身上和自己流着相同的血,他刚刚还亲昵地喊他“爸爸”,此刻却觉得他陌生得可怕。 怎么能没有恨呢,顾遇想。 顾遇笑得温和,对他说:“你总归是我的孩子,陈辞的死便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这个世界终究是要毁灭的,你们能死在同一把刀下,死在同一个地方,死在同一个人的手里……”顾遇凑近他,看着他逐渐焕然的瞳孔,“已经是我为你安排的最好的结局了。” 顾星洲已经没有能力回应他了,很难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里,他有没有听清顾遇的话语,他倒在陈辞柔软的身躯之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缓缓地握住了陈辞还留有余温的手。 顾遇盯着他们交叠的尸身看了好一会,才慢慢从血泊里站起来,血液中蜜桃和朗姆酒混合的味道充斥着整个车厢,他脱下了十分钟前陈辞怕他冷而亲手为他穿上的米白色大衣,可当他看到外套上污秽的血迹时,微微皱了皱眉。 “先生。”周阳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他脱下了自己的黑色风衣,递给了顾遇。 顾遇舒展了眉头,亲手将大衣盖在了顾星洲和陈辞的身上,若忽略他们身下的那摊血迹和满车厢的血腥味,倒像是一对在黑夜里安稳沉睡的眷侣。 “走吧。” 顾遇从车上下来,外头已经恢复了平静,独立军团伤的伤,死的死,商离泽站在一片尸身血海中低垂着头,手里拿着的匕首还在往下滴血。 黑夜上空出现了一抹黑白色的影子,远处烟尘滚滚,载着军队的车向DE实验基地驶来。 顾遇眼神凌厉,关押余灼的地方理应被苍鸣设置了阵法,他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盛凌还不能死,拦下他就好。” DE的五台机甲飞跃至上空,挡住了着墨的去路。 “他们的机甲为什么还能用?”纪云繁定睛一看,“居然是早就被淘汰的老式机甲……他们原来早有准备。” 指挥战车停在了距离DE实验基地外五百米处,身后整齐跟着的是帝国和联邦的军队,两国士兵大概也没想到他们会有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一天,而造成这个盛大局面的人就在前方。 “五架老式机甲和六台战车,人数未知,实验基地伤亡未知。” DE的实验基地正好处于高坡,恰逢黑夜,他们没法清晰看见里头的情况。 上空的机甲已经对余灼发起了攻势,但都极为保守,似乎只是为了阻拦他前进。 “盛凌少将,你还好吗?能看到实验基地的情况吗?”纪云繁通过对讲问他。 余灼双拳难敌四手,他心系商离泽,仍在努力寻找突破口,“报告中将,对方有意阻挡视野,无法看清。” 纪云繁的副官一直在后头传送指令和接收军报,他道:“大将军,中将,机甲军团已经将整个实验基地外围包围,附近没有发现任何人员撤离的痕迹。” 也就是说顾星洲他们都还在里头,成为了他们的人质。 纪云繁通过对讲下令:“盛凌,你先后退。” 余灼不知道下方的情况,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令,不再前进,那五台机甲果然不再攻击他,却还是将他的视野挡地死死的。 纪云繁派出了一架微型无人机,打算和对方进行交涉。 “请不要伤害人质,条件都可以谈。”纪云繁的声音通过无人机传到前方。 无人机一路向前,并没有被拦下来,他们终于通过无人机看到了上方的画面,脸色皆是一变。 画面里尸横遍野,顾遇站在周阳的身侧,甚至微笑着朝无人机挥了挥手。 “这…!他怎么敢!”联邦首相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杀了帝国留守的士兵……一眼望去少说整整几百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看到完好无损站着的顾遇,此时此刻,已经无人关心他到底是如何骗过研究院伪装成一个废人。盛爵身体微微前倾,袖子底下的手拳头紧握,凌厉的双目中透着一股杀气。 “那是安澜!”纪云繁认出了倒在地上的人,惊讶地捂住了嘴。 顾遇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心情很是愉悦,他慢条斯理道:“条件?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站在顾遇身后的周阳忽然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车,无人机的角度正好可以拍摄到里头的画面,陈辞和顾星洲躺倒在车内,黑色的风衣也盖不住流淌下来的血迹。 这画面过于惊骇,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纪云繁气地牙关都在颤抖,“你怎么能……他可是你的孩子啊!!”同为Omega,他即使从未生育,也不曾想过会有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痛下杀手。 顾遇的笑容淡了些,“他的命是我给的,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恨极了这个世界,恨极了这具被改造的身体,可为了活下去,他还要强忍着恶心活成一个Omega的模样。 顾星洲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勾起他痛苦的回忆,提醒他身为Omega的身份。 无人知晓他被人欺凌,被迫忍受发情期,被迫承受Alpha欲望时的扭曲和狼狈……他本是雄鹰,却被捕作云雀,叫人观赏,供人取乐,活得像个笑话。 如果没有那些变故……他本该成为像盛爵那样的大将军,书写联邦的新历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顾遇释然一笑,“你们不是想要人质吗?我还给你们。” 周阳忽然抬手,持枪狙击掉了无人机,画面直接黑屏。 纪云繁关闭了麦克风,他平日里素来平易近人,此刻周身却散发着低气压,他极为克制地握着麦克风的长柄,指节握得泛白,几乎要将它捏变形,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盛爵,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顾遇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盛爵思考如何进行下一步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那人脚步有些虚浮,一身单薄的衣服上沾满了鲜红的血,他缓缓抬起了脸,一双眼目无光彩。 “是商离泽!?”纪云繁道。 “他是谁?”联邦首相看着朝他们而来的人,他就这么直直地走下来,经过前方来路不明的战车时也没人阻拦他。 “不……不对劲。”盛爵皱了皱眉,“去一队人接应他,同时注意提防他。” 余灼在撤退后便降落了机甲,他从机甲出来从后方往前跑,还未至前方,就猛然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信息素。 是琥珀!商离泽的信息素! 几乎瞬间,余灼便发现周围的士兵都变了神色,下一秒,空气中的信息素变得混乱起来。 进入发情期的Alpha是不允许有别的Alpha靠近他们的身边的,理论上发情期的Alpha不会诱导其他的Alpha进入发情期,但他们控制不住溢出的信息素会对同类产生互斥的现象,会让发情期中的Alpha变得更加易怒和狂躁。 如果这里的上万人同时进入发情期……他们会失去理智。 余灼被躁怒的Alpha拦住了去路,身边的所有Alpha都在无差别攻击离他最近的人,余灼不打算在此耗费时间,快速躲过向他而来的拳脚,向前穿梭,不知是谁先掏出了枪来,场面变得愈加血腥和恐怖。 “盛凌!别从机甲仓里出来!”对讲机里传来盛爵略带惊慌的声音。 “我已经出来了!”饶是余灼,想在一堆训练有素孔武有力的Alpha中杀出一条路来也极为费劲。 “你为什么没被他的信息素影响!?” 余灼自己也愣了一下。 Omega的信息素对自己的Alpha而言就是催情剂,他才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里最难保持理智的那个,可他现在不光很冷静,甚至没有任何进入发情期的预兆。 余灼不明所以,直到他再次推开一个Alpha士兵时,看到他左手食指尾端有一圈若隐若现的蓝光。 是维序者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为什么没人用枪攻击商离泽:因为所有的士兵都是在他的信息素诱导下失控,对商离泽想要的是“占有”而不是“击杀”,说他们不会将枪口对准商离泽,只会对准周遭同样想争夺商离泽的人。 今晚会再更一章,结束这个世界线,之后便为大家揭开两位主角的过往。 第四十章 世界崩塌 余灼突然发了狠一般往前冲,他的身上已经负伤,刚才甚至被子弹射中了手臂,他却不见疼一般。他也开始释放信息素压制周边的Alpha,2S级的信息素终归稀有,威压极强,这些Alpha即使失去了理智,也还知道去攻击比他们更弱的目标。 3S极的信息素是渗透性的,无孔不入,原本在车内指挥的盛爵等人都受到了影响,纪云繁更是第一时间就拿出了抑制剂给自己打了一针,可是收效甚微,他被迫进入发情期了。 盛爵当机立断将所有被影响的Alpha踹下了车,自己也下去后就锁上了车门,唯独留下了纪云繁在里头。 商离泽的信息素过于强势,均匀遍布整个军队,距离远的话,没人准确知道信息素的源头在哪,可纪云繁不一样,他的2S级信息素一旦泄露出来,所有Alpha都会知晓他所在的方位,设法想将他占为己有。 “开车!!快走!去找盛凌!!”盛爵拍打车身,催促纪云繁快离开。 可失去理智的Alpha已经围了上来,纪云繁忍受着发情热,咬牙坐在驾驶位上,看着围在前方穿着独立军团和机甲军队军服的士兵们,终究没狠下心踩下油门。 盛爵沉默地挡住了想要冲过来扒开车门的人,他的腺体疼得快要炸裂了,是极致的理智和军人的专业素养让他保持了一定的清醒,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这场变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应对的范围,顾遇才是幕后之人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商离泽的叛变更是让人防不胜防,面对这极其失控的场面,他要怎么样才能对他的士兵举起枪口?他做不到。 余灼也嗅到了那一缕寒梅的冷香,那是纪云繁的信息素。 他越过人群,终于看到了站在前方的商离泽,他的身边有很多Alpha试图靠近他,都被他用一把短刀干脆利落地击杀。 “商离泽!!停下!!”余灼朝他喊道,却在他抬头那瞬间,看到了那双空洞的眼睛。 余灼突出重围冲过去,许是他的信息素让商离泽格外熟悉,商离泽似乎愣了一下。余灼直接近身抓住了他持刀的手,牵制住他的行动,下一秒,蓝色的光分别在余灼的食指和商离泽的无名指亮起,最后将他们两个人都笼罩在光晕之中。 顾遇看到下方的蓝光亮起时,眼里的冷意愈加幽深。自盛凌出现时他便明白自己也不过是苍鸣手里的一枚棋子,那个人并没有按照约定挡住维序者和盛凌,可是那又怎么样?事已至此,他已经在合理的范围内完全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走向,将这里搅成了一团乱,即使是维序者来了也无法改变结局,所有人都要死。 余灼看到商离泽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银发白袍的男人气质出尘,面若神祇,手心似有微光凝聚。 “你没事吧?!”余灼惊喜地看向他。 迟末终于逃脱苍鸣的控制时,便知道自己回来得太晚了。他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信息素都盖不住浓稠的血腥味,这里俨然成为了人间地狱。 下一秒,星空穹顶之下,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圆形法阵,繁复的纹路和余灼看不懂的文字在上空旋转,世界线时间停滞,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动作都静止,刹那间世界寂静无声,连商离泽也一动不动,空气中所有的信息素在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顾遇的脚下同样也出现了一个同样的魔法阵,只不过是只有一米宽的缩小版,金色的藤蔓自法阵中生长将顾遇缠绕其中,让他动弹不得。 余灼被眼前的场面所震撼,愣在了原地。他忽然对自己以往的认知产生了怀疑,这个维序者……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仅仅只有B级吗? 迟末看着顾遇,蓦然寂静的世界只剩下他空灵的话语声:“顾遇,我将以破坏世界线的罪名逮捕你。” 顾遇丝毫没有担忧自己的处境,反而挑眉挑衅道:“被人囚禁的滋味怎么样?” 迟末双目一凛,顾遇觉醒了自我意识后,苍鸣还告诉了他什么? “世界崩塌,你也会消失。” 顾遇笑得渗人:“我求之不得呢。”他看向迟末身后追上来的余灼,说:“反正这个世界,只有他是真实的,不是吗。” “不。”余灼跑上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段话。“这个世界线对你和这里的所有人来说,就是真实。这里的每一个人,只因为他的到来而被赋予第二次生命,并且会在他离开后延续,生生不息。”掷地有声的话语敲击在了顾遇和余灼的心上。 迟末的面容依旧冰冷,很难想象这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话。余灼作为宿主,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存在于不同世界线的意义。 顾遇闻言却笑出了眼泪:“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他的眼里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姣好的面容此刻也变得扭曲,“你主宰世界,万物皆是蝼蚁,数千条世界线,我毁一条又怎么样!!” 他恨极了这个“真实”,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为了成全那个名叫“盛凌”和“商离泽”的人,他的存在也不过是他们修成正果的一个绊脚石,一个跳板。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被强制改造成Omega之后,连恨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凭什么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这样不甘的死去? 他死死盯着余灼,如果不能毁掉世界线,毁掉他也一样。 迟末在他目光落定的一瞬间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可就在他纵身挡在余灼面前的瞬间,顾遇身后蓦然出现了一把包裹着红色锋芒的长剑!直直地朝迟末而来! 谁料余灼比迟末反应更快!那瞬间迟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余灼揽入怀中,位置对调,那把剑自余灼后心没入,贯穿了余灼的整个胸膛! 时间停滞失效,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见笑得癫狂的顾遇,和倒在迟末怀里的余灼。 余灼摸了一手血:“我要……死了吗?” 为什么明知道会死,还要这么做? 迟末的面容依旧很冷:“我不会让你死。” “对不起啊……”余灼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他的声音难得虚弱,“我是不是了做多余的事了……?” 他当过特种兵,是现役的刑警,在进入这个系统前受过无数次伤,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疼,清晰而刻骨地感受生命的流逝。 余灼不知道刚刚那瞬间自己到了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本能地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熟练地像经年养成的习惯,又或是刻在身体里的肌肉记忆。 他不想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受到半分伤害。 哪怕是一点点。 “但我……没忍住。” “……为什么?”迟末不明白。 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头顶的星空也出现了一道道白色的裂痕,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散,整个世界就像坠地的水晶球一般,即将分崩离析。 “因为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个完整的人。” 一片兵荒马乱中,顾遇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肢体,他遗憾地看着迟末。 他原本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毁掉这一切,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也同样不值一提,他原本让人散布在宇宙各处的蓝晶,足够改写整个人类的历史,让整个世界沦为人间炼狱,生灵涂炭才是他想看到的毁灭。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终究还是他赢了。 他笑着说:“迟末,你救不了任何人。” 迟末看着余灼的伤口,苍鸣的剑伤,是他唯一无法直接治愈的伤,而整个深海系统里只有他能免疫这种伤害。他将手放在余灼的胸口,散发着冰蓝色的光,但他知道其实都是徒劳无功,明明将死的是余灼,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心脏的部分在被秃鹫蚕食,连空壳都不剩。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对他而言有多特别。 “原来……你叫迟末啊……” 迟末蓦然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余灼,可惜余灼的双眼已经无法聚焦,他看不清迟末此时的表情。 余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纷乱嘈杂中,在世界崩塌之前,他听到迟末轻柔而又坚定的声音:“我能。” 作者有话要说: 40章了,余灼终于知道自己老婆的名字了。 第四十一章 封尘记忆 尹安和紧张地盯着886世界线的屏幕,在五分钟前,这个屏幕终于恢复了画面,他们看到神使大人居然以真身去到了886号世界线。 樊宿、连墨和宋鸢时也凑了过来,他们神色各异地看着眼前的监控画面,看到他们的神使大人俯下身亲吻了余灼的嘴角,随后整个世界线的思想粒子都被他调动,穹顶金色的法阵再次扩大了一倍,罩住了即将分崩离析的世界线,金光闪烁中,886号世界线的监控屏幕也瞬间分解,消失在了主控中心里。 同时,长洲开始发生剧烈震动,整个山脉陡然倾斜。樊宿立马抓住了尹安和的手往门外跑。 “警告!检测到能量波动异常!警告!检测到能量波动异常!” 在系统的警报声中,两个身影从天而降,掉落在长洲“主控中心”外悬崖边的桃花树下。 “异常解除,排查故障中。” 长洲恢复了稳定,连墨看清地上的人,惊呼道:“神使大人!?” 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拦住了众人。 连墨后退一步挪到了宋鸢时身侧,“您出现前能给个预警吗,怪吓人的呢。” 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穿着智能系统统一标配的西装,拦住连墨的那个男人,胸口的名牌处写着他的系统编号:001。 和他身侧的智能系统042不同的是,他有脑袋,只不过上面是一张乍一看周正端庄,再一看平平无奇且让人过目即忘的脸。 “系统通报,神使严重违反维序者守则,判处精神禁闭十五天,期间事务由主管各区的S级维序者暂代处理,请恐怖区006号维序者樊宿、百合区007号维序者秦舟月、耽美区008号维序者尹安和、言情区009号维序者连墨、纪实区010号维序者宋鸢时各司其职,牢记使命,遵守守则。” 精神禁闭十五天!!! 一时之间,无论是在长洲放假,还是在各世界线执行任务的维序者都停下了动作,盯着通告屏幕看了许久。普通维序者犯点小错,只会罚停职一周。拥有与深海系统主神几乎同等权利的神使大人犯了哪条守则,居然会被罚精神禁闭?又或者说,他居然也会触犯守则? 尹安和听系统念完公告,皱了皱眉。 “这里交给我吧,请各位大人继续检测世界线动向。” “你要带神使大人去关禁闭?”尹安和瞥了一眼迟末身侧的余灼,问001。 尹安和问完觉得自己疯了,显然是001看着太像人,他居然问智能系统会不会执行主神的指令。 “是的。”001弯腰,迟末一米八的个子,被他毫不费力地抱了起来:“别担心,精神禁闭对大人而言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休息。” 001对还愣在一旁的042吩咐道:“带他回去宿主休息区。” 042还有些呆滞,方方的脑袋一片空白:“啊……好的。” - 滴……滴……滴…… 迟末少有这样意识模糊的时候,身体完全不受他控制,像浮萍一样飘荡在虚无中,浑身忽冷忽热。 迟末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遥远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 “诶,你知道吗,听说那个每天都来陪护的警官是这位病人的男朋友。” 是谁在说话? “哇,他和他男朋友的脸放在娱乐圈当个哑巴都能年入千万吧,听说这位是北大毕业的,还出过书,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出了车祸……” 是谁? “唉,这都三年了,他男朋友每天都和他说话,他还是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这要是我家孩子,我真的要去和肇事者拼命。” 什么三年? “你别说,恶有恶报。肇事者开着玛莎拉蒂酒驾,撞到他后又撞上了树,直接当场死亡了。说来也是奇迹,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活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有第二个奇迹了……对了,他男朋友呢,这星期好像都没看到他来诶?” “谁知道呢,都三年了,换我也不一定能……” …… 铺天盖地的记忆汹涌而来,冰冷的雨夜,刺破耳膜的摩擦声响,五脏六腑都位移般的剧痛。 迟末站在事故案发现场的路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自己,还有那个拨开人群冲向自己的人。 是余灼。 “迟末——!” 余灼不知所措地跪在他身侧,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慌张和不可置信。 救护车来得很快,迟末看着自己被抢救,被送往医院。 他看着站在手术室门外的余灼,被雨水冲刷过的英俊脸庞毫无血色。 迟末站在他面前,他想拥抱他,让他别担心,但半透明的躯体只能穿过余灼的身躯,给不了他半分温暖。 手术持续了很久很久,病危通知书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东方破晓,直达云雾都散去,朝阳肆意挥洒阳光,手术室的灯才熄灭。 迟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从祈祷到绝望,眼里只剩下空洞。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许是已经等了一整夜,又或是他不敢开口去问一个答案,余灼良久才开口,哑声道:“我是他的……哥哥。”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已经尽力了,能不能醒来,就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 余灼先是一怔,而后双眼瞬间恢复了神采,他抓着医生问:“他现在哪里!我能不能去看他!” 医生让他先别激动:“已经转到ICU了,暂时还不允许探视。” 等“迟末”从ICU里转出来,已经是一周之后,其间他一点要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余灼却从没放弃,一直在床边和他说话。 “迟末,你不要我了吗?” 迟末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自己,其实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被拉到深海系统里了,根本听不到余灼的话。 他是为什么会在那个雨夜出来呢? 眼前的场景瞬间分崩离析,时间飞速倒流,迟末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还有另一个“迟末”,只不过这个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还穿着市一中的校服,脸上也只是漠然,远没有现在冰冷。 “操,学习好了不起啊?你以为你是哪根葱?我妹妹给你告白你居然敢拒绝?” 少年迟末神色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琉璃琥珀般澄澈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围住他的一群不良少年都被他的从容姿态迷惑,并没有贸然向前。 迟末记得,他当时心里就凉了半截,只不过没想到那时的他会是这个表情,还挺能唬人。 “操,给爷打!” 几乎是话音未落,迟末二话不说转身撒腿就跑。 迟末差点忘了自己原来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根本就不会打架,还是面对一群人,除了跑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这逃跑的方向…… 当“迟末”被扯着书包拽到地上挨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抬手保护住自己的头。 “放开他!!” 巷子太黑,年久失修的昏黄路灯微微闪烁,“迟末”睁开眼,朦胧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迟末和少年迟末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身上,只见他以一挑十,轻轻松松地就把那几个不良少年打的倒地不起。 那时候的余灼真的很帅,身上有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他冷笑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滚。” 凶狠桀骜的眼神在转身那刻瞬间收敛,他动作轻柔地把“迟末”扶起来,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紫,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你怎么样?” “迟末”眨了眨眼睛,一切结束得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 余灼在面对“迟末”时,没有半分方才狠厉的影子,他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你对面那个班的……” “余灼。”少年迟末说。 余灼的喜悦简直要摆在脸上:“你、你认得我啊?” 余灼的班就在他们班对面,“迟末”的记忆力很好,他记得这个老是被老师赶到走廊罚站的少年。 “刚才谢谢你。” 余灼的耳根发红,好在在黑夜中,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他盯着“迟末”手臂上的伤口,踌躇半刻,道:“你受伤了,要不先去我家包扎一下?”生怕他拒绝似的,余灼又补充道:“就在附近,很快的。” 迟末站在他们两人身侧,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那是他们初识的场景。 迟末甚至能回忆起那时的味道,夏夜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少年迟末有些狼狈,白色的校服满是泥土和凌乱的脚印,原本白皙的脸上也沾了些许灰尘。 “……好。” 那时的余灼还不知道,其实这场相遇,并不全是巧合……迟末知道他那个点打完球会回家,故意往那儿跑的。 迟末走马灯似地看着眼前曾被封印的记忆,自那个夏夜起,他生活的每一桢,都印上了余灼的身影。少年的恋爱像绚烂的烟火,点燃平静深邃的夜空,便不再甘于沉寂。 迟末全都想起来了。 嘀嗒——嘀嗒—— 护士的声音再次从遥远的边际传来,迟末听不真切。 “病人心跳突然停止!准备除颤器!” …… “再一次!” …… “抢救无效,病人宣告死亡。患者姓名,迟末,死亡时间,北京时间……” 嘀嗒——嘀嗒—— 迟末缓缓睁开了眼。 他于一片火海之中坐起身来,烈焰衬得他素白的面容更加冰冷。 他的目光落定在离他正前方十米外的地方,那里放着一个日晷一般的钟表圆盘,青年低垂着头,被钉在表盘之上,血色自胸口蔓延,血红色的藤蔓从伤口长出,缠绕成秒针。 嘀嗒——嘀嗒—— 秒针与钉在青年胸口处的藤蔓一同转动,搅得心口处一片血肉模糊。 那被钉在表盘上的青年赫然便是迟末自己。 迟末的神色有片刻的僵硬,他站起身来,走到表盘面前,亲手握上了钉在“自己”胸口的藤蔓,面无表情地拔了出来。 青年的血已经流干,没了藤蔓的支撑,眼看就要跌落在地,又被迟末动作轻柔地抱住。 周围的烈火几乎已经要烧到他的衣角,却又始终无法伤他分毫。 迟末将青年平放在地,再次站起身时周遭的景象顷刻覆灭,滔天的烈火被一望无际的白雪替代,连地上躺着的他“自己”也消失不见。 第四十二章 前尘旧梦 余灼睁开眼的时候,精神还有些许恍惚。头顶的天花板他很眼熟,这里是他在宿主休息区的小木屋。 当他余光一瞥,看到了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白色的脑袋上显示了一个沉思颜文字的042的时候,宛若看到了一个方脑袋的王尼玛坐在自己床边,瞬间意识回笼。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脸,会疼。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那里一点伤痕都没留。 怎么回事?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余灼的脑子有些疼,一些零散的记忆终于拼接成型。 “迟末,你救不了任何人。” “我能。” 余灼猛然坐起身来。 042扑到他床边,白色面板上出现QAQ的表情:“你可终于醒了!!” 042被莫名其妙地关进了小黑屋,和整个深海系统失去连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到后面001救他出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不是被送入废物回收系统,而是被未知的力量“劫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劫持了多久,就被强制抽离回到了长洲,余灼后来在886号世界线中间发生过什么042一无所知。 “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熟料042比他还震惊:“你在世界线里死亡了???” 余灼冷静下来,理清思路,问:“失联的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042:“我不知道,我被强制关机,开机的时候就到了一个小黑屋。” 042将后来遇到001的事情告诉他。 “我们出来的时候在长洲,你和……他只说了让我带你回来。” 042想起系统处罚公告,宿主是看不见这个公告的,042也不能说。 “他是指谁?——吗?” 042愣了愣,刚刚有什么东西被屏蔽了吗? “你说了什么?” 余灼又重复了一遍:“——” 042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你的话被屏蔽了?” 余灼皱眉:“扮演商离泽的那个维序者。” 042:“……噢,是吧。”001说的话,应该是能代表神使大人的意思……吧? 余灼知道迟末没事,松了一口气。 042想起了昏迷的神使大人,又问他:“你死了,世界线没崩塌吗?” 余灼还记得那地动山摇的强烈震感和迟末的手按在他胸膛上的温度,很冷,像捂不化的雪,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塌了。” 042的脑袋出现了三个问号,“不可能啊,那你铁定没了啊,你还活着说明世界线没塌。” 余灼不想和它在这说绕口令,烦躁道:“你就不能自己查查?” 对哦,042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关傻了,它查了查886号世界线,一查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查无此世界线……怎么可能?”042反复查了三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听到这话,余灼心里的不安愈加浓烈。 “042,我想见那个维序者。” “不能。”042说。 余灼盯着042,眸光幽深,“你一定有什么没告诉我,对吗?” 042不敢说话。 余灼板着脸凶狠起来的时候,那股军队里摸爬打滚历练出来的铁血气息扑面而来,042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别装死,和我说实话,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的名字不能被提起,为什么他能够从崩塌的世界线中将自己救出来。 所有的细枝末节被余灼从记忆里剥离出来,余灼说:“有些事,你不能说,那就我来问。”余灼威胁它:“如果接下来的世界线你想我好好完成,就如实回答。” 042一动不动,面板再次变成了QAQ。 余灼问:“维序者能让世界线的时间暂停吗?” 042没有说话,屏幕上的QAQ变成了一个X。 不能。 但迟末可以。 “他不是普通的维序者,他没有编号,因为他是维序者的老大?” 042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个“勾”。 余灼思忖片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现在……怎么样了?” 042想起那个通告,即使他只是一个智能系统,也听闻过精神禁闭的大名。 经历过精神禁闭的维序者其实屈指可数,因为并没有哪个维序者敢违反守则,而所有背叛系统的维序者都会被直接除名,关入放逐之地。 精神禁闭空间是每个维序者和宿主在进入深海系统后自带的一个精神领域,主要针对有异心的宿主和犯错的维序者,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刑罚,据说精神力越强反噬越重。能成为维序者的人本就拥有异于常人的超强精神力,在里面走一遭,无异于全身被千刀万剐。 而神使大人的精神力等级为超S级,无人能想象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042的沉默让余灼更加坐立不安。 “说话。” 042被他的怒吼吓了一跳,结巴道:“应应应应该……没什么事吧……” “嗯?”余灼活动了一下手腕,042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他按在地上肢解的错觉。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智能系统啊啊啊啊啊!” “他没事。” 042哀嚎的声音骤停,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房中,余灼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铭牌上——001。 001直截了当,对他说:“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完成十个世界线,回到现实,那里有人在等你。” 迟末知道了什么?他为什么这么说? 余灼站起身来,“让我见他。” “余灼,深海系统里没有你要的答案。”001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余灼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轻蔑。他说完这句话,便消失在了原地,余灼甚至来不及抓住他。 余灼问042:“他是?” 042:“他是我们智能系统的老大。” 一个智能系统,为什么会对他带有这样的情绪? 余灼想不通,烦躁地扯了扯衣领,问:“除了完成十个世界线,还有没有别的更快的办法成为维序者?” 042想到那个百年来只有一个人通过的维序者考核世界线深渊梦境,犹豫了一下,才说:“……没有。” 余灼盯着它看了一会,可惜042只有白色的方脑袋,余灼无法判断一个智能系统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总能见到他吧?” 042:“……得十五天后。” 余灼问:“为什么?” 042灵机一动:“他这几天很忙!” 余灼迟疑地看着042,似乎并不相信它说的话。 余灼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谁?” 042:? 「你好啊,余灼。」 声音来自他的脑海里,并且有些莫名的熟悉……绿洲星蓝晶山谷中的那个声音! 余灼:你是谁? 那人轻笑了一声,「你见不到他,他为你打破法则,重启世界线,就要接受相应的处罚。」 余灼心中一震:什么处罚!? 那人却不回答。 「我可以帮你。」 余灼:……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的记忆,是深海系统封印的。」 余灼迟疑片刻:你能帮我恢复记忆?什么条件? 余灼似乎又听到了他的笑声。 帮我保管一样东西,未来我自会来取,你也无需知道它在哪。 那一瞬间余灼的脑海里想过很多念头,这个人是谁,深海系统为什么封印他的记忆,要他保管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余灼内心极为矛盾,他太想见迟末了,特别是在001说完那番没头没尾的话之后,空落落的心里便一直有个东西在牵引着他。 迟末必然与他找的记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个来路不明的声音,他也无法信任。 余灼:……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人听到他的答案也不生气,轻飘飘地回了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音节:「呵。」 下一秒,余灼眉心一点红光乍现,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身子一晃,身体如遭电击,直直地倒了下去,他听到那个声音说:「我叫苍鸣,我们还会再见的。」 042扶住他:“你怎么了!?” 封印被冲开,关于迟末的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压得余灼几乎要喘不过气。 迟末……迟末……他怎么能忘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余灼透过窗望向远处暮霭缭绕的连绵山脉,原来那些他触不可及的前尘旧梦,都在这个他无法抵达的云雾边际。 长洲山,密林深处,“001”不紧不慢地走到一个洞口之前,他摇身一变,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逐渐露出了俊美的面容,来的人正是樊宿。 “主神大人,我已将话传达。” “没用了,重启世界线的耗能太大,封印被冲开,他们俩都恢复记忆了。” 稚嫩的童声分不出男女,从深不见底的洞口里传出来。 “把余灼扔到深渊梦境,别让神使知道。” 樊宿恭敬地低着头,树影斑驳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 第四十三章 夏日回响 那是少年16岁的夏天。 余灼双手插着裤兜,懒散地靠在班级后门的墙上。时间倒退回三分钟前,怒发冲冠的英语老师杨姗姗将一张空白的卷子摔在了余灼桌上,整个教室除了她的怒吼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你要是不想学,就干脆不要上我的课了!” 余灼大概是杨姗姗执教生涯的一个劫数,作业不写也就算了,考试也敢交白卷,连意思一下都不愿意。一般的差生如此也算罢了,偏偏他也不是什么都差,文科成绩稳居年级前十,仿佛只是对她有意见一般。 “滚出去!” 被赶出教室的余灼定定地望向走廊对面1班的窗户,看着里头正在上课的同学。 气质绝尘的少年坐在中间,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眼眸望着讲台的方向,修长的手无意识地转了下手中的黑色签字笔,也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内容,他勾唇一笑,低头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一瞬间周遭的朗朗读书声和夏日的蝉鸣都褪去,余灼只听到了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在做题的迟末右手一顿,忽然抬头迎上了余灼的目光。而就在双目相接的那瞬间,余灼下意识地低头躲避开了他的视线。 迟末扫了余灼两眼,克制地低下头,藏住了闪烁的眸光,手中的笔还在草稿纸上胡乱地写着什么,思绪却已经不在题上了。 秦青抬手推了下眼镜,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似乎在发呆的迟末身上,他敲了敲黑板,把人喊上来,“迟末,你上来写下这题。” 迟末循声抬头,扫了眼题目,将手边和本节课毫无关系的微积分练习题合上,空着手走上讲台,周围的同学都停下了笔抬头看着他。 和他隔着一个走道的数学课代表杨斌扫了一眼迟末的桌面,拿笔戳了戳他前桌的后背,低声道:“完了,老秦眼神真毒哇,他压根没写啊。” 他的前桌晃了下凳子,不是很相信,但又不太敢回头看,“你说什么?他刚刚没写吗?” 杨斌看向讲台,迟末虽然写得慢,但是下笔很连贯,一点都没慌,他震撼道:“牛,就硬算。” 远在走廊对面的余灼看到迟末被老师叫到黑板解答,少年甚至连演算纸都没拿,凭着记忆力就将解题过程和答案写了出来。余灼视力极佳,他虽然看不懂题目,但并不妨碍他觉得迟末的字很好看……很少有学生写黑板字是好看的。 余灼的目光放肆地落在迟末身上,想着要是能和他同班就好了。 当然,这显然是妄想,且不说文理分班,余灼是文科生,迟末所在的1班是理科中的尖子班,成绩排名在年级前四十五才能进。 余灼别的科目成绩也不差,单科也经常拿第一,只不过他有个毛病,喜欢的东西一点就通,不喜欢的东西就提不起兴趣学,导致他偏科得厉害,英语和数学实在拉胯,脑子里仿佛就没有学习这两门科目的DNA,导致他的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令无数老师惋惜。 余灼自初中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后,还没对谁动过心,唯独在开学典礼上对代表新生致词发言的迟末一见钟情,而后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借着不写作业被老师叫出去罚站的空档,仗着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天天光明正大地“偷窥”迟末。 连余灼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变态。迟末一看就是簇拥在鲜花和掌声中长大的人,未来会有光明的前途,他们就像两个极端,也许等上了大学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余灼才能放下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 两条平行线交汇的时候,便是一次开学统考后迟末被人堵在回家路上的那一刻。 “妈的!!别跑!!” 余灼抱着篮球回家,听到追逐的声音,皱了皱眉。 “迟末!你他妈的有本事别跑!” 怎么是他??! 余灼一听到这个名字心就乱了,撒腿就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跑过去,连球都丢地上了。 摆平这些人对余灼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要不是心系迟末的伤势,他恨不得将这些人按在地上打到他们连妈都认不得。 余灼从没见过迟末这么狼狈的模样,永远工整干净的校服落上了肮脏的脚印,手臂更是被地面粗糙的沙砾磨破了。 鬼使神差地,余灼问他:“你受伤了,要不先去我家包扎一下?” 余灼带着迟末回到自己家时,还有些恍惚。 “回来啦?”余灼的母亲穆莲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看到跟在余灼身后的迟末,愣了愣,“你怎么带同学回家吃饭也不和我说一声呀?” “妈,这是迟末,他不小心摔倒了,我先给他包扎一下啊。”余灼回神,先是热络地给他妈妈介绍了下迟末,才带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欸。”穆莲这才注意到迟末手上的伤和衣服上凌乱的痕迹,犹疑地看了余灼一眼,却没多问,“那妈再去炒多一个菜。” “不用……”迟末刚想说不用麻烦了,余灼接道:“我妈手艺很好的,留下来尝尝吧?” 迟末对上他希冀的目光,拒绝的话没再说出来。他轻轻点了点头,任由着余灼抓着他的手给他包扎。 余灼家的医药箱药品齐全,让迟末出乎意料的是余灼上药的手法也异常娴熟。 迟末看着他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口忽然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少年平日里放荡不羁的形象深入人心,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温柔细心的一面。 “疼不疼?”余灼抬眸,撞上迟末氤氲的眼,见他眉头微皱,抿着唇没有说话。 那就是疼了,余灼想着,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 迟末手臂上都是摔倒在地时被粗糙地面擦破的细长口子,余灼先是清理干净伤口,才给他上药包扎。 余灼满意地看着包扎好的手臂,才道:“我去给你拿条毛巾。” 他起身的时候蹭到了迟末的膝盖,迟末倒吸了一口凉气,眼角立马就红了。 “怎么了?”余灼慌忙蹲下身来,“是不是膝盖也有伤?”他挽起迟末的裤腿,笔直白皙的小腿最先映入眼帘,余灼喉结微动,按耐住心里的悸动,将他的校裤挽至膝盖上方。 好在迟末今天穿了长裤,膝盖没有破皮出血,只是有些红肿和淤青,余灼松了口气,给他涂了些药水后起身拿了套干净的运动服递给迟末,“你先换上,免得蹭到伤口。”说罢便逃似地离开了房间。 余灼靠着门板按着心口,内心在自我谴责。 迟末在学校从来没有穿过夏季的校裤,余灼从来没想过他一个男人,脸长的犯规就算了,腿居然也能生得这般漂亮。 穆莲看到他出来,拉着他到一旁低声询问:“臭小子,你又和人打架了?” “打了,但是不是和他。”余灼坦坦荡荡,甚至还有些自豪:“您儿子今天见义勇为,从一群混混的手里救下了我们年级乃至整个学校里最优秀的同学。”也是您未来的儿媳妇,余灼内心肖想。 穆莲对他竖起大拇指,“可以啊靓仔。” 余灼去浴室洗了把脸,看着墙上挂着的毛巾想了想,最后从柜子里拿了包婴儿湿巾回房间。 “那个……你换好了吗?”余灼在门外问道。 门是迟末亲自打开的,余灼的运动服对他来说有些许大了,好在也能穿。 “嗯。” 余灼看着他笔直的双腿和被蹭红的膝盖,耳朵立马红了,眼睛赶紧望向别处,把手里的湿巾给他。“家、家里没有新的毛巾了,你先用这个擦擦脸。” 迟末接过,对他笑了笑:“余灼,谢谢你。” 这一笑让余灼简直如沐春风,再次唾弃了下刚刚自己脑海中产生的黄色废料。 “小灼,小迟,过来吃饭了。” 迟末不好意思地看着穆莲,“会不会太叨扰你们了?” 余灼心道哪里叨扰了,你要在这过夜都没问题。 穆莲一见到迟末就喜欢得不得了,她亲儿子余灼从小就调皮捣蛋,迟末显然和余灼截然相反,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很乖巧听话,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小灼难得带同学回来,阿姨高兴都来不及呢,快尝尝阿姨做的菜!” 迟末在穆莲慈爱的目光中吃了一口菜,梅菜扣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迟末很久没有吃过家常菜了,由衷感慨,“阿姨手艺真好。” 穆莲乐得开怀,“小迟都喜欢吃什么菜呀?你下次来阿姨再给你做,不一定比得上你妈妈,但肯定也不差!” 迟末垂眸夹了个菜,才微笑道:“都行,我不挑的。” 三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晚餐,余灼这才想起来还没让迟末和他家里打声招呼,“诶呀,你这么晚还没回去,要不要给家里回个电话?” 迟末摇了摇头,淡道:“没关系,家里没人等我。”,不过他也确实该回去了。 “今晚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余灼还没回味过来他上句话的意思,一听到他要走,不免有些失落,“啊……好,我送你吧?” 迟末将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书包,“不用了,衣服我洗好后还你吧。” 余灼送着他到了居民楼楼下,“那……明天见?” 迟末眉眼一弯,朝他挥手告别,“明天见。” 直到迟末消失在了转角,余灼才一拍大腿,后悔不已:“卧槽,我怎么忘了问他要微信号了!” 那晚余灼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塞满了今日遇见迟末的种种,一想到明天又能见到他,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幻想他们未来可能会有的发展,兴奋得根本睡不着。他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学校的时候还差点迟到,年级组长站在走廊上沉着脸,余灼在他的死亡凝视之下一路狂奔才踩着点进了教室。 余灼的个头高,基本上都是坐后排的份,他透过后门去看窗外对面的1班,发现迟末今天穿了件长袖的校服外套,遮住了贴着无菌敷贴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始是余灼封印解除后的回忆,他们俩相识的故事是从校园开始的,大家也可以单纯理解为一个校园世界线吧,很轻松不烧脑。 注:地点在深圳,大家自行带入深圳校服的样子吧! 第四十四章 条件不足 早读一结束,余灼就跑去了1班找迟末。迟末还在收作业,眼神示意他等等。 余灼格外关注他的右手,等他抱着作业本出来便自作主张要帮他拿:“我来吧,你别蹭到伤口。” 迟末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笑出了声,“我只是轻微擦伤,又不是骨折。” 余灼陪他去办公室送作业,在外头等迟末的时候便听到了清脆的高跟鞋哒哒声,余灼忽然脊背一凉,转身就和他们班英语老师杨女士打了个照面。 “余灼,大清早杵办公室门口干什么呢?昨晚的作业写了吗?” 余灼哈哈一笑,心想还真没写。 杨姗姗看他表情就知道没写,刚想开口教育,就被正好出来的迟末打断:“老师,早上好。” 年级第一的脸全办公室就没有老师不认识,杨姗姗换上了和煦的笑容,“欸,早。” 迟末将余灼挡在身后,“老师,余灼昨天在我家写作业,英语卷子落我家了,明天再带过来给您批改,您看成吗?” 杨姗姗疑狐地瞅了余灼一眼,最终还是年级第一的光环战胜了一切,杨姗姗点了点头,暂时放过了余灼,“也成。” 迟末和余灼离开办公室后,余灼才道:“我是真没写……也不会。” “我教你。”迟末扬了扬手臂,“就当谢谢你了。” 余灼眼神一亮,说:“就这么定了,那你今晚还得来我家啊!” 预备铃响起,余灼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期待得看着他,“我还没加你微信呢。” 迟末报了自己的手机号,说:“放学我……你来找我吧。” 余灼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迟末对他眨了眨眼,轻声道:“好好听课。” 余灼心神荡漾地回到教室,他的同桌吴晓佩用手肘拱了余灼一下,看着窗外对面的1班教室:“余灼,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迟神啊?” 余灼笑得意味深长,说:“说来话长。” 吴晓佩羡慕地看着他,“我刚刚看他一直对你笑,原来他这个人私底下也这么好相处哇。” 这么一听余灼才想起来,迟末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倒也不是说他人缘不好,余灼每逢课间往1班看,迟末的座位旁边都会围着几位同学和他谈论些什么,好像和谁都聊得来,却又和谁都不热络。 “啊,是吗?”余灼含糊道。 “是啊,要不是整个学校都找不到第二张这么帅气的脸,我肯定以为眼花了。”吴晓佩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 余灼不乐意,挑眉看她,“你摸着良心说,我不帅吗?” 吴晓佩心想:帅的,可惜长了张嘴。她说:“人家颜值只是加分项,而你嘛……就剩下脸了。” 吴晓佩原以为她这么损他,余灼定要和她掰扯两句,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回了句“确实。”,她看着他的笑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却也没想明白哪里不对,最后只能归结于迟末学神的魅力让余灼也折服了。 迟末大概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余灼上课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真正相识后的目光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迟末若有所觉,难得在课上掏出手机,给余灼发了条信息。 余灼感觉到书桌抽屉轻微一震,拿出手机点开。 着墨:听课 从小就靓仔:听不懂 迟末扭头扫了一眼余灼教室里的白板,应该是数学课,他低头回复。 着墨:记下来 着墨:晚上教你 从小就靓仔:数学也可以吗 着墨:你要是想学 着墨:高数都可以 ……这就是学霸的自信吗,余灼看到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瞬间戴上痛苦面具。 从小就靓仔:不我不想 迟末没有再回信息,余灼也终于静下心来听课,笔记本上难得抄了许多东西。 吴晓佩偷瞄了一眼,表示有被震撼到。 以往的数学课,余灼别说拿笔了,他能醒着都是个奇迹。 吴晓佩又朝1班看了一眼,心想学神不愧是学神,居然能劝动数学课瞌睡症重症患者听数学课。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余灼背起书包就跑到了1班,1班也刚刚下课,但余灼到的时候迟末课桌前已经排起了队,人手一本作业本,什么科目的都有。迟末也没有拒绝,一个个地给大家解释不懂的地方。 他就坐在座位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他手中没拿笔,通常扫一眼题目就能说出解题思路,而能在1班的都是尖子生,迟末一说他们就懂了,故而余灼也没有等很久。 迟末背着书包出来,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问他:“等很久了吗?” 余灼还未接话,坐门口旁边的男生抬头惊讶地看了眼迟末,问道:“迟神今天不留晚自习啦?” 迟末颔首。 学校有住宿的同学可以在校晚自习,余灼忽然想起来,迟末虽然不住校,但从来没见他准时离校过。 “没关系,家里没人等我。” 余灼的脑海中突然想起迟末昨天说的这句话,没由来地心中一颤。 迟末见他走神,推了推他,说:“走啦。” 放学时间段的公交总是挤满了市一中的学生,迟末和余灼都属于身材高挑型的,又长得极好,公交车上不少学生都忍不住朝他们那看。 余灼压根不在意这些目光,迟末今天穿的是长裤,也不知道膝盖上的伤如何了,余灼怕他被磕碰到,伸手抓住了栏杆,强势地将迟末圈在座位和自己胸膛之间,勉强用□□挡住了那份拥挤。 市一中的下一站是科技园,上来的乘客更多了,挤得余灼和迟末胸膛贴着胸膛,余灼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余灼刻意放缓了呼吸,也不敢低头看迟末,怕自己一看便乱了方寸。 “膝盖还疼吗?”余灼在他耳边道。 迟末微微侧过了脑袋,若是余灼此时低头,便能看到他慢慢变粉的耳朵。他说:“不疼了。” 一个急刹车带起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响,迟末还没反应过来,便因惯性撞到了余灼身上,车内顿时哀声一片。余灼也被惯性甩得向后倒了一下,他左手紧紧抓着栏杆,右手顺势搂住了迟末的腰,待彼此站稳后便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 两人到余灼家的时候已是傍晚,余灼提前和穆莲说了迟末要过来帮他补习英语和数学,让她回医院值班前多留道菜。 穆莲自从知道迟末是市一中的年级第一,并且还愿意来帮自己家的臭小子补习后,看他的目光更是多了十层滤镜,连带余灼的晚餐都丰盛了不少。 余灼的爸妈都不在家,迟末和余灼两人先吃了晚餐,余灼才拉着迟末到房间,让他脱外套给自己看看伤口。 迟末乖乖地脱了,余灼给他重新上药,伤口已经结痂,余灼便不再用无菌敷贴给他捂着,倒是膝盖上还是淤青一片,并且范围比昨天更大了。 “真的不疼吗?” 迟末说:“不碰就不疼。”他指了指余灼的书包问他:“英语卷子带了吗?” 余灼说了句等等,去冰箱的冷藏柜里拿了些冰块,用塑料袋和毛巾裹着给迟末冰敷。 迟末坐在床上,腿枕着冰袋,余灼这才拿出了小桌板和英语作业,问迟末:“你的作业呢?我帮你拿。” 迟末说:“书包里,那本《微积分学教程》。” 余灼虽然没有数学天赋,但这本书的封面和名字都告诉他,这玩意儿不简单。 余灼说:“这本吗……?好像不是我们的教材啊?” 迟末解释道:“我作业已经写完了,随便看看。” 迟末扫了眼余灼的英语卷子,干净到连名字都没写,他说:“你直接做,会写就写不会就跳过,我看看你的水平。” 余灼心想这个白卷就是我的水平,但余灼不想丢这个人,还是硬着头皮写了。 迟末就坐在床上看书,手里拿着一支笔,时不时在书上写写划划。 大约四十分钟后,余灼忐忑地将卷子递给了迟末。迟末拿了支铅笔,眉头越皱越深,最终什么都没写。 “怎么样?”余灼问。 迟末将卷子放回余灼面前,开口道:“……你字还挺好看。” 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高,余灼低头掩面,一把夺回了卷子,说:“好的我懂了。” 迟末抓起冰袋怼了下余灼的手臂,“没事,问题不大。”他想了想,又拿过了那张卷子和铅笔,开始写字,“你先去把你会的其他科目作业做完。” 余灼除了英语数学,其他科目写得飞快,他最后才写数学,直接卡在了第三道选择题。 余灼悄悄瞥了眼专注看书的迟末,用笔戳了戳他的手臂,“这题条件不足,我不会算。” 迟末从他嘴里听到“条件不足”这四个字,很是稀奇,他扫了一眼题目,没看出什么问题,便问余灼:“什么条件不足?” 余灼委屈巴巴道:“我先天条件不足。” 迟末笑出了声,随即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用手掩了掩,轻咳了一声,说:“你的小脑瓜还是挺聪明的,不要这么说它。” 第四十五章 期中考试 他在夸我聪明! 余灼眼神亮了亮,像是电池从1%的电直接蓄满,“那我再努力一下!” 努力努力再努力,学习让人想自闭。 余灼翻了翻,这卷面比妈妈用立白洗衣粉洗的白衬衫还要干净。 迟末把写满知识点的英语卷子给余灼,将他手里的数学卷子拿了过来,“喏,先写这英语吧。” 余灼翻开一看,发现题目都被圈画过,题目下方则是迟末写出的涉及的知识点和语法公式。选择题的部分迟末就差把答案给他写出来了,余灼哪有理由还做错,至于翻译题,迟末压根没对他提要求。 这回余灼写起来比刚才快了很多,数学题也是一样,迟末同样给他标注了考点,余灼简直茅塞顿开,仿佛那一刻名为数学和英语的基因终于在他体内成型。 其他科的作业迟末也帮余灼看了,大致了解了他各科的水平,决定回去帮他制定一个全科的学习计划。 现在才高二,余灼能考上市一中说明底子还是有的,他其他科目的成绩都名列前茅,只要英语和数学能提上来,考个重点大学根本没问题。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在房里的两人都没注意,余父都站到余灼房间门口了,两人才抬头看他。 “叔叔好。”迟末率先开口打招呼。 穆莲早就告知了余定国家里有客人,他见到迟末,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爸,你怎么回来了?” 余父指了指手表,沉声道:“都十点半了。” 和迟末待在一块,余灼完全没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他低呼了一声,赶紧收拾东西,对迟末说:“都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余父问迟末:“小同学,你住哪儿?叔叔开车送你回去吧。” 迟末道:“谢谢叔叔,不用麻烦了,我就住对面小区。” “我送就行我送就行,爸您歇着吧!”余灼暗暗给他爸使眼色,拿了钥匙,和他一起出门,“反正这么近,让我送你到家楼下吧。” 迟末也没拒绝,道:“好。” 两家相隔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迟末说:“你等我下,我把洗好的衣服给你。” “嗯,你住几楼来着?”余灼随口问道。 “三楼。” 等迟末上楼,余灼顶着三楼看,算了算时间,果然看到三楼唯一一个没亮灯的窗户亮起了昏黄的灯。 余灼心情有些复杂,迟末在他家待到这么晚,也没见他家里人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甚至这个点了,他家里也没人……他爸妈这么忙吗? 那天后,迟末找了本英语语法书给余灼,让他从头开始学起,还将自己的单词本贡献了出来,让余灼每天背30个。 数学更是手把手教,不过一个月,余灼在数学课上都能回答简单的问题了,吴晓佩还试探地问过他:“同桌,迟神给你开小灶了?” 余灼有些得意道:“羡慕吧?” 吴晓佩表示羡慕得不行,她成绩在班里还算名列前茅,被老师安排和余灼做同桌也是因为她英语比较好,可以帮下余灼。一开始她也努力过,后来发现孺子不可教也,只好放弃。 像余灼这样的吊车尾水平迟末都能教会,那教她岂不是更简单? 吴晓佩说:“你知道有句话叫‘苟富贵,勿相忘’吗?” 余灼瞅了她一眼,直接道:“咱们还是相忘吧。” 吴晓佩嘤了一声,决定今天都不和他说话了。 关于迟末亲自辅导余灼学习这事,一班的同学也是略有耳闻,起因是某天迟末找班上的辅导教材书大户段子盛买了一本二手的《高中必背数学公式大全》,以至于有一半的人都怀疑那本书里是不是有期中考要考的题目。 段子盛一开始还以为迟末在和他开玩笑,都开始自学微积分的人了哪里还需要这种初级教材。 结果迟末认真道:“真买,有用。” 周围一圈人立即傻眼。 段子盛也不缺那十几块钱,凑到迟末耳边说:“帮我画下物理的考试重点,我白送你。” 迟末爽快道:“成交。” 隔天那本侧面写着段子盛大名的辅导书就出现在了余灼的手里。 在同学的一片哀嚎声中,期中考如约而至。 期中考那天,余灼起了个大早,买了早餐就去迟末家楼下接他一起上学。 迟末穿了件外套,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昨晚没睡好吗?”余灼关心道。 迟末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提不起精神,“还好,你准备得怎么样?” “那必然是谨遵小迟老师的教诲,该背的全背。” 迟末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那就预祝余灼同学能考个好成绩了。” 余灼每次和他一起上学都会绕一圈先到一班再回去自己的班级,快到一班门口的时候,余灼突然喊住了他:“迟末。” “嗯?”迟末转身看他。 “要是我数学和英语都上了90,你还会继续教我吗?” 余灼有些紧张,他这些日子越和迟末相处,就越喜欢他。他珍惜现在和迟末的关系,靠着意志力让自己不要越界。 可他不知道迟末到底怎么想的。 这段快乐时光到底是对他当初“英雄救美”的限定馈赠,还是神明在成全他深藏心底的别有用心? 迟末沉默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余灼犹豫道:“我怕……你是因为我之前帮了你,你才……” 迟末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轻笑了一声:“余灼,你原来是真傻。”说罢也不管余灼什么表情,转身进了一班教室。 余灼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低头看不进一个字,满脑子都在想刚刚迟末那句话的意思。 早自习结束后,余灼收到了迟末发来的微信。 着墨:教 余灼欣喜地抬头,越过窗户想找迟末的身影,迟末就靠在后门处,歪着脑袋看着他笑,他见余灼望过来,眉头一挑,看嘴型似乎还说了一句:“傻瓜。” 第一科是数学,余灼苦思冥想奋笔疾书,这次数学考的难度明显不同以往,直逼地狱级别,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下40分钟,他却只写完了选择填空题,后面的大题光是看一眼条件他都头皮发麻。 余灼忍不住抬头朝一班看,只见迟末埋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人比人,气死人。 十一点四十分,铃声响起,数学考试结束,其他人直奔食堂,余灼直奔一班。 一班学霸人并没有什么干饭精神,大多数都在对刚刚数学考试的答案,余灼不好意思直接进去,和坐在门口的男生说:“同学帮我喊下迟末。” 段子盛喊了两声都不见他应,嘀咕道:“奇怪,迟神平时考试不睡觉的啊。” 余灼直觉不对劲,便直接走到迟末的座位旁,推了推他的肩膀:“迟末,醒醒。” 迟末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没有抬头,余灼碰了碰他的手,只觉得手底下触碰到的肌肤异常滚烫。 段子盛也围了过来:“迟神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余灼也顾不得这么多,直接将人背了起来,直奔校医室。 段子盛也看到了迟末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连忙冲到余灼前面帮他开路,喊道:“同学们都让让!让让!” 余灼背着他,手心已经出了冷汗,“再撑一会。” 迟末还有意识,只不过脑子发昏得厉害。余灼的气息让他莫名的安心,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等把迟末安全送到医务室,余灼才发觉自己手都麻了。 都说昏睡的人都很沉,迟末好歹也有一米八的个头,余灼能把他从三楼背到一楼,段子盛不由得对余灼刮目相看。 “猛啊兄弟。” 余灼紧紧盯着床上的迟末,等校医给他做检查。 “他怎么样了?” 一班的班主任秦青和年级组长都来了,忙问迟末的情况如何,校医老师已经给迟末量了体温,他沉着脸说:“38.7度了,得去医院输液,身份证带了吗?通知他父母去医院。” 秦青面露难色,说:“我们先送他去医院。”他又看向段子盛,吩咐道:“子盛,去把迟末的书包拿来,他应该带着身份证。” 几人一同去了医院,安顿好迟末。 余灼守在迟末床边,等秦青进来才悄悄松开了握住迟末的手。 秦青未发现异样,他见余灼面熟,问他是几班的。 “老师,我是六班的,余灼。” 秦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吃点东西吧,下午还有考试。” 余灼瞅了一眼迟末,问:“老师,他的父母过来了吗?” 秦青笑了笑,说:“老师会先照顾好他的,你回吧。” 他虽然面带微笑,但态度强硬,余灼也没有能留下来的理由,只好跑去护士站找了穆莲女士。 穆莲正忙着,见到他惊讶道:“你不在学校跑来医院做什么?哪儿受伤了吗?” “妈,迟末病了,你多去看看,我下午考完试就过来。”余灼指了指输液区那边。 穆莲对这事很上心,忙完手头的活便去了一趟,还和房内的秦青聊了会。 余灼一直站在门外守着,快到点了才跑回去考试。 好在下午考的是他擅长的语文,余灼满脑子都是迟末,用尽毕生所学奋笔疾书,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25分钟的时候写完卷子提前交卷。 第四十六章 童年往事 还未到放学时间,学校大门并未开放,余灼翻墙经验丰富,顺利避开了巡逻的保安去了医院。他以为迟末还在休息,结果到医院后,远远便看到迟末已经醒了,在和秦青说些什么。 “……今晚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去老师那里住两天?” 迟末摇了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谢谢老师,退烧了就没事了。” 秦青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这次可是把老师吓得不轻啊,我知道你家里情况特殊,有什么困难就和老师说,好吗?” 迟末低着头,声音也很轻:“没什么困难的,您别担心。” 敲门的声音响起,秦青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余灼进来,话音一转:“没事就好。” 迟末看到余灼,暗淡的眸光瞬间注入色彩,“你怎么来了?” 余灼礼貌地喊了声老师好。 余灼来之前迟末刚刚拔针,手指还按着手背止血。他抬手摸了摸迟末的额头,体表温度依旧偏高,但已经不像输液前那般滚烫,“好点了吗?” “嗯。” 秦青见到他有些疑惑,低头看了眼时间,“好像还没到放学时间吧?” 余灼坦荡道:“我提前写完交卷了,您要我写检讨也可以,我这个点跑出来只是想接他回家。” 秦青眉头一挑,看着迟末明显求情的目光,说:“下不为例。” “谢谢老师。” 今天穆莲值班,家里没人做饭,余灼在医院附近买了白粥,直接送迟末回了他自己家。 认识迟末两个多月,余灼第一回登门造访,说不紧张是假的。 家里的家具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却都干净得有些过分。余灼去了洗手间,洗手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盥洗台有且仅有的一个杯子和一根牙刷上,心里的疑问似乎又有了答案。 许是水流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浴室,以至于迟末换了身衣服站在门口时,余灼才有所察觉。 他关了水龙头,抬眼对上了镜子中自己的眼睛,那些来不及收敛的不解和疑惑都摆在了脸上,余灼哑然。 是迟末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一个人住。” 他迈入浴室,越过余灼扯下了挂在里头的毛巾,站在他身侧,用水浸湿。 迟末平静道:“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各自再婚了,远嫁的远嫁,出国的出国,留下我和爷爷,后来爷爷也走了,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迟末扯着嘴角,大抵是觉得这样的笑过于难看,便低头将脸埋在了毛巾里。 余灼看着他泛白的指节,叹了口气,缓缓地扯下了他手里的毛巾,迟末低垂着眼眸,脸上是刚蒙上的水汽。 余灼接过了他手里的毛巾,轻轻地擦拭他的脖颈。 “迟末,如果你不想提,可以不说的。” 他的大手按着毛巾,大拇指弯曲抵住迟末的下颌让他抬头,“对不起。” 迟末不知道他这句道歉从何而来,他想知道,自己便说了,没有想这么多,也没有要谁怜悯的意思。可当他对上余灼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心疼和怜惜时,那些早就被他藏在心底的酸涩如今却似乎找到了可以倾泻的地方,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其实还是想要一个安慰的。 “余灼,你在……心疼我吗?” 余灼心虚,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和迟末靠得极近,手还搭在人家的脖子上,他猛地抽回手,将毛巾塞回迟末手里,思索着刚刚那些异常亲昵的举动和外露的思绪在迟末眼里算不算越过友情的界限。 他不敢看他的眼睛,支吾道:“你、我把你当朋友,当然是会为你的遭遇难过啊。” 迟末轻声道:“嗯,朋友。” 余灼一颗心怦怦直跳,没听出迟末这声“朋友”中道不出的意味。 “我先去给你把粥热一下!” 迟末的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他其实不是易病体制,独居后更加注意身体状况,许是距离上次生病过了太久,又或是有了心安的归属,这次他才没有察觉到身体给予他的警告。 迟末看着余灼在厨房忙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余灼中午没吃饭,此时也陪着迟末一起喝粥,只是还是不顶饱,喝完了一碗还是感觉饿,却又不好意思说,正想着等下回家路上要不要买份沙县,迟末就接了个电话去开门。 余灼看着他手里提着的外卖袋子咽了咽口水,迟末递给他:“我猜你应该不够吃,就点了两份水饺,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爱吃!”余灼欣喜接过,他发誓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水饺! 吃过饭后,余灼在客厅站着消食的时候目光被柜子中的一张照片吸引,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精神健硕的老人穿着军装,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笑得和蔼,那孩子手里还抓着一架木质的飞机把玩。 “这是你和你的爷爷吗?”他好奇道:“这个制服……他是空军?” “你还懂这个?”迟末凑过来,意外道:“爷爷参加过抗美援朝,你看那。”迟末给他指了指电视机旁边的柜子,通过透明的橱窗,能看到一排的飞机模型,摆在第一个的木质小飞机和照片里迟末手中拿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小时候很喜欢玩,爷爷就亲手给我做了一个,后来能买到更精美的模型,也始终觉得爷爷做的这个最好。”余灼看着他怀念的目光,视线再次落在那架木质的小飞机上,心底忽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我也去开战斗机,他会不会更喜欢我一点?余灼心想。 他这个想法很快就抛之脑后,因为迟末喝完粥吃了药,还不忘给他布置额外的作业。 余灼一脸震惊地看着迟末给他圈题,道:“明天还要考试……” “我在给你押题。”余灼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手里的文科复习资料,没记错的话迟末是个理科生吧?他怎么对文科也这么自信? 余灼:俺也不敢说,俺也不敢问。 余灼:“……您太敬业了迟老师。” 迟末给他圈了几道题,并且还标注了复习的重点,对他说:“你文科基础已经很好了,把这些多看看应该就没问题,特别是政治,这个单元这次大概率会考主观大题,要背熟。” 余灼瞅了一眼,确实是老师说过可能会出大题但是他觉得可能性不大所以没怎么记的部分。 “噢。” 接下来便是英语。 英语迟末倒也没给余灼布置什么,只让他把曾经背过的东西再过一遍,没背过的也不用临时抱佛脚了。用迟末的原话说就是:“有些分你现在注定拿不到。” 余灼看着他画完,才问道:“你明天还去考试吗?” “为什么不考?”迟末不解。 余灼顿时语塞。 迟末看了他两秒,轻笑道:“你怕我语文缺考,拿不到年级第一会失落?” 余灼下意识问:“不会吗?” “会。”迟末话音一转,“但如果你这次排名如果能比上次进步100名,会比我自己拿第一名还高兴。” 余灼的排名在中下游,文科生全年级拢共也就五百人不到,他排两百八十多,进步空间可谓非常大。 余灼立马收拾书包,“我这就回去复习!”余灼临走前扒拉着门,回头对迟末道:“明早等我来接你上学!” 迟末看着余灼打了鸡血般亢奋的背影,哭笑不得地目送他离开。他今天状态不佳,也不打算复习,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自动登录后,他收到了好几条他的责任编辑给他发的信息。 南风:着墨老师,您真的不打算和我们续约吗? 南风:网站那边愿意出最高等级的合约,之后的网文收入会翻倍。 南风:您当初的合约里作品是十年期的约,您不续约作品的版权依旧在九歌网,产生的收益就不再归您所有了 南风:希望您能慎重考虑下 迟末当初并不是因为缺钱才去写文,他爷爷的遗产加上父母给的抚养费,迟末并没有什么生活压力,只是一个人在家待着时想给自己找点事干。他明年要备战高考,未来打算换个领域写,不打算再写悬疑小说了。 着墨:不签了。 迟末双击了桌面上一个名为“修仙文大纲”的文档,开始码字。 一个小时后,他伸了个懒腰,拿过了一旁一直弹出新信息提醒的手机。 他打开手机后收到了来自同学们的一堆慰问,平日里只谈论习题的班级群也聊到了99+。 迟末点开看了一眼。 你盛哥:@杨斌@李书婷迟神因病数学考睡了将近一小时,语文缺考,两位大佬有望夺下迟神专属的第一宝座吗? 斌仔牛奶:势在必得,复习中,勿cue 一中石原里美:这次数学太难了,那是人能出的卷子吗?那是给人写的卷子吗?【哭哭】 让我再学会:我附议!!! 迟末往下翻了一排的附议,才看到班主任的回复。 老秦:你们对我出的题有意见? 大约沉默了两分钟,这群人开始了花式夸题。 迟末难得看群,被这群人逗笑,也回复了一句。 着墨:题不错 本来趋于安静的群又被迟末炸了起来,大家纷纷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迟末回复:没事,准备睡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大家加油 你盛哥:???九点半你就睡了? 斌仔牛奶:迟神好好休息!别学了求你了! 迟末没再回复班群,睡前贴心地给余灼发了条信息。 着墨:别熬夜,晚安。 从小就靓仔:??? 从小就靓仔:这就睡了??? 余灼连发五个猫猫困惑的表情包,见他不回,确定他是真的睡了,给他发了个“晚安”后继续挑灯夜读。 迟末第二天一早,是被余灼护送到一班的,他刚进门就受到了人民群众的热情慰问,等他从人群中脱身时,余灼已经默默地回了自己的班级。 期中考试顺利结束,余灼把英语卷子写得满满当当,可惜杨姗姗没有监考余灼班的英语,不然恐怕会感动到当场落泪。 考试结束后的教室就是大型互对答案现场,余灼并不想加入,背上书包去找迟末。 如果其他班是三三两两互对答案,那么一班就简单多了,他们只会直接问迟末他们不确定的题的答案,今夜注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余灼进一班的动作已经愈发熟练,刚到门口就有人和他打招呼。李书婷喊:“迟神,你家属来了!” 那天余灼背迟末去校医室的事情简直轰动全校,当时走廊人多,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都拿出手机拍了视频,没见过视频的恐怕只有两个当事人了。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文理班两大校草级别的人物是怎么混在一块的,为此开启了激烈的讨论,后来有传闻说余灼是迟末的表兄弟,因为经常有同学撞见他们一同坐公交一同回家,误以为他们住在一起。 毫不知情的家属本人强硬地以迟末是病人为由赶走了一众问答案的学霸们。 “考得怎么样?”迟末这才开始收拾书桌。 余灼信心满满道:“没问题!就是昨天的数学……不好说。” 迟末心下了然,道:“这次数学题挺难,不止你不会做,我们班也有很多人不会。学校还为了提高大家的抗压和应变能力,特地把数学放到了第一个考,很影响后面几科的心态。” 余灼权当他在安慰,只有在一旁的一班学子闻言在心中默默流泪。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成绩出来了。 一大早光荣榜的内容就被更换了,前面一栏是文科后面一栏是理科,分别写着文理科年级前20的名字,余灼以身高的优势,很快就找到了迟末的名字……其实也不难找,只是余灼没想到他在语文没考的情况下,总分居然还能进年级前二十,与年级第一的李书婷相差70分,排名第14。 这可能是迟末最差的一次成绩了。 “恭喜呀。”余灼转身,迟末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第四十七章 何为家属 余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为什么恭喜我?” 迟末指向一侧无人问津的第三个榜单——进步卓越榜,余灼的名字赫然在第三位,比上次大考进步了111名。 “卧槽!”上课铃响起时,余灼还在震惊的情绪中。迟末说:“走吧,今晚记得把卷子带回来。” 第一节数学课,秦青让课代表分发了试卷,独独留下了迟末的。“本次数学,年级平均分68,我们班均分是87分,还行,但不够好。” “这次单科第一还是在我们班啊。”秦青特意卖了个关子,不过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书婷和杨斌身上。秦青直接打开了excel表格,全年级全科的成绩都在里面,秦青点了筛选,只看数学,大家看到第一的名字和分数,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哇——” 同学的惊叹并不在于迟末的成绩,他的数学有多好大家有目共睹,只是同一张卷子,大家都知道难度水平,连第二名的杨斌都只有127分,他直接满分,这个差距就显得格外离谱。 并且大家都知道,他这次考试状态极差,高烧的情况下,只写了一个小时,很多人都以为他的卷子没写完。 秦青说:“其他科的你们下课看,这次第一还是迟末,很厉害哈,一百五满分,但我看了下你的卷子,你最后一道大题和附加题的解答过程有些简略,因为这次难度高几乎没人写对才没扣你步骤分,下次注意。”言罢才将卷子传给迟末。 “好的老师。”迟末自己也知道问题在哪,只是他当时病着,只想速战速决。 段子盛拿起手机偷摸拍了一张照片,内容是大屏幕上的分数表,激动地发了条朋友圈。 你盛哥: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一班的平均分!【图片】 余灼第一个点赞。 从小就靓仔:150!! 你盛哥:迟末!永远的神! 余灼咋舌,心想自家心上人果然就是最棒的! 余灼好奇地问了句:那你多少? 段子盛秒回:惭愧惭愧 你盛哥:也就110 余灼看到这个“也就110”默默地摁掉了手机。 数学课下课后,大家都挤在讲台上翻阅成绩,迟末一过来,就有人给他让位。 李书婷稀奇道:“迟神还有关心排名的时候?” 却见迟末直接往下翻,都翻到了文科班那边的成绩,李书婷才回过味来。 迟末道:“看看家属考得怎么样。” 家属考得还行,英语能连蒙带猜也算是考了80,文科班那边的数学均分就更低了,他也有63分,孺子可教,很不错。 段子盛坐在下边,给余灼发信息。 你盛哥:兄弟,保重 从小就靓仔:? 你盛哥:迟神特意去看你成绩了 余灼倒不慌,他们班主任都把成绩单打印出来剪好给他们发了,余灼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 从小就靓仔:问题不大 余灼目光落在“特意”二字上,捧着手机笑得乐呵。 段子盛肯定是没法理解单科考了两位数的余灼所说的“问题不大”了,因为文理有壁,他并不知道余灼在此之前是个能考出个位数的人。 不一会儿,余灼手机弹出了微信语音邀请通话的界面,是迟末。 “知道自己成绩了吗?”迟末从教室出来,站在走廊对面给他打电话。 余灼也走了出来,和他隔空相望,他说:“刚发成绩条了,小迟老师觉得怎么样?” 那边的迟末似乎轻笑了声,说:“孺子可教。” 余灼遗憾道:“可我两科都没上90。” “没关系。”轻柔的话语通过听筒传来,余灼听到他说:“你在我这里,不设及格线。” 人来人往的走廊,喧闹的课间,那是一个普通的上午,天气多云转晴,他们各自站在“回”字型教学楼的走廊两端,隔着六十多米的距离给彼此打电话。 像极了爱情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这个想法让余灼脑子瞬间一热。 “迟神干嘛呢……?”听筒里隐约传来段子盛的声音,余灼回过神来,看着他走到迟末身侧,顺着迟末的视线方向和自己对上眼。 “噢,和家属打电话呢?” 段子盛本想问迟末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去图书馆,一看这两个人明明教室就在正对面,走廊绕过去也就一百米不到,居然还面对面打电话,一句“至于吗”哽在喉咙不知道该不该说。 余灼听到他的话,问:“其实我老早就想问了,为啥喊我‘家属’?” 迟末说了句:“没什么,放学见。”便挂了语音。 上课的时候,余灼又偷摸问段子盛刚刚说的话。 从小就靓仔:为什么喊我家属? 你盛哥:你不知道?你在我们班的爱称啊 从小就靓仔:? 你盛哥:具体怎么喊起来的我也不晓得,女生私底下都这么喊你,迟神听了也没说什么 你盛哥:她们还说你是迟神的表兄弟? 从小就靓仔:不啊 你盛哥:那迟神为什么天天免费帮你补课?图啥呀?难道是图你长得帅? 余灼好半天了才回复他。 从小就靓仔:不 从小就靓仔:他馋我身子 你盛哥:…… 你盛哥:滚呢 不过一分钟,余灼和段子盛的聊天截图就被段子盛发给了迟末,并配上一句:迟神,你风评被害! 迟末下课才看到这段对话,回了段子盛一句:他说得对。 正在用手机查单词的段子盛看到突然弹出来的信息,手忙脚乱地切屏幕到微信,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眼花。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前方迟末的背影,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余灼拿了迟末的手机在回复。 前方的迟末若有所感,回过头对上了段子盛呆滞的眼神,冲他一笑,指节分明的食指抵在唇间,对他比了个“嘘”。 段子盛当场石化,聪明的小脑瓜飞速运转。 他好像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天气渐凉之时,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校运会盼来了。 余灼在本人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排了“1000米”“男子400米接力”“跳远”等项目。 东窗事发的那天,体委在他的死亡凝视下毫不心虚,语重心长道:“灼啊,你看看你在哪,你在六班。我们六班是什么地方?是所有文科班里男生最少的班!” 体委在余灼“你接着说我等等再揍你”的眼神下,委屈道:“而你!是我们六班里唯一一个!唯一!一个!身高上了185的男人!唯一!” 这三个“唯一”掷地有声,震得余灼耳膜疼,他礼貌地后退了两步。 “这和你私自给我报了跳远有什么关联?” 体委一脸“你怎么还不明白”的表情说:“你腿长啊。” 余灼给逗乐了,“腿长又不一定跳得远。” “不重要,我们班保6争5,你知道全校多少女生想为你呐喊加油吗?给高一新来的妹妹们一次机会吧!” 得嘞,文科拢共也就6个班。 余灼说:“我谢谢您嘞。” 余灼体能很好,参加个长跑啊接力啊都没问题,问题在于被拿去凑数的跳远。 他没练过。 但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于是校运会开始的前一周,余灼每天放学都去操场练习,他一想到到时候迟末有可能来给他加油,他就兴奋得像打了激素一般。 而迟末这边就很简单了,他的运动天赋和他的成绩几乎成反比,一班没让迟末参加什么项目,也就女孩子们对他就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请他在比赛的时候务必站在终点。 站还是要站的,至于是谁的比赛时站那还真不好说。 为了弘扬传统文化,运动会开幕式的主题是56个民族,高二一班手气极好,抽了个汉族。开幕式的那天,余灼的眼睛就没从迟末身上移开过。 迟末站在他们班的方阵最后一排,上身着黑色交领衫,两侧袖口绣了白色的梅花鹿,在小臂处收进了黑色漆皮护腕中,下身着黑色六破裙,腰上绣白花纹,由一条红色长带束紧,勾勒出纤细腰身,一身装束干净利落,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和手里握着的道具长剑,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活像从水墨画里破空而出的锦衣卫。 明明一班的男生都是统一的服饰,其他人嬉笑打闹,唯有他长身玉立,垂眸静静地望着某处,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余灼看得出神,似心有灵犀一般,迟末转过身来,和在篮球场另一侧候场的余灼对上了眼。 什么肃杀和冰冷都在瞬间消失不见,只有一双含笑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余灼觉得,天地之大,那双纯澈的眼眸里好像只容得下自己的身影。 迟末隔着人群向他招了招手。 余灼的班级抽到了回族,但因为他是举旗手,故而只穿了西装的校服,高中生穿西装多少都有些违和感,好在余灼是个天生的衣架子,穿着这身衣服反而比平时少了几分痞气,多了几分难得的正经。 余灼跑了过去,让段子盛帮他和迟末拍了一张合影。 余灼问他:“等等要回教室‘弯道超车’吗?” 这是尖子班的传统了,不少没有比赛项目的同学都会趁着这个时机回教室自习,能学多少学多少,老师赶都赶不下来。余灼记得去年迟末就是一直待在教室里看书。 迟末不由反思自己在余灼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他无奈地看着他:“我还要超谁?” 余灼仔细思考了一下,无论是高二还是高三都没有迟末需要超越的对象。 “没谁,怕你有安排。” 迟末说:“是有安排。”他故意顿了一下,才含笑道:“看你比赛。” 作者有话要说: 段子盛:至于吗两位? 第四十八章 意外告白 这句话就像兴奋剂一样被注射进就余灼的血液里,比任何加油的呐喊都管用。 等到开幕式结束,比赛项目开始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最先开始的是短跑比赛,余灼去换了一身运动服热身,准备等会的跳远,眼睛蓦然一瞥,远远地就看到迟末一直在女子100米的终点站着。 余灼去找他的时候,还听到了几声激动的惊呼,不知道是比赛过于精彩还是为别的。 余灼凑到他身侧,自然地和他勾肩搭背,问:“站这儿干嘛呢宝贝。” 迟末明显被这身“宝贝”给震了一下,扫了两眼确认是余灼本尊才说:“在加油。” 他似乎并不讨厌这个称呼,余灼想。 余灼看了眼女子100米起点处,确实有几位一班的女孩儿在热身。 跑道两侧都围了人,段子盛带着一班众人在一旁喊:“书婷加油!李姐最牛!” 余灼挑眉,指着那边说:“看到了吗,那才是正确的加油方式。” 迟末笑而不语。 “预备——跑!” 100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十几秒钟的事情,李书婷原本第四,在跑到约60米的时候,迟末在终点朝她招了招手。 李书婷猛然发力向前冲刺,最后拿了个第二名的成绩。 迟末站在终点和迎面跑来的李书婷击了个掌。 “辛苦了。” 李书婷刚跑完,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朝迟末点了点头,目光带着感谢,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哇没想到帅哥站在终点这招真的管用啊。” “啊可惜迟神不在我们班,我也想和他击掌!” “我觉得余灼更帅诶……” 迟末对周遭的谈论充耳不闻,继续迎接下一组。 余灼这才意识到迟末的作用,有点吃味。 余灼喃喃道:“原来不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啊。” 周围的加油声太吵闹,迟末没听清,凑到他耳边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余灼也凑到他耳边:“我说——我也要!” 他要什么迟末没来得及问,因为跳远也要开始了,余灼被他们班同学抓去检录。 走之前余灼短暂地抓了下迟末的手捏了一下,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渴望得到大人关注又不敢表达的小朋友。 迟末等自己班的女生都跑完了,才赶去跳远的跑道旁边找余灼。 余灼还在热身,以他为中心的周围围着几个六班的男生女生,和他有说有笑,还有人伸手给他捏肩。 迟末停下了脚步,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好看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配上今天这身打扮,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像误入人间的侠客,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迟末恍然惊觉,其实他和余灼,同余灼和他的这些同学的关系并无不同,为他加油的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其他人。 余灼自然是瞧见迟末过来了,但他心里有些莫名的不痛快,并且这种不痛快是他自己的问题。和迟末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索取更多超出友谊的东西,想迟末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才好,带着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见不得光的嫉妒和醋意,他不知道此刻该用怎么样的表情面对迟末。 比赛开始,围观的人更多了,不仅是余灼的同班同学,甚至还有别的年级的女生来给余灼加油,应援声音响彻操场,连余灼本人都觉得非常尴尬。 余灼:好丢人,想逃。 高一的时候余灼参加校运会也是这样的盛景,以至于今年余灼原本是不想报任何项目的。 迟末的神色本来冷得吓人,吴晓佩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凑到迟末身边,都有点不敢开口,却见他忽然眉眼一弯,望着余灼所在的方向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个……迟、迟末同学,你也来看余灼的比赛吗?” 迟末低头看向说话的人,认出她是余灼的同桌。 “嗯。” 吴晓佩高兴道:“那正好,余灼的手机给你保管吧,我要去红十字那边值班了!”说罢也不等迟末同意,就将余灼的手机塞到了迟末手里。 迟末愣了一下,不是因为这个突然被塞到手里的东西,而是因为他刚刚不小心按到锁屏键后,看到的手机屏保。 那是他和余灼早上刚拍的合照,算起来……这应该是他们拍的第一张合影。两人穿着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服装,肩膀靠着肩膀。画面里的余灼没有看镜头,而是侧过脸看向自己,依稀可见他眼里的缱绻眸光。 迟末的手指按在屏幕之上,原来他在余灼身侧的时候,脸上都是这样掩不住的笑意吗? 迟末眸光一闪,在屏幕按下了六位数字,密码验证成功……是他们相识的日子。 “余灼!加油!余灼!加油!” 整齐嘹亮的口号拉回了迟末的思绪,他抬眸望向赛场上的人。 余灼专注于眼前的跑道时,周围的呐喊加油声渐渐变得遥远,他调整着呼吸,看向跑道前方的沙池。 冲刺和跳跃,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正是在这短暂的瞬息中,他听到了迟末为他呐喊加油的声音。 “余灼——!” 不算激昂,不算响亮,但是带着紧张。 余灼落地的姿势算不上优雅,至少他是从沙池中爬出来的。沙池边缘,一双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将他从沙池中拉出,因为惯性的缘故,余灼身体前倾,拉他的人也被迫后退了两步。 “余灼,成绩六米二八——!” 在裁判的播报声中余灼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是迟末。 迟末和余灼一起拍掉他身上的沙子,问他:“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 余灼的同学都围了过来,告诉他这个成绩算很好了,目前排第二,余灼对成绩并不在意,反而把迟末拉到了一旁,悄悄对他说:“我刚刚听到你给我喊加油了。” 迟末确实喊了一声,甚至在他喊完之后周围有瞬间的沉默。 迟末耳根微红,说:“你不是说这才是正确的加油方式?” 余灼哈哈一笑,和他开玩笑,说:“果然应该让你站沙池对面,搞不好我能跳过整个沙池,破个纪录啥的。” 迟末拧开了一瓶水递给他,“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余灼猛地大口灌下半瓶水。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可能就连朋友的做不了了。 “因为……呃……”余灼微颤的手握紧了瓶身,许是刚刚剧烈运动完大脑罢工,又或是过于紧张,他竟然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说辞。 “……算了。”迟末的话语打断了余灼的思路,他将余灼的手机塞到他的手里,“还你。” 余灼看着迟末的背影,迟钝如他也感觉到迟末不高兴了。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余灼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亮起的那刻,他看到了两条五分钟前的微信未读通知,都来自段子盛。 段子盛:我真的忍不住了兄弟 段子盛:你也喜欢迟神??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余灼:“卧槽!!!” 余灼立马追了上去,在种满榕树的绿道旁拉住了迟末。 “迟末!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迟末被他拉得愣了一下,“什么?” 余灼手忙脚乱地指着屏幕,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段子盛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迟末扫了一眼,面不改色道:“所以……你不喜欢我啊?” “喜、喜欢啊,但不是那种喜欢!”余灼急了,“你别生气啊。” 迟末追问他:“不是哪种?” “就……就处对象的那种……”余灼目光飘忽,磕巴道。 迟末凑到余灼面前,微微抬头,认真地直视他的目光:“那你可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余灼一对上这双眼心就乱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谎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绿道右侧的台阶下是升旗台与人声鼎沸的操场,巨大的榕树躯干隔绝了热闹,左侧是人迹罕至的机动车道,他们站在树荫之下,阳光洒落在迟末的肩头投射下点点光斑。 余灼叹了口气,认命道:“对不起,我说不出口。” 他抬手落在迟末颈侧,似乎是想揉一揉他柔软的头发,最终也只是在虚空中握住了那片斑驳树影。 做人要知足啊,余灼心想。 “我喜欢你……是想和你处对象的那种。”余灼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他垂眸盯着被深埋泥土中的根茎顶得凹凸不平的地砖,静静地等待迟末审判他的罪责。 只不过他还没等到拒绝或恶意的话语给他判处死刑,便感觉到眼前一暗,一件校服外套罩在了他的头上。 而后便是落在唇角边微凉的柔软,余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迟末松开了扯着衣领的手,任外套滑落在余灼肩头,他低眉浅笑,对他说:“那就处吧。” 第四十九章 惩罚游戏 一年后,高考前夕。 “在听什么?” 余灼看着刚洗漱完的迟末,将一只耳机摘下塞在迟末的耳朵里,清晰悦耳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里头正播着一篇英语文章,纯正的英式口音,语调很是优雅。 这声音迟末很熟,是他自己的。 “明天就高考了,我建议你看错题集。”迟末摘下了耳机给他塞回去,在他旁边坐下。 “好的呢小迟老师。” 迟末家的书桌大,临近高考的这两个月,余灼每天放学都是在他家学习,顺其自然地就演变成了经常留宿,余灼表面上和家里人说他睡客房,实际上是迟末的双人床上多了一个他的枕头。 美其名曰:只用开一个空调,省电费。 余灼已经不是当年的余灼,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他的英语可谓是突飞猛进,最近几次成绩都让杨老师拿出来特地表扬。 迟末给他录的这些英语短篇里的句子,他能默写出来一半,今晚听,只是想回味一下。 迟末其实也没事可干,但为了给余灼树立一个榜样,他还是象征性地翻了翻他那本薄薄的错题集。高考备战不在朝夕,他从小打下的知识基础已经能让他读个好大学,老师们对他的期望是他能拿个省状元,哪科都行,全科更好。 这事迟末不甚在意,别人家的孩子拿状元属于光宗耀祖,给父母长脸。他拿个状元不过是再多一份虚名,他没有需要这份虚名长脸的父母,比起自己能不能拿状元,他更关心余灼能不能考到北航。 余灼察觉到迟末的心不在焉,挪着凳子凑到他身边,“你紧张吗?” “还好。”迟末随手翻了下一页,“其实四年过得很快,就算是……异地恋,也没关系。” “异地恋”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就好像真的无足轻重一般。 他原来是在紧张我,余灼想。 “有关系。”余灼板着脸,“整个学校都知道你是我的专属补习老师了,考不好岂不是给你丢脸?” 迟末笑了笑,“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不也经常拿文综第一吗?”迟末回想了下,“最高一次不是考了271?” “那次是题简单……等等。”余灼忽然扭头盯着他,“那是我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成绩吧,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迟末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心虚道:“我记忆力好。” “是吗?”换作高二的余灼可能就信了,他问:“那你那次理综考了多少?” 鬼才记得,迟末面不改色瞎编道:“噢,那次理综也挺简单,289吧。” “是吗——?”余灼拖长了音调,盯着他不说话,迟末迟疑了两秒,“怎么了?” “要不你再想想怎么编?”余灼似乎心情极好,嘴角上扬。 迟末:“……” “你那次拿了满分,那张答题卡还在你班主任办公室里裱着供高一的小朋友们瞻仰呢。” 迟末高一时拿过满分的科目太多,一时真没想起来,失算了。 “小迟老师。”余灼手里的笔挑了挑他的下颌,“你是不是早就暗恋我了呀?” 说不上是暗恋,只是迟末第一次注意到余灼,确实是因为他在文综拿年级第一的时候数学考了38分。 他那时候就在想,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考上的重点高中。 直到后来他将余灼这个名字和余灼这张脸对上号时,他觉得上帝可能在颜值方面给余灼开了道豪华双开门,欧式浮雕金边的那种,所以在某些方面就给他关上了窗。 高中数学确实和初中数学不太一样,迟末表示可以理解。 他高一还围观过余灼参加运动会,那个少年像风一样,一千米长跑,他不紧不慢,最后一圈时其他人喘着粗气,面目狰狞地盯着终点线,他才忽然提速,迈着长腿跑了个第一名,惹得本就为看他而来的女生们高呼帅气。迟末甚至觉得他如果用尽全力,也许还能破个校纪录。 余灼见他沉默,脑子里忽然有一个荒唐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在下一秒就被对方证实:“如果我说是呢?” “……什么?”余灼下意识反问,确认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迟末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手撑在了余灼的凳子边缘,凑近他,“余灼,你可能对我有一些误解。” 他的语气轻慢,像是在回忆,“喜欢你这件事呢,不是从我答应你的告白那刻开始的,我说不清是哪个瞬间,只是某天上课我通过窗户看向你们班,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你时,我忽然觉得一班和六班的距离真的好远。”那是迟末人生中唯一一次后悔选择了读理科,这注定了他们未来两年都不可能成为同班同学。 他将余灼惊讶的表情尽收眼底,那些迟末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他的事实,他选择在高考前夕告诉这个人,希望他在这个人生的分岔路口不要对未来感到迷茫,坚定选择对方的从来不止他一个人。 那一刻余灼心里涌出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些人注定是天上的繁星,他心生妄念,追了许久才把水中的倒影拥入怀中,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繁星早就自己奔他而来,只想照亮他一个人。 这次是余灼先凑近了迟末的唇,在那个所有人都还在奋笔疾书的夜晚,他们在暖黄的灯光下交换了一个情意绵长的吻。 高考完便是各班自发组织的谢师宴,六班和一班不约而同地选了同一个酒店吃饭,两个不同的包厢就隔了一个走廊。 谢师宴上除了拍照留念就是玩各种游戏,还有学生表演才艺,当然最受瞩目的还是学生告白环节。 余灼录了一段给迟末看,给他发信息。 从小就靓仔:【视频】 从小就靓仔:我就知道这小子对我同桌有意思 从小就靓仔:之前还把我当假想敌 从小就靓仔:格局小了.jpg 着墨:确实小了 迟末这会也是刚看完段子盛玩游戏输了做惩罚,背着他的好兄弟做了十个蹲起累得满头大汗,顺手也拍了张段子盛的丑照发给余灼。 着墨:【图片】 着墨:看你段哥累的 从小就靓仔:您班在举办运动会呢? 从小就靓仔:他也太菜了!我可以申请参加吗? 从小就靓仔:我背你轻轻松松! 着墨:真不怪他菜 着墨:他的好兄弟考前压力大吃胖了20斤 “余灼,手机这么好玩吗?看把你乐得。”余灼被杨老师点起来,“去玩游戏啊。” 余灼长得好人缘也好,大家都起哄让他加入游戏的队伍,余灼只好放下手机,悄悄问体委:“这是啥游戏?” 体委说:“你演我猜呗,上去上去,你去演。” 余灼一头雾水,好好的帅哥要演的第一个词就是“小猪佩奇”,余灼比划了半天体委也没看出来是什么,默契度为零,最后理所当然输给了另一组。 “惩罚!惩罚!” 余灼无奈,去抽了张惩罚小纸条,一看就乐了。 班长拿过来念了出来:“和你聊天置顶的第一个人做面对面俯卧撑……卧槽。”他朝大家扬了扬纸条,“谁是这位幸运儿!” “谁啊余灼,快看你手机!” 余灼给大家亮了下手机,他的聊天界面就置顶了一个人,备注是“小迟老师”。 余灼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给迟末备注什么宝贝媳妇儿。 班主任疑惑道:“咱们班哪个老师姓迟?” 中国好同桌吴晓佩贴心解惑,“老师!是理科班那个年级第一!迟末,他们班刚好就在隔壁办谢师宴!” 一群人更兴奋了,文科班女生多,一个个都按捺不住激动,“余灼!需要我们去帮你喊人吗!” “我去我去!” 余灼觉得还是自己来比较好,亲自给“小迟老师”发了个信息。 从小就靓仔:男朋友,你可以来我们班包厢一趟吗? 着墨:? 从小就靓仔:我输了游戏QAQ 迟末不明就里地来了,包厢大门敞开,一张张笑脸神采飞扬地盯着他,他察觉不对劲,皱着眉后退了一步。 “迟末,快进来呀!”杨老师热情地喊他。 余灼光明正大地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带进来,知道他有轻微洁癖,主动道:“地板脏,俯卧撑就算了,我就抱着他做十个蹲起行吗?” 看热闹群众:“那当然行!” 迟末顶着一脸“这是在干什么”的疑惑表情,被余灼打横抱起,迟末猝不及防,慌忙搂住他,对他咬耳朵,“这是在惩罚你还是在惩罚我呢?” 第五十章 生日聚会 余灼心想:这是奖励。 他笑笑不说话。 迟末也不敢转头面对数十部举起来录像的手机,只好搂着他,埋首在他颈侧。 “小余同学,累不累呀?”迟末小声问他。 余灼抱着他做十个蹲起,每一个姿势都非常标准,他出了些薄汗,“哪能呢。” 余灼这边每做一个蹲起,班里的女生们欢呼声就越大,把一班的一众学霸们也吸引过来看热闹,迟末不敢抬头,觉得自己在社死的边缘徘徊。 段子盛作为这段地下情唯一的知情者以及这个惩罚的上一个“受害者”,他震惊地看着大气不喘的余灼,给余灼竖了一个大拇指,“可真有你们的啊。” 好兄弟作为段子盛的人形拐杖,鼓励道:“如果你刚刚背的是迟神你也可以这么帅气。” 段子盛:“别别别,我可不敢。” 好兄弟刘顺:“?” 且不说迟末愿不愿意,余灼知道了第一个就把他刀咯。 那头的余灼做完了十个蹲起,才把迟末放下来,迟末镇定自若地整理了下衣服,微红的耳根藏在稍长的发梢之下。 余灼不自觉抬手帮他把碎发别到了耳后,温热的指尖捏了捏他滚烫的耳垂。 迟末低头咳了一声,避开他的目光,转身轻捏了下他的手臂,“我回去了。” 迟末在一班学霸的簇拥下回到他们自己的包厢,余灼还听到诸如“迟神你是不是害羞了”“你们直男真会玩”之类的调笑。 吴晓佩拉着好姐妹的手,彼此都激动地说不出话,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三个字:磕拉了。 一顿饭吃到尾声时,余灼收到了段子盛的消息, 你段哥:还记得我们班的宋如愿不? 余灼想了想,好像迟末班里是有个叫如愿的女生来加他微信。 从小就靓仔:有点印象,那个老问迟末问题的双马尾? 你段哥:对,今天不是刚巧书婷生日嘛,晚上请大家去隔壁的KTV继续玩 你段哥:我刚刚听到她问书婷你会不会来,我就想起她之前还问过迟神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你段哥:好家伙,你懂我意思吗? 从小就靓仔:……不太懂 你段哥:人对你有意思! 余灼愣了愣,才回:所以是几个意思? 你段哥:你打算怎么办? 余灼眯了眯眼,觉得段子盛多少有点看戏的成分。 他虽然已经和一班的大多数人混熟了,但很不凑巧,宋如愿就在不熟的那一栏。 余灼切出对话框,看迟末还没回他信息,许是没看手机,又接着和段子盛聊。 从小就靓仔:不怎么办 从小就靓仔: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从小就靓仔:我去拐我男朋友 谢师宴散场后,余灼没能顺利拐走男朋友,倒是被李书婷她们一起拉上去到了隔壁的KTV。 迟末无奈地和他对视了一眼,余灼寻思也没什么事,看了一眼来的基本都是他的老熟人们,就和迟末一起入座了。 余灼知道他们这帮人,成绩一个比一个好,可以选择的机会太多,心底里的目标也很明确,有的人已经申请了国外的高校,以后天南海北海阔天空,也许很难再有机会相见了。 杨斌开始招呼大家点歌,自己先来了一首《等你下课》来热场,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小书呆子拿上麦克风直接火力全开,甭管歌在不在调子上,情绪总是很到位。 “这歌余灼得来一首吧,你等我们迟神放学都等得有专属座位了哈哈哈哈!”段子盛笑道。 所谓专属座位也就是一个可以储物的箱子,里面一堆书,箱子的主人是因为身高太高坐后门的段子盛。 他们这个班不像别的班座位调动这么频繁,而且是单人单桌没有同桌,有些人基本都是固定座位,比如在教室C位的迟末,比如在后面的段子盛。 迟末高二的时候还好,坐了一个矮一点的凳子,高三的时候个头又高了点后才换到了后排,所以高三的时候余灼坐的就是迟末的书箱了。 他调侃道:“托大家的福,等得也不是很久,也就那么十几二十分钟吧。” 余灼可不想唱这首,他这行走的CD得给斌哥一点面子。 “余灼,你也点一首呗。”李书婷笑盈盈地看着他,余灼也不好拒绝寿星,就点了一首陈奕迅的《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加上会唱歌,一首曲调不算激昂的歌曲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他的视线大多数落在屏幕上看歌词,只有唱到副歌的时候,他才会将目光落在迟末身上。 迟末坐在角落,眼眸含笑。 “卧槽人不可貌相啊兄弟。” 段子盛也惊讶道:“你这不去参加个什么中国好声音吗?” 有人问:“为什么不是别的选秀?” “不看脸呀。”段子盛一脸理所当然,“你让他参加选秀那还会有别的悬念吗?” “有道理有道理。” 余灼笑了笑,将话筒递回给杨斌,李书婷闹着让迟末也唱首,迟末摆手说唱不来,他五音不全。 余灼仔细一想还真没听迟末唱过歌,KTV里灯光迷离,他悄悄捏了捏他垂在身侧手,“真不会?” 迟末点了点头,“你们唱吧,我负责鼓掌。” 坐在另一头的宋如愿点了一首《屋顶》,拿着麦克风主动走到余灼面前。 “余灼,可以和你合唱一首歌吗?” 宋如愿本就生得清秀,化了淡妆,卧蝉处打了带细闪的裸粉色眼影,一双鹿眼在灯光下显得楚楚动人。 换平时余灼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如果真如段子盛说的那样,对方对他有意思,他就得琢磨一下了。他先是礼貌地将话筒接了过来,才道:“可是这首歌我不会诶。”他笑了笑,将话筒递给了段子盛,“周杰伦,你的偶像,来一首?” 工具人段子盛在他的眼神威胁下心虚地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呵呵呵,我会我会。” 一首歌唱完,宋如愿似乎有些气馁,她咬了咬唇,在朋友的眼神鼓励下直接问余灼:“要不你点一首会的吧?”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余灼笑了笑,在音乐的前奏声中说:“行,我去点。” 余灼拿起手机扫码点了一首歌并置顶,迟末凑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你都知道了?段子盛告诉你的?” “你都看出来了怎么也不帮我挡一挡。”余灼挑了挑眉,凑到他耳边问:“人家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迟末知道这事挺久了,在余灼生日前,宋如愿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余灼的生日,问了他一些问题,还问了那句“余灼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迟末想也没想,直接回了句:“和他差不多高的。” 宋如愿那时候震惊的表情迟末到现在都记得,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很吃味。 “我说——”音乐背景声很大,迟末也凑到他耳边,“你喜欢我这样的——” 一曲唱完,段子盛在伴奏声中听到一声“学霸。” 他诧异地看着迟末,问他:“您是在喊我吗?” 余灼毫不客气地踹了踹他,“少自恋了。” 段子盛更诧异了,故作夸张道:“总不能是在喊你吧?” “你们在说什么呀?”宋如愿期待得看着余灼,眼里的暗示很明显,此时音响里忽然响起了那段欢乐的旋律,宋如愿愣了一下。 余灼从段子盛手里拿过话筒,“一首《生日快乐》送给我们永远十八的寿星,来来来大家一起唱。” 这歌刻在了大家的DNA里,都下意识站起来给李书婷唱生日快乐歌,连迟末都张嘴轻轻哼了两声。 李书婷乐呵呵地说了声谢谢,迟末拆了蛋糕,将蜡烛点上,“许个愿?” 李书婷双手合十许了愿,开始给大家分蛋糕,拿着塑料小刀还不忘指挥杨斌,“别停呀继续唱!” 不知道是谁点了几听啤酒,服务员过来时还送了副扑克牌。 男孩们开酒分蛋糕,迟末班里的文艺委员蒋晓燕提议大家来玩国王游戏,她从扑克牌中取出红心2-10和红心A,外加一个鬼牌,和大家简单地说了下规则,抽到鬼牌的就是“国王”,国王可以随机说两个数字并指派任务,做不到的就要接受真心话或大冒险惩罚。 一般任务都不会太离谱,因为国王也有一张自己都不知道的数字牌,一不小心就容易坑到自己。 第一轮开始,蒋晓燕将十一张拍洗乱,抽出其中一张扣放在桌子中央,剩下的牌派发。 “哎呀,是我呀。”宋如愿身边的另一个女生举起了手中的鬼牌。 “想怎么玩儿呀。”李书婷问她。 她说:“那就10号和3号,10号背着3号去走廊里喊一句‘有1吗’” “快让我看看是哪两个倒霉蛋!”李书婷是A,亮了出来。 刘顺看着手里的三号牌,松了一口气,“我背人。” 段子盛将十号扑克牌翻过来甩在桌上,“哈哈哈好一个风水轮流转呐!” 段子盛迫不及待跳到了刘顺背上,“走,兄弟去带你找一!” “去你的,别带上我。”刘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背着他去走廊上。其他人已经拿起手机开始录像了,余灼和迟末借着身高优势并排站在后头看着他们。 余灼偷摸揽了下迟末的腰,悄声问他:“宝贝,要1吗?” 迟末笑着推开他,“别闹。” “有1吗有1吗有1吗!!!” 段子盛仿佛有社交牛逼症,一点都不怯场,在刘顺背上笑得开怀,“性感刘顺在线找1了喂!微信号是……” 刘顺脚底一滑差点摔了,忙背着段子盛跑回包厢,把他扔在皮沙发上,“我看你是找揍!” 其余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段子盛被追着打。 第二轮开始,是杨斌抽到了鬼,“6号和7号玩‘我有你没有’,互相说一个觉得对方没做过的事情,如果对方做过,另一方就要接受惩罚。” 迟末看着自己手里的七号,挑了挑眉,把牌亮了出来,眼睛淡定地扫过众人,问:“谁是六?” 第五十一章 隐秘关系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说话,李书婷说:“没人抽到六?” 杨斌不可置信地把桌面上那张属于自己的数字牌翻了过来,正是六。“草,小丑竟是我自己!” “哈哈哈!” 杨斌:“迟神你先说。” 迟末想了想说:“不考语文进年级前二十。” 杨斌:“……打扰了,我认输。” “还没呢,你也说一个,也许扯平了呢?”段子盛提醒他。 “也是。”杨斌看着迟末,非常自信道:“我高中谈过恋爱!” 大家都看着迟末,觉得他这回输定了。文理分班后,一班就一直作为重点班升到高三,有两年半的时间都在一个教室里学习,作为一直备受瞩目的学神,迟末如果谈恋爱怎么可能逃过群众的眼睛! 余灼别过脸偷笑,段子盛也在憋笑,迟末很淡定地接道:“谈过,你输了。” 众人:“??” 李书婷尤为惊讶:“你谈过?校外的?”言罢又自我否定:“不对啊,就算你自己不说,哪个女孩和你谈过能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啊?” 迟末笑而不语。 杨斌不服气:“你无凭无据呀迟神!谁能证明你谈过?” 宋如愿也好奇地附和道:“对呀迟神,有照片也行呀。” 照片什么的……余灼也看着迟末,没想到迟末真的掏出手机翻了起来,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头。 他细细回想了刚刚迟末的话。 “谈过。” 过去时。 他的前任? 余灼的眼眸一瞬间就暗淡了下来。 “诺。”迟末给大家看照片,那是一张有些模糊的影子图,图中的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两人中身形较为娇小的那位戴着帽兜靠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肩膀上,从影子看是“她”拿起手机拍了这张在路灯下的倒影。 “信了吗?” 余灼愣了下,他坐在迟末身侧,看着他收回手机,将图片复原至原图,被剪裁的原图里拍到了他和迟末紧紧交握的手。 大家看完照片又是一阵起哄,丝毫没有怀疑那是两个男生的影子。但少年人也懂分寸,迟末不愿多说,大家闹完也就过去了。 第三局游戏,是迟末抽到了鬼,他倒是省事,直接从之前用在谢师宴上的惩罚箱里抽出了个纸条,上面写着:和身边最近的异性牵手十分钟。 迟末随机说了两个数字,“十号和六号牵手十分钟吧。” 段子盛大呼无聊,余灼将自己的十号牌摊出来,问段子盛,“你是六号?” 段子盛连忙摆手。 “是如愿!”蒋晓燕激动地举起她手里的牌,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了她身上,宋如愿不好意思,娇羞地推了推她,“晓燕!” 迟末抿唇不语,对于自己给自己情敌制造机会这事保持沉默,余灼很想逗逗他,但又不太敢明着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算了,惹生气了还得自己哄。 余灼对上一双双看戏的眼睛,举起啤酒喝了一口,“我还是接受惩罚吧。”他对宋如愿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目光,“我对象爱吃醋,不好意思啦。” 爱吃醋的对象本人在桌下撞了撞余灼的膝盖,对宋如愿说,“他不敢,你定一个惩罚吧。” 宋如愿心里不太高兴,她今天的示好很明显,知道余灼这是在委婉地拒绝了她,迟末又帮着给足了她台阶下,可她就是觉得难堪,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泼了一盆冷水,连这个婉拒的理由都让她觉得不服气。 “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她勉强维持着平静的面容,但漂亮的眼里,难过和失落都藏不住。 蒋晓燕知道她的心思,于心不忍,也追问道:“对呀,怎么你和迟神都有对象,我们都不知道呀?” 李书婷的目光在迟末和余灼脸上流转,若有所思。 “哎呀,是真的,他俩都有对象。”段子盛及时出来解围,“他俩这长相多高调你们不晓得吗,搞地下恋情还不是为了保护对方嘛。” “确实确实,我要是你女朋友我也不敢公开。”李书婷带头附和,她试图转移话题:“如愿想要看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如让余灼给你来段新宝岛?” 宋如愿脸色有些苍白,“……真心话可以吗?我就问一个问题。” 余灼示意她说。 “你女朋友她……多高?”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迟末刚好在喝水,听到这个问题也呛了一下,余灼极其自然地抚了抚他的背脊帮他顺气,说道:“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大概到我的肩膀吧。” “我靠,那不是和我差不多高,起码一七八了吧?”刘顺惊讶道。 “也太高了吧。” “你是找了个模特吗?” 余灼笑了笑,没有否认,“是挺高的。” 宋如愿眼眶有点红,强颜欢笑道:“那你们挺般配。” 余灼在别人看不到的桌地下勾了勾迟末的小拇指,“我也觉得。”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宋如愿坐不住了,跑出了包厢,蒋晓燕也跟了过去。 刘顺见她走了才敢问:“灼哥,你是真有女朋友啊?” “我真有对象。”余灼耐心解释,“哥长这脸能单身吗?”他说完还特地看向迟末,问他:“是吧迟神?”迟末对上他眼里的狡黠,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大家都很想打他,段子盛小声说:“自恋这方面还是你在行啊,靓仔。” 游戏进行到后面,大家越玩越疯,啤酒也喝了不少,都试图用游戏问出点他们俩的恋爱故事,但他们运气都挺好,再没被抽中过,中途宋如愿和蒋晓燕也回来了,宋如愿眼睛红红的,许是哭过,但大家心照不宣,都没多问。 最后一局,段子盛抽到了鬼牌,他喝得有点多,大手一挥就把牌摔桌上,兴奋道:“1号和10号来接个吻吧!” 在座的大多单身,不是单身也可以认输接受惩罚,这样的要求大概率是想看两位幸运儿来个紧张刺激的真心话或大冒险惩罚,但段子盛万万没想到拿到这两张爱的号码牌的人恰好会是余灼和迟末。 余灼拿着“红心A”看着迟末手里的“红心10”,觉得他们不接个吻确实很难收场,但接了可能更难收场。 李书婷看到他们手里的牌,非常迅速地打开手机录像,“来来来!亲一个!” 大家都在酒精的催动下情绪高涨,纷纷起哄。 迟末在余灼还在犹豫之际,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过来,飞快地在他的嘴角边缘印了一个吻。 空气安静了一秒。 “卧槽!!” “谁录像了谁录像了!?” 李书婷按下停止键,快速锁屏,嘴上却道:“哎呀我还没按录像呢!” 宋如愿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一时之间都忘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余灼和迟末。她发现余灼似乎愣了一下,喉结滚动,下意识地舔了下嘴角,看着迟末的眼神克制而又深邃。 他在回味。 宋如愿的脑海中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周遭的人都已经疯了,连段子盛都没想到他们真的会这么做,其他人更是怀疑刚刚的场景是不是幻觉,偏偏两位当事人都淡定得不行,唯有李书婷反扣在桌面的手机里留下了清晰的证据。 散场的时候,李书婷让她家的司机送女生们回家,给其他喝了酒的男生叫了出租车。 迟末和余灼没喝多少,打算坐地铁一起回去,还没走多远,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灼!你等一下!” 宋如愿穿着短裙,一路小跑过来,脸色异常红润。 “有什么事吗?”余灼皱了下眉。 清纯漂亮的女孩儿的手垂在身侧,指尖揉搓着裙摆,她鼓起勇气道:“我可以单独和你说两句话吗?” 她又看向眼迟末,“可以吗?” 迟末没有说话,正打算回避时,余灼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留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的态度应该很明显了。”余灼的脸色有些冷,全无方才在包厢内的客气。 宋如愿第一次瞧见这样的余灼,张了张嘴,打好的腹稿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再开口,“我、我只是……” 余灼说:“谁都想青春不留遗憾,但有些话在知道对方有对象的时候再说就不合适了,你觉得呢?” 夜晚的风有些冷,吹动了她鬓边的碎发,宋如愿看着余灼的脸,忽然觉得很陌生。她低下头,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余灼抓住迟末的手,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在迟末身旁时的他。 那些肆意张扬的笑容和专注的目光都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她才得以窥见。 她哽咽道:“对不起……打扰了。” 宋如愿转身跑开,强忍住的泪水滑落至嘴角,她也不敢抬手去抹掉,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她原本只是想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并不求什么结果,算是对这段暗恋画上句点。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高三这年她主动点,不要怕恋爱会影响学习,会不会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连成为朋友的可能都没有。 她又一次忍不住回头,想看那个被她悄悄藏在心底一年的身影。她看向那两个并肩而行的少年,还有他们十指紧扣的手,路灯将他们的影子照得颀长,末端最终重合在一块,像是一个人靠着另一个人的肩膀。 她抹干净了泪水,拿出手机删除了余灼的联系方式,决然转身走入了另一个宁静祥和的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成年礼物 迟末成年那天,深圳市早上下了很大一场雨,雨后天晴见彩虹时,迟末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学校,老秦通知他来取,顺便接受下媒体的采访。 同行的还有余灼和段子盛,虽然他们俩的通知书还没到,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一同来分享省状元的喜悦。 迟末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衬衫和深黑色的直筒休闲裤,踩着一双帆布鞋,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充满了学生气,被一众老师和记者围着也应对自如。 “诶,迟神十八岁生日,你们今天打算怎么过?”趁着迟末在接受采访,段子盛用手肘拱了拱余灼,问他。 “当然是……单独过。”余灼想起他成年的时候,迟末送他的礼物,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 余灼比迟末大了三个月,生日在五月份,那时候离高考没多少日子了,余灼也没想着怎么过,还是穆莲和余定国给他发红包了他才想起来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迟末表面上给他准备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学神亲选考题大礼包,实际上大礼包下面放着一件英伦风的风衣。 余灼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很出名的奢侈品品牌,版型和质感都很好。 “这牌子很贵吧,怎么给我买这个?”余灼知道他之前写书赚了点钱,高三前就攒够了上大学的学费,但这么破费他还是很心疼。 “成人礼嘛,之前无意间看到这件衣服,就觉得你穿一定很好看。”五月的深圳市早已入夏,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开空调,迟末有些遗憾,“就是季节不太对。” 迟末赞赏地瞅着穿上新衣服的余灼,果然他这个身材穿什么都好看。他决定等高考完了让余灼带他也去举举铁,练练肌肉。 余灼在迟末的目光下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搂着他的腰将他揽入怀中亲了亲,末了余灼自己又笑了,瞅了瞅穿校服的迟末和穿风衣的他自己,“我现在像不像拐骗纯情男高中生的老流氓?” “纯情男高中生?”迟末挑眉,重复了他刚刚的话语,语气似乎不满意他的说辞,“流氓倒是真的,抓着人就啃。” 老流氓余灼再次示范了一下什么叫“抓着人就啃”,肺活量这块迟末是甘拜下风,被余灼亲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唔……灼……” 情到深处时,余灼将他抵在书桌边缘,在他耳侧低语,“我能不能再要一个生日礼物?” (有删减) “……我现在再喊是不是很危险?” 余灼哑然失笑:“是有那么一点危险。” 余灼主动松开了他,让他得以起身,他遗憾道:“啊……一个人的十八岁总感觉缺点什么。” 迟末悄悄和他说:“那就两个人的十八岁再补。” 想吃吃不到,很是要命。 如今偿还的时刻终于到了,余灼想。 迟末做完采访,才拿着通知书过来找余灼。 段子盛羡慕道:“北大,我梦想中的学府,而我,却是北大得不到的学生——” 北大的通知书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得了吧,你的分又不是考不上,中国政法才是你梦想中的学府,未来的盛大律师。” 段子盛笑道:“哈哈哈哈谁知道我理综超常发挥了嘛,这不是当初没敢报嘛。” 通知书最后到了余灼手里,他也道:“听说之前有位学霸,去北大前说要带女朋友一起入学,北大也收了。” 段子盛抢答:“醒一醒,余灼,人家的女朋友离北大分数线也就差一分,你的分差把小数点再往前移一位北大或许还能考虑一下。” 余灼也不是真想去,就是羡慕人家小情侣能爱得光明正大轰轰烈烈罢了。 迟末勾着他的手指,对他说:“博士生宿舍可以带家属一起住,到时候你再来?” 这声“家属”听得甚是悦耳,余灼当即拉着迟末抛下了孤家寡人的段子盛去过二人世界。 夏天热,迟末喜静,他们没去别的地方,而是一起去逛了超市。 中午的时候穆莲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迟末到现在肚子都是撑的,晚上的二人世界他就想吃清淡点的,所以余灼打算煮面。 两个人一起买菜,还逛了逛日用品,添置了些家用,迟末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们已经同居了一般。 准备结账的时候,余灼面不改色地顺手拿了两盒安全套。 迟末扫了一眼,都是货架上都是标准型号,只有功能不一样……花里胡哨的。 余灼今年给迟末的生日礼物,是他花了一个月才拼好的乐高,拼的是哈利波特霍格沃兹城堡,迟末很喜欢,晚上顺便重温了下电影,只不过刚看到哈利抢夺金色飞贼的时候,屏幕前的两人就滚在了一起。 “还记不记得我生日那天,你说过什么?”余灼问他,“我能补收我的生日礼物了吗?” (有删减) 第五十三章 私有领域 “世界线分配中——分配完成,目标地点:深渊梦境。” 系统通报声音响起时,小木屋中蓝光一闪,瞬间将昏迷的余灼包围,片刻后便消失在了原地,独留听到公告后呆滞在原地的042。 “维序者等级考核,测验开始,宿主相关记忆已屏蔽,关闭宿主智能系统042,投放启动。” 042:!!! — 被罚精神禁闭十五天,迟末在第四天的时候自己冲破了禁制。 这种处罚困不住他,如果不是他昏迷了整整四天的话。 “您醒了。” 迟末扫了一眼站在他床边的樊宿,问他:“余灼在哪?” 樊宿神色不变,却没有说话。迟末直觉不对劲,单手扯过了他的衣领,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将樊宿刺穿,他说:“你们把他怎么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迟末就发现自己无法在系统内感知到余灼的存在了。他亲自给余灼留的维序者印记,他不可能找不到他。 “他好得很。”樊宿从容地将自己的衣领从迟末的手里抽出来,皮笑肉不笑道:“或许正在经历一场美梦。” 迟末脚下法阵亮起,下一秒就瞬移到了长洲山密林的洞口前。 迟末径直朝山洞里走去,粉色的结界自动为他敞开了一个通道。 “稀客呀。”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巨大的山洞中。 漆黑的洞穴布满蓝色的荧光,一个粉色半透明水母模样的生物浮在水面之上,无数细长触手藏在巨大的深色寒潭之下,不知道延伸至何处。 迟末二话不说,抬手就幻化出无数细丝,将粉色的水母捆成一团。 “你把他藏哪了?深渊梦境还是放逐之地?”深海系统里只有在这两个地方,维序者印记会失灵。 那水母并没有抵抗,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听起来还有几分孩童的天真,“你猜呀?” 迟末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让我在现实中死亡,我就不敢动你了?” “你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深海主神柔软的身躯弹了弹,“这次没人知道我将中枢核心放在了哪里,你也永远不可能找到。” 迟末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水母体内本该有一个金色的核心,而此刻它半透明的身躯内空空如也。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贸然毁掉我,不光是那群选择了系统的维序者,还有很多宿主都会陪你葬生于此。”粉色水母缩小了身躯,从迟末的束缚中逃离,又凑到他的面前,“原本只要你不忤逆我,乖乖地替我铲除苍鸣,我可以让余灼也成为S级维序者,让你们团聚……可惜啊迟末,他已经在深渊梦境了。” 深渊梦境,维序者考核世界线,迟末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是唯一一个从那里走出来宿主,对于他和余灼这种有心魔的人而言,想自己破除梦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根本达不到S级维序者的标准,他在现实中没有……”迟末突然话语一顿,如果罪犯也算的话…… “那是针对完成十个世界线的宿主的标准,你不也没有吗?”水母笑了起来。 深海主神意犹未尽地看着他眼里的挣扎,才道:“我可以让你去把他带回来,但我有个条件。”它说:“他的记忆恢复了,这次,就由你亲手封印吧。” 十五天的处罚期未过,迟末依然处于“停职”的状态,只有几位暂代职务的S级维序者知道迟末已经从精神禁闭中出来,需要每日过来和他汇报工作。 秦舟月是最后一个来汇报的,此时已经临近傍晚,长洲山上被夕阳镀了一层金光,迟末正站在悬崖边的桃花树旁俯瞰那从长洲山脚下延伸出来的宿主休息区。而就在悬崖右侧,巨大的瀑布笼罩在白云间,飞溅的水汽折射出细碎的光,奔腾而下的瀑布没入云层,不知涌向何方。 “神使大人。” 迟末侧过身,微微颔首,夕阳柔和了他的侧脸,光影交错间,秦舟月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比从前更难琢磨了。 她管辖的区域并无出现任何特别情况,因此这次的工作汇报简短清晰,不过十分钟,秦舟月就下山了,只不过离开的时候,她的口袋里多了一支属于迟末的笔。 “舟月姐姐,你要去巡视啦?”半山腰的小亭子前,双马尾的少女笑得灿烂,露出浅浅的酒窝。她扎着双马尾,坐在椅子上晃动着脚丫。 “沐沐,将我传送至……”秦舟月顿了顿,才道:“875号世界线吧,我去巡视一下。” “好嘞,祝您工作顺利。”纪沐沐手指在身侧的面板轻点,她便消失在了原地。 S级的维序者可自由穿梭在自己所管辖的世界线中,875号世界线属于宋鸢时管辖的纪实区,不是她的辖区,故而需要使用传送阵传送。 世界线传送极快,约30秒后她便站在了875号世界线的某个街头,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那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 秦舟月后来又回到自己的辖区,穿梭了大概十个世界线,才在世界线迁跃的过程中,打开了迟末给她的那支钢笔。 眼前的景物倏然一变,从一片纯黑变成了布满晶体的山谷,蓝色的微光将山谷照亮,而头顶就是广袤无垠的夜空,这是当初迟末和余灼都未曾进入到的深处。 迟末就坐在一块巨大的晶石上,见到秦舟月才跳下来。 秦舟月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原来886号世界线变成你的私有领域了?” 这里是迟末重塑的世界线,深海主神以为他只是救了余灼,并不知道这条世界线还存在。迟末在这里有绝对的支配权,可以避开深海系统的监视。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迟末对她说。 秦舟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动机要冒险来见他,也许是看到余灼奋不顾身替他挡下的那一剑,又或是迟末在完全失忆的情况下不顾一切地为他重启整个世界线,抑或是那个带着怜惜的吻。 这两个人明明都被封印了记忆,却又在相遇时忍不住被对方吸引……就像她在这万千的世界线中,又与傅声笙重逢一般。失而复得的东西就会拼了命的保护,因为她知道再次失去便是永别,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永别,亦见不得其他人这样。 她太明白一个人独活的滋味,独留她一个人捧着她们之间的回忆反复回味咀嚼,将所有的细枝末节掰开又揉碎才得以慰藉。她还会像个正常人一样上学,毕业,找工作,但有的人就永远留在了20岁,再也长不大。面对无人回复的聊天框,手机里再也没法新增的双人合照,渐渐地周围的人都不再提起那个名字,就好像那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秦舟月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把作为传送媒介的钢笔递还给迟末,她直白地问他:“现在余灼被困在深渊,你还打算摧毁系统吗?” “看来深海没有篡改你和樊宿的记忆。” 秦舟月知道他叫迟末,记得他是目前唯一一个通过深渊维序者考核出来的维序者,等级为超S,知道他并不是生来就在那个位置上,也并不是只为了系统而活,知道他也曾经差一点摧毁整个深海系统,迫使深海主神进入自我修复,而当时的S级维序者还只有她、樊宿和刚刚上任的尹安和。 “对。” 她的回答印证了迟末的猜想,接下来的谈话至关重要,这决定了他们能不能合作,但秦舟月肯来,迟末便已经赢了一半,他反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明明差点摧毁了深海,主神却只是封印了我的记忆。” 这个问题问到了秦舟月的心里,无论是她还是樊宿,这个问题都一直在他们的心底悬着,但始终无人可以解答。 “为什么?”秦舟月问他。 迟末坦然地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因为我的力量有一半来自深渊,不受思想粒子浓度的影响。如今思想粒子逐年衰减,苍鸣的灵魂碎片还散落在未知的世界线破坏深海系统,我是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人。” 关于苍鸣,秦舟月也只知道他是从某个世界线中觉醒出自我意识的npc,世界线给他的设定过于强大,以至于他挣脱世界线束缚后,连上一任神使大人都没法制约他。 迟末抬手一挥,身侧出现一块面板,显示的是近几年来宿主和维序者的增长率,他说:“深海系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系统了,为了思想粒子它已经开始无差别选择宿主。” 这点秦舟月也有所察觉,她问:“可是完成十个世界线任务宿主还是能回去不是吗?” 迟末却问她:“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成为维序者吗?” 深海系统早期的宿主,都是现实世界中生命垂危的人,完成十次任务的宿主回到现实,并不能保证能活下去,只有成为维序者,再次完成一百个任务后,深海才会帮他们延续现实世界里的生命,而也有像秦舟月这样根本不想回去的,就会在现世被宣告死亡,永远地留在深海系统,为系统卖命。 但当深海开始无差别地选择宿主,原本就身体健康的宿主自然不用考虑成为维序者,可以在结束任务后直接回到现实世界,并忘记深海的一切。 秦舟月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系统开始对宿主现世的身体动手脚?” 迟末点到即止,“秦舟月,你和我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深海系统每运行一天,就会有更多的人被拉入这个牢笼之中,成为深海的游鱼和养料,永生都上不了岸。” 秦舟月敏锐地发现他说的是“你我”,她明明记得深海保留了迟末在现实的身体。 “你难道……?”她不敢往下说。 迟末面容平静地替她说出了未说完的话:“在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刻,现实中的“我”也被宣判死亡。” 他和所有的维序者一样没有退路。 秦舟月沉默了许久,才向他抛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我明白摧毁系统是为救更多人,但那些寄生于深海系统的其他的维序者呢?”她的问题尖锐,语气带着审视的意味:“他们就该为此殉葬吗?” 迟末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上一次准备摧毁系统之前,就思考过怎么将活人送回现实,将死者送往世界线而后切断世界线与深海的连接。只是当时的他被主神逼得有些疯魔,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够理智才导致失败,被主神封印了记忆。 但如今余灼也在深海里,他前所未有的冷静,也不允许自己再次失败。 迟末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活下去呢?” 第五十四章 拨开真相 秦舟月犹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迟末时,他还是个宿主,在世界线里受伤都会因为疼痛而红了眼眶,连樊宿都很意外这样一个连架都不会打的小白兔为什么会被深海分配到恐怖文学区,明明他的各项指标都更适合去耽美文学区,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以他极其出色的谋略和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在恐怖文学区活了下去,可这远远不够,所以迟末学会了怎么握刀,怎么拿枪,知道怎么样杀人最快,也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他大抵是很怕疼的,却总咬牙忍着,一不小心就忍到了如今这般刀枪不入的境界。 但他始终没变,无论失忆前后,他其实都是很温和的一个人。他能杀人不眨眼,却不会将枪口对准无辜的人,他好像变得越来越冷漠,却仍旧会为了救世界线中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选择死亡重来……他其实从未觉得深海里的一切都是虚幻,每个世界线里的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刀口舔血活下来的人,骨子里却还是这么温柔,大概是因为他心底存留的那一份执念,从前秦舟月不知道这份执念来自哪里,但现在她知道了。正是因为心中有眷恋之人,他对“生”的欲望才格外强烈,才能从后来那场惨无人道的世界线劫持事件中活下来…… 他这样的一个人,会不考虑其他人的死活吗? 他不会。 秦舟月对上他清澈而又坚毅的目光,她又想起了傅声笙,距离她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142天。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傅声笙发现了自己成为了深海铐住秦舟月的枷锁,她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阿月,不要为了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好吗?” 迟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思考。 在所有的S级维序者中,樊宿喜怒无常,尹安和温润知性,连墨活泼跳脱,宋鸢时慧黠沉稳,秦舟月反叛乖张,深海主神恰恰选了两个最不可控的人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他第一次摧毁系统前,是樊宿私下暗示他,主神从未打算履行对迟末的承诺,它并不想在迟末消灭苍鸣后放他回到现实。那时候樊宿和尹安和之间的羁绊远没有现在这样深,樊宿还不知道将有人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是见不得主神这种两面派的做法。 只不过经过那次后,这个浮游生物又学聪明了些,它用他们最珍视的东西作为把柄从而拿捏他们,就像它从前对迟末做得那样。 樊宿有了软肋,便不会再帮助他对抗深海系统,所以他只能选择秦舟月。 所有S级维序者的档案都是加密的,只有神使和主神有权翻阅,迟末知道他们的过往,知道秦舟月有个爱人,名唤傅声笙。 傅声笙在秦舟月进入深海的一年前跳楼自杀身亡,那时候的深海选择宿主的标准还是“濒临死亡但有强烈求生欲望的人”,比如迟末,所以傅声笙死的时候,并没有被选入深海。 迟末很好奇,这个花了一年时间找出爱人死亡真相后亲手杀了法律也无法定罪的凶手的女人,深海主神到底能用什么威胁到她? 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迟末道:“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迟末等的就是她的这个条件,“你说。” “你知道我的过往,应当记得我有一个爱人。” 秦舟月的生平档案里,傅声笙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三。 傅声笙的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将她拉扯大,她自小成绩优异,从乡下考进了上海一流的名校复旦大学,在这里,她认识了和她同专业的秦舟月。她们从大一走到大三,对世俗隐瞒见不得光的感情。为了留在上海,傅声笙一直保持优异的成绩,如无意外,她甚至能获得学校的保研名额。 傅声笙人生的转折点,就发生在大三那年,她母亲的突然造访撞破了她和秦舟月的关系。在乡下务农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哪里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喜欢女人?可傅声笙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她的态度极其强硬,她宁死都不会和秦舟月分开。 傅母含恨回了乡下,母女俩的关系如履薄冰,直到傅声笙即将升大四的暑假,傅母哭着给傅声笙道歉,说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两人冰释前嫌后,傅母希望傅声笙独自回家看看她。 傅声笙回去了,并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竟然是她亲生母亲对她设下的恶毒圈套。傅母自作主张为傅声笙说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从他们村里考出去的大学生。张耀比傅声笙大了四岁,在上海的某电视台里工作,很是体面。 这本没什么,拒绝掉就是了,傅声笙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会在自己的茶水里下药,直接将她送到了张耀的床上。傅母愚昧的认为自己的女儿只是病了,只要她和男人交合,就会恢复正常的。 那之后,傅声笙失魂落魄地逃回了上海,悄悄地回了学校,远远地见了秦舟月最后一面,而后毅然决然地打车到了上海电视台,用她偷来的□□犯的身份卡进入大楼,从楼顶一跃而下。 半个月后本是傅声笙的21岁生日,她的时间却停在了20岁的一个下午,在热烈阳光中,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秦舟月对迟末说:“我有时候常常会想,是不是她不和我在一起,就不会遭遇后面的那一切。”秦舟月抬头望向深邃遥远的星空,就像望她触不可及的爱人,“声笙选那个地方自杀,舆论反应很大,我花了一年的时间,还她清白。我从没想过她的母亲也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之一,但无论是林月梅还是张耀,都不会得到法律的惩罚,我找不到充足的证据给他们定罪,法律也并不会保护死人的权益。所以我在决定自己动手后,请了专业的媒体,将整件事完整的公之于众。我亲手杀了张耀,也要让林月梅一辈子都活在舆论的谴责之中。” “公开这个事件大概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因为有一位作家,将这件事改编成了小说被收录进了深海系统。” 迟末恍然大悟,如此一来,深海里就会有另一个“傅声笙”的存在。 “只是她在纪实文学区,我每次去都会留下访问记录,一来二去就被主神发现了。它将声笙藏起来,以此要挟我为它做更多的事。” 迟末恢复了记忆,知道主神是怕再养出第二个“苍鸣”,世界线角色觉醒自我意识的后果或轻或重,强如苍鸣跳脱世界线与系统抗衡,疯如顾遇拉着整个世界线陪葬。所以维序者不仅不能和宿主产生情愫,世界线里的其他人更不行。控制傅声笙可比控制樊宿和尹安和两个S级维序者简单,迟末了然道:“怪不得它放心让你管辖放逐之地。” 秦舟月提出自己的条件,“我不知道深海将声笙藏在了哪里,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她,暗中保护起来。” 迟末拥有最高权限,深海系统能藏人的地方无非两个,一个是脱离深海掌控的深渊梦境,另一个便是放逐之地,深渊梦境独立于深海系统之外,易进难出,是深海主神都不可控的,但迟末不认为深海会将人藏到秦舟月眼皮子底下。 如果不是这两个地方,那么…… 迟末问她:“你这些年,没被关过精神禁闭,对吧?” 秦舟月愣了愣,S级维序者大概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没……”,她恍然道:“你是说,她就被藏在我的精神禁闭空间?” 精神禁闭空间是每个人都存在且独一无二的领域,由深海系统掌控进出通道,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像迟末这样能自己出来的几乎没有,不怪秦舟月没往那上面想。 迟末将那支钢笔又递给了秦舟月,“我会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线,让她以新的身份在此生活,同时留一段复制的假数据在你的精神禁闭空间,从而瞒过深海。” 迟末说:“三天后,你在这里看到她,我们的合作就成立。” 这样的交易给足了秦舟月退路,是迟末表达的诚意。 秦舟月干脆接过,“我相信你,所以三天后,你就要进入深渊梦境了?” 迟末嗯了一声。 “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秦舟月也拿出了自己的诚意,她说:“你失忆前发生的世界线劫持事件,其实是……” 迟末看向她,“是主神做的,对吗?” 秦舟月有些意外,“你知道?” 当初为了让迟末更有动力去收集齐苍鸣的灵魂碎片,深海主神策划了一个局,以苍鸣的名义劫持恐怖文学区的十个世界线,让当时已经是神使的迟末只身前往,当主神让樊宿去救他时,他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连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都失去了光彩。 “最近才想起来。”迟末和秦舟月站在山谷中,冷风呼啸而过,吹乱了迟末的长发,他说:“我最近几次和苍鸣交手,都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来,一直以来他故意引导我和余灼接触,就是为了唤醒我和他关于彼此的记忆。” 从前的疑问在迟末恢复记忆后都得到了解答,为什么余灼这样精神力这么高的人会被拉进系统,为什么余灼去的每一个世界线都有苍鸣的干预。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计谋,一场苍鸣和深海系统之间的博弈,而他和余灼就是位于这个棋盘上两侧的主将,一条楚河汉界,断送了迟末的生路,也隔绝了余灼的未来。 “余灼……是被苍鸣拉进深海系统的。”迟末问她:“我从深渊梦境出来前,深海系统发生了什么?上一任神使去哪了?” 秦舟月说:“我并不知道具体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苍鸣觉醒自我意识,就是为了找他。” 第五十五章 深渊梦境 “宿主190号,成功抵达深渊梦境,S级维序者考核开始。” 滴—— “先生,你没事吧先生!” 余灼倏然从年少酣甜的梦境里抽离,睁眼看见医生和穿着粉色护士服的护士小姐时有一瞬间的迷茫。 医生见他清醒过来,松了一口气,“这位先生,你是迟末的家属吗?” 余灼看着已经灭灯的手术室,回想起那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他猛地坐了起来,紧张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和护士把他扶起来,“您别担心,手术很成功,麻药过了后病人就能醒了。”,医生转头对护士说:“给家属倒杯葡糖糖水,送他去刚刚那位病人的病房吧。” 余灼见到迟末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手都在打颤……他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 护士调了下迟末的输液速度,对余灼道:“您能联系病人的父母吗,他的情况还要留院观察一周,最好给他准备点换洗衣物。” 余灼才回神看向护士,“他伤得严重吗?” 护士说:“您朋友福大命大,除了轻微脑震荡和几处外伤,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问题,腿上的伤口比较深,缝了十三针,万幸没伤到骨头,就是可能会留疤。” 护士见他实在憔悴,安慰道:“您也别担心,他醒后还要做复查,我们会确认其他地方有没有内出血,没事的话很快就能出院了。” 余灼坐在床边,握住了迟末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好,谢谢。” 迟末因为打了麻醉,睡得很安稳,额角贴了绷带,微微透出了一点血,原本白净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 今天是周末,迟末说好等他回家吃饭,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街上? 此时已经临近半夜,余灼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几十通未接来电,都是穆莲打来的。 时间太晚,余灼没有回拨过去,打开微信便看到那个白色莲花头像的聊天框有新消息提醒。 云淡风轻:你和小末都在家吗? 云淡风轻:你爸爸说要去找你们聊聊 云淡风轻: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是八点钟左右的信息,余灼当时在忙没有看见,十点半的时候穆莲又发了好几张照片,都是他和迟末的合照,最后是一个视频,那是他们高三毕业后,在KTV里玩国王游戏时拍下的视频,视频并不完整,只拍到迟末忽然揪着余灼的衣领将他拉过来亲了一下。 李书婷出国前将视频传给了他们,这么多年余灼一直保存着,除了段子盛之外,无人知晓迟末的这个吻无关游戏输赢,只因为命令被执行的对象是余灼。 云淡风轻:你爸爸在你的旧手机里看到了这些,小灼,方便回家一趟吗? 灼:妈,迟末出了车祸。 没过多久穆莲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语气着急,问迟末怎么样了在哪家医院,需不需要她过来。 “不用了妈,很晚了。”余灼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疲倦,“爸还没回家吗?” 穆莲说:“回了,和我说了下……你和小末的事。” 余灼大致猜到了为什么下着雨迟末会忽然跑到了街上。 余灼看着还昏迷不醒的迟末,轻声道:“我和他就是你们俩看到的那样,16岁确定的关系,成年之前都没越界,是我招惹的他,是我喜欢他喜欢到恨不得将他绑在我身边。”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到他爸暴怒的一声“胡闹!”,他似乎是把手机抢了过来,怒道:“你们16岁的时候能懂什么!?” 余灼无数次预想过自己和家里出柜的画面,却从未料到会是此番光景。从前余灼肯定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柜,但此时此刻坐在病房里,他却不太在意了。 “我现在28了,这些年除了他之外没别人。”他的语气异常平静,“我是为了他才考去的北京,我考不上北大,就想离他近一点。包括后来在特种部队的那四年,我常常怕他会离开我,他太优秀了,我怕他后悔当年的选择,后悔选择了我……大学里追他的人都能绕深圳湾三圈,他会不知道哪条路才是正道吗?他比谁都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可他每个星期都给我寄信,一寄就是七封,从没间断过。” 余灼回想起从前的日子,心口酸涩,“他放弃了出国读研的机会,去了政法大学,也是因为想等我退伍。” “小灼……你爸他不是那个意思……”穆莲欲言又止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余灼无心听这些辩驳,他宁愿现在躺着的人是他自己,这些年他将他保护得这么好,怎么舍得让他这么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将这句话完整地讲出来:“……爸,妈,我刚刚差点就失去他了。”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响,余灼抬手拨弄了下他额间的碎发,指背滑过他的脸颊,像是确认他真的安然无恙。他明明只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却好像从前已经经历过无数个相同的日夜。他看着迟末这个样子,心里莫名的不安,总觉得他似乎永远不会醒来。 “爸,这些年我无数次想坦白,可我知道您的态度,也知道他打从心底里尊敬您和妈妈,我怕一旦我开了这个口,你们抵死不同意,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余灼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和他父母的几句低声的争吵,他听不太真切,也没有心思去探寻,好一会,穆莲的声音传来:“儿子,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十二年了。”病房内只有迟末一个病人,安静得只剩下余灼的呼吸声,他凝视着病床上的人,脑海里想的是高二那年的秋天,他们站在绿树成荫的校道上,一件外套隔绝了世俗喧嚣,迟末主动吻了他。 他满心的欢喜终于找到了安置的地方,一放就是十二年。 “他不是我年少轻狂时的不知轻重,他是我携手半生都未曾变过的初心。” 不知是不是余灼的错觉,他掌心下握着的手似乎颤了一颤。 第二天一大早,穆莲便带着一个保温盒和一个背包过来了,逮着一宿没睡的余灼就让他去洗了个澡换件衣服。余灼火速冲了个凉,出来就看到自家亲妈坐在床边看着迟末,眼神比看自己的时候还亲切。 “妈。”余灼喊了一句。 穆莲招手让他坐过来,“你啊,歇一会吧,妈帮你看着。” 余灼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穆莲看着他眼底下的青黑,叹了一声,感慨道:“这一晃眼啊,你们都长大了。” “我还记得你当年领着这孩子回家的时候,浑身都脏兮兮,但是一张脸蛋出奇得漂亮,妈妈一恍神,差点以为你欺负了一个姑娘。”当年迟末那张脸确实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后来长开了,加上身高也窜了不少,就再没有人用“漂亮”来形容他。 “后来啊,你和我们说你一定要考上北航,把你爸高兴坏了,我就想我们家小灼什么时候有这志气了?转头一想你那个成绩,虽然是提高了不少,但离北航还是有点距离,你哪来的自信呢?”穆莲抿唇笑了笑,“想来是小末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余灼知道穆莲是看他太过担心迟末,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有意帮他缓解。他无奈道:“妈,我这不是考上了吗,要不是入伍那年赶上特种部队征兵,我入选了,我也能拿个毕业证回来。” “妈没别的意思,其实妈妈在你们去北京的那年,就猜到你们的关系了。” 余灼讶然:“您……您怎么?” 穆莲心里早有猜测,真正确认却是在余灼伤病退伍的那年。余灼在军区特种部队,身体素质强悍,表现优异,迟末曾说他的学习能力其实很强,他也真的没让迟末失望,第二年就参与执行任务,其中有多少惊险余灼从来没和家里说过,也不能说。第四年他参与机密任务受了重伤,一同参与任务的人中只有他活了下来。他出院后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是迟末最先发现他的心理状态出了问题,也是迟末寸步不离的陪护,进行心理疏导,他才慢慢好起来。 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两个孩子在一起没什么不好。 穆莲说:“我能不知道你吗,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手机锁屏都是和他的合照,别人家都是做父母的天天对孩子念叨‘别人家的孩子’,你倒是好,每天都把迟末挂嘴边,把人家吹得天花乱坠。” 余灼纠正道:“没吹,我那都是陈述事实。” 就这态度,余灼说是他追迟末的时候,穆莲一点都没怀疑。她想起她年轻时遇到过的一个病人,也是16岁的年纪,因为性取向和家里闹得不愉快,情绪激化下拿刀捅向了自己……那晚抢救了5个小时,人是救回来了,只是那孩子醒了之后性情大变……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余灼是她和余定国的孩子,却不是他们的附属品,他会有自己的人生,会和喜欢的人共度余生。做家长的,除了希望他过得好之外,还求什么呢? 她忽然正了神色,拉过了余灼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妈没这么封建,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迟末这孩子,话虽不多,心思其实很深,他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恐怕连未来十年的规划都想好了。他把你教得这么好,大学课业这么重的情况下又修了双学位,后来去中国政法攻读犯罪心理,为了谁你心里都有数,妈妈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他。毕竟现在这个大环境,你们两个男人在一起过日子,只能靠感情维系着。” 余灼没想到穆莲会和他说这些,听完这番话,他好像从另一个人的视角中看到了不同的迟末。他从前害怕异地恋,坚持要考到北京去的那点小心思,其实都被迟末看在眼里,并且纳入了对未来的规划中。 高三学习到最崩溃的时候,是二模考试后,他的分数还是和北航差了十几分,迟末也什么都没说,照常让他自己整理错题集,自己归纳总结自己的错误。 他那天忽然问迟末,“你就不担心我们没法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吗?”迟末却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不担心”。 他太想成为能与迟末并肩的人,无形之中给自己施加了很大压力,他觉得学神和普通人之间总是有鸿沟的,迟末恐怕不懂他的担忧,而他也不懂迟末的胸有成竹。他兀自和迟末冷战了好几天的时候对方在做什么呢?迟末花了一星期的时间,给他录了100篇英语文章,逐字逐句带讲解的那种,让他每天一空闲就听,后来他的高考英语成绩比二模高了20分,拿了136分。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迟末笑得比余灼还开心,余灼却觉得很梦幻,换做高一时,他做梦都不敢想他离北大只差50分。往事历历在目,在他们的这段感情里,余灼就像燎原之火,炽烈澎湃,迟末则如冬日夏云,总在无形之中给予人间最温柔的回馈。 余灼的眼眶有些酸涩,将头靠在穆莲的肩膀上,“妈……” 穆莲安慰地轻抚他的后背,柔声道:“别怕,他会没事的。” 他们母子其实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刻,余灼天性跳脱,人小鬼大,小时候穆莲最担心的就是他把别人家的孩子弄哭,余家从来没有发生过“孩子在外面受委屈到妈妈怀里求安慰”之类的事情。余灼将所有最细腻的心思都放在了迟末身上,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失眠,也会因为他一个下意识依赖的小举动而高兴一整天。 迟末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能够牵动他情绪的人。 第五十六章 错位人生 迟末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麻醉早就过了,身体各项机能都很正常,伤口也恢复良好,没有出现感染的情况,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人终于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清晨,天刚灰蒙蒙地亮起来,住院部外的花园传来婉转清脆的鸟叫声,迟末的手臂有些冷,他微微侧过身,看到了趴在他手边睡着的余灼。 那张帅气的脸压在胳膊上,压出了几道睡痕,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刮,下巴青黑一片。他睡得并不安稳,连在睡梦中都皱着眉。 迟末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柔他的眉心,指腹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滑,最后停在了他的唇上。他的唇形很好看,上唇略薄但唇峰挺翘,下唇饱满,明明亲起来的时候很柔软,可一旦被对方反客为主,他对这柔软的方寸之地竟毫无反抗之力。 “余灼,我很想你。”迟末轻声对他说:“对不起,好像每次都让你等……” 余灼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了迟末缱绻温柔的目光。他愣了好久,甚至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迟末看他傻愣愣的样子,笑出了声。 余灼惊喜地站了起来,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迟末想了想,说:“大概……一个小时前?” “我喊医生来看看。”余灼想去按铃,被迟末拉住了手。 “不用。”他的目光深邃,“过来陪我躺一会。” 迟末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比起他昏迷的时候多了几分血色。余灼犹豫了片刻,揭开被子躺了进去。虽然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床会大一点,但以余灼的身量躺进去还是会显得拥挤,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迟末缝了针的腿,整个人在里头更显拘谨。 迟末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靠着他的胸口,纷乱的思绪渐渐消散。 他的胸肌是挺软,迟末心想。 余灼将人抱了个满怀,心里的空缺终于被填满。他这三天想了很多,脑子里塞满了东西又渐渐掏空,到最后什么都不愿意想……还好他醒来了。 余灼听到他说:“我很想你。” 他的声音很轻,又和刚才余灼梦里的话语重合,好像他们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光中,消失在了彼此的生命里,苦尽甘来才得以重逢。 “你昏迷了三天,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了。”迟末收紧了搂在他腰腹的手,闷声在他怀里道:“再也不会。” 余灼说不出来自己此刻的感觉,比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一种释怀和解脱,可他不知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 余灼觉得醒来的迟末比平时更招人疼了,他揉了揉他的头发,“是不是很疼?” 迟末轻轻嗯了一声。 “等等我去问医生开点止疼药。” 迟末却摇了摇头,“好像也没这么疼。” 余灼内心略微诧异,他们家迟小末对疼痛的承受阈值难道提升了? 别说腿上那十三针,身上这些擦伤就够他难受的了……他这么说,是怕自己担心吗? 两人都没注意到,病房的门悄悄被打开了,穆莲提着饭盒,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愣在了原地。 余灼最先看到她,喊了一声“妈。” 迟末瞬间身体一僵,脑子高速运转该想个什么理由来解释他们现在的这个行为。 余灼敏锐地察觉到怀里人的反应,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安抚道:“别担心,妈都知道,她不反对。” 余灼在迟末震惊和困惑的眼神中从床上下来,穆莲赶紧过来,将东西放下,喜道:“小末醒啦?医生怎么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迟末看了看余灼,又看了看穆莲,好一会才想起他出车祸前发生了什么事,这对他们来说只过了三天,对迟末而言已是一个漫长世纪。 “……谢谢阿姨,我没什么大碍。” 余灼喊了医生过来,医生开了几个单子让迟末去做检查,最后再确定情况。 迟末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为了让余灼安心,他还是打算去做下检查。 迟末刚要从床上下来,就被余灼按住了。 “不许乱动,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余灼直接去护士站拿了轮椅回来,迟末眉头一挑,觉得余灼多少有点夸张。 余灼过来要抱他,迟末对他咬耳朵:“我这个腿是骨折了吗?” “你这个腿缝了十三针,宝贝,十三针是什么概念?”余灼直接上手,将人抱到轮椅上,“在你伤口愈合前,能坐着就坐着,好吗?” 要不是迟末的腿敷着药,从脚踝到膝盖除缠了一圈绷带,他真的很想看看自己这个伤口有多严重值得余灼这样大费周章。 迟末到底是没在行动上拒绝余灼,花了一个半小时做完了所有的检查,等所有报告结果出来前,迟末还要换药。 余灼紧张兮兮地看着护士小姐剪绷带,对迟末说:“要不你还是别看了吧。” 迟末看着渐渐露出来的狰狞伤口,心如止水,转眼对上余灼担忧的眼,忽然很想蒙上他的眼睛。 “别看……太丑了。” 余灼这些年什么伤口没见过,早就免疫了,只不过这蜿蜒狰狞的伤口在迟末那条白皙无暇的腿上着实刺目。 “不丑,疼不疼?” 余灼又瞟了伤口一眼,护士小姐早就开始换药了,拿着棉签在伤口上涂抹,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向迟末始终平静的脸,一股异样之感油然而生。 还未细想,迟末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别过了脸。余灼下意识地揽着他,迟末把脸埋在了他的衣服里,余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瞬间刚才脑子里的奇怪想法全都抛之脑后。 “护士,麻烦你再轻一点。” 护士小姐温柔道:“这个药是会疼的,忍一下噢,我给你轻点涂。” 下午的时候检查结果出来,都没有问题,迟末可以出院了,医生叮嘱他三天后再过来换药拆线。 迟末出院的时候,天下起了暴雨,余定国开车过来接他们。 不知道穆莲后来和他说了什么,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却也没太为难迟末和余灼,甚至还开口关心了下迟末的伤势,而后又冷着脸送他们回了余灼的公寓。 一路上穆莲和迟末有说有笑,像极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余定国觉得自己才像那个外人,心里更是不爽,又碍于颜面没法表现。穆莲全都看在眼里,私下里嘲笑他就是自己在和自己闹别扭。 这几天余灼都住在了医院,家里都是穆莲帮忙收拾,依旧是一尘不染干净整洁。迟末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布置,鼻尖一酸。 余灼才送走父母,转头就看到迟末在卧室门口傻站着,忙过去扶他。余灼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以为他是疼的,心下一紧,“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唔——” 迟末的手抚上了他的脖颈,逼他欺身,柔软的双唇贴上来,主动撬开了余灼的牙关。 余灼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他后脑勺,温柔地回吻,唇舌交缠间,他听到了一声低泣。 余灼松开了他,见迟末眼角有泪划过的痕迹,他心疼道:“怎么哭了?” “……想你,想家。”这个世界真实到每一处细节都和现实还原,大到个人的社会关系,小到家里水杯的摆放位置,都和现实一模一样。连迟末有时候也会恍惚,他是不是成功脱离了深海,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是余灼今天第二次听到迟末说“想你”,里头思念的意味甚浓,他猜他大抵是因为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心存后怕。余灼又低下头和他温存了一会,才问他,“还怕吗?” 迟末的眼神黯了黯,“……嗯。” 余灼心疼得不行,从他们确定关系到现在,他从未见迟末表现出这样黏人脆弱的一面。他自己也曾得过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许他该找个时间带迟末去做下心理疏导。 余灼让他坐到床上,确认伤口没有裂开渗血,松了一口气。 余灼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给他拿出了一部新的白色手机。 “你那部已经碎了,我买了一个新的,资料都备份上了,微信什么的都帮你登好了,你要不要看看大家都给你发了什么?”这些天余灼谢绝了一切探访,他们出院的消息也还没传出去。 “你先看,我放热水,等下帮你洗澡。” 迟末乖巧地点头,坐在床上就开始翻起了手机。 迟末其实并不知道他进深海的那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隐约知道自己是去追人,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倒,而后便不省人事。 段子盛给他发了个新闻稿,详细报道了这次的事故,新闻中说,撞倒他的人是个富二代,当天开着玛莎拉蒂醉驾,加上雨天路滑,撞了他逃逸后又撞了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博士,不过这个学生就没有他这么好运,当场人就没气了。而肇事者闯红灯直接闯到了大货车的视野盲区,导致满载货物的大货车侧翻,几吨重的货物直接将玛莎拉蒂压扁,肇事者当然也是当场死亡。 段子盛说他主动接了另一个受害者家属的刑事诉讼,免费帮他们打官司,扬言必然让肇事者的家属赔得倾家荡产,付出代价。当然后面还发了几句夹带的私人情绪单方面慰问肇事者祖宗的祖安发言。 段子盛:这王八孙子真是死得便宜,他要活着我就要让他感受下活着等待死刑降临的滋味,每一天都为自己的过错忏悔! 段子盛: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段子盛:余灼说你需要静养,我就不叨扰你了 段子盛:快点好起来啊迟神!!!! 诸如此类的慰问有很多,迟末都逐一回复。他去网上搜了相关新闻,这件事热度至今居高不下。虽然大致的结局和他听到的信息有偏差,但深渊梦境改变了他的命局,自然也会改变别人的,迟末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当他真的来到这里,走上另一条和现实截然相反的路时,他仍旧会觉得难过。 海的深处叫“深渊”,深海系统的深渊承载所有人求而不得的梦境,窥探到入境者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和执念,然后为他编织一个美梦,将他困于温柔的网中,沉溺而不自知。 而余灼的深渊梦境,只是求迟末一个平安。 第五十七章 清醒沉沦 余灼从浴室里头出来,见到迟末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手机,余灼扫了一眼页面,发现他在看他自己的微信朋友圈。 迟末一直都有个习惯,会将相片设为仅余灼可见放到朋友圈作为云备份。外人看他的朋友圈空空荡荡,只有余灼知道里头放满了他们之间的回忆。 “在想什么?” 迟末闻声抬头,笑了笑,“没什么。” 迟末住院的那几天都是余灼帮他擦拭身体,此时终于能洗澡,肉眼可见他脸上的愉悦。 浴缸里蓄了温水,迟末脱了衣服,坐了进去,不能沾水的腿搭在了靠墙内侧的平台上。他横坐着,将头靠在边缘,余灼用花洒试了下水温,坐在旁边帮他洗头发。 前段时间刚刚结束了一个大案子,迟末和他都忙得脚不沾地,头发长了不少,还没来得及打理。 余灼的手指缝插进柔软的头发中,迟末仰着头,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余灼起了逗他的心思,将手里沾着的泡沫划在迟末的脸颊,恰好给他画了三条“猫咪胡须”,迟末反应极快,反抓着他的手腕便向下一扯,带动余灼整个身体都往前凑了些,险些要撞上迟末的额头。 迟末睁开了眼,好看的眼眸里都是计谋得逞的笑意,他松了手,含笑问他:“几岁了?” 余灼一向喜欢他的眼睛,像倒影在深蓝海面波光粼粼的月色,看着他的目光总是温柔且多情。 “这是嫌我老了?”余灼手下的动作并不停歇,手法专业得像理发店里的洗头小妹,按得迟末很是满意。迟末沾水抹掉了脸上的泡沫,兀自笑了笑,深海系统里走一遭,他的年龄都比余灼父母加起来还大了。 余灼没听见迟末回话,再次看向那双眼,却不知为何添了几分落寞,不过转瞬即逝,迟末再次看向他时已经消失不见。 “假如有一天我们都老了,会是怎么样的?”迟末问他。 余灼愣了一下,印象里迟末似乎从没问过他关于“未来”的问题,一般都是他在问,高中的时候问大学,大学的时候问毕业,退伍之后问工作。 自二模那次后,迟末给他的回答案总是很具体,比如告知他以他的成绩最次能上北京哪所还不错的大学,比如在他进入特种部队后迟末会选择留在北京读博读研,比如在他因伤退伍后,迟末说和他一起回深圳。 余灼说:“可能是一起养老?两个糟老头子相互扶持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好像也挺好。” 年近而立,其实这不该是他们会思考的问题,但这次的事故让两人都心有余悸,让他们意识到,原来生离死别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余灼拿着花洒帮他冲干净头发上的泡沫,像他们做刑警的,殉职是常事,像他爸那样做民警的都避免不了会有牺牲。他当年立下二等功带伤退伍,今年连着破了几个大案,又恰逢上级退休,他升了职,现在已经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很难说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未知的事故,但无论是面临怎么样的险境,他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自己的安全。 对迟末而言,他已经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余灼忽然问他:“那天爸爸来找你,发生了什么?” 迟末回想了下那天晚上,余定国拿着余灼高中时用的旧手机,指着手机里的视频过来质问他和余灼的关系,他没想着瞒,便如实说了,只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应对能力,一句字字诛心的“我们老余家到底哪里亏待过你,你要这样害我儿子?”到底是直直戳进了他的心窝,怼得他哑口无言。 