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宠后手札》作者:妙了个喵儿 【文案一】 当今皇后娘娘脾气大,性子倔,没有半点国母该有的宽厚大度。 但亲眼见过蒋琬琰的百姓皆道:假的! 皇后娘娘娇娇软软,跟天上的仙儿似的,造谣污蔑者死不足惜! 作为消息源头的皇上,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知情的小德子连忙拿了件毛毯过来,谁让皇后娘娘昨日夜里又把皇上锁在门外了呢? 【文案二】 唐琛作为业朝的君主,火眼金睛,具有秒鉴各种绿茶白莲恶毒女的能力。 成日面对这些装柔弱、耍心机的女人, 他暗暗心想:其实,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后来,唐琛遇见了那个足以令他动情的姑娘。 只觉得她假娇弱也好,作天作地也好, 他可以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她。 ☆双向初恋,1v1 ☆轻松沙雕小甜品,适合每日服用 内容标签: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琬琰(晏晏),唐琛 ┃ 配角:专栏《给暴戾的他试婚》求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硬核皇帝,在线宠后。 第1章 受气包 早春三月,皇城中处处花红柳绿。 唯独寿康宫外,仍旧空落落地只种著一株松柏长青树。如同它的主人的性子,低调而坚韧。 钱太后年近不惑,但因保养得宜,满头如墨的青丝高高盘起,非但没有半点儿老态,反倒显得仪态端庄,气质不俗。 蒋琬琰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晏晏。”钱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声气息中似还包藏着怜惜与无奈。 “哀家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事事皆以哀家这老婆子的意见为尊。” 语落,她顿上一顿,又好声好气地劝说道:“可你作为皇后,统率六宫,总归是该亲眼瞧瞧这些秀女的。” 闻言,蒋琬琰忍不住暗暗皱眉。 崇德帝登基不足一年,正忙于整饬吏治,压根无暇顾及后宫之事。而钱太后却赶在这时,大张旗鼓地操办选秀。 她究竟是想为皇室绵延子嗣,还是替自个儿布置好眼线?答案不言而喻。 眼瞅着蒋琬琰默然不说,钱太后又轻轻唤了声,“皇后?” “儿臣在。”蒋琬琰低着眉回道。 钱太后戴着翡翠马鞍戒的食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身后的大宫女接到暗示,忙不迭递上一本册子。 用不着翻开,蒋琬琰也能猜想到内页以朱笔圈改作记的秀女,正是太后精心安排的暗棋。 蒋琬琰葱白细嫩的双手打着颤,在钱太后紧盯的视线下,终是被迫收下那本名册。 …… 迈出寿康宫的门槛儿后,蒋琬琰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总算是领教到了上届宫斗冠军的精湛演技,这压根儿就不是戏精,而是老戏骨! 从头到尾,钱太后都没有说半句重话,仅凭着一张聚满和善的笑容,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 蒋琬琰甚至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憋得她心气不顺。 宫女琇莹紧张兮兮地看向自家主儿,瞅着她眉头紧拧,淡淡的愠色浮现在眼角周围,不禁开口道:“主子,太后娘娘明知您和陛下鹣鲽情深,却要迫着您去相看秀女,这实在……” 鹣鲽情深? 这下,蒋琬琰弯如柳叶的眉皱得更深了。 仔细想想,太后这步棋下得极妙。 宫中人人皆知,当今陛下对女色淡漠。别说没兴趣选秀纳妃,他对这件事儿根本是反感至极。 钱太后无子,当初抱养小太子以后,她悉心呵护了这许多年的母子关系。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新帝继位,自然不会冒着惹恼皇帝的风险,强塞秀女入宫。 她自个儿不敢逼紧皇帝,却要让蒋琬琰来做这个坏人,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然而,当蒋琬琰回想起少年天子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却止不住勾起唇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到底不是亲生的,钱太后何曾琢磨透过这个养子。 琇莹眼瞧着小皇后的面色由阴转晴,却猜不出她内心这些弯弯绕绕。 正感茫然的时候,便觉察到有滴雨点轻轻落在额前。 紧接着,天空突然降下春雨。 密集的雨丝像一道湿漉漉的帷幕,笼罩在过往的行人身上。雨势虽然不猛,但缠缠绵绵的却也容易淋湿。 琇莹见状,一双杏眼圆睁,口中忽然低呼了声,“糟了。” 闻言,蒋琬琰愣了愣,微启的唇瓣因为春寒而打着颤,“琇莹,你该不会……没准备伞?” 说完,只见对方心虚地点点头,算是应证了她的猜测。 蒋琬琰顿时蔫了下去,脑袋也有气无力地垂着。 刚刚受了太后的气,这会儿甚至连老天爷都跟她过意不去,怪只怪她天生自带受气包体质,避都避不过! 而相隔几条街的乾元宫中,崇德帝唐琛正提笔在手里的奏章上勾勾画画,神情有些漫不经心。 他端坐在案前,两条长腿微微蜷曲着伸在桌下。 眼睫低垂,在棱角分明的脸庞投下小片小片的阴影。从侧面看来,他鼻梁挺翘得像是刻出来的。 听完小太监的禀告后,他撩起眼皮,懒懒地睨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便吓得那小太监陡然竖直背部,绷紧体内每根神经。 然而,小太监等了良久,都没等到冷面帝王开口说个一字半句,不由悄悄抬起眼来偷觑。 只见唐琛半垂着眸,目光凝聚在面前的文书上,笔豪转了转,勾勒出一个个方正的字迹,整齐的像复印似地。 小太监摸不清他的态度,只得怯怯地问道:“陛下今晚可还去凤栖宫?” 皇后娘娘昨日才跟陛下置气,今儿个又出了这档子事,只怕心里是更加埋怨陛下。 小太监忍不住在心底叹口气,也不知陛下这是中蛊,还是著了魔障。平时那么清冷一个人,偏偏总是热脸贴皇后的冷屁股。 这下,唐琛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轻啧一声,浓眉紧皱,眼角的每一寸都流露出暴躁,怨怼,和不耐烦。 母后莫不是嫌他政务不够繁忙? 三天两头的把人惹毛,最后还都是他亲自去哄的,当作他没有脾气吗? “不去……” 话一出口,唐琛突然回想起女子生气时,那道愤怒而委屈的小眼神,竟下意识地改口道:“不去行吗?君无戏言,朕既然答应了皇后会去,便该履行诺言。” 与此同时,蒋琬琰前脚刚跨进凤栖宫的正门。 她钟爱的这条品红色宫裙,经过一阵雨淋,已经打湿了下摆裙尾处。 宫娥们见状,忙不迭上前替她褪下湿衣裳。 而后,又取木桶汲满热水,洒以新采的玫瑰花瓣。待水温陆续降至适宜的温度,才伺候着蒋琬琰沐浴。 蒋琬琰缓缓落座在浴桶里,凝脂般的肌肤在春水的滋润下,愈发显出亮白的光泽。 她靠着桶沿微微仰躺,慵懒地舒了口气。 琇莹挑开珠帘进来,低声向她禀告道:“方才,寿康宫差人过来,说是提醒娘娘务必先浏览过一遍秀女名册,心里好有个底。 ” 蒋琬琰蹙眉,她现在是一听见这个事儿就来气,摆摆手,语气略显不耐地说:“搁着吧。” 停顿半晌,她索性追加了句“这里用不着人侍候,都下去吧。” 待到人都走光,蒋琬琰确认似的瞥向门边,便见门扉紧闭,连带着通风的窗子也堵得严严实实,她才敢低低地嗤了声。 “唐琛这人,最禁不得吵。” “赶明儿给他挑几个聒噪的女子,几月相处下来,他估计能把整座后宫全拆了。” 蒋琬琰独自一人,也不知怎的竟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话落,她隐隐感觉到帘子后方有团黑影,左右晃动了几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 蒋琬琰陡然抬起头,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儿。 然而,当她寻着声源望去,来回环顾了一圈又一圈,却都没有瞧见任何不对劲之处。 她不由放松紧绷的精神,叹叹气,打了个哈欠道:“果然,还是不能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呢。” 下一秒,耳边传来串珠相碰的咯当声响,紧跟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便从帘子后头缓缓走出。 蒋琬琰闻声回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不是说了,让本宫静一静……” 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她猛地咽了口口水,声音软了几分,“陛下?” 唐琛轻裘缓带,清俊的脸庞上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蒋琬琰目光下移,瞅见他修长的十指此时正弓着,紧紧攥进拳头里。而线条流畅的手臂,亦爬满了蜿蜒的青筋,直直延伸到上臂。 不管她上看下看,抑或左瞧右瞧的,都能得出个结论。 ——这男人,生气了。 唐琛眉骨突出,剑眉入鬓,五官生得俊美异常。长年的礼乐薰陶,更让他在岁月的流淌下,逐渐积淀出矜贵的气质。 但是,他这会儿几乎不顾身份,气得面目狰狞。 蒋琬琰几乎还能听见,唐琛紧咬着牙根所磨出的细碎声响,“你倒是长进了,还知道给朕挖坑?” 蒋琬琰似乎已经预见到他发怒的样子,慌慌张张地从浴池中站起身来,却忘记自己如今正是一丝未挂的。 皓如凝雪的身子迎上皎皎的月色,晕开一层朦胧的光圈。这抹朦胧,顺着唐琛幽深的眸直达而下,搔痒着心尖,灼得那一处,慢慢地热了起来。 他眸色逐渐变得混浊,下颚也绷得越发紧。 四目相对片刻,却是唐琛先别开了眼。 蒋琬琰心下一慌,连忙把纤细的身子重新缩回木桶中。动作太大,激起晶莹的水花向四周飞溅开来。 唐琛站得不远,那些翻腾的水珠悉数落在他的衣袍上,瞬间绽开,成花。 唐琛感觉到自己呼吸微窒。 她尽可能地把娇躯往水里浸,藏了又藏,最后大半张脸都埋下去,只留着两只晶亮亮的眼睛浮在水面上方。 见唐琛还杵在那儿不动,脸色晦暗难辨,蒋琬琰心里着急,顾不上什么尊卑,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出去!” 唐琛在这声又细又娇的声音中缓过神来。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广袖翻飞,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唐琛关门的声响又大又急,带了汹汹的怒气,却难掩其中落荒而逃的意味。 听闻这头的动静声,琇莹担心两人起口舌争执,赶忙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就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蒋琬琰怔了怔,许久才反应过来,一张俏脸霎时羞得通红, “我倒没事,是陛下他……上了火。” 琇莹听得有些茫然,蒋琬琰却不再多做解释,直起身子,伸长小臂取过挂在木架上的寝衣,便道:“本宫乏了,今儿个早些歇了吧。” 这日,蒋琬琰睡得安稳而香甜,反观唐琛却是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每当他闭上眼,脑海中便会浮现女子窈窕,且白皙无暇的身形,勾得他体内某处蠢蠢欲动。 唐琛从未体验过这般的浑身酥痒,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索性趁夜披着薄衣起身。 直到批完了成堆的奏章,才勉强恢复脑袋的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始—— 陛下:别以为你这么勾引一下,朕就不气了! 后来—— 陛下:晏晏,帮朕解解火可好? PS.陛下还是个纯洁(并不)的少年郎,任何人都没碰过,包括女主。 =========广告时间========= 古言新坑《给暴戾的他试婚》 宁朝贵族之间,有项极为羞耻的婚姻制度。 但凡名门贵女成亲,皆会把自个儿屋子里相貌拔尖的侍婢,提前两三日送至姑爷府上。 以测试姑爷的人品,以及……身体素质。 而盛沅锦,就是这个弱小无助但貌美的试验品。 当晚,她全身裹着被褥被送进本朝第一权臣武贤王的房内。 盛沅锦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受些折磨,却不想,那暴戾的男人仅是轻琢着她勾人的眼,说道—— “别怕,本王疼你。” 这场婚试着试着,武贤王连景淮觉得不过瘾。 最后,他居然把堂堂郡主给退了婚,为她的小婢女铺上十里红妆,千娇万宠。 存稿现言《在他眼里撒个欢》 城市拥挤的巷道内,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恶狠狠地钳制住少女的下巴。 “夏嫣,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警告过你—— 我不想闯进任何人的生活中,也不想让任何人走入我的生活。 ” “记得啊。”少女说着,竟挑衅般伸出舌尖来舔舐了下唇瓣,“可是,那又怎么样?” 闻言,男人面色铁青,看样子似乎是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可就在这时,少女忽然踮脚吻上他冰凉的嘴角,稍触即分。 “承认吧裴争,你根本舍不得推开我。” 紧接着,她又趁男人还没回过神之前,搂紧他的脖子一遍遍道:“我爱你。” “裴争,我爱你。” —是我自愿飞入牢笼,只做你一人的金丝雀— 表面温和内里霸道权贵男X恃美行凶娇小姐 阅读提示: 1.男女主相差7岁,从校园到职场。 2.破镜重圆,但不虐,可当作酸甜可口的饭后甜品。 3.这篇文连载期免费,所以各位读者老爷走过路过点个收藏呗:) 第2章 梳妆 正值午时三刻,阳光烈烈。蒋琬琰只是慵懒地倚在梳妆台旁,便出了一身的薄汗,不甚舒适。 琇莹手捧着一盒妆粉,细声询问道:“娘娘,今儿个天气闷热异常,不如还是别抹这粉儿了。整日顶着浓妆,难免容易感到黏腻。” 蒋琬琰闻言,两叶柳眉皱得紧紧的,语气坚定地道:“不可。我这刻意盛装打扮的,不就是为着给那些小秀女下下马威么?” 语落,回应她的却不是琇莹温柔的嗓音,反倒是一道嘲弄似的轻啧声。 蒋琬琰在听闻这道声音的片刻,就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但当她转过头,面对唐琛时,又挂起了甜甜的笑容,“臣妾陛下请安。” 唐琛自然没有忽略女子叹气时,那对微微抖动的双肩,只不过是懒得与她计较。 大手一摆,示意蒋琬琰不必多礼后,又自顾自地在她旁边的空位落座。 随后,唐琛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梳妆台面,瞅准那条沾湿的手帕,一把攥在掌中。紧接着,他居然直接上手,抹去她那张俏脸儿上的精致妆容。 蒋琬琰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他的意图,就被唐琛这一通粗鲁的操作给惊呆了。 她张了张嘴,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似在问着:陛下您今日吃了炸/药? 蒋琬琰不断扭动着身子,以表达小小的反抗。 唐琛本就不擅长处理这类的事情,经过她这般挣扎更是不顺手,不由沉着声道:“别动。” 说完,他自个儿也怔住了,只怕语气太过凶狠会吓着眼前的人儿,只得别扭地补了句,“晏晏,你乖点儿。” 蒋琬琰听后,还真就不动了。 唐琛见状,误以为是自己哄姑娘的招数奏效了,心下正得意。 可谁知,蒋琬琰却是僵着身躯,重新回想了遍唐琛刚才的语气、神态,终于归纳出结论。 ——这男人,肯定是在威胁她。 倘若她不乖乖就范,唐琛下句话或许就是禁足,罚俸或是抄女则百遍,任卿挑选。 思及此,蒋琬琰越发皱紧小脸。 可对方是万人之上的陛下,她除了生生闷气,还能怎么办呢?忍着呗。 就在这时,唐琛停下手边的动作,盯着蒋琬琰未施一丝粉黛,白白净净的脸蛋儿端详起来。 唐琛从未费心了解过,女人这些胭脂水粉的用途。 他只知道,蒋琬琰本来的眉毛修长而细致,由眉头往眉尾渐细渐淡,见了令人舒心。 但她,却偏要画成一字型的粗平眉。 唐琛喉结滚动,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哼,审美真差。 蒋琬琰仍愣着神儿,还未反应过来时,唐琛又接续着说道:“你可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 “是你即便素面朝天,依旧艳压群芳。” 这下,蒋琬琰内心无法平静了。 她弓着背,上身大幅度地前倾,几乎凑到了他的鼻子跟前,“陛下,您在夸臣妾?” 她的双唇近在咫尺,唐琛不由多瞧了几眼。 蒋琬琰的唇齿尤其好看,唇是嫣然的淡粉色,齿是皓白纯净的贝齿。 唐琛迟疑半晌,却是不解风情地道:“你想多了。” “把这里收拾收拾,该走了。” 说罢,他便丢下了愣在原地的蒋琬琰,径自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 选秀的地儿选在西边的储秀宫。 因着宫里头目前还未住进其他妃嫔,此处平时空置着,嘉木森森,连天凝翠,环境倒是清幽的很。 聚集成群的秀女们,虽然都刻意压低着音量,可一人一语的,却仍嫌吵杂。 蒋琬琰轻轻皱眉。她昨晚出于气愤随口说了几句气话,但行事上定是不能那般胡来的,偏偏…… 这届秀女的素质实在有些低落。 蒋琬琰索性挪开眼,去瞄摆在案前的名册。 她还记得唐琛过去曾说过,选秀比得不是品貌,而是爹娘。当年的蒋家尚不如现在鼎盛,因此她只得了个太子良娣的头衔。 骤然忆起那段,在太子府中做妾的种种过往,蒋琬琰心底仍不免介怀。 她的确是小气,爱记仇,又心胸狭窄。可这世间,又有哪个女人能做到真正的大度? 心里正烦闷着,蒋琬琰不禁转过头,瞥了瞥帝王轮廓深邃的侧脸。他的下颌方正,由耳垂下方连至颈部,紧缩成一线。 这样的下颌线略长了点儿,却显得无比流畅,散发出清爽的少年气息。 似乎是感受到打量的目光,唐琛幽幽地侧过头来,回望着她,剑眉微扬了扬,“有事?” 蒋琬琰目光瑟缩,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便把脖子一梗,硬着头皮问道:“看了这么多,陛下可有相中哪名秀女?” 宫廷选秀的程序,宛如刺绣般的繁琐。 待选的秀女每六名排成一列,上前供帝后相看,依序替换几轮后,已经过了足足两刻钟。 唐琛本就稀少的耐心,早已被消磨的所剩无几。 这会儿经她一提,竟然直接转向负责唱名的司礼内监,问道:“还剩下多少人?让她们一起上吧。” 蒋琬琰听了这话,险些没有惊掉下巴,心里直犯嘀咕:全部人一起上?您这是选妃,还是打算干架? 那位司礼监显然相当习惯帝王的脾气,面色不改分毫,依言张罗去了。 可谁知,等到秀女们整整齐齐伫立在殿中,唐琛仍旧不甚满意。 蒋琬琰见状,倒也迟迟明白过来。 唐琛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认真地选妃,充其量是演演戏,做做样子罢了。 他是皇帝,爱咋咋地,可蒋琬琰却不同。 这回,钱太后她老人家,不知往里头倾注了多少精神在筹备。倘若唐琛一个也看不上,岂不是白白让她的心血全付诸水流了么? 届时,钱太后定是不敢明着对陛下发脾气的,这笔帐只能算在蒋琬琰头上。 她掂量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劝说唐琛几句,便道:“先帝离世不久,广纳嫔妃确实不妥,陛下不如……就选个两三位意思意思?” 唐琛深看了她几眼,直把蒋琬琰看得浑身不自在。 正欲撇开头的时候,他却突然把薄唇贴近她圆润的耳垂,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你瞧瞧,左边这位脸生的比瓜子还尖,看着有些刻薄。” “右边那位眼距过窄,这类人大多心眼儿小。” “再看中间的,人中明显歪斜,恰是喜欢搬弄是非的面相。” 唐琛轻啧一声,并把目光重新落回蒋琬琰标致的五官,声音略低,“朕倒觉得,还是皇后最好。” 说来也奇怪,蒋琬琰碰巧就在这时耳鸣了片刻,压根儿没听清楚他的话,只得出声追问道:“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唐琛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自己从前都低估了这女人伪装的能力。她如今的模样,可不正是个披着兔皮的小狐狸么? 自觉受到欺骗的唐琛,站起身,便往外走去。 跨出几步,他才恍然发觉蒋琬琰并未跟上,满是不耐地回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唐琛近来的喜怒无常,让蒋琬琰越发看不透自个儿这名义上的夫君。 她假温顺地应了声是,才提起曳地裙摆,小步小步地跟了上去。 申时过后,天空逐渐变得暮气氤氲。 热气消融了大半,漫步在湖边的林间小径上,倒也清凉舒爽。 眼看与凤栖宫相距愈来愈远,蒋琬琰心中不禁冒出疑惑。 ——唐琛这是打算把她带去哪儿? ——总不能只是两人简简单单地约个会吧? 她正犹豫着,是否该直接开口询问他的意图,却突然没来由地打起哆嗦来。 下一刻,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捎带着浓厚的脂粉气息,熏得她鼻子通不过气,连连咳嗽几声才好。 唐琛似也有所察觉,不由侧着头,问向随行在身旁的太监总管张汜清,“那是何人?” 张汜清躬了躬身,语气平稳,不掺杂半点的私人情绪,“回陛下,前头是安阳县主。” 唐琛闻言,不动声色地蹙着眉,片刻又松开。 他正欲掉头离去,却听见少女矫揉造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您等一等凝儿啊!” 话音落地,蒋琬琰立刻回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 毕竟,并不是人人都能这么大喇喇地,在皇帝跟前以闺名自称。更何况,是喊成这般千娇百媚,让人反胃。 放眼整座京城,恐怕也唯有她一人。 公孙凝前些年,曾在宫中给七公主当过一阵子的伴读。 但她对于自己份内的学业,是半点儿都不上心,反倒将一肚子的心思,全耗费在“偶遇”她的皇帝哥哥上。 公孙凝行止确实逾矩,可人家偏偏是当朝摄政王娇宠着的小女儿。背倚着坚强的靠山,即便是钱太后也敢怒不敢言。 最终,还得依靠太皇太后出面,才算平定了这起事件。 思及此,蒋琬琰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面前的男人的衣摆,声音怯怯地,像只温驯的小鹿。 唐琛剑眉微挑,用眼神询问着。 不出多久,他便听见女子轻声呢喃道:“臣妾能否教训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小三儿退散! 第3章 撑腰 唐琛眉头挑得更高了,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瞳仁微微眯起。 蒋琬琰被他打量得不自在,正打算别开视线时,便看见他颔了颔首,表示同意。 公孙凝离得远,没听清两人间的谈话内容,凑上前就想去挽唐琛的手臂。不料,却被后者闪身躲开,愣是连他的衣袍都碰不着,扑了个空。 公孙凝也不气恼,待要再伸手去拉唐琛垂在身侧的手,却被琇琴抓住后领,提了起来。 琇琴善武功通医理,与琇莹同样是蒋府中带出来的ㄚ鬟,满腔忠心。 因此,这会儿即便面对恶名昭彰的公孙凝,也丝毫不胆怯,拽着她拖行了整整十尺。 琇琴乍一松手,公孙凝便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稳脚。那身雾绡丽裙亦变得凌乱,模样有些不堪。 公孙凝何曾受过这等委屈,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打小骄纵惯了,压根不管此处是皇宫内院,手指着琇琴的鼻尖,高声怒斥道:“没眼色的贱婢!来人,给本小姐拖下去!” 公孙凝言下之意,分明是不把蒋琬琰这个正经主子给看在眼里了。 蒋琬琰柳眉横竖,杏眼圆睁。 倘若她还是太子府里小小的良娣,或许尚能隐忍着不发作,可她如今是中宫皇后,是全天下女子的表率,岂可容得他人放肆! 见状,宫人皆是面面相觑。 公孙家这个小姑奶奶刁蛮,又不讲道理,连当今太后都曾在她手上吃过闷亏,更何况是手无实权的皇后? 但陛下偏偏杵在那儿,俨然一副给皇后当靠山的态势。 这下,众人都看清了局势,连忙低着头不敢动作。 蒋琬琰自然知道,这股威风是仗了唐琛的势气。但机会难得,不好生利用利用如何对得起她这座雄厚的靠山呢? 她两片嘴唇轻抿,勾勒出桃心的形状,娇媚撩人。 “本宫尝听太皇太后念叨,摄政王忙于朝政,三过家门而不入。对于公孙姑娘的教习,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语气微顿,蒋琬琰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可怜摄政王为我业朝费尽心神,不遗余力,竟连自家儿女都管束不及。” 紧接着,她突然把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本宫作为国母,怎可放任公孙姑娘行止粗鄙,丢光王府的脸面!” 闻言,唐琛幽深不见底的双眸,浮现出一丝玩味。他倒是没想到,晏晏这个纸老虎还装得挺有模有样。 唐琛正觉有趣,便听得蒋琬琰再度张口说道:“公孙凝,本宫今日便罚你抄女诫五十遍,没抄完不许出府。” 女诫包括七章,全文逾万字。公孙凝只怕连字都识不全,罚抄五十遍,那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而公孙凝想当然地不服这项处置。 她一向认为,若不是自己仍未达适婚年龄,这皇后的宝座又怎么轮得到旁人来坐? 思及此,公孙凝不禁把目光投向唐琛,求助意味浓厚,“皇帝哥哥……” 唐琛剑眉斜飞,底下那对黑眸似笑非笑。 他身形颀长,寻常女子只可仰而望之,显得盛气逼人。 “五十遍?朕以为公孙姑娘精力旺盛,抄书百遍,边抄写边诵读并非难事。” 话音落地,公孙凝的面上顿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甚至,等到唐琛迈着大步离开,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 唐琛今日会有这般的反应,倒真让蒋琬琰挺讶异的。 当年,先帝为平衡朝中文武势力,同时将内阁首辅之女蔡芳珩,以及夫兄皆在五军都督府任差的蒋琬琰,赐婚予太子。 只不过,蔡芳珩是经过明谋正娶的太子妃,而蒋琬琰却只能乘着一顶小轿,自侧门抬入。 正当众人皆以为太子会接受蔡家示出的善意,继而宠信蔡芳珩时,唐琛偏偏不肯按牌理出牌。 新婚当晚,双璧联辉。 唐琛并未留宿在正妃房里,反倒来了她所居的绛霞殿。 琇莹提前从管事那边得了信儿,欢欢喜喜地说道:“看来殿下心里是青睐主子的。” 蒋琬琰听后只是笑笑,并未往心里去。 说白了,她和唐琛连一面都不曾见过,哪里能有多少情份?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近来京中关于蔡家向太子投诚的风声,仿佛受到有心人恶意般,越演越烈。 依唐琛的性子,绝不可能甘愿当个傀儡。 因此,他这是在暗示隐匿在幕后的人,别妄图主导政局。 蒋琬琰想得入神,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正悄悄推开房门。 直到对方走到面前,离她仅隔两、三步的距离,蒋琬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殿,殿下……” 目光是呆的,表情是懵的。 ——唐琛对于蒋琬琰的第一印象,算不得好。 紧跟着,唐琛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在蒋琬琰姣好的身段。 同是嫁衣红似火,蔡芳珩那件大红绣金丝锦裙虽然大气,却太过张扬,把她身材上的小缺陷全都曝露出来。 反观蒋琬琰,这一身水红色的喜服,恰似未熟透的西瓜瓤色,粉粉嫩嫩的,带点儿甜味。 唐琛忍不住轻啧一声。 侍女们不知何时,已经悉数退了出去,只留孤男寡女在房中独处。 唐琛目光微暗,大手一勾,便带着蒋琬琰往拔步床上一倒。他翻身覆上她,躯体伴随着爱欲在层层垂落的红罗床帐中交织。 唐琛向来没有耐性,此时受到情致的驱使,更加不可能细细地琢磨前戏。 待到身子女子体温上升的恰到好处,他探手一摸,本打算趁势撩起衣摆,却发觉…… 这女人,突然来了月信! 见状,唐琛立即停下动作,再一翻身,便在床的外侧平平整整地躺了下来,语气闷闷地道:“歇了吧。” 唐琛话一说完就闭上了眼,准备趁早歇息,好养足精神。 可谁知,紧邻在身旁的女人,却连连发出几道细碎的轻哼声,扰得他难以入眠。 唐琛忍不住睁开眼,一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她那张又羞又恼的侧颜。 “蒋氏,你害得孤如今心里憋着团火,却无处可撒。” “孤都没说半句怨言,你倒是不高兴了?” 唐琛只当作蒋琬琰是因为侍寝不成,忧心无法固宠,而感到丧气。 不曾想,她却气呼呼地说道:“早在妾仍待字闺中时就有耳闻,女子若在信期成婚,婚姻定然不顺遂!” 闻言,唐琛倒是有些忍俊不禁,眯着眼睛笑了几声,不置可否。 这时,蒋琬琰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与他细说,骨碌一下坐起身来,便去替换沾染着斑斑血污的衣裤。 好巧不巧,有滴赤红的血珠落在了白绫喜帕上,晕染出一抹刺目的红光。 蒋琬琰如何也想不到。这条素布,会在隔日像珍宝似地流传到钱皇后跟前。而后兜兜转转,又回到蔡芳珩手中。 …… 闻讯当下,蔡芳珩正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品茶。 听完贴身婢女的禀告,她毫不隐忍,高抬起小臂,狠狠地将手中的茶碗摔了个粉碎。 结束,蔡芳珩仍嫌不够解气,哭闹着把案几上的摆设全扫落在地,一阵哐啷作响。 “他让我这个太子妃的颜面往何处摆?今后,又该如何在府中立足?” 啼哭半晌,蔡芳珩忽然转移怒气,把过错统统推至半点儿不知情的蒋琬琰身上。“说起来……这都得怪蒋氏那个小贱人!”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蒋氏带来本宫屋里立规矩!” 蔡芳珩仿佛患了失心疯般,大声嚷嚷着,充分地展示自己作为炮灰该有的素养—— 愚蠢,无知,又恶毒。 可怜蒋琬琰这个在蜜罐里浸泡着长大的人儿,被迫长跪在烈日底下,就好比是株柔若无骨的粉芍药,一折即断。 刚跪了小半个时辰,蒋琬琰就明显感受到,浓稠的血液自下腹不断流淌而出,伴随着头晕,胸闷气短这类中暑的征兆,逐一浮现。 实在撑不住了。 正当她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时,唐琛适时地出现在眼前。 蒋琬琰早已丧尽理智。 恍惚间,她只觉得这个男人,连周身皆散发着如同春风般的温柔,消融了她心底的寒意。 她纤弱的小手,情难自禁地拽着唐琛的裤腿,不肯松开。 唐琛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接着,他缓缓蹲下身来与她平视,削薄的嘴唇似还夹带着笑意,“想让孤给你撑腰?” 蒋琬琰强打起精神,重重点了个头。豆大的汗珠挨着她的两鬓,直直往下滚,打湿薄如蝉翼的素衣。 唐琛见她这般老实,心情莫名有几分愉悦,不由爽快地答应下来。 好不容易获得解脱的蒋琬琰,吁出一口长气。她气息仍未散尽,又看男人薄唇微启,语气充斥轻浮调笑之意。 “喊声夫君,孤什么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看得还满意吗?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但是如果有愿意收藏,评论,灌溉营养液的, 我就给您跪下! ——并且今天内的留言全发红包,七夕快乐^3^ 第4章 回忆 蒋琬琰目光一滞,又以原本的姿势跪了回去。她使劲想挺直腰杆,背脊却忍不住伛偻着。 见状,唐琛剑眉一挑,深潭般的黑眸里是望不着边际的深沉,“不愿意?” 蒋琬琰扭过头,不吭声,小脸上的红晕显得鲜艳艳,由两颊蔓延至身后颈间,模样软惜娇羞。 然而,这般娇的人儿心底却暗暗想道:身在太子妃的地盘,若喊了这声夫君,岂不是越发惹了她的厌烦吗? 唐琛自是清楚两个女人间的明争暗斗,让她喊,也不过是想试探看看她的反应。 ——嗯,倒是不傻。 唐琛又接着把眸光,落至面前的女子身上。昨夜烛火幽微,视线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他竟没发现蒋琬琰是这样的弱不经风。 想蒋家世代武官,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一向以豪迈放达的性情为禀。 蒋琬琰的父亲蒋骁任职都督佥事,官居二品,平日里在朝会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留给唐琛为数不多的印象,便是身形彪悍,五大三粗,妥妥的糙汉子。 谁又能想到,蒋府中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儿。 思及此,唐琛忽然别过脸去,对随侍在侧的张汜清道:“这地儿景致不错,拿把藤椅来,孤好生欣赏一会子风景。” 当年的张汜清,道行还不如今日高深,听后愣是怔住了。 他左右环顾着,见四周树木多枯槁,仅有三两株桃花顽强地绽放着,不由心里纳闷。 “可是有何疑问?”唐琛两络剑眉横飞,虽未动怒,但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闻言,张汜清不敢再有怠慢,连忙搬了张紫檀木圈椅过来,摆在背光的阴凉处。 唐琛见状轻啧了声,眉头不耐地皱起,道:“愚蠢。” 这下,张汜清若还猜不准他的态度,也不配继续待在唐琛跟前伺候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意味深长地打量几眼那长跪于地的纤弱女子,心中暗暗忖测着。 唐琛身材高,臂膀宽阔,整个人往那儿一坐,就挡住了大半的阳光。 蒋琬琰微喘着息,娇小的身躯完全被包覆在男人身前的的阴影下,免于受到烈日曝晒。 她眯了眯眼,仰头看向正双手抱胸而坐的唐琛。 他俊朗的面庞上不见半点忧心之色,反倒眉眼弯弯,唇角横斜,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气得蒋琬琰内心初萌芽的感情,顿时间荡然无存。 回忆,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蒋琬琰禁不住偏过头来,打量身旁男人冷峻的侧脸。 帝王的内心总是曲折,任凭她与唐琛朝夕相处也无法琢磨出其中的三分。 蒋琬琰隐隐觉得唐琛待她,应当是有情的。但她却不敢断言,这份情究竟有多深。 “陛下。” “嗯?” 唐琛轻声应着,转头见她眉如远山,微笑时弯成恰好的弧度,声音清甜,“您今儿个可要留宿凤栖宫?” 闻言,唐琛脚步微顿,目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这几月以来近乎日日不间断地往凤栖宫跑,却从不在夜里留宿。 一来,是他感觉到自家小皇后心底对床事仍存有阴影。二来,则是因为成亲那会儿,蒋琬琰年方十五。 虽然当时的她,已经出落得标致玲珑,但到底是尚未发育完全,骨子里属于成熟女人的的媚意没有尽数挥散出来。 唐琛便想着再缓上一缓,等到她身心皆甘愿与他结合为止。 刚思及此,脚步已经来到乾元宫门前。 唐琛素来都在东侧的勤政殿中,处理日常的政务和琐事。楠木长案边摆有一把矮太师椅,是独属于蒋琬琰的座位。 寻常男子皆好红袖添香,唐琛偏偏嫌弃这红袖手劲儿不足,磨出来的墨汁不够匀称,索性亲力亲为,煞尽风情。 若是换作旁的女人,遭到夫君这般弃嫌,脆弱如玻璃的小心脏早该碎落满地了。 可蒋琬琰却乐于当个花瓶似地,闲坐在那儿看看书、吃吃零嘴,小日子过得滋润。 然而,今日椅子还来不及坐热,御前总管张汜清便稳步前来。 他在距离案前七尺处停下脚步,笔直一跪,“启禀陛下,摄政王求见。” 闻言,蒋琬琰捏着枣泥糕的手突然僵住,显是没有想到公孙凝飞快地搬来了救兵。 唐琛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皮,一眼便猜中蒋琬琰心里所想,不禁失笑道:“怕什么?” 闻声,蒋琬琰黯淡的眸子渐渐重回光彩。平时当惯了受气包,她竟险些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座坚实的后盾可依! “那……臣妾先到帘子后方回避。” 说罢,蒋琬琰也不待他开口回答,脚底像抹油似地溜了。 若不是顾忌张汜清在场,冷面不可轻易崩坏,唐琛简直差点气得笑出声来。 他稍微平复了会情绪,方沉声道:“传。” 公孙家爵位世袭罔替,是业朝赫赫有名的铁帽子王。第三代的公孙弘毅,甚至在先帝遗诏中获封为摄政王,辅佐少年皇帝打理国政。 这样的人,实为君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必得剿除而后心安。 “臣公孙弘毅,拜见陛下。” 公孙弘毅时年已过四十,恰及弱冠的帝王在他眼中看来,只不过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子。 因此,这会儿虽是觐见,他两腿的膝盖却刻意不着地,如同对天子权威的挑衅。 公孙弘毅把頭一梗,不待上位者准许,径直开口说道:“臣在年轻气盛时,满心满眼只顾着建功立业,却疏于子女管教,致使凝儿到了将要及箕的年龄,还这般不懂事。” 年轻帝王唇缝抿得严实,半点儿不像欲松口的样子。 公孙弘毅见状,只得继续说道:“如今,臣年事已高,早不如朝中那些新晋官员年富力强。高踞着尊位,却无法为国家做出贡献,实在惭愧!” 唐琛用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不紧不慢。他估摸着,这段开场白应该足够长了。 果不其然,公孙弘毅紧接着就道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臣今日前来觐见,是有两件事情恳请陛下应允。” “其一,臣愿主动摘下这顶官帽,卸去摄政王的头衔,从此不再干预朝政。” “再次,凝儿已是议亲的年纪。可她偏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一心痴慕于您……” 公孙弘毅说着说着,竟朝前逼近几步,逾越了君臣间的距离界线。 “陛下!臣不奢求您能够册她为副后,但哪怕贵妃、夫人都是凝儿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唐琛将双指并拢,轻按在削薄的下唇。 这公孙弘毅方才那忧国忧民的模样,可装得太像了。谁知到头来,还不是紧攥着权力当筹码来与他谈判? 谁也不肯让步。 一时间,殿中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凝重的气氛,吓得蒋琬琰几乎屏住气息。也恰恰是这一屏,她居然顺不过气地轻咳起来。 “咳咳……咳咳……” 公孙弘毅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卷帘后头藏着一人,从剪影还可看出那是个身材曼妙的女郎。 他不禁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满唐琛让女人旁听议政的过程。正欲谏言,却听得高高在上的帝王低笑出声。 “皇后调皮了,爱卿见谅。” 话落,唐琛眉目一凛,态度忽然变得生冷起来,“方才爱卿所提之事,朕已有决断。” 他两道剑眉又黑又长,倔傲地朝两鬓高挑着,“这些年,爱卿著实为朕的帝业贡献良多。如今朕已长成,自该让卿好生歇着,安度晚年。” 正当公孙弘毅怔忡的片刻,唐琛已将后半句话道出口来,“赶明儿,朕会亲自下旨将卿免职,至于公孙姑娘……” 唐琛掰弄着指尖的玉板指,薄唇轻勾,唇边隐隐浮现笑意,“若是纳妃的话,皇后只怕要与朕置气。” 突然被点到名儿的蒋琬琰,不由愣了愣,想解释却无从开口,内心几乎要呐喊出声—— 唐琛,你这个狗皇帝,可别拿我当挡箭牌啊! 想公孙弘毅辛苦拼搏了半生,岂会容忍他向来看不起的小毛头,寥寥几句就夺走这一切。他心中恼火,额角的青筋更是突突直跳,“皇帝!” 眼瞧着火爆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唐琛却是幽幽地喊了句,“叔叔。” 自从他懂事以来,十数年间都没有再用过这个称呼,顿时叫公孙弘毅浑身寒毛直竖起来。 “你当真以为……”唐琛右手撑在案前,上身前倾,望向公孙弘毅的双目精光剧盛。 他迟迟不说下文,直到将对方的胃口吊足,理智渐趋瓦解时,才慢腾腾地说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当得起朕这声叔叔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的座右铭:上得朝堂,下得龙床。 琛琛:幸福生活还没到来,皇后已经决定好体位了? ps.小剧场图个乐呵[乖巧.jpg] 第5章 投怀送抱 公孙弘毅踏出亁元宫时,眸光微暗,他回过头凝望着那座金漆雕龙宝座,逐渐失了神。 蒋琬琰半张脸从帘子后方探出来,眼看唐琛正单手支着下颚,两眼微眯,好整以暇地往她所在的位置瞧。 “过来。” 不久前,刚被拿来当挡箭牌,蒋琬琰愤懑的情绪仍未平复,索性不搭理他。 唐琛见状,气得瞬间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但转眼间,他又实在觉得帝王的威严不容蔑视,便沉了沉声道:“蒋氏,朕让你滚过来。” 蒋琬琰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仍旧把他的威胁当作耳边风,置若未闻。 她倒不打算作的太过分,只是有些好奇唐琛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能使。 然而,蒋琬琰却迟迟没有等到他下句话。 正当她以为自己遭到了冷处理的时候,垂落在面前的帘子却突然被人粗暴地撕裂开来。 ——撕开,而非挑开。 蒋琬琰虽然即时捂上了嘴,却止不住低呼声从唇间溢出。极媚的一声,比任何外物更能撩拨男人的心弦。 唐琛把人拦腰抱起,才发觉她简直轻的不像话,掂了掂,索性往肩上一扛。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蒋琬琰连连挣扎,“陛下!” 为着维持姿势的平衡,唐琛将大手紧紧按住她的娇躯。但随即,他便领略过来自己掌心下方所覆盖的两团柔软,正是蒋琬琰的小臀。 唐琛手一僵,继而阔步走向案前。直到把蒋琬琰安稳地放在龙椅上,都不敢再有妄动,深怕触碰到她的私密地带。 时下的礼教颇为森严,蒋琬琰在坐上龙椅的刹那,心里蓦然一震,手脚不自觉蜷着。但随即,她的目光却被平铺在面前的那张宣纸给吸引住。 上头的字迹,显然出自唐琛之笔。 但却并非他平时批阅公文时,那种仿佛被框架住的正体字。反倒矫若游龙,像是欲腾空飞去之势。 偌大的纸张上只有寥寥二字,写着——晏晏。 蒋琬琰怔了怔,方才她隔着层帘子,都能隐隐感受到君臣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结果,唐琛面对老练的摄政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写这些! ? 唐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自己打发时间写的字儿。 他眼神微滞,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只得随手捡起那张白纸,揉成皱巴巴的一团,扔掉。 “朕不过是想练练字,没别的意思。” 蒋琬琰听后,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应道:“臣妾明白,陛下绝对不是因为时刻念着臣妾而写的。” 唐琛:“……” 他正想再说,蒋琬琰却匆匆转开话题,道:“乍听起来,摄政王所提的条件,还挺诱人的?” 闻言,唐琛那双鹰似的利眸里,乍现一道精光。但他紧接着,又重新把棱角都藏好掖好,只露出平常那面。 蒋琬琰这话问得,既没有表露自身的态度,又隐约打探着他的想法,进可攻退可守,着实巧妙。 唐琛并不讳言,直说道:“坦白告诉你,也无妨。” “朕眼里确实容不下沙,但公孙弘毅并非是那粒沙子。” “相较于隐身在暗处的小人,朕宁可他继续待在这摄政王的位置。” 蒋琬琰听得愣神,却见面前的男人嘴角噙笑,忽然弯身凑近她,压低音量说道:“晏晏,你可知道当年先帝是如何评价朕的?” 他顿上一顿,继而又道:“眼光精准,看事犀利,任何人在朕的面前都仿佛赤着身,跟不穿衣服似的。” 说完,他还意有所指地往下看。 然而,视线才移到蒋琬琰深邃的锁骨处,唐琛便堪堪顿住了,再没有向下探索。反倒是向后一退,与蒋琬琰拉开了些距离,“朕还有要事待处理,你先回吧。” 蒋琬琰状似恭顺地应了声“是”,便轻移莲步,往殿门口行去。 唐琛这几日总觉得口干舌燥,是真的上火。 刚端起茶碗,正准备饮几口茶的时候,便见那人倏然回眸,冲他一笑,“今儿个天气炎热,臣妾一会先让小厨房备些清凉解暑的甜汤,待陛下一来便可立即享用。 ” 她难得主动。即便只是微掀着唇,扬起极小的弧度,唐琛都觉得喉咙隐隐有灼热感,不禁仰头将杯里的凉茶喝了个一滴不剩。 …… 帝后的寝宫分别建置在街头与街尾,两相对望着。 蒋琬琰乘着轿辇款款而行,半途中却忽然遭人拦下。她探出头,待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以后,略皱了下眉。 正当此时,琇莹已经上前几步询问道:“淳意姑姑素来稳重,少有这般唐突的时候,莫不是太后娘娘有要事相托?” 这句话,明里暗里都是指责。 宫女见到皇后凤鸾不回避已是大不敬,哪里还有像这样上前阻挡的道理,简直欺人太甚! 郭淳意身居五品尚宫,品级高于不少正经主子。 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这会子面对年少的小皇后倒也不示弱。 “劳烦皇后随奴婢走一趟,太后娘娘有请。” 蒋琬琰迟疑半晌,不知怎的竟生起几许反抗之心,便道:“本宫晚些还需侍奉陛下,有什么事儿不如等明日再议吧。” 郭淳意愣了愣,随即嘴角一勾,扬起嘲讽的弧度,“皇后娘娘贵人事多,想必太后也能谅解。” 她语气微顿,却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待傍晚,奴婢直接将册妃懿旨送至凤栖宫。娘娘只需盖个印,应当不至于耗费多少时间。” 蒋琬琰如春葱般的玉指气得直发抖,声音也不自觉拔高几分,“册妃这等大事岂可自作主张,不尊陛下的心意?” 闻言,郭淳意哂笑一声,“娘娘大可亲自探问陛下的意见,说起来……” “听闻皇后娘娘的兄长有意参加今年的武举,奴婢在此预先恭祝公子高中状元。” 话锋转得突兀,蒋琬琰难免怔忡片刻。 待回过神来,她禁不住冷哼,拿对方家人的前程当作要胁的筹码?这阴狠的手段,倒真像是钱太后的作派。 蒋家人丁单薄,到了这代更是仅剩两子一女。 而蒋琬琰作为自幼受尽父兄宠爱的小女儿,一向把亲情看得比任何都重。 郭淳意自认为捏准了蒋琬琰的七寸,足以迫使她退让,不曾想却是起了反效果。 蒋琬琰柳眉倒竖,杏眸中流转出腾腾的怒气。她径直转头,向负责抬轿的宦官吩咐道:“起轿。” 话落,她狠狠地瞪了眼仍旧呆站在原地的郭淳意,再度开口道:“再有挡路者,不论何人,杖责二十!” 郭淳意仗势已久,拎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仆,可那些宦官们脑袋却清醒的很。齐声应了是,便绕开她继续前行。 琇莹从旁看着,竟憋不住笑出声来,“娘娘今日好生威风。” 蒋琬琰听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就觉得威风?真正威风的,还在后头呢。” 她蒋家女儿,从来不是可任人搓揉的软柿子。 过去因着蒋氏一门是新晋权贵,家底不足,人脉也窄。蒋琬琰不愿给父兄多加树立敌人,这才平白受了许多的冤枉气。 然而,面对钱太后这般恶毒的妇人,若是退一寸,她便进一尺,简直是没完没了。 蒋琬琰这头刚下定决心,不再忍让,那头的唐琛却陷入了漫长的思索。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书的页角,久久才翻上一面,显然并没有集聚精神。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依稀可见有道人影耸着肩,蜷着背,跪在一片阴影下。看不清样貌,只知她的身量比寻常女子略高。 “依陛下看,奴婢可需要暗中处置了郭尚宫?” 闻言,唐琛仅是漫不经心地答道:“随意吧。” 他现在压根分不出心来关注那姓郭的是死是活,相反的,他体内每个细胞都在为蒋琬琰的态度纠结着。 是吃醋了?还是感到憋屈? 唐琛越往深处想,越觉得歇不住脚,只想着听她亲口诉说才好。 眼看时辰尚早,他却阖上书卷起身,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凤栖宫踏去。 蒋琬琰刚一回宫,就唤婢女取来纸墨笔砚,遣了伺候的人,独身一人在案前俯首。 红烛烧得劈啪作响,她全副心神都投入在手边的事,压根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费了两刻钟,蒋琬琰好不容易把那本标有记号的秀女名册誊写一遍。正准备将书信加封时,突然有双大手越过她的头顶,直接劫走那张信纸。 她慌忙伸手去抢,可唐琛却转身把那封信高举过头,悬在她碰触不及的高度。 他仰着下巴,将写有字迹的那面朝下一翻,口中念念有词道:“大理寺卿杜茂生之女杜芷嫣,顺天府府尹韦子庠之女韦芳琳,翰林院侍读谢和安之女谢欣颖… …” 唐琛的视线早已扫视到整页的底部,并将那些个人名都在心底默读数遍。但嘴上却是故意逗弄着她,把语速放得极缓,极慢。 蒋琬琰往上一蹦,重心因为双脚倏然离地而有些不稳。紧接着,她上身歪斜,径直向前栽倒。 唐琛这下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管旁的,松开手中的物什,下臂紧揽住她细软的腰肢。可谁知,蒋琬琰窝在他的怀中竟不羞不臊的,只顾伸手去捞那张薄纸。 她这副态度,惹得唐琛是浑身不痛快,忍不住低声轻斥道:“没心没肺。” “嗯?” 蒋琬琰对他这把无名火感到疑惑,刚想出声询问,却听见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 从那半大不小的缝隙,门外的琇莹只能依稀瞧见两道身影交叠着,不禁咽住话,红了脸,慌忙伸手去关门。 可这时唐琛已经放下蒋琬琰,脸色铁青地扳开门,向外走去。 蒋琬琰尾随在后,眼看帝王满脸不豫之色,只觉得情况似乎、有点儿、不太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亲妈写得捉急,琛琛你在干什么! ?快上啊啊啊啊啊 第6章 嗜甜 唐琛仔细想想,蒋琬琰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只不过是在两人不经意间相拥时,神色如常,情绪平淡且毫无悸动…… 可他偏想让她与自己共沉沦。 唐琛呷了茶,又连连深吸几口气,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他抬了抬眼皮,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此时,她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搁在筷枕上的象箸,拨来弄去,却不敢发出过大的声响。 唐琛不禁失笑,“饿么?那传膳吧。” 凤栖宫内自有小厨房,且里头的厨子尤其擅长水晶蒸饺这道点心。饺皮白如雪,剔透晶莹,隐约可见整尾虾子制成的内馅,入口清爽,又带着鲜味儿。 蒋琬琰喜欢,因此唐琛每每过来也会多尝几口。 一来二往间,这道水晶蒸饺逐渐变成帝后餐桌上必备的点心。 然而,当二等宫女袭香将仍冒着热气的水晶蒸饺摆上桌时,唐琛突然眼尖的发现,她挽起的鬓发间晃动着两朵珠花。小巧玲珑,似乎还有点儿眼熟。 他扭过头,看其余三名宫女亦配戴着相同的头饰,顿了半晌,火气竟蹭蹭地往上冒。 “蒋氏!” 唐琛敛起了眉,径直伸手摘下她耳畔那朵珠花。他动作强硬,任凭细针刮过袭香柔软的耳垂,绽出血色的花。 袭香心下惶恐,猛然跪倒在地,口中仍不忘阵阵求饶。 屋里侍者众多,唐琛却不顾忌脸面规矩,冲着蒋琬琰发了顿火,“这东西,可不是朕前些时日赏赐予你的?” 蒋琬琰何曾见过他这般凶恶的模样,只觉有股戾气扑面而来,抵都抵不住。 她局促地站起身来,却不敢抬眸看他,脑袋耷拉着,声音又细又小,“是,当时臣妾想着库房里尚有许多,便……便打赏了下人。” 唐琛听后怒气更盛,不禁沉声逼问道:“御赐之物,你倒是随随便便地给了旁人?” 蒋琬琰遭不住责问,只好把头垂得越发低,眉眼间尽是委屈。 她实在想不明白唐琛发什么神经,一缗钱一盒的珠花,值得动这么大的脾气,她赔还不行吗? 蒋琬琰一眨眼,大颗泪珠便沿着她脸颊的两侧滚下,摔落在地,碎成点点水花。 就在她泪水夺眶而出的刹那,唐琛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揪住似地,一阵抽痛。 他缓了口气,面色重新冷凝,“从今往后,朕不想再见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轻至珠花,重至凤印,但凡是朕给予你的,便只能是你的,其他人连觊觎的资格都没有。 ” 他的声音严酷冷峻,但与其说是训斥,反倒更像是某种难以言说的占有欲,霸道,而偏执。 闻言,蒋琬琰心中对唐琛的反常已经猜到了七、八成。而本该一掠即逝的回忆,也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仍记得那日,身着冕服的唐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亲自将凤印交至她手中。蒋琬琰手心渗汗,刚一接过那枚玉印时就险些滑落,幸亏唐琛及时用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蒋琬琰深知自己差点儿闯下大祸,皙白的肩膀瑟缩着,却听见唐琛压低了声,“凤印太重,你可要拿稳。” 唐琛的确是气蒋琬琰,气得极狠。 不管名份权势,或者宠爱,他把作为帝王能给予的都给得毫无保留,偏生她还是不肯依赖自己。 若非当着众人的面前,唐琛几欲脱口问出,“母后为难你,你不会同朕说么”,但仅存的理性,终究逼得他把这话生生咽下了肚。 唐琛的用心不难理解,但……为什么要这么凶啊? 蒋琬琰慢慢抬起头,双眸湿漉漉地,氤氲着迷离的水雾,“臣妾明白。” 唐琛见状,怒意随即消散大半,不由轻摆着手道:“都下去吧,朕想和皇后安静地吃顿饭。” 他话音一落,屋里的侍婢连忙应声退了出去,个个脚步匆促。 唐琛的目光在那些女婢仓皇的背影上一扫而过,接着嘴角微扯了下,忍不住溢出声轻哼。 他的好母后,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布置在各宫的眼线早已是密密层层,无法根除。但有人上赶着去通风报信也好,省得他亲自表态。 “晏晏。” 唐琛低眉唤了声,正欲拿银筷替她夹菜,却久久没有等到蒋琬琰的回应。他不禁搁下碗筷,再度开口喊道:“晏晏。” 蒋琬琰仍旧不理,反倒径直伸出筷子,挑开上层红黄色错落的辣椒,夹出底下白嫩嫩的鲜鱼片。 她无声的挑衅,明显激起了唐琛的脾气。只见后者迅速拾起银筷,死死压在她筷子的尖端上。 鱼肉软似云,在两人一攻一防间,已经破碎的无法夹起。 蒋琬琰见躲不过,抬起头,长睫忽闪一下,“陛下能否多怜惜臣妾些?” “啪嗒”一声,唐琛握在手里的双筷落桌子上了。 他停顿半晌,紧拢的双眉逐渐舒展开来,带着浅笑,“你就是个不知足的。” 唐琛重新握筷,左挑右拣地拣了块饱满盈润的鱼肉,放进她面前的小碟。 蒋琬琰咬下一大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包裹着鱼片的酱汁,辛辣味儿刺鼻。而经过咀嚼,愈加逼出了辣椒中的麻香,辣度灼人。 不出多久,蒋琬琰的粉颊便开始发烫,红潮也随之爬满了满面,衬得她娇俏的脸红艳欲滴。 唐琛单手支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憋红了的小脸,喉间禁不住溢出轻笑声。 蒋琬琰巴不得立刻将盘中吃剩的鱼肉扔开,可那偏是皇帝亲手给她夹的菜,丢不得。 她心中正懊恼着,耳边又传来唐琛的笑,声声都低沉醇厚。 蒋琬琰脑筋一转,居然把剩下的半块鱼片递给唐琛。后者盯着她咬得糜烂的鱼肉看了会儿,幽黑的瞳毫不掩饰当中的嫌恶。 他是绝不可能去尝的。 蒋琬琰自然也明白这点,但她却总是有法子让杀伐果断的帝王一再妥协。 停了两秒,唐琛便瞧见他的晏晏眨巴着眼,凑近几分,张口时声音还软绵绵的,“臣妾尝过了觉得可口,才敢给陛下。 ” 唐琛仍旧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她在自己跟前献殷勤。 即便将整座皇朝翻个底朝天,只怕都寻不出第二个像蒋琬琰这般,敢当着他的面睁眼说瞎话的小骗子。 挺新奇,值得多打量几眼。 于是片刻过去,唐琛依然一动未动,似是和她耗上了。 蒋琬琰维持脖颈前倾的姿势甚久,脊背早已拱得酸麻,几乎快支撑不住身体往回缩。正当这时,唐琛薄唇轻启,一声轻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接着,他将大掌握成拳,架着她纤细的皓腕,把那块凉透了的鱼肉往自个儿唇边送。 当真吃进了肚。 蒋琬琰直愣愣地望着眼前这无比矜贵的男人,看呆了眼。 唐琛不顾她直白的视线,慢悠悠地探出舌尖,沿着唇线舔舐了一圈。而后,又用小勺舀了口红豆双皮奶,入喉冰凉香甜,顿时缓解呛鼻的辣味儿。 他喝过后,才把瓷碗推至嗜甜的蒋琬琰手边,道:“朕怜你。” 闻言,蒋琬琰心下微动,细长的眉亦不可察觉地上扬。 说她全然不动情是假的。可也是这个认知,让蒋琬琰感到心慌,甚至是隐隐地胸闷。 她日日在亁元宫伴驾,每回抬起头来,皆可见正殿上方的匾额刻着“慎之于始”四字。它仿佛桎梏蒋琬琰的心魔,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着她。 ——人一旦动了心,再想喊停已是万劫不复。 帝王家的多疑,与凉薄,世人皆知。 唐琛虽为她戴凤冠,披霞帔,亲手把她捧上至高的皇后宝座。可是这个位置太高,她一个人也会怕。 怀着曲折的心思用完膳,蒋琬琰便转身去了浴堂。 宫娥仔细地伺候着她净身,兼以栀子花制成的纯露抹在蒋琬琰沁雪般的肌肤,玉骨,雪脯,乃至于身下隐隐露出的那处皆不错过。 百般折腾,蒋琬琰出浴时姿态娇懒,粉面羞得通红。 她如何不知这是为哪般,心尖不禁轻颤起来。 于是,当唐琛听闻动静声转头,瞅见的便是个呆立在门边,眼神涣散的玉人儿。 他不禁失笑。 趁着蒋琬琰仍未回过神时,唐琛大步迈向前,一弯腰,打横抱起了她。 蒋琬琰甚至不及挣扎,下一秒,就被扔上了柔软的床榻。 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却未曾想过,一片漆黑使得其他感官变得尤其敏感,脆弱。蒋琬琰清晰地感受到唐琛坚实而灼热的皮肤,同时,还有他体内那股躁动。 她突然退缩了。 唐琛双臂撑在蒋琬琰的身侧,俯视着,她因为紧张而频频颤动的长睫。一下一下,撩拨着他几欲断裂的理智线。 唐琛如星的黑眸,由清明逐渐变得混浊。他毫不犹豫地伏身,长指极为轻松地解开系在她身前的衣带。 他想细细亲吻她。 然而,蒋琬琰却极煞风景地伸出藕臂,阻挠着他的视线。 唐琛微眯起眼,眸子里的火苗慢慢熄灭殆尽。他长叹了口气,冰凉的唇平贴着蒋琬琰的弯眉,从眉梢细细描绘至眉尾,吻得迷眩、错乱。 最后,唐琛缓缓移开唇,声音低醇瘖哑,“晏晏,你究竟还要朕等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深情陛下,在线索爱。 小可怜晏晏有心结,但我甜文作者的人设不崩!走的是互相救赎的甜暖治愈风呀。 第7章 亲吻 景阳钟鸣,净鞭三响后,文武官员鱼贯进入金銮殿,面朝高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男人行三跪九叩的礼。 平日里,口舌纷杂的大小臣工,今儿个都极有默契地保持缄默。 气氛沉寂的有些诡异。 正当这时,以平阳侯纪宇岚为首的数名官员联合上奏,请求免职摄政王。言辞凿凿,不容对方分辨。 公孙弘毅手心沁汗,显是动了肝火,偏生这股火气还不能说发就发,闷在心头憋得难受。 区区平阳侯,他自然是不怕的。 可满朝中谁不知晓,纪宇岚在当年五子夺嫡开端前,早早投奔了唐琛的阵营。任凭朝堂变化风浪四起,他都固守不离。 这样的人,才配为真正的天子近臣。 纪宇岚执着笏,拱了拱手道:“请陛下早做决断!” 闻言,唐琛并不着急发话,反倒漠视着底下拥王派,与反王派相互争辩,口水战打个不停。 唐琛微抬下巴,将颧骨到脖颈的线条绷得冷硬,像刻出来似的,刀刀凌厉。而当中最锋利的,莫过于那对睥睨全场的双眸。 几乎是下意识的,唐琛抚了抚下颚的新伤。伤口不深,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早已愈合大半,仅剩下淡青色的痕迹,和两排弯弯的齿痕。 仔细摩挲了半晌,也顾不得合不合时宜,唐琛忽而当着群臣的面低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那些正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吏皆哽住了喉,眼神茫然地看向上位者。 众人愣神间,公孙弘毅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轻松掌控着全局。 然而,他的内心恐怕早已崩毁得不成样儿。 唐琛这小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文武双全,才识过人,即便褪去皇子光环,扔进人堆里都是顶顶出挑那个。 但无论他再怎么能干,公孙弘毅也不曾势弱过。 二十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有多大本事镇住朝中这帮各怀鬼胎的老狐狸? 他想得透彻,却忘了唐琛执掌玉玺,手握兵符,从来不是寻常的少年郎。 有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公孙弘毅思虑良久,终是咬紧牙关跪在大殿中央,“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把脑门儿都给磕红了。 “臣曾经应承过先帝,哪怕仅剩一口气吊着,都会坚守岗位。” “更何况,臣如今身子骨仍利索,实在不该贪图安逸,罔顾社稷……所以,恳请陛下容许臣继续辅佐您。” 唐琛见状,不禁搭着龙椅的扶手,把身子向前倾去,细细观赏他嗑破了皮,继而渗出血丝的前额。 伤势挺真,不像造假。 思及此,唐琛勾了勾唇,眸底带着张扬的笑意。 他本来也不是个习惯赶尽杀绝的人,尤其是在处理党争这块,更偏好慢慢地算计、折辱。一下子逼急了,还有什么意思? “摄政王为国为民,朕心甚慰,平身吧。” 这回,公孙弘毅当众跪地三叩,已是锐气大减。但唐琛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反倒慢条斯理地补了句,“爱卿,平阳侯说得不无道理,你操劳日久,是该歇上一歇……” “朕便下令,摄政王从今日起待在府中静养半月,任何人不得近前打扰。” 公孙弘毅眼里渐渐地积聚了愠气,手心紧攥,握得五指关节都泛起病态的白。直到散了朝,且脚步跨出金銮殿的门槛,他才低声咒骂几句。 “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若不是……” 话至一半,公孙弘毅却倏然抿起嘴唇。任凭狡猾的笑容缓缓漫上唇角,也毫不收敛。 他为着眼前这局棋,已是精心布阵许久,实在犯不着争这一时的气,而把好端端的步调给打乱。 他公孙弘毅想争的,是业朝的万里江山,是往后的千秋万世。 这般想着,公孙弘毅心里倒是畅快不少,连带着看周围的景致也顺眼了。 他随手折个枝,掐了朵红彤彤的凤凰花下来,捏在掌中把玩了会儿,才递到随行的小厮手中。 “多捡几枝,送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赏玩。” 小厮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答应着,愣是没敢追问下去。 蒋琬琰睁开双眼时,枕边空荡荡的,早已不见唐琛的人影。 她长吁一口气,接着侧侧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密不透风的茧蛹,连脑袋都没露出来。 昨晚,他…… 唐琛削薄的唇刮过她雪白的小耳垂,轻轻低语,“晏晏,你究竟还要朕等多久?”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颓丧地叹息着。再欲起身,蒋琬琰却陡然揪住他的衣领,往自己跟前一带。 她纤软的小手缓缓攀上唐琛后背抚摩,红唇微瘪起,嘟囔了句“不久的。” “嗯?” 唐琛耳朵听得不甚清楚,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鼻息,泛着几分甜香,诱惑入骨。 早在成亲前,唐琛便对蒋家上下三代的底细,摸索得清清楚楚。包括蒋琬琰那些不欲人知的秘密,或者说心结在内。 他从来没有冀望过,蒋琬琰能在房事上有任何主动。所以,哪怕她这会子只是迈出小小一步,仍旧让唐琛颇感诧异。 他翻了个身,让蒋琬琰偎在自己胸口躺着,扣住她纤腰的大手紧了紧,“安寝吧。” 见状,蒋琬琰也明白了唐琛是不会对她用强的。心下微动,却没有依循他给的后路退缩,反倒就着这个姿势往前一靠。 她想亲吻他。 蒋琬琰撑起身子,粉唇游移到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处,羞怯地噘起,两片唇瓣便娇艳的如同六月海棠初绽。 两人越靠越近,呼吸缠绵在一处,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烧灼起来。 蒋琬琰阖上了眼。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紧张,她居然把两排贝齿一并阖上。尖尖的虎牙,在唐琛下颏嗑出了一道伤口,顿时见血。 残红的血珠迅速滚落,裹夹着极淡的腥甜的味儿,冲进蒋琬琰的鼻腔。吓得她慌忙收回唇舌,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男人闷哼了声,像是压抑着那股刺痛。 但凡帝王都忌讳龙体有损,更何况还是被女子所咬伤。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不免有些骇人。 蒋琬琰咽了咽口水,正打算道歉,可双唇刚刚张开,却见唐琛嘴角噙着笑意开口道:“接吻,你不会?” 他的声音在深浓的夜里,是意想不到的低哑、慵懒。悬在她头顶,散不去抹不掉。 蒋琬琰仰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全是恼意,“我、我哪里是不会了?谁知道才这么轻轻一咬便破了皮……” 说到最后,她音量小的几乎听不见,“臣妾知错。” 唐琛不语,只是飞快低下头在她半裸的香肩咬了口,酸麻的感受顿时传遍全身。 蒋琬琰当作他是在报复,硬是板正身子不敢动弹。然而,指尖轻微的颤抖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唐琛挑眉,“痛么?” 蒋琬琰想都不想就摇头,撇嘴说“痒”。 唐琛听后又垂下眼,凝神打量着她晶莹的雪肤。 他分寸把握得极好,并没有在蒋琬琰那片姣好的肌肤留下半点儿伤。只印上青紫斑驳的咬痕,很淡,却相当扎眼。 像在对谁宣告主权。 唐琛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说:“晏晏,你还得多学着点儿。” 他倒是想逗弄她,偏偏蒋琬琰脸皮子薄,听完这话儿便羞得满面潮红,别过头,不肯再搭理他。 唐琛浅笑半晌,蓦地从背后环抱住她。冷峻而硬气的脸庞,往蒋琬琰颈边蹭了又蹭,带着一丢丢撒娇的意味。 蒋琬琰心头微滞。 她还来不及意会,男人的小动作背后包藏着何等心思,唐琛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道:“睡吧。” 由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蒋琬琰本以为自己会睡得不安稳,没想到竟沉沉地睡到日出三竿。 她伸了个懒腰,才发觉屋里罕见地没有半个女婢。正欲张口唤人,却听见外头隐隐有争执声传来。 “内侍局怎么办的事儿?居然拨了你这么个年纪大,又手脚拙的宫女来,莫不是想随便搪塞皇后娘娘?” 小姑娘的嗓子又尖又细,听起来平添了几分刻薄。 蒋琬琰光凭声音也辨得出,这大声嚷嚷的人正是琇莹。 她缓缓下床,没有穿鞋,反而赤着脚去开门。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蒋琬琰便能感觉到阴冷的地气从脚底向上窜起,流遍全身。 她着实是高估了自己这副身子,当着满院宫婢的面就禁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娘娘,皇后娘娘!” 门庭前一高一矮的两名女婢,这时早已顾不上争吵,慌忙撂下手头的活儿过来搀扶。 离得近了,蒋琬琰才发现琇莹口中那名年长又笨拙的宫女,体态纤瘦,生得长手长脚,看上去精明干练。 她顺嘴问了句,“新来的?以前在哪个宫室当差?” 对方丝毫不拖泥带水,回答得利索,“奴婢夏青,原来在庄太妃娘娘跟前服侍,月初刚被调来凤栖宫。” 蒋琬琰深深瞧她一眼,没再多说。 仅仅粗使宫女,总归比不得近身伺候的份量重。既翻不出多大的水花来,自然也无须过分紧张。 思及此,蒋琬琰便转头朝琇莹吩咐道:“你亲自去小厨房取些碧粳粥,和开胃的小菜。等会儿都捎上,本宫走一趟乾元宫。” 琇莹一听自家娘娘要主动见陛下,乐得连语气都明朗了几分,“奴婢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的皇后好生羞涩,连亲亲抱抱都不会,教妻之路漫漫长矣。 第8章 小叔 乾元宫廊柱浑圆,殿宇高大,然而门槛却窄得紧。 阖宫里能够轻易出入的,除了皇后,也唯有当今陛下的胞弟,燕王唐珷。 唐珷长年待在封地,京中少有人见过其真容,可他的脸孔,五官无一不肖似唐琛。因此,稍有点儿眼色的宫人,皆不难分辨出他的身份。 唐珷手执折扇,轻挥慢摇地晃进了正殿,模样轻浮。只在和唐琛对上眼后,才收敛起满身的散漫,撩袍跪下。 “臣弟拜见皇兄。” 唐琛轻应了声,又抬手指向旁边的空位,唐珷随即会意地在他的下首落座。 兄弟两人外貌上确实有五、六分相似,但眉眼间的丰采却截然不同。 唐琛的眼神,略显冷冽,而唐珷眼型狭长且上翘。俊是极俊的,偏偏风流还多情,看上去不甚可靠。 唐珷随手拿起置于桌上的瓷杯,瞧了一瞧,见杯缘落有女子的嫣红的口脂,不由愣神。没过多久,又压抑地笑了几声。 “皇兄,您至于么,相隔几里路还需这般睹物思人?” 闻言,唐琛指尖微顿,声音也越发地沉,“放下。” “是是是。” 唐珷虽然仍旧嬉皮笑脸的,没点儿正形,却悄悄把话题转了向,“皇兄这回怎么突然想起让臣弟负责监考武举?” 唐琛提笔醮墨,先在奏疏上批红,盖章,确认无误后才开口答道:“武举时兴时废,导致世人重文而轻武。朝廷中缺乏年轻新血投入,兵权代代由世家把持。” “长久以往,不利国之根本。”说完,他亲自斟了盏茶推到唐珷面前,“西湖龙井,尝尝。” 唐珷依言呷了一口,茶香馥郁,润得喉咙徐徐生津。良久,他嘴里才迸出了句“好茶”。 连续两杯浓茶下肚,唐珷脑子清醒了大半,嘴贫的功力也愈盛起来。 “臣弟听闻,这回蒋家二郎也在报考名单内,可要放一放水?” 唐琛嘴角隐隐抽搐了下,然后抬眸瞪去,“要不,你先给自己的脑袋瓜儿放放?脑子进水挺不好受吧。” 唐珷静默地与他对视半晌,忽而,憋不住笑出声来,“几年不见,皇兄的性子依然没变。” 笑过以后,他眯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皇兄自然是按公平待人,但如果对方是蒋氏……” “那么无论皇兄怎么偏心,怎么护短,臣弟都不会感到半分意外。” 唐琛听得他话中有话,不由剑眉一轩,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皇兄。” 他的声音带点儿软,顿时就让唐琛回忆起幼时那总是追在自己身后,边跑边喊着“哥哥”的小萝卜头。 明明两人年纪相差不到五岁,可在唐珷的成长过程中,唐琛这个长兄所扮演的角色,却远远胜过他的亲生父皇。 “皇兄,前朝后宫多少危险正虎视眈眈地环伺着。国家一日没有储君,那些个小人的歪心思就一日无法消停。” “道理您都懂的,不是吗?” 唐珷这人,平时没正没经惯了,突然板起脸孔来倒也颇有几分将王之相。 唐琛注视着眼前逐渐褪去少年气的胞弟,叹了口气,“朕何尝不想与你皇嫂有个儿子,可现在还未到时机。” “倘若皇后有喜,你口中那群小人便会将目标悉数转移到她的身上。” 语气微顿,唐琛低头抿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涩味登时漫上舌尖。“当年,蔡氏突发疾病,两日内就暴毙而亡,甚至连病因都来不及查明。” 死无对证。 他既不能,也不会再纠缠着事实的真相。充其量只是在继位后,追封其为皇贵妃,给足了蔡芳珩死后的哀荣。 唐珷听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皇兄是怕他们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皇嫂?” 说完,他便怔在原地,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他眼中的唐琛,向来是最意气骄满的少年郎。 年纪轻轻,肩负起治理整个国家的重责厚任,竟毫不畏缩,活得自信而张扬。 这般男人,本该无所畏惧,却在碰上命定的情劫后,开始害怕失去。 对此,唐琛并没有张口否认,仅是选择性地隐瞒了另一半的原因。 蒋琬琰把他当作夫君,可君的意义远大于夫,所以尊他敬他,却不像自己爱入骨血。 这话儿说起来或许矫情。 但每回,当唐琛尝试着贴近她的时候,蒋琬琰便屏住气,长似蝶翅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哪怕嘴上没说,她身体深处却抗拒着交合。 唐琛总是不舍得。 好在唐珷无法得知兄长的这些顾忌,否则难免感慨,唐氏王朝数代冷血,死死守住政权至今日,竟出了这等的痴情种。 话已至此,唐珷遂微笑着,重拾起那副吊儿啷当的嘴脸。 他整个人半坐半躺地靠在椅背上,面色散漫,仿佛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似的。 唯独耍嘴皮子,有用不完的精神。 打从刚进门的时候,他便留意到唐琛硬朗的下颚留有一道伤痕,红中带紫,像是被小野猫咬伤。 “皇嫂平时看上去,那么娴淑端庄一个人,没想到还挺懂得闺房情趣。 ” 唐琛攒眉蹙额,神情间颇有几分不快,“等过阵子寻个正儿八经的王妃,好生管束,看你还敢不敢放肆。” 唐珷好风月,与诸多名妓皆往来甚密,自是不肯早早成家。 这会儿乍听此话,就急急忙忙地回绝道:“别啊皇兄,臣弟现在天天和莳花院的镜花姑娘、水月姑娘处得正好,总不好突然晾着人家。” 一派胡言。 唐琛简直都要气笑了,“既然早知是镜花水月,倒不如即早松手。” 唐珷还想再辩,却见御前总管张汜清匆匆进来,单膝跪地,“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嗯。”唐琛轻声答应着,坐正了身子。 偏生唐珷这家伙仍旧赖在位置上,臀部一寸不挪,显然没有半点儿动弹的意思。 唐琛见状,也懒得费神与他慢慢说,抬起脚,径直往椅脚踹去。 亏得唐珷手脚灵活,在瞬息之间已做出反应,腾地跳开几步,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他哭丧着脸,毫无掩饰地表达出内心的不满,“皇兄如今可真是有了嫂子,忘了亲弟。” 埋怨归埋怨,唐珷倒也没打算将无赖耍到底。直起腰杆,便慢慢地往外走。 方才椅子倒地的声响,就连站在外头的蒋琬琰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正琢磨着是否该避一避,以免遭唐琛的怒气所波及,却见唐珷慢腾腾地行出门来。 “见过皇嫂。” 蒋琬琰看到来人后,顿了顿,才轻轻点头回礼。 唐珷眉眼清秀,时刻带着迷离的笑意,水汪汪地勾人。 