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者们》作者:红酒杯里装狗血 文案: “爱在被冠名前,就已存在,爱是不分贵贱,人人皆可获得的宝物。” “相信这句话的人都是傻瓜。” ——————————————————————————————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鲁顺心,葛俊彬,朱薇琼,文家祺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谈请说爱 立意: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第一章 朱薇琼频频看表,火锅店里油香四溢,熏得她直耸鼻子,她不爱吃火锅,但这里热闹生气,她今晚要请的客人适合这样的地方,西餐厅太多规矩,清吧又太富于情调,而且她也不知道和客人聊什么,思前想后还是火锅店最好,辣得满头大汗自顾不暇就能减少交谈机会,顺便还可以拉近一下距离。 人常因对方的窘态而感到亲近,本来,一直维持住礼貌体面的态度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的。 但朱薇琼的男朋友,文家祺做得到,他精力充沛,鲜有疲态,人前总是彬彬有礼。 他们初次见面时他是什么样,现在他还是那个样,做了恋人之后,他对她的态度也没有变得狎昵,这让她很舒服,以她过往的恋爱经验来说,这是很宝贵的品质,她对于男女之间毫无边界的亲密其实一直隐隐有着反感,她看出来男友们试图以亲密作为手段来控制她,使她屈服,她心里嗤之以鼻,嘴上却从来不说,因为她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文家祺突然敲了敲桌面,对她说:“他们迟到了。”朱薇琼替她的客人们感到不好意思,她说:“大概路上堵车的,周五晚上的大马路,你应该深有体会。”文家祺眼神放松,笑了笑,朱薇琼回报他一个笑容,又看了看表,不住朝门口张望。 又过了几分钟,她的客人终于姗姗来迟。 门口出现了一对年轻的男女,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男生留着寸头,脸色是少年人独有的阴郁,穿一件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女孩儿也是一样,不过她稍稍引人注目些——她的头发黄到叫人眼晕。 他们站在门口搜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朱薇琼,踌躇了一会儿才一起朝她这边走过来,他们步伐不一致,男孩儿走得快一些,女孩儿则落了半截儿在他身后,朱薇琼觉得,她好像不是自愿来这里的。 男生先走过来之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儿,朱薇琼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女孩儿使了眼色,或是暗暗发了脾气,总之女孩儿加快了脚步,她过来之后,男生终于坐下,女孩儿也跟着坐下,坐下来前她迅速地瞟了朱薇琼和文家祺一眼,二人装作没有发现,文家祺此刻脸上的笑专为应对这种情景,他说了一句“你们好”。 “小葛,你不和我们介绍一下?”朱薇琼对着男生说,她只认识男生,今天也只请了他。 被称作小葛的男生说:“她是鲁顺心,我的朋友。”他话说得含含糊糊,脸上的表情却又像是深怕他们不信。 朱薇琼自然地将目光移到那个女孩儿身上,她努力将情绪保持着高昂,对女孩儿说:“噢,顺心,这名字真好听。” 鲁顺心不知所措,第一反应是看向小葛,小葛似乎对她示意了什么,她开口道:“这个名字是我妈妈取得,因为她这辈子过得不顺心,所以希望我顺心···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她说到后头像是分心,声音变低,但是眼睛却还盯着人。 “嗯,真是个好名字。”朱薇琼心里大为尴尬,又替鲁顺心难堪,她看看她的黄灿灿的头发,只能笑,她怪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胡诌名字这桩了。 鲁顺心低下头,瞅着空空的锅。 “对,点菜吧!”朱薇琼赶紧说,她把菜单递到鲁顺心面前,她接过去认真看起来,手指从字上面一点点滑过去,小葛也凑近跟她一起看起来,俩人头挨着头,朱薇琼想到一个词,两小无猜,这俩人对她而言,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是小孩儿,这样一想,刚才的不快就一扫而空,她怎么能和小孩子计较呢? 接着朱薇琼转过头去看文家祺,他正在看菜单,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厌烦,以她的了解,他觉得他现在肯定是心不在焉。她在桌子底下用腿轻轻撞了撞他,他抬起头询问地看着她。 “你想吃什么?”她问,人朝他靠过去,她是想跟他一起看,文家祺却体贴过头,直接把彩单递到了她手里,他说:“你点吧,我都可以。”他又补了一句,“你不能吃辣,点个清汤锅底吧。”朱薇琼说好,心情愉悦,她常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感到甜蜜。 文家祺将菜单递出去后人就往后靠,俩人离得更近了些,他看了对面的两个人一眼,忽然凑到朱薇琼她耳边说了句话,朱薇琼愣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他看着她笑,脸色很柔和。 他又朝对面的女孩儿看了一眼,他刚才和朱薇琼开了一句和她头发有关的玩笑,朱薇琼眼神责怪,她不喜欢他开这种不太尊重人的玩笑,可他的眼睛确实被这个女孩儿的头发刺痛了,他忍不住。 他还没记住这个女孩儿的名字,但也不觉得有什么记住的必要,他不信他们以后还会见面。他来这里纯粹是为了朱薇琼,这个小葛救了朱薇琼的命,上星期某天朱薇琼下班比较晚,遭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跟踪,走到一个比较僻静的街时那人突然上前,她还没反应过来小葛出现在她身边,那陌生男人摸摸鼻子,转身就跑了,朱薇琼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差点遇险。 小葛是个好人,大概是因为年轻,胆量也很足,他把朱薇琼送到小区门口后就要走,朱薇琼要来了他的手机号码,这才有了今天的火锅。 文家祺打量着小葛,他先注意到他的手,他的手指甲修得很短,手背上筋脉横立,手臂也有肌肉,看上去很有力,这和他给人瘦弱寡言的印象不符合,他应该是靠手吃饭的,文家祺猜测,他接着看向小葛的脸,其实小葛的长相使他想到以前高中时班上的一个同学,那人个性平庸,不出奇,不惹人讨厌,也不招人喜欢,似乎从来没在公开场合上发过言,数学考试也从来没及过格,任课老师记不得他的名字,班主任也不提起他,毕业时才会提一句,“哦,我就跟他家长说过,最好早点让孩子学一门手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文家祺忍不住问了问题。 他问:“小葛现在做什么工作?” 小葛说他在做按摩。 “在哪里?”朱薇琼问,她心里毫不意外,虽然她并没有问过。 “云上莲花。” “噢,就在我公司对面那栋楼里。”朱薇琼总算明白了他当时为什么会碰上自己。 按理说他们是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人。 除非她去找他按摩,她暗自发笑,眼神不由地落到小葛的手上,她有些可惜,小葛的手长得漂亮修长。 “下次我带同事去照顾你生意。” “谢谢。”小葛笑了笑,把头一低,朱薇琼还看着他。 文家祺得到了答案就转移了注意力,他疑虑重重地看着服务员刚才端上来的东西,番茄锅底酸气泛滥,一片淡粉红光,像一锅被水泡发了的炮仗,边上还有几盘肉片和脏器,摞在一起,互相陪衬着,叫人莫名难受,他放下筷子,不肯勉强自己,对面俩人点的牛油锅底也上来了,花椒籽飘了一层,这个锅底和女孩儿的头发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一会儿就觉得刺眼睛,味道也很冲,离近一点是真的会流眼泪。文家祺靠着椅背心想,人和人的口味真是相差巨大,吃这个不如直接往嘴里灌热油。 鲁顺心很快就吃得嘴唇油亮,嘶嘶吸气,朱薇琼叫她喝牛奶,她端起来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很滑稽,朱薇琼笑道:“把牛奶在嘴里含一会儿就不辣了。”鲁顺心乖顺地点头,把黏在脖子上的头发拨掉,又喝了一口,朱薇琼问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服装街那边的店里上班。”她答完,又朝朱薇琼和文家祺瞟了瞟。 文家祺手从桌子上拿下去,敲着自己的膝盖,计算着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结束这场饭局,桌上的菜还有不少,难道要等他们全部吃完? “哦,就是导购对吧?这个工作不错啊!”朱薇琼说。 鲁顺心诧异道:“哪儿不错了?工资很低的,事情又多,什么都要我干,老板还经常骂人。” 鲁顺心这么认真抱怨,朱薇琼顿时不知所措,她刚才只是客气,她当然不会觉得这个工作好,可她难道能实话实说? “那为什么不换个工作?”文家祺及时开口帮她解围。 鲁顺心愣愣看他:“怎么换?我没学历,简历也不知道要怎么写?正规公司都不要我,你能帮我找一个吗?” 听她一气呵成,文家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陷阱里,他不由去看朱薇琼,朱薇琼和他面面相觑,眼里也是惊疑,火锅店内蓄意的火热和隆重的油烟这会儿都形同虚设,都救不了他们,文家祺少有地感觉到了挫败,好像无论他退回几步,眼下这个情形都无法避免,他沉默地看向始作俑者,她已经端起牛奶慢悠悠地喝起来了。 第二章 “我真不该去。”文家祺苦笑着说,他坐在沙发上望着朱薇琼,若有所思道:“我觉得我俩有点傻。” 朱薇琼说:“我也没想到。”她坐到他身旁,头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 文家祺本来有些生气,见她这样子却又有些心疼,他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这又不怪你。 火锅快吃完的时候鲁顺心说她上班的那家店马上要转让了,她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这话是对着朱薇琼说的,朱薇琼不怪她,她也不觉得鲁顺心是在讹诈自己,毕竟她也的确对葛俊彬说过,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她说,是她给了鲁顺心提要求的底气,这实在是她自己的错。 “葛俊彬太老实了。”文家祺说,他对鲁顺心的反感明显到再也不想隐藏,他细想一下,他在第一眼见到这女孩儿时就不喜欢,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她看人的神情,都让他起反感,他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人,就像是专为讨他厌而生。 “她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文家祺想到鲁顺心刚才那副理所当然又畏怯的样子就又生起气来,他困惑地看着朱薇琼,像是希望她给一个答案,她们都是女人,也许她会更理解她,当然她们完全是不一样的人,相差巨大,文家祺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把朱薇琼和鲁顺心相提并论,他刚要开口,朱薇琼就说:“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就顾不上脸皮了,而且这件事她认为我们做得到。” 文家祺笑道:“对,我得感激她没有直接向我们要钱。” 朱薇琼不赞同看着他,觉得他刻薄过头了,“别做这种无谓的假设。” “你总是这样。”文家祺委屈似低语,但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责怪,相反他很乐于听到朱薇琼说出这样的话,她聪明,理智,温和,也有一点批判和固执,他需要这样的伴侣,他们是很适合的一对,他们也正在考虑婚姻。 朱薇琼笑起来,靠进他怀里说:“葛俊斌的确是救了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愿意说她什么。” 文家祺道:“我知道,我也觉得葛俊斌是个好人,他救了你,我们的确也应该要回报他。” “谢谢你。”朱薇琼柔声道。 文家祺亲了亲她的头顶,安静了片刻忽然说:“你说,葛俊彬知不知道鲁顺心会提出这个要求?这会不会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 朱薇琼从他怀里坐起来,脸色严肃地盯着他。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错了。”文家祺揽回她,但他清楚,朱薇琼其实也认为他说得可能是对的,在鲁顺心说出那句话之后,葛俊彬还是一样木讷,他一点儿都不意外,更谈不上羞耻。 朱薇琼靠在他怀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们再也不想谈论这两个人了,感觉如同鼓起勇气去餐厅里尝试了一道新菜,结果发现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一样难吃,连失望都算不上,只是枯燥无聊,他们记住了这次经历,以防止下次再重蹈覆辙,但他们又都清楚,人有一种天性,就是会故意踏进陷阱里,这些要不了命的陷阱会让人们自觉了不起。 葛俊斌坐在床上,手机开着外放,一个男声正在唱一首粤语歌,他专心地盯着屏幕上的歌词,他想学会这首歌,他上回哼了一句,经理说他唱得有点味道,年会的时候可以上台去,他嘴上说不想去,怕丑,但其实很兴致勃勃。鲁顺心洗完澡出来就坐到了他身边,一边擦头发一边看他,她头发上的水都甩到了手机屏幕上,葛俊斌懒得叫她走开,就自己坐到了小凳子上,背贴着墙,夜里墙上的瓷砖终于是凉的了,他把背往墙上贴紧,汗都流得慢了,他们租的这个单间房里没有装空调,风扇搅起来都是热风,扑在脸上像一个塑料袋兜头缠上,搞得人更闷。 鲁顺心擦头发擦出了汗,她把毛巾放在一边,人往床上一倒,四肢大大摊开,只尽量不动,她还闭了一会儿气,想试试心静自然凉这招,可没用,一喘气儿身上就出汗,她又不能把自己憋死。 “房东上次说安个空调要多少钱啊?”她看着墙顶上的一截儿灰问。 葛俊斌头也没抬地回答:“八百。” 鲁顺心心里算着帐,“八百倒是出得起,但是每个月电费估计得要不少,电表我们又看不到,到时候肯定被他坑。” 葛俊斌“嗯”了一声,这话方顺心已经说了好多遍了,从他们住在这个屋子里起,她就一直在说,他们待的这个城市几乎常年都是夏天,空调是必须,但他们当时租这间房子就是因为它没装空调,房租便宜了一些。 “要安吗?”鲁顺心又问。 葛俊斌答:“随你,你想安就安。”他知道她肯定不舍得安。 果然鲁顺心没再说话了,她翻了个身,床吱吱响,她拿起手机看起来,脸上露出笑来 葛俊斌小声地哼起了歌儿,他努力模仿着歌手的发音,却还是觉得不够地道。 鲁顺心听了一会儿就说:“你唱得不像。”她坐起来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还是别唱了吧,不好听。” 葛俊斌没理她,她就一直看着他。 “你学不会的。”她强调,又问他,“你干嘛学这个?这歌不好听。” 葛俊斌说:“我觉得好听。” 鲁顺心摇头:“不好听,我不喜欢听这种歌。” 葛俊斌道:“那只是你不喜欢。”他不太把鲁顺心的意见当回事,她人很犟。 鲁顺心也不生气,只是盯着他看,像是他有毛病。 葛俊斌对此习以为常,所以有些话他从来不对她说,说了她也不懂。 “上次你唱的那首歌不错,我比较喜欢那首。”鲁顺心唱起来,“鱼儿离不开这片大海,人儿还在等着他回来···”她只记得这一句了。 “你唱这个吧。” 葛俊斌头也不抬,“不唱。” “唱!” 葛俊斌不理她。 鲁顺心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翻着手机,不过她嘴里一直哼哼着那句歌词,很快她就把歌词唱颠倒了,调子也是一会儿准,一会儿偏。 葛俊斌听不下去,他翻出这首歌放起来。 鲁顺心抬头看他,葛俊斌面无表情。 鲁顺心笑道:“这歌适合你,你唱这个比刚刚那个好听多了。” 葛俊斌不以为然:“这首歌很老,没有多少人爱听。” 鲁顺心说:“你管别人干什么,我喜欢听不就行了。” 葛俊斌埋怨说:“你喜欢的都是这种老歌,唱得没意思。”鲁顺心对他瞪起眼。 这首歌放完之后,葛俊斌去洗澡,洗完之后俩人就一起躺在床上听歌。 他们从鲁顺心喜欢的那首歌听起,也把她不喜欢的那首歌听了几遍。 “听多了好像还行。”鲁顺心改了口。 葛俊斌看她闭着眼睛,像在说梦话。 因为怕热,他们在床上也隔着一段距离,电扇放在床角,风在他们脚边滑来滑去,像一条鱼,他们俩也像两条裹在水里的鱼,身体总像在游弋,头脑里一片水汽。 葛俊斌翻个身面对着鲁顺心,他伸出手捻了捻她的头发说:“你头发还没干,这样睡容易感冒。” 鲁顺心闭着眼嘟囔道:“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葛俊斌小声说:“别睡。” 鲁顺心睁开眼,转身和他脸对着脸,一脸不耐烦。 光从窗帘上透进来,街边麻将机轰隆隆地响,有人在大笑,有人在吵架,还有卖烧烤地在吆喝,各种香气跟着他的吆喝一起飘进来。 他们在床上牵着手。 “好吵啊。”鲁顺心抱怨,“每天晚上都吵死人。” “我都吵习惯了。”葛俊斌说。 每晚睡觉前都会出现这样的对话,他们一会儿觉得吵,一会儿觉得热闹,等他们他们回到了静谧漆黑的老家都会想到这里的动静。 “今年你到我家来过年吧。”葛俊斌说,“我妈催我们结婚。” 鲁顺心闭着眼说:“我爸也催我了。” 葛俊斌问:“你不想结吗?” 鲁顺心又睁开眼:“不知道,你呢?” 葛俊斌答:“结婚要钱。” 鲁顺心翻了个白眼:“废话。” 她突然叹道:“早知道我就该叫朱薇琼给钱我们,你救了她,她就一顿火锅把我们打发了。” 她嘻嘻笑着,葛俊斌怂恿道:“那你去借啊。” 鲁顺心反问道:“你怎么不去?” 葛俊斌笑道:“你出的主意你去。” 鲁顺心甩开他的手,踢了他一脚。 “别动,出汗了。”葛俊斌连忙喝住她。 鲁顺心接着道:“越有钱的人就越抠门,我看我叫她帮我找工作她都有点不肯。” 葛俊斌觉得这很正常,问她:“换成你,你肯吗?” 鲁顺心说:“不知道。”她忽然傻笑起来,“她男朋友好帅。好像一个明星,就是我们上次一起看得那个片子,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名字了?”她絮絮叨叨地讲起剧情,试图让葛俊彬想起来,葛俊彬很快就被她说困了。 “哦,是个警察···哦,老婆死了···”葛俊斌喃喃重复着她的话,不断地打着哈欠。 “你在手机里找找,找找呀!”鲁顺心推他。 “明天看···”葛俊斌翻个身,背对着她很快睡着了。 鲁顺心盯着他的后背看了一会儿,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 这天早上文家祺起床后情绪不太高,这对他来说很反常,昨晚睡觉的时候他心情还挺好的,他也不是讨厌起床的人,相反,他喜欢冷冽的早晨。他系好领带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都不顺眼,一会儿觉得领带的颜色太花,一会儿又觉得镜子不干净,他用手撇去镜面上的灰,有点儿想抱怨两句,可他心里明白其实跟领带,跟镜子都没关系,他莫名其妙的起床气是因为从今天起,以后他或许会时不时的见到鲁顺心。 他替朱薇琼还了一个人情,为鲁顺心安排了一个不需要操作电脑,也不太需要动脑子的职位,在他的公司里,朱薇琼打电话告诉了小葛,鲁顺心今天就要来上班了。说实话他已经有点后悔,可说出话的犹如泼出去的水,而且他也奇怪,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女孩儿这么大情绪,他还从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因此他心里虽然很想把她放得远远儿的,眼不见为净,可是那样就好像他认输了一样,他不甘心,所以偏偏将她搁到了眼前。 文家祺把领带拉松了点,转了转脖子,长出了一口气,身后的朱薇琼端着咖啡看了半天,见他脸色终于正常了些,这才走过来亲了亲了他的脸,文家祺转头对她一笑,倾身过来吻了她一下,他们每天早晨都有这样的仪式,朱薇琼夸他的领带好看,她不用打卡上班,所能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其实文家祺也不需要,但是他习惯了每早九点之前坐在办公室里,闻着屋子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才有这一天开始了的感觉,朋友们说他这样的生活方式已经不流行了,“你在办公室待得时间越长,别人对你的要求就越苛刻。”文家祺当然明白,可他不觉得自己该遵循别人的想象去过活,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消遣,他不享受夜生活,当然有些社交无可避免,但照他自己来说,他更愿意过一种规律的,可预测的生活。 他的姐姐文家秀笑话他说:“我不理解你,你既不信佛也不信耶稣,却过得像个教徒。”文家祺也不理解她,她人在中国过得却是美国生活,完全的昼夜颠倒,凌晨五点睡觉都算早的了,文家祺警告她小心猝死,文家秀反驳他说:“熬夜对我来说不是熬夜,是自由。”文家祺说:“这是虚假的自由。”文家秀反问他:“那你说真正的自由是什么?”这话一出文家祺就不再和她辩下去了。 多年前文家秀被父母从国外逼回来,心里一直有气,他们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按理说是开明高尚的,不像一般家长那样非得要孩子围在身边,这件事弄得儿女对他们的看法起了矛盾,也成他们家的一根刺,鲜少提起。 鲁顺心正在擦桌子,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她没想到是文家祺,他皱着眉毛看见她就停下来,打量着她,他的目光和上次在火锅店不同,其实上次他都没怎么看她,鲁顺心连忙站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她穿了一双露脚趾的凉鞋,她觉得挺好看的,可现在站在他面前又觉得有些不妥,他穿了一身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眼镜儿,看上去聪明又高级,比服装店的模特更洁净。 鲁顺心张了张嘴想问好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她还不知道他具体的职位,她不能只叫他老板,她又想对他笑一笑表示感激,却只敢眨眼,从得到这个工作开始她就开始害怕了。文家祺把她这个在服装街卖衣服的高中毕业生弄到这个亮晶晶的大楼里,跟那些穿西装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坐一栋电梯,坐一样的椅子,她怎么能还像以前一样看他?把他当成朱薇琼的男朋友,一个欠了葛俊彬,也欠了她的男人?她僵硬地不知道该怎么摆动自己的手脚,想表现得和他有些特别的熟识,可又怕他不愿意。 文家祺没想到一进门就能看到鲁顺心,他看着她黄黄的脑袋瓜忍着烦躁说:“你的办公桌应该不在这里。”他记得自己给她安排的职位是后勤,主要工作时帮大家买一买零食或夜宵,有活动时负责找地方订位置,平时没事儿干时她倒是可以帮清洁工阿姨分担一下责任,打扫打扫卫生,以免显得太闲,可也没必要第一天上班就跑到前台来擦桌子,他挑剔地看着她的衣着,觉得她这幅打扮实在不适宜站在大门口,公司的名字就在她头顶上烫着呢,他又看了一眼,再次确定她的头发比字更显眼,他又瞥了一眼她的脚,她穿的一双坡跟的白色凉鞋,脚趾上涂了他说不出颜色,但是从没在朱薇琼身上见过的指甲油,他怀疑她的特常也许是就是找出最难看最不适合自己的东西,然后一股脑的裹上身。 鲁顺心回答道:“我知道!我就是帮忙擦一下,来得太早了里头没人。” 文家祺客气地说:“没人你可以先去坐着,熟悉一下环境。” 鲁顺心小心地点点头,却还站着不动,文家祺再没话可说,对她笑了下便走了。 他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单独一间,鲁顺心在他身后探头看,他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公司的人就都来了,鲁顺心坐在自己座位上,不知道该干什么。一个姑娘过来给她发了个工牌,让她自己把照片贴上去,她说她没带照片,那个姑娘说:“那你记得回去贴。”鲁顺心点头,姑娘说:“以后在公司都要戴着工牌,楼下的那个门禁要用工牌刷才能进来?你今天是怎么进来的?”鲁顺心说:“我叫人帮我刷了一下。”姑娘一笑,像是赞许她,鲁顺心也对她笑。 姑娘接着问:“那你打卡了吗?”鲁顺心茫然地望着她问道:“怎么打?”姑娘说:“就是在门口那儿有个指纹打卡器,来,我带你去看。”鲁顺心跟着她出去,这才发现桌子旁边的墙上贴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有个方槽儿,槽儿旁边还有一长条绿莹莹的屏幕,她拿手贴上去,盒子叫一声,屏幕显示九点半,姑娘见状道:“没事儿,第一天一般不会算迟到,你待会儿提个考勤异常单。”鲁顺心忙问:“怎么提?”姑娘说:“今天会统一给你们培训,到时候都会教的。” 鲁顺心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流程,处处都是惊奇,她觉得自己一会儿像张废纸,随风飘零,一会儿像颗螺丝钉,即将被拧紧,她好像成了个有用处,且必不可少的人,她不敢相信,忐忑地偷看着和她同处一室的人,这些人和她一样,可又和她不同,他们习以为常吗?还是此刻也和她是一样的心情?她握紧手里的笔,手心里都是汗,她突然又想起文家祺,想到他今天早上的那个背影,她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马上要吐出来似的,她忘了自己早上到底吃没吃东西。 就在鲁顺心培训时,文家祺从她所在的会议室外经过,有人和他说话,他停下脚步无意间朝里头瞥了一眼,立刻被吓了一跳。会议室的玻璃那么毛,他都看得见一团黄色,他猜就算放一头非洲雄狮坐在里头也达不到这个效果。他难受极了,回到办公室给朱薇琼打了个电话,他不是想和她抱怨,只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他约她晚上出去吃饭,朱薇琼答应了,她的心情很好,问了几句鲁顺心,又关心了他几句,而他脑子里充斥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一腔燥意也消失了,他想自己可能只是单纯地讨厌那一头黄发,他惊觉自己像那种过时又顽固的老古董,因为看不惯别人的打扮而生气,他摇摇头,把那头黄毛甩出去,还有由它联想到的狮子之类种种可笑的东西都甩出去,片刻后,他恢复了常态。 挂掉文家祺的电话后朱薇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走到窗户边,手里还拿着手机,她原本打算给葛俊彬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鲁顺心那边一切都好,可又怕打扰他,她朝对街眺望,看到了商场大楼上镶着“云上莲花”的招牌,上面写着请上三楼,她不自觉捏了捏自己的脖子,甩了甩腿和胳膊,之后看了看表,拿着课件就进了小教室,她一间补课机构做老师,给一群初中孩子补数学,她原来在学校做老师,但觉得杂事太多又不自由,就辞了职,之后被朋友拉到了这里。 窗户边儿再没有人来了,只剩下一盆不知道名字,也不开花的绿植摆在那里,没人欣赏它,也不知道是谁把它放在这儿的,不是所有植物都喜欢太阳的,阳光把它晒得发蔫儿,它不像路边的树,它们喜光,日照越猛烈它们投下的阴影就越阴凉,它们的阴影伸到马路上,一截截儿的,红灯亮起时恰好停在树荫中的车辆堪称幸运,可这也只是暂时的,整条马路因为天气和车辆排出的热气而蒸腾,人行道上等待的人群被炙烤得脸色木然,在左右喷着气打着嗝的车辆监视下快步前进。 这个城市里好像所有人都在赶路,都在向着某个地方匆忙前行,不过在当中有一个女人的身影稍有不同,她背着一个帆布包,打着伞,头发披在背后,柔柔的闪着光,她的表情闲适,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热,步子也迈得不缓不急,安心地落在人群后面,等她走到对面时红灯刚好转绿,她施施然地收起伞,走进了商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1-31 03:47:39~2021-04-15 22:0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atchen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章 葛俊彬正准备去吃饭前台偏又安排了一个客人来,他端着木盆敲门进去后看到了朱薇琼。 朱薇琼对他笑道:“我最近脖子疼就说来按按,我不知道你的工号就报了你的名字。” 葛俊彬抱着盆站在那里,一低头看见盆子里晃荡的水,他回过神来,对她说了声谢谢,他以为朱薇琼是特地来照顾他生意的。朱薇琼看着葛俊斌放下盆子,蹲在那里给她试水温,他那双漂亮的手在水里轻轻揉动着,显得更加白皙秀气,她不忍心,又忍不住盯着他看,他低着头鼻尖和唇间连成一条线,她说:“顺心今天正式上班了,我问了家祺,他说都挺顺利。”葛俊彬又好像再一次道了谢,朱薇琼没仔细听,她看他从水里里抽出手来,仰头看着她说:“先泡一下脚吧。” “哦?好。”朱薇琼答应着,她脱掉了鞋,他接过去帮她放好,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工作服,像个沉默的影子,却又不容忽视,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腕,将她的脚按进水里,手也跟着一起没入水中。“水温可以吗?”他问。“可以。”朱薇琼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虚弱,像发烧了一样,她还很渴,可能是水的温度太高,她背上很快出起汗来。 “那我先去洗个手,待会儿来给你按肩。”葛俊彬站起身对她说。 朱薇琼答应了,葛俊彬却没有走,他看着她问:“你以前没按过摩吗?” 他发现了她的不自在。 朱薇琼只好说:“是按得比较少。” 葛俊彬笑起来,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门关上后朱薇琼才发觉这屋子里很闷,灯光也不够亮,四面的墙壁上包了一层绒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营造出的年代感,墙顶上还装着一个投影仪,墙上挂着一张白幕,估计是拿来放一些盗版电影免得客人干按着无聊,她又摸了摸自己正坐着的这张按摩床,尽量不去想上头躺过什么人,屋子里又昏又静,只有她的脚在盆子里搅出来的水声。 朱薇琼忽然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和父母闹别扭,自己从家里跑出去那回,她躲到了一个网吧里,左右都是叼着烟,戴着耳机骂人的男生,她缩在油腻掉皮儿的椅子里紧紧地抓着手机,生怕错过父母打来的电话,她决定在他们打来第三个电话时就接起来,她一踏进这里就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回家。 门又开了,葛俊彬回来了,他脱了鞋上了按摩床,半跪在她身后。 朱薇琼装作无事,还和他说话,问他平时几点上班,葛俊彬简短地回答了,朱薇琼感觉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还有他的手上的香皂味也传了过来,她只在高中的时候从心仪男孩儿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她有些怀念,文家祺身上是无可挑剔的男士专用香水味道。 “这个力度可以吗?”葛俊彬问,朱薇琼感觉自己的肩上连着腰的一根筋(如果有这根筋的话)被他提起来了,酸得她龇牙,她侧过头想说话,却先闻到了他手上的香皂味,余光中是他扣在自己肩上的手指,明明很有力,那姿态却看上去如此轻松。 “有点痛。”她是真的不吃力。 葛俊彬放轻力道,又问:“这样呢?” 朱薇琼回头看他,他神色专注,注视着她的眼睛,脸在她上方不远处,说话时嘴里是山泉的气味,朱薇琼立即联想到他的作息一定很规律,饮食也很健康,这些倒是和文家祺很像,不过文家祺到底不是他,他们太不同了,文家祺是她的男朋友,她当然爱他,但葛俊彬叫她可怜。 “这样刚好。”朱薇琼笑了笑,她把头转回来盯着自己的膝盖,脑子里却在回味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刚才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她好像从来没有在别的男人那里见过,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和她过去现在见到的男人都不一样,她见过的男人并不少,但只有他没有叫她感觉到危险,她一点都想不出来他能伤害她。 “你在这里做了多久?” “一年多。” 一年多?朱薇琼想他们也许曾经擦肩而过。 “怎么会做这行?” “有个同乡原来在这儿,后来走了,他把我介绍进来的,他说这个也算门手艺,做得越久越吃香。”葛俊彬的声音像蜂蜜似的淌进她的耳朵,她不免分心,嘴上还机械地应着他的,“这倒是,有一门手艺就不愁没饭吃。” 葛俊彬嗯了一声,他一向不擅长和客人聊天,不过他能感觉到她的肩膀放松了许多,这表示她心情不错,也不介意他的话少,这让他轻松不少,他看着她的头顶,鼻子里闻到她的头发和身体都散发这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喷的香水有股水果味儿,他在女客人身上闻过各式各样又十分相似的香水,偶尔也在男客人身上闻到过,当然他闻得更多的是酸苦的汗味。 鲁顺心也爱出汗,她不喷香水,她也不会买这种东西,每天回到家时她身上都是一身大汗,还有在公交车上沾的奇奇怪怪的味道,所以她每晚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洗澡。鲁顺心自己也非常讨厌坐公交,刚到这里来时她还晕车,在公交车上吐过一回,被人骂哭了,她在老家很少有需要坐车,她无论去哪儿都是走着去,要不然就是骑个自行车,但在这个城市里不太可能,这里又大又广,到处是立交桥,马路修得又宽又长,自行车走上去非常可笑,还常被身后的喇叭声吓一跳。 朱薇琼又在问他读的什么学校,他回答说自己只上到高中,她一点儿都不惊讶,她总是表现得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很平常,她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也一样,不过他是纯粹懒得说懒得管,而她是出于礼貌和教养,这大概就是书读得多少的区别。 他刚才还发现她的脚上连茧子都没有,脚也很小,脚趾头都很舒展,她穿着一双运动鞋,鞋子看着不新,样式也很平常,但他却笃定价格不菲,因为只有穿着舒适的鞋,脚才能长成那样,他还猜她从来没下过地,没赤脚踩在泥巴里,总是穿着合脚的鞋子,他小时候是从表哥堂哥那里接手他们的旧鞋,不是小了点就是大了点,穿着那样的鞋他经常摔跤,还不如打赤脚,他的脚上最大的块那疤就是石头割的,后来出来打工之后知道了有卖几万一双的鞋子他反倒觉得很离奇,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种东西,偶尔也碰见客人穿着,他并不羡慕,可能在他看那不是鞋,而是某种离他很远且很有害处的东西,他从没想要得到过。 葛俊彬又低头看看朱薇琼,她就像那种鞋。 鲁顺心今天啥也没干,上午就光是培训,训得她脑袋昏昏沉沉,那个培训的人说要考试她就记了一本子,结果真考的时候直接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纸,纸上都有答案,她这才明白为啥刚才没人动笔。午饭她跟着带她入职的女孩儿一起点了外卖,那女孩儿叫凌晓玲,凌晓玲点了一盘儿菜叶儿吃说要减肥,她也只好点了这种东西,菜叶儿比肉还贵,还吃不饱人,她暗暗决定以后要自己带饭来吃。 下午她也没什么事儿干,只把电脑打开进了公司官网看了看,又按着上午教的,进了考勤系统提交了一个今早打卡异常的单,之后就是坐着等下班,六点一到她从公司出来,然后一路朝公交站跑,她要坐的那班车只有两趟,错过这趟就要等到八点了。 在鲁顺心狂奔时文家祺刚把车从停车场里开出来,拐了一个弯儿就被堵在路上,他习以为常,坐在车里随意扭头朝边上一看,一个黄影子从车窗外边跑过去,他皱起眉,看着黄影子跑到他前头,站在人群里前后张望,这时前头的车子终于动了,他也缓缓跟着挪,等他挪到黄影子眼前,她立刻就看见了他,文家祺没有去理会她,她也没有做什么,就只是看着他而已,也许她想和他打个招呼,也许她会让他载她一程,文家祺握着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坚决不给她任何一丝回应,他再不会让她有机可乘。 鲁顺心这会儿的确实是在看着文家祺,他坐在车里,她不认识他开的什么车,但他坐在车里都显得比她高,他的车也比前面的小轿车高一些,银色的,他坐在里面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像是很了不起,又像是坐厌了,所以很不耐烦。鲁顺心理解不了,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好不耐烦的,她站在外头,热得一身汗,脚跑得酸死了,待会儿还要和人挤公交抢座位,如果抢不到她就要站一个多小时,他呢,坐在开着冷气凉飕飕的车子里,身上干干爽爽,样子整整齐齐,外头嗡嗡的人声也听不见,更不用吸尾气。 他到底为什么把眉毛皱得这么紧啊?鲁顺心盯着他想,她本来想跟他打个招呼,可是看他这幅样子又不敢了,不过她还是盼着他转个头,看见她,然后她就能对他笑一笑了,她今天早上的表现不太好,她平时并不是那么胆小的。 不过文家祺始终没有朝她这边看,他的车开走后公交就来了,她运气不错,抢到了一个座位,车子动起来之后,她一直扭头朝窗外看,不过她没有看见文家祺的车,想来他也不可能和她走一条路。 第五章 上楼前鲁顺心买了份麻辣烫,花了十二块,吃完后她把袋子系好提到了门外放着,之后她就把门关上,从里头反锁。 他们隔壁住了两个男的,常光着上身在楼道闲逛,葛俊彬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总是习惯反锁着门,接着她又去把窗帘拉上,拉得紧紧的不露一丝缝儿,这窗户正对着对面楼。这屋子厕所太小,转个身都难,她一般都是在外面把衣服脱了再进去,洗的时候还得敞着门,不然就要把人闷晕过去。洗完她再赶紧把窗户打开,把屋子里的水汽放出去,不然墙壁瓷砖上很快结出一片水珠子。鲁顺心到这儿快两年了,对这个城市的潮湿依然束手无策,每到四五月的时候,她都怕自己长出霉点子。 说起来,鲁顺心和葛俊彬的同居已经有一年,她到现在也没理清他们到底是因为谈恋爱才住在一起,还是因为住在一起才谈起了恋爱,反正刚遇到葛俊彬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发展什关系,葛俊彬也一样。 鲁顺心低下头把头发都拨到前面,对着电扇吹,另一只手把包拖过来从里头摸出手机,她本想给葛俊彬发个信息,可想想又没什么好说的,只好举起手机自拍,拍完之后她一看,自己满脸头发,像女鬼一样,她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了葛俊彬,问他像不像鬼,过了一会儿葛俊彬回了,他说:不像,鬼没有一头黄毛的。鲁顺心不服气,说外国鬼肯定是一头黄毛,葛俊彬回:外国鬼头发都没你这么黄。 鲁顺心瞪着屏幕回了一句“你去死”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又拿起桌子的小镜子照了半天。 她转转头,左看右看,心里嘀咕:有这么黄吗?葛俊彬真是夸张,他以前怎么不说? 鲁顺心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她妈从外面回来过年,就是一头黄发,村里的人就指指点点,她爸就逼着她妈去镇上又给染黑了,回来后她妈就抱着她偷偷哭了,她那时候没敢跟她妈说,其实她觉得黄头发很好看,她也想染。 鲁顺心摸摸自己的头发,真是越看越满意,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笑,觉得漂亮极了。 文家祺看着对面的朱薇琼,她的头发在灯光下折射出像钻石一样的锐利又璀璨的冷光,叫他舒适,他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朱薇琼不解地看着他。 文家祺道:“笑你赏心悦目,不行吗?” 朱薇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笑道:“你今天心情好得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抱怨呢。” 文家祺奇怪道:“我抱怨?我什么时候跟你抱怨过?” 朱薇琼笑了笑,没说什么。 文家祺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跟她说过的一些话,原来她觉得那些是抱怨?他有些了悟,心里竟然觉出一丝委屈,但再一想,他也没什么好委屈,朱薇琼的确从不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他又觉察原来自己对朱薇琼心中所想知之甚少,她比他更能自持,更加理智,他看向朱薇琼,眼中泄露出一丝怀疑。 “我以为你要和我说鲁顺心。”朱薇琼说。 文家祺随口道:“有什么好说的,她光明正大地来上班,又不是小偷。” 朱薇琼克制道:“你能不能不这么说她?” 文家祺笑道:“好,我的错,我们不说她了。” 朱薇琼皱起眉,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家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每次你提起鲁顺心时总是充满优越感,也许你自己还没意识到,但你对她的态度十分高高在上,你···”她顿了顿,想着措辞,她一直认为文家祺和自己一样,起码不会相差太远。 文家祺无奈地看着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和她一样。朱薇琼性格宽和,理解包容,无论对谁都抱有同理心,尤其是那些不如自己的人。 “这不像你。”朱薇琼终于说,她不认可他的做法,脸上却带出一点笑意,语气也放得轻柔,像是安抚他,又表示自己对他是理解的,并不是完全放弃,每次她对文家祺表示不满和指责的时候,她都是这样表情和语气,出于一种不自知的自觉,她得在过后才会意识到。 文家祺摊开双手,姿态很妥协,他说:“也许你说得对。” 朱薇琼心想,去掉也许也可以。 “可能因为我从没被人敲诈过。” “她没有敲诈你。” 文家祺挑挑眉毛,脸色不屑,却没有反驳,“好吧,那可能是因为···”他突然一笑,神情变得狡猾和凶狠,“因为她的头发。” “头发?她的头发怎么了?” “她那一头黄头发。”文家祺点着头道:“对,我今天想了想,可能真是因为她的黄头发。” 朱薇琼摸不着头脑。 文家祺半真半假道:“我一看见她的黄头发就觉得刺眼,你也看过的她的打扮,你别说你欣赏?我是个男人,天性狭隘,对不漂亮的女人总是忍不住刻薄,不幸她的心灵也没有美到让我可以忽略她的外表。”最后一句他还是意有所指。 朱薇琼解释道:“鲁顺心没有条件去培养自己的品味,她···” 文家祺打断她话,“我知道,她没有钱,没有时间,也没有受过你受过的教育,但这也不是根本原因,很多像她一样条件的女孩子也没有像她一样,高级优雅也许不容易做到,但朴素大方很简单。” 朱薇琼哭笑不得道:“她只是染了个头发。”她还想说,这和你没有关系,她的头发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难道你公司其他女员工以后都不能染头发了?” “当然能,随便她们染。”文家祺说着笑起来,不知道是在笑话她还是在笑话鲁顺心。 他就是讨厌鲁顺心,可能因为她说的话,也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她的头发,有时候讨厌一个人确实不需要什么正当的理由,她也曾经因为同班女生穿了一条裙子而不喜欢她。 朱薇琼对此无可奈何,她虽然认为文家祺过分挑剔,不过也她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他成长的环境,接触的人,接受的教育,导致他喜欢从一些细节里判断别人,比起别人说的话,他更相信自己凭直觉和经验获得的一闪而过的灵光,他说自己从未失误过,但也承认他对一个人的看法不会一成不变。 文家祺说:“人是很多面的,有明有暗,如果他最阴暗的那面我能接受,那这个人对我来说还是可以交往的。” 但鲁顺心这样的人会有什么阴暗面呢?她的光明不足照亮,她的阴暗也只是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文家祺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了。 想到这儿,朱薇琼终于放弃为鲁顺心争取文家祺的公平对待了,她醒觉自己刚才多么可笑。 她抬头看向文家祺,他在折着自己面前的餐巾,嘴唇因为专注而抿紧,他的手同样很漂亮,指甲是健康的粉色。 朱薇琼心里一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文家祺抬头看着她,对她一笑。 “看。”他把折好的餐巾展示给她看,“飞机,像吗?” 朱薇琼笑起来,男人幼稚起来的时候只要笑就够了。 “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文家祺将飞机放在桌上,饶有趣味地拨弄着。 当然不能,朱薇琼心想,她收回手,转头看见侍应生正朝他们走过来,悄悄松了口气。 第六章 鲁顺心这个班上了一段时间后心里越来越没底,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因为——她实在是太闲了。 比如现在,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其他人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键盘,脸上的那种不耐烦和冷淡都让她羡慕得不行,她希望自己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那说明她有事儿干。她也积极给自己找事儿干了,她一大早来,先把自己的桌子擦一遍,然后把办公室扫一通,再把所有垃圾桶都换上新袋子,她还乐意帮人家跑腿,可她看凌晓灵几乎一天都不怎么离开座位,现在和人说话根本不需要面对面,要什么文件也是在网上传来传去,连开会都是这么开,把耳机一戴就行。那其他人呢,他们的忙更轮不上她去帮。她到现在都没机会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话,没人关心她在干嘛。她一天跑几次茶水间,检查饮料和零食还剩下多少,现在还不需要她去买,为了能快点吃完她每天都拿一点儿带回去。 鲁顺心后知后觉,文家祺怕是生造了个位置把她塞进来了。文家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在这里是个什么职位呢?是老板吗?她好奇得很,本想问凌晓灵,可后来还是没问,她当然更不会去问文家祺,反正她没事做嘛,她就自己瞎猜,正好打发一下时间。她上公司的官网上看,找,也没发现他的名字,但是找到了另外一个姓文的人,她就想是不是这人和文家祺有什么关系,也许是他的亲戚?早上她有时候在公司里能碰见文家祺,她会主动和他打招呼,问好,不过大多数的时候文家祺只是给她一个远远的背影,她拿着杯子出去打水的就能看见他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他到公司的时间一般都比较固定。 鲁顺心原来上班的那家服装店的老板是个年轻女人,每天都是十一点才到店里,整天哈欠不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然后时不时拿眼到处扫一扫,客人来了她就坐得更稳。鲁顺心有时候站累了就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她就故意在边上弄出动静,摔摔打打的,生怕她坐久了。这样的服装店当然没有赚到什么钱,鲁顺心觉得实在是太正常了,不过人家开店也不为了赚钱,只是为了解闷。这一排的服装店老板都是差不多的态度,也是差不多的年纪,身上一股腻腻歪歪的香气,脸白得发沉,加上一头摄魂动魄的黑发,她们聚在一起时会小声地说话,互相抱怨或互相称赞。 鲁顺心早就计划着不干了,那条街上有个老头拉她算命,张嘴就说她就要走大运,遇上贵人相助,她暗暗决定相信,给了老头一百块钱,之后果然让她撞上朱薇琼和文家祺,她抓住机会,改了运。 每每想到在火锅店时的情景鲁顺心都忍不住得意,她觉得那瞬间自己简直是聪明极了,有种不寻常的果断和镇定,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顺心,你的那个考勤异常单提了吗?”凌晓灵忽然转头问她。 鲁顺心回过神,忙答道:“提了啊。” 凌晓灵说:“我这儿没看到啊?你是不是提错了?” “提错了?应该不会吧···”鲁顺心一听吓一跳,忙打开电脑,凌晓灵走过来站到她身后,鲁顺心仰头看着她,彷徨无依。 果然,凌晓灵一看就看出问题,她伸手指着屏幕说:“这个审批人这里,你选错了,你应该选这个人。” 鲁顺心凑近过去看,样子像一只鸟,她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凌晓灵说:“现在这个单到文总那里了,只有他驳回,你才能重新提交。” 鲁顺心立刻站起来说:“那我去找文总。” 她语气轻松,凌晓灵眼神一闪,笑道:“可以。” 鲁顺心对她一笑,推开椅子走了出去。 凌晓灵走到门口,她看着鲁顺心甩着一头黄发,径直朝文家祺办公室的方向去,她十分显眼,经过的人都抬头看她。 一个男人此时从外头走进来,他朝鲁顺心的背影看了一眼,说道:“那个小黄雄赳赳气昂昂地是去哪儿啊?茶水间的咖啡喝完了,正准备叫她去买呢。” 凌晓灵笑道:“人家有事儿,你先等等吧。” 男人嬉皮笑脸道:“要不你先给我买杯咖啡吧。” 凌晓灵瞟他。 男人忙道:“我给你买也行!晓灵,给个机会。” “不给。”凌晓灵干脆拒绝,男人捂着胸口状若受伤,有人起哄道:“王志,都多少回了,心还痛啊?” 被叫做王志的男人笑道:“多少回都痛。” “那是被隔壁的顾美女拒绝比较痛,还是被晓灵拒绝比较痛?” “一样痛,美女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似的插在我心里。” 凌晓灵忽然幽幽道:“我看你迟早被真刀子插。” 有人冷笑出声,周围霎时一静,王志和刚才开玩笑的那人对个眼神,又看了看一脸正经的凌晓灵,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抛下一句“等那个小黄回来记得叫她去买咖啡啊!”就赶紧溜了。 “小黄”对咖啡一无所知,她此刻正在敲门,在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请进”后,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文家祺抬头一看来人,眼睛就一花。 “文总好。” 文家祺打量着她心里叹气,这个星期快结束了他还没碰上过她,他还颇感幸运,以为本周逃过一劫呢,没想到现在她冲到眼前,狭路相逢。 上周他碰见她三回,她和他问好,他不得不答应,她还试图和他聊天,当时他脸色肯定很难看,态度也足够敷衍,她却仿佛没有感觉,脸皮厚得叫他匪夷所思。 “你有什么事吗?”文家祺问。 他自认为已经很客气了,可却不知道鲁顺心早注意到他皱起的眉毛,她发现每次他看见自己都是这幅样子,不开心,不耐烦,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文家祺时还觉得他像一个男明星,那时候他比现在看上去温和得多,而且还会对她笑,也因此显得更英俊。现在却是完全失去了那种可亲的风度,难道做了老板就得是这幅态度吗?鲁顺心不懂,她也没做过老板,但是想想见人就笑的老板,好像也的确不太像话。 她也找准位置,小心道:“我提错了一个考勤单,要你帮我驳回一下。” 文家祺眉头皱得更紧,他问:“你的考勤单要我驳回?你怎么提的?” “我审批人选错了。” 文家祺不可思议,这人做了蠢事来打扰他,却还一脸理所当然,脸色坦荡得像是来给他发工资的。 他决定这次不能再忍。 “公司的入职培训你参没参加?”他慢条斯理地发问。 