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纱笼》作者:蛋卷鲜虾堡 文案: 大美人养成小狼狗后被吃掉的故事。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受宠攻 古代 - 暗恋 - 因缘邂逅 - 年下 温柔宠溺年下攻(许瑭)x外冷内软大美人受(容玥) 漂亮的小瞎子师兄与小哭包师弟破镜重逢(伪)的故事。 - 高亮:低魔偏武侠/攻比较嗲喜欢叫哥哥/哭包年下攻/互宠 第1章 久别重逢 1、 - 此君临此池,枝低水相近。 碧色绿波中,日日流不尽。 - 容玥微阖着眼睛,倚着池壁,缓缓沉入池水之中。极黑的发,散在极白的肌肤之上。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带子随意的系在腰间。 他长了一张非常俊俏的脸。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双深邃狭长的柳叶眼里是没有焦距的,瞳仁里带了些许浅浅的棕色,看上去倒是颇为剔透玲珑。 是个极好看的瞎子。 ———————————————— 无音谷如今的谷主名为容展,是容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青青翠谷,四周环山,峭壁悬崖,唯有山前一处入口。入口之处隐藏在迷雾森林之中,常年缠绕着瘴气。毒性不强,不会致死,至多会让人暂时失去灵力罢了。 谷中常年布着灵力高强的结界,守护着这片世外桃源。无音谷习的是医道,亦是如今最大的医修世家。所谓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即便上山之路阻碍重重,拜访求医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不过世人皆知,无音谷的人擅长用药,亦极擅用毒,自是不敢轻易得罪。 - 容玥十年前的记忆有很长一片空白。按照兄长的说法,是当年容玥非要出谷历练结果遇到了妖兽,毁了眼睛,又险些被妖兽吞噬而死。 但终究金丹受损,又盲了一双眼,导致其失了些许记忆。 十年来避世隐居在无音谷内最僻静的山谷。容玥的一双眼睛虽已再无复明可能,他倒是并不在意。虽不能视物,其实他能感觉到一些简单的气息。即便不用盲杖,亦能似常人那般行走生活。 他素来喜静,偌大的仙院里也只住着他和一对双生小徒,还有一只颇通人性的灵宠雪鹿而已。 - 单论岐黄之术,容玥终究是比自己兄长更有天赋。容展更擅用毒,为人也更为冷淡肃杀些。只不过再怎么医术精湛,世人求医问药又怎么会信任一个瞎子呢。 ———————————————— 仙院里的这汪清泉,水自山顶寒潭顺着竹管而下。涧水寒凉,入泉眼后却化作一汪暖池。池水缓缓流入下游河溪,汇入一片碧湖之中。 - 容玥正欲伸手去拿池边竹篮里堆放着的干爽衣物,忽然感觉脚腕上缠过一阵细腻冰冷。他微微蹙眉,以脚尖拨弄了一下那个东西,似有些惊诧。 暖泉之中,怎么会有蛇。山顶寒潭常年冷如雪又有重重封印,怎么会有活物。即便是死蛇,亦不该出现在此。这蛇竟能闯过无音谷的结界还完好无损,当真有趣极了。 他拨弄了两下,发觉这小蛇似是没什么反应,可如今正值夏日,亦不是蛇冬眠的季节。可偏偏这蛇并未死去,是活物。容玥的唇抿了抿。 - 待他脱下浴袍穿好衣衫,着雨过天青色的外袍,踩一双雪白靴子。白绫覆眼,露着秀挺的鼻梁和颜色偏淡的唇。 袍袖一卷,那小蛇便被卷到了一旁的凤尾竹上。 他自是看不见,那黑蛇缠在细细的竹子之上是何等的古怪。倒是他身边的雪鹿湿漉漉的眸子里流露出满满的好奇。 ———————————————— 夜深了,偏又落起雨来。暴雨倾泻而下,原本就云雾缭绕的无音谷更显寂寥缥缈。容玥虽眼盲,听力却极佳。雪鹿低低的鸣叫声,由远及近。 容玥一手执着盲杖点路,一手握着天青色油纸伞遮雨,稳当的走在雨幕之中。 鹿鸣声悦耳动听,听不出有敌意。雪白的靴子踏过残枝落叶,停留在雪鹿面前。依照路径看,这地方便是那片凤尾竹所在之地。若没记错,前几日他沐浴完,好似随手将一条蛇从温泉里提了出来,扔到了竹叶之上。 “怎么了?”他的声音清冽温柔,在暴雨中倒是显得格外平静。 雪鹿又是低声鸣叫起来,纯白的鹿角微微晃动着,勾了勾容玥的袖袍,似是指引他去某个地方。 - 容玥缓缓前行,脚尖触到阻碍物后停了下来。他拿盲杖点了点身前的东西。竟躺着一个人。容玥半蹲在此人面前,抬手探了探此人鼻息。气息尚存,还是活人。 许是淋了雨,此人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肌肤是滑腻的触感。是个少年,而且没穿衣服。只是,金丹似是被人彻底揉碎了一般,一身灵气微弱稀薄。 容玥清冷的眉尖嫌弃的挑了挑,不过没于白绫之中,倒也瞧不出来。他倚着盲杖站了起来,转脸对着雪鹿,道:“喜欢他啊?” 雪鹿又低声鸣叫起来,鹿鸣声里满满的雀跃。 - 雪鹿是自容玥出世起就陪伴在他身侧的灵宠,虽模样温顺,然脾气古怪。对不亲近不喜欢的东西向来都是凶狠的不得了。但这是容玥娘亲留给他的灵宠,极通人性,极其忠心。 即便是容玥的那对双生子徒弟,讨得雪鹿认可颇费周折。可如今,这脾气古怪的鹿,竟然对一赤裸出现的可疑之人表露出了喜爱之意。 - “那便带回去吧。” ———————————————— 双生子名唤白嘉,白瑶。哥哥白嘉细心温柔,弟弟白瑶乖软爱撒娇,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容玥唤他俩名字的时候,二人皆未眠。可待二人真瞧见了雪鹿身上驮着的赤身少年,皆是震惊不已。可还是听从吩咐,烧热水,替人沐浴更衣去了。院中空置的屋子还有许多间,容玥随意指了一间给这少年。 - 这少年瞧模样倒是清秀俊美,身上流利的线条和恰到好处的肌肉叫人移不开眼。待一切妥当,白嘉,白瑶两兄弟立在一旁伺候着,忍不住抬眼偷看那古怪少年。 少年也换上了一身雪青色的衣衫,阖着眼睛躺在雕花木床之上。 - 容玥坐在床沿边上,捏过少年的手腕把了把脉。果真是修为散尽,金丹破碎,一身灵气消散。 把完脉才发觉这少年的年纪似乎与身形不符。方才在雨中粗略的量了量,这少年约莫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可把完脉一看。这人至少有二十岁了。 想来应该是结丹过早,只能维持着半大少年的模样。只不过如今他金丹破碎不堪,这副容貌怕是维持不住多久了。 ———————————————— 容玥用银针封了少年几个穴道,如此一来,不用多久这人便能醒转过来。 白瑶看看自家公子,又看看门口要进不进的雪鹿,终究没能忍住好奇心。“公子,这人是从哪来的啊,怎么会不穿衣服出现在浅云居。雪鹿还没有把他踢出去……”要知道他和哥哥当年可都是被雪鹿这个坏脾气的家伙踹过屁股的。 容玥道:“雪鹿喜欢他。” - 闻言,白嘉、白瑶两兄弟更是吃惊了。白嘉看了一眼那少年,微垂着眸子,恭敬问道:“公子,此事需不需要禀报谷主?” 容玥合上药箱,道:“大哥出谷未归,暂且不必了。” - 少年仿佛从混沌中缓缓醒转,瞳色不同深浅的眸子茫然地睁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讨喜可爱的圆脸,还有圆脸少年软糯的声音。 “公子公子,人醒了,你快过来看看啊。” 床上的俊美少年眼珠转了转,似是想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 容玥道:“阿嘉阿瑶,你们先出去。”二人顺从的离开,倒是那不安分的雪鹿见人醒了,就巴巴的过来了。 -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无音谷。”容玥的声音依旧清冽温柔,此刻却带着三分漠然。他缓步走向床榻,手中的盲杖轻点地板发出些微轻响。 少年挣扎着抬眼望他,待看清他脸上的遮眼白绫后,似是在困惑和游移不定。 - 容玥虽蒙着眼,却依然对着那少年的方向冷冷道:“还不开口?” 眼看着眼前一身雪衣的俊俏瞎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少年的神情越发震动。 - “容玥师兄?”少年的声音是清亮的少年音,只是略微有些发颤,带了些许隐忍的情绪。 容玥有一刹的困惑,道:“你怎知我的名字,又为何唤我师兄?” 许瑭坐起身,不顾一切的去抓容玥的衣袖。直至喉间抵上一根散着寒气的冰针,他才回过神来,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 “你还没回答我。”清冷的有些漠然的嗓音,如霜似雪。