这类人生来就不安份,此时,他双目直盯着蒋琬琰热得泛红的脸蛋儿,愈加不安份。 然而,他看了这许久却只道:“今儿个时间匆忙,待来日臣弟定当好生向皇嫂问安。” 蒋琬琰作为半个长辈,自然不会对这种客套话较真。 刚朝前走上两步,与他错身的一瞬,又听得唐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轻挑,“皇兄心情不太好,麻烦您哄一哄。” 听罢,蒋琬琰尚来不及答话,他已快步离开。 “哄?”她口内嘟嘟囔囔地道:“都老大不小了,还需要哄么。” 唐琛端坐案前,见人儿边走边发愣,不禁失笑,“都带了些什么过来?” 闻声,蒋琬琰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板一眼地答道:“两碗碧梗粥,和虾油黄瓜、莲蓬豆腐、桂花鱼条几样小菜。” 唐琛轻啧了声。 回答得虽仔细,却怪死板的,真叫人忍不住想作弄一番。 “眼下辰时将过,皇后还邀朕共进早膳? ” 蒋琬琰今日的确起得迟,可却是因着唐琛在临上朝前,特意嘱咐过宫人们不必唤醒她。 既非自己的过错,以她过去的性子定然会不留情面地回嘴。但如今,蒋琬琰心中虽含着几分脑意,却生不起气来。 “臣妾听闻,陛下近日早膳吃得不香,又用得匆忙,心想这梗米熬的粥可壮气血,养脾胃……” 唐琛静静听着,脸上无甚表情。 她心里没底,声音也越说越小,“陛下若是不喜,臣妾以后便不来了。” 话音落地后,别说唐琛,就连她自个儿都被这娇嗔的口气惊得愣了愣。 蒋琬琰忙不迭想解释,面前的男人却紧紧拽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身前一拉,薄唇顺势凑近,“那朕若是喜欢,皇后可否日日来送早点?” “啊……” 蒋琬琰迟疑着,久久没有作答。唐琛也不退后,就这么与她互相僵持。 最后,蒋琬琰实在别无他法,只得用那下下之策。 她转动莹白小指,勾起唐琛带点薄茧的大手,于他的掌心轻抠了抠。 姑娘家身子娇,从发梢到指尖都绵绵软软,勾得血气方刚的帝王浑身一麻。正欲松手,又听得她甜软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 “陛下这是在为难臣妾。” 唐琛目光微敛,指尖转而挑起她清瘦的下巴,语中带笑,“现在究竟是谁在为难谁,嗯?”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会撒娇你就多撒点。 PS. 唐“珷”,读音同“武”。 再PS. 并没有兄弟夺妻的情节,咳咳,唐珷弟弟很可爱的。 第9章 偏疼 两人的僵持,最终以蒋琬琰腹部发出的咕噜声作结。 她小口小口地舀着粥喝,眉心舒展。看上去面色平静,可脑海中却是骚乱不堪。 蒋家阳盛阴衰,除却父兄,宗亲里许多叔伯长辈亦偏疼着她。 小姑娘杏脸桃腮,自幼生了张甜美的皮相。待五官长开以后,眉眼口鼻皆温婉明媚,更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这般女子,只稍哼唧一声,撒娇一下,便让人无法招架,恨不能把她藏在蜜罐里娇养着。 唯独唐琛,最不懂怜香惜玉。 蒋琬琰眼光斜眼着,自己被攥得通红的手腕,无声叹息,这男人太坏了。 唐琛胃口不算好,喝去小半碗粥,又随意尝了几嘴菜就没再动筷。 他正打算继续批阅奏章,却不慎失手,碰掉了最上层那本。折子在空中翻了个圈儿,接着,落到蒋琬琰脚边。 她弯下腰,刚拾起折子,却不经意瞥见上头的字迹——广纳嫔妃,充盈后宫。 蒋琬琰顿时僵住身子,瞳孔圆瞠,好半晌才移开视线,把物品归还原主。 唐琛好似并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仍旧伏在案前振笔而书。 他处理政务的时候神情专注。直等到杯中的茶都冷透,才发现她站在自己跟前,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唐琛索性抬起头,脊柱抵着椅背,扬了扬下巴,“想说什么?” “陛,陛下……”蒋琬琰慌张开口,急得险些成了结巴。 作为统率六宫的皇后,适度过问几句也属合理,偏偏她说起话来磕磕巴巴,实在没出息! 蒋琬琰倒抽了口气,再次迎上他玩味的目光,道:“先前的选秀,陛下一个也没看中,莫不是另有合适的人选?” “是。”唐琛半点儿没犹豫地应了声。 即便再多心理准备,蒋琬琰仍旧在亲耳听见这句回答时,感受到胸口闷闷地疼。 都言皇后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可也是最卑微的。任凭君王坐拥无数粉黛,却不能多置一词。 唐琛手撑着头,看她朱唇紧抿,表情也由晴逐渐转为阴,遂有些忍俊不禁。“朕已经差人在淮安的别宫整理出几处宫室。” 趁蒋琬琰愣怔的片刻,他又道了句,“若将那些女子搁在身边,你心里堵,朕亦不悦。” 闻言,蒋琬琰心头微动。 每日一睁开眼,等在他前方的便是千百忧心事。可唐琛却还是能从中腾出心思,来照顾她的的情绪,实属难得。 她僵硬而缓慢地,把头枕在唐琛宽阔的肩上,两颊悄然驼红,“陛下,臣妾……” 话音未落,唐琛已伸手按住她的唇,“别道歉,也别道谢,朕不需要。” 柔软的触感由指尖传来,一点一点引人深陷。唐琛克制不住地轻蹭几下,声音嘶哑,“晏晏,朕不是说着玩儿的。” “嗯?” 蒋琬琰扭动着身子,调整成较为舒适的姿势。小脸虚虚贴近唐琛的胸膛,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朕怜惜你。” 这日过后,蒋琬琰倒是过了小半个月的清静日子。直到夏至当天,才又遇上了件糟心事儿。 “娘娘,娘娘。”琇莹人未到,声先至。 蒋琬琰刚抬起头,就看见她手捧着一摞纸进了门。泛着红晕的双颊高高鼓起,眼里也含了怒气。 “怎么了?瞧你生气的。” 琇莹把抱在怀中的纸,抽出一张递到自家主子面前,嘴上半点儿不饶人。“娘娘您瞧,公孙姑娘写得什么玩意儿?字丑成这样,不藏着掖着,居然还有脸说要亲自拿给皇后娘娘检查!” 蒋琬琰接过去,只看上一眼,便觉自己今日真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公孙凝写起字来,压根儿不管横竖勾撇捺的手法,笔笔相连,字迹潦草得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汉语。 她出身于武将世家,尚知习字研文,修得一身技艺。相比起来,这公孙凝却是仗着家势纨绔成性…… 蒋琬琰不禁叹了口气。像公孙凝这般的性子,将来不论嫁到哪户人家都是要尝些苦头的。 她心底虽感慨,但到底没有过分关心不相干的人事物的习惯,只随口一问,“公孙凝进宫了?” 不曾想,短短六个字,竟将琇莹内心的怒火激得翻腾起来。 她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似的,声音尖细,“娘娘有所不知,那公孙姑娘根本不懂得何为矜持!甫一入宫,就甩开下人,跑到陛下跟前瞎晃悠了。 ” 蒋琬琰见到她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好笑,语气也带了几分调侃。 “怎么?你倒是比本宫的反应还大。” “娘娘!” 琇莹饶是向天借胆,亦不敢出言顶嘴。 她独自生着闷气,过了会,实在憋不下这股恶心,便扭头向外跑去。 此时,一直静立不语的琇琴,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娘娘当真不在意?” 蒋琬琰两指各拈起宣纸的一角,将公孙凝那张如同鬼画符般,不堪入目的字迹扔远。 “陛下最烦死缠烂打。公孙凝缠了这么多年,只怕他这心里比谁都厌烦。” 话落,蒋琬琰垂下眸,陷入思索当中。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琇莹那ㄚ头。性子急,办起事儿来毛毛躁躁的,早晚都得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份代价会来得如此地快。 琇莹本就是个十五、六岁,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姑娘。出门蹓跶几圈后,气就消了大半。 再一回想起自个儿方才的失言,便觉脸上无光,说什么也不敢回去认错。 何曾想,走着走着竟会碰上怒气冲冲而来的公孙凝。 她身后跟了三五个头顶双鬟髻,散珠花,脸白如玉的婢女。 正手提裙摆快步追赶着,口中还不忘劝说道:“小姐,您消消气啊!乾元宫是军机重地,自然不得随意出入。” 公孙凝听后越发恼火,抬手,泄恨似地把一巴掌狠狠甩到为首的婢女脸上。 “闭嘴!难道你没瞧见,那些侍卫见着本小姐的时候,面色铁青的像是看见瘟神吗? ” “贱人,都是些贱人!” 公孙凝像失心疯似地尖声吼叫,吓得琇莹连忙寻了处隐蔽的地儿躲藏。 她蜷着身子,缩在蓊郁的树丛后头,好半晌才等到动静平息下来。再仰头去瞧,却望见十分骇人的画面。 湖面上波光涟涟,点缀着四周的芳草嘉木,画意天成。 只可惜这幅画中的女子,走起路来嘣嘣哒哒,又作又矫情,毁尽了整体的美感。 琇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寻到伫立在湖岸的紫衣男子身上。他身段挺拔,体态颀长,气度更是出众不凡。 单看背影,的确像极了陛下,然而…… 公孙凝丰唇大张,百般娇媚地唤道:“皇帝哥哥,凝儿就知道您还是舍不得我的。” 说罢,她不顾男女大防,张开双手环住对方精壮的腰身,半边脸蛋亲昵地贴在他的背脊。 公孙凝隐隐察觉到男人颤了一颤,极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她不禁疑惑地轻喃出声:“皇帝哥哥,您不说大点儿声,凝儿如何听得清呀?” 唐珷没转身,只将瘦而结实的手臂向后一伸。接着,用力勾住她的头发,把人拽到自己跟前。 而他那双,与唐琛如出一彻的薄唇,此时正紧紧贴着公孙凝的耳廓,道:“本王问……” 接下来的几字就如惊雷般,劈在耳边。 “你这人什么毛病啊!?” 这一嗓子,把公孙凝吼得向后跌出几步远,左脚绊右脚,屁股重重着地。 “哎哟,好疼!” 唐珷目光下移,只见她那条百蝶穿花长裙,不知何时已被尖锐的石子划破,露出底下沾满尘沙的纤足。 真是狼狈至极。 然而,他非但没有半点可怜之心,反倒还出言讽刺道:“疼得好!不疼个几次,哪里学得到教训?” “好端端的兴致坏了大半。这湖景,不赏也罢。”说完,唐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不远处,亲眼目睹全程的琇莹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女的声音,清脆嘹亮,惊动了正是有气无处发的公孙凝。 她由著婢女左搀右扶,慢腾腾地踱到琇莹的藏身处。长眉高高吊起,满面的怒气横飞。 “瞧瞧,我看见了什么?” “这可不是一只……” 公孙凝捏着她的下巴,如同惩罚般,把尖细的指甲狠狠掐进她的软肉里,目光冷戾,“找死的兔崽子么。” 琇莹吃痛地呜咽一声。 强忍住痛楚,仰起头来,直视着她气红了的眼道:“公孙姑娘可别忘了,这里是宫中。” 闻言,公孙凝低低笑开,随即又扬声大笑,仿佛听见多么荒谬的笑话似地。 “我虽动不了皇后。可也不至于窝囊到,连皇后身边的一条狗都动不得。” 话落,公孙凝便扭过头,恶狠狠地指挥尾随在后的家仆,道:“给我打!没打到见骨前,不准停下!” 仆从们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抡起袖子朝琇莹瘦小的身躯打去。力度凶猛,似欲卸人胳膊,断人腿脚。 琇莹只觉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呛得难受,索性由著淋漓的鲜血自口中迸出。 正当她意识逐渐迷离,半只脚已然跨入鬼门关的时候,耳边忽而传来一声怒斥。 “全都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灵魂发问:朕啥时候可以和媳妇儿亲亲抱抱滚龙床? 第10章 眼线 “全都住手!” 这道声音恰如古钟,不仅浑厚宏亮,更延绵数里,顿时震慑住周围所有人。 公孙凝瞅见来人后,突然浑身发冷,两条又白又嫩的玉腿也止不住地打起颤来。 她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几乎可说无所畏惧,却独独忌惮面前的姑婆。 “凝儿拜见太皇太后。”公孙凝姿态放软,匍匐行了个大礼。 太皇太后年纪已长,却不糊涂。虽然早早地幽居深宫,避不管事,但凡是由她出手,任谁都得给几分面子。 她对畏缩在角落里,血肉绽开的姑娘上下打量一番,轻轻叹了口气。 “把这姑娘就近抬到临华殿,再用哀家的名义去请太医。” 语气微顿,太皇太后又转头向身旁那名高瘦的婢女,示意道:“夏青,你也跟过去瞧瞧吧。 ” “奴婢遵旨。”夏青沉声应道。 待人散去后,太皇太后才转身欲提步离开。行出几步,见公孙凝还像石塑雕像般呆愣在原地,她不禁皱紧眉头,厉声道:“过来。” “是……” 那厢,蒋琬琰刚得了信儿,便急匆匆地赶来,连身上的衣着都来不及更换。 她强忍住难闻的血腥味,弯身靠近,便看琇莹的衣衫从肩膀处碎裂,一路破开至腋下,露出大片血糊糊的肌肤。 虽然所有伤口,都已经过妥善地包扎处理,可细细密密的白布条缠满周身,却也慑人。 “琇莹姑娘方才已经醒过一回,性命无碍。娘娘千万保重自身,别伤心坏了凤体。” 夏青口齿不算伶俐,但胜在沈稳而有条理。 闻言,蒋琬琰偏过头,望向一旁年过三旬的妇女。 老祖宗定下规矩,宫女们年满二十五岁者令出宫。仅有极少数,深得主子青睐的方能继续服侍。 夏青即为一例。 再加上她身量高挑,站在众女中显得格外醒目。蒋琬琰用不着思索,就回想起此人的来历。 “本宫记得,你是这月刚调过来的?” 夏青颔首,“难为娘娘记得,奴婢不胜荣幸。” 蒋琬琰沉吟片刻,忽然起身往正厅走。 “本宫想单独和夏青谈谈。”一顿,她仍不忘仔细嘱咐屋里其他婢女,道:“好生看顾琇莹,有事儿立刻禀告。” 临华殿虽无人居,夏青依旧谨慎地掩好门窗,以防隔墙有耳。 蒋琬琰把她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语气和缓了几分。“先前只听说,你原来在庄太妃跟前当差。没想到,居然还有本事请动太皇太后。 ” “娘娘抬举了。奴婢人微言轻,哪里有这样大的脸面?不过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关心小辈罢。” 夏青说得不假。 这件事同时牵涉到公孙凝闺中名誉,以及皇后的威信,可大亦可小。太皇太后既为人长辈,自然不会作壁上观。 蒋琬琰抿了抿唇,未置可否地转移话题,“据本宫所知,你与琇莹素来不对盘,今儿个为何不计前嫌地出手相助? ” 夏青犹豫半晌,才缓缓道来:“说来也不怕娘娘见笑,奴婢的确不喜琇莹姑娘。可一旦出了凤栖宫的门,凡事皆得以皇后娘娘的利弊为考量……” “否则,便是失职。” 蒋琬琰深深地看着她,许久方说道:“琇莹如今的伤势,只怕没有个十天半月的也无法养好。从明儿起,你便进里屋来伺候吧。” “多谢娘娘提携。” 夏青轻声应着,看似宠辱不惊,实则悄然松了口气。 她在凤栖宫潜伏已有好一阵子,竟到现在才勉强混上位,实在有愧于主子的信任。 思及此,夏青不禁把头垂得更低了几分。 业朝宫禁森严,城门入夜落锁后,除夜巡的侍卫外,任何人皆不得于宫道上走动。 同时意味着,具有特殊身份者能够伺机行动。 妇人穿着黑袍,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甚至连半点儿皮肤或毛发,都不曾显露在外。 种种迹象,实在令人无法不起疑。 偏生那些巡守的侍卫,非但没有上前拦查,反倒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 妇人步履匆匆,直到脚跨乾元宫前的台阶时,才用俐落而迅速的动作褪下那身累赘的衣袍。 “奴婢夏青,特地前来覆命。” 她虽长脸瘦瘪,两颊陷落,但上了年纪的面容却仍然精神。 帝王眸光微敛,目中清冽的仿佛暗藏锋芒,“起来回话。” 夏青斟酌着字句,开了口,“依奴婢这段日子的观察,琇莹姑娘本性不坏。但自视甚高,颇为自负,并不适任一宫掌事。” 这点也是唐琛最初,决定将她安插到凤栖宫的主因。 “嗯。”他顿了顿,忽然一改淡漠的口吻,变得啰唆起来。 “蒋府这么多年没有个当家的主母,教养出来的丫鬟婢子,自是比不得宫里的严谨。日后,恐怕还需由你多加操心。” 夏青听后,猛一愣怔。 她跟随当今陛下的时日不短,自认对于唐琛的脾气还算是清楚,比如—— 他从不多言。 言多等于废话,诸如夏青等下属都相当明白这条原则。因此,当唐琛款款道出这一长串话时,她着实是震惊的。 夏青弯腰屈膝,语气恭谨,“这本是奴婢该尽的义务。” “至于公孙氏那边,”唐琛双眸疲倦地阖起,右手一抬,轻轻按住太阳穴,“不必手下留情。” “奴婢明白。” 换作往日,夏青定会在这时自行告退。 可如今,她却忍不住多嘴道:“皇后娘娘是个顶顶重情的。这几日难免伤心牵挂,陛下不若多挪些时间去陪着娘娘。 ” 闻言,唐琛浓长的眼睫颤了颤,并未答腔,但夏青知道他是听进去的。 她低头莞尔,正欲默默跪安离开时,又听见唐琛幽幽地说道:“皇后先前穿过的那件粉色抹胸……很好看。” 夏青脚步一顿,随即绽开笑靥,“诶,奴婢晓得。” 于是当晚,蒋琬琰在沐浴洗身过后,突然发觉自己挂在衣架子上的亵衣似有调换的痕迹。 为防有心人设陷,她当即唤了贴身婢女近前询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青摊开手里捧着的鹅黄色抹胸,面色不改,一本正经地扯着谎道:“奴婢方才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这件布料沾上了点尘灰,只得赶明儿再送去浣衣局清洗。” 她顿上一顿,便欲跪地告罪。 蒋琬琰连忙伸手去扶,语气平缓,“亵衣穿在内里,也没有非得哪件不可。你动不动就下跪,好像本宫多不近人情似的。” 夏青缓缓起身,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微笑。 “娘娘待下宽和,宫中人尽皆知。” 见蒋琬琰没答话,夏青立即收回溢出的笑意。 她平日里虽然总以严肃的面孔示人,但好在年龄稍长,过去也曾与宦官结过对食,多少懂点儿小夫妇间的情趣。 尤其是,像陛下那般的男人。 白日在外,旁人只配看见他的冷漠与疏离。可当夜晚闭起门后,唯有那藏在锦帐香衾里的娇娘子,最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满腔热血。 捂没捂暖,她会知晓。 夏青眉头微动,心间正感慨于陛下至深的用情。然而,此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自己眼中那“冷酷”又“淡漠”的男人,竟然还能翻出各种堪称厚脸皮的花样儿,来调戏如娇花般,一碰就羞的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家的眼线:设计、陷害、打听情报。 陛下的眼线:助攻、助攻、还是助攻。 温馨提醒: 陛下这时候越骚,等到夏青掉马后,等着他的就是个大写的惨字:) 第11章 推锅 结果当晚,唐琛并没有亲自驾临,只是差遣御前总管张汜清过来传话。 张汜清既能在皇帝跟前稳坐第一把交椅,也是个惯会审度情势的。 平日里为人虽高傲,但每每见到这位皇后时,都一再放低姿态,小意讨好。“启禀娘娘,陛下今晚留了燕王爷宿在宫里商量政事,不便过来,还请您早些歇了。” 夏青闻言,连忙接过话头道:“武举在即,陛下难免有要事与王爷相谈,实非得已。” 蒋琬琰眼瞅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模样,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瞧他们这一个个紧张的,难不成她还需要跟自己的小叔子吃醋么? 她摆了摆手,似提醒又似警告地说着,“烦请公公转告陛下,少喝点儿酒。” 张汜清听后,低垂的眸中闪过一瞬的惊诧。 虽说燕王唐珷好酒,并不算什么秘密,且几乎次次都会拉着陛下小酌几杯。但唐琛担心酒气熏人,从未在饮酒后临幸凤栖宫…… 没想到,皇后娘娘仍旧知道得这般清楚。 张汜清躬身应道:“陛下得知娘娘关心,必会格外保重龙体。” 待他走后,蒋琬琰起身从妆奁中取出盒质地上好的雪灵膏,递到夏青手里。 “这款伤药对除疤、消痕的效果显著,你拿去交给琇莹。”一顿,她忍不住叹了声息,“那ㄚ头最是爱美,可别落下伤疤才好。” 夏青将膏药拢于袖中,收妥后便退出屋外,只留蒋琬琰独自小憩。整座凤栖宫,归于一派的宁和。 与此相比,位在宫外的摄政王府可真是鸡飞狗跳了。 “你看看你,把好端端的闺女纵成什么样子了?”摄政王妃冯氏直指着丈夫的鼻头,骂骂咧咧。 “这些年,无论你干了多少糊涂事儿,我都可以装作听不到、看不见。唯独一件,我绝不肯退让。” 冯氏死死咬住牙根,一字一顿地说道:“别让凝儿嫁为皇妃。” 公孙弘毅暗自皱眉,显是有些不以为然。 “本王曾经应承过凝儿,她若是看上谁,便将那人招赘进府,即便她中意的是当今陛下。” 这句话说得有些歧义。 冯氏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不可能对丈夫的计画毫不知情。但当她亲耳听闻时,仍旧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谋逆,可是诛十族的重罪。 “只不过,王妃说得也没错。”公孙弘毅微眯起眼,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胡须,道:“咱们这闺女家世好,样貌好,世间什么样的夫君配不起?哪有上赶着给人当妾的道理。” 说罢,他便转头向呆坐在旁,两眼板滞的公孙凝说着,“闺女啊,依爹爹看,燕王倒也不逊于皇帝多少。亲兄弟嘛,总该承袭点儿风范。 ” 公孙凝自打和太皇太后谈过话后,整个人就晕乎乎的,连神智都不甚清楚,只一味地哭泣。 公孙弘毅停顿半晌,迟迟没等来应有的答覆。再多的耐心,也抵不过一分又一分的消磨。 直到最后,才终于听见她抽抽噎噎地哭诉道:“女儿心仪的是皇帝哥哥,长得像他不行,性子像他不行……总归一句,不是他就不行。” 冯氏见状,立刻颤巍巍上前按住她的双肩,语气慌乱。“凝儿你还小,你不懂,把一生搭在不懂爱惜你的男人身上,那滋味儿有多苦!” 冯氏态度诚恳,只恨不得掏心掏肺,看在公孙弘毅这事主的眼里,难免有些不悦。他虽有几房美貌娇娘,却宠爱有度,未曾动摇过她正妃的地位。 在这允许奴婢买卖,人命轻薄如纱的时代,的确算不得过分。 然而,即使他有心顾及妻子的尊严,却也在同时,把一个女人最需要、最渴望的疼爱全给了妾侍。 这些,冯氏都忍了。 唯独不愿见自己视为命根子的女儿,再步上她的后尘。 公孙凝的柔肩细膀被紧紧地钳制住,想挣,又挣脱不开,只得哽着声道:“凝儿不怕苦。” 她声音细微,有如病弱的幼猫,看上去怪惹人心疼的。 冯氏定睛看向面前模样可怜的闺女,眼神微滞。 倘若换成平时,她这会儿只怕早把屋里的家具砸了个遍,发泄解恨。哪里可能像像今日这般,哭得双目红肿,却一声不敢吭。 冯氏眼珠转了转,想来能让自家女儿蔫成这副样子的,也仅有宫里头那位老祖宗。 于是,她不禁疑问出声:“凝儿,太皇太后可有说些什么?” 闻言,公孙凝彻底怔住了。 姑婆今日说过的每个字,她都记得无比清楚。可那番话她却宁可化作心酸,烂在肚里,一辈子都别想起来才好。 姑婆声色俱厉,言下毫无转圜的余地,仿佛要将她最后的微薄的念想全给掐断。 “若想嫁给皇帝,有的是办法。你可以争,也可以去抢,但到头来却还是落得一场空。” “因为你拼了命夺来的,只不过是虚荣。而皇后不争不抢就获得的,却是皇帝的真心。”说完,姑婆便垂下了眸。 她之所以敢说得这般笃定,是因为自己曾经亲眼见过。 孙子在提起孙媳妇时,瞳中那股欢喜稀罕的劲儿,仿佛对方是世间难得的珍宝,是重中之重。 公孙凝嗫喏半晌,才含糊地道了句:“姑婆说,册封郡主的懿旨是颁不了了。” 话音落地,公孙弘毅的脸色顿时沉了三分。 抬起头正欲发火时,又听得她说:“且若不想触怒圣颜,就必须以命偿命,将今儿个在场的所有婢女……统统杖毙。” 冯氏身居后宅,从小见识过的手段不在少数,当即便明白了此举的用意—— 出手打伤凤栖宫婢女的,并非公孙凝本人。因此,事发后她该着急的不是否认,而是设法把自己从中摘干净。 太皇太后无疑是个睿智的长者。只不过,持斋茹素已久,许多人都遗忘了这位二度垂帘听政的奇女子。 然而,当年若不是有她的这层关系在,先帝又怎会放心将摄政王的权位交给蛮横的公孙弘毅? 说到底,公孙氏能有如今的荣光,抹不去太皇太后的功劳帐。 为此,饶是公孙弘毅有再多的气忿,也不好明晃晃地违抗她的意思。只得硬生咬碎一口银牙,将后面的话儿悉数吞入腹中。 …… 眼看时辰已晚,公孙弘毅也懒得再去折腾,径直歇在了正妃冯氏的屋里。 冯丽霞年轻的时候,倒也算个美人儿。 名门闺秀的身份,却有着小家碧玉的气质,好不清秀。 但成亲数十年,盈润的碧玉逐渐熬成残柳枯荷,便再无法吸引丈夫的目光。 公孙弘毅兴味索然地别开视线,转而望向窗外。 夜里下了点小雨,稀稀拉拉地撒落在树杈间,激起聒噪的蝉鸣,处处皆像极了那日。 素来端庄的钱太后,在月色的催情下面带酡红,神采明媚。竟迎着他炙热的注视一件一件褪去外袍、襦裙、中衣。 最终连私密的抹胸,也被扯开扔到旁边。 艳色无疆。 公孙弘毅这辈子,从没如此被欲望焚烧得几乎失去理智,当下便欺身直进。 待两人尝过几回云雨情后,早已辨不清指尖的黏意,究竟是源自于潮湿的空气,抑或旁的。 因着外臣出入宫闱不便,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仅仅尝过一次轻狂的滋味。 回忆像过往云烟,缭绕在公孙弘毅的心头。从此,得不到的成了胸口一颗朱砂痣,摸了会痒,挠了会痛。 冯氏不知丈夫正神往着旁的女子,几步上前剪掉烧得正旺的蜡烛——用那双布满皱纹,不再红润酥软的手。 天边繁星万点,深夜已降下帷幕。 唐珷在几轮推杯换盏后,便半醉半醒,索性直接撂倒在乾元宫的软榻上,说什么也不肯起。 张汜清站在边上,颇有些为难地试问:“陛下您看,是不是遣人把燕王爷抬到偏殿休息好些?” 唐琛不禁轻哼了声,“不必,他爱躺哪儿躺哪儿吧。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怕着凉?” 说罢,唐琛便披上外衣,穿好鞋履,出门散步醒酒。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等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两扇朱漆的红板门儿前。 顺着嵌有九九八十一枚鎏金铜钉的门面,往上看去,便见门楼上高高悬挂着块红木匾额。 凤栖宫三个大字,庄严气派。 守门的宫女正打着小盹,乍一瞧见皇帝伫立在眼前,差点儿把三魂七魄都给吓飞了。 她连忙行礼,可话刚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却被对方冷着脸制止了。接着,唐琛侧身越过小宫女,径自往皇后的寝殿而去。 他脚步极轻,悄无声息地就走近了床前。大手一撩,层叠垂坠的纱幔顿时散落开来,露出内里纤细的人儿。 蒋琬琰似乎睡得挺沉。鼻息微微,呼气如兰,模样实在招人怜爱,只不过…… 眼看单薄的被子已经往下褪到她的小腹,唐琛忍不住皱紧眉头,替她把被角掖好。 他的本意很单纯。 原先只想见上一面,以缓解无处排解的思念。但当真正见着了她,心绪又突然变得不那么单纯。 鬼使神差般,唐琛低头噙住了她柔软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没盖被,陛下说“别管他,死不了” 媳妇没盖被,陛下立马皱眉心疼。 恳请大家看清楚这男人双标的嘴脸! PS。昨天临时有事没更,所以今天提前更+红包补偿。球球给我几条评论! 第12章 服不服 暑月燠热,朝阳穿透窗棂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晕,照得蒋琬琰眯起了眼。 于是,当夏青端着盘红的像玛瑙的冰镇葡萄走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情景。 佳人抬起手背,几乎挡住大半张脸,仅露出两片娇艳的红唇曝晒在阳光下,软得像要被消融似的。 她不禁笑说道:“娘娘今儿个倒是不贪着睡。” “这心里装了事,便怎么都睡不安稳。”蒋琬琰应了声后,又随手拈了颗色浓味香的红葡萄入口。 葡萄皮儿薄,汁水足。含进嘴里的瞬间,如蜜般清甜的汁液顿时瞬间溢满齿颊,十分可口,像是…… 昨晚掺着酒气的吻。 蒋琬琰那会儿刚清醒,正是神思迷茫的时候,只觉有股冷香窜入鼻尖,带了几分强势。紧接着,喉腔里便扬起烈酒的辛香甘醇。 他吻得专注而认真,教蒋琬琰十分犹豫,不知是否该在此时睁开双眼。 好在,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她索性继续装作沉睡不起。 而向来精明的唐琛,许是受到酒精的干扰,头脑亦不复平时的清醒。竟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呼吸早已被方才的强吻给打乱。 随后,他又呆站了一会儿,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现场。 压根儿没有想过,自己趁着夜深人静耍的流氓,会让对方逮了个正着。 思及此,后知后觉发现被占了便宜的蒋琬琰,撇撇嘴,伸手去捏第二颗葡萄。 夏青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情。见蒋琬琰虽没休息好,但眼角眉梢却隐含着笑意,没有半点不悦之意,适才张口说道:“琇莹昨日夜半便清醒过来了。” 琇莹的伤势看着怵目,实际都是些皮肉伤,还未严重至伤筋动骨的地步。若好生服药调养,不出两三日便可下床走动。 蒋琬琰扬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夏青不急着言语,反倒从怀里取出那盒未曾拆封过的雪灵膏,双手呈上。 “琇莹醒后,情绪一直冷静。非但没有出言埋怨公孙姑娘,还道这回算是受些伤学点儿教训,以后再不会鲁莽行事。” 蒋琬琰接过袖珍的瓷盒,用手一拧,便把盒盖转了开来。 盒子里的膏药甜如花蕊,清似雨露,且膏体像凝脂般细腻通透,是千金难得的珍品。 赏给琇莹的时候,她内心没有半分的不舍。可如今,被原封不动地退还回来,却教蒋琬琰胸口闷得难受。 仍在蒋府那会子,琇莹便是大院里最水灵的姑娘,论样貌、论气质皆不输好人家的小姐。 姨母相中她是个端得上台面的,这才拨进蒋琬琰屋里伺候。 而琇莹也素来宝贝自己那张美貌。平日里稍有点儿小擦伤,便着急得四处寻医,惯得很是娇贵。 蒋琬琰万万没有想过,这般爱美成性的小姑娘,会放任一片凝雪似的肌肤留下可怖的疤痕。 瓷盒的质地如玉,攥在手里时微生凉意。蒋琬琰细细把玩了一阵,问:“原因呢?” 夏青琢磨片刻,继而开口:“琇莹只说这些伤痕亦是经历的一部分,不欲抹煞。至于其他的,待她伤势好全娘娘再亲自询问吧。” 蒋琬琰颔颔首,不置可否。 见状,连向来话少的琇琴,都忍不住插嘴道:“娘娘,二公子筹备多时的武举考试就在这几日,琇莹也是不愿节外生枝。” 公孙凝欠下的这笔帐,她不会忘,但确实不需急于这时清算。 蒋琬琰刚咽下一口气,却不知,早有人不声不响地就替她出了这股恶气。 今晨卯时,天刚泛亮。 悠悠醒转的公孙凝四处张望后,见周围没有半个侍奉在侧的婢女,正欲发作。她用力打开房门,随即,一幕异常瘆人的景象映入眼帘。 四方的院子里,横陈着满地的尸首。 且对方不知存了什么样的居心,甚至刻意将这些遗体像展示品般,码放得整整齐齐。粗略估算,约有十几号人。 残忍而又血腥。 阴冷的风划过脸颊,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公孙凝猛然抬起头,惊见天边一整片的云彩像是浸了血,显出猩红的艳丽。 公孙凝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饶是她再蛮横,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箕的姑娘家。乍一看,那些曾与自己有过主仆情谊的ㄚ鬟婆子横尸在眼前,便禁不住失声叫喊起来。 她声音凄厉,似利刃般狠狠地撕裂宁静的空气。顿时间,整座摄政王府都被惊动了。 而同样处于骚乱的,还有这间位于城郊地带的客栈。 今年由于崇德帝的重视,武举考试操办得格外盛大,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赴京应试。 从外地风尘仆仆赶来的考生,或投奔亲戚,或暂居旅店。以致京城附近的客栈,早在三天之前,陷入一房难求的困境。 少数考生来得迟,寻遍京畿也觅不到个歇脚的去处,竟动了歪心思,试图用拳脚解决问题。 这些人也不管客栈里尚有许多住客在用膳,当众就对店小二动起手脚来,简直与恶徒无异。 “太......不,公子。” “您是否需要属下去让他们闭嘴?” 说这话的人,是个小厮打扮的青年。 此时,他半具身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声向面前正小口扒饭的矜贵男人请示。 霍容辞对争执的内容,其实并不感兴趣。但经过整整半月的骑马赶路,他倒是挺乐意拿这几个莽夫试试身手。 “你在这儿候着,等爷活动活动筋骨。”话毕,霍容辞便搁下碗筷,起身往群众斗殴之处走去。 他在东宛国,素有小魔王的称号。 虽生得俊朗倜傥,但心性极野。别说地痞混混,连一朝丞相他都敢把人打得满地找牙,叫苦不迭。 这会儿也是,明明能够速战速决,仅用三两下就将对方摁在地上摩擦。 可他偏不。 霍容辞有心让对手仔细品尝痛苦的滋味,迟迟没有往要害出击,反倒不急不躁地与他们周旋。 直到那些莽夫不堪屈辱,主动投降,才一人一拳给了个痛快。 “服气了么?” 霍容辞脚踏在为首闹事的男子背上,使劲儿踩了踩。见那人死命地点着头,像是怕极了的样子,便一脚踹开。 “服气了,就滚出你霍爷的视线。” 完事以后,霍容辞无视了从四方投来的各种目光,走回座位。 刚抬起手来,打算为自己斟杯清茶时,却听闻藏身在暗处的影卫萧然开了口,语气略带鄙夷。 “公子,依臣看来,业朝的武人就如绣花枕头。外表绣得五彩斑斓,里面却塞着一包稻草。” 霍容辞仰着修长的脖颈,咕咚咕咚地将茶一饮而尽,以解口渴。 他先是用手帕擦净嘴角的茶渍,随后幽幽说道:“武人?萧然,你未免太高看了他们。” 霍容辞目光一凛,微抿的唇不自觉溢出声冷笑。 “方才那些人不是正儿八经的考生。撑死了算凑人数的,没准儿到时候连试场都进不去。” 闻言,萧然不禁一怔。 他虽信任主子的判断,却也忍不住脱口问出:“太子殿下如何得知……” 尾音未落,他已双膝跪地认错,“属下知罪。” 霍容辞摆了摆手,毫无所谓地道:“你这一路上,统共喊错二百一十七次。若我真想治罪,你早该死个百来回了。” 萧然缓缓起身,神态中不难看出几分赧色,“属下实在是……不敢对您不敬。” 霍容辞轻轻叹了口气,道:“多年前,我曾与业朝当今的皇帝打过交道。” “他自是少年出英雄,又怎会引领出一帮不中用的狗熊?”说完,他便不欲再多言,只是自顾自地看向窗外。 由此处望去,碰巧可见远处皇城的轮廓,磅礡而壮丽。更为重要的是,它严密得几乎无处可破。 …… 业朝的武举考试,区分为武艺与策略两个部分。 前者主要考核举重、立射、骑射以及马术,而后者则是针对策略和兵法,所设计的笔试。 待所有项目进行完毕后,统一由监试人员负责加总成绩,择优录取,保证公平公正。 虽说唐琛早在先前,便下令指派唐珷作为主考官全程监考。却无法完全安下这颗心,仍旧在举行武艺考试前夕,亲自前往场地视察。 唐珷刚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瞅见那座架在百米开外的箭靶,散漫的情绪瞬时烟消云散。 他伸手指向正中的红心,笑说:“臣弟倒是许久未见,皇兄那堪比神射手般的技术。要不,趁着今儿个就咱兄弟俩在场,比试几把?” 唐琛闻言的即举弓瞄准,右眼微眯着,下颚线条绷。 正当唐珷以为紧接着,羽箭便会“嗖”地一声脱弦,继而精准地落在靶心时。他却临阵松了手,语带调笑。 “朕对于差距过大的比赛,没兴趣。” 有亲哥这么羞辱弟弟的? 唐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刚想回嘴,就见张汜清急匆匆来报:“启禀陛下,东宛国太子进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空一声巨响,男二闪亮登场。 第13章 作画 “霍容辞?” 虽说早在先前便有风声传出,但唐琛仍旧免不了片刻的震惊。 霍氏身居太子之位,一言一行皆对朝堂影响甚巨。极难想到,这样的他竟会只身犯险。 实在是不按牌理出牌。 唐琛沉吟半晌,忽而轻笑起来。“他想进城,可以,君臣之礼不可废。” 闻言,张汜清愣愣地仰起头,就见帝王俊俏的面庞染上一抹寒霜,声音冰冷至极。“当面给朕嗑个头,他来不来?” 眼看张汜清呆杵在原地,动都不动,唐琛不禁疑问出声:“嗯?”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陛下的注视下走了神,连忙跪地答道:“霍太子说,陛下这几日忙于为武举奔波,不适合叨扰。改天再捎上见面礼,正式前来拜会。” 他若真觉得叨扰,又怎会拣在这个当口上京? 唐琛轻哼,懒得扯破那人伪善的嘴脸,只道:“拨一队人马,好生保护霍太子。” 他说这话时,几乎一字一顿,把每个字眼儿都咬得格外清晰。 “奴才遵旨。” 话落,张汜清抬起手,抹了一把额上淋漓的汗水。 明明已经近身服侍陛下这么多年,他偶尔还是会被这副气势给震慑得木然愕住。 唐琛并不经常着正装,今日难得明黄锦袍加身,便尤为扎眼。整个人都仿佛浸染在光芒中,令人不敢直视。 张汜清低垂着头,悄声退下。 直到这会,刚才一直忍着没出声的唐珷,方开口说道:“天地间的事物皆是盛极必衰,剥极必复。东宛国积弱已久,霍太子是个有心的,必然会设法振兴家国。” 唐琛早已习惯他这个胞弟,以散漫的模样来伪装自己。因此,乍一听见他对局势的分析,倒也没表露出任何意外之情。 若论揣着明白装糊涂,唐珷只怕是世间数一数二的。 他说得固然可取。 然而,东宛地处偏僻,大片大片的荒草覆盖了全国境内,不利农作生长。 任凭霍容辞胸怀治国方略,没费个十年八年,也难以发展起来。更别谈,要赶超物产丰饶的大业了。 唐琛对此不甚在意,只道:“走吧,回宫。” 一路上,唐珷将京城近日里发生过的的趣闻,全拿出来说了个遍,唯独没有提及自己的私事。 若是换作旁人,定然会识趣地闭上嘴。可唐琛不仅要问,还要往他的痛处直捣而去。 “你这趟从燕地回来后,见过纪华琅了么?” 唐珷少见地沉寂下来,半天才从齿缝中勉强挤出两字,“没有。” 语气一顿,他立马又扬起声来嚷嚷道:“平阳侯那老头,自个儿脾气臭就罢了,连带着唯一的独女也被他教得这般执拗,当真是……” “当真是……” “真是……” “是我错了。” 唐琛听后,仅是但笑不语。 倘若男人光是听见一个女人的姓名,就能有这般反应。那么名字的主人,必然是他心心念念不肯舍的对象。 唐珷只当作他是在取笑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罢了吧,别老说我的事儿。” 随后,唐珷就把话锋一转,迅速地指向别处。 “皇兄猜猜,那日臣弟在旧城街见着了谁?” 不待唐琛回覆,他便自问自答道:“蒋家的二公子,蒋兆洲。” 蒋兆洲在家中行二,是蒋琬琰一母同胞的嫡兄。 唐琛瞧过几回,长得挺俊。淡淡的络腮胡衬托得五官更为硬朗,尽显男儿本色,只不过—— “话又说回来,这蒋府满门皆是些糙汉,究竟如何生养出像皇嫂这般柔弱的女子?”唐珷存疑已久,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闻言,唐琛稍有犹豫。 他其实并不乐意把蒋琬琰的家事拿来说嘴。因此,即使对方是他最为信任的亲人,也有些避重就轻的意味。 “皇后的娘亲蒋孟氏去的极早。蒋骁平时随便惯了,担心自己对女儿照顾不周全,特意请来亡妻的姐姐,也就是皇后的姨母手把手教养。” “孟氏?” 唐珷细细回想,不多时,就拼凑出片段的印象,“是宁安侯夫人孟静如?传言被外室侵门踏户,逼回娘家,处境挺惨的那位?” 话音刚落,唐琛随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冷戾。“不该说的话,就憋紧了。” 唐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口说道:“孟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传说当年,她所作的画甚至一纸值千金,不知多少人向往呢。” 眼见唐琛的面色正逐渐缓和,不再那般难看,他才暗暗松了口气:“皇嫂师承孟夫人,丹青水平应是相当地高?” 唐琛未经思索便道:“尚可。” 他不禁啧啧两声:“皇兄您这样是讨不了小姑娘欢心的。” 唐琛好笑地瞟他一眼,“你行?等华琅何时点头同意嫁了,再说这话吧。” 说完,他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下,调转方向,朝着反面走去。 唐珷瞬时没反应过来,已经在他身后落下一大截,“皇兄,您去哪儿啊?” 唐琛头也不回地道:“你皇嫂,来么?” …… 当蒋琬琰乘坐着銮轿,一路摇摇晃晃抵达颐心湖畔时,便见两人正背对着她观赏湖景。 身形颀长,装束齐整,望而知有贵气。 “臣妾见过陛下。” 蒋琬琰缓缓行了个礼。欠身的动作,牵动悬于耳际的明月珰,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免礼。”唐琛说着,向张汜清使个眼色。 后者当即会意,掬着满面的笑容上前。 “这艘画舫的建造费时大半年,直到前不久刚落成。陛下便时刻惦记着,与您一同游船赏景。” 这下,蒋琬琰才恍然发觉,湖岸停靠着一艘气派的双层画舫。 流线的船身,以朱漆绘云纹为饰。而梁柱则描着些红蓝的彩画,外观清雅,设计细致入微。 蒋琬琰顿了顿,随即走向唐琛身旁问道:“陛下这几日不是忙得分身乏术吗?怎么......” “想你了。” 这话一出,蒋琬琰俏脸上顿时泛起淡淡红晕,眼波流转间满是娇羞。 唐琛见状,低低地笑起来,连宽肩都止不住轻轻颤动。许久,他伸出手,趁着蒋琬琰不察的时候牵住她纤软的小手。 蒋琬琰没有反抗,而是空出另一手来挽着他结实的手臂。 船舱内空间宽敞,少说可以容纳二三十人。 唐珷为着回避,坐在与帝后相隔数个位置之外,独自饮茶。耳边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引得他频频回头,却不好插话。 唐珷顿时有些不明白,人家两夫妻出游增进感情,他一个单身汉眼巴巴地跟过来做甚? 画舫自湖畔悄然驶出,划过碧波清水,慢慢滑向湖的中央。 唐琛偏过头,对着陈列在云石茶几上的画具,扬了扬下巴:“为朕作一幅画?” 蒋琬琰对于自身的绘画水平,倒是颇有信心。 她的姨母,出自名画师方旭之门下,画技纯熟。 且因方旭之是个极有傲气的文人,轻易不收徒。故而这种独特的画风,最终仅有两名女徒习得。 孟夫人是其一,另一位则是…… 蒋琬琰抬眸,笑盈盈地看向身侧的男子,“只臣妾一人作画多无趣,陛下也来?” 唐琛举着茶碗的大手微顿,听她说话的语气,仿佛已经笃定了他擅长丹青似的。 蒋琬琰半晌没等到他的回应,只得接续着道:“虽说绘画创作并没有绝对的标准,但图个乐趣总是不错,陛下可愿与臣妾比试一番?孰好孰坏,由小叔来评鉴。” 张汜清眯起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那笑靥明媚的女子,心道:敢在至尊无上的帝王面前这般言语,实在是被娇纵得有恃无恐。 “好。” 唐琛答应得毫不犹豫。这一点,倒让唐珷颇感诧异。 在他的记忆里,皇兄不仅好书画,且深具这方面的才华。 然而,自从两人的生母熙妃逝世以后,皇兄便再也不肯提起画笔,心里似隐隐有些排斥。 蒋琬琰略一思索,“以山水为题,作画时间定……一个时辰?” “行。”他回答得十分爽利。 唐琛熟练地握笔,五根修长又有力的手指轻轻包覆住笔杆,架势十足。 正欲落笔,他却在笔尖触及画布的前一刻缩回手,语气微扬:“既然是比试,总得下点儿赌注。说吧,若是你赢了,想要朕给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唐.巨型电灯泡.珷:我为什么要吃狗粮?逐渐自闭。 看文的小伙伴记得点【收藏】或者右下角的【书签】哦,别让我凉凉TAT 第14章 愿赌服输(捉虫) 想要什么,蒋琬琰还真没想过。 她早已打算好,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都直接认输。毕竟出门在外,哪里能不给自己丈夫留点脸面? 没想到,他居然这般较真。 唐琛见她面有难色,只当是做不了决定,便体贴道:“不急,你慢点儿想吧。” 接着,着手开始作画。 不得不说,绘画能够驱杂念,养心性。 蒋琬琰起初翻涌的心绪,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渐平和。 周围静得仿佛只剩下微风拂过水面,所溅起的浪涛声,杂揉着唐琛沉稳的呼吸,祛散了她内心所有的焦虑。 蒋琬琰执笔,一勾一撇的刻画出眼前风景。 相比起花鸟画看重生机,山水的描绘更为侧重豪放的气象。运笔最好如高山坠石,遒劲有力。 然而,她却反其道而行,巧妙地利用浓淡相间的墨水,将湖水的柔情展现出来。 时间过得飞快。 蒋琬琰刚画到一半,唐琛已经全部完成并搁下笔。 他手托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深邃的像要把她整个人刻进脑海里。 良久过去,蒋琬琰才从画布后方探出半张脸蛋。两只眼睛忽闪着,每一顾盼总是撩人。 “好了?”唐琛问。 蒋琬琰略一颔首,便示意夏青将画架调转过来,供众人观赏。 她的底子算不上厚实,但却胜在气韵生动。 唐琛多觑了几眼,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只差没把夸赞的话挂在嘴边罢。 而憋闷许久的唐珷,恰好在此时发挥了他厉害的嘴上功夫。 “瞧瞧这构图,这笔力,这色彩......皇嫂简直是神仙作画,与那些负有盛名的山水大师相比,也丝毫不逊于色!” 他这番溢美的说辞,倒夸得蒋琬琰有些羞赧,只得陪着笑。 唐琛见状,两道剑眉不自觉皱起,“够了,打住吧。” 唐珷乍然没想明白,自己不过是张嘴夸皇嫂几句,怎的竟还犯了他的忌讳? 直到看见,唐琛侧身挡在那娇小玲珑的人儿面前,硬生生隔开两人的视线,适才领悟过来。 哦,敢情还不许妻子对别的男人笑呢。 蒋琬琰又笑道:“别光顾着说臣妾,也让咱们瞧瞧陛下的作品吧。” 唐琛勾唇哂笑,刻意把揭开画布的动作放得又缓又慢,卖弄着玄虚。 蒋琬琰也曾想像过,他笔下的世界该是什么模样,是繁华,或是清简。 但当那幅画面真正映入眼眸时,她仍旧忍不住怔忡了片刻。 他的画中丝毫不见任何山水,有的只是正低着头,垂着眼,专注于当前画作上的蒋琬琰一人。 清风把她盘的髻吹得有些凌乱,其中几缕细发垂落到额前,不那么规整,反而更显出妩媚来。 而唐琛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竟在收尾时增添了一笔。于是,蒋琬琰的眼周便平白多了枚小巧精致的花钿。 艳红的嘴唇,与眼尾的印花相映成彰,顿时将她衬托得像个桃花精般,娇媚明秀。 蒋琬琰把帕子攥在手里,反覆地绞啊绞的,直绞成了咸菜样儿才松手,“陛下。” 她一开口,众人皆抬眼看去,满心期待着接下来的话儿。未曾想,蒋琬琰却是张了张嘴道:“陛下这是跑题了。” …… 唐琛怔了一怔,复又轻轻笑起来,“嗯,所以这场比试是朕输了。” 他坦然服输,仿佛压根儿没把先前说好的赌注放在心上。 或者说,唐琛从头到尾盘算的就不是赢,而是怎么输给她。 蒋琬琰不禁心头微暖。 然而,任凭她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乌黑的眼仁滴溜溜地一转,索性笑道:“那陛下便把这幅画像送给臣妾,当作奖赏吧?” “也行。”唐琛抿了抿唇道。 蒋琬琰接过画像上下打量,只觉似乎少了点儿什么,遂又耍赖道:“罢了,陛下为臣妾另画一幅吧。” 唐琛虽不知,蒋琬琰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却仍顺着她道:“都随你。” 下一刻,蒋琬琰便倾身挪近他,好让手里举着的小小铜镜,能够映照出两人紧挨着的身影。 “把陛下和臣妾画在一起吧?” 唐琛初登大宝时,倒也曾令宫廷画师绘制帝后的画像,供在庙堂中。但双方当时的关系,总归不如现今融洽,许多事情都是走个过场,并未上心。 趁着这回,她主动提起,唐琛也准备好生弥补弥补,便点头应允。 蒋琬琰最终如愿捧着御笔亲绘的双人画像回到凤仪宫,并着人挂在寝室的墙面。 当日夜里,她手托香腮盯着那幅画看了良久,几乎要把它望出一个洞。 乍见时,只觉唐琛的技法潇洒,笔姿飘逸,与自己温柔婉约的画派相去甚远。但仔细去瞧,又能发觉两人对于细节的处理颇为相近。 如果她猜得不错,当年与姨母作为同门师姐妹,共侍在方旭之左右的女徒,便是当今陛下早逝的生母熙妃。 可是,为什么唐琛从来不向她提起关于熙妃的事情呢? 蒋琬琰尚且来不及思索,举国瞩目的武举已悄然来临。 历代的武举皆是先行武艺考试,表现杰出者再进行笔试。 但是如此一来,便容易造成偏废,导致最终选拔出的人才有勇而无谋。 所以今年,唐琛就做主把考试规则稍作改动。同时兼采两项成绩,再做最终的评比。 相较于文科举来说,武举对文彩的要求不高,只需检验考生在战略方面是否合乎情理,而非莽撞猛进。 另外,唐琛更下令凡是试卷评分高于均值者,皆需上交给他亲自审阅,以防有贿络考官的弊端发生。 乾元宫,御书房。 唐珷把两条长腿翘得老高,坐姿散漫,看一张卷子就打一次哈欠,像极了集市上流里流气的痞子。 然而,他判卷的眼光却异常精准。用不了多时,已将手边那叠卷子悉数看完。 往日里,皇兄阅卷的速度向来比他快上不少。 但今儿个唐琛却目光直直地盯着其中一张卷子,出了神。 唐珷不由地走近,“也让臣弟瞧瞧,这份考卷上头都写了些什么?竟让皇兄看得这般入迷。” 他未征得同意,便自顾自地凑上前,可这一瞧,也怔在了原地。 每份试卷原先皆有严密的封条,但此时已被唐琛撕去,毫无遮蔽的姓名栏上赫然写着考生的名字。 ——正二品五军都督佥事蒋骁之子,蒋兆洲。 唐珷嘴动得比脑子快,登时说道:“啧,不是说蒋骁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么?这教出来的孩子......”一顿,“都可以判个第一了吧?” 闻言,唐琛却把卷子一扣。接着伸手取出早早摆放在旁的满分试卷,递给他,“这才是第一。” 唐珷相互比对了一阵。 蒋兆洲立意新颖,措词不落于俗套,整体十分大气。但总的来说,确实不如眼前的这份缜密。 可这能比么?那蒋兆洲毕竟是皇后的兄长啊! 别说盲目护短,睁着大眼都得偏一偏心。 思及此,唐珷忍不住多嘴道:“皇兄,这孙什么……哦,孙振华。他虽是镇江人,却在数月以前投靠了摄政王。与其助长公孙弘毅的威风,倒不如让自己的二舅哥拔得头筹。” 听到这里,唐琛终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急什么?好戏自然得在后头。” 唐珷愣了愣,霎时明白过来,皇兄这是算计到了一切。 他不由开口问:“有几分把握?” 唐琛想也不想便答道:“七分。” 唐珷勾勾唇角,笑得有些肆意,“臣弟相信皇兄。” 两人像是打着哑谜,不肯把话儿说清楚。 唐珷这趟回京,明面上是为了担任武举的主考官。而在暗地里,唐琛却另下了一道密令,挑明着说,欲借此机会除去公孙弘毅这个心头大患。 唐珷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太师椅上,语带揶揄地道:“说起来,公孙家那死ㄚ头这几日倒是安生许多。早知道吓唬有用,也不至于白白被她纠缠了这么些年。” 唐琛不置可否。 唐珷又接续着道:“那几具死尸,用来唬一唬小姑娘尚可。对公孙弘毅那般奸诈油滑的老头来说,可就不管用了。” 唐琛正欲回话,一抬眼,却见身着宫女服的夏青缓步近前。 他不禁皱眉,“你如今在皇后跟前贴身伺候,难免惹眼。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儿,便少往朕跟前来罢。” 夏青听后,仍旧气定神闲地走到御案前,向龙椅上的帝王屈膝一福。 “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陛下和燕王爷送些乌梅汤的。” 唐珷立马笑逐颜开,“多谢皇嫂体恤。” 唐琛素来食得少,且口味偏淡。因此蒋琬琰偶尔送吃食,送的都是开胃健脾的良品。 包括这两碗乌梅汤,亦是蒋琬琰前一晚特意嘱咐厨子,需在半夜里提前熬煮好,并储放在白地青花的瓷缸里,以冰块镇着。 到今日中午时,才有这冰凉振齿的汁水可饮。 无事献殷勤。 偏偏唐琛还真受用了,百试百灵。 他略一停顿,接着薄唇微启:“外男进宫不易,待殿试过后朕会留蒋兆洲下来用膳。届时,让皇后一道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无事献殷勤,若非奸盗,就是喜欢。 第15章 心病 前朝创设的科举制度,在当世已是最为公正的竞争管道。 可即便如此,经过层层筛选,最终得以站在皇帝面前的三名考生,却仍旧出自世家。 由左至右孙振华,蒋兆洲,以及钱禹辰,分别是摄政王的党羽,世袭武将的后裔,和钱太后母家的侄子。 从外貌看来,三人皆生得躯干雄伟,相好庄严,堪为国之将帅。 唐琛在召见他们以前,心里便有了底数。 因此,并未犹豫过长的时间,就将名次依序定下—— 孙振华为状元,蒋兆洲为探花,而钱禹辰则为榜眼,留待兵部发配职务。 不远的凤栖宫中,蒋琬琰正由著夏青帮忙梳妆。 夏青虽不善使粗活儿,但在伺候主子方面,手脚却格外的伶俐,很快便梳好了一头凌虚髻。 蒋琬琰左看右瞧,又拿了几朵不同样式的珠花,往头上来回比对。 “夏青,依你看怎么摆更好?” 夏青含笑答道:“娘娘肤白如雪,正红的显气色佳。” 蒋琬琰听后也觉得有理,便在鬓边别上大红宝石珠花做点缀。顿时衬得她满面红光,媚意横生。 夏青微微颔首,“轿子已经备妥,娘娘随时能够移步。” 蒋琬琰本就生得貌美,今日再一经打扮,便让所见之人皆挪不开眼。 于是,当唐琛顺着发呆的小太监的目光看去时,就见他家晏晏身穿一袭曳地的凤尾裙装,姗姗而来。 裙摆上绣的蝶戏牡丹图样,在琉璃宫灯淡淡光芒的映照下,闪烁出点点璀璨,端的是明丽动人。 蒋兆洲登时站起身迎上前去,面露几分喜色,“臣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吉祥如意。” “二哥......” 蒋琬琰虽长着一副娇弱模样,却并不爱哭。 难得这回不仅眼眶泛红,蓄满泪水,连声音都软了几分,“二哥不必多礼。” “都坐吧。”唐琛说着,又向张汜清使个眼色,示意他端上菜肴。 今儿个的膳食为配合蒋兆洲的喜好,添了几道重口味的荤菜。 蒋兆洲心底清楚,陛下的重视并不是因为他的才干,而是看在自家小妹这层关系上。 因此,他时时谨守臣子身份,不敢逾越。每道菜都是等着唐琛用过两口,才伸筷子。 宫廷用膳讲究食不言,所以一顿饭吃下来,将近半个时辰中几乎无人开**谈。 唐琛撩起眼皮,瞥向坐在下首的蒋琬琰。她虽紧闭着双唇,可话儿都藏在眼底的。 想来他们兄妹二人难得见一回面,定少不得有些许体己话要说。 “皇后,”他轻启薄唇,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弥漫开来,“朕回头还有不少奏章要批,你同蒋爱卿一道儿先离开吧。” “是,那陛下注意休息,臣妾先告退了。”蒋琬琰应着声,语气里带了小小的雀跃。 直到,与蒋兆洲肩并着肩步出乾元宫后,她才忍不住开口唤道:“二哥。” “晏晏想你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欢喜的眼泪混合着思愁,不断从蒋琬琰清莹的眼瞳中滚滚流下。 蒋兆洲堂堂八尺男儿,眼瞅着自己心肝肉似的么妹,紧咬红唇,哭得一颤一颤,仿佛是那被风霜摧残的花骨朵般。竟心疼得五脏六腑都纠结成一团麻花,每每喘息皆是剧痛。 他不再拘泥于规矩,伸手替她抹去如小雨似的泪水。 蒋兆洲没有太多安慰女人的经验,只得一味地劝道:“莫哭了,莫哭了……二哥可有好些事准备问你呢。” 蒋琬琰重重点头,“你问。” 蒋兆洲为人爽利,素来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可这时,却难免片刻的踟蹰。 “二哥瞧着,陛下待你应是极好的?” “挺好的。”蒋琬琰未经思索,即脱口说道。 随后她又觉得短短三个字,不足以表达唐琛那份好,连忙补述:“陛下疼我、护我,从不让我受委屈。 ” “嗯,那你待他如何?” 蒋兆洲轻飘飘的一句反问,便让她怔忡好半晌。 当年,先帝下旨令蒋琬琰嫁入东宫时,他们父子三人是个顶个的不乐意。只觉得皇室中人心比天高,必然不懂得疼惜妻子。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 这个以铁腕手段,在五子夺嫡中势压其他皇子,继而谋得帝位的男人,却独独在娇后面前放低姿态。 不仅捧她在掌心,更甘愿让她在自己头顶撒野。 唐琛肯做到这般程度,蒋兆洲自然也肯放下成见。 他顿了顿,复又开口道:“每段感情皆需双方的苦心经营。饶是对方有取不尽的耐心、用不完的真情,夫妻关系也不该是这样。” “晏晏,你得再朝前跨出几步。” 蒋琬琰低眉深思良久,方答道:“二哥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虽然长久以来的观念,就像陈年痼疾般难以立即根除,但我也明白——我不是姨母,陛下也不是红颜无数的宁安侯。” “两个人相守到白发苍苍的,是少之有少。” 她说着话,眼里蕴满柔情,“以前我的确认为,那种过分美好的情爱只存在于话本儿上。可是遇见他,我觉得戏文其实也有机会成真。” 蒋兆洲乍一听言,险些反应不过来,只讷讷说道:“你能想通是最好。” 他这趟来前,辗转思索大半个晚上,想着该怎么助她打开心结。却不想,蒋琬琰自个儿就悟透了道理。 蒋兆洲不禁感叹,果然还是姑娘家的心思细腻,脑筋也动得快,免叫人操心。 他哪里想得到,蒋琬琰为着这事儿已经烦恼了数月。 她敞开心胸,将姨母过去曾经教导过自己的话重新掏出,仔仔细细地回忆一遍。 姨母尝言,夫妇之间相互敬重,却不该将整颗赤诚的心,连带着喜怒哀乐全交付给对方决定。 蒋琬琰以为,姨母说得并没有错。 但若要让她和唐琛当个表面夫妻,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她倒宁可错得彻彻底底,错得无可救药。 孟静如姨代母职,把蒋琬琰拉扯长大,两人早已情同亲生母女。因此,她事事顺从,不曾违逆过姨母的意思。 孟静如年少时是天之骄女,不仅出身权贵,且才貌俱全,想求娶她的男子从街头排到街尾不止。 其中虽不乏青年才俊,可她左挑右拣,偏偏选中了老宁安侯府里备受冷待的庶子沈迟。 沈迟甜言蜜语将孟静如哄骗到手后,便借着岳丈家的权势灭主母,欺嫡兄,少奋斗了十几年。 然而,自打沈迟袭爵,他便开始本性毕露。 不但经常为了小事对怀着身孕的孟静如动手动脚,更在她难产导致胎儿夭折后,一连抬了好几个美妾进门。 最终,硬生生把曾对自己有恩的妻子气回娘家,简直与人渣无异。 孟静如毫不保留地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以及整个人,托付给口口声声说会爱她如命的丈夫。 结果,一颗滚烫的心被人踩在脚底,狠狠践踏了她仅存的尊严。 孟静如并非刻意要让蒋琬琰也得不到幸福,而是她打从骨子里就不相信,连王侯家都难以觅得的真情,能在那冷血的帝皇身上获得。 蒋琬琰不怪姨母对唐琛怀有偏见,但不代表她也认同这个看法。 好比当年孟静如不顾世人眼光毅然下嫁沉迟,又在感情生变后,不畏闲言碎语与他分居,回到娘家长住。 或许她们骨血里,都流淌着敢爱敢恨的因子。 而此刻的蒋琬琰,选择了爱。 兄妹俩走一路便到分岔路口,她向左,他向右,终究免不了道别的时刻。 蒋兆洲自怀里掏出一件通体雪白,毛质柔软的狐皮围脖,递到她面前。 “这匹毛皮成色难得,爹从西北猎回后总记挂你怕寒,却没有进宫的门道儿,只好一直留着。” 他语气微顿,“直到前几日得陛下召见,你二嫂才紧赶慢赶地缝制出来,待今年过冬正好可以用上。” 其实,唐琛哪里会让她冻着? 每逢严冬时节,凤栖宫内数以十斤的红箩炭焚烧不断,将内室熏得暖如春日。 但这份亲情却是稀罕的。 迂腐文人总以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为由,刻意贬低女子。甚至不许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扫墓祭祖,生怕会分去家中男丁的福分。 可蒋家却对此不以为然。 但凡得了什么宝贝,自己都舍不得用,只知道小心翼翼地捧到她的跟前。 蒋琬琰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显得越发娇滴滴,“谢谢爹爹,谢谢二哥二嫂……” 蒋兆洲抬手轻捏她的小鼻,语带宠溺,“傻姑娘。” 蒋琬琰与二哥告别后,双眼的红肿迟迟未有消退的趋势。她索性垂着头,紧盯地面行走。 路程中碰巧与护送霍容辞入宫的人马,遥遥地碰了一面,她却连眼皮没掀一下。 霍容辞说起话来,带了点儿异域的口音,“她长得很好看。” 随侍在他身旁的护卫,自知一国皇后并非旁人可以随口议论的,忙道:“太子慎言。” “我说错了么?”霍容辞反问,“此女周身没有半点脂粉气,不像东宛后宫的妃嫔,脂粉厚如壁上白漆,胭脂浓得可下桃红汗雨,实在俗气。 ” 霍容辞褐眸微闪,敛起一道极其细微的笑意,“孤想娶的,便是这样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重新上线,某唐姓男子化身移动人形醋桶。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PS.明天休息,记得后天再来看更新哦。 第16章 第一桶醋 时值夏日,寿康宫门前的松柏长青树撑起了一片浓浓的绿阴,风吹时便捎来丝缕凉意。 钱太后手里把玩着的红珊瑚耳环,色泽喜人,质地细致,自古皆被贵妇人视作祥瑞之物随身配戴。 而今时更是物以稀为贵,一副耳坠千金难求。 这等珍品,并非御赐,反倒是出自摄政王府。 苏翎笑吟吟地道:“看来,摄政王爷对太后可真是死心塌地。” 自从郭淳意在宫道上拦了皇后的凤轿,举止不敬,皇帝便寻出个由头摘去她尚宫的职务。 钱太后别无他法,只得另外提拔了一名掌事,也就是如今这位苏翎。 好在苏翎是个省心的,对宫中大小事务的拿捏亦颇有分寸,才不至于教钱太后与皇帝母子再生怨怼。 “死心塌地的才好。若不然,哀家也无法这般轻易地接收他在朝中的资源。” 钱太后垂下眼帘,瞅了瞅那对耳环。颜色的确是极美的,可她自上了年纪以后便不爱这些花俏的首饰,衬得整个人都苍老许多。 思及此,她百无聊赖地将其扔开。 红艳似火的珊瑚,在与地面猛然碰撞的当下即狠狠碎裂,正如同钱太后对送礼人的态度,鄙夷不屑。 接着,她又问起:“哀家吩咐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苏翎连忙应道:“万事皆备,只待孙振华明儿个返家,便会在路经长巷时遭受埋伏暗杀。” 钱太后细细听后,颔首道:“他至少当了一日的武状元,也算不枉活过。” 苏翎仅是莞尔,却不打算接话。 她从先帝仍在世时,就跟在钱氏身边当差。一晃数十年,姑娘身都熬成了老婆子。许多宫闱秘辛即便没有亲眼见识,也耳闻过百八十遍。 比如太后与摄政王存有私情一事。 然而,当苏翎取得太后信任,并借此走进权力的核心后,却发觉此事半真半假。 真的是,二人的确行过男女苟且之事。假的是,太后从头到尾未曾动情,充其量也不过是想借他的手稳坐后位罢。 而今她既已入主寿康宫,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公孙弘毅的帮助了。 逢场寻欢后,痴心的这方余情难断,冷血的那方却仅想着把人一脚踹开。 这份感情实在可悲的紧,但更可悲的还是在权势斗争下,那些无力决定自身命运的牺牲者。 孙振华白日在兵部报到,领了工职,又听顶头上司将工作内容和环境挨个介绍过一遍。 上司并没有因为他是新人,就表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反倒讲解得极为细心。 孙振华自是明白对方态度和善,不摆架子的原因,多半是忌惮他作为摄政王的党羽,在官场中拥有众多人脉,不容欺侮。 他在心底暗暗感慨,幸亏自己当时选择投奔羽翼丰实的摄政王,仕途才能走得比常人顺遂许多。 不曾想,这都还没得意够,却在回府的途中猝然遭到袭击。 出手攻击他的蒙面人,使用的并非普通暗器,而是淬了剧毒的袖箭。长约四寸,箭体非常纤细,饶是武林高手都不易躲开,可杀人于无形。 孙振华几乎没有挣扎便断绝呼吸,倒地不起。 那蒙面人的动作又快又准,本能轻松地全身而退。可他却没有料想到,背后会突然杀出另一名,在暗中等候的黑衣人。 “来者何人?” 他刚问出口就眼尖地发现,黑衣人的腰间别着的墨玉令牌上,刻着长有巨钳的毒蝎,形状狰狞可怖,恰恰是皇帝所编制的影卫特有的标志。 据传,这群皇家影卫素不露面,行迹神秘。但吊诡的是,他们举凡出任务皆以真容示人,毫无遮掩。 蒙面人咽了咽口水,他想,他或许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凡是影卫出动,必不会留下活口,而死人正好可以替他们保守秘密。 瞬息之间,那影卫已经运行轻功绕至蒙面人的身后,精壮的手臂趁势勒住他的脖颈,紧了又紧。 直到,他再也无力动弹,才将包藏着断肠草的药丸塞进他的齿缝间,营造出事成后服毒自尽的假象。 紧接着,那影卫片刻也没停下,足尖轻点地面,便像浮云般灵巧地飞身在左右墙面,连连穿过几条无人的暗巷返回宫中。 走进乾元宫前,他仔细掸了掸衣袍上的尘灰,生怕仪容不够得体。 “启禀陛下,人已经死了。” “正如您先前所预见的,钱太后雇佣的是江湖上的职业杀手,前科累累,债主众多。即便事迹败露,摄政王也查不回她的身上。” 唐琛唇角微扬,略带笑意地说:“这也未必。” 公孙弘毅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是个愚蠢的? 如今,他之所以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不过是没想到昔日偷情的对象会反过来倒打一耙。 一旦有人上前揭破钱氏虚假伪善的面具,公孙弘毅自然也不会好脾气地任人宰割。 唐琛寒潭般的眸中,饱蘸着深不见底的幽邃。偶一抬眼,瞳孔里便划过浅浅的精光,厉芒刺人。 既然他的母后打着先暗杀孙振华,再诬陷给名列探花的蒋兆洲,好让双方互相对立,彼此消耗,自个儿则坐收渔翁之利的盘算。 他当然也能用相同的手段,使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陷入内斗。 届时,薄情如钱氏,定然会将手里握有的公孙弘毅意图谋反的证据和盘托出。 如此唐琛也可省一省心,用不着自己凭空捏造罪名来治他。 就在唐琛专心思考的时候,殿外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影卫察觉到人气靠近,连忙自地下的暗道悄声离开。 于是,张汜清进门时看见的便只有正垂首翻阅奏章的帝王,与往常并无二致。 他语气局促,似乎略有不安:“陛下,含德殿的宫人前来回报说......” “说什么?” 张汜清吞吐半晌,咬咬牙,终于一口气道出:“霍太子擅自去了御花园,碰巧遇上正在赏花儿的皇后娘娘......” 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唐琛骤然起身离开,脚步匆忙的像出了什么大事似地。 霍容辞以出使名义进宫后,唐琛有心把他冷一冷,便没急着设宴款待,只拨了处前朝皇子的寝宫予他暂住。 含德殿地处偏僻,与后宫相隔数千米距离,也亏得霍容辞徒步走了这么长的路程。 抵达这座园林时,他只觉浑身燥热,乃至于手心、脚底皆冒了汗意。 适巧前方不远处有处人造湖,水深堪堪及腰,霍容辞便褪去厚重的靴子,入水纳凉。 御花园平日里最是冷清,除却蒋琬琰,倒也没别的人会过来。 “夏青,你听见了吗?”她侧耳问道。 “娘娘是指水流的声音么?今儿个好似湍急了些。” 蒋琬琰摇摇头,径直往传出声响的地方走去。却见有名年约二十岁上下的俊俏郎君,半身浸在碧波荡漾的湖水里,衣衫湿透。 她连忙伸手捂住双眼,正调头打算逃离,谁知对方却快步追了上来。 “在我们东宛,民风淳朴。若有男子瞧见女子光着的脚踝,就得娶她为妻,反之亦然。” 霍容辞边说边凑近几步,用低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清的音量道:“你可得对我负责。” “你,放肆。” 蒋琬琰无意与面前的登徒子多说,刚想远离此地,却被他识破动作,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夏青见状,当即以身躯护住蒋琬琰,不让他有碰触的空隙。 霍容辞挑着眉,把双手背在身后表示尊重。 他的确是存心调戏,但自幼承袭的储君风范还牢牢记着,何至于不堪到要去侵犯姑娘家的清白? “晏晏。” 唐琛赶到的时候,两人仍旧是这副对峙的局面。他不禁蹙眉,微愠的嗓音夹杂着几分危险的气息,“来朕身边。” 闻言,蒋琬琰立刻像个小白兔般,乖巧地躲到唐琛背后。 霍容辞嘴唇微张,清隽的面容上堆满笑意。“我东宛向来尊业朝为兄,陛下也算是为弟的半个兄长。当弟弟的,与嫂子打几句招呼,应该算不得逾矩吧?” 唐琛听后,顿时施力攥紧拳头,暴起的青筋如虬龙飞舞般爬满整条手臂。 他已是气极,偏偏身后的女子还好不安份,老想着探出头来观察情势。 唐琛将宽大的手掌,按在蒋琬琰柔软的后脑勺,轻轻把她推回自己身后挡住。 他忍了半天才不至于咬牙切齿地说:“算。” 霍容辞没料到会听见这般的回答,一时怔住,唐琛又接续着说道:“朕很在意皇后,在意到旁人多瞧一眼都觉得是抢。” 霍容辞听言,没忍住轻笑出声。 如果说他本来对蒋琬琰的兴趣只在皮相,这会儿却多了更深的一层——他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勾得唐琛为她抹灭理智。 霍容辞语带挑衅,“唐贤兄可知,在我国只有最好的女人,才值得男人为她争抢。” 唐琛冷峻的面庞上怒气不断加深,最后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来:“要比?行。” 他顿上一顿,又道:“规则你定,输了就别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取“第一桶醋”,表示还有第二桶醋啦,喜闻乐见。 第17章 第二桶醋 唐琛的火气迟迟没有消退。 蒋琬琰只得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尾随在后。 唐琛腿长步子大,她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蒋琬琰平时大多用轿子代步,体力不佳,这会儿又是暑气正重的时节,早就累得快抬不起脚了。 “陛下。”她轻声唤着,软白的小手拉住龙袍的一角,拽了拽。 唐琛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正低眉垂眼,双颊羞红的小女子。她天生嗓门小,说什么都像在撒娇:“陛下你别生气。” 听入耳里,唐琛只觉心脏顿时剧烈收缩,浑身仿佛有股电流穿过似地,酥麻滚烫。 他不禁叹了口气,“朕不是在气你。” 蒋琬琰仰起白皙的小脸,粉唇微抿,“那陛下走慢点儿,臣妾跟不上。” 唐琛目光微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确疏忽了她,不由低下声道:“是朕没注意,对不住了。” 蒋琬琰素来怕羞,此时不知脑袋瓜里在想着什么,娇美的俏脸竟抑不住连绵翻腾的红云,连指尖都有些发颤。 可即便已是羞不自胜,她还是鼓足勇气张开双臂,道:“背我回去好么?” 唐琛没有立刻动作。 蒋琬琰双手僵在半空中,进退都为难。等到实在羞愧难当,正准备慢慢把手收回时,又听他喟叹一声:“晏晏,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唐琛作为业朝内定的储君,年纪轻轻的,就得面对无数常人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他的心肠,早已被磨练成帝王该有的样子,冷硬而克制。 即使偶有不经意的对她流露出宠溺的时候,也会有意识地收敛。 但他现在,却将这句话说得无比缱绻,纵情。 蒋琬琰再抬眸,便见唐琛已经蹲在了她身前,“上来。” 她醒悟过来,不敢让唐琛等得太久,只得手脚并用地攀上他宽实的背部。 唐琛背着她,行走起来脚步仍然快速而稳健,仿佛身后的她像根羽毛一样轻巧。 蒋琬琰能感受到他精壮的身躯,透出灼人的温度,隔着几层布料熨热着她的身子。 她不自觉蹭了蹭,鼻尖萦绕着唐琛独有的男性气息,味道清冷。 过了数秒,蒋琬琰忽然反应过来,不管是心理还是肢体,自己都在浑然未觉中习惯上依赖这个男人。 思及此,她不禁怔怔地出了神。 蒋琬琰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初嫁给唐琛时,怀抱的是怎么样的心情,但总归是没有过浓的喜悦。 倘若她能预知到,往后的每个日子里都像在心头浇了蜜,甜的几欲融化,或许会尝试着付出更多温柔。 在她胡思乱想的空隙中,唐琛已经一脚跨进了乾元宫。然而,他非但没有把蒋琬琰放下,反倒背着人儿直入寝室。 蒋琬琰四下环顾着,周围除了一张以明黄被褥铺就的床榻,和几款紫檀家具外,倒是清净的很。压根儿没有想像中,帝王家穷奢极侈的作派。 原先她并不知道,唐琛爱好的竟是这样素雅的风格。 蒋琬琰顺着他的背脊滑下,半躺半坐地卧在床缘,声音软糯非常:“陛下这龙床躺起来,好似比臣妾那儿更为舒适。” 唐琛失笑,修长的手指弓起,轻轻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喜欢的话,以后都让你睡这里?” 凤栖宫内的摆设皆是他亲自挑选,没比御用之物差一分半毫。蒋琬琰说这话,明摆着是在无理取闹。 唐琛看破,却不说破,反倒顺势引导着话题的走向。 下一秒,蒋琬琰便伸出两条雪白的藕臂,勾住唐琛的颈子,修长玉腿紧紧盘上他的腰。 唐琛余光瞥见窗外炽热的阳光,心知这个时间点并不合适。但眼瞅着她紧闭双眼的羞涩模样,又觉得这世间恐怕没有任何男人,禁得住心爱的女人在身下求欢。 唐琛欺身而上,双臂如铁钳般紧紧扣住她,没留给蒋琬琰任何挣脱的空间。 他探出舌,与她那双红润的唇瓣纠缠厮磨。 吻到动情时,蒋琬琰情不自禁地又是紧揪他的衣领,又是拉扯他的裤腰,惹得唐琛一阵低笑。 —— 明明什么事儿都还没开始做,倒已经被她那双小手弄得衣衫不整了。 正当这时,一贯肃静的正殿却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皇帝呢?” 唐琛甫一闻声,便认出那道威严低沉的女音出自钱太后口中。他顿了顿,满是不舍地离开她温软的唇瓣。 蒋琬琰并非不识大体的,当下就要动手帮他整理凌乱的衣着。 不料,唐琛猛然倾身向前,以吻狠狠封住她薄红的檀口,眼里尽是狂肆掠夺,惊得她忍不住发出咿咿呜呜的声响。 动静不小,仅隔一门的钱太后显然也听见了。 她不由蹙额,正欲再说的时候,便见唐琛神态从容地踱步而出。“母后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钱太后眉头皱的越发紧,语气亦不善:“宫里头何时养了这般狐媚子?光天化日的就敢勾引皇帝,当真是败坏风气。” 她当然知道帐中藏着的不是旁人,而是专宠一身的皇后。却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明显地是想让蒋琬琰感到难堪。 “皇帝政务繁忙,无暇管教后宫也是有的,哀家今儿个便代为严惩……” “母后,”唐琛贸然打断,“儿子自有分寸,就不劳您费心了。” 尽管他仍旧尊称了声“母后”,可换作任何人都听得出,这句话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钱太后紧攥手心,用力到指节发白,脸上的血色也逐渐被淡淡的青紫所取代。 她气极,而唐琛却仍然悠闲自适,“母后特地前来所为何事?” 闻言,钱太后以极快的速度平复了情绪,道:“皇帝可知,朝中出了大事儿。” “嗯?” 唐琛的眸子静如古潭,没有半点波动,让她心里没底儿,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武状元孙振华被人暗杀了。” 孙振华是朝廷新官,身份不同寻常,且天子脚下的京城向来治安严谨。出了这等事情,唐琛难免得佯装出几分震怒。 他沉吟半晌,方道:“朕会命刑部将其列为重案,好生追查。” 钱太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皇帝,孙状元的武功你也有所见识,用作防身已是绰绰有余。若连他这样的手脚,都难逃一死,对方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唐琛抬眸对上她算计的目光,“那母后以为如何?” “孙状元刚从兵部领了职务,回府的路上便遇劫难,难保不是朝中政敌早有预谋的行凶。” 钱太后说着,突然调转话锋:“孙状元一死,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名列探花的蒋兆洲……” 后宫不得干政,即便太后亦是如此。 唐琛方才没有阻拦,不过是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可使。然而,听到这里也觉得没意思,便再度打断道:“现在事情尚未有定数,母后慎言。” 话落,他更是直接端起茶碗来,略抿一口。 钱太后将这个动作看在眼里,心知他是下逐客令了。虽有万般恼火,也不打算与他正面交锋。 有句话说,母不母,则子不子。 钱氏虽是唐琛的养母,不但未曾养育过他哪怕一日,甚至在他身陷夺嫡纷争,最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了冷眼旁观。 