鲁顺心脸上有些莫名,不过还是答道:“我参加了啊。” “那培训的时候有没有讲过怎么操作这些流程?” “讲过。” “讲过你为什么还会弄错?” 鲁顺心愣愣地看着他答道:“就不小心···” 文家祺像没听见,“你当时没认真听?” 鲁顺心忙道:“没有,我听了,我还记了笔记···” 文家祺打断了她的话,他说:“但你还是做错了,说实话我觉得很不理解,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会出错,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鲁顺心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文家祺脸上的表情让她想立刻逃跑。 “你说你也听了培训,但是,现在看来等于白听,你难道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那些跟你一起进公司的人,他们也都是人,你们差在哪儿了?差在学历?差在工作经历?还是理解力?还是他们就是单纯地记性比你好?”文家祺说着笑起来,鲁顺心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头在轻轻颤动,她的脸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像被人兜脸浇了一瓶开水,她看向文家祺,只盯着他的嘴,她没想到这两片又尖又红的嘴唇里还能碰出这么让人难受的话。 文家祺收起笑,厉声道:“公司每年要招多少人进来,如果个个都跟你一样犯这种错,那我办公室的门都不用关了,我也不用干别的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 鲁顺心这人很奇怪,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怕,也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他都这么疾言厉色了,她还是敢盯着他,脸色虽然惨淡,但连个头都不低。 文家祺更加火起,他忍不住道:“你怎么进公司的你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我是你,我就谨言慎行,平时多用心多仔细都不为过,我一直认为,学历不代表能力,一个人的品德才是最重要,靠下流手段和小聪明的人只能得一时利,不能长久。” 鲁顺心只听见下流两个字,下流?她呆望着他,张开嘴吞下一团长刺的空气。 “我言尽于此,希望你今后摆正态度,在工作上面能够更加认真,不要以为坐在这里就真的万事无忧了。”文家祺把憋了许久的这番话像石头一样砸出去,务必要使鲁顺心难堪。 鲁顺心也确实如他所愿,终于低下了头,耷拉着肩膀回答道:“我知道了。” 文家祺心满意足,挥手道:“行了,你走吧。” 鲁顺心低头转身,手脚僵硬。 他又把她喊住,语气生硬道:“那单我待会儿给你驳回去。” 鲁顺心声若蚊蝇,哼了一声,像是谢谢他,接着朝门口走去。 她打开门时的背影像被他踢了一脚的老鼠,文家祺的好心情在此时达到顶峰,形容不了的畅快,但在鲁顺心走出去,门完全合拢后,他又迅速从顶峰坠落,整个人突然又懵又虚,脑子里闪过鲁顺心的刚才通红又麻木的脸,还有她非洲雄狮一样的黄头发,心里竟然爬出几分不安。 作者有话说: 谢谢“19299831”读者灌溉的13瓶营养液。 第七章 “你怎么会这么想?” 朱薇琼笑吟吟地问,她躺在按摩床上,两手放在下巴上枕着,扭着头看着葛俊彬,她脸上的表情叫葛俊彬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 “老歌也很好听啊,我反而是只听老歌,现在流行什么歌我都不太清楚。”朱薇琼说。 葛俊彬这才知道她是在回答自己刚才那句话,他说他觉得老歌很多人不喜欢。 他们由鲁顺心聊到了这个话题,自然而然的。 “看来顺心跟我品味一样。”朱薇琼说,她似乎真的以此为荣。 葛俊彬没有当回事,随口道:“她很少听歌的。”他不想让朱薇琼和鲁顺心一样,他也不认为她们是一样的人。 朱薇琼笑了笑,又把头趴了下去。 葛俊彬也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朱薇琼又说:“麻烦你把灯打开。” 葛俊彬虽然奇怪但也不问,只照做,朱薇琼是客人,他必须服务。 “太暗了,我不喜欢。”朱薇琼解释了一句。 打开灯后,屋子里亮起来,葛俊彬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他慢慢答道:“因为客人一般都要看电影,所以都是把灯关了按。” 朱薇琼就说:“我不爱看电影。” 葛俊彬没有回应,连呼吸声都很轻微。 朱薇琼有些沮丧,可片刻她又心神不宁起来,他的手还在她身上,她感觉到他的手更加专注了。 也许是因为灯光让他看清了,朱薇琼不由得想,她为此得意,悄悄笑起来,她松开枕在下巴上的双手,脸贴着床单,闭上了眼睛,她想象着自己此刻在灯下的样子,也想像着葛俊彬此刻的样子。他看到应该是一幅美景,所以他的手才会无序的用力,一时轻柔地让她几乎要睡过去,一时又重的让她不自觉绷紧皮肤。朱薇琼今年刚三十岁,若是非要把女人比作一朵花,她心知肚明自己正是开到了最盛的时候,她有自信让葛俊彬着迷,他就像一粒青果,不知道长在哪里,但最后却还是藏在她的咫尺之处,只为让她方便采摘。 而葛俊彬盯着自己的手,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是怎样曲起来,又怎样放下去,这就是他用力的样子,他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 自己的手上,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现在却成了他必须要努力去做的事。明明开了灯,他却仿佛走到了暗处,他不明所以,心里发慌,只得求救地望向朱薇琼,期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恰巧她的脸也向着他这边侧过来,他清楚地看见她唇边带着一撇笑意。 葛俊彬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用力了,他的手停了一瞬,像是被另外一双手用力按在了她的皮肤之上。 他挣开,之后再次动作时却比刚才平稳许多,头垂得更低,也不再看朱薇琼了。 “我脖子有点酸。”朱薇琼却又和他说话。 他喉头滚动,说不出话,手移到她的脖子上,拨开她的头发,揉起来。 朱薇琼闭上眼叹了声气,葛俊彬又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她。 朱薇琼未开口先笑起来,像是察觉到了。 葛俊彬心中惴惴,情不自禁问:“痒吗?” 她笑得更深,说道:“不是。” “我没有太使劲。”葛俊彬又说,他的手像一块热得刚刚好的毛巾,贴在她的后颈上,手心里的温度像握着一颗熟鸡蛋。 朱薇琼忽然感到一丝愧疚,差点要叫葛俊彬停下来,但是这愧疚飘忽脆弱得很,就如同早晨的露水迅速被烈日蒸发,她没有抓住这点愧疚却为难自己,她只想到葛俊彬的手,细腻白净,现在由她控制着指使着,她为此又振奋坚强起来。 文家祺回到家,连领带都没来得及解就开始回想今天发生的事,鲁顺心来找他,他发了脾气。他坐在沙发上,心情还是烦躁不安,他认真在脑子里检查着今天出现在他面前的鲁顺心,她的一举一动,她说的每一句话。他越想越感到奇怪,为什么现在想到她他能这么平静?更不可理解的是,他似乎也无法说明自己当时生气的理由了。是,她是做了一件蠢事,可是这件蠢事真的值得他生气吗?他对鲁顺心说的那些话,全是因为这件蠢事吗? 当然不是,文家祺想,当然不是,他听见一个清晰又冷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鲁顺心的脸再次从水里浮上来,一双木然空洞的眼睛,因为他的话而畏怯低垂。文家祺忽然有所领悟,原来他不是被鲁顺心唤起同情,他只是为自己发了这通火,翻起被她欺骗的旧账而感到难堪,她身上有一种轻易就让他暴虐的诱因。 到这里,文家祺不得不对自己坦诚,坦诚朱薇琼说得对,他对鲁顺心的确是高高在上,他看不起鲁顺心,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在她提出任何要求之前,他就看不起她了,他更加肯定,在那家火锅店里,在看清鲁顺心的脸之前,在见到她跟在葛俊彬身后那种步子时,他就感到不快了,而她则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快并迅捷地攀上了他,他由此发现自己也原来藏着一间蓝胡子那样的房间,他不像朱薇琼想的那样,也不是自己辩解的那样。 不过还好,打开房间的人不是他的妻子。 文家祺自己都笑起来,他解开领带扔到一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鲁顺心打了个哈欠,她站在亮处,身后的商场已经关了灯,葛俊彬也该下班了。她一下班就过来了,也没告诉葛俊彬,自己一个人在附近吃了饭又逛了逛,消磨到现在。一群人从熄了灯的商场里头走出来,鲁顺心一手握着包带,另一只手贴在身侧,她表现局促,心里其实不在乎,有人悄悄看她,她也不理会。 “你怎么来了?”葛俊彬从人群里走到她身边,看到她也不惊讶。 鲁顺心只好答:“下班早,懒得一个人在家,就来了。” 葛俊彬先是没有说什么,可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了?” 鲁顺心觉得心里的硬疙瘩似乎被他轻轻揉了下,她抬头对他一笑,已经得到了安慰。 葛俊彬别开眼,鲁顺心挽上他的手臂,他们一起走入深蓝色的夜里,带着各自的心事。 哪怕天天睡在一张床上,他们仍然觉得这一刻不同寻常,同时值得珍惜,但原因是什么,他们从来不清楚,他们也没有能力去描述这样的心情。 “晚上吃了什么?” “饭。” “废话,有什么菜?有肉吗?” “有,都有。” 葛俊彬心不在焉,每天鲁顺心都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即使在这样连他都感到不寻常的时候,她还是只会说这些,像是故意的,他渐渐感到无聊,他低头看了看被她抓住的手臂,她的手也只是松松地扣在他的肉上,没有用力。 他其实能明白为什么鲁顺心要这样,为什么她要她的心情她的烦恼只跟她自己有关,为什么他从来不能影响她,左右她,这其实是她的善心,是一种他们俩都同意,但不说出口的念头——因为他毫无办法,无能为力,他不能为她做什么,同样的,她也不能为他做什么。 他们更像两条滚在一起的虫子,道路越宽阔,他们就越危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24 14:55:12~2021-04-26 21: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信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在考勤事件后第二天鲁顺心就又碰到了文家祺,她从左边的电梯出来,他从右边的电梯出来,她先转过头看见他,他用眼角扫她,然后停下了脚步。 “早上好,文总。”鲁顺心毫无芥蒂地对他问好,语气和神情都一如既往,笑容里还有一种特意的殷勤。 这让文家祺很不舒服,他已经不再费心掩饰自己的厌恶,鄙薄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回应她直接走了。 鲁顺心跟在他身后,故意走得很慢,盯着他的脚后跟儿,等他转过弯儿之后,她才抬起头。 到了办公室之后,人都到齐了,凌晓灵还问她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我早上来没看见你还有点儿不习惯呢。”鲁顺心平时都是第一个到的。 王志在一旁接话道:“刚好九点,小黄掐得真准。” 鲁顺心看他一眼,笑了笑。 王志看她这态度心里不爽,故意问她:“咖啡买了吗?” 鲁顺心答:“待会儿就去买。” 王志提高声音道:“怎么回事儿?我昨天就跟你说了。” 鲁顺心没有作声,一直低着头手在包里不知道找什么。 王志还在埋怨,鲁顺心也不说话,她弄不清他到底是干嘛的,也不知道他管不管得着她,他办公室在楼上,但总往这里跑,找凌晓灵或别人说话,看上去比她还闲,可却比她理直气壮得多,他叫她小黄,也不知道是记不住她的名字还是故意的。 凌晓灵听到王志说话就烦,她打断王志道:“你今天不忙吗?” 王志对着她就换上一幅笑脸,他见凌晓灵有些不高兴,识相地站起来道:“你说我忙我就忙,我这就走,走了。”他拍了拍鲁顺心桌面,大摇大摆地走了。 鲁顺心终于抬起来头,她想着王志的蠢样子不理解,凌晓灵越是不客气他越是笑得欢,像有什么毛病似的?不过当她看向凌晓灵时她好像又能明白了,凌晓灵本来就长得好看,作出这种冷冰冰的样子就更好看了,她今天还穿了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戴着珍珠耳环,指甲涂得淡绿,整个人看上去透明又清爽,就像在大热天看见一块冰,怎么能叫人不喜欢。 凌晓灵忽然转过头来看她,鲁顺心忙低下头,包里的东西她一眼就能扫完。 “要不要我陪你去买咖啡?”凌晓灵问她。 鲁顺心闻言抬起头,她先看见凌晓灵耳边的珍珠轻轻晃动,她很想伸手碰一碰,摸一摸。 “要,谢谢你。”她答应着,感激的对着凌晓灵笑,悄悄抬手摸着自己空空的耳垂。 路上凌晓灵告诉了她王志为什么能这么闲。 “他的一个舅舅在分公司做领导。”凌晓灵说。 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鲁顺心问:“那他怎么不去他舅舅那边?” 凌晓灵说:“分公司规模小,各方面肯定比不上这里啊,况且人也少,把自家亲戚放进去太显眼,影响也不好,而且在哪里都一样,王志早就把自己有个领导舅舅宣传到位了。” 鲁顺心忽然动了念头,她是不是也应该宣传宣传她和文家祺的关系?可他俩有什么关系呢?他非常讨厌她?她惶惶不安,又不明白了,文家祺既然这么讨厌她为什么还要把她放到眼皮底下?把她弄到别处去不行吗?他应该能办到吧? “那王志的舅舅和文总比谁的官儿比较大?”她又问凌晓灵。 凌晓灵像听了个笑话,她诧异地看着她道:“你不知道吗?文总他父亲是我们公司的创始人之一。” 鲁顺心忽然想起来她的确是在公司官网上找到过一个姓文的人名儿,她当时还猜是文家祺的亲戚,没想到是比亲戚还要亲。 “噢,那竟然是文总他爸。”她恍然大悟,心里又高兴又害怕,高兴这里没人比文家祺官儿更大,害怕得是文家祺要是让她滚蛋她就真的得滚了。 凌晓灵笑道:“其实原来买咖啡这些事儿都是我和另外一个同事轮流做的,你来了之后我们可就轻松了,再也不用被王志指使来跑腿了。” 鲁顺心只得干笑,凌晓灵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王志怎么可能支使她跑腿,凌晓灵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出来了她和王志是一样的,不,她还不如王志,文家祺可不是她舅舅。 鲁顺心想到这儿又有些沮丧,她看看身边的凌晓灵,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她要在这里干下去,哪怕是干些被别人看不起的事,哪怕是遭文家祺的白眼,她也要赖着,她想象自己和凌晓灵一起有说有笑的画面,她们变成了好朋友,她渐渐也会变得和凌晓灵一样漂亮,一样不用笑就会叫人心软。鲁顺心坚信,只要她留在这里就会有这么一天,她提前为这一天而欢欣鼓舞。 办公室里,文家祺坐了半天,站起来活动手脚,他走到窗户边随意朝下面一瞥就看到了那颗招人烦的狮子头,他扶了扶眼镜,走近几步,低下头又仔细看了看,这下连鲁顺心脸上的笑都看清了,她站笑起来就更讨厌了。他抱着双臂冷眼看着她,只希望她抬头往上看时自己能冷不丁吓她一跳,可鲁顺心故意和他作对,她一直和身边的人说话,根本连头都不抬。 看来她这班还真是越上越轻松啊! 文家祺有种想往她身上扔石头的冲动,他觉得自己现在能理解当老师的往学生身上扔粉笔的心情了。 偷懒,不认真,注意力不集中,吊儿郎当,态度有问题! 他有这么多理由可以朝她扔石头,他明明昨天才提醒过她,她一点儿也没听进去,还是高高兴兴的,像是没脑子一样!或者是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文家祺越想越觉得是,他又惊又怒,好啊!她还敢看不起他!以为他真的不敢让她滚蛋?她以为她抓住了他的把柄了?他有什么把柄?他气愤地望着底下的人,他就是讨厌她,恶心她!犯了哪家的法了?朱薇琼知道了又怎么样?她怪他又怎么样?这世上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无端讨厌一个人了?而且他还有正当理由!是她敲诈勒索他在先! “王八蛋!”文家祺狠狠骂了一句,转身一脚踹在椅子上,她又坏了他的好心情。 “阿嚏!”鲁顺心一进电梯就打了几个喷嚏,打得她寒毛乍立,直摸胳膊,凌晓灵递给她一张纸,对她叮嘱道:“小心着凉,这里空调一向开得很低,中午休息的时候我都披一件外套,你也带件衣服过来放着吧。”鲁顺心接过纸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见叮一声响,电梯门开了。 鲁顺心拿纸捂着鼻子一抬头就看见外头站着文家祺,他脸色铁青,像是刚和人打完架,还没打赢。 “文总好。”凌晓灵走出来从容地问好,鲁顺心放下手也跟蚊虫似地哼了一声。 “嗯。”文家祺看着凌晓灵问道,“你们下去做什么。”他不认识凌晓灵,只觉得有点面熟,他认为鲁顺心站在她身边像个小丑。 凌晓灵提着袋子晃了下,笑道:“买咖啡,茶水间的咖啡喝完了,王志一直催着叫去买。” 王志文家祺是认识的,不过他舅舅他更熟。 文家祺勉强笑了下,他瞟了一眼鲁顺心,忍了忍还是道:“好,那你们去忙吧。” 他说完就进了电梯,他也不知道自己进来干什么,凌晓灵对他一笑,转身带头朝前走,鲁顺心紧跟她身后,亦步亦趋,恨不得粘到她身上。 像条虫,他想。 鲁顺心忽然感到后背发麻,她忍不住回头去看。 哪想到她一转头就跟文家祺对上眼,他阴沉地看着她,像是正等着她上当。 鲁顺心吓得连忙把头转回来,人也一下子冲到了凌晓灵前头。 “等一下!” 鲁顺心停下脚步,心里大叫不好,凌晓灵看她一眼,转身看见已经关上的电梯门又缓缓打开了。 文家祺从里头走出来,他先对凌晓灵一笑说:“你先进去吧。”接着又换了一幅公式口吻对鲁顺心道:“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事问你。” 问她?怕是又要骂她吧? 凌晓灵看着鲁顺心露出畏色,似乎是有些奇怪,鲁顺心见状打起精神,不敢叫她看出来自己要去挨骂,只装作要去受表扬,要去领奖,还对她笑得喜气洋洋。 文家祺抬腿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她也装作不慌不忙,昂头挺胸地跟在他身后。 不过一进他的办公室她就蔫儿了,她笑不出来,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最小,最好变成墙上一个斑点。 她看着文家祺,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他也不理她,只把歪在桌子外边椅子拉过来坐下。 鲁顺心后来挨得骂多了渐渐摸出规律来,文家祺的屁股没沾上椅子前,他不会开口。 这一次文家祺也不跟她讲先礼后兵那套了,他开口就是兵。 他说:“鲁顺心,你怎么买个咖啡你还要拉上别人帮忙?你是不认识路还是不认识字?” 鲁顺心还敢辩解:“我第一次买,怕买错了。” 文家祺像看个傻子似地,问她:“咖啡你还能买错?怎么错?你还能买成酱油难道?!” “不是,我怕买错牌子。” “那你为什么不问别人,问了记在脑子里,脑子不行就记在纸上。”文家祺才发现自己也有刻薄的天赋,他盯着鲁顺心,她低着头像个罪人。 她是有罪。 鲁顺心两手藏在身后紧揪着自己的衣服,说道:“我下次会记住的。”她觉得文家祺是写了草稿来骂她的。 文家祺半天没有说话。 鲁顺心抬起头,以为这下总要结束了。 文家祺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打量着她,挺着脖子,天鹅一样优雅,嘴里却往外射毒汁,他说:“你要做的事已经够简单了,如果这样还要让别人帮忙,我建议你不如去医院检查一下。” 鲁顺心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说,她只发现这次自己脸不会烫了,文家祺是有备而来,她也不同往日了。 “出去吧。”文家祺骂完就再也不想看她一眼,沙包都不如她顺手,没有长脚,不及她方便,鲁顺心胡乱想着,耳边还在炸着文家祺刚才的话,还有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她心想,好吧,好吧,她不能走也不想走,就当他放屁,就当他有病,她待会儿就会把他放的屁忘掉。 四周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她想着凌晓灵,模仿着她走路时步调和表情,只专心朝前走。 鲁顺心出去后,文家祺的坏脾气也一扫而空,他又平心静气地看起了文件,只是脑子里时不时闪过鲁顺心刚才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体会到戳破了一只气球那样纯粹的,恶作剧般的开心。 第九章 朱薇琼发现最近文家祺的心情很不错,他居然哼着歌进门,见到她就笑,整个人别样的松散。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他边说边打开冰箱拿瓶水,“你明天有空吗?我爸妈叫我们过去吃饭。” 朱薇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儿吗?” 文家祺有点儿困惑地看着她,说道:“好事儿?什么好事儿?” 朱薇琼从背后抱住他:“我看你喜气洋洋的。” 文家祺站起来,转身把她搂住,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喜气洋洋不是因为见着你了吗,你最近比我还忙,白天都见不着你的面。” 朱薇琼搂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说:“我才不信。” “不信?”文家祺挑挑眉,忽然两手一箍把她箍紧在怀里,抱得她脚离了地。 朱薇琼又笑又叫,拿手拍他,喊道:“放手放手,我肋骨要被你抱断了。” 文家祺颠一颠她,把她抱得更高,问:“现在信吗?” 朱薇琼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连忙点头:“信了信了!快放我下来。” 文家祺这才轻轻将她放下,朱薇琼站稳后不理他,跑到餐桌边儿,文家祺笑了笑,走到沙发坐下。 朱薇琼没有跟过去,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和文家祺遥遥相望。 文家祺翻开了一本杂志看起来。 朱薇琼还记得他刚才提起的事,她还没没想好要不要去,只好问道:“你爸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文家祺答:“老样子,我妈前两天就叫我们回去吃饭,说特地炖了汤,她现在天天研究食补,可有心得了。” 朱薇琼道:“多好,既培养了爱好,丰富了晚年生活,我们还能跟着沾沾光,饱饱口福。” 文家祺却摇摇头,还盯着手里的杂志,他说:“据我姐的反应,口福怕是没有的。” 朱薇琼开玩笑道:“传说中的黑暗料理吗?那你还要我去吃?” 文家祺随口说:“你不吃谁吃。” 这句话立刻使朱薇琼回忆起过去当她坐在文家人中间时的心情,他们彬彬有礼,可还是叫她觉得逼迫,她甚至能想象明天他们的谈话,以及她将会遇到些什么问题。她突然下定了决心,也有了答案,而看着对此一无所知的文家祺她心里感到了报复般的快意。 她说:“我倒是想,不过我明天有事,去不了。” 文家祺终于抬起头来,朱薇琼露出恰当的为难和气恼,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他向来很通情达理,也支持她的工作。 “那就下次再说吧,反正你跑不了。”他用体贴的语气说完这句话,然后站起来进了洗手间。 朱薇琼看着他关上的门,脸上的温柔又遗憾的表情就立刻消失了,她拿出手机,看着刚才收到的一条信息。 “明天你上班吗?”这是她发的,隔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收到回复。 “上。”这是葛俊彬回的。 “那我来找你按摩。”按摩这两个字,她间隔了几分钟才单独发出去。 这次葛俊彬立刻回了个好,又回了一句谢谢。 朱薇琼笑起来,葛俊彬比她见过的许多青少年还内向,做着这样的工作却似乎总在回避别人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显得有些神秘,惹人好奇,回消息的习惯也不似现在的青年人,不会在文字后面添加任何多余的表情图案,好像他说出口的就是全部所想。当然并非如此,因为没有人会如此坦白。不过朱薇琼喜欢他沉默,她更乐于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去窥探,窥探他的过去,还有他的心。 周六的时候的文家祺自己回了家,文家秀给他开了门,见他一个人还问:“朱薇琼呢?她怎么没来?” 文家祺正要开口,忽然眉头一皱,不满地看着她,小声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大一股烟味儿?” 文家秀笑道:“这是新出的带烟味儿的香水。”她见他眉头皱得更紧更加得意,把手伸到他鼻子前面问:“好闻吗?” 文家祺立刻推开她,退后一步,他说:“你就编吧,你以为爸妈是傻子?爸闻不得烟味你不知道?” 文家秀瞟他一眼道:“闻不闻得都是香水味儿,爱信不信。” 文家祺无话可说,文家秀也不在乎他,她坐回沙发接着看电视,还笑出了声,文家祺板着脸坐到了另一边。 过了一会儿秦茂君从厨房出来,她见到儿子第一句话问得也和女儿一样。 “你怎么一人来了?小朱呢?” “她今天要上班,说下次再来尝您的手艺。”文家祺答,他看看文家秀,站起来跟着秦茂君进了厨房。 “来,你尝尝咸淡,这个汤我熬了一上午,早上七点就开始熬。”秦茂君把勺子举到他嘴边,殷殷看着他。 文家祺只好尝了一口,一股苦冲冲的味儿,他赶紧咽下去,不敢细品。 “怎么样?淡吗?”秦茂君问。 文家祺面不改色道:“不淡,正好。” 他尝完这口就迅速逃了出去,文家秀一看见他的脸色就了然道:“我说得没错吧。” 文家祺没理她,倒了杯水,那苦味儿还在嘴里若有若无。 文家秀说:“我怀疑妈在里头放了黄莲,前几天我看见她拿黄莲泡水喝,说是败火,哪来的这么大火···” 文家祺含着一口水咕噜噜漱口,文家秀幸灾乐祸地在一边儿看戏。 这锅汤端上桌后没人敢动,就连秦茂君自己也只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没把勺子拿起来过。 文家秀就问:“妈你怎么不喝呢?” 秦茂君像没听见她的话,低头吃饭。 文家秀微微一笑,转过头对她爸文仲达说:“爸,要不你喝点儿试试,我妈可是特地为你做的,你不尝尝吗?” 疯了,文家祺看着姐姐想,自从文家秀回国之后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她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让身边的亲人痛苦难堪。 文仲达面对女儿明目张胆的挑衅反应平淡,他边夹菜边说:“你自己不爱喝可以不喝,你也不用管别人喝不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你小学的时候就读过。” 文家秀笑道:“爸,您这教授没白当,张嘴就是名言警句,我受益了。” 文仲达认真道:“受益和受教是两个意思。” 文家秀状似惶恐道:“您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我都听您的,您做主,这个家里您最大。” 她伸出大拇指夸赞,指头差点怼到文仲达脸上,文仲达还是巍然不动,筷子拿得稳极了,这幅姿态代表着一切都不足为惧,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文家祺默不做声,刚开始时他还会制止文家秀,可后来发现他只要一搭腔文家秀就更起劲儿。 “家祺你吃啊?这个菜你喜欢吃吧。”秦茂君不敢惹女儿,只好和儿子说话,文家祺看她这样心里实在是难受,可秦茂君却是习以为常了。她对文家祺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怕麻烦,一天到晚都是出去吃,外面的菜啊油啊你也搞不清来路,自己做饭吃得最安心了,又健康,小朱该去学学做饭,以后结了婚总要做饭吧?” 文家祺还未说话,文家秀却插嘴道:“学什么?他们又不是请不起家政阿姨。”她看着秦茂君,像是等她反驳。 可秦茂君没有看她,还是对着文家祺说话,“还有啊,小朱这个工作怎么老是要加班啊?加班加多了对身体不好,我看网上说现在好多年轻人心理出问题就是加班加的,压力太大了,要不你给她换个工作?把她安排进你们公司?你那里有职位吧?” 文家秀的筷子又磕在盘子上发出一声脆响,文家祺忍不住朝她看过去。 “家祺?”秦茂君叫他。 文家祺回过神忙答道:“哦,你刚刚说什么?” “我叫你把薇琼安排到你那里上班。” 文家祺笑道:“她不会去的,再说她到我那儿也不对口啊?” 秦茂君道:“给她安排个文职嘛!坐坐办公室,敲敲电脑,都一样的,还更轻松些。” 文家秀又插嘴道:“也就你以为一样。” 秦茂君这次终于忍不住看向她,她脸色不太好,张开嘴还没说话,文仲达就开口道:“好了,这些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商量吧,你管他们干什么,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对自己的职业和前途还没有规划吗,你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好好想想你这汤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他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说对妻子说的,说完还拿勺子在汤里搅了搅,像是好奇里头到底放了些什么。秦茂君抢过勺子,瞪他一眼嘟囔道:“我怎么知道哪儿出了问题,我都是按照书上写的做的。” 俩人这样一番对话让桌上的气氛为之一松,文家祺也得以从秦茂君的关怀中逃脱,他不自觉松口气,带着笑容去看文家秀,文家秀却是脸色冷漠,她在桌上扫了一圈儿,什么话也没说,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秦茂君和文仲达依旧如常,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现桌上少了一个人,文家祺不及迟疑也很快加入父母的谈笑中,竭力忽略掉身旁空荡荡的椅子。 第十章 “其实他们家氛围很好,他爸妈都很开朗健谈,对我也很关心,但是我还是不想去,真不知道为什么。”朱薇琼说,好像自己也很困惑不解似的,身后葛俊彬正在给她按肩膀,这个话题是朱薇琼提起的,他没有兴趣,也不知道是要附和她还是反驳她,只好嗯了一声,鲁顺心的家他只去过三次,她家和他家差不多,只是她没有妈妈,她妈跟别人跑了。 “你怎么不说话?”朱薇琼回头看他,葛俊彬抬起头,朱薇琼直直地看着他,像是非要他说点什么。葛俊彬不得不思考一番,他认真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朱薇琼满意了,她骄傲地看着他,说:“我和文家祺?我们从不吵架。” 葛俊彬点头又嗯了一声,手转到她脖子上,他先把她的头发拨到一边才开始按。 朱薇琼很喜欢他拨头发的动作,不用看,她都能感受到他是如何小心,她的头发勾在他的手指上,就像树叶挂在树枝上安心。 “你和鲁顺心吵架吗?”她装作不经意地往后靠了靠,葛俊彬半跪在床上,她的后脑勺快贴上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就是她最柔软最贴合的枕头,还带着他的体温,她瞬间就失去了清醒。 葛俊彬毫不察觉她在做什么,他只专注地回答她的问题,他说不记得了。 朱薇琼感到欣慰。 “怎么会不记得?” “她生气顶多就不和我说话。” “冷战?那你去哄她?” “不哄,过一会儿她就自己好了。” “她脾气真好,你要迁就她。” “她不像别的女孩儿那么娇气。” “那是因为她喜欢你。”说完这句话朱薇琼忽然觉得难过,她忍住回头看他的冲动。 而她身后葛俊彬听见这句话脸上倒是终于露出不自在,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感觉到朱薇琼的头发像一片水浸润了他的衣服,他肚子上像沾了凉水一样,他想躲开可又不好意思动。 “给我捏一下腰吧,最近坐多了。”朱薇琼说,她的右手向后摸着自己的腰,途中手背又擦过他的腿。 葛俊彬答应着,从床上下来。 朱薇琼躺下来后,葛俊彬找到她刚才揉着的位置,朱薇琼今天穿了一条裙子,料子滑不溜手,在灯下发光,他边按边担心,怕会把她的裙子按皱。 按了几下后,朱薇琼说:“不是这儿。” 葛俊彬停下来,手往左移了些,又问:“这里吗?” 朱薇琼感受了一下说:“也不是,偏了,往右一点。” 葛俊彬跟着她的指示做,朱薇琼感觉到他的手重重地从她腰上拖过,她的裙子和他的手掌摩擦,那一片肌肤像被石头碾过,火山和洪水都一同来临,她突然口干,情不自禁吞咽着,屋子里太安静,将她的吞咽声放大,葛俊彬一定听到了,但她毫不羞臊,只希望自己膨胀到使他无处可躲。 “是这里吗?”葛俊彬的声音紧绷,他终于察觉到了。 朱薇琼反而更镇定了,她道:“不是,再往下一点。” 葛俊彬没有说话,动作却稍有犹豫,不过最终,他还是听她的话,手缓缓往下挪了挪。 一瞬间朱薇琼心跳得犹如擂鼓,耳膜被血液击打鼓胀,眼皮也在发烫。 不过片刻,她又平静下来,她淡淡道:“就是这里,你按吧。” 葛俊彬没有作声,他一路沉默,朱薇琼也不再开口,只感觉他的手越来越沉,越来越热。 朱薇琼想,西西弗斯每日把石头推上山,再眼睁睁地看它滚下来,每天都经历着冲天的欢欣和绝望,而她要做的事和西西弗斯完全相同,不过她要推的那块石头是葛俊彬,她要上的那座山,就藏在她自己的身上,她会落得和西西弗斯一样的结局吗? 当然不会,朱薇琼快乐地想,西西弗斯犯了错,但她有什么错呢? 鲁顺心今天在屋子里窝了一天,中午吃了根玉米也不怎么饿,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听着楼下的热闹终于有点馋,忍不住下去买了烧烤,本想等着葛俊彬一起吃,可葛俊彬今天下班尤其晚,她等不住就自己先吃了,不过她也留了些给他,不过葛俊彬回来后却一口没吃,还嫌弃屋子里一股味道。 “你还吃吗?不吃我拿出去扔了,垃圾怎么也不倒?”他拎着装着烧烤的袋子问她。 鲁顺心舍不得扔,她说:“这里头还有羊肉串,你真不吃?” 葛俊彬看她一眼。 鲁顺心见他这幅样子也有些生气,抢过袋子说:“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葛俊彬没说什么,脱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鲁顺心一个人气呼呼地吃完了两人份的烧烤,肚子胀得她赶紧从矮凳子上起来坐到床上,她一只手扶着床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刚才吃得时候还觉得香,现在却是又腻又恶心,她张开嘴哈出口气,自己都闻着冲鼻子,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该让葛俊彬拿出去扔了。 “你这动作像个孕妇。”葛俊彬洗完澡出来看见她这样子就笑了,他站在厕所门口,只穿了条裤头,学她抚着肚子。 鲁顺心白他一眼,没有理他,她还记得自己在生气。 葛俊彬走到她面前站住,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拉住她的手往自己下身按去。 鲁顺心甩开他,没好气道:“你少发病!” 葛俊彬说:“我怎么发病了。”他又去扯她的手。 鲁顺心不给他扯,和他较劲儿。 “你小心,再扯我待会儿吐你身上。” “你吐吧,吐完我就再去洗个澡。” 鲁顺心忍不住笑起来,骂道:“不要脸,不嫌我一身烧烤味儿了?” “不嫌。”葛俊彬把她的手用力按住,轻轻吸气。 鲁顺心看着他,脸色不怀好意,眼神却始终冷淡。 葛俊彬察觉不到,每到这个时候,鲁顺心都觉得他和楼下的流浪狗差不多。如果他也有一个长舌头,他肯定会伸出来,呼呼喘气,然后讨好地舔她。她今天还没看见那只老在他们楼下待着的白狗,鲁顺心分胡思乱想,床一会儿一响,葛俊彬身上的汗滴下来,她偏过头,免得汗滴到她眼睛上,他的澡还是白洗了。 看着葛俊彬如此沉迷,鲁顺心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不知道这件事的乐趣在哪儿,偶尔她会因为葛俊彬的反应而感到一种满足,那种满足不在于他对她做了什么,而是好像她控制了他,她把他变成了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除此以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出神,只觉得又闷又热,想快点结束去洗澡。 洗完澡后,葛俊彬就不会再挨着她,反而离得远远的,刚才的一切像是她做的梦,和他毫无关系,但她这时候却又需要他了,她比任何时候都失落,感觉自己像是一张卫生纸,被他擦过嘴之后随手丢弃,她想发脾气可又不能发出来,只好翻过身,背对着他,从手臂到脚趾都不肯碰到他一丝一毫,这样,他们就像是刚刚吵完一场架,还在互相厌恶。 鲁顺心突然很好奇,别人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世界上那么多情侣夫妻难道都在经历和他们一样的事? 她首先想到凌晓灵,可凌晓灵没有男朋友,她也不愿意那么去想像她,那样像是在侮辱她。 她半张着嘴巴继续思索,终于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朱薇琼。 对,朱薇琼!对她,鲁顺心兴致勃勃,毫无罪恶感。朱薇琼在这种时候会想什么呢?她会从这种事情里头获得快乐吗?她无端认为朱薇琼会。 还有文家祺,他也会和葛俊彬一样吗?他也会像葛俊彬对她一样,对朱薇琼吗? 他们是如何开始的?又会怎样结束呢?躺在床上时,他们会抱住对方吗? 会的,鲁顺心在心里自问自答,他们肯定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千万不要和我们一样,鲁顺心哆嗦着闭上了眼,忍不住暗自祈祷着,她把脸埋到自己的枕头上,希望明天醒来自己就和往常一样,忘记这一切。 第十一章 文家祺回家一趟,心情不错,第二天他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站在窗前远眺,看着太阳越爬越高,阳光一步步地渗到屋内的地板上,因为冷气开得很足,这在外头能把人晒得心烦气躁的阳光,此刻落在他脚下一改狂态,伏低做下,只现出温水的一样的柔态。文家祺心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往外吐,感觉积郁在胸口的气结都在消散,他脸上露出笑容来,只感觉神清气爽,他刚要满足地叹气,一颗埋伏已久狮子头就将这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给毁得一干二净。 文家祺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一口浊气重新集结在胸口,他两眼盯着底下越跑越近的人影,只觉得头发丝都开始倒着往他脑袋里长了。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她迟到了十五分钟。他冷笑一声,厉害,有能耐,不简单。他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在和他作对,他越讨厌什么她越要去犯,像是变相挑衅。他放下杯子,把袖口扣上,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鲁顺心此时刚刚坐上电梯,她扶着电梯里头的栏杆喘气,她来不及想别的只担心会不会扣工资。她记得凌晓灵曾告诉她说:“不超过三十分钟就没事儿,不过全勤肯定是没有了。”全勤有五百块呢,就这么没了,鲁顺心心疼不已,暗骂葛俊彬不干好事儿,害得她昨晚没睡好。可现在怪他也没用,她只能苦苦回忆昨晚,想如果能在哪个地方补救或者改变一笔,也许五百块钱就能回来,这样想没什么用,但不过让她好受一些,也缓解一下内心的不安,这是她第一次迟到。她暗暗希望自己能走个运——办公室里最好还有人没到,给她垫底。 电梯门一打开鲁顺心就往外冲,险险撞到人,她连声道歉,抬头看见文家祺像个电线杆子一样杵在电梯外头,她又慌忙打招呼,不过一句文总还没叫完文家祺就踏进了电梯,然后直接按下了关门键。 “文总,我要出去···”她忙道。 文家祺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理她。 鲁顺心感觉到不对头,她谨慎起来,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忍不住在电梯和文家祺之间来回瞅。 我要出去!你是不是有毛病!她在心里大喊,可看着文家祺神色冷淡的侧脸,还是不敢造次,肩膀紧贴着电梯冰凉的侧壁,她盯着不断跳跃的红色数字,呼吸都变轻了。 红色的数字一看起来很不吉利。 “你出来。”电梯门打开后文家祺终于开口说话,他先走出去,一回头却发现鲁顺心还在电梯里没有动,只傻站在那儿看着他,像在发呆。 电梯门又徐徐关上了。 “快出来!”文家祺忙伸出手挡住电梯的门,这次是有点咬牙切齿了。 鲁顺心这下不得不出来了,她不敢离他太近,而是站到电梯的另一侧,他们俩顿时变成了两个门童。 文家祺气愤地放下手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鲁顺心还是那幅蠢样子,也不看他,眼睛略低,像是在看他的下巴。 她绝对是故意的! “跟我来!”文家祺忍住气对她道,转身后他略微不安,直到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幸好她没再犯蠢。 鲁顺心迈着松散的步子跟在文家祺身后,她盯着他的后背看,他今天穿的一件米色的衬衫,上面有一些暗底的竖排纹路,她想到了凌晓灵也有一件差不多颜色的针织短袖,那天她的耳朵上还戴了一对白色的山茶花,这对山茶花耳环价钱让鲁顺心不能理解,她仔细看了,不觉得它们哪里特别,不过她也认为这耳环把凌晓灵衬得极美,甚至是与往常不同的美。 那天她们也碰到了文家祺,文家祺看见凌晓灵时也是眼神一亮,连带对她也稍微和颜悦色了些,之后凌晓灵告诉她:“我承认这对耳环在我的首饰里贵得排得上前三名,不过文总手上的那支表你看见了吗?那块表可以换一麻袋这种耳环。”鲁顺心大为震撼,凌晓灵感叹:“羡慕不来,人比人真是会气死。”鲁顺心却说:“这种我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好早就发现,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那种你根本买不起的东西,比如什么公主的皇冠啊,冰糖样的钻石啊,这类东西不会叫她难受,因为根本没有可能,真正叫她感到难受的是那些似乎咬咬牙忍耐一阵就能得到的东西,那些东西才会要她的命,它们其实也是天上的星星,却故意伪装成胡萝卜,挂在她这头驴前头,勾得她原地打转。 鲁顺心在后头看不清文家祺左手上的那支表的具体模样,只猜那表肯定很沉。 文家祺带着她进了附近的咖啡店,他摆出一幅公正的态度,叫她坐在对面,还周到地给她点了杯咖啡,却根本没有问她的口味。 他要叫她滚蛋了,鲁顺心想,她盯着他的嘴唇,只想现在扑过去拿针给他缝上,或者干脆掐住他的脖子,叫他说不出话。 文家祺刚张开嘴,她完全预见到了他要说的话,连忙甩出了硬邦邦三个字。 “我不走。”她瓮声瓮气,像要发火似的,其实只是焦急又心虚,害怕到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文家祺立时恼怒。 “你当然舍不得走。”他嘲讽道,“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你问问你自己为公司创造了什么价值?做了什么有用处的事?连买个咖啡都要人家陪着,现在更是连准时到岗都做不到···鲁小姐,我说实话,你再留在这里对别人不公平。” “我就今天早上迟到了一次,我第一次迟到!”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文嘉祺语气冷静。 鲁顺心立刻说:“不会有第二次,我原来在服装店的时候从来不迟到,连假我都没请过。” 文家祺不为所动,还抓住了她的把柄,“那你就更要反思为什么你到了这里反而会迟到,这不更说明这里不适合你吗?” 鲁顺心不再辩解,她发现每次在文家祺那里她就是越辩越错。 她低头道:“反正我不走,我不想再回去卖衣服了。” 文家祺笑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卖衣服和做白领都是一样,没有高低之分的。” 鲁顺心道:“就是有高低之分,没有的话你就不会说这种话。” 文家祺的笑容越来越勉强了,他神色狼狈,目露凶光,但片刻就恢复正常。 他好像要说话,嘴唇哆嗦了一下,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鲁顺心看着他还是那句话,“我不走。”她下定决心,“要不你扣我工资吧。” “谁要你那点工资!”文家祺不耐道。 鲁顺心不再开口。 文家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挑剔地对她上下打量。 “你看看你?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他一扫之前那种冷酷的客气,变得易怒,语气也尽显粗暴,“你在这里格格不入!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的鞋子,你的衣服,你的头发!这栋楼里要是办一个看谁头发最黄的比赛,你肯定是冠军!每次看到你我都以为自己进了理发店!” 鲁顺心还从没被人这么具体的从头到脚的嫌弃过,她还不能反驳,只能低头挨骂。 “你再看看你周围的同事,他们穿的什么,他们平时在做什么,你难道一点儿都察觉不到周围人的眼光,我看你到现在也没有和同事混熟,你难道从来没想过是什么原因?” 她和凌晓灵混熟了,鲁顺心本来想这么反驳,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男朋友的确救了薇琼,可是···你要是要钱可以直接跟我们说,我们本意就是要感谢你们,我们也愿意在力所能及,双方认可的前提下回报你们,现在你这样,弄得大家都很难堪。”文家祺说到最后脸色很疲惫,像是忍耐了许久,受了很多委屈一般。 鲁顺心莫名其妙,她想了想说道:“你不想帮我当时可以不答应。” 文家祺冷冷道:“你也可以不开口。” 鲁顺心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只是试一试。”没想到居然试成了。 文家祺真想帮她抓过来掐死,他在她眼里怕不是个大傻子。 “你和朱薇琼是好人,我很感谢你们。”鲁顺心又往回说了一句, 文家祺盯着她的目光很犀利,似乎是要审视她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 鲁顺心说:“今后我会好好上班,绝对不迟到,也不会给你再添麻烦。”她打定主意以后躲着他走,她总算看清楚了,文家祺其实就是看她不顺眼。 文家祺道:“这句话我从不同的人的嘴里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鲁顺心道:“我说到做到,从来不骗人。”她像个学生在跟老师做保证,一板一眼。 文家祺心里还是百般不愿意,可鲁顺心神色执拗,像是不得到他的点头不罢休,他瞪她,她也丝毫不躲闪。最后还是他先避开了,文家祺恼怒又无奈,觉得自己又踩进了圈套,他不甘心,推开椅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再迟到一次,就自己滚蛋!”他撂下这句近乎威胁的狠话就走了,看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之后鲁顺心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里,直到看见文家祺一路快步走进了大楼,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回去上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13 17:48:07~2021-05-14 18:1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日遐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叁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鲁顺心刚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王志站在凌晓灵桌子旁边,他看见她就阴阳怪气地说:“哟!小黄来得可真早啊!还买了咖啡呢?挺悠哉啊。”鲁顺心这回连笑都不对他笑一下,只木着脸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王志很不爽,他觉得鲁顺心这样的女人没有资格对他这样,他一下板起脸来,语气严厉道:“迟到三十分钟以上算旷工处理你知不知道?”鲁顺心总算抬头瞥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王志脸色更难看。办公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悄悄打量俩人。 “你实习期还没过吧?现在就这种态度?”王志质问道,他想让鲁顺心在众人面前对自己服个软,她以前不总那样吗?没皮没脸地对谁都笑,今天怎么了? 鲁顺心猛地抬起头,盯着他道:“我什么态度?我哪儿惹你了?” 王志一愣:“什么?” “我迟到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了不起是吧,你说一句我就得答应着?你没迟到过?你看我不顺眼你就去扣我工资,想扣多少扣多少,行了吧!还有我不姓黄,我姓鲁!”说完这番话鲁顺心就把包往桌上一摔,站起来跑了。 王志回过神来,纳闷道:“她是不是有毛病啊?”他环顾四周,大家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眼神,掩饰着尴尬。 凌晓灵一直没出声,这时才拿起桌上的一包纸巾,站起来朝外走。 “晓灵,你去哪儿?”王志随口问。 凌晓灵转头看他一眼,笑道:“现在上厕所也归你管吗?” 王志脸上一僵,他当然听出来凌晓灵这话的意思了,他再看看其余人,自己也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他讪讪道,“我看小黄她好像心情不太好,我不逗她玩儿嘛。” 凌晓灵道:“我建议你别瞎逗,到时候把人逗急了不好收场。” 王志道:“现在小姑娘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 凌晓灵笑道:“我看是你们有代沟。” 王志随口道:“代沟?她多大岁数啊?”他怎么看这小黄也不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啊?那一身打扮土得他不忍细看,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儿,只记得她一头稀碎的黄毛。 凌晓灵笑道:“她今年才二十岁,比你小七八岁吧,三岁一代沟,你数数你们多少条沟了。” 王志着实吃了一惊:“二十岁?那她什么学历啊?她上过大学吗?” 凌晓灵但笑不语。 王志看着她,皱着眉问道:“不对啊?那她这个学历是怎么进来的?” 凌晓灵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王志一个人在原地摸下巴。 这边办公室文家祺很不甘心,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心太软,再叫上鲁顺心脸皮实在太厚。她还敢反驳他,说什么工作就是有高低之分。他当然知道有,不光工作有,人也有,他就相信自己的人格比鲁顺心高级,他出于礼貌,出于为她的自尊考虑,(他又嘲笑自己竟然还认为鲁顺心有自尊)才没有对她说实话,她却要他下不来台,真是卑鄙! 文家祺现在感觉自己被鲁顺心耍了,他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只觉得自己上了当,鲁顺心说不定现在怎么得意呢!她又成功地把他骗一回!他越想越后悔,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还是忍不住推门出去了,他要找鲁顺心,他要下狠心,不能再被她那幅无赖相给蒙骗,他凭什么受这个气啊? 文家祺一鼓作气,冲到了鲁顺心所在办公室的附近,就在他踌躇着要怎么去把鲁顺心叫出来时,忽然从里头冲出来一个人,就是那个把他烦得不得了的人! 