容玥有些冷淡的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即便脖子上抵着致命毒针,许瑭依然在笑,嗓音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欢喜,深邃的异色眸子里闪烁着炽热的光。 “子琴哥哥,原来你还活着。我是许瑭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的容貌与当初有些不同,又覆着眼睛,我险些都认不出你了。” 容玥闻言一愣,指尖翻飞间收回了冰针。子琴是他的表字,知道的人很少,除非是极为亲近的人。眼前这人怎么会知道? - 容玥沉吟道:“我不认识什么许瑭。” 许瑭唇边的笑容凝固了,眼珠子转了转,思绪百转千回,忽然又释然的笑了:“都快十年了……你不记得我了,也很正常的。” - 一阵悦耳的鹿鸣忽然在耳边响起,许瑭抬眸间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上去格外纯良无辜。 下一刻,他就被那雪鹿舔了下巴。 第2章 程门立雪 2、 - 许瑭被雪鹿的热情骇到了,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下巴。 容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伸手抚了抚雪鹿的背脊,道:“那你为何能闯过无音谷的结界,赤身裸体的出现在暖池旁。” 许瑭闻言似是有些尴尬,仿佛还在整理措辞,正欲开口。容玥已经温温柔柔的截了他的话语。 “若我没记错,我当日分明是扔了一条小蛇在那凤尾竹上。可为何蛇不见了,你却出现了?” - 许瑭心中一凛,他金丹碎尽灵力尽失,坠入极寒之渊后意外觉醒了蛟龙血脉,这才堪堪保住命。机缘巧合下进入无音谷的寒潭之中沉眠不醒,自然是无意识幻化成了小黑蛇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我并非妖物,只是我娘亲乃是黑蛟妖修。受伤坠崖之时,娘亲的血脉保护了我,故而才会变成那样。至于为什么会来到无音谷,我真的不知道。” 容玥沉默着,伸手按在了许瑭的腰腹之上。 丹田的位置虽然气息紊乱,金丹破碎,但隐隐有另一种灵力在缓缓汇聚。 - 许瑭被他按着,不敢动弹,只是略略屏住了呼吸。 容玥身上有一股淡淡好闻的白梅香气。细细凉凉的,幽香袭人。许瑭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就连容玥因为低头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喉头滚动。 ———————————————— 阔别十年生死相见。 容玥却再也不记得当年的事。 - 容玥亦在想。 莫不是十年前离谷历练之时见过这人,后来因为金丹受损便将那些记忆都忘了。 他本就觉得兄长告知他的那一番妖兽说辞颇为勉强。 如今又遇到一个自称是他师弟的人,难免起疑。 - 容玥抽回手,淡淡道:“我记忆受损,十年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 许瑭闻言一愣,半晌才道:“原来如此。子琴哥哥的眼睛是看不见了吗?” 容玥点头,片刻后又缓声道:“伤好后,你待如何?” 许瑭轻轻地啊了一声,摆摆手,又想着容玥看不见,急忙道:“我无处可去了。我自幼父母双亡,所幸被师兄你捡回师门,拜入师尊门下。可这些年出了些事,师门……亦不复存在了。” - 容玥不接话,气氛逐渐尴尬了起来。雪鹿适时地出现,撒娇般的拿鹿角去勾容玥的袖袍。 “不许闹。”容玥摸了摸雪鹿的背脊,接着道:“罢了,雪鹿喜欢你。你想留便留下吧。你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他人,只当是我新收的弟子罢了。” 若是一个人心怀不轨,雪鹿是不会察觉不到的。 而能被雪鹿认可喜欢的人,确实寥寥无几。所以容玥也很好奇。 - 许瑭蓦然抬头,欣喜道:“多谢子琴哥哥。” 容玥转脸看着他,虽然眼覆白绫,许瑭还是察觉到了他脸上的警告意味,“这么喊我,太亲近了些。” 许瑭一愣,声音里莫名带了些可怜兮兮的口吻:“对,我应该改口叫师父了对不对?只是我喊子琴哥哥习惯了,可不可以私下里不改称呼啊。” 容玥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随你吧。” ———————————————— 许瑭就这样留了下来,还成了容玥的小徒弟。 虽然双生子对他还是颇为好奇,但是也不会多问什么,又见这人手脚勤快干活麻利做饭还特别好吃,倒也生了几分好感。 容玥是金丹修士,辟谷之人,不吃不喝亦不会如何。 只不过白嘉,白瑶两兄弟都还只是筑基修为。许瑭又要修复金丹,自然都是要吃喝的。 两兄弟的厨艺是差不多的烂,原本都已经吃习惯了。可待他们吃过许瑭做的饭菜,简直感动到落泪,对许瑭的好感度更是蹭蹭涨。 - 容玥的金丹修复后,容貌便一直维持在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即便眼覆白绫,亦不会折损他的俊俏。 只是他看不见许瑭的变化,自然不知道才短短几月,那人就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模样。 身量拔高了许多,面容也是越发清隽。如若不是容玥提起,双生子也不会知道许瑭其实和他们是同岁的。之前的少年模样只是因为结丹过早罢了。 - 白瑶一边咬着筷子,一边好奇的望着许瑭,道:“阿瑭,瞧你之前的模样,莫不是十四五岁便结了金丹?真是太厉害,我和哥哥跟着公子修习至今也才筑基修为呢。” 许瑭腼腆笑道:“太早结丹也没什么好的。”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眉宇之间有些黯淡神色。 白瑶点点头,笑着说:“也对哦,如果一辈子都是个小少年模样,当真没意思。我觉得像公子那样就很好,嘿嘿。” 白嘉拿筷子点了点弟弟的脑袋,毫不留情的嘲笑道:“那是因为公子长得好看。” 白瑶气鼓鼓道:“你我本是双生子,自己也不见得比我好看到哪里去。” 许瑭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兄弟俩吵吵闹闹,心里倒是挺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 ———————————————— 许瑭体内妖血沸腾,破碎的金丹逐渐聚合在一起,那些消散的灵力也在缓慢地恢复。 他的右眼比左眼的瞳色更为黯淡些,左眼的正下方还有一点小痣,显得那双桃花眼愈发风流。 当年若不是追着那人的脚步,又急于报仇,他亦不会强行修习某些法术,早早结丹埋下一片祸患。 许瑭从未想过自己还能陪在他身边,避世隐居,过着一直奢求着的日子。 - 容玥身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乌黑细软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用白色丝带随意绑了一圈。 大槐树下盛放着一张精致藤椅,他舒适的躺在上边,藏于槐树阴影之下。池塘中盛开的荷花,散发着清幽的香气。雪鹿乖顺的伏在藤椅边上,似是在小憩。 玫瑰酥酪的香气由远及近,一人一鹿皆醒转过来。 - 许瑭倒是个厨艺精湛的,白瑶做的东西和他一比那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容玥以前不爱吃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玫瑰酥酪是给容玥的,玫瑰饼是给雪鹿的。 - 容玥侧卧着捏着一块玫瑰酥酪不紧不慢的品尝着,忽然问道:“心思都用在厨艺上边了,还能好好修道么。” 许瑭温柔磁性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还好,能拿得稳剑。” 容玥道:“如此说来,你的剑呢?” 许瑭神色立刻黯淡下来:“掉下来的时候,不知落在何处了。寒潭那儿我又进不去,没办法找。” 容玥点点头,道:“兄长设了好几道结界在寒潭,你出来容易,想再进去自然极难。” 言罢,他伸手捏起一块玫瑰酥酪,微微抬了抬手,做了一个给的姿势。 许瑭眸光微动,单膝跪地,虔诚的握住了容玥的手腕,俯身过去将那块玫瑰酥酪叼走了。 - 容玥:“……” 指尖好像还被这人的唇擦到了些。容玥有些无奈的收回了手。 他的意思明明是让许瑭拿,这人怎么直接上嘴了? - 许瑭笑着给雪鹿喂了两块鲜花饼,自己嘴里还在砸吧砸吧嚼着酥饼。 容玥平稳了一下心情,忽然出声道:“手。” 许瑭自然的将手伸到他面前,让他为自己把脉。 原本破碎不堪的金丹竟然已经修复了大半。这般厉害的妖血,许瑭的母亲必然不是普通妖修吧。 