事到如今,又怎么能要求唐琛不计前嫌,拿她当作生母般地孝顺? 钱太后迟疑片刻,终究是愤愤地转身离开。 待脚步声逐渐行远,蒋琬琰才从里屋走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唐琛见状,薄唇不禁微微上扬,语气中充斥着无边的暧昧:“母后那些话儿,不用往心里去。你若真是个狐媚的,朕膝下早该有一儿半女的了。” 说完,他看蒋琬琰仍旧绷着小脸不放松,又宽慰道:“关于你兄长的事,也无须担心……” 尾音尚未落下,蒋琬琰却忽然探出灵巧的舌尖,在唐琛微凉的唇片上轻轻一刷,阻断了他后续的话。 “蒋家世代忠良,朕还不至于为着这点子虚乌有的事情错怪良臣……”唐琛嘴角勾了勾,清浅的笑弧格外蛊惑人心。 蒋琬琰忍不住再次凑上前去,亲了一口,这回还发出吧唧的声响。惹得唐琛又好笑又无奈,只得问:“晏晏,你究竟要不要让朕好好地说话……” 话虽如此,可他即便半眯着双眼,也掩盖不住眉目间几欲溢出的笑意。 当蒋琬琰认知到,唐琛不仅没有排斥,甚至挺喜欢她这种亲密的接触方式后,索性直接捧着他的脸,连续吻了四五遍。 每个吻皆持续良久,久到不知不觉间竟入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试问,拥有个嗲精媳妇是什么体验? 唐琛:自己的女人,自己宠着呗。 第18章 第三桶醋 两日后,唐琛正式设宴款待东宛国太子霍容辞,同时延请数位朝堂重臣同席。当中,自然也包括了摄政王公孙弘毅在内。 他今日看起来神色不佳,显然是夜里没休息好。 眼看孙振华案毫无新的线索,侦破的可能性逐日下降,他总觉得如有芒刺在背,坐立皆难安。 公孙弘毅这些年在朝中树敌虽不少,却从未有人直接行暗杀之术,难免有些猜不透背后主谋的心思。 他不禁抬头,望向坐于上首的端庄美妇。 钱太后句句暗示此案是蒋兆洲所为,但他实在不认为养兵上百的蒋家,需要去寻江湖上声名狼籍的职业杀手作案。反观她蓄意误导办案方向的行为,着实奇怪。 感受到公孙弘毅过分直白的视线,钱太后不禁在心底暗骂:当真是不懂得看场合的蠢货! 她连忙侧过头,见皇帝正专注于和朝臣应酬,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心里总归是提不起兴致同众人宴饮,索性以身子不爽为由早早离了席。 太后一离场,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许多。 当今英才东有霍容辞,西有唐琛,饶是民间亦有不少歌谣,将两人的功绩拿来相比。 碰巧他们双方最拿得出手的,又都是箭术。以此作为比赛项目,自然是颇有看头。 偏偏霍容辞还嫌这乐子不够大,趁着赛前,不忘挑衅地取出一壶烈酒当作赌注。 俗话说,相由心生。生性张扬的霍容辞,笑起来时,略带异域风情的五官同样飞扬不羁。 他半挑着眉,说道:“在东宛,有个流传已久的习俗——每年秋狝中捕获最多头猎物的那人,赠酒一壶。赢得烈酒的勇士,可以在傍晚的篝火晚会上,向心仪的姑娘求婚。” 讲到精彩处,霍容辞顿上一顿,又加重语气道:“这时候姑娘们不会,也不能拒绝,带着点儿强娶豪夺的意味。” 蒋琬琰听闻他不知收敛的言辞,冷汗涔涔而起,濡湿了手心。 她偏过头,怯怜地偷觑着唐琛的脸色,便听得他冷哼一声:“是么?” 紧接着,唐琛便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姿透露出势在必得的信心。 蒋琬琰檀口微张,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又见唐琛回首向后望,眼瞳里含进细碎的流光。“晏晏,你仔细看着,看朕把那壶酒赢来娶你。” 这一刻,蒋琬琰阖上双唇,眉眼轻轻笑开。 她不用开口,情愫却都含在眼睛里。 正式比赛前,两人各以一箭作为热身。 唐琛瞄准的时间很短,刚举起弓,没等周围的看客回过神,他已经松了手。 弓箭嗖地一声,不仅正中红心,还射穿了靶子。 宫廷射箭所用的箭靶,皆为兽皮所制,有一定韧性。而且,靶子的设置远在百米之外,十分考验弓箭手对于力道的拿捏。 唐琛的自信,从来不是盲目虚吹,而是真的有本事。 作为称职的好对手,霍容辞也毫无悬念地一箭穿透靶心,打得靶子摇摇欲坠。 前后一刻钟,在座的观众已尽数沸腾起来,再没有比势均力敌的较量更让人心激昂的了。 “这回换我先攻。”话落,霍容辞缓缓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矢,搭在弦上。 古射法统共有五种,参连是其中之一,也是霍容辞所定下的比试规则——弓箭手发出第一箭后,紧跟着的三箭都要连续射出,不可中断,俗称连珠箭。 霍容辞扎稳步履,按着自己的步调细细瞄靶,随后连发三箭,全都不偏不倚地钉在红心上。 确实是极好的箭法! 以攻心的层面来说,在先攻者表现优异的情况下,后攻者会平白多出许多心理压力。此时,若是内心不够强大的人,便容易产生低级的失误。 这也是,霍容辞之所以选择优先上场的理由。 然而,唐琛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场中站定。 男人成年以后,身上的少年气一寸一寸褪去,站姿笔挺,肩膀也愈发宽阔,引得蒋琬琰目光流连。 人与人之间,不知是否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儿。 但此时的唐琛,就好像真能感应到蒋琬琰的心意似地,停下动作,回头冲她勾了勾唇。 而后,唐琛居然当着众目睽睽抽出怀刀,往宽大的袍袖一割,长条状的衣料当即落进手里。 在场的皇亲贵胄见状,皆是恍惚,哪里猜得透皇帝是何想法? 也就是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唐琛用布蒙住眼睛。在完全看不见的状态下,仅凭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对准靶心,连射三箭,箭箭中靶。 干净、俐落又狠准的动作,将四周的围观群众全给看呆了眼,只知道愣愣地鼓掌。 待数分钟过去,众人逐渐反应过来,才发出连绵不绝的高呼声,道:“陛下威武。” 唐琛扯下罩在眼前的布料,笑问:“胜负可算是定了?” 霍容辞仍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若是蒙眼射箭,能有几分把握。 却不料,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闷声不语的公孙凝,竟会突然起身道:“箭术这门学问,注重的是动态。靶盘静静立在那儿,未必考验得出真实的实力,不如还是使用活物吧?” “嗯?”唐琛眼帘半抬,慵懒地瞥去一眼,“那公孙姑娘以为应当如何?” 公孙凝一对上他探询的目光,便难掩心虚,连带着音量都减轻不少:“陛下箭术了得。想必若是由皇后娘娘手举着果子,站在距离百米之处,也能在射穿水果的同时,保得娘娘毫发无伤。” “不行。” “不可能。” 两道声音分别出自唐琛,和霍容辞,但都拒绝得生硬而冷淡。 霍容辞斜眼睨向她,只觉公孙凝虽生得是中上之姿,却没有半点高门千金该有的气度,反倒小心眼又善妒。着实可惜了这副好相貌,以及好家世。 思及此,他凉薄的唇角不禁溢上一丝嘲讽:“好端端的姑娘,想不到竟存着这般歹毒的心思。” 当众被邻国太子指说歹毒,公孙凝即使脸皮再厚,也难免有些下不了台阶。正欲回嘴,却又被霍容辞抢先道:“若是这场比赛,真依这位姑娘所说的进行,那我霍某宁可认输。” 说罢,他主动向唐琛握手言和,“相信贤兄也认同,任何输赢都抵不过皇后的平安要紧。” “那是自然。”唐琛大方地伸出手来,仿佛不曾有过隔阂。然而,两手交握的瞬间却使尽了力道,相互较劲着,试探着。 半晌,二人却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装作无事儿发生过。 霍容辞双手捧着酒壶,交到唐琛手里时,不忘再三地嘱咐道:“这酒虽香,但特别烈,酒量不高的人一口就倒,千万别让她沾上。” 唐琛随口应了声,转头见蒋琬琰的娇容上隐隐浮现疲态,不由弯身,附在她耳畔低语:“晏晏,你先回宫等朕好么?” 蒋琬琰的确是疲于应付这种场合,便没有故作矫情地拒绝,而是轻轻点头。 眼看她答应得乖巧,唐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语气越发地温柔:“乖。” 蒋琬琰由著宫娥搀扶上了肩舆,正欲起轿,却忽然想起自己忘记问唐琛,需不需要准备晚膳或是夜宵。 然而,她这一回头,倒是怔住了。 只见有名粉面芙蓉的姑娘上前,端着酒杯向唐琛说了些什么。后者非但没有嫌烦,反倒拿出了难得的耐心静静听着。 姑娘家上着苏绣月华锦衫,下穿紫绡翠纹裙,脚踩云头锦履,模样端的是高贵优雅。 蒋琬琰识得,她是平阳侯府的嫡女纪华琅。 因着父亲的缘故,纪华琅自小出入宫闱,与陛下和燕王皆有不浅的交情。 她饱读诗书,气质高华,却又秉性温和易于相处,一度传言是先帝属意的太子妃人选。 虽说这些谣言,都在唐琛娶亲后不攻自破,但纪家小姐曾经周旋在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两个男人之间,是不争的事实。 夏青见她目光凝滞,不禁低声询问道:“娘娘,可要奴婢吩咐起轿?” 蒋琬琰脸色由白变红,最终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用,本宫改变心意了,多待一会儿也无妨。” 于是,唐琛眼角余光就瞥见原本乖顺温良的小皇后,此时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眸中微愠。 他愣了片刻,意识到她生气的原因,好笑地扬起唇角。 随后,唐琛便踱步走近她的身边,压低音量道:“晏晏,你听朕解释。” 蒋琬琰如荑的纤手点在他好看的双唇上,示意他先别开口,“今晚你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解释。” “好,在那之前……”唐琛拉过她的小手,凑到嘴边轻啄几下。 他刚刚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格外享受蒋琬琰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时,那种胶着而纠缠的情绪。 “朕想再吻吻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实为装逼之才,我等佩服.jpg 接下来换个人吃醋,保证甜!目标是让柠檬围绕着你们! ◆感谢昨天投出营养液的小仙女。 (因为没有登入,后台显示不出昵称QAQ) 第19章 第N桶醋 蒋琬琰最后还是独自回了宫。 途中,她一时兴起,便决定让宫人在半路落轿,自行散步回去。 夏青觑着眼,偷瞄蒋琬琰的脸色。 她侍候唐琛的时间颇长,自然也认识纪家小姐。 纪华琅与陛下之间清清白白,那些劳什子的传言更是瞎扯!但若是皇后娘娘偏信流言,继而对陛下产生误解,那可就不好了。 夏青琢磨半晌,才缓缓启唇道:“世间男女的交往,除了情爱,还有很多种原因。陛下待娘娘真心一片,您可千万别多想。” 闻言,蒋琬琰没忍住牵起嘴角,问道:“本宫看起来像是真的醋了?” “娘娘,您不是……”话说到一半,她顿时闭紧了嘴。 任意揣度主子的心思是大忌,饶是皇后娘娘一贯宽容,她也不敢轻易触犯。 蒋琬琰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笑容嫣然:“在这种情形下,若是不吃吃醋,好像显得我多不重要似的。” 夏青听后,忙不迭地否认道:“娘娘自是顶顶重要的。” 蒋琬琰莞尔,语气里头带了几分探询的意思:“本宫从前就觉得,你这心里边似乎挺偏袒陛下的,莫不是……” 她话儿还没说完,夏青已经吓得冒了满身的冷汗。 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释自己与陛下的关系,却蓦地耳闻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人语声——听起来,倒像是一对成年男女。 夏青万般警觉地伸出手来,拦阻蒋琬琰的去路。 眼下时辰不早,偷偷摸摸躲在无人经过的小巷里私会,无非是偷情,或者从事不法勾当。 深宫中肮脏的人和事,多得数都数不清。夏青自个儿是看惯了的,却不愿让蒋琬琰也沾惹上腥臊,连忙要护着她离开。 正当此时,那男子猛地拔高声音,怒不可遏地呵斥道:“钱氏当真以为本王倒台后,她还能够全身而退么?” 他嗓门宏亮,一句话毫无遗漏地传进耳里,令蒋琬琰当场愣住。片刻后,她再顾不得夏青的极力反对,扭头便往发出声响的暗巷走去。 入目的两道身影,正是公孙弘毅和前寿康宫掌事郭淳意。 蒋琬琰樱唇微张,显然对眼前的事实有些难以置信。她实在想不通,这两人究竟是何时搭上的? 仿佛是应了她心底的疑问,郭淳意紧咬下唇,口气愤恨地说道:“奴婢过去尽心尽力地办差,不曾有过怠慢。即便太后不愿念主仆情谊,也该记着这份苦劳,可她却对奴婢狠下毒手!” “若非奴婢命大,这会子早已命丧那毒妇手里了……” 郭淳意愈往下说,情绪便愈发激动起来:“与其顺着她的意,把这些秘密带进棺材,倒不如奴婢今日就将钱氏的恶毒行径道个明白。” “太后早些年便有了贰心,表面上与您联手,背地里干的却都是捅刀子的事儿。” 郭淳意心一横,毅然开口道:“她渴望的,并不仅仅是执掌后宫,而是想做那主宰天下的女皇……” “咔嚓。” 踩断树杈的声响,在此刻格外地突兀。 蒋琬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屏住呼吸,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谁在那里?”公孙弘毅闻声的刹那,立马上前逮人。 他神色凶狠,浑身上下皆散发出浓烈的危险气息,似乎欲将目击者杀人灭口。 蒋琬琰忐忑地嗢咽一口,正左右寻找着可供躲藏的地方。骤然转身,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腕,连拖带拽地飞上檐壁。 她紧捂着嘴,虽然受足了惊吓,仍强忍着没敢发出半点呼声,生怕被公孙弘毅觉察出不对劲。 好在对方武功高超,即便多拽了一个她,也像轻燕穿云般灵巧。没多久,便平稳地落下双脚。 蒋琬琰适才正眼看向面前五官深邃、面容昳丽的男子,并呐呐地道了句谢。 这下,她心里也清楚地明白到,霍容辞并非是那无礼之徒。 方才情势紧急,就算他趁机掐了把腰,或捏了下屁股,蒋琬琰都无法挣脱。可他并没有,反倒只是疏离地拉着她的衣袖。 “不用谢。”霍容辞轻挑地扬眉,接着意有所指地说:“我这人心肠还没有硬到能亲眼看着羔羊入虎口的地步。” 蒋琬琰讪讪地笑道:“今日的事……” “嗯,我俩会保密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向一旁的暗卫萧然。 下人间没有那么多顾忌,因此,萧然刚才是直接抱着夏青逃跑的。 他平生未曾触碰过女人柔软的身子,这会儿黝黑的面庞上尚存着来不及消褪的红云。 “这种糟心事儿,在东宛发生的也不少。外戚干政,佞臣专权,早已是见怪不怪。” 蒋琬琰自觉不该与他国太子妄议朝政,正想告辞,又听得他说:“有件事想请皇后帮忙——我迷路了。” “啊?”蒋琬琰上下打量着他,只觉得这男人周身的每个毛孔都透着精明,实在不像是会犯糊涂的样子。 “怎么?我又不熟悉你们业朝皇宫的结构,迷路有什么可奇怪的么?”霍容辞哂笑道。 他说得合情合理,蒋琬琰估摸着路程也不远,便点头应允:“仅此一次啊。” 霍容辞定眼瞧着她正经而严肃的脸孔,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道:“嗯,一次就够了。”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数尺的距离。 皓月升上苍穹,洒落满地银白的月光,衬得重重楼阁殿宇都仿佛琼玉雕成。 霍容辞侧过头,看见她整张侧脸皆笼罩在冷冷的月色下,变得越发皎洁,忍不住喃喃说道:“其实,我真挺喜欢你的。” 蒋琬琰没有接话,他只好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若是我的太子妃,我定百般疼爱,甚至为你废黜后宫……” 听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半分松动,霍容辞不禁问道:“你不信?” “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谈什么信与不信?” 蒋琬琰悠悠地叹了口气,“霍太子如果真的有心,还是将这份情意留着给将来的太子妃吧。” 霍容辞勾了勾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看你口齿倒是挺伶俐的。难道,只有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才易羞么?” 蒋琬琰依旧没回答。 霍容辞好似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继而说道:“算起来,我年纪比你稍长些,就以哥哥的身份提点你几句罢。” “趁着皇帝如今爱你至深,你最好设法让他下令废除六宫,永不纳妃。”一顿,“否则,往后时不时再横插个青梅,或天降个红粉的,你认为自己还能像现在这般从容淡定么?” 这话说得虽狠,却不无道理,霍容辞是真的希望她可以听进心里。 而蒋琬琰却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指向前方道:“直走到底,再拐个弯儿便是了。” 霍容辞愣怔片刻才明白过来,她这是打算结束话题,连忙道:“诶,哥哥说的句句肺腑,你可别不放心上啊。” 蒋琬琰仰头对上他的眼,笑弯两道柳叶眉,“我明白的。” 待她走后,萧然忍不住上前询问:“殿下您这是……?” 霍容辞早已敛起笑容,眸光如数九寒天中凛冽的疾风般冰冷:“我好不容易碰上个中意的姑娘。如果我注定无缘争取,最起码她所选择的男人得一心一意待她好。” 话落,他便阔步向前走,全然没有识不得路的样子。 蒋琬琰回到凤栖宫后,只管呆呆地坐着出神。过一会儿,夏青才出声打断:“娘娘,晚膳已经备妥了,就看您何时要传。” “本宫没胃口……” 尾音尚未落地,却被另一道声音覆盖而过。 “现在传吧,朕陪着皇后用些点心也好。” 蒋琬琰转头见唐琛意气风发地走进来,再思及自己方才的恐惧与无助,不禁从心头油然生起一丝委屈。 她索性耍起了小脾气,低嗔道:“陛下还惦记着臣妾这儿的吃食呢,可惜了,今天小厨房里要啥没啥,唯独醋是最多的。” 唐琛低笑几声,“想来皇后也没少吃。听听这语气,可真是够酸的。” 话落,他便倾身把蒋琬琰抱到自个儿的双腿上,面对面坐着。 “陛下要听实话么?”蒋琬琰盈盈的水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唐琛的脸庞:“臣妾承认自己捻酸吃醋。但内心的酸意,却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多。” “一分酸意,臣妾可以显示出三分;若有三分,那臣妾便表现出七分的样子。” 蒋琬琰越说姿态越低,声调也愈加软腻:“陛下可以怪臣妾得寸进尺,但臣妾还是止不住想要您更多的疼爱。 ” 蒋琬琰是这样一个女人。她若真心拿他当作夫君,便做不成那种甘愿把心酸混合着泪水,统统往肚里吞的贤妻。 相反的,她半点憋屈也不肯忍受。 唐琛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明明是这样骄横又无理的话儿,从蒋琬琰口中讲出来,却让他的心软得一蹋糊涂。 “晏晏,你是不是暗中给朕下了蛊?”他展开双臂紧紧圈住她的纤腰,声线喑哑:“否则,朕为何总把持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我自己酸了。 我也想要像陛下那样的男人(点烟.jpg) ◆感谢君竹灌溉的营养液! 第20章 为情所困 蒋琬琰低头莞尔,“陛下好不害臊。” 唐琛大手覆上她楚楚的腰肢,才发觉这女人的腰围实在细的过分。他甚至不敢使劲儿去掐,顶多用指腹轻轻摩挲几下。 他边抚摸着,边低声询问道:“刚刚瞒着朕在想什么?” 指尖的温度隔着衣料,熨热着蒋琬琰腰间仿佛绸缎般光滑的肌肤。不知是否触及了敏感带,她浑身打了个机灵,连带着从喉间溢出的声音也格外媚人,“嗯?” 见她不明所以地回望自己,模样无辜,唐琛不禁柔声道:“朕方才进门的时候,瞧见你发呆了。” 他这一提,蒋琬琰顿时回想起那桩困扰着她的心事。想倾诉,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只得支支吾吾地问:“朝中文武动辄上百人,心思各异。陛下可有想过,若是亲近的臣子动了歪念想时,该怎么处理?” 唐琛眉头挑得老高,“那得看这个念头的严重性有多大。” “比如觊觎帝位呢?”蒋琬琰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闻言,唐琛有些好笑地反问道:“那朕会怎么做,你想不到么?” 蒋琬琰乍听也觉得这道问题有些可笑,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把话摊开来说:“从前在母后身边服侍的郭尚宫,陛下还记得么?” 待唐琛微微颔首,表示有印象,她才接续着说道:“傍晚臣妾回宫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了郭氏同摄政王私下会面。” 话落,蒋琬琰清楚地感受到环抱在她腰际的那双手猛然收紧,片刻后,却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嗯,后来呢?”唐琛问。 “臣妾虽然只听取了片面的说辞,但仍可以推敲出大致的轮廓。” 蒋琬琰缓缓将自己梳理过无数遍的事由仔细道来:“事情应当是从先帝在世时开始的,母后假意与摄政王合作,暗地里却打算将他利用干净后,再远远推开,独吞所有好处。” 她语气微顿,“这回若非郭氏走投无路,转而向摄政王投诚,他也不能发现母后的阴谋。” 唐琛听在耳里,心情颇有些复杂。 他从不打算将这些烦心事告诉蒋琬琰,更没想过,她竟会自个儿摸索出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晏晏,”唐琛低低地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你别管。” 蒋琬琰两道细柳般的眉轻轻拧起,显然对他的态度略有微词:“朝堂之争,臣妾自然是不爱管的。但事关陛下的安危,您让臣妾如何不忧心?” 唐琛察觉到她话里有气,连忙宽慰道:“朕一时嘴快,但绝对没有恶意。” 说完,他便把头埋在蒋琬琰的颈窝,两片薄唇轻轻贴着她的锁骨,声声复声声地道着“对不起”。 “对不起,朕也不想对你凶,朕也在克制自己,只是……朕见不得你比其他同龄的女子,承担更多的压力。”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全是隐忍。 蒋琬琰实在难以苟同,他这种以隐瞒作为保护的手段。仿佛她是被禁锢在笼中的金丝雀,娇弱而无法自立。 然而,此时她却怎么都无法硬着声出口责骂。只因怀里那个无比骄傲的男人,已经甘愿低声下气,以求得她的谅解。 “唐琛,你可知道。” 蒋琬琰纤细的手指,穿过唐琛如墨玉般的黑发,慢慢地,让他贴紧自己的身子。“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躲在你身后,享受着你单方面的保护。而是我们肩并着肩,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唤他的姓名。 唐琛怔忡片刻,又听见她笑着说:“不过,慢慢来吧,臣妾有信心当个能让陛下倾诉衷肠的女子。” 他恍惚了下,才重新展露出笑容道:“朕早晚会被你吃得死死的。” 隔日晌午,蒋琬琰忽然起了兴致,想到附近的荷塘摘几朵盛开的粉荷回宫里当摆设。 南风阵阵,她张眼朝水面望去时,便见青荷满盖住盈盈的绿水,芙蓉如披红衣般艳丽,景色十分宜人。 然而,偏偏有人不解风情地去搅乱一池丽景。 蒋琬琰往前走去,碰巧撞见三五名洒扫宫女正聚在一起偷懒,闲谈。 当中有个小鼻子小眼睛,嘴巴却大到违和的姑娘率先开口道:“你们猜猜,我刚才经过慈宁宫时看见谁了?” 她稍微停顿几秒,又憋不住自己回答道:“是平阳侯府的纪小姐进宫了。” 不知是谁,随口回了一句:“纪小姐出入宫闱可不是常有的事么?何必大惊小怪的。” 大嘴姑娘听了,立即反驳道:“这次不同!咱们陛下也在场呢。三个人关起门来谈些什么,可不是引人遐想么?” 她刻意把话说的暧昧,惹得里面年纪最小的姑娘一阵惊呼:“啊?莫不是这宫里准备新添一位娘娘?” “没准儿还真是。” 大嘴巴继续煽动着话题,道:“虽说咱们陛下一向专宠着皇后娘娘,可到底也没亲口承诺过不再纳妃呀!只不过,暂时没碰着瞧得上眼的罢。而纪小姐相貌好,气质佳,当年先帝别提多满意了……” 听到这里,蒋琬琰才恍然回想起来,昨晚净顾着谈论朝政,倒是忘了跟唐琛要个说法,顿时有些小小的气闷。 她正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质问自家夫君,就听闻夏青厉声说道:“恳请娘娘,重重惩罚那群背后妄议主子是非的奴才,以正后宫风纪!” 蒋琬琰几乎没有犹豫,便道:“回头告知她们的掌事,把人都打发到浣衣局吧。” 浣衣局素来是发配年老的宫人,以及罪臣妻女的地方。普通宫女若被安置于此处,几乎只有等死这条路。 夏青不禁愣了愣,以她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经验,处置这类碎嘴的奴才便是割断舌头,任其自生自灭。 但蒋琬琰不同,她所采取的处分既不会过分心软,又保有善良的底线,不至于狠心地剥夺人命。 思及此,夏青突然有些明白,陛下为何唯独对皇后娘娘不一般——因为她果断而不毒辣,善良而有节制,恰恰是他所向往的模样。 主仆二人慢悠悠地回到寝宫,却在门前瞧见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女子身穿月白蝶纹素纱裙,头绾飞仙髻,发间斜插着一只垂珠却月钗,端的是个高雅人儿。 她乍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便回头望去,待看清来人的面孔时,立即跪下行礼。 “臣女纪华琅拜见皇后,愿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蒋琬琰心中讶异,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道:“平身吧。” 纪华琅笑得恰到好处,让人看着十分舒心顺眼,怪不得宫里头的长辈欢喜。 “臣女几回入宫都未曾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实属不敬。”语气一顿,她越发笑弯了眉问:“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向娘娘讨一杯茶喝?” 蒋琬琰总觉得她这趟前来,应该是别有目的的。自己不论于公于私,都不该拒绝她的请求,便道:“随本宫进来吧。” 如今负责侍茶的是琇莹。自打她伤势好全后,蒋琬琰就没有再让她负担过重的工作,只做些端茶倒水的易事。 琇莹将斟好的茶双手递与纪华琅,而后转身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掩上门给主子留下私密的空间。 “娘娘这里的碧螺春,茶吸果味,果熏茶香,想来是洞庭所产的上品。” 蒋琬琰虽也略懂品茗,却没有与陌生人聊茶的爱好,便随口应道:“纪小姐倒是养了张刁嘴。” 纪华琅抿着嘴道:“娘娘说笑了,寻常的臣子家哪里喝得着这般名贵的茶种。只不过,当年的太子太师好茶,陛下在敬师之余,也让臣女沾光尝过几口罢。” 纪华琅没再寒暄,反倒直接切入正题道:“陛下和娘娘提过从前的事情么?” 蒋琬琰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绣帕,问:“纪小姐指的是?” 纪华琅缓缓启唇:“那会儿年少,无论是像公孙凝那般尊贵的世家女,或者是身份低微的粗使宫女,许多姑娘皆暗暗倾慕于陛下。当中较为大胆的,便在节日时亲手缝制些香囊、腰带等等的贴身物品送给他,略表寸心。” “然而,他从来不收礼。” 言语间,纪华琅逐渐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语气飘忽:“曾经有个姑娘缠得狠了,他实在甩不开,索性直接把人家姑娘熬夜绣了几日的香囊一刀剪破,是不是挺过分的?” 蒋琬琰但笑不语。 “俗话说,这世间的情便是一物克一物,果真不假。”纪华琅不禁感叹道:“当年那些备受冷眼的姑娘,又岂能料想到,她们眼中决绝、淡漠的男人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蒋琬琰正思忖着她的话外之音,纪华琅却突然把话锋一转:“有本事的男人在外强硬,面对内人时却能够示弱,是因为他真心疼爱自己的妻子,所以……” “虽说陛下在娘娘跟前总是习惯让步,可臣女也盼着娘娘能够多加体谅他。” 话落,她立马双膝跪地,叩了个首:“臣女自知多嘴,还请娘娘恕罪。” “你确实多嘴。”微愠的男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蒋琬琰一抬头,便看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背倚着门框,面色冷戾的唐琛。 作者有话要说: 唐琛:朕跟晏晏的私事,不容任何人插嘴。 记得今天留评有红包。 我这几天试着努力存稿,力求爆更哈。 第21章 说前尘 蒋琬琰鲜少看见唐琛这副怒极的模样,仿佛浑身上下都带着刺儿,一碰就痛。他快步走到纪华琅的身边,语气里难以抑制的涌动着火气:“出去。” 纪华琅自知逾越了分寸,没敢多留,当即依言退下。 屋内一下子仅剩两人,四周围的空气安静得让人心生惶恐。 蒋琬琰不开口的原因是,她虽然能够明白纪氏想要劝和的用心。但自己和丈夫的矛盾,却要别人来指手画脚,就实在有些恼人了。 而唐琛不肯说话,则是因为方才那公然扒开他内心的举动,让他感觉受到了狠狠地侵犯,情绪上难免别扭。 双方沉默良久后,倒难得由蒋琬琰先打破僵局,“陛下。” “怎么不唤朕的名字了?”说完,却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正当唐琛以为将要陷入另一阵尴尬的时候,蒋琬琰突然开口问道:“纪小姐好似很了解陛下?连臣妾都愧不能及。” 闻言,唐琛身子微微后仰,大手无奈地扶住额头,道:“朕待华琅确实不同一般,但这都是因为——她过去曾与唐珷有过一段感情。” 话落,却换蒋琬琰愣住了。尽管业朝民风开放,也断断不能接受婚前交往又分手这种有损清白的事情。 她虽没有窥探旁人隐私的嗜好,却也忍不住疑问出声:“那后来是为什么分开的?” “是唐珷先提的,至于原因么……”唐琛幽深的黑眸一凝,语气冷冽:“当时华琅都已经说不追究了,朕也不好多问。” 话虽如此,但唐琛仍然清楚记得那会儿,纪华琅眼眶里的眼中噙着泪水,欲掉不掉的模样。 “他若舍得伤我,便是不爱我,即使说一千个、一万个理由,都不会改变他决定离开我的事实,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卑微地,再去求个理由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说到最后似有哽咽。 唐琛不敢笃定,若是唐珷亲眼看见自己认真爱过的女人,委屈成这般模样,内心会不会有所后悔。但倘若相同的情境,发生在他与蒋琬琰之间—— 唐琛光是想像,蒋琬琰因为不敢放声哭泣,硬是憋红双眼的样子。他这心里就像被刀剜了似的,连呼吸都会牵动椎心刺骨的痛。 他思绪正飘忽着,却一下子听见蒋琬琰低声嗔道:“都怪陛下从来不告诉臣妾以前的事儿,才叫人平白笑话了。” “还有熙妃娘娘。”她撒娇般地挽住唐琛的手臂,然后将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膀蹭了蹭。“明明是臣妾至亲的婆母,臣妾却对她的事情半点不了解,岂不是成了不孝的媳妇么?” 唐琛侧过头,看向紧紧依偎在自己身旁的人儿。 他家晏晏明显为纪华琅的挑拨,感到了介怀。但她却没有因此丧失对感情的信任,反倒用这种半是嗔怪,半是玩笑的口吻来问话。 当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唐琛沉默良久后,缓缓启唇说道:“其实,朕对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若你愿意听,朕便一件一件细细说与你。” 蒋琬琰露出耳朵,摆了个放松的姿势聆听。 唐琛见状,依旧温柔的语气里却带了几分犹疑:“晏晏,若是朕的过去……甚至朕这个人,不如你所想像的那么光彩,你可会在意?” “当然是在意的。否则,臣妾也用不着绕这么多弯子来问。” 说完,蒋琬琰主动牵起唐琛的手,与他十指交扣。“虽然让臣妾动心的,是现在的陛下,但却是那些不可抹灭的经历形成了如今的您。” 蒋琬琰深深吸上一口气,而后缓慢地道出,她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情话。 “我爱你,也会尝试爱你的过去。” 唐琛心头一热,紧绷的神经顿时断裂,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亦随之溃堤。当下,他只顾得了转身,将她牢牢地拥入怀中。 这个时刻,唐琛不再自称为朕,而是短暂地放下作为皇帝的责任与压力,只专注于当她一人的夫君。 “我母妃在进宫前,曾与方旭之有过逾越师徒之伦的感情。” 仅仅是个开头,已经足够震慑人的心灵。 蒋琬琰登时明白,唐琛为何总是对往事避而不谈。因为每当他张口提起,就会迫使他再度掀起那段不堪的过往,每每都是伤害。 唐琛内心应当是非常牴触的,但他却以一种异常平淡的语调说着话儿,仿佛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无关痛痒。“母妃她胸怀如水,性子坦然,从未刻意隐瞒此事,所以父皇也是知道的。” “但他当时像着魔似地迷恋母妃的美色,一经验明身子后,便迫不及待地纳入后宫。” 唐琛突然低笑了声,像是讽刺般地说道:“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父皇一直十分疼宠母妃,甚至让她接连生下我和唐珷两个皇子。最终,导致母妃成为全后宫女人的眼中钉。” 听到这里,蒋琬琰几乎能够推测出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她不禁有些恐惧,乃至于轻拍着他背的手逐渐收拢。 唐琛似是感受到她不安的情绪,立马把她抱得更紧,像要揉进骨血里那么深刻。 “后来,有人精心设计了个连环圈套。先是以母妃的名目,安排方旭之进宫当宫廷画师,接着蓄意捏造他们二人秽乱宫闱的假证……” “父皇原先自然是不信的,可对方压根不肯轻易罢休。”唐琛的语调,从此刻开始有了剧烈的起伏。 他把眼睛耳朵都闭上,心里脑海里只剩下身前的女子,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眼看污蔑不成,躲在背后的主谋索性直接收买母妃的贴身宫女,并指使她,趁着夜深时放火烧了母妃所居的寝殿。” “那天的火势实在太大了,不但扑灭不及,还一直延烧到我和唐珷住的偏殿。” 他止不住说道:“当晚轮值的宫女瞧见势头不对,早就逃得一个不剩。我差点儿都想放弃,想着干脆别活了。” “可是还有唐珷。” “他年纪那么小,那么无力,我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葬生在火海。”唐琛呼吸微窒,语气变得粗重:“于是,我只得用屋里尚未被烧尽的麻布,把他稳稳地捆绑在自己背上,徒手从天窗爬出去。” 唐琛继续说着,语气里毫无停顿:“逃生的过程不算艰辛,但我始终记得周围的烈火那噬人的温度,以及耳边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每一声,都尖锐地刺进心里,痛得我喘不过气来。” 尾音落地,唐琛逐步平复心情,桎梏着她的大手也慢慢放松。“从那日起,我便再也不让旁人有机会欺压自己。” 听完这席话,蒋琬琰一时无言。 这些骇人的事情发生时,唐琛仍不满九周岁。 一个生母早逝,无所倚仗的庶出皇子,要在狼前虎后的夺嫡之争中胜出,需要尝尽多少苦头,受过多少委屈,打碎自己多少的理想与原则…… 种种这些,光是想像就令蒋琬琰替他捏一把冷汗。 唐琛人生的上半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他试图当个好儿子、好哥哥、好皇帝,到现在还得当她的好夫君。 蒋琬琰实在心疼他,心疼的无以复加。 偏偏这么久以来,她都单纯地认为唐琛是无比强大的,强大到他可以不需要依赖任何人过活。 可人心皆是肉做的,这世上又有谁真的刀枪不入? 蒋琬琰主动拱起上身,好让自己更为贴近他精实的胸膛,感受体温交融的悸动。“别难过,我们陛下以后也是有人疼,有人宠的了。” 闻言,唐琛笑得仰起头:“谁?你么。” 蒋琬琰理所当然地回道:“是啊,不然陛下还指望着别的人呢?” “不指望,不指望。”唐琛边说,边伸手取下她用来固定发髻的簪钗。 霎时间,蒋琬琰那头青丝便滑过香肩,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像是一幅精心渲染的水墨画。 唐琛将大手没入蒋琬琰细软的发丝,勾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深陷在这个绵长而深沉的吻中。 他少见地冲昏了头,只觉得她真的很软,头发软,嘴唇软,全身上下都暄软香甜。 直到,蒋琬琰拿手抵住他的胸口,唐琛才稍稍清醒过来。然而,系在她身前的绸带不知何时已经被拽得松松垮垮,上衫一扯即落。 蒋琬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琛,我们生个孩子吧。” …… 待唐琛踏出凤栖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但他却没有对在门前碰上纪华琅的事儿,表现出过多的诧异,仍旧是语气不善地道上一句:“朕不是让你走么,听不懂?” 纪华琅梗着脖子,反问道:“陛下何必如此生气,难道臣女有说错什么吗?” 唐琛听罢,不禁倒抽一口气,却依然抑制不住体内那股隐隐欲发的怒气:“不仅是错,还错得离谱!” 紧接着他咄咄逼近,眼中的眸光清澈却冷冽渗人:“你若是再敢像今日这般,不知分寸地在皇后面前说三道四,别怨朕不念旧情。” 作者有话要说: Q:为什么没有开车? A:不是不开,是时候未到。今天就专注心疼琛琛叭QAQ 第22章 偷听 纪华琅何曾被人这般凶过,登时愣住,半晌才回过神道:“陛下当真没发觉,您的偏爱,在无形中给皇后竖立了多少敌人么?” 纪华琅微微瞪眼,目光里充满妒火:“平平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就能得到丈夫心无旁骛的宠爱?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根本不配拥有爱情?” 唐琛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发疯。 直到,纪华琅逐渐安静下来,他才重新开口道:“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就换朕说几句。” “唐珷这趟回来,朕本是有意劝他与你重新开始的。可现在想来,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他冷声道:“天真到以为几年的时间,改变不了人的本性。天真到以为曾经那么相爱过的两个人,总还有和好的机会。” 纪华琅听得一愣一愣的,似出了神。 然而,唐琛却不肯给她多余的时间慢慢思索,就接续着说道:“现在的你善妒,得失心重,不论脾气再怎么好的男人,都很难做到无条件地包容。” 语气微顿,唐琛又叹了口气道:“这性子若是不改,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将爱你的人推远。”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后,他便毫不犹豫地离开,徒留纪华琅一人独自伤怀。至于她是否能够想通,这就不是唐琛需要操心的范围了。 …… 夜里,琇琴刚从随墙门上站班的太监手中拿到书信,便匆匆递交给蒋琬琰,语气里难掩忧心:“老爷过去从来不曾像今日这般的急切,想来应是出了什么事儿。 ” 蒋琬琰快速地拆开封泥,抽出里面那张对折过两次的信纸。她手指灵动,不出两秒钟就将纸张完整地摊开在眼前,并仔细扫了一遍。 信上大致讲述到,近日朝堂的波云诡谲。首先是摄政王带头揭发,太后的姪子强行索要保护费,数目高达近千银两,当地居民莫不愤慨。 而钱太后作为反击,也将去年摄政王不顾百姓安危,与工部官员营私舞弊。最终导致新建不满半年的桥梁意外崩塌,夺走十几条人命的惨案暴露出来。 以双方这处处针对的架势看来,一时半会的大约不会消停。 因此,父亲特地来信,让她凡事多留个心眼儿,切勿轻举妄动。 蒋琬琰按照惯例,将看过的信件径直扔进烛台中烧毁。 待确定纸上的油墨都已经化作灰烬,再也无法拼凑出信中的内容时,她才缓缓启唇道:“摄政王与太后这对昔日鸳鸯,手头握有对方太多、太多为非作歹的证据,眼下只看谁先站不住脚了。” 琇琴听言,立即回道:“今儿个下午,太皇太后娘娘已亲自向陛下请旨到行宫小住半年,静心礼佛,显然是不打算再帮着公孙氏收拾烂摊子了。” 蒋琬琰一怔,连忙问道:“何时启程?” 琇琴迟疑片刻,面上显出几分羞愧之情:“奴婢并未打听清楚,请娘娘降罪。” 见状,蒋琬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无妨,碰巧我这几日也闲得慌,赶明儿便去探望皇祖母。”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虽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却不沾身于权力攘夺,只一心念着阿弥陀佛。 她为人淡泊,处事公正,即便面对母族的亲人也从不徇私,却唯独偏袒唐琛这个亲孙子。 她老人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哀家这个孙儿样样都好,可命运偏偏不肯善待他,非要让他走上一条满布荆棘的道路。” 既然这样,她愿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日吃斋念佛,但求广积功德,并让福泽回报在他的身上。 而唐琛平时虽冷淡,却并不冷血。相反的,他恰恰是那种越处越暖的性子。旁人待他有一分好,都铭记着,更别说得到亲祖母如此的疼爱。 因此,素日里不论朝政再忙,唐琛也坚持每天的晨昏定省,未曾中断。 蒋琬琰顾念这份情谊,也乐意尽一尽作为孙媳的孝心。于是,她隔日便提前半个时辰起床,打算到皇祖母跟前侍膳。 不曾想,太皇太后这段时日是越发难眠了。天还未亮,她已经慢条斯理地用毕早膳。蒋琬琰只得静悄悄地退到一旁,等她发话。 “瞧把你拘束的。”太皇太后含着笑,朝她招了招手:“走近些给哀家看看。” 蒋琬琰依言上前,便见太皇太后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眸,正慈蔼地闪着光。仿佛自己是她久未见面的孙女般,忍不住亲昵。“好孩子,比起哀家上回见你,似乎又更水灵了。” 蒋琬琰低头莞尔道:“皇祖母谬赞。” 太皇太后见着孙媳妇儿乖巧听话的模样,心生欢喜,不禁乐得呵呵笑道:“正好哀家准备了份礼物,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话落,立即有宫女呈上一套以冰种红翡制成的头面。其色调艳丽,红似鸡冠,且玉质细腻通透,是世间罕见的极品。 “这副首饰,是哀家当年封后时所戴的旧物。前阵子特意请工匠重新打磨过,看起来倒与崭新的无异。” 太皇太后话说得平淡,但蒋琬琰却相当清楚这套头面,背后所蕴含的价值有多贵重。 它的第一个主人,是业朝的开国皇后隋氏,接着由高祖的苗皇后、世祖吕皇后等代代流传下来,象征至高的凤权。 然而,太皇太后非但没有依照辈份交给钱氏,反倒直接传于蒋琬琰的手中,已足可见对她这个孙媳的爱重。 蒋琬琰忙不迭起身,用双手接过那副价值连城的珍宝,口中轻声道:“多谢皇祖母厚爱。” “好孩子,这是你应得的。”她和善地笑眯了眼睛。 “前些天哀家才和皇帝说起,距离你封后也将满周年了,合该送些贺礼。结果他倒好,一转头就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太皇太后嘴上嗔怪,可眉眼间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蒋琬琰见她老人家高兴,也跟着陪笑两声。 “哀家几次三番地告诉他,姑娘家没有不喜欢惊喜的,可他偏生不解风情。” 太皇太后仍旧嗔着,嘴角却又咧开了些:“最后哀家想着,总不能这么亏待了自个儿的孙媳,只好急匆匆地备下这份礼。” 蒋琬琰虽然明白,太皇太后满怀的怜惜,都是源于对唐琛的爱屋及乌,心底却依然感动。 想着想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耳闻后,不由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倒是叹起气来?” 蒋琬琰也不讳言,张口就直说道:“儿臣只遗憾没能早点儿让皇祖母抱上曾孙。” 太皇太后自己也是女人,从来不认为传宗接代的重担,应该全部落在女子肩上。当即便出言宽慰道:“你们都还年轻,孩子慢慢来总会有的。” 她顿上一顿,“况且,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也不着急,你无须给自己过大的压力。 ” 蒋琬琰吞吐好半晌,终于腆着脸道:“陛下是不急,可臣妾却想着越快越好……” 太皇太后听罢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作出这样的回答。但片刻的愣神后,笑容反而愈盛起来。“瞅着你们这些小辈感情融洽,哀家也可稍微安心了。” 太皇太后多年媳妇熬成婆,到底是经验丰富,谈起生育之事道理一套一套的,毫不藏私。 其中包括养卵滋补的方子,行房的最佳时间,甚至连该用什么姿势,这种不靠谱民间的偏方,都拿出来细细说了一遍。 蒋琬琰轻轻点头称是,俏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消褪。 太皇太后难得絮叨了半个时辰,喉咙难免不适,渐粗的声音也显出些许疲态。 蒋琬琰见状,慌忙伺候她用了碗清肺润喉茶。随后,又亲眼看着太皇太后重新歇下,才起身跪安。 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刚一走,本来声称要睡个回笼觉养气的太皇太后,立马恢复了精神旺盛的样子。甚至还能中气十足地,冲着躲在屏风后方偷听的人吼道:“听够了吧?” 话音刚落,便见那张黄杨木雕屏风略有动摇,紧跟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慢慢绕了出来。 “让皇祖母见笑了。”唐琛低垂着头,却没有丝毫愧意。 太皇太后无奈地摇摇头,“你啊你啊。” 若是换作平常,她定然不会允许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做出这等有违正人君子的举动。但是人家小夫妻之间,偶有一点不光明磊落的地方,倒也能勉强算个情趣。 思及此,她忽然敛起笑容,仔细地打量起面前越发英华外露的男人。如今的唐琛事业有成,娇妻在怀,哪里还有当年的半点儿颓败与怅然? 太皇太后不禁又在心底念了句“阿弥陀佛”。 其实,命运对众生都是公平的,当它对你无比残酷的同时,也将最大的温柔留给了你。 所以,它将诸多的苦难降临到唐琛身上,再把最美好的爱情带到他的生命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陛下,偷听娇妻的墙角。 明天的陛下,蹲在墙角求娇妻原谅。 第23章 床头吵 唐琛撩起衣袍,在她面前坐定,“皇祖母觉得是曾孙,还是曾孙女好?” 太皇太后自知他是有意要逗自己开心,倒也颇为配合地笑了几声,道:“这事儿老婆子我说的可不算数,你得问问哀家那孙媳妇儿去。” 唐琛笑言道:“好,孙儿今晚就问。” 太皇太后略一颔首,想了想又叮嘱道:“找时间让太医先给皇后把把脉,看她的身子是否适合生产。主要是那孩子太清瘦了,若是体质虚弱些也不打紧,好生调养一阵子再受孕便是,千万别急进。”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是死是活,全看老天的意思。”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这道槛儿不好跨,你千万别觉得是理所应当,反倒要无比珍惜愿意为你以身犯险的女人。” “尤其那孩子的亲娘,还是生产时引发血崩而猝逝的。”太皇太后遍布皱折的双眼,不掩心疼,“哀家倒是没有想过,她肯主动提出要替你生孩子的事儿。” 唐琛一直凝神聆听着祖母的教诲,可在听到这句时,仍忍不住神思飘忽起来。 旁人或许了解得不够清楚,但他作为蒋琬琰的夫君,却是真切地明白她曾经有多么牴触房中之事。 思及此,唐琛只觉心脏都不可抑制地一阵抽搐与绞痛。直待良久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神色坚定地道:“孙儿这辈子都不会负她。” 太皇太后抿唇而笑道:“你若有这份心意,就多去陪陪她吧。甭继续费心在哀家这老婆子身上了。” “孙儿谢皇祖母体恤。”唐琛的确是迫切地想见到蒋琬琰,因此并没有推拒,而是直爽地应下。 只是这头他刚起身,那头的蒋琬琰却已经离开慈宁宫一段路程。 她斜坐在凤轿上,双目一闭,就忍不住打起盹儿来,倒也没留意到今天轿子行径的路线与平时不同。 直到,耳畔传来一阵不寻常的箫声。 蒋琬琰恍然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便倒映出景色的轮廓,这里乌云蔽日,黑浪掀天,荒芜得寸草不生。 然而当她再往前走,整个世界仿佛开始苏醒,绿叶成荫,翠色莹润,沿途紫薇花满枝头尽显芳菲。 蒋琬琰不曾知道,宫里头还有这样奇特的地方。心里正有些慌乱,一转头却看清了那名吹箫人的面容。 “霍容辞。” 霍容辞回过身,撞进她盈盈的眼波里,水色漾着几分恼意,好像每次见面她都是这副又羞又气的模样。 遇得多了,他倒也镇定自若,仅是拱拱手说道:“让娘娘受惊,是我霍某的不是。但若非用上这种方法,娘娘定然不会轻易赴霍某的约。” 蒋琬琰紧锁着眉,显然有些不谅解。 霍容辞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他甚至没资格矫情,缓了一缓便道:“我过几日就要启程返国,在那之前……”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雕琢成虎形的玉珮,交至她的手中,满脸郑重地嘱咐道:“这虎形珮,在东宛国土内不论谁都识得。你若有急事相寻,手持着玉珮,可号令城中侍卫一路将你护送至皇宫,我在那儿等你。” 蒋琬琰低头打量着,那块安稳地躺在自己掌心的青玉珮。 单看它玉色纯正,虎形矫健,通体饰满几何纹路,便知不是凡品。更何况,按照霍容辞的说法,这枚虎形珮应该还是东宛皇室的标志,她收受不起。 蒋琬琰连忙把它往回退,口中推托道:“这玉珮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霍容辞把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坚决地说:“你不但要收着,还要收好,我保证将来的某日必定用得上。” 蒋琬琰听后,却仍推推搡搡的不肯纳入怀里。 她这番举动,彻底地惹怒了霍容辞,逼得他忍不住拔高声音吼道:“蒋琬琰,你明知道我这么做,等于为你敞开了东宛的门户。你作为业朝的皇后,持有这东西,百利而无一害,你又何必犯这个倔?难道你就这么不想与我有所瓜葛么?” 话已至此,蒋琬琰停顿片刻,不得不实话相告:“正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是业朝的皇后,是他的妻子。所以我不敢保证,如果真有两军交锋的那天,不会因情势所迫,而反过来利用你这份心意。” 说完,她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霍容辞,别把我逼成恩将仇报的人。” 霍容辞想伸手捋顺她额前的碎发,却在她重新抬起头后,猛地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 “其实,你没必要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他眸中带笑,笑似烈日骄阳,“褪去东宛储君的身份,我也只是一个人,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另一个人。” 语气微顿,霍容辞又正色说道:“如今业朝的政局表面和平,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相信我,绝对有你用上这枚玉珮的时候。” 这回,蒋琬琰没有再推拒。她盈盈一拜,语气诚恳地道:“多谢霍兄。” 可再起身时,她又毫无眷恋地跨上轿子,往回头路行去。 “萧然,你看。”霍容辞喃喃自语道:“是你输了。” 萧然哪里敢接这话,只得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最好能低到尘埃里,好让主子瞧不见他。 方才,在蒋皇后出现前,主子便提出要与他打赌,赌自己拿出最后的压箱宝,能否得到她的青眼相看。可这种问题,又何曾有他一个下属置喙的余地? 最终,还是霍容辞自个儿下注,赌蒋琬琰非但不会动心,甚至在离开的时候连头也不回,哪怕一点点的念想都不肯留给他。 他依旧是这般的料事如神。 整个局势与他脑海中设想的,几乎可说精准无误。然而,在此时此刻,霍容辞真宁可自己错得一塌糊涂。 …… 蒋琬琰怎么也想不到,唐琛会直直地伫立在凤栖宫门口等她归来。 他应该是等候了许久,额际都微微地覆上一层薄汗,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依然站姿笔挺。 她连忙喊道:“停轿。” 接着,蒋琬琰便急不可待地跃下轿子。 可谁知,足尖竟没有如想像中的落地,反倒是整个人跌入了他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当着一众宫人的面,唐琛双手轻托蒋琬琰袅袅的纤腰,将她抱起来转了好几圈,直惹得她惊呼出声:“陛下别这样,好丢人。” 蒋琬琰虽轻声嗔怨着,藕臂却顺势揽上他的脖子,缠得严密。 唐琛低低笑着,高耸的鼻梁紧贴着她深陷的锁骨,贪婪地汲取女子身上诱人的暗香,声音低沉干涩:“刚才去哪里了,嗯?” 蒋琬琰倒不是刻意地隐瞒,与霍容辞私下碰面的事情,只不过顺嘴答道:“一早先去给皇祖母请过安。” 她这话儿说得也不算假,谁知唐琛怎的突然发起疯来,张口就咬住她隐隐露出的白皙锁骨,嘴上还不忘低斥一声:“小骗子。” “嗯唔。” 蒋琬琰眨巴着眼望向唐琛,眸底似有水雾钻入,变得迷蒙又无辜,仿佛在问他为什么欺负人。 每当她露出这副表情,唐琛就一点辄也没有,只巴不得赶紧放缓声音哄哄:“朕是问你,自慈宁宫回来的途中去哪儿了?倒叫朕一通好找。” 蒋琬琰这才恍悟过来,慌忙将藏在怀中的玉珮交予他察看,“陛下可认得此物?” 唐琛只消打量一眼,便立即识出它的来历,眉宇间难掩惊愕的情绪:“晏晏,这虎形珮如何会落在你的手中?” 话毕,他又觉得答案已是昭然若揭,不由冷声道:“没想到,霍容辞还挺大胆的。” 蒋琬琰悄悄缩回手,语气绵软地说:“这东西留在臣妾手里,难免不合适,倒不如陛下代为保管得好。” 唐琛何其敏锐,自然听出了她言语间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一着不慎,便会招惹他生气似的。 思及此,他禁不住重重地叹息。 明明自己待她已是百无禁忌,万般包容,怎么这小姑娘还是一遇事儿,就表现出怯生生的样子? 然而,蒋琬琰思虑得却更为深层。 平时她可以在唐琛面前尽情放肆,甚至撒撒泼儿,但这种时刻便应该明确地表态——她是他的,身与心皆是。 因为即使唐琛再大度,也不至于大度到可以容忍,别的男人三番两次觊觎自己心爱的女人。 但出乎蒋琬琰预料的是,唐琛竟把玉珮完完整整地交还给她。 “东宛国民坚信,上古时代的天神曾将一块青中带黑的玉石,交由他所信任的子民。因此,得此奇玉者便可坐拥天下。” “后世的统治者为防此玉被盗,特意将其分别雕琢成龙与虎,两枚玉珮。龙形珮由当朝天子持有,而虎形珮则交由帝国的接班人,也就是太子所有。” “东宛国人见虎形珮,如同太子亲临,自会不加犹豫地听命于你。”唐琛言辞浅显,寥寥几句就将此玉的来头解释清晰。 “这枚玉珮在紧急时刻,可当成救命符使用。”唐琛语气微顿,内心斟酌了好半天才说道:“他既舍得给你,你便好生收妥,也算为将来多添一重保障。” 蒋琬琰点点头,依言接过玉珮并收入怀中。 随后她又仰起头来,凝视着唐琛,目光盈盈潋滟。 “虽说,凡事多做一层准备总是没错,可臣妾今生有陛下保护着,已经足够。” 闻言,唐琛情难自禁地低下头,一再啄吻着她粉嫩如樱的红唇。霎时间,难以言说的饴津在两人相贴的唇间蔓延。 他正不知餍足地索取着,讨要着。何曾想过,蒋琬琰会突然杀尽风景地把自己推开。 “晏晏?” “陛下何以对臣妾的行迹如此清楚?您派人跟踪臣妾,还是您刚才根本也在慈宁宫中?”蒋琬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当中有多少不对劲。 而唐琛总不能回答两者皆是,顿时便有些语塞。 蒋琬琰见他沉默无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臆测,出言也不觉犀利起来:“我猜对了,是吗?” “晏晏,”唐琛急急忙忙地想去解释,“你听朕说……” 蒋琬琰双手捂住耳朵,语气里满是抗拒:“不听不听不听。” “哎,你给朕几分钟时间……”唐琛半是询问,半是恳求地说着。 蒋琬琰却仍旧坚持己见,不肯退让:“臣妾说不听就是不听。” 唐琛正发着愁,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在无意间瞥见她嘴角那抹来不及藏好的笑意。 想他堂堂帝王,居然被自己的皇后戏耍得团团转,实在是有失脸面。 于是唐琛索性将错就错,弯下腰,一把抱起蒋琬琰便往寝宫里走。“既然好言好语,你不肯听,那朕就直接用做的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目露戏谑,连带着口吻都变得不正经起来。 蒋琬琰低低地啐了一口“臭流氓”,环在他脖颈的双臂却不断收紧。 从过去到现在,两人亲密的次数不少,但成事前总是差点儿火候。因此,每每都止步于紧要关头。 这来来往往几回,蒋琬琰也逐渐确信,自己真的是唐琛的第一个女人。因为他不仅容易紧张,拿捏不住力道,甚至连上下摩擦时的节奏都颇为紊乱。 今儿个也是如此。 蒋琬琰没忍住取笑道:“臣妾记得在东宫那会儿,与陛下初入洞房时,您表现得挺自然流畅的。” 话音落地,碰巧有滴汗水从唐琛的额角滚落,越过他挺翘的鼻子,慢动作滴在她的左脸颊。 唐琛轻哼过后,冷然启唇:“如果朕当时也像现在这么在乎你,哪里可能用那般粗暴的方式对待。” 蒋琬琰听后,唇边的笑意愈发甜蜜:“可是臣妾愿意啊。” “嗯?”唐琛似乎没有悟懂她这句话的含义,仍旧专注于在她白皙的颈肩,留下一道道暧昧的红印。 见状,蒋琬琰只得羞红着脸,把话说清:“臣妾愿意为了陛下而疼,所以……” 她主动吻上唐琛半弯的眼角,细白一根食指勾住他的裤腰,往下拽了拽,眼神妩媚得能滴出水,“别等了,就今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六24点(周日0点),开始陆续更新VIP章节,三更! 所以,跪求老板们先别养肥了! 入V前三天对于作者尤其重要呜呜呜,给你们表演空中转体三圈半螺旋猛虎落地下跪式感谢了。 另外,给你们介绍我家的宝贝:旺了个汪儿。 有完结文《郡主难嫁》《大人总想让我入赘》,搜作者名或文章名都可以找到哦! 第24章 床尾和 “别等了, 就今天吧。”她说。 唐琛原本就是顾忌,蒋琬琰会感到疼痛或者不适,因此每个动作都显得特别轻柔。 这下, 既然得了她的首肯, 自然也放开许多。 而蒋琬琰话虽说得毫不畏怯, 实际上内心仍旧紧张得很。尤其是当她隐隐感觉到, 有股热流在体内涌动的时候,只恨不能并拢腿部。 可唐琛却蛮横地制住了她的动作。蒋琬琰别无他法, 便死命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藉由唇瓣的刺痛来转移注意力。 唐琛担心她会把自己的嘴唇给咬伤,只得温柔地附在她耳畔低语道:“疼的话,就咬着我的肩膀。” 蒋琬琰依言张开樱桃般的小嘴,但两排紧咬的贝齿才刚松开, 她唇间就忍不住溢出一声喘息,唤道:“琛。” 紧跟着, 尖锐的痛楚逐渐减轻,转而代之的,是同心上人亲密与欢好的喜悦。 蒋琬琰依稀能感觉到,唐琛的呼吸变得越发粗重, 但他却丝毫没有想提前结束这场荒唐的意思。反倒把积攒了二十年的念想, 一次性全部发泄出来。 她放纵着他,甚至不知道持续了多长又多久…… “晏晏,你知道么?” 事毕以后,唐琛不着急离开蒋琬琰柔美的娇躯, 却用长指缓慢, 而撩逗地抚弄着她披散在身侧的乌发。 “打从听见你说,想跟朕有个孩子开始, 朕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能否为你做点什么?让你更有安全感的事儿。” 蒋琬琰没有答话,只是用手肘撑着床面支起身来,凑近他的面前,好让彼此的心灵更为贴近。 眼瞅着美人在前触手可及,唐琛突然玩心大起,又重新用男上女下的姿势把她压回怀里。 薄唇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又亲了亲,净是挑着怕痒的地方下嘴。直把蒋琬琰亲得憋不住笑意,身子亦频频扭动着,抗拒他戏弄般的碰触。 “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么?我可是会记仇的啊。”她不满地嘟囔了句。 闻言唐琛低低笑开,许久都停不下来:“记着吧,最好记上一辈子。” 蒋琬琰轻哼了声,尽显女儿娇态:“那还便宜你了。” “嗯,那要不……”唐琛唇角上扬,好看的眉眼也微微挑起,“朕让你把便宜占回来?” 蒋琬琰气恼地白了他一眼,便欲别过头去。 唐琛连忙伸出手,想去拽她的衣袖,却恍然发觉她现在是寸丝不挂的样子,不由顿住。好半晌,才正色地说道:“这次真不逗你了,作为补偿,朕决意废除后宫。” “从今往后,唯你一人。” 他说得诚恳而真挚,听在蒋琬琰耳边却有些飘忽。 早在很久以前,这个问题就在她心底埋下了种子。而那日经过霍容辞的提醒后,更是不断地生根发芽,日益茁壮。 无数次话到嘴边,蒋琬琰都未能说出口。只因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连,倘若贸然废黜后宫,势必会影响到前朝的局势。 她固然有私心,却也没有自私到打算以爱之名,强加压力在他的身上。 然而,唐琛的亲口提出,顿时让这番话有了不同的重量,变得厚实而沉甸甸。 “陛下此话可当真?”她问道。 平常唐琛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较为不羁,乃至于展现出少年人独有的稚气与顽劣。 但此时此刻,他却罕见地显露出丈夫的威严,道:“朕始终觉得,只有无能的男人,才需要流连在女人堆里寻求成就感。” 唐琛顿了顿又道:“朕整日忙于朝政,连陪着你的时间都觉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去搭理其他女人。” 蒋琬琰定定地望着,他无比严肃的神情,心中不知为何,竟升起一丝反捉弄的念头。 她不禁嘴角上弯,哂笑着说道:“是么?但臣妾可听说过,信什么,也别信男人床上的话儿。” 唐琛听罢一愣,随即笑逐颜开,两片薄唇猛烈地吻住她胡言乱语的嘴,声音嘶哑道:“你都从哪里学来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闻言,蒋琬琰就有些不乐意了。 她鼓着嘴,眼尾婉转流露出一股风情,“臣妾是猜想陛下听了会欢喜,才这般说道的。” 唐琛细细打量着,像没骨头似地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人,也觉得无可厚非。 倘若夫妇之间,闭起门来还端着架子,活像个泥菩萨似的,才是真正的不得体。 足够温存后,唐琛便用锦被包裹住她纤细玲珑的躯体。接着,连人带被地抱进浴堂里。 行进间,口中还不忘调笑道:“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儿,别只管咿咿呜呜的。” 话落,蒋琬琰柳眉一竖,毫不留情地抡起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出气。 她压根儿没想过,自己这几拳下去,非但没让唐琛觉得肉疼,反倒意外燃起了他的征服欲。 当晚,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浴堂的。 …… 至翌日清晨时,唐琛纵使百般的不情愿,仍旧提前醒了过来。 为着不吵醒蒋琬琰,他没有传召宫人伺候,而是自己轻手轻脚地更衣洗漱。 临走前,唐琛低头在蒋琬琰的眉心落下一吻。 她睡得熟稔,并没有因他的动作而惊醒,只不过在半寐半醒间撇了撇嘴,抱怨道:“嘴巴,亲嘴巴。” 唐琛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两瓣红唇间,道:“朕不亲瞌睡虫。”语毕,便转身离开。 昨晚他答应蒋琬琰的事情,必须尽快获得解决。于是,天色还未完全亮起,唐琛已经坐在御案前挥笔洒墨。 他字句斟酌,前后反覆拟了十来份的草稿,才终于定下内容—— 今有皇后蒋氏淑慎性成,克娴内则,具母仪之德,甚慰朕心。故朕思虑再三,决意废黜后宫,独尊皇后一人。且即日起,不再选秀不再纳妃。 唐琛几乎可以想见,这道圣旨一下,朝中文武的反对声浪会有多么强烈。 然而,他自然也不会干等着旁人来否定自己。 早在先前,唐琛便设想过许多应对的说辞,诸如后宫嫔妃冗赘,招致宫中花销过大,且容易使得君王耽溺享乐。 甚至连命理师卜卦,算出他命中不宜有过多妃嫔,否则将不利于国运这点谎话都考虑过。 唐琛盘算得周全,结果百官还来不及对这道诏令做出反应,另一件震撼朝野的事情发生了。 长居深宫的钱太后,忽然只身闯进各地官员齐聚的金銮殿。并且当着在场上百双眼睛的注目下,将这些年摄政王意图谋逆的罪证尽数上交。 其中,包括公孙弘毅书房里私藏的前朝遗物,几封亲笔书信,以及他暗中安插进羽林军中的间谍等等,逐一列举。 “皇帝。”说到最后,她不禁嗟叹道:“哀家今日之所以当众揭发公孙氏的恶行恶状,便是盼着你能够尽早做出决断。对付这等丧尽人格的奸臣,断断不可心软姑息啊!” 钱太后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字句都在强调公孙弘毅的罪重,与逼迫唐琛尽快下令处决。 公孙弘毅见状,连忙对身后的亲信使了个眼色,暗示其帮忙作证。却不料,那人早已倒戈向钱氏的阵营靠拢。 这会儿不仅没打算替他证明清白,还刻意地加油添醋,把公孙弘毅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反贼。 “好啊,本王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墙头草!”公孙弘毅顿时恼羞成怒,气得直接抬脚踹在那人的背上。 而对方明明可以轻易躲开,却故意挨了这扎实的一脚,当场痛得倒地不起。 自从有人倒下以后,原本庄严肃穆的朝会,当即乱成一锅粥。打架叫嚣的,劝都劝不住,最终甚至惊动了禁军。 金銮殿上闹出的动静,很快地传到了凤栖宫。 蒋琬琰听闻消息先是一怔,随后立马追问道:“陛下是否安好?” “龙体一切安好,娘娘无须过度牵挂。” 夏青语气微顿,又接续着说道:“如今官兵正团团包围着摄政王府,想来不久后就会开始进行搜查。” 蒋琬琰明白她的意思,虽说摄政王的罪行中,有钱太后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他犯下恶行也是不需置疑的。 因此,唐琛极有可能借着这次的机会,顺势了结掉公孙弘毅这根刺目的眼中钉。 “夏青,你听着。”蒋琬琰厉声嘱咐道:“凤栖宫上下谁都不许议论,更不许插手这件事儿。” 夏青微微屈膝,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听见宫门口传来一片喧聒噪耳的吵闹声。 她担心外头有危险,连忙道:“娘娘请稍待,奴婢这就出去察看。” 岂料蒋琬琰却径直起了身,道:“不必,凤栖宫附近守备森严,倒不至于出什么事儿,更何况……”她还想亲自会一会那人。 当蒋琬琰跨出门槛时,便见四、五名粗壮的侍卫,正包围着一个体型偏瘦的姑娘,看起来像是在仗势欺人。 但再仔细一瞧,那名姑娘身穿绮罗,头戴珠翠。单是她肩上披着的那条锦绣领巾,都价值上百贯钱,显然是权贵人家的小姐。 可这位官小姐如今却被制服在地,模样狼狈,以致蒋琬琰盯着看了许久,仍不敢笃定她的身份。 直到两旁的侍卫,一左一右架住她瘦小的胳膊,迫使她仰起头来正视前方,蒋琬琰才出声道:“公孙凝,果真是你。” 公孙凝在瞅见她因为初经人事,而变得越发甜美红润的脸蛋时,不禁咬牙切齿,瞪向蒋琬琰的目光也愈加凶恶:“蒋氏,你让他们放开我!” 她边说,边拼了命地挣扎着。可每一次的挣扎,都只能换来更为粗暴的压制。 连续几回下来,公孙凝便像是疯了一样地吼叫道:“你们凭什么动我?只要皇帝哥哥一日不废我,我就还是业朝高高在上的安阳县主!你们这些杂碎,连当我的狗都不配!你们不配!” 可尾音犹未落地,她却呜呜咽咽哭将起来。 起初只不过是一串压抑的哽咽,接着转为小声的啜泣。再之后,终于变成涕泪纵横而下的号哭。 好像这么大哭一场,就能稍微减轻内心的苦痛。 蒋琬琰看进眼里,略有不忍。 公孙凝这些年放纵无忌,草菅人命,落得这个下场实在算不得无辜。但她今日之所以会养成这副恶劣的性子,与从小的成长环境脱不了干系。 公孙弘毅生她、养她,却不知道教育她。最终让公孙凝赔尽了所有,再赔尽自己的生命。 蒋琬琰轻轻闭起双眼,似是不愿再见到这般残忍的情景。“先把她安置在后殿,听候陛下处置吧。” 蒋琬琰的本意,是想替她了全仅有的一点颜面。然而,公孙凝在被拖走前,却忽然又高声大喊起来:“蒋氏,你会不得好死!” 蒋琬琰乍一听,只当作她在说疯话,并未往心里去,但公孙凝却不依不挠地叫唤道:“你知道之前的太子妃是怎么死的么?就是被钱玉华这个毒妇给下药害死的!” “你以为钱玉华会独独放过你么?”公孙凝冷笑,“不会!她谁也不打算饶过。” 蒋琬琰正欲开口,公孙凝却像发狂似地大笑起来:“我会在九泉之下,睁大眼睛等着看,你最后的下场有多么凄惨……”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侍卫却已是忍无可忍,索性直接把人敲晕扛走。 夏青见此情状,连忙上前安抚道:“皇后娘娘无须理会那些污言秽语,您是有福之人,定然能够吉祥千岁。” 蒋琬琰听罢,不禁摆了摆手道:“你用不着担心,本宫还不至于被这寥寥几句话儿给吓唬到。”她真正介意的,是公孙凝倒数那几句话。 钱玉华是当今太后的闺名。以前几年,公孙弘毅与钱氏密切的交往看来,公孙凝即使碰巧耳闻过几桩宫中秘事也不奇怪。 况且,蒋琬琰亦不认为,公孙凝在神智错乱时,还能临时编出个故事来吓唬她。 所以说,钱玉华暗中投毒杀害前太子妃蔡芳珩的事儿,至少有八成的真实性。 蒋琬琰对此,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 钱玉华沉溺于权力已久,只恨不能在唐琛身边放满自己的棋子,好时时刻刻拿捏住他。 但令蒋琬琰疑惑的是,钱玉华非但没有用当年对付蔡芳珩的方式,来陷害她。反倒还让自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安稳地活了这么久,却是为何? 是找不到机会下手,还是根本已经在她不知不觉间设了套?思及此,一股凉意油然而生,不禁让蒋琬琰感到冷飕飕的。 她左思右想,结果直到唐琛圣驾亲临,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两日,唐琛虽忙到没有足够的时间休息。但或许是因为刚了却一桩心事,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没有丝毫疲态。 “想什么呢?”他弯腰,凑近她的耳畔轻呵了口气。 蒋琬琰感到耳垂的一点酥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道:“臣妾在想公孙凝……” “诶,停停停。”唐琛赶忙出言阻止她继续往下说,“这种时候你只需回答,想着朕,就好。” 蒋琬琰听完,有些好笑地回望着这个幼稚的男人。 而唐琛却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多霸道,还接续着问道:“听明白了么?明白的话,咱们再重来一次。” 于是,唐琛又将方才从进门到坐下的动作,重复做了一遍,包括那句“想什么呢?” 蒋琬琰虽已笑得止不住,却还顺从地配合着他道:“想你,特别特别地想你。” 唐琛闻言,清隽的面庞上稍显满意之色,轻咳一声道:“朕亦甚是想你。” 言毕,他又再度绕开有关公孙家族的话题,道:“等朕明儿得了空,便寻那太医院的窦院判来给你把脉。” 蒋琬琰想也不想就回道:“窦太医每隔几日皆来给臣妾请脉,早已习惯成自然了,何必非要等陛下有空的时候?” 唐琛天生凌厉的剑眉,在此时显出几分柔和。他微笑着,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掌,“因为这回要问的是属于你和我,两个人的事情。” 听出他意中所指,蒋琬琰小脸上的绯红烙深一层。 唐琛眼看她低低垂着头,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不由心头发痒。精瘦的手臂慢慢揽过蒋琬琰的香肩,而后哑声问道:“那么现在,先办点儿两个人的事儿,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我觉得不能让陛下予取予求! 唐琛: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这应该算个1.5更,剩下的我明天起床写!按照惯例,留评的红包发发发,谢谢老板们的支持。 第25章 睡姿 “不要。”蒋琬琰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唐琛闻言顿觉有些诧异, 唇边轻溢出一声疑问:“嗯?” 蒋琬琰见他迷惑不解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臣妾不是说过会记仇的么?今早陛下先拒绝的臣妾,这会儿臣妾自然也得拒绝回来, 才叫公平。” 唐琛听罢愣了愣, 半晌总算回想起来蒋琬琰指的是早上, 她向他索吻的事情。“好啊, 你都会装睡骗朕了?” “陛下自个儿没发觉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臣妾骗您?”蒋琬琰依旧笑眼盈盈地说道。 唐琛明知道她说得纯属歪理, 却还无话可辨,只得顺着她道:“你不要,那就不要吧。” 实际上,他也只是随口说句玩笑话。 昨儿个半夜实在折腾得厉害,以致蒋琬琰身周至今还留有不少红肿瘀紫。印痕细细密密地, 遍布在她白皙胜雪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暧昧。 唐琛也知道是自己要的狠了, 这下哪里舍得再去折磨她?只想着能够紧拥着她睡,也是极好的。 于是他便展开双臂,像是极欲占有地说道:“过来。” 蒋琬琰以往的确喜好枕着他的胳臂入眠,但自从上回, 她亲眼看见唐琛起床后肩臂酸麻, 胳膊抬不起来,甚或连穿件衣服都费劲儿,才恍然发觉这姿势有多么不舒适。 思及此,她急忙摇摇头, 像摇波浪鼓似的。 唐琛不懂得她心里的弯弯绕绕, 只当作是小姑娘在闹别扭,索性一把将人拽过来按进怀里。“朕乏了, 我们安寝吧?” 蒋琬琰双手抵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却是徒劳无功,最终只得小声说道:“陛下若觉得困乏,便好生歇息,不用非得整晚抱着臣妾。” 对唐琛而言,这个姿势确实难以沉沉地入睡。 除了手臂容易麻木外,也无法随意地翻身。甚至还得忍受蒋琬琰飘飞的发丝,时不时拍打在脸上,挠得人鼻子发痒。 但他纵然有万般的不满,也抵不过蒋琬琰一句轻飘飘的喜欢。 蒋琬琰与他僵持了一阵,力气不敌,干脆直接转过身去。 下一秒,唐琛便就着这个动作,顺势从背后紧贴上她,大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似是想尽可能地保护住身前的人儿。 这下,蒋琬琰也懒得再动弹,只放任唐琛慵懒地环抱住自己,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 当晚,官兵彻夜搜查摄政王府。