文家祺先是一喜,接着又生气——上班时间她怎么又跑出来了?她才在办公室坐了多久?有无五分钟吗? 鲁顺心一路往外冲,文家祺连忙跟上去,他要去抓个现形!这次看她还有什么借口! 楼道就在电梯后面,他们公司虽然处在五楼,但因为有电梯几乎没有人走楼梯,只在做消防演习时用一用,平时都是安静又空旷的。 文家祺一进去就听见了哭声,他的满腔兴奋被这哭声吓退了,立刻停下脚步,低头朝哭声来源一看,只见到鲁顺心坐在下面的楼梯上扬着脸哭。他震惊又尴尬,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怕被鲁顺心发现,他站在高处,看得清清楚楚,底下鲁顺心边哭边揉眼睛,咧着大嘴呜呜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她为什么哭呢?文家祺首先想得,当然是因为自己,可他又有点儿怀疑,他看着鲁顺心哭得狼狈模样,再想想刚才她在自己面前那幅厚脸皮,那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怎么也不相信,他能把鲁顺心骂哭?她这样的人什么没经历过啊,高中都没读完就出社会了,做各种不入流的事儿,总不是第一次被骂吧,她不该习惯被侮辱吗?她还有几两羞耻心啊?她这会儿不该得意吗?得意自己这样的人又一次对她毫无办法,上了她的当,她有什么好哭的呢? 文家祺有点儿不甘心地看着她,想生气,想叫她别再哭了,可脑子里却是空荡荡的,就只能看着她在那儿哭,哭得一头黄毛都沾在了脸上,跟猴子一样,他又突然想笑。 文家祺默不作声,转身悄悄走了。 鲁顺心哭完后就到洗手间去洗脸,凌晓灵也在,她在里面补妆,看见她也若无其事,像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她眼睛都哭红了。鲁顺心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敢多看她,只低头捧了把冷水往脸上扑。“擦一下吧。”一旁凌晓灵递给她一包纸巾,鲁顺心低声道谢,她边擦着脸,边看着凌晓灵,她正在对着镜子涂唇膏。鲁顺心忽然想到了文家祺今早对她说的话,他说,她和这里格格不入,她跟别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文家祺说是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她的鞋··· 鲁顺心的目光从凌晓灵的头发,衣服,鞋子上一一掠过,最后又看向镜子里映出的自己。 她终于有点儿明白,她就像花儿下面的杂草,不,杂草都不如,简直就是一块黄土,原来她只以为自己不如凌晓灵漂亮,可她何止是不如她漂亮,她也许只配做一个拿来逗她开心的笑话,她可能是所有人眼里的笑话。她眼角里看到自己的黄头发,突然面红耳赤,连忙低下头,呆望着池子正中的黑洞洞的排水孔,手里紧握着凌晓灵给她的那包纸,她突然想到了她妈刚把头发染回来之后坐在那里哭的情景。 凌晓灵突然开口问她说:“待会儿中午一起去吃饭吧,你今天带饭了吗?”鲁顺心回过神,咽下嘴里蔓延的酸苦,抬头对着她笑道:“没有,你想吃什么?” 鲁顺心和凌晓灵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办公室,王志已经走了,没有人多看她们一眼。 作者有话说: 我要打剑之试炼了,所以今天早点更,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1-05-14 18:14:14~2021-05-15 18: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ce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文家祺又尝到了那种熟悉的滋味儿——在每次令鲁顺心难堪后,他的快乐总是迅速转变为苦恼和困惑,而其中又隐含着一丝不安。他当然确定自己没有做错,可是···除此之外他还清楚些什么呢? “后天晚上我们那儿有个活动,可以带家属,你要不要一起来?” “什么?” 文家祺回过神,发现朱薇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她问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 文家祺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公司的事,你刚才说什么活动?” 朱薇琼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活动,就是李雪燃拉着我们几个老朋友找个由头聚一聚。” 文家祺道:“李雪燃?你现在上班这个地方就是她介绍的,对吧?”朱薇琼道:“对啊,她还拉我入股呢?” “入股?”文家祺看着她,表情认真起来,“入什么股?” 朱薇琼道:“就是我上班这个地方,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家机构李雪燃也投了钱,算半个老板,我看她啊,是想通过我拉你入伙。” 文家祺淡淡一笑道:“能赚钱的事儿谁不愿意做。” 朱薇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好笑,她觉得文家祺对她打这套官腔实在是没有必要,不过她也充分理解他的想法,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说,他们虽然是恋人,可也没必要真的你我不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不是来给她做说客的,别担心。” 文家祺握住她的手,诚恳地看着她道:“你要是来做说客,我什么都答应了。” 他把她形容让他无法抗拒,可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呢? 朱薇琼微笑着望着对面的男人,看见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样——那和她在自己眼中看到没什么两样。 今晚的文家祺似乎特别兴奋,他们晚餐喝了点红酒,但这应该不是理由。 朱薇琼揪住他的头发仰着脖子,闭着眼感受着他发烫的嘴唇四处游走,最后又回到她的嘴唇上,直到双方都喘不上来气,一切都循序渐进,他们十分熟悉对方的身体,在合适的地方制造着时机,不断抱紧彼此。当一切结束后,他们还是相拥着,呢喃着对对方的爱意和感激。这大概可以算做情到浓时,情不自禁,朱薇琼趴在文家祺汗湿的胸口上,想到这里却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文家祺和她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的,一切似乎都很自然,他们说了几句话,文家祺问她要了联系方式,后来文家祺约她出来吃饭,然后从牵手到接吻,发生关系,再同居,这个过程大概有三个月左右,到现在,他们在一起已经两年,双方父母都已经互相见过,她的父母很满意文家祺,文家祺的父母对她是一样。他们是门当户对,各方面都很相配的一对。张雪燃曾经说:“你们能凑一对儿,可真是,难得!”朱薇琼懂她的意思,他们之间没有谁配不上谁,谁高攀谁,任谁看他们都是唯有祝福,他们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很相像,他们彼此理解,他们互相体贴,他们常常会异口同声,他们会一起看晦涩沉闷的电影和书,这已经比她所知道的很多恋人之间的相处要和谐了许多,他们就是别人嘴里常说,好的爱情。 好的爱情,会让两个人一起成长,会让两个人一起走到更好的地方。 他们的确是这样的,文家祺说过和她在一起后,他变了许多,但他过去是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但从她翻阅的各种相册里,还有文家祺的经历里,她是不信过去的文家祺有多“坏”,她猜,他嘴里说的变好,大概是一种锦上添花的意思,她让他变得更“好”了,但这“好”虚无缥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享受过。 而文家祺使她哪里变好了呢?物质上吗?当然有,但也没有那么夸张,那他慰藉了她的心灵?那就更是无从谈起了。许多人有误会,三十岁的成熟女人并不个个都是寂寞带血的困兽,她对于男人没有特别的期待,不期望谁来拯救她的生活,也过了被男人操纵的年纪了。 过去朱薇琼迷恋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可是后来发现,灰姑娘其实就是贵族的女儿,要与王子见面,还得在舞会上,还要配上成套的公主裙和水晶鞋,灰姑娘如果真是仆人的女儿,满脸炉灰,根本不会跳舞,也没有由金钱和地位培养出来的美丽和气质,那王子还能和她有什么故事呢?反观王子,也十分可笑,他似乎要寻找的是一个与身边的贵族女孩儿完全不同的,特别的,属于他的命中天女,可事实上,他不过还是找了个同类,他不过是在严酷地筛选着最适合他的公主,标注可以具体到鞋子的尺码。 细细想想,这世界上的童话其实都是谎话。 葛俊彬乌黑无害的眼睛此时却出现在她脑海里,朱薇琼微微一愣,想将这双眼睛挥散,它却反而更清晰了。她忍不住仔细看这双眼睛里,那双眼浅得她一脚就能踩到底,但是她却忍不住越看越深,文家祺的手突然在她的背上摩挲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昂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却也在别的地方,她也顺势再次沉入那双眼睛里,他们就这么相拥着睡着了。 朱薇琼梦到自己捧起了那双眼睛。 葛俊彬每个月有三天假,想什么时候休就提前说,当然不休也可以,他们的工资有很大一部分是按单来算的,多做多得,很多人都是不到不得已不愿意休假,要是休息的时候熟客来了,你人不在,人家找了别的技师,也按得挺好,说不定以后人家就不找你了,这就白丢一个客源,划不来。 不过葛俊彬没有这个顾虑,因为他手上几乎没有什么熟客,不过现在倒是多了个朱薇琼,她办了张会员卡,往里头充了三千块钱,一个星期起码会来个三四次,每次都是直接点他来按。 所以葛俊彬今天休息前就给她发了个信息,告诉她自己今天不在店里,他本来还想叫她今天就不要来了,可打完字又删了。朱薇琼回了他一个“好”,再加上一个哭泣的脸,她问他休息几天,准备去做什么。 做什么?葛俊彬想,他能做什么?鲁顺心在上班,他一个人也不打算去哪里。他如实告诉朱薇琼,自己准备在家睡觉。 “不去约会吗?” 她故意这么问的,葛俊彬知道,他几乎透过这几个字看到了朱薇琼又那种格外柔和又别有意味的笑容来。 朱薇琼比他见过的很多女人都要不同,她看上去很文静,气质就像是上学的时候班上很会读书的女孩儿,但她做的一些事却又与她给他的感觉不符,她总是在打量他,从上到下的,明目张胆的打量,她还很大胆···葛俊彬的手突然麻了一下,他用力甩了甩。但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他是男人,所以他依然将她的所作所为无害的,他只是不习惯,还有些奇怪。 她要上班,他回复她的试探,有意省略了鲁顺心的名字。 “那你不是很无聊。” “有一点。” “那我好心陪你聊一会儿吧。” “哈哈,你现在不忙吗?” 朱薇琼当然忙,但她还是愿意和他聊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问他在做什么,告诉他自己在做什么,她还给他发了一张她上课的照片,他觉得站在讲台上的朱薇琼很神气,也很陌生,他完全无法将这样的她和躺在按摩床上的那个令他紧张的女人联系起来,但他又很欣喜,她们就是一个人,这样和她隔着距离,不再触碰到她之后,他反而有种真的和她熟识的感觉,朱薇琼一如他所想的那样,但也有他没有想到的地方,他自然将她拿去和鲁顺心比较,虽然她们完全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只是恰好都出现在他身边而已。朱薇琼和他说了拜拜之后,他点开她的头像看,是一张猫咪的照片,他越看这只猫越觉得和朱薇琼很像,他猜也许这就是她拿它做头像的原因。 葛俊彬最后抱着手机过了一天,鲁顺心回家时,看见他还躺在床上还很惊奇。 “你今天没去上班?”她问。 “我今天休息。”葛俊彬也忘了自己告没告诉她,不过告诉她也没用,她也不可能陪他。 鲁顺心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脸上一点儿埋怨和可惜都没有,只随口问了句他吃没吃饭。 葛俊彬说了句没有,还在低着头看手机。 鲁顺心说:“那我下去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麻辣烫吃吗?” 葛俊彬答:“随便。” 鲁顺心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拿手里的纸扔他。 “干什么?”葛俊彬抬起头。 鲁顺心气呼呼地瞪着他喊道:“你瞎了是不是?!” 葛俊彬疑惑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还没发现。 “头发!”鲁顺心忍无可忍。 “你怎么把头发染了?”葛俊彬惊讶地看着她,与其说是惊讶她的头发,不如说是惊讶自己刚才怎么会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变化。 鲁顺心有点不自然地站在那里,她把一头黄发染成黑色了。 葛俊彬感觉神奇,鲁顺心好像在他眼前重新上了一遍颜色似的,不过那头黄发的虚影还留在他脑子里,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 “怎么样?好看吗?”鲁顺心问,她拢着自己的发尾,她还把头发剪短了一些。 葛俊彬答:“太黑了,有点假。” 鲁顺心立刻反驳他说:“哪里假?这个刚刚好,我同事头发也在那里染的。” 葛俊彬不说话了,又低头去看手机。 鲁顺心坐下来,拿起镜子,专心地照起来。 第十四章 鲁顺心星期二染的头发,她打听到凌晓灵平时常去的美发连锁店,恰好在离公司不远的商圈里也有一家,下班的时候她就自己过去了,花了她三百块钱,光想着这花的钱,她就听不得葛俊彬说染得不好看,哪里不好看?这么贵怎么还能不好看?想当初她染黄的时候都只要几十,就在当时她卖衣服的那条街上,两个女人开的一家理发店,白天基本没人,晚上才热闹起来,给她染头发的女人说给她用得是最贵的染发剂,染出来的确黄得非同一般。 第二天鲁顺心到了公司,凌晓灵一见她就夸她头发好看,鲁顺心终于安下心来,彻底把葛俊斌的评价不当回事了,更惊喜的是另外一个几乎从没有和她说过话的女同事,也走过来说了句:“你染头发了?这个黑发还蛮适合你的。”鲁顺心连忙对她笑,心情好得飞起来。但没多久,王志也来了,看见她“小黄”喊了一半又咽了回去,他谨慎又有点可惜似地问她:“怎么把头发染了?” 鲁顺心还不习惯王志这亲切的态度,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前天她那样当他的面说了那些话又跑走了之后,他就变成了这样,不过她也没想得罪他,王志问她就答,她总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王志打量着她,嘴里啧啧感叹道:“顺心啊,你真该早点把头发染了。” 鲁顺心听他叫出“顺心”两个字简直忍不住恶寒,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勉强地笑,凌晓灵瞟了王志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对啊,早点染了你也不会记不住人家叫什么了?”王志大声抱怨道:“可不是!” 大家一阵哄笑,鲁顺心笑不出来,她看到王志看着自己眼神,还有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只感到胃里泛起恶心,她想到楼道里的灰尘味道,还有从楼梯底部吹来的那种阴冷又湿凉的风,她就只希望王志赶快滚,最好再别出现在她面前,他现在这幅样子比原来更讨厌了。 凌晓灵抬起眼,不着痕迹地看着王志,她发现他虽然和别人说着话,但眼神却一直若有若无地飘向斜后方的鲁顺心。她顺势回头朝鲁顺心看去,鲁顺心低着头,似乎毫无觉察,没有一头乱糟糟的黄发后,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清爽许多,五官也清晰起来,她原来是个鹅蛋脸,圆下巴,五官叫人觉得钝,不过是水底下的鹅卵石那样的钝,并不显得蠢笨,只露出一种安定纯然,是一种在婴儿脸上常见到的神态。 鲁顺心突然抬起头,她脸色忍耐地朝王志那边看了一眼,之后又朝她这里看过来凌晓灵和她对视,若无其事地对她轻轻一笑,然后不等她回应就把头转回去了。鲁顺心神色讷讷,她望着凌晓灵的背影,又低头看着自己的今天的打扮,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阔腿裤,上身是件的灰色针织衫,她没有像凌晓灵常穿的那种样式的皮鞋,所以只得穿了一双深色的帆布鞋,她也没耳洞,耳环当然也戴不了,不过手上原来戴的一串链子都叫她给撸掉了,指甲油也给抠掉了,她对照着凌晓灵,悄悄检查自己这一身,只担心哪里不对。 王志走后,鲁顺心就去了洗手间,她仔细地照了照镜子,前后看看,其实她自己感觉除了发色,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她有些失望,不过心里也清楚,就算把凌晓灵身上的衣服原模原样的都照搬过来,她也不会变成凌晓灵,更何况她现在穿的是价格连凌晓灵身上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劣质盗版。 鲁顺心扯掉袖子和下摆上的线头,又对着镜子照了一番,终于放心地走了出去。 文家祺此时刚从办公室里出来,他今早到公司比较早,本以为会碰到那一头狮子毛,没想到并没有见到。昨天他也是这个点儿来的,却是和狮子头撞个正着,俩人在电梯门口遇上,她和他打了招呼之后就就把头一转,连瞥都不朝他一瞥眼,两手紧紧贴在身侧,肩膀耸着,看着叫他丧气又心烦,他忍不住朝她的脸上看了一眼,马上又想到她张着嘴仰着脸嚎哭得样子,还有那声音,他忍不住就笑了,当时电梯里不只他们两个人,但是她就像是知道他为什么笑似的,立刻就变了脸色,整个人跟虫子一样地缩了起来,低着头站在角落,看起来心酸可怜,弄得他很是尴尬。 文家祺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奇怪,他怀疑自己当时在楼道被她看见了,或者说,她是故意哭给他看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啊?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一堆。文家祺在心里冷笑,他远远地朝狮子头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只看到位置靠近门口的凌晓灵,鲁顺心在她后头,除非走到门边,站住,再探头朝里边望,不然他根本没法儿“无意”看见她。 文家祺略一犹豫,脚步变慢,就在他要转弯儿朝门那边走时,从他正前面突然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和他打招呼,他有点儿不高兴,朝这人一看就愣住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人黑乌乌的脑袋,脱口而出道:“你头发呢?” “啊?”鲁顺心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迟疑着答道:“在···在头上啊。” 文家祺怒道:“我说的你原来的头发!你那一头黄毛!” 鲁顺心吓了一跳,呆呆道:“我染了,你不是说难看吗?” 文家祺恼羞成怒,下意识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鲁顺心被他瞪着不敢反驳,心道:你是没说这两个字,不过还不是这个意思。 文家祺看着面前的鲁顺心感觉别扭极了,他的目光从她的黑得发亮头发上滑下来,聚集在她脸上,又是另一层别扭,他瞪着她,她看看他就低下头躲开,倒像是不屑一顾,或者懒得理会,只留下翘起的鼻尖和唇珠对他挑衅,他心里一急,立刻就发难,质问她:“你那天是不是看见我了?” 鲁顺心抬起眼看着他,脸色困惑道:“哪一天?” 文家祺回过神来,他左右看看,过道两边都是办公区,时不时还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他愠怒地看了鲁顺心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快步走了。鲁顺心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她回到办公室,照旧做自己的事,很快便把文家祺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抛之脑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16 18:13:34~2021-05-18 02:0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笔墨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文家祺遭遇了这个出乎他意料,黑乎乎的脑袋之后,整个人都心神不宁,像是看到了一个很坏的预兆。他觉得现在的鲁顺心比原来那个一头狮子鬃发的模样更加难以接受,凭直觉,他认为这个鲁顺心更加危险了。他警觉起来,因此反而克制,他决定再不去询问,那天在楼道里,她是否故意地制造了一场偶遇。他警告自己不要去追根究底,就把她远远地抛在脑后吧,当美杜莎长出满头的蛇发时,聪明的人就知道该逃跑了。 之后一整天文家祺都没有走出过办公室,直到下班。当他把车开出停车场时,仍然忍不住和往常一样,目光在人行道上搜寻那一头黄发,他在心里大声制止自己的行为,不过在一无所获之后还是略有些失望,但也松了口气,他并不是真心想找到她。 今晚他答应了要和朱薇琼的朋友们见面,文家祺振作精神,开车来到了朱薇琼告诉他的餐厅。他不知不觉抱着满怀的希望来见朱薇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当他看到她时,他简直大大地喘出了一口气,就像是从极深的海里面跃出来,他全无依托,轻忽飘摇地走到了朱薇琼身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早已预备好了甜蜜爱意,与他对视。 “哎,我怎么感觉我们一下子成了电灯泡?”一旁李雪燃笑道,她站起来让出位置给文家祺,自己走到朱薇琼的另一侧坐下,文家祺对她道谢,朱薇琼拉着他坐下,喜悦而羞涩,是沐浴在爱中的女人才有的神态。 “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薇琼总把你藏着不让我们见。”李雪燃道。 朱薇琼轻轻打了她一下笑道:“我什么时候藏了?”文家祺和李雪燃是见过一两回的,只是不算太熟,他和她的朋友们都不太熟,也不认为有必要太熟。 李雪燃笑道:“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没藏,是文总太忙,没空见我们,好吧?” 文家祺这时才终于开口,他说:“再忙也要来的,薇琼可是警告过我的。” 朱薇琼望着他笑。 李雪燃实在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她和朱薇琼不同,看上去就精明强干,有她在的场合气氛从不沉闷,她又很知道分寸,即使有目的,也不会一开始就直白地将目的显露出来叫人扫兴。 总体来说文家祺对今晚的聚会算是享受,在场的人都友善知趣,是他惯常交往的人群,虽没有新鲜,但也没有意外。 李雪燃直到最后才婉转又迂回地提了一句投资的事情,她没有直白地拉他下场,而是拿朱薇琼作借口,他对她印象不错,便也没有拒绝,只装作玩笑,说要替朱薇琼考察一下。 朱薇琼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她没有做声,在场各人的艳羡目光,还有对文家祺地暗暗打量,她都看到了,她因此快乐了一瞬,之后就心神飘远,她有更逼迫更激烈的快乐要品尝。 到这里来之前,她去找了葛俊彬按摩。 葛俊彬昨天过生日,所以他才会休假,不过他没对鲁顺心说,鲁顺心也不记得了,但是朱薇琼却晓得了,她姗姗来迟,还送给他一件迟到的生日礼物。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日?”他问她。 朱薇琼仿佛藏着一个了不起的秘密那样微笑,就是不肯告诉他如何得知,只叫他快点拆开礼物看看。 礼物就放在按摩床上,朱薇琼坐在礼物旁边,手撑在床上,姿态闲适,像没有什么企图,葛俊彬却莫名紧张,他走过来站在她对面,他从没收过什么生日礼物,打开包装盒时像在做坏事,他先闻到了一股香味儿,但一看里头装着的却不是鲜花,而是一双鞋子。一双鞋子也能比花更香,他暗暗记下来。 “听说现在男生都想要这种鞋?你喜欢吗?”朱薇琼坐在那里看着他,有点担心似地询问他,像是真的怕他不会喜欢。 而葛俊彬答不出喜欢,他不敢出声,只莫名不安,觉得这双鞋子在此地此刻出现像是一个美梦,或是圈套,朱薇琼还在等他的答案,她神色恬淡,眼神却一丝一毫都不肯从他脸上移开,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他只好低下头,盯着鞋子点了点头,干巴巴地道谢,又小声地抗议:“我穿不了。” 朱薇琼立刻笑起来,好像没听到他后头那句话,她从床上下来走近他说:“你快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脚?”她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床上坐下,接着捧起鞋子,居然是要亲手给他穿上。 “不用!”葛俊彬诚惶诚恐,连忙抓住了她,朱薇琼挣了一下,手里的鞋子就滚到了地上,她“哎”一声立刻蹲下去捡,葛俊彬也赶紧从床上下来,他弯下腰去,俩人的手一起摸到鞋子上,他们蹲在床下,像两只蚂蚁,被一片乌云般的影子罩住,一抬头就是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和星星闪闪的双眼,鼻息相闻,汗珠在皮肤滚动的声音都能互相听见。 葛俊彬犹豫了一瞬,放开了鞋,握住了朱薇琼的肩膀,朱薇琼抬头看着他,过了一瞬,或是许久,她慢慢闭上了眼,葛俊彬试探地向她伏过去,她的嘴唇开启了,他觉得自己跳进了一片火海里,烧得皮肉绽裂,却又欲罢不能。 他们滚在地上,像两条在岸上搏斗争抢的鱼,空气只在对方嘴里,朱薇琼凶恶非常,葛俊彬时不时觉得自己会被她吞噬,他情不自禁去咬她,头脑里一片蒸腾。朱薇琼却突然叫了一声,从他手里挣脱,葛俊彬睁开眼,满头细汗,脸色迷蒙地问:“怎么了?”朱薇琼舔了一下嘴唇,望着他笑道:“舌头痛。”葛俊彬喃喃了一声对不起,又过来亲她,朱薇琼没有躲开,她睁着眼,看着葛俊彬发红的脸,还有他颤抖的眼皮,他亲她时像一只小狗,过分想引起她的注意,得到她的回应,这让她心软,她搂住他的脖子,重新又闭上眼。 葛俊彬下班时就穿着这双新鞋走的,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变化,鲁顺心看到他时也没有什么反应,她以为他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从来没有像朱薇琼那样用心地看过他。 每次他回家,她永远是躺在床上,穿着一件他的旧衫做睡衣,刚洗了的头发湿哒哒地铺在凉席上,两只手高举着手机,像只猴子一样滑稽。 屋子里热而潮湿,葛俊彬感觉他们活像住在一个水壶里,更可怕的是这水壶底下还有火,他们迟早也会被煮熟的。 “你不去洗澡吗?”鲁顺心见他一直站在门边不动就催他,光是看到他站在那里,她就一阵憋闷。 “一会儿洗。”葛俊彬脱了新鞋,把它们珍重地放在鞋架最上面,坐下来拿出手机。 鲁顺心昂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在葛俊彬回来之前,她本来想告诉他自己最近在公司里经历了什么,她想和他聊聊文家祺的真面目,可是看着现在在她眼前的人,她却又突然不想说了,她眼睛盯着手机,脑子却在回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一眼的葛俊彬,她其实敏感得很,已经感觉到他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像是有一种冷冰冰的东西在他身上长出来了,她茫然地出神,无从得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又问自己,她真的想知道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办了? 她不知道也许会更轻松。 她很快说服自己,翻了个身,默默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键盘又坏了,罗技就是坨屎。感谢在2021-05-18 02:03:55~2021-05-21 00:1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药 5瓶;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聚会结束后,两人开车回家,文家祺一从餐厅出来就莫名沉静,他感觉到那股欢乐舒适的气氛离他越来越远了,即使朱薇琼还在他身边,反之,另一种叫他陌生的感受正在缓缓袭来,他看着前面明亮又开阔的道路,心里却逐渐感到恐惧。 而朱薇琼打开了音乐,一个女声唱道:“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华年从此停顿。”她轻轻跟着哼,文家祺侧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出声,只更加握紧方向盘,把心神全集中在前路上,抵抗住心里的波波涌起的暗潮。 到家后,朱薇琼先去洗澡,文家祺一个人坐在书房,他给自己倒了点酒,又从柜子里抽出一本书,然后关上了门。 朱薇琼在洗澡时还在哼着歌,她心情愉悦,赤身站在镜子前面观察着自己,她的手抚过自己的脖子,又去擦镜子上的密密的水汽,她的脸就像一道光一样划破了镜面,她自己都觉得痛了,她笑起来,想到和葛俊彬一起滚在地上,她把他搂在怀里,他的头发扎在她的手心,她闻到了他头皮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木屑混着泥土的气味,这味道与她所想象的不同,她以为他由头至尾都清新如新泉,但原来却不是这样。她重新走到水流下,不由地想着明天,想着要去和他见面。 鲁顺心出门时看见了鞋架上的新鞋,她只瞥了一眼,葛俊彬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他望着她,她收回眼神,漠不关心,只如常地说了一句“我走了”就开门离开。葛俊彬看着关上的门,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被高高放在架子上的鞋吸引,他从床上下来,先穿上裤子,然后就赤着上身,把鞋换上了,他穿着鞋,鞋踩着地,他觉得地面变软了些,同时目光好像也高了几寸,他跺了几下脚,感觉踏实,这才终于去洗漱刷牙。 鲁顺心到了公司,她实在是有些怕了,进电梯时心里都是在默默祈祷,叫她今天一切都顺利,叫她今天碰不上文家祺。 可祈祷显然不灵,也是,她的好运早就用完了。 电梯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了文家祺,他背对着她站在公司门口,低头看着手机,脸色冷淡,紧紧皱着眉头,出了电梯的人见到他这幅模样都不敢大声说话,低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有人打招呼,他也是头也不抬,只嗯一声算是回应。 鲁顺心也是如此,她走过去,脚步不停,叫了一声文总,就急急地往里冲,可文家祺却没有作声,连嗯都不嗯一下,而是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像已经磨开了锋的刀,精准地朝她刺过来,鲁顺心不得不停下脚步,正面看向他。 “文总早上好。”她又叫了声,不是怕文家祺没听见,而是出于一种自保。 “嗯。”文家祺终于答应了她一声,这一声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落到空气里迅速聚成一颗石子儿,砸到地上。鲁顺心肚皮酸成一团,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立刻就走了,文家祺现在叫她想起那种满嘴牙齿的鳄鱼玩具,不知道碰到他哪颗牙就哗地一下咬下来。 文家祺眼睛望着手机,余光里看到鲁顺心仓皇逃窜的背影,只感到可恨,她走后,他拿着手机又在门外站了片刻,有一刹实在是感到茫然无措,进进出出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一样不自在,终于强撑不住,回了办公室。 他今天早早来了公司,走到电梯前时脑子里突然闪过鲁顺心的脸,他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怀疑自己踩了电门,鲁顺心不在周围,他本来安然进了电梯,电梯正要关门时却又被人按开,进来的是个女人,当然不是鲁顺心,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突然就心浮气躁起来。之后他就感觉在脊柱正中间有根反扭了几圈的肉筋,把他给别的难受又反常,大脑还清晰,但另有一种鬼魅似的声音常出没,他越不想听,越听得清晰,那声音指挥他做了莫名其妙的事。 文家祺扔了桌上的杯子,又把钢笔扎到桌上,只把笔芯拗弯了,漏出一泼墨水来,胸口那种结痂生长似得痒和痛才得到了一些缓解,他平静后,自己又去把杯子捡回来,扔进了垃圾桶里,笔却没扔,只放在原处,做事间隙时不时看几眼。 中午,鲁顺心和凌晓灵,还有另外一个女同事,一起去吃饭,她们听说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店,便约好了一起去试试。电梯里,她们又遇到了王志,他一听也要加入,凌晓灵和女同事答应了,鲁顺心只在一边偷偷撇嘴。 到了吃饭的地方后,王志故意表现,点了许多菜,远远超出四个人能吃完的量,凌晓灵说浪费,他立刻道:“没关系,这顿我请,你们几个美女吃开心了就行。”鲁顺心见凌晓灵脸色淡淡,和另外一个女同事对视一笑,也不再说话,她觉得王志像耍猴戏的,只上蹿下跳地丢脸。 菜上来后,鲁顺心只闷声不吭地吃,王志则和另外俩人聊着天。 女同事大概是觉得冷落了她,照顾了她一句说:“顺心吃得好香,看得我都馋了。” 鲁顺心笑道:“我早上没吃饭,早就饿了。” 王志道:“早上没吃?怎么不跟我说,我给你买。” 鲁顺心装作去夹菜,也不看他,只说了句不用。 凌晓灵忽然说:“诶,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我看见文总站在门口,把我吓了一跳。” 女同事附和道:“是啊,他怎么来得那么早,还跑到门外站着,跟教导主任一样,脸色也不好看。” 凌晓灵道:“好像是在外头接电话。” 女同事说:“我看是在看手机,小李还开玩笑说是不是看见今天的股市,心态崩了。” 王志大声道:“怎么可能,那两个钱他才不在乎呢。”他这话语气颇有些傲然,似乎文家祺的“不在乎”他也有。 鲁顺心朝他瞟了一眼,凌晓灵只是微笑,另一个女同事立刻换了个话题。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王志随口说起了文家祺的一桩八卦,说他有意自己单干。 “不会吧,你从哪儿听说的?”女同事大为好奇,“他不干了那这儿谁来,他老爹不可能同意吧?” 王志道:“有什么不同意的,这个公司现在又不是他爹一个人说了算的,你看看现在公司的元老还剩下多少,原来文仲达还想把公司搞成他姓文的,但是他后来也看明白,那样搞是自寻死路,他没这个本事,他儿子呢也没有,所以干脆退出来,自己去另立门户。” 女同事道:“自己创业可不容易,他是找罪受,现成的蛋糕不吃要去折腾,真是,看着气人!” 王志嘲讽道:“找罪受?你真以为他要去白手起家啊?有他爹的资源在,他轻松得很,再加上他未来老丈人,虽然官儿不大但也算有点儿权,这年头权比钱还管用,这俩人给他帮忙,他啊,什么心都不用操,万事亨通!” 这俩人的话鲁顺心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捕捉到一个叫她心花怒放的重要信息。 文家祺可能要走!他走了就管不着她了! 鲁顺心激动非常,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去问王志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文家祺真的要走吗? 她诚心祈愿这是真的,最好文家祺明天就走,他走了她就轻松了。 这边儿被人祝福滚蛋的文家祺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才从楼上下来,到了咖啡店打算吃点东西。他揉揉鼻子,刚一抬头,就看见外头走过来几个人,咖啡店里头的玻璃擦得也太干净了,他一下连她脸上的笑都看清了。 她和王志走在一起,看着王志说话,笑得可开心。 文家祺想起来她早上看见自己时那幅嘴脸,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还不如王志?王志说了什么她这么爱听? 是她在巴结王志,文家祺冷眼看着鲁顺心心想,肯定是这样的,王志不会去哄她,王志也看不上她,只有她去巴结人家的份儿,她是这样一个肤浅,无知,虚荣又自私的人,是无缝不钻,无利不往,她的笑一定是是有诡计,有目的的。 但她却不对他笑。 文家祺脸色一变,她也对他笑过,在刚进公司的时候,她会笑着对他问好,顶着一头黄毛对他笑得殷勤恳切,但那时候他只觉得她笑起来很讨厌,就像蟑螂伸出的触角一样,叫他只想踩死,现在她不那样对他笑了,每次见到他,她都是怯懦又不言语,几乎总是低着头,闪躲着,不跟他对视,她已经被他“踩”怕了,她知道他讨厌她,她不会对一个讨厌自己的人笑,这事儿她还做不到,即使他认为她能。 文家祺想告诉她,她该对他笑,无论他怎么对她,既然她都能对王志笑,为什么不能对他笑,他身上的利可比王志大得多?他忍不住又在心里骂她蠢。 他一直盯着她看,有一霎他以为她会转头看过来,许多人都能察觉到自己是否正在被注视,但她偏偏比寻常人迟钝得多。 她根本没有发现他,一路望着别人,带着笑容,就这么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1 00:14:56~2021-05-22 05: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事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王志的话不论真假都给鲁顺心带来了好心情,她又得到了一点希望,只要文家祺走了她就不用再战战兢兢了,只要他走了,一切事情就都结束了,无论是他的“报答”,还是她的“感恩”就全都完成了。鲁顺心怀抱着这样的希望度过了这一天,下班的时候,她再次在路边看到了坐在高大汽车里的文家祺,这次她没有像那样惶惶不安,只想他的车快点走,或自己的车快点来。她还是装作没有看到他,只不过悄悄地拿眼角余光去扫他,想看出一点儿他要离开的端倪,听王志的话,他走似乎是件好事,那他应该比平常要开心一点吧? 可文家祺的脸色一如往常,他从未在她面前舒展过,总是紧绷着,即使他的眼睛没有发现她,但因为过于憎恶她,他有了另一套感应她的系统,灵敏到只要她出现在他周围,他就抢先戒备。比如现在,文家祺虽然一直看着前头,但只从侧面她都都看出来他在生气,嘴角像向撇下去,镜片下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手也握成一个拳头放在方向盘上。 他觉得自己和旁边的人不一样,不止站在路边的人,还有那些和他一样,坐在车里的人,鲁顺心想,她盯着他,神色困惑,她大概这辈子都没法理解文家祺这样的人,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理解他,她只希望他们再也不用说话。 绿灯终于亮起来,仿佛像等了一个世纪。文家祺发动车子,公交车也蹒跚震动而来,人群一阵涌动,鲁顺心转身看去。 在前头的文家祺终于得到机会,他迫不及待地朝后视镜里看去,只见到她的背影不断后退。 朱薇琼的视线里,葛俊彬像是即将迎头浇下的暴雨,她靠在葛俊彬的怀里仰着头,葛俊彬则是低着头,他没有看她,目光只偶尔在她脸上停留,他还是专心地给她按摩,尽管她已经不需要了。 朱薇琼的手顺着他的手往上攀爬,她说:“我昨天一天都在想你,喝水的时候想,吃饭也在想,连洗澡的时候都在想,真奇怪,我好久没这么想过一个人了。”她今天一下班就来找他,可当他就在她面前,她想得还是昨天的那个他,因为昨天的他和今天的他是不一样的,但这话她没必要对他说。 葛俊彬说不出来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没有听过别人对他说这种话,说想他,她为什么想他?他看着朱薇琼,像观察雨后从土里冒出的小苗,想象不出这么她从何处来,又将长成什么样子。 朱薇琼的手摸到了他的胳膊肘,他突然感到羞愧,这块皮肤干燥又粗糙,能剥出一片死皮,颜色也是脏兮兮的,鲁顺心说他这里像砂纸一样,摸上去都痛,他自己却是没有感觉。但现在这会儿,朱薇琼的手指摸着这里,她细细的手指头刀子斧头一样,她为他已经麻木的身体开辟了新触觉,他感觉到了一种被蚊子叮过的痒,想叫她别摸了,却从来没想到要躲开她,事实上他连一句抗拒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想叫她一直摸下去,不止摸这里,他觉得她的手是从他的手肘里伸出来的,就像从石头里长出来的花。 朱薇琼的手又顺着他的手臂慢慢滑下来,像一滴水似得,她滑到他的手背上,覆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比他小得多,指头轻易地插入他的指缝中。 他再也不能专心,只能停下来,握住她的手,五指紧扣,像两根藤缠在一起,又像是一根藤,只是故意扭着长成这样了,他和鲁顺心从来没有这样牵过手。朱薇琼微微挺起身,手攀到他的脖子上,他就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和她接吻,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连一丝害怕都不需要有,他越吻越投入,第一次发现原来只是两张嘴也能碰出这么多快乐,他颤栗不停,手不知不觉已经在抚摸着朱薇琼的脸。 “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想到了这一天。”朱薇琼在他耳边呢喃,舌尖触到他的耳垂。 这会是真的吗?他在脑子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朱薇琼柔软冰凉的头发缠在他的手上,温热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嘴唇,她呼吸叹气都像比别人深刻得多,她映在地上的的影子也比别人的深,她真切清晰得像是白纸上的黑字,他认识的任何人都比不上她,和她抱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也不再感到无能为力,他知道朱薇琼也不需要他,但她的“不需要”和鲁顺心不同,她并不是因为知道他的无能为力而把他丢开,她比鲁顺心好得多,这谁都要承认。 鲁顺心到家时天已经黑透,她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路走进被夹在无数灰色高楼里小道,这里自成一派,有的人住得越来越离不开,好像发现了这里有别的地方没有的好处,但对她而言,这里不过是个住的地方。 鲁顺心一上楼就闻到了酒味儿,隔壁的男人正在敞着大门放歌,桌子快摆到门外,上面满是酒瓶和烟头,他人则是仰面倒在床上。她不敢多看,连忙开门进了屋子,关上门后她坐在凳子上,茫茫环顾,好像刚睡醒过来,她给葛俊彬发了条信息,他没有回,她又坐了会儿,之后就下楼去买了碗麻辣烫,又多买了一根冰棒,一块钱。她本来打算吃完麻辣烫再吃冰棒,但屋子里没有冰箱,天气又太热,冰棒在桌上放一会儿就开始化,她吃得再急也赶不上它化的速度,她没办法,只好放下筷子先把冰棒吃了,吃完之后她也吃不下麻辣烫了,只能可惜地拿出去扔掉。 想悠闲地享受,也要有享受的条件,在除了床和桌子什么都没有的四壁里,连慢慢吃根冰棒的余裕都没有。 当然,鲁顺心讲不出来这种感受,她的脑袋里有一块地方是完全蒙昧的,就像没有接通信号的电视,是满屏的雪花。她只是记住了这一桩教训,并提醒自己,下次别再买冰棒了。 文家祺从冰箱里清理出放了几天的水果,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里,之后拿出一瓶啤酒,朱薇琼在时他很少喝,因为她不喜欢酒味,红酒可以,啤酒她就说难闻,他不太理解,但是充分尊重。他又拿碟子装了点海胆,只偶尔夹一点,权当佐味,他不爱吃海胆,但是也不是不能吃。 很多事情不就是这样吗?人们接受,不过是因为找不出强硬的理由去拒绝。 文家祺突然感到扫兴以及挫败,喝到嘴里的酒都变了味道,他费力咽下去,也没有得到一丝放松,只觉得勉强。他再也吃不下去,也没有心情吃,只好离开桌子坐到了别处,他打开电视,找了一部电影放起来,这电影他不喜欢,但是热闹,开头就是做菜,他听着菜刀剁在砧板上“笃笃”声就松弛下来,但里头的人物一开口,他又清醒了。 朱薇琼在夜深时才回来,她抱怨说今天的课排得太满,累得多坐会儿的机会都没有,脸上却在发光。 文家祺见她心口不一,就笑她工作狂,又故意逼问:“你的工作和我哪个排第一?” 朱薇琼脱掉鞋子,反问他一样的问题。 文家祺答:“当然是你。” 她笑着摇头,居然说了一句:“我不信。” 他也不反驳,只坐在那里张开双手等她,她一走过来就将她抱住,又亲了亲她的面颊说:“为什么不信,你在我心里是天下第一。” 朱薇琼笑了笑,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她闻到了酒气,诧异地问他:“你喝酒了?” “就一点点,你不信?”他比划出一点点,像个小孩子,却更加令朱薇琼起疑心,怀疑他醉到神智不清。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关心地询问。 文家祺放开她笑道:“真的没什么。” 朱薇琼看着他,拍了拍他的手说:“好吧,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文家祺张开嘴又闭上,他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虽然他的眼睛还看着她,但里面已经没有她。 朱薇琼站起身,走到了桌子旁边,只看了一眼就叹气,她低声道:“你不是答应我戒酒吗?” 文家祺的声音远远飘过来:“你把我说得好像一个酒鬼。” 朱薇琼收拾了桌上的残余,并没有理会他。 文家祺看见她把所有东西都倒进了垃圾桶里,她用两根手指拎着酒瓶,将它高悬在垃圾桶上方,然后松开手。酒瓶砸出来的声音让他感到很难受,他想对她控诉,但是她却连眼都不抬,这让他失去了控诉的欲望和勇气。 “空调你定了多少度?”朱薇琼忽然问他,她的声音明明很温柔,但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他突然被吓住。 “···二十五度。”他找回口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动作很不自然。 她瞟他一眼,低声道:“太低了。”她说完走过来,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几下。 “二十七度就够了,刚才有点冷,你不觉得吗?”她笑着问他。 文家祺直视着她,只“嗯”了一声,她脸上又现出了柔情,那柔情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多方观察的,最后包装在一个读作“宽容”的词里,他清楚得很,但无法因此就指责她。 “对了,这周末我们一起去你爸妈家吃饭吧?上周没去看他们,我一直想着要补上。”朱薇琼坐到了另一侧沙发上对他说。 文家祺笑道:“好啊,你做好准备,去品尝一下我妈的新菜品吧。” 朱薇琼笑了下,又问:“对了,你姐姐也在家吗?” 文家祺答:“应该在。” 朱薇琼道:“正好,我上次买了一条项链,我戴着不太搭,不如送给她。” 文家祺说:“她的首饰还少吗?你不如自己留着。” 朱薇琼笑道:“我的首饰也不少。” 文家祺道:“好吧,你们都是既大方又慷慨,就我是个小气鬼。” 朱薇琼道:“好了,你要是真心疼,就再送我一条项链。” 文家祺故意说:“那我给你送条一模一样的。” 朱薇琼拿起一个抱枕丢到他身上,他挡开,哈哈大笑。 抱枕被打到地上,没人去捡。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1-05-22 05:02:38~2021-05-23 20:2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850084、时间的女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不过最后那条项链还是没有送到文家秀手里, 倒不是朱薇琼舍不得了,而是出了别的事,她周六那天根本没有见到文家秀。 周五晚上, 他们在外面吃完饭回来,朱薇琼还在和文家祺讨论明天回去要买些什么礼物给他父母时, 文家祺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朱薇琼看见屏幕上的显示, 是秦茂君打来的。文家祺接起来,起先脸上还带着笑,秦茂君说了两句话之后, 他就脸色就阴下去了, 但他对父母一向很贴心,依然压抑着情绪,语气极尽耐心。 他用那种使人安心的, 充满着责任感,长子似的语气安慰着秦茂君说:“好的···你和爸爸不要担心, 我会找到她的···你们早点休息吧, 明天我再来看你们。” 朱薇琼等到他挂了电话,才出口询问:“怎么了?” 文家祺道:“文家秀又在家里大闹了一通!” 朱薇琼没有作声, 文家祺朝看了她一眼,又拿起手机给文家秀打电话, 文家秀倒是接了,但听起来不太清醒。 “你在哪儿?”文家祺被手机那头的人声和音乐声吵得直皱眉。 文家秀喊:“在天堂寻欢作乐!” 朱薇琼听到了, 她有点想笑,可看着文家祺的脸色也知道不合时宜, 她做出担忧表情, 注视着文家祺皱起的眉心。 “你是不是有病!”文家祺怒骂。 文家秀欢快地喊:“我有病也是遗传病!我有的病你也逃不脱!” 伴随着这句话文家祺的怒火冲到顶峰, 瞬间全都化作寒冰,他陡然冷静下来,连声音都平和了许多。 他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文家秀道:“你接我?你接我去哪儿?” 文家祺反问:“你想去哪儿?” 文家秀却突然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文家祺拿下手机看看,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和离家出走的青少年谈判,他忍耐道:“喂,你在听吗?” 文家秀利落地报了一个地址,接着就挂了电话。 “神经病!”文家祺又骂了一句,骂完他站起来,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抓起桌上的钥匙急匆匆地出门。 朱薇琼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说实话,她挺喜欢文家秀的,虽然文家祺直言不用在乎他姐姐的态度,因为文家秀偏激,固执,又和父母关系不睦,但这些理由对朱薇琼来说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这些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不在乎文家秀在文家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只对她而言,文家秀实在是带来了很多热闹和趣事,只看文家祺被气得风度全无就叫她不得不喜欢她。 文家祺到了地方之后,看见文家秀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喝酒,见到他之后还高兴地和他招手。 “来了!”她不得不大喊,文家祺朝台上看去,一个戴墨镜的男的正在嘶吼听不清词的歌儿。 他冒着耳聋的风险去拉她,想直接把她带走。 当然他是做梦。 文家秀甩开了他手,整个人往座位上一赖,非要他坐下。 文家祺冲她吼:“你起来!” 文家秀喊:“你坐下!” 文家祺吼回去:“我坐个屁!” 文家秀没听清乐呵呵地问:“你说什么?” 文家祺头上青筋都跳起来,他狠狠瞪了文家秀一眼,走过去坐下了。 