容玥捏出两根无毒的冰针,摸索着刺入许瑭的穴道,助他疏通脉络。 - 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许瑭发觉师兄的性子比当初冷上了许多。 至少不如曾经那般爱笑了。 只是一如既往的面冷心热,就连发现了自己是半妖也未曾对人言,还收留自己照料自己。 ———————————————— 白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声音里还带着喘:“公子,谷主、谷主回来了,说是要来见您……” 容玥奇道:“一回来就要见我?”也不知他大哥又抽哪门子的风。 - 容玥端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盘玫瑰酥酪和一壶清茶。 他大哥容展在他对面正襟危坐,饮下一盏茶,又捏了一块玫瑰酥酪品尝。 片刻后,听容展夸道:“味道不错,阿瑶手艺见长啊。” 容玥轻笑出声,道:“自然不是他做的。” 容展挑了挑眉,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闻你新收了一个徒弟,是他做的?” - 容玥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道:“大哥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别绕弯子了。” 容展叹气道:“前段时日,天心派新任掌门即位大典的事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么。魔教之人险些成了这仙门掌事,当真笑话。”他边说还边瞧容玥的神色有无变化。 - 容玥一边托着下巴一边道:“唔,不是说关起来了么。” 容展接着道:“是关在水牢里。只是这血魔宗倒是越发猖狂了,众仙们都惴惴不安的很。” 容玥疑道:“大哥莫不是去参加仙门大会了?” 果不其然,只听容展冷哼一声,嫌弃道:“不过是给旧友治病路上道听途说了些罢了,你真以为我那般无聊,参加这种东西?” - 容玥淡笑着饮下手里的茶,微微摇了摇头。 无音谷向来都是避世隐居,不闻山外风雨。只是这次魔宗这般猖狂,着实让人不安。 “魔宗狂妄,自是人人自危。” - 容展冷着眉眼,看着侧立在弟弟身侧沏茶倒水的男子。 眉目清朗,长身玉立,灵力好像还不低。 他微阖着眸子,上下打量着许瑭,眉头越皱越紧。 第3章 雾里看花 3、 - “这般模样的人,还骗我说是随便收的徒弟?”容展的声音好生严肃。 容玥倒是勾着唇笑了笑:“兄长是忘了我眼盲么,自是看不见他什么模样的。” 他又转头,仿佛是在看雪鹿,温声道:“而且这人是雪鹿喜欢才驮回来的。兄长若要责怪,也该是雪鹿的错啊。” 容展被弟弟噎了一顿,眉心拧了起来,似是压抑了好半天,才缓声道:“罢了。既然雪鹿已经认可他,你若用得顺手,那便留着吧。无音谷也不是养不起闲人。” “可这盘点心还是他做的,厨艺这般精湛,哪里担得起闲人二字了。”容玥笑容愈发灿烂:“方才兄长才夸过的。” ———————————————— 浅云居的暖池有固本培元,加强灵力之效。然而容玥泡温泉主要还是因为身体过寒的缘故。他的体温比常人低上许多,故而他将手按在许瑭腰腹之上时,那人才会觉得异常寒冷。 - 许瑭对他的照顾倒是颇为得心应手,轻车熟路。 容玥去泡温泉的时候,偶尔会带上许瑭一起。 - 待容玥取下覆眼白绫,叠放在衣物之上,那双浅棕色无焦距的眸子才会彻底显露出来。 许瑭如今见惯了他的模样,也不会像初次那般惊诧了。比当初更加俏生生的一张俊脸,带着一点点眼盲带来的孱弱。 泡温泉的时候无所事事,许瑭亦会给容玥讲一些当年师门里的趣事。 - 容玥只是略略侧着脸,困惑道:“你既喊我师兄,那你提的那些事里,可也有我一份?” 许瑭笑着点头,道:“是。我知道子琴哥哥很难信我的话,可我发誓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容玥轻笑起来,唇角的笑意看上去冷淡疏离,“确实很难。要我相信我与你一样是天心派的剑修?无音谷之内,除了故去的父亲,其他人的剑术都是三脚猫功夫。” 许瑭神色黯淡,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又抬起眸子定定的望着容玥,道:“那把剑,就是我丢在寒潭的那把佩剑,是子琴哥哥你的。如果我能寻到那把剑,说不定子琴哥哥会有些印象。” 容玥微微仰了仰脸,将身子没入池水中,缓缓的道了声好。 - 待容貌恢复成与年龄匹配的模样,许瑭才结了金丹。他还是挺喜欢自己如今的模样的,只是子琴哥哥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 自那日容玥与容展谈过话后,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询问许瑭关于师门的事。其实他心里对许瑭喊自己师兄的事情,还是有些在意的。 - 容玥端坐案前,拨弄了一下桌案上的棋盘。他熟悉棋盘脉络,偏爱棋子落入棋盘的声响,无聊时便会自己与自己下棋。其实就是将那些白玉棋子胡乱的放一通,又收起来,如此反复。 “子琴哥哥。”许瑭手里端着一盘海棠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容玥面前:“海棠酥,刚做的,还热着。” 容玥淡淡答了声好,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半晌才道:“味道不错。” - 许瑭坐在他对面,清隽的脸上满是喜色,只是容玥看不见。他笑道:“子琴哥哥,我金丹修复了。” 容玥也笑了笑,道:“恭喜。” 许瑭继续道:“子琴哥哥当日是如何知道我原先的模样,只有十五六岁的?莫非是摸过我的脸了。” 容玥那双颜色极淡的唇抿了抿,道:“自然摸了。你我都是男人,怎么脸还摸不得了?” 许瑭闻言一愣,误以为容玥生气了,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如今的模样已是大变,你……要不要再摸摸看?不然我怕你一直当我是小孩。” - 容玥歪了歪头,想着许瑭约莫是个清秀少年。只知道他这几个月身量拔高了许多,声音也变了,至于容貌几何倒是不曾在意。 容玥抬了抬下巴,温声道:“过来吧。” 许瑭半蹲在他面前,任由那人冰凉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摸索来摸索去。 - 有棱有角的,嘴唇很薄,鼻子很挺,眼尾细而略弯,眼睛下边还有一颗小痣。 容玥抽回手,道:“好了,有鼻子有眼的,我知道了。” 许瑭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脸,忽然道:“子琴哥哥看起来比我还小些。” 言罢还摸了摸鼻子,又道:“不过你本来就是比我矮一点的。嘶……” - 一根无毒的冰针甚是不客气的扎在许瑭手上,给他疼的一激灵。 他吹了吹手背,也不拔针,还在那笑嘻嘻的。 原来子琴哥哥介意别人说他矮啊。 ———————————————— 容玥本想寻容展解开寒潭结界,没想到这人又出谷给人瞧病去了,得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他的佩剑确实是丢了。兄长说是丢在了妖兽腹中,自那以后也未曾替他重新打造一把灵剑。 想来瞎子御剑飞行万一失了方向,确实更危险。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大哥好像也不大喜欢他重新拿剑。 - 疑点颇多,容玥又不想再等。 他带着许瑭一道去了寒潭。 - 容玥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池水之上附着的结界。 还好,虽然很多禁制,但是容家的咒术他倒是大部分都能解。 - 寒潭之上的重重结界解开,一股寒气缓缓地绽放。 容玥觉得周遭实在是冷了些。 他虽看不见,却依然能感觉到,寒潭之中仿佛流动着一些古怪的气息。 容玥忍不住离池子远了些,退了两步反倒撞入了许瑭怀中。 - “师兄是怕冷么?”许瑭急切道。 容玥没否认。 许瑭又道:“那你退远些,我下去寻剑便好。” 容玥转过脸,似是在望着他,缓声道:“寒潭水冷的异常,你下水时间不易太长,找不到剑也无妨,注意安全。” 见他关心自己,许瑭不由心头一热,温声道:“我不怕冷,许是母亲血脉的缘故吧,比别人都热些。” 容玥嗯了一声,许瑭的身子是比常人更加温热些。 - 许瑭的衣衫褪在岸边,被雪鹿驮在了身上。容玥执着盲杖等在池边,仔细听着水里头的动静。 只是许瑭下去好一会儿了却不见人上来,明明叮嘱过他不可逞强的。 容玥略略皱眉,思索片刻还是执着盲杖逐渐靠近寒潭。 