粗至木柜桌椅,镜台床榻,细至草席底下都不错过,几乎把这座当朝最高权贵的宅邸翻了个底朝天。 这般一查,果然搜出不少东西,比如私制的龙袍、暗藏兵卒铠甲数百件等铮铮铁证。 领头的长官素来与公孙弘毅关系不睦,如今见罪证确凿,近无翻案的可能。竟刻意在搜索的过程中,摔碎玉器、砸烂瓷瓶,将屋内搅得翻天覆地。 直待他气出得差不多,才把公孙弘毅一家连同证据移交刑部。 公孙弘毅暗中策划谋逆已久,在这件事情上几乎辩无可辩,连刑部的官吏都提不起太大的审问兴致。草草记下几句笔录,便欲呈请圣上定案判罪。 眼看事迹败露,公孙弘毅倒也爽利。先是亲手弑母,随后又快刀斩断妻女的性命,最终趁着狱卒不注意一头撞死在了牢里。 赤红的鲜血顿时四溢开来,染浸着阴湿的牢笼,为这个嗜血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森冷诡谲的气氛。 唐琛听闻音讯时,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反倒只是脸色平淡地点点头。 倘若公孙弘毅没有选择自尽,他便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其斩首示众。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将生死大权紧紧地把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他自己是一死了之了,却留下那些无辜被连累的族亲。 唐琛目光微凛,眼瞳中隐隐现出汹涌的杀机。作为帝王,他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心慈。 故沉吟半晌后,唐琛立即传诏,诛杀公孙氏九族,至于两岁以下的幼女则充入教习司为婢,终身不得摆脱贱籍。 虽说罚则有些残酷,但若想达到吓阻的效果,以避免相同的事件再度发生,就只得严格执行,半点儿不可减轻。 唐琛自然是没有做错的。 但无论错与不错,他都不愿将这个处置结果告诉蒋琬琰。她内里柔软,心肠不硬,听闻这类事情定然不会好受,所以唐琛宁可尽力瞒着。 她接触不到这些糟心事儿,就可以腾出脑袋里的空间,只装满他一人。 午时刚过,唐琛正在乾元宫处理着善后的事宜。 不曾想,平日里懒散惯了的唐珷,竟主动要求觐见。 “臣弟离开燕地已有一段时日,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城里都该乱糟糟的了。”他笑笑地说道。 唐琛闻言不禁搁下笔,抬头问道:“你当真要在那儿待上一辈子?” 唐珷听后微微颔首,道:“燕地挺好的,百姓安乐,风和景明,臣弟早已习惯了当地的风土民情。更何况,此处战略地位重要,除了臣弟,皇兄难道还放心交由其他人治理?” 对此,唐琛亦不可置否。 唐珷见状嬉笑道:“反正臣弟孑然一身,无妻无子,也无所谓待在哪座城里。” 他说得潇洒,可唐琛却从中听出些许异样,不由叹了口气道:“唐珷,你是不是……” 话至一半,他却突然改口说道:“前些日子,吏部袁尚书已经为他家长子的亲事,登门拜访过老平阳侯,据说双方皆是有点儿意思的。” 唐珷面部一僵,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倘若华琅能有个好归宿,臣弟自然也会好生祝贺。”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唐琛说着话,眼光斜睨过去,瞥向他的目光满是探询之色。“唐珷,朕以前既不过问你们之间的事,以后也不会插手,统共只会说这么一次。” “所以,你听仔细了——” “要么拿出骨气,去把她追回来,要么彻底忘记她,从此不再有任何瓜葛。” 唐琛直视着他略带迷茫的眸子,一字一顿,强势地要求道:“朕不想继续看着你,明明心里爱得要命,却要假装不爱的样子。” 话音落地良久,唐珷依旧愣愣地缓不过神。 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已是怎么走出皇宫的。只知道再抬起头时,脚步已经来到了平阳侯府正门。 守门的家丁难得见到宫里的贵人,一时心急,舌头便像打了结般说不好话,只得不断地向他鞠躬哈腰道:“小的、小的这就去禀告老爷,还请王爷稍待片刻……” 唐珷听罢,在心底冷笑一声,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遇过谁敢让他等的了。 若是他想,以他亲王的身份,即使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门里,也绝对无人胆敢上前阻拦。 可是唐珷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好言好语地说道:“本王找的是,你们家小姐。” 那家丁心底略有迟疑,但却恐于唐珷的权威,不敢有所怠慢,连忙小跑着到后院去通报。 然而唐珷等啊等的,等了大半天,盼来的却是纪华琅的贴身侍女翠萍。 “奴婢见过燕王爷。” 翠萍是个死心眼儿的,一直认定当年是唐珷见异思迁,抛弃了自家小姐。因此,这会子的态度称不上恭敬。 “燕王爷贵人事忙,可能未曾听说过,我们小姐如今正和吏部尚书家的袁大公子议亲。” 她顿了顿,又道:“所以,实在不方便私下面见其他男子,这点还望王爷谅解。” 唐珷眉头一皱,双眸锐利逼人。 “华琅如果不肯见本王,你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地说这些?” “你……”翠萍被他这句毫不客气的话儿,噎得顺不上气来。 直待良久之后,才气鼓鼓地回道:“是,我们小姐确实是不想见您,但又有谁愿意与一个说走就走,毫不负责的负心汉纠缠不清呢? ” 唐珷听后像是受尽刺激,连话都不屑于回答,径直转身离开。 翠萍见状,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忍不住低头啐了一口:“我呸!有的人啊即使衣冠楚楚,也掩饰不住禽兽的本质。真想不通,小姐当初究竟看上他的什么。” 与此同时,凤栖宫中窦太医正在帮蒋琬琰把脉。 他悬着十二分的精神,反覆地诊了又诊,生怕出一点的纰漏。然而,不管他诊过几遍,得出来的皆是相同的结果。 于是,他索性收回垫在蒋琬琰玉臂上的锦帕,改用询问的方式道:“敢问皇后娘娘,信期是否规律?” 蒋琬琰偏着头思索片刻后,即答道:“大多时候是每月都来,时间上挺固定的。” “那么距离上次,可有十五日了?”窦太医边问,边谨慎地记录着。 蒋琬琰细细一想,才回道:“不,约莫只过了八、九日吧。” 窦太医听言,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她和唐琛,口中说道:“依微臣之拙见,皇后娘娘近日阳热颇盛,阴气渐衰,恰恰是容易受孕的好时机。” 听到这里,唐琛紧绷已久的面庞,几乎招架不住满溢的喜悦,“此言当真?” “微臣断断不敢欺骗陛下。” 这下,唐琛再也顾不得其他,满心只想着把蒋琬琰抱上腰际,最好举得高高的,以表达内心的喜极。 何曾想,他刚伸出手臂,还未触及蒋琬琰的身躯,窦太医却再度语重心长地开了口道:“只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我短小 今天被审核整fong了,明天再多更些谢罪。 第26章 感情纠葛 “只不过什么?” 唐琛目不转睛地瞅着他, 低下头,沉吟了半晌方道:“需留意节欲以养生,否则过度纵情, 将耗伤身心, 不利于补益精气。” 唐琛闻言一愣, 窦太医已经接续着说道:“女子的阴血, 和男子的阳精同样生成极慢,又容易耗损。因此, 如果用为数不多的精血,来充填和换取无穷无尽的欲念,则将使身体败损。” 话音落地,唐琛终于回过神来,嘴里嗫嚅着问道:“如何才算……不过度?” “比如当精神困倦, 心情愁闷,酒足饭饱之余, 或者月经之时,皆不宜同房,以免造成体内元气耗散。” 言已至此,窦太医顿了顿, 索性直说道:“重质不重量啊, 陛下。” 唐琛听罢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转变为紫,继而咬紧牙根,愤愤地回答:“朕知道了。” 窦太医眼看他答应得干脆俐落, 才站起身来, 朝蒋琬琰长长一揖,道:“皇后娘娘, 微臣每日会亲自调配药方,再请您务必按时服用。” “本宫明白。”蒋琬琰颔首微笑,道:“窦太医若没有其他要紧事儿,便先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窦太医分别向帝后各行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待他一走,蒋琬琰就有些憋不住,别开脑袋轻笑出声:“陛下当真有容纳百川的气量。” 唐琛面色微沉,嘴上忍不住轻哼一声,道:“朕倒是想狠狠治他个出言不逊的罪,但如今整座太医院,恐怕也只有窦怀仁这老头敢直言不讳了。 ” 说完,他突然凑近,猝不及防地占领她的娇唇,“为了你的身子着想,朕忍了。” 乍一听闻,唐琛对于窦太医直白的称呼,蒋琬琰不由得愣了愣。在她的印象里,唐琛向来是极有分寸的,与所有臣子皆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然而,他待窦怀仁的态度却略有不同。 蒋琬琰思来想去,觉得这其中只可能有一种解释,不禁问道:“窦氏是当年负责给熙太妃接生的太医?” 唐琛没想到,她脑筋转动的这般快速,伸手就揉了揉她那颗机灵的小脑瓜,语带宠溺:“朕的晏晏挺聪明啊。” 蒋琬琰不留情地拍掉,那只在自己头顶作乱的大手,反驳道:“是陛下自个儿表现得过于明显。” “是啊。”唐琛半眯双眸,眼神越发温柔,“或许以母妃当年受宠的程度,即使换成其他太医,他们也会倾尽全力地替母妃安胎。但是,朕仍旧感念窦怀仁当年的悉心照料。” “说句丧气的话儿,朕虽是天子,可这广阔江山中也并非人人都肯为朕卖命效力。”他笑了笑,“所以对于那些恪守职责,刚正不阿的老臣,难免偏心眼儿。” 蒋琬琰听着听着,忽然身子一软,整个人便摊倒在唐琛结实有力的腿上,两眼直勾勾地望向他。“陛下的心不是早早许给臣妾了么?怎么还能偏向别人。” “你这ㄚ头。”唐琛将双腿抬高,头低下,满是爱怜地吻着她柔软的唇片。 “方才太医叮嘱的话儿,都记住了么?” “往后你若是身子……”唐琛说着,手掌却开始不安分地游走,时而捏时而蹭,尽是撩拨着她的心绪。“有何处不适,定要直接告诉朕。” 言毕,他手心恰好停在蒋琬琰深陷的腰窝。往上是轮廓明显的**,往下是圆润挺翘的臀部,位置尤其尴尬。 唐琛迫切地想收回手。 然而蒋琬琰却不依,偏要让他继续。 最终,唐琛只得无奈地妥协。但他的每次抚摸,却不再带有浓烈的**,反倒如同清水般的纯粹,而不掺一丝杂质。 “晏晏,你真是……朕长这么大,遇过的最可爱的人。”唐琛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小巧白嫩的耳垂,语气充满温存:“好像每次碰到你,心就一下子软了。” “可爱你就多爱一点。” 话落,蒋琬琰顿时羞得只知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 可唐琛却十分坏心地把她揪出来,调侃道:“让朕瞧一瞧,最近你脸皮是不是变厚了点儿,嗯?” “陛下太坏了,坏透骨的那种。” 蒋琬琰一直四处躲闪着,不肯乖乖就范。而唐琛又担心胡闹的过程中,会一不留神失手弄伤她,因此,根本不敢使劲儿去压制。 于是两人之间,谁也不占上风,只是紧紧地扭抱在一起。 …… 离开平阳侯府后,唐珷并没有返回他在京中时暂居的宅子,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纪华琅自打那日,从宫里回来以后,便净知躲在房中弹琴写诗,说什么也不肯跨出屋门,变得沉默而抑郁。 唐珷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她的改变。 当年的纪华琅,有着毫不逊于须眉的胸怀与才情。 她聪颖,却不卖弄学识,开朗且懂人情世故,搁在一众京城贵女中都是顶顶出挑的。 当然,她的眼光也特别精准。 所以在唐珷仍是一片白纸,不沾半点尘俗之气的岁月里,陪着他慢慢成长。 唐珷与纪华琅,一个闹、一个静,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却相处得无比融洽。 曾经他们也在童言无忌的年华里,相互许诺,等到双方成年立刻结亲。 但是一切,都在历经那场凶残的夺嫡之争后起了剧变。 唐琛的日子过得何其艰难,乃至于影响终身幸福的婚姻大事,都无法凭自己的喜好决定,而需以利弊权衡为主要考量。 相比起来,他只顾享受,却没有尽到半分作为皇子该尽的义务,实在有愧于处处维护自己的兄长。 于是,封王开府前唐珷便主动请旨,欲到地理位置偏远,但极具战略意义的燕地驻守。 过去在燕地坐镇的地方官,眼看天高皇帝远,无心治理,竟放任生活艰困的乡民以打劫维生,彻底败坏了此地的治安。 因此,唐珷此番前去的目的,便是让一座早已烂到骨子里,并逐渐迈入腐朽消亡的城镇,重现旧日的辉煌与生机。 这个过程不仅耗时良久,而且开头难免有碰壁,或者感到失意的时候,绝非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所能忍受的。 即使能忍,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陪自己吃苦。 唐珷从没后悔,做出与纪华琅分手的决定。但并不表示,他能完全放下往日彼此间那么深刻的感情。 眼下,他和纪华琅都不再年幼。倘若再不疯狂一回,只怕等到自己下次奉旨入京时,她已嫁作他人妇了。 思及此,唐珷终于下定决心,势要将她挽回。 而此时,纪华琅刚听完翠萍的禀告。低垂的眸子顿时阴暗一片,似有万般惆怅意,在眼底发酵成泪滴。 “他果然还是走了。” 她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仍略有哽咽,“原来得不到的人事物,即使兜兜转转几个圈,终究还是得不到。” 翠萍见状,赶忙出声安慰道:“小姐莫哭,那样的男人不值得您为他落泪。” 说一说,她又觉得实在呕气,没忍住埋怨道:“这燕王待在外地好端端的,何必非得回来招惹小姐!” “不好,翠萍你不懂……”纪华琅死命地摇着头,“这段时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陛下说得对,是我变了,可却没人愿意告诉我,从前的纪华琅该是什么样子……”话落,她便掩面痛哭起来。 “小姐,您千万别这么糟蹋自己。”翠萍慌忙劝解道:“您在奴婢心里边,一直是最美好的样子。” 然而,翠萍这番推心置腹的真言,却没能有效止住纪华琅落个不停的泪水。她仍旧在哭,病瘦的身子从椅上滑下去,倒在了炕边。 翠萍忙不迭想去扶,自家日渐虚弱的小姐。未曾想,婢女翠荷适时地走了进来,打破一室哀戚。 “小姐,小姐您快打开窗子看外面!” 纪华琅闻言,连头也未抬,依然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翠荷只得扬高语调,好让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她耳里:“燕王爷在侯府门前,摆了满地的鲜花,说要向小姐表白呢!” 纪华琅怔忡许久,才从嘴角溢出一声惊呼,“你说的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翠荷毫无停顿地说道:“奴婢即使向天借胆,也断然不敢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啊。” 纪华琅眸光忽闪,显然没有料想到,唐珷会为自己做出这般举动,连说出口的话儿都是结巴的,“他怎么……” 翠荷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暗暗着急,不由上前劝说道:“王爷说,虽然你们双方都改变不少,甚至可能已经找不回当初相恋的感觉,但他依然深爱着您……” 听到这里,纪华琅忽然紧紧捂住耳朵,近乎崩溃地尖叫道:“别说了!” “别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说到最后,所有的字句皆化为一阵呜咽,令听者心碎。 不知过了多久,纪华琅才用苍白瘦弱的手指,撑着墙面,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乏了,翠萍,扶我到榻上歇歇吧。” 这回,翠荷不敢再多劝,仅是怯怯地问道:“王爷那边……该怎么答覆?” 纪华琅脚步微顿,迷离的视线扫向窗外,怔怔地回道:“只告诉他,我爱不起了。” …… 同一时间,位在皇宫里的蒋琬琰,对于唐珷和纪华琅间的感情纠葛,非但丝毫不知情,更全然无暇顾及。 只因为此时的她,也正忙于处理自身的感情问题。 换作之前,蒋琬琰估计怎么都想像不到,自己居然敢将业朝国内权势滔天,说一不二的帝王拒于门外。可她现在不仅这么做了,还打算让唐琛吹上一整夜的冷风。 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评论好凶,确认过眼神,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假的)。我又皮了,猜猜看陛下怎么招惹到咱们皇后娘娘了? 第27章 低声求饶 唐琛万万没料到, 自己会有吃闭门羹的一日。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温柔娇软的小美妻。 他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周围,才发现在凤栖宫内当差的宫女与太监, 早已事先被遣散干净。敢情, 蒋琬琰还是肯给他留点儿脸面的。 唐琛走近门前, 缓缓地把薄唇凑了过去, 唤道:“晏晏,你在里边么?” 虽说半晌没有回应, 可唐琛却直觉感到,蒋琬琰肯定站在门后那侧不会离开。于是,他索性提高音量说道:“晏晏乖,把门打开。” 话音刚落,唐琛便听见里头隐约传来几道, 细碎而微弱的动静,像是来回走动所发出的脚步声。 唐琛见其有机可趁, 连忙继续说道:“晏晏,这大半夜的,你舍得让朕待在这儿吹冷风,吹得头疼着凉么?” 闻言, 蒋琬琰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心想他居然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她眼角余光却瞥见室内用以降温的冰块,早已堆积如山, 顿觉好笑:“如今暑气依旧炎热, 陛下说这话儿,莫不是存心忽悠臣妾?” “虽说是夏季, 但入夜以后的温差甚是剧烈,难保不会受凉伤风。” 唐琛自以为能够拿捏住蒋琬琰易于心软的性子,竟是一本正经地瞎诌着。可谁知,她却只是轻嘲一笑,语气里染上几分寒意:“唐琛,你别以为我会轻易上当。” 骤然听见这个连名带姓的称呼,唐琛尚有些反应不及。 蒋琬琰平时鲜少直呼他的名字,每回都是在情到深处时,才细声细气地喊个几声。末了,又改回生疏的“陛下”。 今日这般态度,只怕是真气着了。 思及此,唐琛轻咳了两声,好不容易拉下脸皮道:“晏晏,是朕的错,朕以后再也不敢了。” 蒋琬琰愣怔片刻,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进了水。否则,怎会听见唐琛低声下气地向自己道歉,多不合理! 结果下一刻,唐琛又接续着说道:“晏晏,你理一理朕,行么?”略带委屈的语气,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半分强势。 蒋琬琰侧过头,对着一旁面红耳赤的琇莹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再怎么说,唐琛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以高冷示人,剑眉微凛便能冻得人直哆嗦。 现在,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让她私自收藏在心底就好。 “先说好,我还没答应要原谅……”蒋琬琰刚把门打开一条细缝,在外边杵了良久的唐琛,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他伸开长臂,轻松地把她捞进怀里,干燥的唇贴合着蒋琬琰嘴角,一点一点地按压、磨蹭,像是要汲取她口中的甘霖。 唐琛的动作,实在过分熟练且急促,压根儿不给蒋琬琰任何思索的时间,她顿时感到有些茫然。 ——原来,方才的低声求饶和扮可怜全是假象。 唐琛丝毫不打算停下,大手按住她纤细的肩膀就是一通狂亲。 逼得蒋琬琰只好用手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拽了拽,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等等,先等等……唔……” 蒋琬琰被他吻的连话都讲不完整,边大口喘气边嗔怪道:“你再这样,明天当真不给开门了!” 非但不觉得凶,甚至还有点儿甜。 唐琛虽这么想着,倒也配合地坐直,认错态度良好,“晏晏,对不起。” 若是寻常事情,蒋琬琰这时肯定点头原谅了,但今日的矛盾却让她难以轻易松口。 当初,蒋琬琰的确是看在夏青历练深厚,遇事沉稳,才决定提拔其为掌事宫女。但她并非傻子,对于来历不甚清楚的人,自是多留了个心眼儿。 夏青行事确实小心,打从蒋琬琰吩咐让琇莹暗中观察她的行踪,至今已过两个月。 可直到昨晚,琇莹才终于撞破了她和御前总管张汜清私下密会的事情。 曾经蒋琬琰也设想过,对方可能是钱太后,或者哪位太妃的人马。却没料想到,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居然会是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 虽说蒋琬琰行得正,坐得端,倒也没有什么怕他知道的事儿。但唐琛的这番作为,却难免让人感到不受尊重且不被信任—— 总归一句,她就是委屈,很委屈。 “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蒋琬琰问。 “知道,朕不该任意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到你身边。”唐琛语气微顿,又压低嗓音道:“但是朕可以向你保证,朕从未让夏青监控你的一言一行。” 说完,他轻叹口气道:“朕最初的本意是觉得,你这里需要个年长又明事理的大宫女来帮衬。但,到底是朕没有想仔细。” “倘若这件事发生在过去,臣妾不至于如此气恼。”蒋琬琰垂下眼,羽睫轻轻颤着。 “可通过这几次的袒露心迹,臣妾以为再也不会有隐瞒……” 唐琛见她低头抿嘴,小手扯着绣帕,模样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媳妇,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他连忙伸手拍抚着蒋琬琰的背,想帮她顺顺气,“刚开始的确是不想说,可到后来却是不敢说。事情拖得越久,越没有勇气坦承,越害怕惹你生气。 ” “都怪朕不好,晏晏,你别难受。”话落,唐琛随即展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轻轻的哄着。 蒋琬琰明明想生气,却气不起来,只得半推半就地由他搂抱着。 其实在他们的感情中,并不仅有唐琛会心疼退让。相反的,蒋琬琰也总是舍不得真的动怒。 毕竟夫妻是要携手过日子的,她爱他,也盼着能给他带来温暖而非拖累。 唐琛抬手轻揉着她的发顶,温言道:“朕听说那些平常人家的小娘子,若是在夫家受了气,都得跑回娘家找靠山的。” 蒋琬琰闻言抬起头,满是期待地等着他将要说出口的话。果不其然,便听唐琛笑言道:“别人有的,我们晏晏自然也不可少了。” “改日得空,朕悄悄带你回府里探亲吧。”他顿了顿,眼底明显闪着笑意,“到时候咱们乔装成公子与ㄚ鬟,好好在附近逛一逛。” 蒋琬琰听后,立即反驳道:“怎么不是臣妾扮公子,陛下扮小厮呢?哪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会带着ㄚ鬟四处游玩的,多不成体统。” “啧。”唐琛把脸凑近她面前,声音发哑地说道:“你是不是打着让朕为奴为仆,服侍你一整日的盘算?” 蒋琬琰强忍着噗呲笑出声的冲动,故意问道:“这点小心思都被您发现了?” 唐琛眼瞅着她杏眼圆睁,故作震惊的小样子,没憋住低低地笑出声,实在演不下去了。 而这个当下,蒋琬琰却突然张开两条细瘦的藕臂,牢牢环住自己男人的腰际。趁他毫无防备时,使劲儿拽着人便向后倒去。 过程中,蒋琬琰不留神撞上唐琛硬实的胸膛。他下意识抬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于是两人双双跌进紊乱的被褥里。 …… 荒唐过后,唐琛仍旧沉溺在昨夜的浓情里。静谧的寝室内,甚至还飘散着欢爱时淡淡的甜腻气息,令人嗅而羞怯。 他怎么也想不到,此时自己昨晚隔着厚重的宫门,低声向蒋琬琰讨饶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而且那些善于八卦的百姓,甚至将事发经过加一勺油,再添一匙醋。 胡诌成皇帝因为惧内,不得已挨着累,在皇后寝室前罚站了一宿,最终龙体支撑不住而晕倒。并说皇后脾气大,性子倔,没有半点国母该有的宽厚大度。 唐琛闻讯后,满腔怒气顿时涌上心头,忍不住亲自辟谣。 于是他御驾出太和门,在禁军的护卫中将金辇升上三台,面南而坐。紧接着,又吩咐人把蒋琬琰的凤座,与他的龙椅比邻而放,帝后二人共同接受臣民朝拜。 在无数高呼万岁的声音中,唐琛不动声色地牵起蒋琬琰的手,紧攥在掌心。当着底下万千臣民的面,蒋琬琰白净的脸庞映出一抹嫣红,恰似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娇美可人。 自此,谣言不攻自破。 皇后娘娘不骄不躁,眉目间尽是温柔,仿佛天上下凡而来的仙女。 莫说她不可能像个悍妇似地,把皇帝陛下关在门外。即便她真这么做,也定然是陛下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作妻子的,“适当”管教丈夫也是无可厚非。 待礼毕,两人一前一后的起驾回宫。 蒋琬琰端坐整个上午的疲惫,尚未缓和过来,便见张汜清双手托着个红漆木盘走了过来,盘上是一件亮绸面的荼白色对襟褙子。 她细细打量了一阵,确认它的确是男装,但这剪裁……不仅胸围过窄,腰身也从宽松的直筒,改为凸显纤腰的束身款式。 倘若穿成这副模样出门,胸鼓如山,腰细如线的,只怕比女装更为惹眼。 蒋琬琰不禁嗔怪地瞪了唐琛一眼,道:“陛下戏弄臣妾。” 他见状,竟是低低地笑出声来,“行了行了,朕不闹你。” “张汜清,把另一套月白色的拿过来给皇后试试。”说完,唐琛便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等着蒋琬琰更衣。 她左顾右盼,双眸里难掩慌乱,“直接在这里换上么?” 此时,宫女内侍们早已识趣地退下,偌大的宫室里仅留她与唐琛四目相对。后者淡淡应了声“嗯,反正也没别人。” “可是你……”蒋琬琰抬手指向他,欲语还休。 “朕怎么了?”唐琛挑了挑眉,硬朗的面容难得现出痞气,唇角亦慢慢勾起。 “你从头到脚,还有哪个地方是朕没瞧过,没摸过,没……” 尾音未落,蒋琬琰却一个箭步上前,急忙地堵住了他胡言乱语的嘴,“烦请陛下暂时背过身去。” 唐琛伸手拿开她捂在自己嘴上的小手,搁在唇边,报复地啄了一口。 “朕把眼睛闭上,行吧?绝对不会中途睁开。” 蒋琬琰思索片刻,念在唐琛平时在这种事情上还算守信,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同意他的说法。 而唐琛也自认色心不重,短短半刻钟的时间应当把持得住。 可谁知,当蒋琬琰开始缓缓地褪下衣裳,一件一件的,布料与她雪白细腻的肌肤相互磨蹭,发出窸窣的细小声响。听得见看不着,竟越发引人遐思。 “晏晏,”唐琛问,“你好了没?” “还没呢。”蒋琬琰随口答了句。 “那你快些。”唐琛皱着眉道。 “陛下,你别催呀。”蒋琬琰小声抱怨道:“臣妾从前也没穿过男装,一时半会的弄不明白……” 闻言,唐琛彻底忍不了了。 他蓦然起身,而后笔直地朝她走去。高大的身姿洒下一片阴影,笼在蒋琬琰周身,将她衬托得愈发娇小。 他哑着嗓子道:“让朕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 第28章 全是套路 昨日夜里, 唐琛虽然表现得煞是可怜,但追根究底也不过在门前伫立了一刻钟。 比不得唐珷,非但从白日站到黑夜, 又自黑夜守到黎明。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长吁一口气。 再过不久, 这条街上便会有各路赶着上朝的官员经过。那些个老狐狸表面镇定, 背地里还不知道该怎么议论。 即便他自个儿不要脸,纪华琅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毕竟……她将来还要嫁人的。 唐珷这么想着,正打算死心离开。却没有料到,那个让他苦等了一夜的姑娘,会在自己几乎绝望的时候,赫然出现在面前。 她显然是来不及梳妆, 脸蛋素净,乌黑长发随意披散于肩后, 眼下染着淡淡的青紫。 其实挺憔悴的,还有点儿狼狈,但唐珷却丝毫未觉有任何不妥。 纪华琅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的一辈子, 只会有一次甘愿豁出性命去爱的勇气。我试过, 我拼过,既然结果如此,那从今往后,我只想过平淡如水的日子。” “袁公子很好。”纪华琅笑了笑说:“他出身在极为讲究的书香门第, 家风清廉, 性情温和,才华横溢, 处处都不比你差。” 唐珷正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却突然潸然泪下,眼泪如串珠般滚滚滑落,语气伤感:“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纪华琅说罢随即跨步上前,张开双臂拥抱他,眼眶含泪哽咽地说:“本来我的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付出真感情,但因为是你。为了你,我可以再拼一次又一次,即使粉身碎骨……” “唐珷,我只问你一句。”她用力抹干眼泪,抬头直视他深邃的双眸,“我敢嫁,可你敢娶么?” 唐珷沉吟良久,直等到纪华琅眼底深处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时,才无奈地叹息道:“不就是一辈子么?我给你就是了。” 他说着话,面上是数不尽的欢喜宠溺之色。 纪华琅闻言,仍有些不敢置信。 她嘴巴甚至开开合合好几遍,皆没吐出半句话来,只得不断加深拥抱的力度:“你可不许骗我。” “不骗不骗。”话落,唐珷依旧温柔的嗓音中,似多了几分轻浮之意:“如果骗你的话,我随你姓。” “无赖。”纪华琅低声嗔道。 而唐珷却只是在她后背轻拍两下,便松开怀抱让她回去。“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让我瞅瞅还行,可别教旁人看见了。” 纪华琅慌忙用双手遮住整张脸,问道:“很难看么?” 问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像唐珷这种油嘴滑舌,张口即是调情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如实说出真话? 于是,纪华琅扭头便欲离开。 不曾想,唐珷却即时伸出手来拽住她的手腕,神情带着几分少见的严肃,“我在燕地的这段时日,屡屡想念而不得见。如今终于得一解思念之苦,又怎么会觉得难看。” 此话一出,当场就让纪华琅羞红了脸,口中呐呐地答道:“我又何尝不想你……” 这头,两人好不容易消融隔阂,那头蜜里调油般的皇帝皇后已经准备从侧门悄悄出宫。 蒋琬琰一只手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目光在街上的摊贩,与穿梭其中的行人之间流连。甚至路旁狂野生长的杂草,都是古板的皇宫里见不着的,最活生生的样貌。 她当真喜欢市井的鲜明气息。 思及此,蒋琬琰不禁转过头来问道:“陛下仍是皇子的时候,也像这样偷偷溜出去玩么?” “嗯?”唐琛稍一思索,便答道:“应该是有过四、五次吧。” 蒋琬琰闻言顿时来了兴致,手撑着坐垫凑近他的面前,又问:“陛下都去的哪儿?有过艳遇么?” 唐琛眼见她瞠大双眼,满怀好奇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反问:“艳遇?” “就是那种……”蒋琬琰立马手脚并用地解释道:“生的貌美无双,让你觉得特别难忘的姑娘。” “没有。”唐琛摇摇头说:“说起来你别不信,朕当真分辨不出姑娘家的美丑。每每唐珷夸赞好看的,入了朕的眼里,都瞧不出有何处特别。 ” 蒋琬琰一阵惊愕,眉眼间尽是难以置信。 唐琛不得已,只好详说道:“打个比方,这会儿有个人迎面走来,朕只会在脑海中粗略辨别对方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其余的部分,看起来便都长得一个样儿。” 话落,唐琛又觉得这话儿说得不够精准,连忙补充道:“除了你是例外。” 听到这里,蒋琬琰止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随后,她一时兴起,举着铜镜往自个儿脸上比划,“那陛下以为臣妾扮男装好看,还是女装?” 唐琛如墨般的黑瞳,瞬也不瞬地凝视着蒋琬琰,薄唇边儿溢出清浅的笑意。 “这身装束筹备得有些仓促,布料和款式都不是时新的,下回你穿朕的常服试试。” 蒋琬琰听后,立刻回嘴道:“陛下的衣裳,哪里能合臣妾的身?这不是像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么。” “不合身也无妨。”唐琛勾住她的肩膀,俯下头,凑近她身边耳语道:“偶尔穿着松松垮垮的,也别有一番风情。” 他的声音低沉,而具有磁性,轻轻说着话时,带有一种哄骗的意味。 蒋琬琰没来由地感觉到他在忽悠自己,可却找不到证据,最后竟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 唐琛心下欢喜,想也不想就扳过蒋琬琰的脑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吻完,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国丈可是个保守的性子?” “倘若朕等会儿当着他的面与你亲近,国丈该作何反应?”唐琛疑问道。 蒋琬琰直愣愣地回视着他,水眸中带着一丝防备与惊惶,“你,别乱来。” 唐琛听罢只是笑,却未置可否。 蒋琬琰见状,不禁轻吁一口气,道:“父亲拿您当明君,忠心耿耿,倒不至于有所怨怼。反而是姨母,较为看重夫妇伦常。” 唐琛听闻这话,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其实,单凭孟静如同时身为蒋琬琰的姨母,以及他母妃闺中的密友而言,他本该是十分敬重这个长辈的。 可他偏偏又对她的行事作派,有众多不谅解。 比如说,孟静如作为明媒正娶的侯府夫人,理应堂堂正正。可她却放任那些没有名份的小妾,在眼皮子底下猖狂,最终把自己逼上绝路。 不服输却又软弱的很。 再者,孟静如在自身遭逢不幸的婚姻以后,打算的不是如何为外甥女,把关合适的夫君人选。 反倒直接灌输她,天下男人皆不可信的荒论,致使蒋琬琰在他们成婚初期,总是隐隐抗拒着他的触碰。 唐琛甚至无法想像,倘若他当时缺点儿耐心,或者少点儿温柔,蒋琬琰是否会终生困在心魔这关,跨越不过…… 唐琛正想得入迷,却忽然听见前头的车夫压低声音禀告道:“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到蒋府了。” 唐琛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富贵公子身旁的小厮。于是,他抢先一步跃下马车,并替蒋琬琰摆好短凳子,供她安稳地走下轿。 他动作俐落敏捷,看起来倒还真像那么回事,逗得蒋琬琰一路上皆停不下取笑。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空气中,清脆悦耳,直直传进正门之后。 虽说帝后出宫对外是隐匿的,但君臣之礼不可偏废。 因此府中上下一百多号人口,早已排排站着,等候向两人行礼问安。 当中为首的,自然是当家老爷蒋骁。 蒋琬琰乍见父亲微微佝偻着腰杆,眉宇间略显疲态,忙不迭上前搀扶,道:“您别折煞女儿了。” 蒋骁伸出宽厚的手掌,在蒋琬琰细嫩的手背轻轻一拍,示意她不必为自己担心,接着继续跪拜完成参见礼数。 待一礼行毕,蒋琬琰赶忙说道:“行了行了,都平身吧。” 接着,她便欲挽着父亲粗壮有力的手臂进厅堂。 正当此时,忽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个未及两岁的孩童,迈着小短腿,一路狂奔地冲上前。 他迅速穿过人群,挤身至最前排,而后像是溺水者急于抓住浮木般,紧紧扒住蒋琬琰细瘦的小腿不放。 这下,不仅蒋琬琰怔住,甚至连一旁的唐琛都难免受到惊动,慌忙想将他拽离开来。 然而,那孩童非但不肯松手,一张不断流出口水的小嘴,还喜滋滋地冲着他们直呼“爹爹,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唐琛:朕这是……喜当爹? 第29章 带娃日常 唐琛趴在椅背上, 神情慵懒地看着蒋琬琰手抱孩儿,轻柔地哄着他睡觉,内心多少有些不平衡, 便道:“晏晏, 你都不曾像这般哄过朕。” 蒋琬琰心知他不过耍耍嘴皮子, 根本懒得搭理, 只随口应了一句:“你幼不幼稚,还拿自己跟孩子比?” “平平都是男的, 怎么不能比了?”唐琛回。 蒋琬琰不打算与他多说,葱白般削细的手指贴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又道:“衡哥儿刚睡着呢,别给吵醒了。” 唐琛先是撇撇嘴,随后俊朗的眉宇间渐渐染上一层笑意。 望着眼前这帧画面, 唐琛几不可抑地想像起将来,他会和她孕育一个交融着双方的骨血, 软呼呼胖嘟嘟的小子。 五官似她温柔,又兼有他的刚硬,长得像极了父母。 “陛下,皇后娘娘。” “今日是臣妇教子无方, 这才惊扰了圣驾, 真是对不住……”这会儿开口的是,蒋兆洲的夫人卢氏。 唐琛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妇人,眸光淡淡。 倘若换作平时,这自然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能够解决的。 但他今日毕竟是陪着蒋琬琰回府探亲, 哪里可能真同她的亲属计较, 否则也忒没肚量了。 “看样子,衡哥儿是刚学会讲话么?”唐琛问道。 “是。”卢氏同样出自武将世家, 为人爽利,直面天子倒也没有过多的扭捏,只答道:“小儿如今一岁半,正是学习说话的时候。” 唐琛闻言,又转头打量了一阵,那蜷缩着四肢窝在蒋琬琰怀里,睡得正香甜的男童。 可任凭他怎么瞧,都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比同龄发育得更为高大健壮。 “这一岁半,瞧着倒与旁人家两岁的孩童无异。”唐琛道。 卢氏听了这话,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说:“衡哥儿确实成长快速,手脚也比寻常孩子灵活,可在说话方面却略显缓慢……” 蒋琬琰担心二嫂思虑过重,连忙帮着缓和道:“以前我曾听人说过,哥儿都学得比较晚呢。嫂嫂不用过度担心,身体健康才是顶顶要紧的。” “臣妇多谢皇后娘娘吉言。”卢氏福了福身道。 蒋琬琰仍未出阁时,卢氏便十分欢喜这个小姑子。不但肯拿她当自己亲人,又格外体贴,许多时候甚至比丈夫思考得更周全。 这样好的姑娘,也难怪能被全家人当成掌中宝般爱护。 卢氏生怕蒋琬琰抱得手酸,又憋着不说,赶忙上前想把睡得沉沉的儿子带走。 可谁知,蒋衡人小鬼大的,偏生紧紧攥住了蒋琬琰纤细的双臂,在她胸口磨蹭道:“要姑姑抱,姑姑的身上好香。” 唐琛:……这臭小子。 蒋琬琰见状,便抬头向卢氏说道:“也罢,左右我这个当人姑姑的,也没怎么照顾过衡哥儿。趁着今日得空,多陪一陪他也是极好的。” “诶,那娘娘若是觉得累了再唤臣妇过来。”说罢,卢氏便欲起身退出去。毕竟唐琛在场,她自是不适合久留。 临走前,蒋琬琰却突然唤住她的脚步,问道:“父亲近日身子可还好?怎么我方才看着,似乎很是疲累?” 卢氏登时一怔,接着便用手帕捂着嘴哧哧直笑:“爹挺好的,他是昨晚得知你要回来,高兴得一宿都没睡,适才有了些疲态。” 听罢,唐琛亦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卢氏眼见他们夫妇俩有话要说,不由掩上房门,悄声地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蒋琬琰果然开口嗔道:“哪有你这么取笑自己丈人的?” 唐琛笑着起身,挪至蒋琬琰旁边,大手揽过她瘦削的肩膀,说道:“朕是在想,若是咱们以后有了公主,朕是否也会像国丈这般爱女心切。” 蒋琬琰停顿半晌,偏过头,设想唐琛抱着他们俩的女儿,该是怎么样的画面。 她总觉得,那刻的唐琛定然是百般刚硬,悉数化作绕指温柔,柔软得令人向往和陶醉。 于是,唐琛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小皇后毫无缘由地开始走神。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傻晏晏。” 话落,蒋琬琰自个儿还顾不上回答,怀里的蒋衡却猛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把他推远,“不许欺负我姑姑。” 蒋琬琰顿时吓了一跳,慌忙把他拽回身前,小声告诫道:“衡哥儿,不可以这样!” 蒋衡似乎有些听不明白,他明明是想保护姑姑呀,怎么做错了呢?思来想去,他还是歪着小脑袋回道:“可是他欺负姑姑,是坏人。” 蒋衡仍旧是不明事理的年纪,否则,也不会在瞧见生人时乱认父母。 卢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从错误中导正过来,理解蒋琬琰是姑姑,而非他的娘亲。 这会儿蒋琬琰也只得耐住性子,细细解释道:“这是姑丈,是姑姑最亲近的夫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疼爱姑姑。” 蒋琬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声音不紧不慢,像涓涓细流般和缓,温柔。说得素来以冷静自持的唐琛,都不禁有些心乱。 但听在情窦未开的蒋衡耳里,便没有那些缠绵的心思了。 他似懂非懂地皱着浓眉,反问道:“所以,疼爱一个人,就要说他傻吗?” 蒋琬琰沉默半晌,仍未想到该如何作答,面前的蒋衡又再度扑上前来,肥肥短短的手指紧抓着她的上衣,撒娇道:“那姑姑以后就叫小傻子了。” “不……” 蒋琬琰正欲出言回绝,唐琛却突然横插进一脚,道:“不行,蒋衡听好,姑姑是你姑丈一人的小傻子,其他谁也不准喊。” 蒋衡显然有些不满,噘着肉嘟嘟的小嘴回道:“娘亲说,做人不可以……不可以……”他顿住,许久才大声喊道:“不可以自私!” 自私么? 在这之前,唐琛倒是从未反省过这一点。 但无庸置疑的是,他对蒋琬琰的感情确实是自私的。自私的想占据她的身心,她的每时每刻,她的今生与来世。 思及此,唐琛探出手来,摸了摸蒋衡的头顶,道:“你娘亲说得没错,做人的确不能过分自私。但在这世上,也有些东西注定是没办法与别人分享的,比如感情。” 说完,他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笑。 那句傻子,说的应当是他自己,竟然对着不及两周岁的孩童说这些。 唐琛语气稍顿,复又开口说道:“蒋衡,你现在还小,但长大后一定要做个真男人。”顾家、爱妻的真男人。 蒋衡虽然不甚清楚,却仍重重地点头。 随后唐琛便拂袖起身,一手拉扯着,赖在蒋琬琰怀中不肯动弹的男童,道:“你才多大年纪,别跟个小老头似的懒散,随朕到到院子里跑跳几圈。” 蒋琬琰担忧衡哥儿调皮,会给唐琛带来麻烦,忙不迭道:“要不,我还是让二嫂把他带走……” 唐琛听后,却自顾自地将蒋衡扛到肩头,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 蒋琬琰见状,急忙出声唤道:“陛下。” 唐琛回首,冲她眨眨眼说:“出宫的机会实属难得,赶紧把握着陪伴家人的时间,不必过于挂念朕。” 闻言,蒋琬琰稍稍安心了些。 她这趟回来,实际上是有些紧要的话,想单独对姨母说的。因此并没有推拒唐琛的好意。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掂起脚尖,主动朝唐琛冷峻的侧脸上亲了一口。紧接着,又趁他尚未反应过来,踏着小碎步飞快离开。 唐琛望着她乐颠颠走远的背影,慢慢地笑出声来。 这小姑娘,是真的傻。 他打小习武,早已将身体知觉锻炼得极其敏锐。仅凭风声,便可分辨敌人的来向,又怎么可能对她的动静毫无察觉? 只不过,是故作迟钝罢了。 然而,唐琛转念一想,又觉得傻点儿好。 不仅容易糊弄,时不时还能像这样骗几个吻,实在无可挑剔了。 蒋琬琰浑然不知,唐琛正在心里取笑着自己,只管往孟静如所居的行云阁走去。 当年孟静如虽是为着就近照顾蒋琬琰,而入住府上。可至今十数年,早已深深习惯了此处的一草一木,风霜雨雪。 相比于宁安侯府,这儿更像是她的家。 孟静如爱好清净,屋内没有任何伺候的婢女。蒋琬琰独自走了进去,在入门前一刻轻声道了句:“姨母,是我。” 里头的孟静如闻声,随即敞开门扉,向她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大礼:“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姨母快快免礼。”蒋琬琰双手搀扶着她起身,道:“此处也没旁人,用不着在意这些虚礼。” “是,但凭皇后娘娘做主。”孟静如颔首微笑。 尝有人说,怨妇皆难免素质低落,且丑陋不堪。 然而上述云云,在独居已久的孟静如身上,却丝毫不见踪影。她仍旧拥有超脱凡俗的气质,与不减昔日风采的容貌。 亲眼目睹姨母绰约的风姿以后,蒋琬琰愈加坚定了自己来时的想法。 她微抿唇瓣,短暂地踟蹰片刻后,立即张嘴说道:“姨母,和离吧。” 孟静如在话音落地的当下,脸色剧变,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如果可以,蒋琬琰当然也不愿意动手揭开,那道尘封在孟静如心底,多年难以愈合的伤疤。可她实在不想见到,姨母继续自欺欺人,最终一辈子活在谎言当中,无法挣脱。 她值得过得更好,也必须过得更好。 于是,蒋琬琰神色一凝,重重沉下语气道:“我说,这个名不符实的侯夫人,咱们别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没看评论,我在这里道个歉。 昨晚的爹地是手误,我因为赶更新犯蠢了,下次会注意的嘤 第30章 和离 蒋琬琰神色一凝, 重重沉下语气道:“我说,这个名不符实的侯夫人,咱们别当了。” 孟静如确实是个极为冷静, 甚至略显淡漠的妇女。片刻的震惊后, 便将多余的情绪深藏在表面的平静底下, 神色如常。 “即便名不符实, 但该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要让给旁人?”她声音平缓, 分明是暗藏锋芒的话语,从那两片唇里说出来却显得内敛。 “您当真是这么想的吗?”蒋琬琰双目直视着她的,语气里满是探究:“姨母,你扪心自问,你舍不得的究竟是名份, 还是宁安侯?” 孟静如深深地看了自己的甥女一眼,眸光幽沉。 在她的眼中, 这两者是缺一不可的。 任凭沉迟万般宠幸二姨娘,但出了侯府的门,世人认可的永远只会是她这个正统夫人。他沈迟这辈子,皆得与孟静如三字牢牢地绑在一起, 无法摆脱。 可蒋琬琰不这么认为。 她斟酌着字句, 缓缓说道:“姨母,这些年宁安侯仗着蒋、孟两姓的势,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早有许多族亲在暗地里埋怨。他享尽了迎娶孟氏女的好处, 却半点没有尽到丈夫应付的责任, 这样……您也无所谓么?” 蒋琬琰语气微顿,又接续着说道:“退一万步来说, 即便宁安侯真的回心转意,难道这些年您独自承受的苦和痛,都可以不计了么?” 闻言,孟静如反倒怔住了。 虽然愿意苦苦等候的人是她,但矛盾的是,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放荡成性的沈迟,还会有回头的那日。所以,孟静如压根儿就没有深思过,将来是否要与他重修旧好的问题。 她只是意难平,只是不肯面对现实,只是想看到沈迟一怒之下,休弃了屋里成群的姬妾,继而伏在她脚边,边哭边忏悔。 仿佛这么做,就能让她显得不那么失败。 至于沈迟那种已经被榨干的,肮脏又破败的男人,丢了也不可惜。 孟静如沉吟片刻,再开口时态度稍显缓和:“可是晏晏啊,姨母今年已经三十又四岁,即使与宁安侯和离,又能做什么呢?难不成要再嫁给哪个年长的鳏夫么?” 蒋琬琰听罢,不禁质疑道:“女人的价值,难道只在嫁与不嫁么?” “晏晏,这道问题你应当是最清楚的,不是么?”孟静如反问道。“女子前半生依靠父兄,后半生倚仗夫家,世间道理向来如此。” “准确来说,是多数的女子而非全部。” 蒋琬琰开始细细地说道:“前朝有才女韦氏,文名远扬,曾得先帝亲自召见,与其谈诗论赋。后册封为三品朝廷大员,得以自由议论朝政。” “再说更久以前,翰林院有位陆姓的学士。虽是女子之身,却一步一脚印地踏遍江东之地,最终编纂了《六郡图记》,带给后世极大的便利。” 话落,蒋琬琰重新总结道:“并非所有女子,都得以相夫教子为最后的出路,一切端看个人本事。” 蒋琬琰故意拿别人与她相比,恰恰是看准了孟静如骨子里的那股倔傲。 当然,她也有足够的底气。 放眼整个业朝,只怕都难以觅得比孟静如更具才情的女子。更何况,她在经历婚变以后,日日以诗书琴乐自娱,越发沉淀出飘逸绝俗的思想。 尽管还谈不上治国,但修杂书、誊史料这类小事倒是轻而易举的。 若非有所把握,蒋琬琰也不至于到她面前肆意叙说。但一切的前提是,要先解决与宁安侯和离之事。 否则,区区家里几口人都管束不来,又如何让朝中其他官吏信服? 孟静如陷入沉思,许久没有回话。 朝廷的差事儿,确实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上上荣宠,但她却无法果断地割舍掉这段婚姻。 见状,蒋琬琰不禁打从心底叹一口气。 她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孟静如仍旧犹豫着下不定决心。 幸亏蒋琬琰在来时,早已事先让人将孟静如有意和离的消息,传至宁安侯耳中。她估摸着这会儿,对方应该差不多该赶到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见有争执声自前院传来。 紧接着的,是家婢急匆匆的脚步声,穿过一道道小门,奔过蜿蜒的回廊,赶着前来通报,道:“宁安侯亲自前来,欲迎接夫人回府!” 孟静如听后,难免怔忡。 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清楚,哪怕沈迟对自己存有一丁半点的感情,都不至于在十几年中处处冷落,不闻不问。 但既然没有情份,沈迟这趟究竟为何而来,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蒋琬琰此举,便是要让姨母睁大眼睛看仔细,宁安侯心中渴望的,想挽回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背后的家族势力。 良久 ,孟静如不由摇头叹息道:“没想到,活了一把年纪,还得让后辈来操心我的婚事,当真是丢人。” 蒋琬琰想装作不知情,可话还没说出口,孟静如却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别忘了,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只消一眨眼,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蒋琬琰双手捂住额头的红肿,委屈巴巴地喊着“疼”。 孟静如好笑地替她揉了揉,又状似不经意般问道:“晏晏,你平时也总像这样对他撒娇么?” 蒋琬琰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唐琛,顿时难掩羞涩地垂下头,道:“不是经常,只不过……偶尔为之罢了。” “你俩成亲都一年半载的了,怎么还这般易羞?”孟静如忍不住取笑道。 她见蒋琬琰不答,便继续说道:“晏晏你可知,撒娇这套,并不是每个人都受用的——唯有男人真心怜惜你的时候,他才觉得你娇俏可人。否则,你说再多、做再多,在他眼里都不过是矫情,是无理取闹。” 听罢,蒋琬琰怔了一怔。 她本以为姨母会对唐琛有所猜疑,却不料,净是顾着帮他说话了。 孟静如似是看透她内心所想,便道:“你比从前过得更欢实,这一点,眼神骗不了人。” 蒋琬琰低眉,莞尔一笑道:“待宁安侯这件事了结以后,姨母也可进宫里来,亲眼瞧瞧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也好。”孟静如说着,眼角眸光却瞥见已近在不远处的沉迟。她脚步微顿,瞬间不知该进还是退。 沈迟年轻时生得白净,说话也斯文,活脱脱是一个清高书生的模样。可今日再看,那副面容虽仍旧英俊潇洒,但眉宇间已染上了市侩的气息,不再惹人倾心。 “当年夫人主动离开,为夫之所以没有挽留,并不是不爱夫人,而是因为担心自己给不了你所期盼的生活……” 沈迟苦苦哀求道:“都怪为夫的软弱、无用,平白教夫人尝尽了苦头。但从今往后,我以宁安侯的信誉保证,定当好生爱护夫人的后半辈子。” 耳边不断传来沉迟的声音,一字一句,皆在述说着他的内心有多懊悔,又有多无奈。而孟静如却只觉得一阵反胃,隐隐作呕。 他是把她当成十多岁的小姑娘,在欺哄么? 自己与姬妾逍遥快活够了,才知道回想起她这个嫡妻。难不成,还指望她像捡破烂一样的重新接纳他? 他可想得美吧。 沈迟久久没等到答覆,心中没底,忍不住想抬眼偷觑孟静如的神情。不曾想,这一见却是不得了! 他的视线,竟直白地落在孟静如旁边的年轻女子身上,半寸都挪不开。 沈迟平日里虽也享受着群芳环绕,但那些红颜即便生得再美,也不过是些婢女ㄚ鬟,哪里比得上当朝皇后的金尊玉贵,可望而不可及。 他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只得磕磕巴巴地道:“臣、臣拜见皇后娘娘……” 都说控制不住色心的男人,注定是要失败的,沈迟便是一例。 孟静如眼见自己那死鬼丈夫,对着比他小了一轮不止的外甥女看直眼,心中满是嫌恶。 过去任凭他流连花丛,她都可以说服自己,是男人一时的排忧解乐,没必要过于苛刻。 然而,他如今的模样,却令人感到无比的恶心,只恨不能把他的眼珠子挖下。 孟静如实在是多一秒,都不想再看见这个男人,当即转身离开。 沈迟看势头不对连忙追上,不死心地纠缠道:“夫人,过去全是为夫的错!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但求你再给我个机会……”话落,甚至染上一丝哭腔。 但孟静如仍旧不理。 直到当下,蒋琬琰才恍然明白。有些女人是这样,在她心里尚存着一丝期望的时候,无论再怎么灰暗的处境,都不会轻言放弃。 反之,一旦她积攒够了失望,打算退出这场感情的时候,便是再也不会回头。 沈迟早已乱了阵脚,慌忙想伸手去拽孟静如的手腕,却扑了个空。接着,背后突然被人狠踹了一脚,踢得他直接正面栽倒在地。 沈迟养尊处优好些年,惯成了细皮嫩肉的样子。这会儿,重重摔在棱角分明尖利的石子路上,一下子不仅筋骨断裂,连门牙也给磕掉了。 他急忙趴在地上,找寻破裂的牙根。 半晌,好不容易捡了回来,却发觉那莹白的牙齿已然满是鲜血。 沈迟好歹是个三等侯爷,何曾受过这般的屈辱,当下就恶狠狠地转过头,准备和对方算帐。 可他这一转头,别说兴师问罪了,愣是吓得连站都站不稳,只得噗通跌坐回地上。 唐琛见状,有些似笑非笑地讥讽道:“朕是瞧着,沈爱卿哭得不够逼真,索性帮你一把。” 说着,他蹲了下来,鹰眸直视着沈迟的眼:“这不,眼泪立马就流出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唐琛:皇后也是你配看的? ps.虽然还是月初,但想弱弱的求几瓶营养液。 第31章 牛乳糖 沈迟怔怔地望着眼前气势凌人的男子, 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撞上了什么衰运?平白无故的,竟招惹到这尊大佛。 一旁的随侍同样看不起, 这种有色心没色胆的男人, 连忙出口呵斥道:“没听见陛下和你说话么?还不赶紧谢恩。”说罢, 干脆直接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地上磕。 逼得沈迟只能颤抖着唇舌, 哭喊道:“臣……谢陛下隆恩……” 看到这里,蒋琬琰心知沈迟的官路, 至此算是尽头了。 唐琛早有扶持嫡系的子孙夺回爵位,以正伦常的意图,却一直碍于孟夫人的面子,而没有动手。可如今总算没了后顾之忧,他便是说什么也不会轻纵沈迟。 思及此, 蒋琬琰迅速收回视线,加快脚下的步伐带姨母进屋。 孟静如自是不方便与蒋家男丁共处一室, 便拍了拍蒋琬琰的手背,安抚道:“不用担心姨母,抓紧时间去陪陪你爹吧。他这人老实,不会说好听话, 可心里不知道多思念你。” “我明白的。”蒋琬琰柔声答应道。 蒋骁的确是个无比老实的粗人, 压根儿不懂得姑娘家那些细如毛发的心思。所以,尽管平时总叨念个不停,但真正见着蒋琬琰的面时,就是半句话也挤不出口。 良久, 蒋骁忽然伸出自己满是厚茧的宽掌, 轻轻包裹住蒋琬琰白皙的小手,唤道:“晏晏啊……”话至一半, 却又没了声音。 这个当下,蒋琬琰顿时有些理解,姨母为何说她的娘亲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据说,娘亲生前时常埋怨武将比不得文人妥帖,不懂得如何向妻子服软。 可也是这般硬骨头的汉子,在发妻年少早逝以后,誓言再不续弦或者纳妾,要守着她的牌位度过余生。 “爹爹。”蒋琬琰倏然张开两条藕臂,环抱住父亲如虎狼似壮硕的腰腹,声音娇憨软绵:“女儿也很想您。” 闻言,蒋骁嘴上虽喃喃地说着“于礼不合”,但身体却没有半分推开她的打算,只放任小女儿在怀里纵情撒娇。 直到蒋骁发现,门边不知何时出现一抹人影,正背对着他们倚在墙面,显然不欲打扰眼下的气氛。 他不禁一怔,接着便拍抚着蒋琬琰的背部,说道:“晏晏,你先出去,爹爹有些话儿想单独和陛下说。” 蒋琬琰扭了两下,却不肯挪动,反倒出声质疑道:“有什么话,非得避开女儿说的?” 蒋骁只得出手推了推她,动作极轻,几乎没有推动蒋琬琰分毫。“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 蒋琬琰一听就不乐意了,她都已经嫁作人妇,父亲却还拿自己当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索性装作负气离开。 临走前,蒋琬琰却不经心地勾起唇瓣,目光落在堂屋里一左一右,面对而坐的岳婿俩——那是她今生最爱的两个男人。 唐琛猜想,蒋骁定然是有心里话想说,但碍于双方身份悬殊,只怕不好讲出口,于是便道:“今儿个在这屋子里所谈的,无论何事,朕都赦免国丈失言之罪,不会在事后追究。”一顿,他又摆了摆手说:“所以用不着有所顾忌,尽管直言吧。” “谢陛下恩典。” 于蒋骁而言,唐琛愿意倾听他这几句话,已经远比任何封赏来得更为可贵。他仔细琢磨着用辞,直待好半晌才说道:“晏晏出生以后,臣是第一个抱她的人;待她开始牙牙学语,学会的第一个字眼是爹爹。” “甚至在往后十几年间,无私爱护与怜惜着她的,全都是臣,而不是陛下。”说到这里,蒋骁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臣也曾经自私地祈求,晏晏一辈子不要出嫁……” “可是现在,”蒋骁神情认真地说:“臣却盼着,陛下能够取代臣,成为这世上最牵挂她的人。” 唐琛眼睁睁看着,往日里坚硬得刀枪不入的汉子,此时跪倒在自己面前,哭得泪如雨下,仿佛体内肝肠正一寸寸地断开,再碎裂成血水。饶是再冷血的人,目睹这一幕都会止不住内心酸涩。 唐琛蹲下身,亲自搀扶起他,口中还不忘一遍遍地答应着。 …… 蒋琬琰完全不晓得里头发生什么,只知道这个时辰是该收拾着,准备离开了。 唐琛缓缓平复下心情,问道:“难得出宫一趟,可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比如游湖爬山踏青这类的。” 蒋琬琰听后,略显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那得多累人啊,倒不如就在街上随意逛逛呗。” “也行。”话落,唐琛径直开口让马伕就地停下,“咱们从这里开始步行吧。” 唐琛选中的地点,正是京城里颇负名气的珠宝一条街。不仅汇集了几十间饰品店,更不乏有贩卖衣料,以及胭脂水粉的店铺穿插其间,据传是名门贵妇们最喜欢的去处。 果然,即使是在非节假日的时候,仍有不少夫人结伴,这里一支金钗,那里一根银簪地挑选。 “想要什么?”唐琛低头,贴近她的耳畔说道:“朕都买给你。” 这句话若是听在其他女子耳里,定然是十分欢喜的,但蒋琬琰却偏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物品。 当整座后宫,唯有皇后一人的好处便是,她非但可以独占圣宠,连带那些珍贵而罕见的贡品,也是流水般的往凤栖宫里送来。 于是,蒋琬琰左顾右盼半天,居然看中了隐藏在角落里的一家旧式点心摊。 唐琛眼瞅着摊位上百色杂陈、满目琳琅的糕饼糖果,不禁轻啧一声道:“别人家的姑娘都是一心打扮,唯独你,两只眼睛差点儿就粘在甜食上了。” 蒋琬琰双颊微鼓,小嘴嘟囔着说道:“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别人家的呀。” 唐琛听见她因为拖长,而变得温软可爱的尾音,几乎要忍不住当街把人揉进怀里的冲动。好险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个小厮的打扮。 张汜清上前询问过摊贩老板后,又返回蒋琬琰身旁,小声禀告道:“公子,他们这里贩售的,主要是一种用白砂糖、香苏和牛乳煎炼而成的乳糖。” 蒋琬琰悄悄咽着口水,问道:“尝起来怎么样?有听说么。” 张汜清并未多想,便如实回覆道:“听说含进口中时,奶香四溢,且甜而不腻,这附近的小孩都喜欢。” 闻言,唐琛立马插话道:“得,那给我家小孩也买几盒过来。” 蒋琬琰听罢,有些怔忡地回望向他。尚未反应过来,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脂粉味儿,刺激得她险些打起喷嚏来。 蒋琬琰不由转过身,她刚想找寻那飘散着香气的源头,双眼却猛地被唐琛用手盖住。惹得她不断挣扎,叫喊道:“你做什么……” 唐琛只好压低声音,解释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是隔壁春花苑里出来的嫖客。”末了,还不忘轻斥道:“净知道乱看!” 乍一听见他这副轻轻教训的口吻,倒真让蒋琬琰有种自己像是孩子般,受尽保护的感觉。 这种事情越是深入去想,她越觉得羞窘难耐,忍不住红着脸扒拉他的手。可惜,她和唐琛实在力气悬殊,直到最后也拽不过他。 蒋琬琰思来想去,好不容易得出一个折衷的办法,那便是——他们相互捂住对方的眼睛,谁也看不见,这样很公平。 唐琛抿着薄唇,喉间溢出一声轻哼:“蒋琬琰,你有没有搞错?乱看的是你,我从头到尾都只看着我家小孩。” 蒋琬琰脸皮薄,自认说不过他,索性直接动起手脚,想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开来。 唐琛并没有真使上力气,反倒是配合着蒋琬琰我拉、你推的耍了一阵,就任由她从自己怀里溜走。 蒋琬琰正觉得奇怪,怎么今儿个逃脱的这般容易?甚至都没耗上多少精神。结果,她这一睁开眼,眸子里便倒映出唐琛过分纤长的睫毛,近在咫尺。 唐琛显然也没想过她会这么快睁眼,偷袭失败,目光里难掩几分挫败。然而仅仅是一瞬间,他眼中便重新燃起斗志,又深又重地吮吻着蒋琬琰的红唇。 唐琛在她的芳腔里肆意侵略,直至双方皆喘息微微时,才逐渐停下撩拨。 这个举动,唐琛平时没少做,但他压根儿忘记了,自己现在正杵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而更要紧的是,他和蒋琬琰皆身穿着男装! 顿时间,唐琛明显地感受到,无数探究的目光由四面八方投来,让他浑身不自在。 没有过多的思索,他径直牵起蒋琬琰雪白的玉手,一路跑离众人的视线,过程中毫无片刻停顿。 蒋琬琰虽已用尽全力在跟随他的步伐,但她那点儿体力,到底是不如自幼习武的唐琛。慢慢地,两者间的差距从最初的半步,拉开为好几尺。 唐琛亦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煞住脚步,关心道:“晏晏,你没事吧?” “嗯……我还好……”说完,蒋琬琰便呼呼地喘起粗气。 见状,唐琛不禁勾起薄唇,一抹好看的微笑当即倾泻在他的唇角,“在我面前,何必还要嘴硬。”话落,他开始四处张望着,试图辨认当前所处的位置。 这条道路看似平坦,但通到底部,却是一处杳无人烟的死胡同。 唐琛心里禁不住纳闷,繁华盛丽的京城里,竟然还有这般未经开发之地,着实奇怪的很。 他再次回首,却发现蒋琬琰仍旧娇喘着,不免有些担忧。“晏晏,咱们到附近的人家要几口清水喝喝,可好?” 蒋琬琰闻言,抬起头,目光锁在周遭仅有的一户杂草丛生的院落,内心陡然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 “夫君,我怕。” 作者有话要说: 唐琛:不怕不怕,夫君护着你。 第32章 旧屋子 仔细一看, 那座三进的院落的确因为年久失修,而显得有些破败。看起来,甚至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唐琛神情迟疑, 半晌没作声。 理智上, 他知道身边带着蒋琬琰的时候, 不该去冒哪怕一丁点的风险。但感性上, 唐琛却隐隐感觉到那幢屋子里暗藏着什么真相,正不断牵引着自己。 蒋琬琰多少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小手推上唐琛的后腰,说道:“想进去就赶快吧。” 唐琛脚下被她推搡着移动,脑海中仍是空白的,只知道把蒋琬琰护在自己身后。他走近门边,伸出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敲了敲。然而, 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应。 百般无奈之下,唐琛试探地推了下门。不曾想, 他只轻轻一推,那扇古老陈旧的木门居然吱呀地打了开来。 沉吟半晌,唐琛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将手伸给她,道:“晏晏, 等会儿跟紧我。”话落, 他们便一前一后,慢吞吞地走进那栋残破的屋子。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房舍里头不但干净整洁,且光是书画架子就有数十座。皆用上等的黄花梨木制成, 摆设得气派而大方, 不似寻常人家所能比拟。 唐琛左右环顾着,这与外观截然不同的居室, 内心隐约有了猜测。 接下来,他凭借敏锐惊人的听觉,捕捉到由后院传来的潺潺流水声,并带领着蒋琬琰一路寻了过去。 两人跨出月门,便见院子后方有条成人巴掌宽的小溪,引了邻近宝安山头的清净水源。水势虽小,但贵在源源不断,若是仅供这户人家的日常饮用,已是十分充足。 蒋琬琰再顾不得仪态,弯下腰,便用双手捧起沁凉的溪水。只可惜她小小的手掌,所能掬起的水不多,咕咚咕咚几道声音落下,掌心的水已是半滴不剩。 唐琛无奈地摇摇头,随后也跟着蹲在蒋琬琰旁边,捧了一把清水递到她唇边后,柔声哄道:“晏晏来,再喝几口。” 蒋琬琰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而是就着他的手,低头啜饮几口。水质清凉甘醇,顿时消解了全力奔跑过后的疲累。 一阵休憩过后,她才后知后觉地疑问道:“原来这里不知是何人居住着?” 唐琛神色微变,略显不自在地答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儿十有七八是方旭之的故居。”话落,不待蒋琬琰反应过来,他便起身回到屋里。 见状,蒋琬琰忙不迭地上前,挽过他的手臂,道:“你等一等,这样我怎么跟紧呀。” 方才她净顾着害怕,倒是没有发觉到,屋内存放了这许多的画作,且幅幅皆是笔意清绝,穷形尽相。 蒋琬琰目光游移在四周墙面,多达上百副的挂画之间,看得尤其专注,丝毫没有留意到脚边的物品。下一刻,她的足部就被绊得踉踉跄跄,几欲摔倒。 好在唐琛即时搀扶,才教她不至于跌上一跤。 “晏晏,你感觉怎么样?可有扭伤脚踝。”唐琛满心焦急地嚷着,说罢,便伸手掀开蒋琬琰的裤腿检查伤势。 没了布料的遮挡,一双纤细笔直的小腿瞬间映入眼帘,粉粉嫩嫩的,底下缩着脆弱易折的脚踝。 此时,唐琛内心没有任何荒唐的绮思,手指规规矩矩地按在几处重要的穴道上,问道:“会疼么?” 蒋琬琰似是没有半点受伤,还能嬉笑着从他手里把脚抽回,道:“不疼,反倒让你给挠得痒了。”说完,她又将注意力转移至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蒋琬琰随手翻看着,只见那堆积成小山的杂物,近乎八成都是未经封泥的书信。而每封信件开头的称谓,皆是熙妃娘娘安好。 蒋琬琰心里咯噔一下,思绪顿时翻腾不已。她拼命压下紧张的情绪,接着往下看。终于,在当中找到唯一一封,来自女方的亲笔回信。 熙妃笔下字体清丽婉约,单见字迹,都仿佛能想像到其人的风度娴雅,也不怪先帝如斯著迷。 而她对待曾是师长兼旧情人的方旭之,可谓是相当寡言。偌大的信纸上,徒留许多空白,只在正中间写下短短三句话——自个儿当心钱皇后,至于我,勿想勿挂勿念。 单见此物,便可知熙妃是极爱惜羽毛之人。尽管她在宫中的处境并不容易,也从未回头寻求故人的慰藉,反倒亲手斩断了和方旭之的旧情。 然而,更让蒋琬琰感到介怀的,是那句“当心钱皇后”。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因为陷害熙妃,而被先帝下旨打入冷宫的,应该是胡贤妃。但在熙妃遗留下来的真迹中,却独独提到了钱氏,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蒋琬琰仍未理出头绪,却乍然听见唐琛模糊的低语:“当年的事情,我一直抱持着怀疑。” “胡贤妃育有的皇长子唐珅,是当时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相反的,我那会儿尚未得到朝臣们的支持。”唐琛缓缓说着,面色有些凝重。 “即便她再怎么蠢笨,也不至于在父皇意欲册立太子之际,犯下这等低劣的错误……” 话至一半,唐琛忽然抬起双手,重重地捂住自己的脸庞,不愿在她面前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蒋琬琰也明白无论是谁,若被逼着认仇人为嫡母,即便只限于名义上,都是万万无法忍受的。于是,她什么话都不说,仅仅是从背后抱住唐琛半弓着的身躯,给予他最温暖的支撑。 不知过去多久,唐琛心神一动,当即由颓丧中苏醒过来,语气里带着不可撼动的坚定,说道:“晏晏,不管朕打算做什么,你都会支持着朕的,对么?” 他的声音略有颤抖,却被极力压抑着,听在耳里有些许乞怜的意味。蒋琬琰连忙用力地点点头,扑进他宽厚的胸膛里。 唐琛眼瞧着她这副娇憨老实的模样,不由闷声笑开。 随后,他一手搂紧怀中人儿的纤腰,另一手则扣住那细长的后颈,迫使她仰头与自己对望。“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啊,也不问问朕意欲为何。如果朕说把你给卖了,可怎么是好?” 闻言,蒋琬琰果断地把小脸钻回他的胸口,低声应道:“那我乖乖给你数钱呀。” 明知她是在开玩笑,但当唐琛听见这句话时,仍旧难以抑制地加重手下的力道。把蒋琬琰拥得又紧又实,甚至险些教她喘不过气来。“唔……陛下……” “好了好了,等回去再抱也不迟。”蒋琬琰摸摸他的头,安抚道。 唐琛转头,见窗外的天色逐渐转为暗沉,便也点头同意。 …… 回程路上,唐琛眉目微垂,像是难掩歉意地说着:“晏晏,今儿个真是对不住。难得出来一趟,结果忙活了大半天,也没去上什么地方。” “不妨事的。”蒋琬琰抿着嘴,笑回道:“其实,臣妾只要能跟陛下在一起,去哪儿都是极好的。” 唐琛听罢,不由调笑道:“朕发现你今天嘴很甜啊,看来,这袋糖果买得挺值得。”说完,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牛乳糖,顺手塞进她口中,“乖,吃甜甜不哭闹啊。” 蒋琬琰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幸亏她现在心情正好,懒得跟唐琛计较,还“不计前嫌”地把头往他的左肩一靠,舒舒服服地眯上眼儿。 “臣妾的老家在隔壁的城镇,小时候每逢年节,都要搭乘两个时辰的马车返乡省亲。在那儿待上小半日后,天空便完全地暗下了。”蒋琬琰顿了顿,略有些赧然地说道:“臣妾那会子性情骄纵,每当赶夜路回京的时候,总是挨不住困意,在车里坐着坐着,便迷糊地睡下了。” 唐琛轻笑一声,便听蒋琬琰接续着说道:“抵达府里后,家父瞧臣妾睡得香,总舍不得把臣妾给唤醒,只好亲自背着臣妾进屋里……” 她尾音尚未落地,唐琛却抢先答道:“朕明白了。” “嗯?”蒋琬琰不禁茫然地问说:“陛下明白什么?” “你这不是在暗示朕么?”唐琛说着,便伸手覆盖住蒋琬琰的双眸,挡去她所有的视线。 “得了,快睡吧,等会儿朕定然安稳地把你背回去。” 蒋琬琰虽任由他摆弄着,嘴上却颇为无奈地否认道:“臣妾不过是随口一说,陛下不必与家父相比。” “朕并非有意与国丈比较。”唐琛语气微顿,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捎上了几分温情:“况且,这短时间内,朕也比不得国丈,但——” “朕白日答应了他,会用尽自己的力气,代替他爱护你这一辈子。”末了他又说,“君无戏言。” 蒋琬琰虽不是第一次,听他说类似的情话,但这次却难得红了眼眶。只因唐琛所言,并非闺房中能够轻易反覆的蜜语,而是一句沉甸甸的,极具份量的承诺。 她忍不住握住双拳,朝着他的左胸一通捶打。 拳头如雨点,密密麻麻地敲击在唐琛的心田,他却半点不躲闪,只放任着蒋琬琰拿自己发泄。 “好端端的,陛下为何非要惹哭臣妾?” “不哭,不哭了啊。”唐琛见蒋琬琰泪咽却无声,心口渐渐揪紧。抬起手,替她拭去滑落到颊边的眼泪,“爱哭的不是乖小孩。” 蒋琬琰听后,突然破涕为笑道:“够了吧,这一口一个小孩的,要喊到何时?” 唐琛思量片刻后,刻意压低音量道:“喊到你耳朵起茧为止。” 翌日,唐琛重回金銮殿,并连下了两道事关重大的圣旨,京中众人无不感到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要说: 虐渣副本即将开启,敬请期待。 第33章 假怀孕 唐琛颁布的圣旨, 头一道便是给如今业朝境内,身价最高的单身汉燕王赐婚,命其以平阳侯府的嫡女纪氏华琅为正妃, 并于两个月内完婚。 至于另一道, 则是御驾西巡河右, 力保丝绸之路的畅通, 预计将耗时半年。 按照常理来说,臣子之女接受圣上赐婚时, 只需在府中领旨并跪谢皇帝隆恩,便算是了全礼数。但纪华琅却执意多费周折,进宫面见皇后。 蒋琬琰虽然早在几天前,就收到了平阳侯府递来的拜帖,但却并没有特意空下时间, 等着接见。因此,纪华琅上门这会儿, 她仍专注在手边的刺绣。 “娘娘,您这针又下错了。” 夏青瞧了瞧那幅歪七扭八,像爬虫似的飞龙,又看了看素来端庄的皇后娘娘, 两只无处安放的小手, 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皇后,绣艺却停留在幼儿的程度? “娘娘,奴婢觉着……您还是另择他物送给陛下吧?”夏青说着, 语气里透出浓浓的嫌弃之意。 蒋琬琰当然不可能没听出来, 连忙出言辩解道:“龙的俗称,不就是九不像么?那与本宫所绣的图样, 相去也不远嘛……”她越往下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是声若蚊蝇。 “罢了,反正他也不缺本宫这个香囊,爱戴不戴。”话落,还十分娇气地轻哼一声。 夏青闻言,不禁低笑出声:“娘娘,快别这么说。陛下方才若是在场,只怕这时候,已经迫不及待把娘娘所缝的香囊往腰间系了。” 蒋琬琰听后,眼底的眸光逐渐变得温软,柔和。“所以,本宫才说算了罢,总不能真叫陛下让人给取笑。” “待练习过两、三个月,本宫总会拿出上得了台面的绣品。届时,再让陛下片刻不离的带着也不迟。”蒋琬琰抿着嘴儿笑道。 “娘娘有心了。”夏青说这话时,言辞真切诚恳。 她几乎是亲眼见证着,唐琛由一个不甚起眼的庶出皇子,成长为挥袖间千万人膜拜的帝王,情义不同寻常。因此,唐琛能娶到这般处处为他着想的妻子,她亦感到非常欣慰。 