文家秀朝他面前推过来一瓶酒,他推开,冷冷道:“我开车来的。” 文家秀没理会,自己拿起瓶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对着他打嗝儿。 文家祺倒抽一口凉气,捂住鼻子骂道:“你臭得像刚吃了只死老鼠。” 文家秀笑道:“怎么会臭,香喷喷的。”她又对着他哈气。 文家祺一把推开她,往边上坐了些,他斥道:“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走。” 文家秀摇头:“没有,永远也不够。”她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呛得眼泪口水一起流出来。 文家祺看着她这模样,摇着头道:“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我姐姐。” 文家秀抹去脸上的泪水,转头望着他笑:“我也不敢相信,你是我弟弟。” 她忽然扑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肩上说道:“你看你,穿得人模狗样,衬衫烫的这么挺,戴个破眼镜儿,谁也看不起?什么意思?现你有文化,现你了不起,现你不是一般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想有你这样的弟弟?一个看不起我的弟弟?” “你做了什么让我看得起?”文家祺问她。 “看,这就是原因。”文家秀推开他,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远远地看着他,“我要做到什么标准,得到什么成就,才能得你看得起?你拿什么条件在审视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文家祺很不耐烦,他有预感文家秀要出什么招,他怪自己还试图和她讲理,平时就讲不通,更何况她现在她还醉得像条狗。 “你是我弟弟!我们只隔了三岁,从小一起长大,我哪里对不起你吗?你为什么也要和爸妈一样!你为什么也要评判我!指责我!你该站在我这边的!”文家秀果然如他所料地“崩溃”了。 文家祺愈发冷静,他说:“站在你这边?然后呢?像你一样,和爸妈唱反调,作对,最终目的是把他们气死吗?他们并没有对不起我。” 文家秀道:“但他们对不起我。” 文家祺说:“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该遭受这种报复,你真的要他们以死谢罪?” 文家秀大眼望着他喃喃:“可他死了。” 文家祺无奈道:“那是意外,谁也没想到,爸妈也没想到。” 文家秀不说话,看眼神像坠入了梦中,她又想起了过去。 文家秀在国外读书时有一个男朋友,那男孩儿是金发绿眼的外国人,父亲是搬家工人,母亲在超市上班,家里还有四五个兄弟姐妹,只有他一个读了大学,他瘦高长条,头发卷得像小羊羔,总是戴一顶棒球帽,穿着旧衬衣和牛仔裤,在男生中因为沉默内向而引起了文家秀的好奇,起初她靠近时他非常戒备,但后来,他却只会对她露出那种羞涩又腼腆的笑容,他用打工赚来的钱给文家秀买回家的机票,说以后会和她一起到她的国家来,文家秀给他取了个中文名,叫袁乐,因为她但愿他能一直快乐,不论将来他们是否还在一起。 袁乐的父母反对他们,原因不值一提,文仲达和秦茂君当然也不同意,尤其是在弄清了袁乐的家庭背景之后,他们简直要疯,他们叫文家秀回来,说要和她好好谈一谈,文家秀乖乖回来了,那时候她还很相信他们,但是回来后,他们却说对她十分失望,没想到她会这样辜负他们的信任,之后他们就通知她,正在给她办退学,她惊慌失措,不明白他们的逻辑,但又习惯了不去辩驳,只好连连保证自己会和袁乐分手,而袁乐收到她的消息后就立刻动身要过来找她,结果就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文家秀收到了他妹妹发来的邮件,才知道他已经死了。文仲达和秦茂君知道消息后很唏嘘,说他们是有缘无份,他们不准她去参加他的葬礼。 之后文家秀就成了文家最大的祸患。 文家祺有时候也怀疑,文家秀是否真的是因为那个男孩儿才变成这样?明明她也没有反抗就对父母妥协同意了分手,他不认为她有多爱那男孩儿,他更相信她是在借题发挥,她的心里早就积攒了很多不满,只是找不到理由宣泄,这个男孩儿的死给了她出口。 “你是个冷血动物。”文家秀说,她眯着眼看着文家祺,“你和爸爸一样,怪不得他以你为荣。” 文家祺懒得辩解,眼看着文家秀又开始喝酒,他干脆站起来:“你到底走不走?要么跟我回去,要么你就醉死在这儿,等着被别人拖走!” 文家秀斜眼看他,放下酒瓶就站起来了,她理也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这倒是把文家祺弄了个措手不及,他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出来文家秀步子迈得很稳,一点醉态都没有。 文家祺冷笑,是了,他低估了她的酒量,常年累月得这样喝,早就练出来了。 他忿忿地跟上去。 台上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已经下去,现在是个女人在唱,音量也小下来,看来是首抒情曲子,灯光也配合着节奏明暗摇曳。 文家祺慢悠悠地走,经过一桌人群时,他脚步一顿,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犹疑地转头望过去,那后面一桌上,面朝着他这边坐着的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儿面熟? 鲁顺心面前正举着一杯酒,敬酒的人是王志。 虽然自从她“改头换面”后王志对她的态度就明显得好了很多,但当王志叫她来参加聚餐时,她还是不想来,她推说没空,王志就有点不高兴,似乎是被她瞧不起了,尤其是在凌晓灵都说去的情况下。 鲁顺心就悄悄问凌晓灵,不去是不是不好?凌晓灵对她说:“也不是不好,不过大家都来,吃完饭也许还要去唱唱歌。”鲁顺心迟疑地一抬头,看见前头王志脸色不好看。凌晓灵又轻声在她耳边说:“都是公司的人,我也在,不用担心。”鲁顺心犹豫地看着她,说:“那我到时候跟你坐一起?”凌晓灵笑着说好。 恰好,王志问了一圈又回来找她,他问:“你真不来,是急着要陪男朋友?” 他语气有点怪,鲁顺心听得难受,她立刻说:“我陪他干什么!” 王志一笑,又说:“那你急着回家干嘛?” 鲁顺心看看凌晓灵,终于下定决心,她问王志:“你们去哪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3 20:28:55~2021-05-25 05:3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7 4瓶;笔墨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文家祺站在那里, 等到灯光变亮,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他悚然一惊, 本能就想走,脚却迈不开。他看见鲁顺心接过王志的酒, 一口喝完, 之后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一种闪烁动人的笑容, 她看着王志这样笑,好像十分满意似的。文家祺冷哼一声,抬腿往外走, 越走越快。 文家秀在门口站了半天才看见文家祺出来, 她不耐烦道:“你干嘛呢?磨磨蹭蹭的,车呢?”文家祺不说话,看了她一眼就把头一转, 文家秀火气一起,刚要骂人, 文家祺忽然开口, 他说:“你自己坐车回去吧。”文家秀叫:“什么?”“你自己回去!”文家祺转身往里走。文家秀急了:“喂!文家祺,文家祺!你又进去干嘛?” 文家祺一路朝着鲁顺心所在的那桌走去, 鲁顺心没看到他,王志先发现了他。他热情地喊:“文总!”文家祺装作意外的样子站住, 对王志道:“你们怎么在这里?”王志从里头挤出来,站在他面前答道:“大家商量着聚个餐,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您,巧了真是。”文家祺点头笑道:“是, 是, 没想到。”他朝桌上坐着的人看过去, 每个人都在对他笑,只有鲁顺心,她笑得最勉强,全不及刚才对着王志的真心实意。 文家祺眼神从她脸上移开,他暗自忍耐着,王志又对他说:“文总忙不忙,要不您也一起来坐坐吧?” 文家祺欣然应允。 王志赶紧又叫人搬来把椅子,文家祺独据一方,两边的人都挤在一堆,大家移动着盘子和杯子,叮叮脆响。鲁顺心窝在最里侧,头也不抬。王志和文家祺相谈甚欢,她和凌晓灵偷偷咬耳朵,凌晓灵说:“王志肯定没想到文总真会留下来。”鲁顺心说:“他一坐下来大家都不自在了。”凌晓灵笑道:“我还从来没和文总在一个桌上吃过饭,年会的时候桌子都隔老远。”鲁顺心看看文家祺,他连筷子都没拿,只在那儿喝水,笑宴宴的,看上去又有些不一样。 气氛渐渐热络,有大胆的人站起来给文家祺敬酒,文家祺喝的茶,他说:“对不住,我开车来的,你随意。”那人很实在地一口闷了,文家祺连连摆手,之后又有一位女同事站起来了,她笑道:“我就以茶代酒敬文总一杯了。”文家祺笑着点头,喝完了杯子里的茶,又说:“这样好,女士一律都以茶代酒吧。”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不知不觉变成了每个人都要起来敬他一杯。 鲁顺心在最后一个,凌晓灵坐下后她站起来,两手握着杯子,她刚要开口把在肚子转了几圈的话说出来,王志突然道:“顺心啊,你这杯子里装的好像不是茶啊?要不换一下吧?”鲁顺心低头一看,杯子里是刚才倒的啤酒,她正要倒掉,文家祺却说:“不用了,我看她酒量不错。”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鲁顺心一眼,鲁顺心脸一红,她举着杯子,不知所措。王志笑道:“文总您眼光真准,别看顺心这样子,刚才和我喝了几杯,面不改色呢!”“是吧。”文家祺应了一声,举起杯子,望着鲁顺心。鲁顺心悄悄吸口气,张嘴说道:“祝文总您财源广进,公司发展···”文假期噗嗤一笑,桌上其他的人都笑起来,鲁顺心忙把下面半截话儿咽下去了,看着大家。王志道:“顺心这个好,顺心这个实在,她是在祝您发财啊!”大家笑得更热烈,鲁顺心也笑。 文家祺晃晃杯子对她道:“谢谢你。”他小小地抿了一口,鲁顺心松了口气,连忙坐下来。 后面直到散席文家祺也没再看她一眼。 鲁顺心出来后站在门口,没人和她同路,她在手机上查到了附近了的公交站,准备过去坐车。 王志和文家祺从后头出来,这顿最后是文家祺买的单。 王志道:“今晚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文总破费了。” 鲁顺心听见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就连忙要走,不过没来得及。 “顺心?怎么还没走?”王志把她喊住。 鲁顺心只好转过身,对着王志笑笑,又看了眼他身边的文家祺,文家祺对王志笑了笑,说了声“先走了”,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我正要去坐车···”鲁顺心瞥见文家祺的脚步慢悠悠的,总有点儿担心,不敢大声说话。 “坐什么车?公交车?这个点儿了还有车吗?要不我送你?”王志说。 鲁顺心忙道:“不用不用,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她随便编了个借口,王志哪能不懂,挺干脆就走了。 鲁顺心回过头时,见到文家祺也已经上了车,她朝车里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扇黑乎乎的车窗。 这车夜里倒还挺隐蔽,鲁顺心边想边走下台阶,文家祺的车子此时也发动,他跑到她前头,一溜烟儿地开走了,像怕她追。鲁顺心没理会,她拿出手机,按着地图上的标示朝公交站走去。 公交站不远,也很好找,鲁顺心没一会儿就走到了,不过站台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站在四面发光的广告招牌里,看着有点儿空的马路,她要等的那班车还有五站,是最后一班车。她坐下来,只望着街上正中间的绿化带发呆,里头种了很多花,黄的红的开得乱纷纷,她怀疑是塑料做的,真花不该都娇贵无比,要细心呵护才能开出来吗?这花太有生机了,好像灰吃得越多开得越艳,所以让人怀疑是假的。 鲁顺心正在胡乱想着,忽然从对面车道上拐过来一辆车,那车按着喇叭,气势汹汹地一路开到公交站上来。 她慌忙站起来,抱紧包往后退了退。 那车停到了她面前,她心一跳,认出了这车是谁的。 她看向前头的车窗,窗户摇下来,文家祺的脸也露出来来,他正在看着她,眼神是冷冰冰的。 鲁顺心只是惊讶,她还以为是偶遇。 文家祺说:“上车。” “啊?”鲁顺心有点犯傻。 文家祺下了车,他绕到这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又对她说了一遍:“上来。” 鲁顺心慌张道:“不用了,公交马上···啊!” 文家祺板着脸一步跨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硬塞进了车里,再“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鲁顺心被吓得一抖。 她眼睛紧紧跟着文家祺,看着他上来发动了车。 这下她肯定知道不是偶遇了吧,文家祺望着前头的路,心里恨恨地想。 他听见王志问她了,他慢慢走,生怕听见她答应王志的要求,让他送她回家,幸好她没有,幸好她还有点脑子!他不想管她,连忙开车走了,却又习惯地去找她,她孤零零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可怜,同时离他越来越远。他开了一条街,越来越烦,最后在绿灯的时候忍不住调了头,看到她还在这里时,他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是被他无力描绘的东西驱使着来到此的,他没有选择。 所以现在他看到她在身边时并不开心,那不是纯粹的开心。 “文总···”鲁顺心刚开口说话,就被文家祺打断了。 他骂她说:“你是不是蠢,王志叫你喝你就喝?” 鲁顺心被骂得摸不着头脑,她问:“喝?喝什么?” “喝酒!”文家祺咬牙,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鲁顺心终于听明白,她莫名其妙,只好答道:“是喝了。” “为什么喝!你不会拒绝吗?” 鲁顺心不说话,只看着他。 文家祺嘲弄道:“对了,你看他职位高,人也好,还爱逗你开心,所以觉得他很好,是吧?他是比你男朋友好,他的钱肯定是比他多的,这你放心。” 鲁顺心气得手都抖起来,她赶忙将两手握在一起,眼眶也在发热。 她慢慢开口道:“我不是这样想的,王志叫我喝,我就喝了,他是···” “行了,不用说了。”文家祺并不想听她的辩解,他打从心里就看不起她。 鲁顺心低下头,眨眨眼,眼泪掉在手上。 她洗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她瞪着文家祺,终于干巴巴地吼了一声:“你凶什么凶!” 文家祺不说话,只看着前头。 “你凭什么对我凶!”鲁顺心的声音猛地提高,“是王志叫我来的,是他给我敬酒的,王志他舅舅不是什么领导吗,我敢不喝吗?他以前还叫我小黄!你怎么不管?还有你不也让我喝酒吗?别人都是茶就叫我喝酒!我喝了,怎么了,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对我发火?” 吱!是车胎在地上磨出尖锐啸声。 文家祺把方向盘猛一打转,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笑不是笑地逼问她:“你再吼大点声,你还有理啊?你要不要我给你道歉,啊?” 鲁顺心却答非所问,她盯着他看了一眼说:“你一直看不起我。” “那很正常!”文家祺怒气冲冲道,“我为什么要看得起你!”他瞪得她低下头去。 “你别装好人了,我不用你送,你开门我自己走回家。”鲁顺心抖抖索索地,边说边去掰车门,她的手在抖,车把手又太滑,掰得车门里头咔咔作响,但就是不开,她看着有些着急了,又嚷起来。 文家祺却根本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他不声不响地盯着她,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就让他生气,他忍无可忍地抓住了她。他没有抓她乱掰的手,而是抓住了她的肩膀,他扣着她的肩膀把她朝自己这边一掰,俩人差点撞在一起,鲁顺心连忙往后躲,可文家祺是根本没想躲,他还靠过去,她和他拗着劲儿,俩人头抵着头,像两头斗牛。离得这么近,文家祺看着鲁顺心的眼睛,就像一锅烧沸的水,他抬起头,鲁顺心空了劲儿,脸往前一栽,他的嘴唇就贴上了她的。这么一撞,鲁顺心嘴上火辣生疼,像被撕掉了一块肉皮,她死力别过脸,低下头,俩人的嘴分开了,但文家祺还是艰涩地在她脸上摩擦,像一片饱含了水的沙子,鲁顺心尖叫,开始骂他。 文家祺却根本不理会,他放开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把她的脸抬起来,然后低头就把她的嘴唇咬进了嘴里,鲁顺心两手推他,打他,掴他的脸,他也不躲,另一只手把她控住了,他还从来没这么拼命地亲过谁。 等到他终于放开时,鲁顺心喘完一口气,立刻开始骂他:“王八蛋,神经病!”她骂着骂着一头撞上来,文家祺“噢”地痛叫了声,捂着脸弹回了驾驶座上。 “你傻了!”他气得大喊,颧骨已经发烫。 鲁顺心紧贴着车门,张牙舞爪的像只螃蟹。 文家祺看看她,眼中有一丝不安,脸色却是很好,他没说话,又把车发动了。 鲁顺心连忙问:“你干嘛?” 文家祺没好气道:“还能干嘛?送你回家。” 这次他终于说话算话,真的一路平安无事的把鲁顺心送到了家,俩人在路上没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5 05:32:50~2021-05-25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atche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哈、薇缔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鲁顺心逃也似得下了车, 连车门都没给他关上,文家祺看着她的背影,想喊一句也不知道要喊什么, 他张嘴塞了一口空气,最后闷声不吭地伸手够过去, 把门甩上了。 然后他就开车回去了, 路上畅通无阻, 车辆稀少,他却格外警醒。 到家的时候,朱薇琼已经睡了, 文家祺也没打扰她, 他洗完澡之后只开了餐厅的灯,一片温和的黄光,他坐在桌子边儿上发呆, 想着刚才他干的事。 他亲了鲁顺心。 文家祺捂着胸口,缓缓地吸气, 他感觉心脏里头像死肉上撒了盐, 骤然紧缩,痉挛样的皱痛, 他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子上,脸贴着自己的手臂, 眼里的一切似乎都在缓慢偏移,失真。 人是会做一些蠢事的, 他说服自己,这是天性, 他也是人, 他刚才也不过是做了件蠢事, 这并不代表什么。 文家祺又坐直,他放下按在心口的手,要自己不去深想这件事,他不是个什么事都要寻求答案的人,尤其是在个人的感情中,他希望爱人带给他的是平静和陪伴,以及理解尊重,他将同样回报她,他一直以来爱的欣赏的都是朱薇琼这样的女人,她们能包容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们起码能听懂他说的话! 那你为什么吻她呢? 文家祺摇摇头,他紧闭着嘴唇,拒绝回答这个满是嘲讽的声音,他站起来,摘下眼镜,走进了卧室。 这一夜很短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第二天朱薇琼先醒,文家祺等她出去之后才睁开眼。 朱薇琼出去买了早餐回来,又叫他起床来吃,文家祺不想吃,可她这么体贴,他不忍心让她失望。 他洗漱完之后坐到桌边,刚要拿起豆浆喝,朱薇琼又递给他一杯水。 她说:“早上先空腹喝杯水再吃东西,对肠胃好。” 他有点意外,因为以往她似乎没有这个步骤,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朱薇琼又问:“对了,昨晚怎么样?找到你姐姐了吗?你回来得太晚,我都睡着了,最近我的睡得挺早。”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文家祺咕咚咚喝完一杯水才开口说话,他说:“找到了。”说完这三个字他又拿起豆浆喝。 朱薇琼看着他微笑,她道:“那就好,待会儿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吧,免得我们突然去她手忙脚乱的。” 文家祺一愣,这才想起他们约好了今天要回他家一趟。 他看着朱薇琼小口地喝着粥,她吃相很好看,拿勺子的姿势都是优雅的,这对比不禁就让他想到另一个人,那个人吃相不及朱薇琼斯文,应该也是很少有机会到那种地方来吃饭,全程头也不抬,吃得香极了,笑个不停。他突然想起来,当时鲁顺心并没有喝敬他的那杯酒!她只是举起杯子,说了一句蠢话,之后就坐下了。 那她昨天晚上还拿这件事骂他!文家祺搅动着面前的粥,想着她昨晚说的话,她骂他什么来着? “家祺?家祺?”朱薇琼又叫他。 文家祺抬头看她,他没察觉到自己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朱薇琼笑道:“我叫你打电话。” 他沉默了片刻,作出思考过的样子说道:“今天还是别去了吧。” 朱薇琼问:“为什么?” 他望着她,语气肯定道:“昨天文家秀才闹过,估计爸妈都没休息好,我们今天去他们又要忙上忙下,让他们清净一下吧。” 朱薇琼看他一眼,低头道:“好吧,那就下次再去。” 文家祺“嗯”了一声,又安抚道:“你今天想做什么?要不要去看电影?” 朱薇琼一笑,抬头看着他道:“都可以,要不要去按摩?” 文家祺随口道:“好啊,你想去就去。”按摩这两个字让他又想到了不该想的人。 不过朱薇琼却又说算了。 “怎么又算了?”他有些心虚。 朱薇琼对他一笑:“想了想,还是看电影比较有意思。” 文家祺柔声道:“都可以,随你。” 朱薇琼没再说什么。 俩人最后在家里待了一天,哪里也没有去,电影还是看了,不过也是在家里看得,是一部老电影,朱薇琼指名要看,她是里头一位男主角的忠实影迷,几乎看完了他所有的片子,这部她当然也早就看过几遍,但也不妨碍她在知晓所有情节后仍然重温得津津有味。 文家祺是第一次看,他看得很不理解,他说:“到底为什么这么拍?怎么一开始就把凶手揭出来了?这不是一部悬疑片儿吗?” 朱薇琼说:“显然不是。” “但是这样拍故事不会太精彩。”文家祺还没看完就开始评价。 朱薇琼说:“本来就是个很俗气的故事,主题就是复仇,血债血偿,俗气得要命。” 文家祺说:“那你还要看。” “我是个俗人。”朱薇琼笑道,她盯着屏幕,沉迷在男主角的眼神里。 她问:“你说,他到底爱不爱他老婆?” 文家祺嗤笑:“当然不爱?爱她怎么还会要害死她?” 电视里女人在病床上睁开眼,她盯着坐在床边的丈夫,眼神犹如一潭死水,而男人望着转醒的妻子时,眼里分明闪过浓烈的恐惧。 朱薇琼道:“可结局他为她殉情了。” 文家祺提醒她:“你剧透了。” 朱薇琼一笑:“反正都快结局了。” 果然,病房里响起一声枪响,俩人转向电视,画面已经缓缓摇向夜空。 朱薇琼脸色得意,就像赢了一场赌局。 文家祺无奈看着她道:“好吧,你说爱就爱。” 朱薇琼抗议道:“本来就爱,不是所有的爱都是先知先觉的。” “也不是所有的爱都是健康的。”文家祺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 这个电影其实看得文家祺很纠结,他对里头人物的某些行为找不到逻辑,所以并不触动,反而充满怀疑,在他看来,最后安排男主角死实在是过分美化了,作出这些事的人怎么会选择殉情?至于爱情,他只能说也许是他不敏感。不过他不会去反驳朱薇琼,他本来就是为了哄她开心。 朱薇琼猜到了文家祺的想法,她知道他从来不曾为任何爱情电影感动过,他不是个浪漫的人,也许他尝试过做些浪漫的事,但是骨子里,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但他也不吝啬于对她表达爱,他会说我爱你,但朱薇琼怀疑他是否真的相信这句话,他的“我爱你”和“早上好”也许是一样的轻重。 那她呢?她也说过“我爱你”,但是她在说的时候自己就在怀疑,也并不指望别人相信,也许这是独属于女人的一种清醒,而男人在这上头却是宁愿自欺,如果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又怎么拿去骗别人? 鲁顺心确定自己早上醒之前做了个梦,她梦到了她妈,一头长长的黑发,出现在她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梦里她也是饱受惊吓,拉着葛俊彬连连想逃,葛俊彬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逃,她被吓醒,醒来之后再回忆梦中情景,也觉得可怕,天是阴的,她妈站在门口像鬼片里的角色,样子恐怖,像随时要扑向她露出惨状。 是文家祺害她做这种梦的,鲁顺心心里清楚,她出去吃早餐,走到昨晚文家祺停车的地方,脚步也不敢停,只恨不得赶紧跑过去,跑到一个谁也抓不住,看不见她的地方去,跑到文家祺的车后座,跑到昨晚之前。 文家祺为什么那么对她?鲁顺心不在乎,反正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想不清的,但是她明白一件事,就是她不喜欢文家祺,一点儿也不,即使他又成功又有钱,没人会喜欢一个看不起自己的人,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早就让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她知道文家祺是没有把她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的,她看见他对别人都是彬彬有礼的,说话也和声细语,但是对她,他先是装作慷慨,后面装不下去了就毫不顾忌地侮辱她,他知道她没法儿反抗,也不能报复他,所以就变本加厉,就像电视剧里,坏人碰到好人就会变得更坏。他的吻绝对和感情没有关系,她斩钉截铁地想。 早餐店里头人不少,也没有位置坐,鲁顺心只好回来吃。 葛俊彬正在穿衣服,他看见她端着碗进来就说:“把门开着吧,不然屋子里一股味儿。” 鲁顺心答应了。 不过等葛俊彬走了后,她就把门关上了。 葛俊彬正在下楼梯,他听到鲁顺心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关门声。 他在楼梯上停下,回头朝上面看了看,他脸上没么表情,心里也不生气。 他接着下楼,他走到太阳底下,低头看看自己的鞋,被太阳一照显得更新了。 朱薇琼昨天说今天有事,不能来找他了,她这会儿会不会正在想他呢? 葛俊彬突然觉得阳光分外灿烂,照得他抬不起头,睁不开眼,只想笑一笑,对任何经过他面前的人都感到不好意思,因为他得到了他们没有的东西。他穿着过去他认为有害无益的鞋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蓄了水的坑洼,躲过车辆溅起的灰泥,走得越来越轻快,相信今天也会有好事发生,也会有好运眷恋他。 只要她还在想着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5 23:57:26~2021-05-27 14:2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哈、时间的女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遐迩 5瓶;lincey 2瓶;如何、时间的女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两天的假期文家祺哪里都没去, 他说累坚持要在家休息,朱薇琼则在周日的时候一个人出去了一回,是去赴朋友的约, 她邀文家祺和她一起去,文家要她好好玩儿, “不要为我扫兴。”他亲吻她的面颊, 送她出门, 朱薇琼只好答应了,之后她就去见了葛俊彬。 “你不累吗?”朱薇琼心疼葛俊彬周日都不能休息,她握着他的手, 躺在他怀里。葛俊彬说:“习惯了, 还好。” 朱薇琼翻检着他的手,问道:“你当时为什么没去上大学?” 葛俊彬不是很想答,朱薇琼笑着看他, 他只好说:“读不进去,成绩不好。” 朱薇琼开玩笑道:“可惜当时你不认识我, 认识我的话我一定免费帮你补课。” 葛俊彬道:“那时候没人管我的, 读得进去就读,读不进去就算了。” 朱薇琼道:“这样可不行, 人的自觉性是很有限的。” 葛俊彬对她的话似懂非懂,但听出来她是在为他可惜, 他不由搂住她的腰,试探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朱薇琼感觉到他的依偎, 她有些想笑,葛俊彬这样高高大大的男孩儿, 荷尔蒙浓烈, 手掌心烫人, 但她却总觉得他像一只小狗,可怜巴巴地只会叫她心软,不会让她担心。 她摸着他的头发,问他:“鞋子你穿得还习惯吗?”葛俊彬嗯一声,手在她腰上揉捏,捏得她发痒,咯咯笑起来。 她边躲边问:“你这个月还有假期吗?” 葛俊彬摇头。 朱薇琼叹气:“那怎么办?我还想和你约会。”她回头搂住他的脖子,嘟起嘴来亲了亲他。 葛俊彬没有回应,只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她的脸色美得叫他忘了要怎么说话,他也不会称赞别人,只能把她抱得更紧。 朱薇琼在天黑的时候才回来,文家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进门就露出微笑,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刚要开口说话,却先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一丝酒味,她心下了然,望着文家祺,文家祺表现镇定,只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并不回应她的眼神,她起身来到厨房,果然看到了垃圾桶里的空酒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生气。他有心事,不愿意对她说,但总要找个出口发泄,这样也是没办法,她很能体谅,也善于装作视而不见。 客厅里,文家祺听见朱薇琼的脚步声在厨房里停下,他安然坐在沙发上,想到了垃圾桶里的酒瓶,他在心里默默”啊”了一声,但更深处,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在乎,朱薇琼的介意和脾气一直都是适当有度的,他们一向很有默契,所以他们相处起来最为舒适。他扭头望着厨房的门口,朱薇琼从里面出来,她似早已预料一般,和他对视着,手里拿着一瓶水,她对他露出一个温柔又知心的笑容,接着就施施然地走进了卧室,文家祺回过头,他靠着沙发,眼睛重新盯着电视,里头的情节正演到高潮处,但他的脸色却逐渐恍惚。 周一一大早,文家祺就去了公司,他把车停好后,并不想立刻去公司,他来到咖啡店,点了份早餐,坐在那里慢慢吃,手里拿着手机,装作在看消息的样子,但是全身的注意力的却都在外头经过的人群里,没了那一头扎眼黄发,他怕自己会捕捉不到鲁顺心,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实属多虑。 他依然能一眼人群中看到她。 文家祺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天赋。 他仔细看她,突然发现没有了黄发,鲁顺心还有另一种显眼,她走在路上走有些怕丑的样子,不知道是手还是脚哪里摆得不自然,她本人好像也察觉到了一样,体态很不自在,她夹在人群里里,像随时要掉队一样,叫他不得不为她担心,他看向她的脸,她的脸···和那晚一样,也和他这两天脑子里不断回放的一样,暗淡却又闪着粼光,如同无底洞穴里的水流,叫他不敢看,却又忍不住看。 他看着她走进了大楼,视线再难触及,他仍睁大了眼,四处搜寻,疑心她又要冷不丁从哪个角落里奔出来,迷路一般在他眼前晃荡,无意也像是有心,对她,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但却还是防不胜防,她就像一个贼,武侠小说里的神偷,会飞檐走壁,在夜色里乍隐乍现,只为最珍贵最稀有的宝物而出手,但她准备从他这里偷走什么呢?他还不知道,只知道该提防她,多小心都不为过。 鲁顺心进去后又过了一刻,文家祺才放心,起身走出了咖啡厅,在路上时,他仍时不时感到身上的汗毛在战栗,他宁愿相信是脚下的大地在颤抖,他已经成功地躲过了她,他不会再遇见她了。 他看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胸口胀鼓鼓得发紧,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 电梯里走出来的是个男人。 气球”啪“的一声炸得四分五裂,文家祺看着男人,脑袋里出现一种电波似的尖锐啸叫。 他低头走进电梯,按下楼层,一颗心又重新被吹得胀起。 鲁顺心并没有察觉到文家祺的目光,她没有丝毫旖旎,早就决定要把那个吻忘光,今早,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惧怕会遇到文家祺。 鲁顺心一路平安地进了办公室,她和同事们打招呼,王志也在,他“哎呀”一声,说:“顺心啊,你迟到了一分钟。”鲁顺心看看自己的手机,笑道:“我这边显示刚好啊。”凌晓灵看看腕上的表,对王志道:“你的表是不是快了?”王志嘿嘿一笑,没有反驳,凌晓灵转头对着鲁顺心一笑。 鲁顺心在位置上把桌子收拾了一下之后,就拿起杯子去了茶水间,她感觉周身轻松,像挣掉了一层壳儿,她甚至有点儿满不在乎的感觉,像只刚刚长翅膀鸟儿似的雀跃。茶水间里头没有人,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她喝不来这个东西,但是喜欢它的香味,像锅巴烧糊了味道,叫她想起老家来,她捧起杯子嗅了嗅,脸上露出笑容。 当鲁顺心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看到了文家祺,他刚刚转过弯儿,和她隔了不远,就在她前面,但是他背对着她,在朝前走,他的脚步不急不缓,但每一步都像跨过一个陷阱般慎重。 鲁顺心放慢脚步,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有心跳得很急,她望着文家祺的背影,看着他的裤脚和脚后跟,又看看他的衣领和脖子上的头发,简直不敢相信,她想往后退,她的勇气又再次消失了,她只希望他能一直往前走,永远不要回头。 可前头的文家祺却还是越走越慢。 鲁顺心跟着他停下脚步。 她望着文家祺转过身,他看见了她,脸上的神色把她吓得僵在原地,她怀疑他要冲过来把她拎起来扔出来。 但文家祺那种可怕的眼神只持续了一瞬,他看了她一眼就又回过头,继续朝前走,连步调都和刚才一致。 他不会愿意想到那晚的,那个吻只是一时错乱,他出了问题,或许他喝醉了也说不定。 鲁顺心松了口气,她想,她总算逃过了一劫。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1-05-27 14:29:31~2021-05-30 00:1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真恶心。”鲁顺心语气激愤地骂道。 凌晓灵刚跟她讲完一桩关于王志的八卦。隔壁办公室有个姓顾的女孩儿, 她也见过,长得很好看,今年刚毕业, 有一个从大学交到现在的男朋友,王志这个人是见到美女就要去挑逗的, 他对这女孩儿送花送礼, 平时还时不时车接车送, 像是认真追求的样子,可等女孩儿真的动了心,为他分了手, 他却冷淡了, 再不理她,那女孩儿受不了流言蜚语,就辞了职。 “那群人还说她攀高枝失败, 可王志算什么高枝?”凌晓灵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鲁顺心只说:“她不该辞职。” “要是你这么被人议论会怎么办?”凌晓灵问她,自己却又答道, “如果是我, 我是不会走的,她还是太年轻了。” 鲁顺心说:“我反正也不会辞职。”她又忍不住道:“我想不通她会真的喜欢上王志, 她看上他哪儿了?” 在鲁顺心眼里王志都不能算是一个男人,只是一个贱人, 她永远忘不了他当时叫小黄的语气。 “烈女怕缠郎,感情这个事本来就说不准。”凌晓灵这么解释, “而且王志外在条件不错,又会伪装风度, 这已经比大多数男人强了, 他再有心投其所好, 对症下药,抵挡不了也很正常。” 鲁顺心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顾姓女孩儿的辞职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很快也不再有人提起她,王志更是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他心情很好,来他们这里来得更勤。现在只有凌晓灵始终没有上过他的当,她对王志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不高不低,忽冷忽热的,弄得王志得不到也放不下,总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鲁顺心现在看见王志就浑身难受,他一开口她就更是坐立不安,只想冲他所处的方向狠狠“呸”一声再冷笑,不过她不能这么做,只好在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就找个理由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鲁顺心以为自己的偷溜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她没想到其实她的行动全落在一个人的眼里,那人目前正被她搅得不得安宁,他不是有心窥探她的。 以前见到鲁顺心文家祺都是斗志昂扬的,恨不得立刻冲到她面前去抓她个现行,现在却完全不同了,现在他只想躲开她,每次看见她,都叫他心惊。 生活中肯定会有一些巧合,但是针对特定人的巧合,或许该被承认是命运。 文家祺不肯承认他的命运里有鲁顺心的一席之地,他宁愿相信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或厄运。一而再再二三的相遇,他不受控地向她靠近,他对她充满矛盾的想法和行为,这些他都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或许有一个理由他能借来一用,但那太不合理,对他来说,不啻于侮辱,甚至只是想到其中包含的字眼,都叫他痛苦又恐惧,尤其叫他难堪的是,那个令他如此苦闷的对象或许根本理解不了他,她和他不是感同身受的,即使他把他的心事说给她听,她可能都听不懂,她和他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文家祺想,要是她有朱薇琼的十分之一,哪怕更少相似,他现在都不会这样——眷恋着她的吻,却鄙视她这个人。 要是他能对朱薇琼倾诉,大概朱薇琼会忘了生气,而是先批评他卑鄙无耻吧。 “你这种想法太傲慢了。”她肯定会这么说。 朱薇琼信奉的是,爱一个人就该爱他的全部,但文家祺有一回问她,如果她爱一条小狗,那她也会爱那条狗身上的跳蚤吗?她当时懒得和他理论,只一笑置之,文家祺大多数时候很聪明妥帖,但有时候又似乎很享受别人因他而起的难堪,这是一类惯处优势,无往不利的人在常有的趣味,她不认为是阴暗,但总是有其劣根性。 葛俊彬和文家祺截然不同,他是温吞又迟钝的,虽然他比文家祺年轻,但文家祺显然是破坏欲更盛的孩子。 朱薇琼给葛俊彬找了个新工作,她有个朋友因为喜欢喝茶,就去开了家茶馆,也没想过会赚钱,结果反而经营得不错,别人说他有眼光,他说自己只是运气太好,文家祺则更犀利,说他这是因财生财,朱薇当然没有对朋友隐瞒了这条评价,文家祺也不来光顾这家茶馆,他喝不惯茶。 葛俊彬对茶也没什么研究,但是他站在店里却很合适,他穿一件浅色的短袖衫,显得眼睛十分的黑和圆,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再似在昏暗的按摩房里那样阴沉,多了几分青年人的朝气和活泼,尤其是笑的时候,他时不时朝她这边看过来,然后对她笑。 朱薇琼坐在店里远远地看着葛俊彬,他还要跟着老员工培训,不能立刻上岗,她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陪着他,她对他有很多的担忧,像是亲手把一只小羊赶进了荒野中,即盼望他能找到肥美的草地,又怕他迷失了回来的路,她认为自己有责任引领他。 茶馆六点半就关门,因为老板认为晚上叫人喝茶实在算是不安好心,他也不卖别的,做不了其他生意,干脆关门节省电费开支。 朱薇琼带着下了班的葛俊彬去吃饭,吃完饭俩人再去看一场电影,之后朱薇琼再送他回家,她没有驾照,就陪他坐车,先把他送回家,她再坐回去,非常的不厌其烦,她开玩笑说他们角色对调,她是护花使者。她这话让葛俊彬有些难为情,他从来没有这样幸苦地送过女孩儿,鲁顺心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但俩人在一起没多久就住到了一起,他没有机会去做这些事。而且鲁顺心也跟别的女孩儿不太一样,她不太要求什么,假如他真的这样做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她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 葛俊彬走进屋子里,他脑子里想的是朱薇琼临别时的轻吻,眼前是躺在床上的鲁顺心,她的头对着风扇,头发快荡到地上。 “你怎么天天洗头?”他想这床实在是离地太近离,难怪他才总是觉得潮,晚上睡觉动不动就是一后背的汗。 鲁顺心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墙顶答道:“这么热,不洗会有味道。” “满地都是你的头发。”葛俊彬用脚在地上蹭了蹭,聚起几根头发,“你干脆剪短吧,还方便些。” 鲁顺心硬声回答:“我不剪。” 葛俊彬感觉有些厌烦,他也没再说话,脱了衣服直接去洗澡了。 直到水淋到头上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还告诉鲁顺心说他换了工作。 他张开嘴,水流到嘴里,温热得,他吐出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觉得没有必要说,反正她也不关心。 在和朱薇琼日渐亲密后,他终于发现自己和鲁顺心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奇怪,他们不像一对情侣,更像是室友,他又回忆自己和鲁顺心的开始,他发现的确是半推半就的,他们都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只是刚好碰见了。他不信鲁顺心什么都不懂,但她是真的迟钝,她不像朱薇琼那样体贴他,甚至连表达自己都做不到,她也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他,爱这个字更是从来没有在他们的之间出现过,和她在一起时,他只感到麻木,没有得到任何快乐,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带给他。 朱薇琼说,人要先能沟通,然后才能谈恋爱,他们连话都不说,又怎么会有爱呢? 他想,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30 00:17:47~2021-05-31 20:5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暂停、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哈、薇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暂停 6瓶;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文家祺认为他是爱朱薇琼的, 越是见到鲁顺心他越是这样想。 他最近对朱薇琼加倍温柔,试图证明自己的爱,但不是证明给朱薇琼看, 而是证明给自己看。 晚上朱薇琼回到家,见到了文家祺系着围裙在厨房, 她惊得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文家祺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你怎么回事啊?”朱薇琼看他拿着锅铲的样子很新鲜, 笑个不停, “你会做吗?” 文家祺笑道:“满汉全席当然是不会做,但是炒个鸡蛋还是没问题的。” 朱薇琼道:“炒糊了的我可不吃。” 文家祺回头撞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好了, 知道了, 糊了的我全部自己吃掉。” 朱薇琼满意地亲了亲他,这才乖乖出去坐到饭桌边等着了。 文家祺的拿手菜只有两个,番茄炒鸡蛋和水煮西兰花, 这两个菜最不费力,他在外头读书时吃西餐吃到恶心, 中餐厅味道又怪, 他迫不得已学会的。 朱薇琼等了半天看他端了两个盘子出来,忍住笑, 做出认真的脸色,拿起筷子来。 “不好吃可以直说的。”文家祺在边上大度地说, 务必要听到实话。 朱薇琼一样夹了一筷放进嘴里。 文家祺望着她嚼了几下,脸色倒是没变。 “还可以。”她做出评价, “可以给个80分。” 文家祺略有些失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反而开玩笑说:“满分多少?不会是一百五十吧?” 朱薇琼笑道:“这么没信心?还叫我吃, 不会是拿我做小白鼠吧。” 文家祺叹道:“我这可真叫是好心没好报。”朱薇琼微微一笑。 文家祺看她拿筷子在盘子里小心翻检, 最后夹了小小一块鸡蛋放进嘴里,嚼了许多下才咽下去,他突然感到兴味索然。 他拉住她的手,笑道:“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出去吃的话这些菜怎么办?”朱薇琼已经放下筷子。 文家祺看着她说:“放进冰箱里吧。” 朱薇琼抽出纸巾擦嘴,随口道:“好啊,那就留到下次再吃。” 文家祺笑了笑,应了一声好,端起菜放进了冰箱。 之后俩人一起出去吃了饭,又去看了场电影,男主演正是朱薇琼的最爱,但她却是兴趣缺缺的样子。 “剧情太烂了,看得人好受气。”她在文家祺耳边小声抱怨。 文家祺道:“这放了才十多分钟,你怎么知道剧情烂?说不定后面有反转呢?” 朱薇琼说:“我是见微知烂,我跟你打赌,肯定没有什么反转,绝对从头烂到尾!” 文家祺朝她嘘一声,示意她安静,他也再不开口,只专心地看电影,朱薇琼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得在椅子上坐正,两眼望向前头,心里却全部从这里飞走了。 这部电影果然如朱薇琼所说的那样烂,越到后面烂得越明显,文家祺也开始分神,只是东想西想,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俩人都不想说话,感觉像被人押住臂膀,围观了一场闹剧,十分耗费心神。 他们一路回到家,朱薇琼先去洗澡,文家祺则进了书房,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先是“不小心”点开了某办公软件,又“不小心”找到了鲁顺心的手机号码,他皱起眉,大拇指抬起又放下,抽搐一样。 他不能打给她,打给她的话他要说什么?难道他要指导她该买什么咖啡和零食? 他心急跳,又想起那个吻,突然有了勇气。是啊,他都吻过她了,为什么还不敢和她打电话? 文家祺吸口气,按下拨号键,屏幕一闪,暗色里全是她的脸。 嘟···嘟···嘟··· 文家祺的紧张渐渐变作了焦急,最后一声嘟声响完之后女声刚刚开口,他就气恼地挂了电话。 她是故意不接吗?她应该知道是他吧? 文家祺一用力把手机推到桌角,险险掉下去。 他懊恼得不行,恨自己又上了鲁顺心的当。 外头朱薇琼洗完澡出来,来到书房门口本来想叫文家祺去洗澡,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又悄悄地把门掩住了。 她自己回到卧室,关上门,给葛俊彬打了个电话。 葛俊彬很快接起来了,他语气欣喜,抢先问她在做什么。 朱薇琼一笑:“我刚回家啊,澡都洗了。” 葛俊彬听完就落寞了,他以为她要和他约会,现在白天朱薇琼都不能来看他,茶馆不像按摩店那样离她那么近。 现在他们虽然能时不时约会,但见面的机会反而比以前上了。 “天天见你很快就见腻了。”朱薇琼说,“偶尔见一见才知道珍惜。” 葛俊彬只得相信了,朱薇琼现在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 朱薇琼说:“周六我再去茶馆找你,好不好?” 葛俊彬当然说好。 朱薇琼又说:“对了,昨天我和朋友去逛街,看到件衣服,好适合你,就买下来了,到时候带过去给你。” 葛俊彬还没有太习惯朱薇琼这样的大方,他们在一起之后她常常送他礼物,有衣服有鞋,都不便宜,他起先还道谢,后来朱薇琼不喜欢听,他就不说了,只把话题转到别处。 “今晚我一个人在家。”他说。 朱薇琼知道他这句话绝对不是什么暗示,她问:“哦,顺心去哪儿了?” 葛俊彬答:“她回老家了,她爸爸病了。” 文家祺是在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他见到平时凌晓灵,平时鲁顺心都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边,连吃饭都是在一起,今天她却是一个人,他就装作很自然地问她,怎么没看到鲁顺心。凌晓灵告诉他鲁顺心请了假,昨天下班之后突然请的,还给她打了电话,叫她帮忙给她在电脑上填个请假单。 文家祺问:“那她什么时候来?” 凌晓灵摇头说:“这个她没说,她只说她家里没人,她要去医院照顾她爸爸几天。” 文家祺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找到鲁顺心的请假单,上头填了三天。 “三天?”他喃喃自语,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安。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鲁顺心没有回来。 凌晓灵帮她填了张请假单,又请了三天。 医院里,鲁顺心给凌晓灵发了信息,谢谢她的帮忙,凌晓灵打来电话,说文总很恼火,“他说你这么请假太随意,耽误工作。”鲁顺心听了忧心忡忡。 床上鲁军也替她担心,问她:“你再这么请假人家会不会把你开除啊?” 鲁顺心只能骗他说不会,心里却是没底,文家祺会不会趁此机会让她滚蛋,她也说不准。 不过现下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考虑这些事,那天她接到医院的电话后,就连夜买了车票回来,见到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的鲁军。医生说他是肝出了问题,那个病名她都听不懂,只知道要打针吃药,就算以后出了院也不能停药。鲁军是实在扛不住才去的医院,他现在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走路都喘得要命,动不动就是一身的虚汗,他起先还不肯叫鲁顺心知道,后来被医生说了,才不得不给她打电话。 “你再待两天就走吧。”鲁军又说起这话。 鲁顺心问:“那你呢?” “我出院,回家躺躺就行了。” 鲁顺心说:“你连上厕所都要人扶,躺在家里吃什么喝什么?” 鲁军叹气,不说话。 鲁顺心站起身看着他说:“我下去买饭了。” 鲁军说:“给我买点粥就行。” 鲁顺心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第二十四章 鲁军住在镇上的医院里, 鲁顺心当时也是在这个医院生的,现在来镇医院看病的人不多,有点儿条件的都到市里去了, 市里医院条件更好。 医院外头有不少卖炒饭的摊子,沿着大门口的花坛排开, 鲁顺心出来后就直接奔最后摊位去, 这个摊位在这一溜儿里头看着最干净, 每到下午五六点左右,那摊子后头就有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坐在塑料凳子上, 作业本放在膝盖上, 勾着脑袋在那儿认认真真地写,摊主是个女人,热情话多, 爱和人聊天,颠锅时嘴都不停, 鲁顺心心情不好, 一般不怎么搭理,只偶尔应两声。 女人说自己的老公就住在这医院里头。 “住了一年了, 好的时候能起来走一走,不好的时候眼皮都翻不起来, 家里的地全荒了,到处跑个遍, 最后实在是折腾不起了,就又回来了, 他住院, 我就在医院外头卖盒饭, 又能赚钱又能照顾她,晚上就在病房里摆个行军床睡觉,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挺好,没人赶我们。”女人还告诉了她去哪里买便宜的二手行军床,“不脏的,都只睡过几回。”医院附近有不少杂货店,什么都有得卖,女人提醒她哪家去不得,“那老板心黑得很,一瓶水都比别人贵几块钱,发这种财也不怕折寿。” 