只是近一分便冷一分,寒气太重冷得他直打哆嗦。 - “许瑭。”容玥抬高声音喊着那人的名字,却不见有人回应。 容玥越发担心,脱了鞋袜卷起裤腿便踏入池中。那池水当真寒冷刺骨,容玥的体质不耐寒,即便扶着盲杖仍就止不住瑟瑟发抖。 他往前走去,越靠近气流诡谲之处,越觉得冷的受不了。 湖中心水太深,他有些踌躇不前。 - 哗啦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泼了容玥一身。 许瑭赤裸着上身,背上背着一把长刀,手里提了一柄灵剑,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他见到容玥站在自己面前先是惊诧不已,又看着眼前人冻得唇色发紫却还入水寻自己,心头更是热了又热。 - “你……咳……”容玥刚开口便呛着了。 许瑭见他神色不对,赶忙将刀剑扔回岸上,又伸手将人打横抱起往岸上跑去。 容玥靠在他怀里,如玉的脸庞不小心贴上了许瑭湿漉漉的胸膛。 肌肤相贴的瞬间,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别扭的感觉。 直到将人安安稳稳的放在地上,许瑭才来得及喘口气:“子琴哥哥,即便再担心我,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啊,寒潭水那么深万一你落了水可怎么办。” - 容玥遮眼用的白绫也弄湿了,敷在眼上有些难受了,他伸手解了下来。 “怕你死在里边了。” - 许瑭嘿嘿一笑,匆匆穿上雪青色外袍,又拿起自己干净的内衫给容玥擦腿。 容玥细瘦的脚踝被男人握在手里,许瑭的掌心温热,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他忍不住想抽回自己的腿,可是许瑭握的太紧了。 “别擦了。”容玥蹙眉道。 - 许瑭擦完容玥湿漉漉的左腿又去握他的右腿,面上的笑容颇为真挚:“子琴哥哥怕冷,若是不擦干就穿鞋定会大病一场的。” 说完还围住了容玥白皙如玉的双脚,仔细的擦拭起来。 容玥皱着的眉舒展开来,轻声道:“多谢。佩剑可寻到了?” - 许瑭才给容玥穿好鞋袜,扶着他慢慢站起来。 他闻言笑道:“寻到了,只是这佩剑没入泉眼里了,又和一把长刀缠在了一起。没办法,只能一起带出来了。” 容玥疑道:“长刀?” 他的思绪百转千回,似是想从记忆里捕捉些什么。 许瑭点点头,道:“嗯,刀柄漆黑,刀鞘亦是漆黑。” - 容玥的脸色忽然苍白极了,伸手按住了许瑭的手,道:“那是封印过的凶刀,你怎么可能把它带出寒潭?” 除非凶刀已经认他为主了。 - “你把刀拔出来了?”容玥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许瑭挠挠头,刚刚在水下取剑,他好像是拔错了刀:“水底太黑,我也没看清。” 容玥急道:“快把它扔回去!” 许瑭虽有些惊诧,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将刀扔回了水中。 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容玥没能安心多久。一阵来自灵魂的嘶吼声扰的他头疼欲裂。 擦jio什么的 第4章 前尘往事 4、 - “唔……”容玥扶额,身子不可抗的往前倒去。 许瑭扶着他的腰让他倚在自己身上,连头发上还滴着水都无暇顾及。 他焦急道:“子琴哥哥?你怎么了?” 容玥无法作答,只怕是自己刚刚的做法触怒了凶刀刀灵,故而才会在脑海里受残魂嘶吼折磨。 待痛苦不再,他抓了抓许瑭的袖袍,站稳身形,急道:“那刀是不是又出来了?” 许瑭只顾着担心他了,未注意其他,这才发觉刚刚被他亲手扔了的长刀,又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也很惊诧:“是。” 容玥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幅度的摇了摇头,道:“你拔刀出鞘,刀亦认你为主,你丢不开了。” 他半蹲下身体,似是在搜寻盲杖,一边缓声道:“你把刀和剑都带上,我们先回去,等大哥回来了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许瑭说了句好,将长刀和容玥的灵剑都背在了背上。 - 容玥找了半天才想起,盲杖似乎是丢在寒潭里了。他站了起来,手里攥着那白色布条,无奈道:“先回去吧。” 许瑭抓着他的袖子,温柔低磁的嗓音仿佛就在容玥耳边低语,“盲杖是掉到水里了么?我替子琴哥哥去寻。” 容玥不自然的侧开了耳朵,温柔的拍了拍许瑭的手,道:“再让人做一根便是,寒潭没了凶刀,只会比方才更冷。” 许瑭低头看了看容玥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白皙无暇,骨节分明。 他情不自禁的握住了那只手,握完又觉得自己唐突了,可又不愿意放手,只得支支吾吾的说:“既然盲杖丢了,那子琴哥哥就扶着我吧,我也可以给你当盲杖用的。” - 容玥起初只是觉得他的手劲忒大了些,闻言不自觉的笑出声,就连那双柳叶眼都微微笑弯了起来。 许瑭涨红了脸,面冠如玉的脸上泛着一层粉,若是容玥能看见,必然会笑得更过分。 容玥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止住了笑,清冽的声线却温柔了许多:“那你可扶好我,至于什么当盲杖的傻话,可别再说了。” “好。”许瑭做出了一个温顺的笑容,当真小心翼翼的扶着容玥往回走去。 ———————————————— 容玥舒服的泡在浴桶里,木桶里满满一桶冒着热气的热水,熏得小房间里水汽氤氲云雾缭绕的。他向来体寒,就连沐浴用的热水也比常人滚烫些。 来时还不觉得,如今闲下来沐浴才发觉,脚踝处有些古怪的疼痛感。 容玥伸手摸了摸脚踝,似是没什么异样,可那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更严重了些。 隐隐的,他发觉自己有些站不起来了。 - 容玥皱着眉,冲着屏风外边喊了声许瑭。喊完自己都愣住了,方才明明是他自己让人去沐浴的,如今又急着喊人过来伺候他。 他捏了捏眉心,又喊了声阿瑶的名字。 可最后还是许瑭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脚步声忽止,人却矜持的站在屏风外边,急切的问:“子琴哥哥,怎么了?” 容玥只觉得他站的远了些,道:“扶我一把,我腿上好像惹上了什么东西了,有些站不起来。” - 许瑭闻言一愣,赶忙绕过屏风走了过去,又因为走得急了些,险些被浴桶边上的木台阶绊着。他顾不得自己,只是踩着台阶,伸手去抱容玥出来。容玥搭着他的手,扶着浴桶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哗啦一阵水声,容玥被许瑭抱了起来。他不着一缕,如墨的发长及腰间,稍稍遮掩了些身子。 二人一起泡温泉的时候都是穿着浴袍的,从未如此坦诚相见过。 许瑭想,反正是两个男人,倒也无妨。只是容玥这一身白皙细腻的肌肤,还有手上触碰到的柔软感觉,还是让他莫名脸红了好一阵。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脸红。 - 容玥随意的穿了一件茶白色的薄衫,懒洋洋的坐在床榻上。他略略拉高了衣衫下摆,白皙如玉的双脚露了出来,坐在床沿边的许瑭也看清了缠在容玥脚踝上的是什么东西。 一圈紫黑色淤青,仿佛还散发着些许恶意的气息。 - 许瑭喃喃道:“刀灵的诅咒么?”他动作轻缓的按了按那片淤青,见容玥疼的眉心拧起便立刻松了手。 容玥缓了口气,道:“还好。你替我去把书柜里边收着的匕首拿来,把这一圈淤青割了便好。” 许瑭闻言一怔,久久不愿动弹,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不忍,眼尾都有些发红了。 可惜容玥看不见他这副模样,只是蹙眉催促他快一些,这东西必须早些处理掉才好。 - “我知道还有别的方法的。” 说完,许瑭又握着容玥细瘦的脚踝,微微抬起,自己俯身下去,似是在亲吻,又似是在吸吮。 容玥惊道:“你做什么?快放开!”许瑭的手劲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容玥伸手推着他的脑袋,也没办法让他停下来。指尖捏出三根冰针,可真要刺下去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脚踝上的恶诅一点点被许瑭吸食了过去,可是如此做法,宛如饮鸩止渴,这诅咒会落在许瑭身上,而且是加倍生效。 - 待尘埃落定,许瑭才松开了手,他的唇色有些异样的红,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作祟一般。 