言尽,蒋琬琰没有继续接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静静伫立在一旁的纪华琅,道:“让你等久了。” 纪华琅这趟本就是来致歉的,自然不会因为一丁点不顺遂,就骤然改变来意,忙不迭应道:“娘娘此言,真是折煞臣女。” 蒋琬琰一时默然。 虽说纪华琅现在仍自称为臣,但蒋琬琰心里也明白,打从圣旨诏告的那刻起,她便是板上钉钉的燕王妃,是自己的亲妯娌。 因此,蒋琬琰今儿个便把态度摆在这里。假使纪华琅依旧像上回那样,目无尊卑,不懂得进退分寸,那自己只会比她做得更过分。 然而,纪华琅若肯彻底改过,蒋琬琰亦不会死死揪着从前的得失不放。 “说来不怕娘娘怪罪,臣女过去曾经无比妒忌,您与陛下之间深厚的情谊,甚至还愚蠢地妄想用言语挑拨……”纪华琅低眉敛目,腰肢半折地说道:“如今回忆起来,实在叫人后悔不已。” 蒋琬琰微一沉吟后,说:“你想多了,唯有夫妻本身感情不睦时,那些挑拨才有意义。否则,也不过当作笑话听听罢。” 纪华琅神色微滞,随即绽开一抹笑靥。“臣女当时就不断在思考,娘娘究竟是何种类型的女子,竟引得陛下倾慕如斯。” 蒋琬琰端起茶碗,纤指挑起茶盖,凑近唇边轻抿几口,才不紧不慢地问道:“然后呢?你想出来了么。” 纪华琅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 蒋琬琰挑起柳眉,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是意外。 纪华琅见状,一丝笑意从眼底冒出,接着逐渐漾开。“当臣女亲身体会过后才发觉,喜欢可以是一类人,而爱只是某一人。” 因为蒋琬琰陪着唐琛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再没有第二人可以感同身受,所以她才成为了那个无可替代。 而纪华琅渴望的,同样是占据唐珷心头独一份的位置。 所以,即使婚仪筹备得赶了些,她却丝毫没有介怀,反倒暗自庆幸着能尽快嫁得自个儿的如意郎君。 蒋琬琰盯着她盈满笑容的面庞,看了一阵,又低下头去啜茶。 眼下的纪华琅虽比前阵子长进,但心态上明显还不够成熟稳重。只怕她与唐珷正式成亲以后,依然需要面对不少现实的问题,不过—— 那些,便不是蒋琬琰应该操心的了。 起身告退前,纪华琅突然扳起脸孔,神情肃穆的说道:“近来京中事务繁多,朝政瞬息万变,娘娘务必保重好自己。” “本宫会的。”蒋琬琰轻声应着,白玉般的细长手指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思绪逐渐飘远。 唐琛下令御驾西巡,并不是兴致突发。相反的,由于业朝与西域各国货物来往频繁,贸易极盛,且占国库收益颇重。因此每隔三、五年,皇帝皆会亲自走访,巡视各地交易情况。 对于怀有异心的奸人而言,再没有比新皇离京,更适合抢夺政权的时机。钱太后等待的,也恰恰是这次机会的到来。 这种时候,蒋琬琰作为皇后,通常是会随之同行的。尤其帝后间平时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岂能忍受长达半年见不着面的分居日子? 但是,蒋琬琰却不得不独自留守于京,只因她“有喜”了。 …… 入夜以后,唐琛如同往常一样,披着月色驾临凤栖宫。 他刚抬脚跨进宫门,便见蒋琬琰把自己那双柔软小巧的手掌,轻轻置于腹部,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唐琛不禁勾起薄唇,低低一笑。 随后他便故意捏脚捏手,把动作放得极轻。直到,距离蒋琬琰只剩一步之遥,才突然出声说道:“晏晏,你这是演上瘾了么?” 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在暗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响亮。蒋琬琰被他吓得够呛,胸口止不住一阵剧烈的起伏,“陛下快别吓唬臣妾了。” 唐琛未置可否地笑了笑,继而拉过一张矮凳子,在她的正对面坐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陛下有心事?”蒋琬琰俏生生的脸蛋,一下子凑近他面前。 唐琛忍不住伸手戳戳她挺翘的鼻尖,语调近乎责备:“你还敢问,嗯?” 蒋琬琰连忙捂住被他玩弄到有些泛红的鼻头,嘟囔着说道:“可是……臣妾不记得自己有犯过何错啊?” “你胆敢假装怀孕欺骗众人,还不认错么。”唐琛顿了顿,气势瞬间软下,“晏晏,咱们另外再想别的方法好吗?算朕求你的。” 蒋琬琰听后,立即不加思索地回道:“此计周全缜密,陛下还有何不放心的?” 她见唐琛垂首不语,又接续着说道:“若是臣妾怀上龙嗣,太后定然会因沉不住气而有所失手。届时,我们便可趁隙一举攻破……” “陛下,您在听吗?” 眼看他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像是在发怔,蒋琬琰不禁出言询问道。 结果她话音刚落,唐琛便不住地叹起气来,一声更愁过一声。 良久,唐琛终于开口:“凡事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宁可计画破局,也必须趁早脱身,以防万一。”说罢,他皱紧眉头,如鸷鸟般锐利冷冽的眸子紧紧闭起,像在极力忍受着痛苦。 闻言,蒋琬琰倾身拥抱他、安抚他。“陛下,您只管安心吧。臣妾最是贪生怕死,所以,断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拼搏。” 唐琛用力地回抱住她,接着十分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晏晏,朕只要你平安。” “好好好,都听陛下的。”蒋琬琰耐住性子,拍抚着他宽阔的后背。动作倒是极其温柔,但眸子里却隐隐浮现出狡黠的慧光,“这话又说回来,臣妾总不能一直假装怀孕呀。” “嗯?”唐琛剑眉一挑,轻声疑道。 “别装傻!”蒋琬琰嗔怪地瞪着他,语气略含娇媚:“陛下什么时候让臣妾真怀上龙胎?”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时候呢?问陛下,别问我。 第34章 不知羞 “陛下什么时候, 让臣妾真怀上龙胎?”蒋琬琰眨巴着眼问道。 唐琛盯着她看了许久,觉得这话不像是开玩笑。紧跟着,他便就势把她按倒在榻上吻了起来。 对于唐琛而言, 他从不认为妻子是丈夫的附属品。 相反, 蒋琬琰应是独立且自由的, 不需标上任何人的记号, 她该为自己活着。但在另一方面,他又极度盼望能侵占她的整个心灵。 于是这一个吻, 饱含了唐琛所有的怜惜与克制。 两人紧密相靠时,蒋琬琰能够明显感受到唐琛身体上的变化,包括他逐渐攀高的体温,以及正轻轻顶动的那处。 蒋琬琰忽地睁开双眼,只看他微抬下颌, 脖颈至肩胛骨的线条随着动作渐趋紧绷。那种少年人特有的神气,在唐琛身上近乎张扬。 她缓慢, 却不容置疑地贴紧他,婉转迎合。 到最后,底下那张金丝楠木制的贵妃榻已承受不住摇动,咯噔一声, 他们双双滚落在地。 唐琛仰躺着, 惬意地眯起了眼,笑问道:“还想继续么?”话落,那被牢牢护在怀里的人儿才探出头来,眼尾微挑, 媚得像个不知餍足的妖精。 她说, “继续呀,我都没喊停呢。” …… 翌日, 按照原先的计画,窦太医应当在晌午之前上门替蒋琬琰把脉,坐实怀孕的传言。然而,现在却只得将此事延至午时过后了。 蒋琬琰也不明白,自己昨晚是怎么想的,竟勾着唐琛反覆折腾了三、四回。如今整个人跟没了骨头似的瘫软在床上,也算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陛下真是……”说到一半,琇莹及时咽住了话。 但这后半句即使没说出口,蒋琬琰也能够猜想得到。她不禁俏脸生晕,微微嗔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不怕羞!” 闻言,琇莹又看了看那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床褥上,所沾染着的暧昧痕迹,内心止不住腹诽道:究竟是谁不知羞? 好在琇莹还谨记着,自己作为婢女的职责,连忙开始动手收拾这一夜的混乱。“娘娘,奴婢先扶您到榻上歇一会儿吧?这被褥上湿湿黏黏的,您躺着也不舒服。” 原本还算镇定的蒋琬琰,在听闻这句话以后,顿觉双颊发烫。灼人的热度,一下子熨过她微凉的雪肤,往心脏所在的方向侵袭而去。“别胡说!” “奴婢不过是有话直说罢。”琇莹撅着小嘴嘀咕道。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儿,直到窦怀仁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微臣请皇后娘娘安。” 窦怀仁早在先前,便已经得到唐琛的亲自嘱咐,该怎么说、怎么做,都不需要蒋琬琰再提。 他俯身,将白绫覆在蒋琬琰纤巧的手腕,接着便开始细细诊断。“娘娘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胎象稳健。好生调养着,定能为陛下诞下麟儿。” “那本宫便承窦太医吉言了。”蒋琬琰垂眸说道。 窦怀仁听后,不由抬起眼来,觑着她越发柔和的脸色。有那么一瞬,他短暂地忘却了自己正在演戏,甚至以为皇后是确实有喜的。 窦怀仁停顿片刻,又接续着说道:“娘娘是极有福气之人,诞下龙嗣,也不过早晚的事儿,无须过度担忧。” “本宫知道。”说罢,蒋琬琰便转头吩咐夏青,道:“送客。” 与此同时,中宫皇后怀有身孕的消息,也像长了脚似的,迅速传遍整座宫闱。 虽说如今宫中并没有其他妃嫔,但光是先帝遗妃,以及那些公侯伯爵家的夫人所送的贺礼,便已经堆满了一间库房。其余满溢出来的物品,只得暂时搁在偏房内,待来日再慢慢清理。 蒋琬琰抬起皓腕,随手拾了一枚绿翡挂坠。成色均匀透亮,绿得流油,正是翡翠中的极品。她神色迟疑了一会儿,不禁疑问出声:“你说,这是云阳伯府差人送来的?” 夏青低低应了声是,接着又补述道:“的确是以云阳伯府郑夫人的名义所送的。” 闻言,蒋琬琰当即按耐不住满腹的疑惑,开口问道:“云阳伯府不是早在前几年,便有了没落的态势么?怎的竟还拿得出这般好的东西,莫不是打算死撑面子?” 夏青边仔细罗列清单,边抽空答覆道:“这回,各家都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只盼着能入得了娘娘您的眼呢。” 蒋琬琰听完,复又低下头,打量面前成堆的价值不俗的宝物,嘴角微微上扬:“倘若日后本宫生下小公主,这嫁妆,不知得比本宫当年强上多少倍。” 夏青莞尔道:“若真到那时,再多的嫁妆,都比不得陛下和娘娘的小心肝珍贵哪。” “这话儿倒也有理。”语气一顿,蒋琬琰忍不住思量起来,“虽说陛下从未亲口承认过,但我总觉着,他心里边应该是盼望皇子,略胜公主的吧。” 话落,夏青难免神色有异,却仍旧正色地说道:“倘若陛下仅是寻常男子,那么无论娘娘生男生女,他都必定会十分欣喜的。但是,这往后的业朝储君,毕竟还是得出自您的腹中,方能名正言顺。” 其实,蒋琬琰心里亦清楚,唐琛将来多半会册封自己所出的皇子为继位者。但当真从旁人口中听见此言时,仍不免感到几分沉重的压力。 若是她命中无子,或者生下先天缺陷的婴孩,该当如何?一想到这,蒋琬琰就发愁,叹气声绵延不断地从口中传出。 而同样愁眉不展的,还有位在寿康宫的钱太后。 苏翎今日身穿青绿色的女官服,手捧茶盏,正偏着头向她耳语什么。至于钱玉华的脚边,还跪了另一个穿着打扮非凡的妇女。 那人早已哭得双目红肿,满脸泪花,却竭力压抑着喉间的呜咽,只让极其细碎的声音流淌出来,增添些许可怜之意。“太后娘娘,您久居深宫,或许对外头的事情不甚清楚。早在年前,咱们对头的陈家老爷就因为傍上了蒋骁的堂弟,屡屡获得升迁。如今,皇后自个儿母凭子贵,更是牵连着蒋氏一门,也越发兴盛……” “这往后,哪还有咱们族人立足的余地啊!” 钱玉华本就心烦意乱,偏生这个弟媳还老在自己跟前抽抽嗒嗒地哭个没完,顿时火气更盛。“你要想哭,现在立马出去哭个痛快!别在哀家跟前嚎。” 她言辞间的威胁意味浓厚,吓得那妇人硬生生扼住了喉中的声音。 钱玉华见状,略显不耐烦地望向边上的苏翎,下颌微扬,示意她把人打发走。 苏翎连忙会意地点点头,接着,便上前朝那妇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夫人,奴婢送您。”实际上,这已经是今儿个第三位遭到半路赶走的访客了。 眼下,钱玉华一门心思,皆悬在蒋琬琰腹中的龙胎身上。压根儿没有多余的空闲,去应付这些来自娘家的亲戚,多半是随口敷衍几句,便让人尽早跪安。 这般心浮气躁的,只怕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么忌惮皇后诞下龙子。 苏翎压低着嗓音,面上难掩担忧之色:“太后娘娘,将军那边已经万事俱备了。您看,是不是还依照原先商议的计画……” “不!”听到这里,钱玉华突然张口否定道:“在那之前,哀家要先擒住皇后这小祸种。”说话间,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仿佛一字一句皆从牙缝儿里艰难地蹦出。 蒋琬琰虽然一向知道,太后厌恶极了自己。却也断断没有想过,自己竟有这种本事,令她连续失眠整整半月时间,直到唐琛预定离京的那日。 如同假孕一事,唐琛暂离京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真要长久地分离。因此,蒋琬琰倒没有多大的不舍。 唐琛乍见自家小皇后嬉皮笑脸的,全然没有半点儿别离的苦涩,不由啧了一声,道:“蒋琬琰,哪有你这样送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送走仇人,而不是自己亲爱的丈夫呢。” 他刻意加重了亲爱的夫君几字,讨要温柔的意图明显。 蒋琬琰故意装作听不懂,只道:“臣妾明白了,要装就得装得像一点,对吧。” “装?”这下,唐琛不单把眉心皱成了川字,语气亦带着明显的不悦:“你难道不能发自内心的,表达出对朕的关心么?” “能的,能的。”蒋琬琰笑意憋不住地爬上眼角,明眸也弯成月牙状。但眼前的场面,的确不适合当众发出笑声。于是,她不得不把脸深深埋进唐琛的胸膛,只露出因忍笑而轻颤着的双肩。 从旁人的角度看来,这副情景倒真有几分像是,蜜婚娇妻依偎在远行的丈夫怀里嘤嘤啜泣,哭得好不可怜! 然而,事实的真相只有当事者自个儿清楚。 比如现在,唐琛正用下巴抵着他家晏晏的发心,侧耳倾听,她闷着嗓子百般别扭地喊道:“夫君。” “再喊几遍。”他声音发哑地说道:“喊到朕说停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和开头是呼应哒!四舍五入都是不能停的意思嘛。 第35章 牺牲 皇帝御驾一离开京城, 各方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如同潜伏在深海的漩涡般,尽管表象平静,可内里已是暗潮汹涌, 浪涛阵阵。 回到凤栖宫后, 蒋琬琰便一口枣泥酥, 一口豌豆黄, 把鸟儿般的小胃撑得满满胀胀。 琇莹见状,不禁低声嗔道:“娘娘今日怎么吃得这般多, 千万别积食了。” 闻言,蒋琬琰仍旧鼓着腮帮子,勉强挤出一句话道:“若不趁着这会多吃点儿,晚上可不得饿肚子么?” 琇莹注视她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道:“要不, 奴婢再让小厨房制些糖水过来吧?奴婢是真怕您噎着。” 蒋琬琰点点头,又补述道:“顺便你若有什么想尝的点心, 也可一并吩咐下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琇瑩止不住笑意地说:“奴婢可没娘娘那么贪食。” 蒋琬琰嘴上不依,立马反驳道:“分明是陛下说本宫太过清瘦,得多补补, 圣旨不可违逆。” 若是换作平时, 琇莹定然会跟着取笑,但今日她却只是沉默片刻后,道:“娘娘,恕奴婢斗胆, 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虽然陛下目前确实待您极好, 但您这心里边还是要有把尺——衡量他说的话儿,几分是真, 几分是假。” “比如陛下让您多食补,是为着您的身子着想。可他并没有说,不喜欢身材纤细的女子。”琇莹难得语重心长地说:“嬛嬛一袅楚宫腰,又有哪个男人不喜爱呢?” 话落,蒋琬琰不由抬眼瞥了下她,心里有些奇怪。然而,她还来不及细细琢磨这份反常,那头的钱太后却开始动作了。 …… 夏青半跪在旁,低声向蒋琬琰禀告寿康宫的动静,道:“太后不知从何取得一条,绣有凤栖梧桐图样儿的手帕,硬生生栽赃到驻守御前的陈侍卫手中,意图以此诬陷娘娘,说明您腹中的孩子并非陛下龙种。” 蒋琬琰听后,忍不住轻哼一声,潋滟的明眸里满是不屑之色:“这种鬼话,她自己相信么?” 夏青同样觉得钱氏堂堂太后,却用这种泼脏水的手段,实在过于卑劣。 “怪不得要把陛下支开。”蒋琬琰伸出水葱似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沉,却无端的让人心慌。“她这举动,几乎可说是直接将莫须有的罪名,死死扣在本宫的头顶上。” “娘娘,现在怎么办?”夏青惶恐地问道。 钱太后这步棋走得急进,看似处处有疏漏,实则极难应对。 如果蒋琬琰这时仓惶逃跑,正好坐实她恶意编造的罪名。但若是不逃,从而落进她的手里,便是犹如案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两种方式,无论怎么抉择,蒋琬琰都讨不到好。 然而人生在世,比起虚无缥缈的名誉,自然是活下去更为重要。于是,蒋琬琰并未思考过久,便当机立断地道:“赶紧准备出宫的马车,动作要快!” “是。”夏青急忙应着,片刻不敢耽误。 与此同时,蒋琬琰也紧忙开始褪下自身那些累赘的物什。比方满头的珠翠金银,红艳艳的宫衫,以及不易行走的凤头履。 费不了多时,她已经换上轻便的衣裳,并拎着事先捆好的包袱,尾随夏青穿过一条又一条,漆暗逼仄的密道。 这通道罕有人用,因此建造得颇为粗糙,照明的部份甚至全仰仗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举步艰困。 经过两刻钟的摸索,主仆二人好不容易避开沿路的守卫,抵达偏门。蒋琬琰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夏青便匆匆催促着她上车,“娘娘,这边!” 蒋琬琰只得加紧脚下的步伐,尽快逃离周围侍卫的视线。直到,她和夏青先后坐进车里,才得以稍稍放松警惕。 然而,心情轻松不过一瞬,蒋琬琰赫然发觉,本该出现在此的琇莹,却不见半点踪影。她连忙转过头去,问道:“琇莹人呢?” 闻言,琇琴一贯淡泊的神情中,少见地流露出几许哀戚。但转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请娘娘恕奴婢不敬。”言毕,她二话不说,伸手点下蒋琬琰的睡穴。 琇琴力度拿捏得极好,不重也不轻,确保只让她短暂昏迷一阵子。 尽完责任,琇琴难掩颓败地垂下双手,眉目间满是愁云。方才,明明只差几步路,她们就可以一同离开,但琇莹却突然裹足不前起来。 “倘若凤栖宫内无人留守的话,太后必然一眼识破咱们出逃的事实。到那时,她只怕会立即调遣人马前往追捕,使得娘娘的处境越发艰困。”琇莹冷静地剖析道。 听到这里,琇琴内心已隐隐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可她仍出言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 “我单独留下。”琇莹忽然勾起唇,笑意却没有绵延到眼底,“一个人牺牲,总好过让一群人陪葬。” “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琇琴想也不想,便开口否定道。 “我知道,娘娘待我如亲人,我都知道的……”琇莹垂眸说着:“正是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才不能看娘娘以身犯险。” 琇琴本就不是个擅长言语的人。这会儿,眼看她心意已决,不似能够动摇的样子,更是直接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直待琇莹连催几声,她才逐渐回过神来,呐呐地应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明明是此生,彼此间互道的最后一句话。可她甚至连内容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琇莹当时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已成永别。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琇琴连猜都不用猜。 当钱太后翻遍宫中每处角落,皆寻不着蒋琬琰的踪迹时,就会发现自己的计策已然败露。届时,她又岂会轻易放过作为替身的琇莹? 只怕是,恨不得立马扑上前去,将其狠狠撕碎扯烂以当泄愤。 琇莹的牺牲,本是为着能替主子一行人,多少争取点逃难的时间。可她万万没料到,阴险狡诈的钱太后早已预留一手,在皇宫周围百里皆设置了埋伏。 蒋琬琰至今仍未转醒,而当前面对的已是最为严峻的景况。 马车冷不防地紧急煞住,停在路中。琇琴掀开车帘一瞧,便见前方整齐站立着成排的带刀侍卫,且他们个个目露杀意,手中的长剑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虽说琇琴武功颇高,但到底无法以寡敌众。况且,对方还持续地向后援增调兵力,势要将此地团团包围。 她想带着蒋琬琰安然脱身,很难,可能性近乎于零。 正当琇琴无计可施的时候,锋利的箭矢突然从四面八方射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穿敌人心窝。侍卫们顿时乱了阵脚,吓得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偏偏那些利剑无孔不入,总能准确地刺在盲目奔窜的人群里面。前后不过一会儿,原本井然有序的军队已经彻底瓦解,化作满地的尸首。 琇琴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半晌,才开始用目光搜索着隐匿在暗处的神秘援军。然而最终,却听一道似曾耳闻的沉稳男声,在耳畔响起。 “萧某护驾来迟,让皇后受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不在的一天,想他。 第36章 信仰 恍惚间, 蒋琬琰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重新回到嫁进东宫的那日。 当晚唐琛并没少喝酒,锋锐的眉眼间因染着醉意, 而散发出几分慵懒朦胧的气息, 分外勾人。 蒋琬琰平躺在他身下, 略显忐忑地承受着那非但不温柔, 甚至可说是粗暴的抚弄。她内心当真有些惧怕,怕自己所嫁非人, 也怕唐琛这辈子都不肯呵护于她。 结果恰恰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她的月信突然而至。 蒋琬琰不禁有些气馁,自幼开始她便时常听闻长辈叨念,说女子若在信期成婚,将来婚事定然坎坷不顺。偏生她的月事向来准时, 这回毫无预兆地提前,可不是触人霉头么? 蒋琬琰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 两道好看的柳眉几乎结成疙瘩。 唐琛素来不服命运,更没想过自己所娶的女子会这般迷信,顿时忍俊不禁,眯起眸子便笑了几声, 问她:“信神?” 闻言, 蒋琬琰重重点头,表情诚恳。 随后就听见,唐琛把声音压得低沉而缱绻。尾音上挑,温热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地扑洒在她的颈侧, 挠得人酥痒难耐。 接下来, 世间万物仿佛都在此刻归于沉寂,只剩下他独自说着:“那么, 就让朕当你的神。” 话落,蒋琬琰奋力伸出手,想抓住唐琛的那令她心安的大掌。然而,他的身影却在相触的刹那,幻化成一阵泡影。 “唐琛!”蒋琬琰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处陌生的环境里。她连忙翻了个身,想离开这张柔软,却带有生人气息的大床。 然而,她刚一侧身,便有张男性的脸孔赫然出现在眼前。离得极近,让蒋琬琰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放心,我没碰你。”霍容辞说着,脚下向后退了几步。实际上,他也根本无法对她如何。 方才,萧然从敌军手中救下她以后,他匆忙赶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不顾四周混乱,尚自熟睡的蒋琬琰。 尽管她看似并未受到任何的外伤,但霍容辞仍旧担心有所疏漏,只好用自己所习得的医疗知识,简单地替她把了个脉。 然而,彻底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把指尖搭在蒋琬琰的皓腕时,竟隐隐感受到孕脉的痕迹。 此念一出,霍容辞当即又覆上手指,聚精会神地诊断起来。 虽说蒋琬琰脉搏跳动得略显微弱,但其体内的血液来往流利,如珠滚玉盘般圆滑,确实是典型的滑脉。仅仅这小半会儿的功夫,霍容辞已经能够肯定,她确实是有喜了。 蒋琬琰撑起身子,慢慢开始回想,自己在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却难以整理出头绪。 “你总不是碰巧出现在这里的吧?”她偏着头问道。 霍容辞也不隐瞒事实,便直言道:“早在先前,我就发现贵朝太后暗中联系族里的兄弟,向地方调兵遣将,因而多留了份心眼。” 蒋琬琰听罢,径直沉默半晌。 其实,她内心是极为愿意拿霍容辞当友人的。但同时她也明白,他并不需要这份友情。更何况,霍容辞这段时日付出的,早已远远超过朋友二字。 这段关系,终究得不到平衡。 他似乎看透了蒋琬琰的心思,连忙笑说道:“你别误会,我霍容辞可不是那种滥好人。”接着,他便将当前的局势,详略有度地分析给蒋琬琰听。 “今晚袭击你们的那帮人,显然是些普通的宫廷侍卫。除此之外,钱氏娘家府中多半还豢养着死士,再加上她前阵子调度的兵将……”霍容辞顿了顿,继而挑眉问道:“情况其实没有你想像的那般宽松,知道么?” 蒋琬琰虽然不擅兵事,可听到这里,也多少有些领会。 既然钱太后掌握在手头的兵力,远超于这些,就可见她并未将重头戏放在擒拿蒋琬琰的身上。 她主要的目标仍是唐琛这个皇帝。 思及此,无数的担忧和恐惧,不断地由心头冒出,进而蔓延至蒋琬琰的全身。她现在一刻都不愿在这里多待,只想着立马见到唐琛才好。 正当此时,霍容辞忽然幽幽地开口道:“我可以提供,你所需要的兵援,但……这些并不是毫无条件。” 闻言,蒋琬琰下颌微扬,示意他继续说。 “我给你两个选项。”霍容辞细细凝睇着,她那双明媚的眼瞳,语气慢条斯理:“第一,贵朝将燕地割让给东宛当作回报,第二……你陪我走一程。” 蒋琬琰在听闻上半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的狮子大开口给震住。因此,倒是分不出心思来,深究那所谓“走一程”的意思。 “是我看错你了。”她不温不火地说道。 霍容辞抿了抿唇,笑得有些牵强:“你若想说我这是趁火打劫也无妨,反正我本不是良善之人。” 蒋琬琰听后,便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直到,小手握在了门把上,才想到自己还有件事儿没讲清楚,复又开口道:“霍容辞,你忘了说第三个选项。” “嗯?”他显然有些不解。 见状,蒋琬琰方回答道:“他会带着千军万马过来救我。”她说话的口吻缓慢而坚定,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霍容辞禁不住又问:“你何以这般肯定?” “因为他是我的信仰。”蒋琬琰说着,眼眸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识过的光芒,亮堂的足以刺伤他的心灵。 至此,霍容辞忽然释怀地笑了。 过去他总以为,自己并不比唐琛差多少。若真要说区别在哪儿,只不过是他与她相识得迟了一点。但如今他却懂得在感情的世界里,晚一步,落差的可就是十万八千里。 最终,霍容辞也只得默然地注视着她远去。 “萧然,其实我并非有意威胁她。”他虽与人对话着,口气却更倾向于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能在最后的日子里,留下一段不后悔的经历。” 作为属下,萧然心底清楚自己并没有干预决策的立场。所以,即便万般可惜,也未曾吐露过一个不字。 东宛自开国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国势逐年下滑,甚至连老皇帝亦龙体抱恙。霍容辞以太子身份监国后,从未停止每岁的祭拜,只盼着能够稍微扭转颓败的国运。 直至今年,终于有得道高人指点,亲口告知他这些降临在东宛的厄运,来源于早期开国君主的残暴不仁。 当时霍氏祖先为图己利,不但违背君臣道义起而弑君,更虐杀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此举严重触怒了上天,终使罪孽重新报应至后代子孙的命格中。 后世者若想破除这等因果轮回,必须以真龙天子的鲜血祭祀亡灵,以偿还祖辈所遗留的血债。否则,不出百年定有灭顶之灾,招致王朝倾灭。 老皇帝染指权势多年,体内的血液早已污浊不堪,无法担此重任。因此,唯一符合标准的人选,便仅有身具天命的霍容辞。 若问他,愿意么。霍容辞自认不是圣人,他尚有理想有抱负,又岂肯在大好的年华时轻易赴死? 但是举国上下,没有人问过他同不同意,仿佛他天生下来就应该为国为民,死而后已。最可怖的是,包括霍容辞自身,也对捐躯报国一事感到理所当然。 霍容辞不仅仅是东宛的君主,而且无疑的,是个明主,丝毫没有亏欠过这个国家。因为他亏欠的,从来都是自己。 然而这些话儿,他注定不会对蒋琬琰说出口。 霍容辞仰起下颚,眼神中尽是空洞,像是丧失灵魂的空壳子。良久,慢慢地有千丝万缕的哀沉涌上,淹没他所有的少年意气。 “蒋琬琰,既然今生无缘在一起,那么来生——”他沉吟着说道:“来生,再不相见也罢。” …… 不远处的那头,蒋琬琰对于他这些深沉而复杂的情绪,浑然未觉,只顾一个劲儿地打听唐琛的所在。 她迫切地需要他,现在、立刻、马上,多一刻都不能等。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要强势归来啦! 这两章陛下不在,莫得感情,明天会稍微多写一点。 PS.关于这篇文,正文长度不会太长,等完结会在文案告知。其余没有交代清楚的部分,会用缘更番外的方式补齐,包括一些帝后撒糖日常,到时候随心订阅就行啦。 第37章 恃宠而骄 与此同时, 唐琛也在四处寻觅蒋琬琰的踪迹。 他亲自领着一小队亲兵,半路折回,当途经她方才遭受敌军突袭的地点时, 却只发现那些散落满地的尸首。 “这……”张汜清吞吞吐吐地道。 唐琛弯腰向下, 细细打量着地上那双格外娇小玲珑的脚印, 好半晌才说道:“皇后多半是逃脱了。”而且, 是在有其他帮手的情况下。 说罢,唐琛又重新抬头望向面前, 箭雨肆虐过后的流血惨状。由此看来,她这个“帮手”还不止一人。 单凭这些线索,对方的身份便已是呼之欲出。唐琛没有过多停留,紧忙提步赶起路来。 霍容辞带着一支精锐兵,人数不少, 定会选在能够轻易取得水源的地方扎营落脚。因此,他只要缘溪向上, 早晚能找着蒋琬琰。 果然,步行不出一里路,唐琛就远远地瞧见,身形纤细柔弱的蒋琬琰, 衣衫单薄地站在那儿, 好似强风一吹便会倒下。因而,周围还自发性地跟着两名东宛护卫,立在左右,替她阻挡冷风。 乍见到他, 蒋琬琰显然也愣怔了片刻。待她从重逢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便忍不住拔腿跑向唐琛,双腿颤巍巍地挂在他腰间。腾空的感觉让她不自觉攀着唐琛的肩膀, 十指脆弱地在他颈后纠结成团。 唐琛只得用精实的手臂,支撑住蒋琬琰的重量,以免她不小心摔下来,“晏晏,别闹。” 话落,他又把脸埋进蒋琬琰的颈窝处深吸一口气,道:“短短半日的时间,朕竟想你了。” “臣妾亦是如此。”蒋琬琰应着话,语气缓慢而低柔。她与唐琛额头相抵,两人流转的眼波在半空中交汇,顿时有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蔓延在心间。 蒋琬琰能体会唐琛内心的感受,因为相同的思念也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她分外喜欢这种心灵相犀的契合。 然而,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慢慢诉情衷。过了半晌,蒋琬琰便稍稍后退,离开唐琛温暖宽阔的怀抱,问道:“陛下如今有何盘算?” “钱氏目前亟需民心的支持,不会肆意地进行屠杀。”唐琛思量片刻后道:“因此,京中百姓暂时性命无虞。” “那么,我们呢?”蒋琬琰不安地问道。 “钱氏若想名正言顺地夺权,除非朕死。”唐琛神情凝重,徐徐地捋顺事情的脉络,道:“往后几日之内,钱氏定会不断地派兵追击,设法让朕从这世间消失。接着,她只需对外宣称朕已失踪,便可开始垂帘听政。” 闻言,蒋琬琰虽然力持镇定,可神色间却难掩惊惧。 唐琛见状,也不再卖弄关子,表情瞬间由严肃紧绷转为开朗:“不过,还有法子可解此困境。”说完,他便拍掌两下,示意隐匿在暗处的那人走上前。 蒋琬琰探出头瞧了瞧,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孔时,当场愣在原地。只见那人面容清秀,肤色在月光辉映下显出些许病态的苍白,却又无时不刻地流露出高雅矜贵的气质,配合他修长挺拔的身材。 不单单是俊俏,而是近乎妖冶的精致。 此人正是蒋骁早年收留的养子,亦是蒋琬琰名义上的长兄,蒋兆阳。他这人,除了与蒋氏毫无血缘羁绊以外,甚至连相貌脾性,都与自家人相去甚远。 然而,种种这些皆不阻碍蒋骁疼爱这个养子。 从小到大,蒋兆阳不管日常起居用度,或者瓜分到的田亩财产,半点儿也不逊于他亲生的蒋兆洲。 待蒋兆阳及冠以后,蒋骁更是将名下几间铺子悉数交由他打理。 当然,蒋兆阳自个儿确实争气,虽然做买卖交易的经验不多,却颇具商业头脑。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能对店铺里的繁琐事项上手,使得营收节节升高,挣了不少银两。 最为要紧的是,他品行端正,并不贪财。 寻常人多半担心家中姐妹出嫁后,丰厚的嫁妆顺势流入夫家,继而损害到自己的利益。但蒋兆阳却赶在蒋琬琰成亲前,彻底查过一遍帐本,并从正常开支中拼命挤出银两来填补她的嫁妆。 蒋琬琰至今仍记得当时在府里,他一字一句地叮嘱自己道:“你只身在东宫,处处都需要银子打点。姑娘家手里攥着钱,才不至于叫人给看轻了。” 她不禁推拒道:“我成个亲便把家底搬空,那可怎么行?” 蒋兆阳听闻此言,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那时年少,他的眉宇间似带着几分狂傲不羁,又隐隐透着股狠劲,“搬空?我说你啊,莫不是瞧不起你大哥。” 蒋琬琰怕他多想,忙不迭摆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晏晏,”蒋兆阳突然正色说道:“钱,再挣就有了,可我的妹妹就只有你一个。”说罢,他便伸手轻抚蒋琬琰的发心,“你若是拿我当亲哥哥看待,就别再拒绝我的好意。” 这般亲昵的举动,让蒋琬琰忽地一颤。 虽说蒋兆阳一向待自己不错,但两人终归不是真正的兄妹。平常相处时,总会自觉地与对方保持些距离,未曾有过半点逾越。 蒋兆阳心思敏感,当即便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缩回手,重新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再也不敢轻易跨越这条分际。 谁能想到,兄妹俩再次面对面相聚,居然会是这般情景。蒋琬琰足足怔了半刻钟,方知回过神来,问道:“大哥是……陛下的人?” 蒋兆阳并未答话,反倒是唐琛抢先回道:“皇家影卫,你听过么?” 见蒋琬琰愣愣地点头,他又接续着说道:“兆阳便是影卫的掌门者。” 蒋琬琰目光往下瞟,便看兄长腰间别着一副墨玉令牌,上头刻有的标志性巨钳毒蝎,正好应证了这层身份。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无法立即接受这个隐藏已久的事实。 “我门下从不豢养废物。”蒋兆阳声调冷淡,令人听不出其内心的情绪。 “但凡拥有此令牌者,皆是该领域中的高手。不仅有精通古今暗器的能人,还有善于制毒者,以及擅长打近身战的……莫说以一敌十,有时甚至能以一敌百。” 话落,蒋兆阳立刻单膝跪下,道:“臣等定当护得陛下与娘娘周全。” 蒋琬琰只觉得今儿个当真是惊奇连连,这头还来不及从震惊中回过神,那头又坠入了更深一层的震惊。 “嗯。”唐琛低声应着,转头又对张汜清吩咐道:“先带皇后回帐中休息。” 此言一出,蒋琬琰立即察觉不妥,连忙拽住唐琛的衣角,语气里有万般可怜:“陛下打算丢下臣妾一个人吗?” “傻瓜。”唐琛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朕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只不过是单独与蒋卿商量些后续的事情罢。” “那,你别赶我走。” 蒋琬琰声音略显含糊,却反倒更惹人娇怜。可唐琛听了,竟然还想坚持己见:“晏晏,你听朕的……” 蒋琬琰哪里肯依,当下就张口打断他未说完的话,道:“我可以安静待在旁边的,保证不吵也不闹,很乖的,我真的会乖乖的……”讲着讲着,她索性整个人倒进唐琛怀里,口气骄纵无比:“你若真要走,就亲手把我推开。” 听到这里,唐琛禁不住心中微荡,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这股气息,同时夹杂着无奈和宠溺,灼烧了她的双颊。“你可不就是吃定了朕,舍不得推开你么?” 以往蒋琬琰从来不曾在他忙于政事时,执意上前叨扰。而唐琛也能够理解,她今晚备受惊吓,心态上难免恐慌,便也不再出言反对。 得到唐琛的首肯,蒋琬琰心下顿时一松。紧接着,她便感觉到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身子仿佛浸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轻飘飘的不断下沉,而呼吸也越发艰难。 她想呼救,但嗓子却干哑的发不出声,只得断断续续说道:“陛、陛下,臣妾好难受……”结果,尾音仍未落地,蒋琬琰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晏晏,你怎么了?”唐琛不敢使劲,仅是小力摇晃着她脆弱的细肩,“晏晏,你别吓唬朕……”语气微顿,他不禁紧紧注视着晕厥在怀中的人儿。 良久,终于忍不住竭力地嘶喊道:“晏晏!”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让陛下知道自己当爹了。 另外,祝大家中秋节快乐,狂吃月饼不长胖! 第38章 孕事 蒋琬琰意识逐渐明朗以后, 只觉浑身出的汗早已濡湿了衣衫,黏稠的略有不适。她不禁挣扎着,想要起身, 背后的男人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用力紧了紧, 问道:“晏晏, 你醒了?” 那声音有点低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从身后慢慢地包围过来,正是唐琛独有的语调。 蒋琬琰不由低声回应道:“热……” “嗯?”唐琛听闻这句话后,神色间明显有几分诧异。蒋琬琰生来冰肌玉骨,遍身清凉,即便在最酷热的天气里也总喜欢黏着自己不放, 倒是难得像现在这样开口嫌热。 唐琛将她轻轻放到大床上,动作足有十二分的小心。 “晏晏, 你身子可还有何处不适么?” 蒋琬琰此时已然是疲惫得睁不开眼,可当她鼻尖嗅到那股熟悉的冷香,仍不自觉倾身靠近,渴望能汲取得更多。于是, 她便如灵蛇般扭动着娇躯, 把小脸贴近唐琛精壮的腰腹。 再往下一点儿,就是旁人不可随意碰触的部位。 这个认知,让唐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想把她的小脑袋拿开。可谁知, 贪睡中的小姑娘脾气尤其浮躁, 见唐琛不肯纵着自己,便又气又恼地拨开他伸来的手。 唐琛实在别无他法, 只好硬生生扳起蒋琬琰娇美的脸孔,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压抑着嗓子道:“别勾我,咱们的孩子看着呢。” 闻言,蒋琬琰仍未从迷茫中彻底回神,秀眸惺忪,“陛下说什么?” 唐琛替她把额前的碎发拢至耳后,薄唇微勾着说:“晏晏,如今在你腹中的,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蒋琬琰听罢,再度怔在原地。半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忽然折射出潋滟的水泽,清澈透明像一汪秋水,“此话当真?” “朕怎会用这种事骗人。”唐琛伸长胳膊,揽过蒋琬琰犹未显怀的纤腰,宽厚的手掌轻抚着她藏有小小生命的腹部,神态温柔多情。“随行的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是你这段日子以来思虑过重,又情绪跌宕,才导致突然的晕眩。” 唐琛顿上一顿,继续说道:“朕已经吩咐人去煲些清粥了,等会你多少用点儿,垫垫肚子。” “您喂臣妾么?”蒋琬琰眨巴着双眼问道。 唐琛登时一愣,脱口而出的言语也变得有些结巴:“朕不擅长这种事儿,要不让夏青过来……” “不行!”蒋琬琰立马张口反对道:“那臣妾还不擅长生孩子呢。” “净会说些歪理……”唐琛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笑言:“好??吧,你到时候可别嫌朕不会伺候人。” 他长到这个年纪,从没为谁做过这种事,偏生这个小姑娘要求的是理所当然。唐琛不禁反思,自己会不会真把人宠得有些过头。然而,这个想法刚一冒出,他却亲自将其掐灭了。 女孩子嘛,这么娇生惯养的多可爱。 于是,当夏青把热气腾腾的清粥呈来时,唐琛便主动接过不大的汤碗,说道:“让朕来。” 夏青虽然讶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当下就识趣地退出门外,留给二位主子独处的空间。 圆润的粳米在文火细细地煲煮下,熬得软糯顺滑,极易入口。因此,唐琛便舀了满满一勺米粥,送至蒋琬琰嘴边。 不曾想,她的嘴巴竟娇小若樱桃。而他的动作又过分急切,一下子便让汤汁从唇缝间溢出。 唐琛慌忙拿丝帕为她擦拭,“怎么样?有没有烫着。” 蒋琬琰想回答,但当她一股脑儿咽下嘴里的热粥后,那股灼人的温度顿时熨烫着喉咙,呛得她连连哈了几口气。 唐琛只好赶紧将放凉的茶水,递进她手里道:“悠着点儿喝。” 蒋琬琰每喝两口便稍缓一会,接着再喝两口,直到缓缓把整杯水喝尽,才转头对唐琛说道:“你得先吹凉,懂么?” 经过刚刚的失败后,即便蒋琬琰不开口提醒,唐琛也不敢再随手将热粥喂给她喝。他不得不舀起半勺粥,一脸别扭地搁在自己嘴边,轻轻吹着。 蒋琬琰目露期待地盯着他看,视线在见到唐琛因为吐气,而微微开合的薄唇时,粉嫩的双颊顿时羞得透红,彤晕甚至漫染上纤长的玉颈。 她灵机一动,忽然抬起头来问道:“臣妾可以跟您撒娇吗?就现在。” 闻言,唐琛目光须臾不离地盯着她,却只见蒋琬琰微扬起下巴,模样乖巧。他心中难免升起一丝疑惑,她撒娇卖痴千百回,从来没有哪次像这般刻意征询自己同意的。 虽然颇为新鲜,但唐琛也担忧这小烦人精又趁隙找麻烦,只得按耐住内心的好奇,故作平静地道:“不管你想耍什么把戏,都先给朕把这碗粥喝了再说。” 两人同样坐着,却仍有些许的身高差存在。 蒋琬琰逼不得已只好伸长颈子,把脸凑近他的眼前,娇声娇气地开口:“臣妾正是想说,这粥煮得好没滋味,一点儿也不可口。倘若臣妾听从陛下的话,把整碗粥喝进肚里,您是不是该给个亲吻当作奖励? ” 说罢,她柔软的小手顺势上摸,直到触及唐琛那层极淡的胡茬时,才被扎得缩了缩手。 “好,”唐琛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辗转啄吻,“朕都依你。” 待蒋琬琰安分地喝完粥,又央着唐琛陪了她好一会。过程中,数不清究竟相吻过多少遍,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在某次双唇分离后,昏沉地睡下。 见状,唐琛稍坐半晌,待他肯定怀里的麻烦精确实睡着后,才披衣起身。但他也不敢走远,便在仅有一门之隔的外间,与蒋兆阳商议起政务来。 “刚才让爱卿见笑了。”唐琛略显窘迫地说道。 蒋兆阳自然明白他意指为何,依旧笑笑地答道:“陛下与娘娘感情融洽,是好事儿。” 言毕,唐琛端起案上的茶盏,一口气饮尽。 那盏茶是以平时两、三倍数量的芯叶冲泡而成,味道浓烈,且极具刺激性,经常饮用难免伤身。因此,唐琛只有在抑制不住困意时才会这般糟蹋龙体。 这下,蒋兆阳便是再愚蠢也看得出,皇帝正强忍着疲惫与自个儿对话,何至于再多绕弯子,忙说道:“依臣拙见,当前最适合破解以寡敌众之困境的战术,便是利用新发明的毒烟。” “这种烟雾的毒性甚是剧烈,只消浅浅的吸入一口,便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侵蚀人类的五脏六腑。”他顿了顿,复又加重语气道:“距离百步以内,无人能够存活。”? “只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皆有利弊。”蒋兆阳细细解释道:“由于相关部门,尚未研发出能够立时见效的解毒配方。因此若使用此种毒烟,我方定然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牵连,还请陛下三思。” 唐琛听罢,心中多少有了些计较,并未犹豫过长的时间,即出言否决道:“若是平常时候也罢,可如今皇后怀着身孕,只怕是一点毒物也沾不得。” 话虽如此,但唐琛却没有彻底摒弃毒烟这副利器。 以传统刀枪为主的战争,不仅耗费人力钱财,且杀伤力有限,无法达到威震八方的效果。故而,唐琛早在数年以前便暗中下令,倾力研究弹药或毒剂等新型态的武器。 直至近日,总算制作出像样儿的产品,让他如何肯轻易浪费这个得来不易的优势。 “容朕思考片刻。” 唐琛垂下头,看似堕入了无解的僵局。然而,仅仅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又重新回到抬头挺胸的模样。 再度开口,言语间已然充斥着少年郎的气宇轩昂:“声东击西,爱卿以为如何?” “虽说声东击西,作为《三十六策》中的第六计,已是极为陈旧的战术了。但既有此毒烟可供利用,臣以为我方不需设计过于繁琐的战略,依然能有十足的胜算。”蒋兆阳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在君臣私下论政时,唐琛从来不会忘记,在表述完自身的立场后,适度询问臣子的意见,充分赋予为人臣者直谏的权力。 这一点看似容易,却不是所有君主皆有如斯雅量。单凭此处,蒋兆阳便愿意誓死效忠唐氏皇朝,死生相随。 …… 唐琛匆忙结束手头的事务后,已是丑时三刻。他不得不蹑手蹑脚地返回寝帐,以免叨扰到蒋琬琰的美梦。 帐中仅设有稀疏的几盏烛台,光线忽明忽暗,但却堪堪映照出她恬静的睡颜。 因着蒋琬琰熟睡时,总会不自觉翻身,这会儿乌黑的发丝已经翻腾得凌乱而随意。全然不见白日的端庄娴雅,反倒平添几分少女的俏皮。 唐琛在理智上极为清楚,自己这时应该静悄悄地阖上双眼,好为明日养足精神。然而,他却架不住情感上想要动手招惹她的冲动。 犹豫良久,他最终决定采取折衷的方式。 唐琛弯着身,仿佛是在征求蒋琬琰的同意般,近乎无声地低语道:“只碰一下嘴,不过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段预告: 隔日天亮,蒋琬琰散漫地伸了个懒腰,转头问身旁的男人,道:“你昨天是不是偷亲我?” 第39章 犯花痴 隔日寅时刚过, 帐外的天空仍是黑魆魆的,仅能依稀看见树冠的轮廓。蒋琬琰已经清醒过来,双手慵懒地向上伸了个懒腰, 接着转头问身旁的男人, 道:“你昨晚是不是偷亲我了?” 唐琛此时正弓腿坐着, 手里拿了一卷书慢慢读着。 听见蒋琬琰的问话, 他翻页的动作微顿,却仍面不改色地回道:“没有。” 蒋琬琰眼瞅着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 内心不禁有些疑惑,连带着语气也多了几分探究:“可是我有感觉到你……像这样碰了一下。” 她为了把当时的场景生动还原,连两只小手都拿来上下比划,引得唐琛忍不住放下握在手里的书卷,专注看向她, 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做梦了吧。” 蒋琬琰愣了愣,没想到这男人竟这般嘴硬。思忖半晌, 她突然毫无预兆地把脸凑近,惊得唐琛下意识把眼睛闭上。 然而,蒋琬琰却在快要触及他削薄的唇时陡然停下,一双眸子眯得弯弯。 “那陛下之后可以试着偷亲臣妾, 别不好意思。” 她说着话儿, 神态、动作、语气都娇。但更为要紧的,是那种要亲不亲的态度,时时刻刻都牵动着男人的心绪。 唐琛伸手勾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面前递, 灵巧的唇舌, 轻轻旋弄着那两片嫣红。至于另一只手,也没有半点儿空闲, 反倒忙着在蒋琬琰曼妙的身子上捣鼓,举止霸道而凌厉。 他平时其实极少有这般强硬姿态,因而蒋琬琰起初还有点难以适应,只得完全被动地承担那如狂风暴雨似的吻。 直到结束时,蒋琬琰仍旧浑身僵硬,桃花眼儿瞪得圆圆的,错愕得像是被勾走了魂。 “你看,你明明就……” 她尾音未落,唐琛却已抢先一步说道:“朕这回光明正大的,没有偷偷。” “你……”蒋琬琰哼唧一声,语调绵软带着鼻音:“都要当爹的人了,幼不幼稚啊。” “论幼稚,比得过你么?几次三番地装睡骗人。”说罢,唐琛伸手戳着她的脑门儿,一下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蒋琬琰不得不捂着额头,四处躲闪起来,“臣妾是当真困得睁不开眼儿,哪像陛下那么精力充沛的。” 她反应不如唐琛敏捷,即便闪来闪去的还是没能避开他的“攻击”。最后,蒋琬琰索性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威胁道:“臣妾如今可金贵着呢,你惹得起么?” 唐琛闻言,当即被逗得低笑出声:“哪有像你这样,说自个儿金贵的。” 语气微顿,他墨黑的瞳眸紧锁在蒋琬琰俏生生的脸盘,以及伴随呼吸而微微歙张的鼻翼,道:“这种话儿以后要留给朕来说,知道么? ” 蒋琬琰约莫是怔住了,此时竟然特别实诚地反问道:“那陛下万一没说呢?” 唐琛展露笑颜时,少了平日里冷峻凌厉的架势,硬气的五官一下子柔和下来,言语间也荡漾着盈盈笑意。“不管说与不说,朕的晏晏一向都是最贵重的。” 话音刚落,蒋琬琰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营帐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猜想对方许是有要紧事儿欲求见唐琛,便推推他的手臂,桃心般的嘴唇慢腾腾地扯开道:“别贫了,正经点。” 唐琛轻轻的、温柔的拥蒋琬琰入怀,并将她搁在心窝处,不带有任何欲念,只是两相依偎着。良久以后,他才缓缓说道:“待朕忙完,再回来陪你。” “嗯。”蒋琬琰小声应着,随后又不放心地伸出纤细的尾指,示意他与自己拉勾。 唐琛见状,毫不犹豫地回勾住她。他手指白皙,骨节分明,连这般寻常的动作都尤其诱人。 若非他赶着离开,蒋琬琰倒真想拉着他的手细细打量,为何能够生得这般瘦长,却又有力度。 幸亏唐琛对于她悄悄犯花痴的行为,半点儿不知情,否则只怕会哭笑不得。他不仅肩膀宽阔,腰腹精实,两双腿更是颀长而笔直。全身上下不论单独拎出哪一块,都足够吸引外人的目光。 谁能想到,自家小皇后看也看过,摸也摸过,却独独欣赏起那修长的十指来。 …… 蒋兆阳由于日常的武术训练,养成向来早起的习惯,这会儿已经先在营地附近进行过招式锻炼,才前来面圣。 唐琛出寝的时辰与他相差不远,但他总是免不得抓紧那些零碎的时间,与蒋琬琰耳鬓厮磨。 这事儿在朝中算不得秘密,却也无人会拿来说嘴。毕竟君王纵情声色,是玩物丧志,可宠爱妻子却是天经地义,无可挑剔与责备。 蒋兆阳眼睁睁看着,素来不苟言笑的帝王踱步跨出帐子,临走前还不忘回过头,半是安抚,半是眷恋地对着皇后微笑。 下一刻,那仿佛倾注了所有温柔与缱绻的笑容,都在转身面对自己时,霎时收敛得半点不剩。 唐琛就站在那里,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像。双眸深沉如海,带着令人见之心颤的威严,直直地望向蒋兆阳。 他没有刻意释放严峻的气息,但浓重的王者威仪,顷刻间便欲将四周湮没。 蒋兆阳心下一凛,却仍强自镇定地说道:“臣已经事先将各部将领聚集在临时搭建的军务室,只待陛下圣驾亲临,便可开始商议进军路线及时机。” “朕知道了。” 唐琛不咸不淡地应上一声,接着率先走在前头。 刚跨出几步路,他又像突然回想起什么似地,侧首说道:“待这件事情了结以后,朕将爱卿转调至内阁吧?” 闻言,蒋兆阳几乎是当场愣住。 自己虽为蒋骁的养子,但满京城里无人不知他本是孤儿出身,身份低贱。原生家庭所赋予他的,并无半分可供仰仗的优势,有的仅仅是拖累。 相比于他的窘境,天子内阁里多半是世袭贵族,家世清白,不沾任何污点。 蒋兆阳自然明白,皇帝这是有心提拔,但即便入了内阁,他也无法洗刷那一身,由骨子里散发而出的黑暗。 更何况,是影卫这个组织造就了蒋兆阳这个人。 他从极度阴暗的底层,一步一步,凭借自己的力量攀爬向上。哪怕过程中见不得丝缕阳光,可他却在这里,在最为阴寒的绝境中获得重生。 他对这个职位存有颇深的感情,他不想,也不会任意离开。 蒋兆阳细细琢磨着皇帝方才的口气,只听他尾音略有上扬,似带着几分商量的意思。单凭他与唐琛君臣共处的这些年,也知道对方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但凡是唐琛拿定的主意儿,应当会极为肯定地道出口,而不该像现在这般犹豫。 思及此,蒋兆阳忽然明白过来这起事件的缘由,忙问道:“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眼看真相遭到一语道破,唐琛不禁叹了口气,道:“皇后也是在意你,才会担心你的安危。” 说到一半,他先是顿了顿又接续着道:“况且,你岁数也老大不小了,难道这辈子真打算当个孤家寡人么?” 听闻此言,蒋兆阳顿时默然无语。 凡人进入影卫任职的首要条件,便是不得娶妻生子,以免在与敌方对峙的紧要关头时,让家室成为供人利用的软勒。 当初,蒋兆阳在听闻这条对常人而言,堪称严苛的规定时,连片刻的思索都不曾出现,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而他之所以能这样果断的,断绝了一切后路,从来不是因为薄情。相反地,恰恰是因为他用情过深所致。 尝有人言,年少时若是过早遇见足以惊艳一生的对象,那么余生皆无法在安宁中度过,蒋兆阳即是如此。 正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名,拼死也要保护好的女子。所以,即便这世上还有多得数不清的好姑娘,亦寻不出良配。 经过好一阵冗长,而尴尬的沉默,蒋兆阳终于张口回答道:“可否请陛下恩准,让臣与皇后娘娘单独说几句。” 听罢,唐琛挑眉打量着他,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朕会转达给皇后,见与不见,由她自个儿决定。” 蒋兆阳心知这已经是皇帝肯做的最大让步,忙不迭拱手作揖道:“臣谢陛下隆恩。” 唐琛稍稍颔首表示明白,而后并未再就这个话题多言半句,只是全神贯注在眼前的战事上。 这场战役,他不仅要赢,还得赢得漂漂亮亮。 …… 不远处的皇宫里,却没有想像中的硝烟弥漫,反倒尽是寻欢作乐的颓靡之风。 钱玉华的胞弟钱长笙,倚仗长姐的威风,勉强混得地方军官的职务,但却无德无才,是十足十的昏庸之人。 倘若仅是如此,钱太后倒也不必忧心过甚。 可这厮,偏偏还耽溺享乐,在面前这般紧迫的事态下,居然还有心思找舞姬作陪,在宫闱中饮酒撒欢,把自身弄得狼狈不堪。 钱太后眉头皱得老高,头部亦隐隐作痛,“闹够了没有?” 钱长笙闻言,不情不愿地松开怀里娇滴滴的艳姬,并掐了下她圆润的臀部,道:“小美人,本大爷晚上再找你玩儿啊。” 说罢,他才重新回过头来嬉笑道:“这宫里头的女子果真个个是绝色,只不知,皇后娘娘该是何等的貌美……”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估计是个手控:) 因为我今天看见有篇文章说,男人手指越长,性感程度越高,所以……立刻帮陛下安排上。 第40章 心理战 钱长笙这句话, 倒是适时地提醒太后,她着实是厌烦蒋琬琰许久了。 钱玉华年轻时,自然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但先帝后宫七十二嫔妃, 又有哪个不是朱唇粉面、稚齿婑媠?因而, 先帝从来不对谁另眼相待, 直到熙妃的出现。 尽管时过多年, 钱玉华仍深刻记得初见熙妃的光景。 细细回想起来,当日的种种实在再平凡不过。 适逢先帝微服出宫查访民情, 半路上传回消息,只道皇帝相中一民间女子,欲册封其为熙嫔,令皇后即刻筹备相关事宜。 钱玉华听后神色平淡,只随口一问:“唤做什么名字?” 语落, 便听那跪伏在地上的内监回话道:“苏窈,姓苏单名窈字, 亲故间皆称其为窈娘。” “窈娘,窈娘……”她漫不经心覆诵两声,却根本没搁进心里。 这长长的红墙里头,最不稀缺的便是美人。好比一株芍药, 单独欣赏时, 自是无比惊艳。但倘若将其扔进争奇斗妍的花丛里边,便顿失颜色了。 然而,当她亲眼看见苏窈的刹那,松弛已久的心弦登时绷紧, 宫阙中所有的寡淡与沉闷都因为她, 划上句号。 苏窈人如其名,身形婀娜窈窕, 纤腰不盈一握。她虽穿着粗衣布裙,但那份不加妆点的毛糙,非但没能抹去其分毫的姿色,反倒更显出苏氏近乎张扬的美貌。 这一瞬间,钱玉华连反对的话语都吐不出口,只顾得上不断叹气,为自己渺茫的前程而叹。 转眼,如水时光悄然逝去。钱玉华万万想不到,同等惊人的美丽,会在蒋琬琰身上重新瞧见。 严格来说,蒋琬琰并非那种过分肆意的妩媚。她所拥有的,应当是极为含蓄的娇婉,但却总能在举手抬足间酥到骨子里,令男人禁不住缴械投降。 钱玉华看在眼里,心中自是百感交集,有些微妙的忌恨,但更多的却是惶恐——这样堪为祸水的女子,若没有个足以只手撑天的丈夫,只怕免不了因其而引发骚乱。 钱玉华思量半晌,却是恶狠狠地开口道:“你别妄想了。” “怎么就成妄想了?”钱长笙不明所以,只得好言探询道:“待造反成功以后,如今高不可攀的皇后娘娘,也不过区区战俘,岂不是任人糟蹋么?” 说罢,他搓搓手,目光是毫不遮掩的垂涎。 “当然了,如果落到本爷的手里,爷定舍不得随便糟蹋,定会好生疼爱一番。” 钱玉华也是女子,瞅见他这副色眯眯的模样,早已把持不住良好的教养,拾起手边的掐丝珐琅茶壶,便半点儿不留情的朝他脚边砸去。 “你耳朵聋了么?哀家再说一遍,蒋氏绝不能留!” 言毕,她只觉得头部似乎疼痛得更为厉害了,连带血管亦肿胀的几欲爆裂。 钱玉华虽在几年前就患上了头风的毛病,但偶尔的阵痛都控制在能够忍受的程度,故而并未在意。 可谁知,近日却忽然严重起来。不仅频频发作,且一痛起来便像要夺人性命似的凶猛。 侍立在旁的苏翎见状,不由担忧地问道:“太后娘娘可是头风又犯了?需要奴婢去请太医过来医治么?” “不必。”钱玉华摇摇头,指腹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哀家让你封锁京城与燕地之间的消息来往,可办妥了?” 苏翎屈膝,作了一福道:“是,奴婢已经按照娘娘指示的,斩断了京中对外所有的消息流通。” 闻言,钱玉华颔首而笑道:“嗯,这件事你办得不错。” 她不得不承认,唐琛虽然年纪尚轻,但却将业朝这片土地治理得极好,天生是个当皇帝的料子。若是让他有任何一点机会对外求援,那么自己这位置还未坐热,便该交还回去了。 钱玉华心情刚有些安定,却见一名身着铠甲的侍卫急匆匆前来,向屋里通报道:“启禀太后,大事不好了!” 这下,她的情绪陡然汹涌起来,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儿,急忙追问道:“发生了什么?说仔细点!” 那侍卫品阶不高,往日里罕有面见贵人的经验。因此,这会儿连依样传个话都传得磕磕绊绊。“西……西门猝然遭受不明人士袭击,防守士兵共计一百二十名,全数中毒身亡……” 他语气微顿,牙根死死地砥磨着唇舌,继续说道:“邻近南门的士兵闻讯赶来,亦有不少折损。如今,前线已是人心惶惶,众兵将皆裹足而不前。臣恳请太后娘娘尽快做出决断,是进是退,给个准信儿!” 听到这里,钱玉华险些从椅子上跌落,神色间满是惊惧:“敌军呢?现在行进到哪儿了?” “敌方行踪神秘,一切仍未可知。”小侍卫如实回答道。 至此,钱玉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唐琛打的是何算盘。他蓄意不让她知道,自己将从哪个方向进攻,把整个局面布置成心理战。 倘若钱玉华预测有误,错将主要的兵力放置在他的反向,唐琛便可轻易突破她的布阵,直捣核心。 由此可见,这场战役比较的早已不是何人的刀箭更锋利,而是双方主帅谁先猜着对方的心思。 钱玉华沉吟良久,唇角忽地勾起一丝冷笑。 依照她对于这个养子的认知来看,他既挑选了西门,作为毒攻的重心,定然不会再从那里进攻。否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落在下风的还是他自个儿。 同时唐琛也很清楚,紧邻的南门必定会调兵过去支援,导致守备大幅削弱,成为四周最容易的突破口。 思及此,钱玉华立刻挺直背脊,略显激动地脱口道:“南门,定是南门!传哀家懿旨,立马加派兵力,把战略重心迁移至南门。” 与此同时,唐琛正亲自领兵守在东门附近两里处。 当初他假称要巡幸西域时,便已做好周全的准备,身旁带的并非鸿胪寺的官员,而是五百亲兵。 对方虽人多势众,但唐琛却临危不乱。一双黑眸迸射出犀利的视线,戾气旁露,骇得属下们皆不自觉咽了咽唾沫。 唐琛一旦认真起来,绝对是聚精会神,任何人、事、物都无法动摇其半分。 直等到前方战士递回消息,说各城门皆开始将半数的守卫转调至南门时,他便毫不犹豫地发号司令,道:“进攻。” 短短二字,他却说得中气十足。顿时间摄人心扉的气势如同惊涛拍岸般,轰然落地,鼓动了战士们的心灵。 钱太后若将所有兵力押注在南门,誓死拼搏,他们的确不占优势。但眼下的南门,与其说守备疏松,倒不如说是空虚简陋。 没多时,唐琛即率兵攻破城门,策马直驱寿康宫。 南门失守的战讯,不一会儿便传到了钱氏姐弟耳里。 钱长笙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闻讯当下立即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上搭理其他人,只想着赶紧转身逃跑。 “你当真以为你逃得过么?蠢材。”话虽如此,钱玉华自己却也慌得直打哆嗦,银牙不慎咬破舌头,沾染上满口腥红的血。 她当然也想逃,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僵住,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然而,这份困窘与无力并未持续多长的时间,门口便接连传来新的战报——北边出乎意料的,被不知何时暗中进京的燕王击溃了。 钱玉华登时愣住,如同一阵惊雷在耳边炸响般,连四周喧嚣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 “不是说唐珷,人还好端端的待在燕地么?” 钱玉华眸中空洞一片,恐惧慢慢侵蚀着她仅存的理智,迫使她变成歇斯底里的模样。“哀家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竟连区区燕王都看不好。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积累多时的压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下子不受控制往外冒。可即便嘶吼出声,内心沉抑的情绪却仍旧无法得到纾解。 钱玉华只觉有股令人窒息的酸涩窜进心头,继而漫上鼻尖,逼得她再也藏匿不住眼角的泪水,放任呜咽的哭声逸出口中。 但也仅止是半刻钟,钱玉华便缓缓阖上双眸,让一切归于平静。 对于战败者而言,真正可怕的其实并不是死亡本身。反而,是濒死前那对未知的不安与迷惘,以及内心挣扎不已的痛苦。 当看透事物的本质以后,那些没来由的恐惧也跟着减轻许多。 钱玉华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候最后时刻的来临。直到她感觉,那道沉稳而坚定的脚步声已近在耳畔,才冷然启唇道:“皇帝现在,难不成是打算当众弑母么?” 唐琛先是勃然而怒,随后又怒极反笑。 “钱氏,你还真以为自己有这资格当朕的母后?” 钱玉华顿了顿,鼻尖溢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道:“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哀家既是先帝钦封的皇后,便合该是你的嫡母。皇帝若是对此有所不满,大可以把先帝的遗体从坟墓里挖出来,亲自审问。” 尸体审判,即便在羞辱罪臣的手段中,亦是最为狠戾的一种。钱玉华说这话儿,无非是想借此激怒他。 果然话音刚落,唐琛顿时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抵住她的脖颈。剑身旋转如电,顷刻间发散出耀眼的光华,仿佛在告诫着剑下的女人勿要轻举妄动。 “实不相瞒,朕的确是想当场把你给杀了。”唐琛薄唇微扬,有些似笑非笑地说道:“可这样未免太过便宜你。当年朕的母妃为你所迫,在绝望当中被咬啮而死,朕觉得……应当让你也体会看看那种痛苦。” 双方间本就力气悬殊,况且唐琛如今正在气头上,施起劲来毫无收敛。钱玉华几乎是被死死地压制着,丝毫不能动弹。 当然,这都只是表面。 实际上,钱玉华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早已事先握紧淬了剧毒的暗器,只待时机成熟,便准备给他致命的一击。 此刻她不断假装挣扎,并趁空抬起手,急欲将锐利的尖端深深刺进唐琛背部。不曾想,相隔十步距离的蒋琬琰,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处细节。 当下,她也顾不得自己仍有着身孕,只一股脑儿地冲上前,慌忙想要阻止钱氏的阴谋。 “唐琛!” 许多年以后,当蒋琬琰依偎在他宽厚的肩膀,再回想起这个刹那,早已记不清当时那些无比惊险的细节。 但有一件事情,却像要融入血液,刻进骨髓那般深刻,那便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失去唐琛,绝对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盒饭已经热好了—— 第41章 护夫 “唐琛!” 眼看蒋琬琰急忙跑上前, 周围的士兵似乎都愣住了。一时半会的,竟没有人伸手拦阻,只放任这个看似娇弱无力的女子, 在最危急的时刻, 站出来挺身护夫。 钱玉华虽也有片刻迟疑, 但倘若失去这次良机, 之后再想抵抗都是徒劳了。于是,她秀腕一转, 动作愈发凌厉,直欲将锋锐的刀刃刺入他的背脊。 唐琛打从听闻蒋琬琰那声急切的叫唤开始,就多留了个心眼儿。这下,哪里还猜不出钱氏的预谋,当即伸手钳住她的手腕, 使劲一扳。 哐啷一声,钱玉华攥在手心的暗器应声掉落。 她赶忙蹲下身, 想去捡起眼前自己仅存的一点指望。然而,唐琛却像要粉碎她无谓的念想般,狠狠地抬脚踩了上去。 接着,他也不去看跪伏在地的钱玉华是何表情, 径直下令道:“把这些图谋不轨的奸人统统捉起来, 不论死活。” 最后四个字一出,等同于告诉将士们,擒拿匪徒的过程中不必把下手放轻,即使误杀也不问责, 恰恰是激发战魂的最佳良药。 话音落地, 两方人马便像漩涡般急遽地搅成一团,处在中心的兵将皆飕飕地挥动着臂膀, 用刀剑砍向对方。而唐琛眼见局势已定,则慢条斯理地远离战场,踱步走回蒋琬琰身边。 蒋琬琰呆呆凝睇着近在眼前的夫婿,小手轻轻抚上他深邃冷峻的脸庞。温软的指腹,沿着那副令她深爱的五官,细细地描摹着,由眼睛鼻子再到嘴巴。 她指尖微凉,划过的地方有一丝丝痒。 唐琛止不住低笑几声,言语间尽是调侃:“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变傻了?” 闻言,蒋琬琰总算回过神来,一下子扑进唐琛怀里。 两条素白的玉臂像柔软的藤蔓般,紧紧缠绕着他的蜂腰,道:“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像这样抱着你了。” 她声音哽咽,字句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似的,有些沙哑。 唐琛听后低哼一声,轻不可闻的单音节,听来有些魅惑。“说这话儿也不怕触霉头的么?”语气微顿,他随即弯腰贴近蒋琬琰。 男性的阳刚气息迎面拂来,滚烫而炽热,令蒋琬琰不自觉浑身僵直,而无法轻易动弹。 下一刻,她便听见唐琛像是承诺般郑重地说道:“你别担心,因为朕在你的面前,永远无所不能。” 其实这世间哪有什么无所不能,只不过为了她,他可以所向披靡。 后来在战争的收尾,有将士在牢狱当中发现了裹着麻布佯装死亡,以躲过一劫的琇莹。 经蒋琬琰仔细询问细节方知,原来当时,钱玉华妄想从其口中套出不利于她的情报,因此并未立即斩杀。 事后,负责看守人质的狱卒,眼见这好端端一个小姑娘,却要禁受那些不人道的严刑峻法,难免心生怜意。最终甚至想方设法地帮助她,蒙骗过上层,保全了这条性命。 “对方唤做什么名字,你可知道?”蒋琬琰听罢,似饶有兴趣地问道。 “李年生。”琇莹顿上一顿,继而解释道:“年壮气锐的年,生气勃勃的生。” 蒋琬琰双眸顿时闪烁起别样的光芒,深深地凝看她。半晌,终于松口说道:“刑部底下设置的司狱司,正缺一名九品的司狱,本宫可以举荐他上任。当作是感激他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你的回报。” 虽说司狱也不过是个底层小官,但相比起未入流的狱卒,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琇莹也明白主子的用心,连声道谢说:“奴婢代李年生谢过娘娘恩典。” 蒋琬琰早有意愿替琇莹相看夫君,她家室清白,品貌端正,再加上皇后贴身侍女的身份,倒也衬得起官夫人的头衔。 至于这位李年生,身份虽说是低微了些。但他若是个好苗子,蒋琬琰也乐意拉扯一把,总好过让琇莹嫁给不合心意的对象。 思及此,蒋琬琰不由含笑提点道:“本宫虽给他开了条道路,但接下来该怎么走,还得看这人的本事儿。待他何时能凭己力升上主事,再来向本宫求娶你也不迟。” “娘娘……”琇莹顿时俏脸一红,心底生出几丝异样。 蒋琬琰对此也算是过来人,了解姑娘家的心思便是这般,细腻中透着敏感,却又单纯得如同清水,让旁人一眼就能望到底。 “说句掏心窝的话,”蒋琬琰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琇莹听闻此言自是百般动容,但转念想起,主子方才的取笑仍历历在耳,她便忍不住贫嘴道:“娘娘的心窝子,还是留着掏给陛下看吧,奴婢可承受不起。” 蒋琬琰轻啧一声,有些好笑地说道:“几日不见,你都敢埋汰本宫了。”说着,她突然把话锋一转道:“也罢,女大不中留,本宫还是尽早把你这小蹄子给嫁出去呗。” 主仆二人随口话着家常,亲昵的仿佛同胞姐妹般。然而,夏青的前来却打破了这份温馨的氛围。 “娘娘。”她虽仍保持着镇定,眼角却挂有几分愁绪,“奴婢方才粗略地清点过,发觉库房里的财物遗失不少,折算成银钱后约莫有五万两。” “唔,这笔钱绝不能白白丢了。” 尽管蒋琬琰并非守财奴,也难免舍不得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只得吩咐道:“这几日,恐怕得劳烦你把账目好好地清算一遍,将错帐逐条列出。待陛下清查完钱氏剩余的财产以后,本宫得分毫不差地讨回来。” 夏青听罢,禁不住轻笑出声。按说这些遭到抄家的罪臣,名下所有财物皆须充进国库,哪有人会像这般明晃晃地要求瓜分赃款的。 偏偏这种歪理,经由皇后娘娘口中说出来,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蒋琬琰抬眼环顾四周一阵子,接着屏息低叹。 经过这场紊乱以后,宫里头处处皆充斥着浓浓的战火硝烟。无数玉石与瓷器在混战中被碰碎,门窗梁柱狼籍一片。 凤栖宫尤其纷乱残破。 这下,蒋琬琰的确相信钱氏对自己是厌恶至极,连带她的寝宫也破坏得不堪居住。 蒋琬琰稍微思索片刻,立即做出应对的措施——暂时迁居别处。至于迁至哪儿,她心底倒已有了些许想法,只差如何让唐琛点头答应。 …… 唐琛此时正坐在案前,心无旁骛地翻看着刑部上交的笔录。英气的眉眼,因目光下掠而半垂着,令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整座乾元宫皆寂静无声,只有在每次整点宫女进来给他添茶时,才发出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不知第几回,那小宫女的视线从他面部扫过,流连一圈,又重新落回他的身上。唐琛终于丧失耐心,幽幽地开口问道:“新来的?” 小宫女做梦都没想过,陛下会主动和自己搭话,心中窃喜,连忙跪地答道:“回陛下的话,奴婢青莲,是尚宫局新调派过来的奉茶宫女。” 唐琛听罢,当即猜想出了事情的原由。 小宫女不知道御前的规矩,倒还情有可原。但上头的女官定然清楚,他从来不许宫女近身的事儿,却仍刻意把人调到他跟前来,多半是想借机修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唐琛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凡人的欲念存在一日,这种低劣的斗争就永远没有尽头。 “退下吧。”他冷冰冰地说道:“从明儿个开始,你不必再来了。” 小宫女摸不透他的喜怒,生怕自己无意间触怒了皇帝,忙不迭告罪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敢问奴婢可有何处冒犯?” 唐琛搁下手中的案卷,略显不耐地抬头说道:“没……”话至一半,他却像咽住般突然没了声音。 小宫女满是不解地,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便见皇后娘娘正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门边,眸子里隐隐闪现出寒意。 她只觉得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刹那间倒竖起来,害怕不已。“奴婢不知皇后娘娘驾至,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蒋琬琰听后,只颔首而笑说:“无妨,既然陛下说让你退下,你便自行跪安吧。” 小宫女眼看情势不妙,自是巴不得趁早离开,赶忙答道:“是,奴婢这就告退。”说完,立马头也不回地溜出殿里。 唐琛压抑着满腔笑意,探问道:“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 蒋琬琰并不急于回答,而是自顾自拉过一张梨木圈椅,坐到书案的反向,仿佛蓄意与他拉开距离似的。“如何?难道臣妾不慎坏了陛下的好事么?” “差不多得了。”唐琛半是好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你分明也听见了,朕是拒绝她的。” 他已然解释得合乎情理,可蒋琬琰仍旧不依不挠地反驳道:“那臣妾也是亲眼看见,那名宫女的目光痴痴地停驻在您身上。” 唐琛伸手拽住她的皓腕,想把人儿拉近自己身边,但蒋琬琰偏偏使劲地挣脱了他的钳制,语气愤然:“说不过臣妾,您就想动手解决么?” “是,的确是说不过。”唐琛毫不犹豫地承认道:“因为朕还没有跟自己媳妇吵架的本事。” 蒋琬琰闻言,难掩害臊地推拒着他滚烫的胸膛,别过脸道:“休想用甜言蜜语哄骗我。” 唐琛这下终于察觉到她这回的拈酸吃醋,比过往来得认真许多,顿时间便有些不知所措。“并未在第一时间赶走她,确实是朕的错误。可是晏晏,你总得告诉朕该怎么才能让你消气吧?” 话音落地的片刻,他意外地在蒋琬琰眼中瞧见一道狡黠,转瞬即逝。 唐琛突然有种无比强烈的预感,觉得自己十有七八是落入这个小机灵鬼所设的圈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琛:朕有一点点委屈。 第42章 同居 果不其然, 下一刻,唐琛就看见面前的姑娘眨巴着双眼问道:“无论臣妾提什么请求,陛下都会答应么?” 他倏然感到头疼起来, 只得百般无奈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两片削薄的嘴唇轻启, “瞧你这话问的, 好像朕何时拒绝过你的要求似地。” “这次不同!”