在女人这里买了饭之后,鲁顺心还要去医院对面的店里买鲁军吃的东西,他现在不能吃太油腻,口味太重的东西,粥倒是正好,但也不能光喝白粥,她就给他买皮蛋瘦肉粥,或是鸡丝香菇粥,再买个馒头,隔两天还会给他提一份瓦罐儿汤。 买完粥鲁顺心就一手拎一个塑料袋往回走,走到医院门口,发现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辆车堵着,又高又大,乌漆嘛黑,她也没太在意,刚到病房门口,就看见鲁军的时候病床前站了一个人,她一眼就认出来妈背影是谁了。 她犹犹豫豫地走过去,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文总……”鲁顺心怯怯地叫他。 文家祺死死地盯着她。 她没什么变化,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好吗。” 鲁顺心没有想到文家祺第一句话是这个,她愣了一下,看着他含着怒气的脸点了点头。 文家祺看她一眼,这才转过头去。 他对鲁军笑道:“那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我明天再来看您。” 鲁军尴尬地“噢”了一声,连忙道谢,看看文家祺,又看向鲁顺心,他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这男人来看他,说是顺心的朋友,看他怎么看也不像。 鲁顺心放下袋子送文家祺出去。 门口那辆车果然是他开来的,鲁顺心等他上车,他却先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了,然后看着她。 鲁顺心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想上去,她眼神向下一撇,盯着轮胎看。 文家祺先是冷着脸跟她较了会儿劲,又“砰”一声把车门关了。 他瞪着她说:“你总得带我去吃个饭吧!” 鲁顺心总算愿意看他了。 “你要吃什么?”她环顾四周,文家祺只盯着她看,她不太自在,只好看着着别处问他,“这里你吃吗?” “这里?”文家祺扫过去这一排街边小摊皱起眉。 “那边最后一家的腊肠炒饭还不错,我天天吃。”鲁顺心说,根本不理会他的脸色。 文家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三天后凌晓灵又递上请假单,他当时就很恼火,找凌晓灵问是怎么回事,凌晓灵说鲁顺心打电话来说还要在医院待几天,“她爸爸要人照顾。” 他发了脾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听到凌晓灵说鲁顺心给她打了电话时候就一股无名火,过后也越想越难受,她会找不到他的号码吗?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跟他请假?她把他放在眼里没有?她还有多久才会回来?她还会回来吗?他猜来猜去,他忍不住去想象她此刻在医院的画面,却发现自己想不出来,他好奇得要命,更加惴惴不安,今天一早来了公司,右眼皮突然狂跳不止。人家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第一个想到她,她就是他的“灾”了。 文家祺突然泄了气,看着她说:“我开了七个小时的车过来,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吗?” 鲁顺心小心又困惑地看他。 文家祺安静了会儿又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鲁顺心摇摇头。 文家祺脸色发僵,却又突然笑起来。 他说:“我也不知道” 鲁顺心没有说话,文家祺的神色叫她感觉很奇特,也很陌生,她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你还好吗?”文家祺问。 他在病房里他也问了这句话,鲁顺心没回答,当时她只觉得他咄咄逼人,是来兴师问罪的,现在他……和刚才不一样了, “还好。”她答,只觉得对面的人哪里都不对劲儿,他是怎么了?她频频看他。 “我明天走。”文家祺说。 “哦,好……” 他宣布:“你还有一天假。” 鲁顺心不敢反驳。 文家祺这下终于扭头就走,却不是上车。 他朝旁边的小摊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气冲冲地问她:“你刚才说的是哪家?你来给我带路!” 鲁顺心只得跟上。 文家祺看着女人摊位上铁锅,锅里一汪油亮,锅沿上更是挂了一圈叫人不敢细分辨的渣滓,他拧着眉毛问鲁顺心:“这锅是不是从来不洗?”鲁顺心还没回答,女人就抢答,语气很气愤:“怎么可能!”她白了文家祺一眼,气得不想说话,拿起一个装了饭的纸碗倒进锅里,文家祺注意到她的大拇指插进了饭里,他抱着胳膊往后退了退。 “是洗的,我见过。”鲁顺心说话,她替女人作证,但文家祺已经不信了。 等女人把腊肠从红色塑料袋里掏出来,再把泡在发黄的水里的野山椒扔到锅里,他简直想立刻逃跑,或者把她的锅连同锅里的东西一起扔掉。 “她在做什么?”他语气惊慌,嘴里已经开始发麻。 鲁顺心却在吞口水:“野山椒腊肠炒饭啊,很好吃的。” “辣吗?” “不辣。” 文家祺狐疑地看着问道:“你是不是很能吃辣?” 鲁顺心随口说:“一般吧。” “炒好了。”女人两锅铲把饭铲进刚才那个纸碗里,套上塑料袋递过来,文家祺不情不愿地接过去,付了钱。 五块钱一碗的饭,他还从来没吃过。 他提着饭像提着地雷,没好气地问鲁顺心:“去哪儿吃?”这路边摊连个座位都没有! 炒饭的女人又抢答:“去医院后面那个亭子里吃,那里还挺凉快。” 文家祺道:“那就去那儿吧。” 女人又翻了个白眼,后悔自己忍不住要搭话。 亭子里没人,摆了一个石桌,两个石凳,文家祺放下碗,迟迟不想打开塑料袋,鲁顺心很安静地坐在一边。 他看看她,突然命令道:“你帮我打开。” 鲁顺心照做了,她温顺地伸出手,刚摸到袋子上的结,文家祺就握住了她的手。 鲁顺心吓得挣了一下。 “你怕我吗?”文家祺问她,他感到很奇怪,“到现在,你还认为我是个坏人?” “我为什么来这里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鲁顺心立刻说。 “你答得太快了。”文家祺松开了她的手,他疑虑重重地看着她,“明天我就走,你跟我一起走,你爸也转过去,我会给他请护工,你要回公司继续上班。” “谢……” “不用道谢,听我说完。”文家祺不耐烦地打断她的道谢。 鲁顺心脸色平静,手却在用力地抠着石凳。 “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吧,”文家祺很冷静,他停顿了一下,“那是个意外,没有任何意义。” 鲁顺心不作声。 “说话!”文家祺手在桌子上敲了下。 鲁顺心这才轻轻“嗯”了声。 “其实你心里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不是刚出校门,二十多岁单纯天真的女大学生,呵,你那么聪明,应该……应该了解一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比如说,在我对你说这番话时。”文家祺仓惶又慎重地看着她,之希望她没有发现他有多心虚,多不安。 鲁顺心没有说话,她如他所愿什么没有发现,她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像在认真思考着他的话。 鲁顺心想到了她医院第一天,医生问她准备怎么办,要不要转院,她说不转,她爸爸当时就在床上睡着,她知道他是装的,医生走了之后,她躲到厕所里哭了,她很久没这么哭过了,她大部分时候都能忍住眼泪。 小时候别人问她妈妈去哪儿了她要哭,老师批评她不买新校服她也要哭,长大后,她知道了人也分三六九等,工作也分高级低级后就不再哭了。她有时候会想,她现在成了这样的人,过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因为她当初没好好读书?是不是因为她不如别人努力? 她太蠢了,从来没有预料过将来,也没有想象过长大成人后会过那种翻天覆地,与以往全无联系的生活,她想象不出来,老师曾她的脑子里是一片枯草。 她只在小学时写过一篇题目为“我的理想”的作文,她当时为了讨好老师写了长大后要当一名老师,交上去后却只得到了一个良,她也为这个哭了一场。 其实她也想过那种不需要讨好人,畅畅快快,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生活,她想过那种不用时时宽慰自己,麻木自己的生活。她想过她注定过不上的那种生活,她知道那是妄想。 但现在,这个妄想似乎要成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31 22:33:24~2021-06-02 06:5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间的女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朱薇琼一打开门就见到文家祺坐在沙发上, 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对面墙壁,看上去像是在发呆,脸色也不太好, 下巴上的胡茬都冒出来了,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跟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 她感觉有些奇怪。 文家祺看见她, 快速地眨眨眼,清醒了些。 朱薇琼朝他走过来,嘴里说着:“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吗?我以为你还要过两天才回得来。” 文家祺望着她镇定道:“会开完了我就回来了。” 朱薇琼坐下来, 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问道:“开了一宿?怎么衣服没换,脸也不洗?邋遢。” 文家祺摸了摸下巴,笑道:“脸洗了, 胡子是我忘了刮。”他说完故意拿下巴上的胡茬去扎朱薇琼的脸,朱薇琼又笑又叫地把他推开了, 他顺势站起来, 说要去洗澡。 朱薇琼点头:“你去吧,你还没吃饭吧?等你洗完了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饭。” 文家祺答应着, 走进了洗手间。 进去后,文家祺就直挺挺地站在门边, 像个被抓了现行的贼,直到听到外面响起的电视声, 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打开花洒, 人却坐到了马桶上, 他什么也不想干, 脑子里也是空的,他盯着地上四散的水流,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荡和宁静。 鲁顺心又醒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病床,鲁军还在睡,一瓶鲜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还有一篮子水果,都是文家祺买来的,还有这间崭新宽敞的病房,也全靠他,他人不在这里,但威势却像皮裹着肉不可分离,她和她爸都是他板上的肉,她几次惊醒,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今天早上天乍亮他们就出发了,鲁顺心坐在副驾席,鲁军在后排躺着,文家祺开车很稳,一路上也没怎么和她说话,倒是关心了鲁军几句。 鲁军在上车之前悄悄问了她文家祺是谁,为什么会帮她。 “他是我朋友。” 鲁顺心只能撒谎。 “可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帮你?” “他是个好人。”恰恰相反。 “好人?”鲁军不信,“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人啊。” 鲁顺心道:“真的,我的工作也是他帮忙找的。” 鲁军没想到:“这么好?为什么啊?” 鲁顺心说:“因为小彬给他帮了个忙。” “哦,他也认识小彬?小彬帮了他什么?” “小彬见义勇为了。”鲁顺心把葛俊彬救下朱薇琼的事儿告诉他。 鲁军听了就很高兴,夸道:“小彬这孩子人好,靠得住,你要跟他好好的。” 鲁顺心连连点头。 鲁军又说:“不过你也要提醒他,别再做这种事儿了,免得遭别人报复,外面的各种人都有,叫他不能太出头了。” 鲁顺心也答应了。 关于文家祺的话题就这么被岔过去了。 鲁军到了医院后,医生立即给他会诊,之后各种检查,查完说要做手术,鲁军有些怕,他还从来挨过刀子,心里是不想做的,他悄悄问鲁顺心,这个手术是不是非做不可,明明原来说吃药打针就行,他怀疑是医生故意吓唬人。 鲁顺心劝他,他还有点儿脾气,文家祺看出来了,他上场了,他善于劝人,也比鲁顺心有威信得多,他对鲁军说到了这里就要听医生的,又安慰他放心,这种手术医生不知道做了多少台,不会出差错的。 “那手术费···”鲁军还在犹豫。 文家祺看向鲁顺心,鲁顺心连忙道:“手术费你不管,我有保险,可以报销,你就做,做完就可以回家了。” 鲁军这才放下心,又对文家祺道谢,文家祺说没关系。 鲁军躺进病房之后,文家祺就走了,他什么都没对鲁顺心说。 鲁顺心都快要以为之前在亭子里听到的那番话是她做的一场梦了。 等鲁军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鲁顺心点了外卖,鲁军吃得不多,他精神不行,话也不想说,只问她葛俊彬怎么没来。 “他没空。” 鲁军无力地点点头,说:“那你就别叫他来了,他还在那个地方给人洗脚?” 鲁顺心一笑,说道:“是,不光洗脚,还给人按摩。” 鲁军很看不上:“按摩是瞎子才做的营生,他一个正常人做这个干什么?还不如去厂里做事儿,回家种地也比给人洗脚强啊。” 鲁顺心没说话。 鲁军又说:“你劝劝他,还是换个工作。” 鲁顺心说:“换什么?他这个学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 “这个姓文的人怎么不帮帮他?”鲁军问,“他都给你找了个工作,怎么没帮小彬也找个?” 鲁顺心道:“小彬胆子小,不敢说。” 鲁军摇摇头,叹口气:“小彬太老实了,男人太老实就做不成事。” 鲁顺心收拾了外卖的袋子,站起来对他说:“好了,你休息吧,我出去丢垃圾。” 鲁军点点头拉下枕头往下躺,翻个身面对着柜子上的花,闭上了眼。 鲁顺心关上门,提着袋子走了出去。 朱薇琼听见水声停了之后,就对那头道了声晚安,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洗手间的门就开了,她转头望着文家祺笑道:“怎么洗了这么久,小心晕过去。” 文家祺没说话,头发上的水流到脸上,脸色也被水汽熏得红润极了,但他的神情却和脸色不匹配,他对她歉疚地一笑,说道:“我刚才想起来我晚上还约了人谈事情,抱歉,不能跟你去吃饭了。”朱薇琼大度道:“没关系,你去忙的你的,我一个人又不是吃不了饭。”文家祺表现得很为难,他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你在旁边坐···”朱薇琼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黏人,我不去,你专心做自己的事吧。”文家祺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走过来想抱她,朱薇琼躲开他,笑道:“你快去擦头发吧,我衣服都被你弄湿了。”文家祺就听话地进了卧室,把门一关。 朱薇琼这时又拿起手机,她盯着卧室的门,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 “喂?”接电话的人声音很欣喜。 朱薇琼笑起来,她能想象到葛俊彬的笑容。 她道:“刚才的晚安是不是说得太早了?你还没睡?” 葛俊彬说:“我睡不着。” 朱薇琼问:“为什么?” “···有点想你。”他声音不自觉放轻了,这让这句话有了分量。 朱薇琼很欣喜,这是葛俊彬第一次直接对她表达思念,他可能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他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 这个原始木讷,单纯迟钝的男孩儿发生了可喜的变化,变化的原因当然是她。 朱薇琼为此很得意,她将一颗粗糙的石头磨砺出了花纹,这全是她的力量。 她心中柔软,语气也温柔至极,她回应了他的想念,说:“我也是,我也在想你。” 葛俊彬鼓起勇气问:“那我们见一面吧?” 朱薇琼对着紧闭的门一笑,答了一声“好”。 今晚会发生一些事,她胸有成竹地想。 卧室里的文家祺换上一件衣服,照照镜子,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在柜子里翻找,他拎着衣服在身上对着镜子比划来比划去,突然一惊,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大跳,他怎么咧着嘴在笑?他恼羞成怒,猛地把衣服一扔,像是烫手似的,人也没了心情,往后一倒,仰在了床上,熨得笔挺的衬衫也被他压糟了,他不耐烦地扯出来,扔到了一边儿。 之前平静荡然无存,片刻前喜悦也是站不住脚的,她给他带来了什么呢?是无序纷乱的丝,慢慢就缠成茧,把他裹在里头了。 文家祺想起他在亭子里对鲁顺心说的那番话,那些话叫他后怕,他当时是被她气得口不择言,脑子发热了。几乎说完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尤其是在看到她的脸色,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件错事,这错误会让他付出代价。他不敢听到鲁顺心的答案,如果她说好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开心的,如果她拒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放手,还是更加受辱。 所以他只能逃走,他落荒而逃,在鲁顺心说出任何答案之前,鲁顺心更没有想要留住他,她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 文家祺本来想立刻就开车回去,可却不知不觉地在医院附近绕圈儿,他很清楚自己不想走,可也不敢再和鲁顺心面对面,他怕自己会做出更离谱的事,刚才的事比那个吻还离谱得多,他很责怪自己。 最后,他又鬼神神差地把车开到了医院旁边,他没有下车,只躲在车里暗自赌咒:他就等十分钟,不,五分钟,如果她没有出现,那他就··· 文家祺已经忘了自己当时下得什么咒,他只记得鲁顺心很快就出现了。就像他一张嘴,就把她召唤来了。 鲁顺心是从一个店里出来恶,手里还拎着一把红色的塑料椅子。她走到了卖炒饭的那个女人摊前,把椅子放下,女人看着很无措,然后从她身后钻出来个小女孩儿,她拿起椅子一溜烟跑到摊子后面去了,之后鲁顺心就又回了医院,她没有发现他。 文家祺很好奇,他下了车,走到女人的摊子上又买了一份炒饭,那女人和他东拉西扯,就是不提鲁顺心,她可能已经不记得他和她一起来过,文家祺只好趁她不注意绕到摊子后面一探究竟。 他这次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儿,她把自己本子和书都放在鲁顺心送来的那把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了一张跟□□差不多高的小凳子上,她趴在那里摆正所有文具,又把椅子往自己跟上挪了挪,看上去很满意。 最后,文家祺拿着炒饭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他没敢去碰床单,只在椅子上坐了一夜。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给鲁顺心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五点左右来接她,她只说了一声好,什么都没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2 06:50:30~2021-06-04 01:2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143863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鲁顺心扔了垃圾刚要上去, 电话忽然响起来,她一看,站住了, 接起来,还没开口, 那边就先质问起来。 “你人在哪儿?” “医院。” “···医院哪儿。”那头人镇静下来。 “楼下, 花园里。” 鲁顺心站在原地, 看见文家祺匆匆从楼上下来,他一眼就看到她,她想对他笑一笑, 可是又怕笑得太假, 到时候他又有话说。 文家祺大步过来,这么深夜,他都穿着衬衫西裤, 眼镜儿在夜里锃锃发光,他站到她对面, 摸了下鼻梁, 有点儿不自然,可看她的眼神又格外有种理直气壮。 “你下来干嘛?”他问。 “丢垃圾。” 文家祺望着她空空的双手, 没话找话道:“你爸已经睡着了。” 鲁顺心点点头,说:“我知道。” 文家祺“嗯”了声, 又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袖口。 “我明天会去上班的。”鲁顺心只好说。 “那你今晚回不回去?”文家祺抬起头看着她,“我送你回去, 你爸这里有护工看着,不用你陪。” 鲁顺心答应了, 她也是要回去一趟, 洗个澡, 换套衣服,再好好睡一觉。 “那走吧。”文家祺说完就像怕她反悔似的,立刻就转身朝外走。 他走得很快,鲁顺心落两步,跟在他身后,她穿了一双平底鞋,脚步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走了一段文家祺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她,他把她从头打脚仔细看了一遍,像是在检查,又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鲁顺心没什么反应,她直直地望着他,心里也在奇怪,文家祺讨厌她,她还可以理解,他现在这样对她,她是怎么也理解不了,不过她不想问,文家祺肯定也不愿意解释给她听,也许解释了她也听不懂,幸好她没有什么好奇心,并不觉得会为此受煎熬。 文家祺打量完她,又转身接着走,她还是跟在他身后,落后两步,走了几步后,文家祺又停下来,这次他没有盯着她看,而是走过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不能说是“拉”,而是“抢”,似乎有另外一个人在跟他争夺她的手,他只好抢先把她拽过来,他拽住她的手腕,粗鲁又用力,把她整个人拽得往前趔趄,差点摔倒,她勉强站住,抬头看他。 文家祺和她对视,脸色不耐烦道:“你好好走路行不行!” 鲁顺心没说话,点点头,“哦”了一声。 文家祺像是生气,他没再理她,只这么拽着她往前走,鲁顺心被他这么生拉硬扯地走几步,就要跨一步,实在是不好受,走了一会儿后,文家祺的脚步却又慢下来了,鲁顺心突然感觉奇怪,她低头看下自己的手,文家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上戴着表,冰凉的表带时不时刮过她的手腕内侧,渐渐成了一种擦痛,就好像新鞋子磨脚一样,她低下头,默默忍受着。 直至到了停车场,文家祺才终于松开手,鲁顺心不着痕迹地把手在衣服上贴了一下,在自己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文家祺手空落在半空,他怔怔看她,有点尴尬,却又感到满意,还有其他的念头,他不愿细分,他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重重地摔上门,像在和人赌气。鲁顺心听着车门发出的响声只微微皱了皱眉,她快习惯他这种近乎破坏似的关门方式,已经不会再被他吓到了。 是好事,她想。 文家祺上来,发动车子,他又变成了那种忍气含怒的模样,只差一点火星就要引爆。鲁顺心一句话都不打算说,即使发现车子似乎并不是在往她住的地方开,她到这时候反而很镇定,但她发现她越镇定,文家祺的脸色就越难看,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忍不住转头看他,可他两眼明明专注地看着前头的路,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关注她,那他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呢? 车子又开过一条街,拐了一个弯儿就停在了路边。 鲁顺心望出去,旁边是个商场,她什么也没问,先推开门下了车。 文家祺望着她这幅从容不迫的样子忍不住咬牙,他忍不住一脚踢在车门上,又深吸一口气,连忙下了车。 鲁顺心已经站在商场门口等着他了。 文家祺感觉很憋屈,他本来想立刻甩了她就走了,可下一刻,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抬起脚步,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走进商场,进了一家鞋店,立刻过来一个店员,他也不看人家,也不理店员的话,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叫人不敢责备,店员识趣噤声,文家祺在前头拿手指指一指,店员就拿起来他指的那双鞋子,直到店员抱了满怀,他终于停下,他回过头,又指了指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鲁顺心。 店员立刻会意,抱着鞋子问道:“小姐,你穿多少码的?” 鲁顺心正要说话,文家祺竟然撞开她的肩膀走开了,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拿出了手机。 鲁顺心坐在他对面试鞋,文家祺挑得全是有跟的,穿上后,店员要她站起来走几步,问她感受,她都说挺好,但文家祺却总不满意,她只好再试,试到后面,店员已经不再问她如何,只看文家祺脸色,鲁顺心的脚后跟开始胀痛,她鲜少穿高跟鞋,只是这么原地踏几步都已经有锥心刺骨的感觉,尾椎骨跟着细跟在地上一震一震。 文家祺看见鲁顺心脸色越来越白,终于有报复快感,他叫停,笑道:“好了,不用试了。” 鲁顺心闻言颓然坐下,店员也长松一口气,立刻去给她脱鞋,问道:“那先生就这双吗?” 文家祺起身道:“这双,还有前面试的那些都包好。” 店员再无怨言了,殷勤将他们送出门,还送了他们份小礼物。文家祺客气道谢,店员忙说不客气,心里却在暗骂神经病。她早察觉出来,这男的不过是要折磨他边上那女的,她本来还可怜这女的,可这男的付钱时,她又觉得还是自己更可怜,无聊的男人在奢侈品店里花去她整年工资去将侮辱人,她却为挣口饭还要跪地替受辱的人穿鞋,那女人起码得到了鞋,不是吗? 文家祺眼角瞥到鲁顺心上车就在偷偷捶腿,脸色疲惫,他心情好起来,忍不住问道:“腿酸啊?” 鲁顺心没理他,他却更有乐趣。 他故意说:“穿习惯了就好了,连高跟鞋都不会穿怎么做女人。” 鲁顺心“嗯”了一声。 他不依不饶道:“你’嗯‘是什么意思?” 鲁顺心随口说:“我不知道。” 文家祺的好心情又被她这句话给打没了,他嘲讽道:“你不知道?” 鲁顺心抬头看他。 文家祺问道:“这些鞋你这辈子都买不起,你不喜欢吗?” 鲁顺心思索着,她想到刚刚穿上那些鞋子时的感觉,就像踩进一片芒草里。 文家祺笑道:“刚才车一停你就往商场走,很迫不及待嘛,不过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你要谢谢我,是我使你有机会享受这些你没资格享受的东西。” 鲁顺心不作声。 文家祺道:“不谢我吗?”他转头看她一眼,漏出促狭和凶狠。 没完没了,鲁顺心想,他现在这样又叫她熟悉了。 “说啊。”他又叫。 “谢谢你。”鲁顺心说,她不敢太含糊,免得又被他说应付。 得到她这句谢谢,文家祺又瞬间恢复正常,他和颜悦色地回答说:“不客气。”过了片刻又添了一句,“那些鞋都很衬你。” 鲁顺心笑一笑,再一次道谢。 车内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文家祺心中舒畅,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还叮嘱她明天按时上班,又摇下一边车窗,感叹今晚实在是很清凉。 在文家祺车子驶出这条街时,他们刚刚经过的路上,又出现了一对男女,这对男女和他们都是相识,且关系匪浅。 朱薇琼和葛俊彬十指紧扣,宛如一对热恋的情侣,葛俊彬穿得像刚从篮球场下来的男孩儿,额头还带着汗,眼神清亮,青春飞扬得肉眼都能捕捉道,他手上提着袋子,里头说朱薇琼给他买的新衣服和新鞋,朱薇琼说今晚不回家,所以他们走进了一家酒店,准备度过漫漫长夜。 葛俊彬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抱着朱薇琼躺下去时他有种安心之感,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无变数了。 朱薇琼热情火热,她喜欢葛俊彬的青涩,她牵引着他的手,去该去的地方。 “薇琼,薇琼···”他叫她的名字,沉迷地不敢睁开眼。 朱薇琼柔情万千,抚摸他的脸,她说不上来,只感觉葛俊彬和文家祺带给她的感受很不同。 她和文家祺在一起时更像在做戏。 他们两个人都想扮演完美恋人,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回应,他们不想失控,为情欲失控总有点儿叫他们接受不了。 但葛俊彬不是文家祺,他没读过什么书,他知道什么的爱的真谛,男女之间的谜题,他遵从原始本能,叫她激荡快乐,她也不用扮演弱势,扮演文家祺那样男人需要的那种女人,她的确是他们需要的那种女人,但她不能一直是,也不会永远是,可他们总也不懂,也不相信。 朱薇琼仰起头,深深吸一口气,她抱住葛俊彬赤裸的肩头,难耐地咬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4 01:21:42~2021-06-06 01:4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人掌 10瓶;Lincey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朱薇琼没有睡着, 葛俊彬靠在她身边,呼吸声很重,她不习惯, 但又觉得放松,文家祺的睡相很好, 从来不吵闹, 她有时都怀疑他到底睡着没有, 但看他每早都神清气爽,也不像休息不好的样子。有一次,文家祺早上醒来告诉她, 她昨晚睡觉打呼噜了, 她开玩笑问是不是吵醒他了,他说没有,后来他就再不说了。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 起先总是挨着对方,但醒的时候, 两个人时常背对背, 连衣角都不曾沾到。 葛俊彬却是追着她的,她翻个身, 他就跟着往前滚,总要贴着她, 像把勺子似的扣在她背后,她要是翻回来, 他就自动退开,一会儿就把脸冲着她这边, 额头贴在她的手臂上, 人在她的偏下侧睡着。 这种显得软弱的亲密朱薇琼没有经历过, 但她自己做过,有时她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躺在男友们的肩膀下,贴着他们的背,听着他们的心跳入睡,这样会使他们感动,变得稍稍浪漫些,但现在她被葛俊彬贴着,却没有这些感受,只是更加清楚后背上这个人,除了她一无所有,她为此感觉他很可怜。 朱薇琼看着葛俊彬的脸,她想起他刚才流下的汗水,发出的声音,那些依然在她身体深处激荡,搅得她空虚泛滥,但是这激荡带来的快乐太短暂,就像一块石子儿,总会沉到底,她另有一冲深厚长久的满足,那是来自一些让她清醒又平静的东西。 鲁顺心提着鞋子上了楼,隔壁的男人坐在门口抽烟,等她经过,就故意往她衣服上吐烟圈儿,鲁顺心装作没看见,伸出手去敲门,她敲了两下,根本没人应。 “没人,你老公跑了。”隔壁的男人嬉笑着说道,像是故意逗她,他歪着头盯着她的脸,想看她有什么反应,鲁顺心根本不理会他,她板着脸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了。 进门后,鲁顺心先松开勒在手上的袋子,听到盒子滚到地上的声音她隐隐有些解气,之后她才打开灯,屋子里亮起来,她看了几眼,都和她走时一样。鲁顺心走到椅子边儿坐下,给葛俊彬打电话,里头响了半天,就是没人接,她有给他发信息,问他在干嘛?是不是在上班,什么时候回来,她在家。 发完信息后,鲁顺心把地上四散的袋子都给拨到脚边,她把袋子褪了,打开盒子,把里头的鞋子一双双拿出来,再试,她在脚上一样套一只,脚一颠一颠地,鞋子也跟着晃荡,一屋黄光照在鞋子上都变得灿烂辉煌起来,文家祺不在身边,她终于敢高兴一下,她站起来,在狭小的屋子里的来回走动,低着头盯着鞋看得痴迷。 试完之后,鲁顺心仔细把鞋子摆到鞋架子上,她心里已经有了排名,将最喜欢的那双摆到上层,又让左右的鞋子都不准挨着它,给它让出地方,她拿起葛俊彬的鞋子把它们挪到了最底下,她突然发现,原来空落落的双层鞋架现在已经不够他们俩人用了,她蹲在地上数着葛俊彬的鞋,数量比过去了翻了个倍,他原来的穿的鞋子也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双拖鞋。这双拖鞋还是他们一起去超市买的,她的那双是粉红色,葛俊彬的是蓝色。 鲁顺心把他的拖鞋摆到了自己的脚边,伏在膝盖上看了半天,之后就将它们摆到了门边。 拖鞋在门边放了一夜没人动,葛俊彬也一夜未归。 直到鲁顺心早上出门去上班的时候,葛俊彬也没有回她的信息,更没有打一个电话来,鲁顺心也没有再找他。 到公司后,凌晓灵见到她还很惊讶,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又问她爸情况有没有好转。 鲁顺心说:“转到这边的医院来了,后天动手术。” 凌晓灵说:“那就好。” 除凌晓灵外,另外一个常跟她们一起吃饭的女同事也来问候了,她也知道了鲁顺心请假的原因,不止是她,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了,说实话,鲁顺心不太想让他们知道,但她更不愿意去说凌晓灵,可能凌晓灵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她请假请得这么急,想瞒也瞒不住吧。 鲁顺心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女同事问她她就答,女同事听说她爸转到了某某医院,很惊奇,问她是托了什么关系,鲁顺心含糊其辞,只好说是亲戚,谁知女同事一听更有兴趣了,问个不停。 “你们家有亲戚在医院上班?哪个科的啊?男的女的啊?” 鲁顺心道:“女的。” 女同事问:“那有对象了吗?” 鲁顺心听出她的意思,答:“结婚了。” 女同事悻悻道:“也是,在那儿上班的条件都不差,要么早早结婚,要么就死也不结,反正是他们挑别人,根本不着急。” 鲁顺心只能笑,不好接话,她听说这位女同事的老公也是位医生,比她大八九岁,结过一次婚,还有个孩子。 女同事说:“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叫你表姐在医院给你介绍一个呀,医生很不错的,就是忙点儿,但待遇好,工资高,而且越老越吃香,比我们稳定多了。” 鲁顺心笑道:“我有男朋友了。” 女同事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男朋友做什么的呀?” 鲁顺心脸上的笑淡了,她慢慢答:“他···他做生意的。” “那条件不错啊。” “只是听起来还行。”鲁顺心越说越自然,“他没赚到什么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 文家祺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切如常,除了朱薇琼不在,她昨晚没有回来,他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在父母家。 “我妈旅游回来了,说给我买了礼物,叫我过来,你不要多想。”她告诉他理由,怕他以为她是因为他不能陪她吃晚饭而赌气跑走。文家祺当然知道她不会那么做,她还是认为他不了解她。 文家祺觉得自己不必太担心,朱薇琼不是那种神经质的女人,她是很可靠的人,他们既是情人,又是朋友,彼此了解,彼此尊重,他信任她,她也如此回报他。但现在,这些都不能叫他满足,也不能叫他起波澜,也许偶尔当他凝神细想的时候会感觉惭愧,但在见到鲁顺心的时候,这一丝惭愧也消失殆尽了。 他一进到大楼里,就在搜寻鲁顺心的身影,他觉得自己会在电梯前和她相遇,可是没有,那在公司门口也不错,只是人太多,他也许可以对她笑一笑。 文家祺才知道自己也是会胡思乱想的,就像个高中生似的,以为世界围着自己转,以为所有心想都能成真。 他没有遇到鲁顺心,一上午过去了,他都没有看见她。 他感觉受到戏弄,过去不想见她时,她就天天在他眼前晃荡,像春天的柳絮一样激得他鼻子痒,喉头干,烦的不得了,现在他想见她了,她却像夏天的雪,几乎碰不上,就算掉下来也立刻化了,了无痕迹,只把他唬得到处找,不对,他连找都不能找,他现在连当着别人的面和她说句话都有些胆怯,都怕不自然。 这多可笑啊,文家祺想着想着,不自禁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6 01:45:11~2021-06-07 23:2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下班时鲁顺心收拾好了东西就急急忙忙走了, 她还要赶去医院,来去估计要两个多小时,后天下午鲁军要动手术, 她估计还要请假,不然恐怕赶不及。 这边鲁顺心前脚走进电梯, 后脚文家祺就从公司出来, 他刚从鲁顺心的办公室“路过”, 已经不见她人,他有点儿恼火,怀疑她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按理说不可能, 可他就是觉得鲁顺心做得出来这事儿,忘恩负义是她的专长。 “你在哪儿?”文家祺上了车就给鲁顺心打去电话,一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忍不住生气, 有时候他真讨厌她。 “在公交站。” 文家祺嘲讽道:“别人还都在座位上坐着,你已经跑到公交站了, 你上什么班啊, 你该去参加马拉松啊!” 文家祺骂完那头半天没人说话,他又恶声恶气地“喂”了一声, 心里发狠道她要是敢挂他就跟她没完! “我要去医院。”鲁顺心没挂,更没生气, 她声音有些不耐烦却是为别的,“车来了, 我要上去了,待会儿···” 文家祺胸口堵着一股气, 他真不想再看见她。 他打断她的话喝道:“你在那儿等着!” “什么?” “在公交站等着, 不许上车, 听明白没有!”文家祺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就挂了电话,他沉着脸发动了车子,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鲁顺心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走了,脸色很勉强,直到上了车也是不情不愿的。 文家祺也不理她,垮着个脸,时不时冷冷地瞟她一眼,但鲁顺心毫不察觉,她头发把脸遮了一半儿,眼睛盯着前面,只有嘴唇和鼻尖露出来一点。 古人对牛弹琴,今他对牛生气,文家祺想,他和她摆脸色有什么用呢?她会知道错吗?她会道歉吗?她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搞不清楚,他何必跟她这头牛生气? 文家祺刚要开口说话,车里忽然冒出歌声。 鲁顺心拿出手机,文家祺随意朝屏幕上看了一眼,眼神一顿便迅速转开,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只照样开着车。 他听到了鲁顺心说的每一句话 “喂···嗯···他在医院···你有空就来···好···” 她话语寥寥,这并未让他好受,只让他起疑,同时倍感耻辱,她是在照顾他吗?还是在照顾电话那头的那个人? 他看她接电话时的脸色如此淡定,就该知道她一点儿都没有顾忌他,更不在乎他。 文家祺冷冷笑了一声。 鲁顺心转头看去,他的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嘴角往下坠着,手握在放向盘上十分紧力,骨骼尽显,筋脉突起。 她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说话的好,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你们还好吧。”文家祺突然出声,他状若礼貌,可这情景下扮演礼貌不过是润滑后的恶毒。 鲁顺心抬头看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还好。”她只能说实话。 “肯定好啊,你现在还有什么不好的,你开心得很!”他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脸也红起来,就像被人扇了几巴掌。 “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人话?你是傻子!?” 鲁顺心实在是没想到文家祺的脾气是这样的,她和葛俊彬在一块儿的时候从不吵架,文家祺比葛军彬能说会道,比葛俊彬聪明有能力,却完全不讲道理,就像个炮仗,她常无缘无故做了火星。 “我···”鲁顺心嘴实在是笨,她想说两句又找不出话来,而且她其实心里不怎么生气,文家祺发火时她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像看戏的观众。 “我猜你都想好了,我呢,就负责给你跑腿,给你开门搭梯子,他呢,就负责给你温暖柔情,是不是?你俩还忍辱负重起来了!你俩还来我这儿经受考验来了!可不要给我演这套,你敢跟我玩这种花样儿你就试试!” 鲁顺心虽然没听太懂,但也知道答不是。 可她刚说完,文家祺就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儿。 “滚下去!”他说的时候盯着前头,像是在和幽灵对峙。 鲁顺心看看外头,是条她完全不认识的路。 她解开安全带,推开门下了车。 文家祺恨自己余光里还有她的背影,他立刻打转方向盘,调头离开。 昨晚朱薇琼有得有失,床笫上虽纵情享受了,但觉却没睡好,这让她今天一整天就像个上了发条的铁皮兵,精神头虽足,肉身却感觉沉重。因此葛俊彬打来电话再求见面时,朱薇琼狠心拒绝了,她打算今天早点回去,对文家祺补偿一番,主要是慰一慰她自己的心,又因为她还拿出了父母作借口,便又计划着明晚去父母家,逐个分批补偿,谁都不落。 不过朱薇琼没想到文家祺会不在家,连个补偿机会都不给她,她给他打电话,也是没人接。 她当然失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那类失望。 她本想打电话给葛俊彬,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她决定今晚独处,清净一番。 但她这清净也没要到,在家电影看了一半,忽然接到了文家秀的电话,叫她快来把文家祺拖回家。 朱薇琼忙赶过去,文家秀一开门就骂:“两罐儿啤酒就醉得像条狗,还要喝!还要喝!我喝死你这个傻逼!” 朱薇琼进门来看看躺在沙发上的文家祺,再看看桌上酒瓶,皱起眉。 她半是猜测半是询问:“叔叔阿姨不在家?” 文家秀道:“在他敢喝?”她鄙视地看了文家祺一眼。 “他平时也不喝。”朱薇琼替文家祺解释了一句。 文家秀嘲笑道:“知道了,这酒量你说他每顿一杯我都不信,人家养的鸡都比他量大。” 朱薇琼笑起来:“他专程过来找你喝酒的?” 文家秀大笑:“怎么可能?他找我还懒得搭理他呢!他是来找他爹的,爹不在也不走,看见我在喝酒,他就自己坐下了,我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喝完一罐儿酒的···” 沙发上的文家祺很规矩,不吵不闹,就和睡觉时一样安静。 朱薇琼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醉了。 文家秀好奇道:“他是不是破产了?算了,当我没问,他破产没事儿,只要他爹不破产就行。” 朱薇琼道:“可能是心情不好。” 文家秀踢了文家祺一脚道:“他心情好时更烦人,现在这个倒霉样儿倒顺眼些了。” 朱薇琼笑道:“他其实很关心你的。” 文家秀皮笑肉不笑:“呵呵,那替我谢谢他,再转告他,其实我也很关心他。” 朱薇琼毫不在意,点头答应了。 文家秀不理她,转身去拉文家祺,朱薇琼赶紧去帮忙。 拉到扮半路,文家祺好像清醒了,自己站住,四处一看,认出地方了,也认出了眼前的人,他不理一脸嘲笑的文家秀,拉起朱薇琼就走。 上了车后,朱薇琼看他脸色笑道:“你真喝醉了?怎么脸一点都不红。” 文家祺闷不吭声,只点点头。 朱薇琼点破:“喝醉的人一般都不承认自己醉了。” 文家祺不说话,闭上了眼。 朱薇琼认真看他,问道:“家祺,是不是有什么事?” 文家祺又摇头。 朱薇琼叹口气,握住了他的手。 文家祺睁开眼,朱薇琼眼中流露出清楚的关心。 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很害怕,好像我根本不认识你一样。” 文家祺说:“对不起。” 朱薇琼说:“你不相信我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任何事都一起分担的吗?” 文家祺羞愧不已,他望着面前的朱薇琼,想到和她在一起时的情景,那时他感受到是平静,是如同晨光一般的惬意,他从未感到失衡,现在呢?他如同在海里沉浮,在悬崖上行走,摇摆不定,自己都觉得危险,迟早要溺亡或坠落。 朱薇琼才是他的同路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是向上的,才是给他带来益处的。 他怎么能不爱她? 他再不敢多想,一把将朱薇琼抱进怀里。 朱薇琼伏在他的肩头,柔声安慰他,她说:“好了,没事了。” 文家祺闭上眼,对,她说得对,他会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7 23:20:44~2021-06-09 01:3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事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回到家之后, 文家祺和朱薇琼度过了一个十分柔情的夜晚,近段时间以来他们之间鲜少有这样的气氛,俩人都很投入, 文家祺甚至因此相信他对朱薇琼的欣赏,以及怀抱着理性的爱意, 始终都在。 他决心要让自己的生活恢复正常。 但在想到这个句话之后, 文家祺又为此感到不堪, 因为令他失去“正常生活”的原因实在是骇人,难以启齿,他不打算和任何人说, 就连内心里的回音都是断断续续, 只言片语。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文家祺久违地感到了平静,他亲了亲身旁的朱薇琼, 她靠在他的手臂上,睡得正香, 他下了床,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 开车去了公司。他在脑子里演练着假如碰到鲁顺心,他将如何反应, 他会对她视而不见,但不是带着怨气的那种, 应该就像过去那样啊,就像他第一次见她那样, 将她当作一个距离遥远, 永不会相交的陌生人, 那时他是怎么对她的呢?他仔细回想着,但她的脸出现他在她脑海里太多次,过去和现在的模样都有,密集到他混淆意义,找不到分析的目标。 直到他见到此时此刻的她,他才能豁然开朗。 文家祺看到鲁顺心走进了电梯,转身时好像看见了他,但是她的脸上毫无波动,这又叫他不敢确定了,他便不敢再走过去,他不会承认她身上有令他害怕的东西,他宁愿相信自己已经受不了和她在同一个空间内呼吸,他毫不动摇,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徐徐关上,他阻止了自己妄图从缝隙里寻找她的眼睛,他转开目光,盯着缓缓跃升的数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走向胜利,但这总是个好的开始,他松开紧握的手掌,放松脸上的肌肉,感觉自己好了些。 电梯很快就下来了,文家祺走进去,在按下楼层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这些事串联起来忽然叫他感到寒冷,差点发抖。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他愤怒地仰起头望着电梯顶,冰冷的金属镜面上映出他整个人,略微有些变形,像是有一层波纹在他周身荡漾着,他审慎地看着这幅画面,想找一点暗示。 谁会这样戏弄他呢?在他想见到鲁顺心时,他偏偏无法和她偶遇,在他决心远离她时,她又开始出现在他眼前。他突然恐慌,下一次她还会出现在哪里呢?公司的门口?他进办公室时必经的那个转角?停车场里他发动车子时因为轮胎震颤下车查看,然后见到她仰面躺在地上? 文家祺虚弱地想象着,走出电梯时悲惨又恐惧朝公司门口张望,她没有出现。 然后一路上,在她可能出现的地点,他都是如此,驻足,回望,如同恐怖片里令人愤怒的主角,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撞鬼还是想逃跑。 鲁顺心此时正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被文家祺丢在半路上之后她只能打了个车去医院,回家的时候葛俊彬已经在洗完澡躺在了床上,他们没有说话,他说要去看鲁军。 “星期六或者星期天。” “他后天做手术。” “那你去医院陪他吗?” 鲁顺心点点头。 葛俊彬没再说什么。 鲁顺心望着他,想到今天因为他的一个电话导致的结果,她想,要是她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葛俊彬,他会是什么反应呢?他会生气吗?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她抱怨着,试探着,好奇着。 “问什么。” “问什么?”鲁顺心看看他的脸,又转头去看鞋架上的鞋。 葛俊彬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脸上忽然显出一丝尴尬,但他依然不解释,只把头一低,看着手机。 “我爸问起了你,他问你是不是还在给人洗脚。” 葛俊彬抬起头看她:“你怎么说的。” 鲁顺心观察着他的脸色,答道:“我说是。” 葛俊彬脸上浮出怒气,就像一块白纸上忽然滴下一块墨。 鲁顺心呆呆地看他。 “我换了工作。” 他的语气像是这件事发生得很容易很正常,同时跟她毫无关系。 鲁顺心没有再追问,她脱下身上所有衣服,赤脚走进了厕所。 她发现,即使如此葛俊彬也依然没有看她一眼,他盯着手机,眼睛在发光。 葛俊彬的条件并不是特别好,他和她一样,老家在农村,高中没读完就跑出来打工了,他父母都在,五十多岁了,他是家里的最小的,也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上头有两个姐姐,他的姐姐们都嫁了人,也没有嫁给特别好的人,有一个嫁到了县城,他们住在一起之后,他家里似乎就认定他们是要结婚的,总是催促他们,他们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就真的讨论起了结婚这件事。 但现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谈过这件事了,连这两个字都不再说了。 过去曾基于这件事的幻想,不知道何时起在他们心中破灭了,顺序是这样的,葛俊彬先走到了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她清楚那地方她找不到,所以也根本没去找,只能随他去了,随他开心。 鲁顺心没有分过手,即使有也是囫囵分的,就像一个土疙瘩被人踢了一脚,在地上滚了几圈儿之后就散开了,葛俊彬估计也是如此,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一起。 他们不清楚如何开始,也不知道怎样结束,只等着有人来踢他们一脚。 朱薇琼回完信息就叹了口气,葛俊彬回信息越来越快,也开始发一些表情包,这让她有点疲于应对,她上课时都能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时不时在震动,频率高到让她分心,她忍不住去问朋友茶馆的生意怎么样,朋友说好得很。 但葛俊彬却很闲,他系上围裙,头发输得很整齐,整个人看起来挺拔清爽,像是在兼职的大学生。 他端茶出去,碰到过年轻的女孩子问他要电话号码,他没有太受吓,很从容得应对了。 “那到底是给了还是没给啊?”朱薇琼盘问他。 他笑起来,回答说:“当然没给。” 朱薇琼说:“给也没关系。” 葛俊彬就很怪异地看着她。 她笑着承认只是个玩笑。 “不许开这种玩笑。”他抱着她喃喃道。 “对不起。”朱薇琼说。 “你不去医院看看顺心的爸爸吗?”