容玥生气的推了他一把,怒道:“你疯了。” 虽然语气严厉,却还是拽过许瑭的手,好生替他把脉。 许瑭见他这般嘴硬心软的模样,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眼底满是眷恋,“子琴哥哥还是这样,只会嘴上凶人,其实对谁都那么好。” - 还好脉象未乱,似乎是刀灵已经认许瑭为主,这小小的诅咒便也随之化解了。 容玥还是生气的敲了敲许瑭的脑袋,骂道:“下次再这样自作主张,你就不要当我的徒弟了。” 许瑭:“可我本来就只想当子琴哥哥的师弟啊。” 容玥瞧他这副油盐不进嬉皮笑脸的模样,气到发笑,只挥挥手让他滚蛋。 - “等等。”容玥忽然出声喊住了他,“灵剑……拿来给我看一看。” 许瑭只说了声好,步履匆匆的回自己的屋子拿灵剑去了。 - 三尺长剑,剑鞘雪白,剑身如澄澈秋水,剑穗亦是清透的天蓝色。 初雪剑…… 容玥虽看不见,但握着灵剑的时候,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他拔剑出鞘,一股摄人寒气锋芒毕露。 剑身上附着的灵力,很是温柔,很是熟悉。 容玥悠悠的叹了口气,收剑入鞘,将手中的长剑放到床头的小柜上。这才松了发带,和衣而眠。 - 柔和舒缓的灵力自长剑而来,泛着一种淡淡的白光。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 容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当那些真实的过往毫无遮掩的呈现在自己眼前,他才惊觉,原来这些事都不是梦。 而他这些年的安稳人生,才是一场被篡改过的温柔记忆。 - 容玥十岁的时候,娘亲离世了。 他的娘亲是个倾倒众生的绝色美人,年轻的时候带着雪鹿和初雪剑,不入门派不靠世家一介散修,惩恶扬善名满天下。 可容玥对娘亲最后的记忆,是虚弱的病容,如同颜色黯淡的花朵。 他知道,娘亲终究是太过偏心了些。 雪鹿留给了自己,就连初雪剑也留给了自己。 - 容展大他五岁,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温柔耐心,早熟懂事,更像他们的父亲。 所以在容玥十二岁,偏执的要去剑修门派天心派拜师修行的时候,他才会那般反对。 他不明白向来乖巧听话的弟弟为什么非要去修什么剑修,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待在无音谷里修习岐黄之术。 - 可是容玥始终无法忘记娘亲将初雪剑给他的时候,那灼灼的眼神。 他想,娘亲是希望他学剑的。 - 容玥的父亲容墨生倒是不像容展那般反对,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待问过容玥的决心后,亲手领着小儿子御剑飞行去了天心派。 只是他将容玥带到山脚下便不再前行,这一段崎岖漫长的山路必须要容玥自己走上去。 容玥小小的身躯背着初雪剑,看上去颇为楚楚可怜。十二岁的他,清秀的面容,纤瘦的身躯,隐隐已有少年模样。 容玥拜别了父亲,一步一步踏过山林台阶,跨入天心派的山门。 - 他并未用化名,而是用了本名容玥,只是瞒下了无音谷小少主的身份。 若是无缘之人是过不了山门的。 天心派的掌门似是对容玥很满意,最后容玥拜入天心派小师弟,雁荡峰峰主程无烟门下。 程无烟收徒颇为挑剔,除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真正收为亲传弟子的不过三人。 容玥恰巧排了第三。 容玥在雁荡峰潜心修习,勤奋刻苦。他天资聪颖,又幸得良师,不过是十五的年纪,剑术已是惊才绝艳。 十五岁的少年郎,眉眼无暇,五官俊俏,掩不住温柔而脆弱的美。 - 容玥与许瑭初次相遇时便是这副模样。 一身霜色的天心派弟子服,背着初雪剑,略微纤瘦的身材像翠竹一般挺拔,一双眼眸如秋水般澄澈。 - 喧嚣热闹的集市上,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不管不顾,即将踩踏过满身脏污的小乞丐。 容玥奋不顾身的在马蹄下救下那小乞儿,任由小乞丐脏兮兮的小手弄脏了他干净的霜色衣衫。 而他那张青涩的俊俏脸蛋上,只是露着一个温柔的浅笑,连声音也是柔和清澈,带着少年人独特的意气风发。 “你怎么样?可是受伤了?” 第5章 冬温夏清 5、 - 小乞丐不说话,只是愣愣的望着他,一双点漆般的眼睛倒是生得极其漂亮。 小脸脏兮兮的,不对,应该说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见他不说话,容玥抱着他走到安全的地方,又拿出怀里的锦帕,仔仔细细的给小乞丐擦脸。那小乞丐倒是挺乖巧的,不哭不闹,只是一直呆唧唧的瞅着容玥。 小乞丐虽然瘦骨伶仃的,擦干净脸蛋之后倒也是眉清目秀。容玥半蹲着,又拿锦帕将小乞丐的双手擦拭干净了。 - “以后可别站在路中央了,很危险的。” 小乞丐的头发乱糟糟的,可是容玥却不在意,非常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小乞丐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水润润的,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看……哥哥。” - “师弟。”一道冷淡的男声忽然在容玥背后响起。 容玥站起身来,转脸看了看,也笑着打了招呼:“大师兄,我方才见马车快撞上这孩子了,故而走的急了些。” 说话的男人是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修士,穿着和容玥一般无二,端正的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倨傲的冷淡。只见飞舟随意的看了一眼小乞丐,又看了看容玥身上那些脏兮兮的污渍,嫌弃的皱了皱眉。 “罢了,你每次都这样。快安置了这乞丐,我们还有正事要处理。” - 容玥无奈的笑了笑,他知道大师兄的洁癖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自然是看不得脏兮兮的小乞丐的。 小乞丐的手一直攥着他的裤腿,恨不得贴到他身上。 周围的人有意无意的都看着这边,容玥想了想,又伸手将小乞丐抱在了怀里,一直走到了偏僻安静的小巷。 他放下小乞丐,伸手取了腰间的荷包,捏出了好些银钱放在了小乞丐的手里。 - “银子可要藏好些,买些好吃的填填肚子,莫要露财。”容玥微笑着,又道:“我与师兄还要去城外除邪祟,没办法给你买糖吃了。你乖乖的,好不好?” 小乞丐的小手死死的攥着容玥的衣摆,哭着摇了摇头,“好看哥哥……我、我想跟着……你……” - “容玥!” 飞舟的耐心似是要耗尽了。 - 容玥对他抱歉一笑,又去哄小孩。 “不行啊,那个破庙很危险很危险的,你这样的小孩子去了会被妖怪吃掉的。” 可是小乞丐却还是哭唧唧的摇头:“破庙……不怕的,我、我住在那里……” 容玥疑道:“你住在破庙?你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他们今日出山,正是因为听闻山下破庙邪祟害人一事。 容玥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前的小乞丐一眼,约莫才七八岁的模样,可是给人的感觉像是流浪了许久。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的,还有好些脚印,也不知受了多少欺负。 -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飞舟先御剑飞行过去。 而他自己则先去买了几个香喷喷的肉包子,让小乞丐捧着吃。眼看着小孩儿吃的狼吞虎咽,都不知道饿了多久。 “小糖?”容玥刚刚问出了小乞丐的名字,许糖,倒是挺甜的名字啊。他又从怀里摸出了刚买的雪花糖递到小孩儿怀里。 许瑭一边吃一边哭一边软乎乎的喊哥哥,别提多可怜了。 - 差点耽误正事。 待小许瑭吃饱饱,容玥才温柔的抱起他,唤出初雪剑,御剑飞行。 小孩儿好像从未在天空中飞行过,在容玥怀里虽然乖乖的,却还是仍不住惊叹欢呼。 ———————————————— 大师兄果然已经在破庙里动手了。容玥抱着小许瑭,也快步入内。 眼看着他已经将一僧人模样的魂魄制服,即将收入乾坤囊里,容玥怀里的小许瑭却挣扎了起来。 “小糖?”容玥虽疑惑,却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小孩儿。 