是他有意勾引,也是他拉着对方越过那条名为“友谊”的安全界限,一同沉沦。 他好像真的做了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他自己孤苦伶仃就够了,还要害余灼也面临众叛亲离的境遇吗? 可他真的……太喜欢他了。 “……叔叔问我们的关系,我说了。他受了点刺激,我放心不下追了出去,没有找到他,过马路的时候……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余灼用毛巾擦干了他的头发,“真的就这些吗?” 余灼不是没有试探过他爸爸的态度,在他爸眼里,和男人在一起这种事就是丧尽天良违背伦理道德,他来找迟末,恐怕说了很难听的话。 “转过来,帮你抹下腿。” 迟末在浴缸里换了个方向,避重就轻道:“嗯,就问了我们是不是那种关系。” 浴缸边缘都是水,余灼先擦了擦还贴着无菌敷贴的右脚,就让他把脚搭在自己大腿上,迟末却不愿意,他说:“你还没洗,脏。” 余灼本想起身去拿条干毛巾,迟末另一条腿一伸,脚背蹭着他的侧腰,余灼的腰有点敏感,他下意识就抓住了迟末乱动的脚踝,调笑道:“迟末,你耍流氓啊。” 迟末“嗯”了一声,“想你和我一起洗。” 余灼拿了干毛巾,抓着迟末的右脚搭到自己的腿上,“我得先把我的小祖宗给伺候好了才能洗,别乱动啊,再撩我你知道后果。” 余灼眼神警告他。 小祖宗抿唇低声笑了笑,乖乖地让他抓着自己的腿抹沐浴露。 余灼伺候完迟末,自己的衣服也湿得差不多了,他给迟末换了次清水,自己到淋浴间也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迟末还坐在浴缸里盯着他看。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小色狼。”余灼穿上了浴袍。 迟末大大方方地将视线移到他脸上,笑得明艳,“用都用过了,还不给看呐?” 一瞬间余灼的眼神变得幽暗,长腿一迈,用浴巾将迟末从已经排完水的浴缸里抱了出来。 迟末见他没有把自己放下来的意思,他腿又没断,多少有些不自在,他抗拒道:“余灼,你知道这伤并不影响我走路吗?” 余灼没好气地问他:“那你知道你的老公不经撩吗?” 迟末的眼神极其无辜,“我哪有?” 余灼咬牙切齿,低声道:“哪、都、有!” 迟末眉头一挑,在余灼将他放到柔软床垫后即将起身的那刻忽然凑近他的脖颈,舔了舔他的喉结。 “这才是。” 余灼眯着眼将迟末按在床上,眼神变得危险又复杂,透着一股子狼性,他沉声喊道:“迟末,别闹。”他不是经不起撩拨,而是迟末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撩拨他的后果。 “你还想不想好了?”话音刚落余灼就后悔了。从前的迟末总是很理性,很少像今天这样主动,他现在这个状态,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和创伤后的应激症,他刚刚不该凶他的,他缓声道:“你今天才出院……不合适。” 余灼的声音软了下来,心里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觉得合适。” 迟末凑过去,亲了他的鼻尖,被水汽蒸得湿漉漉的眼睛勾人地望着余灼,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委屈,“你不想要我吗?”言罢又在他的嘴角落下克制的一吻,一触即退,见他没有拒绝,温热的唇再次贴近,主动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送到对方的口中,像祈求他品尝美味的甜品,小心翼翼地试探勾引。 (有删减) 胡闹了一晚上,迟末的伤口安然无恙,余灼抱着他又洗了一次澡,这次迟末倒是真的没力气乱动了,全程任由着余灼伺候。 厨房里也没有多余的食材,余灼打开了他妈留下的保温盒,里面还有温热的白粥,他用微波炉叮了叮,才喊迟末出来喝粥。 期间余灼接了个电话,是局的同事打过来问明天能不能来探望,余灼欣然应下。 迟末之前作为犯罪专家参与协助他们侦破过的几起案子,在分局有点名声,和余灼的同事下属关系还算熟悉。余灼甚至不在人前避讳他们的关系。他们科近几年招的都是些年轻人,有干劲,也不刻板,很好相处。 迟末犹记他出事前,余灼刚刚升了职,按理说不该这么清闲,他问:“你请假了?” 余灼颔首:“嗯,李局给我批了一个星期,还剩三天假。” 想到还有三天独处的时间,迟末很满足,笑盈盈道:“那我明天能吃你做的糖醋鱼吗?” “你现在只能吃清蒸鱼。” 遗憾的是,迟末第二天并没有等到余灼给他做的鱼,李局一个电话就将余灼召回了市局里。 灵芝公园附近的一个废弃隧道内,发现了一具男尸。 作者有话要说: 余灼的深渊里原本也有一个梦境为他构筑的“迟末”,这个“迟末”没有经历过深海,会是他认知里最熟悉的爱人。但迟末进来后替代了“迟末”。 迟末从前从不问未来,是因为他的心里规划好了一切,他和余灼都有足够的智慧和信心支撑他们的未来,而在深渊里他问余灼,是因为他作为保留所有记忆的人,他已经看不到他们的未来了。 第五十八章 隧道弃尸 案发现场围了警戒线,因为是清晨,围观的路人并不多,警方搭了个简易的棚,挡住了隧道里的画面,将闲杂人等都打发走。 余灼向警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戴上口罩和手套,越过警戒线走到了发现死者的位置。 死者为男性,身形精壮,目测有175,身穿紧身运动服,□□裸露,有损伤,同时死者面部被刮花,颈部有青紫色的勒痕,皮肤上有明显的尸斑形成,夏日气温高,肉眼可见尸身腐烂,余灼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24小时以上。 一个戴着圆框眼镜,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高瘦青年见到他,忙跑上前,“队长,今早六点派出所接到的报案,报案者清晨跑步的时候闻到恶臭,下来查看后发现了死者尸体,随后报警。法医初步推测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死亡原因为机械性窒息死,具体的死亡时间要等解剖后才出结果,现场无挣扎痕迹,证物科已经将证物都收集齐,但昨晚下过暴雨,有些痕迹已经很难辨别,无法确认这里是否为第一案发现场。” 余灼仔细察看周围的痕迹和死者死亡的姿势位置,在脑海里初步推演案发时的可能性,他问:“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蒋栩回答:“现场没有找到死者的手机和证件,近期也没有失踪报案,但恰好有位民警认识他,说是他儿子的数学老师,我们还在确认中。” 废弃隧道内没有监控,余灼说:“附近三天内的监控都调出来,确认死者身份后,再调死者家附近的监控。” 尸体和证物一同被送回了最近的分局,一个小时后,他们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余灼下达了三条指令,让两队人分别前往死者的工作单位、居住小区进行调查,同时让蒋栩去联系死者的家属。 三个小时后,法医的尸检报告出炉,余灼召开了案情讨论会议。 林润泽将死者的照片贴在了白板上,在一旁写下了他的姓名——孙卓越。 “死者孙卓越,男,41岁,研究生学历,老家在云浮,职业是教师,在灵芝中学教数学,已婚无子,老婆赵秀文,初中辍学,在云浮市照顾死者的父母,平日在家务农,两人长期分居。” 林润泽将收集到的信息汇报出来,“刚刚联系了灵芝中学,学校在周六——也就是前天晚上,收到了死者发出的请假短信,所以今天死者没去上课,也没有引起怀疑。” 林润泽操控电脑,将短信内容也投影了出来,“死者七月二十四日周六晚上十点零七分时,以身体不适为由,发短信向学校领导请了一天假。我们刚刚联系上了死者的妻子,赵秀文说她和丈夫联系不是很频繁,大概一周通两次电话,上一次正好是周六晚上八点。” 林润泽眼神示意王然雨,她接道:“余队,我们在死者的办公桌上发现了死者的手机,证物科化验的结果显示手机上除了死者自己的指纹,还有死者的学生课代表李嘉一的。手机内储存的照片和聊天记录有人为删除的痕迹,技术科的同事正在恢复中,还没出结果。” 她的声音偏细,说话条理清晰,她为大家播放了一段监控视频,拍摄的是死者办公室的画面。 “这是七月二十六日早上七点半,学生李嘉一将收好的周末练习册抱进了办公室,大家仔细看。” 教师办公室每个老师的工位之间都有挡板,会有部分死角,李嘉一去到孙卓越的工位上放作业时,似乎被什么东西拌了下,他放下练习册后从位置下捡起来一部手机,正是死者的手机。 “这就是李嘉一指纹的由来,他捡到手机后就搁置在了孙卓越的座位上,而后返回教室早读。这个办公室一共两个摄像头,孙卓越这个位置的地面是个死角,不排除是凶手路过的时候扔的。周末也有老师在校加班,有两位老师曾经过这个地方,但监控能清楚拍到他们手上并没有拿手机,排除嫌疑。而今天是周一,早上往来办公室的学生居多,暂时没法锁定嫌疑人。” 余灼沉思片刻,没人注意到办公室外出现了一个身影。 “叩叩——”磨砂玻璃门被推开,身形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迟顾问!” “迟顾问你怎么来啦!” 余灼的目光落在迟末身上,有些意外。 迟末穿着灰色的休闲长裤挡住了伤处,看得出来他走路还不太利索。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没打扰大家吧?” “没有没有,您快坐!” 余灼起身牵着他到自己身边坐下。 “我问了李局,他说你在这边,我就问能不能来旁听。”迟末抓着自己的工牌和他咬耳朵。 余灼说:“那就一起吧。”迟末本来就是局里特聘的顾问,虽然还在休假期,但这个案子或许还有他帮得上忙的地方。 赵时越接过了电脑,调出了他拷贝下来的公园和死者小区的监控。 “死者住在洪浪小区三单元四栋502,楼梯间没有监控,一楼和小区大门的路口拍到了他的身影,时间是晚上八点十五分,而后死者步行至灵芝公园夜跑。”他切换了监控视频,“灵芝公园的监控第一次捕捉到死者的身影是八点二十七分,公园里有部分监控已经损坏,我们通过已有的监控大致还原了他当时的行动路线。” 赵时越调出一张图,说:“因为死者有在app上传夜跑记录的习惯,我们对比了平台提供的数据,推算出了死者出事时经过的路段,在这里。”他将确定的路段标红,距离发现尸体的废弃隧道只有四百米左右的距离。 余灼和迟末也看了监控,死者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在九点二十六分,五分钟后死者没有出现在他夜跑必经的路段的监控内。 余灼将手里的尸检报告递给了迟末,起身去黑板上画了一个时间轴,将刚才提到的时间点按顺序写了出来。 “根据尸检报告的结果,死者死亡的时间推测在七月二十四日晚九点半至十点之间,符合我们整理的时间线。另外,死者血液内残留有γ-羟基丁酸,怀疑死者生前有吸毒的可能,但……” 迟末看了眼死者血液内γ-羟基丁酸的含量,又翻了翻死者生前的日常照片,接话道:“看死者的精神样貌和生活习惯,并没有吸毒的特征,GHB(γ-羟基丁酸)俗称神仙水,常在□□案中出现,具有麻醉和催眠的效果,凶手极有可能是药晕了死者后才将其勒死,而后辱尸。GHB是国家管制的第一类精神药品,但有庞大的灰色产业链,我们很难查到源头。” 余灼颔首表示肯定他的说辞,“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凶手了解死者的作息时间,知道死者的工作地点,并且利用死者指纹解锁,有预谋地删除了他手机内的部分照片和所有聊天软件的聊天记录,大概率是熟人作案。我推断凶手的和死者存在一定的体格差异,凶手没有把握能在死者清醒的情况下对死者下杀手,故而用药。” 迟末翻了现场的照片,问:“凶器找到了吗?是什么?” 蒋栩回答:“现场没找到,法医也没法确定凶器,说这样的勒痕很独特,在死者脖颈上也没有提取到相关的物质残留。从死者面部和生殖器的伤痕来看,伤口不深,切割面粗糙,血液渗出缓慢,法医怀疑是小型刀具,比如美工刀。” 余灼也看向蒋栩,“死者的社会关系如何?” 蒋栩说:“死者的父母妻子在云浮,亲戚也都在那边,据他妻子说,没有特别交恶的对象,我也排查了他的亲戚朋友,近几日没有来深圳的记录。” 王然雨接道:“抱歉余队,几位老师上午都有课,并且校方有意压下此事,我这边暂时没法取得有效口供。” “我让李局和学校打个招呼,你们下午再去一趟。”,余灼说:“时越,你这边呢?” 赵时越也摇了摇头,“今天是周一,死者的邻居并不在家,问了物业,死者经常在家里帮学生补课,501室住的是一对夫妻,业主姓宋名磊,是一个程序员,和死者关系不错,有一个正在灵芝二中读初二的女儿,我准备晚上再去一趟。” 余灼思索片刻,说:“我去吧,你们去搜查死者的家里。” 晚上的时候余灼和迟末一同去了洪浪小区三单元四栋502,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即使素颜也能看得出来底子极好。刘淑萍围着围裙,隔着铁门看向外头的两个陌生男人,许是两位的外形条件过于优越,女人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但眼里依旧流露出警惕的目光。 “你们是?” 余灼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女士您好,我是深圳市刑侦支队的,正在办案,想咨询您一点事。” 刘淑萍的脸色一变,将原本半开的木门又掩上了一些,局促不安地问道:“你们是警察?有什么事吗?” 她的反应有些反常,余灼眯了眯眼,不动声色道:“噢,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报案,说孙卓越失踪了,想问下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刘淑萍大惊失色,“什么?失踪!?” 迟末含蓄道:“女士,方便我们进去聊聊吗?” 刘淑萍这才开了门,让他们进来坐。迟末拿出了孙卓越的照片,递给她,“您看一下,这是住您对门的邻居,叫孙卓越,对吧?” 刘淑萍点头道:“是啊,说起来……我确实好几天没见他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客厅的动静太大声,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打开了门,和客厅内的三人对上了眼。 迟末在看清女孩的脸时倏然呼吸一窒,女孩也愣了愣,随即又把门关上了,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第五十九章 虚实幻境 “哎你这孩子……” 迟末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落在了余灼眼中,他问刘淑萍,“那是您女儿?” 刘淑萍尴尬地笑了笑,“对,不好意思啊,她有点怕生。” “冒昧问一句,您女儿叫……?”迟末盯着那扇门,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门板穿透。 “宋鸢时,纸鸢的鸢,时光的时,刚上初二。” 迟末收回了目光,安耐住心底翻涌的思绪,浅笑道:“东风放纸鸢,时光不觉逝,倒是个好名字。” 刘淑萍听得高兴,呵呵一笑,夸道:“孩子他爸取的名。” 余灼开始套话:“宋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他呀,在大企业上班,做IT的。”刘淑萍提起丈夫时,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余灼又问了几个问题,基本了解了他们夫妻两人的情况。 其间宋鸢时又开了一次门,这次倒是礼貌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目光闪躲着走去厨房。 余灼也忍不住打量了几眼,夸道:“您女儿很漂亮。” 刘淑萍却没了刚才的和颜悦色,冷着脸对宋鸢时说:“作业写完了吗?”她扯了扯宋鸢时长及膝盖的短裤,“家里还有客人呢,你穿得像什么样子?” 不知是不是余灼的错觉,他竟然从刘淑萍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嫉妒。 宋鸢时一声不吭,快速扫了一眼坐着的迟末和余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余灼和迟末对视了一眼,他开口打断了刘淑萍接下来的训斥,道:“宋太太,我们有些问题想问问小朋友,方便吗?” 宋鸢时看了眼妈妈,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裤子,有些不安地说:“警察叔叔,您要问什么?” 迟末朝她温柔地笑了笑,问:“就一些小问题,你之前在孙老师那补过数学吗?” 许是迟末和余灼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亲和的善意,她没有了刚才的拘谨,宋鸢时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去过几次。” 迟末又问道:“那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宋鸢时垂眸,没有立刻回答,直到刘淑萍推了推她,她才回神道:“他数学教得挺好的。” 从宋鸢时家出来后,迟末便一直心不在焉,时间还早,余灼载着他回了局里,王然雨也正好带着人从灵芝中学回来,她迎上余灼询问的目光,沉默地摇了摇头。 “问了几个和孙卓越关系比较好的老师,都说他工作认真,人也很幽默,从不喜欢麻烦人,想不到他有得罪过什么人。”王然雨坐下来喝了口水,接着道:“他教的班数学都是年级里第一二名,我随访了几个学生,都说挺喜欢他的,说他偶尔拖堂,但为人很和煦,几乎不对学生发火。” “看来宋鸢时没说错,他是个好老师。”余灼随口问了下迟末,“你说呢?” 迟末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余灼眸光微深,忽然伸手拉着迟末去了小会议室。 “迟末,你有事瞒着我。” 迟末心不在焉,“什么?” “今天宋鸢时只说他教得好,没说他是个好老师。”迟末是个很注意细节的人,特别是在证词上,他刚刚故意偷换概念,迟末却没提醒他不要陷入这样的思想误区。 他自从见到宋鸢时开始便不太对劲,余灼的直觉告诉他,这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迟末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你说得对,如果他真的如大家说得这么好,此刻也不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余灼看着他,“你没有别的要和我说吗?比如……”他提示道:“比如宋鸢时,你之前见过她?” 迟末缄默。 他今天见到宋鸢时第一眼时确实很惊讶,随后他便明白了,深渊梦境终究是梦境,它需要一些“剧情”来充实入境者的梦境世界,可它又并不是真实的,那怎么办呢? 那就是“借鉴”某些维序者的经历,而与迟末关系最为密切的,正是那五位S级维序者。整个深海系统里,除了主神和宋鸢时自己,迟末大概是这个案件唯一的知情人,几乎在见到宋鸢时本人那刻,整个案子对他而言,就不再扑朔迷离,可这也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里是深渊为余灼所筑建的梦境,只有他是唯一的真实。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少年时期的悸动和在深海里挣扎的唯一支点,他挂念了这人许多年,靠着心里那点念想熬到了今日,才终于和他重逢。 这让迟末怎么能不动摇? 他甚至疯狂得想,既然主神管不到这里,他不如就和余灼在这里过完这一生。而宋鸢时的出现就像一根针,直接戳破了他的美好幻影。 余灼见迟末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担忧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迟末阖上眼,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已经将所有的情绪藏在了精致的皮囊之下,他说:“没事,可能是累了。”他对余灼坦白道:“我确实见过宋鸢时,大约一年前,在向阳咨询室。” 向阳咨询室是人民医院附属的心理咨询机构,和宝安分局隔了两条街,迟末是那里挂牌出诊的心理医生。因为是公益性的,并不收费,只对18岁以下的青少年开放,有预约的时候医生才会过去。 余灼抓住了重点:“她因为心理问题去过向阳咨询室,而你正好是她的医生?” 不对……余灼回想了刚才两人碰面的情形,宋鸢时不像是认得迟末的样子。 果然,他见迟末摇头,否认道:“不是她,她是陪同的。” 迟末拿出手机给咨询室打了个电话,“嗯,是我,麻烦你将我去年五月份至七月份的出诊记录发我一份……好,谢谢。” 十分钟后迟末收到了一个表格,他打开来,最终指尖点在了一个名字上——李佑楠。 “她去咨询什么?” “我不能说。”迟末为难道:“这是病人的隐私。” “余队!不好了!”蒋栩匆忙推开门,“孙卓越的案子上热搜了!” 王然雨跟在他的身后,面色很是憔悴,她说:“傍晚的时候孙卓越的家属来了,他的妻子赵秀文见到尸体后情绪很激动,在警局门口下跪哭着求我们一定要找出凶手,然后被拍了。”王然雨作为局里为数不多的女警,当时出面安抚了家属的情绪。 离奇的凶杀案和孤苦无依的寡妇确实可以成为媒体赚取流量的工具,余灼点开了热搜,媒体恐怕还去忽悠了赵秀文,将很多警方都没问到的背景故事都写了出来,加油添醋地汇聚成了文章,一个品行优良,积极上进,孝顺爱妻的好老师、好丈夫的形象跃然纸上。 最重要的是这个老师惨死了,而凶手还逍遥法外,如无意外,评论区已经在艾特深圳市局官方微博给说法并批评警方办事不力了。 王然雨今天忙得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刚刚看到网上的一些言论,此时终于忍不住,愤懑道:“我们接到报案才不到14个小时,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凭什么说我们拿着纳税人的钱不干活?” 赵时越从她身后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刚买回来的面包递给大家,“忙了一天了,先垫垫肚子。”分完面包他才说:“媒体和家属就是想用舆论逼我们尽快破案,市局那边刚刚也下通知了,给我们三天时间出通告。” 王然雨惊道:“三天?”她放下了手里刚拿起来的三明治,正色道:“副队,让一下,我去写下辞职信。” 赵时越挪了下身子,将三明治塞回她手里,给她让道:“小雨同志,帮你越哥也写一份。” 蒋栩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啊?”言罢狠狠地咬了一口菠萝包。 余灼倒是不见得多紧张,他让蒋栩盯着技术科尽快恢复孙卓越的手机内容,同时让林润泽去查李佑楠的资料。 “孙卓越家里查到些什么了吗?” 赵时越说:“确实有个疑点。”赵时越将平板递给他,上面是他今天拍摄的孙卓越家的画面,“他已婚但是妻子和父母常年在云浮,他独居深圳却住月租五千五的两室一厅公寓,这几乎要花掉他一半的工资。他一个人住,但两个卧室都是经常使用的状态,主卧比较有生活气息,但次卧就很奇怪。” 余灼翻到次卧的照片,迟末蹙眉道:“这布置看着倒像是酒店。” 赵时越说:“对,并且在次卧我们找到了一些相机和支架,我们将他的笔记本电脑带了回来,也交给技术去破译了,这个应该很快,等会我去问问结果。” “嗯。” “队长,你们不饿吗?”赵时越见余灼和迟末都没吃,后知后觉问:“迟顾问是不是还不能吃这些?” “嗯,我点了粥,一会就到。” 余灼顶着迟末幽怨的眼神将香气喷喷的面包推到一边,将刚送到的咸骨粥放到迟末面前。 “吃完送你回家,你早点休息。” 迟末小口喝着粥,想到余灼恐怕又要加班到十二点,就恨不得直接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他。 “你别送了,我打车就行,没瘸呢。”迟末故意吃得极慢,余灼都吃完两个三明治了他的粥才喝了一半。 办公室外,新来的实习生方童悄咪咪地问王然雨,“小雨姐!那个迟顾问就是写《灰霾》的那个迟末吗!” “嗯,是他。” 《灰霾》是一本改编自真实案件的小说,讲述的是发生在甘肃省张掖市的一起连环杀人案,因为凶手是国内知名高等院校毕业的博士生,所以这个案子在当年引起了全国广泛的关注。 张掖连环杀人案案发时互联网还没普及,二十多年了都没抓到凶手,是五年前有人模仿犯案,反倒是将真正的凶手引了出来,先警方一步杀了模仿犯案者,并留书挑衅。 张掖市局高度重视,这可能是他们唯一一次能抓到真凶的机会,当时也邀请了迟末的导师参与案件,迟末自然也去了,迟末花了一天翻阅了凶手从前作案的卷宗,给警方提供了五个凶手可能会再次作案的地点,果然半个月后就在其中一处抓到了人。 那本书里就写了迟末和凶手心理博弈的全过程,王然雨拜读过,叹为观止,至今非常庆幸迟末这个脑子没有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哇……他真人怎么这么好看!不过他和我们队长是什么关系啊,我感觉他的眼神都没从余队身上挪开过……” 王然雨正翻着资料,抬头看了一眼迟末,皱了皱眉。他们俩的关系在队里不是秘密,这么多年同事,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何况这两个人从来都大大方方的,从没避讳过。 只不过最近的迟末确实和往常不同,她今天其实不太敢和他搭话,也不晓得是不是他刚出院,她总觉得他身上多了一股难以捉摸的凌厉气质,看着比从前更难亲近了,可和队长在一块的时候又不一样,像是刺猬卸下了防御的壳,只剩下了温和。 包括现在,那双眼眸此刻也是含着难舍的眷恋,静静地看着低头工作的队长。 他们不是住一块每天都能见吗?为什么迟末会有这样的情绪? 王然雨道:“他们……挺要好的,你帮我把这个资料给蒋栩送过去。” “哦哦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鸢时,维序者010号,深海纪实区S级维序者。 第六十章 重要线索 余灼见迟末细嚼慢咽,在办公室喝个粥愣是给他喝出了在法国餐厅的感觉,很是矜贵。感受到他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余灼腰板都挺得比往日直。 迟末吃饭不会这么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故意拖延,不想这么快回家。 想到这,余灼有点心痒,被他的小心思弄得有些心猿意马。 “好吃吗?”余灼凑过去,轻声道:“给你老公也尝一口?” 迟末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让他凑近点。 余灼站在桌边等投喂,迟末却没拿勺子,抬头揪着余灼的衣领把人拉下来亲了一口,目光灼灼地问他:“好吃吗?” 要命。 余灼站着的位置正好背对着门,挡住了外头的视线,他长腿往后一勾,将开着的门掩上,托着迟末的后脖吻他。 细微的啧啧水声交织着低沉的喘息声。 “嗯……灼……” 被吻得面色泛红的青年伸手抵住了警官的胸膛,又被不容置喙地按在了椅背上,修长的白皙脖颈高昂,承受着细密而浓烈的吻。 好一会后,余灼才放过了迟末,抵着他的额头,眼里满是深沉的爱欲,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办完案再办你。” 迟末舔了舔被亲得微微泛红的唇,眉头一挑,“我回家了。” 余灼从抽屉了拿出了口罩递给他,“明天我接你去医院换药。” 口罩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迟末露出的一双眼眸微弯,他打开门,临走前对余灼说:“尽快破案呀余队。” 迟末从分局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回家,他走到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这个世界的迟末并不会抽烟,但在深海待过的迟末学会了。 他靠在便利店的墙边,点燃的烟夹在他的指间,他递到唇边,才想起自己还带着口罩。 他看了眼手中蔓延向上的烟雾,最终还是没有摘下口罩,手垂在身侧,任由卷烟在指尖燃尽。 烟雾散尽那刻,迟末将新买的烟和摁灭的烟头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他拦了一辆计程车,没有回家,报的是段林律师事务所的地址。 松云商务大厦的37楼,一个长相明艳,身穿正装的女子正好送一个男人到门口,“樊先生,您放心,您儿子的这个案子,我们会尽力争取减刑的。” 迟末站在电梯门前,看着那个面容与樊宿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墨色的瞳愈加幽深。 林予棠一早就看到迟末了,送了客才和他打招呼,“学长,你怎么来了?找盛哥吗?” 林予棠是迟末的读博时期的校友,比他小一届,同时也是段子盛的老婆兼事务所合伙人。 林予棠带着迟末去了她的办公室,让助理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正在开会,估计快结束了,对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嗯,没什么大碍。”迟末摘了口罩,“刚刚看你在门口送客,新案子?” 林予棠在多年老友面前没再端着女精英的形象,柔声道:“不算,快收尾了,这个案子也上了人民日报,被告是未成年,很多民众情愿减刑,就看终审怎么判了。” “之前忙没关注新闻,方便和我说说吗?” 林予棠大致和他说了说,迟末听得很认真,除了一些细节有变动,其余的和他在樊宿的档案上看到的差不多。 樊宿的姐姐樊星,饱受长达三年的家暴,最终在一个下着暴雨的下午,被她的丈夫失手打死。而长达一年的诉讼,只让男人判了三年,只因为他们是“夫妻”,只因为他当时喝了酒。 十七岁的少年不满判决,亲手杀了他姐夫,而后自首。 “辩护方向是什么?激情杀人?” 林予棠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当事人自首,但不觉得自己有罪。” 这个案子不是林予棠接手的最难办的案子,她擅长为未成年罪犯做刑事辩护,只是樊宿这样的当事人,让她很是头疼,她无法预料他会在法庭上说出怎么样不利于他自己的话。 “终审是什么时候?” “后天,怎么了,你想来?”林予棠遗憾道:“但这个案子不公开审理,不设旁听。” 迟末知道这个案子最终判了六年,但因此推进了相关法案的修改,他只是想确定,在深渊梦境里,其他人的命运会不会有所变动,他说:“到时候告诉我结果吧。” 助理送上了咖啡和温水,迟末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才道:“其实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林予棠诧异道:“嗯?” “灵芝废弃隧道弃尸案,你应该听说了?” 林予棠消息一向灵通,颔首道:“孙卓越那个吧?你们这么快就找到凶手了?” “还没有。”迟末端起温水抿了一口,神色凝重,“我来是想请你,当这个案件中,凶手的刑辩律师。” 林予棠被他的话语一怔,“这类案子盛哥更拿手,你知道我一般不接这类刑事案件,除非……”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迟末:“你认为……凶手是未成年人?” 凌晨的分局办公室灯火通明,蒋栩将所有在孙卓越那补过课的学生名单都列了出来,同时还有李佑楠的资料。 “余队,李佑楠一年前曾在孙卓越那补过课,之后没多久就因病休学了。” 余灼接过资料,低声念道:“灵芝二中初一三班……母亲病逝……弟弟……”余灼话语一顿。 因为兄弟姐妹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李嘉一。 “宋鸢时是不是也是这个学校?” “是,而且还是李佑楠的同班同学,不过她们当时的班主任林季华在半年前因车祸去世了,据其他老师说,她们俩是很要好的朋友。” “余队!!孙卓越的手机数据恢复了!”林润泽一路小跑过来,将U盘插进了笔记本电脑,点开文件前,他说:“冲击可能有点大,你们做好准备。” 几人围在了电脑前,白色的光标点击文件夹,一瞬间上百张照片和视频的缩略图铺满了屏幕。 “我……草……”王然雨第一个没忍住骂出了声,“这他妈都是他自己拍的吗?” 上百张图片里,全是裸露的身体和生殖器交合的特写,虽然都未曾拍到双方的脸,但是承受方的身躯明显都是孩子……并且不是同一个人。 余灼沉着脸翻动图片,里头的男人,腰腹右侧有一颗很明显的痣,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孙卓越。 赵时越一拳打在了桌面上,整个桌子都跟着震了震,“……真是畜牲。” 蒋栩说:“怪不得凶手要割孙卓越的生殖器。” 林润泽已经看过一次,冲击没有这么大,他冷静道:“有没有可能是这些孩子中的某一个,将这件事告知了父母,所以才导致了这起案件的发生?” “……不无可能。”余灼问:“他的电脑呢?” 林润泽愁眉苦脸道:“技术那边说,电脑内设置了一个很高级的程序,他们试图破译的过程中被程序察觉,触发保密机制直接格式化了整个电脑里的内容,基本恢复无望。” “很奇怪。”赵时越皱着眉,“如果是和手机里相同的内容,他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他的电脑里到底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余灼沉默不语。 迷药、未成年人、性侵、拍摄、这几个关键词在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现,一个荒唐的念头逐渐成形。一个普通的初中数学老师,是谁给他的电脑弄了这么一道加密程序,连警局方的技术人员都束手无策。 程序……余灼灵光一闪,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名。 余灼说:“查下近两年内在孙卓越那补过课且近一个月还在深圳的女学生和她们的父母,明天传唤他们来局里录口供,分开询问,重点盘查女性家属的行踪。然雨,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去趟李佑楠家。” “润泽,录完口供后核实下七月二十四号晚上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时越,你明天去宋鸢时家,问问她们二十四号晚上去了哪,调出监控来。” “蒋栩,查下宋鸢时的爸爸宋磊,我怀疑他和孙卓越私下里有不正当的交易,一旦找到证据立刻拘留。” 第二天一早,迟末醒来的时候,身侧的床铺并没有被动过的迹象,浴室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 裹着浴巾的余灼从浴室里出来,带出一身水汽,英俊的面容略显疲惫。 “你昨晚没睡?” 余灼掀开被子,将迟末搂到怀里,“在办公室睡了会,我刚刚去了李佑楠家。” “问出什么了吗?” 李佑楠家住在城中村里的一个老旧小楼中,他们去得早,李嘉一去了学校,只有她的父亲李成功在家。李成功穿着一件深蓝色的polo衫和一条洗到发白的牛仔长裤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个面包,带着精光的眼神不断打量着余灼和王然雨。 虽然是两室一厅的户型,但整体非常狭小,三个人站在大厅时已经略显拥挤。屋里的油烟味偏重,还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的馊味,王然雨一进门就戴上了口罩。两个房间一个房门紧闭,另一个房门敞开的房间可以看到堆了初中教材的破旧书桌和一张床。 皮肤黝黑的男人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问他们:“两位警官什么事啊?” 简单的交流过后,李成功用钥匙打开了紧锁的门,约3.5平的狭长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单人床垫和一个塑料支架搭建起来的简易衣柜,一个穿着睡衣的瘦小女孩躺在床垫上,在薄被之下蜷缩着身子,手边是一本倒扣的书,纯深蓝色的封面上印着书名。 余灼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醒了会安静地看书,但是她不肯出门,也不和人说话,我就干脆给她办了休学。”李成功看向李佑楠的目光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和他不相干的事,“本来读完初中就想带她回老家的,现在倒好,书没读成,人也废了。” 王然雨闻言皱了皱眉,“您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吗?” 李成功不解地看着她,“看什么医生啊?我看她就是不想上学,我还给她一口饭吃都是仁慈了。”他说完才想起眼前这两位是什么人,后知后觉道:“她自己不想上学,这不犯法吧警官?” 王然雨扫了面沉如水的余灼一眼,没再开口。 余灼问:“她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呃……大概是大半年前?” 余灼又拿出了一张孙卓越的照片,给李成功看,“认识吗?” 李成功眯着眼瞅了瞅,“认识认识,我儿子的数学老师嘛。”提到儿子,他的倾诉欲就上来了,开心道:“我儿子数学可好了,上学期还参加了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呢。” “您女儿也在他那补过课吗?” 李成功忙否认道:“我哪有那个闲钱给她补课,是孙老师人好,说既然是一家人,闺女培养一下数学成绩也会上来的,又不收费,我就让她去了。” “后来怎么不去了?” 李成功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道:“啊……她说她学不懂,就不太想去了。” “怎么了?”迟末见余灼不语,唤了他一声。 余灼从回忆里回神,说:“我们在孙卓越的手机里发现了大量性侵未成年人的照片,李佑楠得了抑郁症休学,很可能和孙卓越有关。迟顾问,请问现在可以请你提供患者的病历协助破案了吗?” 迟末推了推他,“你们警察查案的时候需要抱着证人吗?” 余灼闷声一笑,将他搂得更紧了些,“警察不需要,我需要。” 迟末嗅着他身上沐浴露的草木味清香,明明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他却总觉得余灼身上的会好闻一些,“你这么抱着,我可没法给你找病例。” “口述。” 迟末凝思片刻,才开口道:“她……没有说过她被性侵,准确来说,她咨询的是如何与家长沟通,她和我说,她不想再去补课,提到她的补课老师对她有过分的亲密接触行为,她不喜欢,可她的父亲却觉得她不知恩图报。” 余灼叹了口气,道:“我早上去李佑楠家,当时她人没醒,但手边放着一本书。” “……什么书?”迟末问。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作者有话要说: 姐弟俩取名是“星宿(xiu)”之意,但樊宿在名字里念宿(su)。 其实看到这里应该挺明朗了,成为深海系统S级维序者的一个隐藏条件是什么。 第六十一章 时间证明 迟末沉默了一瞬,“我有问亲密接触行为具体指的是什么,她当时第一次来,对我有所隐瞒,并且情绪不稳定,我建议她先以现在这个老师教得不好为由换掉他,情况严重时可以选择报警。但后来她就没再来过。当时没看出来她有抑郁症的征兆,很可能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迟末说:“你们最好不要直接拿那些照片让她指认,可能会加重她的病情。” “嗯。”余灼总算抱够了,拍了拍他的背,“起来吧,给你带了早餐,等会去医院。” 去医院换药的时候,迟末将余灼拒之门外,理由是不想他看丑陋的疤,实际上是他装疼装得很辛苦。护士换了药,说伤口恢复良好,注意避免剧烈运动,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两人一起回了警局,余灼车刚驶进路口,就看到一堆媒体蹲在市局门口,还有孙卓越的妻子赵秀文。她抱着孙卓越的遗像坐在警局大门口,哭声悲天恸地,在她的身后有一群人举着牌子,隐约可见“还孙老师一个公道”“严惩凶手”等字样。 迟末远远瞧着,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又很快压下。他忽然想起了傅声笙,心里只觉荒唐。善者含恨九泉,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恶者罪孽深重,却被撰写正义的墓志铭。 “被舆论操控的傀儡,自诩正义的发声,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说话。”迟末寒声道。 余灼扫了一眼人群,“舆论热衷于塑造完美受害者,受害者的形象越是光辉,他的死亡便会更加令人惋惜,而一旦这个受害者有了污点,他的生命似乎就会变得轻贱。仅凭一面之词,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孙卓越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是看受害者家属可怜,出来替她鸣冤。”他的视线落在了赵秀文身上,刚刚经历丧偶之痛的妇女,此刻瞧着容颜憔悴,比之前又苍老了许多。 余灼说:“其实他们的发声,也是揭开真相的催化剂,法理之下,终有沉冤昭雪或是锒铛入狱的一天。” “这世间本就不存在完美受害者,也有人喜欢从受害者身上找问题,试图将受害者的死亡合理化。”迟末怅然道:“偏见才是舆论操控惯用的伎俩,女子反杀家暴的丈夫是‘蓄谋已久’,男子杀妻是对方‘不安于室’,女生深夜遇害是她‘衣不得体’,男生被霸凌是他‘个性阴柔’……太多了。” “人心的成见难以撼动,事件的真相却可以公之于众。”余灼的车稳稳地停在了警局车库里,他宽大的手掌插进迟末的指缝,坚定有力地与他十指相扣,“孙卓越死了,我们总要给还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早上十点,最先调取到的是李嘉一和宋鸢时的行程记录。 七月二十四日晚八点到十一点,李嘉一在他小姨的沙县小吃店帮工,店里全程有监控记录,不存在作案时间。 而李嘉一的父亲李成功则在外开货车,当晚并不在深圳市。 宋磊在公司加班,他的妻子给他送了宵夜,有地铁乘车码的乘坐记录,和案发时间对不上。 宋鸢时则是在图书馆学习,刷卡记录显示她从七点一直待到十点半才出图书馆。但值得一提的是,宋鸢时选的位置,只能清晰地拍到她的背影,另一个摄像头只能拍到宋鸢时的半个身子……倒像是刻意为之。 余灼盯着电脑,说:“从七点开始,再放一遍。” 要说这个监控全程没有拍到宋鸢时的脸,那是不可能的,可以确认案发当晚,宋鸢时本人确实去了趟图书馆。 赵时越翻阅口供,“她说她那天晚上有些不舒服,中间有出去过一次,但是时间很短,只有五分钟,是去楼下拿美团送药的外卖,一盒999感冒灵和一包口罩。” 赵时越调出了宋鸢时提供的下单截图,她在七点二十分下的单,八点十分送到后,她取了药回自己的座位,喝了冲剂并戴上了口罩,完全符合在监控内的时间线。 视频中宋鸢时在之后的时间里,除去出入洗手间,就再没离开过座位。而图书馆距离灵芝公园步行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她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基本排除嫌疑。 赵时越问:“宋鸢时和李嘉一这两条线还要继续查吗?” 此时距离上头留给他们的破案时间还剩不到48小时,余灼心里存疑,但这条线并没有找到明显的证据证明他们两个与这起凶杀案有关。 并且他们至今还没找到凶手勒死孙卓越的凶器和毁坏尸体的美工刀。 “一切都太巧了,怎么所有有嫌疑的人都恰好有不在场证明。”赵时越随口抱怨了一句。 迟末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问:“补课名单上的人都排查了吗?” “润泽带着人还在问,除去一年前搬离深圳的两个家庭和上周五晚八点乘坐高铁回了老家至今没回来的一个家庭,还剩下六个家庭,已经有一半做完口供回去了,其他的还在审讯室里。” 赵时越将资料递交给迟末和余灼,余灼翻了翻,从中挑出了一张纸来,他盯着那张纸上的证件照看了一会,忽然抬头:“这个女生还在审讯室吗?” “在。”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匆忙朝审讯室走去,迟末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七月二十四号晚上,你去了哪里?”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局促不安地坐在审讯室里,双手搭在大腿之上,拳头紧握,“我在灵芝图书馆学习。” 余灼站在监控室,通过单反玻璃看向审讯室里头的少女。 “你几点去的图书馆?” 彭佩珊想了想,不确定道:“可能是……八点左右?我不太记得了,但是图书馆应该有我的进出记录。” 审讯员又问:“那天晚上你待到了几点?” “好像……十点多吧,快闭馆的时候。” 余灼对着麦克风指挥审讯员:“问她中途有没有出去过。” 彭佩珊听到这个问题眼神有些闪躲,结结巴巴道:“出……出去过吧,图书馆有点闷,我出去透了会气。” 余灼:“问她去了哪,具体的。” 她听到问题,坐立不安地低下了头,交握在一起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我……我不太记得了……应该是、是去附近走了走。” 迟末站在余灼身侧,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审讯员还在追问细节,彭佩珊开始语无伦次,急得都快哭了。 “迟顾问!门口有一个顺丰同城速递指明要你签收!”实习生方童小喘着气,跑到审讯室来找他。 迟末离开后,余灼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在彭佩珊面前坐下,他的眸中泛着冷意,问她:“我们调取了监控,七月二十四号晚上,你在图书馆四楼,但是九点左右的时候,你收拾东西后去了三楼的洗手间,为什么不去四楼的?” 彭佩珊听到“监控”二字,脸色变了变,着急道:“我、我走到三楼才突然想上厕所啊。” 余灼追问:“你离开图书馆,在大门口的停车区域徘徊了五分钟才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对吗?” 彭佩珊愣了下,“我方向感不太好,记错了位置。” “那骑车之后,你去了哪?” “我……我去了……” 余灼的问题像箭矢一样密集地砸在彭佩珊的脑海中,逼得她喘不上气来。 余灼给足了她回答的时间,却没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突然站起来,凑近彭佩珊,一字一句道:“你说不出来,是因为当天晚上,你其实根本就没离开过图书馆。” 彭佩珊惊愕的表情落在了所有人的眼里,审讯室外,赵时越皱着眉将监控视频快进到九点左右,彭佩珊果然从四楼下来去了三楼的洗手间,两分钟后再出来时,她低着头,披散的头发挡住了脸,直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监控都没再拍到她清晰的正脸,巧的是,宋鸢时前一分钟刚进厕所。 余灼凌厉的目光凝视彭佩珊惊慌失措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那天换上了你的衣服离开图书馆的,是宋鸢时。”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赵时越,手里拿着一个拆开的快递文件袋。 “余队!” 就在五分钟前,迟末签收了这个快递并当场打开查看。里面有一个u盘,一个美工刀以及一封信。 迟末一目十行,信里写了孙卓越一案的犯罪动机,并揭露了孙卓越□□未成年的背后,并不仅仅是出于他个人变态的□□,这背后存在一条巨大的产业链,而她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在u盘中。 信的落款是行楷所书的三个字——宋鸢时。 迟末将文件袋塞给方童,留下一句,“拿给余灼,我先去找宋鸢时。”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警局。 余灼读完信的时候,林润泽和蒋栩同时过来找他,林润泽将手机递给他,“十分钟前,一个叫‘人间失语’的一百多万粉博主公布了我们在孙卓越手机里查到的照片和视频,并配长文公开了她被孙卓越性侵的经历,有人为她买了头条,现在舆论已经压不住了。我们查了IP地址,这个微博账号之前登录的地点都是在南京,最近一次才是深圳。” 蒋栩调出一份银行流水,道:“孙卓越和宋磊没有明面上的交易,但每个月15号,他妻子的账户里有三万块钱的提现记录,同日孙卓越会存两万进自己的储蓄卡中。宋磊前夜就提了一大笔现金,今天没有去公司,也不在家,内部已经下了通缉令,如果人是昨天夜里跑的,今天已经出深圳市了。” 余灼的手机恰好在此刻响了起来,上面的来电显示是李局。他没接,问迟末去了哪。 方童连忙举起了手,“那个……余队,迟顾问看完信后就跑出去了,说是要去找宋鸢时。” “你们快看微博!‘人间失语’开了直播!” 第六十二章 人间失语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余灼点开了人间失语的微博,漆黑的画面里仅有宋鸢时轻柔的声音。 “当我昨天看到媒体发布的关于孙卓越的文章时,我就在想,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人相信我即将发布的内容。” “十分钟前,我发布的那条微博后,很多人都质疑我视频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孙卓越,质疑我在蹭热度,我也看到很多自称是被他教过的学生来声讨我,为孙卓越抱不平,因为在他们眼里,孙卓越就如那些媒体写得一样,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我其实很羡慕这些学生,明明都是他的学生,他在我面前却选择当一个畜牲。” 她的声音很冷静,只是背景音有些嘈杂,风声尤为明显。 余灼大步走出办公室,“定位她的手机,尽快找到她。时越,抓捕宋磊的事情交给你,其余人和我一起去找宋鸢时。” 直播里的宋鸢时还在说话:“而当我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父亲,他们却试图用五万块钱私了……区区五万……”她轻笑了一声,“但我的父亲同意了。”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几乎要消融在风声里。 漆黑的屏幕出现了画面,穿着白裙的少女放下了捂住摄像头的手,逐渐后退,最后站在了不足60厘米高的女儿墙边缘。 她长了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柳眉星眼,一身白裙衬得她气质温婉。可她此刻眼眶通红,哽咽着说发出了来自肺腑的诘问:“他毁掉的是我的人生,你们凭什么替我说原谅?” 蒋栩开车,余灼坐在副驾驶给迟末打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 王然雨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觉得不对劲,且不说她是独生女,以她的家境,她的父母怎么会因为五万块钱就决定私了?并且在事发后她父母和孙卓越还能保持密切联系?” 余灼心生不安,看向屏幕,宋鸢时应该是在一个居民楼的楼顶,不上人屋面的女儿墙高度仅到她的膝盖,加上不到300mm高的一指粗细简易铁栏杆,她坐在矮墙边缘,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这背景有点眼熟……”王然雨看着视频中她的背景,不远处是一个大型商场的大屏幕。“她在海雅缤纷商城对面的居民楼!”王然雨喊道。 余灼又打了两个电话,让救护车和消防过去救人。 此刻正值正午,太阳晒得让人头晕目眩,画面里的少女虚靠着还不到她腰间的细小栏杆。直播间的热度居高不下,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到了直播间。 宋鸢时努力平复了心情,目光锐利坚定,“我知道杀死孙卓越的凶手是谁,但在我说出真相前,请大家先听我说一件事……当然,如果这个过程中微博封禁了我的直播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宋鸢时披散的长发被风吹乱,她的手机被立式支架架在前方,她看不太清疯狂跳动的弹幕都在说什么。 她抬手看了看表,对镜头笑了笑,“好了,请大家看我刚刚发布的定时微博。” 宋鸢时刚刚发布的微博中列出了一个名单,都是一些政界和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些人名后面,则是一串没有规则、英文中夹杂数字的id。 “在我发布这条微博时,我已经将我掌握的证据都邮递给了警方,希望警方可以彻查,并全网公开这些人的罪证。” “三年前,腾飞集团软件开发高级工程师宋磊,利用自己的技术搭建了一个暗网,并通过职务之便,将这个暗网私下推广,以比特币作为交易货币,为权贵直接提供账号密码,为普通人提供注册渠道。” “你们一定很好奇,这个暗网的内容。”宋鸢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未成年性侵直播,而那位看似人人敬爱的孙老师,在平台上拥有30万粉丝……30万。”她着重强调了这个数字。 30万,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传到了每个正在看直播的人的耳中,而这用户数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开快点。”余灼看着屏幕里的宋鸢时,她这种不顾一切的做法,恐怕没给自己留后路。 蒋栩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李局,余灼直接拿了过来接通。 “是我。”余灼知道他在找谁,率先开口。 电话那天传来略显苍老的低沉男声,“你在哪?” “去找宋鸢时的路上。” “务必救下她,将她安全带回局里。”李局说:“资料我看到了,这个案子背后的关系网太复杂,她必须活着,我们才能顶着压力继续查,明白了吗?” “明白。” 因为这场直播,导致商场附近的路段开始堵塞,余灼在车里远远就看到了居民楼顶的那个小身影。 余灼挂上了蓝牙耳机,握着手机便下车跑了过去,耳机里传来宋鸢时恢复平静的声音:“我不知道这些直播间打赏的看客算不算犯法,但我的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没有需求,就不会有伤害。’我只是这些肮脏欲望背后的牺牲品之一,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觉得,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被伤害的人不敢发声,敢发声的人被默默处决,而加害者却正大光明地拥抱美好的未来。”宋鸢时面如死水,清瘦的身躯在风中似乎摇摇欲坠,“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余灼跑到了香槟广场,距离居民楼还有一条马路的距离,而消防还没赶到,这里是大型商场的门口,已经有不少行人站在原地驻足围观。 周围忽然爆发出了尖叫,宋鸢时已经转过身背对着相机,站在了墙体边缘,余灼顾不上红绿灯和来往的车流,硬闯了过去,同时宋鸢时的声音再次在耳机中响起。 “是我杀了孙卓越,但我不认为我有罪。”余灼此刻已经进入了小区,看到了上方迎着阳光张开双臂的少女。她留下了她最后的遗言:“今天,我从这里跳下去,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新生。” 她抬手摘下了蓝牙耳机,任由它从手心滑落。 余灼心脏蓦然一紧,所有在屏幕前观看这场“死亡直播”的网络观众和楼下的人群都在尖叫,而就在宋鸢时脚尖离开墙面的那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地闪到了镜头内,并且纵身一跃跨上矮墙,几乎是同时和宋鸢时一起坠落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宋鸢时。 宋鸢时睁开眼,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还喘着气的男人,他一只手搂着宋鸢时将她紧紧抱住,另一只手抓住了上方手指粗细的栏杆,白皙的手臂青筋暴起,苦苦地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 那是迟末! 余灼心跳几乎骤停,疯了似地拨开人群往楼上跑去。 “抱紧我!”迟末冲她喊道,“宋鸢时,你从这里一跃而下,并不能让那些曾经受到伤害的女生们摆脱曾经的阴影!” “你是在替无数被残害的女性发声,替她们揭开那些难以启齿的伤痛和被掩盖的真相,你的生命不该在这里结束!” 他们悬在高楼,在风里,头顶炙热炎阳,脚下就是喧嚣尘世。 宋鸢时听见他如清泉般的泠泠之音,淌过她满目疮痍的心泉,一字一句振聋发聩,“你要活得比谁都好,成为一个风向标,告诉所有因为各种原因而选择缄默的受害者,只要勇敢地说出真相,加害者就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要告诉她们,她们比谁都有资格活在阳光之下。” 他明明已经很吃力,五指收拢拉扯着两个生命的重量,却还是坚定地告诉她:“宋鸢时,你要活下去。” 宋鸢时原本空洞的双瞳恢复了光彩,氤氲水汽蔓上眼帘,失重的坠感让她身子发软,她颤抖着手抓紧了迟末。她只想死得其所,死得有意义,她是不想活了,可并不想再有旁的人因为她而牺牲,“对不起,对不起,宋磊逃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迟末没有表现出半分慌张,即使他抓着栏杆的手已经被勒出了血痕,他语气亲和,像安慰孩子的父亲,循循善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才14岁,法律会保护你。既然你有亲手勒死孙卓越的魄力,那能不能再鼓起勇气,留在人间看看这场由你策划的局,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迟末!!”余灼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冲到女儿墙边缘,立马抓住了迟末的手臂,并朝宋鸢时伸出了手,“你给我抓稳了!宋鸢时,把手给我!” 楼下消防的汽笛声由远而至,极为迅速地开始支起充气囊,但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十楼,摔下去就是一个凶多吉少。 宋鸢时伸出了手,借着迟末的力,被余灼一把抓住往上一提。 “快!快来帮忙!人还没掉下去!”身后是跟着余灼跑上来的热心群众,连忙冲过来一起帮着余灼拉人,宋鸢时被顺利救了上来,但迟末的臂膀已经使不出力,另一只手怎么也够不到余灼伸过来的手。 余灼目眦欲裂,语气近乎哀求,声嘶力竭喊道:“迟末,手!” 迟末用尽全力奋力一挥手,终于在左手力竭之前,握住了余灼的手。 迟末还没站稳,就被余灼抱了个满怀,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膛贴近他的心脏,粗重的喘息喷洒在他的颈侧,抱着他的手因恐惧而颤栗。 迟末慌了心神,此刻才觉得后怕。在他的预想里,他完全有能力独自救下宋鸢时。十楼的高度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消防虽然来得比他预期晚,他也可以撑到安全气囊撑起来,有他在,宋鸢时不会有事。可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里的“迟末”,不会且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举动。 作者有话要说: 漏更了一章,修改了 第六十三章 疑心渐起 迟末很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此刻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惴惴不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原以为会有的责骂被沉默代替更让他不知所措。他宁愿余灼骂他一顿,也比这样什么都不说强。 余灼松开了手,眼眶通红地看着迟末,心情宛若坐过山车一般,自看到迟末开始就一直悬在半空,直到此刻也不曾放下,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他是真的害怕,害怕他松手,也害怕自己抓不住。 他克制着满腔怒火,不舍得在他面前展露分毫,因为极力忍耐而导致声音都开始沙哑,满腹的话语到嘴边只剩下两个字:“疼吗?” 他没法谴责迟末的行为,因为换作他,也会拼死救下宋鸢时,可他的心里就是不舒服。他是人民警察,他有这个责任,可迟末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刚刚那个情况,如果他来得再晚一点,迟末还能撑住吗? 余灼很想问他,他奋不顾身跳下去的时候,有没有一秒钟想过他,想过自己。 他要是没抓住,又或是没抓稳,此刻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种无计可施的束手无策再次占据了余灼的思绪,而这种情绪他一周前在手术室门外时才真切地体会过。 听到余灼的话,迟末一瞬间红了眼眶,他本来没觉得有多疼,可现在却感觉到了钻心的痛,是心脏酸胀,好像有一千根针同时扎进血肉中的疼。 在行为心理学中,有种现象叫“21天效应”,指一个人的新习惯或理念的形成并得以巩固至少需要21天,他初入深海,从余灼给他筑的巢中脱离,并学会在险境中生存却只用了不到2个小时。 对那时的他来说,活下去是一件很艰难地事,凤凰涅槃还需要浴火重生,他还只是雏鸟时就被送进了恐怖文学区的熔炉。 