她又问,像是故意的。 葛俊彬不愿意听她提起鲁顺心,他自己现在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说,就好像没有鲁顺心这个人似的。 其实朱薇琼也并不乐意提起鲁顺心,她把她看作一个虚拟的人物,一个平平扁扁的压在纸上的名字。 她的态度是,她绝非是故意要伤害她,她也不认为自己能伤害她,但如果她确实伤害了她,她也愿意弥补。 “我说了周末去。”葛俊彬答道。 朱薇琼说:“买点礼物去,或者直接给钱。” 她拿起手机给葛俊彬转了五千块钱过去。 葛俊彬叹息着,两眼望着她,带着笃定和安心,像是等着她说些什么。 朱薇琼摸摸他的头道:“明天我们出去约会,白天你要好好上班。”她委婉地提醒了他一句。 葛俊彬没有听出来,他只在乎前半句。 他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说得越来越轻车熟路,丝毫不扭捏了,但有时还是找不对时机——在看到朱薇琼的脸色后,他才知道。 她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感动,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惊喜,她只是微微一笑,大度地原谅了他这次失误。 他惴惴地揽住她,希求她能立刻开心起来。 葛俊彬不知道,不合时宜的我爱你,听起来其实很像嘲讽。 第三十章 和朱薇琼分别后葛俊彬就回了住处, 鲁顺心已经回来了,她没有问他去哪儿了,只是瞥了他一眼, 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同。 葛俊彬坐到椅子上,椅子太矮, 他坐得很难受, 只好又站起来。他站着, 俯视着床上躺着的鲁顺心,觉得她像一块不太新鲜的肉,或是没有洗干净的抹布, 他不太愿意看她了, 他过去还觉得她偶尔算是好看的,但不能和别人比,现在他完全找不到她脸上有任何动人的地方了, 她的眼睛虽然不小,但是不吸引人, 也没有神采, 里头是空的,她的上嘴唇有点儿厚, 显得笨,形状也不够分明, 她皮肤也不够白,起码没有朱薇琼白, 她从来不知道保养自己,她的发型也不好看, 大街上随处可见, 气质就更没有了, 她看上去那么卑怯,无能,却又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已经装到了有点不知羞耻的地步,她没有读过什么书,根本说不清楚任何道理,只是凭着一种本能在活着,她从来不爱他,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她很可怜。 葛俊彬看着一无所知的鲁顺心,心里突然感到后怕。 “我周末要加班。”他说。 鲁顺心抬头看他。 葛俊彬的汗湿后背贴着微温的墙壁,这触感使他想到黏在水泥路上的口香糖。 “医院我就不去了,你跟你爸说一声,我给你转一千块钱。” 鲁顺心没说话,直直地看着他,葛俊彬以为她要说什么,可她还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他,又似乎不止有他,末了她点点头,轻声说:“好。” 葛俊彬望着她漠然的脸色松了口气:“那我去洗澡。” “你去吧。”鲁顺心低下头看着手机。 葛俊彬却又不肯走,他站在床对面,电扇的风从他肚腹处扫过,他不觉得热,但却是一脸焦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鲁顺心却是故意不看他。 “我们要不要聊一下?”葛俊彬忍不住道。 “聊什么。”鲁顺心还是头也不抬,似乎不跟他眼神相触就不用面对问题。 “聊一下我们自己。” “哦,你说吧。” “我们···我们···” 鲁顺心一脸沉迷地望着手机。 葛俊彬喉头滚动:“我们···算了吧。” 鲁顺心脸上没有波动,她抬起头,眼睛却垂着。 “算了吧是什么意思?你不要这么含糊,要说就说清楚一点儿。” “就是分手。”葛俊彬感觉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有些浪费。 “分手?分手是吧。”鲁顺心声音很硬,“为什么?” “···没有感情了。” “你对我没有感情了?是这个意思吧?” “是这个意思。” “那你以前对我有过感情吗?” “不知道,我们好像和别人不一样,我们俩都是稀里糊涂的,我觉得你对我也不是很有感情。” 鲁顺心迅速地看了葛俊彬一眼,像是怕被他发觉。 她盯着自己的手说:“你说得对,我也不喜欢你,谈情说爱是有钱有闲心的人才能做的事,我们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葛俊彬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能说得都说完了。 “那你搬走吧,我不搬。”鲁顺心的声音只有一点点颤抖。 “可以,我本来就打算搬。”葛俊彬如释重负,连忙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明天。” “好,不要动我的东西,把钥匙留下,把你的鞋都带走。” 葛俊彬真是要笑出声了,他看看这间小小的屋子,不知道她是怎么好说出这种话。 这屋子当初还是他租的,他还交了七百块的押金,他仅有的一丝不安,也被鲁顺心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弄没了。 “你一根针我都不会要的!” 鲁顺心没有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捧着手机。 葛俊彬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她待在一个地方了,哪怕一晚也不行,他穿上鞋开门走了。 直到葛俊彬走后,鲁顺心还是一动不动,她面向左边侧躺着,手里举着手机,可渐渐就觉得无力似的,手臂越来越低下去,她弓着背,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膝盖,一只手放在床上顶着手机,她盯着手机,移不开眼,尽管视野已经是模糊一片,就像泡在一片发着光的海水里,直到手机终于歪倒,面朝下扑倒在床上,她才动起来,她别扭地翻了个身,脸从枕头擦过,枕头上多了一道湿痕,像一条鱼跃上陆地之后留下的水迹,再次仰起脸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呼吸轻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文家祺突然一惊,朱薇琼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他只能捕捉到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是向上升起的,她应该是愉快的,满足的,他也同样愉快,满足。他看向电视,里头的人又在大段大段的独白,他刚才就是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走神的。 朱薇琼打了个哈欠,她靠在他的肩上,手放在他的腿上,他看到她涂着蓝色的指甲油,灰色的蓝,就像调进了很多乌云的天空,他很欣赏她的品味,这颜色将她的手衬得白皙洁净,非常好看,她总是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东西,这是成熟又富有智慧的女人才能拥有的天赋, 他满意地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下,他夸奖道:“你戴戒指一定很好看。” 朱薇琼得意道:“你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 文家祺一笑:“几乎是明示了。” “我不会当这这是求婚。”朱薇琼半真半假地望着他。 “我也不会这么潦草地求婚。”文家祺神秘地微笑。 “哦?你有什么计划?”朱薇琼颇感兴趣地问。 文家祺坚持道:“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是个惊喜。” 朱薇琼无奈道:“好吧,那你一开始就不该勾起我的好奇。” 文家祺语气无辜:“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夸了一句你的手好看而已。” 朱薇琼抽出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他再去“哄”她,逗她开心,她当然会笑起来,然后他们俩就在沙发相拥着躺下来,把这个无聊又啰嗦的电影当作背景音,只全心的聆听对方的声音,在彼此身上制造转折。 一切都这么顺其自然,文家祺如鱼得水,周身畅快,感觉呼吸的道路都宽阔了几分。 在朱薇琼去洗澡的时候,他躺在沙发上,很认真地思考着自己刚才说的话,他的确有打算在今年和朱薇琼把婚事定下里,双方父母也都已经见过面,他们也确定了彼此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们的结婚的话会像一加一那么自然。 文家祺快乐畅想着婚礼时的场面,他会收到的祝福,以及可能经历的小插曲,他会将这些都留存下来,这会成为他人生的美好回忆之一。 这时候他踌躇满志,自信满满。 这状态直维持到他上床。 就在他即将入睡时,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把小锤子,那锤子是充气的,轻飘飘的,但是敲打起来却发出“铛铛”的动静,它轻轻敲在他的眼睛上,他的鼻子上,他的嘴上,他闭不上眼睛,鼻子不通气,嘴巴开始发麻。这锤子把文家祺的信心敲碎了,他心想,什么都没有改变,但转瞬他又否认,他翻个身和朱薇琼面对面——当然有改变,而且是好的改变。 今天一天他都没有和鲁顺心狭路相逢,他以为会遭遇的戏弄并没有发生,也许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那根一直操纵他们的引线就消失了。如果人遭遇一切都是由自己的主观引起的话,那他的积极抵抗迟早会将她推出自己的生活,一切迟早都会复原归位,如果人的意志真的有其意义,如果命运真的由他自己主宰的话,他会选择最好的,他会毫不犹豫。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 鲁顺心直接去了医院,她早早出门上了第一趟公交,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一路都望着外头,早晨的风带着湿气吹到她脸上, 她感到自己就像房子里的墙壁, 很快就结出一层水珠。 途中公交经过了一段路, 路两边是不高不低的山,山上雾气朦朦,山顶上架起了一根很高的水泥杆子, 隐隐绰绰有条路从杆子脚下延下来, 藏在密密的树林里头,弯弯曲曲,从她这个角度看, 这条路几乎是垂直的,她不禁怀疑是否能走上去。 到医院时鲁顺心拿出手机, 给文家祺发了个信息, 告诉他今天自己请假了,不在公司。 文家祺这边接到这通信息很生气, 他刚刚醒来,坐在床边看着手机, 这下感觉像是又回到了梦里,还是噩梦, 他今天注定要做蠢事了。 “你在看什么?”床上躺着的朱薇琼见他半天没动就问了一句。 文家祺把手机放下,回头对她一笑说:“公司的事。” 他笑容僵硬, 语气里压抑着怒气, 显是出极受困扰的样子, 朱薇琼因此信了他的话,她安慰他不要担心,叫他快去处理。 她的温柔一如往昔,但这次却效用不大了。 文家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开车到了公司,却没有上去,在公司附近绕了一圈后,调头驶向了医院,他在车里咒骂连连,像是路怒症发作。 路上文家祺经过那天将鲁顺心赶下去的那条路,他后来其实有开回来找她,但她已经走了,他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但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文家祺突然感到很泄气,只想调头回去,但红灯恰好转绿,他不得不往前走。 当文家祺终于走进病房时,鲁顺心正坐在床边,在给鲁军削苹果。 她不会削,苹果皮都是一块块儿的,掉在垃圾桶周围,一个苹果被她削得小了一圈儿,文家祺看得难受,他自己削都能削一条完整的皮下来。 鲁军先看见他,他招呼道:“小文来了。” 文家祺不理他,只冷着脸看了他一眼,鲁军脸上的笑立刻局促起来,只能求助地看向鲁顺心。 鲁顺心很自然地转过头,她看见他出现时没有多惊讶,还和他打招呼,对他一笑,像他们俩是什么熟人一样。 文家祺这才想起来他并没有把他的决心对她宣布,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所以才敢在大早上给他发这种无谓的信息,才敢这么平静地面对他。 他恍然大悟,立刻决定和她说个明白,叫她再不敢打扰他。 文家祺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好。”鲁顺心放下苹果站起来。 她要出去,可文家祺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门边,她看他一眼,他动也不动,她不得不侧着身从他身边挤过去。 文家祺垂眼看着她,突然想到,每次她走在他身边时,他都一边想逃跑一边想后退。 鲁顺心带他来到医院外头花坛边儿,就是上次他夜里来找她的地方。 鲁顺心站在他对面,文家祺一时语塞,脸色发怔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给我发信息?”他严厉地质问,却又感到心虚。 鲁顺心脸上带着点儿笑答道:“就是跟你说一声。” 文家祺抓住机会嘲讽道:“为什么要和我说?你以为我想知道?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鲁顺心疑惑地看着他:“上次你不是···我以为你会开心。”她很诚实,但往往诚实才伤人。 她话里那欲言又止的“上次”也叫文家祺难堪,他不情不愿地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他涨红了脸,瞪起眼看她,在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他伸出手把她猛地一扯,扯到跟前却又止住力气,又把她往外推,像是要把她抻出去似的。 “鲁顺心!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咬着牙,叫她名字时都有点儿哀求劲儿了。 鲁顺心脸上只是惊慌。 文家祺道:“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你一直就在等着我上钩呢!” 鲁顺心连忙摇头,她知道他说得不是好话,似乎又给她安了罪名,但具体是什么罪她却不清楚。 “你···”看着她无辜又服从的脸色,文家祺突然丧了气,他松开她,“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有病。” 鲁顺心不敢说话。 “我见过很多比你更好更漂亮的女人,她们样样都比你强,你有什么呢?”文家祺脸色茫然,“不是说爱情只能发生在两个互相理解的灵魂之间吗?你啊,根本听不懂我的话,我这样算什么呢?” 鲁顺心对他嘴里提到爱情这个词感到震惊,她怀疑地看着他。 文家祺也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诚恳,对她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从公司辞职,从我面前彻底消失,我们就都能回到原来的位置,你愿意吗?” 鲁顺心没有回答。 文家祺深深看她,慢慢吐出一口气,他低下头,再度牵起她的手,喃喃道:“好吧,那就这样吧,以后你再恨我,或是觉得折磨,不要怪我,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他说完就拉着她走进了医院。 上楼前文家祺又说:“和葛俊彬分手。”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鲁顺心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文家祺忍耐地看着她,又道:“今天就去跟他说,马上把这件事解决。”鲁顺心答应了。文家祺拉住她的手越来越用力:“还有,不要和别人说我们的关系。”鲁顺心点头,文家祺嘴边有一丝冷笑,却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走到病房门口时,文家祺才松开了她的手,他推开门,示意她先走进去,她迈开脚步时,他的手礼节性地在她背上托了一下,这接触让鲁顺心浑身发毛,不自在极了,强忍着没有回头看他。 见到鲁军文家祺也礼貌了许多,像是刚才冷脸的那个人的不是他,他和鲁军聊了几句,又去把医生找来给鲁军安心,鲁顺心在边上反而没事儿干了。 直到鲁军进了手术室,文家祺才终于得以休息,他坐在手术室外头的长椅子,不发一言,鲁顺心在他旁边,脸色担忧,一直张望着手术室的大门,文家祺看她一眼,只感觉很疲倦。 “谢谢你。”鲁顺心突然转头对他说道。 文家祺没有看她,她试探地握住了他的手,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文家祺回过头,他抵抗不住,也不自觉笑起来,但同时感到一种钝挫的痛从他胸口缓缓散开。 从租房出来后,葛俊彬在外头随便找了家旅馆待了一夜,他一晚上就给朱薇琼打了数个电话又发了几条信息,都没有回应,他多少有些焦急,可又没有办法,只能等到天亮,也许天亮就会有转机。 果然,上午九点左右朱薇琼终于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现在在哪儿,他当时在信息里只说了自己和鲁顺心吵架了,现在无处可去,他本来以为她看到这条信息当晚就会来找他。 朱薇琼叫他先去上班,她中午会到茶馆去找他。 葛俊彬更加不安。 上午过得很慢,朱薇琼到时他感觉自己已经快等老了。 朱薇琼一如既往的温柔,对他关怀备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把一切都说了,包括他对鲁顺心的感觉,还有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他试图叫她相信,他和鲁顺心之间从来没有产生过爱情。 朱薇琼听得叹息,很替他们可怜似的。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住呢?”她问。 葛俊彬说:“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他其实觉得这件事不是最紧急的,他观察着朱薇琼的反应,心里感到异样。 朱薇琼又说:“那我帮你打听一下,你安心上班吧,不用担心。” 她说着看看表,像是要走的样子。 葛俊彬忙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和她分手吗?”他迫切地要她问。 她回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当然知道。” 葛俊彬心下稍定:“我心里现在只有你。” 朱薇琼笑道:“你的甜言蜜语越来越多了。” 葛俊彬有些生气,为她轻慢的态度:“这是我的真心话!” 朱薇琼望着他,现在的葛俊彬和原来不同了,但当他表现笨拙,又急于为自己表达的时候就又露出了过去的那点儿影子,这影子总叫人心酸。 朱薇琼只得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 她其实很苦恼,安抚文家祺已经够无趣了,为什么连葛俊彬也要做同样的事? 能称上巧合的大概是这两个男人都处于低潮期,虽然他们年岁相差,性格不同,社会地位各异,但在脆弱无助时的表现倒是别无二致,都想找个人依靠,都把她当做了救命稻草,好像她有义务必须这么做,也不在乎她愿不愿意,有没有空。 看来女人比男人坚强倒是条共识。 文家祺那边暂时不谈,但葛俊彬像个不成熟的孩子,几乎把所有都依赖给她,这着实让她感到压力。 朱薇琼不想对他的分手负责任,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也说了,他和鲁顺心之间没能产生爱情,她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她也不认为他们俩能谈论爱情。 爱情只能发生在两个互相理解的灵魂之间,爱需要彼此响应,爱也许说不出口,但说出口的也不一定是爱。 朱薇琼认为,我爱你这三个字里头最重要的字是“我”,“我”才是爱这句话的主体,其余的都是体验,是一种祝愿或想象。 葛俊彬正在经历这种体验,而她已经满足了想象。 作者有话说: 手机打的,又问狗头改。 第三十二章 鲁军的手术做完之后文家祺就要走, 他说还要去公司,鲁顺心送他下楼。 “晚上下班我再来接你。”他说。 鲁顺心点头,文家祺看着她脸色格外深沉, 又心事重重,她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 谁知他只是伸出手帮她把脸旁的头发捋到耳后, 他的动作很温柔, 却把她吓了一跳,他见状自己似乎也感到尴尬,他放下手, 又看她一眼, 一句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开,鲁顺心望着他的背影,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才上去。 一个多小时后, 鲁军醒了。 他一醒,喝了水就和鲁顺心说要回去, 他说:“这都弄完了, 我回家躺。” 鲁顺心叫他不要说话。 鲁军说:“再住下去,欠的人情就不好还了。”他拉着脸缓缓道:“人家帮你一下是好心, 但我们自己要守本份。” 鲁顺心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鲁军是忘不了文家祺之前对他的冷脸, 他是个很讲脸面的人,最受不了人被人摆脸色, 文家祺的冷脸又特别伤人,前头好, 中间坏, 后面又来和他说说笑笑, 这纯粹是把人当猴儿耍了,也不怪鲁军有落差感,这么急着要走。 她坚持说:“最少要住两个星期才能走。”然后又安慰了一句,“你别想太多了。” 鲁军不说话,把眼睛一闭。 鲁顺心不再开口,鲁军又突然问:“小彬怎么没来?” 鲁顺心头也不抬随口道:“他在忙。” “你们商量好了吗?” “商量什么。” “结婚的事啊!”鲁军话说得有点急,咳了一声。 “嗯,商量了。” “那什么时候办?家里都准备好了···” “反正今年不行,今年事儿太多。” 鲁军还要再问,鲁顺心已经站起来了。 “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就回来。”她打开门走了。 鲁军没得办法,只能躺在床上叹气。 鲁顺心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鲁军说她和葛俊彬的事,要是告诉他葛俊彬和她分手了,他肯定要生气,在鲁军看来他们住在一起就等于非结婚不可了,不结就是她就等于吃亏上当了,传出去会坏名声,坏她的,更是坏他的。 他们家的名声在村里本来就不怎么好听,因为她妈妈的出走,村里人一直都在背后闲言碎语的,鲁军觉得人家议论是情有可原,他不反驳,只忍受,可鲁顺心不这么想,她受不了,她早早离开家也有这个原因,她常常想,她妈妈当初离开他们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些人,这些人的嘴把她逼走了,她恨透了这些人,从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想过要回去。 文家祺开车回了公司,直到坐在办公室里他才终于放松下来,他竭力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可鲁顺心的脸还是出现在他脑中,他依旧感到一股深深的厌恶,比过去更甚,凭良心说那厌恶不光是对她,也是对他自己,可他又做不到真的厌恶自己,只好加倍却厌恶她,可在这糖浆般稠腻的厌恶底下,他又品尝出了一丝清苦的甜蜜和喜悦。他不断回想着自己刚才在触摸她头发时她露出的表情,他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气愤于自己对她显露这种软弱的温柔,他不想被她看出来什么,免得···免得事情变得复杂。 文家祺任由卑鄙又自私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头脑,他仰面靠在椅子上,两脚支在地上轻轻转动,头顶上的灯饰和墙壁也随之转动,他感受着一波波潮汐上涌似的晕眩,在此之中有种轻忽又罪恶的快乐让他欲罢不能。 他精力充沛,感到时间过得飞快,到了下班的时候他又矜持起来,在办公室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起身出去,他到了停车场,刚上车就接到了朱薇琼的电话,问他到哪儿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和她约好了今晚出去吃饭,他连餐厅都定好了。 “你可别说你忘了啊。”朱薇琼在那边半真半假地生气。 文家祺道:“怎么会。”他看看表,现在才七点,等吃完饭再去医院也不迟。 他立即决定:“你先在公司等我,我马上来接你。” 朱薇琼笑着答应了。 挂了朱薇琼电话之后,文家祺又马上给鲁顺心打了过去,鲁顺心很快就接起来,他没等她开口就说:“我现在有些事,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鲁顺心忙道:“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文家祺突然发怒:“你就在医院待着!” 鲁顺心轻轻“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声“好”。 文家祺忍耐道:“你在医院等我,我会来的。” 鲁顺心说:“知道了。” 文家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电话那头一片寂静,他就像对着海在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缓道:“你等我。” 鲁顺心说好。 文家祺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冲了出去。 朱薇琼其实也不想来吃这个饭,但她不得不来,她要找个正当理由来拒绝葛俊彬的见面请求,她觉得现在不适宜和他见面,她替他在酒店开了房间,让他先去住着,可他却还有不满,他说想和她在一起,这叫她很为难。 餐桌上,朱薇琼心不在焉地看着文家祺,想着如果葛俊彬像他一样知进退又体面就好了,可她也知道,如果葛俊彬像文家祺,他们根本什么都不会发生。 “味道怎么样?”文家祺问她。 朱薇琼笑道:“不错。” 文家祺说:“那下次再来。” 朱薇琼点头说好,文家祺笑眯眯地看她一眼,低头时眼睛朝手腕上瞟了眼。 朱薇琼问道:“事情都解决了?” 文家祺心里一惊,掩饰道:“什么事?” 朱薇琼道:“公司的事啊?” 文家祺笑起来:“是啊,都解决了。” “我猜就是,否则你哪有闲情逸致和我吃饭。”朱薇琼略带不满道。 文家祺道:“你把我说得好不近人情。” 朱薇琼笑道:“你的确有这种倾向。” 文家祺叫屈:“我可从来没有对你发过脾气。” 朱薇琼道:“我也没有对你发过脾气。” “这说明我们感情好。”文家祺笑着切下一块肉放到她的盘子里。 朱薇琼叉起肉道:“也许还说明我们比较擅长沟通,我们没有互相隐瞒什么。” “说得对。”文家祺赞同地点头,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表。 朱薇琼道:“但有时候太诚实也不是件好事,人应该保有一些秘密。” 文家祺没有说话,拿着刀子的手却停了一下,他没有抬头看她,只继续去割盘子里的肉,这块肉上的筋尤其粗壮,刀刃发滑,他握紧刀,激出了凶性。 朱薇琼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眼神从他身上飘开了:“这种秘密对我们的生活来说只是个调剂,无伤大雅,破坏不了什么,它的作用只是让我们···更加了解自己。” 她说完这句话,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提示有信息到,她拿起来一看,是葛俊彬发来的。 “你在哪儿?” 朱薇琼在心里叹口气,滑过这两句话,刚要放下手机,葛俊彬又发来信息。 这次是一张图。 朱薇琼盯着这张图,眼睛都忘了眨。 是她睡着时的模样,虽然盖着毯子,但露着半边□□的肩膀,胸前也是若隐若现,再看她神色酣然,显而易见的是刚经历亲密后的情态。 “我好想你。” 这句话在图片之后发来,后头还带着一个哭泣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她看手机的时间有些长,惹得文家祺发问。 “一个同事请假,叫我明天给她代班。”她笑道,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 文家祺点点头,放下餐具,擦了擦嘴,问她:“你吃饱了吗?” 朱薇琼笑道:“饱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手抚着胃,突然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3 23:32:49~2021-06-15 18: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ce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九点, 朱薇琼突然说要要去和同事拿一下教案,文家祺要送她去,她也说不用叫他先回家休息, 文家祺心里感激又惭愧,看她坐上车, 才又开车赶去医院。 等他到医院时, 鲁顺心却不见踪影, 病房里只有鲁军一人,还有一个护工。 鲁军已经睡着了,护工告诉他, 鲁顺心八点多就走了。 文家祺忍着气, 出来又给鲁顺心打电话,半天没人接,那嘟嘟嘟的动静听得他越来越燥, 扬手就把手机往地上一砸。 车上朱薇琼左眼皮直跳,她手按在眼睛上才终于止住, 她给葛俊彬打去电话, 说自己要过来,他十分高兴。 挂了电话, 她又打开那张图片来看,她望着图片里的自己,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时是什么样子,如果这张照片换个背影, 她也许会把它保存下来。 朱薇琼猜葛俊彬也许没有恶意,他只是觉得好看, 只是想叫她高兴, 所以才会这么做, 他体会不到这张照片对她来说存在着什么威胁,他从来没有得到权力去威胁别人,他一直在被威胁,所以才对此不敏感,但她不一样,她是女人,她天生对此警惕,也许葛俊彬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他拍下这张照片的动机,但她察觉到了。 朱薇琼来到酒店,葛俊彬一直等着她,他们俩人在房间里点了食物,吃完之后又是一番柔情蜜意。 等葛俊彬去洗澡的时候,朱薇琼在外头悄悄打开了他的手机,她知道他的密码。她在手里翻找出了不止一张自己的照片,有的是她睡着时,有的是她清醒时拍的,大都是她在茶馆儿里坐着的画面,她望着电脑,根本没注意到葛俊彬正在拍她,那时他在吧台后面。 他把她拍得很美,几乎是超常的美,他不是那种胡乱照得,他珍而重之地拍下了他眼中的她,但朱薇琼实在是感动不起来,虽然这些照片看起来像是对她的喜爱,但是她依然对他的行为感到难堪,她讨厌他这种带着窥视似的角度,她恨不得立刻把他的手机砸得稀巴烂,但她不能这么做,她克制着,删除了那两张比较裸露的照片,其余的都没有动,之后她就坐到了沙发上,看着洗手间的门,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直到葛俊彬开门走出来时,她才露出一个笑容。 。 鲁顺心这边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她一进门就拉了窗帘去洗澡,手机放在包里根本没拿出来,而且因为今天一天在医院,怕吵着人,她还开了振动模式。 洗完澡之后,鲁顺心才把手机拿出来,她看到文家祺的未接来电立刻就打回去了,可是却打不通,一直提示关机,她只好发了条信息过去解释。“我不舒服,先回来了。”发完后,她就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等着回信。 其实她是因为月经突然来了才回来的,肚子痛得她快晕过去,内裤上也沾了一大块,实在是难受,这才急着回来洗澡换衣服,她经期一直不太规律,一会儿早一会儿迟,每次来得第一天都疼得要命,只能躺着,这次尤其疼得厉害,下半身就像泡在凉水里一样冷冰冰的,她只能自己拿手捂着。 为了转移注意力,鲁顺心把手机打开放歌,开到最大声音,她睁着眼睛,在屋子里到处看,她发现葛俊彬带走了一个行李箱,鞋架上空了一大半,他真的只把鞋拿走了,她想笑,却疼得咧嘴,也对,除了鞋也没什么好拿的,这屋子里其余的东西也不是他的,当然也不是她的,都是房东的。她躺着的这张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躺过,听房东说在他们之前住这儿的是一家三口,鲁顺心胡思乱想着,三口人都在一张床上睡,怎么睡得下去? 葛俊彬今天还给她打了一千块钱,就在她从病房里逃出来之后,他像是有感应似的,给她转来了钱,还给她发了条信息,只有再见两个字,看上去煞有介事,鲁顺心觉得莫名其妙,她没有回他,只收了钱,她打算拿这钱安个空调。 鲁顺心痛得头发昏,恍惚间听到敲门声,她开始以为是隔壁,可那敲门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咚咚咚地饱含怒气,她猛然醒过神来,再一听,才确定是自己门口传来的,她强打起精神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一看发现门都在震,她握着门把手问道:“是谁?” 外头安静半晌,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开门!” 鲁顺心对这语气太熟悉,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脸煞气的文家祺,眼神阴得瘆人,直直地盯着她。 鲁顺心和他一对视就下意识地要把门关上。 文家祺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挡住了,他用力把门往里一推,鲁顺心也回过神来,松了手,人往后退了一步,他就这么走了进来,反手把门一关。 鲁顺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她话没说完文家祺就又推了一把,这次推的是她,他下了狠力,一下子就把她推到了地上。 屋子里太小,鲁顺心后脑勺磕在了床沿上,痛得叫了一声。 “装!你最会装!”文家祺道,他又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扯起来,扔到床上。 鲁顺心耳朵里听见蜂鸣似的声音,她从床上撑起脑袋,看着文家祺,只觉得他像个鬼。 文家祺倒上来,压在她身上,鲁顺心挣扎了一下,他就像幅铁铐子,把她手脚给死死箍住了。 “你干嘛···”她还想说话,可文家祺不要她说,他的嘴贴上来吞噬了她的声音,连她的呼吸他都要做主。 他想要主宰她的一切,他觉得该是如此。 文家祺很兴奋,动作越来越粗鲁,就在他的手不断向下摸索时,鲁顺心突然僵住了,所有的反抗都停了下来,她僵直地躺在床上,像突然死过去了。 与此同时,文家祺的手上也摸到了一抹黏腻,他一愣,抽出手一看,手指上都是血。 他错鄂地抬起头,鲁顺心满头的汗,脸色惨白,眼里火苗一闪,突然狠狠朝他脸上“呸”了一口。 文家祺被喷了一脸口水,但他却只是眨眨眼,他呆呆地看着她,她别过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滴到床垫上打出一个湿印。 文家祺松开她,从床上起来,他站了半天,鲁顺心还躺着不动,他又伸手去把她拉起来。 鲁顺心没反抗,但一坐起来就把他的手甩开了。 她低着头,文家祺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只看到她头顶上的发旋儿,她的头发又黑又多,就像一张织得极细密的网似的,只叫人想要去捞一捞,他忍不住伸出手,看到自己还沾着血的手指,只好又放下。 “我叫你等我的。”他说。 鲁顺心没有理他,她连头都没抬。 “你抬头看着我!” 她反而把头垂得更低。 文家祺气急,可他不敢再逼她,他犹豫再三,只得自己蹲下去。 他蹲在床边,仰头看着她,他总算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是一片冰冷,连眼泪都没有了,就像两块透明的玻璃。 他害怕起来,喃喃说了声”对不起。” 鲁顺心毫不理会。 “也许你不信,但我想···我是爱你的。”他说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踩到了脚下,他脸上发红全是因为羞耻。 “你爱我?”鲁顺心却丝毫体会不到他的牺牲,她震惊得差点笑出来,她不知道爱是这样的,如果这是爱,那世界上所有被爱的人都该生不如死。 文家祺心如死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证明:“我听过一句话,爱在冠名前就已存在,爱是不分贵贱,人人皆可获得的宝物。” “相信这句话的人都是傻瓜。”鲁顺心冷冷道。 文家祺道:“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爱就是分高低,分贵贱,爱需要理智来辨识,不可能是人人都能得到。” “但我现在开始相信这句话了。”他朝她微笑,可等她看过来时,他却又低下头来。 “你一开始就很讨厌我。”鲁顺心还记得当初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 文家祺承认:“的确是。”但那种强烈的厌恶也许只是因为强烈的吸引,他知道自己不该被鲁顺心吸引,所以才会如此厌恶她,算作抵抗的一种。 鲁顺心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文家祺解释道:“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动物在感受到威胁时都会逃跑。” 鲁顺心默然无语,她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动,她仍然怀疑他嘴里的爱。 “你说过我样样都不如别人。” “···你也许有优点,但我的确是被你的劣质吸引的。”文家祺陡然发现自己说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他不是爱上了她的好,而是爱上了她的坏,她的坏使他完整,也许他潜意识里就在寻找这样一个伴侣,她不需要聪明才智,不需要任何批判才能,她不用和他齐头并进,更不需要和他在灵魂上有什么共鸣,他甚至不需要她理解他的话,他可以在她身边放松,彻底瘫痪,只发泄自己,只得到罪恶又轻忽的快乐,他要追逐的也许只是一种坠落的东西。 “那你爱朱薇琼吗?”鲁顺心突然问。 文家祺道:“我尊重她。” 鲁顺心若有所思。 文家祺突然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 “对不起,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句话。”他用尽了毕生的真挚。 但鲁顺心不相信,她知道他自己也不信。 作者有话说: 一别两宽是不可能的,本爱狗血人士最恨这词儿,我留小文一条狗命全为折腾他。感谢在2021-06-15 18:52:36~2021-06-16 01: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间的女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朱薇琼洗完澡就要走, 葛俊彬再留不住她,只能约了她明天见,朱薇琼答应了, 说明天下班后去茶馆找他,葛俊彬安下心, 睡了一夜好觉。 之后朱薇琼就回了家, 没想到家里却是空无一人, 她心里想着葛俊彬的事,也没有心情去管文家祺在哪里,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就自己先睡了, 半夜时, 她听见外面客厅里传来动静,下床去看,撞见刚进门的文家祺。 “快三点了,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干什么去了?”朱薇琼有点不高兴。 文家祺脸上带着倦意, 但精神头却很高,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笑着和她道歉, 又催她快去睡。 朱薇琼看他的样子不对,问道:“你喝酒了?” 文家祺立刻否认。 她不信, 走过去闻,文家祺大大方方地让她闻。 “倒没有酒味, 不过···” “不过什么?” 朱薇琼看着文家祺,他一点儿都不紧张。 “没什么, 逗逗你, 看看你老不老实。” 文家祺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快去睡觉吧, 不然明天眼睛肿了又要怪我。” 朱薇琼轻轻打了他一下,转身进了卧室。 文家祺看着卧室的门关上后,脸上的笑就慢慢收了,他慢悠悠走到沙发上坐下,鼻子里闻到了一股皮革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他将手举到灯下,上面什么都没有,但他仍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这手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手了,另一个人在他的手上留下了标记,得到了一部分控制权,他用手摸着自己的脸,似乎她也能感受到,她也想要这么做,他怀疑就是如此。 他环顾四周,这房子装修得簇新入时,他和朱薇琼搬进来住了刚有一年,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喜好和品味摆设的,墙上挂着他喜欢的画,茶几上放着朱薇琼喜欢的花,家具昂贵又舒适,但他今晚却不愿意在这样的房子里安睡,他睡不着,他现在好奇的是一间混乱闷热,毫无布置可言,破烂又逼仄的屋子,他好奇墙壁上被湿气蚀掉的那层皮,好奇热气里漂浮着肉类焦臭的异香,好奇廉价洗发水的人工花香,他好奇在这样的屋子里入睡会是什么滋味? 其实除了热,没有什么别的滋味。 鲁顺心每天早上都是被热醒的,她一起床就先用湿毛巾把脖子和后背都擦一遍,然后趁汗还没出来之前赶快换洗漱完,换上衣服出门等公交,公交车上冷气开得大,她一身汗上去就被激得打个寒颤,然后慢慢适应,汗毛服帖了,最后又开始觉得冷,等到了站下车,太阳像隔着层膜照在身上,走两步之后,汗又流了一背,每天就是这么冷冷热热的循环,凌晓灵有一回戏谑说:“就好比八寒地狱八热地狱来回受刑。” 鲁顺心到公司时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只有凌晓灵正在位置上补妆。 鲁顺心有气无力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就跑到空调的风口底下站着,她人都晒虚了,心脏跳得又快又急,连眼皮上都是汗珠子在滚,像在哭似的。 凌晓灵笑道:“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三十九度,我看不止。” 鲁顺心道:“肯定不止,地上连鸡蛋都能煎熟。”她穿了一双凉鞋,底薄得根本不适合接触路面,那是专门为出入有车的人的定制的,最多能承受在水泥路上走三十步。 凌晓灵看她一眼问道:“你坐公交车来的?” 鲁顺心点头,凌晓灵一笑,没说什么,把镜子往屉子里一塞,打开了电脑。 鲁顺心也回了座位,不一会儿,其他人就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上午下班的时候,鲁顺心本来要跟凌晓灵一起去吃饭,忽然收到了条信息,之后她只得找了借口,让凌晓灵先走,自己再偷偷摸摸乘电梯下到负一楼。 负一楼是停车场,白天也要点灯,阴气森森,文家祺的车就停在这里。 刚才文家祺发来的信息里只叫她到停车场来,别的什么都没说。 鲁顺心下了电梯,正到处张望着,突然从斜刺里伸出双手一把将她的手的抓住了。 她吓得尖叫,那人却立即把她嘴捂住了。 “嘘!”文家祺朝她比划,脸上是得逞的笑,他开心得很,似乎吓到她是项成就。 鲁顺心惊魂未定,忙从他手底下挣脱出来。 他的手又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带你去吃饭。”文家祺道。 鲁顺心问:“去哪儿吃?” 文家祺拉着她走:“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 鲁顺心道:“午休时间就一个半小时。”这来回一趟,加上吃饭,她还能睡多久? 文家祺听出她的不愿意,皱眉看她:“你昨晚做贼去了?这么欠觉?” 鲁顺心没说话。 文家祺看她一眼,突然甩开她的手,又往回走。 鲁顺心跟在他身后。 文家祺又站住,转身看着她气愤道:“我对你好你是不是没感觉?” “···谢谢你。” “我不是要你说谢谢!” 鲁顺心问:“那你要我说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 “我···我···”文家祺突然丧气,他看着对面的人,她越平静他越显得像个小丑。 “我就是想要哄你开心而已。”他说,“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不用勉强自己。” 真的吗?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们两人同时在心中发问,文家祺心虚又懊恼。 不用勉强的话,他们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他们之间最适用的词就是“勉强”。 “我想去。”鲁顺心说。 文家祺打量着她,眼神探究,像是在试探她的真假,他又牵起她的手,却全无刚才的欣喜。 他牵着她朝前走去,恍惚中听见叮叮当当得动静,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响,他正在拖着一幅沉重的镣铐行走。 他惊慌地转头看去,却见到鲁顺心脸上带着笑,正看着他。 那笑容似乎在质问他,这样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葛俊彬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只有夜晚才能见面,只有在她有空的时候自己才能去填补她的闲暇,这样怎么够? 他已经在怀疑朱薇琼到底把他当作什么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难道和他以为的不一样吗? 每次在甜蜜的时候,他都确定她是爱他的,离不开他的,但是在见不到她的时候,他又有很多问题。 每次一见面,这些问题都堵在他的喉咙里,好像只要轻轻一拽就能拽出来,但是他不敢拽,他怕拽出来之后收不回去,他怕朱薇琼不高兴,怕自己想多了,怕自己让她感到委屈。 她对他都那么好了,她都说了她爱他了,他还想怎么样呢? 也许她也有苦衷,他应该再等等,等她把事情处理好,他要相信她才对。 葛俊彬虽然这样劝自己,但又没法儿完全说服自己,这导致他总是不能专心。 “哎呀!”女人惊呼一声,将他唤回了神。 他连忙道歉,将碰倒的杯子扶起来,又去抹桌上的水,女人的裙子也湿了,他抹了一下才察觉不妥,又结结巴巴地道歉。 “没关系。”女人道,又叫他不要着急,非常大度。 葛俊彬耳朵都红了,不住地道歉。 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微微笑着。 葛俊彬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很熟悉,他心里莫名,仔细看了一眼这女人,他并不认识她。 葛俊彬收拾好了桌子之后就回到了柜台。 他离开后,朱薇琼推门而入。 她走到刚才被他弄湿裙子的女人对面坐下。 “你约我自己还迟到!”李雪燃抱怨道。 朱薇琼说:“路上耽误了一下,你点了东西吗?” 李雪燃笑道:“点了杯茶,不过被一个小帅哥打翻了。” 朱薇琼开玩笑道:“你怎么总和小帅哥有缘?” 李雪燃颇为得意地一笑,她朝柜台那边一张望,轻声道:“欸,小帅哥又来了。” 朱薇琼转头看去,看到了端着茶的葛俊彬,他看见她就笑,根本藏不住。 “你认识他?”李雪燃立刻察觉。 朱薇琼点头:“认识,当时见义勇为的就是他。” “就是他呀!”李雪燃惊呼,葛俊彬已经走到了眼前,她对他笑道:“没想到帅哥人品还这么好,难得。” 葛俊彬傻傻地看向朱薇琼,朱薇琼安抚地对他一笑,然后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你叫她李姐就好···” 李雪燃挑眉:“李姐?” 朱薇琼:“那不然就叫小雪?” 李雪燃看向葛俊彬:“你怎么叫她的?” 葛俊彬脸色尴尬:“就是叫名字···” “连名带姓的?”李雪燃比朱薇琼有攻击性的多,葛俊彬完全招架不住。 还是朱薇琼给他解围,“你去忙吧,别理她。”她推了他一把,叫他快跑。 葛俊彬只好走了,不过走之前他总算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李雪燃的笑容很熟悉了。 朱薇琼也曾经这么对他笑。 “他这工作是你介绍的吗?”葛俊彬一走李雪燃就发问,朱薇琼大方承认了。 “你要干嘛?报恩啊?”她笑个不停,“太老土了吧。” 朱薇琼不以为意道:“知恩图报,传统美德。” 李雪燃道:“你不如以身相许?” 朱薇琼淡然道:“这属于糟柏,不可取。” 李雪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端起葛俊彬刚送来的茶,吹了吹。 “这茶不好,不上档次,喝得没意思。”李雪燃说。 朱薇琼道:“我觉得不错,你可以试试。” 李雪燃从善如流,立刻变了主意:“好吧,以后有机会我试试看。” 两人相视一笑,她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6 01:34:08~2021-06-17 00:2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人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李雪燃走后, 葛俊彬才又过来,“下班了?那走吧。”朱薇琼态度很轻松,葛俊彬本来的还有些担心, 现在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朱薇琼带他去逛街,然后去吃饭, 她说这附近的房子不太好找, 叫他先在酒店住着。 葛俊彬满口答应:“酒店也方便。”朱薇琼笑了笑, 他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敢放松。 “其实···”他开个头,后面的话又堵住了。 “什么?”朱薇琼问。 葛俊彬摇摇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朱薇琼又问, 她神色放松, 但眼神却透露警觉。 葛俊彬说:“我和鲁顺心分手了。” 朱薇琼笑道:“我知道啊,你说过了。” 葛俊彬说:“我现在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 朱薇琼点头:“我知道。” 葛俊彬松了口气,又问:“那你···” “你先听我说, 好吗?”朱薇琼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葛俊彬温顺地看着她。 朱薇琼语气和缓道:“我和文家祺不仅仅是恋爱关系这么简单,我们双方的父母都见过, 两边的家庭都互相了解, 我和他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我找人装修的,我就算要和他分开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事, 我要提出分手的话必须要有一个不能反驳的理由,让周围人都能接受, 否则就对我来说之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你明白吗?” 葛俊彬点头:“我明白, 你不要着急,慢慢来。”他握住了她的手, 只要朱薇琼有个表态他就能安心了。 “我会努力, 一定能配得上你。” 朱薇琼道:“别说这种话, 你现在就很好。” 葛俊彬很感动,他知道朱薇琼说得是真的,尽管他和她一比,相差悬殊,但她从来没有嫌弃过他。朱薇琼教会了他什么是爱,他从她身上感受了到了爱,过去他以为爱情不存在,现在他知道爱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 鲁顺心吃完午饭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一点四十,她在桌上趴了会儿就听见音乐响起来,午休结束了。