小许瑭迈着小步子哭哭啼啼的跑到飞舟身边,哭着摇头:“不要……不要伤害爷爷……” “爷爷?”容玥迟疑的重复了一遍,他抬手感受了一下眼前魂魄的怨气,很浅很淡,的确是有。 - 飞舟皱了皱眉,似是不想理睬眼前的小乞丐,口里默默念决,便要将眼前的老和尚魂魄收入囊肿。 “师兄且慢!”容玥连忙制止了飞舟的动作。因为他的出声打断,那和尚魂魄趁机松开了钳制,躲到了如来佛像身后。 “容玥!”飞舟痛苦扶额,似是想发怒,却还是忍了下来:“延误时机师兄不怪你,可如今还打断我收复怨灵,你究竟要闹什么?” 容玥满脸歉意,可是看着小许瑭在佛像面前呆呆的伫立模样,又于心不忍。 “小糖,就是我救下的小乞丐。他是住在这破庙里的,如果破庙里的邪祟当真是那和尚,他又怎会至今安然无恙。我想邪祟怕是另有他物,而这和尚魂魄留在此处不愿离去的原因,也是因为小糖。” - 飞舟无奈的叹气,又看了一眼小乞丐,还有小乞丐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魂魄。 “可他身上有怨气。” 容玥也嗯了一声,道:“我想,许是他与邪祟缠斗之时招惹上的。” - 二人去到破庙院中,果然发现一口深井,井口附着着几张符箓,仿佛成了一道结界。待几张符箓被揭去,冲天的黑气破井而出,原是失足落在井中的女鬼作祟。 区区邪祟自然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飞舟捉紧了手里的乾坤囊,似是对自己的鲁莽很懊悔。 - “师兄若真觉得愧疚,便与我二人一起将大师的魂魄超度了吧。”容玥笑着看向飞舟。 其实飞舟也不过是双十年纪罢了,虽然倨傲急躁了些,心地却不坏,听容玥这般给自己台阶下,自然欣然答应。 - 老和尚的灵魂,在最后只是摸了摸许瑭的脑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小许瑭哭的很伤心,连雪花糖都没有心思吃了。 “爷爷……不见了……” 容玥温柔的将他抱在怀里,安慰道:“爷爷去该去的地方了,小糖乖。” 小许瑭吸吸鼻子,紧紧攥着容玥的袖袍哭唧唧:“好看哥哥……” - 飞舟看了一眼许瑭,又看了看容玥,问道:“他怎么办?我看和尚也不是他的亲爷爷吧。不如将他托付给一户可靠的人家。 ” 许瑭闻言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扑到了容玥怀里,“不要……不要走……求求你……” 容玥怜爱的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孩儿,缓声道:“先回客栈吧,我瞧他能看见亡魂阴灵,又粗粗测过他的灵力根基。许是个不错的苗子,不如带回去让师尊看看。” 飞舟无奈扶额,道:“随你吧,谁让师尊宠你呢。” ———————————————— 容玥给了客栈小二一些银两,让他去买些七八岁小孩子穿的衣服来。又吩咐客栈备上两大桶热水来,他得给许瑭好好洗个澡。 小许瑭在老和尚死后估计都没有清理过自己了,确实脏兮兮的要命,可是容玥却半分嫌弃都没有,温温柔柔替小孩儿沐浴。 许瑭一张小脸被热水熏得红扑扑的,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直瞧着容玥,瞧着瞧着便又哭了。 - 容玥都习惯他说哭就哭的性格了。 许瑭洗完澡,整个人都变得白白净净,原本凌乱如杂草的头发也像漂亮的绸缎似的,乌黑如墨。容玥给他换了干净衣裳,鹅黄色的衣衫倒是很衬小孩儿的肤色。 他取了一根素色发带,给许瑭绑了一个高高的小马尾。 小孩儿虽流浪许久,倒也会写几个字,自己的名字也是会写的。原来许瑭的瑭并非是糖果的糖。 - 容玥将自己弄脏的衣袍也清洗干净了,一身霜色弟子服,被他穿的格外好看些。 许瑭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生怕容玥扔掉自己。 容玥笑着摸摸他的头,“别怕,明日我带你回天心派,我瞧你天资聪颖,师尊他见了必然喜欢,肯定会收你为徒的。” 许瑭软乎乎的问:“那我也能喊好看哥哥……师兄吗……” 容玥又摸摸他的头,笑道:“自然可以啊。” ———————————————— 容玥和飞舟带着小许瑭回了天心派。 许瑭轻轻松松跨过山门,当真是个有缘的。 - 可惜程无烟恰巧出了远门,虽然容玥想将许瑭带回雁荡峰,可是未经师尊允许,他也没办法擅自带人回去的。 许瑭一直捏着容玥的衣角,小脸红扑扑的,眼里满是期待。容玥为难的摸摸他的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飞舟在一旁甚是无语的说:“你也知道师尊的脾气啊,你之前捡了只小野猫回去,他不是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容玥无奈道:“是啊,不过那猫儿如今冉师伯养着,不也很好么。” - “容玥,飞舟,你们在山门口做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云海峰峰主冉邵此时恰巧怀抱着一只白色小猫儿,施施然的从他们身后而来。 - “师伯。” “冉师伯。” 容玥将许瑭的小手牵着,领着他走到冉邵面前,“我与师兄在山下救了个小孩儿回来,我瞧着他灵力根基都不错,便想带回来给师尊瞧瞧。可是师尊出门远游去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能不能带他回雁荡峰了。” 冉邵这人天生一张笑脸,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驻颜有术,看上去至多二十来岁的模样。样貌清秀,笑起来却显得温润平和。 他俯身下去看了看藏在容玥身后的小许瑭,笑道:“那不如先让他去我那儿当个外门弟子,待程师弟回来了,你再来带人走,如何?” 容玥还想问问许瑭的意见,那边飞舟已经笑着答应了。 - 容玥无奈的蹲在许瑭面前,握着他的小手,询问他的意见。 许瑭那双点漆般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直望着容玥,半晌才软乎乎的问:“好看哥哥,会来接我的吧?” 容玥郑重的点点头,“一定来接你。” 许瑭哭唧唧的说:“好,不许、不许不要我的……” 第6章 杏雨梨云 6、 - 过了半月有余,程无烟总算是回来了。容玥得到他的首肯之后,立马动身前往冉邵所在的云海峰。这半个月师门里的事多了些,他想抽身去看看许瑭都不得空。 可惜天公不作美,忽有暴雨倾泻。容玥执一柄天青色油纸伞,御剑而来,又急匆匆的走过云海峰山门。 待他与冉邵说明情况后,便直接去了弟子阁寻人。 - 雨越下越大,容玥步履匆匆,衣摆和锦靴都被雨淋湿了。 院中大树下有个小小的身影,拖着一床湿淋淋的被子在大雨中一点点挪动着。 容玥望着那抹鹅黄色的小身影一愣,漂亮的柳叶眼霎时睁圆了。 - 许瑭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穿的还是半个月前容玥给他买的衣服,可是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被人遗弃的小乞丐。他死死的咬着唇,可是却忍住不哭,只是抱着那床湿掉的棉被往树下拖。 忽然之间,大雨停了。 小许瑭愣住了,望着眼前那双雪白的锦靴,一点点抬头往上看去。 还是那身衣袂飘飘的霜色衣衫,还是那个俊俏至极的好看哥哥。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为自己遮住了瓢泼大雨。 - 眼泪像豆大的珠子滚落下来,许瑭咧着嘴哭得非常难看,他松开手里的棉被,扑到了容玥的怀里。 “好看哥哥……” 容玥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他,满是心疼。 “师伯明明说过会先收你当外门弟子的,怎么会连弟子服都不给你?你这些日子,难道一直住在树下么?” - 小许瑭哭得抽抽噎噎的,断断续续的说:“他们讨厌我……说我连外门弟子都不是……不让我睡在屋子里,只让我拿着棉被到外边睡觉……可是、可是今天雨太大了,被子湿掉了。” “被子不要了,和我回雁荡峰,不哭了,以后哥哥会照顾你的。”容玥心疼的摸了摸小许瑭的脑袋,没办法双手抱着他,只能牵着许瑭的小手,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 容玥心里终究是不好受,若不是当初自己顾这顾那,又怎会凭白让许瑭多受这些苦。 他们回到雁荡峰的时候,雨还在下。 许瑭现在浑身脏兮兮的,实在没办法带他去见师尊。 还好他如今是一个人住,原本与他同住一屋的四师弟前段时日放弃修行回家当阔少去了,刚好空了一个位置出来。 - 许瑭坐在浴桶里,眼尾还是红红的,看着特别可怜。