后来的百年岁月里,他也习惯了一个人,习惯无限循环的死亡和漫无尽头的暗,他将曾经保护他的“壳”一块一块拼起藏进胸口,保护那颗脆弱心脏……就像孤鹰不会回到暖巢中,他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到那早就破碎的“壳”中,成为余灼心中那个需要被保护的“迟末”。 迟末的惶恐不安落在余灼的眼里,让他又气又心疼,瞬间什么心思都没了。余灼抓起迟末的左手,他当时抓着的栏杆非常细,且在多年日晒雨淋中生了锈,迟末的掌心被磨出了血,此刻血肉模糊一片触目惊心。 迟末下意识想收拢掌心,却因为脱力的缘故,只做到了虚空一握。余灼抓住了他的手腕,刚刚那瞬间下意识地抽离终于冲垮了余灼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理智,他冷声道:“躲什么?”余灼气到发笑,“逞能的时候想过后果吗?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迟末一声不吭,低垂着眼眸,一副做错事甘愿挨骂的乖顺模样。他这副模样,余灼终究是舍不得再对他说重话,语气软了下来,“……别再这样吓我了,好吗?” 王然雨和消防一起跑上来,见到了瘫坐在地的宋鸢时和刚被拉上来就被余灼抱住的迟末。 王然雨给宋鸢时上了铐,消防开始疏散群众,消防队长许诺从前和余灼合作过,正想上去打招呼,就看到余队长怀里那个气质出尘的俊美男人满目愧疚,扯着余灼的衣领,仰头亲吻了他的嘴角,隐约能听到他似乎说了声“对不起”。 许诺顿感震撼,脚步一顿,勾着身侧队友的肩膀一个利落转身,掩面轻咳了一声,“无事发生,无事发生哈。” 已经目睹一切的队友:“……” 王然雨看救援的消防人员都看呆了,视线蓦然瞥见还架着的手机,这个角度正好能将余灼和迟末都拍进去。 直播!! 王然雨连忙捂住摄像头把手机取下来。 完了,这下算是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公开出柜了。 “迟顾问!你的腿!”王然雨喊道。 余灼立马去看他的腿,许是刚刚磕碰到,他的伤口裂开了,血都渗出染到了裤子上。 余灼把迟末背起来就要往楼下走,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还没缓过神来的宋鸢时,对王然雨说:“检查下,没受伤就押回局里。” 许诺朝他颔首示意,“余队,救护车在楼下,这里交给我们吧。” 宋鸢时刚从生死边缘被拉回来,人还有些发懵。王然雨很心疼这小姑娘,这高度她看得都腿软,也不知道得经历多深的绝望,才敢站上那堵矮墙。 她蹲下身对她说:“上来吧,姐姐背你。” 王然雨看着宋鸢时呆呆地望着自己,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王然雨扯着自己的制服袖子给她擦了擦,柔声道:“别怕,我们会将真相公之于众的。” 许诺拍了拍王然雨的肩膀,“我来背吧。” 这个老旧的居民楼并没有电梯,余灼背着他下楼,迟末环抱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迟末试探着问他:“你还在生气吗?” “我不能生气吗?”余灼没好气地反问他。 迟末哑口无言,直到到医院余灼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全程沉默地陪在他身边。 王然雨中途给余灼打了个电话,说是宋鸢时还在做检查,情绪还算稳定,等出检查报告了再押回警局,说蒋栩把车开来了,可以一起送他们回去。 王然雨:“迟顾问还好吗?” “嗯。”迟末的伤口在重新包扎,余灼走到了屋外,轻声道:“刚刚直播有拍到迟末吗?” 王然雨愣了一下,以为是指救援结束之后的画面,她说:“放心,宋鸢时跳下去后平台就掐断了直播,没拍到你们接……呃……没什么,就是消防大队那边估计已经传遍你们的事迹了。” 余灼完全忘了这茬,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不是……我是指她跳下去那瞬间,我想知道迟末是怎么救下她的。” 王然雨说:“啊,我问下其他人,我当时跟在你身后跑,没看。”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声响和王然雨和蒋栩的对话,好一会王然雨才对他说:“方童将整个直播录了下来,视频稍后发你手机上。” 五分钟后,余灼收到了一个视频,只有十秒,正好是宋鸢时准备跳楼的那段,迟末的身影只在最后一秒出现,几乎看不清人影,快得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影子,而后信号被平台切断,没有录到整个过程。 余灼侧身站在门外,看向迟末的腿。迟末的运动天赋基本和他的成绩成反比,何况他的腿还有伤……换作是余灼自己在现场,他也确信自己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抓住宋鸢时。 而迟末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冲了出去,动作果断狠绝……他当时是忘了害怕,还是说……根本不怕?在那种生死攸关的瞬间,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让迟末这样奋不顾身地去救下和他非亲非故的宋鸢时? 他所认识的迟末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天才般的大脑总是能将任何事件转化为数学题,计算出一件事的成功概率,所以他总是很理性,从容不迫。 余灼打开了微博,这件事压不下去,讨论度居高不下,余灼点开了一个路人拍摄的视频,从这里看到迟末救人的全过程。 整个救援过程一气呵成,可以看出迟末没有半分犹豫和胆怯。这个视频不知道用什么设备拍的,放大后画质也达到了标清的水平,迟末的表情分毫未变,他似乎对宋鸢时说了什么,若是不看这个背景,他冷静地像是站在地面上劝导一个误入迷途的姑娘。 余灼扪心自问他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在死亡边缘徘徊还能镇定自若,答案是不能。 十楼,接近三百米的高度,毫无防护措施,他怎么敢? 电话又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来电的是穆莲。 穆莲在电话接通的那刻就问:“我看到微博了,那个见义勇为救人的是不是小末?” 余灼直接道:“他没事,等CT结果出来再看看。” 穆莲大喘了口气:“真是吓死我和你爸了,刚刚看视频都觉得这孩子不要命啦?这摔下去可怎么办?” 余灼也想知道,迟末这次见义勇为上新闻甚至可以加上个“奇迹生还”的前缀,电视剧里这么演都要被观众骂上一年的场面,就这么真实的发生了。 穆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你们在哪个医院啊?” 余灼说:“不麻烦了,您直接去我家吧,等会我亲自把他送回去,您帮我看着他。” CT结果一小时后出来,显示迟末有轻微的软组织挫伤,简单来说就是没大碍,药都不用开。 等余灼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迟末才问他:“那个……宋鸢时怎么样了?” 余灼看了下表,打电话给王然雨。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我正要找你!出大事了余队!” 余灼觉得经历过刚刚的事现在已经没有东西能掀起他内心的波澜了,除非宋鸢时在王然雨眼皮子底下消失,不然都不算大事。 “什么事?” “宋鸢时她、她怀孕了!” 第六十四章 双向执念 “怎么回事?”余灼和迟末拿起检查报告,结果显示宋鸢时怀孕六周。 “她本人知道吗?”迟末担忧道。 蒋栩说:“不确定她知不知道,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没敢问。” “先送她回警局吧。” 蒋栩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流转,后知后觉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你们不一起吗?” “我先送他回家。”余灼直接没收了迟末的工牌,“接下来的事迟顾问就不参与了,在家安心养伤。” 迟末一言不发,没有拒绝。 他们到家的时候,穆莲已经在屋里等他们,还贴心地做好了午餐,余灼还要回局里处理宋鸢时的事,简单地扒拉了两口就要走。 “你今晚还回来吗?”迟末站在玄关,看着他穿鞋。 余灼心里憋着情绪,而现下也空不出时间来处理他和迟末的这点私事,迟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明明没有吵架,也算不上冷战,可彼此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堵透明的墙,亲密关系下藏着微妙的疏离。 余灼没有看他,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会很忙,不用等我。” 直到余灼离开许久,迟末也依旧站在玄关,脚步不曾挪动半分。 穆莲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唤了他一声。 “小末,过来,阿姨有些话想和你说。” 迟末如梦初醒般回神,“好。” “之前你们忙,一直没找到时间和你聊聊。” 迟末看着她,“您说。” 穆莲说:“不管那天晚上,余灼他爸和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都在这替他和你道个歉,你不要放在心上。” “叔叔他现在还好吗?”迟末记得余定国有高血压,很怕他被自己和余灼的事气到。 “好得很。”穆莲笑了笑,“好孩子,余灼能遇上你,是他的福气。他爸爸一时难以接受,是觉得这条路太难,你们不会被社会认可,名不正言不顺,他怕你们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我觉得他说得不对,这些年你和他抓了多少犯人,挽救了多少生命啊,你们两个人都在做着造福百姓的事,总不能因为性取向就否定你们的社会价值,你说对不对?” 迟末知道她说得在理,也知道余定国的顾虑就是真实存在的,但外界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他其实只在意余灼的父母认不认可他们。 “嗯。” “你们明白就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穆莲又说:“不过你今天真的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看到视频的时候还在想,‘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你呢’,连我都着急得不行,何况是余灼呢?” 她说:“你住院那会他守了你三天,一开始都不敢睡,好不容易你出院了,伤都没好全呢就又差点出事,你说他怎么冷静?” “我当时……没有办法。”迟末苍白的解释。他仗着这里是余灼的深渊梦境,知道自己无论伤成什么样都不会伤及性命才有恃无恐地去救她,可他却忽略了余灼的感受,这是他的错。 “我知道救人是你们的义务,但那情况真的太危险了。”穆莲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相处,我其实一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余灼比你更常上一线,但我从不担心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迟末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他啊,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就会为你活下去,退伍那年是,现在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会给自己留条退路,因为他知道你需要他。”穆莲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初余灼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的时候,军方最先通知的是她,连夜派直升机将她和余定国接到了北京。他们到军区医院的时候,抢救已经持续了十三个小时,谁都不知道余灼能不能挺过来。 他活了下来了,连医生都感叹他顽强的生命力。他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妈,我想见迟末。” 穆莲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迟末的脑海中,如山谷中空灵的回响,在他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他清楚那种为了某个人而活下去的感觉,初入深海那几年里,他像一具腐朽的白骨,靠着那点执念构筑一身血肉,无数次死里逃生,也只不过是想再见余灼一面。 余灼回了警局后就被带到了李局的办公室,见到了一个很意外的人。 “姜队长,您也在。” 姜烟岚今年三□□了余灼近十岁,是市局缉毒队的队长,许是因为不苟言笑,风霜倒是没在她脸上留下太重的痕迹,乌黑的长发高束,一米七七的身高在李局身侧也不显娇小。 “嗯,余队。”姜烟岚凌厉的目光在余灼身上一扫而过,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都坐吧。”李局说:“宋鸢时虽然是救下了,但她提交的材料里涉及到了一些新型的毒品供应链,宋磊有涉毒的重大嫌疑,这个案子的后续工作,希望两位合作完成。” 姜烟岚说:“宋磊提供给孙卓越的那个暗网,也是我们一直在追查毒品交易的渠道之一,只是没想到还有隐藏的模块,涉及未成年性侵直播。我看过孙卓越的尸检报告,他生前服下的只是□□类药品,他只对小孩子下手,或哄或骗,或用药迷晕,宋磊和他之间的交易,应该只停在技术层面,他接触不到毒品交易链。一来毒品稀缺贵重,他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二来孩童的身体承受能力有限,一不小心就会弄出人命,用毒品只会增加他暴露的可能性。” 她的思路很清晰,余灼赞同道:“还有一个点是,孙卓越是有选择性地挑选受害者,他私下里给很多学生补过课,但下手的对象却是一些性格怯懦,家境贫寒的女学生。宋鸢时有主见,家境优渥,还是宋磊的女儿,孙卓越最不可能对她下手。所以我觉得,宋鸢时对我们还是有所隐瞒,她直播里说的那些话,恐怕另有隐情。” 李局:“下午审一下,不要用太刺激的手段。” “还有就是……”余灼将宋鸢时的身体检查报告放到了桌上,道:“她怀孕了。” 李局和姜烟岚的脸色都变了变,李局沉声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尽快查明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可能是新的线索。看守所那边我会招呼,给她换成单人间。” 除了宋鸢时之外,彭佩珊和李嘉一也接受了审讯,李嘉一承认孙卓越的手机是宋鸢时转交给他,再由他放到学校。彭佩珊一开始不肯说,直到看到宋鸢时差点坠楼的视频,她才坦白,她也是被孙卓越录像了的受害者之一,是宋鸢时主动找到她,请她配合自己做一个不在场证明,其余的计划她一概不知。 宋鸢时在知道自己怀孕了后变得更加沉默,无论怎么审讯她,她都只有一个问题:宋磊抓到了吗? 对宋磊的追捕并不顺利,他虽然走得突然,却似乎有人接应,居然能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失了踪影。 “换了三次□□后丢了踪迹,看轨迹是要往云南去,等他偷渡出境就不好抓了。” 余灼看着监控中清晰抓拍到的画面,坐在驾驶证和副驾驶座的男人都戴上了口罩,但驾驶座上的男人可以明显得看出右眼眉骨处有一条狰狞的疤。 余灼看着男人,觉得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姜烟岚也皱了皱眉,“这个男人……” “查到了,这两个男人都是通缉犯。”蒋栩将资料打印了出来,递给了余灼和姜烟岚。 “果然是他,缅北大毒枭甘拓手下的人,代号疯狼,两年前一次围剿行动中被他逃脱,人居然还在境内。”缉毒副队咬牙切齿道。 甘拓……余灼想起来了。 他退伍前执行的最后一个机密任务,就是配合卧底十年的缉毒警和缉毒队,捣毁他们在云南的据点,并且活捉甘拓。 第二天,缉毒队受到了新的线索。 “姜队,下面接到线报,宏德边境出现了疯狼的踪迹!” “联系当地警署,进行拦截。” 余灼带队出警局的时候,和正好进来的迟末对上了眼。 王然雨走在迟末身前,解释道:“余队,宋鸢时要求审讯的时候,迟顾问在现场。” 余灼已经一晚上没有回家,此时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迟末看着他,似乎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没有过多的寒暄,两人侧身而过的瞬间,他忽然抓住余灼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 余灼在他担忧的目光中,用力回握了他的手,忍住了想拥抱他的冲动,“好。” 迟末到审讯室的时候,宋鸢时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他通过单面镜看向那个面容略显憔悴却仍旧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女孩,对王然雨道:“给她一杯热牛奶吧。” “好。” 迟末推门而入,宋鸢时看到他,勾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容。 她率先开口,“那天……谢谢您。”她略带担忧的目光落在了迟末的左手上,“您的手还好吗?” 虽然在这里宋鸢时比迟末小了一轮,又被他救了一命,她对他用敬语合乎常理,但迟末对着这张脸仍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此刻仍身在长洲山,他是“神使”,而她是维序者010号。 “没什么大碍。”迟末冲她笑了笑,“你呢,现在整理好情绪了吗?” “寻死很容易,认真活着却很难。”她说:“但您说得对,从我做这件事开始,活着总比死了强。” 迟末和她寒暄了几句,确认她的心理状态还算健康,其间王然雨给她送了一杯热牛奶,宋鸢时乖巧地说了句“谢谢姐姐”,看得审讯室外头一众警员很是唏嘘。 他们见过很多未成年嫌疑犯坐在这间审讯室,他们或麻木或暴躁,大多数都是因为父母亲不尽责,缺乏管教,所以才走上歪路,他们长着不一样的脸,却有着相似的眼神,带着悔怨不甘和自以为是与世界为敌的刺,宋鸢时却不太一样,她有着超远年龄的成熟和冷静,目光平静,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面临什么后果,且从未后悔。 迟末迎着她的目光,正式开始询问她:“你寄送过来的资料里,有一把美工刀,但这并不是造成孙卓越死亡的作案工具,你是用什么勒死他的?” 第六十五章 还原真相 “我离开图书馆后,去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不少文具,其中包括那把美工刀。”宋鸢时不再保持沉默,慢慢回忆起那天的细节,娓娓道来:“我向老板娘要了一个大的塑料袋……好像是透明的吧,最普通的那种。” “我去他夜跑的地方蹲点,他那天比我预想中来得晚了些,不过好在人还是来了,我以宋磊有东西要我转交给他为由,将他带到了那个隧道……你们知道的,他也教过我,要不是知道他和宋磊私底下的勾当,或许我也会觉得……他是个挺不错的老师。”宋鸢时冷笑了一声,“那地方其实很闷,我给了他一瓶水,他对我没有防备,就喝了。” 迟末:“你在水里加了什么?” “我不清楚那东西具体叫什么,是我之前去他那补习时从他家里偷的,他家很多,不过那个药效果没有我预想得好,他还有意识,我怕他察觉到不对劲,就把塑料袋拧成绳,勒死了他。” “居然是塑料袋……”蒋栩站在审讯室外,“难怪法医说那个痕迹很奇特,不太规整” 方童说:“可之前赵副队带人去搜家,没找到那些药啊。” “估计是宋磊察觉到不对劲,提前去处理了……”蒋栩忽然想到什么:“诶,她上交的资料里是不是有一张照片,拍的就是那些药物?背景是不是就是孙卓越家!” 迟末似乎并不意外,略一颔首,等记录员做完记录,才问:“‘人间失语’这个账号是你的吗?” 宋鸢时如实道:“不是,这个博主经常帮忙转发类似的求助和私信内容,她的受众群是我需要的,所以我盗了她的号。” “你为什么选择直播的方式?平台很大可能性会封了你的账号和直播间。” “封不了,我黑进他们后台了。”宋鸢时平静道:“让他们换个技术团队吧,后台漏洞百出。” 记录员看了神色如常的迟末一眼,将这句话也记下了。 如此听来,迟末算是明白宋鸢时为什么有能力在宋磊的眼皮底下收集到这么多的证据了,他继续说道:“你提交的资料里有一份不完整的受害人名单,我们分析过其中所有受害者的特质,他爱挑家境贫寒并且性格怯懦内敛的女孩儿下手。你其实不符合他的狩猎标准。更何况,你的父亲和他在私底下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宋磊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迟末观察她的神色,没再把话摊开来说,“你在直播中说的那段经历,其实是你的好朋友,李佑楠的,对吗?” 五万块钱对于一个养育一儿一女的单亲低收入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这起案件最初的源头是因为李佑楠,那么就能解释李佑楠的弟弟李嘉一为何也参与其中。 宋鸢时沉默半晌,才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对。”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休学后,我和林老师一起去看望过她……” 提到林老师时,宋鸢时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她红了眼眶,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起初她什么都不肯说,是林老师无意间翻到了她的日记本,我们才知道她被人欺负了。” 迟末目光深邃,“是林季华老师?” 听到这个名字,宋鸢时掩面而泣,“日记本和他一起……都没了……车子……车子被人做了手脚……” 审讯室外的蒋栩对方童说:“能查到这位林老师的交通事故记录吗?去交警大队那边调出来。” 迟末地给她一包纸巾,“别急,我在听。” 碍于宋鸢时还怀有身孕,不宜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迟末暂时中断了审讯,关了摄像和录音设备,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外头的人并不知道迟末在里头和宋鸢时说了什么,只能通过镜面看到宋鸢时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又过了大约十分钟,迟末才从审讯室里出来。 “迟顾问,怎么样了?”蒋栩问。 “等余队带人回来,安排个时间,带她去做孩子和父亲的亲子鉴定。” 蒋栩愣了愣,问:“父亲的样本是……?” 迟末双目凝冰,冷道:“宋磊。” 蒋栩惊讶地张嘴,满脸不可置信,连记录员都结巴道:“这……这小女孩肚子里的孩子难道是……?” “迟顾问,是做宋鸢时本人和宋磊的亲子关系鉴定还是……”蒋栩再次重复了一遍:“还是她腹中胎儿和宋磊的亲子鉴定?” “都做。”迟末丢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开了审讯室。 王然雨见他出来,才过去找他:“迟顾问,您要回去了吗?” “余队是去哪里抓宋磊?”迟末方才右眼皮一直在跳动,心神不宁,才想起来刚才余灼走的时候,同行的还有缉毒队的同事。 “云南宏德。” 云南宏德州梁河县的一个小村落的黄泥路边,停着一辆平平无奇的小汽车。 今天是宋磊带着刘淑萍逃亡的第三天,一夜未眠的女人在车上睡得极不安稳,保养得还算姣好的面容此刻也显得尤为疲倦。宋磊站在外头,靠着车门抽出了一支烟。 “狼哥,借个火。” 疯狼瞥了他一眼,将打火机仍给他,夹着烟卷的手虚指车里的刘淑萍。 “条子已经在抓你了,这个碍事的婆娘你还要一直带着?” 宋磊的目光闪过一丝懊悔,他做梦都没想到会被自己养大的小野种背后捅一刀,想到她平日里乖巧温顺的模样居然都是装出来的,便让他觉得后怕。 “她知道的也不少……现在杀了处理起来也麻烦。”宋磊缺德的事干得不少,但手里还未有过人命,说出这句话来心里都有些发怵,“何况留着她,还能威胁宋鸢时。那白眼狼不知道揪住了我多少把柄,总得有个和她谈判的筹码。” “她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娘们的死活。”疯狼幽幽地看了宋磊一眼,他们到底不是一类人,宋磊要不是不够狠绝,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疯狼没有戳穿他的心思,“居然被一个女孩儿摆了一道。” 他目光里嘲讽的意味甚浓,宋磊还得靠他偷渡出境,不甘心地咽下了这口气,将烟卷狠狠地扔在地下踩灭。 马仔在附近的小卖铺中买了点水和面包,又提了一桶油回来加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太和善,小心翼翼道:“狼哥,和接头的说好了,我们走吗?” 疯狼看了眼天色,不出意外大概四个小时后能到达瑞丽江边境,“走,去接应点,今晚走水路,出边境。”疯狼上车后,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又被惊醒的刘淑萍,吓得她往宋磊身侧缩了缩。疯狼“啧”了一声,要不是上头看中宋磊那过硬的技术,有心拉拢,他才不会冒险回国内把他捞出来。 宋磊本就烦躁,此刻不耐烦地推开了刘淑萍,呵斥道:“给老子安分点。” “任队,目标目前仍在国道上行驶,并未发现高空的无人机和后方的跟车。下一个关口已经布置了警力进行拦截。” 云南省厅缉毒队长任闵忠坐镇指挥室,看着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下达指令:“注意保持跟车距离。” “任队,刚刚受到指示,上级批准了这次深圳市局的跨省抓捕行动,我们予以警力配合。” “深圳市局来了几个人?”任闵忠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问道。 “缉毒队的队长姜烟岚和刑侦支队队长余灼都来了,各带了十个人。” 任闵忠听到这两个名字,有些意外,“怎么是余灼?” “抓捕的对象中正好有一位是余队经手案子的嫌疑人。任队,有什么不妥吗?” 四年前,任闵忠参与缉拿大毒枭甘拓的行动,余灼就是当时派来支援的特种部队中的一员……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一员。 任闵忠摆了摆手,“这地方牺牲过太多的缉毒警和特种兵……”他话语一顿,没有再往下说,特种部队参与缉毒行动后也同样是不能在公众面前暴露身份的,包括他们的档案也会加密封存,即便是牺牲后,出于对他们家人的保护,这些人的名字也不会被公开。当他们的棺椁裹上五星国旗,魂归故里,最后记得他们的绝不止他们的家人。历史不会遗忘英雄的牺牲,幸存者更是将他们的音容笑貌刻在骨血,直到他们这些人也离世的那天。 他如此,余灼亦是如此。 “和他们保持联系,听我指挥。” 余灼和姜烟岚乘坐的直升机在获得通行许可后直奔目标定位地点,准备和宏德方向来的警车一起两面包抄。 “姜队,余队,我是云南省公安厅缉毒队队长任闵忠。”通讯耳麦里传来任闵忠字正腔圆的声音,“接下来的行动将由我来指挥,请你们配合。” 几乎在同一时间,疯狼这边也接到了一通电话。 “前面关口已经被条子围了,你们后面追了几辆车,小心点,你们被盯上了。” 疯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走山路,等接应。” 马仔一打方向盘,从主干道开进了山里。 山路颠簸,刘淑萍面若菜色,察觉到疯狼对她的恶意,好几次想开口下车,但她的手机早就被宋磊扔了,她想下车也是一个死字……前天宋磊问她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她便知道这是一次没有退路的逃亡。 她其实对宋磊所做的事一知半解,但只要他能让她过上衣食无忧不用工作的悠闲日子,那些钱怎么来的又有什么所谓呢?她本就仰仗宋磊而活,甚至牺牲自己的女儿也在所不惜。 她是年老色衰了,可宋鸢时年轻就够了。宋磊都不介意她的出身,将她抚养成人……她居然还敢恩将仇报!刘淑萍愤恨得想,也许当初就不该生下她,生下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累赘,或许这样,她就可以嫁入一个真正的豪门…… “真他妈阴魂不散!”疯狼的一声怒吼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慌张地抓住了车顶的把手,转头看向车后方,隐约能看到几辆车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比刚才在平稳的主干道上跟得更紧了,完全放弃了隐蔽。 开车的马仔感受到了压迫,在山路中也开得飞快。 “操,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进山了?”马仔骂骂咧咧,死死地握紧了方向盘,猛踩油门。 疯狼掏出□□,子弹上膛,下一秒枪口就对准了一脸恐慌的刘淑萍,“臭娘们!你身上有东西?” 第六十六章 密林伏击 “不、我、我没……”刘淑萍缩着身子,拼命摆手摇头。 宋磊脸色变了变,“狼哥,你们上车前搜过身的,她身上连一个金属配件都没有。” 疯狼朝刘淑萍啐了一口,才眯着眼移开枪,“能不能甩开?” 马仔的额头上密布着冷汗,扫了好几眼后视镜,“不行,他们追太紧了,而且我感觉他们有意在逼我们往这边开,树越来越密了。” “你们俩给老子趴下。” 疯狼抽出了马仔腰间的枪,枪口伸出窗外向后扫射,打中了其中一辆车的车胎,车辆紧急刹车撞到了树,发出了一声巨响。疯狂的第一声枪响似乎刺激到了警方,他们也纷纷亮出了家伙,但他们的进攻极为保守,几乎都打在了车身上。 跟着疯狼的马仔车技了得,在左后轮车胎爆胎的情况下还能将车开得飞起。 疯狂被火力压制得没法再开枪,隐约间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从枝叶中瞥见了直升机的一角和一架低飞的小型的监控无人机。 疯狂低骂一声,开枪将无人机击落。 刘淑萍缩在座位的副驾位中间的缝隙中瑟瑟发抖,咬着手背不敢吱声,宋磊也弯着腰趴在座位上不敢露头。 “他们看来是想活捉,不会轻易开枪杀我们的。”宋磊冷静分析道。 “有道理。”疯狼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重新给枪换弹后,指挥马仔道:“往前会有一条河,开进去就跳车。” 宋磊慌忙道:“跳车?开什么玩笑?那我们呢?” “放心跳,那帮条子会救你们的。”疯狼冷笑了声,宋磊意识到疯狼可能是要放弃他们自己逃了。 他和疯狼这种一身本领的亡命之徒不同,车入水,他不确定自己有本事活下来。 可他脑子转得再快,也没车速快,眼见车就要冲进河道,百米之外的直升机中,余灼手握□□□□锁定目标,几乎是观察员报完风速和距离的下一秒,子弹破空而出,直接击穿了疯狼的右肩! 同一时间,另一位狙击手开枪直接射杀了开车的马仔,子弹没入眉心,马仔连声都没来得及出就瘫倒在了驾驶座上,双手垂落,车辆失去了控制,直直地撞上了一侧的树,驾驶座正面迎击,被撞得面目全非。 刘淑萍被撞晕了过去,疯狼按着肩膀从车内滚出来,疾步冲向河道,却是又一枪子弹划破虚空,没入他的右腿,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才终于看清直升机上那个持枪的人。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隐隐觉得,这个人似乎很了解他,清楚地预料到了他会从车里跑出来,再给上他这么一击。 警察将车和疯狼团团围住,被戴上手铐的那刻,疯狂看到被撞毁的车里,宋磊意识清醒,额角流了一些血,刘淑萍也似乎只受了轻伤,一切都像被计算好的那样,死的只有对警方毫无用处的马仔。 “余队,好枪法啊。”姜烟岚由衷地称赞道。 余灼收了枪,“比不上专业的。” 狙击手和观察员和姜烟岚不同,他们更了解知道余灼那连续的两枪在不能伤及疯狼性命的前提之下有多么精准和刁钻,他甚至还预判了对方的行动。 警方给疯狼暂时止住了血,余灼那两枪都没打中大动脉,只是单纯地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 “两位队长注意,有情况。”耳麦里传来任闵忠的声音,余灼看向下方树林,可见四面八方都来了几辆车,大有要将警方包围的趋势。“所有人,马上撤离!” 太阳西垂,天色渐渐变深,他们都没及时发现那些伪装了车身的敌人。任闵忠已经下令往国道方向撤离,警方带着人迅速撤退,必要的时候将以火力突围。 直升机攀升高度,观察员通过望远镜观测,“十二点钟方向两辆,目测满座5人,除驾驶员外都配枪……SCAR和CZ805?该死,他们怎么这么多武器?” 余灼一听便知不妙,“我们追击疯狼的动静太大,惊动了甘拓蛰伏在这一带的势力。” 他五指收拢成拳,距离捣毁甘拓云南据点的任务不过才3年,这片土地上的亡魂都还没安息,他们竟又卷土重来! “这疯狼什么人物,值得他们在警方面前暴露也要来救人?”狙击手面色凝重。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恐怕不是为了救人的。”姜烟岚放下望远镜,“任队长,我怀疑他们是来灭口的。”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底下便传出枪响,所有用于观测的小型无人机都被一一击落,这些人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不过多时便追上了警方的车,双方开始激烈交火,伤亡不明。 直升机攀升到一定高度,拉远了距离,余灼和狙击手再次架枪狙击,姜烟岚在他们身后任闵忠通话,商量对策。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队离开了视野开阔的河道在密林中穿行,他们两人在高空中狙击的难度极大,余灼击杀了一名驾驶员,狙击手也同样击中了另一辆车的驾驶员,两车失控了片刻,又被拉回了控制。 直升机的目标太大,对方的狙击手已然就位,一枪射中了舱门,将两人逼回了舱内。 “余队,单靠我们没法造成火力压制!”狙击枪抱着枪靠在舱门边,冲他喊道。 余灼知道他们两人不过也只能在为警方的撤离争取时间,对方太熟悉这个地方,天色越晚他们会越危险。 “增援很快就到,请两位再给他们争取十分钟的时间,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姜烟岚说。 余灼一双眼出奇的亮,如在夜色中燃起的怒火,即将燎原,“观察员先找他们的狙击手,我来解决,你继续压制。”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余灼不敢掉以轻心,却不知这偌大的丛林中,还有另一个人也将枪口对准了敌方的狙击手。 迟末一身黑衣,卧在山头,前方架着一把CSLR4型狙击□□,将目标锁定在了距离他1 300米远的树后,与此同时,余灼的八倍镜里头也对上了敌方狙击手的枪口,此时此刻,比得就是双方的反应速度。 而就在他扣下扳机的那刻,他清楚地看见另一颗子弹先他一步自太阳穴射入穿透了对方的颅骨,一击致命。 消音狙?警方的增援到了?容不得余灼多想,另一把狙击枪的加入加大了火力压制,敌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家的狙击手已被歼灭,而警方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强劲的助力。 “他们撤了!”观察员喜道。 警方的增援呼啸而至,五架军用直升机紧随其后,局面开始逆转。 “我们也跟上!”余灼依旧架着枪,却被姜烟岚按下了枪口。 她说:“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余队,接下来的交给他们就好。” 余灼咬了咬牙,看向敌人撤离的方向,不甘地放下了枪。他已经不再是特战部队的一员,他现在肩负着其他的使命,也没有理由让姜烟岚也陪着他去冒险。 当天晚上,宋磊夫妻和疯狼都送到了医院救治,警方的伤亡还在统计,但清理现场时,他们在敌方狙击手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余灼耳朵里。 “什么不对劲?” “尸体上两个弹孔,一个正中眉心,法医在破碎的颅骨内找到了你的子弹,另一个自太阳穴穿透颅骨,但他们将尸体附近搜了个遍都没找到子弹。”姜烟岚点了支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余灼再次回忆那个画面,当时敌方狙击手也瞄准了自己,即使他们同时扣动扳机,余灼也可能因此受伤,而这个人却抢在了他开枪之前击杀了敌方狙击手,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 这个神秘人明显有着很高超的狙击技术,并且非常有耐心。余灼不知道这个人潜伏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在那之前从不动手,他的出现似乎就只是为了帮他们解决掉一个棘手的麻烦。 “确实奇怪。” “嗯,不过这次的行动还算成功,宋磊夫妻没有受重伤,明天一早就可以押送回深圳。”她靠在楼道的窗边,将已燃尽的烟点落在一侧的垃圾桶里。 “疯狼怎么处理?”余灼问她。 “他们后面又活抓了几个人,就看他们能不能顺藤摸瓜,彻底清扫甘拓留在境内的势力了。”姜烟岚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事急不得,他们在这方面有经验,不会重蹈三年前的覆辙。” 余灼的视线越过姜烟岚和她身后的窗,外头是无边的夜色,远处是繁华的城市,高架桥上车流不息,这个点载着很多归家的人。许是因为这座笼罩在繁华霓虹灯光中的城市照亮了夜空,他这个角度只能依稀看到几颗忽闪忽闪的星星。 他突然很想念一个人。 余灼说:“您回去休息吧,医院这边有人看守。” 送走了姜烟岚,余灼一个人坐在了医院小花园的长椅上,他给迟末打了个电话。 在距离医院不到两百米的居民楼顶层中,一个身姿高挺的男人站在高墙之后,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袖衬衫和纯黑色的工装裤,宽松的工装裤下一双马丁靴包裹住他纤细的脚踝。他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的指节包裹在黑色的手套之下,稳稳地拖住了那把机身乌黑的LR4,整个人几乎隐没在黑夜中,唯有灯红酒绿的城市倒影在他的狙击倍镜中,折射出的一丝微弱光芒照亮了他琥珀般纯澈的眼。 迟末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直到一声轻微的震动在空旷的天台响起,他才抬手双击了戴在右耳的蓝牙耳机。 电话接通的那刻,余灼才想起他和迟末似乎还没和好。 “还在忙吗?”迟末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 “不……忙完了。” “你在云南……感觉还好吗?” 这个地方对余灼而言,有太多沉重的回忆,迟末的话语里有藏不住的担忧。 “嗯,来了之后就会发现,其实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他话音停了一瞬,接道:“但你乱来这事还没在我这过去。” 余灼说完,便觉得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被他弄僵了一点,有些懊悔。 迟末依旧架着LR4看着医院,他盯着目标的目光依旧冰冷,嘴角却勾起了几分笑意。 “还没消气呢?” 余灼别扭道:“消了一点。” 余灼在电话里听到了风声,他抬手看了看表,这个点迟末应该是在家里,便问他,“你到家了吗?” “嗯,你明天回来吗?” “不好说呢……想我了吗?”余灼觉得这个案子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太不简单,现在连疯狼都被抓了,他不认为甘拓会善罢甘休,但他将这些顾虑藏在心里,在爱人面前只字不提。 “想。”迟末心想,若是在现实世界,他大概真的只能在家里等余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他并肩。“你要快点回来。” “好。” 迟末的眉头一皱,看着狙击镜里忽然出现的几个可疑人物,他对余灼说:“我有些困了,晚安。” 就在他掐断电话的那一秒,余灼似乎听到了一声枪响。 第六十七章 神秘枪手 “砰——砰——” 是医院里传来的! 余灼跑进大堂,逆着慌忙出逃的人群往五楼而去,还未到楼梯口就被烟雾弹挡住了视线,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惊慌失措间撞到了他的怀里,他被撞得身子一偏,却还是本能地先扶住了快跌倒的妇女。 “快走!” 余灼拿出□□,步入白色的烟雾中,小心翼翼地前行。关押犯人的五楼响起了激烈的交火声,浓烟散开后,他看到走廊上躺着几个人,有穿着制服的警察,还有便服伪装潜入的几个男人,医院雪白的墙上喷溅着鲜红的血迹。 迟末盯着宋磊的房间,强行闯入的男人被警察当场射杀,但男人临死之前似乎往病房里扔了一个什么东西——是□□! 千钧一发之际,训练有素的警察飞身扑向滚落在地的定时□□,反手便扔出了窗外。他本能的反应已经极快,但角度和力度都却了点火候,迟末看着在楼下奔跑逃窜的人群,开枪射击,精准击中了坠落至四楼高度的□□,□□在空中引爆,周边的玻璃应声而碎,没有造成重大伤亡。 而隔壁房间内关押的疯狼被警方的人带着紧急转移,甘拓的人穷追不舍,无差别射击,似乎并不在意疯狼的死活。 狭小的走廊上枪声不止,余灼跟在他们后面,两枪点掉了试图扔□□的男人。 “余队!小心!”余灼下意识地后撤一步,躲到了墙壁后面,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个弹孔,是从窗外射进来的。 “他们有狙击手!” 楼下警报声响起,支援已经赶到,宋磊夫妇也被警方带着转移,但过程似乎并不顺利,枪声不绝。 余灼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黑色的作战服,在白色为主调的医院里尤为显眼。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的狙击手依旧在瞄准着自己,他没有露头的机会。 他的位置恰好是楼梯上来的出口,右手边便是公共厕所,余灼的视角只能看到半面镜子,他屏息凝神,找寻着狙击手的方位。 枪声再次响起,狙击手给到掩护撤离的警官火力压制。 在对面住院部的7楼!余灼看着那人果然架着枪瞄准着他所在的这条走廊。 这个角度……他或许可以试试。 “余队!我们过不去,你能打中他吗?” “能。” 余灼在脑内还原镜像和距离,计算好射击的角度后,在露出身影的那瞬间精准射击! 子弹打穿了狙击手的脑袋,可另一颗子弹也擦着余灼的手臂而过,划破了他的作战服。 对方不止一个狙击手! 余灼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听到一声闷响,对面楼传出一声惨叫后便失了声息。 “快走!” 余灼再次下楼开路,击退包抄过来的敌人,和支援的警察汇合。疯狼仍在昏迷中,被背上了车。宋磊夫妇被吓得惊魂未定,也被警方塞进了车里。 枪声渐渐止息。警方开始疏散群众和清理现场,余灼跑进住院部大楼,在8楼找到了一具尸体,尸体半个脑袋都被击碎,他看了下被溅了血的白墙,依旧没在现场找到子弹。 “呜呜呜……” 余灼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他从一间空的病房里扯下了一个白床单,随手盖在了尸体上,才去寻找那个声音。 一个大概5岁左右的男孩缩在了值班室的角落里,看到余灼后哭得更大声了,害怕得举起双臂挡住了自己的脸。 “别怕,叔叔是警察。”余灼将他抱起来,温声细语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 男孩下意识地看向盖了白大褂的尸体,猛地抱住了余灼,“妈妈……妈妈去查房了……呜呜呜警察叔叔我好害怕……有坏人……” 余灼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我带你去找妈妈。来,我们先把眼睛闭上。” 男孩一听要出去,像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不、不要!还有坏人!” 还有? 余灼警惕起来,连音量都不自觉放低,“在哪?” “呜呜呜不知道。”男孩情绪激动,埋首在余灼颈间不敢抬头。 走廊恢复平静后,不少病人从病房里探出头来,一个女医生见走廊无人,不顾病人的劝阻跑回了值班室,她先是看到了走廊上盖着的尸体,心下更是惊慌。 余灼抱着孩子正好走出值班室,女医生看到他衣袖上的警徽,松了一口气。 “小宝!” 男孩听到妈妈的声音,激动地从余灼怀里跑下去,跑进妈妈的怀抱。 余灼拉着女医生进值班室,“您刚刚过来有看到其他可疑的人吗?” 女医生不由地看向地上的尸体,皱着眉头回想,“没有了吧……” “有的!有的!在对面!”男孩忽然喊了一声。 对面只有余灼刚刚所在的另一栋住院楼,余灼指了指,问男孩:“这对面吗?” 男孩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 余灼跑到居民楼的天台时,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站在高墙之后,眺望医院的方向,他盯着看了半晌,闭上一只眼睛用手指向住院部的八楼比了个枪的手势。 理论上,这里确实是很好的狙击位置,两栋住院楼的布局在面向这栋居民楼时呈现一个“v”字形,这里甚至可以看到关押宋磊的病房。 余灼抬手看了眼时间,他是一路跑过来的,这里是十五楼,没有电梯,他从医院到楼顶都用了九分钟。 对方狙击手暴露位置到死亡不过在五分钟,这个神秘人是一早就在这儿等着的,就好像提前知晓了敌人的行动一般。 余灼在天台搜寻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弹壳,倒是在最佳的狙击位置处,发现扶手处的灰尘有被蹭到的痕迹。 这里刚刚确实有人来过。 会是谁? 余灼毫无头绪。 这栋居民楼的外墙老旧,少说有二十多年的历史,楼道间并没有安装监控,余灼回到楼下,问了小区门口的保安,刚刚是否有陌生人进出,特别是提着箱子的。 保安大爷拿着他的不锈钢保温杯坐在门口,眯着眼回忆了下,“好像是有一个男人来过嘞,说是来这边给孩子辅导功课,但可没提什么箱子哟。” 没提箱子?难道那个人用的不是狙击枪? 余灼追问:“有监控吗?记得他的长相特征吗?” 保安直挠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的样子,“不好意思啊警官,这儿监控坏了,我也没仔细看那人的样子嘞……就瘦瘦高高的…还挺精神的。” “……好的,谢谢大爷。” 余灼断了线索,没再逗留。 而就在余灼离开不久后,迟末从顶楼的水塔顶上跳下来,站在刚刚余灼逗留的位置,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他手里的那把LR4逐渐解体成一片片细小的蓝色光斑,如萤火消散在空中。 夜袭医院的事造成了部分刑警和民众的伤亡,云南省公安厅彻夜灯火通明,疯狼直接被押送回了云南市局,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余灼和姜烟岚也连夜将宋磊夫妻押送回深圳。 余灼负责分开提审,刘淑萍主动认罪,申请成为污点证人,指控宋磊的罪证。她看起来懊悔极了,甚至哭着求余灼,说想见宋鸢时一面。 而宋鸢时那边知道宋磊被逮捕后,在做人流手术前配合警方做了亲子鉴定,宋鸢时是宋磊的养女,而她腹中的胎儿的确是宋磊的孩子。两份鉴定报告,都成为了新的证据,因为宋鸢时是虚岁14,宋磊还被控一项“□□幼女罪”,数罪并罚,光是建立贩毒网络就够他死一百次。 宋磊知道宋鸢时怀孕后也依旧极力否认,说不可能是他的孩子,直到余灼将鉴定报告摆在他面前,白纸黑字刺入他的眼帘,他才虚脱地瘫坐在审讯室里。 他确实在孙卓越的影响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他终究还是怕东窗事发,所以才会对那个他一手养大的女孩下手。他食髓知味,每次却都很小心,尽量不留下痕迹,可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为什么他一次又一次地败在了这个他从没正眼瞧过的小孩手里? 直到后来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宋磊的死刑判决下来后,行刑的前一天,宋鸢时见了他最后一面。 她似乎长高了一些,还依旧穿着一年前的那条白色长裙,整个人收拾得极为干净素雅、落落大方。她甚至还心情甚好地化了个淡妆,带了一个千纸鹤形状的银色耳坠。 而宋磊已经两鬓斑白,身形枯槁,浑浊的眼如死尸一般盯着宋鸢时。 这是自那件事后宋鸢时第一次在除法庭之外的地方见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看到我过得这样好,你高兴吗?” 宋磊不答,囚服之下戴着镣铐的手微微颤抖。 “我猜你是高兴的,毕竟这世界上还有人愿意来送你最后一程。” 宋磊猛地站了起来,被后方的狱警按回了座位,宋鸢时隔着透明的玻璃,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宋磊的无谓挣扎。宋鸢时的手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朝宋磊笑了笑,“不知道人流手术和死刑比,哪一个更痛呢?”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宋磊,他父母早亡,自己一个人到深圳打拼,和刘淑萍结婚后不是没想过要一个孩子,可偏偏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成功,没想到他千防万防,反而是宋鸢时这丫头怀了他的种。 孩子没了,宋家也就绝后了。 “你怎么能……!”宋磊愤恨开口,皮包骨的脖颈下也能看到他青筋暴起,极度愤怒。 “我怎么不能。”宋鸢时神色平静地打断他的话,她眉头一挑,忽然凑近了玻璃窗,姣好的面上带着诡谲的笑容。 她轻声道:“说到底……这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可以送你下狱的筹码罢了。” 第六十八章 南柯一梦 宋鸢时的案子基本告一段落后,迟末亲自去了一躺李佑楠家,在取得她父亲的同意后,带她做了进一步的治疗,不久后云南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云南警方顺藤摸瓜,不仅捣毁了一个制毒村,还成功拔除了甘拓留下的势力,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踏入中国边境一步。 迟末还抽空去了段子盛的律所一趟。 林予棠按照约定成为了宋鸢时的辩护律师,她告诉迟末,这个案子牵扯到的几个关键人物都不是善茬,包括宋鸢时本人,她既是加害者,亦是另一个案件中的受害者。 宋鸢时的年龄摆在那儿,她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四周岁,警方依法不予追究她的刑事责任,只需收容教养,但还要对受害者家属进行赔偿,而受害者家属在附带的民事诉讼中要求赔偿两百万。这笔钱理应是由她的监护人出,但她的两个监护人也被刑事拘留,没收了个人财产。同时,孙卓越虽是隧道杀人案的受害者,但警方查到他的罪证比宋磊轻不了多少,一系列资料上交后,只能看法院如何判决。 “说实话,这几个案子堆在一块,都可以做一期《今日说法》。”段子盛听完林予棠的概述,总结道:“可以说是全员恶人。” “特别是这个宋鸢时。”林予棠犹豫了片刻,才道:“她给我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捋这几个案件的时候,我发现她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包括策划那场‘死亡直播’。私下接触多了就能发现她完全没有直播时展现得那么柔弱可欺,只能说她的外表确实太具有迷惑性,以生命为筹码,在大众面前树立了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形象……如果不是她真的跳了下去,我会怀疑她之前是不是在演戏。” 两人都同时看向了迟末,虽然警方没有公布救人者的信息,但他们都看过网上流传的视频,认出了迟末。 迟末明白她的意思,但人性是复杂的,即使这一切都是宋鸢时精心策划的一个局,但她在那一刻,是真的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因为现实世界里的宋鸢时,就是因为这一跳进入了深海系统。 现世无人救她,那一刻她不只是她自己,是长年被养父性侵的少女,是被尊师侵害而患抑郁的李佑楠,是无数个缄默的真相。 她拿生命和不公的命运对弈,赌活着的人一个未来,她赌赢了。 “这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罪与罚就交给法律来公断吧。” 迟末临走前,问了樊宿一案的结果,和他在现世时的判决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得到答案后,迟末在律所楼下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个下午。他出手救了宋鸢时,改变了她原本的生活轨迹,但更准确地说,救下他们的是及时赶到余灼,所以当时迟末没有动用能力自救。 而在云南时,迟末利用自身的能力幻化出来了一把枪,在暗中帮助余灼解决了麻烦,不过也留下了Bug。那毕竟是幻化出来的枪,子弹会和枪一起消失。现在余灼已经发现了这个异常,迟末不知道这会对余灼的深渊梦境造成多大的影响…… “先生,这边需要为您续杯吗?”当服务员小姐第三次来询问迟末是否需要续杯时,迟末的目光才从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收回,桌上的咖啡已经彻底冷了,白色的杯壁模糊地倒映出了周遭的环境,唯有迟末的身形隐没在光影边缘不得窥见。 他礼貌谢绝,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正式结案后,余灼和迟末都闲了下来,迟末腿上的伤静养了一段时间,已经完全愈合,虽然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疤痕,但迟末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余灼倒是问了很多医生,买了一些进口的祛疤药膏给迟末试用,迟末不爱用,因为会痒,于是每次都要往余灼的身上抹。余灼当过特种兵,他的身上不可避免也有些大大小小的伤痕,特别是在心口上方,有一道狰狞的疤,那是他退伍前留下的最后一道伤口,贴近心脏的位置,差点要了他的命。 余灼洗完澡拿着药膏出来时,迟末还穿着睡袍坐在飘窗上看书。他看得入神,就被余灼握住了脚踝,余灼半蹲在他身前仔细地观察他腿上的疤。 余灼睡衣的领口宽大,从迟末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余灼心口处的伤,他盯着他的胸口,有些失神。 “感觉颜色好像是谈了一点。” 余灼说完瞧见他在发呆,仰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看哪儿呢,小流氓。” 小流氓伸手勾住了他,亲了回去,浅尝辄止地轻咬他的唇瓣,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喉结向下划,指腹停在了他的心口。 这样直白挑逗的后果自然是被余灼拉起身来,揽着腰按在怀里亲,他重复了迟末的动作,只不过是用唇。 “迟顾问,案子办完了。” 迟末被他亲着锁骨,仰头轻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嗯?” “轮到你了。” (有删减) 迟末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转身抱住余灼,小声道:“……又弄脏了。”也不知道指的是地板还是他自己。 余灼知道他害羞了,揉了揉他的柔软的头发。镜子里倒映出迟末线条优美的背脊,余灼伸手揉了揉迟末被他咬了一个印子的后颈,忽然看到他的后心处有一个颜色极淡的图案。 余灼用指腹搓了搓,发现那似乎是刻在肌理上的。 “你什么时候去纹身了?” “……什么?” 迟末回首,看向镜子,就在他的蝴蝶谷内侧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个约婴儿拳头大的金色六芒星若隐若现。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上一秒还深陷□□的眸里只剩下了清明,他立马转过脸,生怕余灼发现他情绪的转变。 “……在你去云南的时候。”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和沙哑,因为刚刚做完的缘故,余灼没听出他的不对劲来。他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怎么纹这个图案?” 迟末的脑子转得飞快,胡扯道:“听说能保平安。”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亲昵地在余灼颈间蹭了蹭,“哥哥,想洗澡。” 云南、保平安。 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余灼大致了解了他的心思,有些内疚,没再追问下去。 “好。” 那一晚迟末并没有睡着,他就在夜色中睁着眼,目光描摹身侧那个熟睡的身影。 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这个六芒星的含义,他早该想到的,深海主神敢再一次将权力交到他手上,不可能只是封印了他的记忆这么简单。 他也忽然明白了主神敢放他进深渊梦境的原因。 这里是余灼的深渊梦境,万物皆是虚幻,唯有余灼这个人是真实的,无论他曾和他阔别多少年,无论他曾经忘了这个人多久,只要他出现在身边,那些刻在习惯里的举动和爱,是没法被时间冲散和替代的。 迟末在黑夜里笑得悲凉。 其实他才是那个被困在梦境里的人。 这里有他渴求的一切,有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 他不知道他还能在这里逗留多久,但他希望,在这个梦境破碎的那天,他能和余灼好好道个别。 第六十九章 展露锋芒 余灼发现迟末最近总会盯着自己发呆,眼里糅杂着很多他看不明白的情绪,可每当他开口想问些什么,迟末的神色又会变得柔和明媚,看不出一点异常。 下午的时候,余灼接了个电话。 “爸妈晚上过来吃饭,家里要不要收拾一下?”余灼问他。 迟末抬手看了眼表,“应该可以,我等会先去幼儿园帮段子盛接下孩子,他们俩都要开庭,走不开。” “好。” 穆莲有余灼公寓的钥匙,她买了许多菜,和余定国一起去了余灼家里。两个人的家里收拾得很干净,迟末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余灼又在军队里待过,家里整洁得像个样板房。 年轻人的家里没有电视机,余定国闲不住,就想去书房找几本书来看看。他们家的书房不大,归纳倒是很清晰,但大多数书一看就知道是迟末的,外文版的居多,大多数是讲心理学和犯罪的。余定国看不懂外文,在最下层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洞穴奇案》下来。 “老余,家里醋不够了!你帮我下去买一瓶!” 穆莲在厨房里冲他喊道,余定国正看得入神,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书,反扣在桌上,视线再次扫向这本书原本的位置时,他却皱了皱眉头。 他凑过去用食指比了比,这一排的书似乎比上排的书放得更出来些,因为位于最下方,他刚刚并没发现。 他退休了许多年,但当民警时的洞察力还未退化,他直觉不对劲,却又摇了摇头。这是余灼的家,能有什么特别的?难道余灼还要像他一样藏私房钱? 那这藏得也太拙劣了。 他在最下方一拍和上一排中各抽出了一本书,叠放在一块比了比,果然是一样大的。 他跪趴在地上,将最下方那排书都拿了出来,看到了书柜里头有一个长方形和黑色盒子,他打开来,却在下一秒脸色剧变。 “老头,让你去买醋你干嘛……”穆莲裹着围裙来书房,就看到余定国手里的东西,吓了一跳。 “家里怎么会有……”她从未见过余定国用这般严肃的神色看着她。 余定国重重地阖上了盒子,厉声厉色道:“给余灼打电话,让他立马滚回来。” 迟末开车前往培英幼儿园,提前抵达时已经有许多家长在校园门口等候接送,他坐在车里,等待放学的时间。 这路口不算大,他的车外头站着两个妇女,正有说有笑,“哎呀,你看那姑娘,这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另一个人附和道:“长成这样她的生活一定没有什么烦恼吧……她也是家长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迟末听着,也抬头朝那头望了一眼,那姑娘刚好转了个身,迟末只看到她高挑的背影,光是看背影也能看出来气质卓越。 她穿着职业装,一条白色的包臀鱼尾长裙将比例完美的腰身包裹,香槟金色的雪纺衬衫在她抬手时也带着几分仙气,黑色的长卷发随意披散在背后,腰细腿长,脚下踩着一双米白色的红底细跟高跟鞋,站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瞩目。 幼儿园的门开了一个小口,由老师一个班一个班地带人出来,迟末下了车靠在车边,不太着急,段惜雨的班在后头。 