她只好起来,去厕所洗了把脸,又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 凌晓灵也来了,问她:“你中午去哪儿了?” 鲁顺心答:“出去办了点事儿。” 凌晓灵没说话,朝她脚上看了眼,忽然道:“你的鞋子很好看。” 鲁顺心对她一笑。 凌晓灵又说:“但是跟你的衣服不太配。” “可能是吧。”鲁顺心含糊地应了一句,她看着凌晓灵,鼓足勇气道,“你的耳环在哪里买的?” “耳环?”凌晓灵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你说这一只?” “不是,是那个珍珠的。”鲁顺心道。 “珍珠?我什么时候戴过珍珠?我都不记得了。”凌晓灵笑起来,端着杯子对她说,“回去吧。” “好。”鲁顺心忙跟着站起来。 俩人回到办公室后,凌晓灵也没有再和她说话,王志又跑来了,凌晓灵和他说说笑笑,王志满脸喜色,好像看到了希望。 鲁顺心感觉凌晓灵对王志的态度似乎比过去亲近了些。 王志也跟她说了两句话,不过是些稀松平常的玩笑,也不像过去那样轻浮挑逗。 鲁顺心没有当回事,但办公室里其他人却早就发现了异常。 早在上个星期办公室就有传闻,有人在公交站看见鲁顺心上了文总的车,而且还有人证实,鲁顺心曾亲口说她男朋友是做生意的。 这些流言一点都没有传到鲁顺心本人的耳朵里,她照常上下班,和大家交际,还要应付文家祺,他才是她现阶段最大的困难。 下班时,鲁顺心本来想直接走,可想了想又给文家祺发了个信息。 “我下班了。” 她发完,继续收拾包,还没收拾完就收到回信。 “我有事。” 鲁顺心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到了包里,她背着包,站起来走了。 刚上电梯,手机又响起来,鲁顺心接起来听,但信号不好,那头只有电流声,她喂了几句,没有回应就给挂了。 她握着手机准备出了电梯之后就打回去,不过她刚从电梯出来,手机就响个不停。 她接起来就听见文家祺在那边质问:“刚才为什么挂电话?” 鲁顺心答:“电梯里信号不好,听不见。” “···你在哪儿?” “大门口。” “···” “喂?” “去停车场等我。” 文家祺说完就挂了电话。 鲁顺心感觉他是不怎么乐意见到自己的,但偏偏还是要见,她忽然想起那晚他说的那句“我爱你”。 这就是爱吗? 吃完饭朱薇琼就提出要走,葛俊彬这次似乎要表现体贴,没像和前几天那样痴缠,朱薇琼备感轻松,但也更加警惕,她确定了葛俊彬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不得不警惕,她有一丝不满,怪葛俊彬变得太快了。 到家后,朱薇琼发现文家祺不在,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才回来,他一进门就抱她,亲吻她,嘴唇在她脸上轻轻一触就离开。 朱薇琼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文家祺笑道:“好事太多了,我妈叫我们明天晚上要回去吃饭。” “这么突然,也不是周末。”朱薇琼有点惊讶,“是不是有什么事?” 文家祺道:“能有什么事,大概是想我们了,你很久没过去了。” 文家祺说完这句就进去洗澡了,朱薇琼一个人站在客厅,她突然觉得手臂上有点痒,她低头一看,上头有一条细细的黑钱,她拈起来看清楚是一根头发。 朱薇琼抬头看向洗手间,里头传来文家祺的快活的歌声。 “望穿秋水,风吹雨打,燕子也有了家,我要如何不想她···” 鲁顺心一上车就说,她听过这首歌,她跟着哼了几句,文家祺就皱起眉,她只好闭嘴,安静地坐着。 他一路上一句话不说,直接把她送到了家,她推门下车时,他也跟着下来了。 开门时鲁顺心忍不住回头看他,她不知道他跟到这儿来干什么,可又不敢赶他走,他理直气壮,还催她:“看什么,快开门!” 隔壁的男人又敞着怀坐在门口,手里抱着西瓜,一直盯着他们俩看。 文家祺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和不耐烦,他朝男人瞥了一眼,冷冰冰的傲慢,她最讨厌他这种眼神。 鲁顺心忙开了门,让他先进去,关门的时候,她听见外头的男人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进屋后,文家祺四下一扫,就直接坐到了床上,鲁顺心则坐在凳子上,她的包都没脱下来,只能堆在膝盖上,她从来没在这间屋子里待得如此不自在。文家祺算是和她面对面,床比凳子稍稍高一点,但他坐在上头还是显得很局促,手脚都施展不开,人还是像缩着在,他转过头朝窗外看去,从这边的窗户可以清晰地望见对面楼里的情形,他看到对面窗户里走过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那男人还和他对看了一眼。 “你不拉窗帘吗?”文家祺忍无可忍。 鲁顺心忙站起来拉上了窗帘。 文家祺稍微自在了些,但更加热了,又热又闷,他看见鲁顺心抱着膝贴着墙站在窗户边像个犯人,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鲁顺心迟疑地走到凳子上坐下。 “我身上有毒?”他冷笑。 鲁顺心又站起来,走到床边儿坐下,俩人一下子离得近了,他闻到了她身上一股轻微的血腥味儿,突然又不自在起来。 他为了分散注意力只好和她说话。 “···你回家都做些什么?”他问。 鲁顺心答:“洗澡。” “···洗完澡呢?” “上床玩手机,玩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熬夜,挺好。” 鲁顺心看出来,文家祺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反而觉得自在了些。 “这里热吧?”她试探地和他聊天。 废话,文家祺心想,可嘴上却只“嗯”了一声,他转图看她,她一脸的汗,眼睛湿得像刚哭过。 他抬头看看,发现连空调都没有。 怪不得一回来就要洗澡。 鲁顺心把床头的电扇打开,对着他吹。 文家祺忽然感到可笑。 他中午还在生气,吃完饭送她回来就决定今天再也不理她了,下班时,她却又发来短信,问他要不要等他。(他坚信她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就是这个。) 等他干什么?他故作冷淡,可很快又后悔,再给她打电话她却挂了,他气得要命,还有点慌神,怕她决定反悔。 送她回来的路上他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她也丝毫不在乎,还在那儿唱歌,到地方之后她推门就要走,像是真把他当打车司机了,他实在是气不过,这才跟了过来。 其实昨晚他睡前还在想着这间小屋子,那时他以为自己很好奇,可现在真正坐在这里,他却只感到不自在,却又舍不得离开。 他知道他只是舍不得住在这屋子里的人,这屋子里因为有她在才如此吸引他。 他打量着她,她热得像是发懵了,他忍不住笑起来。 “我还没吃饭。”文家祺突然说。 鲁顺心回头看他:“那你要吃什么?楼下有麻辣烫。” “脏死了。”文家祺满脸嫌恶。 “没有那么脏,很好吃的。”鲁顺心强调。 文家祺还是不肯,坚持要去某某餐厅吃。 鲁顺心也不和他争,反正争不过。 俩人就又出了门,下了楼之后,路过麻辣烫的摊子,文家祺却又站住,说闻着很香。 鲁顺心就带他过去,俩人一人拿了一个塑料盆儿,文家祺头一次吃,大为新奇,乱七八糟拿了一大堆,但最后全没吃完,只辣得灌了两瓶矿泉水。 “这就是劣质般的火锅,哪里好吃?”他最后总结,又对鲁顺心生气。 俩人最后因为吃得太多,撑得难受,就在这烟火缭绕的街上“散步”。 这条街又不够长,一眼看得到头尾,俩人就来回转。 转着转着,文家祺就又站在哪家摊子前,语气嫌弃地问鲁顺心这是什么。 不知道第几次走到头时,他们牵起了手,就像街上其他的一对对男女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7 00:23:04~2021-06-19 00:1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事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朱薇琼面上带着笑容打量着桌上的人, 文家祺在和文仲达说话,秦茂君在给儿子盛汤,文家秀脸上带着冷笑, 默不作声。 “小朱,是不是不合口味啊?”秦茂君见她没动筷子就一脸担心。 朱薇琼忙摇头, 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虾仁放进嘴里。 秦茂君说:“这虾是我早上的时候去菜场买的, 菜场的就是比超市的鲜活些, 我买回来后就一直放在盆儿里清水养着,下锅前还活蹦乱跳的呢。” 朱薇琼说:“怪不得这么好吃,甜得很。” 秦茂君笑道:“这虾做起来也不难, 就拿清水一煮, 煮好之后调了料汁一浇,你要是喜欢平时也可以在家自己做了吃,家祺也喜欢吃这个。” 文家祺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过来, 随口问道:“什么?” “阿姨说你喜欢吃虾。”朱薇琼对他一笑。 “虾?”文家祺朝桌上看了一眼,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还行。” “还行?”秦茂君追问, 脸色发急。 文家祺立刻改口:“好吃。” 朱薇琼笑道:“我也觉得好吃。” 秦茂君终于高兴起来。 一盘虾最后全是他们俩吃的。 吃完饭之后,秦茂君去洗碗, 文仲达和文家祺在书房下棋,朱薇琼则去和文家秀作伴儿, 俩人在客厅里看电视。 文家秀低头玩着手机,时不时抬头扫一眼电视, 朱薇琼倒是看得很认真,但心思全不在上面, 电视里头的人哈哈大笑, 她却是一脸平静。 书房里头, 文仲达落下一子,缓缓说道:“今年把婚结了吧,结完你就从公司出来,自己去闯。” 文家祺没说话,正专注地看着棋盘,手里的黑子还不知道往哪里放。 文仲达说:“小朱也三十了,再拖下去她父母也该着急了,你要尽快给人家一个答复,不要耽误人家。” “我知道。”文家祺答道,手里的棋子随后稳稳放下。 文仲达一看就笑了,他摇头道:“你这输定了。” 文家祺毫无在意:“输给您不正常吗,我赢了才您叫稀奇。” 文仲达叹道:“你又不蠢,怎么就是祺下得那么臭,还是没耐心,大局观不够,只看到眼前。” 文家祺笑了笑,没有反驳。 客厅里,文家秀冷不丁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准备份大礼。” 朱薇琼回过神,答道:“还没确定呢。” 文家秀看她一眼,突然笑起来:“祝福你。” 朱薇琼轻声道谢。 文家秀朝书房门口望了一眼说道:“我爸估计今年就要把这桩事儿给办了,不然安不下心。” 朱薇琼不好说什么。 文家秀又转头对她道:“你和文家祺在一起多久了?” 朱薇琼答道:“快两年。” 文家秀半真半假道:“两年,真面目还没露出来呢。” “什么真面目?”朱薇琼笑起来。 文家秀嘿嘿一笑,极快活的样子,她说:“能有什么真面目?大抵不过是和别的男人一样混蛋,我给你个忠告,结婚前先去出个轨,说不定恰巧能遇到‘真爱’。” 朱薇琼忍着笑道:“好,我听你的。” 俩人正说笑,文家祺推门出来,他看见文家秀一笑就浑身发毛,气势汹汹地瞪她。 文家秀嚷道:“你瞪我干嘛?我可是在给你帮忙。” 文家祺没理她,转头对朱薇琼道:“走吧。” “这就走?”朱薇琼站起来。 文家祺点头:“我们去跟爸妈打个招呼。” 秦茂君在厨房里边刷碗边看着小视频,一个视频一个碗,入迷得很,见他们要走终于舍得放下碗,急着去冰箱里拿菜叫他们带回去。 文仲达在书房里不出来,他们进去告别,他就叮嘱他们好好保重身体。 文家秀殷勤地跑到门口,早早打开门,他们一走出来就把门用力一甩。 文家祺气得想回头敲门骂人,朱薇琼却是一直在笑,她觉得这一家人有时候真的很好笑。 “她有病!”文家祺咬牙骂道。 朱薇琼忍住笑,挽着他的手臂。 上了车之后文家祺问她:“她刚才跟你说什么?” 朱薇琼道:“她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文家祺嘟囔道:“关她什么事。” 朱薇琼说:“她说要给我们送礼,还祝福我们。” 文家祺道:“她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朱薇琼说:“我看她是好意,你对她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文家祺不满道:“你也见识过她惹下的麻烦,我对她够大度了,没人欠她。” “她毕竟是你姐姐。” “她以后也会成为你的姐姐。” “···”朱薇琼被他这句话堵得一滞。 文家祺一笑:“怎么样?” 朱薇琼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文家祺还在开玩笑。 朱薇琼语气冷淡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文家祺看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那你就是怪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文家祺不作声,脸上的笑色也没了。 车里安静半晌,朱薇琼突然说道:“家琪,我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文家祺笑了声,路旁疾驰而过车灯光束从俩人脸上划过。 “你想多了。”他声音干巴巴的。 朱薇琼叹道:“是吗?可能是我比较敏感,但是最近,我的确有这种感觉。” “爸爸今天还谈到我们的婚事。”文家祺说,他觉得这句话足以令朱薇琼安心,也令他自己安心。 朱薇琼没有说话,她转头看了文家祺一眼,想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脸色有些无奈。 “你怎么了?”他问,“这么患得患失不像你。” 朱薇琼一笑:“不像我?看来你还不了解我。” 文家祺安慰道:“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问题,你不要多想。” “我从来不多想。”朱薇琼这句话说得十分冷酷。 文家祺忍不住转头看她,她神情却是和以往一样的淡然。 朱薇琼安静片刻又道:“大概是谈到结婚,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了,结婚总会催生一些怪现象。” 文家祺问道:“你不想结婚吗?” 朱薇琼反问道:“你呢?你想结吗?” “我当然想。”文家祺答得很快。 朱薇琼笑了声问道:“为什么?” 文家祺又是不假思索:“因为我们相爱。” “是这样没错。”朱薇琼语气平淡,“我们相爱,我们离不开对方,我们是因为爱才结婚的,这是唯一的理由。” 文家祺只觉得她吐出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脸上,他的皮肤五官都忍不住开始抽搐,他奋力把这抽搐转换为期待又喜悦的微笑。 隔天他们又去见了朱薇琼的父母,文家祺说了结婚的意愿,朱父朱母当然没有意见,更是催促他们尽快定下日子,最好在今年办完这件事。 结婚这件事愈加迫近,好像再睡几觉他们就要整装待发了。 朱薇琼始终气定神闲,只在睡前会想到那根头发。 她已经把那根头发和自己的头发细细比对过,颜色一致,但那发丝却粗壮许多,韧性也足,轻易还扯不断,她猜这头发的主人很年轻,脾气估计也不太好。文家祺会看上这样的女人吗?她有点讶异,因为他一向欣赏的女人都是善解人意,顶多只允许“清高”,发脾气犯犟的那种他说自己受不了。不过男人的话本来就不能信,他们自己都不信,有时他们说反话,有时说假话,有时根本就是在放屁。 朱薇琼并未打算和文家祺把这事挑明,挑明他也不会承认,她也不愿意经历那种难堪场面,她还没和他结婚,何必要去做悍妇?但她这般举重若轻,文家祺却还是显而易见的心虚,倒不是愧疚,只是做了害人事的怕被发现,在偷情一事上显少有人会愧疚,因为实在是得到了太多快乐。 不过这点心虚也足够了,她捉住机会,就让他投了钱给李雪燃的机构,李雪燃自然感谢她,然后投桃报李,她最近也常常惠顾茶馆,已经和葛俊彬熟识,现在葛俊彬嘴里偶尔也提起她的名字。 而文家祺这边,似乎认为自己作出了补偿,行径又放纵起来,经常晚归,偶尔不归。 朱薇琼也不管,她觉得以文家祺这样的行事迟早都要露出马脚,他想瞒也瞒不住,他没有她那么心细。 她现在只需要静静等着就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9 00:19:29~2021-06-20 01: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仙人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事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鲁军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后终于出院, 鲁顺心本打算叫他再留些日子,好不容易来一趟该到处转转,可鲁军不肯, 她也没勉强,就给他买了票, 送他去了车站。上车前, 鲁军问她和葛俊彬怎么样, 他在这儿这么久葛俊彬一次面都没露,他也知道不对,但他不好意思问, 而且, 他也怕问出什么来,但也不愿意被蒙在鼓里。 “你还和小彬好着吗?”鲁军说话时没敢看女儿。 “没有。”鲁顺心知道瞒不下去了也答得很干脆。 “是怎么了?”鲁军抬起头,一脸愁苦。 “他有新人了, 看不上我了。” 鲁军又把头低下去,半晌才说道:“我就说吧, 出来待久了就要学坏了, 就花了眼。” 鲁顺心闷不作声。 “那这个姓文的人是好人吗?”鲁军又问。 “嗯···是个好人。” 鲁军看着她想说什么可又没说,只叹气。 他最后说:“管不了你, 我回去了,家里还有鸡, 还有地,不回去不行, 你也早点回来吧,听我的话, 回来找个人, 不用受气。” 鲁顺心把他送上了车,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但那张脸上的苦都是陈年的旧苦,刀刻上去似的深,他闷闷不乐,鲁顺心对他挥手,他犹豫着举起手来,定了一秒,就又放下来了。 鲁军走后,鲁顺心也少了一桩心事,也不用时不时往医院跑了,一下子空闲了许多。 这些空闲就被文家祺占满了。 有一天早上五点多,鲁顺心就被他一通电话叫醒,他开了个把小时的车,带她去一家本地老店吃早餐,之后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公司,那一上午鲁顺心都没什么精神,中午他又带她出去吃饭,她又没能睡成午觉,下午困得几乎昏过去。 跑那么远费那么多时间只是为了一碗粉而已,鲁顺心不太理解,她想睡觉,但是文家祺却不这么想,凡是他觉得好的,他就一定要她也试试,不管她愿不愿意,如果她露出一点不情愿他还要生气,怪她不领情。 鲁顺心也只好习惯,她吃他喜欢的食物,去他去过的地方,听从他的意志行动,就像是他的一个□□。 “我这样是不是很烦人?”文家祺有时也会这么问她,像突然醒过来了一样。 鲁顺心当然说不是。 文家祺自嘲:“你就骗我吧,我自己都觉得烦人。” 鲁顺心不知道要不要再哄他,他既然这么明白为什么还要问她这种话? “不过我在别人那儿可没有这么烦。”文家祺看着她笑,“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鲁顺心问。 “你不知道?”文家祺又逼她。 “噢,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鲁顺心忍不住笑起来,嘴唇紧闭,就是说不出来他想听的那句话。 文家祺伸手去掰她的嘴,鲁顺心扭着脑袋左躲右闪,旖旎气氛顿时全无。 文家祺扫兴道:“我看你就是头牛,煞风景最行。” 鲁顺心笑着不说话。 “你故意的是不是?”文家祺突然发起脾气。 鲁顺心收起笑道:“不是。” 文家祺沉沉地看她片刻,又怨又不甘:“是我倒霉,爱上一头牛。” 鲁顺心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 文家祺又微微笑起来,他张开双手把她抱紧,就像搂了一怀的宝贝。 几天后,他们又去了某个古怪的餐厅,半夜里出发,到了某个旧式民宅里头,就是电影里会闹鬼的那种房子,他们进到一间厅堂里头,这厅堂布置得不伦不类,既像舞厅又像佛堂,凌乱地摆了几张木桌子,每张桌子只放了两张椅子,没有菜单,人家上什么你吃什么。 鲁顺心捂着嘴打哈欠,文家祺兴致勃勃地和她介绍:“只在星期四晚上营业,要提前预定,我等了很久。” 原本是打算和朱薇琼一起来的。 “这里好冷。”鲁顺心说,“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文家祺在她胳膊上搓了几下笑道:“搓热了就不冷了。” 他们正说话,外面又走进来一男一女,男人穿得简单,女人却是一身旗袍,手里还拿着把小扇子,她脚上的皮鞋扣在地上嗒嗒嗒响,十分惹人注意,鲁顺心回头看去,见女人这一身打扮新奇漂亮,转头正要和文家祺感叹,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古怪,他从她的胳膊上拿开手,在鼻梁上按了下。 那女人也看见了文家祺,起初她没什么反应,显得很冷漠,不过等看见坐在文家祺对面的鲁顺心,她的表情却又变了,她露出笑容,立刻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的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走到文家祺身边,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望着鲁顺心笑道:“真是巧了啊,弟弟。” 文家祺甩开她的手,问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文家秀道:“相亲啊,爸妈安排的。” 她身旁的男人适时开口,文家祺站起来,又换了幅面孔和他寒暄。 文家秀就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文家祺忍耐着,和男人说:“难得碰上,要不我们换个地方,一起聊聊。” 文家秀道:“换什么,这里多好,清静。”她打量着鲁顺心,一脸好奇。 文家祺道:“就是太清静了,所以才不适合你。” 文家秀道:“不适合我,倒适合你,你是来吃饭啊,还是来藏娇啊。” 文家祺道:“我当然是来吃饭的,你呢?是来忏悔的吗?” 文家秀脸色一变,凶狠地瞪他。 姐弟剑拔弩张,一旁的男人打起圆场:“这里的确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太静了,说话都有回声,呵呵。” 文家秀冷笑一声,并不理会,文家祺也没了耐心,转身就走。 一直不敢出声的鲁顺心也忙站起来,她正要跟上去,文家秀却突然挡在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跟我弟弟什么关系?说!”她故意吓唬她,做出一幅恶人形状。 鲁顺心吓得后退,一下把椅子撞翻,发出巨响。 文家祺走过来一把推开文家秀,破口大骂道:“你发什么疯!” 文家秀惊呼一声,站稳后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往文家祺身上砸。 场面顿时混乱,鲁顺心吓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拉谁,相亲男试图去制止文家秀,不过她且战且走,几乎把几张桌子上的水杯全砸完,文家祺一身水渍,身边一地瓷片,脸上也挂了彩,他脸色铁青但还顾忌着脸面,没上去和文家秀对打。他们这一闹,吓得本来要进门的客人都纷纷驻足,又忍不住探头朝里面看,有这种热闹怎么能不瞧!一边瞧一边暗自猜测,这两男两女不太好脑补,这动手的女人是来抓奸的正牌,另外一个女应该是帮手?否则挨打的该是她,那挨打又不还手的男的和另一个男的是什么关系?总不至于··· 众人看得心情澎湃,没一个再惦记着吃饭这事儿,最后还是店家出来几个人,生拉硬拽地扯住文家秀,把他们几个都被“请”了出来。 文家秀砸坏的餐具都由文家祺来付钱,那个被吓坏相亲男人还算尽责,还是坚持送文家秀回家,文家秀还意犹未尽,她被文家祺害得扭了脚,一蹦一跳地上了车,走之前放下狠话:“文家祺,你等着,这事儿没完!”文家祺气得恨不得上去再推她一把。 鲁顺心在边上不敢说话。 “你看戏呢!”文家祺一肚子气没处撒,转头看见她就吼,“好看吧!有意思吧!” 鲁顺心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目光躲闪。 文家祺被她的眼神激怒:“她刚才拦你你为什么不走?她问你你怎么不说话?你怕她干什么!” 鲁顺心小声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文家祺骂道:“什么意思?你没长嘴?你哑了?” 鲁顺心道:“她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怎么说?”她不能说实话,又没有急智,慌了神,连句谎话也编不出来。 其实刚才那种情景下,结合文家祺的反应,鲁顺心无论说什么,文家秀都不会信的。 “你!”文家祺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自作孽,那种熟悉的羞耻感再一次席卷而来,这一刻他恨自己,更恨鲁顺心。 “你给我滚!”他再也无法忍受她。 鲁顺心没有动,只看着他,她那种一贯的木然神情此刻看在文家祺眼里全成了愚钝和卑微。 “你不走我走!”文家祺转身就走。 鲁顺心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又一次想起他说爱她时的情景来,她非常疑惑,她从来没有想过爱是什么样的,文家祺让她开始好奇,但是他嘴里的爱和他做出来的事,似乎是互相矛盾的。 爱是什么呢?她想,爱是他阴晴不定的理由,爱是他霸道独断的借口,爱是他操纵她的提线。 “你爱我吗?”他问过她这句话。 她答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文家祺说会给她时间,说会让她明白。 可鲁顺心却担心等到她真的明白的时候,他又会不满意。 他如此关心她对爱的领悟,也许只是想让她将他的“爱情”当作宝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0 01:10:51~2021-06-21 20:0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l 15瓶;Cityhall2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文家秀回到家之后本来打算立刻将这件事告诉文仲达, 可后来想了想,又决定不说。文仲达一向偏袒儿子,与其去跟他告状, 再被他教育一顿,她不如去做件善事。文家秀打定主意, 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上午, 就给朱薇琼打去电话,约她出来见个面。朱薇琼接到她的邀约很惊讶,不过还是欣然答应, 她本来打算给文家祺打个电话, 把文家秀的反常举动告诉他,再问问他的意见,不过她没有联系上他。他昨晚又是下半夜才回来, 那会儿她已经睡着了,今早她起床的时候, 他人又早早出门了, 俩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朱薇琼放下手机,突然有种预感, 文家秀这次会给她带来一个坏消息。 办公室里的文家祺打了寒颤,他站起来, 走到窗户边,站在小小的方形的阳光里头, 手里还握着手机,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鲁顺心打个电话。他从昨晚起一直没联系她, 今早来公司也还没有见着她, 他早就消气了, 现在想起来昨天说得话就有些后悔,他不该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那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去的,为什么她不给他打电话呢?只要她当时留他一句,他一定会回去找她的。 她就是头牛!又犟又蠢,不会看脸色不会说好话!文家祺又怨愤起来,她就是!就是不把他当回事儿而已。 承认吧,文家祺,你才是世上最傻的傻子! 文家祺怔怔看着手机,心中泛起苦涩难言的滋味,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爱上了一个自己的鄙薄的女人,更可悲的是,那个女人并不爱他。 “文家祺昨晚去哪儿了?”一见面,文家秀就问了这句话。 这明显是个陷阱题。 朱薇琼觉得很可笑,又有点生气,但她还是维持着礼貌说道:“你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 文家秀听了笑得可开心,说道:“唉,你真聪明,可惜碰上了文家祺这畜生。” 朱薇琼镇定地看着她,心想,如果文家祺是畜生,那文家这一家都不能算做人了,她看着文家秀得意洋洋的脸,已经感到不耐烦,她怀疑起文家秀的来意。 文家秀道:“我昨晚的确是碰见他了,就在···”她故弄玄虚,说半句留半句,要吊足胃口才肯表演。 朱薇琼微微一笑,不上当,她向来不容易上当。 文家秀等她半天,突然脸一垮,扫兴道:“不说了,我看你也不在乎。” 朱薇琼这会却又说:“谁说我不在乎,我们就要结婚了。” 文家秀问道:“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相处起来很轻松,为什么不结婚。” 文家秀哈哈大笑:“我看不出来你爱他,我也不信他爱你,他曾经对我说‘你有什么值得我看得起的?’他是个社达主义者,他觉得我现在这样该去死。” 朱薇琼默不作声。 文家秀看她一眼,收起笑道:“一张床睡不出两样人,你和他想的一样,你们是同一类人。” 朱薇琼开口解释:“并非如此。” 文家秀冷笑一声:“我突然觉得你们俩在一起很般配。” 她说完这句站起来就走,朱薇琼没有留她,她坐在位置上喝完杯子里的水,之后又给文家祺打电话。 这回文家祺接了。 朱薇琼却不知道说什么。 “有什么事吗?”文家祺语气疲惫,隔着电话都叫人丧气。 朱薇琼也扮不出来体贴,她让文家秀无端批评了一通,说起来也是替他受过。 她语气冷淡:“你姐姐刚才来找我了,说有事和我说。” 文家祺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朱薇琼听出了他语气里有一丝紧张。 她灵光一闪,说道:“她说昨晚碰见了你。” 文家祺突兀地笑了一声:“是,我们还打了一架。” “打了一架?”朱薇琼惊讶道。 “她大概是来找你出气的,你不要理她。”文家祺急急说。 朱薇琼被他说得动摇了,再想想刚才文家秀的态度,的确是不怀好意。 “薇琼,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过去。”文家祺柔声问她,像是担心她。 朱薇琼回过神来:“没事,你不用来,她已经走了。” 文家祺道:“那就好,今晚我来接你下班。” 朱薇琼仍感觉不对劲儿,但文家祺却已经是滴水不漏了,他也听出来朱薇琼是在试探自己,她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 挂了朱薇琼的电话后,文家祺立刻联系了文家秀。 那边一接起来,他就骂:“你怎么这么无耻!” 文家秀被骂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有经验,立刻骂了回去:“我无耻?那你一家都是乌龟王八蛋!” 骂人这项,文家祺赢不过她,他还有点儿包袱,毕竟俩人同一个爹妈,但是文家秀不管,她急了能问候他宗亲上下,也不在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文家祺怒道:“文家秀!你到底要干嘛?” “我干嘛了?”文家秀语气无辜。 “你找朱薇琼打算说什么?” “···哦,你说这个呀···” “你要报复我?” “我报复你怎么了!别说得我好像大逆不道似的,你又不是我爹!我的脚现在还痛呢!” 文家祺气得直喘气。 文家秀满意了,她嘲讽道:“不过你先别着急,我什么都没和朱薇琼说。” 文家祺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文家秀说:“谢就不必了,我可不是突然发善心,而是觉得没意思。” 文家祺懒得听她废话,冷哼一声就要挂断电话。 文家秀却不依不饶道:“朱薇琼跟你般配极了,你不在乎她,她也不拿你当回事儿,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文家祺道:“呵,你知道你这话像什么吗?像那种因为自己不幸福就见不得别人好的心理变态。” 文家秀没生气,还笑起来:“你以为你能得到幸福?” 文家祺恶狠狠地说:“绝对比你有机会!” 文家秀痛快道:“行,那我就祝你们永结同心,早日完婚,早生贵子,生同衾死同···” 文家祺忍无可忍地挂了电话。 鲁顺心在座位上打了个哈欠,她最近总是睡不够,昨晚倒是睡了个好觉,她把手机压在枕头下,一夜无梦,早上睡到了自然醒,结果就迟到了,到公司时临近十点。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凌晓灵问她。 “顺心夜生活丰富啊。”王志也在旁边插话,又朝凌晓灵挤眼。 鲁顺心觉得异样,看看他,又看看凌晓灵,没说话。 凌晓灵也没再理她。 鲁顺心糊里糊涂地拿着杯子出去了,她一走,背后就是眼神乱飞。 流言的传播速度快得离谱。 鲁顺心站在饮水机旁望着水流发呆,昨天到现在文家祺都没有联系她,她想,他终于清醒过来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计算着该去哪儿把它卖掉,还有其它零零散散的东西,文家祺带来的享受她还没习惯,不过也是好事,如果习惯了她现在就该丢丑了。 鲁顺心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一看屏幕,胸口突然猛地一跳。 是文家祺打来的。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文家祺还是那幅声气,不高兴不情愿,又埋怨又委屈。 “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是吗?我们谁求着谁啊?” “···”鲁顺心默默听着,不作声,他软话狠话气话都说了,叫她不知道怎么应对,是该道歉还是该道谢谢呢? 文家祺也不说话了,安静了半天,他开口说:“对不起。” “···” 听筒里只有电流声,文家祺心一沉,话里带上笑活泼道:“要不要你也骂我两句?” 鲁顺心张了下嘴,没出声。 “说话啊!” “你让我滚,我就滚,你让我说话,我就说话。”鲁顺心脱口而出。 文家祺好像掉进一个深洞里:“我···”他刚吐出一个字,那边就传来短促地嘟嘟声。 鲁顺心挂了电话。 第三十九章 朱薇琼想着文家秀的话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最后一节课时,她又接到李雪燃的电话,李雪燃又说起葛俊彬。 “他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朱薇琼随口敷衍过去, 李雪燃本想劝两句,但听出她不愿意谈及葛俊彬, 便换了个话题。 “你和文家祺的婚期定了吗?”她以为这个朱薇琼肯定关心。 朱薇琼听她提起这个却是更加的心烦意乱, 但这次她没有表现出来。 李雪燃先是恭喜她, 又开玩笑说:“我作为一个婚姻关系幸存者祝福你。” “祝我什么?九死一生?”朱薇琼说。 李雪燃笑道:“文家祺这么凶险?” 凶不凶险的,现在谁又能知道呢?朱薇琼心道。 文家秀曾经跟她说,文家祺的真面目还没露出来呢, 当时她听这话便觉得受到轻视, 文家秀似乎认为她是那种被爱蒙蔽双眼的女人,以为她对文家祺爱得眼瞎心盲。但说实话,文家祺在她眼里从未镀上圣光, 她只把他看作一个男人。 当她和他在一个空间内相处磨合,发现他是那种爱把浴室拖鞋穿进卧室的邋遢男人时, 她最为吃惊, 其余都在她可接受范围内,文家祺还会有什么叫她没想到的真面目呢?他还能变身成蓝胡子吗? “如果你碰到了一位蓝胡子, 你会怎么办?” 文家祺抬起头,看着对面提问的朱薇琼。 他答道:“这个问题还真新奇, 我从来没有想过。” 男人当然对蓝胡子这个故事不太感兴趣。 朱薇琼笑道:“所以才值得一问。” 文家祺漫不经心道:“我想……只要不去打开那扇门就好了。” 朱薇琼道:“我明白了,你认为如果妻子们经受住了考验就不会死。” 文家祺看她一眼:“我知道你肯定有不同想法。” 朱薇琼立即道:“我觉得她们开不开门都会死, 蓝胡子总会为杀她们找好一个理由。” 文家祺装出被说服的样子,随口道:“看来蓝胡子是个变态杀人狂。” 朱薇琼补充一句:“他好像只杀了他的妻子们。” 文家祺脸色沉沉, 没有接话, 他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 朱薇琼早就看出来, 他在为别的事担惊受怕。 她还发现自己既不在门里,也不在门外。 当朱薇琼终于不再开口的时候,文家祺终于放任自己走神,他的注意力就像一根松散的绳子,一端在自己手里,另一端在别处。他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屏幕时不时亮起,他次次都忍不住去看,可次次都失望,没有一条消息来自他等的那个人。 下午文家祺给鲁顺心打了几个电话都被她挂断了,后来他就觉得羞愧难当,想像出她按压那个红色图标的力度如何掴在他面上。 这是自那次在车上他吻了她过后,她第二次这么硬气,那次她气急了,大骂他王八蛋,又撞他踢他,什么都不管了,但那时他并不害怕,还感到些乐趣。 这次她什么都不说,不屑打他骂他,他却胆怯了,像站在荒野里等着一道闪电劈下来,他不敢去找她,因为怕她说一些他不想听的话,他后知后觉地品出,电话中她说的最后那句话里就有一些他不愿意深想的意思,他现在只庆幸她嘴笨,她没和朱薇琼一样能言善道,举一反三。 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她心里想的肯定更坏。 文家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和她隔空斗起狠来,他提醒自己,他不是非她不可! 没有是非谁不可的。 文家祺放下刀叉,抬头看着朱薇琼,只要他摆出一个笑来,她就会给他反馈,这才是健康的,正常的男女关系。 葛俊彬抬起头,只看到李雪燃坐在那里,她穿了一身淡紫色的套装,下身是条裙子,脚上是双带扣的高跟鞋。 朱薇琼爱穿运动鞋,他从没见过她穿这种刀子似的鞋子,他看着都怕,想来穿在脚上也不会太舒服。 葛俊彬端起托盘走过去,李雪燃抬头对他一笑,这又让他想到朱薇琼,她们俩其实并不像。 李雪燃更白,更高大,身上女人味也更浓,朱薇琼和她站在一起都像是不解风情的小女生。 李雪燃是吃过人的老虎,她看朱薇琼像刚破戒的老僧,心里没有什么观点,只感叹自己怪不得和她做朋友。 李雪燃结了婚,但和没结一样,她没有生孩子,因为不愿意生,她老公就出去和别人生了一个,她无所谓,他也不干涉她怎么生活,他们是新时代的模范夫妻。 当一个人女人不太把感情当回事,又不缺钱,婚姻这把保护伞就成了多余,也不知道保护了谁。 “又是一个人啊?”葛俊彬温吞吞地对她笑。 “朱薇琼最近忙死了,怎么约都约不出来!气死我了,她忙什么?忙着结婚啊!”李雪燃说完这段话就喝了口茶润嗓子。 她望着葛俊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有点可怜他。 “她要结婚了?确定了?”葛俊彬木木呆呆地问,还不太信。 她斟酌着答道:“我也是听说,听说今年要结,不过我们都觉得她和文家祺早就该结了。” 葛俊彬听了这话眼神一黯,脸上显出几分固执来,对她笑一笑就走了。 李雪燃在心里摇头,为朱薇琼担心。 “嘶!” 鲁顺心痛得手一抖,苹果掉到了垃圾桶里,她连忙捡起来,手上的血又沾了上去,另一面,头发丝裹着灰黏在上头。 这确实是脏,洗干净她也忘不了。 鲁顺心挣扎了一番,又把苹果扔了回去,她拿着刀去厕所洗手,刀在她无名指上割了一道口子,口子不长,但有点儿深,她不敢仔细看翻开的皮肉,只开着水把血冲走,但水一停血就又流出来了,伤口周围一圈儿也渐渐发烫,指腹里有条肉也越跳越急,她只好先拿卫生纸裹住手,下楼去买了一盒创可贴,回来松松地围了一圈。 削苹果把手削出血来这还是头一回。 鲁顺心看看垃圾桶里那个脏兮兮的苹果,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她想了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鲁军很快接了,他什么事都没有,她这么大半夜打电话来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除了鲁军外她再没什么可担心的。 鲁顺心挂了电话,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鲁顺心六点一刻钟就出了门,八点四十到了公司,九点钟半左右出去泡了杯咖啡,等她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议论纷纷。 鲁顺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同事就过来问她,一脸焦急地问她能不能联系上凌晓灵。 鲁顺心朝前头的工位看去,凌晓灵到现在还没来,这的确是有点反常。 “她怎么了?”她问。 女同事的焦急的脸色中藏着一丝兴奋,她说:“还不确定,不过……听说她昨晚把王志捅了!” 第四十章 流言总是夸张, 鲜少和事实相符。 王志的确受了伤,但没有被捅,只是被打破了头, 脸上也被划了几道,凌晓灵拿他家的花瓶砸的。 “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不然她怎么会来我家?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没有事!就是吵架, 她突然动手, 我一下都没还手。”这是王志报警时的说辞,他当时满脸的血,凌晓灵站在旁边很镇定, 警察把她手膀子扯住她才说话, 她说:“他要□□我。” 王志坚决否认,他说俩人是在谈恋爱,谈恋爱男方要求一些肢体接触怎么了?很正常啊, 凌晓灵抄起花瓶儿就往他脑袋上砸才是离谱,才是狠毒, 他理解不了, 委屈得在警察面前流泪了,还直嚷着头晕, 他说要住医院验伤,也以此为理由拒绝了警察的私下聊一聊的建议, 凌晓灵就被带到了派出所待了一夜,现在也还没出来, 王志已经住进了医院。 “她和王志这段时间是关系特别好,以前也还好, 不过这段时间的确是有点不寻常, 我们在背后还奇怪, 原来她一直是看不上王志的,对他不冷不热的,怎么现在态度变化这么大?没想到真是在谈恋爱!”女同事最为震惊的还是这件事,凌晓灵和王志的地下恋情叫她得到了极大满足,不止是她,办公室其他人估计也是一样,至于凌晓灵为什么动手伤了王志,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鲁顺心是一点儿都不信凌晓灵会和王志谈恋爱,但是在种气氛下她的观点也没有人听也没有人信,女同事走后,她就跑出去给凌晓灵打电话,通是通了,响了半天就是没人接,再打过去,就直接被挂断了。 凌晓灵和王志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公司,一是因为有香艳色彩,这类事件总是为人津津乐道,二是因为王志出名,他在公司因为先前的事早就有一点儿无赖名,所以这次虽然听起来挺倒霉但也没什么人真同情,人们聊起来都是以看热闹开玩笑的语气,说他是花心乱玩儿所以才被女朋友打了,说他太孬,说他对这个女的是动了真心,而关于凌晓灵,知道她的人不多,只知道她长得不错,但脾气不好,又说她一直吊着王志,有些心机。 “我瞎了眼了我!”王志躺在床上哭喊,头上裹着纱布,手上挂着吊针,看上去是真有几分可怜,“她怎么能拿花瓶砸我?她怎么下得去手啊你说?哪有谈恋爱不亲嘴不上床的,我又不是柏拉图?” 文家祺听他连哭带嚎得头昏脑涨,他还没搞清楚王志嘴里的“她”是谁,他是今天一早接到的他爸的电话,才知道王志出事了,他爸叮嘱他一定要去看看,慰问一下,他这才来了,一来王志就对着他哭,诉苦,他又不能立刻就走,安慰了俩句才脱身出来。 其实文仲达也是出于无奈,王志的舅舅昨晚接到消息立刻打电话来找他,自诉陈情,先骂王志,又骂自己没本事,话语凄凉至极,他只能派文家祺出去表表态。 不过文家祺对王志是同情不起来的,他一向对王志的态度是虽无恶感,但也绝没有好印象,他更嫌弃王志的舅舅,那人就是个倚老卖老的臭鞋匠。 从医院出来后,文家祺就开车去了公司,一到公司附近他人就像沉了许多似的,身上有那种提不动脚,睁不开眼的臃肿感,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他不想去解决。昨晚他和朱薇琼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很美好的夜晚,他没给鲁顺心打电话,他今天也不打算找她,他鼓励自己这么做。 文家祺停好车,上了电梯,他按下楼层,电梯上升,他心突然咚咚跳起来,他不安地抬起头,电梯门开了,外头站着的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他松了口气,楼梯继续朝上,他到到公司门口,脸上露出笑来,正要进去,兜儿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他停下脚步,拿出手机,低头一看,脸上的笑就没有了。 不能接!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喊,他答应了,心里说我不接,我不可能接,但手却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图标。 他心一抖,不敢说话。 “喂?”那边人有点儿发颤的声音似乎离他很近,就像从他脑子里蹿出来的一样。 他有点儿痛快,他不想理她,不该理她。 可他的嘴自己动了。 “有事吗。” 他语气又冷又生硬,似乎把她吓到了,她犹豫着没有开口。 文家祺很得意,他做好准备了,无论她是要道歉,还是要乞求,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个最有可能)他都不会理,他要冷酷地拆穿她,无视她,再也不能让她小看自己,他不会再表现出一点儿对她的好意了,他要让她也尝一尝无依无着,患得患失的滋味,那本来就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你知不知道凌晓灵和王志的事?”她终于开口,说得话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说什么?谁?” “王志和凌晓···” “你有毛病是不是!”文家祺突然骂人,“王志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昨天把我晾了一天,现在就为了跟我们毫不相干的人,来跟我开口?你把我当什么?” “···对不起。”她安静半天说了这么句话。 文家祺心里一紧,他并没有从她这句道歉中得到补偿,甚至更难受了,这一句话是他要来的,不是她的真心。 “你···” “嘟嘟···嘟嘟···” 电话又挂断了,文家祺脸色铁青。 鲁顺心正要说话,手机里突然响起忙音,她低头一看,又来了一通电话,是葛俊彬打来的,她手下意识的一点,就接通了。 “喂?” “是我。” “你怎么给我打电话?”鲁顺心语气并不是埋怨,只是有点儿没想到。 葛俊彬也不尴尬,他没理她这句话,直接问她:“你还在文家祺那里上班吧?” 鲁顺心说是。 葛俊彬又问:“那你听说文家祺要结婚了吗?” 鲁顺心一愣:“我没听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葛俊彬说:“就是问问。” “我不知道。”鲁顺心说。 “嗯。”葛俊彬还没挂电话。 鲁顺心问:“你怎么样了?” 葛俊彬答:“还好,你爸好了吗?” 鲁顺心说:“早好了,都回家了。” “···我当时该去看看他。”葛俊彬像是有点儿难为情似的。 “算了。”她不想听这种话,觉得太假,她说了件开心事,“我安了个空调。” “早该安了。”葛俊彬抱怨。 “是···”鲁顺心话音一顿,她远远看到文家祺从电梯里出来,他也看到了她,她站在大楼外面,前面是一片玻璃墙,脚边是一盆的硕大绿叶。 “先挂了。”她放下手机,看着文家祺,他正在朝她走来。 他脸色冷漠,眼神一直盯着她不放。 她把手机放进了裤子口袋里,站在原地不敢动。 文家祺走到了她对面,她终于看清他眼里的怒火,他手里还握着手机。 她知道他在气什么,解释道:“我爸刚才打了个电话来,我不小心点了接通,就把你的挂了。” 文家祺不说话,审视着她。 “你不信?我把通话记录给你看!”鲁顺心作势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 文家祺立刻一把推开了,像受了侮辱似的。 “有病!”他狠狠骂道。 鲁顺心镇定自若地收回手,她知道他是不会看的。 文家祺瞪着她,她还要说什么呢? “对不起。” “呵呵,担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鲁顺心两眼呆望他。 文家祺咬牙,自问自答:“你对不起我的多了!” 鲁顺心还想着凌晓灵,她悄悄观察文家祺的脸色,要找准一个时机。 “上次···我不该把你丢在路边。”文家祺说出这句话时脸色软和了许多。 “没关系。”鲁顺心立刻说。 文家祺却皱起眉,他忍了忍,说:“以后不会了。” 鲁顺心点点头,脸上带着笑,说了一声“好”。 文家祺感觉鼻子跟堵了似的,不通气,憋闷。 “你要生气就生气!别这么对怪里怪气地对我!”他说完又后悔,想起她“生气”时的狠心。 “你就不能让我过点安生日子吗?”他愤愤不平,要她看清楚她把他害成什么样了,“你以为我变态是不是?你以为我喜欢这么翻来覆去,一会儿一会让坏的,我告诉你,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原来很正常,我原来···” 鲁顺心不知道改说什么,这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鲁顺心,”他小声地叫她名字,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说清楚,你把我当什么?你心里有没有我?哪怕一丁点儿?” 鲁顺心看着他,她知道他要听的答案。 她张开嘴,只发出一点气声,他就急急打断了她的话。 “行了,行了,当我发神经了,我问你这个干嘛,你懂什么啊?”他自言自语,毫不在意似的,脸上的表情却恰恰相反。 他迅速已经恢复了常态,又用那种惯有的不耐烦的语气问道:“你刚刚问我王志什么?” 鲁顺心连忙开口,她一边说话,一边静静看着文家祺。 他嘲笑她,他说你懂什么啊? 鲁顺心突然为这句话感到不平。 第四十一章 鲁顺心说完之后, 文家祺下班后就又去医院看了趟王志,鲁顺心当然也跟着他一起,不过她没有见到王志。 文家祺说:“你在外头等我, 我很快就下来。”鲁顺心答应了,文家祺上去之后, 她就在医院进门的大堂里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周围人来人往, 乱糟糟一片,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急迫的神色,她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 她专心地望着文家祺离开的方向, 突然感到一种安心。 没多久文家祺就下来了,他起初没看到她,边走边到处张望, 鲁顺心觉得他样子看上去比平时顺眼得多,她就默默看了一会儿, 之后才站起来自己走到了他眼前。 文家祺皱眉看着她, 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 鲁顺心问:“王志说什么?” 文家祺说:“出去再说。”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 鲁顺心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文家祺很是满足, 可想想她是为了别人才这么求着自己,又有点儿恼火。 他就故意冷着脸, 上了车也不说话,装出一幅不耐烦的样子, 想叫她难受一会儿。 可鲁顺心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说:“王志是不是不肯?” 文家祺忍不住转头瞪她一眼, 泄了气,也是,他自讨没趣,她怎么难受呢? 他没好气道:“他凭什么不肯?他以为他是谁?”他边说边拿眼角瞟她。 鲁顺心没当回事儿,追问:“那凌晓灵没事了吧?” “嗯!”文家祺愤愤答应,发出的声音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又痛又得忍住的闷叫。 鲁顺心笑道:“谢谢你。” 文家祺冷哼一声没搭理她,过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就这时候知道谢我。” 鲁顺心当没听见,她看着前头问他:“要去哪儿啊?” 文家祺不说话,闭嘴开车。 鲁顺心又问:“你要去哪儿啊?” 文家祺气呼呼地开口:“干嘛?怕我把你卖了?” 鲁顺心淡定地看着他:“我卖不出去,没人要。” 文家祺没理她,就带着气在那儿闷头开车,鲁顺心也没再开口,只看着前头的路。 车子转过一个路口后,鲁顺心看见了熟悉的街道,同时她也听见了旁边的文家祺小声地说:“我就是个傻子。” 鲁顺心看着他,心里一点儿没把他这句话当真,她早看出来,一般说自己傻的都不是真傻,有的甚至还很精明。 