蒋琬琰略显尴尬,语气有些吞吐, “臣妾也不是非要无理取闹,可是您知道的,凤栖宫现在不宜人居,所以……” 唐琛对此早有考量,听她主动提起, 当即回应道:“眼下比较合适的殿宇,便是衍庆宫与瑶华宫。虽说相比起凤栖宫, 居住环境定然有着不小的落差,但也只能暂时委屈朕的晏晏了。” 说罢,唐琛才发觉几乎是他在自言自语,而蒋琬琰从头到尾都显得兴趣缺缺, 未曾插过一句嘴。他不禁凑近她, 疑问出声道:“这两处,都不满意吗?” “倒也并非不满意。”蒋琬琰把脑袋枕在他腿上,因为难为情的缘故,小脸红扑扑像是熟透的蜜桃。 “可是, 臣妾想离您近一些……” 唐琛默然不语, 仅是伸手替她捋了捋头发。过程中,蒋琬琰那纤长而浓密的眼睫, 却不断挠动着他的掌心。 乍看似乎是无心,但仔细观察后又像是刻意的勾引,深深牵动着男人的心弦。 “晏晏……”唐琛此时的声音,已经带着被欲念席卷的瘖哑。 蒋琬琰停顿片刻,又搬出肚里揣着的宝贝金疙瘩当借口,道:“臣妾自从有了身孕以后,便时常犯困,成日懒懒散散的不爱走动。甚至连方才从凤栖宫过来,都费了好些精神。所以就想着,若是能和陛下同居在乾元宫,或许对安胎养气更为有益……” 蒋琬琰的音量逐字降低,说到最后几乎小声的听不清晰。 她内心明白,古训有言,后宫不得干政,放眼前朝也从未有过后妃与皇帝同居的这种先例。所以,即便唐琛开口婉拒,她也不至于会感到心寒,顶多是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失落罢。 然而,唐琛在听完她的叙述以后,却平静的异常,只有像要再次确认般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想待在乾元宫?” “不可以吗?”蒋琬琰微微仰头,看向唐琛,墨玉般的眸子一阵忽闪,仿佛生怕遭到他的拒绝。 唐琛并没有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反而直接说道:“今日时辰已晚,赶明儿朕再吩咐下人把你的贴身物品给挪过来。” 蒋琬琰乍一听,只觉得有股蜜糖般喜悦顿时冲上心头,令她嘴角笑意愈发浓厚,怎么都压抑不住上扬的弧度。 随后,她更是乐颠颠地歪倒进唐琛怀里,两条细瘦的胳膊紧紧揽住他的脖颈,不肯撒手。 每次蒋琬琰有求于他的时候,说话语气都尤其娇气,让人听着连骨头都酥软,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陛下,”她娇滴滴地说:“臣妾最喜欢您了。” 话音落地,唐琛却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的把她从自己身上拎起来,道:“坐好。” 蒋琬琰不明不白地被推开,本来有些恼火,但在眼角余光瞥见他身下那处所起的异样反应后,顿时了悟过来。 她把身子一倾,趴在他肩头,意有所指地笑问道:“需要臣妾帮您么?” “就凭你现在这副身子……”唐琛上下打量着她,欲言又止,“还想怎么办?” 蒋琬琰笑眼盈盈,带着撩拨的口吻说道:“若真想办的话,从头到脚都是能办的呀。” 唐琛瞟了她几眼,虽不可置否,但此刻他却并没有迫切渴望她的念头。 毕竟,小姑娘最近都得跟他同进同出,这般情形恐怕只会多,不会少,因此也无须急于这时。 “罢了,朕去冲个凉水澡冷静一会。”唐琛合上案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你若觉得无趣,便让张汜清寻几本游记过来,看着打发时间。” 蒋琬琰点点头,无比温驯地答应着。然而,她也没有真的前去劳烦张公公,只是自顾自地在殿内瞎转悠起来。 早在前几回,她就发觉唐琛的书房内,几乎没有任何可供解闷儿的东西。睁眼所见,除了数量多得足以堆满书案的奏折以外,便是些厚重如砖块般的古书。 蒋琬琰甚至能合理怀疑,批奏章与读古籍这类,让常人容易感到厌倦的事儿,便是唐琛的嗜好。 可惜她并不知道,对于唐琛而言,不管抒压,提神,还是调情,都只需要一个蒋琬琰足以。 待蒋琬琰逛得有些困乏,便坐回圈椅上,打算小寐片刻。不曾想,才歇了半晌,困意却来势汹汹地袭来,眼皮亦越发沉重。 蒋琬琰不断扭动着身躯,变换各种各样的姿势,但仍觉得这椅子质地过硬,坐起来不甚舒适。 意识昏沉间,她突然回想起龙椅温润而柔和的触感,心下微动,竟趁着四周无人,一屁股坐了上去。 于是当唐琛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回书房时,映入眼帘的画面,并非想像中应该乖巧坐在原位,等着他归来的小媳妇。而是倒在龙椅上,两眼一闭,正呼呼大睡的小懒虫。 唐琛不禁叹口气,上前轻轻拉扯她雪白的藕臂,道:“晏晏乖,咱们别睡在这儿,会着凉的。” 蒋琬琰神思仍旧恍惚,迷茫中只知道唐琛想把她拽走,还以为是他不准许自己随便坐龙椅。满心委屈,却只敢在口内嘟囔道:“陛下从前都不会严格管束臣妾的……”一顿,又似娇似嗔地埋怨道:“您不疼晏晏了。” 唐琛闻言,顿时怔住了,为何他家晏晏连发起床气,都能表现得这般可爱? 他放弃了让蒋琬琰挪动位置的想法,褪下外袍,盖住她半个身子,嘴上开着玩笑道:“朕忽然发觉比起旁人,若是由你篡位,成功的机率或许还高些。 ” 蒋琬琰先后与他对话过几句,神智早已逐渐恢复清明了,这下不禁有些好笑地回道:“臣妾又不傻,连堂堂皇帝陛下都是我的人了,何必再多费那些心思谋反?当然是有人宠着的日子更舒心哪。” “你算盘倒是打得挺精。”唐琛低低地笑开,薄唇一路向下,在蒋琬琰的秀颈吮出一片晕红,“但朕以后可是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说罢,他便眼睁睁看着那抹嫣红,不断地扩张,最后从蒋琬琰纤长的脖颈持续蔓延至耳后。 她实在是羞涩至极,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锋,道:“钱氏的事情,陛下全都处理好了么?” 唐琛随口应了声,“差不多吧。” 语气微顿,又细细解释道:“钱玉华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嘴硬得很,即便被关在天牢里依然颇为嚣张,可她那个草包弟弟就不同了。刑具一拿出手,顿时什么都招供了。” 蒋琬琰听得愣了愣,好半晌方回过神来说道:“钱氏一辈子作贱别人的真心,算计、出卖、利用一样不少,这回总算也尝到为人所害的滋味儿了。 ” 唐琛略一颔首,不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反倒改口问道:“对了,那李年生究竟是何来历,居然能请得动你替他保荐,想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吧?” “陛下调查过他的身世了么?”蒋琬琰急切地询问道。 “未曾。”唐琛抬眸看向她,言语间难掩疑惑,“朕以为你是知道他的根底的。” 闻言,她不由挠了挠腮帮子,略显羞赧地说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蒋琬琰尽可能简短而清楚的,把琇莹受到狱卒李年生的协助,侥幸捡回一命,并对其暗生情愫的事发经过说予唐琛知道。 唐琛听后,却沉吟了好一阵子。 见状,蒋琬琰连忙追问道:“臣妾在这事儿上,是否过于莽撞了?” 唐琛稍一停顿后,随即解释道:“倘若你只是单纯想让他混个小官职当当,京师里倒有不少闲差可供选择。至于刑部,组织里头的人员关系错综复杂,并非容易胜任的位置。朕是担心这李年生没本事儿混下去,白白辜负了你这片好心。” 听完他的顾虑后,蒋琬琰不禁笑说:“这点臣妾明白,但这不正好能够当作对他的考验吗?倘若李年生这人,像般烂泥扶不上墙,臣妾又如何舍得把琇莹给嫁过去?” 唐琛愣怔片刻,很快又笑出声来,道:“朕竟是不曾发现,晏晏也越来越有心机了。”话落,他径直把手伸向蒋琬琰如珍珠般小巧圆润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把玩着。 蒋琬琰嬉笑着回应,说:“这还得仰仗陛下调。教的好。” “别胡说。”唐琛忙不迭撇清,手上的力道亦不自觉加深,“朕何曾教过你这些小把戏?” “嘶——”蒋琬琰吃痛地低呼一声,又好气又好笑地答道:“夫妻之间相处久了,习惯难免会越来越相像。逐渐地,也就不分你我了。” 唐琛亦不得不承认,蒋琬琰十分清楚如何把话说进他的心坎里,句句皆让他感到无比受用。 他正欲回话,忽见蒋琬琰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前几日宿在野外,无论是内心压力或者贫脊的外在条件,都让她难以安眠。因此,这会儿心情一松,疲惫和乏力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唐琛见蒋琬琰真是累着了,赶忙催促着她进里屋歇息,口中柔声劝说道:“累就别撑着,你现在可是一人睡,两人补。” 蒋琬琰不觉莞尔,说话的声音因为带着笑意而显得清甜:“臣妾只要一想到,往后每日早晨醒来,都能看见陛下熟睡的侧颜,内心便控制不住地感到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期待(划掉)的同居生活开始啦!鼓掌! 第43章 晨起 在蒋琬琰臆想中, 唐琛的睡姿应当是极为安分的。整个人面朝上方,笔直而平稳地躺着,侧露出过分挺翘的高鼻, 让人忍不住想弯起手指, 像坐滑梯似地, 从他的鼻梁一路溜下。 然而隔日, 蒋琬琰却并没有如愿看到唐琛的睡容。不只如此,甚至连早膳都是她独自用的。 怪只怪她实在睡得过于深沉。因而, 当她终于从绵长的梦境中醒来时,唐琛早就已经赶着上朝去了。 唐琛人虽不在,但却设想得极为周全。 这会儿御厨所上的菜式,都是文火慢熬,或者用清水蒸煮的方式烹调。油烟味儿不重, 反而很是清爽。 只可惜蒋琬琰今日却胃口不佳,倒是白白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张汜清眼瞅着她搁下碗筷, 内心万般焦急,忙不迭开口询问道:“可是今日的膳食不合娘娘口味?奴才瞧着您用的甚少。” 陛下在临走前,才再三叮嘱道,务必设法让皇后娘娘多加进食。可眼下, 皇后只用了小半碗的酥蜜粥, 几筷子翡翠白玉虾,连往日里喜爱的羊奶山药羹也就浅尝了一口,便放下调羹不用了。 这让他到时候如何与陛下交待,可不是为难人么? 偏生蒋琬琰只是自顾自地擦拭着嘴角, 答道:“这些菜色都挺好的, 清淡不腻口,只不过本宫最近容易犯恶心, 便不多食了。” 这下,张汜清总算能够理解,何谓一个头两个大。可怜他夹身在中间,却谁也得罪不起,只得继续陪着笑脸。 正当此时,突然有名小内侍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走了进门。 随后他就附在张汜清耳畔,低语几句什么。紧接着,便见后者神情骤变,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说:“知道了。” 话音落地,张汜清立即转过头,对着蒋琬琰恭敬地禀告道:“蒋大人在偏殿求见。” “蒋大人?”蒋琬琰心中困惑,不由疑问出声:“哪位蒋大人?” 张汜清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说:“哎,瞧奴才粗心的,险些忘记娘娘的母家一门三忠臣,父兄皆效忠于朝廷,堪为国家之栋梁……” “行了行了。”蒋琬琰听见他这般猛拍马屁,略显不耐地打断道:“究竟是哪位蒋大人?” 张汜清闻言,瞬间收敛住自己的聒噪,正色说道:“回皇后娘娘,是大公子。” 蒋琬琰听后,喉腔里溢出极轻的一声,“哦。” 她对于蒋兆阳今日前来的举动,并不是太意外,甚至连他造访的理由都能猜出七、八分。没有过多的迟疑,便起身往偏殿移步。 …… 蒋兆阳倒不是空手而来。 相反地,他在途中特意绕路至走马街口,捎了盒刚出笼的奶香小馒头,全程捂在怀中保温。因此,直到这时仍旧热腾腾的,不断冒出白烟。 “你从小就挑嘴,早点的馒头只肯吃徐家的。”他说着说着,忽而低笑出声:“偏偏这间小店,名气还特别地大,每日都得赶在卯时开店以前过去排队,冬夏无休。为此蒋府那些家丁,可没少折腾。” 美食当前,蒋琬琰根本腾不出空闲理会他的取笑,只顾一口接着一口,品尝香甜酥软的小馒头。 徐家老师傅十数年来,皆坚持坚持手擀面团。因而,馒头咀嚼起来口感软硬适中,面粉麦香浓郁。再加上份量不多,即便是蒋琬琰那样小的胃口,也能连着吃上三四颗,不带休息。 蒋琬琰突然庆幸,张汜清这会子不在场。否则,他恐怕是要撺掇着陛下,去把人徐家馒头的老师傅给挖角进宫当御厨。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部隐隐作痛。 待蒋琬琰饱餐过后,话题终于回到正轨。 由于对象是自己的兄长,她并不打算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关于调职的事儿,哥哥是不愿意么?” 蒋兆阳略一颔首,当作回应。 “理由呢?”蒋琬琰追问着,神色平常的看不出半缕波澜,“可以告诉我么?” 蒋兆阳作为执掌暗卫的门主,自然有他的手段和本事。然而,每当面对蒋琬琰的时候,他总是禁不住弱下气势,毫无半点儿平时管理下属的狠劲。 好比现在,他几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晏晏,假设今儿个你的手帕交过生辰,而你煞费心思,准备了一副东珠耳环,打算赠与她当作贺礼。结果最后却发现,她所偏爱的首饰是珍珠制品,你当如何?” 闻言,蒋琬琰当即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 东珠形状硕大,质地圆润,在世人眼中向来比珍珠高上一等。而蒋兆阳正是以此比拟,影卫与内阁高官在他心目中的意义。 蒋琬琰不禁反问道:“大哥可是真心爱好目前的生活?” “是。”蒋兆阳不经思索地回答道:“比起负责决策,单方面接受并履行任务,对我而言更为容易自在。” 蒋琬琰沉吟半晌后,难掩失落地开口:“我最初的本意,其实并非是想干涉大哥的决定。不过,要我眼睁睁看家人以身犯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当真是有些困难。” 她顿了顿,忽然把话锋一转道:“除了内阁,朝中尚有不少职务空缺,大哥你……” “晏晏。”蒋兆阳不由出言中断道:“大哥没有其他退路了。” 他停顿片刻,又接续着说道:“我和前朝那些正儿八经的官员,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注定是格格不入的。” 蒋琬琰听罢,面上失落的情绪越发浓了几分,“既然大哥心里是这么想的,那妹妹也无话可说。但你若是继续抱持着妄自菲薄的态度,轻贱你的将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尾音落地的当下,蒋琬琰立刻意识到自个儿嘴快,说错了话,眉眼间尽染上愧色。 “哥哥,对不住,我该谅解你的难处的……” 蒋兆阳乍听这话,几乎是当场怔住。 过去他只固执地认为自己出身卑微,凡事皆低人三分,却从未反思过——连他都瞧不起自身,又如何期待旁人给予适当的尊重呢? 思及此,他突如其然地有些迷茫,同时内心似有无数道声音在相互拉扯,与挣扎。 良久过去,蒋兆阳忽然泄气似地吐出一口气,接着语带迟疑地问:“晏晏,你当真认为我能胜任么?” 蒋琬琰垂首思量少顷,而后笑着扬起头道:“我觉得蒋家既已出了一名武榜眼,不妨再来个文榜眼,如此也可算圆满了。” 她笑时眼尾上挑,似欲勾人心魂。 蒋兆阳顿时回想起,曾在街市上耳闻过歌颂皇后美貌的民谣,当中有句哼的便是,不倾城却倾心,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他跟着笑了笑,说:“哥哥答应你,会去试试看,所有你盼望的事儿我都愿意尝试。” 蒋琬琰正欲答话,余光却瞥见夏青蹑着手脚进门,不由奇怪地问道:“可是有急事禀报?” 夏青听见主子的问话,先是不动声色地瞟了蒋兆阳一眼,随后才屈膝下拜道:“早朝已过,陛下仪仗正往乾元宫回来,娘娘也差不多该准备接驾了。” “本宫知道了。”说着,蒋琬琰立刻站起身,抬脚欲往外走。 待走到门边,她才回头注视仍杵在原地的兄长,道:“今儿个时间有些仓促,改日再好生陪哥哥喝一盅茶。” 蒋兆阳听后,却仅是抬手挥了挥,示意她赶紧离开。 而蒋琬琰心下亦明白,此时不宜久留,接到暗示后连忙转身离去,并未多加寒暄。 …… 唐琛归来的时候,远远便听见年轻女子嬉笑时所发出的咯咯笑声,清脆而悦耳,令他的心肠止不住变得柔软。 过往的乾元宫,说得好听点叫庄严肃穆,说得不好听叫死气沉沉。然而,这股沉闷的气息仿佛因蒋琬琰的到来,而变得明快活泼起来。 刹那间,唐琛心底赫然升起狡猾的念头,如果能把凤栖宫的重建日程往后挪动几日,应该挺不错的。 他腿长步子大,不多时就走到了宫门口。 这会儿仅隔着一道红墙的距离,不仅是那银铃般的笑声,乃至于蒋琬琰娇又俏的声音也听得无比清晰。 此刻,她正扬声问道:“你说,这花儿名唤牡丹莲,怎么本宫以前从未见识过?” 张汜清半垂着头,如实回答道:“不怪娘娘没见过,因为它是年中南洋商队回朝时,特意进献予圣上的,全京城仅此一株。” 蒋琬琰听闻此言后,貌似是跺了下脚,话语间难掩娇嗔。 “陛下好生小气,竟是连半个字都没提起过,便私自藏掖着这般稀罕物什。” 事已至此,唐琛不禁摇头笑笑,愈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紧接着,他便趁蒋琬琰的目光仍胶着在那株红艳似火的牡丹莲上时,从背后出其不意般,环抱住她纤袅的腰肢。 他这个举动,骇得蒋琬琰禁不住娇呼一声。随即,羞赧地想拍掉那双搭在自个儿腰际的大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陛下好不害臊!” “是么。”语气微顿,唐琛抬起头来向四周巡睃一遍,问道:“你们有谁看见朕抱着皇后了?” 侍奉在旁的宫女太监们听见这话儿,皆不约而同地垂下头,齐声回道:“回陛下,无人看见。” “晏晏,你听。”唐琛故作无辜地摊开双手,道:“他们都说没有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要点儿脸行吗? :( 陛下:要脸还怎么追媳妇! ? 第44章 命根子 “无赖, 你无赖……” 直至半刻钟过去,蒋琬琰仍不停喃喃碎念着,听得唐琛耳朵都快长茧子。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小嘴, 凑近其耳畔低语道:“你至于么?朕可不就轻轻地抱了一下, 也没如何乱蹭的。” 蒋琬琰低低地哼唧几声, 并不肯搭理他。 唐琛目光不自觉向下瞟, 虽说蒋琬琰的腹部依旧平坦,而没有丝毫起伏。但当他方才碰触到那薄薄一层肚皮时, 却感觉比平时更柔软几分,仿佛真能感受出里头的小生命。 唐琛内心顿时有些五味杂陈,一半满足一半紧张。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脑海中互相牵扯了许久,最终全都化为一声轻叹, 从唇边溢出。 “晏晏,朕思忖几日, 考虑到宫里头如今没有半个有过生育经验的女性长者,难免有诸多不便。于是,昨儿个傍晚便让銮仪卫前去行宫,把皇祖母接回。” 说到此处, 唐琛忽然有点忍俊不禁。俊颜舒展, 嘴角亦慢慢浮现笑意。 “皇祖母她老人家闻讯,不知道有多欢喜,直嚷嚷着要换匹快马,赶在这几日回宫呢。” 蒋琬琰闻言也相当高兴, 甚至瞬间就把不久前唐琛“非礼”她的那荐儿, 全给抛诸脑后,只一个劲儿问道:“皇祖母年过花甲, 如何禁得起舟车劳顿?算一算,从行宫回京的路程,即便缓慢行驶也不过十几日。到那时,臣妾这胎儿都还不足三个月呢,何须这般着急?” 唐琛依然笑着,可眸子里却染上些许苦涩,“皇祖母在这世上,几乎不剩什么亲故了,这会儿也难免把诸多情感寄托于你腹中骨肉上。” 他顿了顿,继而把话锋一转道:“晏晏,你放心,銮仪卫那些人知道分寸,不会让皇祖母过分操劳,至于其他的……就由著她老人家去吧。” 蒋琬琰探出手来,轻抚着唐琛冷硬的下颚。 他仿佛刀刻般棱角分明颌骨,在触摸的过程中时不时磕碰到她柔软的掌心,有轻微的疼。然而,蒋琬琰却毫无收手的打算,只是百般温柔地说道:“公孙家之所以沦落至此,错不在你,真正可恶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人。” 唐琛下意识抓住她,并把那双明明柔弱,却又带着一股坚强力量的小手,牢牢地攥进掌中。“晏晏,谢谢你。” 蒋琬琰歪着头,故意装傻地问:“谢我什么?” 唐琛又不傻,当然看得出她是在打趣自己,却没有出言拆穿,反倒用那双蒋琬琰最喜欢的璀璨星眸直视着她,说道:“谢谢你把这辈子许给朕。”语气一顿,他不禁放柔声音唤着,“宝贝儿。” 在这个当下,蒋琬琰终于能够明白男人嘴里的情话,为何被比喻为糖衣毒-药。 尤其是透过唐琛这两片诱人的薄唇中吐出来,毒性简直堪比砒-霜,剧烈而凶猛,刺激得蒋琬琰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唐琛眼瞅着她在自个儿面前发怔,不由噗哧一声笑出来,道:“宝贝儿,你若真是喜欢外头那株牡丹莲,过阵子朕便差人把它移种到凤栖宫,供你赏玩。” 他稍停片刻,又接续着说道:“太医吩咐过,怀孕时得尽量少用薰香。如果实在需要的话,便以天然花果当作代替罢。” 蒋琬琰听后,却咯咯地笑说道:“不必那么费事,往后臣妾可以经常过来赏花,顺带……再瞅陛下两眼。” “你个小没良心的,敢情朕在你心里边只是附带,嗯?”唐琛抬起手,敲了下蒋琬琰的小脑袋,力道却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物品。 眼看双方笑过也闹过,唐琛便重新正色道:“关于凤栖宫的重建,朕还有件事儿待问。” 说着,他随手摊开室内的平面图,放到蒋琬琰面前,解释道:“过去旧宫内的一砖一瓦,皆是朕独自设计,未曾询问过你的意见。这回碰巧得此机会,正好可以听听你对改建的想法。毕竟,这座宫室的主人是你,凡事都应以你的感受为重。” 蒋琬琰住进凤栖宫,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一年四季,对于内部的细节或多或少有些小心思。 好比说,正殿后方的空地面对着百花园,若是搭起一座秋千架,每逢春夏时节便能增添不少赏景的乐趣。 她心下欢喜,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念头说出口与唐琛讨论。不曾想,小嘴才刚刚张开一条极小的缝隙,便止不住打起了喷嚏。 “阿嚏。” 乍然听闻这道声响,毫无防备的唐琛被惊得当场愣了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眼下虽说已经入秋,但由于今年夏季实在过于炎热,暑气迟迟未能完全散尽。因此,京中各地至今仍感觉不出丝毫天凉之意。 唐琛不禁奇怪地问道:“会冷?” 话音刚落,她又接连打了几次喷嚏,压根儿连答话的空隙都没有。 唐琛见此情状,心中别提多慌张了。 他几乎是片刻也坐不住,连忙站起身来,将周遭所有能透风进来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不留半点间隙。 末了,才急急忙忙走回蒋琬琰身边,问道:“朕现在传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可好?” 蒋琬琰自个儿也不知为何,全身突然就仿佛没有了骨头般,变得绵软无力。甚至,连稍微扭动一下指头,都觉得疲惫非常,更别说是费神应付太医的问话。 “不好,我只想要你陪……”她摇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口齿略有不清,反倒越发软软糯糯,似是在撒娇讨抱抱。 本来拥抱这件事儿,在两人的相处中倒也常见,因此唐琛并没有丝毫犹豫。 可谁知,这一抱他却猛然发觉,蒋琬琰浑身皆散发着不正常的燥热。整个人烫得像小暖炉似的,有些灼手。 这下,唐琛整颗心脏都悬在了半空中,越发无法安定。他再顾不得蒋琬琰如何拒绝,转身便欲去寻太医前来看诊。 “张汜清,即刻去请太医院窦院判过来!”唐琛扬声向殿外喊道:“一刻钟之内,朕若是见不着他的人影,你这个月的俸禄就不必拿了。” “……” 张汜清内心自是叫苦不迭,表面上却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忙答应道:“是,奴才遵旨。” 唐琛一交待完事情,当即回过头去哄蒋琬琰。 小姑娘身子不适的时候,脾气格外暴躁易怒,眼见他朝自己伸出手,竟是直接抬脚踹了过去。 若是在普通情况下,蒋琬琰不管要打要骂,唐琛定然不会同她计较,左右姑娘家力气也不大,即便使尽全力都伤不着人分毫。 但是这眼前的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蒋琬琰这回,竟然是直直冲着他身下的命根子袭来。要不是他反应灵敏,闪躲得快,这会儿只怕已经痛得倒地不起。 唐琛勉强压抑住想爆粗口的念头,在深呼吸过后,尽可能温柔地说道:“晏晏乖,这里不可以。” 蒋琬琰本就有些晕乎乎的,此时更是歪着头,满是不解地问道:“哪里?” 唐琛估摸着这小祖宗方才脾气正上头,八成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掌往何处落下。偏偏这个部位具体在哪儿,也不好直说,否则倒显得像他在耍流氓。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轻飘飘一句带过:“你别管在哪儿,总之是会疼的。” 蒋琬琰听罢,还真的没有多想,便直觉反应道:“疼啊?那不然臣妾帮陛下呼呼吧。” “你……”唐琛闻言,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不必了。” 蒋琬琰瞅见他这副怂到结巴的模样,不由掩嘴轻笑起来,“陛下可是在害羞?”说着,她像是要印证自己的猜测般,逐步贴近他,迫使唐琛不得不往后退了又退。 两人一退一进,倒是难得让蒋琬琰拿到主动权。 他一路向后,到最终已是无路可退。 直到背抵着墙,壁面阴湿的寒意不断透过衣衫传来,唐琛才恍然意识到,自个儿这行为有多么的好笑。 有什么可躲的?她又不能把他给吃了。 思及此,唐琛忽地伸长手臂,一把攥紧蒋琬琰单薄的肩膀,将人按在墙角。 这下子,不仅是双方的位置颠倒过来,连带着局势也彻底翻转,一面地倾向唐琛。 蒋琬琰只可感受到,唐琛与她的躯体正严丝合缝地契合着。伴随他带有侵略性的吻,如同烧不尽的野火,令她全身上下的血液皆燃灼起来。 当窦怀仁带着药童急匆匆赶来时,目睹的就是这般情景,亲密而火热。 他难掩窘迫地看向身后的张汜清,眸光中满是询问之色。不是道皇后娘娘身子不爽,似染了风寒么?这算是哪门子的不适,分明好得很。 张汜清连忙摇了摇头,脸上同样是一片茫然。 好在没过多久,唐琛便主动结束这个吻,只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被濡湿的唇瓣,道:“好似降温了许多。” 蒋琬琰自然也感觉到体内那阵燥热减缓不少,连带心绪也跟着平稳下来,还能愉快地与他说笑道:“这不正表示了,陛下就是臣妾的万灵药么?” 听见这话,唐琛止不住勾了勾嘴角,深情的视线掠过她娇美可人的面庞,嗓音低沉:“听话,还是让窦太医好生察看一番比较保险。” 蒋琬琰把气一通撒完以后,又重新变回乖巧温驯的小媳妇,频频点头答应。随即,唐琛便转头示意伫立在门口的窦怀仁上前。 “窦爱卿,你瞧瞧皇后这脉象如何,为何身子竟会一阵一阵的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透露,接下来几章应该都是怀孕日常,波折不大,会比较甜,但甜完差不多就……嗯,迎向正文完结。 第45章 护犊子 窦怀仁对于蒋琬琰这胎, 一直以来皆极为重视。 如今陛下已然废黜后宫,皇后娘娘腹中的小殿下,不论皇子或是公主皆金贵无比, 处处牵动着朝堂, 让他压根儿不敢有一丝的掉以轻心。 由此, 早在受命接下为皇后安胎的差事时, 窦怀仁便把手边所有杂七杂八的琐事统统扔给下属去做,自己则全心全意照顾蒋琬琰这胎。 蒋琬琰目前虽说月份尚小, 脉象还不甚稳固,但母体自身的状况却是日益康健。以此推估,肚里的孩子多半也是健康无虞。 所以,陛下今儿个突然急召自己前来问诊,窦怀仁内心还是有点儿诧异的。 窦怀仁二话不说, 就将雪白的丝帕覆在蒋琬琰皓腕上,接着, 指尖不轻不重搭在她的寸关尺,开始细细诊断。 不出多久,窦怀仁因忧心而紧绷的面容,便逐渐松懈下来, 乃至于眼角眉梢里都藏了几分笑意。 他转头示意药童将带来的器具收拾好, 自个儿则起身回话道:“陛下尽可安心,皇后娘娘的胎象比起上回,已是更为明显且稳定了。至于全身发热,以及容易疲倦的症状, 都是妇女在怀孕初期时常出现的正常现象, 无须过度紧张。” 说罢,窦怀仁方留意到乾元宫内四处牢牢紧闭门窗, 不由皱了皱眉,提醒道:“娘娘平时待在室内,千万要确保空气流通,绝不可闷着,否则反倒会提高患病的可能性。” 唐琛听得十分认真,几乎是片刻也不敢分神。 窦怀仁见状,连忙说明道:“陛下且宽宽心,等会儿待臣返回太医院以后,会立即将妇女怀孕不同阶段应当注意的事项书写成册。届时,再送过来供陛下和娘娘过目。” 唐琛略一颔首,嘴上仍不忘吩咐道:“尽可能写详细些,事无巨细。”话落,他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仍旧聚精会神地思考着。 窦怀仁能够理解陛下初为人父,难免忧思较多,也不再加以劝解,索性放任他自个儿去操心。“陛下如果没有其他要紧的事儿,臣这便前去替皇后娘娘抓几味安胎药了。” “去吧。”话一出口,唐琛心下又有些不安,赶忙出声唤住窦怀仁,问道:“若是朕记得不差,爱卿几年前是否曾在民间收留过一名女徒? ” 闻言,窦怀仁当即猜测出皇帝的想法,遂回答道:“是,难为陛下还记得。臣的徒儿谢氏,自幼聪敏,又对药理方面颇感兴趣。虽说时下少有女子从医,但那孩子着实是个可塑之才,臣不愿轻易辜负,适才破例带在身边,以便亲自教导。” 窦怀仁这番话的意义不仅在于举荐,更是以自己作为担保。 唐琛思忖半晌,继而开口说道:“赶明儿带她进宫予皇后相看,若是个合眼缘的,便暂时搬进宫中近身伺候。”一顿,“当然,把脉配药等活儿还得由爱卿负责,谢氏只需定期记录着皇后的身体状况,如此方可即时发现异状。” 窦怀仁听后顿时撩起官袍边袂,双膝跪倒在地,对着唐琛叩首道:“臣代谢氏,谢过陛下恩典。” 唐琛摆摆手,示意其起身。 于他而言,既然明知设置医女有利而无弊,便应予以重用。 唐琛从来不会像那些迂腐文人,固执地认为女子生来就应该被束缚在家中。反之,他是真心实意地肯定女性的价值。 毕竟,他此生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无论母亲或是妻子皆是女性,总不能将她们的地位也一并否定了。 思及此,他再度回过头去,右手轻抚着蒋琬琰的小腹说道:“小家伙,你乖一点儿,别闹腾你母后,不然以后父皇可是要教训你的。” 蒋琬琰闻言,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语带嗔怪地道:“说什么呢,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何曾说过要让你教训了?” 她说着话儿,处处皆显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逗得唐琛心尖发痒,笑意止不住从深喉里逸出,“你这就开始护犊子了?” 蒋琬琰挑了挑眉,故意寻衅道:“陛下是不是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唐琛轻哼一声,大手揽过她的薄肩,稳稳地把人箍在怀里,“那他倒是试试看,能否从朕手中把你给抢走。” 话落,他转念一想,蒋琬琰这胎也说不准是男是女。 倘若是个小公主,自然得好生娇宠着,以免将来稍不留心,就被哪个不长眼的臭小子给随便拐跑了。 蒋琬琰揣测不出唐琛内心的想法,只见他独自怔怔出神,不由出言轻唤道:“陛下?” 听闻此声,他渐渐反应过来,神情略显复杂地说道:“朕方才突然想到,你所生的公主可不就是小小晏么?”语气微顿,那双如深潭般的黑眸紧紧凝着她,道:“朕光是想像,她将来要与旁人共结连理,便觉得白白便宜了那混蛋。” 蒋琬琰听后,几乎是当场笑出声来。 唐琛虽知她在取笑自己,却并不觉得可耻,轻啧了一声便继续说道:“可别笑,若是真有公主出嫁的那日,你这当娘亲的指不定还要偷偷躲起来啜泣。” 蒋琬琰抿着小嘴,笑盈盈地说道:“臣妾笑话的,是小小晏这个称呼。这胎儿才都还没成形呢,您怎么就知道会像臣妾了?臣妾可是听说头胎容易生得似父亲。” “是么?”唐琛闻言后当即陷入思索,好半晌,方开口说道:“朕以为孩子还是分别承袭父母双方,各一半的好,总归也算是咱们情感的结晶。” “其实,像谁都不要紧。” 蒋琬琰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身,细致而滑腻的肚皮。似亟欲感受当中那尚且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小生命,最终缓缓说道:“只要小殿下健康便好。” 而唐琛心底最大的盼望,同样是蒋琬琰母子皆能平安。 因此,待到窦太医费时费力,将所有孕期应注意的事项,悉数列举成册,并送至乾元宫后。他随即反覆阅读数遍,直到把上头的内容倒背如流为止。 然而,越是记得清楚,唐琛便越发能够体会到女子怀孕的艰辛与不易。对待蒋琬琰也日渐小心翼翼起来,只差没将人当作祖宗似地供起来。 反观蒋琬琰自个儿,倒没有那许多的担忧,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 九月二十八日,太皇太后銮驾回京,帝后以及众皇亲国戚,至城门口迎接。 她一下轿,立即绕开唐琛这个亲孙子,直直地朝着蒋琬琰走去。 “好孩子,哀家看着你精神倒是不错。”太皇太后满面慈笑,不断拉着她左瞧右瞧,像是要将这几个月来没见的份全都弥补回来。 蒋琬琰怀孕至今已将近三个月,全身上下却没长出几斤肉,身材依旧苗条纤细,连肚子都是极其平缓的弧度。然而,她的举手投足间,却在在显露出成熟女性独有的风韵,分外引人注目。 “儿臣近来好吃好喝,没有半点累着,精神自是愈来愈佳。”蒋琬琰笑眯眯地回道,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唐琛眼瞅着她们娘俩还要接着寒暄,忙不迭嘱咐下人搬来两张凳子。未曾想,蒋琬琰却张口推拒道:“没这个必要,臣妾压根儿不觉得疲倦。” “晏晏,你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整整站了两刻钟,多少歇一会儿吧,朕看着都替你累。”唐琛坚持地说道。 太皇太后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不禁攒眉蹙额,转头面对蒋琬琰问道:“皇帝最近都是这样么?整个人神经兮兮的。” 蒋琬琰并未多想,便随口抱怨道:“是啊,儿臣都不知说过多少次,让陛下莫要这般紧张。” 太皇太后听闻此言,竟是猛然上前敲击一下他的后脑勺,力度极重,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像是在管教小孩儿似的。 打从他及束发之年以后,别说动手管束,太皇太后根本连出言责备都不曾有过。因此,这会儿唐琛不禁怔了怔,言语间尽是浓浓的难以置信,“皇祖母?” 而太皇太后面色微沉,布满细纹的眉目凛出几许精光,语气严厉。“皇帝,你可有想过,做丈夫的若是自己情绪不稳,亦会牵连到枕边人的心情?眼下,你已是准备当爹的人了,理应肩负起保护妻儿的重责,遇事沉稳一点,勿要毛毛躁躁的。 ” 唐琛将这段话听在耳里,并未感到任何不服,反倒很是受教,当即开始自我反省。 太皇太后虽暗暗赞赏他这份虚心的态度,可面上却没有展现出半分,而是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你到别的地方纳凉去吧,哀家想单独和宝贝孙媳闲聊几句。” 话落,她便拉起蒋琬琰细白的小手往胳膊放,两人步履悠悠地往宫道南侧走。 待走出一段路,太皇太后突然变换神色,口中轻轻吐出几声叹息道:“晏晏啊,虽说哀家方才刻意斥责了皇帝,可你千万别怪罪于他。” “哀家这孙儿是经历过风雨,见识过世面的人,饶是亲上战场杀敌都不曾表现的这般怯弱。” 说到这里,她脚步微顿,脸上的神情愈渐温柔和煦。 “皇帝之所以有今日的种种反应,只不过,是因为心底过分在意你所致。” 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若说这天底下,何人最为明白唐琛的用情深浅,答案莫过于蒋琬琰自己。因而,她此时并未有过多的迟疑,即回答道:“皇祖母放心,儿臣都晓得的。” 眼见她应对得如此乖顺,太皇太后心里喜欢,嘴上便忍不住多言道:“说起来,这年头的爷们儿,哪个不是眼巴巴地盼着自家媳妇多生几个,好享受儿女成群的福气?论为人夫君,当属咱们皇帝最懂疼爱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眼神示意,今日助攻(1/1)已达成。 陛下:确认过眼神,是我方友军没错。 因为评论区被屏蔽,所以借这里逼逼几句。 你们不用慌张,结局以后,晏晏和陛下还会再陪大家度过粗估【十章】的番外,都是偏向日常风的谈恋爱情节:) 第46章 护肤油 论为人夫君, 唐琛确实是顶顶疼爱妻子的。 伴随蒋琬琰孕期满五个月,怀孕所带来的不适也越发明显。由此,唐琛并没有少陪着她折腾。 原先依照窦怀仁的说法, 寻常妇女多半是在怀胎头三个月比较容易感到不舒坦, 此时则应该逐渐步入稳定。然而, 蒋琬琰的情况却偏偏与旁人相反。 起初因为蒋琬琰没有孕吐的毛病, 所以自然吃好喝好,日子过得很是快活。但自从显怀以后, 她的肚子便像吹气球般迅速膨胀起来。 虽然四肢仍旧纤细,可腹部圆滚滚的似皮球般,一举手一投足都比不得以往灵活,反倒让蒋琬琰颇不习惯。 而皇后娘娘若是心里不快,陛下的日子便也跟着难过起来, 比如眼下这种情况—— 唐琛正低头批着奏折,余光却瞥见蒋琬琰小力地搓揉着肚皮, 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会弄伤自己,连忙上前按住她作乱的小手,问道:“怎么了?” 蒋琬琰噘着嘴,眉眼间尽是委屈与难过。 “臣妾听闻妇女生产过后, 极有可能会留下妊娠纹。到时候, 陛下指不定就嫌弃臣妾难看了。” “谢医女不是说过,并非每个人都会有此征状的么?” 语气微顿,唐琛便拽过她的手抚上自己左脸,道:“再说了, 朕爱你怜你, 在乎的从来是你整个人,包括眼角的细纹, 掌心的朱砂痣,以及……腿部之间的小胎记。只要是晏晏身上有的,朕都喜欢。” 他的声音本就沙哑,此时再刻意压低,便显得极具磁性。 即便他们已经有过无数次肌肤相亲的经验,可每当唐琛张口叙说这类隐匿而亲密的私事,蒋琬琰仍会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般,娇羞不能自已。 她慌忙抽回手,别过脸去说道:“可臣妾还是会介意。” 唐琛见状,不禁摇头叹气,大手穿过她乌黑柔顺的发丝,轻轻抚摸着那张俏生生的脸蛋,道:“你在这儿等着,朕一下子就回来。” 话落,他当即起身走向旁边的紫檀透格柜,并从中取出一青花龙纹瓶,模样精巧,雕纹别致。蒋琬琰伸长颈子,仰望许久,愣是没看出那瓶中所盛之物为何。 唐琛也不打算把话儿挑开说明,反倒似笑非笑地说道:“把衣服解开。” “嗯?”蒋琬琰一时半会的,竟有些反应不及,只能眨巴着水雾朦胧的双眼看他。 唐琛不得不弓着背,弯身凑近她的面前,一字一顿无比蛊惑地问道:“自己来,还是要朕帮你?” 听闻这话儿,蒋琬琰适才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哪里肯让他碰,赶忙答道:“臣妾自个儿来就是,用不着劳烦陛下。” 说罢,她连原因都忘记询问,纤指灵巧地一勾,便松开了束着的衣裙。 而唐琛也谨守着分际,从头到尾都维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等在一旁。 整个人乍看起来,似乎极为克制,但他的下颌却因忍笑而绷得很紧,刀锋般削薄的唇轻微抿动,牵动着喉结上下滚了滚,饱含了隐晦的笑意。 唐琛不禁暗暗想着,他这个小媳妇儿当真好骗,随便糊弄几句便主动撩开上衣。性子这般单纯,他都不晓得该高兴还是担心。 直到袒露在外的肌肤受到凉风吹拂,继而生出些许寒意,蒋琬琰才恍然发觉这件事的不对劲,连忙想把敞开的扣子系回去。 然而,唐琛却腾出一手来,制止了她的动作,至于另一手则将自己褪下的外袍披上她的肩膀,遮挡住蒋琬琰大半个玲珑的娇躯,仅露出圆润的小肚子。 “别动。”唐琛顿了一顿,又接续着说道:“朕亲手给你抹护肤油,宝贝儿只需心存感激地,好好享受便是。” 话音落地,蒋琬琰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在腰间游移,反覆按揉。他力道把控的极好,不会过分轻或重,因此十分容易让人沉浸在舒缓的情绪当中,难以自禁。 良久之后,蒋琬琰心里却突然萌生出几许忧虑,不由启唇道:“敢问陛下,从何得来这瓶精油?窦太医曾经叮嘱过,接触皮肤的东西要格外小心使用的。” “你放心。” 唐琛嘴上回答着,手边也没有片刻停歇,仍旧仔仔细细地替她按摩。 “这护肤油是纯植物提取,性情温和无害,且滋养皮肤,安全方面未有疑虑。” “原来是这样啊。”蒋琬琰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又别有用心地放柔声音,道:“陛下待臣妾可真好。此生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唐琛闻言,眼神与手脚皆是一滞,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问道:“你这小磨人精,又想从朕这里讨到什么好处,嗯?” “其实也没什么。”蒋琬琰手掌小巧,即便摊开五指也包覆不住唐琛的整只手,但却恰恰显露出几分撒娇的意味。“只不过是,想问陛下以后可否日日都帮着臣妾抹药保养?” 唐琛最是见不得她这般低眉敛目,姿态楚楚的模样,当下几乎毫无犹豫便道:“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朕还能不点头答应么。” 蒋琬琰虽没答话,可眼里却盈满了笑意。 唐琛看着看着,不禁轻啧一声,道:“这就满足了?那么孕妇倒也没想像中的难哄。” 提起孕事,蒋琬琰立刻来了精神,瞳孔中闪烁出灼灼的光芒。“依陛下认为,臣妾腹中的胎儿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语气微顿,她忽而把话锋一转道:“臣妾悄悄问过年长的宫女,据说肚子圆润的多半是女儿,可上回窦太医却说这些都是民间偏方,不可尽信。” 前段日子唐琛曾经避着蒋琬琰,私下召见过窦怀仁,且早在当时,他便已经事先得知了胎儿可能的性别。 因此,这时对于猜测男女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只得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朕倒是时常听人说酸儿辣女,偏偏你啊,一下喜酸一下喜辣,竟是两者都没有倾向。 ” 蒋琬琰听罢,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说不准是这小家伙想保持神秘感呢。”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唐琛轻皱着眉头,故作嫌弃地瞥她一眼,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是跟他娘亲学了鬼灵精怪那套。往后,朕可不得时时刻刻提防着,以免被你们母子联合给坑骗了……” 尾音未落,他赫然发觉自己险些顺口说溜了嘴,急忙补述一句“或者母女”。 好在蒋琬琰压根儿没有觉察到,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漏洞,只顾着调侃道:“瞧陛下说的,坑骗您用得着两个人同时出招么,难道不是臣妾一人足以?” “关于这点,朕觉得有必要好生解释一番。” 唐琛顿时挺直腰杆,将身子摆正,以十足郑重的神色说道:“朕并非当真被你骗得团团转,而是心甘情愿的让度,出于对你的疼爱,知道么?” 蒋琬琰眼看他表情认真,不像是在说笑,难免有些奇怪地问道:“陛下何时变得这般要面子?” “那不是怕小家伙偷偷听着么?当爹的在孩子面前,总归得保持住几分威严。”唐琛理直气壮地回道。 闻言,蒋琬琰不住弯起嫣红柔软的唇瓣,唇边的笑意愈渐深浓。“臣妾相信,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定会是个好父亲的。” 唐琛搁下瓷瓶,不顾蒋琬琰怀孕后增加的重量,依旧轻松地把人拦腰抱起。 “所以,朕这个好父亲现在要督促着孩子他娘早些就寝了。” 蒋琬琰乖顺地依偎在唐琛怀里,任由他像哄小孩般,轻而缓慢地拍抚着自己的背部,眼皮逐渐阖拢。 她并没有失眠的困扰,平日里静静躺卧在龙床上,鼻尖轻嗅着他独有的冷香,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便能熟睡。 比较伤脑筋的是,蒋琬琰近来的睡眠时长逐日递减,每每都会在夜半时分清醒过来。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腹中的调皮蛋开始伸展自己的小手小脚,故而时不时便会在娘亲的体内制造动静,搅扰得蒋琬琰难以安宁。 而她若动身起床,枕边那侧的唐琛必然也无法独自安眠,只得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坐起身来,陪着她闲聊打发时间。直至下一阵困意,重新席卷而来,才得以继续入睡。 蒋琬琰今儿个,虽是罕见的没有在中途醒来,但唐琛本身早已不自觉养成掐点儿睁开眼的习惯。于是,他逼不得已只好侧头望着娇妻的睡容,浮想联翩。 那日窦怀仁之所以敢张口断言,皇后肚里的小殿下是皇子而非公主,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妄语。 相反地,左阳右阴的说法由来已久。蒋琬琰的左脉跳动起来比之右脉,显得稳健而有力,正好能够说明此胎为男的机率较大。 再归结蒋琬琰身体的各项变化来看,结果已是呼之欲出。 但窦怀仁仍选择暂时对蒋琬琰进行保密,打算再审慎地观察一阵子,以免最终出现意料之外的差错,平白影响皇后娘娘的情绪。 “陛下。” 蒋琬琰双眸仍微阖着,人却不知何时已从睡梦朦胧中,恢复清明的神智。“您可是睡不着?” “嗯,是有那么一点儿。” 唐琛轻启薄唇,低沉而平缓的声音随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酥麻又悦耳。 蒋琬琰见他眼周发红,眸子里布满一条条血丝,明显是长期没有得到充足睡眠的模样,内心难掩自责。“臣妾这段时日,是不是打扰到陛下休息了?要不,臣妾还是先搬到其他闲置的宫室……” 唐琛是一个字,都不愿再听她说下去,索性伸出长指轻轻点住她的绛唇,道:“倘若离了你,朕更是片刻都无法安睡。” 蒋琬琰眸光一闪,神色间略有动容,连带说话的语调也愈发温和。 “既然陛下醒着,不如与小殿下说几句话儿吧?” 停顿半晌,她又再度开口说道:“许是母子心意相连,臣妾总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孩子,多半是个小皇子,而且还是特别活泼好动的男孩儿。” 唐琛听罢,不免有些诧异于为人母亲的直觉。但仅仅是一刹那,他便迅速地回过神来,接过话荐儿道:“调皮的小皇子啊?那可真是令人担忧。” “不然这样吧。”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提议道:“从明儿个开始,朕每日准时把四书五经这些书籍,拿出来讲解给他听。记得一点是一点,总好过于不学无术。” 唐琛这话儿说得,纯属谬论。 蒋琬琰正欲出言反驳,不曾想怀里的小殿下,竟是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几度张嘴想要表达内心的激动,可最终却悉数化作极短的一句,精简而触动人心。 “陛下,咱们的孩子方才在回应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算是小太子的初次登场。 第47章 生产 自从那晚过后, 唐琛当真信守承诺,开始每日不间断地给小殿下讲述诗词经典,作为胎教。 蒋琬琰幼时也曾经在族中兴办的学堂里, 读过几年的书, 自是能够明白做学问的不易, 甚至是枯燥。 饶是她这般清净的性子, 在聆听先生讲学的时候,也难免有所走神。但总的来说, 蒋琬琰的学习成效尚可称为优良,与同龄学童相较起来亦是上乘。 因此,她实在是想不透,唐琛为何能将那些还算浅显的道理,不断延伸并增加难度。导致讲解的内容虽然丰富, 但理解起来却颇为艰困,即便是蒋琬琰都有些承受不住。 直到最后, 许是母子二人都听倦了,蒋琬琰夜里几乎连翻身都极为少见,一觉便熟睡至天明。 弹指间,日月如同流水般飞速消逝, 很快地年关即将到来。 虽说现在后宫空置, 减轻许多琐碎的杂务,但新年的宴会祭祀等事情却是少不得。而这每一样,都需要作为国母的蒋琬琰亲自料理操持。 她怀胎至今已经将近七个月,原先唐琛是不甚乐意让蒋琬琰再去负担过多烦心事儿。 然而, 太皇太后却道孕妇越是临近产期, 越是容易胡思乱想。与其放任蒋琬琰成日担心这,担心那的, 倒不如让她稍微忙活起来。 再加上,蒋琬琰自个儿闲不住,动不动就趁着他没注意偷溜出乾元宫,到四处晃悠。逼得唐琛只好三番两次像捉迷藏似的,把人儿给抓回来。 “你说你,怎么反倒是当娘亲以后变得越发调皮了,嗯?”唐琛像是担心蒋琬琰再度溜走般,牢牢牵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掌。 “这还不是因为陛下管束过多,把臣妾闷坏了么?”蒋琬琰心下不满,忍不住嘟囔地埋怨道:“况且,窦太医也叮嘱过,怀孕后期应当适度地活动手脚,分娩时才能顺利一些。” “晏晏你总是能找到,让朕无法拒绝的理由。”唐琛根本拗不过她,只得改口退让道:“这样吧,往后朕每日用过午膳,先陪着你散步小半个时辰再回来处理政事。”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蒋琬琰说罢,主动伸手挽着他精实的臂膀,贴近几步,娇软的身子蹭了又蹭。 唐琛喜欢的正是这点,蒋琬琰能够感受到他付出的温柔,并给予回应,而不是理所应当地接受这一切。 待帝后携手回到乾元宫时,夏青即刻上前禀告道:“皇后娘娘,尚食局已经把今儿个的点心备好了,您是现在用么?” 闻言,蒋琬琰随口询问道:“都准备了些什么?” 夏青思索片刻,随即如数家珍地说道:“除了娘娘上回盛赞过的蜜梅糕以外,另有一道千层糕,是以秋末新鲜收割的谷物碾磨成米面,口感暄软细腻,里头包裹着酸梅味儿的内馅,酸甜带劲,您尝了必定欢喜。” 话音落地,唐琛不由咽了咽口水,只觉得鼻尖似乎已经可以闻见梅子那酸涩的气味。 随着胎儿月份逐渐增大,蒋琬琰的口味愈渐奇特。无论正餐,或是点心都爱往里面添上几味酸,才肯张嘴咽下,整得御厨们不得不将菜单调整为醋溜白菜,糖醋排骨,乌醋鲈鱼,酸辣粉丝煲…… 蒋琬琰自个儿虽是吃得欢,但唐琛却苦不堪言,每日睁眼闭眼都是那股子酸劲,挥不去,抹不尽。 这会儿,眼看蒋琬琰又要开始往嘴里塞酸梅,他心底隐约有些牴触和抗拒,想说却说不出口,只得轻轻蹙眉。 然而,出乎唐琛意料之外的是,蒋琬琰居然是摇摇头说道:“罢了,今日换换口味,要一叠椰香糯米糍吧。” 她在怀上身孕以前,便极为这道喜爱白雪雪,软绵绵的糯米糍。而尚食局碰巧有位来自南方的厨子,将其制作得极为道地可口,就连向来不喜甜食的唐琛也愿意尝一尝。 蒋琬琰恰恰是考虑到此处,才突然改变了想法。 她那点儿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唐琛凌厉的双眼,只听他轻啧一声,语带打趣地说道:“晏晏,你这是在体贴朕么?” “这段日子来,着实是辛苦陛下了。”蒋琬琰微眯着眼睛,笑说道:“待臣妾生产过后,再好生弥补您。” “你打算怎么弥补?”唐琛挑了挑眉,薄唇饶有兴致地勾起。 蒋琬琰偏着头,认真思考了一阵后,方回答道:“臣妾亲自下厨包些三鲜馄饨,给您品尝如何?” 她顿上一顿,继而轻声笑问道:“陛下不知道臣妾还懂得这项手艺吧?臣妾所调配的滋味,可不比宫中受过专业训练的御厨差呢。” “哦?”唐琛被她这副得意洋洋的小样儿逗得有些忍俊不禁,只得抿唇低笑几声,道:“那么朕便可好好期待一番了。” 语落,他双臂一展便将蒋琬琰轻轻捞入怀里,扣在胸膛。“饭后若是能再做点儿什么不可言说的事,也算圆满了。” 听到这里,蒋琬琰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道:“没个正形。” 唐琛搂抱的动作向来霸道,因而她虽说着话,额头却仍旧抵在他的胸口前,导致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撒娇。 唐琛止不住压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胸口按了按,直到她发出的话音都变为咿咿呜呜的哼唧声才停。“好了好了,不闹了,朕和你说一件正经事儿。” 说罢他停顿片刻,待怀中的人儿稍微冷静下来,不再任意扭动时,才重新开口道:“等过阵子,开始举行年节祭典的时候,你也该进入预产期了。届时非但不适合久站,还随时可能面临生产。所以,今年的种种礼事暂且先由皇祖母出面主持,你便留在宫中歇着吧。” 虽说太皇太后隐居深宫已久,但在这方面经验老道,且处事稳妥,无须担心过程会出什么差错。 事情托付到她手里,蒋琬琰自是一百个放心。因此,她倒也没有过多的迟疑,随即就颔首表示同意。 作为补偿,唐琛提前两个多月便让皇后的姨母,孟夫人进宫陪产。 孟静如比起他们年轻人,当然是镇定了许多,平日里便不断和蒋琬琰述些家长里短的事儿。 好比蒋骁擢升为都督以后,差事反倒比过去担任佥事时减轻不少。感叹这年头的高官当真是钱多事少,叫人艳羡。再比如蒋兆洲的长子衡哥儿,如今正值两岁,撒起泼来跟脱缰野马似地,架也架不住,顽劣的模样简直像极了他爹小的时候。 孟静如的言语中,其实不乏有夸张的成分,但不论如何,的确令蒋琬琰听后心情愉悦。 蒋琬琰这胎胎象甚稳,胎位也正,依窦怀仁所言安全降生不会有大问题。 原先众人皆认为,她应当会在怀孕满十月时生产。然而,或许是小家伙太期待早日看见外头的世界,竟然比预期提前了半个多月开始发动。 当时恰好刚过戌时,正是平时就寝的点儿。唐琛轻手轻脚地在蒋琬琰身侧躺下,正欲祝她好梦,却见往常面容恬静的小娇妻此时略有不豫之色。 他连忙出声问道:“晏晏?宝贝儿,你怎么了?” 蒋琬琰听见他的问话后,又独自愣怔了半晌,方才缓缓地转过头去对他说道:“琛,我好像要生了。” 这下,却是换作唐琛怔了怔,向来精明的脑袋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只得呐呐地复述一遍:“要生了?” “嗯……”蒋琬琰小声应答着,刹那间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好疼啊。” 唐琛见状,只觉脑中顿时轰的一声巨响,无数光芒与火焰在眼前四处迸射溅落,将所有好的、坏的情绪全部炸得粉碎。冲击过后,他内心仅存的一道念头,便是不计任何代价,守护蒋琬琰母子周全。 于是在这立春时节的夜晚,皇宫内灯火通明,六名稳婆以及太医齐齐赶至偏殿,准备替皇后娘娘接生。 “娘娘,再加把劲儿,腹部用力!” 稳婆不断从旁提醒蒋琬琰调节呼吸,下腹使力。可她统统依言照做了,也没能如愿将孩子顺利生下,反倒疼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陛下,陛下……”蒋琬琰失声叫唤着,晶莹而滚烫的泪水随之奔涌而出。 她虽然知道唐琛就等在产房外头,未曾离开半步,但此刻难免盼望心爱的夫君能够紧紧守在自己身边,没有隔阂。 蒋琬琰奋力吸了吸鼻子,纤长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被褥。一阵又一阵剧烈的收缩,令她疼得大汗小汗滴个不停,口中亦忍不住尖叫出声。 正在这当口,她忽而听见不远处的门边,传来侍众们慌张的劝阻声。“陛下,产房是阴气血污汇聚之地,您万万不可进去啊!否则轻则冲撞了您的阳气,重则影响业朝的国运……” 尾音尚未落地,唐琛却再也忍受不住,抬脚便欲直闯进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乍一听闻这道森冷冰寒的男声,蒋琬琰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唐琛因为愤怒而满眼赤红的凶狠样子。明明应该是颇为渗人的画面,可她却毫无来由地感到安心。 与此同时,蒋琬琰感觉到原本疲软不堪的四肢,重新变得极富力量。 她趁着这股势头,死命加重腹部所施予的力度。直至,明显感受到胎儿的头与身,从体内分娩而出。 “生了,皇后娘娘生了!” 霎时间,产房里外皆充斥着喜气洋洋的道贺声,良久不绝于耳。 而蒋琬琰强撑着眼皮,以略显虚弱的气音低声问道:“能否先给本宫瞧一瞧小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陛下,贺喜娘娘。 第48章 正文完 蒋琬琰生产的过程, 持续了整整一夜。 起初唐琛还怀抱着不添乱的心态,只安静地坐在炕上等候。然而,随着时间的递进, 产房内逐渐传来细细碎碎的痛呼。声音不大, 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同时钻进骨髓里, 啮咬着他的神经, 浑身刺痛。 越到后来,蒋琬琰的痛呼声几乎连成整片, 毫无间断的时候,且一声比一声更让他心碎。 直到这下,唐琛才忍不住动身冲进门。 只不过,这道过程显然未如想像中顺利,为着摆脱那些以肉身挡在门口的ㄚ鬟婆子们, 倒也耗费不少时间。 于是,当唐琛终于抬脚踏进屋里时, 耳闻的便是蒋琬琰那句:“能否先给本宫瞧一瞧小殿下?” 稳婆立马屈膝跪在床头,双手将怀中襁褓的婴儿往她面前递,语气里难掩喜色。 “恭喜娘娘,喜获麟儿。小殿下面色红润, 一看便是有福之人。” 蒋琬琰闻言, 当即就想伸出手去抱自己的孩子。 可惜她现在身体正虚弱着,四肢皆有些困乏无力,稳婆也不敢轻易松手。 唐琛见状,不由快步上前, 向那名稳婆提议道:“让朕来吧。” 年近不惑的稳婆上下打量起唐琛, 眼看他因为匆忙更衣,周身衣裳略显凌乱, 不像是能照顾好小婴儿的模样。况且,她以往见识过的丈夫,哪个不是被当爹的喜悦给冲昏头,整个人愣愣瞌瞌的,只顾得上傻笑。 但唐琛几度坚持,稳婆到底也不敢抗旨,只得小心翼翼地从旁提点道:“新生儿的骨骼尚未发育周全,身子很软,陛下当心护着小殿下的头部和脖颈…… ” 她窸窸窣窣地念叨着,可后来却赫然发觉,自己简直是白操心了,因为——咱们严酷冷峻的皇帝陛下,抱娃姿势意外还挺标准的。 “朕既然说了能行,那便是真的行,真不晓得你们这些人瞎紧张什么。” 唐琛此言,其实并无半分责怪的意思。但话音一落地,仍旧将那稳婆骇得两腿直打哆嗦。 蒋琬琰从旁看着,不禁被他这副极具反差的样子逗得笑弯了眼。“陛下别贫了,赶紧把小皇子抱过来。待臣妾看过后,还得交由奶娘抱去清洗呢。” 娇妻一发话,冷面帝王瞬即安分许多,依言靠近了她的身侧,道:“你瞧这孩子,五官……” 面对刚出生婴儿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蛋儿,唐琛勉为其难地挤出一句赞美。 “五官清秀小巧,待日后必定长得俊。” 蒋琬琰早有耳闻,新生儿的相貌多半不怎么好看,因此并未抱有过多的期待。 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当她伸长脖子望去时,小家伙仿佛能够与娘亲心灵相通般,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乱转几圈,最终停驻在蒋琬琰身上。 他那双眼眸水汪汪的,颇为灵动,令蒋琬琰越看越欢喜,只恨不能立刻与唐琛分享这份喜悦。“陛下,您快看,小皇子好似认得他的父母!” 话落,她不由抬起头来,打算观察唐琛有何反应。 结果谁知道,他压根儿没有空出多余的心思来注视孩子,反倒将目光片刻不离地定在蒋琬琰脸上。 只见淋漓的香汗,似溪泉般缓缓淌过她的前额,濡湿了满头乌黑的长发,继而导致一绺绺发丝全耷拉在面庞上,显得有些狼狈。 然而,唐琛却半点儿也不觉得难看。 他转过身,将小皇子交回稳婆手中,并示意屋内的侍众退下,自己则拉了一张矮凳子坐在床缘。 “朕盘算着等会儿下旨,凤栖宫服役的宫人皆赏半年俸银,加之在宫门口连续发放七日的八宝粥,让百姓们都跟着乐一乐。” 说罢,唐琛便牵起了她那双纤软的玉手,放到自己唇边,像是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般,谨慎又虔诚的亲吻着。 “陛下仁厚,臣民们定然会十分感激的。”蒋琬琰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情人附在耳畔的呢喃。 唐琛心里明白,她经过方才连续几个时辰,身体与心理的双重压力与煎熬。此时肯定是异常地疲惫,不禁放柔了声音,劝说道:“晏晏,睡一会吧,朕就在这儿陪你。” 蒋琬琰这时连回答的力气,都已经所剩无几。只得微微颔首,并把唐琛的大手拖进被子里攥好,以防范他半途悄悄离开。 唐琛将她俏皮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下一乐,嘴唇正欲勾起时,却赫然惊见蒋琬琰因为困倦而不自觉皱起的眉。 那道深深的纹路,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刺进胸膛,剜开了他的心肝肉。 唐琛止不住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蒋琬琰所承受的种种艰苦与疲困。而当中的每一样,似都远远超过自己当初所预想的程度。 他随即捏紧手心,感受她略显虚弱的脉搏在掌中不断跳动,像是要把两人的心跳合而为一。 这样就够了,他再也不愿见到晏晏受这种罪。 唐琛在心底暗暗想道。可谁知,原先都已经闭上了双眸的蒋琬琰,却突然转过头来说道:“过阵子,臣妾还要再跟陛下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尾音尚未落地,唐琛的眼眶却顿时红了起来,看得蒋琬琰有些愣怔,语气也带上几分疑问:“陛下,您这是在哭鼻子吗?” “行啦,别哭了。”蒋琬琰像哄小孩般地安慰道:“过来我抱一下。” 听闻此言,唐琛登时出言反驳道:“没有的事儿,你别胡说,朕只不过是眼睛里进了点异物,略有不适罢。” 他虽勉强寻了个算不上好的理由,但蒋琬琰根本丝毫不肯相信,仍旧说道:“抱一抱就不哭了,好不好?” 说到这里,唐琛早已难发觉这狡黠的女人,压根就是故意的。 他瞬即破涕为笑,紧接着又抬手抹了把眼泪,才再度开口说道:“晏晏,你是不是真觉得朕拿你无可奈何?” “您敢说,不是么?”她闪动着澄澈莹润的眼眸,反问道。 唐琛轻啧一声,剑眉微挑,眼底升起几许玩味的笑意。 蒋琬琰勾心的原因,从来不在于那张娇娆的脸蛋或者妩媚的身躯,而是她极为懂得自个儿的优势,并且能够将其发挥得恰到好处。 起初唐琛的确认为,作为帝王不应有任何弱点,不该为谁无条件妥协,更不能被女人牢牢地拿捏在手里。 但蒋琬琰却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跨越他为心门设置的防线,一步一步,闯进他的世界中。 至此,唐琛的身上多了块软肋,可心里却反而变得愈加坚韧。 …… 待蒋琬琰坐完月子以后,再重新执掌起后宫事宜,境遇却是彻底地不同于以往。 虽说她在当时,同样也掌握着凤印,但举凡帐务或者人事调度这等大权,皆由钱玉华所把持住。因而宫中众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或多或少有些怠慢她这个正经皇后。 如今蒋琬琰有意敲打命妇,便发帖广邀前朝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夫人,前来崭新落成的凤栖宫,品茗赏景。 “启禀娘娘,各府的夫人与小姐都已经到齐了。”夏青半弓着腰,毕恭毕敬地说道。 蒋琬琰手边正忙于整理髻上的步摇花钗,嘴上只随口问道:“齐了?名单上的宾客全都在么。” “回皇后娘娘,正殿列席的二十六个座位,毫无空缺。”夏青答着话儿,严肃的面容显露出丝丝笑意,“各府夫人皆以能得到您的请帖,视为莫大的脸面,自当准时赴约了。” 对于眼下的结果,蒋琬琰并未表现出多少意外或是惊喜之情,反倒异常的平静,像是根本不在意场面是否热闹。 只因她现在一门心思,都系在自家夫君和儿子的身上,巴不得时时刻刻都守着他们爷俩,哪里还分得出精神,来顾虑这些微不足道小事。 “既然这样,咱们做主人的也不好让宾客们久等。”说罢,蒋琬琰当即起身往外走。 今日有资格获邀出席的女眷,皆非等闲人物。反之,她们的丈夫多半是朝廷的栋梁之臣,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 即便等会子要面见的是当朝皇后,依旧神色如常,甚至时不时还压低音量,与四周左右闲谈几句。 直待蒋琬琰由宫娥搀扶着,现身在前殿时,满屋子人方齐齐下跪行礼,道:“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乍见一室里珠环翠绕,香粉扑鼻,蒋琬琰没忍住用手绢半掩住口鼻。但也仅仅是片刻的功夫,她便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点不适应从未存在似的。“今儿原是为着新居落成能够讨个吉祥,才邀请诸位过来添点人气,无须这般拘束。” 有蒋琬琰这番话打头,在场气氛顿时变得热络起来,纷纷出声道了几句乔迁的贺词。 由于燕王携着王妃留守在封地,因此,在座的妇女改以德郡王妃为首。 这德郡王爷是唐琛的堂兄,为人低调寡言,但其王妃却八面玲珑,颇善于交际。 她先是出言关心蒋琬琰的起居生活,接着眼看寒暄得差不多,方才切入主题道:“臣妇的小姪,上回曾短暂地与娘娘打过照面。您怕是记不清了,可他回去以后却时常叨念着娘娘,说您风华雍容,气度万千呢。 ” 德郡王妃话音刚落,立即有和她交好的夫人帮腔道:“渊哥儿小小年纪,说话谈吐俨然像个小大人般成熟稳重,当真是叫人羡慕。” 德郡王妃娘家的姪子陈世渊,年仅三岁,已经识得两千多个字儿,天资确实聪颖灵慧。换做以往,蒋琬琰定然不会吝啬于夸赞,但是眼前的情况却不允许她随意表态。 果然,后面陆陆续续又有数名夫人开口,欲举荐族内的晚辈予蒋琬琰认识。当中无一不是才华卓绝,机灵过人。 这下别说蒋琬琰,连身旁的夏青都瞧出了她们的意图——有女儿的,盼着给皇长子做妃妾。有儿子的,只好退而求其次,以期能留在宫内当伴读。 蒋琬琰将这些女子殷切盼望的模样看在眼里,不由轻啧两声。没想到,她家大宝才刚满月,已然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往后还不知道得如何的抢手。 她这当人娘亲的,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忧。 “所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想必在座诸位都是由衷地望子成才。” 话至一半,蒋琬琰却突然调转话锋,说道:“可本宫以为,有时候还是应该适度尊重儿女的意愿,不是么?” 言下之意,将来不论挑选伴读或者娶妻纳妾,都要合乎皇长子的心意,她一点儿也做不了主。 众人听罢,难免有几分失落。但转念一想,既然皇后娘娘心里尚未有定论,那便是谁都可以争取向上游的机会,随即低迷的情绪又变为高亢,连连应声说是。 于是这场别有目的的乔迁宴,便在还算和谐的氛围下,画上句点。 蒋琬琰面上虽不显喜怒,内心却暗自焦急着,也不清楚大宝这半日没见到娘亲,有没有乖乖的不哭闹。 夏青似乎是看穿了她内心所想,不由开口说道:“娘娘,轿辇早已备妥,您是否现在移步?” 蒋琬琰闻言,自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皇城里殿宇楼阁,园林亭台彼此相连,布局紧凑,而帝后寝宫是相距最为靠近的两处,不出半刻钟即可抵达。 蒋琬琰吩咐抬轿的宫人停在门首,自己则徒步走进乾元宫。远远地,她便瞧见内侍们三五成群地躲在角落里,窃窃谈论著什么。 蒋琬琰下意识张大耳朵,结果听进脑海中的内容,却令她有些啼笑皆非。因为那些个内侍口中谈论的并非旁人,正正是她自己。 那年纪最轻的小内监,口风亦不甚严密,一张嘴就直言不讳地说道:“最近陛下的脾气,当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这会儿开口的,显然是在御前资历较深的老管事。“陛下一向都是说风就是雨,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的。先前你所见识到的温柔体贴,全都是因为在皇后娘娘的面前。现在,娘娘搬回凤栖宫了,还妄想陛下给你好脸色看?也不想想看你配么!” 小内监听罢,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 随后不知何人叹了口气,道:“唉!如今也只能盼着皇后娘娘尽早过来,好解救咱们了。” 话至此处,夏青禁不住出言打趣道:“娘娘人缘绝佳,走到哪儿都不乏惦记着您的。” 蒋琬琰虽有些尴尬,嘴上却不忘回击道:“瞧你这话儿说的,倒像是本宫在挖陛下墙角似的。” 夏青听闻此言,止不住抿着嘴儿笑。 她伺候蒋琬琰的时间,虽算不得长,但总感觉娘娘的口齿比起过往是愈渐伶俐,也不知是否与吃了陛下的口水有关。 蒋琬琰自然不晓得夏青在心里腹诽她的事儿,只顾加紧脚下的步伐往殿里走。 而当她提步跨过门槛时,映入眼帘的画面便是身披龙袍的唐琛,正半弯着腰,卸下所有尊严,站在那儿扮鬼脸逗大宝开心。 “陛下。” 唐琛闻声回眸时,触目所及只见周围侍众,皆已识趣地退开,仅留蒋琬琰只身伫立在门口。他薄唇轻启,悠悠地啧了一声道:“你这儿子,少说比你难伺候个十倍。” 蒋琬琰瞅着他这副反应,不觉莞尔而笑道:“这不还有奶娘在么?陛下何必事事亲力亲为。” “大宝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唐琛眉头一挑,有些好笑地反问道。 “这小子谁也不肯搭理,只一个劲儿地黏着你不放,奶娘也拿他没办法。” 依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举凡后妃诞下龙嗣以后,都得交由奶娘带离身边抚育。以防小皇子过分亲信母后,引发外戚乱政的局面。 这点道理,唐琛当然也明白。 然而,他压根无法狠下心来,逼迫蒋琬琰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所以多数时候仍旧让她贴身照顾着,导致大宝早早地便会认人。 蒋琬琰撒娇般钻入唐琛怀里,两条纤细的玉臂则环绕到他的背后,在腰间两侧撩拨似地轻掐一下,道:“认人是好事儿,这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拐走。” 唐琛察觉出她话里有话,不由垂下头,注视着蒋琬琰那张艳若桃杏的脸庞。略显慵懒的声音,自鼻尖缓缓溢出,“为何这般说?” 尾音一落,蒋琬琰顿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埋怨起与各府夫人社交应酬的疲倦。末了,仍不忘说道:“当皇后真是累人。” 唐琛低低地笑开来,双手回抱着她道:“晏晏,你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么?” 蒋琬琰并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抚上唐琛精壮的胸膛,以一种极为折磨人的速度,挑开他的衣襟。 然而当他的衣衫彻底敞开以后,她却又像是丧失好奇心般,缩回指尖,只在口中嘟囔着说:“不会啊,难道当皇后好么?从前人人都窥伺着,觊觎着我的夫君。现在她们想开了,知道自己无机可趁,竟转而觊望起我那未满周岁的儿子来。” 语气微顿,蒋琬琰忽然仰起头来,质问他道:“你说,我不委屈吗?” “嗯,朕的晏晏着实委屈了。”唐琛虽有无奈,却还是百般宠溺地颔了颔首道:“那么你教教朕,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委屈?” 蒋琬琰假意思索片刻,内心却早有答案,顿了顿后接续着说道:“我们再要个二宝吧?” 闻言,唐琛几乎是想也不想,当即摇头否决道:“你的身子尚未恢复,这件事儿再缓一缓罢。总归我们都还年轻,也不必学着别人三年抱俩,五年抱三的。否则,耗损的终究是自个儿的气血。” 骤然听见这般冗长的叨念,蒋琬琰不禁感到一阵头疼,随后出言抱怨道:“是是是,我们是还年轻,可陛下叨叨起来却越发像个小老头了。” 眼看那白皙粉润的脸颊上,晕染着一层薄红,似带有几分不经意的妩媚。 唐琛忍不住伸出手,毫不怜惜地掐了把她产后丰盈些许的脸蛋,道:“你才是,越来越不像样儿。” 蒋琬琰使劲甩了甩头,想要挣脱他捣乱的大手,但却怎么都甩不开来。她迫不得已只得用自己软糯,而没有丝毫威慑力的嗓音呵斥道:“我警告你,赶紧把我放开。” 听闻她恼羞成怒的恐吓,一声轻笑自唐琛的唇畔倾泻而出,“倘若朕偏不放,你又待如何?” “你……”蒋琬琰眉头皱得死紧,小脸也因为憋着气而闷得通红。“等到大宝长成以后,定会帮我把气出回来的。” 唐琛听罢,心里更乐了,只觉得她这种走投无路却不投降,反倒瞎搬救兵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朕若是真想欺负你,有的是办法可以让你求救无门,懂了么?” 蒋琬琰自然不会去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可她却故意冷着张脸说道:“唐琛,你再这样下去会失去我的。” 唐琛声线偏低,连轻笑起来亦是浑厚中带点儿沙哑,“朕向你认错,总行了吧?” 蒋琬琰见状,仍然有些不依不挠地道:“认错难道只需要在嘴上说说就够了吗?不是应该付诸行动吗?还是说,陛下的歉意仅仅是这么一点儿,所以不值得用心改过?” 这下,唐琛也无法再耐住性子与她做无意义的周旋,便道:“既然你执意要无理取闹,朕也只好以毒攻毒了。”说罢,他迅即伸长手臂勾住蒋琬琰的腿弯,腾地将她拦腰抱起,一路抱至床边缠绵。 在双方风华最盛的少年时代,万事都得讲个道理的唐琛,遇上了最为蛮横,且好强词夺理的蒋琬琰。 京中众人不禁皆搓着手,准备看帝后闹失和的笑话,可他们等啊等的,却只等到——素来清冷而不易接近的帝王,将他的小皇后捧于心尖,搁在掌中,为她撑腰,任她放纵,予她盛世第一娇宠。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正文已完结,但帝后这么甜,你们会留下来看番外的对吗!另外按照惯例,带着新崽过来拜见各位~ 《给暴戾的他试婚》文案 宁朝贵族之间,有项极为羞耻的婚姻制度。 但凡名门贵女成亲,皆会把自个儿屋子里相貌拔尖的侍婢,提前两三日送至姑爷府上。 以测试姑爷的人品,以及……身体素质。 而盛沅锦,就是这个弱小无助但貌美的试验品。 当晚,她全身裹着被褥被送进本朝第一权臣武贤王的房内。 盛沅锦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受些折磨,却不想,那暴戾的男人仅是轻琢着她勾人的眼,说道—— “别怕,本王疼你。” 这场婚试着试着,武贤王连景淮觉得不过瘾。 最后,他居然把堂堂郡主给退了婚,为她的小婢女铺上十里红妆,千娇万宠。 这篇我会记取教训全力存稿,开坑以后速肥,在这里求个文收和作收啦:) 第49章 养儿不易(1) 皇长子唐景禹诞生时, 帝后二人考虑到小孩子取贱名易养活,所以给他起了个小名,唤作大宝。然而, 当唐景禹年满五岁以后, 便对这般稚气的名儿有些介怀, 于是蒋琬琰只好改称禹哥儿。 可她早已习惯旧有的称谓, 时不时还是会不慎喊成大宝,比如眼下这会子—— “大宝, 你过来一下。” “母后……”唐景禹内心虽有不满,可一旦面对着蒋琬琰,他就硬不起声来,兴许和他骨子里流淌着与父皇相同的血液有关。 蒋琬琰左右手分别举着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和一支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 问道:“你瞧,这俩哪个更好看?” 唐景禹天生着一对和他父皇极为肖似的墨黑眼瞳, 此时仅淡淡瞥了眼,眸子里便迸射出些许精光。“母后问的是儿臣觉得好看,还是父皇会觉得好看的?” 蒋琬琰听罢,不禁反问道:“难道这两者的答案各不相同么?” 唐景禹思索片刻后, 随即满脸正经地答道:“儿臣以为左边这只步摇样式端庄大方, 比较衬得起母后的气质。但换作父皇,肯定会说母后不管戴什么都好看。 ” 禹哥儿的嗓子极为稚嫩,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可脱口而出的言论却无比老成。 蒋琬琰不由在心里嘀咕道, 这皇室里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老气横秋的?哪里还有半点儿稚子的单纯可爱。 “既然这样, 那便依你的吧。”说完,蒋琬琰手上的动作却忽然顿住, 随后她便把话锋一转道:“对了,母后听闻你今儿个相看伴读的时候,竟和魏国公家的老三掐起架来,可有此事?” “母后,您听儿臣解释……” 唐景禹只当作母后在替他担心,连忙开口打算解释。但紧接着,他却听见一句出乎意料的问话。 “然后呢,你打赢了么?”