段惜雨出来的时候,迟末看到她和一个长相颇为可爱的男孩手牵着手,男孩挥手和她告别,长开着双臂跑向人群,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喊着“姑姑”。他望过去,看到那个女人在这个孩子面前弯腰,接过男孩的书包时朝迟末这边看了一眼。 迟末在看清女子面容的那刻,世界好像安静了几秒,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再抬眸。 竟然是连墨。 这是第三个出现在他身边的S级维序者了。 这是世界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他不属于这里。 “迟叔叔!”段惜雨唤了他两声,他方才如梦初醒,将小朋友抱起来。 “叔叔,怎么啦?”小朋友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像往日那样逗她开心,似乎心不在焉,脸色凝重。 迟末抿唇不语,再次看向连墨离去的方向,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回首对段惜雨说:“回学校里等叔叔一会,好吗?” 迟末找到她的班主任,将段惜雨交给她,“麻烦您帮我照看她一会。” 迟末快步走向人群,放学时间段不算宽敞的人行道熙熙攘攘,他个子高,一直看着前方的连墨,倏然间瞥见一个穿着破旧水洗衫的高壮男人也一直跟在连墨身后,并且悄无声息地不断逼近。 寒芒一闪,迟末已经来不及过去,只能大喊道:“连墨!小心!” 连墨闻声回头便看到了那个跟着她的男人和他手里那把水果刀。 连墨下意识推开了自己的侄子,霍地闪身,躲过了男人迎面劈过来的刀。 周围的人群惊叫着跑开,迟末得以冲过来,拦住了那个男人。这男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看着瘦弱,力道却大得出奇,迟末扣住他的手腕,居然被他反握住。 这人练过。 顾不得细想,迟末挣开男人的手,和他拉开了一个身位。对方持有武器,体格上也比迟末占优势,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在看清迟末的容貌时变成了带着妒意的愤恨。 他挥舞着菜刀直冲迟末的脸,迟末右手格挡开来,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胸口处。男人猝不及防,撞到了身后的榕树才停住身形,却并未因此萌生惧意,反而被迟末的举动激怒,再次挥着刀冲上前。 “小心——”连墨的声音戛然而止,迟末不慌不忙,一掌劈中对方的手腕,男人只觉得整条手臂一麻,匕首便掉落到了地上,被迟末一脚踢开。 男人盛怒之下抓住了迟末的胳膊,试图一个过肩摔将他摔打在地,迟末被他顶着背举起时,一脚踢在树干上借力,男人被顶得一个踉跄,松开了手。同时,迟末站稳在地,转身一个飞踢击中男人的后腰,将他重重击倒在地。 男人被迟末摔得鼻青脸肿,暂时失去了行动力,路人见状才纷纷上前帮迟末一起制服了男人。 警察来的时候,迟末正牵着段惜雨给段子盛的秘书打电话,让他来接人。 蒋栩推了推眼眶眼镜,面上露出惊疑的神色,“迟顾问,你怎么在这呢?” “……见义勇为吧。” 连墨将作为证物的水果刀用纸巾包裹捡起,递给蒋栩,“警官,这是他的武器。” 蒋栩看到她,眼睛一直,立马端正起来,慰问道:“姑娘,你没受伤吧?” 连墨笑了笑,说:“没呢,被这位帅哥见义勇为了。” 连墨冲迟末挑了个眉,蒋栩心想这美女可千万别想来以身相许这套,这位帅哥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啊这样,听目击者说,这个歹徒是冲你来的?你认识他吗?” 连墨扫了被上了铐的男人一眼,脸上全无刚才的和颜悦色,“……算是认识吧。” 男人激动地喊道:“狗娘养的贱人!欠操的骚货!他们给了你多少钱你要这么害我!” 连墨勾唇一笑,一双原本温柔的桃花眼带着彻骨的冷,“看来是钱没赔够,想坐牢了。” 男人还满嘴的污言秽语,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周围围了许多看客,对着男人和连墨指指点点。 连墨没再理会男人,对蒋栩假笑道:“我先送孩子回去,等会过去做笔录,行吗?”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蒋栩和迟末。 “君泽律所……您是律师呀。”蒋栩扫过名片,顿时眼光都不一样了,“好的,我们会联系您。” 男人还在骂,迟末对上男人的视线,目光如电,带着凛冽的寒意和狠戾,直击男人的四肢百骸,让他不寒而栗。 他蓦然闭上了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此时还活蹦乱跳的男人并不知道,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连墨根本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因为那把如今未染血的刀,在现世中曾要了两个人的命,一是连墨的侄子,二便是这个男人自己。 “押回去。”迟末厉声道。 回警局的路上,蒋栩给余灼打了两个电话,但都没有接通。 余灼的手机放在了客厅的桌上,穆莲看到了来电,犹豫了片刻,按了挂断。 父子俩此时在书房,余灼拿出黑盒中未组装的狙击枪部件,脸色比余定国的还难看三分。 “余灼你怎么回事?私藏枪械什么罪你不清楚啊?”余定国负手站在书桌前,指着桌上的盒子质问余灼。 余灼认真地检查了每个细节,这把枪是国产的CSLR4高精度狙击□□,真枪,造价26万。这枪就算在黑市也不常见,没有□□M82A1和AWM出名,他也只有之前在一线的特种部队时用过两次,这把枪装备齐全,一切的设计都是为了提高射击精度,采用无损供弹系统,减轻了传统换弹过程中对弹头的磨损以提高射击精准度,包括在晚上,它也能通过微光图像增强仪进行狙击。 “我问你话呢余灼!”余定国拍了拍桌子。 “爸。”余灼阖上了黑盒,“枪我会带回局里,您不要激动。” 余定国看他如此镇定,不由怀疑自己,“这枪你从局里拿的?你藏起来干嘛?” 局里的装备库可没有这把枪。 余灼却不知道该如何和余定国解释,这把枪不是他的,那就只能是迟末的。 “……没藏,要藏我会摆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吗。”余灼故作轻松道,将余定国推出了书房。 “妈,今天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周末,我和迟末一起去家里看你们。” 穆莲有些担忧,她不太懂这些,但看余定国的脸色极差,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真的没事吗?”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 余定国还是有些迟疑,道:“我明天去你们局里,你可不要给我仗着身份搞一些违法犯纪的东西!” “放心放心,我会处理的。”余灼将二老送上了车,回到楼上才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 “余队!你可算接电话了!”蒋栩咋呼道,“今天派出所接警说建兴路那儿有人持刀伤人,我在现场看到迟顾问了!” “……然后呢?”余灼回到书房,看着那把被翻出来的枪。 “妈呀我之前都不知道迟顾问这么厉害,那个嫌疑犯之前是在竞技场里□□拳的,前不久才打残了一个人……那个路段的监控发给你了啊余队,你还没看吗?” 余灼挂了电话,打开了微信里蒋栩发给他的监控视频,短短的两分钟,从迟末出现在监控里到他制服这个持刀的男人,只用了两分钟。那动作过于行云流水,以至于余灼看第一遍时,根本没法将视频里的男人和迟末联系在一起。 余灼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许久,打开了书桌唯一一个上锁的抽屉,从众多匕首中挑出了一把藏在身上,才提着余定国翻出来的箱子下楼,放进了车厢后座。 他阖上后备箱,抬头便望见远处一个身影在路灯下,缓缓地向他走来。 余灼打开视频看了第三遍,好几次水果刀都要刺中迟末,都被他精准躲开,他打架的手法,格挡的技巧,全然不输给任何一个警校出来的警察……甚至从头至尾,他都没见迟末慌过神。 余灼点开了蒋栩新发给他的第二段视频,那是另一个角度的监控,监控里可以看到迟末将段惜雨交给老师后便往人群跑去……仿佛知道那里要发生什么似的。 他的脑子忽然一阵抽疼,又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画面里是不知道那个深山老林,迟末被两个特工模样的男人追着,而他却在转身的之后完成了漂亮的反杀。 他最近频繁看到的那些与迟末有关又不符合他认知的片段……到底是什么? “在看什么?” 余灼闻声抬眸,对上了迟末那双如坠星辰的眼。 第七十章 光阴轮转 他们在一起十二年了,从年少相识到现在,余灼自认为对迟末的了解比对自己还清晰,可此刻他却动摇了。他的心底泛起几分冷意,眼前的这位和他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男人,是历经了生死后依旧还想携手共赴余生的爱人。 可他的迟末不会打架,更不会藏枪啊…… 这样的不对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那场车祸吗? 余灼开始回想那些细枝末节,自迟末醒来后,其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但那种情况下,只要迟末没事,他都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细微的变化。 “余灼,怎么了?”迟末轻声唤他。 “……陪我去个地方吧。” 周五晚上的市一中没有学生和老师在校,校园里安静地只听得见蝉鸣和晚风。 余灼是带着迟末翻墙进来的,他先落地,回首时迟末也已经蹲在了墙头,低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余警官,好高噢。” “你……怕吗?”余灼看着两米多的高墙,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日迟末悬在空中的画面,越是回想越是心惊。 余灼对他张开双臂,“下来吧,我接你。” 迟末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眼里的笑意更浓,向下一跃,被余灼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 “怎么突然想来这里,还特意翻墙?”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刷脸进来,他们一个是当年的省状元,另一个是荣获过二等功的刑警,两个人的照片至今还贴在学校的名人墙上,每年的招生简章里都会出现他们的合照。 “好久没来了……就想来看看。”余灼的手在虚空中握了握,最终还是伸过去牵住了迟末的手,和他十指紧扣。他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迟末的虎口,这双骨节分明的手肌肤细腻,连老茧都没有。深圳的夏日即使在夜晚也是闷热地让人烦躁,可迟末的手依旧很冷,好像他怎么捂都捂不热一样。 他们去了教学楼,教室锁了门,他们从走廊的窗户外头看见里面已经换了全新的桌椅,连黑板都有半面换成了更高级的电子屏,黑板上面还有没来得及擦拭的板书内容。 余灼和迟末站在了六班的门口,教室的布局都没变,走廊对面依旧是一班的教室,放眼望去教室内的场景一览无余,不知道是否是学校规定了书桌上不能放太多书,此时的一班教室很是整洁。即使是迟末,从前上课的时候也喜欢在桌上堆着书,在老师眼皮底下偷偷刷别的科目的题。 “看起来空旷了许多,我还记得你的座位在哪。” 余灼听到他问:“你上学那会,是不是经常偷看我来着?” 余灼莞尔,“你都发现了那就不叫偷看了。” 余灼也有些怀念,那年的他们,其实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即使心里有一个还算明确的目标,也会担忧自己的努力能不能支撑起自己的梦想。他们在憧憬和迷茫交织下成年,在忙忙碌碌的高三生活中成长,离开校园的那一刻,才好像真正的长大。 如果没有遇上迟末,他或许就会浑浑噩噩地度过那三年,考出一个还算过眼的成绩,上一个不算顶尖的大学,再庸碌地过完这一生……他是在对方的光芒影响下,才立志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他做到了,但这个人却似乎离他更遥远了。 余灼藏着心事,面上却不显,他试探他,“你还记得,高二期中考完试后,你站在对面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什么吗?” 迟末记得,可年少时的话长大了再讲,却总感觉有些别扭。 可余灼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说——你在我这儿没有及格线。” 余灼听到这个答案,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迟末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所隐瞒的?他们所拥有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到底掺杂着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你今天怎么啦?”迟末察觉他的心不在焉,捏了捏他的手心。 “……没什么。” 他们牵着手走了一圈操场,又来到了升旗台后的校道上,这里绿草如茵,枝叶繁茂,在路灯照耀中投射下斑驳树影,他们平日里会有聊不完的话,可此刻两人都揣着心事,谁都没有当开口的那个人。迟末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余灼今天带他来这里,恐怕不仅仅是怀旧这么简单。 蒋栩都告诉他了吧,所以余灼今天才会这么反常。 他今天看到连墨……其实可以不出手的。他知道连墨有能力保护好她自己,可她牵着的那个孩子才四岁。他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真实,那么在这个梦境呢?他救下宋鸢时,救下那个孩子,拼了命地想证明这里会比现实更好,他可以和余灼在这个梦境里,不留遗憾地生活。 他心甘情愿清醒着当一个困兽,困在这个以余灼为名编制的牢笼里。 但这个牢笼的主人……好像已经不想要他了。 “迟末,你当初……为什么这么奋不顾身也要救下宋鸢时?”余灼停下脚步,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 他们面对面站在榕树下,迟末看着他,苍白地解释:“我……当时没想这么多。” “你是没想,还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救下她?” 迟末见过余灼工作时的样子,他此刻仿佛就是那些被他审讯的犯人,谎言只不过是拖延时间小把戏,罪恶在他面前将无所遁形。 他终将被审判。 迟末的沉默让余灼更加心寒。 “你在案子才查到一半的时候就去找林予棠了,你早就知道宋鸢时是凶手,对不对?” 迟末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之下思绪早已溃不成军。 “迟末,回答我!” 迟末的语气真诚:“如果我说……那是猜测,你信吗?” 余灼摇了摇头,失望地看着他,“那家里藏着的那把LR4,你要怎么解释?” 迟末的眼里有一瞬的愕然,而后便被深深地绝望所替代。 那不可能是他的那把枪,是深渊梦境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让他在余灼面前露出了马脚……可他最初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让余灼知道,他身处在梦境之中吗? 迟末万念俱灰,当他自己成为那个戳破余灼幻境的媒介时,他才真的意识到,从他步入深海的那刻开始,他和余灼就已经结束了。 他是维序者,是神使,是深海的养料,唯独不再是余灼的迟末。 他心底里的那个人早就死在了28岁的夏夜。 余灼迟迟没听到迟末的辩解,他的脸上有惊慌和失落,唯独没有困惑,那枪真是他的。 他心乱如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他:“你跟着我去了云南,是吗?” 迟末薄唇微张,“我……” 他闭了闭眼,放弃了挣扎,再睁开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只剩下哀戚。 他说:“对。” 余灼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军用折叠匕首,用力一甩将它延展归位,反手就要往自己的腹部刺去。 迟末瞳孔一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了余灼的手臂。 “余灼,你干什么!?” 余灼神色黯然,手中的匕首一甩,换到了另一只手中,挥向迟末。 迟末松开了手,退开一步,利落地躲过他的所有攻击,却依旧没有反击。 余灼死死盯着他,试图看穿他纯良伪装之下到底藏着一副怎么样的皮囊,“你会的,为什么不还手?” 下一秒,迟末抓着他的手猛然发力,试图要夺下他手中的匕首,余灼认真起来与他过招,越打越是心惊。今天的监控视频里拍到的,居然远不及迟末的真实水平。他心如死寂,不明白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么多年来迟末在他面前的柔弱模样,难道都是装的吗?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余灼红着眼,扣住他的手腕,手臂抵住他的喉咙将他压在榕树下。 迟末抓住他的手臂,抬脚踢向余灼,被他用腿格挡,反向压制,一同抵在了树上。 那个柔弱怕疼的少年,到底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底下,成长成了这样一个出手狠绝,杀人都不眨眼的男人。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诡异到余灼甚至想过,迟末是不是在他没有陪伴在他身边的那几年里,衍生出了双重人格。 不然他该怎么解释,他心爱的人,这双没有任何老茧的手,为何能握得住一把狙击枪,在黑夜里精准地击杀敌人;这副单薄的身体,为何能与特种兵出身的自己抗衡。 他声嘶力竭道:“迟末,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思绪混乱间,余灼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一个简陋的小木屋,还有一座巍峨的高山。周围的时间好似都停滞了一般,世界寂静无声,他却似乎听到了一阵空灵的低语:“杀了他……杀了他……” 迟末将余灼眼里的迷惘和痛苦尽收眼底,他瞥了一眼余灼手里那其实根本没开刃的匕首一眼,忽然放弃了挣扎。 “余灼,都是真的。”他轻声道。 “我一直都知道宋鸢时是凶手,知道她会在哪个时间节点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也会握枪,不止狙击枪,你会的那些我都会,甚至可以做到和你不相上下。” “我还会用剑,各种冷兵器我都用过,知道一把剑如何才能使得干净利落,知道长矛该用怎么样的力度去挥舞。” “我杀过很多人,不止你察觉的那些对你生命有威胁的人……多到连我都数不清了,余灼。” 他笑得悲凉,亲口供述自己的罪证,一字一句都像要将他的心茧一层层剖开,直到露出里头的血肉模糊的脏器。他抓住了余灼握着匕首的手,另一只手掌心浮现出冰蓝色的光,虚握着匕首慢慢划过。 这样的场景颠覆了余灼二十多年来的认知,他僵在了原地,魂不守舍地看着迟末的动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但爱你这件事,也是真的,自始至终。” 他像是在告别,缱绻的目光落在了余灼身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蓝光消失,余灼看到被开了刃了匕首,忽然心间一颤,“不要……” 他的手被迟末紧紧攥在手心,而他手里的匕首却像被钉在了他的血肉里一般,丢不掉,也掌控不住。 “余灼,你该走了。” 迟末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临别之际,他在余灼的唇间落下了最后一个吻,怜惜而又决绝。 他用力抱住了余灼,在那颗年少定情的榕树之下,握着他的手将利刃送进了自己的心脏,“对不起,忘了我吧。” 余灼的额间浮现出一个鲸鱼图案的蓝色印记,周围的场景顷刻间崩塌,他的深渊梦境将不复存在,而那个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去拥抱他的人,也在下一秒化作了洁白的霜雪消散。 余灼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握住一缕冰晶。 梦境破碎后,十二年的光阴轮转,最终只有迟末会记得。 第七十一章 记忆植入 “维序者等级考核结束,等级评定为超S,已移交深海系统。” “系统接收成功,记忆植入中——” 此时此刻,所有智能系统和五位S级维序者都接收到了一条机密公告,上面写着:深海系统升级完成,神使形象二次升级重塑完毕,将于三小时后上线。 同时余灼的照片也被粘贴在了公告下方。 主控中心内,连墨伸手揪了揪身侧的秦舟月,“月月,你看到公告了吗?” 秦舟月冷漠地拍掉了她的手,“嗯。” “什么叫二次升级啊,之前还升过一次吗?”连墨像个好奇宝宝,边说边拖动屏幕往下划,“哇哦,这次的建模是我的菜诶。”连墨眼神一亮,凑近了仔细打量,“就是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 宋鸢时道:“886号世界线的宿主。”她看向一脸诧异的尹安和,微笑道:“是吧,安和。” “怎么会……”尹安和抬手调出一个电子屏,电子屏里显示“余灼”正在1175号世界线中执行任务。 樊宿拍了拍尹安和的肩膀,对大家道:“890号宿主外貌等级评分为罕见的超S级,上一次出现这个等级还是在一百多年前,系统借鉴了吧,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 连墨又凑过去看了看,系统公告里的余灼是黑色的长发,眼神比尹安和调出的宿主档案里的更为冰冷,远没有890号宿主的灵动,缺了几分人烟气,连原本的褐色瞳也被系统改得更深了些,像暗红的宝石。 “好像是这么回事,所以之前的形象也是借鉴了宿主的吗?谁呀,哇真的有人能长成那副模样吗?”连墨好奇道。 秦周月挑眉上下扫了扫连墨的脸,不知道她是怎么顶着这张脸说出这么凡尔赛的话。 “还真有。”秦舟月在樊宿警告的眼神下说:“还是在恐怖文学区呢。” 樊宿皮笑肉不笑,调出了一个宿主档案,只不过名字那栏被“*”号所代替,外貌评分那栏是和余灼同样的“超S”级。 档案照片里的迟末嘴角带着和煦的笑容,连目光都是柔和的,与他们认知里的神使大人相差甚远。 “怎么没名字……”连墨往下翻他的档案,发现他在完成了五个世界线后便被系统宣告死亡。 这是深海系统的其他分区都少有的情况,连墨怔了下,讪讪地收回了手,“呃……你们那还真挺可怕的哈。” 宋鸢时望着那个档案若有所思。她是在场所有的S级维序者中资历最浅的,排名010,进来的时间稍晚,但不代表她对整个深海系统的了解就很浅薄。 早在她还是宿主的时候,她就看明白了深海系统不过是一个超越时间和空间界限的超级计算机,他们这些人不过是这个超级计算机里头搭载了人类灵魂的一道程序,类似于一个萌生了自我意识的AI。 所有的宿主,包括恐怖文学区,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只有灵魂的流放。她成为S级维序者后曾经秘密做过一个程序在纪实文学区测试,检测到一个很早便被标为“死亡”的宿主的生命波动迹象,而她追踪后发现那个宿主正是长洲传送阵的管理者,智能系统004号纪沐沐。 虽然死亡的宿主名字确实无法在档案显示,但不难猜,这便是她的真名。 这个女孩在现实中有着和她相似的经历,但她后来去试探过,发现纪沐沐并没有从前的记忆,在纪沐沐的认知里,自己就是一个搭载了“拟人化程序”的智能系统。 纪实文学区的宿主死亡样本极少,只有五例,余下三个也混入了智能系统,只是序列更高罢了。唯有一个她找不到踪迹的,她推测恐怕是在“放逐之地”。 这么说来……所谓的升级优化,不过是个幌子吧,从前的神使大人,恐怕就是樊宿档案里的那位宿主,而尹安和调出的关于余灼的档案,也会在不久之后,被深海主神悄悄打上“死亡”的标记,完成真正的偷梁换柱。 宋鸢时不动神色地打量樊宿……他对这其中的猫腻,到底知道多少? 而此时此刻,就在离主控中心不远处的休息室中,上身□□的黑发男人悬在空中,被困于一个透明的菱形晶体中,男人正是余灼。 晶体内电光涌动,不断包裹着他的身体,小麦色的肌肤透着一些类似电路的半透明线条在不断闪烁。他闭着眼,英气的双眉颦蹙,似乎在经历一场噩梦。 过了许久,休息室内出现了一个圆形法阵,秦舟月的身影慢慢浮现,而她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胸前的铭牌上刻着“001”。 “主神为什么要将神使的记忆强行灌给他,让他代替神使而活吗?”秦舟月围着余灼转了一圈,问道。 “是的,大人。” 秦舟月暗骂了一声神经病。 将迟末流放至放逐之地,让再次被封印记忆的余灼继承迟末的部分记忆和对苍鸣的敌意,成为新的傀儡,深海主神确实打得一手好算盘。 “行吧,估计又是一个冰山机器人,没人能发现换了个人的。” 秦舟月看余灼的眼神都带着怜悯,怀疑这对苦命鸳鸯上辈子是不是掘了深海主神的坟,挨个被洗脑。 但谁都没有想到,那个被困在菱形水晶中的男人,并没有按照主神预想的那样继承迟末的记忆,他游离在深海主神硬塞进他脑海的记忆之外,拖着半透明的身躯一直站在一个男孩身边。 他不知道这个男孩是谁,但他的精神体没法离开这个男孩一步。 蓦然间,另一个小身影闯入了余灼的视线。 男孩抱着一个小皮球,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脏兮兮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余灼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这个看起来非常傻逼的小男孩正是他自己。 小余灼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蓦然瞥见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蹲在草坪前哭。 男孩哭得无声无息,脸颊上挂着的泪痕,红肿的双眸里布满水汽。 小余灼瞅了他几眼,在他面前走了过去,过了不到十秒,又跑回来蹲在了男孩面前。 “喂,你怎么了?”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迷路了。” 小余灼饶头,不明白这破小区怎么会有人迷路,“你住哪儿?” 小男孩摇了摇头,哭得更凶了。 “哎呀你别哭啊。”小余灼有些手足无措,将他拉起来,“走吧走吧我带你去派出所。” 小男孩吃疼地叫了一声,小余灼才发现他膝盖上红了一片,血渍都干了,估计摔了很久了。 小余灼见他哭就有些不耐烦,从兜里拿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对他喊:“啊——” 小男孩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被他塞了一嘴糖,顿时连哭都忘记了。 “吃糖就不疼了哈。” 小余灼拍了拍肩膀,“上来吧我背你。” 男孩犹豫片刻,跳到了他背上。 这男孩不知道多大,比小余灼矮了一个头,四肢纤细倒也不重。小余灼背着他去了派出所,进门就喊:“老余!你家靓仔来了!” 派出所的人都认得他,又见他背着一个男孩,忙跑上来问怎么回事。 余定国也出来了,见小余灼脏兮兮的样子,嫌弃道:“臭小子,你又干嘛了?” “小区门口捡到的,说迷路了,也不知道住哪儿。”他将人放下,指着他膝盖上的伤,说:“我先声明啊,这是他自己摔的,我没打架噢。” 女警哭笑不得,去拿了个医疗箱来为男孩消毒。 小余灼对男孩说:“有事找警察叔叔,我走啦!” 他来去如风,连余定国都喊不住,小男孩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垮了下来。 “嘶——好疼……”小男孩缩回了脚,又一副要哭出来的趋势,女警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替他吹了吹伤口,“姐姐轻一点,你忍一下噢。” “……嗯。” 他虽然怕疼,又把腿主动伸了过去。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余定国摆出和煦的笑脸问他。 “叔叔,我叫迟末。” 精神体状态发呆的余灼此刻才猛地将视线转到那男孩身上。 “那你爸爸妈妈呢?电话号码记得吗?” “记得,13——”他忽然停了下,抿了抿唇,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说:“您联系这个号码吧,是我爷爷的。” 余灼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迟末长大,才真正意识到,迟末当初在他面前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家庭介绍里,带着多少求而不得的辛酸苦楚。 他看到迟末搬进了他爷爷的家里,见他时常在夜里拨打父母的电话,那两串数字他烂熟于心,可对面永远都是忙音。 在那之后的一年里,他再没见到过他的爸妈,却在一个深夜里,听到了他爷爷和他妈妈的电话内容。 原来他的父母已经离婚很久了,这个电话是他母亲主动打来的,因为她要再婚了。 他听到爷爷对着电话骂了一通,自己默默地回了房间。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部手机,翻到了一条两年前的短信内容,余灼跟着过去看了一眼,那是他母亲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承诺他如果考到年级第一,就回来看他。 余灼不由地看向满墙的奖状,迟末已经拿下过好几个年级第一了。 而后来的日子里,迟末再也没有提过父母,他不怎么主动交朋友,可是他的人缘却一直都很好,即使不爱说话也有很多同学喜欢围着他身边。 爷爷是在他上初中时离世的,老人家算是寿终正寝,在睡梦中安稳离世,只有迟末一个人在床头握着老人家已经冰冷的手跪坐了许久,才拨打了报警电话,问家里有人离世该怎么处理。 那年他才十三岁。 余灼又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问迟末能不能联系上家长。 迟末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许是因为是用爷爷的号码打的,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迟末的语气出奇地平静:“爷爷走了,您能回来一趟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余灼看到的是迟末的记忆,他们两个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长大了谁也没认出对方。 第七十二章 少年心事 白素回来了一趟,迟末再次见到她时,盯着她看了许久。 白素其实有些怕他,这是她的骨肉,但她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厌恶一切和迟允竹有关的事物,也包括这个孩子。 “你……”白素心底发毛,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被养得有些心理变态了。 可迟末却笑了笑,对她说:“您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客气地像个陌生人。 后事料理完,所有的遗产遵循遗嘱给到了迟末,一套房子和一笔巨款,但因为迟末还未成年,这些都暂由白素保管,等他成年时再转移给他。 “这些都是你的,抚养费我也会照常给,需要我请个阿姨照顾你吗?” 迟末应该还是抱有过一丝幻想的吧,期待他的母亲可以带他一起生活。 余灼看着他眼里熄灭的光,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的精神体站在迟末身后,环抱住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 迟末笑得勉强,“……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迟末十五岁那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市一中,那年的寒假除夕夜,他买了一张机票,飞去了南京。 料理爷爷后事那年,他偷偷记下了白素的住址,他不知道她是否还住在这个地方,但他还是来了。 那年的南京下了雪,他第一次离开深圳,第一次看到雪,觉得很是新奇,坐在路边看了很久很久。他大半张脸都埋在灰色的围巾里,昏黄的路灯之下,他伸出了手,雪花飘落在他的手心,又缓缓融化。 “妈妈!我今晚想吃火锅!”清越的声音传入迟末的耳朵里,他抬眼望去,看到白素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高挺男人一起,一左一右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大约五岁,牵着父母的手走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她被打扮得漂亮精致,扎着双马尾,头上戴着一个会晃动的兔耳朵发箍,身上穿着和白素同款驼色毛绒大衣的亲子装。 迟末压低了帽檐,低下了头,等到他们从他面前走过,他才站起身来,默默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除夕夜的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来往的行人很多,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迟末在人潮中保持了足够的距离,直到到了商场里,白素都没发现他。 他们进了一家海底捞,迟末等了五分钟,也走了进去。 他坐在了白素后面的那桌,凳子后加高的隔离板很好地保护了每一桌客人的隐私。 余灼也静静地跟着,坐到了迟末对面的空位上。 除夕夜的客人很多,每一桌都很热闹,唯有迟末这桌格外冷清。热情的服务员来了好几次,甚至在他的对面给他放了一个皮卡丘的大玩偶。 “妈妈,这个肉肉好好吃哇——” 白素的笑声悦耳,很有感染力,余灼觉得迟末也遗传了他母亲的优点,不仅长得好看,也生了副好嗓子。 “这个呀,是牛肉,喜欢的话给妞妞再点一份好不好?” 孩子的父亲道:“可不能再点了,吃多了涨胃。” 迟末夹了一片牛肉,在番茄锅里涮了涮,沉默地吃着。 他点的不多,很快就吃完了,结了账后,他就坐在了门口的招待区里。 “我想等人,在这里坐会可以吗?” “当然啦,您请坐!” 这会儿吃饭的人少了,招待的小姐姐还很热情地给他递了海底捞的伴手礼。 大约一个小时后,白素一家人才从海底捞里出来。小女孩被男人单手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牵住了白素的手。 他们有说有笑地离开,而迟末却依旧坐着,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般。 过了好一会,迟末才起身离开,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南京的街头,低头踩着雪,一步一个脚印。他走到了一个广场,广场的大屏幕正在放着春晚,他便伫立在街头,盯着看了会,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一出无声的小品。 天又开始下起了小雪,迟末转了个身,回到了他一开始坐着的那个街道。 不远处便是一个小区,迟末进去找了一会,就找到了他想找的地址,但他没有上去,只是坐在楼下的亭子里,抬头望着三楼的窗户。 他忽然感觉到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蹭着他。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小花猫。 他将小花猫抱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小朋友,你也一个人吗?” 小花猫在他的衣服上滚了滚,似乎很是喜欢。迟末摘下了围巾,团住了小花猫,揉着它柔软的肚子。 他没再说话,直到零点之时,身后的天空放起了烟花,他怀里的小花猫被吓到,跳了起来。 迟末安抚地顺着它的背脊,低头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他将小花猫和围巾一起放到了椅子上,站起身来,“我要走啦。” 小花猫站在围巾中间,依依不舍地冲他叫着。 迟末微微一笑,腊月寒冬中他似乎不觉得冷,连笑容都是温暖的。 “谢谢你。” 小猫跳了下来,围着他,似乎在挽留。 迟末有些无奈,蹲下身和它说:“我没法带你回家的,我也没有家。” 他又揉了揉小花猫的肚子,“但你看你过得多好,在这里还有人投喂你吧?” “迟末……?是你吗?” 迟末的手一僵,缓缓抬头。 白素是下来扔垃圾的,身上还穿着居家的棉服,她惊讶地看着迟末,“你什么时候来的南京?” 她戒备道:“你跟踪我?” 迟末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 “你想干什么?是嫌抚养费少吗?” 他的突然出现,冒犯到了白素原本平静的生活,又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失败婚姻,她冷着脸说:“你为什么不去找迟允竹?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余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素,他不知道一个母亲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而迟末自始至终未置一词。 “素素,是谁呀?”三楼窗户探出了一个头来,白素慌了慌,喊道:“没事儿,问路的!” 她转头警告迟末:“离我的家人远一点,否则那笔遗产你休想得到!” 迟末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冻在了这冰天雪地里,好久好久,他才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 顷刻间,余灼看见白雪蔓延,周围的一切都被白雪覆盖,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电子音:“世界线分配中——分配完成,目标地点:深渊梦境。” “维序者等级考核,测验开始,宿主相关记忆已屏蔽,关闭宿主智能系统051,投放启动。” 直到听到这个声音,细碎的记忆涌入脑海,余灼想起了自己也曾听到过这样的声音……然后他经历了一场梦。 画面再次一转,余灼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脚边依旧是在哭泣的小迟末。 但这一次,他没有等来他自己,而是等来了白素。 白素提着菜,见到迟末忙冲上前,将他抱起来,“怎么不在家里等妈妈呢?哪儿摔的呀?” 余灼皱着眉,看到白素怀里的小迟末也愣了一下,他木讷道:“……就在这里。” 白素心疼地抹掉他的眼泪,“不哭不哭,妈妈回去给你吹吹。” 小迟末却呆呆地看着白素,没有说话。 余灼跟着他们回了家,家里出现了一个他从未在迟末记忆里见过的男人。 “回来啦?哟,宝贝这是怎么了?”男人忙放下手里的报纸,过来查看迟末的伤势。 “你真是的,怎么让小末一个人跑出去了?”白素责怪起来,男人连忙道歉,“你这不是到楼下了嘛,他说要去接你……” “我没有。”小迟末打断了他们的话,忽然推开了他们,跑回了房间,留下不明所以的两人面面相觑。余灼看到小迟末照了照镜子,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皱眉。 他察觉不对了? 余灼不解,所谓的深渊梦境到底是什么?是与现实截然相反的世界吗? 为什么迟末这么快就发现了? “小末,开下门,妈妈给你上药。” 小迟末打开了门,沉默地看着白素,坐到了床上,伸出了腿。 余灼发现他没有喊疼,也没有哭。 直到上完了药,小迟末才出声。 “妈……妈妈,”他喊得有些磕绊,“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白素哭笑不得,主动地抱住了他,“怎么啦?你当然可以抱妈妈呀。” 小迟末眼角红红的,“谢谢……谢谢妈妈。” 他和爸妈一起吃了一顿晚餐,餐桌上的白素和迟允竹有说有笑,小迟末看着他们俩,安静地把饭吃完了。 “妈妈。”小迟末喊道,“其实今天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 白素愣了愣,“你在说什么?” “也是第一次看到你们俩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个桌子上。” 白素是在怀胎九月的时候发现迟允竹出轨的,她那时候本就因为丈夫的漠不关心而患有产前抑郁,发现丈夫出轨情况变得更为严重,导致了早产,自己也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怀着迟末的那段日子,是白素最痛苦的时候,以至于孩子生下来后,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迟末出生在深圳这样繁华的大城市,却过着留守儿童一般的生活,大半年都见不到父母一次。但他和留守儿童不太一样,他住着大别墅,有一个奶妈和管家看着他。 五岁那年,他见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看起来年近四十,衣着华贵,进进出出都有佣人围着,她说她是迟允竹的母亲。她给了迟末两条路,一是去英国读全寄宿的贵族学校,迟家会养他到成年,让他衣食无忧,条件是永远不能回国,二则是和他的爷爷走。 他选了第二条。 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即使留在深圳,他也见不到他的父母。 迟末的深渊梦境里,有爱他的父母和他渴望的家,可他几乎是刚入梦境就清醒了过来。 这确实是他求而不得的梦境,可他在深渊里待得太久,已经不需要了。 余灼看着小迟末,小迟末的面容尤为平静,他说:“我该走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谢谢你们。” 余灼看到“白素”和“迟允竹”已经不会动了,这个世界的世界好似暂停了一般,余灼又听到了那空灵低沉的耳语。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小迟末也听见了,他无奈地笑着,呢喃道:“维序者考核……真是无聊。” 所以……深渊梦境里见到的人都是假的吗? 余灼的目光停在那两尊“雕塑”上。 不对,不是的……在他的梦境里,直到最后一刻,迟末都在和他说话。 余灼看着小迟末干净利落地搬了张凳子到阳台,然后站了上去。 “迟末——!”余灼半透明的精神体下意识地想去抓住他,却只能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小迟末跳了下去,深渊梦境的场景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余灼又看到小迟末变成了成年迟末的模样,坠到了一片白芒之中。 他再抬头时,周围已然是千里冰封的雪地,白雪皑皑看不到尽头。 迟末变了副模样,银白色的长发在雪地里散开,一身白袍包裹着他,仿佛也要将他融进这冰雪里。 第七十三章 风霜雨雪 余灼的精神体跪在迟末身侧,看到他的额间也亮起了一个鲸鱼的图案,他皱着眉,手指紧紧地陷入了雪地里,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余灼俯下身,听到他翕张的唇间气息微弱的呼唤:“余灼……余灼……救我……” 余灼满目悲戚,一拳锤在了雪地里。 下一瞬,他们被熊熊的烈火包围,他看到了他曾在迟末记忆中意外窥见的那个场景,那个满目疮痍的大地,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他见到迟末在跑。 迟末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原本素净的脸上布满了血渍,衣服也被划破,很是狼狈。他的手里拿着冲锋枪,身后则是一群面容和身躯都高度腐败的丧尸,他见到迟末毫不犹豫地跑进了一座高塔,并且熟练地从背包里掏出了定时炸弹扔在地上。 他一路奔至最高层,从腰间拉出了一个勾绳甩上房梁,而后从窗户一跃而下,紧随其后的丧尸在抓住他绳子的那刻,他引爆了塔里的炸弹,而他自己也被巨大的能量冲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分崩瓦解的钢筋水泥也刺入了他的身体里。 “宿主任务失败,世界线重新加载。” 那是迟末身为宿主时的记忆。 余灼忽然想起了042对他说的话。 “整个深海,除去恐怖文学区之外,所有宿主都只有一条命。” “因为恐怖文学区死亡率太高了……死一两次还好,死多了常人容易精神崩溃。” 他在迟末的记忆里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看着他成功从这里活下来之后又因为人类的猜忌而被驱逐暗算。但迟末并不在乎,他只在乎能不能完成任务,即使那些他曾救下的人最后都会化作刺向他的剑,他也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余灼看到他不离身的除了枪和匕首,还有一本不够巴掌大小的日记本,日记本里写满了计算的公式和作战计划,但余灼曾在他翻动的过程中,在某一页繁复的推演中里看到了一句被划掉的话:今日见到一个人很像你,但幸好不是你。 他的心脏疼到麻木,没有人能亲眼看着所爱之人一次次受凌迟之苦还能无动于衷,那些刑罚就好像荆棘扎入他的躯体里,在他的骨肉里生根发芽后融入流淌的血管中,一呼一吸之间都在刺痛着他的灵魂。 他们是被深海隔绝的两个孤魂,一个留在现世守着另一个人的躯体空等了三年,活得像个行尸走肉;而另一个则被困在可怖的幻境里,为了那点现世的念想,逼着自己成为了一个刀枪不入的人。 滔天的怒意和悔怨几乎要将余灼灼烧,他的额间泛起一点红光,将他的精神体温柔包裹。 “别看了。” 苍鸣于心不忍,隔绝了余灼的五感,将他从迟末的记忆里暂时抽离出来。 “是你——”余灼认出了这个年轻的声音,“你就是苍鸣?” “是我。”苍鸣大方承认,“我将一片灵魂随便留在了你的体内,里面带着我的一缕神识,深海主神原本想将这些记忆替换成你的,但它不知道在我的庇护下,迟末也没法再次封印你的记忆。” “他还好吗?你能带我见他吗!?”余灼像是揪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他只想确认迟末是否还安好。 苍鸣遗憾道:“我不知道。” 他又说:“他被关在了一个地方,只要你和我合作,就能救出他。” 余灼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他此刻孤立无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 苍鸣看出他的犹疑,对他说:“你放心吧,我是曾恨过他,但整个深海里,只有我不能伤害他,他对我来说……是创世神一样的存在,只是深海主神从中作梗,他才会对我充满敌意。” 余灼沉默了片刻,他对深海系统还知之甚少,不完全明白苍鸣话里的深意,他只好问:“深渊梦境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梦境里的事会对他造成影响吗?” “深渊梦境是维序者考核的手段之一,针对没有完成十个世界线但想提前成为维序者的宿主,梦境承载着入境者内心最求而不得的欲望和执念,你的执念是迟末,所以在你的梦境里他并没有被撞成植物人。而他的梦境如你所见,一个完整的家是他求而不得的妄想,但他那时心底里有了更深的执念,所以才能这么快地破除梦境……其实我不明白深渊给他构筑的梦境为什么是父母而不是你,如果是你也许他也会被困在里面。” 余灼默然。 苍鸣继续说道:“而破除梦境只有一种方式,杀了梦境里对入境者而言最重要的人。” 余灼不解:“可迟末他不是……” “对,因为那两个人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最重要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他那样做是对的。” “他和深海主神做了个交易,作为进入你梦境的代价就是要亲手封印你的记忆,但他不是那样容易被拿捏的人,他完全可以不这么做,所以我暂时还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啊不过看来他不封印,主神也会封印的,至于会不会造成影响……” 他沉默了片刻,余灼快从梦境里苏醒的时候,苍鸣也窥探到了一些片段,以余灼的视角看到了梦境破碎前的记忆,也听到了他对迟末说的话。 “要不你下次见到他去给他磕个头道个歉吧,虽然我觉得他也不会怪你。” 余灼沉思了很久才消化完苍鸣这段话,“我怎么样才能见到他?” 苍鸣说:“首先,你得成为他。” 主控中心里,原本应该值班的五位S级维序者只剩下了三位女性。 余灼踏进主控中心那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一如公告里的照片那般,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扫过之处,都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樊宿和尹安和呢?”他的语气语调和迟末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便是他的声音比迟末更加低沉而富有磁性。 “世界线故障,出任务去了。”秦舟月是最先回神的,她打量着余灼,试探道:“需要现在给您做工作汇报吗?” “明天再过来。”神使大人不紧不慢地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 三人出了主控中心,连墨才叹息道:“唉,好好的帅哥,怎么偏偏就摆着一张厌世脸呢?咱们的神使大人就不能塑造成元气满满天真烂漫的美少年吗?” 宋鸢时抿唇笑了笑,“你上班的时候还愿意嬉皮笑脸的啊。” 连墨挽着她道:“能啊,你不知道言情区最近多好笑,什么纯情丫头遇上霸道总裁都过时啦,全都是些什么流放文学,总裁夫人被流放非洲结果赚得比总裁还多……” 连墨还在滔滔不绝,秦舟月脚下已经亮起法阵溜之大吉,连墨抓都抓不住她。 连墨哭丧着脸,“小宋呐,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啊。”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我都长成这样了还入不了她百合区维序者的眼吗?” 连墨作为一个颜狗,非常吃秦舟月这种清冷御姐脸,但很可惜的是自她们共事以来,都是她单方面想和秦舟月交朋友,对方可谓是冷淡至极。 “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是在避嫌呢?”宋鸢时说。 “避什么嫌?”连墨表示不理解。 宋鸢时笑而不语。 提前溜走的秦舟月偷偷去了886号世界线。 这个世界线重启之后脱离了深海系统还能正常运行,傅声笙就被迟末安置在里头,他甚至很体贴地也给秦舟月捏造了一个身份,让她们在这个世界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傅声笙重获新生,肉眼可见地开朗了许多,她在莱茵大学附近开了一家咖啡店,每天都能接触到很多和她一样温柔甜美的Omega。 秦舟月站在街道对面,微笑地看着她在店里忙活。 “老板!你家那位Alpha来啦!” 傅声笙抬头,通过透明的橱窗看到了秦周月,开心地和她招手。 “阿月!” 秦舟月迈着步子走入店里,傅声笙出来迎她,秦舟月揽着她的腰,低头亲了她一口。 傅声笙红着脸推开了她,羞道:“有人看着呢……” “怕什么。”秦舟月牵着她进去,“在这里没有人会觉得我们是不对的。” 傅声笙小鹿一般的灵动双眼转了转,“唔……也是。” 她又凑过去亲了下秦舟月的脸颊,“那就再亲一下!” 她们进了休息室,傅声笙才抱住她,语气很是委屈,“你这次能待多久啊……” 秦舟月没有说话,傅声笙有些失落,“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嗯。” 傅声笙担忧道:“很棘手吗?” “不算棘手……”秦舟月紧紧地拥住了她,指腹隔着信息素屏蔽贴揉着她后颈的腺体,那里的肌肤光洁细腻,秦舟月至今没有对她做过标记,她说:“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来了。” 秦舟月拉起她的手,一根红线的两端分别缠绕在了她们的无名指中,化型为两枚同样款式的戒指。 秦舟月给她留下了她的维序者印记,这印记会牵引着彼此的灵魂,无论对方在哪里,她都能找到她。而当她和傅声笙在同一个世界线时,傅声笙也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她说:“但我下次来,就永远不会离开了。” 傅声笙她看着那枚戒指,扯下了信息素屏蔽贴,下定决心道:“阿月,你标记我吧。” 她不知道秦舟月要去做什么,但她知道那一定不是简单的事。秦舟月连临时标记都没有给过她,说明她心存顾虑,怕再也没法回来。这个世界线里AO的羁绊太深,一次彻底标记就能决定一个Omega的一生,一个失去Alpha伴侣的Omega会活得很艰难,秦舟月不敢冒这个险。 秦舟月看着傅声笙,还是狠心地推开了她,“不可以。” 秦舟月极少拿Alpha信息素压她,此刻却毫不留情,将她手里的屏蔽贴按了回去,柔声道:“声笙,等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4 12:53:00~2021-12-26 18:3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入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放逐之地 秦舟月回到了长洲,站在主控中心外的悬崖边上,微风拂过,一片桃花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她长身玉立,指尖轻捻将花瓣捏在手中,而后从悬崖边缘跳了下去。 而就在她跳下去的那刻,主控中心里出来了两个人,连墨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刚刚那边是不是站了一个人?” 宋鸢时和她走到悬崖边,下面只有湍急的瀑布和白云。 秦舟月的身影没入云层,跌落到瀑布之中,她并没有被水流冲走,瀑布之下藏着另一片水域,她像美人鱼一样灵活自如游弋其中,最终在两块三米高的巨石柱之间停了下来。 她的胸口亮起了微弱的光,项链从她的衣领中飘了出来,镂空的正方形银色吊坠自动脱离,在她的面前变化成了一个成□□头大小的方格体,凹凸不平的方格体上布满不规则的纹路,在海水中散发着暗绿色的光。 一个巨大的机械罗盘在三米高的石柱之间浮现,秦舟月将方格体往前一推,方格体自动潜入了纹路繁复的罗盘中间,一瞬间方格体上流动的荧光流向了整面罗盘。 “验证成功,欢迎来到放逐之地。” 巨大的罗盘内出现了一条通道,秦舟月游过去,从水中脱离,踏入了石台上。 她身后的罗盘隔绝了外面的海水,缓缓地关上,方格体变成吊坠再次回到她的胸前。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天空笼罩在一片灰霾之中,远方偶有电闪雷鸣。 她踩着悬空的古老青石台阶往前走,台阶之下百米的地方是翻涌的滚烫岩浆,光是看一眼仿佛都要被灼烧。 而台阶两侧则是倒三角形状的不规则石台,距离台阶两米之外的石台之上景象不尽相同,有的是幽蓝的鬼火,有的则是形容枯槁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均被厚重的锁链捆着,靠着身后的枯树孤坐在石台上。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秦舟月,空洞的眼里黯淡无光,像一具具裹上了人皮的白骨。 秦舟月一直往上走,直到走到靠近云层的顶端,才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石台。 这石台比她路途上看过的石台都要大,台上盛开着一颗巨大的梨花树,梨花盛开在四面生长的树枝上和嫩绿的枝叶交织在一起,秦舟月甚至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花香。 迟末正坐在粗壮的树枝上,看着一片灰霾的天空,他依旧还是神使时的穿着打扮,穿着象征身份的圣洁白袍,衣袖自然垂落,只不过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如今变成了黑色,随意披散开来。 他听到声响,才转过脸来,看到了在台阶上的秦舟月。 “你来了。” 他并不意外,从树上跳下来,梨花在他身后飘落,衣袖被风扬起的那刻,秦周月才看到他双手上的枷锁,锁链一路延伸至他身后的树里。 “他怎么样了?” “挺好的吧,还能自主呼吸,就是继承了你的记忆,也变得不太像个人了。” 迟末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的能力还剩下多少?”秦舟月问他。 主神将他囚禁在这,自然也收回了赋予他的特权,他已经没法再调动深海系统内的思想粒子做任何事情里,但相应的好处便是深海主神和他之间的感应也削弱了,只要他不离开放逐之地,主神就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四五成吧。”迟末道:“你找到那个人的位置了吗?” 深海的第一任神使也被囚禁在放逐之地,这件事只有樊宿和秦舟月知晓,但这地方秦舟月一个月视察一次,从未间断,从来没有发现过异常。 何况她也从未见过第一任神使,并不能从这么多副已经脱相的面孔中发现哪个才是他。 “没找到,整个放逐之地就这么大,除非上天入地,否则没别的地方能藏人了……”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忽然走到了石阶的边缘,眺望如在深渊处的火海。 “难道……” “可能吧。”迟末站在梨花树下,淡淡道。 秦舟月反驳道:“不……我觉得应该不可能,你看到那些鬼火了,那些试图逃离放逐之地的人最终都会掉下去,最后被烈火烧灼连□□都不剩。” “嗯,我也就随便猜猜。” 秦舟月皱着眉看向迟末,她刚刚就隐约感觉到了迟末的变化,淡漠的语气和冰冷的神色比从前多了一股颓废之感,与这死气沉沉的放逐之地中的其他人相差无几。她怕不久后的将来,迟末也会变得和下面那些人一样。 “你们在深渊梦境里……发生什么了吗?” 迟末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 秦舟月看向他身后盛开的巨大梨花树,所谓放逐之地,也是深海的供能地之一,即使是被放逐的灵魂,也会产生思想粒子,但与穿梭在世界线的宿主不同,宿主是主动提供,而在这里则是被动抽取。 就像抽血一样,他身后的这颗茂盛生长的树也在消耗着他的精气神,照这个长势下去……她怕迟末撑不过一周。 秦舟月将信将疑,又问:“那你找到主神的‘核’了吗?我该怎么帮你?” “下个月例行检查,你把大门打开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秦舟月不可置信道。 “不算简单……”他说:“你需要帮我延长开门的时间。” 秦舟月带着满腹的疑问走下青石台阶,她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离迟末稍近一些的石台上,部分枯树长出了新的枝叶。 放逐之地的大门再次关上,之后的一周里,迟末便一动不动地坐在石台边缘,低头俯瞰下方翻滚的岩浆,头顶的轰鸣声更大了,银白色的闪电几乎擦着迟末所在的石台劈了下去,他也依旧纹丝不动。这世间好像已经没有东西都牵动他的情绪,他和其他枯树下的躯体并无不同。 天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滴落在迟末的颊边,他纤长的羽睫颤了颤,整个人似终于回过魂来一般,他随手一挥,身后的梨花树长出了新的树枝在他的头顶缠绕成了一个雨棚,帮他挡住了所有的雨。 雨越下雨大,但底下的岩浆丝毫不受影响,雨滴还未靠近便因为高温而蒸发,不一会儿,岩浆上空便被雾气环绕。 下一刻,惊人的画面出现了,整个放逐之地的枯树都在雨水的浸润下恢复了生机,以极快的速度长出了新的枝叶,有的开出了粉嫩桃花,有的则结了深红的梅,一时之间姹紫嫣红都在那瞬间绽开,而那些从前似披了皮的白骨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灵魂,恢复了活力和生机,缓缓地动了起来。 而鬼火也在雨滴下越烧越旺,最后从幽暗的蓝色,变成了纯净的白色。 迟末站在最高处,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而在他的身后,雨水凝聚成冰锥,狠狠地砸向拴着迟末的锁链,锁链应声而碎。 有人在枷锁的缠绕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迟末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 迟末朝离他最近的一团鬼火勾了勾手,鬼火缩了缩,慢慢地朝他飘去,而后落在他的掌心。 “下面有东西吗?” 鬼火抖了抖,似乎有些恐惧,声音也是颤抖的,“太烫了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团鬼火在石台上蹦了蹦,听声音像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他说:“下面有个黑洞!” 