文家祺只是觉得自己可怜。 这可怜是她造成的吗?文家祺肯定觉得是。 鲁顺心认为不是,她觉得文家祺的可怜完全是因为他自己。 王志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来了,他盯着脑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回了公司,引起了不少围观,他还到鲁顺心的办公室来露了一面,气度大方,像是来炫耀的,大家都对他表达了慰问关心,只有鲁顺心没有理会他,他一进来,她就端着杯子出去了,态度明显至极,王志只当没看见,其余人也装着不知道。 凌晓灵还是没有来公司,她已经辞职了,就在王志到公司来的前一天,鲁顺心接到了凌晓灵的电话。 “我想谢谢你,可又说不出口。”她的语气变得很冷淡,“毕竟我今天这样,你也出了份力。” 鲁顺心默不作声,只听她说,她早就察觉到凌晓灵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你刚到公司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把你当回事,甚至有点喜欢你,因为你很巴结我,站在你身边时我得到衬托,后来你学我穿衣服,模仿我的样子,我觉得很烦,但又有些满足虚荣心,再之后,王志告诉了我你和文总的关系,我想不通,凭什么是你?你穿着名牌鞋子都像是偷来的,一个模仿我的赝品居然比我过得好,我难受极了,我想不该是这样,我不可能不如你。” “所以你才和王志在一起?” “···我试过接受他 ,但是最后发现我对他只有厌恶,我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心,我没你那么幸运。” 幸运?鲁顺心不知道这幸运从何谈起,也许因为文家祺比王志更有钱。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建议你尽快物色一个新的人选模仿超越,免得措手不及···” 凌晓灵越说越难听,鲁顺心却全没有放在心上,她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但是我知道你不是···” 凌晓灵安静下来,她叹了口气,诚实地说:“我们是两类人,我没办法跟一个事事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 鲁顺心轻声说:“我知道···我祝你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凌晓灵沉默片刻后开口说:“你也要好好过,我会比你过得更好。” 这是凌晓灵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不知道凌晓灵去了那里,她也不打算去问,她知道,凌晓灵以后再也不会联系她。 凌晓灵走后,鲁顺心并没有独来独往,她和同事相处得越来越好,不过她现在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她不知道文家祺知不知道,她没有和他说这件事,她现在变聪明了很多,知道哪些话能对他说哪些话不能对他说,文家祺总能曲解她的意思,他的乐趣就在于此。 不过文家祺最近脾气也的确是越来越急,他自己也知道,他近来被结婚这件事逼的焦头烂额。 他和朱薇琼的婚礼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几方考虑商榷后定在了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两个月之后。 选在新年第一天结婚,似乎也暗示了婚姻的意义,他的人生将从婚姻开始划分:结婚之前和结婚之后。 朱薇琼已经在看婚纱,问他意见,他头脑里面跟婚纱一样白成一片,只能糊里糊涂地称赞,说好。 朱薇琼还计划了蜜月要去哪里,房子要重新装修,她说了很多事,但他没有仔细听,因为越听越害怕。 见到鲁顺心时,他的害怕也没有减少,但是那是和面对朱薇琼时另一种害怕,他想抱紧她,却更想推开她。 有时他会有种冲动,把自己和朱薇琼的婚事告诉鲁顺心,但当她看着他时,他就又失去了勇气,他竟然觉得她就在等他这句话,就在等着这个时刻,一旦他说出口,她就会做出决定,她现在有了这样的权力。 几天后,文家祺和朱薇琼回家吃了顿饭。 文家秀也在家,文家祺对她正眼不看一眼,态度恶劣十足,但是她却一反常态,变得友善了很多,连对着朱薇琼都亲切极了,朱薇琼没办法像文家祺那样对她视而不见,只能加倍地笑脸相迎。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朱薇琼看着文家秀就想起这句话,她过去还有些同情她,现在那一点儿同情全被她的言行消磨殆尽了。 实话实说,她最近时不时会想到文家秀,每次都是心绪不宁,因为上回她突然找来,本要告密突然又变成下咒,她说她和文家祺很般配,那语气像个巫婆,人一旦知道点什么秘密,就容易变成神棍,作预言作诅咒都是自然而来的。 更有趣的是文家祺的反应,朱薇琼已经确定文家祺瞒着她在进行什么事,很大概率与另外一个女人有关,他被另一个神秘人牵动身心,总是有些可笑的反应,根本遮掩不住,她已经看腻了。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太在乎文家祺到底做了什么,她可能好奇,但那纯粹是对文家祺另一面的好奇,她甚至对那个“第三者”也有好奇,但那只是女人的本能,也许带着一点敌意,但绝不至于歇斯底里,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太符合期待,不太正常,但这是她真正的想法,她甚至依然想和文家祺结婚,这件事并为影响她这个决定,她和文家祺结婚从来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她,而是因为他们相处起来确实很舒适,这才是最难得的。 她认为人其实很像机器,没有任何机器敢说自己是完美无缺的,外部的瑕疵先不提,内部的运行也无法做到遵循逻辑,再高深的机器也会出一些离谱低级的错误,这是无法避免的。人也同样,人没办法只做对的,正确的事,人就是会知错犯错,就是会反复践行已经被确认有害的经验,甚至她确认人这种机器要想正常运行,最优先的条件就是要允许他发生bug。从错误中得来的能量巨大,经久消耗,“瘾”字就是为此发明。 文家祺现在就在成瘾中。 他昨晚又没有回来,音讯全无一夜后他连个令人信服的解释都给不出,就像一只吃得头昏脑的老虎,只想懒洋洋地躺下。 朱薇琼发现,文家祺现在对她的战略是,浓情蜜意一段,再消失一段,间隔规律,他觉得这样就足够安慰她,应付她,她他这样的态度感到不满,暴露出来的蠢态也令她难以接受。 男人自作聪明和犯蠢哪个更难忍受?朱薇琼觉得都很可怕。 但她比较担心文家祺会做出一些蠢事,比如突然反悔说不结婚了,这件事才是最令她担心的。 朱薇琼看着身边的文家秀,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为文家祺戒除一番。 他们的生活该回到正轨上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6 00:30:48~2021-06-28 01:4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何、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葛俊彬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端着托盘出去了。 朱薇琼已经几天没有和他见面了,他给她电话她总是说忙,说两句话就挂了。 他想她在忙什么呢?忙着和别人结婚吗? 下班后葛俊彬回到酒店, 酒店的人问他要不要续房,他又给朱薇琼打电话, 可却没人接。 他又给李雪燃打, 李雪燃说她没有和朱薇琼在一切, 她也不知道朱薇琼现在在哪儿。 葛俊彬彻底没了主意,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朱薇琼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的家庭情况, 她住在哪儿, 除了一串手机号码,她什么都没有透露给他,他现在要去哪里找她呢? 葛俊彬想了半天, 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朱薇琼今天晚上有一节一对一补习课,要上到九点半, 那个男孩子的数学奇差无比, 朱薇琼每次给他上课费的精力都是平时的三倍,上完课她觉得脑子都空了, 连话都不想说了。男孩儿走后,她回到座位上喝了杯水, 休息了片刻之后才下班,这时候已经是十点了。 她本想给文家祺打个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可打过去又没人接,她有点儿恼火, 心里愈发烦闷。 她要回到正轨, 可要从哪里开始呢?难道她要去抓奸?要去和另外一个女人为了文家祺撕打? 那是不可能的。 朱薇琼自己都摇头, 她做不来这种事,也不想做这种事,太难看了,而且也没必要。 这件事的关健在文家祺,她也许要和他挑明一下,她可以对他哭,让他愧疚心软。 文家祺在他面前总是格外想要维持风度,而且男人总是好面子,喜欢看女人为他流泪伤神,他们对此有种成就感。 她打算就以这些打动他,虽然这样的手段也不高级,但是起码容易做到,总之是要丢一点脸。 朱薇琼在心里默默叹气,她已经领悟到了婚姻的真谛,就是要不怕丢脸,不怕丢脸的人才能结婚。 婚姻对她来说有这么重要吗?她忍不住问自己,和文家祺结婚对她来说大概像得到一个奖牌,这个奖牌不是什么必需品,但是有了它,她的生活会更顺畅,她本人也会得到一些满足。 朱薇琼想得入神,忽然听到身后传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心中一紧,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戴着帽子,正在朝她这边跑,边跑还边对她招手,她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那人见她跑起来忙喊道:“薇琼!别跑!是我!” 朱薇琼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她迟疑地停下脚步,再次转过身。 那人摘下帽子露出脸。 “葛俊彬!”朱薇琼惊讶又恼怒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葛俊彬跑到了她跟前,喘着气说:“我来看看你。” 朱薇琼道:“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 葛俊彬笑起来,朱薇琼却冷着脸。 “你有什么事?”她问。 葛俊彬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你。” 朱薇琼微微皱眉,忍耐道:“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今晚刚好我在,如果我不在你就白跑一趟了。” 葛俊彬小心翼翼地说:“我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 朱薇琼说:“我今天忙着上课。” 葛俊彬温顺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想牵她。 朱薇琼连忙躲开了,她将手背到身后。 葛俊彬呆了一秒,脱口问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朱薇琼听道他的话脸上露出一点儿笑来,那笑容里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温情。 葛俊彬的心往下一沉,目光惊惶。 朱薇琼却很淡定。她说:“你不要胡思乱想。” 葛俊彬看着她,轻声问道:“你要结婚了,是吗?” 朱薇琼说:“这是我的事。” 她的事?那他算什么呢? 葛俊彬脸色困惑:“你说过你不会和文家祺结婚的?” 朱薇琼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我确定。” “你···”,葛俊彬震惊不已,他觉得眼前的女人越来越陌生。 “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任何承诺。”朱薇琼冷静地告诉他。 “···可你说过你爱我。” “爱也不代表什么。” 葛俊彬彻底糊图了,这个说“爱不代表什么的”女人真是朱薇琼吗?他在她身上学会爱,了解爱,把爱当作珍宝,但她现在却告诉他,爱也不代表什么。 “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他傻傻地问。 朱薇琼叹气:“俊彬,不要问这种问题。”太蠢了。 葛俊彬眼里的泪都冻住了,他浑身发抖。 朱薇琼安慰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对你有好奇,你对我有期待,现在我们互相都满足了对方,这样不就够了吗?结婚和恋爱是两回事,你明白吗?和你在一起时我真的很开心,希望你也是,好吗?” 葛俊彬默不作声,眼睛也失去了神采,他被她丢回暗处,再次失去了希望。 朱薇琼脸上带着一种失落的神情,转身走了。 她再也不会来找他了,她也从来没有真的和他“在一起”过,她说的那些话,那些表白,那些思念,都是假的。 她把他当作一个新鲜玩意儿,玩够了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扔掉了。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葛俊彬抬起头,望着朱薇琼离开的方向。 朱薇琼走到了十字路口上,她停下脚步,看着对面的行人指示灯由红转绿,两边的车也缓缓停下,她抬起腿,踩在斑马线上,忽然感到身后吹来一阵风,那风是咸的,热的,死死地扑在了她的背上,她叫都没有叫一声,就被这阵风掀翻在地,她滚到了路中央,耳边听到了尖锐的喇叭声,还有人的尖叫,有人朝她跑过来,她终于看清了那阵风的真面目。 鲁顺心只觉得手突然发软,杯子就掉到了地上,一声脆响,成了四瓣儿。 她吓得一抖,忙弯腰要去捡,文家祺却伸手抓住了她,他表情急躁,手上也很用力,一下把她扯起来。 他压低声音责怪她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杯子拿在手上都能摔了!” 鲁顺心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 他们正坐在一家餐厅里吃饭,刚才的动静不小,引来周围人的目光,服务生已经朝他们这桌走过来了,这是个年轻人,看上去和鲁顺心同龄,他脸上带着一种标准的微笑,蹲在了鲁顺心脚边去捡那些玻璃碎片。 文家祺低声地道歉,鲁顺心却还在出神。 服务生走后,文家祺还在生气,他手上利落地切着牛肉,眼睛却望着对面的人。 “你吃个饭都能发呆?跟你说话也不回答,像聋了一样!” 鲁顺心接受了指控,她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意思?”文家祺皱起眉,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鲁顺心犹豫地看着他:“我有点儿担心···” 文家祺问:“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担心一些坏的预兆成真。 鲁顺心说不出来这些话,只能含糊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太好。” 文家祺迟疑又慎重地看着她,没有像过去一样嘲笑她胡思乱想。 他想,女人的确是有一些神性的,她们身上还残留一些非凡本领,比如说敏锐的直觉,尤其是对坏事。 他看着鲁顺心脸上的初现的愁云觉得痛快,可不过一瞬,这痛快就转换成了痛苦和不安。 他要怎么对待她才好呢?他要和别人结婚了。 文家祺正要开口说话,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起来,片刻过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鲁顺心放下餐具,她知道这顿饭已经吃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8 01:42:20~2021-06-29 23:3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间的女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316582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朱薇琼伤得最重的是腿和脸, 都是在地上磨得,葛俊彬从背后猛力推了她一把,她倒在地上之后他又坐到她身上打了她一拳, 然后掐她的脖子,路人把他拉开后报了警, 她自己打了120。 文家祺到医院看朱薇琼时她状态不太好, 受了惊吓, 精神有点儿恍惚,脸也肿得变了样子,看得人很不忍心。他问她怎么样, 她都是摇头, 闭着嘴,不说话,眉头一直皱着。 从医院出来后文家祺就去了警察局, 他进去了时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着,看身形很瘦弱, 低着头佝着背, 像被抽了筋,软趴趴地挂在椅子上, 一只手反剪在背后铐在椅子腿上。 文家祺径直走到犯人的对面,看到犯人的脸时他反应很大, 明显是很吃惊。 警察就问:“你认识他?” 文家祺点了点头。 “那正好,我问你吧, 他死活不开口,也不肯说为什么要打人。”警察说话时, 葛俊彬一直没有抬头。 文家祺走到了旁边另一边桌子上坐下, 警察拿着个本子坐到了他对面。 “你们是什么关系?”警察问。 文家祺看了眼葛俊彬神色复杂:“他原来救过我的女朋友。” 警察也没想到说:“还见义勇为啊?那现在这一出又是为啥?英雄怎么突然就变狗熊了呢?” 文家祺摇头:“我不清楚, 我和他只见过一次。” 警察拿笔在本子上边记边问:“那你女朋友呢?你女朋友和他什么关系?他这不是抢钱也不像图色,倒像是有仇,报复她,你女朋友没跟你说过他?” 报复?文家祺听到这个词马上就坐立不安,他感觉自己窥到了葛俊彬的动机,他的确是要报复,因为鲁顺心为了自己抛弃了他,葛俊彬知道这件事了,所以也以牙还牙,去袭击了朱薇琼,他当然没办法让朱薇琼爱上他,所以只能去伤害她。 “她现在在医院,她伤得不轻,现在也说不了话。”文家祺一边和警察说话,一边又忍不住把眼光转向葛俊彬,他发现他的肩膀动了一下。 文家祺又脑子里浮现出刚才在医院见到朱薇琼时的情景,她极度的失魂落魄,但是却没有对他流一滴眼泪,她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受得伤。 文家祺想到这里心里如同火烧,他羞愧而痛苦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揪住葛俊彬的衣领狠狠打了他一拳,在他打第二拳的时候,警察过来拉住了他。 “别闹,别闹啊!”警察按着他的肩膀喝道。 葛俊彬的头被他打得撞到了桌子上,鼻子里涌出血,因为他始终低着头,血都流到了他自己的腿上,挨打时他也没有反抗,连躲都没有躲一下,文家祺往哪里打他就往哪里倒,像一块柔软而又失去了弹性的海绵,对这种全无抵挡的姿态的人施暴文家祺并未感到痛快,他希望葛俊彬能别着劲儿,能还手,他宁愿好好挨上几拳。 “你这个垃圾!你这个人渣!”文家祺又打了他一巴掌。 葛俊彬的脸上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文家祺的叫骂却叫比他的拳头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不由地抬起头看向文家祺,他眼里有愤怒,有不甘,还有嫉妒。 他喊道:“她跟我说她爱我!她说她爱我!” 文家祺耳朵里像被人插进了一块玻璃,他的脑子里响起尖锐的惨叫,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抓住了葛俊彬的衣领,再次扬起拳头。 “但她却还是要和你结婚。”葛俊彬的眼泪随着这句话流下来,他燃烧的眼睛也瞬间暗淡的下来。 文家祺一愣。 葛俊彬嘴里的这个她不是鲁顺心。 文家祺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又皱起眉,他望着带着恨意直视着他的葛俊彬,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朱薇琼没有睡着,她的脸上像被人架起了火堆在炙烤,身上没有一处不痛,膝盖里更像是被人缝进去了一包沙子,高高地鼓起来,血裹着沙子一粒粒在皮肤底下浮动,她不敢看,也不能动,只能僵直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墙壁,这快白色的幕布上一直在放映她倒在地上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即使闭上眼睛都看得见,这让她很难受,却又庆幸有这些画面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不用那么细致地去感受身上的痛了。 在她看到葛俊彬的脸从高处出现,再次俯视着她时,文家祺走进了病房。 朱薇琼立刻转头去看他,她发现他的脸上是一种灰色的平静,他躲闪了一下,接着又直视着她。 他走到了床边坐下,伸手在床褥上轻轻抚了一下,像是要把褶皱抹平。 “你怎么没说是葛俊彬伤了你?”文家祺问她,语气里却没有一点儿好奇。 朱薇琼没有回答,她不愿意这么躺着和文家祺说话,示意要坐起来,文家祺便把她起来,让她靠着床头坐着。 坐稳后她才开口说话,她说:“现在你知道了。” 朱薇琼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她并不关心也不在乎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她已经有了准备。 从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预演了此刻的情景。 文家祺无奈又沮丧地看着她,他带着一种受了伤害的语气指责她说:“薇琼,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甚至觉得我根本不认识你,也并不了解你。” 朱薇琼说:“也许你本来就不了解。”她犹豫了一瞬,没有太尖锐,她觉得文家祺现在这样的反应还可以忍受。 文家祺又说:“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你居然和葛俊彬?他这种人,你为什么···” 到这里朱薇琼觉得自己再无法忍受了,她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家祺,你没必要这样。” “什么?” “你真的在乎我和葛俊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文家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朱薇琼提醒他:“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文家祺立刻“怒不可遏”:“我为什么没有?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欺骗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你···” 朱薇琼无奈地看着他:“你也做了和我一样的事。” “你什么意思?”文家祺他佯作镇定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冷笑。 朱薇琼仿佛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她看着他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身边有别的女人吧?按你的说法,你也背叛了我,欺骗了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马上要结婚的恋人,我们互诉衷肠,你对我说过我爱你,可你觉得我们之间真的存在爱吗?” 文家祺的怒火熄灭了,他默默地看着朱薇琼,并不意外朱薇琼会知道,她向来聪明,他也不想再辩解,那样只会更难堪。 朱薇琼看着他的脸色又宽容起来:“家祺,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指责你,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诚实,也许爱情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是人由自恋引发的妄想,你不爱我,可依然和我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时也得到了快乐,这同样值得珍惜,爱不是生活的必要条件。” 文家祺听完这些话,只觉得匪夷所思,他有些恐惧地看着朱薇琼,朱薇琼的面容却很温和。 她说:“我说得都是真的,我们依然可以结婚···” “不行!”她最后一个字刚说出文家祺立刻站起来大喊,暴跳如雷。 “为什么?”朱薇琼奇怪地问他,很不理解似的。 文家祺气呼呼反问:“你说为什么?” 朱薇琼嘲讽地看着他。 文家祺烦躁不堪,他颓然地再次坐下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朱薇琼说:“那我也求你不要再和我演戏了。” 文家祺无奈地看着她:“我觉得我们不正常了。” 朱薇琼说:“我很正常,我起码诚实,你连面对自己都不敢。” 文家祺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确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朱薇琼,她从来不是他认为的那样,也许过去的那些女朋友,他一个都不曾真的了解过,他只看到她们表现出来的那一面,那些没有的光的阴暗处他从来没有深入过。 “我不会和你结婚的。”这句话文家祺说得很艰难,说完却觉得像是彻底蜕下一层皮,甚至觉得畅快,他抬头看着朱薇琼又说了一遍,“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朱薇琼毫不动容地说:“给我一个理由,看能不能说服我。” 文家祺道:“理由就是,我不爱你,我爱的是另外一个人。” 朱薇琼说:“如果是是因为这个,那你可以放心,结婚后我也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当然你也不能干涉我的,你想爱谁就去爱谁,我不在乎,我也不爱你。” 文家祺感觉像在和外星人聊天:“那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结婚?” “因为我们合适,我不可能不结婚,你也一样,我们已经磨合够了,结果也满意,为什么不结婚?” “那感情完全不重要了吗?” “重要,但正因为重要,所以不能把它当作柴油动力来挥霍,结婚就像驾驶一艘船,俩人轮流掌舵,最需要的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 文家祺看着她欲言又止。 朱薇琼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文家祺说:“也许你说得对,我们对彼此都不够了解,甚至还有些误解。” 朱薇琼说:“的确如此。” 文家祺苦笑道:“你真让我大吃一惊,薇琼,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一遍,我也再回答一遍,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女人,女人有很多种。”朱薇琼语气一顿,又笑道,“你敢说你了解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吗?” 文家祺沉默片刻回答道:“我会试着去了解。” 朱薇琼说:“好吧,真让人感动。” 文家祺没有作声,他站起来转身往外走,走了门口时却又停下来了,他转身望着朱薇琼。 朱薇琼也看着他。 文家祺对她一笑:“你该庆幸我们没有结婚。” 他说完这句话就推门出去了,朱薇琼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躺了回去,她闭上了眼,这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朱姐的座右铭:什么也锤不了我。感谢在2021-06-29 23:36:59~2021-07-01 22:4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cey 3瓶;大鼻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朱薇琼本想对父母瞒着自己受伤的消息, 可根本瞒不住,文家祺第二天就回了家,他迫不及待地要把他们的婚事了解。 文仲达听了儿子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 文家祺设想过他会震怒,但是文仲达却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 文仲达说:“没想到薇琼这孩子会犯这种错误, 这件事的确很伤害你的感情, 你不和她结婚也是情有可原。” 文家祺忐忑地看着他。 文仲达沉吟片刻说:“好吧, 你和她分手我没有意见,我觉得你这么做无可厚非,你妈肯定也会理解的, 朱家人也没有理由埋怨我们, 毕竟是他们女儿有错在先。” 文家祺听了这话如释重负,但没敢表现出来,脸上还装出受伤的神色。 文仲达见状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她做出了这样的事已经不值得你留恋了,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 理解你的妻子。” 文家祺说:“谢谢爸。” 文仲达笑道:“不要有什么阴影, 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女人的,说不定前头会有一个比朱薇琼更好的女人在等着你。” 文家祺勉强笑了笑, 父子俩人又说了两句话他就说有事要走,文仲达只点了点头。 文家祺心情明媚, 他已经想到了要怎么样和鲁顺心说这个好消息,他站起来, 脸上带着笑,刚要转身离开, 文仲达把他叫住了。 文仲达抬起头看着他, 说:“等一下家祺,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文家祺站住,对上了父亲有些责备的眼神,他心底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文仲达看着满脸防备的儿子面色却很温和,他问道:“家祺,我想知道,你不愿意和薇琼结婚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吗?” 文家祺反应过于激烈:“难道这件事还不够吗?” 文仲达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也许你并没有你表现得这么伤心,这么在乎,你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你,你对薇琼没有这么深的感情,你不是那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你一直很清醒,努力,你和家秀不一样,你不是那种任性的孩子。” 文家祺已经听出来父亲的意思,他此时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他笑道:“爸,你有话不妨直说。” 文仲达笑了笑,他颇为欣赏儿子的沉着:“我的确听到了一些传闻,是王志的舅舅告诉我的,他说你在公司里···嗯···”文仲达似乎是难以启齿。 文家祺冷冷道:“他说什么?说我在公司里有一个情人?二奶?” 文仲达安抚道:“好了,不要说些气话。” 文家祺忍着气没有作声, 文仲达说:“毕竟在公司,影响不好,我建议你还是找个机会处理一下。” 文家祺一愣,看着父亲冷酷的脸色,不由问道:“您要我怎么处理?” 文仲达轻描淡写:“你自己心里该有数,那个女孩子我听说也是你非要弄进公司的,她没有文凭,好像连大学都没读过,你给她空造了一个职位,这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文家祺说:“你要我开除她。” 文仲达慢慢皱起眉头:“我要你和她分开,这样的人你和她在一起有什么好处?而且,你和薇琼之间闹翻未必没有她的关系,女人一般很难忍受这些事情。” 文家祺笑了笑:“爸,你有句话说得对,我的确对朱薇琼没有感情,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 文仲达说:“哦,你不会要告诉我,你真的爱上这样一个空有脸蛋,一无是处的女孩子吧?” 文家祺说:“你说错了,她的脸蛋也没有那么漂亮,不过她的确是一无是处,没有读过书,脑子也不太聪明,性格粗鄙,没有任何涵养,因为她没有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她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变成和朱薇琼那样的女人,实话实说,我曾经也看不起她,因为爱上她,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 文仲达道:“我现在也怀疑,你居然爱上了一个你看不起的女人,你不觉得羞耻吗?” 文家祺坦然道:“觉得,可那又怎么样?羞耻并不是难以克服的,放弃她对我来说才是不可能的。” 文仲达摇头道:“我觉得你这样不叫爱,只是一时错乱,爱是互相帮助,互相得益,这个女孩子无法带给你任何益处,她也没法理解你,你和她之间最大的差距不是金钱,不是地位,而是心灵上的,时间长了你会嫌弃她,你们会无法沟通,到时你就会后悔的。” 文家祺笑起来:“爸,你不要以为我像文家秀那样好糊弄。” 文仲达一愣。 文家祺说:“文家秀已经被你们逼得疯了,你不会想我也变成她那样吧。” 文仲达恼怒地盯着他:“你是在威胁我?” 文家祺说:“不,我是在恳求你,我是你的儿子,我一直尊重您,佩服您。” 文仲达愤怒化作了惆怅,他叹了口气。 文家祺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乞求地看着他。 文仲达挥挥手:“滚吧,我管不了你了,我管不了你了。” 文家祺笑起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文仲达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这句话太像某种恶毒的诅咒,他看着儿子雀跃的背影,最后还不是没有忍心。 从家里出来后文家祺再也没了顾虑,他立刻开车去找鲁顺心,他等不及要把自己刚才的壮举告诉她,让她放心,他希望看到她的笑脸,他想要她真心实意地对他笑。 鲁顺心这会儿正在睡觉,已经是晚上,她刚睡着就被文家祺叫醒了,他在外头怦怦地敲她的门,她忙跑起来去开门,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 门一开文家祺就把她抱住了,他勒着她的腰转了一个圈儿,鲁顺心惊得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更高兴了,也不肯把她放下里,直接用脚把门踢上了,然后就抱着她一起倒在了床上,鲁顺心压在他身上,骨头都压疼了,而且她还听到了床“嘎”地大叫了一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鸭一样,她趴在文家祺的胸口上,慌张地看着他说道:“不好,床好像断了。” 文家祺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断就断了吧”就按着她的后脑勺亲她,亲了一会儿,他就翻了个身把她压到了底下。鲁顺心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文家祺只是看着她,一只手捏着她的脸,一只手垫在她脑袋下,望着她笑。 “你笑什么?”鲁顺心问。 文家祺脸上抿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他说:“我笑也不能笑吗?” 鲁顺心没说话,只有点儿奇怪地看着他。 文家祺捏着她的脸轻轻晃了下,问她:“欸,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鲁顺心说:“你说呢?” 文家祺又晃了晃她的脸,神色里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我要你说。” “要我说?”鲁顺心神色有些不自然,她避开了他的目光,眼睛向下撇着。 文家祺手心感到一阵刺痛,他一僵,手从她脸上拿开了。 他盯着她:“你说不出来?你不知道?” 鲁顺心没说话。 文家祺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鲁顺心也跟着坐了起来。 文家祺背对着她冷笑:“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你觉得我俩是一对狗男女?” 鲁顺心没作声,她盯着文家祺的背上的衣服看,上面压得全是皱。 “我说的话你全都不信是不是?你觉得我那些话是骗你的吗?”文家祺嗓子发硬。 鲁顺心想了想说:“我信不信也不影响你,你反正要和朱薇琼结婚的。” 文家祺转过身来看着她:“你听谁说我们要结婚的?”他脸色一变,想到了葛俊彬。 “你还和葛俊彬有联系?”他又惊又气。 鲁顺心摇头:“你扯他干什么?是公司里的人说的。” 文家祺放下了心,他说:“公司里的人说你就信?你怎么不来问问我?” 他想到鲁顺心刚才的那番话忍不住高兴起来,原来她不是不在乎的。 “我和朱薇琼早分手了。”他边说边看着她的脸,想看清她的反应。 鲁顺心有点不敢信似的,她嘴唇动了动,盯着他好像要说什么。 文家祺满心欢喜,接着又说:“我从来没打算和她结婚。” 鲁顺心轻声问:“为什么?” 文家祺说:“你说为什么。” 鲁顺心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来,这点笑容就是破开乌云的阳光。 文家祺也跟着她笑,他望着她说:“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有什么毛病,见不着你的时候想,见着你的时候又烦,我从来没对别人这样,我知道我对你不够好,但是求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反复无常的坏蛋,而是把我当成一个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傻瓜,请你对我再宽容些,心软些,好不好?” 鲁顺心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牵起她的手贴在了脸上,像一个祈求奇迹降临的受难者。 鲁顺心没有让他失望,她面容温柔,眼神里中含着希望的光,对他点点头。 “你爱我吗?”文家祺还要问。 鲁顺心答:“爱。” 文家祺央求道:“你怎么不问我?” “我不用问。”她摸了摸他的脸。 文家祺一愣,他满心感激,再没有任何怀疑,他终于教会了她什么是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01 22:43:55~2021-07-03 00:0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明星稀风清扬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文家祺这边终于得偿所愿, 朱薇琼可就不太好过了,她独自在医院受痛没人照顾,还要受父母的教训, 她躺在床上养上也不得清净,偶尔文家秀还跑来看戏, 她是纯属无聊, 听说了朱薇琼做的事后大为痛快, 反正只要文家祺吃瘪她就爽。 朱薇琼现在对文家秀倒没有什么反感了,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来,文家祺来过两回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连个电话都没有, 彻底把她这个前未婚妻当作了死人,不知道是新欢逼他这么做的,还是他自己要表忠心。 “他现畅游在爱河中, 美得不知今夕何夕,哪还记得你。”文家秀说。 朱薇琼半真半假地埋怨说:“他把我害惨了, 我爸妈现在还在生我的气。” 文家秀说:“我还是觉得你们俩般配, 没想到啊。” 朱薇琼笑道:“那你再去劝劝你弟弟吧,劝他和我结婚。” 文家秀摇头说:“算了吧, 劝不回来了,他现在一心只有那位小女朋友, 鬼迷心窍一样,我看他很可能要和她结婚。” 朱薇琼惊讶道:“小女朋友?” 文家秀促狭:“二十出头, 没想到吧。” 朱薇琼点评:“真没想到,他一向不是标榜只爱成熟的女人。” 文家秀道:“暴露了肤浅的本性而已, 我觉得文家祺眼光有问题, 那女孩儿看着又木又呆, 毫无气质,漂亮也没有那么漂亮,他还把她带到了家里,把我妈气得差点昏过去,那女孩儿很上不得台面,畏畏缩缩的,想想你居然败给了这样的人,我都替你生气。”文家秀最后一句完全是想看好戏,朱薇琼怎么会听不出来,她故意道:“那你去替我打她一巴掌为我出气?”文家秀当即呆住了,朱薇琼笑道:“开玩笑的,别怕,我不生气,是文家祺选了她,不是我输给她,我有什么好气的。”文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我现在觉得你这人不错了,比文家祺稍微好一点儿。”朱薇琼没有当回事儿,她想到刚才文家秀刚才形容女那女孩儿的词,莫名有些熟悉,似乎这几个词她也曾经用在某个人身上。 她随口问道:“那女孩儿叫什么?” 文家秀答:“姓什么我不记得了,但名字起得挺怪,叫顺心。” 朱薇琼愣住了。 文家祺自从解决了婚事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顾忌,在公司也公然地接送鲁顺心,他把和鲁顺心的关系摆到明面上以后,闲话反而少了些,不过一些讨论和好奇当然是少不了的。鲁顺心起初有点不习惯,后来发现当面同事们都还和往常一样,也就无所谓了,至于那些背后的目光,她也当作不知道。其余也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王志是再也没到他们办公室来闲扯了,偶尔鲁顺心会在楼里碰见他,他也表现得很严肃,一改过去的嬉皮笑脸,对她瞥都不瞥一眼。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文家祺,文家祺说:“他很记恨当初我让他别追究凌晓灵那件事。” 鲁顺心想到凌晓灵就伤心,她骂王志:“他真是不要脸!” 文家祺忍不住提醒她:“到时候我不在了,你千万别去招惹他。”王志这样的小人他倒不怕,关键是他舅舅难缠。 鲁顺心点头,过完年文家祺就要离开公司了,他叫她安心上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鲁顺心不好意思道:“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做···我想去学点东西。” 文家祺问:“你想学什么?” 鲁顺心犹豫着说:“英语吧?现在谁还不会说英语啊,到处都用得上。” 文家祺忍着笑说:“可以,你去学吧。” 鲁顺心瞪起眼看他:“你笑什么?” 文家祺边笑边摆手:“我没笑你。” 鲁顺心气得踹了他一脚,站起来就要走。 文家祺一把拉住她:“你怎么打人呢?快给我道歉。” 鲁顺心挣来扭去:“滚开,你才该给我道歉呢!” “好!我道歉。”文家祺把她两只手都抓住,腿一抬把她夹住,然后人往床上一倒,鲁顺心就跟着倒在他身上,文家祺顺势仰起头吻了上去,床上越来越动荡,波浪起伏犹如暴风下的大海。 鲁顺心早就从热潮的出租屋里搬出来了,临走时连押金都没要,她搬到了一个新屋里,床结实得很,两个一百八十斤的大汉在上面蹦都行,文家祺就曾经蹦给她看过,他自称没有一百八十斤但有一米八,在床上跳起来时却只看得出智商有十八,把鲁顺心笑得倒在了地上。 俩人在床上躺到了天黑,絮絮地说着话,文家祺计划着周末要去哪里玩,又叫她过年不要回家,直接把鲁军接过来就行。 鲁顺心说:“他不会来的,家里还有事,他放不下。” “那就我们俩人过。”文家祺搂着她说,好像已经在过年似的,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今年过得很好,你呢?” 鲁顺心说:“还行。” 文家祺不满意:“还行是什么意思?我不接受这个答案。” 鲁顺心改口:“那不好。” 文家祺抬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说真的。” 鲁顺心看他垮着脸,一下子笑出来。 文家祺没笑说:“你快说。” 鲁顺心低下头抓着他的手随口答了一句:“好。” “为什么好。”文家祺洋洋得意,等着听好话。 鲁顺心道:“因为,我涨工资了。” 文家祺忿忿地甩开她,鲁顺心哈哈大笑,连忙拉住他说:“不是不是,因为我碰上了一个好人!” 文家祺故意问:“好人?哪位?” 鲁顺心说:“是啊,哪儿呢?” 文家祺脸色又是一变。 鲁顺心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文家祺咬牙切齿,被她逗得心一上一下,他气得揪她的脸。 俩人闹完又搂在一起,文家祺边轻轻拣起压在手下的头发,边说:“你爸要是不愿意来啊,我就和你一起回去过年。” 鲁顺心摇头:“跟我回去?你肯定住不惯,什么都没有,没厕所,没空调,晚上到处都是一片黑,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文家祺说:“有你就行。” 鲁顺心呆了呆,抬头看他,他也正在看着她,眼神很温柔。 鲁顺心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心里却是滋味难言,既不是苦,也不是甜。 几天后,文家祺接到了朱薇琼的电话,她就要出院,问他有没有空来看看她。 “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东西需要清算。”她在电话里说。 文家祺只得过去,说实话,他不是很愿意见到朱薇琼,她现在总让他感到可怕,好像一个毁了容的旧相识。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朱薇琼见到他就笑。 文家祺不接话,只问她身体怎么样。 “好了,都好了。”朱薇琼说。 文家祺说:“好了就好,以后要小心。”他说完顿时觉得尴尬。 朱薇琼却毫不在意:“是要小心,我吃一堑长一智。” 文家祺只得干巴巴地说:“这样也挺好。” 朱薇琼问:“那个房子你打算怎么办?” 文家祺道:“放在那儿吧?你要想去住,也可以去住。” 朱薇琼道:“我出院后就要去别的城市了,不会去住,麻烦你到时候把我的行李收一收,寄过来。” 文家祺答应了,又问:“怎么要走?” 朱薇琼说:“工作调动,李雪燃让我去分校当校长。” 文家祺客气道:“恭喜你升职。” 朱薇琼似笑非笑:“没什么好喜的,李雪燃还我人情而已。” 文家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快坐不住了。 朱薇琼徐徐道:“家祺,我最近时常在想,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什么?”文家祺一惊。 朱薇琼看着他:“我们上当了。” “上谁的当?” 朱薇琼笑起来:“葛俊彬和鲁顺心。” 文家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忍着怒气道:“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朱薇琼说:“放心,我不会去找谁的麻烦,我才懒得做这种事。” 文家祺却还是很警惕。 朱薇琼说:“我只是有感而发,这巧合实在是让我不得不这么想,看看我们俩现在的下场,你难道不怀疑他们是有备而来。” 文家祺冷笑道:“我只觉得你很可笑,原来你过去那些平等口号,亲切姿态都是假的,这才是你的真正态度。” 朱薇琼愣了下,坦然道:“也许我一直都是如此。” 文家祺嘲讽道:“你还说我高高在上。” 朱薇琼叹气:“你还真记仇。” 文家祺没什么再想说的,站起来就要走。 朱薇琼也没有管他,她从床上下来走到镜子前面,她觉得自己的脸像阴沉沉的下雨天,她自己看得都发闷,她决定明天她要去染个头发,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安全却一成不变的黑色了。 鲁顺心望着对面的葛俊彬,他的头发剃得很短,只剩下头皮上一层黑色的发茬儿,脸上还有伤,眼睛低垂着,盯着桌子上的杯子。 “你的脸怎么了?”鲁顺心问他。 葛俊彬说:“没什么。” 鲁顺心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葛俊彬道:“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好久没见了。”他努力笑了下,脸挤得胀疼。 “是很久没见了。”鲁顺心忍不住一直看他脸上那块发紫的地方。 葛俊彬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今天他才会给鲁顺心的电话,他觉得现在这个城市唯一值得他来说声再见的人,也只有她了 鲁顺心问:“去哪儿?回家吗?” 葛俊彬答:“对,回去。” 鲁顺心说:“回去好。” 葛俊彬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鲁顺心看着他,手里一直握着杯子。 过了很久,鲁顺心突然开口,她试探地看着葛俊彬,问道:“小彬,你记不记得我们有一回一起去动物园玩儿?” 葛俊彬点了点头,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动物园,他们照了很多相,照片还存在他的旧手机里。 鲁顺心微微皱着眉头,陷入了当时的情景中,她说:“我记得那天我们早上六点多就起来了,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车上的人很多,我们俩坐在一起,坐在最后一排,我坐在窗户边儿。” 葛俊彬看着鲁顺心,他莫名害怕她脸上的表情。 鲁顺心还在说:“坐车的时候我一直扭头看着外头,但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我,我现在想起来了,后面你把座位让给了别人,自己跑到了前头站着,我一直在后头看着你,可是你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葛俊彬不敢说话,只死死地盯着她。 鲁顺心说:“我现在想,那就是爱吧?”她长松了一口气,“我们俩原来也是有感情的。”她对他一笑。 葛俊彬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碰碰她,她却又躲过去了。 “我走了。”她站起来,转身走了,葛俊彬发现她穿了一双很漂亮的皮鞋,走路也不急不缓。 鲁顺心从店里出来时,一个女人刚进去,她的墨镜遮住了半边脸,嘴唇殷红,经过时带起一阵香风,她直接到走到了葛俊彬的身边,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鲁顺心站住没有动,葛俊彬隔着玻璃窗朝她看了眼,接着又转头对着女人微笑,鲁顺心没有再看,转身走了。 文家祺从医院出来后就回了他原来和朱薇琼同居的房子里,他还有些东西在这里,准备收拾一下带走。 不管多好的房子一旦没人住了就透出一股旧气,采光再好都显得凄清。 文家祺只好打开了手机放歌,想增添一些生气。 他在卧室里四处翻找,装好几件换洗的衣物之后,又从床头翻出一个灰色的长方形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头放着的是全是手表。 他有六只表,他平时常戴的是一支黑色皮带子的,每晚临睡前他会摘下表,放在床头,早上起来后再戴上。 但今早他发现自己的表不见了,他当时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也没有找,然后又躺回去睡了会儿。 现在他的手腕上是空荡荡的,这让他很不习惯所以才想到过来拿表。 他没有挑选,随手拿起一只表戴上,然后将表盒放回原处。 “鱼儿离不开这片大海,人儿还在等着他回来,月儿从不回答,我要如何不想他···” 卧室里回荡着歌声,一声声把人唱得醉了似的。 文家祺跟着轻声哼着,他想,待会儿他要再去买一支表。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