容玥每次看到他哭,都会觉得心疼。 容玥伸手捏了捏许瑭软乎乎的脸颊,对他做了个鬼脸逗他笑。 小孩子心性,果然很好哄的。 - “好看哥哥……”小许瑭软乎乎的喊了声。 容玥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别这么喊我了,好奇怪啊。我叫容玥,等会见过师尊,你就可以喊我师兄了。” 小许瑭执拗的摇摇头,“好看哥哥……” 容玥无奈的看着他,莫不是这小孩儿对喊人哥哥有什么执念吧? “其实我表字叫子琴,你实在想喊的话,可以喊我子琴哥哥。不过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件事,以后若是有人在的话,你还是得叫我师兄的。”容玥微笑着,刮了刮许瑭的小鼻子,道:“如此可好?” 小许瑭吸了吸鼻子,软软的说:“好……子琴哥哥。” 容玥笑得眉眼弯弯,“真乖。” ———————————————— 容玥在衣柜了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自己初入天心派时分发到的那件弟子服。 可是许瑭瘦骨伶仃的,套上他小时候的衣服还是嫌大。可是他买给许瑭的那些衣服都被弄脏了,穿不了了,只能如此了。 “这是我的旧衣服了,没办法,只能让你先穿这个了。有些大了,我给你卷起来,应该差不多的。” - 许瑭乖巧的站着,任由容玥给他卷裤腿,他忍不住抬手闻了闻。 怪不得香香的,原来是子琴哥哥的衣服。 - 一切妥当后,容玥才牵着许瑭的手去见师尊程无烟。 所幸,外边的暴雨已经停了。 - 程无烟这人很奇怪。他是天心派的小师弟,又因为剑术高超天赋异禀,早早结丹独居雁荡峰。后来在掌门的劝说下才收了徒弟,逐渐的,徒弟倒是越收越多了,只不过他选徒弟的标准嘛,就是—— 长得好看。 容玥之所以把许瑭打扮的清秀干净像个小仙童,也是看准了师尊看人只看脸的特质。 也不全对,师尊还喜欢厨艺好的。 - 待到了师尊所居的霜花阁,容玥轻叩门扉。 “进来。”一道清澈的少年音忽然响起。 容玥牵着许瑭的小手一起走了进去。 ———————————————— 程无烟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一头长发散着,乌黑如墨,一身白衣皮肤雪白。他的脸色是天生的苍白,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是美好的杏仁状,眼角却微微上扬,显得异常妩媚。 程无烟雪白的指尖捏着一块果干,缓缓地放入口中。懒懒的看了一眼容玥和许瑭,咽下口中的果干,坐直了身子。他葱白的指尖点了点许瑭。 容玥笑着捏了捏许瑭的小手,示意他去程无烟那边。 - 许瑭软乎乎的看了一眼容玥,乖巧的走了过去。 程无烟将手放在许瑭的脑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掌很是纤细柔美,一点都不像男人的手。不过瞧他的模样,似是也只有十五六岁。 半晌,他才松了手,又懒洋洋的躺了回去。 “还不错,阿玥你自己去安排下。小瑭是吧,就当你的小师弟好了。” - 容玥无奈道:“师尊,你又如此随意。” 程无烟闻言坏坏一笑,小虎牙若隐若现的,“什么随意啊,我可是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他的灵力慧根都很不错。而且……还有些很有趣的东西,所以留下来也没什么。” 许瑭呆唧唧的看着他,忽然轻轻地说了声:“狐狸……” 程无烟闻言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掐住了小孩儿圆乎乎的下巴,“咦?你说什么?” 许瑭的眼圈立马红了,哭唧唧道:“四兄……” - “师尊!” 容玥赶紧将许瑭抱了回来,伸手揉了揉他被掐红的小脸蛋。 “那小瑭就先住我那吧,反正四师弟也不在了。” 程无烟想到自己厨艺精湛的四徒弟,幽幽的叹了口气:“唉,阿玥你什么都好,就是厨艺太差了些。别说比不上小四了,连老大平平无奇的厨艺都比你好千万倍。” 被当众揭短的容玥甚是无奈。 ———————————————— 小木床换了柔软的床褥,许瑭呆呆的缩在被窝里,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舒适。 方才来得及了些,都忘记问小孩有没有吃东西了。而且还淋了雨,姜汤也不能忘。 - 容玥原本想麻烦飞舟煮粥的。原本弟子中厨艺最后的四师弟如今已经下山,排第二的二师兄楚星也不在。而他自己的厨艺,确实挺灾难的。 可是大师兄已经睡下了,他又不便叨扰,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姜汤倒还好,稀粥也不难。但是容玥想着许瑭好像很喜欢吃甜食,就放了好几勺糖下去。 等他端着甜粥和姜汤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许瑭还没有睡。 - 他先给许瑭喂了姜汤,又伸手摸了摸许瑭的额头,所幸没有发热。 可是许瑭才吃了一口粥,圆润可爱的小脸立马皱了起来。 容玥困惑道:“怎么了,不好吃么?” 许瑭扁扁嘴,水蒙蒙的眼睛眨了眨,轻声道:“好次……” 容玥看他勉为其难的样子,自己也尝了一口。 - “噗——” 原来他把盐当糖放了,偏偏还放多了。真的难吃。 “不吃了不吃了,以后这种难吃的东西,不许说好吃,不喜欢就要说不喜欢。” “喜欢的……”许瑭眼睛睁得圆圆的,声音都特别乖巧:“子琴哥哥做的……喜欢……” 容玥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奈道:“明天让大师兄给你做好吃的。” ———————————————— 容玥刚要睡着,忽然发觉自己床前好像站了一个人。 吓得他立马睡意全无,待纱灯亮了起来,他才发觉是许瑭抱着小软枕站在那。 - 容玥也有些困了,原本清澈温柔的嗓音带了一点点软糯,“小瑭,怎么了?” 许瑭委屈巴巴的红了眼睛,“床太舒服了……我睡不着……” 容玥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扎了下,他叹了口气,将许瑭抱进了自己的床榻。 还好弟子阁虽是二人一间,木床倒是柔软宽阔,即便是睡两个大男人都绰绰有余。 - 灯又灭了。 黑暗中,容玥打了个哈欠,粗暴的揉了揉许瑭的脑袋,“乖,早些睡吧。” 许瑭小幅度的点点头,又缓缓的靠近身侧睡着的人,近到仿佛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他忽然觉得很安心。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捏着容玥的衣角,嗅着容玥身上好闻的皂角香味,缓缓睡去。 - 他不知道为什么容玥可以对他这么这么好。 明明他是那样一个卑贱肮脏的流浪乞儿。 许瑭想,他的子琴哥哥,真的是天底下最好,最温柔的人了。 这一点温柔,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 第7章 月黑风高 7、 - 许瑭成了程无烟最小的亲传弟子。 他年纪小开窍早,就算是只使着一把木剑,招式什么的也都学的有模有样。 那把木剑还是容玥让人给他做的,就是怕他年纪太小,使真剑容易伤着。 - 合身的弟子服还有小锦靴也送了过来,换上新衣服的许瑭散着头发在容玥眼前晃啊晃的。嘴里还叼着自己的发带,圆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特别软乎些。 容玥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温声说:“又要我给你梳头啊?” 小许瑭咬着白色发带,头点的可欢了。 容玥将发带从他嘴里抽了出来,温温柔柔的教训他:“不许咬发带了,很脏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帮任性的小许瑭梳好了头发。 只是坏心眼的将发带绑了个蝴蝶结。 - 许瑭还是喜欢缠着容玥一起睡觉。容玥宠着他,又觉得他还是小孩子心性,自然是随他去了。 许瑭裹在自己的小软被里,缩成小小的一个团子,脸蛋热得红扑扑的。 容玥无奈的侧着脸看他,说:“多大人了,还要缠着我一起睡啊?” 许瑭蹭啊蹭,蹭到容玥身边,仰着小脸对他傻乎乎的笑。 - “我才想知道……为什么容玥哥哥,会救我?”小孩的眼睛黑黑亮亮的,清澈干净,声音里却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容玥温柔的弯了弯嘴角,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情。 