迟末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将手中的小鬼火送回了石台。 “都在这待着吧。” 迟末丢下这句话便跳下了石台,所有人和火都探头出去看他,只能看到他翻飞的衣袍和发丝,他跌入了白雾中。 有人发出了惊呼和哭声,但他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因为迟末原本所站着的石台上,梨花树依旧盛开,并没有因为他掉下去而枯萎。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雨渐渐停了,刚刚被迟末招去的鬼火左右晃了晃,“虽然但是……他好好看哦。” 鬼火旁边的年轻男子斜眼看着他:“你生前一定是个老色批吧。” “滚呢,我生前很有名的,每张专辑都是排行榜第一!”鬼火不服气道:“你生前是个直男吧。” “我是啊。”年轻男子低头拽了拽自己身上缠绕的锁链,诚恳道:“但如果能从这鬼地方出去,我愿意含泪做1。” 鬼火一时语塞,却又能感同身受。 另一团小鬼火带着哭腔道:“你们还有机会出去吧,我们连身体都没有了呜呜呜……” “我、我见过他。”桃花树下的女人趴在石台边缘向下俯瞰,“我还是维序者的时候……对……恐怖文学区!” 鬼火听到这个名词,像是瞬间萎了,一团火瘫在了石台上,“姐姐,能当恐怖文学区的维序者,你也是个狠人吧。” 年轻男人催促道:“你继续说。” 女人回忆了一下,“嘶……我有些不记得了,他变了好多,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但是这张脸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 迟末并不知道被他唤醒的生灵们正在八卦他的来历,他直直的坠入岩浆中,而就在他距离岩浆还有半米的时候,岩浆像有灵性一般居然开始向左右翻滚,生怕碰到他似的,硬生生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眼前的视线蓦然一黑,迟末似乎掉入了一个冰洞了,寒气在他的眉睫之间结了一层霜,一片漆黑之间,迟末站起身来,指尖幻化出了一团火,火焰虽小,但却很暖和,将他眉眼间的薄霜都融化。 正如小鬼火所言,他掉进了一个洞里,这洞里除了冰,还有一个竖立的菱形冰雕,迟末凑过去,在里头看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打扮的人,以及一张他极为熟悉的脸。 第七十五章 深海主神 那日迟末在886号世界线见完秦舟月,苍鸣附在灵魂碎片上的神识终于在他面前现出了虚影。 那大概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看起来尤为年轻,身上穿着玄色的织金长直裰衣,汉白玉石镶嵌的素色绅带束着他细窄的腰,青玉发冠将及腰的长发高束,与迟末构想中的苍鸣略有不同。 少年长着一张妖冶的脸,笑起来时都带着勾人的邪气,偏生一双眼眸漆黑透亮,眉宇间带着凛冽的杀气,犹如黑夜修罗,让人生不出半点瞎想。 “你终于肯和我好好谈谈了。” 他是来自1097号世界线中的NPC,十五岁入魔,十六岁时觉醒了自我意识跳脱出了1097号世界线。1097号世界线因此被深海主神封印,无迹可寻。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觉醒自我意识,连迟末和他多次交手也不清楚其中缘由,只知道他一直在扰乱其他的世界线,让主神不得不除掉他。 可当迟末真的见到苍鸣,见到这个他寻了一百多年的人时竟生出了莫名的怜悯之感,这个少年和余灼一样也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他已经找回了所有的记忆,清楚地知道这是他和苍鸣第一次见面。 迟末开口说:“或许你应该先告诉我,你的来意?” “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你擅自将余灼也拉进深海的账我还没找你算。”这话迟末听着可笑,压着怒意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承认这是我的错,可我等了一百年了,我没别的办法让你恢复记忆。”苍鸣语气着急,生怕他拒绝,“我想救的这个人对你来说也同样重要,如果你能将他从放逐之地里救出来,他一定能帮你和余灼回到现实世界,也能解救深海里的所有人。” 他这话正好触到了迟末的最在意的东西,他问:“上一任神使,对吗?” “对。”苍鸣不能现身太久,他只能长话短说,“他就被关在放逐之地,请你找到他。” 迟末很好奇,同为主神的傀儡,苍鸣为什么这么笃定他就能救所有人。 直到此刻他在放逐之地滚烫的岩浆之下看到了这个被冰封的男人。迟末手中的火焰似有灵性一般,向那具冰雕飘去,在靠近冰雕上空时,倏然分裂出了十团小火焰缓缓下移,将冰雕围住。 迟末看到那具冰雕的冰开始融化,最先露出来的,是男人的脸。 这个男人和智能系统001有着相似的眉眼,可在冰融化后,迟末清楚地看清他的脸时却觉得不太像了,这个人的五官更为立体精致些,而001就像仿着他的样子做出来的一个失败复刻品,连气质都相差甚远。 直到透明的冰晶完全融化,这个男人依旧还悬在空中,平静的面容宛若沉睡。 就在迟末思考该如何唤醒他时,男人忽然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 迟末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是你?”男人率先开口,盯着迟末上下瞧了瞧。 “你认得我?” 男人从空中落下,走到了迟末面前,低头仔细看了看。 迟末眉头一挑,这男人看起来清瘦,没想到和余灼差不多高。 男人没有给他太多的压迫感,只是单纯地在回忆,“你叫迟末,对吧?”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有种成熟男人独有的风韵,和人说话时不卑不亢,天然地带着一股亲切感,“我记得……你是替另一个人来到深海的。” 他的话超出了迟末的认知,迟末愣了愣,问他,“替谁?” 男人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我忘了很多事,但依稀记得我曾去现实世界找过你……你不记得是正常的,说明当时的契约生效了。” 什么契约……? 难道他进入深海系统,并不是因为那场意外? 男人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深海系统的主神,名字的话……嗯……就叫闻人语吧。” “主神?”迟末惊愕地看着他,“那主神空间里的那只水母是假的?” 闻人语却说,“不……它也算是。” 深海系统,最早起源于人类思想延伸出来的四维空间,收录着世界文学著作,因为华夏文明的思想最为古老,在深海系统中占据着最为重要的地位,所以深海系统的官方语言一直是中文。 而一开始被收录进来的,都是世界名著,那些在作家笔下栩栩如生的人物,深海系统真正地赋予了他们生命,而一本独立的著作,就是一条完整的世界线,会产生大量的思想粒子。 但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世界上的语种越来越多,深海系统为了更好地管理分区,进行了细化,并且切断了各个分区之间的联系,独立运行。闻人语说,目前的深海系统总共有三个,一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中文区,最大也最为古老,称为深海,另外两个则分别是国际通用外语区和小语种区,一般称为外海和内海。 “那个水母,是小语种区跑来的,所以他没法变成人型,也没法离开主神空间。”闻人语似乎念了一长串音节,“这是他在名。” 迟末听到这多少有点麻木,“……日语?” “翻译过来是‘月见里’”闻人语说:“小语种区的思想粒子不如我们这边多,甚至已经到了枯竭的地步,所以他才产生了掠夺其他分区思想粒子的想法,而国际通用外语区的外海有五位主神,他不好下手,就选择了我们。” 闻人语还是主神时,深海系统也曾面临严重的思想粒子枯竭问题,因为深海系统自身管理的缺陷,最初并没有制定筛选机制,导致系统后来也收录了大量未完成的作品,闻人语并不知道这些作品会反噬深海系统中原本充足的思想粒子,而等他将这些世界线都暂停时,问题已经出现了。 深海系统需要思想粒子,闻人语打开了深海和现世的连接通道,初衷只是想维系深海的运行,但后来,他发现原来深海还可以给现世濒死的人再一次活着的机会。 平凡的□□终究会腐朽,但崇高的思想却如高山冰原融化而生的河,延续千年,孕育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是真正意义上的永恒和福泽。深海系统是思想催生的产物,它与生俱来便有以思想延续生命的能力,由此便诞生了被选中的“宿主”。 而后系统慢慢运行完善,出现了更多的衍生机制,包括维序者的出现和管理。闻人语终究是三个深海系统里最古老的主神,受深海的熏陶最久,自然而然地萌生了自我意识,所以对深海系统是放养的状态,他会像维序者那样游走在各个世界线里体验不同的人生,并不常待在主神空间里。 而月见里就是在那个时候悄然入侵的,等闻人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无力再改变整个局面了,他的核心被封印,他被操控,被套上了“神使”的外衣,也成为了月见里的棋子。 直到苍鸣跳出了1097号世界线。 “我记得我成为神使之后,脑子里经常会出现苍鸣和你的名字,后来他冲破了原本世界线的隔阂过来找我,我才想起了一些事。” 闻人语柔和的目光落在迟末身上,“我被月见里剥夺核心前,曾做过两件事,一是去现实找你,二就是在1097号世界线里留下线索,加速苍鸣的觉醒。而我被彻底封印前曾将关于深海的大部分知识都留给了苍鸣。” 怪不得苍鸣知道这么多关于深海系统的事。 迟末了然,闻人语是深海真正的主神,月见里不可能真的让他消失,只能将他封印起来。 所有的事情都在迟末的脑海中串联,他唯一剩下的疑问就是——闻人语为什么去现实找他。 闻人语极为擅长洞察人心,他看出了迟末的困惑,却只能对他说一声抱歉,“我的核心系统不在体内,有很多事还没法想起来,只是刚刚看到了你的档案……恐怖文学区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闻人语内疚道:“你的身边应该有被深海选中的人,但我需要你的帮助。作为交换,原本你替他来,并不会以宿主的身份掉落到世界线里……只是当时我已经……真的很抱歉。”原本迟末进来后,应该只用帮闻人语一点小忙他就会送他回到现实世界。而后来迟末因为车祸进入系统的时候他早已经失去了连接深海的核心系统,才会让迟末在恐怖文学区里受尽了折磨。 迟末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但一切于他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不再追问,反而问了闻人语另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你拿回深海的主权?摧毁月见里的核?” 闻人语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一个深海系统里不能同时运行两个核心系统,不摧毁他的核心系统,我的核心系统就不能完全启动。” 迟末神色暗淡了些,“要怎么做?” “两种方法,一是找到他的核心并直接摧毁,二是我重回主神空间启动防御机制,无论他的核心在哪里都将无所遁形。” “摧毁后会如何?” 闻人语来回踱步,思考了片刻才道:“一般情况下,主神的核心系统与深海的运行紧密相连,所以月见里取代了我,但不能毁了我的核心,只能封印,并且只能将我的核心留在主神空间里。但月见里的本体留在小语种区,他放在这边的应该也只是他二分之一的核,用于连接两片深海,共享思想粒子。” “摧毁他留在这里的核,他自然就会逃回自己的深海区域,但……”闻人语难得露出一丝厉色,“既敢来犯,就别想全身而退。” 他衣袖一甩,看向迟末:“深海的主神是思想的化身,内海不该被这样的主神玷污,我会去销毁他,并将内海接入深海,并入新的分区分区。” 迟末沉默了良久,“挺好。”他笑了笑,“我知道核心在哪里,并且可以帮您摧毁,但希望您答应我三件事。” “请说。”闻人语抬手示意。 “第一,将放逐之地的灵魂解放;将包括在放逐之地在内的所有生命健康的宿主和维序者送回现实世界,并清除深海的记忆;将不能返回人间的宿主和维序者送往他们想去是世界线安居,重新做一个平凡人。” 闻人语爽快答应。 “第二,深海不再接纳生命健康的宿主。” 闻人语道:“可以,但深海依旧会接受生命垂危的宿主,等他们完成十个世界线,方可在新的世界线里重获新生。” “请给他们一个选择权吧。”迟末怜悯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放得下凡尘的过往,他或许……还没来得及和家人告别。” 闻人语若有所思,颔首道:“此话有理……可以,那第三个是什么?” “第三个条件……”迟末想到心底里的那个人,心头涌上无限酸楚,“请您清除我在现世存在过的痕迹。” 闻人语讶然,“这样人世间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你了,你确定吗?” 第七十六章 双重人格 余灼坐在桃花树下的悬崖边,出神地望着下方的宿主休息区。 他也曾在底下徘徊,无论如何都触不到长洲山的边缘,可如他今身在长洲的峰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去往任何一个他想去的世界线,却依旧见不得那个他想见的人。 “神使大人。” 尹安和现在他身后,轻声唤他,“我来做工作汇报。” 余灼起身,面无表情道:“说。” 他的汇报不长,自886号世界线崩塌后,耽美文学区最大的异常,也只不过是宿主爱上了NPC。 等他说完,余灼便要进主控中心,尹安和犹豫了片刻,才道:“大人!我研究了新的煎饼果子,您要试试吗?” 余灼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不用了,我不脱发。” 尹安和在桃花树下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主控中心内上千个屏幕在环绕,余灼坐在中间,并没有看上面的内容,过了好一会,他的面前忽然弹出一个屏幕,显示百合区世界线出现异常。 余灼脚尖轻点地面,出现了一个传送阵,下一秒他就去到了异常的世界线中,感应到苍鸣的灵魂碎片,他假意追击。 苍鸣对他说:“他很聪明,发现你就是余灼了。”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帮我?” “你看过他的档案吗?”苍鸣说:“他是这五个S级维序者里最特别的,只有他在现实世界里还活着——我指的是像正常人一样。” 余灼在脑海里调出他的档案,一目十行,“双重人格?” 苍鸣说:“对,所以严格意义上说,他不太符合成为S级维序者的条件,他太纯善了。” 余灼大概知晓苍鸣的意思,如果要在这几位维序者中选一位策反,他的首选也会是尹安和。 “纯善并不能说明什么。”余灼说,“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不是靠善良就能当勇士。” “樊宿在他面前可算不上危险,他光是站在那,樊宿就会心软。”苍鸣说:“迟末入梦境之前已经策反了秦舟月,只有樊宿我们无法控制,他恐怕会成为我们打开放逐之地的最大阻碍。” 早在余灼醒来前,苍鸣就已经将他和迟末的交易内容告知了余灼,迟末答应帮他救人,前提是别让主神伤害余灼。 他大概是怕主神也把余灼丢到恐怖文学区里虐杀几次再让苍鸣背锅,苍鸣也觉得很冤,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主神会选择这么省事的方法,直接将迟末从前的记忆嫁接到余灼的记忆里。 要不是苍鸣老早就在余灼体内留了一枚灵魂碎片,此时主神恐怕已经得逞了,他们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在这里讲话——没人能在经历过那样的虐杀不会充满恨意,迟末也一样,精疲力竭从世界线里出来之后,还要被钉在巨大的表盘之上,血红色的藤蔓从伤口长出,缠绕成秒针和分针,秒针的跳动每一次都会搅动血肉模糊的心脏,痛觉通过神经传到四肢百骸,偏偏他又死不了,连昏迷都做不到,只能清醒地等待12个小时。 苍鸣自认为在做反派这件事上已经炉火纯青,也会在看到这样的酷刑时感到惊骇。他屏蔽了这段记忆,不敢让余灼看到,不然他无法想象到底是余灼先疯还是深海先覆灭。 让余灼只能作为旁观者看迟末的那段记忆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苍鸣说:“下个月,秦舟月打开放逐之地的门,只要尹安和能帮我们拦住樊宿,其他两个人不足为虑。” 他和余灼都在等,等那扇门打开,等故人归来。 “你说的那个人,真的能送我和迟末回去?” 提到闻人语,苍鸣的语气都变得热情了些,“肯定的,他无所不能。” 余灼也没跟他深究他嘴里那位“无所不能”的人为什么还要靠迟末去救,有时候情人眼里不止会出西施,还会出英雄。 但他并不想迟末变成什么英雄,他不敢想象那双原本只拿笔杆子的手,第一次握枪时得经历怎么样的绝望……但深海主神欠迟末的,他会一点一点替他讨回来。 一个月后。 系统内一派祥和,深海之下暗潮涌动,所有人都心思各异。 “这是这个月第五起智能系统异常的报告了。” 维序者会议室内,连墨将报告放在了桌面上,“第一起,智能系统021突然罢工,提交申请报告说要休假,它不想打工了,我不甚理解,是机器人在申请人权吗?” 宋鸢时忍不住笑道:“机器人也搞工人革命吗?” “是吧,建议主神开个劳动仲裁庭,我可以重操旧业给各位智能系统们争取下福利……” 连墨意识到自己偏题了,继续说道:“第二起,智能系统089和宿主产生情愫,宿主长期倦怠不推进世界线,导致世界线违背大纲差点毁灭。” “第三起,智能系统472直接逃逸,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 “第四起,智能系统921每天对着宿主唱歌,还对宿主说自己上辈子是偶像歌手。” 连墨说完,给大家放了一段歌声。 尹安和中肯评价道:“确实挺好听的。” “第五起相比之下就普通了些,智能系统042,举报宿主抛弃它,说维序者和宿主搞暧昧,还给宿主走后门——”连墨忽然联想到了什么,话语顿了一下,“我没在开车,字面意思。” “咳咳咳……”尹安和正喝着水,突然被呛了一下。 余灼面无表情地听着,头也不抬道:“应该是‘拟人化程序’出了bug,010,你去协调维护下吧。” “这些智能系统都回收,检测下问题,给宿主分派新的智能系统。”他看着宋鸢时,“你全权负责吧。” 宋鸢时点头答应。 会议结束后,宋鸢时向余灼申请了调查智能系统的部分权限,秦舟月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擦肩而过。 秦舟月将手搭在连墨肩上,“帮我个忙。” 连墨受宠若惊,“好哇。” “过会儿我要去放逐之地巡视,但最近百合区异常也比较多,你抽空帮我处理一下。” 连墨立马垮下了脸,“合着请我帮你打工呗,要收费的你知道吗?” 秦舟月笑得明媚,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了,大律师。” 樊宿和尹安和跟在他们身后,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正想说什么时,尹安和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贴在他身侧,悄悄在他耳边道:“哥哥,偷情吗?” 他撞上那双映照着细碎光影的眸,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樊宿推了推眼镜,搂住尹安和的腰,脚下法阵一亮,他们便瞬移到了一个树林里。 长洲山上大大小小的树林太多,尹安和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哪,但他不甚在意,抓着樊宿的衣领就吻了上去。 樊宿托着他的后脑,啃咬他的唇,舌尖深入纠缠的姿态,就像他的为人一般霸道。 直到尹安和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他才放过了他,将人抵在树上,玩味地看着他,“谁叫你这么做的?” 尹安和面色红润,故意答非所问:“没人教……” 怀里的躯体体温高得异常,尹安和难耐地勾着他,气息不稳道:“樊宿,我好热……” 樊宿眸光一暗,不悦道:“他们给你吃了什么?” “什么他们?”尹安和的眼里露出一丝茫然,“你在说什么?” 樊宿不认为自己能在他这副勾人的样子下还坐怀不乱,但他依旧冷着脸,将尹安和的手反束在他身后,“安和,你最好和我说实话。” 尹安和红着眼,满脸委屈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管别的!” 换做平日,樊宿都会直接将他就地正法,但今天不行。 樊宿将他捆在树上,退开至一米之外,“解药呢?” “没有……”尹安和迟迟得不到舒缓,在药物的折磨下有些崩溃,他哭着道:“樊宿……你帮帮我……” 樊宿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一时很不是滋味,“你用你自己来威胁我,很好……你赢了。” 他解开了对尹安和的束缚,抱住他瘫软的身子,将他带到了长洲山腰的某处木屋之中,这木屋看似简陋却一尘不染,敞开的窗户抬头就可以看到不远处主控中心旁悬崖边的桃花树以及那没入云中的巨大瀑布,而木屋下方则是其他低等级维序者的住处,偶尔还能看到人员在街道上走动。 (有删减) 尹安和抓住了樊宿的手腕,漂亮的眼睛又蒙上了水汽,“我没有……” 他又哭了起来,“我没有杀过人。” 樊宿以为他仍在拖延时间,强硬地甩开了他的手。他的目光落在尹安和的手腕内侧,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山脉一样形状的法印,那是他们S级维序者区别于普通维序者的标志,而樊宿的手腕内侧则是一个红色火焰的法印。 樊宿轻笑了一声,“是么?维序者008号。” 尹安和从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居然这么不堪,他气得发抖,看着被玩弄得伤痕累累的身躯,只觉心凉。“你可以查……”尹安和坐起来,施法给自己加了件蔽体的衣物,“档案密码0314。” 所有S级维序者的档案都是加密的,只有主神和神使有权限翻阅,S级维序者想看同级维序者的档案需要获取档案密码。他们于深海重获新生,便不会再拘泥于过去,他们从未对彼此倾诉过过往,而尹安和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成为S级维序者还有这样的隐藏条件。 他身上的药效还没过,支撑着站起身来,忽略掉了身体上的不适,双手虚空一握,脚下现出了法阵。 他对樊宿说:“看不看随你。”,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却还是扯了个笑容,尽量不让场面变得难看,“从今往后无论深海还在不在,我们都到此为止吧。” “你……!”樊宿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伸手再想抓住他,却已经晚了,尹安和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樊宿调出他的档案输入密码,逐字逐句看完,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可笑。 正如尹安和所言,他确实没有杀过人,促使他成为S级维序者的那把刀,刺的只有他自己。 第七十七章 海上繁花 樊宿想追,可这屋子竟然被尹安和设立了一层结界,他被困在里头。 而悬崖边上,秦舟月已经跃入了瀑布中,放逐之地的大门很快就要开启。 连墨和宋鸢时躲在瀑布旁的树林中,连墨看着秦舟月消失的背影,惊叹道:“原来放逐之地在水里啊,怪不得让阿月管。” 宋鸢时抬起手,她手腕上的金色星光法印亮了亮,手里变出了几条机械小金鱼,连墨伸手戳了戳,“这是什么?” 小金鱼在她的指尖下动了动,摇着尾巴跟着秦舟月没入了瀑布中。 “我做的追踪程序,防水的。” 连墨一直都知道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那地方那么多禁制,能瞒过主神吗?” “哪有什么主神……”宋鸢时随意地笑了笑,“鸠占鹊巢的小丑罢了。” 连墨努了努嘴,“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这样显得我很呆诶。” 宋鸢时无情地戳穿她:“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给尹安和那种东西。” “哎呀。”连墨似笑非笑,“只是小情侣之间增加情趣的小玩意罢了。” 同一时间,所有S级维序者都收到了来自他们管辖区域的世界线危险警告,数量众多之多前所未有,他们下发指令,让辖区内所有空闲的A级和B级维序者动身前往世界线维护。 恐怖文学区和百合区的派遣指令是余灼亲自下的,他就坐在悬崖边,手里捏着一块圆润的紫砂石。 尹安和就坐在困着樊宿的小屋屋顶,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和煦,双指虚按在手腕处的法印上和余灼在脑海里秘密通话:“樊宿说的是真的吗?” “嗯。” 尹安和有些不敢相信,S级维序者之间虽然很少透露自己的过往,但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已经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朋友。“他们……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余灼深有体会,他抓过的犯人数不胜数,没有杀人犯会将这三个字刻在自己脸上,在被警方抓获之前,他们都会装作正常人融入社会中。即使是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白天也可能是西装革履的白领。 “连墨是迫不得已的正当防卫,但其他人……”余灼望着下方的宿主休息区,每个人身上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艰辛疾苦或是平静安稳都不应该由别人来评判。 余灼说:“你其实知道那种被现实逼到极致的感觉,你的父母把你教得太好,以至于你有一点违背他们的意思,他们都无法忍受,你心中有恨,所以才衍生了与你截然相反的副人格,并让他取代了你,那是你报复的方式,而他们只不过是用了另一种更极端的方式……” 余灼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法认同其他人的做法,但深渊梦境里走过一遭,亲眼看过了宋鸢时的故事,他深切明白世界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尹安和无名指上的维序者印记亮了起来,樊宿冲破了他的结界,他说:“我拦不住他了,抱歉。” “没关系。” “警告,警告,系统检测到维序者007号有异常行为,请神使和S级维序者实施抓捕。”系统的电子音在长洲山上回响,下一秒整个长洲山开始剧烈晃动,悬崖下的瀑布水流更急了,樊宿悬在半空,在瀑布前抬手中结了一个法印,瀑布上浮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而下一秒,一个身影出现在樊宿面前,一掌打向樊宿将他击退。 是苍鸣。 樊宿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手里化出一把巨大的弩,另一只手里燃起火焰缠绕成箭矢的形状向苍鸣射去。 苍鸣用术法结成了护盾挡住了火焰箭,他的游龙剑分裂出了三把,自如挥舞刺向樊宿。 樊宿灵巧地躲过,翻身的时候手里再次化出三把火焰箭,同时射向苍鸣。 余灼正要跳进瀑布里,001在他耳边发出警告声:“神使大人,请您先配合006号维序者抓捕苍鸣。” 余灼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利用瀑布的水流结成了一个巨大的高速水炮,长洲内禁用所有□□,但余灼构筑的这个水炮威力与TNT炸弹相同。 他手中的水炮无差别地对准了在下方的樊宿和苍鸣,苍鸣瞥见他手里的武器,暗骂了一声。 水炮向下轰击,发出刺目的光。苍鸣游龙剑一划,竟然把瀑布都冲开了一个口,而樊宿反应也极快,追着苍鸣也跃了进去。 余灼理所当地紧随其后。 水炮在维序者休息区上空炸开,发出巨响,整个长洲山都为之一震,尹安和蹲下身将手按在地面,法阵亮起的那刻山脉平静了下来,他提前设了结界,隔绝了声音和画面,维序者休息区内无人发现异常,只能感受到一瞬间的震动。 而长洲山脚底下,连墨设立的结界也同样笼罩住了整个宿主休息区,若从宿主休息区里抬头看,原本就笼罩在雾里的长洲山此刻更是不见了踪影,完全消失在了云层中。 苍鸣穿过瀑布跃入了海里,放逐之地的大门并未成功开启,樊宿方才的法阵召唤出了两只巨大的大王乌贼在放逐之地的大门前守着,巨大的触手比树还粗壮,若是被缠上,连内脏都能捏碎。秦舟月且战且退,根本没法靠近大门。更糟糕地是,系统正在撤销赋予她的能力,她手腕上的水滴形法印已经消失,失去维序者之力蔽体后她很快就会因为窒息死在这里。 秦舟月已有窒息之感,思想粒子和水流都已经不受她操控,而就在乌贼的触手要撞上她那刻,几只小机械金鱼咬住了她的衣领,飞快地甩动尾巴将她带出了大王乌贼的攻击范围。 苍鸣追来,想要秦舟月手里的钥匙,但其中一只大王乌贼向他伸出触手,将他逼退。前有乌贼后有樊宿,苍鸣根本无暇顾及,手中的游龙剑在海水里根本没法发挥出原本的威力,而这大王乌贼仿佛拥有不死之躯一般,无论他怎么攻击都没有用。 苍鸣目前只留下四成的灵力,其余六成都和灵魂碎片一起被主神封锁了起来,他单独对付樊宿还行,再加两个怪物便变得有些吃力。 余灼在手里捏了巨大的气泡朝秦周月投掷而去,将她笼罩其中,秦舟月重获呼吸,涨红了脸,几乎要将肺给咳出来。 宋鸢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伸手拽下了她脖子上的钥匙。秦舟月脸色一变要抢,就被小金鱼咬着衣服拽出了水域。 秦舟月被从瀑布里冲了出来,连墨惊呼一声,她身后树林里飞出一节藤蔓无限延长向瀑布冲去,将下坠的秦舟月卷了起来。 她浑身都湿透了,连墨手指在虚空中划了两圈,藤蔓将秦舟月裹得更加严实,连墨才将她拽了上来。 “不好意思啦,维序者007,你被逮捕了。”连墨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宋鸢时也跟着出来,当着她的面将钥匙给到连墨挂上,“我再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秦舟月嘴唇微动,又立刻被藤蔓缠上,连墨细心地擦了擦她满是水渍的脸,对她说:“你最好先保持沉默,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直到她刻意凑近,秦舟月才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根本就是假的,只有一个大致的形状。 她皱起眉头,再次看向没入瀑布里的宋鸢时。 而那一头的宋鸢时抢完钥匙,其余人的脸色都变了变,苍鸣被两只大王乌贼缠着,而余灼为了不暴露也在帮着樊宿攻击苍鸣,苍鸣给余灼使了个眼色,让他快去找钥匙。 谁都没有发现宋鸢时居然去而复返,悄悄地靠近了放逐之地的大门,她一靠近石柱,大门上的机械罗盘便逐渐显露出来。 “宋鸢时!住手!”樊宿第一个看到了她的身影,而在他喊出这句话时,宋鸢时手中的钥匙已经化形,自动嵌入了罗盘之中。 放逐之地的大门被打开了。 苍鸣比谁都激动,挥舞着游龙剑再次斩断大王乌贼的两条触手。 而余灼却瞥见敞开的大门内金光闪烁,似乎有什么要从缓缓打开的缝隙里冲破天际,他连忙拽住了想要冲上前的苍鸣。 幽暗的海底瞬间被照亮,平静的水域被搅动,所有还在水里的人都失去了方向,宋鸢时离得最近,首当其冲,当她被海水卷地晕头转向之时,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扯,从漩涡里被拽了出来。宋鸢时睁开眼时,面前跳动着一团白色的火焰。 留在瀑布之外“看守”秦舟月的连墨和尹安和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湍急的瀑布再次被劈开,但这一次不是苍鸣的剑芒。 他们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瑰丽场景,几株开满了梨花的巨大树枝从瀑布中长出来,并且向外延伸,越来越多的树枝从瀑布里出来,将水流都分流,云和雾似乎都被冲散,他们看到了树枝上坐着的宋鸢时,还有后面跑出来的点点荧光。 白色的小火焰在巨大的梨花树旁就像萤火虫一般,他们呼吸到外头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散开了,就像洒落的晚星,围绕在梨花树旁。 “警告,警告,系统检测到维序者010号有异常行为,请神使和S级维序者实施抓捕。” “警告,警告,系统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请S级维序者排查。” 系统连发好几条警告语音,连墨捂了捂耳朵,“小破系统就知道使唤人。” 宋鸢时也被剥夺了维序者之力,此刻抓着树枝不敢乱动,忽然一个人影从她身侧掠过,将她抱了起来,飞回了悬崖上方的桃花树下。 宋鸢时愣愣地看着那个酷似001的男人,一时之间丧失了语言功能。 闻人语将她轻柔放下,“谢谢你,小姑娘。” 而在他身后,又有一个身影追了出来,苍鸣紧跟闻人语其后,在他放下宋鸢时后猛地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师尊,我终于找到你了!” 闻人语转过身,揽住了怀中的少年。 第七十八章 无处可逃 樊宿追着苍鸣出来,却接到了主神了秘密指令,只好转身消失在了空中。 “警告,警告,放逐之地亡灵叛逃,请所有维序者进行抓捕。” 尹安和的结界隔绝不了系统的通告声,苍鸣制造的世界线异动只支走了部分维序者,还有许多在维序者休息区,他们都听到了接连不断的系统通告,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遵守系统的命令。 “他这是去哪里了?”连墨问道。 尹安和神色暗淡,说不知道。 “呜——”秦舟月挣扎出声音,示意连墨将她松开。 连墨挥手解除了她身上的藤蔓,顺便将她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 “我知道他去了哪。” 话音落下的那刻,尹安和忽然感到心脏一麻,便昏了过去,连墨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慌张道:“他这是怎么了?” 秦舟月脸色剧变,“你先带我们上主控中心!” 桃花树下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叙旧,身后便凭空跌落了三个人,秦舟月看到和001神似的脸,也愣了愣。 闻人语看到了被他们抱着的尹安和,上前一步将他接了过来,双指抵在他的额间,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流转,“没事,别担心,有人想送他回现实世界。” 三位女性S级维序者都愣了下,宋鸢时疑问道:“他难道还没……?” 闻人语扶着他到桃花树下躺着,“他是不太一样。” 闻人语重回深海,还没拿回自己的核心,还不能将他的意识拉回来。 他对她们说:“看着他罢,我要去趟主神空间。” 直到他和苍鸣走后,连墨才问秦舟月,“这人谁啊?” “呃……似乎是上一任神使……嗯,上上任吧。”秦舟月解释道。 连墨:“?” “警告,警告,系统检测到009号维序者叛变,请所有维序者对007、009、010号维序者进行抓捕,就地处决。” 系统通告发出,三个人脸色都变了变,连墨伸手握了握,发现自己也失去了维序者之力。 “快跑!”秦舟月第一时间抓着连墨和宋鸢时站起来。 “那他怎么办!”连墨指着昏迷的尹安和。 宋鸢时二话不说抓着她就跑,“放着啊!系统又没说要杀他!” 瀑布之下海水趋于平静,放逐之地里只剩下迟末,他催动梨花树将门卡住让亡灵都得以逃出生天,自己却身子一软跪倒在石台上,而当他遥望放逐之地的大门之时,余灼已经踏上了青石台阶,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出去。”迟末冷声道。 靠近门边的枝丫也开始阻拦余灼,余灼视若无睹,他抬起手,食指上的维序者印记微微发热,树枝感受到迟末的气息,纷纷为余灼让开了一条道路,让他畅通无阻地走到了迟末面前。 迟末堪堪站起,身子靠着梨花树的巨大躯干,眼睁睁地看着余灼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退无可退。他明明没有逃,他不明白余灼为什么要踏进这个地方,踏进这个他等待死亡的禁忌之地。 他身侧的细长枝丫缠绕在他手里成了一把梨花木剑,他将剑抵在余灼的胸膛,“……别过来。” 余灼满不在乎,抓住了剑身,顺势将人一起扯了过来。 迟末慌乱之下将剑分解,才没有真的刺中余灼,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而他却被余灼抱了个满怀。 “迟末,我抓到你了。”他的话语里带着浓厚的思念,抱着自己的手也如桎梏一般难以挣开。 迟末的脸色苍白,手足无措地被他抱着,“你、你都记得?” “为什么?”余灼将他搂得更紧,“我的记忆对你来说是负累吗?” 迟末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他原本的计划里,闻人语重回主神空间启动防御机制后,月见里的半个核心也会被销毁,没人知道他会在这里和核心一同消亡,余灼会回到现世,会忘记和他有关的一切,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他已经很累了,只想在这里化作一颗不起眼的尘埃,不想再管任何事。 可余灼为什么还留有记忆? “……你为什么要记得?” 他语气里的失望和难过太过真切,以至于余灼都愣了一下,“我……” 余灼满腹的话语到了嘴边竟说不出一个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在深渊里,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迟末此时的情绪接近崩溃,不是因为那些无心伤人的话语,而是当他下定决心和余灼诀别,在封印余灼记忆前对他只言片语提及的那些过往,余灼全都亲眼看到了。 月见里给余灼灌进去的记忆里有他最肮脏最不堪最狼狈的样子,他第一次杀人的模样,第一次身死的惨状,在世界线里和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模样……他看着自己从慌乱扣动扳机再到后来自己能一枪带走一条人命时,他在想什么? “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迟末觉得很冷,疲惫的身躯宛若在极地一般冻到麻木。他在深海里“重生”过很多次,如今也能放下一切坦然面对死亡,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生命的在最后时刻,连在余灼心里存留的最后一丝美好幻影都要被戳破。 迟末此时此刻的表情太过于让人心疼,余灼凑近他,温声道:“记忆是负累,我的爱也是吗?”余灼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这件事,也成为你的负担了吗?” 迟末看着他,眼里含着泪,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还能吻你吗?” 余灼不等他的回答,便将他抵在梨花树上,托着他的后脑勺,低头温柔地亲吻他。 他的唇轻吮迟末的唇瓣,像无声的安抚,直到迟末的手颤抖地揪着他后背的衣服,他才像获得了准许一般,撬开了对方的牙关,柔软的舌尖卷着对方的舌头纠缠。迟末原本僵硬的身体在余灼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下来。他们是相伴多年的恋人,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光是这样被他吻着,迟末的身体都会软下来。 余灼放过了他的唇,亲他的鼻尖,脸颊,最后才是眼角,每一下都带着珍视的意味,“迟末,我在现世等了你三年。”余灼带着轻微喘息的声音响起,“现在回想起来……真的一点也不漫长,和你比差远了。” 他怜惜地看着他,伸手与他十指交握,“你怎么这么厉害呀,早知道你学枪这么有天赋,我就该手把手教你。”他握着他的手凑到自己唇边,在他手背落下一吻,“你拿枪的样子我也喜欢……你做人不能这么双标的,我拿枪的时候你也喊帅,怎么还怕我看你。” 迟末红着鼻子,带着哭腔道:“……那不一样。” “一样。”余灼字句斟酌,语气坚定道:“是一样的,迟末,我拿枪是为了保家卫国,你拿枪是为了保护自己,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余灼捧着他的脸,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你在我心里也是一样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脆弱,我就保护你,你强大,我们就并肩作战。”他忽然低下头,鼻尖亲昵地蹭着对方发红的鼻尖,惴惴不安地问他:“只是你现在……还需要我吗?” 怎么会不需要呢?他自来到深海,除去被系统封印记忆的那段时光,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这个人。余灼才是他心底里最所向披靡的那把枪,是他活下去的信念和无坚不摧的盾……可他宁愿他就此将他遗忘。 迟末将脸埋在他的肩膀,环住他后背的手收紧。 他精于算计的大脑已经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们走到如今这般田地,身上都还套着月见里的枷锁,每一步都是死局。 他在寻找希望的路上反复经历绝望,像在深海溺水的人始终够不到救命的浮萍,他精疲力竭,已经不想再挣扎了。 余灼感觉到肩头的湿润,他心疼地轻抚着迟末的背脊,他上一次见迟末用这样绝望的表情看自己还是在深渊梦境,若苍鸣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迟末到底在怕什么?难道和他背上的六芒星印记有关? “迟末……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余灼话语落下的那刻,忽然后颈一痛,迟末击中他的穴位,余灼瞬间便觉得失力,迟末狠狠地推开了他,而地下散落的花瓣生出了藤蔓一般的长枝将他缠绕。 可余灼反应极快,即使脱了力的情况下也能靠着本能的反应跳出了藤蔓的包围。他瞥见迟末转身跑到石台边缘往下跳。 “迟末——!” 他也奋不顾身地追,也从石台上坠落,他五指收拢虚空一握,下坠的迟末忽然感觉到腰间有一股蛮力将他往上拽,而他竟然也来不及反抗,就被同样跳下来的余灼抱在了怀里。 迟末感觉到手腕一紧,他的双手被余灼用维序者印记变化的红绳缠住,余灼知晓他的能耐,甚至还缠上了他的五指,让他没办法再动弹半分,而红绳的另一端则缠在了余灼的手腕上。 他们并没有坠落到滚烫的火海之中,下坠的过程中迟末看到余灼背后展开了一个传送阵,他们回到了长洲山,掉在了瀑布外的梨花树枝上。 此时的长洲山一片混乱,迟末看到了下方的山林中,秦舟月三人被维序者们追着,而她们身后一团又一团跳动的白色萤火挡在了她们面前,布成了一张防御网,帮她们拦下了所有射向她们的箭矢。 她们无比庆幸S级以下的维序者都不能会飞,不然恐怕又在再一次“英年早逝”。 余灼翻了个身,扯着红绳将他的手束在头顶,将迟末反压在树上,“迟末,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几乎咬牙切齿道:“为什么要推开我?” 迟末抽了抽鼻子,脸上还挂着泪痕,他望着余灼身后的蔚蓝天空,心想他大概是不得善终,想活的时候活不成,想死时也死不了。 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示弱道:“你先放开我……” 余灼冷笑了一声,似乎真的气急了,将红绳收拢得更紧,“想都别想。” 第七十九章 灵魂重量 他将迟末拉起来,维序者印记自动缠上了迟末的身体,将他的双手束在身后,此时的迟末连双臂都不能动弹,被余灼单手搂着腰按在了身侧。 余灼此时才低头看向被追着围殴的三位前·S级维序者,双指并拢向下一挥,下方的她们脚底下便浮现了一个法阵,下一秒她们就被转移到了主控中心里。 余灼抱着迟末向主控中心飞过去,其间看到了桃花树下昏迷的尹安和,手掌虚空一抬将他腾空抬起,一起送进了主控中心里。 余灼一脚踹开了门,尹安和悬空的身躯被他安放到了地上,秦舟月三人看见被余灼捆着的迟末都不由愣了一下……好难得见他这么狼狈和憔悴的模样。 “原来真有两个人啊。”连墨小声嘀咕,此刻才敢相信自己之前的猜想。 余灼此刻正在气头上,脸色和往日里伪装时一模一样,冷得吓人。 他进来后,身后的门自动关上,问里头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倒是迟末瞧见昏迷的尹安和,道:“安和这是这么了?” “那位说是主神要将他送回现实世界……”秦舟月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说:“樊宿被叫走了,估计安和被主神当成了威胁他的筹码。” “他们人呢?在主神空间?”余灼问。 “是吧……那个高配版001临走前说要去那边。”连墨盯着捆着迟末身体的维序者印记,心想真会玩。 “神使大人,能给我一部笔记本电脑吗?”宋鸢时惊魂未定,按着心口微微喘息。 余灼允了,下一秒她的手里出现了一台笔记本。 “啊不行,我没有维序者之力了,没法连接深海。”宋鸢时苦恼道。 余灼扫了眼昏迷的尹安和,宋鸢时心领神会,抱着电脑坐在了他旁边,余灼指尖勾了勾,尹安和的头发里延伸出了一条黑色的数据线,宋鸢时连忙插上。 连墨被这通操作看得有些震撼,“嘶……妙啊。” 宋鸢时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不过片刻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长洲山的3D立体图和几个红色的点,她将屏幕反过来对向大家,“我看到所有智能系统都被着召集到了这里,001号到005号都在,还有强烈的能量波动。” 余灼可算松开了迟末,牵着他走到屏幕前。迟末顺着她的指尖看向屏幕,那是主神空间所在的密林处,苍鸣的灵魂碎片就封印在这里。 “他们在结阵,怕苍鸣拿回灵魂碎片。” “结阵”二字有点不符合深海的作风和调性,宋鸢时问:“结什么阵?” 迟末解释道:“锁魂阵,这是苍鸣所在的世界线里的东西,不这样没法困住他的灵魂碎片,他们在加固这个阵。” 连墨悟道:“懂了,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余灼问迟末:“苍鸣托你救出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迟末简单地说了下闻人语的身份和月见里所做的勾当,宋鸢时听完说道:“果然如此,一直以来它都没发现我做的这些小动作,恐怕它对这个深海的掌控还没有我们想得这么全面,也不能像销毁智能系统一样将我们三个直接销毁。” 连墨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等等!”宋鸢时脸色忽然变了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就在五分钟前,深海系统内的宿主数量忽然激增!!但在十秒钟前忽然又停止了。” “不好,月见里想扩大深海与现实世界的链接通道!”迟末看穿了月见里的意图,“闻人语在阻止他。” “隐藏机制强制启动中……这是什么?”秦舟月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宋鸢时说:“这个机制启动后会自动吸收现世的思想粒子,但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总之不是增加系统内的宿主,这个程序上一次自动启动是在……2008年5月12号?” 连墨对日期很敏感,她脱口而出:“512?汶川地震?” 余灼沉声道:“查查1937年那年,这个程序是不是也启动了,思想粒子的数量是不是激增。” 宋鸢时闻言拉了一个思想粒子的数量记录表,“是!不止1937年,从1931年开始深海内的思想粒子数量都是持续上涨的情况,并且是在没有接收任何宿主的情况下,一直持续到……”宋鸢时往下拉,看到另一个时间节点。 “1953年。” 连墨和秦舟月已经从这几个时间节点中看出了端倪:“难道和战争有关?” “对。”沉默了许久的迟末开口道:“因为灵魂也是承载着思想重量的,人世间出现大量的亡灵,会触发深海的隐藏机制,直接吸收人间的思想粒子。” 宋鸢时敲击键盘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昏迷的尹安和,“我知道了!它送尹安和回现实的真正目的……它是要借尹安和的手屠杀现世的人!” 余灼快速道:“宋鸢时继续黑进智能系统的程序里,让所有智能系统罢工,月见里不能完全操控维序者,只能操控这些智能系统。”说完他就在主控中心外设了一个结界,“你们不出去,外面的人就进不来。” 余灼将绳子一拉,又将迟末拽回了怀里,离开了主控中心。 长洲山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巨大裂缝,裂缝里隐约能看到另一片蔚蓝的天空。裂缝边缘被一层金光包裹,闻人语只身挡在裂缝之前,双手结成法阵控制住了裂痕的扩张。 “苍鸣呢?”余灼问他。 “苍鸣和维序者在锁魂阵里,别管他,你们快去现世阻止月见里!”闻人语抽不开身,一旦这个裂缝扩大至能将整个长洲笼罩,现世就会和深海重叠,没人知道到时候世界会乱成什么样。 “直接摧毁他的核不行吗?我知道在哪。”迟末问道。 “现在还不行!”闻人语解释道:“他还占着另一个人的身体,要把他带回来!” 言罢抬手一推,将他们两个推进了裂缝里。 秦舟月踏出了主控中心的门,看到了上空的巨大裂缝。 连墨跟在她身后,“得告诉樊宿,他这样会害了尹安和。” 宋鸢时看向站在门口的二人,“去吧,如果他不信,就带他来这里。” 二人对视一眼,掩上了主控中心的门,而主控中心的长阶之下,不明情况的维序者们也找了上来,将箭矢对准了她们。 只有她们再往前踏一步,就会离开结界庇护,万箭穿心而死。 “姐姐,你们要去哪儿呀?”白色的小火焰在结界之外,晃着火苗问她们。 秦舟月说:“主神空间,山腰。” “那你们在这等一下噢!”小火焰往上空飞蹿,不一会儿就到了闻人语的耳边,秦舟月和连墨不知道它和闻人语说了什么,只是感觉手腕一热,而后便看到彼此的手腕上分别浮现了水滴和叶子的图腾。 小火焰又跳了回来,“好啦!但他说他赋予的维序者之力暂时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哦!” 连墨自信地笑了笑,“哎呀这不就简单多了。” 秦舟月抓住了连墨的手腕,脚底下光芒一闪亮起传送阵,可传送阵闪了闪,变成了红色。 “不行,不能直接前往主神空间了。” “那就闯过去吧,走悬崖。”连墨看向长阶两侧茂密的大树,双手操控着起落了一地的树叶,她五指收拢双臂交挥,树叶便如坚韧的刀片一般飞向维序者。 维序者们面露惧色,纷纷变出了盾牌来,两人冲出结界往悬崖边跑,身后的维序者们也从长阶下冲了上来,小鬼火门扑到了维序者的人群中扰乱了他们的重心和视线,导致他们射出的箭矢都偏了些。 连墨手一伸,悬崖边的桃花树中也生长出了藤蔓,缠在了两人腰间,当她们借着冲刺的力道往下跳时,藤蔓给到了她们缓冲的作用力,让她们稳稳地落在了下方从瀑布中生长出来的梨花树上。梨花树枝多且密集,挡住了落下来的箭矢。 秦舟月靠近瀑布操纵水汽升华成云雾,挡住了上方的视线,维序者没法再精准地瞄准她们。 她们借着树枝往下跳跃,畅通无阻地跑到了瀑布边的树林中,绕着山路往山腰处跑去。 主神空间树林外也有维序者和化成人形的智能系统在驻守,秦舟月看到树林里红光不断闪现,似乎还看到了凤凰的踪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卧槽,怎么有只大鸟!”连墨喊道:“像只凤凰。” 她口中的大鸟忽然飞出了树林,紧随其后的则是樊宿,她们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凤凰,而是长着火羽翅膀的苍鸣。 连墨和秦舟月身手敏捷,在手持长剑的维序者和智能系统中穿梭,没有人能在树林里赢过连墨,所有的枝叶都会变成她的武器,她们身上还有S级的维序者之力护体,即使被击中也能快速愈合,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突破了重围冲进了树林中。 她们进入了锁魂阵所在的阵中心,身后的维序者们不再追击,而上空的苍鸣和樊宿打得火热。 “别打了樊宿!再打你老婆没了!”连墨喊道。 第八十章 重返人间 不得不说她这句话比子弹还有威力,樊宿不过一个分神,就被苍鸣抓住了机会,一掌打中他的胸膛,樊宿在灵力的冲击下撞断了树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连墨和秦舟月赶到,连墨操控着藤蔓将他捆住。 “樊宿,尹安和出事了。”秦舟月说。 樊宿吐掉了嘴里的血,缓缓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烈火烧起了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别想骗我。” 苍鸣收起了翅膀,落在了樊宿身后,长剑一伸抵在了他的颈侧,“把阵破了。” 秦舟月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现世还活着,总之你保护的那个浮游生物此刻已经占据了他的身体,准备在现世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屠杀。” 樊宿脸色变了变,抬手现出了自己手上的维序者印记,印记在他的手上没有任何反应。连墨敏锐道:“你是不是知道他没死?” 樊宿不顾架在颈侧的剑,冲秦舟月方向走了一步,“他在哪?” 秦舟月掌心向上亮出了一个电子屏,可以看到主控中心的画面,尹安和躺在地上,宋鸢时坐在他的身边,“小宋,能听到吗?” 主控中心里的宋鸢时抬头一望,虽然没看到东西,但她还是道:“能。” 宋鸢时把电脑屏幕面对上方,里头能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极为宏伟的大坝。 “这是他现在的视角,地点在三峡。” 月见里操控着尹安和的身体现身在三峡大坝的上空,贪婪地看着下方正在泄洪的水库。 而远在四千多公里之外的喀纳斯湖,两个身影从水里跃出来,以极快的速度飞升至喀纳斯湖的上空。 “这是哪里?”余灼松开了迟末,看着下方和在长洲上空看到的裂痕形状极为相似的湖泊。 迟末也没想到这个被誉为“人间仙境、神的花园”的喀纳斯湖会是连接现世和深海的入口,他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月见里在哪。” 迟末闭上眼,用体内的核心感受月见里的踪迹,他并不能直接定位月见里所在的位置,但他可以通过月见里的眼看到他所看到的场景。 “他在三峡?”迟末皱眉。 余灼解开了缠绕在迟末身上的束缚,视线却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他抓住了迟末的手臂,沉声问他:“你怎么知道他在三峡?” 迟末目光闪躲,“……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余灼忍住了再次把他捆起来的冲动,带着他一起前往三峡。 迟末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壮丽江山,这是他此生都未曾见过的瑰丽盛景,他们横跨雪峰覆盖下林海绵延无尽的天山山脉,穿越绿草如茵的内蒙古平原,于晴空万里上俯瞰整个青藏高原,盛开的油菜花铺满大地,延伸的绿意延伸至在皑皑白雪的喜马拉雅山脉。 这是余灼曾经用生命守卫过的祖国,是他们的故乡,这里有最可爱的人和数不胜数的美景,可如今却有人想破坏这份安宁。 迟末衣袖下的拳头紧握,他下意识地看向余灼,而对方也正好对上了他的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彼此坚定的信念。 迟末开口:“现在是七月底,处于汛期,他想通过破坏三峡大坝制造洪灾,从而淹没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 余灼的神色同样冷峻,他分析道:“三峡大坝最大蓄水量393亿立方米,正常蓄水位在175米左右,一旦被摧毁,高达百米的水一泻而下,会因为两岸山体的阻拦而无法分散,不到三十分钟就能摧毁葛洲坝,淹没整个宜昌地区。*” “不仅如此。”迟末接道:“洪水沿河道推进所到之处都会被淹没,边缘大大小小的村落不计其数,淹没宜昌后还会到达荆州和岳阳,汛期的洪湖没法蓄住这么大面积的水,洪水向东推进十个小时后就能到达武汉,十五个小时后淹没九江,二十四小时后抵达南京,最终受灾人数预估在……” 他们异口同声道:“七千万人以上。” 七千万人是什么概念?当初的抗日战争中国民众的伤亡在三千五百万以上,月见里是要在和平年代制造一场高于战争时代伤亡的人祸。 余灼与迟末十指相扣,带他飞得更快了些,“虽然三峡坚固异常,没有核武的威力难以摧毁,但他一旦对三峡动手,就会为后世留下隐患,我们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中国历史上就曾发生过世界上最严重最惨烈的驻马店水库溃坝事件,在淮河流域,六亿多立方的洪水在短短数小时内相继冲垮了60座水库,一千一百多万人受灾,一千七百多万亩农田被毁。 而从这一场天灾背后往前追溯,造成淮河“十年九涝”的由头始于公元1128年,也是因为一场人祸。当时的南宋政权为防止金兵南下,镇守开封府的将领杜充贪生怕死,下令凿开黄河堤坝妄图以水挡金兵,反而造成两淮地区20多万百姓被淹没。而此后的六百多年里每至汛期就会出现“夺淮入海”的景象,并且造成淮河流域爆发的大型洪涝灾害多达268起,新中国成立后予以高度重视,兴修水利工程,治理淮海地区的洪涝,才导致这场特大灾难来临之前,大家都放松了警惕。 蝴蝶效应从不是一个虚幻的词,历史的车轮在既定的事实和偶然的巧合碰撞之下辘辘向前,淮河在百年前就被人为破坏的生态系统加上超强台风的盘旋最终造成这样的惨案,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哪怕三峡大坝被称为一座用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山脉,余灼和迟末都不敢松懈半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三峡,就在万里高空中看到了隐藏在云层之上的原子弹和正在构筑第二颗原子弹的“尹安和”。 余灼也看不出被云层挡住的如战机一般大小的核弹是什么型号,但月见里若是成功投放了这两颗原子弹,三峡大坝或许没事,但这座城和城里的人可就都完蛋了。 他们不能寻求空防指挥部的帮助,以中国空防的级别要是能发现早就发现了。而比起那凭空出现在云层之上的“尹安和”,那两颗人类无法监测到的核弹才最为致命。 余灼和迟末都冒了一身冷汗,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两侧藏在厚重洁白的云层中,一左一右向月见里身边摸索而去。 迟末躲在云层之上,手里化出一把scout狙击□□,这把枪枪身非常轻,精度高,迟末枪里的子弹换成了麻醉弹,并不需要威力巨大的狙击枪。 月见里占着尹安和的身体,他们反而束手束脚,不能真的对他做什么。余灼通过云层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月见里附近,朝远处的迟末打了个手势,迟末羽睫一颤,扣动了扳机。 麻醉弹在空中高速旋转划破云层,但月见里反应极快,在麻醉弹近身时侧身躲过,而迟末射出的那枚子弹在他身后停滞,像被无形的手握住,而后化形成一枚子弹,月见里手一推将子弹按原路径推回,迟末抱着枪身体一转滚到云里,躲过了子弹。 余灼乘机近身,一记飞踢朝月见里的背后踢去,月见里早有防备,他听到风声,转身抬起双臂格挡,还是被余灼踹得后退了一米之远。 余灼并没有给他喘息调整的机会,追着他再次挥拳,直接打中了他的脸颊。 月见里被打得脸一偏,眸中闪过一丝狠绝,手里化出一把长刀就向近身的余灼刺去。余灼旋身躲过,身体半蹲长腿一扫再次击中月见里将他横扫在地。 与此同时迟末的子弹再次呼啸而至,直直地没入了月见里的手臂,月见里手臂一麻,刀也随之分解。月见里翻身滚入云层,余灼丢失了他的视野,识海里响起迟末的声音:“身后!” 余灼转身,只见月见里再次从云里蹿出来,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就要狠狠斩向余灼,余灼一个下腰堪堪躲过,顺势抬脚一踢踢中他的手腕,将他手里的武器踹掉。 □□并未成功限制月见里的行动,他一甩手臂手中再次幻化出了一把AKM□□,对着跌落云层中的余灼就是一通扫射。 余灼伸手张开一个结界挡下,也消失在云层中,月见里左顾右盼间,蓦然瞥见云层中一个巨大的枪口,火炮电掣风驰朝他袭来,月见里不得不再次躲开。 火炮在他躲开之后便成粒子状分解,月见里才知自己中计。他辛苦构筑的核弹被余灼设了一层结界,余灼在里头试图分解它。 月见里气急败坏抬手操控,发现自己没法再控制结界内的物体。而同时迟末已经飞身而至,将他再次逼退。 月见里脸色阴沉,“迟末!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核心早就和你的心脏相连,你……!” “闭嘴。”迟末无情打断他的话,挥拳就往他身上揍去。月见里毕竟只是一个主神,没有太多的格斗实战技巧,他知道自己和这两个人正面对上毫无胜算,此时萌生出退缩之意。 蓦然间,他的瞥见迟末身后上空一抹红白相见的影子,忽然心生一计,他快速后撤,似逃一般向下坠落,迟末再次追去,思想粒子在月见里手中再次构筑出一架火炮,他瞄准了迟末身后高速驶来的大型客机。 作者有话要说: *数据有参考 第八十一章 历史重演 迟末也听到了声音,暗道不妙。