蒋琬琰眼巴巴地注视着他,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八卦。 闻言,唐景禹顿时陷入沉默当中。良久过后他依旧认为,自己应当好生解释一番,遂开口道:“儿臣并非无故和他打架,实在是对方太不仗义,欺负小姑娘算什么男子汉?” 蒋琬琰早已听说这件事,跟郁太傅家的小千金郁茜有关。 传闻茜姐儿生得粉妆玉琢,娇弱可怜。更为要紧的,这小姑娘还是个爱哭包,双眼一闭一睁,随时都能流淌出晶莹的眼泪来。 魏国公家的三郎,多半也是倾心于人家姑娘,却苦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得采取这年纪最笨拙幼稚的方式,去作弄她。 两个毛头小子,同时为女孩儿争风吃醋,蒋琬琰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十分有趣。 唐景禹眼看自家母后笑眯眯的,也不晓得是否有将他的解释听进去,神色间难掩无奈。“母后,郁太傅今日吩咐的功课,儿臣仍有部分尚未完成。所以您若是没有其他要紧的事,儿臣这便告退了。” 蒋琬琰即便再怎么胡闹,也明白儿子的课业耽搁不得。否则,他父皇届时可是要找自己算帐的,赶忙笑应道:“去吧。” 然而,待唐景禹转身走至门口时,她却忽而出声询问道:“禹哥儿,母后是你心里边最为亲近的人,对吧?” 唐景禹年近七岁,早已是懂事儿的年龄,乍一听母后这般开口,自是忙不迭回答道:“母后何故这么问?您和父皇当然是儿臣心头的重中之重。” 蒋琬琰听后,立即瞅准机会说道:“那么你以后若是有心仪的姑娘,定要头一个告诉母后。” 唐景禹愣了愣,略有些迟钝地颔首。那张带有浓重青涩与孩子气的面庞,已经依稀可瞧见日后的英俊疏朗。 蒋琬琰禁不住暗暗感叹道,只怕这孩子将来也和他爹一样,是个招蜂引蝶的长相。 当日在育有禹哥儿以后,不出两年的时间,蒋琬琰又意外地怀上了身孕,并顺利产下娴姐儿。 小公主唐景娴比起她兄长,性格上可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仅顽皮,而且是顽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闯祸、惹事都是家常便饭。 蒋琬琰虽有无奈,但公主到底不比皇子有继位的压力。因此,只要娴姐儿道德上没有瑕疵,她也不打算把孩子逼得过紧,多数时候依旧是由著公主的性子来。 眼看距离公主平时下学回宫的时间,已然超过整整半个时辰,蒋琬琰忍不住叹了口长气,问道:“娴姐儿这是又跑到哪里撒欢了?” 夏青正想回说她也不甚清楚,却见御前总管张汜清急匆匆地踱步行来。 “启禀娘娘,陛下有言,公主殿下性子顽劣,从今儿个起特罚其闭门思过,抄录五十遍《心经》,以磨练心性。” 骤然听闻这道消息,蒋琬琰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追问道:“可是公主犯下什么事儿,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这……”张汜清即使知道整件事情的缘由,也不好随口回答。毕竟唐景娴是业朝独一的公主,任凭陛下对其再怎么气恼,亦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娘娘不如亲自询问陛下,来得妥贴。” 蒋琬琰这下也明白,自己是无法从他这里问出什么了,只得点点头同意道:“也罢,替本宫备轿吧。” …… 当蒋琬琰乘着轿撵,抵达乾元宫时,唐琛正忙于查看长子所写的政论文章。 倏然耳闻脚步声,他也只以为是张汜清传旨归来,并未抬起头,反倒淡淡地问道:“皇后听完以后,可有说些什么?” 蒋琬琰吐吐舌头,又是娇俏又是柔媚地说道:“您猜呢?” 当下,唐琛只觉得有道绵软而悦耳的女声钻入耳朵,迫使他立即搁了笔。 再抬起眼来,便见蒋琬琰装模作样地福了个身,接着道:“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晏晏,你怎么……”说至一半,唐琛却硬生生地咽下已经冲到嘴边的话儿,转而改口道:“皇后既然来了,等会子便留在这里用晚膳吧。” “陛下此言,甚合臣妾的心意。” 蒋琬琰向来不会同他客气,这下子索性直接要求道:“臣妾想尝尝玉兰片焖五花肉,炸春卷,花椒油拌白菜丝……膳后再来一盅,香香浓浓的燕窝雪梨爽即可。” 唐琛剑眉斜挑,面上神色却丝毫不改,只转头向张汜清吩咐道:“按照皇后方才说的,悉数交代下去。” 话落,他又回过头去注视着蒋琬琰那张褪去涩意以后,越发妩媚动人的俏脸,道:“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朕可不相信堂堂皇后,只为蹭一顿饭而来。” 眼见自个儿的意图轻易地遭到揭穿,蒋琬琰也不觉得有丝毫羞赧,反而直言道:“臣妾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给女儿收拾烂摊子罢。” 提起刁蛮公主,唐琛的眉心便不自觉锁紧,语气也逐渐染上怒气:“这娴姐儿,着实是不成气候,寻常夫子压根儿管不住她。若非如此,朕何须带到身边手把手地教导!” 听闻这段话,蒋琬琰却不置可否。 唐琛担心她会胡思乱想,不由出言解释道:“晏晏,你别误会,朕的本意并非是嫌弃咱俩所生的孩子,只不过有些着急娴姐儿的将来罢。” 语气微顿,他又接续着说道:“公主确实无需像皇子那般承担重任,但是基础的礼仪以及学识,却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往后当娴姐儿踏出宫门,该让世人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她?” 蒋琬琰在过去几年,从未插手过教育孩子的部分,是因为对唐琛有着绝对的信任,但这并不表示她在方面毫无想法。 相反的,她日日与自己这双儿女朝夕相处,针对他们兄妹俩的脾性,心中亦有不少见解。 蒋琬琰绕到唐琛身后,纤手慢悠悠地下滑至他的双肩,随后或轻或重地揉按起来。“陛下在前朝已经忙了一日,现下不如先缓缓神儿,其他的事情晚点再操心。” “你说的倒是轻松。” 话虽如此,但唐琛的语气确实比适才松懈些许,显然是多少听进了她的劝说。 蒋琬琰停下手边动作,将两条玉白藕臂挂在唐琛肩颈,红唇似勾引般凑近他耳畔,娇娇滴滴地嗔怪道:“夫君,你自己想一想,我们最近的话题是不是都光顾着围绕儿女打转了。我在你心里还有地位么?恐怕早就不晓得被遗忘到哪个角落了吧。” 唐琛闻言的当下,几乎是被气笑了。 他猛地偏过头,在蒋琬琰那两片柔嫩欲滴的唇瓣上,狠狠咬了一口当作回应。“这句话儿,应当是朕要问你的。”说着,唐琛长臂一伸,便把蒋琬琰扯进怀里紧紧箍住,令她无法任意动弹。 “晏晏,坦白说,朕都已经快要记不清,你上回像这样撒娇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唐琛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鬓厮磨中轻语道:“其实,朕可喜欢看你撒娇了,喜欢到——巴不得你天天如此。” 蒋琬琰向来以颈间的雪肤为敏感地带,此时经他一缠磨,当即有些承受不住,乃至于连嗓音都变得酥麻柔软。 “臣妾也……” 作者有话要说: 擦擦车尾灯,准备再次头铁上路。 第50章 养儿不易(2) “臣妾也喜欢……陛下在臣妾的耳畔蹭蹭。” 蒋琬琰刻意把尾音拖得软绵而匀长, 柔缓的嗓子令唐琛心脏猛然紧缩。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连话都说不利索,不得已只好将她稍微推离一点距离, 道:“过阵子, 朕得亲自走一趟护国寺烧香祈福, 届时顺路带你在那附近游玩吧?只咱夫妻俩, 不带拖油瓶。” 蒋琬琰闻言,止不住抿着嘴儿笑起来。 “也好, 反正臣妾一人,便可抵过他们二人加总起来的用处。” “是是是,晏晏说什么都对。” 唐琛随口应了一句,接着又伸出长指来挑弄她那笔直光洁,仿佛以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脖颈。 蒋琬琰虽已痒得连连缩脖子闪避, 可仍旧没有忘记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龙床可以滚,但得优先解决两儿女的事情。 于是, 她随即开口劝道:“能够和陛下共同出游,臣妾自是万分高兴。只不过,这种举措偶一为之即可,平时但凡祭祀或者出访民间这等要事, 还是应当由禹哥儿这个当长子的陪同。 ” 唐琛略一颔首后, 语气平缓地说:“朕明白的。” 不论前朝抑或后宫,至今皆未有奏请他尽早册立太子的言论出现。可众人却早已心照不宣地,将皇长子唐景禹当作将来的储君来侍奉。 饶是唐琛自身,也对长子寄予极高的厚望。 唐景禹非但资质出众, 也肯下苦功学习, 几乎可谓是天运之人。但偏偏,他处理起政务来总是差点儿方法, 导致唐琛迟迟无法松下紧绷的心弦。 禹哥儿是他们俩共同孕育的孩子,蒋琬琰从未想过要将教养的重责,全部推给唐琛独自承担,因此才有今日这一出的进言。 “臣妾以为景禹这孩子,性情上略有些沉闷。若是继续把他关在这四方宫墙内,恐怕对培养思维的敏捷有所不利。” 她语气稍顿,继而接续说道:“陛下可曾听闻,今年在科举考试里高中探花的裴氏,正是出自京郊一处,名为翠亨村的农家子弟。这裴氏平日里除却读书上学,还得抽空帮着家里种田,学习环境全然比不上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可他反而蒙得陛下青眼厚待,这是为何?” 早在开头,唐琛便对蒋琬琰后续欲说的话语有了七、八分猜测。可他依旧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等她娓娓道来。 “因为裴氏原是身处在社会底层的庶民,他笔下的文章能够真正的苦民所苦,而非无病**。所以,臣妾以为应当适时增加禹哥儿的历练,拓展他的眼界。 ” 末了,蒋琬琰复又似小女儿着撒娇地攀上唐琛的宽肩,道:“臣妾只会出一张嘴,剩下的还得劳烦陛下慢慢摸索。” 唐琛修长的颈项顿时被她髻上的金步摇,扎得隐隐作痛。但与此同时,娇妻这副憨态可爱的模样,也扎得他身骨深处酥麻一片。 他边探出手来取下那只碍事的步摇,边询问道:“娴姐儿呢?你可有何想法。” 蒋琬琰由著唐琛轻手轻脚地摆弄她的头发,自己则安静温驯地依偎进他的怀中。“娴姐儿本性并不坏,只是跳脱了些。倘若能替她找到三五个适龄的玩伴,想必上起学来便可增添不少乐趣,也不至于成天盘算着逃学了。” 唐琛听罢,不由屈起食指,在她小巧圆润的鼻头轻轻扫过,“你倒是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 停顿半晌,他又开口道:“国内的官学从未明言禁止女童入学,但绝大多数的父母皆对男女共学的制度无法接受。若能率先在宫廷中置办女子学院,倒也算是为民间的学界抛砖引玉,只不过——这件事牵涉甚广,还需从长计议。” 蒋琬琰听后并不气馁,反倒温声宽慰道:“起初咱们可以先从较小的规模做起,此后再慢慢扩张,毕竟凡事总得有个开始的嘛。” 她的声音本就细软,此时再一放柔,便像极了办那事儿时的嘤咛娇啼声。偏生这女人还颇为故意地,说着容易引人想入非非的话语,“陛下那么厉害,肯定能做到的。” 唐琛不禁轻啧一声,语带玩味地开口道:“晏晏,你真应该庆幸朕不是玩物丧志的昏君,否则……”他略生薄茧的大掌,不知何时早已攥住她的衣带,只消一用力即可解开。 “等等。” 蒋琬琰忽而出声阻止,并且拨开他的手说道:“娴姐儿人呢?我先去看望一眼,也好安下这颗心。” 唐琛闻言当下,眉宇间登时显露出几分不情愿。 那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猴急,而是每回见到娴姐儿,唐琛便觉心情复杂,头部疼得几欲断裂开来。 小公主唐景娴的相貌,当真应了他当初随口胡诌的玩笑话,生得与蒋琬琰极为肖似,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对此,唐琛本来是十分欢喜的。 直到年仅五岁的小公主,顶着那张和她母后足有七分相似的脸孔,成日在宫中为非作歹,四处生事儿,他才终于忍不住动了肝火。 最为要命的是,小公主不仅仅是遗传外形,还承袭了蒋琬琰那股浑然天成的娇气,仿佛生来就应该得到众人的怜宠。令唐琛是有气无处发,只得硬生生憋回心中的怒火。 眼下,这副窘境再度重现。 唐琛下旨令公主罚抄心经五十遍,虽说遍数听着吓人,但由于其全文仅有二百六十字,比起那些动辄上万字儿的女则女诫,简直好上太多。 然而,小公主唐景娴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以致大半个时辰过去,她才慢吞吞地誊好一遍。 “唐景娴,你今晚是不打算睡了么?”他问着话,语气里却夹杂着丝丝寒意,字句皆犀利的直戳人心。 到底是血肉至亲,小姑娘心底清楚,她父皇的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因此,这会儿也不出言顶嘴,反倒伸出了半截雪白晃眼的皓腕。 而那张不足巴掌大的脸蛋,满是可怜巴巴地诉苦道:“父皇,娴儿手疼,要父皇给娴儿吹一吹。” 这招绝了。 饶是蒋琬琰这个撒娇界的鼻祖,见状都不禁有些啧啧称奇。 她几乎能够肯定,唐琛会为此受到动摇,以至于改变原定的主意。却不想,倒是自己小觑了这男人的心志。 唐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当即张口回绝道:“今日时辰的确不早了,朕可以通融你先写五遍,剩下的待明儿个再接着抄。但这五遍你若是一刻写不完,便一刻不准休息,朕亲自在这里盯着,看你究竟打算写到几时。 ” 唐景娴听罢,晶莹的泪珠几欲夺眶而出,整个人委屈得缩成一团。 蒋琬琰见眼前情势略显尴尬,不由上前轻轻拍抚女儿纤细的后背,口中安慰道:“娴姐儿,母后是不是同你说过,父皇是君子,君子说出口的话是不能任意更改的。所以娴姐儿别让父皇为难,快快把书抄完,明日下午娘亲陪你到御花园里踢毽子,好么? ” 唐景娴思忖片刻,随后偷偷抬眼打量着父皇的神情。这会子他虽面容严肃,但眼角眉梢却依然饱含着自己所熟悉的温柔。 父皇最疼娴儿了,她不能让他感到为难。 思及此,唐景娴终于开始提笔落下,一个又一个整齐娟秀的字迹。 小公主的字儿,写得比多数同龄学童好看许多。倘若细看当中的笔画,不难发觉那字体颇有几分类似她母后所擅长的簪花小楷。 看着看着,唐琛再度把目光移回蒋琬琰身上,却碰巧瞧见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举止间尽显疲惫。 想来,他的晏晏平时也没少为这俩孩子操心。 唐琛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来,勾住蒋琬琰宛如削葱根般白腻细长的五指,碰了碰,又捏了捏。 经过一番逗弄以后,他禁不住想将她整只手攥进掌中。但正当此时,唐景娴却极为凑巧地抬起头道:“父皇,儿臣全都抄完了!” 这道声音毫无预兆响起,惊得唐琛指尖颤了颤,瞬即缩回手来。 蒋琬琰察觉到他的异状,有些好笑地弯起唇角,“陛下反应得这般剧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作贼心虚呢。” 唐琛早已习惯自家媳妇时不时的调侃,因而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径直朝小公主招招手道:“娴儿,过来朕这里。” 唐景娴像个小粉团子般,迈开短腿咚咚咚地奔向父皇,接着一头栽进他宽厚的胸膛。 可即便已经占据父皇的怀抱,她仍觉得不够满足,非要腾出两条小臂来挽着蒋琬琰的胳膊。 “娴儿今晚想和父皇,还有母后一起睡。” 蒋琬琰丹唇微启,尚未来得及出声,身旁的唐琛已然抢先回答道:“不可以。” 唐景娴明显不能理解父皇拒绝自己的原因,急忙追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娴儿很乖,不会闹腾的。” 唐琛思索半晌,方故作正经地解释道:“因为,父皇和你母后有很严肃的事情要办。” 乍一听闻严肃二字,唐景娴便陡然蔫了下去,连带着言语间亦兴致全无。“那么父皇记得早些就寝,别熬得太晚,否则对您的龙体不好。” 唐琛原本打算随口应好,但话语刚到嘴边,却顿时梗在喉间说不出嘴。只因蒋琬琰正紧挨在边上,那双满含娇意的眸子忽闪忽闪地望向他,眼神中仿佛在询问着—— “陛下您身体行么?不行的话可别勉强。” 面对这般明晃晃的挑衅,唐琛几乎是当场气笑出声来,他今日非得给这女人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在线给大家表演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51章 养儿不易(3) 酉时将过, 唐景娴自应该回宫准备就寝。 蒋琬琰有意跟在公主后头告退,唐琛却一个侧身挡住门口的出路,语气微沉:“晏晏, 朕发觉你当真是……挺懂得欲拒还迎的技巧。” 蒋琬琰歪着头, 故作惊讶地问他, “有吗?” 唐琛对此并不予理会, 而是径头转头向张汜清吩咐道:“你亲自送公主回去,路上小心。” 张汜清心底也清楚陛下就是嫌弃他待在这里碍事, 想找个借口把自己支开。索性将头一垂,低声答应着“奴才遵旨。” 说罢,他便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并对今晚负责守夜的小内监提点道:“等会儿先烧些热水,夜里主子们用得上。” 小内监虽未经历过那些羞羞事儿, 但光听这番话也知晓当中的意思。整张面庞顿时羞得红通通的,忙不迭追问道:“张公公, 这……热水需要准备多少?” 张汜清瞅着他那副憨态,心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由轻啧了声,道:“这种事儿哪里有个定数, 自己放机灵一点, 多听听里头的动静,懂么?” 言毕,张汜清当即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那小内监愣头愣脑地站在原地。 眼看殿中空无一人, 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唐琛随即抬起脚跟将门扉带上。紧接着,也不待蒋琬琰再度开口, 便急躁而热切地堵上她的唇。 他的吻其实毫无章法可言,只是一味地紧逼,丝毫不像已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反倒更似初尝人事的少年。 那么失控,那么疯狂。 蒋琬琰内心甚至有一瞬间懊悔,没有事先涂抹些润泽用的膏脂,以防碰伤。脚步不断后退,直到退至帐幔旁,她干脆直接双手一勾,环住唐琛修长的脖颈便往床上倒。 唐琛显然没有料想到蒋琬琰会有这般举动,脚下一踉跄,险些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好在他反应极快,赶在最后时刻伸出双臂,撑在她那副娇躯的两侧,才堪堪稳住稳住自己的身子。 “臣妾不单单会欲拒还迎,还擅长直截了当的勾引,端看陛下喜欢何种。”蒋琬琰瞠着一双圆润的双眸,黑白分明,仿佛能道尽千言万语似的灵动。 唐琛不禁笑开了俊颜,微热的薄唇附在她耳畔,轻声低喃道:“只要是你,朕都喜欢。”说罢,他又将大掌落回蒋琬琰不盈一握的小腰上,反问道:“你呢?想让朕如何对待你。” 蒋琬琰深知他心里着急,也不介意再多添一把火,当即摇动着灵蛇般的水腰,半是扭捏半是迎合地答道:“陛下明明清楚得很,何必还要再问臣妾?莫不是刻意使坏么。” “是又怎么了?”这次唐琛的动作放柔了不少,仅是轻轻啄吻着蒋琬琰的眉眼、琼鼻、檀口,以及那线条柔媚的锁骨,仿佛欲将她整个人都含入口中。 “晏晏,朕想要你。” …… 蒋琬琰现年二十又四,早已不似十七八岁时那般贪睡。然而,昨日夜里难得荒唐了一回,今儿便有几分欲撒娇卖痴的态势。 唐琛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小娇娇,唇角禁不住上扬,发出低沉的笑声。“再多睡一会儿,可好?” “不行,臣妾要亲手替陛下更衣。”蒋琬琰小声地咕哝着,睡眼惺忪的模样尤其惹人怜爱。 唐琛温柔地按揉着她的后脑勺,语气略带无奈,“这点子小事,朕自个儿来便是。” “陛下这是在剥夺臣妾当妻子的权利。”蒋琬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似娇似嗔地睇着他道:“你亲我一下,我立刻起床。” 唐琛手边的动作微顿,转而扣住蒋琬琰的下颔。 但当他正欲贴近双唇,给予她一个深深的吻时,却骤然听闻一道软萌的小奶音悠悠响起。 “母后羞羞脸!” 蒋琬琰闻声,不由长长地叹一口气。打从有了孩子以后,她与唐琛几度亲热皆是突然遭到打断。 久而久之,难免下意识地减少夫妻缠绵的次数。也不怪唐琛昨晚会罕见地发牢骚,埋怨自己已经许久不向他耍小性儿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蒋琬琰依旧赶着披衣起身,前去照料小公主,只是在临走前不忘回头向唐琛努努嘴儿,说道:“先让你欠着,下回我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唐琛愣怔片刻,才明白过来她是在指那个来不及落下的吻。嘴角一弯,笑意几乎无法掩住地倾泄出来。 蒋琬琰顾不得同他多说,只急匆匆地把唐景娴推出房门,嘴上还不住地问道:“娴姐儿怎么大清早过来了,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 唐景娴无心隐瞒,立即如实回答道:“因为父皇昨日说,如果娴儿越早抄完剩下的书,便能越早出去玩儿。” 蒋琬琰忍不住皱了皱眉,略带嗔怪地说:“你这孩子……” 讲到这里,她略一停顿,继而调转话锋道:“母后曾经教导过你,面对父皇和母后时必须自称儿臣,记得么?即便从前不记得,现在母后又再讲了一遍,以后可不许再忘了。” “是,儿臣明白了。”唐景娴耷拉下头,声音有着明显的失落。 蒋琬琰见状不禁弯下腰,与她的双眸平视。“不同称呼体现的是身为公主的礼节以及教养,可这些,并不会影响到娴姐儿在父皇母后心中的亲疏或者地位。相反地??,娴姐儿永远是父母眼中的乖宝贝。 ” 话音落地的当下,唐琛碰巧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顺势伸出手,虚扶住蒋琬琰的后腰,搀着她慢慢站起身来。过程中,犹不忘将脸紧紧贴近她的耳廓,直到挺翘的鼻梁轻轻刮到她脸颊上才止。 “待朕下朝,咱们去御花园散会儿步。”唐琛压低着声线,磁性的嗓音里夹带了一丝暧昧。 蒋琬琰不由警惕地回头望去,用同样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问道:“单纯的散步么,还是有其他目的?” “什么也没有,真的只是单纯地散个步。” 说罢,唐琛打趣地敲了下她的脑仁,道:“你这脑袋瓜子,究竟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呢?好不正经。” 蒋琬琰止不住向后躲了躲,嘴上低声嘟囔道:“分明是陛下先用这副不正经的口气说话,怎么就变成臣妾的错了?” 唐琛当下又多看了她几眼,口中有无数言语想要回击。可眼看即将赶不上早朝的时辰,到底是没办法多留,只得迈着紧凑的步伐离开。 根本不需急于这时,总归将来他们还有数不尽的岁岁年年欲共同度过。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今天有点经痛,所以字数少了些,如果明天情况好点会补回。 另外,晋江最近审核比较严格,如果遇到锁章的情况不用着急,多数情况中午前可以解锁,你们可以下午或者晚上再来看看。 第52章 养儿不易(4) 御花园中丰草绿缛, 奇石罗布,精巧的植栽摆设令整座皇城都平添了几分情趣。然而,论起风情, 唐琛倒觉得还是自己身旁的小女人更胜一筹。 “陛下您瞧, 臣妾新裁的这件裙装好看么?据尚衣局的女官们说, 如今江南水乡的姑娘间, 可流行这种剪裁了。”说到兴奋处,蒋琬琰还拎起裙角, 露出底下一小截脚踝。 腿部纤细匀称,如雪藕般晶莹洁白。 唐琛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异色,随即由衷夸赞道:“嗯,的确很好看。” 蒋琬琰乍一看,便觉得他的眼神儿有点不对劲。直到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才明白过来他看的是何处,不禁羞红了脸。 “陛下好生过分。” 唐琛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接着牵过她如柔荑般细白的小手,走到石桌边坐下。 待两人先后落座,蒋琬琰却突然有些馋嘴,不由转头面向静坐在一旁的唐琛, 问道:“陛下难道没有事先吩咐, 宫人们准备些茶水点心什么的吗?明明您以前从来不会忘记的,您不关心臣妾了……” 听到这里,唐琛忍不住出言打断道:“行了,把你的戏收一收。” 随后他便抬起头来, 示意侍立于侧的张汜清道:“还不赶紧把东西拿上来?没听见皇后开始埋汰朕了么。” 蒋琬琰倒没想过, 唐琛居然真的记得给自己准备小零食,顿时心头一暖, 连带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缓,“多谢陛下体恤。” 说罢,她即垂下眼帘。碰巧不远处有位个头娇小的姑娘迎面走来,胸前还捧着厚厚一摞书籍。拿在手里少说也有十斤重量,沉甸甸的,似乎想要压垮她。 “郁茜?”蒋琬琰忍不住疑问出声,“她为何会只身一人在此。” 夏青自然也知道这位郁家小小姐的重要性,忙不迭上前说道:“娘娘,不若奴婢去帮个忙吧?” 蒋琬琰听后也觉得应当如此,便颔颔首道:“快去吧。” 唐琛过去从未见她对哪个大臣家的女眷这般上心,心底不禁升起一丝好奇之意。“晏晏,看这样子,你好似与郁太傅家的千金颇为相熟?” 蒋琬琰闻言,美目嗔他一眼,正琢磨着该如何解释其中的缘由。余光却瞥见亲儿子唐景禹自拐弯处猛地窜出,正好赶在夏青抵达之前,先一步接过郁茜怀里的书。 夏青显然也有片刻的愣怔,但很快地便反应过来,当即选择转身离开现场。 而蒋琬琰眼看自家儿子与人家小姑娘有说有笑的,不禁轻啧一声,语带调侃地说道:“瞧,你七岁儿子的情商,是不是比他爹十七岁时更高几分。” 她这番话一出,顿时勾起了唐琛对于往昔的回忆。只见那些片段悉数涌现在眼前,却又如飞鸟般急驰而过,令人无法去撷取当中的某个画面。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将当时酸甜与苦乐参半的心境,记得异常清楚——清楚到,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地步。 纵使唐琛作为天之骄子,受尽上天的眷顾与宠爱。可当他面对蒋琬琰时,仍旧不可避免地尝遍了卑微与猜疑的滋味。 他确定不了,自己在她心里究竟占有多少份量。 唐琛一方面觉得,不管在蒋琬琰心里能排到第几,只要占据寥寥些许位置,就足以支撑自己继续付出。 但另一方面,他又近乎疯狂地想要霸占她的身心,好让蒋琬琰属于他,并且仅仅属于他。 “情商低的,到底是谁?” 良久,唐琛才缓缓吐露出这句话,语气中夹带着叹息。“人心就那么一块,而朕一直装着你,难道还不够么。” 蒋琬琰原先也不过是出于玩笑揶揄几句,未曾想唐琛竟较真起来,连忙温声安抚道:“是我是我,都怪我不好。夫君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嘛。” 唐琛紧紧捏住她雪白的皓腕,手肘一使劲儿,便把她整个人硬生生地拽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这个举动,来得出其不意。导致蒋琬琰几乎毫无心理准备,就以正脸朝下的姿势,扑倒在唐琛的两腿中间。 紧邻在侧的张汜清乍见这副情景,瞬即骇得倒抽一口凉气。赶忙将手背在身后,连连使着小动作,示意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速速闪开。 然而,他自己却没忍住,在离开前再度扬起眉梢,重新瞟了一眼那副姿势。 啧,实在是太糟糕了,要人不多联想都难。 唐琛平时虽也喜爱作弄她,但绝对不至于玩到这么过火的程度,这回完全是个意外。连他自个儿都禁不住一愣,随即压低声音道:“晏晏,你先起来。” 蒋琬琰怔怔地出神许久,直到感觉面部下方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流,才手忙脚乱地撑着身子爬起来,“你……” “朕若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你信么?”唐琛说着话,深邃如子夜的眼眸直直地定在她漾着绯红色的面颊,丝毫不躲闪。 蒋琬琰当然相信,他并非那么不懂分寸的男人。可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她更为吃亏,甚至可说将脸面都丢尽了,哪里能若无其事地揭过。 蒋琬琰沉吟半晌,终是赌气地说道:“我不管,你得补偿我。” 唐琛即使在普通时候,都极少出言回绝她的要求。更何况,这会儿蒋琬琰正当气头上,最是听不进道理,他也只得好声好气地商量道:“行,你说说看朕该如何弥补。” 蒋琬琰这人不让别人占便宜,同时也不爱占别人的便宜。她不打算提什么过头的要求,只要唐琛肯陪着自己把面子一并丢掉就行。 于是,她思索半天想出来的法子便是—— “陛下,可曾听说过捉迷藏的游戏?” 唐琛骤然听闻此言,便觉得有些不妙,面上神色变换着问道:“晏晏,你不会是想……” 眼瞅着他百般不情愿的模样,蒋琬琰嘴角的笑意更盛。“这不正好增添几分闺房的情趣么?” 语气微顿,她又接续着说道:“咱们二人分别以白布条蒙上双眼,只凭声音和直觉摸索对方所在的位置。而用较短时间捉住另一方的人,便可算是赢家了。” 唐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苦笑着回道:“晏晏,朕能否用其他的方式来补偿?” “不可以。”蒋琬琰几乎是想都不想,便果断地答道:“只不过是夫妻间关在房里玩点儿小游戏,也无需牺牲什么,陛下居然还想拒绝臣妾么?” 唐琛听罢,忽而觉得她说得的话倒也颇有几分道理,最终勉为其难地同意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 捉迷藏的由来就是宫廷娱乐活动,具体我再多说会被和谐,你们可以自行想像。想像不出也莫得事情,反正我明天会写到那部分(乖巧.jpg) 然后,允许我再偷懒一天!作为补偿,给你们发发红包,记得多留评哦。 第53章 养儿不易(5) 这件事儿说起来有些荒唐。 实际上, 帝王与后宫妃嫔在宫中玩捉迷藏,放眼古今皆不算新鲜趣闻。乃至于少数坐拥成群美妾的臣子,也有这个难以言说的嗜好。 然而, 唐琛他毕竟是个正经人。非但不贪恋美色, 甚至连安逸享乐的心态都极少有, 因而从未想过这类娱乐。 但当他看见蒋琬琰用纯白的锦帕裹着眉眼, 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底下两片红滟欲滴的唇瓣, 脑海中不禁闪过无数绮思遐想。 唐琛轻轻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极力压抑想在那张粉唇上肆虐的念头。 “陛下……” 待蒙上双眼以后,蒋琬琰心底忽而萌生了几分怯意。她虽然知道唐琛就近在不远处,却还是逃不过眼前漆黑一片的恐惧。 唐琛见此情状, 心里既无奈而又好笑,想着让一让她, 索性出声指引道:“晏晏,朕在这里,你只需直直地往前走便是。” 唐琛放水放得极为明显,不仅一路引导, 而且从头到尾几乎没怎么躲闪。果然, 不出半刻钟时间,蒋琬琰的小手便揪住了他的衣角。 原先唐琛还以为,整个游戏至此便算结束。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蒋琬琰如凝霜般的皓腕一翻, 当即攀上他结实的胸口, 沿着肌理四处游走。 唐琛下意识地伸出手,欲托住蒋琬琰纤细的腰肢。然而, 指腹才堪堪剐蹭过腰侧的软肉,却被她灵巧地挣脱开来。 “想要?”蒋琬琰边说着话,边背过手去,一把摘掉了那条蒙住自己视线的锦帕,软绵绵地甩到唐琛胸口,道:“先想办法抓住臣妾吧。” 这下,双方主被动的位置顿时颠倒过来,轮到唐琛动身去捉住她。而他倒也认份,立刻爽快地抬手,将丝毫不透光的锦帕绑在双目上。 整体动作显得十分干脆,半点不拖泥带水。 唐琛意外地发现,当目光不再明晰以后,嗅觉的确会变得尤其敏锐。甚至,他还能清楚地闻见蒋琬琰身周散发而出的气息,清香入脾,勾人心魄。 蒋琬琰便是这般女子,至纯至欲。 两种极端又互相矛盾的特性,在她身上达到完美的融合,最终铸成这般难得一见的尤物。 唐琛心下微动,却不知此时的蒋琬琰,眼瞧着自己以锦绫蒙住双眼,脑海中同样是浮想联翩。 其实,她的夫君生得颇为俊美,只不过那双点漆般幽黑的眼瞳,平日里显得过分凌厉且凶悍,倒令人忽略了这张秀气精致的脸孔。 好看到让她忍不住想留下自己的唇印,以示占有。 相比于唐琛方才充满风度的举措,蒋琬琰则表现出几分小小的恶劣。她刻意挥动着长长的广袖,令其飘飞至唐琛面前,却又在他将要触及时迅速收拢衣袖。 这般几度来回,俨然是存心戏耍着他。 唐琛耳闻女子银铃般的笑语,在空旷的宫苑内不断回荡着。一声声敲击在四周红墙,同时也敲打在他的心间。 至于仅隔一扇门,把守在屋外的张汜清,听见里头的动静竟忍不住伸手抹了把虚汗。 若说起皇后娘娘最大的本事,从来不在于胆敢戏弄天王老子这点。而是她能让脾气易怒,向来不懂耐心为何物的陛下,心甘情愿地任她摆弄,甚至还感到龙心甚悦。 思及此,张汜清不禁由衷地敬佩起来。皇后娘娘说不准还真是凤星临世??,才能有这般造化。 蒋琬琰自是一点儿也不清楚,旁人对于她是何想法。 说白了,她压根没有任何特殊的本领,这些所有不一般的待遇全都是源于唐琛给予她的那份真心。 她很知足,早已别无所求。 包括到现在,唐琛仍旧有意识地让着她。否则单凭他长年习武的经历,即使缺少双眼的辅助,仍旧能够依据细小的声响以及气味等线索,辨别出蒋琬琰所在的位置。 因此,唐琛之所以与她周旋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过是陪着自己胡闹罢了。 直到蒋琬琰嘴里开始溢出低微的喘息声,唐琛才主动终止了这场游戏。此时她已是浑身疲软,不得不无力往前倾,愈显柔弱地倒在他怀里。“陛下弄得臣妾好累。” 唐琛早已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地听进这类语带双关的字句,只用结实的臂力支撑住她的重量,道:“你这小妖精,还真敢说。” 蒋琬琰闻言,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倒继续面不红,气不喘地说道:“臣妾可有说错什么吗?经过方才这一番的闹腾,夜里恐怕没多余的精神再翻来倒去的了。 ” 唐琛对此不置可否,却转而说道:“刚巧朕今日也有一件事儿,打算与你商量,不如今晚便单纯聊几句吧。” “与我?”蒋琬琰的语气里,不难察觉出些许诧异。 这些年唐琛对自己可谓知无不言,话语间毫无保留。饶是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也会拣几件紧要的说给她听,但是却鲜少像这般严肃。 因此,蒋琬琰不由得又一遍低声询问道:“陛下有烦心事?” “你无需紧张,并非十分紧迫的事儿。”说罢,唐琛便伸出修长手指,缠绕着一缕垂到她胸前的发丝。 随即,像丝绸般的柔腻感顿时纠缠住整只指头。既绵滑又柔顺,令他把玩的兴致越发高涨。 直待好半晌,才终于停手说道:“朕是忽然回想起,你今儿个下午提到咱们禹哥儿,可能对郁家小姐暗生情愫一事。” 蒋琬琰只觉由头顶传来的男声温柔缱绻,可道出口的话语却无比犀利,似暗藏着一把锋利的刀刃。 “找个时间,你亲自和郁氏夫人会面,试探看看她对此是否知情。”他语调冷然,似笑非笑地说道:“倘若是个心思不纯的,便趁着禹哥儿情根尚未深种前,早早了断为好。” 蒋琬琰闻言,顿觉周遭的气压骤然降低不少,有点儿沉闷。 她虽不会像旁人那般畏惧唐琛,以至于全身哆嗦的地步。但却不代表,她能接受并习惯这样沉重压抑的氛围。 蒋琬琰不自觉将脖颈向后缩,手脚亦有些微僵住。 这一连串动作,自然是极其隐晦。可紧紧拥抱住她的唐琛,却仍旧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 他连忙收敛住无意间流露出的冷意,转而恢复了往常的温润气派,问道:“吓着你了,嗯?” “臣妾何至于这般娇气,区区几句话便能吓到。”蒋琬琰嘴上反驳着,语气却是百般娇媚,显得毫无说服力。 唐琛听后果然忍不住沉声笑开,嗓音浑厚而低醇。“即使把整座皇宫翻过来,都找不到比你更娇气的,还敢不承认?” 蒋琬琰这回貌似真跟他杠上,执意逼问道:“臣妾究竟哪里娇气,陛下不妨讲清楚道明白。否则没凭没据的,说了也等于白说。” 唐琛压根搞不清楚,自家媳妇为何好端端地闹起小脾气来,只得顺着问题回答道:“晏晏,你还记得么?咱们尚在东宫的那年,夏季格外炎热炙人。你因为贪凉,命侍婢搬来大量的冰山摆在芙蓉殿四周围,结果居然在大热天时染上风寒。” 他语气微顿,继而说道:“太医嘱咐不得再吹风受凉,此后你夜里愈加燥热难眠。朕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亲自起身替你扇风,折腾得连续好几日都无法睡一个好觉。 ” 蒋琬琰当时多半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甚理智,对于此事竟然没有留下多少的印象。 她只隐约记得那几日,唐琛几乎未曾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看,反倒时时都板着一张脸孔,看得她是烦上加烦。 眼瞅着她在面前愣愣地出神,唐琛只当作是这个例子举得不够精准,便道:“你若还想听,这类似的事件,朕可以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带停的。” 蒋琬琰越听越糊涂,不由有些狐疑地眯起双眼,问道:“不瞒陛下,其实臣妾内心一直存着这个疑问——” “您喜欢臣妾,可是从仍在东宫的那会儿开始?” 话音落地,她当即目睹了唐琛面上的神情变得愈渐古怪,像是不解,又像是迷惑。 敢情他付出的那些心血,蒋琬琰是半点都没感受到? 这显然不可能。 况且她的语气,根本没有丝毫疑问的意味,仿佛明知故问一般。 思及此,唐琛忍不住反问道:“这道问题的答案,你自个儿还不够清楚么,难道还需要朕亲口回答?” 蒋琬琰当然明白他对自己的情意深重,可是…… “那么陛下当时为何不试着向臣妾坦白呢?你看,你从来都不说喜爱臣妾。 ” 唐琛沉吟片刻,接着重重叹了口气,臂间一用力便将她带进了怀中。紧紧的,深深的,仿佛要将蒋琬琰的纤细脆弱的身躯全都碾碎,再揉进骨血里。 “我对你,何止是普通的喜爱。是喜欢起来,连我自己都会怕的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陛下当年还是个小傲娇,没有现在闷骚(喝茶.jpg) 接着写点傲娇太子的宠妻单相思小故事 第54章 郎情妾意(1) 那年东宫, 杏雨梨云。 蒋琬琰斜倚在贵妃榻上,小口小口地饮着冰镇果酿。 时下京郊正盛产果子,以此制成冰碗不仅香气四溢, 且入口浓郁, 最是清凉解渴。 如今夏季虽然仍未到来, 但连日气温已经逐渐攀高, 东宫更提前开启冰库,供主子们取用。 唐琛确实处事严厉, 但在吃穿用度上从不亏待,因此蒋琬琰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然而,琇莹的心态显然不这么轻松。 眼瞧着前阵子几乎日日驾临的太子殿下,最近却只是隔三差五地传召自家娘娘过去侍奉,且每回皆不留宿, 可不像极了失宠的前兆么? 偏生娘娘自身仍旧是半点不上心的样子,令她看得愈加心慌, 不由劝说道:“奴婢听闻百鸟园里的孔雀,近日齐齐开屏,那画面不知有多壮观。娘娘若是喜欢,不如邀请殿下一同前往欣赏?” 蒋琬琰的确有几分兴趣, 但百鸟园已是皇帝后宫的范畴, 饶是她品阶不低,也实在疲于应付宫里那些心思各异的美人。 如同琇莹所言,假使有唐琛这尊祖宗陪同,出入宫闱自然是会方便许多, 可是——到时候, 她光是忙着伺候这位冷面太子爷,只怕都累得身心俱疲, 哪里还有赏景的兴致。 思及此,蒋琬琰不禁摆了摆手说道:“殿下政务繁忙,莫要再拿这些琐事打扰他。” 她尾音尚未落地,一道深沉的男声顿起,凛冽犹如降霜的冬晨。“爱妃倒是懂得体恤孤。” 唐琛向来注重礼节,罕有这般悄无声息走进来的时候,难免把蒋琬琰惊得愣了愣,连问安都慢上半拍,才道:“妾身见过殿下。” 眼见她明显拘束的模样,唐琛难掩烦闷地皱起眉头,说道:“你若是嫌与人打交道麻烦,孤吩咐饲养太监闭园一日,供你独自观赏便是。” 蒋琬琰未曾想过,他竟将自己的心思拿捏得这般准确,暗道其不愧为当朝太子,眸光果真是洞若观火。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更为谨慎地说道:“妾身知道,殿下不喜旁人拂了您的好意,可……妾身着实不敢恃宠而骄,还望殿下能够谅解。” 一国太子爷为着宠幸新得的美人儿,把皇帝老爹的小老婆统统挡在门外,偌大的百鸟园仅供她独自观赏。这种荒诞事情,若是传入民间,蒋琬琰真不敢想像京中百姓该如何非议自己。 她即便是向天借胆,也断断不敢答应。 唐琛今晨处理完河北旱灾的事情,直到这会儿心情仍未转好。 他原先想着待见到蒋琬琰以后,自身低落的情绪或许能有所缓和。可谁知,居然还得听她念叨这些繁冗的礼数,心绪不由越发翻腾上涌。 刹那间,唐琛忽地伸手攫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咬牙地说道:“孤觉得有必要和你把话讲清楚。” “首先,除却你以外,从来没有谁敢拂了孤的意思。其次,你不是旁人,而是——”唐琛停顿半晌,薄唇倏地抿紧,似乎在隐忍着某种晦暗不明的情愫。 良久,他才终于从齿缝间挤出暗哑的声音,道:“而是孤的女人。” 说罢,他像是不愿听见她的回应一般,当即撩衣起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蒋琬琰愣怔许久,甚至忘记自己应该送他出门,只眼睁睁地看着唐琛快步离开。 当然,真正令她感到诧异的,并非唐琛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反倒是当时他浑身控制不住,进而散发出来的情意。 浓烈又炙热,似欲将她整个人全给淹没。 至此,蒋琬琰却不敢再想下去,只得不断说服自己,唐琛说得确实没错。她既已为皇家玉牒上记载的太子良娣,那于情于理都该是他的女人。 待想明了其中道理以后,蒋琬琰正欲懈下心防,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方几上,不知何时赫然躺了串佛珠手环。 上头兼以黄褐色的沉香木珠,与红珊瑚朝珠精制而成,木质温润。随身配戴得久了,甚至沾染上些许主人的体温,变得越发和暖。 这恰恰是唐琛平时从不离手的手钏。 蒋琬琰顿时叹出一口气来。 换作平时,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交由侍女代为转达。可两人偏偏刚经历过那般尴尬的情景,这时她若是不亲自送过去,唐琛指不定还要怎么误会。 思来想去半天,也寻不出更好的法子,于是蒋琬琰只好自己走这一趟。 东宫书房建置在北方,与女眷所居住的后殿相隔颇远。况且唐琛作为太子,房里存摆着不少攸关国家利益与安危的机密文档,平时压根儿不让闲杂人等入内。 过去前任太子妃蔡芳珩,几度尝试硬闯,皆被尽职尽责的侍卫阻挡在数米之外,连他的人影也见不着。 蒋琬琰当然不至于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能成为那个例外。她只打算把物品交至张汜清手中,便转身离开。 结果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偏离了她所设想的计画。 门前并排站着的两列守卫,皆宛如摆设般。非但没有丝毫动身拦阻她的意思,甚至还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臣参见良娣娘娘,娘娘长乐万福。” 蒋琬琰虽觉奇怪,仍颔颔首表示受礼。 她在惊愕中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却见张汜清主动迎上前来,满脸带笑地说道:“奴才接驾来迟,娘娘快请进吧。” “张公公且慢。” 蒋琬琰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这,难道不需要事先向殿下通报么?” 张汜清闻言,连忙笑着解释道:“殿下早有吩咐,若是见到良娣娘娘前来,径直迎入正殿即可。” 蒋琬琰只当作他是知晓自己会过来归还手串,方才特意下了这道命令,根本没有在此事儿上多心,即随口应声道:“那便有劳公公带路了。” 伴随脚步声的靠近,唐琛只觉有股异于庸俗脂粉气的芳香,逐渐弥漫进门内。他不禁连连吸了几口气,令那怡人的清香充斥于鼻腔里,继而提振起几分精神来。 等到步伐声响在面前戛然而止,他却没有仰起头,反倒仅是微微撩起眼皮一瞥,强装镇定地问:“你找孤有事?” 乍一听见这话,蒋琬琰登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言下之意,显然压根儿没发现佛珠遗落的事情,那么准许她自由出入书房的旨意,又是在何时,为了什么缘故而下?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随时能够见着他,这么简单的理由吧。 眼看蒋琬琰的思绪即将越飘越远,唐琛忍不住伸出细长而有力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桌面,以唤回她的神思。“蒋氏,你大老远跑到孤这里,难不成是为了发呆么?” 这寻衅的口气,这讽刺的话语。 只怕没有谁能够在听完以后,还对眼前的男人怀揣着任何一丁点的非分之想。 蒋琬琰硬生生掐灭掉那些可笑的臆测,随即恢复成寻常的模样,道:“回殿下的话,妾身是特地前来归还这串佛珠手环的。” 唐琛听后,神色略显古怪地看向她,口中亦不由疑问道:“区区一串手环,值得你走这么远的路程?何不差遣婢女送来就好。” 不值得,简直太不值得了。 平白无故的还得忍受这位太子爷的嘲讽,蒋琬琰估计这天底下就没有比她更憋屈的宠妾了。 然而,这话儿却是说不得的。 蒋琬琰低垂下头,勉强勾起嘴角道:“妾身见殿下时刻携带着这串佛珠,想来对您应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赶来。” 唐琛思索片刻,却是一脸无所谓地答道:“这手钏是孤年幼时,父皇专程向慈慧法师求来之物。的确并非凡物,不过你若是想要,径自拿去也无妨。 ” 蒋琬琰听闻此言后,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一分宠九分惊。 业朝境内,无人不知慈慧法师的名号。 据传大师苦苦修练半生,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打扰其修行。只在他十年前出关时,以诚心换得这串世间独一份的开光佛珠,贵重得无法衡量其价值。 可唐琛却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便随手送与自己,仿佛那只是路边最不起眼的石子似的。 这下,蒋琬琰都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呐呐地道:“妾身尝闻这种珠子皆是有灵性的,会认主人。倘若随意易主,反倒会为其添来厄运。” 末了,她还不忘补述道:“妾身害怕。” 唐琛听罢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早先的郁闷也在此时减轻不少。 “你,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自己身边。 蒋琬琰依言挪动着步子,动作又缓又慢,在距离他仍有三步之遥时即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唐琛不耐烦地啧了声,接着一把将她拽到身前,用他独有的自信语气说道:“怕什么?孤就是你的天。” 他声线低沉却不压抑,反倒带有天家之子与生俱来的高调,以及张扬。 蒋琬琰不得不承认,面前这男子绝对有足以蛊惑人的资本。 如果当时继续维持住这股暧昧且煽惑的气氛,她未必不会难以自制地沦陷进去。 然而,天公却不肯遂了他的心愿,反倒在这个当口降下滂沱的雷雨。轰隆声响不断,彻底唤回蒋琬琰险些丧失的理智。 “这雨势……不知得持续多久。” 眼瞅着自家媳妇儿满脸担忧的神情,唐琛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在雨没停前,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再不济,这后头便设有寝居,咱们大不了在此过一晚。 ” 谁知听完这话,蒋琬琰面上的忧愁竟更深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年少时期的性格,应该得注孤生的,多亏娘娘教导得好啊(继续喝茶.jpg) 第55章 郎情妾意(2) 蒋琬琰看待事情的心态, 向来不会过度悲观。 这时节的雨势下下停停,说不准再歇会儿便放晴了。 可即便风雨不停歇,和自家男人睡上一晚也是天经地义, 又不会少块肉, 无需担心过甚。 她独自纠结了半晌, 哪里知道唐琛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他连续批了几本奏章, 转头却见蒋琬琰正呆坐在旁边发愣,不由略显嫌弃地皱皱眉头。“蒋氏, 你平时都过得这般无趣么?” 话音落地的刹那,蒋琬琰似乎还在他如墨般的瞳眸中望见一丝同情。 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这位爷八成是在脑海中自行想像了什么深宫怨妇,成日无所事事,生活百无聊赖的景象出来。 …… 说句心里话, 成天吃饱睡,睡饱吃, 日子的确清闲得有几分乏味。但比起费尽心思与一窝子女人争宠,蒋琬琰还是宁可过得无聊些。 单以这点来说,她不得不认同唐琛确实是最为理想的夫婿。非但自身条件优越,还懂得爱惜羽毛, 从不随意沾染女色。 倘若撇开他嘴毒又脸臭的毛病, 简直可谓梦中情郎般的存在。 可惜撇不开。 唐琛丝毫没想过,这看似无比乖巧温驯的小媳妇,竟会在心底暗自腹诽自己,只随口问道:“会写字么?” 蒋琬琰曾经见过几回唐琛的笔迹, 无论力度或者技巧都是拔尖儿, 再拔尖儿的。 饶是她的小字属于上乘,也断然不到足以令他惊艳的程度, 因此她倒是从未想过要藏拙。 “习字读书,妾身皆略懂一二。” 唐琛听罢并未置可否,反倒向后退开几步,扬首示意她写几个字儿瞧瞧。 蒋琬琰向来不是扭捏的性子,见状当即上前就着他磨好的浓墨,提笔落下两行描写雨景的诗句。 由于唐琛惯使的紫毫,是以山兔背部的黑尖毫制成,毛性刚硬,柔软度不同于她常用的羊毫,所以眼下发挥的显然稍逊于往日的水准。 好在她底子着实不浅,每道笔画皆专心致志地勾勒而出,应当也不难入他的眼。 蒋琬琰满心满眼都在琢磨着如何把字儿写好,却不想,她身后的唐琛根本连个眼神都不给,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那几乎不盈一握的小细腰。 仿佛用单手便能掐断。 思及此,唐琛几乎是下意识用双掌扣住她的腰身,并且掂了掂重量。 蒋琬琰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托在掌中上下颤动着。吓得她心肝微震,一笔画顺势斜出纸张,翻飞的墨迹不慎弄污了旁边的文书。 “殿下恕罪!”蒋琬琰连忙告罪道。 唐琛点了点头,语气郑重而严肃地说道:“以后不可以再胡乱减肥了,腰围再小一寸,孤就当你抗旨不尊。” 蒋琬琰闻言一怔,有些摸不着头绪地疑问道:“嗯?不是,殿下……” 唐琛略有不耐地蹙着眉,语气也随之沉下,“同样的话,别让孤说第二遍。” 蒋琬琰目光微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并应了声道:“妾身心里倒是极想遵从殿下旨意,可这一下午以来,别说正餐,愣是连个垫肚子的点心都没有,只差没把妾身饿坏了。” 唐琛自懂事以来,皆听从父皇的指示日食两餐,与国内多数人民相同,以期能够苦民所苦。 但蒋琬琰可就大不相同了。 她娇生惯养十数年,向来是少量多餐的类型。 况且平日里待在芙蓉殿,瓜果零嘴几乎全天候供应着,未曾间断。这会儿忽然空腹下来,难免就感到不适应。 唐琛当然听得出这小妮子,是拐着弯儿的在编排自己,却懒得与她一般见识。只随手指了指,那碟搁在案几上藕粉桂花糖糕,道:“皇祖母晌午派人送来的,你先吃几块解饿,等会子便该用晚膳了。”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蒋琬琰也并非不知好歹的,当即开口询问道:“妾身尝闻皇祖母宫中厨子,颇善于糕点制作。想来这藕粉桂花糖糕滋味应当极好,陛下是否要尝一口?” 皇太后毕竟是唐琛的亲祖母,三天两头的便送各种东西过来,他哪里可能没尝过其中滋味。 蒋琬琰这句话,也不过是表达示好的意味罢。 偏偏唐琛连头都也未抬,十分耿直地答道:“孤一向不喜甜食,你留着自个吃吧。” 蒋琬琰暗地里撇撇嘴,心道这男人的口中还真是吐不出好话。 幸亏她早已习惯这种互动方式,并没有由此感到过多的挫败,反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藕粉桂花糖糕是以老藕捣浸澄粉,再削成容易入口的片状。 不仅色如红玉般可爱,咀嚼时更带有白糖,与糖桂花的香甜气息,的确好吃得紧。 然而,连续吃进五、六块也着实腻味。 蒋琬琰砸巴了几下嘴,顿觉有些口干。 此时身旁的唐琛,仿佛能够感知到她的内心般,适时地递上一盏清茶,嘴上不忘解说道:“孤还未喝过。” “哦。”蒋琬琰安心接过茶碗,接着咕咚咕咚地喝下几大口。 饮毕,更是极为顺手地将剩余半杯交还给他,半点儿没发觉有何处不对劲。 唐琛倒也不打算戳破,径直收回手里,一口气把余下的茶液饮尽。 他削薄的唇,不偏不倚地印在蒋琬琰方才碰过的地方,相当于间接亲吻似的,细细品味着那抹残留的馨香。 “今儿这君山银针茶,喝起来似乎格外香醇。”他语气微顿,又接续着说道:“侍茶者有赏。” 蒋琬琰听后,不禁纳闷地想道:……怎么感觉像是在耍流氓。 如同唐琛先前提醒的,待她用完点心后不久,便到了晚膳时分。 眼看摆满席间的菜色,鱼肉蔬菜汤水甜品,可谓样样齐全。而且,当中还有蒋琬琰素日里最喜爱的蟹粉狮子头。 品尝时以小勺送入口中,轻轻一抿,顿时肉汁四溢,化作满嘴余香。 她实在抵挡不住美食当前的诱惑,只得继续伸筷夹菜,直到吃得撑了为止。 茶余饭饱之后,蒋琬琰忍不住探出手来,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依照她目测,这一通乱吃至少增长了三斤的肉,也不晓得明日能否消瘦回来。 思及此,她目光控制不住地往唐琛身上瞟。 只见他腰间紧束着一条墨绿腰带,合身剪裁勾勒出其流畅的腰线。虽然无法看清包裹在衣料内的腹肌,却不妨碍她欣赏那副结实的,毫无半分赘肉的身材。 这男人千方百计想把她喂胖,自个却依旧保持着这般精实的体态,到底安着什么心? 与此同时,唐琛刚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哪来的色胆,直勾勾盯着男人的下腹看。 他犹豫良久,还是决定亲自教训一番,不由作势撩起衣袍的下摆,问道:“想看?” 蒋琬琰听见这话,连忙死命地摇着头,回道:“不,不了……妾身觉着这身衣裳极衬殿下的气质,您还是好生穿着为佳。” 唐琛见状,瞬即噗哧出声,直笑得浑身颤抖不止。 这女子当真是十分独特,明明只是随口说几句话,却能令他的心情顿时畅快起来。 想到这里,唐琛禁不住继续撩逗道:“你若当真想看,孤这就把上衣脱了让你瞧个够,如何?” 蒋琬琰嘴角抽搐了下,硬是挤出了一丝微笑,道:“殿下真是爱说笑。” 唐琛待要再说,却见窗外雨势渐落,似有即将停歇的迹象。 他顿时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改口说道:“蒋氏,你今夜就留宿在孤这里吧。” “嗯?殿下不是独寝惯了的么。”尾音未落,蒋琬琰却尴尬得险些咬到舌头。 为人妃妾者,哪个不是眼巴巴儿地盼着能够侍寝。她这般不庸于俗,不流于众的,岂非愈加挑起他的兴致?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听闻唐琛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说道:“孤确实是独寝惯了,同时也腻得很,所以——从今往后,都得由你陪着。” 作者有话要说: 蒋琬琰:鉴定完毕,个死流氓。 第56章 郎情妾意(3) 虽说是睡书房, 但整体环境倒比蒋琬琰所想像的讲究许多。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疑惑的目光,唐琛出言解释道:“从前孤时常在夜里处理政务,困倦的时候便径直歇在书房。次数一多, 底下的人自然也上心起来。” 蒋琬琰略一颔首, 表示理解。 她心里明知道此时寡言为妙, 却仍止不住说道:“殿下如今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但到底还是要保重身子,才能继续为我朝开创太平盛世。” 唐琛听后, 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若是日日有爱妃相伴,孤当然也乐意早点休息。” 蒋琬琰抬眸瞋视着他,目光里没有过多的恼意,反倒饱含了百般媚态。 唐琛凝睇着面前, 那娇媚而不自知的人儿,眼底变得越发混浊。蒋琬琰之于他而言, 恰恰是多觑一眼都把持不住的类型。 思及此,他不禁板起脸孔,故作淡漠地说道:“孤再去看一会儿书,你先沐浴吧。” 蒋琬琰并未多想, 当即随着宫娥进入浴殿。 香汤温暖柔滑, 杂揉着新鲜花瓣的气味,滋润过美人白如软玉的娇躯。 她将整副身子浸在汤池里,慢腾腾地洗了个热水澡,直到将所有倦意都驱散为止。 眼瞧着洗得差不多, 蒋琬琰正欲起身跨出木桶。却在此时, 恍然发觉这里并没有准备可供女子替换的衣裳。 见此,她顿时慌了手脚。 好在不远处的衣架上, 整齐地悬挂着十来件崭新洁白的中衣,多半是唐琛换洗时轮替着穿的。 蒋琬琰思索半晌,还是决定先暂时套上,等待会儿出去后,再劳烦侍女回芙蓉殿去取她的宫装过来。 唐琛他堂堂太子,每逢冬夏裁量衣衫时,皆能分配到不少诸如蟒缎织金等上好布料,以及绫罗纺丝无数。 即便每日一换,恐怕都不怎么需要穿到重复的衣服,总不至于小气到连借件中衣都得斤斤计较吧。 想到这里,蒋琬琰愈加放心地将其挪为己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前脚刚踏出浴堂的刹那,竟在走廊间撞上碰巧经过此处的唐琛。 两人相视一阵,接着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望见诧异的神色。 随后,唐琛慢慢将视线往下移,眼睛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莹白的玉颈,纤细的锁骨,以及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 迟疑片刻,他方将目光收回,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这是……在色-诱孤么?” 蒋琬琰闻言,忙不迭伸手捂紧那略显宽松的上围,并飞快地垂下头,打算从他旁边的空隙闪身而过。 不曾想,唐琛却忽然伸出手来挡住她的去路,道:“你记得靠里边点睡,把外侧留给孤。” 蒋琬琰倒没想过,他特意喊住自己只是为了吩咐这种小事,可也没有多问,仍旧十分乖巧地答应下来。 只不过,即使唐琛特意叮嘱过,她也不至于真的紧贴着墙壁而卧,否则倒显得像在逃避与他接触似地。 于是,蒋琬琰最终依然选择居中的位置躺下。 东宫的书房内,总是飘悠着清冷的青草香气,颇似薄荷,但却不具其惯有的刺鼻气味。尾韵干净而温柔,吸进鼻子里感受异常舒适。 再加上,蒋琬琰并无认床的坏毛病,因而前后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已沉沉地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她只觉得有道极富侵略性的气息逐步逼近。随即身子一轻,整个人就毫无预兆地被腾空抱起。 “不要,至少不要现在……”蒋琬琰嘤咛一声,下意识地开口求饶道。 唐琛听见这话,手边的动作不由顿住。 那两排浓密到足以令女人忌妒的长睫,亦低低地垂了下去,掩住他眸中复杂的思绪。“放心,孤不碰你。” 唐琛原先只是想着把她往内侧挪了挪,彼此互不相碰,以避免任何擦枪走火的可能性。但蒋琬琰约莫是睡懵了,乍一听见他的保证以后,胆子竟然越发壮大地起来。 只见她探出小手来,紧紧揪住唐琛半敞的衣领,嘟囔着红唇说道:“那堵墙冷冰冰的。” 他细细一想,深夜里墙面的寒气确实浓重。届时,若是不慎冻着这娇娇气气的小姑娘,心疼的还是自己。 思来想去,唐琛终是打消了让她靠边睡的念头。 他一反手,转而将人搂进怀里,像是对待年幼的孩子般缓缓拍抚着蒋琬琰的背部,举止轻柔。 渐渐地,蒋琬琰感觉到有股灼热的气息,正紧密贴合着自己的下腹。她略有不适应,猛地剧烈扭动起身躯来,想挣脱他的怀抱。 正当这时,头顶却飘来男人低沉而魅惑的嗓音,道:“它很喜欢你,就蹭一蹭。” 这下,蒋琬琰鼻头微动,两条细长柳眉更是皱得老紧。 她打小就知道,姑娘家需得保护自己。 因着这份过分出众的美貌,蒋琬琰小小年纪时,便懂得如何躲避旁人觊觎的眼光。饶是这会儿睡得有些迷糊,也不该在男子的桎梏中放松戒备,甚至于睡得这般熟。 唐琛抬手,拨开覆盖在她眼前的发丝,耳畔传来一阵阵轻浅的呼吸声,显然他的小娇娇已经彻底入睡。 唐琛心下清楚,自己若在此时反悔硬闯进去,她多半也不会出声阻止,但……还是作罢吧。 由古至今,说话不算数的君主很多,必要的时候他亦不认为非得一味地去死守承诺。 可对方是蒋琬琰,是他欲共度余生的女子。因此,他只愿自己在她的面前,永远具有无法动摇分毫的信服力。 唐琛稍微调整姿势,好让她的小脑袋能够依偎在自己胸口,睡得更加安稳。 这一夜,欲想与贪婪悉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种远比喜欢更为郑重的东西,比如爱。 隔日醒来时,蒋琬琰压根就把昨儿答应与唐琛同寝的事情,忘得半点不剩。 她乍一见,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手掌还极为牢固地缠在自己腰际,俨然是想要非礼人的样子。当即骇得抬起手,甩了个巴掌下去。 “……” 唐琛迟疑了一会,明显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若非右脸实在火辣辣的疼,他只怕还难以接受自个儿居然被小姑娘一巴掌扇醒的事实。“蒋氏,你这是什么意思?谋害亲夫么。” 蒋琬琰即使没看仔细那人的面容,但光听这道冰冷到刺骨的声音,也知道自己已然闯下大祸,不由用怯懦的语气说道:“殿下恕罪,妾……妾身实非故意的。” 唐琛撩起眼皮,示意她接续着说。 蒋琬琰见此情状,也只得厚着脸皮把剩余的话儿道出口:“妾身原是想着……抚摸殿下的侧脸,结果却不小心下了重手。” 唐琛听了这套强辩,气得险些呛住。 沉吟片刻后,他有些神色难辨地说道:“作为交换,让孤也摸一摸你的脸儿。” 蒋琬琰内心暗暗咋舌,这男人也未免忒没风度了,竟然计较至此! 她犹豫许久,才将自己那张嫩生生的小脸蛋,拖沓地凑近他面前,声音因为胆怯而放轻道:“妾身怕疼,还望殿下多加怜惜。” 唐琛在她跟前,真是半点儿脾气也没有,原本的怒火亦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只余兴味。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肉匀称,且指甲向来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过于锋利的尖角。挠过蒋琬琰细白而脆弱的下巴时,也不觉有任何痛感,反倒略有几分酥痒。 “嗯?” 报复的手段并未如想像中残忍,甚至显得格外温柔和缓,倒是完全超出了蒋琬琰的预料。 她依旧发着愣,丝毫没注意到男人嘴角浮现的浅笑,正正是发自内心的宠溺。 “早上好,晏晏。” 往昔的回忆,在一瞬间刹然止住。 令人感到难得的是,那对曾经年少而懵懂的小夫妇,并未在似水漫漫的时光里走丢,反而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一路相互扶持至今。 蒋琬琰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感受那肌理分明的紧实线条,和蕴含在其中的强大安全感,道:“现在的陛下,着实比以前要可爱多了。” 唐琛无意反驳她,只是笑了笑说:“比不得你,一直以来都这般可爱。” 换作平时的话,蒋琬琰定会毫不矜持地点头应是。可不久前刚重温过那样窘迫,又难堪的陈年旧事,此时难免有些许涩意。 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脸盘赧红如桃花。“臣妾过去实在是太不像话,也亏得陛下怜惜体恤。若不然,单凭臣妾那股肆意妄为的劲儿,您早该拿臣妾问罪的了。” 唐琛仍然在笑,环抱住她的双臂陡然收紧,不肯松开一丝一毫。“晏晏,只要有朕在,便没人能够伤害你。” 他顿了顿,继而含着笑意说道:“包括朕自个儿,都不行。” 这个年代礼教森严,事事都讲究个上下尊卑。可他偏要为心爱的女子,打破原有的旧律,再粉碎一切的陈规,亲手将她捧至头顶。 蒋琬琰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两条藕臂紧紧锁住唐琛的腰腹,低伏身姿,靠在他胸前轻声呢喃道:“唐琛,我要你一辈子爱我。” 他颔颔首,很爽利地答应道:“好。” 随即,蒋琬琰又有些不依不挠地追加道:“还要疼我,宠我……” 唐琛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开口打断蒋琬琰,反而放任着她巴住自己撒娇卖痴。 “最后,但是也是最重要的——”蒋琬琰边说着话,边抽出手来扯开他的衣领,坦露出里头平坦却精实的胸肌。 “必须不厌其烦地哄我。” 唐琛还未来得及应答,却看那娇小的可人儿忽然垂下头。毫无征兆地,对着他的胸膛又啃又咬。 “蒋琬琰,你属狗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你才狗,你全家都狗:) 然后,我目前字数是823,到睡前如果写不完三千,二更顺延到明天。 第57章 郎情妾意(4) 当然, 在唐琛嘴快道出那句话儿后,也为此尝到了恶果。 蒋琬琰仿佛存心要惩戒他似地,整个人趴了上去, 于他的肩颈腰椎皆留下轻轻啮咬的痕迹。 可除此之外, 却坚持不肯做任何更进一步的举动。 像是引诱, 更像挑衅一样, 在男人的底线上反复试探。 眼瞅着她不知第几遍,吻过自己的腹部, 唐琛终于忍不住出言寻衅,道:“蒋琬琰,你还敢不敢往下面舔了?” “不敢。” 对于这种低劣的挑拨,蒋琬琰压根没打算理睬。而她没想过的是,唐琛这厮居然直接一个翻身, 便将她压在身下,气势强硬地逼近。 他毫不遮掩周身散发而出的锋芒, 目光锐利而霸道,只迅速地扫视了一眼蒋琬琰娇俏玲珑的身段,即道:“但是朕敢。”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吻了过来, 堵住她红艳的小嘴当作教训。 一夜旖旎。 翌日, 当蒋琬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时,他依旧阖着眼,由呼吸匀称的这点看来,似乎仍熟睡着。 唐琛起得比她晚, 倒是件颇为难得的事情。 碰巧今儿正好是十日一轮的休沐, 文武百官按例放假,无须上朝, 因而蒋琬琰并不打算早早唤醒他。 她用手支着头,双眼眨巴眨巴的,望向唐琛立体似刀刻般锐利的五官。 若是寻常情况下,蒋琬琰这时应该要悄悄地,偷偷地亲上一口,作为夫妻情趣。 但偏偏两人昨晚折腾到三更半夜,早已将心底积累许久的情意倾吐干净。这会儿即使气氛再暧昧,也极难再挑起亲热的念头。 蒋琬琰全身上下纹丝未动,只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观察自个最亲爱的夫君。 唐琛嘴唇确实薄得很,但仔细一瞧,不难发现那两片唇其实是上厚下薄。故而唇薄无情这个说法,在他的身上无法得到应证。 相反的他虽然冷静,却不会过分冷静到缺少情义的地步。 尤其当面对蒋琬琰的时候,意切情真,更是容不得半点质疑。 她正想伸手碰一碰那微凉的唇瓣,可指尖尚未触及到他,唐琛却是先一步抽动了双唇。 动静甚是轻微,但已足够让蒋琬琰瞧出些许端倪。 她琼鼻中溢出一声冷笑,接着朱唇微掀道:“大清早的,陛下便开始戏弄臣妾?装睡装得这么久,难道不累么。” 自己精心的伪装遭到揭穿,唐琛亦不觉赧然,仅是缓慢地睁开双眼。 朝晨刺目的阳光直入眼里,逼得他不得不半眯起眼儿。直到,瞳孔逐渐适应周围的亮度,方才慵懒地抬眸。“还不是你要亲不亲,磨磨蹭蹭的。” “嗯?” 乍听他这怏怏不悦的口气,蒋琬琰倒险些误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但分明是唐琛戏耍她在先,事后还理直气壮地出声质问……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是他的错。 唐琛全然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一个劲儿地追问道:“到底亲还是不亲。” “不亲。”蒋琬琰毫未犹豫地回答道:“腻了。” 唐琛听闻这话,当即背过身去,罕见地与她闹起别扭来。 起初蒋琬琰还未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仍旧用玩笑的语气调侃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会还玩冷战那套吧。” 话落,她却发现平时总是侃侃而谈的唐琛,倏然沉默下来,像是根本没打算继续搭理。 蒋琬琰顿觉心慌起来。 她连忙反省自己,心想方才那番话确实说得有些过分。 倘若双方角色对调,由唐琛亲口说出腻了倦了,甚至烦了的话语,她内心定然也会万分受伤。 更何况,唐琛向来最为顾忌她的感受,往日里无论怎么开玩笑,都不曾越过那道分寸。 反之,蒋琬琰这回当真是错得离谱。 她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立马拉下脸来,低声向身旁的男人道歉着说:“唐琛,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行么?” 因为背对着,唐琛看不见她面上的神色,但他仍然能够凭空想像出,女子低垂着眉眼,长睫颇为不安地颤动,连带整张脸蛋皆布满愁态的可怜样子。 单凭这点臆想,他几乎就要心软了。 可沉吟半晌,唐琛终究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能随口道出这般残忍的字眼。明明是那么温软,那么暖和的性子,硬起心肠来却比他更狠上几分。 眼看唐琛迟迟不松口,蒋琬琰心里更没底了,只得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背部磨来蹭去,退让着说道:“好吧,你生气可以,但是至少别不理我呀。夫君,我宁可你凶我骂我……” 言毕,两人俱是一愣。 打从他们成亲以来,几乎未曾有过争执或者吵架,但多数时候都是唐琛负责让步,而蒋琬琰选择接受。 反倒没有哪次是像现在这样,由她主动地放轻了声音去迁就。 想到此处,蒋琬琰越发地心疼起来,索性手脚并用地攀上唐琛的身躯。“你若是真不理我,我也认了,谁还没有点小脾气。”她素来擅长撒娇,此时的语气更是娇软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这次换我宠你。” 这下,唐琛总算肯把身子转回来,直面着她。 蒋琬琰含笑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把头靠过来。见状,唐琛倒是没有拂了她的好意,反而慨然应允。 只不过他枕靠的位置却有意无意地偏了点儿,正好倚在她那两团雪白的柔软上,引得蒋琬琰惊讶地低呼一声。 随后,唐琛便悠悠地开口说道:“好大的口气。你倒是说说,拿什么宠我?” 蒋琬琰不急着回答,只是从背后勾住他的脖颈,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触摸着他的喉结,直到唐琛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他忍不住拨开那只作乱的小手,佯怒斥责道:“你玩我呢?” “臣妾岂敢。”蒋琬琰嘴上虽说着,却由右手换成左手继续撩拨。 唐琛显然被挑起了兴头,干脆把那两只白嫩的纤手同时逮住,不教她再有机会妄动。 然而,蒋琬琰在这方面向来是技高一筹。 她登时想出了对策,即刻伸出那洁白到近乎透明的脚踝,百般亲昵地用脚背上下摩擦着他的小腿。 同时朱唇轻启,溢出一声柔媚的嗓音,“怎么可能真的腻了呢?臣妾可是陛下的人,想撵都撵不走的那种。” 唐琛这会儿老早不气了,便也和她笑闹起来,“别动。” 他半是威胁,半是玩笑地说道:“再动我就把你手脚都绑起来。” 蒋琬琰听后,艳比云霞的娇俏小脸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畏惧,甚至径自交出双手,道:“请便,轻点儿就好。” 唐琛愣怔片刻,随即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好晏晏,给夫君瞧一瞧,这脸皮是不是越养越厚了?” 说罢,他立即上手掐掐她的脸蛋,再捏捏那挺翘的鼻尖,像是在摆弄着什么稀奇的玩意儿般,不愿罢手。 蒋琬琰懒得挣扎,只任由他把玩着自己的眼耳口鼻。 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对于唐琛这般,素来以勤政自居的帝王来说更是如此。 他最终也没有在床榻上缠绵过久,便欲起身洗漱。 偏偏蒋琬琰就是个赖皮鬼。 眼瞅着唐琛挺直身躯站了起来,她当即伸长两条又细又白的玉腿,盘上他精壮的腰身。“我走不动,要么背要么抱,你看着办吧。” 唐琛转过头时,望进眼里的便是女子连连的媚笑,眼波流转间娇态横生。 他从来不曾在这种小事上拒绝她,但也不表示,会绝对的百依百顺。 比如这会儿,蒋琬琰要求的分明是后背或者前抱,可他却刻意把她整个人腾空拽起,惹得那人儿娇呼不断,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生怕有个疏忽或闪神便会摔下地去。 蒋琬琰着实是吓着了。 上身忽然间失去了支力点,全靠他用两手托着自己的圆臀,难免有些摇摇欲坠。 “太坏了。”她轻轻地娇嗔一声,又道:“可是我喜欢。” 唐琛低低笑了声,胸腔微震,但却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随即招来侍婢,为她梳妆打扮。 今儿虽是罢朝休沐,但唐琛手边仍有不少事务需得处理。先前所提的女子学院创办,即为一例。 这件事说来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处处存在困难,好比女先生的招聘。 于业朝境内,女人博学多闻者到底为数不多。况且寻常人家的丈夫,皆不喜妻子在外抛头露面,更别提让其担任宫廷官职,成日与陌生男子打交道。 否则,简直有毁世家高门的名誉。 话虽如此,唐琛心里倒也不是全无想法。相反,孟静如便是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她身份高贵,才识渊博,各方面皆能轻易服众。 然而,饶是孟静如再能干,也无法兼顾学院里全部的课程。 再者,当中的学生也相当重要。 倘若失慎混杂进几名品行不端的学子,难免会让其余那些,家世清白规矩的姑娘有所顾忌,进而产生抵触。 这件事牵涉颇广,每个层面皆不得轻忽。但唐琛作为男人,终究无法将手伸到官员的内宅里,管束那些女眷。 因此,有关女子学院的事儿不得不交由蒋琬琰操办。 蒋琬琰在听完他的解释以后,禁不住轻啧一声,道:“陛下还真是片刻也不让臣妾清闲。” 唐琛听闻这话隐隐有嗔怪之意,连忙抬手替她捏肩捶背,并出言哄道:“最近这段日子确实辛苦,待立夏过后,天气渐热时,朕带你到江宁行宫避一避暑。” 经他提起,蒋琬琰方回想起自己确是许久不曾离开京城。 前些年,因为接连诞下小皇子与公主,宫中各处都忙乱成了一团,倒也腾不出多余的心思来享乐。 反观如今,各项宫务皆已步上轨道,蒋琬琰亦不由动了玩乐的心思。 她笑吟吟地上前,挽住唐琛精实的臂膀,语气中充满着撒娇的意味,道:“陛下这回,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与臣妾争抢温泉池子了。” 唐琛闻言微哂,随即调侃地说道:“若非如此,咱们也不能有娴姐儿这个宝贝。” 蒋琬琰听见这话,双颊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五年前,江宁行宫刚进行过扩建,增设了六处互相连通的池子,由沁凉的冷泉到烫肤的热泉皆有,可在不同时节提供相应的享受。 蒋琬琰当日一见,便爱极了那温度适中的汤泉。 