他迎着炮火展开了一个巨大的法阵,飞机在他头顶一百米外飞驰而过的瞬间,火炮也撞在了他的法阵上被法阵迅速包裹,造成巨大的气流对冲。 迟末也被这气流掀翻,眼看就要撞到上方的飞机上,被飞身而至的余灼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飞机!”迟末急道。 平流层爆炸造成的温度场和风场急剧变化造成原本在对流层平稳行驶的飞机遇上了晴空乱流,飞机在剧烈地晃动,机身高度骤降,而下方的月见里再次蓄炮。 “你去,我拦住他。”余灼松开他,再次迎上月见里。 迟末则飞向在空中颠簸的飞机,飞行员已经向塔台申请攀升高度,机身再次拉高,恢复行驶。迟末站在机翼上,里头的乘客表情有些许的慌乱,但他们都看不见迟末,也不知道刚刚在厚重的云层之下发生了怎样惊险的对峙,稍有差池,飞机就会在空中解体。 迟末确认机身没有任何损伤后再次返回,此时的月见里已经被余灼用牢笼困住,他在牢笼之中痛苦地捂住了脑袋,眼神已经变得有些空洞。 “怎么回事?”迟末问。 “似乎是尹安和在和他争抢身体的主权。”余灼又问:“怎么把这玩意儿从尹安和身体里挖出来?难道要一起带回去?而且……”他的目光越过云层,看向不远处的核弹,“那东西没法分解。” 此时此刻,深海系统内的所有维序者都在攻击月见里在主神空间外设下的结界。 就在刚才,秦舟月将宋鸢时传回的画面放大亮在了一众维序者面前,告诉他们此刻在上空堵住裂缝的男人才是深海真正的主神,而这个鸠占鹊巢的小人正在试图毁了他们的故乡。 即使他们已经是人世间一缕再也寻不到的魂魄,可那片土地上长着他们的根,长江流域跨过的土地上有他们的家人,那是他们的祖国。 但凡是有血性的人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们在连墨和秦舟月的带领下,开始攻击主控空间外那由思想粒子构筑起来的坚硬结界。 樊宿带着苍鸣去破阵,苍鸣将灵魂碎片完整拼凑起来时,密林上空飞出了一只巨大的凤凰,他盘旋至上空,整个长洲山脉上仿佛烈日如虹,橙红色的霞光照满了整片天空。 宋鸢时坐在主控中心的门口,霞光笼罩在她身上将她恬静的面容照得不太真切,而她手中的笔记本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到达100%的进度条,上面写着:智能系统回收进度。 不一会儿,她面前多了一个身影,樊宿仿佛没看见她一般,想冲进来却被余灼设下的结界挡在了外头。坚硬的拳头锤在结界上,他面色阴沉地问宋鸢时:“他怎么样了!?” 宋鸢时回头,尹安和还躺在地上陷入昏迷之中,她再次切换屏幕界面,发现现实中“尹安和”的视角已经漆黑一片。 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从天而降,直接掉落在了主控中心外的长阶之上,闻人语见他们回来,直接开启法阵,原本静态的纹路开始流转,上空巨大的裂缝在慢慢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屋内的尹安和呢喃了一声,睁开了眼,宋鸢时放下电脑过去扶他起来,尹安和看到了门外站在的樊宿,手虚空一挥将主控中心的门阖上,独留樊宿一人愣在了原地。 迟末还没站稳,下方的树林中红光乍现,长洲山又晃了晃,这次的震动更为剧烈,连周围的树木都隐隐有倒塌之意,站在主神空间外的维序者都被这晃动弄得东倒西歪,唯有连墨和秦舟月堪堪稳住了身形。 连墨心有余悸地看着被苍鸣一剑破开的坚固结界,“我算是明白月见里为什么忌惮他了,这也太……” 她们和维序者一起都没把这结界弄出条裂缝。 闻人语从天而降,所有人都不自觉为他让了一条路,苍鸣收了剑跟在他身后。闻人语看着那洞口中脆弱不堪的结界,直接视若无睹地走了进去。 山洞极大,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浑浊水潭,肉粉色的水母如融化的啫喱一样气息奄奄地瘫在水面上。 “他怎么没逃?”苍鸣谨慎地凑过去。 “水潭之下是盘根错节的世界线,他为了将思量粒子传输回内海,已经在里头扎根了。”闻人语看了一眼,衣袖中飞出了金色的细线,将瘫软的水母吊了起来。 水母的内里空空如也,核心果然已经被他藏到了别的地方。 苍鸣对他恨得牙痒,恨不得手刃为快,“他核心呢?怎么摧毁?防御机制怎么启动?” 闻人语走到了水潭边缘,指尖按在了平静的水面上,金光闪耀中,水潭泛起圈圈涟漪,以他指尖为圆心,水面开始变得纯澈透明。 余灼带着迟末飞进山洞里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水潭下方水母的触手伸得级长,尖端有荧光闪烁并以细线的形态再次往下延伸,绵延望不见底。 如烂泥一般的水母忽然动了动,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好哇,我还是小瞧了你们。” 男女莫辩的童声回荡在山洞中,带着阴冷的湿气。 “那你们就摧毁试试!迟末,你敢告诉他们核心在哪儿吗?” 迟末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没有说话。这其实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余灼还认得他,此时此刻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可那枚和他心脏相连的核心生生在他们之间隔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唯一通向彼此的路只剩下了奈何桥。 良久,迟末抬起手,手心亮起了微弱的光芒,一个六芒星形状的核在他手中浮现。 苍鸣拔剑就要上,余灼直接侧身挡在了迟末面前,而闻人语眉头一皱,也拉住了冲动的苍鸣。 月见里没想到他真的敢亮出来,看迟末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你真是……你真是……!” 月见里气到说不出话来,迟末伸手虚空一按,将他按回了水里,山洞里顿时只听得见咕噜的气泡声。 迟末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五指收拢就要捏碎手中的核心,余灼及时地抓住了迟末的手腕,卸了他的力,他低头凝视他,“在你身体里,对吗?” 迟末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会呢?”他的手往余灼面前拱了拱,“不是在这么。” 他其实不善撒谎,至少在余灼面前是这样的。 “我不信。”余灼盯着他的眼睛。 迟末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不会有事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了!!!”宋鸢时和尹安和抱着笔记本从外头冲进来,将屏幕面向他们,从现世的“尹安和”视角上看,上空有两个巨大的东西悬着,看起来像个飞艇,正是月见里构筑的核弹,而核弹下方有个法阵顶着,但是这个法阵已经出现了裂痕,并且在慢慢变淡。 尹安和神色凝重:“你们回来后核弹没有消失。” 主神空间里所有人的面色都白了一白,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就在尹安和话音落下那刻,法阵消失,核弹直直地往下方坠落,同时水潭内再次传出低沉的笑声。 在所有人都分神的这个瞬间,苍鸣手中的游龙剑被一根极细极细的触手夺走,直直地刺向余灼,而寒芒闪过的那刻,迟末没有任何犹豫扑向了余灼,长剑自他的后心没入,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啊——!”宋鸢时面对着他们,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水潭中的月见里发出了诡异的痛苦尖叫声,扑腾着将清澈的水母再次搅动得浑浊不堪,而那高速下坠的两枚核弹已经消失在了屏幕中,但此时却没人在意了。 苍鸣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动回到自己手中的游龙剑,上面沾满了鲜血,他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应该啊……” “迟末?”余灼惊愕地抱住了倒在自己怀中的人,跪坐在地。 迟末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额头抵在他的锁骨边,明明全身的力气都在抽离,可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坦然地面对死亡,因为他已经完成了很多在现实中没来得及和余灼一起做的事,说了很多原本没来得及说的话。 他气息微弱道:“还记得吗,你也曾这样……救过我。” 余灼彻底慌了神,用力地按住了他不断流血的心口,满腹的话语到嘴巴竟只剩下一句颤抖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再次留下他一个人。 迟末也说不出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他们这么残酷,他宁愿余灼不要来深海,也不想他到头来也只是空欢喜一场,现在又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 他和余灼从校园走到职场,没有过七年之痒,也没有过疏离和猜忌,除去余灼退伍那年,生活可谓是平安顺遂。 他们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福得多了,年少时认定了一个人,余生就再没变过,迟末渴望一个家,余灼便成了他的家。 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能长久呢,连迟末都不信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幸运,所以当他初到深海,他很平静地接受了……只是他还是想试一试,想知道幸运女神会不会再次降临到他身上。 只是很可惜,他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但这些他都不能告诉余灼,他很遗憾自己在生命的最后,还是要对他说谎……但想来也没有关系,他最终都是要忘记的,也谈不上原谅。 迟末抬手抹掉的余灼的眼泪,笑着对他说:“别哭,没事的,回去以后,你就能见到我了。” 迟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他的嘴角边印了一个吻:“余灼……回去吧……再……信我一次。” 回到现世,那里还有爱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很多爱他的人。 第八十二章 一线生机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微不可闻,余灼崩溃地抱着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可迟末已经闭上了眼,再也没法安慰他了。 闻人语此刻才明白,在放逐之地里迟末对他提的要求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月见里的核心连接着他的心脏。 长洲上空再次响起了系统播报声,而在这一次它说的是:“检测到外接程序已自动销毁,防御模式已启动。” 水谭中的月见里彻底没了动静,另一枚金色的五角星从水潭中缓缓升起,最后回到了闻人语的身体里。闻人语再次睁开眼时,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冲余灼喊道:“余灼!抱着他跳下去!快!” 原本呆愣在原地的苍鸣也倏地回过神来,冲过去抓着他们往水里跳,“我知道怎么救他了!” 闻言余灼仿佛又活了过来,绝望的眸中亮起了微光。他们三个人掉入了寒潭之中,苍鸣和余灼都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四肢都仿佛不受控制。 “系统检测到创作者,1097号世界线封印解除。” 下一秒,他们掉落在了一棵桃花树下。 余灼仍旧紧紧地护着迟末的躯体,他看着这和主控中心门外如出一辙的景色,“这是……?” 苍鸣说:“这里是真正的长洲,深海系统里的长洲山是我师尊仿着这里建的。” 苍鸣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对他说:“欢迎来到1097号世界线,于渊师叔以及……”他的视线落在了沉睡的迟末身上,“1097号世界线的创作者,着墨。” “跟我来。”苍鸣带着他们进屋,门口的牌匾上不再是“主控中心”,而是“赤玄居”。 屋里也没有一望无际的白和上千个世界线监控屏幕,只有一些简单的木质家具,穿过大堂之后,便是另一番天地。 赤玄居后面是漫山遍野的桃林。 “这里便是于渊师叔的居所,桃林是他自己种的。”苍鸣带着他走到一侧的寒室外,寒室外立了结界,光是靠近都能感觉到寒气逼人,“我就不进去了,你把他安置在里头吧。” 余灼抱着迟末进去,结界并未阻拦他,山壁里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晶,余灼轻柔地将迟末放在了冰台上,解开了他的外袍。他洁白的衣袍上染了血,可他胸口的伤已经消失不见,洁白的肌理上再找不到一丝伤痕。 余灼微颤的指尖探向他的鼻息,却在快要靠近时倏然收回了手。 他不敢探。 远山飞至一个身影,闻人语落在寒室外头,安抚般地拍了拍苍鸣的脑袋,抬步走了进去。 闻人语看着余灼落寞的背影,“深海系统是不会将世界线的创作者拉进深海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走到迟末身前,并拢的双指自迟末的胸膛划过,他身上衣衫血色尽褪,瞬间变得洁白不染。 “世界线的创作者对未完成的世界线有绝对的控制权,简单来说,如果他落入这里,他就是这里的神,他随随便便就能改变这里的一切,只要他想。” 余灼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迟末能不能活过来,“所以呢?怎么救他?” 闻人语遗憾地摇头,“我们都救不了他,只有这个世界线可以,如你所见,世界线已经修复了他的伤口,并且当时伤他的是苍鸣的游龙剑,是这个世界线的产物,所以他的心脉并没有和月见里的核心一起被毁,他还有一线生机。” 余灼的目光慢慢恢复的神采:“真的?” “对,但创作者进入世界线的案例前所未有,目前这个世界线被封印时的进度是百分之十五,我们只能等,并不能干预。”闻人语对他说:“苍鸣之所以能在现世找到你,是因为你和于渊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于渊大概是迟末以你为原型塑造的人物,你能进来这个寒室,说明这个世界线认可你的存在,你在这里,就是于渊。” 闻人语知道三言两语没法说明白,他伸出手按在余灼的额间,将这个世界线的大纲和前提剧情灌输给他。 这是一条玄幻为背景的世界线,修真界有三大门派,分别为操控灵兽的御灵总;剑修的御剑宗;修各类法器的御器宗。 这三宗同根同源,由已经仙驾的百凝仙尊及其师弟分别创立,君若和于渊以及这个世界线的男主之一周自蘅都是百凝的亲传弟子。而“君若”便是闻人语在这个世界线的身份。 君若和于渊御兽,周自蘅修剑,三人的修炼境界都已达到大乘期,分别驻守御灵宗和御剑宗,他们并不任宗主之职,却有着极高的地位,帮助各宗门斩妖除魔,维护人间安宁。 正如闻人语所言,他经常穿梭世界线体验不同的人生,并且他的存在,足够让世界线在没有宿主寄生的情况下自主运行。他来到1097号世界线后就很少再离开。 第一次有一条世界线能这样吸引他,他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喜欢这里的人,连带着深海系统的中心地带,他都仿着建了一个长洲山。 直到深海系统出事前,他都在这里生活,而苍鸣,就是这个世界线原本定下的反派,闻人语阴差阳错之下,代替于渊救下了被皇室追杀的苍鸣。 苍鸣出生时就被父母抛弃,背着一半妖族的血脉,流落人间时被皇宫内的仆役捡到收养,他慢慢长大,在人类皇室的暗影司里当杂役。天资聪慧的他偷着学了很多,也想着有一天摆脱杂役的身份,成为一名见不得光的杀手……至少可以不被困于深宫。 可苍鸣十岁那年,国师算出大凶之卦,说皇宫里混进了一个小妖,假以时日必霍乱皇室。年值十岁的苍鸣被追杀,是闻人语顺手救了,从此带在身边养着。 1097号世界线的大纲极为简略,只明确地列出了两位主角的事件节点以及苍鸣的人生轨迹,但按照这个轨迹进行,苍鸣大概率会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头,最后死在主角的剑下。 闻人语救下他,就是轨迹的第一次偏离,本该尝尽世间百苦的孩子被闻人语养得极好,短短一年就觉醒了他身上的凤凰血脉,闻人语不忍苍鸣再经历那些苦,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无形中改变了世界线的走向,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也正是这个决定改变他和深海的命运。 “我去了现世,找到迟末,和他立下了一个契约……” 闻人语去了现世,找到了世界线的创作者迟末,并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他请求迟末来深海改变苍鸣的命运。作为交换,他身边那个原本要进入深海系统成为宿主的人可以无条件延续生命,不用在深海里完成十个世界线。 “那个原本要进入深海的人不会是……”余灼立马就想到了他身受重伤那年。 闻人语颔首,“是你。” 余灼双目通红跪在迟末身侧,他悲痛欲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后悔了,后悔入伍,后悔在那个十六岁的夏天将迟末带回家,后悔向他告白,后悔闯进他的人生。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迟末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些苦? “他确实为你做了许多……”闻人语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着怜惜,“但我说这些不是希望你自责,我之前说过,深海不会选择世界线的创作者成为宿主,即使是月见里在位时也是如此,是那个契约救下了迟末原本就该消散的灵魂,将他带进了深海。他恰巧就是因为想救你,才救了他自己。” 闻人语从现世回来后不久,就遭到了内海主神月见里的入侵,深海内乱,他没有机会履行和迟末的契约,直到迟末出车祸,深海系统误将他认作是“余灼”,将他投放到恐怖文学区。 月见里入侵后,闻人语不得不长期离开1097号世界线回去长洲,他走得匆忙,1097号世界线也因为他的离去而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 原来时任御灵宗宗主的男人白竹,就是苍鸣的亲生父亲,他当年杀了苍鸣的母亲洛煌,就是为了取得她体内上古妖兽的灵丹助自己修炼,他如法炮制,在意外得知苍鸣身世后,也想要他体内的金丹。 君若的失踪给了白竹可乘之机,构陷苍鸣隐瞒妖族之身,害死了他的师尊君若,整个御灵宗无人相信苍鸣是无辜的,只有于渊。 于渊暗中助他出逃,叮嘱他一定要找到他的师尊。 君若的离奇失踪让苍鸣原本偏离的轨迹再次回归,复仇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埋下,只差烧毁他理智的最后一把火。 这最后一把火,是御剑宗的宗主江郁孤添的。他清楚白竹做过的勾搭,同样觊觎苍鸣体内有凤凰血脉的金丹,他已经在化神中期徘徊数十年,若能得手,定能助他进入大乘之境。 江郁孤伪装得很好,十二岁的苍鸣遇上他,被他偷偷带回了御剑宗,他开始教苍鸣修炼,要助他报仇,苍鸣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半个恩师,渐渐对他没了戒心。 苍鸣体内有上古神兽凤凰的血脉加持,十二岁化出金丹,十三岁便入了元婴之境,不出三年必然进入化神期,修炼的速度比世界线的男主周自蘅和沈听安还要夸张。 江郁孤不敢等了,再等下去他就不能再轻易拿捏苍鸣, 所以他在苍鸣对他毫无防备之下,露出了恶狼的獠牙。苍鸣死里逃生,彻底回到了世界线大纲规定的“正轨”,失心入魔。 余灼看完苍鸣的身世,觉得迟末在创造苍鸣时,无时无刻不带着他自己的影子。苍鸣就像是寄存着迟末对父母和现实的所有埋怨一般,理所应当地在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抛弃中黑化,最后只想要覆灭这一切。 迟末创造苍鸣时,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但他又创造了“于渊”,因为他也想给苍鸣一次被救赎的机会。 可惜并不是谁都能抓住黑暗人生中好不容易出现的那束光的,即使闻人语无意间代替了于渊并收苍鸣为徒,最后也没能改变他入魔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基本将前文的伏笔收拢了,简单来说就是:闻人语想改变苍鸣的命运,和迟末做了交易,但他回来后月见里入侵,他和迟末的交易只生效了一半,余灼活了下来,但闻人语没将迟末请进深海。而迟末28岁那年原本要死,结果触发了契约,进入深海成为宿主,系统误以为他是余灼,所以将他投到恐怖文学区。 1097号世界线修炼等级设定: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大乘期,每个时期分前中后三期,化神期进入大乘期需要渡劫,大乘期基本上就属于半神状态,可以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第八十三章 我很想你 闻人语拿回核心时才记起了这一切,他告诉余灼:“我离开1097号世界线回到深海,不敌蛰伏多年的月见里,被他完全控制,后来……” 闻人语被月见里操控,他的记忆也随自己的核心系统一起被月见里剥夺并据为己有,镇压在寒潭之下,维系深海的运行。 苍鸣入魔的第三年,循着闻人语曾经给他留下的讯息,觉醒了自我意识,成功跳出了世界线的束缚,开始在漫天的世界线中寻找闻人语。他太过于强大,月见里竟也拿他没有办法,一怒之下封印了1097号世界线,造成苍鸣灵魂分裂成十片,藏匿于其他的世界线中,不断进行扰乱。 月见里不能离开主神空间,深海新产生的思想粒子有一半都被月见里转移到了内海,他半神之躯能力更不足以和苍鸣抗衡,便从众多的维序者中找到了能力出众的樊宿和秦舟月。他们是最早的S级维序者,一开始的也是为了寻找苍鸣而存在。 迟末便是那一年出的车祸,因契约进入了深海成为宿主。但也触发了深海自身的隐藏机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创作者的身份。迟末的到来,冥冥之中给了苍鸣一种牵引,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也才让月见里注意到了迟末。 完成了五个世界线的迟末被月见里丢到了深渊梦境,他以极快的速度破镜,拥有了深渊的力量,月见里大喜,彻底封印了闻人语,让迟末继任神使之位。月见里允诺迟末,找齐苍鸣的灵魂碎片并摧毁,他就可以回到现实,并且能以健康之躯和余灼团聚。 选择成为深海维序者是要放弃在现世生命的,在拥有双重人格的尹安和出现之前,他是当时唯一的例外。但月见里根本舍不得放他走,深海延续千年,他是第一个从深渊梦境里出来的人,深渊的力量让他不用消耗思想粒子就能帮月见里完成很多事。 迟末收集到第四枚灵魂碎片时,尹安和成为了S级维序者。月见里为了加速灵魂碎片的收集速度,亲自策划了一场世界线劫持,企图让迟末记恨苍鸣。 他的计谋不算成功,当时的迟末不认为不完整体的苍鸣能做到劫持整整十个世界线,并且做这件事只是单纯地为了折磨他,樊宿亲眼看过那样泯灭人性的场面,于心不忍,暗示迟末这都是深海主神的计谋,主神自始至终就没想放他回现世。 经历过虐杀的迟末本就在精神崩溃的边缘,靠着仅有的念想和理智拉扯,最终还是在得知真相后失控了。他找到了月见里的核,虽然没有成功毁掉,但是迫使月见里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自我修复。月见里为怕重蹈覆辙,封印了迟末现世的记忆并洗脑。 而苍鸣就是乘着月见里受创的时机,找到了余灼并制造事故伺机将他拉入深海。但人间和系统内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苍鸣在现世找到余灼时,深海又不知过了几个春秋了。月见里虽来不及阻止,但同样也封印了余灼的记忆。 余灼听闻人语将当年的故事娓娓道来,终于拼凑出了迟末这近百年的生活和自己进入深海的始末,这件事掺杂了太多的前因后果和巧合,在深海内延续百年的计谋和抗争至此才算画下句点。 他和迟末命里各有一劫,不是25岁那年迟末等来他披着国旗的棺椁,就是28岁的夏夜他亲眼看着迟末意外离世。说来也唏嘘,他和迟末现在这样的处境,竟也能称得上一句圆满。 至少他还可以等迟末醒来,至少他还可以做一些事。 余灼问闻人语:“月见里呢?你要怎么处理?” “他还有二分之一的核在内海,我得过去一趟。” 余灼站起身来,“带上我。” 闻人语察觉到他的意图,内心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忽然道:“你知道从深渊梦境继承的力量,是可以在三个海域通用的吗?”他狡黠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深海内部还需整顿,请神使大人替我去一趟内海吧。” 本来无论闻人语答不答应,余灼都是要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刚正不阿的闻人语竟然也会同意他的作为。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余灼冷笑了一声。 闻人语视线越过余灼,看向坐在寒室之外的等他的苍鸣,少年时不时地探头往里望,触到他的目光时又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他说:“毕竟我家的小朋友,也被他欺负得挺惨。” 闻人语送余灼去了内海,同时召开维序者会议,首先询问了五位S级维序者的意见,去或留全凭他们的意思。秦舟月原本是想定居886号世界线的,但闻人语了解到她和傅声笙当年是外语学院的学生,他想邀请傅声笙成为外语区的S级维序者。 秦舟月觉得也不错,打算问过傅声笙的意见后再做决定。她在闻人语的准许后便离开了议事厅前往886号世界线。 连墨和宋鸢时都愿意续任维序者一职,樊宿沉默不语,一直盯着尹安和。尹安和沉思良久,也决定留下来。 闻人语按照和迟末的约定,遣返了无辜被拉进深海的宿主,并给所有低等级的维序者选择权,最后留下的维序者不到一百人。闻人语彻底封印了放逐之地,里头的生灵也被送往世界线里轮回新生。 宋鸢时帮他重建了智能系统,针对维序者目前数量稀少的困境,她构筑了一套奖励制度,并在智能系统里加入商场,设立了各种功能卡供宿主使用,提高世界线完善的效率。她还打算开发“世界线自运行”程序,尝试在没有宿主寄生的情况下,使世界线正常运行,降低崩塌的概率。 连墨则制定了一套完善的维序者和宿主工作和休假制度,以及深海内的相关法律法规。当然,人性化的休假制度也通用于智能系统。樊宿认为恐怖文学区可以制定更严格的宿主筛选机制,比如现世某些罪大恶极之人,更适合投放到这个区域,此提议获得了S级维序者全票通过。 深海内部重整后,余灼带着月见里的半个核心将内海接入了深海,划分为外语区。 闻人语问他最后如何处置的月见里,余灼只回了他四个字:以牙还牙。 宋鸢时彻底格式化月见里剩下的半个核心之前,读取到了他在内海的部分记忆,她无意点开,之后那一个月直接搬到了连墨的休息室里让她陪她睡觉。她说她在恐怖文学区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拍成恐怖片在国内放映都能打9.7分的水平,那0.3分扣在其中一位男主角太帅。 处理完月见里后,余灼回了一趟人间。 他是在医院里醒来的,身边还有他已经白发苍苍的父母。他昏迷了数月,恍惚许久才想起自己是在追捕犯人的途中受的伤。 穆莲和余定国见到他醒来后又喜又怕,因为在他昏迷的数月里,迟末也骤然离世。他们根本不敢对余灼说出这个事实,生怕他再昏过去。 但余灼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向二老道歉,明明是团圆,他的道歉里却带着诀别的意味。 穆莲最后还是告知了他迟末离世的消息,余灼意外平静地接受了,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也没有再提过他的名字。余定国以为他想开了,穆莲却很忧虑,觉得余灼虽然不说,但心底里一直不承认迟末已经离世这件事。 余灼醒来的第二天,瞒着父母签了人体器官捐赠的协议,并让段子盛抽空来了一趟,帮他立一份遗嘱。 段子盛夫妇是带着花篮来的,迟末离世的消息对段子盛的打击也很大,一个月了都还没缓过来。他絮絮叨叨地对余灼说了很多,让他一定要养好身体振作起来,迟末泉下有知定不愿看他这副模样。 之后的两天,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空洞的目光盯着窗外,穆莲放心不下,一直在门外守着他。那天下午,余灼忽然问她迟末的葬礼办了没。 穆莲说还没有。 余灼释然道:“说过几天一起办了吧。” 穆莲抹了泪答应,没听出他这句话里的深意。 当天傍晚,穆莲离开医院去筹办葬礼的事宜,余定国提着保温盒前来医院,还未到医院门口便看到了警戒线,他慌了神,忙跑过去问人发什么了什么。 “又他妈是医闹!一个男人带着刀冲到了急诊室要砍医生,不过好像被一个病人拦下了。” “哎呀那个小伙子伤得严不严重啊,我跑的时候看到好多血……” 医院被暂时封锁,余定国电话联系不上余灼,心里的不安愈加浓重。不一会,蒋栩在人群找到了余定国,红着眼带着他进去,“余叔叔,节哀。” 事发第二天,深圳公安出了一份通告,悼念住院期间在医院及时阻止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的余警官,他救下了医生,自己却身中数刀,不治身亡。 穆莲和余定国遵循余灼的遗愿,捐赠了他的器官和眼角膜,将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此事被媒体报道,之后那几天,警局和医院门口都摆满了很多花,群众自发来悼念他。 李局应了余灼父母的请求,余灼和迟末的追悼会是一起办的,由市局操办。那天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眉眼间和迟末有三分相似,她说她叫李星冉,是迟末同母异父的妹妹,受人之托来来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在追悼会上哭肿了眼的还有段子盛,他甚至不敢抬头再看向前方两位的灵堂。这两个人在他年少的记忆里占据了太多鲜活的部分,以至于后来再遇到的新朋友,都不如和他们在一块时的快意。 即使迟末已经昏迷了三年之久,他也一定坚信他能醒过来,他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能这么年轻就走了呢? “余灼找我立遗嘱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段子盛哽咽道:“迟末出事后我再没见他笑过……可立遗嘱那天他真的很高兴,他说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好像在梦里又重新认识了迟末一回,说迟末变了很多,都不爱笑了,他很后悔没早一点去到他身边……” 林予棠一直陪在他身边,也在默默地抹泪。 “在那之前我从不知道原来活着对他来说是这么煎熬的事……”段子盛攥紧手里的纸巾,“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去往另一个世界,他们会重逢的吧?” “会的……一定会。”林予棠安慰他。 可连余灼自己都不知道他和迟末还有没有重逢的那天。 他回到了1079号世界线时,进度条只到20%,他开始学习这个世界线的知识,学习于渊记忆里的功法,守着迟末的身躯,在桃园里养了一堆灵兽。 此后十年里,他再也没有踏出过赤玄居,只与苍鸣和这个世界线的男主,也就是他的师弟周自蘅有一些书信的往来。 余灼的字本身就挺好看的,他花了一年又练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给迟末写了很多小日记,然后坐在他身侧念给他听,其中不乏一些蜜里调油的情话。 迟末除了没有呼吸,看起来就和睡着了一般,即使在寒室,身体也保持着柔软温暖,一如十年前他阖上眼睛那天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余灼的错觉,他总觉得迟末越来越年轻了,十年的时光里,余灼容颜不老,迟末却返老还童一般,又回到了那个18岁的少年模样。 “迟末,你缩水了你知道吗?”余灼给迟末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新的衣服,为他梳头,末了还捏了捏他软嫩的脸,“再不醒你就没有180了。” 迟末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十年的时间,世界线的进度条早已到达了100%,周自蘅和他的徒弟沈听安都已经从虐恋情深到修成正果,可迟末还是没有醒过来。 闻人语给的解释是:世界线可能在给他捏造合适的身份,再等等。 余灼心若止水,他其实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却还是每日都伴在迟末身旁,就当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他也时常想,这或许就是迟末对他的处罚,罚他在深渊里对他的猜疑,罚他来得太晚,罚他没有如他所愿回到现世,彻底将他遗忘。 他心甘情愿守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爱人,也不想忘掉他们的那些过往。他知道迟末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被抛弃,怕自己变成多余的人。他对谁都客气疏离,却将所有温情全都给了余灼,余灼怎么舍得丢掉。 之后又过了五年,余灼学会了水墨画,他画了很多迟末的肖像画,即使迟末十五年如一日保持着一样的姿态,余灼画中的他却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他确实从未遗忘,并且日思夜想。 那日他又收到了周自蘅的信件,问他是不是在赤玄居里藏了什么人,他听御灵宗的弟子们说,赤玄长老闭关十五年,连正道讨伐白竹和江郁孤时都不愿出关,不是为了修炼,是因为寒室里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余灼觉得“不知死活”四个字很是刺目,于是那日他第一次踏出赤玄居,就是去严惩那些造谣的弟子。这事传到了御灵宗新任宗主苍鸣耳朵里,他亦是大发雷霆,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提半个字,甚至连赤玄居都不太敢靠近了。 余灼回信时顺便也将周自蘅骂了一遍,没什么逻辑,就是单纯地想骂,骂完顺便将他画的迟末也寄了一副过去,顺便告诉他这位便是他的道侣,人美心软且害羞,不露脸是不想让他的好徒弟沈听安从宗族第一美男谱的第一名掉下去而已。 周自蘅入师门最晚,是被于渊放养带大的,长兄如父,自己被于渊骂骂无所谓,扯到他的爱徒他就不乐意了,虽然没人在意那些破头衔,但他还是要为自己的爱人争执一番。 此后数十次信件,他们俩都在为到底谁老婆更美这点屁事争执不下,洋洋洒洒一篇下来全是炫妻言论,还是沈听安看不下去问周自蘅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要不要也去闭个关才消停。 今日,闻人语托苍鸣给他送了一封信进来,告知他当年接受了他眼角膜捐赠的那个女孩长大了,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他和迟末的高中。 得知此事后余灼心情甚好,坐在寒室外的桃树下,下方有宽大的石桌,他提笔染墨,心想迟末小时候的样子也甚是可爱,便又画了幅新作。 桃园里的灵兽挺多,最活泼的是只火尾狐,时常爱往余灼怀里钻,最安静的是只雪玉兔,喜寒,余灼若是在桃林里没找到它,这小兔崽子必然是溜进了寒室趴在迟末身边呼呼大睡。 但今日跑到他怀里的不是火尾狐,正是带着一身寒气的雪玉兔。余灼刚想顺一下它的毛,它又撒腿跑了。 余灼无奈摇头:“……还真是养不熟。” 忽然间,余灼的背后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一双手自后面环住了他的肩颈,他愣了一下,心脏几乎骤停。 “那养我行吗?” 阔别十五年再听到这个声音,余灼觉得有些不太真切,他僵在了原地,怕自己是入了什么美好的幻境之中,连呼吸都变得迟缓了些。 身后的人亲昵地蹭了蹭他,余灼从印在石台上的影子里看到身后的人似乎还长了两只耳朵,他猛地转过了身,对上了迟末含笑的眼。 他说:“余灼,我很想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预告:《我的老婆换了个物种怎么办》 凌晨发番外一,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84章 番外一 小馋猫 对于迟末长了对耳朵这件事,余灼不甚理解,但立马撤了结界把苍鸣和闻人语喊了过来。 苍鸣盯着迟末的耳朵看了一会,然后教了迟末一个法诀,迟末念了一下,变成了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老虎。 小老虎从衣服里跳出来,跑到了余灼的怀里,目前的体型大小就和一只大橘猫差不多。迟末也觉得稀奇,抬着爪子左右看了看。 “恭喜你捕获了一只上古神兽。”苍鸣羡慕道:“纯种的白虎。” 苍鸣体内也有一半的神兽血脉,对纯种的神兽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亲近,伸手想摸时被余灼无情拍开,护犊子的意味非常明显。 他们好不容易团聚,闻人语和苍鸣也没多叨扰,临走前闻人语给余灼留了一本神兽的饲养手册,是他自己写的,他善意地提醒余灼道:“他看样子是快成年了,成年之后就会有FQ期,你自己稍微注意点。” 迟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只白虎。 他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模样,因为修为尚浅,只有金丹期的修为,维持人形时两只毛茸茸的耳朵都藏不住。 余灼是真的被他骗怕了,恨不得拿条链子直接把人拴在身边,日夜看着才好。赤玄居的结界再次立起,在迟末的修为达到化神期前都不可以离开。 迟末自然是没什么异议,“你教我修炼呀?” “不然呢?”余灼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还得喊我声师尊。” 迟末可不喊,反正余灼不会不教他。 迟末还在长身体,有些嗜睡,修炼之余就是趴在石桌对面看余灼画画,还没看多久就睡着了,余灼就干脆把人抱在了怀里,时不时薅一下他毛茸茸的尾巴。 迟末嗅到他的气息,自觉搂着他,睡得极其安稳,两只耳朵晃了晃,尾巴不自主地缠绕上了他的手臂。 余灼抱着他,有些心猿意马,但想到怀里的迟末还不是成年体,他的理智又啦回来了一些。他一个身强体壮的男青年,禁/欲了十八年,多少有些惨无人道了。 余灼轻叹了一声,在宣纸上画了一只小老虎,龇牙咧嘴那种。 火尾狐从山头里跑出来,跑到余灼桌上,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顿时不满地撒娇了起来。火尾狐的叫声本就尖细,配上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小表情,没谁遭得住她的撒娇……如果对象不是余灼的话。 迟末被吵醒,不满地甩了甩尾巴,转头冷冷淡淡地看了火尾狐一眼。 叫声顿时停了,火尾狐立马端正了姿态,夹着尾巴在桌上站好,低着头不敢吭声。 灵兽之间本就有威压的存在,何况迟末还是神兽白虎,百兽之王,他往桃林里一站,就没灵兽敢在他面前放肆。 余灼安抚地拍了拍怀中小老虎的脑袋,摆手让火狐狸赶紧走。 “睡醒了吗?”余灼问他。 迟末伸了个懒腰,神色慵懒,“嗯,就是这个床有点硬。”言罢还伸手戳了戳余灼的肩膀,似乎真的对这个人形靠枕不太满意。 “那这可怎么办呢?”余灼笑着问他。 “唔……”迟末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了旁边,“将就着用吧。” 迟末看到了桌上的画,拿起来瞅了瞅,“这画的不能是我吧?”他看看余灼又看看画,语气都还带着点委屈,“我长这么丑?” 手里的画被余灼收了起来,“不丑,我画技拙劣,不会画小老虎。” 迟末勉为其难地相信了。 他们在这山里不知年月的生活,也不涉世,仿佛要将这些年空缺的时光都补回来。又过了半年,迟末修炼到了元婴中期,个子也长高了些。 桃花林里灵力充沛,迟末喜欢坐在里头修炼,雪玉兔是这么多灵兽里唯一一个不怕他的,时常凑到迟末身侧趴着,还会让迟末给他顺毛,简直就是个小粘人精,跟在余灼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 天色渐晚,霞光将天空照得温柔,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入夏了,迟末觉得有些闷热,起身正准备回去时却觉得头脑有些发晕,撑着树才勉强站立。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有些发虚? 雪玉兔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撒腿跑向了赤玄居。迟末没在意,靠着树调息了一会,却没想到身体里燥/热感更加严重了。 身着玄色金丝龙纹织云锦袍的男人飞身而至,余灼紧张地看着迟末:“怎么了?” “热……”迟末气息不稳地靠在他怀里,觉得自己要被烧坏了。 怀中的身躯灼热烧人,余灼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他语气温柔,“别怕,你的()()期到了。” 迟末对气味很敏感,余灼一靠近他,他的耳朵和尾巴就全都露了出来。他遵循本心,抱着余灼就是一通乱啃。 余灼一手揽着迟末,另一只手双指并拢捏了个法诀,原本还有些吵闹的桃林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微风的声音。 “想在这儿吗?” (有三千字删减) 作者有话要说: 好巧,今年是虎年。感谢在2021-12-31 14:43:15~2022-01-03 11: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当复来归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番外二 人世间 沐浴完毕后,余灼抱着迟末回赤玄居,将他安置在榻上之时,迟末才悠悠道:“你要去见周自蘅和沈听安?带上我吧。” “你不累吗?”余灼问他。 那自然还是累的,迟末变换成了白虎形态,缩成了猫咪的大小,伸着爪让余灼抱他。 余灼自然是抱起来顺了顺毛,带着他去往御灵宗的大堂。 迟末自复生来还是第一次出赤玄居,看到和长洲山一模一样的景,也没有太惊讶。他像是小猫咪一般两只前爪趴在了余灼的肩膀,脑袋也枕了上去,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 余灼御剑飞行,到达了大堂,里头的两个人已经坐着喝茶了。 这其实也是余灼第一次见到他们,周自蘅和书信里的感觉不同,看起来温文尔雅,一看就是话很多的样子。 沈听安的气质和迟末很像,脸上就差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但他和迟末不同,迟末面冷心软,他却表里如一,是个真正心狠手辣的主。 周自蘅见到余灼,起身相迎,“前几日听大师兄说你不日就会出关,没想到是真的。” 他的目光都被余灼怀里的小老虎吸引,“这是师兄养的灵兽吗?” 沈听安跟在他身后,对余灼礼貌作揖,“于渊师叔,晚辈沈听安,久仰大名。” “常听自蘅提起你。”余灼刚来这个世界线时,沈听安才十六岁,如今也已经是翩翩公子了。 迟末悄悄打量他们,心里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也很庆幸两人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虽说迟末是他们的创造者,但这条世界线当初在迟末手底下只完成了雏形,他自然也不清楚后续的详细发展,等他们离开御灵宗后,迟末才拉着余灼让他给自己讲讲他沉睡的这些年,这个世界都发生了什么。 沈听安从小父母双亡,一开始接近周自蘅也只是为了利用他的人脉找到当年的真相,好为父母报仇。即使后来他真的对周自蘅动心,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计划。他的少年时代,就是为了复仇而活。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母是被一只凤凰所伤,这也导致后来有段时间苍鸣成了他的头号调查对象。 只是那时候的苍鸣已经入魔,哪里是他能轻易接近的?当时的苍鸣可谓是声名狼藉,沈听安要接近他,就相当于与魔为伍。沈听安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他不能让他的师尊为他染上污点,所以他设计了一场假死,骗过了包括周自蘅在内的所有人。 周自蘅就是在那个时候疯的,而当他追查到自己唯一的小徒弟是演戏假死时,他更疯了。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沈听安要复仇,他心甘情愿被利用,可他不接受沈听安假死只为了离开他。 世界线封印解除后,故事从这里重新开始。苍鸣回归世界线放任沈听安接近自己,因为他同样也在找当年的真相,他并不想他的母亲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因为苍鸣觉醒了自我意识,所以他并没有如迟末所预设的那般走上那一条无可挽回的路,他不再嗜血和杀戮,他的剑从此不斩无辜之人。他让沈听安蛰伏在他身边,联合闻人语暗中完善世界线,带着沈听安一步一步找到当年的真相。 这个世界线唯一不可控的人只剩下了周自蘅,他因为沈听安的事竟隐约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一切都真相大白后,是周自蘅先他们一步将白竹诛杀在御灵宗的宗祠前,也是他亲手将江郁孤的金丹捏碎,将他变成了一个废人扔到了苍鸣面前,让苍鸣将沈听安还给他。 沈听安从策划假死逃离的那刻起就明白,他不想再利用周自蘅的原因是什么,也明白他再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唤那个人一声“师尊”。他对自己的师尊心存欲念,是为大不敬。 周自蘅找到了沈听安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囚禁了起来。沈听安没反抗,他自觉亏欠,也无力辩解,周自蘅教了他一身本领,最后连他的仇人都帮他杀了,周自蘅就算要废了他的金丹他都没法说一个“不”字。 沈听安本以为他能从容面对,将不该有的心思连同躯体一起深埋入土不见天日,可他没想到周自蘅强要了他。而当他听到周自蘅咬牙切齿地问出那句“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时,他才恍然惊觉他的师尊也并不仅仅把他当成一个徒弟。 一次出乎意料之外的越界,终于让两个人坦诚相待,沈听安帮周自蘅除了心魔,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迟末听完很是感慨,余灼就顺便把苍鸣和闻人语的事也告诉了迟末。谁料迟末竟完全不知情,惊讶道:“苍鸣喜欢主神?” “很意外吗?”余灼道:“于渊的存在不本就是你想给他的救赎吗?如果不是闻人语阴差阳错地代替了于渊,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迟末在世界线里设计的小心思都没逃过余灼的眼睛,他笑道:“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 余灼带着他御剑飞行,迟末白虎形态缩在他怀里时视野很受限,回神时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御灵宗,迟末问他:“去哪儿?” 余灼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去带你看看你创造的世界。” 余灼带着他去了凡间,凡间正值乞巧节,迟末变回了人型,和他一起走在都城的夜市中,感受人间烟火。他们在人间隐了身形,凡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便肆无忌惮地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中,迟末循着香味走到了一家客栈,“好香啊。” 他们现了身,进去点了一桌菜,这家客栈的菜色香味俱全,却不用排队等候,迟末看了眼价格,暗道自己在人间可能吃不起饭。 “这是不是有点贵?”迟末暗示余灼。 余灼拿出了一个钱袋,笑了笑,“随便点,我带银子了。” 迟末哪能和他客气,点了金丝酥鹅、凤尾鱼翅和雪山翡翠以及一个龙井竹荪。 “你说人间有没有椰子鸡汤?”迟末想起那些年在深圳吃过的美食,很是怀念。 “我给你做。”余灼也很馋,他们从小在深圳长大,饮食习惯有一项就是爱喝汤,毕竟在广东省万物皆可煲汤。 迟末忽然想起了穆莲,阿姨做的菜可以说是一绝,他高中在余灼家蹭吃蹭喝那两年长高了不少,有一半都是穆莲的功劳。 菜上齐了,余灼却感觉到迟末的情绪比刚才低落,“怎么了?不好吃吗?” 迟末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你的妈妈。” 他自醒过来后看到余灼,便知道他在现世和自己之间选择了后者,欣喜过后便会觉得遗憾,他还是将余灼困在了这个举目无亲的深海中。 余灼给他盛了一碗龙井竹荪,忽然说:“你知道我们俩的追悼会那天,段子盛差点哭晕了过去吗?” 他说:“李书婷定了最快的一班航班连夜从英国飞回来,为你献上了一束花。”他认真地看着迟末,“那天我看到了许多多年没见的老同学和你的导师,他们都是来看你的。” 迟末闻言怔然。 “你亦是人世间难以抹灭的存在,很多人都为你的离世感到惋惜,除了我之外,那里同样也有很多爱你的人。”迟末的父母对他的影响真的太大了,以至于他后来获得了斐然的成就,打心底里也从未觉得自己会是其他人心中特别的存在。 余灼的语调不算激昂,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一般,“我选择留在深海,不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我,而是我离不开你,迟末,你明白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人间毕竟还有你的父母,和旁人不一样。”余灼说的话迟末都听了进去,可是想到穆莲和余定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还是会觉得难过。 余灼知道自己不孝,但若事事都有双全之法,人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喜怒哀乐。 “你也不是旁人。”余灼的眼里有坚韧的光,传递温柔的信念,“对我而言,有你在的地方才是人间。” 迟末眼眶有些红,余灼捏了捏他的脸颊,给他夹了个菜,哄道:“别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迟末整理好情绪,轻哼了一声,“你欺负得还少吗?” 第二天天还未亮,余灼带着他去遥远的海边看日出,凡人要两个月的车马路程他御剑飞行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他们对海并不陌生,但一起在海边看日出这事连上辈子都没做过。他们并不是在沿岸看的,余灼带着迟末去了海中的一座孤岛。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地方?”迟末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线的了解还远不及余灼。 余灼说:“周自蘅在信中和我提过,他曾带沈听安来过这里,说这里的日升月落是人间奇景。” 他们坐在礁石上看日出,海平面的波光粼粼折射着日照,泛着细碎金光,像钻石洒落在海面漂浮,迟末看得入迷,转头想找余灼时却发现身侧已经空无一人。 迟末心中一慌,茫然四顾,“余灼?” 蓦然间,迟末面前原本平静的海面水波涌动,他感觉到冰凉的海水中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而后余灼从水里冒了出来。 迟末欣赏了一副美男出水的画面,余灼身上轻薄的衣裳被水浸泡后已经全然湿透,健美的身躯轮廓若隐若现,透出了肉色。 有那么一瞬间迟末觉得余灼像大海中蛊惑人心的人鱼,只一眼就会让人沦陷。 余灼朝他勾了勾手,迟末便很自觉地俯下身亲了他一下,余灼将他也拉进了水里,将他抵在礁石之上吻他。 他们在深海中拥吻,在曙色中将世界遗忘,那一刻迟末忽然明白了所谓的人间奇景,在人不在景。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三预告:樊宿x尹安和 第86章 番外三 攻心计 尹安和自从现世回来后,对其他人依旧还是和颜悦色,唯独面对樊宿时将“无视”二字贯彻到底。 又一次维序者会议结束后,尹安和直接被樊宿拽着就消失在了原地,当尹安和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带到了樊宿的休息室。 维序者的个人休息室其实是很私人的区域,只有休息室的主人才能随意用传送阵进出,尹安和不想逗留,看都不看樊宿一眼转身就要走,手刚摸上门把手就被樊宿抓住,抵在门板上,尹安和吃疼的轻哼了一声,樊宿才懊悔地卸了力,却还是没有松开他。 “别走。”樊宿说:“你到底要和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尹安和以为自己上次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他挣扎了一番,冷声道:“放手。” 他其实少有这样冷漠的时候,樊宿想了想,还是放开了他,却仍然将自己的手按在了门板上,堵住了尹安和唯一的出路。 尹安和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忽然一拳就揍到了樊宿脸上。 樊宿被打得脸一偏,嘴里都渗了血,他随手抹了,才开口道:“气消了吗?” 尹安和再次抬手要打,这次却被樊宿一把抓住。樊宿瞥了眼他已经泛红的拳头,柔声道:“别这样打,你手会疼的。” 尹安和抿唇不语,甩开了他的手,心里却有些动摇,“……把门打开。” 樊宿不让,尹安和甚至听到了上锁声,他依旧冷着脸,心里却萌生了些许怯意,他被困在了这里,而眼前的男人是他看起来有点变态实际上非常变态的前男友。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道个歉。”樊宿这才松开了抵着门板的手,站直了身子低头凝视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的道歉就是反过来质问我吗?”尹安和与他对视,他其实也心乱得很,可也打心底里明白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他强装镇定,瞥了一眼身后被锁上的门,“你的道歉就是将我强行留在你自己的领域吗?” “我怕你不想听。”樊宿无奈道:“安和,我为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道歉,你可以打我骂我,但能不能别对我视若无睹?” 他似乎真的懊悔极了,将额头抵在了尹安和的肩膀上。他本就比尹安和高上许多,这姿势靠得极近,甚至给尹安和带来了不同往日的压迫感。 尹安和退无可退,想推开他却力量悬殊,气得他恨不得调动思想粒子在樊宿和他中间砌堵墙,可这里是樊宿的私人领域,他完全没法调动周围的思想粒子为他所用。 尹安和在这里对上樊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如此一想便觉得更生气了。 他狠心推开了他。 “我为什么不能?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冷笑了一声,“我们已经结束了,樊宿,都是成年人,别弄得太难堪。” 樊宿阴影里的眼眸寒光一闪,语气已经全无方才的温和,“怎么样才不算难堪?是不是今天我放你出了这个门,从此你和我见面连招呼都不打,形同陌路才不算难堪?” “对。”尹安和赌气道。 樊宿怒极反笑,五指掐着尹安和的脖子逼迫他抬头直视自己,沉声道:“可我不要这样的体面。” (有删减) 樊宿这才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解开了印记结成的束缚。 他跨坐在上,低头吻他,嘴里的血腥味早就已经散去,可尹安和的唇更红了,他们在互相较劲一般,谁也不放过谁,安静的休息室里只有唇舌相缠的暧昧水声。 双唇终于分开之时,樊宿的手撑在尹安和颈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次怎么不推开我了?” 他的另一只手拇指轻按尹安和微张的红唇,缓缓抹至唇边,眼底闪烁着占有和侵略的眸光,“你的身体,比这张嘴诚实。” 尹安和胸膛剧烈起伏,他本就不是樊宿的对手,从前是樊宿宠着他,从没在他面前展露过这样疯狂偏执的一面,明明他该觉得陌生的,可他却忽然觉得,他和这个男人离得更近了些。 “爱你和不想和你在一起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尹安和看着他,“樊宿,不明白的是你……”过往种种的委屈涌上心头,他情绪奔溃大哭了起来,豆大的泪止不住地掉,樊宿却只是抱着他,让他宣泄出来。 尹安和将他的衣服都哭湿了一大片,才慢慢平静下来。 樊宿平静地揉着他的头发,替他擦干眼泪,安抚道:“哭完了?” 尹安和缩在他怀里不说话,觉得自己在前男友面前哭成这样有些丢人。 “那就听我说吧。”樊宿亲口将他生前的事都告诉了尹安和,他的那一段人生其实并不长,只有短短的十九年。 他的父亲对他严苛至极,樊宿的童年,是在责骂声中度过的,他明明已经足够优秀了,可在他父亲眼里,他却好像还是一个无用废物……他的心理开始变得扭曲,变得充满黑暗,世界上唯一一束能照进他心里的光是他的姐姐。 可后来樊星死了,光也消失了。 他十七岁因为杀人而入狱,两年的时间里在狱中见识了太多各式各样的人渣,杀妻骗保的,卖女求荣的,□□杀人的,拐卖儿童的,很多很多。他们甚至对男人的屁股也有想法,樊宿因为被性骚扰还在狱中打断了一个男人的手。 这些人和他亲手杀掉的“姐夫”并无不同,他很多时候都在想,这肮脏的牢房就该一把火烧了,连带着这些渣滓一起,连带着他一起。 那是一场电路老化导致的火灾,在凌晨四点半,樊宿清醒地躺在狭小坚硬的床板上,看着火势迅速蔓延。没有呼叫和求救,他像一个置身炼狱的旁观者,全然不在乎这把火也会烧到他自己身上。 火是否被及时扑灭,造成了多大的伤亡樊宿一概不知,他被浓烟呛晕,醒来时已经在深海了。 樊宿自来到深海,第一次对一个人敞开心扉,他喜欢这个满心满眼尽是单纯的男生,初任S级维序者时就爱围着他转,那点爱慕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后来稀里糊涂被自己拐上了床,还红着眼说要对自己负责,傻得可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为S级维序者的。 “你说我不明白,但你心底就门儿清吗?”樊宿看着他的眼睛,“我为我对你说过的话和曾经对你的误解道歉,可你不能因为一次争吵就判了我死刑,将我驱逐出你的世界。” 樊宿对他说:“这个地方我在乎的只有你,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但别不理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捆绑他□□他这种事樊宿心里想了无数次,他承认他就是个天生的罪犯,能约束他的不是法律,只有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的尹安和。 他可以为了他忍耐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黑暗欲望,试着去做一个正常人。 这是樊宿的过往,尹安和听得入神,在听到着火时甚至下意识抱住了他。 樊宿确实不是一个善于袒露心事的人,尹安和听他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的平生,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些过往的痛楚,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但这大概就是每个S维序者的宿命,就如余灼所说,他们都曾是被现实逼到绝望境地的人。他们于浩淼深海中相识,命中注定会在一起拥抱取暖。 尹安和最终还是心软了,他不得不承认,在樊宿说完这番话后,他内心的烦乱都意外平静了下来。他和樊宿做着最亲密的事,说了最隐秘的过往,本就不可能再将对方当做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从尹安和决定留任S级维序者的那刻起,他和樊宿就注定不死不休。 尹安和小声道:“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樊宿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自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