然而,唐琛却根本不留给她好生体味的空间,非得跟上跟下,无论她走到哪儿都难以摆脱。 短短不到半个月,帝后云雨的次数,却已远远超过十根手指头所能计算出来的数字。 不可思议的是,回程的路途中便早早诊出了孕脉,将随行的护卫们震惊得无不把心提到嗓子眼儿,全身紧绷,半点也不敢松懈。 而且这小公主可娇气得很。不同于生唐景禹时的安逸自适,蒋琬琰在最初怀上唐景娴的时候,几乎是孕吐不止,甚至连喝水也能吐个唏哩哗啦的。 最终,导致马车的行驶速度屡次减缓,原定抵达京都的日程也不得不推延。 总的来说,那趟旅程并不能算是个良好的体验。 而唐琛这时提出二度赴江宁游玩,自然有其弥补的用意在内。 自家男人的心意,若是假意拒绝,未免显得过于矫情。因此,蒋琬琰倒是极其爽快地答应,并欢欢喜喜地开始讨论细节的安排与筹备。 “唯独有一点,要特别注意……” 絮叨半晌,她突然调转了话锋,沉声说道:“可千万别再搞出三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国庆有点忙,加上我手速实在太太太慢了!企图蒙混过关:) 第58章 郎情妾意(5) 翌日午时过后, 蒋琬琰在暖阁接见了孟静如。 “正如同先前和姨母提过的,甥女想劳烦您费心举荐几名合适的先生人选。” 孟静如于京城的贵妇圈中名头颇响,结识的密友也甚多, 倘若能得到她的帮忙, 整件事情就能够变得容易许多。 她何尝看不出蒋琬琰心里的小算盘, 可嘴上总是免不了打趣几句, 道:“有求于人的时候,便摆出这般乖巧的姿态, 平时怎么也没见你念叨姨母呢,莫不是……只顾着黏糊陛下了?” 不,她不是她没有。 明明多数时候都是唐琛,非要跟上跟下,和她同进同出的! 蒋琬琰倒是打算出言撇清, 但犹豫半晌又觉得,若说自己活了半辈子, 还没见过像当今陛下这么会黏糊媳妇儿的男人,未免有损他的雄风。 思来想去,她终究还是决定作罢。 “姨母说笑,陛下日理万机, 哪里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与我腻歪。若不然, 我也无须这般着急地替他分忧。”蒋琬琰神色如常,说得却是无比违心的客套话。 唐琛确实是日理万机,每日批阅的折子堆叠起来,甚至能与她人同高。然而, 他无论多么忙碌, 也都会抽空出来陪伴她,从来不曾冷落过分毫。 帝后感情和睦的事情, 孟静如虽无法亲眼看见,但各种各样的谣言却听说过不少。 最离谱的一桩,传言宫中皇后是春水化成的娇人儿,胳膊腿脚都仿佛没有骨头似的,软绵绵垂着。欢好过后,更是只能无力地倚在陛下怀里,下不了地。 蒋琬琰内心也清楚,自从唐琛废黜三宫六院开始,这类明里暗里讽刺她是国之祸水的言论,便不可能有消停的一日。 对此,蒋琬琰无意辩驳,但若是有人胆敢当着她的面造谣,她倒是不介意赏对方几个耳光,好证明自个儿力气还是颇足的。 相比起来,孟静如却是想得挺开。 想当年,业朝的开国皇帝重视上下尊卑,严令礼不可废,被反对派称作冷酷无情,不通情理。至于先帝的宽大为怀,却被构陷为不分善恶,难辨是非曲直。 由此可见,当人身居高位时,不管处事再如何的战战兢兢,总是会引起少部分人的不满。 而蒋琬琰的骨血中,深深烙印着蒋孟两姓的气节与骄傲。她不会让那些空口胡诌的流言伤着自己,也永远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讨好谁。 她是自由而鲜活的。 思及此,孟静如不由念起了自己那个当皇帝的外甥女婿。 如果不是他目光深远,认清男女间的情爱应奠基在相互依赖,而非单方面的依附,恐怕蒋琬琰现今的生活也无法过得这般惬意。 他堂堂九五至尊,手握无上的权力,却比这天底下的任何男人都要尊重,以及爱护自己的妻子。 这对于那些花心软弱又无能的人渣而言,岂不是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么? 想想都觉得痛快。 孟静如眉眼带笑地说道:“这回若不是看在你丈夫的面子上,姨母当真是懒得去掺和这种事情,可麻烦的紧。” 她刻意用这样亲昵的称呼,正说明了自己不是贪图虚名,也并非畏惧皇威。将这件苦差承接下来,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 蒋琬琰自然领情,她当即环住孟静如的小臂道:“陛下若是听见了,必定十分欢喜。” 孟静如听罢,也乐得与她说笑几句。 随后,蒋琬琰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似地,扬声问道:“过上几个月,我和陛下打算去趟江宁行宫小住,姨母可有兴趣同行?” “不妥。”孟静如摇摇头拒绝道:“陛下越是看重你,我们这些当外戚的,就越是要谨守臣子的本分。” 话落,她又转移话锋问:“两位小殿下呢?是留在京城,还是同你们到江宁?” 蒋琬琰心中早有盘算,立即回答道:“娴姐儿年纪尚轻,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索性也带上她外出走走。至于禹哥儿,功课日趋繁重,他父皇担心出趟远门以后会衔接不住,只好将他独自留在宫中。 ” 孟静如闻言,倒也没对他们夫妻俩的决议有所置喙,只颔了颔首说:“禹哥儿这性子,着实是有些沉闷,将来最好找个活泼些的媳妇互补。” 蒋琬琰听她提起这事儿,难掩骄傲地说道:“不急,我辛辛苦苦养大的猪,到底是懂得拱白菜的。” 尾音尚未落地,却听闻一道散漫而悦耳的男声横穿进来。 “好端端的儿子,却被你给比喻成猪,这什么道理?” 蒋琬琰早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便已经站起身来,步履款款地迎了上去。“陛下既要过来怎么不让人事先通报一声,臣妾也好提前准备。” “是么?”唐琛丝毫不准备给她留面子,迳自揭穿道:“皇后何时为朕精心准备过?明明昨日你还摊在这软榻上,动都不肯动弹一下。” 语气微顿,他忽而叹了口气道:“晏晏,这凤栖宫的宫女太监们都长着眼睛呢,别老想蒙骗众人。” 话音一落,蒋琬琰气恼到当场伸脚踩住他曳地的龙袍,害得唐琛向前踉跄了几步。他虽反应得及时,却也不免倒抽一口凉气,神色俱变。 他猛地转过头,却见蒋琬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臣妾瞧着,陛下这双眼睛几乎都快冒出火花来了,可是想开口斥责臣妾?” 唐琛见状,瞬即不再言语。 他若是真想算帐的话,早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哪里还能在这儿耀武扬威的。 可唐琛不理是一回事,蒋琬琰愿不愿意善罢甘休,则是另一回事。 她试着掂起脚尖,想要凑近他耳畔,但最后却只够碰着他的颈侧。“有火别憋着,做人真诚点儿。” 蒋琬琰自认为已是压低了音量,却不料,如今众人个个低头缩脑,连声大气也不敢出。因此,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表现得格外清晰。 出乎意料的是,从唐琛冷静的俊容上,竟找不出丝毫隐忍的痕迹,可见他的确是半点也不生气。 紧接着,是更令人跌破眼镜的情况。 只见素来缺乏耐心的皇帝,非但没有被那三言两语给激怒,甚至还用单手搂住蒋琬琰细软的腰肢,继而把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问道:“皇后方才说什么?距离太远,朕没听清。” 距离太远? 这下,蒋琬琰哪里听不出他是在暗讽自个身高的事情,心头怒火不禁更盛几分。 孟静如旁观着两个后辈打情骂俏,虽觉颇为新鲜,但也晓得自己的存在有些碍事儿。索性悄然起身,向唐琛作了个福,而后再无声地退下。 孟静如离开的时候,顺带捎走了满屋子的宫人,只留帝后二人独处。 蒋琬琰乍见己方势单力薄的,便想偷偷溜走。 可她才刚跨出前脚呢,便被唐琛粗暴地揪住后领,一把拽了回去。 蒋琬琰面色微红,细如柳叶的眉毛也顿时皱紧,道:“你……你别仗势欺人。” 唐琛此时明显正在兴头上,分外地好商量,当即就回应道:“行,朕让你一只手。” 蒋琬琰闻言,忽觉自己像是误入狼口的羔羊,毫无反击能力,只得任他玩弄,由他宰割,内心委屈到了极点。 唐琛似乎察觉到怀中人儿,莫名低落下来的情绪。心头微叹,接着伸出结实有力的双臂将她抱至怀里,动作轻柔而充满怜惜。“傻晏晏,你怎么这样傻。” “你仔细回想看看。”他边耳语着,边亲吻着她的耳垂。“哪次不是你轻轻一撒娇,朕就全身都软了。随后不管任凭你开出什么条件,都只管答应。” 这个吻一路蔓延。 唐琛先是沿着蒋琬琰可爱的耳廓轻咬,再逐渐转战到她白皙的玉颈,与那两瓣如榴花沾水般,殷红水润的丹唇。 吻得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含混不清。 “不,准确来说……”蒋琬琰囫囵说着:“应当有一处是硬的。” 唐琛见她这般没脸没皮,三句不离男女情爱之事,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是,咱们能不能纯情点儿?” 蒋琬琰登时惊讶地瞠大双眼,满目皆是不敢置信地说道:“都是两个孩子的爹娘了,你还跟我谈纯情?” 唐琛薄唇含笑,按住蒋琬琰的双肩,便将她扳转过身来抱紧。“其实不管有孩子,没孩子,朕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只增不减。” “可以纯粹,同时也可以爱火缠绵。” 说罢,男人略显冰凉的嘴唇猝不及防地压下。 蒋琬琰连忙阖上了双眸,可最后却只感到他在自己的唇角轻啄一口,触觉若有似无。 她眨了眨眼,像是在细细地品味着那个快如雷电,却异常酥麻的吻。 正当唐琛以为,自家媳妇是彻底地怔住时。她却突然一改过去乖巧的常态,用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使劲儿往下拽去,来了个狠狠地强吻。 …… 六月初八,帝后自皇宫启程,沿途旌旗蔽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江宁而去。 蒋琬琰独坐在宽敞的马车内,眉眼俱笑,显是难以遮掩兴奋的神情。 而这时候的她,压根没有料想到这趟即将开始的旅程,极有可能会改变自己与唐琛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快完结了! 第59章 郎情妾意(6) 对于骑术, 蒋琬琰其实是懂点儿皮毛的。 她既出身在武将世家,即便家中父兄再如何的小心呵护,也不至于全然排斥这类活动。 甚至有几回, 便是蒋骁将她抱至小马驹的背上, 并亲自牵着缰绳, 带领马儿在围场里跑走。 蒋琬琰这回本来也是打算骑马的。 因为马车内部即使再如何宽阔豪奢, 空气到底也不如外头的新鲜。 可无奈她的技术实在过于蹩脚,出发前稍不留神, 竟差点儿从马背上摔落,吓得周围仆从个个脸色苍白,险些窒息。 好在最后唐琛及时策马赶到,伸长手臂,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才结束了这场惊魂。 他半是责怪半是玩笑地问道:“前几日是谁说,骑上一段路不成问题的?国丈沙场驰骋多年, 若是得知自家闺女连上个马都能崴脚,不知作何感想。” 蒋琬琰又羞又恼地抡起粉拳,像打沙包般重重地捶了他一记。力道很足,估计能让他疼个……一瞬间。 “你一日不嘲笑我, 难道会浑身不舒服么?” 蒋琬琰气鼓鼓地质问完, 随即撅起嘴,语带不满地说道:“放我下去。” 唐琛心知她就是个小姑娘的性子,火气上来的时候劝都劝不住,但一股气儿却消退得极快。用不着多长时间, 便会恢复成往昔那副温顺可爱的模样。 思及此, 他不禁微哂,“话是你说的, 届时可别反悔。” 蒋琬琰闻言,却没有片刻的犹豫,当即回答道:“陛下放心好了,臣妾今日就算疰车,犯恶心,在马车里晕过去,都不会与您共乘一匹马儿。” 唐琛听罢,连半句挽留的话都不说,径直放她下马。 临走前,蒋琬琰还故意轻哼一声,以宣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她脚踏着高底翘头履噔噔噔的走进车内,一屁股坐在唐琛事先褪下的外袍上方,颇有几分示威的意味。 然而,对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明显并未往心里去。 区区衣服罢了,她若能因此感到解气,那么即使踩在脚底摩擦,他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驿道上,不过半日的光景,蒋琬琰便觉有些枯燥乏味。 她慵懒地抬起手,将帘子掀开一小半,接着把脑袋往外探了探。而映入眼帘的画面,便是穿着黑色劲装,身姿高挑挺拔的唐琛。 他并不贪快,始终保持着马车相等的行进速度,紧跟在蒋琬琰身旁,仿佛是她的专属侍卫。 蒋琬琰目光掠过男人那张冷峻的侧脸,眼球打了个转,随后轻飘飘地移至他的下身。 只见有条玄色云纹衣带束在腰际,使得那件本就紧身的上衫,愈发贴近唐琛精实的身躯。 除此之外,他更在腰带上斜插着两三柄缀满珠玉的弯刀,顿时为整体增添不少锐气。 蒋琬琰禁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语调微微上扬,轻浮地吹起口哨。“这身材,这脸蛋,平时不多穿些劲装短靠的,着实是可惜了。” 唐琛挑起眉毛,斜睨她一眼,语气里透露出淡淡的玩味。“皇后莫不是以为,几句阿谀奉承的话儿就能够讨好朕?只可惜,朕早已听腻了文臣武将的各种马屁。” 他语气微顿,唇角的笑意愈深,可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愈发挑衅。“普通的小手段,朕还真看不上眼。” 他若不提起,蒋琬琰几乎都快忘记自己不久前才铮铮立下的誓言。 她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哦,原话似乎是——臣妾今日就算疰车,犯恶心,在马车里晕过去,都不会与您共乘一匹马儿。 …… 此时此刻,蒋琬琰只恨不能让时光倒退回去,逼当时的自己闭嘴才好。 她深深吸上一口气,再扬起自认最甜美无害的笑容,说道:“那陛下倒是教教臣妾,如何能让您龙心愉悦呢?” 听到这里,唐琛总算肯板过面孔,用正脸面对着她道:“别成天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说些实际点儿的。” 蒋琬琰沉吟半晌。 她与唐琛当了这么多年夫妻,哪里会不知道他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当即红着张脸说道:“臣妾想与陛下共骑一马,想让您从身后牢牢抱住臣妾,也想……” 尾音未落,蒋琬琰突然嘶地一声,发出略显痛苦的低吟。 唐琛猛然转过头来,却见她缓慢地伸出红润的小舌,小心翼翼地察看上头算不得深的口子。 原来是不小心咬伤舌头。 唐琛在安定心绪的同时,也难以克制地低笑出声。蒋琬琰并非大剌剌的性子,犯下这般少见的失误,只怕是被方才那句无比羞耻的情话给绊住了唇舌。 平心而论,那番话并不足以让唐琛感到满意。 他甚至挺想探究蒋琬琰后续那未说完的话语,到底是有多么令人难为情,方能紧张得咬住舌头。 只不过,她现在看上去怪可怜的,倒让他舍不得多加为难。 “上来。”唐琛主动伸出手臂,示意马车里的人儿抓紧自己。 蒋琬琰这会儿早已懒得矫情,立刻用小手回握住他。借着双方十指交扣的这股力量,唐琛稍一使劲,便将她拽上马背。 整个过程轻松的,仿佛只消耗体内不到三成的力气。 “张开嘴巴,给朕瞧瞧。” 唐琛说罢,立即作势要去扒弄她圆如朱樱的小嘴,惊得蒋琬琰双眼微瞠。 她刚刚因为舌尖突如其来的刺痛,双眸中酝酿出了一层水雾。这时再刻意睁大,那抹湿润瞬即凝结成豆大的泪珠,沿着粉颊滚落,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唐琛原先就对蒋琬琰无甚抗拒的能力,这下一经诱惑,更是情难自禁起来。 他俯下头,满是怜惜地亲吻着由她眼角渗出的苦涩。低沉的声线,带着如同醇酒一般致命的吸引力,“宝贝儿乖,不哭了。” 蒋琬琰本来倒是没打算哭鼻子,但当她听见这道异常温柔的嗓音后,却反倒开始抽抽噎噎的,啜泣个不停。“都怪你,都怪你……” 这怪罪来得实在无理。 唐琛骤然心想,难怪他周遭的男人皆谓宠妻要克制,万万不可超过应有的度,否则将会沦于溺爱,进而铸成反效果。 道理他都懂,可仍旧止不住牵起蒋琬琰幼滑如丝的小手,搁在唇畔细细地吻。“你倒是说说,朕何处做错了,嗯?” 蒋琬琰闻声,目光有些呆滞。 她倒也自知理亏,索性不再答话,径直转身把脸埋进他宽广的胸膛,哼唧几声。 唐琛薄唇轻扬,一手拍抚着她纤细的后背,另一手则攥紧缰绳,尽可能地让马儿维持平稳而缓的步调,好让蒋琬琰能偎靠得更舒适些。 什么克制什么适度,都见鬼去吧! 媳妇儿这么可爱,谁受得了? 在这段小插曲过后,帝后一行由陆路转换水路,统共耗费约莫十日的时间方抵达江宁。 行宫与京都相距两千多里,可说是彻底地远离了规矩森严的皇城,故而也无需再谨守着礼数,可以稍微宽一宽心。 蒋琬琰迫不及待地命人搬来行李,住进历代帝王相继歇过脚儿的明水居,同时也是当今专供唐琛休憩的殿宇。 不同于京中的狭窄逼仄,江宁行宫明显空旷许多。 以两人目前同住的明水居为例,其占地近乎上百亩,并非压根不是普通的居室,而是十数座围绕着人工湖辟建的大小院落。 整体建筑兼顾壮阔气势,与细致景观,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这段期间内,京地的官员虽无法像平时那般,事无巨细的上报。但驿使每日皆会将要紧的文书火速传递过来,因此倒不至于耽误了朝政。 总归,唐琛得已空置出不少闲暇时间来陪伴心爱的妻子。 晌午过后,蒋琬琰随手翻阅了几页江宁图文志。书中详细记载着各行政区的面积,道路名称,风景名胜以及地方特产,为从外地而来的游客,提供十足便利性。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无法提起兴趣。 唐琛见此情状,不由出言劝说道:“其实论起出去玩儿这件事,地点还是次要,咱们能够携手同游才是顶顶重要的。 ” 蒋琬琰听后也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正欲阖起书本,视线却忽然被地图中的某处给吸引住,动作瞬间定格。 “我们去这里,好么?” 唐琛伸长脖颈望去,待他看清那特别以红叉标记出来的地点以后,顿时僵直了身子,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这……恐怕有点不合规矩。” 他实非那种古板,而不懂情趣的男人,但是——蒋琬琰那根宛若青葱般纤白的手指,所点出的地点,正是在江宁这块赫赫有名的烟花巷儿。 严格来说,此处并非是世人理解中,供富贵子弟纵情享乐的青楼楚馆。相反,若想入内不但需出示户籍以证实身份,还得携带明媒正娶的嫡妻同行。 同理,河房里并没有设置陪酒助兴的侍女,只提供舒适且饶富乐趣的环境,让夫妇能够借此增进感情,极受当地高门世族的吹捧。 然而,唐琛一时还是有点儿不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该说点什么好呢……晚安吧! 第60章 郎情妾意(7) 唐琛从小生活在皇宫里, 接受最严苛且谨慎的礼仪教育。 饶是偶尔起了玩兴,悄悄带着蒋琬琰出宫,去的也多半是庙宇禅寺等正规场所, 甚至连人群复杂的集市都鲜少去, 更别提青楼这种淫迷于声色的场所。 他这辈子都没考虑过。 虽说当前民风开放, 士人逛青楼只要不过度纵欲, 无人会特意拿来说嘴。但蒋琬琰也知道,唐琛在律己这方面有多严厉。 皇子们多得是在成年以前, 就禁不住诱惑与宫女私自暗通款曲的。 以致那些皇子妃刚过门儿,正室的位置都还未坐稳,便得忙于和丈夫养在后院里,那一窝子的侍妾斗法。 这般糟心的事情,在天家里算不上稀罕, 但蒋琬琰却从未有过体会,因为——唐琛比她更厌恶那些不守本分, 满心想着爬上龙床的女子。 蒋琬琰支着下巴,观察起唐琛不断变换的表情,心知他这是有所为难,不由说道:“罢了, 这里其实也无甚有趣的, 不论周遭景致或者歌舞皆比不得行宫。” 唐琛闻言,忽然转过头去,直勾勾地看向蒋琬琰。 眼神中毫无丝毫感情,反倒满是探究之意, 盯得她有些头皮发麻, 不禁微恼地伸手拍了下他的大腿,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唐琛薄唇轻启, 一下子却不晓得该怎么说出口。 实际上,早在几年前他便略有察觉,自己和蒋琬琰在某些部分来说,还是挺不相同的。 比如说,蒋琬琰会向往寻常人家谈得小情小爱,会沉浸在市井街道的烟火气中,也会对那些通俗的事物感兴趣。 相较于当个好皇后,维持良好的修养德行,智慧才情,气度仪容,以成为普天之下所有女子的表率。 唐琛觉得,她心里或许更青睐平凡而自在的生活。 思及此处,他如墨的眼眸沉了下去。 接着,愈加爱怜地抬起手来,轻抚蒋琬琰鸦青色的发丝,道:“待将来禹哥儿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咱俩便带着些轻便的行囊去四处游历,不受那些无谓的拘束,可好? ” 蒋琬琰只当作他是在开玩笑,当即笑言道:“好,我们可以先去呼伦贝尔看星空,再趁着秋季,到黄山一览枫红层层的景观,还有苏杭,桂林……” 眼见她那张小嘴开开合合,似乎并没有打算歇息的样子,唐琛却是猛地倾身向前,含住了她丹红的双唇。 “唔。”蒋琬琰皱了皱眉,像是在为他打断自己的行为而抗议。 而唐琛仿佛故意逗弄她似地,吻吻停停,直吻得蒋琬琰连话都说不清楚。良久,他才安抚般的开口说道:“你说的那些地方,朕都记住了。” 听到这里,蒋琬琰愣怔片刻,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态度,并非如同自己所以为的玩笑,反倒无比地认真。 由此,她连忙摇头回绝道:“陛下心系家国,肩负重任,实在用不着理会臣妾无理的要求。” “有理也罢,无理也罢。” 唐琛将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中捏了捏,蹭蹭指腹,又缓慢地摩挲一阵,才接续着说道:“前半生都是你,单方面地在配合我的生活步调,往后余生,朕愿意尝试着带给你,简单而朴实的日子。 ” 蒋琬琰眸光微闪,如蝶翅般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覆住那动情的双眼。“陛下待臣妾这样好,值得么?” 唐琛沉默地将她揽进怀里,明明什么也没说,可话语却都含在了眼底。 为红颜而弃江山,并不符合他的性子。唐琛心中谋算的从来都是,以千山当盾,万水作防,仗剑天涯只为一人。 换句话说,虽然皇朝与她,两者缺一不可,但他坚持手握重权的目的,仅仅在于能够更好地护蒋琬琰周全。 否则国土泱泱,即便少一座城池,多一座废墟,又有何妨。 许多年过去,当唐琛早已不再年少,他才恍然领悟当时先皇百般焦急,令他早日娶妻生子的原因,并不是区区开枝散叶这般简单。 而是因为像他们这样,长年浸染在权势斗争中的皇室子弟,整颗心脏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凉得透顶了。 唯有成家以后,面对着自己娇美可人的妻子,以及稚气脆弱的幼子,方能激发那潜藏于内心深处的良知与怜悯,进而达到仁民爱物的境界。 他蓦地收拢手臂,把蒋琬琰搂得更紧了些,同时开口回应,语气流露出明显的笑意。 “朕寻思了一阵,好像是有那么点儿不值得。” 话音落地的刹那,蒋琬琰当即抬手掏了掏耳朵,待确定自己的耳朵并没有进水以后,她的目光里顿时浮现几许茫然。 所以说,这男人为什么偏偏不按牌理出牌!? 她当下便动手揪住唐琛的衣领,迫使他仰起头与自己对视,“说句好听话,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明明是金口,为什么吐不出玉言呢。” 唐琛依旧笑着,坚实的身躯与她紧紧贴合着,蒋琬琰甚至还能感受到从他的胸腔,隐约传递过来的震动。 “还笑?” 蒋琬琰额上两条淡青如远山的黛眉,皱巴巴的像是打了个死结,说话口气更是赤条条的威胁。“信不信,我让你笑不出来啊。” 唐琛闻言,却是笑得愈发欢快。 “你现在倒是长本事儿了,不错,性子火辣辣的也挺带劲儿。”说罢,他长指一伸,便挑起了她清瘦的下颔。 蒋琬琰哪里肯让他独占上风,瞅准了时机,一下子咬在唐琛那根略带薄茧的指头。贝齿来回啮咬着他干燥,却不粗糙的皮肤。 然而,唐琛非但没喊半句疼,反而略显嫌弃地轻啧一声,道:“怎么就这点力气?午膳没吃饱么? ” 蒋琬琰这下几乎能够肯定,唐琛就是铁了心要和她作对,不由缓缓松了口,问道:“看样子,陛下今儿个是打算独自睡书房了?” 唐琛听后,圈着蒋琬琰的力度愈发加深,虽然不至于弄疼她,却彰显出几分霸道与强势。“说不过朕,就用这套老掉牙的招数?皇后可真是能耐。” 蒋琬琰压根不理会他的激将法,立即出言回击道:“老掉牙又如何?有用才是顶要紧的。反倒是陛下自个儿应该想一想,为什么总是败在相同的招数下。” 语落,唐琛突然把头靠在了她香软的肩膀上,无奈叹息道:“因为我爱你。” 这句话来得实在出乎意料,况且他平时也不是好说肉麻话的性子,因而蒋琬琰几乎是毫无准备地,激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唐琛当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毫不掩饰愤懑地轻斥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不喜欢么。” 蒋琬琰在短暂的出神过后,倒也极快地清醒过来,忙不迭澄清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儿吓着……不是说惊吓那种,是……是惊喜!没错,是惊喜。” 唐琛静静听着她辩解,半晌,忍不住轻嗤道:“越描越黑,你还不如闭上嘴巴。” 蒋琬琰估计是真的在反省,这回竟然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乖巧地依言把嘴唇抿成一线,不再吐出只字片语。 唐琛见状,不由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他淡淡一哂,言语间尽是不容置疑的态势。“无论你喜欢与否,朕都得把剩下的话给说完。你若是有哪怕分毫的反感,也都给朕忍着,别表现出任何一丁点的不耐烦……” 末了,他的声音却一点点放软,最终变得温柔彻骨。“否则,即使是朕也会感到伤心的。” 蒋琬琰先是一愣,继而垂下眼眸,注视着正偎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目光是足以溺人的似水柔情。“陛下只管说,臣妾都听着呢。” “晏晏。” 唐琛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地说道:“朕会爱惜光阴,用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来待你好。好到让你觉得亏欠于我,好到让神明都觉得是你亏负了我,等到下辈子再将你许给我当妻子,还这份情债。 ” “你说,好不好?” 最后这几个字,他是抬起头来直面着蒋琬琰说的。问句末时勾起的尾音,缱绻而撩人,似要将万千温柔悉数纳进声线中。 蒋琬琰迟疑片刻,却没有如他预期的回答问题,反倒是呐呐地说道:“原来你这张嘴,还是说得出花儿来的。” 唐琛听罢,正想出声斥责她的不解风情。下一秒,却听她继续讲道:“陛下现在说这话,臣妾可不敢相信。等到来日臣妾白发苍苍,容颜迟暮的时候,再重新考虑罢。” 唐琛停顿半晌,随后低低地笑了开来,墨黑的眸底流转着光芒。“也行,待到那会儿朕再好好地说予你听。” 眼看自家男人那张俊朗的脸庞浮现出丝丝宠溺,蒋琬琰不禁软着嗓子,娇滴滴地上前搂住他的窄腰,道:“其实,臣妾此生能得到陛下如斯的珍爱,已经不敢再有奢求了。” 语气微顿,她又接着用万分虔诚的态度说道:“倘若真有来世,只愿这回由臣妾先动心,让陛下也能体会到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 作者有话要说: 剩下一万多字,因为不想急促的敷衍,所以请个几天假酝酿结局。等到写完一并发,等同于养肥的概念。 最迟最迟最迟,不会超过下周二,到时候我会把文章状态改成已完结,可以稍微关注着。 结局……我觉得还是有点意思的,可以期待鸭。 第61章 霍容辞篇 霍容辞回到东宛以后, 对于在业朝的种种经历是半字不提,依然故我的与三五好友相约小聚。 他自身因为有事耽搁,所以稍微迟到了点儿, 抵达现场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横陈了十来支酒瓶。 霍容辞见着这阵势, 不由出言打趣道:“喝得这么凶猛, 别是把酒当成清水灌了吧。” “你小子总算来了, 啊?” 华袍男子边说着话,手中的酒瓶仍高高举着, 显然并没有轻易罢休的念头。“霍容辞,我跟你说,你若是再晚些过来,恐怕都见不着我清醒的样子了……” 说罢,他还十分应景地打了个酒嗝。 霍容辞闻言, 却只是摇头笑了笑,并无半分怪责之意。 放眼整个东宛, 能像这样对太子爷口出不敬,事后还好端端杵在原地,不受任何处分的,除了他萧瑞川以外, 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而萧瑞川这人, 确实是有和霍容辞称兄道弟的资格。 他父亲恪王,非但是手握重兵的骠骑大将军,更是东宛境内仅有的异姓王爷。 身份尊贵,同时为表满腔忠诚与热血, 主动将自己的妻子儿女统统送进宫里, 由皇帝老子亲自监管着。 虽说是监管,但人类到底不是冷血动物。 老皇帝眼睁睁看着萧瑞川, 在自己面前从个头矮小的萝卜头,逐渐拔高长成容颜清俊的公子哥儿,便也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当作亲昵的晚辈对待。 在霍容辞看来,这位恪王是个极有见识,且城府阴沉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就能将最为亲近的家属推至虎口当作人质,换取荣华利禄。 这样狠戾的男子,若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只怕通体皆是渗人的漆黑。 思及此,霍容辞再度看向坐姿不羁的萧瑞川时,眸子里那股森冷的寒意驱散了几分。“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在座不过五、六人,皆是年龄相仿的权贵子弟,平日里交情甚笃,说起话来也没有那许多的顾忌。 萧瑞川仰头一倾,连续几口白酒咕咚咕咚下肚后,便倾诉般地说道:“咱们东宛双姝,第一不用我说,正是辞哥你那小青梅赵令杳,至于第二呢……” “真是个恶心人的贱婢。” 话落,萧瑞川缩了缩脖子,似乎连在脑海中回想起对方的样貌,都觉得一阵恶寒。 霍容辞向来不关心这些,但偏偏总有吃饱了撑着的闲人,会把城中流言半强迫地传进他耳里。 因此,他早在来这以前,便已经得知了萧瑞川遭到未婚妻戴绿帽的事情。 “她恶心你,你不会恶心回去么,这还需要人教?” 霍容辞自顾自地落座在主位,长臂一伸,拿了瓶犹新开封的茅台酒后,慢条斯理地往自己杯子里倒。 他语气虽有些怠慢,却在在流露出皇族与生俱来的傲气与矜贵,让听者无法生出丝毫厌恶之意。 更何况,萧瑞川早已习惯他话中带刺的风格,这会子倒是没怎么动怒,只道:“人家根本没把我搁在心里,如何恶心得到她?” 霍容辞闻言,不仅没有出言安慰的打算,甚至还神色自若地补了一刀,道:“她的确是不把你这个人看在眼里,但却无法不忌惮萧家的势力。” 他这段话说得点到为止,可立场却清清楚楚地展示出来。只差没有直言,有权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萧瑞川思索半晌,最终叹上一口气道:“罢了吧,我可比不得你,连对娇滴滴的美女都狠得下心。 ” 他刚说完,旁边立刻有人插话道:“这姑娘也算运气好,如果今儿个是当着辞哥的面上红杏出墙,只怕哭爹喊娘,跪地求饶都没用。 ” 萧瑞川听后,满是嫌弃地摆了摆手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令杳对待咱们辞哥,那叫情深意切,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霍容辞并未选择打断,而是等到他们各自把话说完,才不疾不徐地答道:“第一,我眼光蛮高的,那种女人没资格出现在我面前。第二,我从没答应过要娶赵令杳,所以劳烦你们别再挂在嘴边当玩笑话。我自己是无妨,但总不好败坏令杳的名声。” 萧瑞川看着他,目光直愣愣的。 在场的人中,当属自己与霍容辞关系最为紧密。 而他对女人冷感这点,萧瑞川虽然清楚,却仍旧认为赵令杳会成为那个例外。原因无他,家世背景气质品貌学识,还有身材样样拔尖儿,即使娶回家当个摆设看着,都无比舒心。 简直娶不了吃亏,娶不了上当。 萧瑞川思来想去,觉得这其中只可能有一种原因。 他咽了口口水,略带疑惑地问道:“辞哥,你不会是这趟去业朝的途中被哪个小妖精给迷住了吧?” 霍容辞“嗯”了一声,说:“确实是这样。” 话落,他便亲眼目睹了萧瑞川的脸色先是由白转青,再从青变为紫,到最后甚至成了结巴。“那那那赵令杳怎么办?她可是铁了心要嫁予你的。” “我会替她相看合适的夫婿。”霍容辞说着这话,语气却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对方与自己毫无干系。 这让向来对他心存敬重的萧瑞川,难得地翻了脸。 “你把那女人偷偷地养在哪儿?如果可以,我倒真想瞧瞧究竟是何等的绝色,竟值得你这般糟蹋令杳的真心。” 霍容辞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专注于手中的酒杯。 “我若说,那女孩儿不肯随我回东宛,你信么?” 此言一出,却是让萧瑞川当场愣住了。 “辞……辞哥,对不住啊,我……”他吞吞吐吐半晌,愣是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聚会进行到这时,已然变了味儿。 霍容辞顿时兴致全无,只想尽早回到太子府沐浴更衣,卸下这一身的疲倦。“若真是兄弟,又何须解释。” 抛下短短两句话后,他便立马起身,准备离开这间满地狼藉的包厢。 然而,当手握住门把的刹那,他脚下的步伐却毫无预兆地顿住,接着便说道:“我明白你担心令杳的心情,但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会负责到底。 ” 说完,他也没等回应,当即头也不回的走开。 在这个当下,萧瑞川心头忽然涌起阵阵异样的感受,好像这次一别便是永远。 …… 踏出鹤颐楼以后,霍容辞并没有赶着回府,反倒将身子随性地靠在墙边,任由凛冽的冷风不断从侧脸扫过。 很冷,但是足够让人清醒。 其实无论是否有蒋琬琰,他都定然不会迎娶赵令杳。因为,她实在是个太傻的姑娘。 那时年幼,霍容辞尚是东宛国内的混世小魔王,一言不合抡起袖子就打架,揍得其他孩子都惧怕他,可这其中却不包括赵令杳。 他至今仍记得当日在国子学中,赵令杳刚从博士那里领了卷子,要走回自己的座位。挺不凑巧,碰着了霍容辞正在补眠的时候。 少年人两条笔直的长腿大剌剌横越走道,跨上另一侧的空椅子,硬是挡去了所有往来学童的去路。 饶是同样金贵的皇子公主们,都闷声不吭地绕道避开。唯独赵令杳,嘟囔着那张嫣红的小嘴,问道:“能否让我过去?” 霍容辞撩起眼皮,满目皆是被人打扰睡眠的不耐,变声期略带沙哑的嗓音亦跟着沉下,“不让。” 赵令杳显然没想到他这般不通情理,一双杏眼顿时瞪得圆滚滚的。可即便这样,她仍旧心平气和地喊出他的名字,道:“让个位置只需占用你片刻的时间,这都不行吗?” 霍容辞想都没想,当下便打算拒绝。 但话刚到嘴边,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赵令杳那条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上系了个小袋子,里头鼓鼓囊囊的装满各种蜜饯。 “给我。” 霍容辞昨日听闻今岁农业,受到寒害影响导致收成不佳,彻夜研究起农学。于是今晨,他便困得连早膳都咽不下几口。 直等到这会儿,神智稍微清醒过来,才恍然发觉到自己胃部仍是空荡荡的一片,有些许的饥饿感。 赵令杳不甚理解他的意思,只得疑惑地问道:“什么?” “把那给我,我就让你过。”霍容辞以眼神示意,要求她将那袋蜜饯交出来。 “你也嗜甜?”赵令杳虽有片刻的愣怔,却没多少犹豫,只径自取下腰间的锦袋,交付到他摊开的手心上。 “若是吃点儿甜食能让你心情变好,那以后我便天天给你带。” 霍容辞闻言,抬眸盯着她看上好一会子。 或许每个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混蛋,都会遇上这么个爱好多管闲事的乖乖女。 只可惜,赵令杳并不幸运。她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温柔,却始终无法将霍容辞内心的理智,与冷漠悉数化解殆尽。 霍容辞无疑是对她有情的。可这份情义,却无关乎男女情爱。 因而,在他得知自身所剩时日无几之后,更加不可能松口答应娶她。否则这对赵令杳的一生,是蹉跎也是辜负。 “容辞哥哥。” 话音落地的刹那,他俊秀的面孔一怔,明显是没有料想到,对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眼看霍容辞脸色不豫,赵令杳慌忙出言解释道:“容辞哥哥,我并非刻意跟踪你的行程,只不过是偶然听见萧然提起,说你今晚会上鹤颐楼用餐。我担心你目前的身子会撑不住,所以……” “这儿天寒地冻的,先进马车里再说。” 霍容辞张口打断着,像是根本没生气。甚至,还极有风度地褪下自己的外袍,往她身上一披,道:“走吧。” 霍容辞近日里出门格外低调,连带座车也以轻便简单为主。车内的空间略显窄小,即便赵令杳退到边角,也拉不开几步距离。 而真正令她感到失落的,却是双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霍容辞仍旧能够轻易地办到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分毫未改。 “你找我有事?”他虽问着话,语气却平淡到听不出任何起伏。 赵令杳听后,顿时将自个儿那些小心思藏好掖好,继而从翻飞的袖口中,取出一个通体雪白的瓷瓶,递至他手中。“容辞哥哥,这药丸是我和父亲特地向城北任神医求来的,据说在滋补血液方面具有奇效,你试试? ” 霍容辞默然,半晌之后,才伸手接过药瓶并道了声谢。 他倒不担心赵令杳会在里头捣鬼,但现在无论对方是神医,抑或是神仙,都派不上任何用场。 赵令杳内心其实也清楚得很。 东宛世代流传下来的祭灵方式,需得以宝剑划破手腕,取下整整半碗的新鲜人血,且日复一日不得间断,直到将其体内血液全数耗尽为止。 手法极其残忍。 所以,即使这几粒药丸下肚后,真能在短期内迅速补充气血,充其量也不过是加减延长几天寿命,却无法把他从黑暗当中给拯救出来。 思及此,她不由颓败地往椅背上一靠。 霍容辞见此情状,眉宇却一瞬间染上笑意。 他抬了抬手臂,遮挡住她的视线道:“令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 话刚说完没多久,霍容辞就隐约感觉到掌心有些湿润,随即便有几滴眼泪从指缝间,汨汨地流泻出来。 “容辞哥哥,我……我今日,可否在你府里留上一晚……”赵令杳带着几许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别急着赶我走……” 霍容辞闻声转过头,寒眸往下注视着,身旁那低声啜泣的少女。 只见她哭得伤心,哭得无助,滚滚落下的泪珠,把深怕遭到抛弃与厌倦的彷徨全部宣泄出来。 但就连情绪几近溃堤的时候,她都不敢伸手拉拽一下霍容辞。 赵令杳在他跟前,好像一直是如此卑微。 霍容辞沉吟好半晌,再度看向她时,那双浅褐色的瞳仁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没有厌烦,却有倦色,有不谅解。 “留下来,然后呢?让整个都城里的人民非议咱俩的关系么。”他冷冷地反问着,话语很直接,略显出几分锋利。 眼见赵令杳那张漂亮的脸蛋,在闻言当下瞬即转为煞白,他才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可以不替我考虑,不替自己考虑,可你有没有想过赵丞相会有何感受?赵家其他人又是什么看法?” 赵令杳听后,非但没有止住眼泪,反倒落得更凶了。 她不敢大声,只好拼命压低了音量,问道:“容辞哥哥,你当真不肯娶我么?一点点的可能都没有?” 她尾音尚未落下,马车已然安稳地停妥在赵府门前。 霍容辞当即伸手拉开帘子,并将头转向旁边,对负责看门的小厮吩咐道:“找个可靠的婆子来接你们小姐进屋。” 说罢,他又半侧着身子,给赵令杳让出宽敞的走道。 正当赵令杳垂头丧气,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时,霍容辞却在此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我的,不是么。” 接着,他又不带停顿的转移了话锋,道:“对于我而言,爱情可以不是唯一,但爱人必须是。” “我从红尘深处应劫而来,变不了命也抽不去身,此后相思皆付于她,蒋琬琰。” 时隔月余,再提起这个名字时,霍容辞仍旧能感觉到心头有股热流涌出,继而缓缓地淌遍周身。 他根本放不下她。 赵令杳早已从侍卫萧然那边耳闻过,对此算是略知一二。 可若非亲耳听见他说出口,她恐怕永远也无法相信,自己多年来费尽心血都得不到的感情,她的容辞哥哥竟能如此轻易地给了旁人。 开什么玩笑? 赵令杳这下约莫是真的遭受到了打击,风急火燎地跨步下车,连声招呼也没打,便匆匆地往屋里走去。 而且,仿佛刻意规避般,接连几日都不再出现在霍容辞的眼前。 眼看气温逐渐回暖,伴随而来的,是霍容辞越发孱弱不堪的躯体。 然而,他却仍按照着往常的生活步调,打理朝政,肃清贪渎,培植才德兼备的年轻官员,誓要将自身毫无保留的奉献给家国。 正如同唐琛所预料的,倘若东宛真由霍容辞这样的明君接手,万事复兴只在早晚。 只可惜,他本人多半是等不到国家重返荣光的那日了。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霍容辞少见地染上了风寒。 这超出计画的小病,在这时却像是张催命符般,加速了他的死期。 …… 五月初七这日,霍容辞足足比平时延迟了半个时辰,方从梦魇中苏醒过来。 撑开眼皮时,他只觉浑身虚乏无力,四肢亦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像是身体在主动释放出命危的警讯。 霍容辞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副残破的病体仅仅能够凑和着支撑半月,倒是比他自个儿预测的时间要缩短不少。 真是丢人。 想到这里,他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床边正趴着一名姑娘。 霍容辞勉强瞠大略显酸涩的眼眸,轻轻瞥去,便见那姑娘似乎正熟睡着。大半张脸庞都埋进了臂弯里,只剩极小的一部分露在外头。 她遮挡得甚是严密,但霍容辞却仍能在顷刻间辨认出来,并柔声唤道:“晏晏。” “晏晏,晏晏……” 他嘴里反覆低吟着,每个字儿都念得温柔而缱绻。“真的是你么?还是说,我已经严重到神智不清,出现幻觉的地步了?” 霍容辞边说着话,边忍不住想抬起手来,抚摸近在枕边的爱人。 恰恰是这个动作,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伸到半空中的手顿了顿,转而摸向对方的耳后。 紧接着,霍容辞手腕略施力道,那张足够以假乱真的**,便嘶啦一声被扯了下来,“令杳?” 对于事情的结果,他其实称不上意外,可仍旧止不住的出声质疑道:“大清早的,你这是在做什么……” 由于赵令杳并没有模仿他人声音的本事,也不晓得蒋琬琰平时惯以何种语气说话,所以方才刻意假寐着,为的就是不出声。 这会子既然已经遭到揭穿,自然没必要再继续伪装下去。 她仰起小脸,满是委屈地说道:“你很想她,不是么?我可以帮你啊。” 霍容辞面色微怔,口中嗫嚅数次,还来不及答话,却听赵令杳接续着说道:“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当她的替身,只要能带给你幸福,我全都不会介意。” 此话一出,双方各自陷入沉默。 直待良久以后,霍容辞才悠悠地叹口气,道:“言已至此,你若是还想留在这里,我也没理由再去阻挡了——只一事,你原本的样子就极好,无须刻意去模仿任何人,包括蒋琬琰。 ” 听完这段话,赵令杳却突然毫无预兆地用双膝跪地,语气里裹挟着极其低微的恳求,说道:“容辞哥哥,我求你娶我吧。若不然,我连想为你陪葬的资格都没有,往后还那么漫长的日子……我不愿见你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灵柩里。” 霍容辞没回话,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整个室内静悄悄的,只能依稀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道平缓,另一道则显得急促。 再过片刻,他终于开口,说得却是有些模棱两可的话语。“让我考虑两天,好么?” 好不容易等到他松口,赵令杳顿觉如释重负,浅浅的梨涡在粉唇边漾开,语气也和缓许多。“其实,若非你这回病势来得凶猛,我也不至于这般焦急。” “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你,等上一辈子,我都不会吐露哪怕半句怨言,更何况区区两日时间。” 她说得无比认真,让霍容辞本就迷蒙的精神有一阵恍惚。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问出,“那两辈子呢?你愿意等么。” 赵令杳显然并未预料到他会接这句话,眉眼间俱是诧异之色。 说实话,今生费尽思量,都难以善终的感情,又有谁敢大胆地冀望于那虚无飘渺的来世呢? 话音落地的刹那,霍容辞便已回过神来,当即撇开话题道:“随口问问,你别太挂在心上……” “愿意。”没等他说完,赵令杳却猛地张口打断道。 “容辞哥哥,那日你曾说过,你跨越红尘是为了赶赴那场情劫。她既是你命里设置的劫数,那上天必定会赋予对应的解。” 霍容辞闻言,久违地挑了挑眉。“这句话的意思,我可否理解为——你就是那道解?” 语气拖腔拖调,尾音却又像吊钩般上扬,勾的人魂魄都要跟着沦陷。 在此瞬间,赵令杳忽然感觉到她那脾气乖张而桀骜的小魔王,似乎又回来了。 她慢慢地笑开,甜美的梨涡生动得仿佛要在粉颊边轻舞起来。“不试试看,怎能确定?” 霍容辞沉思一会儿,接着轻笑了下,“真拿你没办法。” 说罢,他平生以来首次主动牵起她的手,动作虽僵硬,态度却表现得分外坚定。“令杳,其实那些付出去的感情,我也尝试过想收回,可……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这辈子,终究是负了你。” 霍容辞停顿半晌,吁了一口气后又继续说道:“若是天地有灵,能听见我霍某诚心的愿望,只愿来世再续今生缘,让我为你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 丈夫二字,他说得很轻,但却足以令她感动得红了眼眶。 鸿嘉元年,皇太子迎娶正妃赵氏令杳,东宛举国欢腾。只可惜这股浓浓的喜庆氛围,没能冲淡新郎积蓄已久的病情。 十日过后,皇太子薨逝。 其妻赵氏没有如先前所宣示的那般殉情陪葬,反倒依循霍容辞留下的遗言,接管了他手里的亲信,并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努力振兴东宛,直至耗尽最后一口气。 后世的东宛皇帝为了惦念两人的贡献,特意下旨追封霍容辞为武帝,而赵令杳则如愿成为他的皇后。 在外人眼中,这段感情看似已经结束,实则对双方当事者来说,却是另一种开始。 她倾尽了年华,换他海角与天涯,从此再也不分离。 第62章 大结局(上) 西风飒飒地吹过园林, 拂得几棵桂花树婆娑摇曳起来,落下满地金黄。 年少的郎君靠坐在树干边上,长腿半曲, 炯炯目光追随着不远处, 正抬手采摘桂花瓣儿的窈窕少女。 许是风太大的缘故, 有阵阵沙尘被卷起, 往少女澄净的双眸里钻,迫使她不得不阖上眼睛。 乍一见少女难受地眯起眼, 那郎君立马直起身上前,显得万分焦急。他扳过她的肩膀,随后极为轻柔地,朝着她迷了沙的眼角细细一吹。 男性的气息炙热而灼人,悉数扑洒在少女俏丽的面庞时, 登时让她烧红了脸,甚至于连耳根子都在发烫。 “好了好了, 我真没事。” 郁茜轻声推拒着,然而这举动却无法让唐景禹感到安心,他仍旧语带迟疑地问道:“确定么?” “嗯。”郁茜柔声应答后,又接续着道:“低一下头, 我跟你说个事儿。” 唐景禹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还是依言弯腰,“说。” 因为距离实在近得过分,郁茜眼中难掩几许慌乱和羞涩,但仅仅是片刻, 她便恢复为寻常的口吻, 说道:“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话落, 她当即笑着跑开,只留下唐景禹独自一人待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他慢吞吞地转过头,望向郁茜离开的背影,忽然发觉她早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美人。 容貌姣好,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尽显露出妩媚的风情。 让唐景禹内心万般迫切,只想着尽快在她的名字前面,冠上自己的姓氏。 虽说当朝男子需年满二十,方可称作成年。 但凡是皇室宗亲,都免不了要担负着延续血脉的重任,因此多半提前至十六岁,即开始由父母作主进行婚配。 眼看自家儿子如今已是十五岁,又八个月的年纪,唐琛这个当人父亲的,也丝毫不马虎。左挑右拣选定了全家四口都空闲的日子,把妻子与儿女统统聚集起来,商议此事。 “太子妃的位置无比重要,包括身家背景,才德品貌等诸多面向,都是应该考量进去的重点——娶妻的目的在于,让男人能够无后顾之忧,而不是闲着没事给自己找麻烦,拖后腿。 ” 唐琛说这话时,面部绷得极紧,语气亦是显而易闻的冰冷,俨然是将自个儿摆在了帝王的位置上。 公事公办,又不通情理。 然而下一秒,他却毫无预兆地调转了话锋,笑言道:“但若是你心甘情愿地让人扯着后腿,那朕也不会再出声阻止,毕竟……她才是要陪你度过一辈子的人。 ” 她才是要陪你度过一辈子的人。 父母不是,家族不是,国家更不是。 所以那些无谓的条件,比如家世才气品味修养长相,都可以往后排,唐景禹自己的心思才是顶顶要紧的。 当然,唐琛说这段话也不过略开玩笑,稍微调剂一下气氛。 实际上,郁茜自幼即深受其父的文学薰陶,仪态与气度丝毫不逊于天潢贵胄,几乎可说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父皇放心,儿臣早已在心里思量过无数遍。”唐景禹郑重地回答。 一抹不经意的温柔,在这个瞬间倾泻出来,直抵听者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 他说:“愿娶郁茜为妻,相知、相惜、相爱、相守,此生永不渝。” 类似于此的誓言,其实并不罕见。 但蒋琬琰却敢肯定,倘若郁茜能够亲耳听见这段话,定然会感到无比动容。 到底是小姑娘,哪有不喜欢听情话的…… 刚想到这,身旁坐着的唐景娴却突然被刺激得原地打了个颤,语气里略带几分嫌恶地说道:“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儿,哥你还是留着说给嫂子听吧。” 听见此言,唐琛不由将目光转向女儿,眼里带着些许玩味的神色。 唐景娴如今正值豆蔻年华,仍透露着青涩的如画眉眼,已经隐约可见将来成年后的绝世风姿。 与外貌同时变化的,还有她那逐渐收敛的性子。 说是收敛,其实也不完全。 唐景娴并没有将自身的锋芒尽数深藏,她只是把情绪控制得收放自如,该胡闹的时候胡闹,该沉稳的时候沉稳。 因而朝中并不乏少年才俊,暗自倾慕于这位曾经刁蛮的公主。 可偏偏公主眼光高,满朝文武愣是谁也没看上。 唐琛低笑两声,随即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发出疑问:“听我们娴姐儿这口气,似乎很是鄙夷?” 唐景娴闻言,却丝毫不觉得戏谑,反倒正儿八经地回答道:“君子一言九鼎,不能不说,不能乱说,可也不能早说。” 话语微顿,她又接续着道:“哥哥方才便属于早说,同样不恰当。” 唐琛听后,不禁轻啧一声,面上摆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朕这闺女说起道理时,嘴皮子倒是挺溜的,看来这往后的驸马,日子是不好过了。” 提起此事,唐景娴忍不住连声叹息道:“我将来的驸马,这会儿还不晓得躲在哪个角落,迟迟不肯露面呢。” 言下之意,表示那些个成日凑在她跟前晃来晃去的男子,皆不符合公主心中的择偶标准。 再说直白点,所谓追求者全都是瞎忙活,白费劲儿! 想到这里,蒋琬琰没憋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唐景娴循声侧过头时,望见的即是,自家母后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她忙不迭出言解释道:“这实在不能怪我眼高于顶。” “谁让我是公主呢?成天面对着品貌皆属非凡的父兄,哪里还能轻易对寻常男子感到动心。” 唐景娴语速快,还特别理直气壮,短短几句话儿便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唐琛原先还静静听着,到后来却噗哧一声笑出。“好端端的,怎么还怪罪上朕了?你个ㄚ头。” 虽然这话乍听有些无俚头,但唐景娴说得也不算错,因为她确实是以父皇为准绳,去挑选未来的夫君。 毕竟她这辈子亲眼所见,感情最深笃的夫妻,便是自己身旁这对父母,坚定到几十年来都不曾改变过分毫。 所以说,爱情其实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有的淡薄脆弱,一折即断。 有的经年累月,却始终不变。 戌时刚过不久,唐景禹兄妹已双双起身,准备告退离开。 一连串动作做得极其自然,压根不需要旁人提醒,仿佛他们下意识的就认为夜晚时分,理所应当是父皇与母后独处的时间。 而唐琛也没有辜负儿女的好意。 待目送皇子公主离开后,蒋琬琰便迈步走出侧殿,自顾自地坐在院子里乘凉。 她皮肤白,穿着又单薄,身在月光下时,正好与那抹皎洁的白光浑然成景。 很美,而且是那种超脱凡俗的美。 又过片刻,蒋琬琰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轻得几乎能够忽略。 可紧接着,那独属于唐琛的气息便强势地落了下来。 他垂着头,贴附在她耳边低问,“你瞧,咱们的儿子都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说不准再有几年,你便该升格为祖母了,难过么?” “难过什么?”蒋琬琰奇怪地看向他,语气里是浓浓的困惑。 唐琛好似正等着这个回应,当即轻启薄唇,缓缓地吐出一个字,“老。” 蒋琬琰听罢,顿时气得瞪圆了双眼,“你究竟会不会说话?我明明也就刚过三十的年纪,还是朵盛放的花儿呢。” 唐琛没有反驳,只顾闷着声笑,肩膀抖得尤其厉害。“那是肯定的,朕的晏晏永远十六一枝花。” “……” 蒋琬琰静默半晌,硬生生咽下想骂他狗皇帝的冲动,转而改口说道:“那还是罢了吧,臣妾更想陪着您慢慢变老。 ” 分明是非常浪漫的言语,从她气鼓鼓的小嘴儿里道出来,却变得异常哀怨,逗得唐琛笑个不停。 他略弯下腰,但环着蒋琬琰的双臂并没有丝毫欲放松的迹象,仍旧搂得死紧。“你不只要陪着朕慢慢变老,还得陪着朕下棺,入土……” 眼看他还想再说,蒋琬琰渐渐有些耐不住,索性开口打断道:“没见外头天色这么暗吗?再谈这些怪力乱神的事物,未免过于可怕。” 唐琛听罢,稍微收敛起唇边的坏笑,不再继续吓唬怀中那胆怯的人儿,只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哄着。 其实死亡并没有那么恐怖。 真正令唐琛感到害怕的,是命运。它强行将相爱的两人拆散,再逼着苟活下来的那方,独自适应没有尽头的孤寂。 而他没有能力抵抗。 “晏晏。” 他蓦地低下头,覆在她软绵的唇瓣上,来回吮吸,吻得认真而仔细。 直至将她温润的红唇里里外外,每处角落,都用舌尖轻轻扫过一遍,才算完事。 “朕从前曾答应过,会用自己将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五十年的年华来待你好。”唐琛微喘着气,心律略显不整,却依旧坚持把话说完。 “现在,朕兑现了一半的诺言。” 蒋琬琰静了片刻,接着眼睛弯弯地笑开,“姑且算你说得对吧。” “容我想想,当时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什么来着?下辈子依然给你当……” 妻子两字犹未说出口,唐琛却已经顺口接道:“下辈子给朕当童养媳罢,咱们节省点儿时间,去做有意义的事情。” “你想得美!” 蒋琬琰缩了缩肩膀,想从他怀里钻出去,但结果当然是被原封不动的拽回。 唐琛这次甚至伸手挡在她身前,堵住了去路,嘴上挑衅地说道:“想跑?那就试试看呗。” 倘若是以前的蒋琬琰,或许还会挣扎几下做做样子,可她现在压根儿没有半点求胜欲,二话不说径直瘫倒在唐琛的臂弯里。 “试了也不会成功,我何必白白浪费精神。” 唐琛笑着,然后收紧双臂,好让她能够更加紧贴自己坚实的胸膛。 他轻勾起她的下巴,英俊的面庞愈是欺近几寸,道:“朕养得金丝雀儿越发懒惰了,这可怎么是好。” 蒋琬琰眨着水眸,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他。“那陛下便好生养着,永远也别放生了。” 话落,她当即倾身往前,飞快地在他的唇畔落下一吻。 唐琛也不甘示弱,猛地翻身,就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加深了这个吻。 他垂首吞噬着她的唇舌,动作既霸道又热烈。 以至于当他终于移开嘴,眼眸幽深深地盯着蒋琬琰时,她的面色早已潮红一片,双唇更是带着刚被滋润过的湿软,显得娇艳动人。 “真要在这儿么?” 蒋琬琰声音微弱,呼吸中夹杂着浓重的喘息,听得他喉头一阵紧缩。 唐琛左右环顾半晌,才重新低下头去,温柔地轻啄着她的发梢。“有月光相伴,倒也别有意趣。” 说着,他那双瘦劲有力的大手已经探入了罩衫内,三两下解开碍事的肚兜。 仿佛不知腻味似的。 尽管早已见过无数遍,可每当她那如云似雪的白皙躯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时,唐琛仍旧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暗藏在血液里的蓬勃脉动。 她对他,总是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第63章 大结局(下) 蒋琬琰离开人世的时候, 年仅三十九岁。 她安稳地躺在床上,四周静谧无声。 哪怕眼角隐约堆起些许细纹,变得不复年轻, 都依然是个如明珠般熠熠生辉的美人。 “母后……” 唐景禹向来是情绪内敛, 喜怒不显的性子。 即便声音颤抖得厉害, 仍旧强忍住没有落下半滴眼泪。 然而, 屋里另外两个女人,却没有他这般的坚韧。 郁茜当年嫁进皇家, 成为太子妃以后,因为生怕犯错,待人处事格外地小心谨慎,把自己活成了胆小畏缩的样子。 幸亏蒋琬琰心细,不但将她带在身旁, 手把手教导打理宫务的诀窍,更是打从心底的把这个儿媳当作自己人疼爱。 婆媳二人感情深厚, 堪比母女。 因此,郁茜这会儿虽然拼命地想控制住泪水,却仍是泪如泉涌,只得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 至于唐景娴, 几乎是险些哭晕过去, 不得不依靠着驸马的搀扶。 驸马姓秦,单名朔,当初不过是个受尽奚落的商贾身份。 但好在当朝不禁止商户参与科举考试,于是他把握零碎的时间, 在经商之余用功苦读, 最终在万千学子当中脱颖而出,并抱得娇妻归。 秦朔上进是一回事, 但天生聪颖才是根本的原因。否则,也无法打动眼比天高的公主殿下。 厚重的丧钟声,穿透重重宫墙,再度宣告着逝者已逝的信息,仿佛要碾碎亲属最后的希望。 在这个瞬间,众人皆顾着独自哀伤,却没有留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唐琛。 他平生未曾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这副落魄的模样,好似风中落叶般凋零,而又残缺。 唐琛下意识捂住胸口,心想自己丢失的,可能是整整一块心肝肉。 皇后过世后举国哀悼,皆释服,停音乐,禁杀生。 素以勤政闻名的皇帝,罕见地下令罢朝,时间更是长达三月之久。 正当朝中官员纷纷猜测,皇帝约莫挺不过这道坎儿的时候,他却重新以王者的姿态现身。 整体气势依旧,但眼下的乌青已是层层叠叠,深重得难以抹灭。 唐琛抬手抹了把脸,逼着自己振作起来。 原先他的确是打算,紧紧追随着蒋琬琰的脚步走开。 偏生她在离世前,特意留下了几句遗言,说是盼着能够在九泉之下看见,业朝在他手中开创出前所未有的繁华盛世。 经济富足,人民安乐,世间再无悲苦。 思及此处,唐琛略显不耐地轻啧一声。 蒋琬琰这女人的心思,简直是深沉如海。 她煞费苦心在临死前留下这道难题,可不就是为了让他没办法以身殉情么。 她要他好好活着,别枉来人世走这趟。 在这之后的五年内,唐琛置办官学,开通商贸之路,从各方面向提高了人民的生活品质。 虽然离肃清所有穷苦,仍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但京城里接踵而至的车队,南来北往的行商,愈来愈多身裹绫罗绸缎的富户,也足可见皇帝的仁政。 然而,唐琛并未对这份繁荣存着过多的留恋。 崇德二十七年,皇帝于乾元宫内驾崩。 据近身伺候的宫人传言,皇帝在回光返照时,梦魇得极为严重。至少有两刻钟的时间里,他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不曾间断的唤着已故皇后的闺名。 一声一声,全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深情。 晏晏,朕担心你听不见,所以总共喊了两千零一十八遍。 你不要嫌朕烦,嫌朕唠叨。 朕只是太怕失去你了。 …… 只可惜,蒋琬琰无法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错过了奈何桥,找不着顺利投胎的路径,魂魄如烟似雾的升上来,飘荡在半空中。不知浮沉了几千年,才终于在阎王爷的协助下进行转世。 从周围人们的口中,蒋琬琰认知到自己目前身处的时空,称作现代。 这时不再由皇权统治,男女能够享有相对平等的地位,生活条件飞速改善,甚至具有各式各样方便的发明。 更令她感到诧异的事情是,眼下的新身份。 蒋琬琰六岁那年,父母因为感情渐淡而选择离异。随后,母亲便带着她这只漂亮的拖油瓶改嫁。 巧合的地方在于,那户人家正是申城声名煊赫的霍家。 传闻中坐拥无数房地产,手头还掌握着几处关键的土地开发权,是光跺跺脚,都能让整个商界震上一震的大人物。 但如果只是这样,仍不足以让蒋琬琰觉得震撼。 真正奇特之处是,这豪门的独生子同样为霍容辞。 不仅仅是同名同姓,甚至连长相脾气性格习惯,都有着极高的相似程度,几度让蒋琬琰怀疑他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若非她曾经旁敲侧击的试探过,而霍容辞却没有透露出丝毫破绽,蒋琬琰实在很难相信,只有自身的记忆未被消除的事实。 霍容辞对待她这个突然冒出的妹妹,并没有多少幼稚的抵触心理,反倒颇有几分亲近之意。 但是无论关系如何的密切,他始终没有逾越兄妹的界线,只把多余的感情付诸那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孩儿,赵令杳。 蒋琬琰无从得知自己这种特殊的存在,是否为阴界管理失控所产生的bug,但她总有种莫名奇妙的预感,直觉会在这个世界再次与唐琛重逢。 就这样,她一路抱着这份念头,直到进了大学。 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女,总有颗蠢蠢萌动的春心。蒋琬琰搬进宿舍后刚认识的朋友,余可儿,即是如此。 她天生自来熟,又和蒋琬琰颇有眼缘,当即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晏晏,你知道么?咱们金融系三年级有位学长,可有名了!” “当初顶着省状元的光环进校,还以为是个镜片比啤酒瓶厚,穿着松垮牛仔裤配T恤的书呆子。” 说到这里,余可儿刻意顿了顿,像要卖足关子似的。 可谁知,蒋琬琰对这种校园风云人物压根提不起兴致,仍旧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余可儿只得自顾自地往下说,“结果呢,出乎意料的是个高富帅!颜值吊打一众当红娱乐圈小生,可以直接C位出道的那种。” 她侃侃地谈了一阵,而后突然发觉自己忘记了最基本的东西,不由苦恼地喃喃道:“对了,学长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唐琛……”蒋琬琰怔怔地说。 “对对对,是叫唐琛没错。”余可儿雀跃地附和着,正欲接续话题,转头却见蒋琬琰双眼像钉子似的,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晏晏,你看什么呢?这般入迷。”说罢,余可儿不禁好奇地,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然而当她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 那男子不是唐琛,又会是谁! ? 趁着余可儿发呆的空隙,蒋琬琰已经提步走上前去。 她走近到与他相距四五步处时,便停下了脚步,嘴上呐呐地唤道:“唐琛……学长?” 唐琛个子很高,蓄着简洁俐落的黑色短发。 上身套着件合身的白衬衫,纽扣扣得丝毫不苟,而衣服边缘则整齐的塞在裤腰里,不经意露出一截皮带。 下穿黑色窄管长裤,衬出两条笔直的腿部,长得让人挪不开眼。 即便不看脸,单凭这挺拔精悍的身材,都有资格角逐校草封号。 “嗯?”唐琛边打量着跟前的少女,边漫不经心地应道:“看样子,是大一新生么。” 蒋琬琰连忙点了点头,紧揪着心问,“您认识我吗?” 唐琛听闻这话,很轻地笑了一下。 再开口时,嘴角仍带着未散去的浅淡笑意,“我应该认识你么?” “我……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蒋琬琰却依旧免不了有些吞吐。 好在唐琛并不催促,只是将双臂环抱交叉于胸前,继而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又过了一阵子,蒋琬琰总算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学长,其实你长得很像我……” 很像我前夫。 这种话若是直接说出口,恐怕会被当作神经病吧。 内心强烈的求生欲,让蒋琬琰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道:“你长得很像我前男友。” 话音落地,她又担心对方会认为自己是有意碰瓷,忙不迭补充道:“不过我刚刚仔细看了一下,学长确实比我前男友更帅些。” 说完,蒋琬琰依稀感觉到,对方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但也只是如流星掠过般,闪现在刹那,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她尚未回过神来,唐琛已经低声答道:“你的确是认错人了。毕竟我从母胎单身到现在,一直没有处过对象。” 蒋琬琰智商高,情商也不低,听着这话便觉得他似乎别有用意,仿佛想借此暗示自己什么。 思及此,她不自觉蹙起秀眉,沉沉思索着,根本没有察觉到唐琛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直到余可儿打趣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她才恍然警觉过来。 “晏晏,你刚才真是惊呆我了。” “可是既然都要搭讪了,你怎么不干脆说他长得像你现任男友,还爽快点儿呢。” 蒋琬琰愣怔片刻,随即转过身去,又急又慌地握紧了她的双肩,问道:“可儿,你还听说过其他关于唐琛的事迹么?什么都可以。” 余可儿显然是被她这个架势给震慑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只得愣愣地回望着她。“晏晏,你该不会是想……” 蒋琬琰实在是耐不下性子,去向她慢慢地解释,索性直言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倒追他。” 余可儿听闻这话,倒是没有多少讶异。 谁让学长生了一张足以迷惑人的脸蛋,也难怪连向来不近男色的蒋琬琰,都有些丧失理智,只不过…… “晏晏,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劝你还是别瞎忙活了。” 为着朋友的幸福着想,余可儿八百年来难得沉稳一回,用极其理性的口吻地分析道:“早在先前就有不少传闻,提到唐琛学长的性取向问题。” 说到这里,她不由顿了顿,然后接续着道:“你想想,学长顶着这副高级脸,在校三年别说是正儿八经的谈个女朋友了,愣是连个女同学都不让近身。据说,学长身边唯一的雌性生物,便是只家养小奶猫。” 蒋琬琰倒也肯给面子,认认真真地听完,才出言反驳道:“不让近身?可我看他刚说话的样子,貌似还挺正常的。” 经她提醒,余可儿也发现了传言与事实间的差距。 她咦了声,接着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起蒋琬琰,边看还边发出惊叹声。“啧,估计还看颜值呢,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嗯?颜值?”蒋琬琰疑问着,神情略显迷茫。 余可儿连连点头道:“是啊,晏晏你这就叫清秀与明艳并存,整个人又纯又欲,但凡是个男的只怕都把持不住。” 蒋琬琰静静听着她吹彩虹屁,内心却抱持些许怀疑。 即使是真·仙女下凡,也不可能让天底下所有男子都感到一见钟情。 至于唐琛态度的反常,蒋琬琰认为还有别种可能性,比如说他确实是自己的前夫。 活生生的,年轻了二十岁的前夫。 思及此,蒋琬琰内心竟隐隐的有些兴奋。 趁着这段感情初萌芽,她还握有主动权的时候,能够让唐琛也体会看看被人捧在掌心,宠在心头的感觉。 “可儿,谢谢你,成事以后我请你吃饭。”蒋琬琰上半身微微朝前弯曲,双手紧握着她的感谢道。 余可儿怔了怔,有点想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有信心。 不过无论如何,蒋琬琰的漫漫追夫路依旧开始了。 她在这方面是绝对的小白,完全不具备任何经验,只得时不时晃悠到三年级的专业课教室,刷点存在感。 今天甚至在余可儿的怂恿下,捎带了份煎饼果子和豆浆。 唐琛习惯坐在后排,脊背靠着墙面,懒洋洋地半眯起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着家族集团内部的文件。 紧邻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个穿着骚粉色套头衫的小哥哥。 他微一侧头,瞥了眼唐琛手头的资料,而后笑言道:“唐家大少爷,果然和我们这些穷学生的烦恼不同。” “别贫。” 唐琛薄唇紧抿成一线,脸色亦有些阴翳,明显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那位骚气的小哥哥对于他的冷淡,早已是见怪不怪,这会儿当即改口说道:“行,不聊这事儿,咱们聊聊妹子吧。” 唐琛闻言,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潇洒俊容上一个大写的不耐烦。 小哥哥多半是看不过去,没忍住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道:“人家姑娘在那儿站半天了,你多少也理一理吧,好歹也是这届最美的新生。” 听到这里,唐琛忽然有了反应,心口剧烈起伏。 小哥哥当然也察觉到异状,不禁用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口吻询问道:“我说琛哥,你该不会真是对那小学妹动了凡心吧?” 唐琛不语,只是猛然站起身来,朝着伫立在门口的纤细身影走去。“等会儿帮我跟教授说一声,请半节事假。” “事假?至少给个理由吧。”小哥哥似乎被他这通操作整得有些懵逼,禁不住出声问道。 唐琛性子向来张扬,年轻时候就更是轻狂,即便有求于人的时候也不忘挤兑道:“从你平时经常掰扯的那些理由中,随便挑个吧。” “……” 小哥哥到底是意难平,忍不住再次追问道:“琛哥,你还没回答我,你和那小学妹认识?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们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么?” 他不断抛出各种各样的问题,雷得唐琛是外焦内嫩,恨不得立刻把纸条团了一团,塞进他的嘴里堵死。 好半晌,唐琛终于缓过了那口气,答非所问地回道:“据我所知,每年新生数量将近三千,而你口口声声称呼的学妹,范围则包括上千人。” 话语微顿,他又接续着逼逼道:“不说清楚,鬼才知道你在指谁。” 末了,唐琛还十分善解人意的建议道:“以后再看见她,直接喊嫂子吧。” 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却像当头投下一颗震撼弹般,威力惊人,把那位小哥哥都骇得骚不起来了。 他发怔良久,才又缓又慢地吐出一句“我操”。 唐琛丝毫不想理会他,只顾迈着大步走到蒋琬琰身旁,问道:“如果我没主动找过来,你打算在这儿站多久?” 说罢,便见面前的少女小嘴张张合合,却答不上话来,模样万分窘迫。 他禁不住叹了口气道:“也罢,这附近有处宽敞的露台可以用餐,咱们先到那边去吧。” 蒋琬琰脚步一顿,并没有立马跟上,反倒是呆站在原地,仔细感受着那股异常熟悉的气息,半晌才答应道:“好。” 她甚至忘记自己是来追夫的,很轻易地被对方带跑了节奏。 众所周知,唐琛从来不是属于话多的类型。 但他却三番两次找话题同蒋琬琰说,而没有让气氛陷于尴尬之中。 “你们的英语检测应该安排在下周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 唐琛勾唇淡笑,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 “我英语也还行,你如果遇上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蒋琬琰想也不想就答道:“没事,我们系上碰巧有个外国交换生,英语说得贼溜,应付考试不成问题。” “其他方面也可以。” 唐琛刻意放柔嗓子,压下声线中的威严道:“除了学习以外,日常生活上,或者社团兼职等等……你想得到的任何事情,都可以问我。” 他暗示到这个程度,正常女孩子多半都能理解言下之意,可蒋琬琰的智商情商却突然双双掉线,导致她思索半天,居然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学长放心,我适应挺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 唐琛低着头沉吟了半晌,最后终于将目光转向蒋·话题终结者·琬琰,好气又好笑地道:“我现在明白了,原来你真是凭本事单身的,傻晏晏。” 蒋琬琰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后,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不管是过去,或者现在,向来只有最为亲近的人才会呼喊她的小名。 而眼前的唐琛与自己非亲非故,理应是连听都不曾听说过的,更何况用如此自然的语气道出口。 她思来想去,竟止不住地红了眼眶,“陛下。” 唐琛垂下眼,望向了那双写满无数重逢欢喜的眸子,削薄的嘴唇不禁弯了弯。“嗯,朕在。” 说罢,他忽地把蒋琬琰搂进怀里,动作霸道的,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我原先倒是想等着你先开口的,可谁知,我家晏晏居然白长了个脑袋,这么长时间也没发觉到不对劲。再耗下去,真不知道是处罚你,还是处罚我自己了,所以……” 猝不及防间,唐琛用力地噙住她的嘴,并在那两片娇嫩的唇瓣上放纵地肆虐着。 原本空落落的心口,自从与她相吻刹那起,便迅速地被填满。 于缠绵的空隙中,他短暂地抽开身子,哑声说道:“晏晏,欢迎回家。” 世界偌大,有你所在的地方便是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感谢阅读,鞠个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