脏兮兮的小乞丐,可是眼睛却生得那么漂亮。明明还那么小,眼神却格外可怜些。 那么让人心疼。 容玥伸手摸了摸许瑭的头顶,轻声说:“你当时的眼神,总让我想到以前的自己。我娘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就比你大了两岁。我明明很难受很难受,可是却哭不出来。你当时的样子就是那样的,明明那么难过却又不敢哭。太可怜了。” 许瑭抓了抓容玥的袖子,小声地说:“容玥哥哥……不难过了……” “嗯,不难过了。你看我不是也好好的么。”容玥笑着说,忽然才发觉自己遗忘了什么,又急忙问道:“小瑭,你可还记得你的父母么?” 许瑭一愣,扁着嘴摇摇头,“不记得啦。我只记得我一个人跑了好远好远……肚子好饿好饿,是爷爷给了我馒头吃……可是后来、后来爷爷变淡了……我摸不到他了……” 容玥轻轻蹙眉,想来是许瑭流浪的年纪太小,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又被好心的老和尚救了,故而只记得一个爷爷。 - 容玥用力的抱了抱小小的许瑭,温温柔柔的笑着说:“没事,以后有我疼你的。小瑭也要乖乖吃饭不许挑食,你啊,不可以再这么瘦了,要长得很高很高,比大师兄还要高才好。” 许瑭也用力的点点头,软乎乎的说了声好。 ———————————————— 容玥脖子里一直挂着块玉观音。 羊脂玉质地清透,上面浅浅的刻着一个玥字。是父亲给他的物件。他哥哥也有一块,上边刻着一个展字。 这本是贴身之物,从不轻易示人的。只是他从不藏着许瑭。 - 他见许瑭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小的玉观音,便寻思着去山下找家玉石铺子也给许瑭打了一个。 只是容玥如今并不依仗家里,自己的小金库还是一点点攒的,因此买的玉石也不是顶顶好的,但是胜在颜色清透,漂亮。 许瑭好像是第一次收到礼物,握着脖子里的小玉观音又哭的抽抽噎噎的。 容玥摸着他的脑袋一阵好哄,才把人哄好。 “你看你,连你自己生辰都不记得,想来我从山下将你捡回来也有一年了,这玉观音就当做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吧。”容玥拿手背抹掉了许瑭眼尾的眼泪,看着他哭得丑兮兮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用哭成这样的。” 许瑭用力的吸吸鼻子,乖乖的点点头,“那我生辰就、就是今天好了。” 容玥莞尔一笑,有些无奈。 - 二师兄楚星恰巧路过他们门口,看见了这一幕,忍不住打趣道:“阿玥,你又把你家小哭包弄哭了啊。” 容玥摇摇头,笑道:“小瑭已经不那么爱哭了。” 楚星也不避讳,端着手里刚做好的桂花糖就走了进来,捏了一块递给许瑭吃。 许瑭接过桂花糕,像个小仓鼠似的将嘴巴塞得满满的,“蟹蟹二四兄……” 容玥笑着拍拍他的背,生怕他噎着。 “只是少了一块,师尊瞧不出来的。”楚星此人生得一副清秀脱俗的模样,脸上永远带着三分笑意,虽比容玥只大了两岁,看上去倒是沉稳许多。更为难得的是他厨艺甚好,会做的东西也是花样繁多,炖的鸡汤更是一绝。 小许瑭望着二师兄手里的那盘桂花糕,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子琴哥哥,忽然仰着脸小声说:“二师兄,我可以和你学厨艺吗?” 楚星闻言一愣,笑嘻嘻的半蹲着身子,瞧着眼前的小师弟歪了歪头:“真的想学?” 许瑭用力的点了点头。 - 他被容玥养的很好,比当初圆润了一圈,也更加玉雪可爱了。师兄们都挺喜欢许瑭的,只不过许瑭最喜欢的,还是他的容玥师兄。 - 自那以后,许瑭除了修行练剑读书,还会跟着楚星学学厨艺。刚开始是做些小酥饼,后来连炖鸡汤都会了。有一次他炖好的鸡汤还被师尊夸了,许瑭心里美滋滋的。 虽然觉得师尊这个人好奇怪,长得小小的,胃口却好大,还特别喜欢吃鸡。 真的好像狐狸啊。 ———————————————— 时光打马而过。 容玥十七岁的时候便跨过筑基修为,成功结了金丹。 彼时他容貌虽然俊俏,却还略显青涩稚气,身姿挺拔如翠竹。年纪渐长,人也越发稳重成熟。原本他是极其爱笑的,后来也学会了收敛神色。 只是他的笑容,他的温柔,对许瑭这个弟弟,是从来都不掩饰的。 - 许瑭十岁便有了炼气修为,果然是天赋异禀。又在雁荡峰过着有人疼爱的生活,性子更是懂事软乎了。 那时的他,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跟在容玥身后,一直仰望着他的子琴哥哥。 - 容玥本就是天之骄子,剑术高超尽得程无烟真传,灵力也高,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出挑,连性子也是极好的。 人虽瞧着温柔却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心思缜密非常,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许瑭十四岁的时候,脖子里戴了六年的玉观音居然碎了。他正在练剑,红线不知怎么的就断了,玉观音叮的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两瓣。他心疼极了。 这是子琴哥哥送他的生辰礼物啊。 二十一岁的容玥,模样还是十七岁那般俊俏稚气,他瞧着许瑭神色不对便过去看了看。 只见许瑭捧着玉观音,眼圈又红了。 容玥笑着从他手里拿过了玉观音,温声道:“摔碎了而已,有什么好哭的。待会儿我下山去找那玉石铺子修补了便是。” 许瑭如今也是个清秀俊美的少年郎了,只是对着容玥的时候,依旧是那个爱哭唧唧的小哭包。他伸手揉揉眼睛,清澈的少年音里透着一点点撒娇,“没有哭。” 容玥将玉观音收好,又伸手比划了下许瑭的身高。没想到这小子这几年蹭蹭蹭的窜的这么高了,都超过自己的肩膀了。 他笑着说:“弟子服又短了吧?又得做新的了。” ———————————————— 容玥本想趁着天黑前下山一趟去寻那玉石铺子的,故而走的小路。 没想到却看见二师兄楚星在山林隐蔽之处,偷偷烧了什么东西,好似是信件。 什么信件还要在这种地方毁去? 他心下觉得不对劲,便隐去了声响,悄悄跟在了楚星身后。 这人果然没有回雁荡峰,反而是走了一条崎岖小路,也不御剑飞行,一路走着去了山顶。 容玥皱了皱眉,心道,那地方不是雁荡峰与云海峰连接吊桥所在之处么?而且已经废弃许久,楚星去那里做什么? 两座山峰之间隔着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又名极寒之渊。相传是一处死水寒潭,可是却有着极重的阴气,活人若是坠入其中,立马会被池水吞没,用不了多久便会魂归西天。 原本这吊桥就晃晃悠悠的,后来这深渊吞没了几名弟子后,才被几位峰主连手镇压,封在了结界里。 久而久之,这吊桥也废弃了。 - 容玥躲藏在巨石后边,看见楚星走在桥边来回踱步,似是在等人的模样。 许是他运气不好,指尖攀附在巨石之上时,袍袖间藏着的玉观音居然因为碰着石壁,发出了叮的一声。 很轻,可是楚星已经听见了。 袖箭密集的朝容玥的方向射来。 他拔出初雪剑,右手蓄力,指尖灵动,顷刻间幻化出千道剑影抵御着那些带毒的袖箭。 - 楚星站在他对面,面上依然带着三分笑,只是缓缓拔出了腰侧的佩剑。 淡淡微笑却带着阴寒的味道,他的声音原本是清朗温和的,如今却夹杂着几分尖锐。 “是容师弟啊。可为何要跟踪师兄我啊?” 第8章 生死一念 8、 - 容玥持剑抵挡,漂亮的柳叶眼里满是厉色。原本温柔清和的嗓音带上了些许敌意,“师兄若问心无愧,为何生这么大气,下这么重的手?” “下手重么?”楚星的眼睛异常深黑,似是在掩藏着什么东西,“那你怎么没死啊。” 刚说完死字,他便拔剑刺去。两把灵剑正面相交,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还有极强的灵力波动。 容玥沉着冷静与他交锋。 心下了然,楚星这般模样定是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原本他还云里雾里,如今一看也差不多明白了。 楚星怕是魔教中人埋藏在天心派的奸细,那信上必然也是些极重要的消息,故而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来这鬼地方。 楚星等的人,如若不是魔教接头人,便是魔教安插在天心派里,与他相互接头的另一个奸细。 - 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些,毕竟天心派禁制重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摸上来的。能知道这种地方的,也是有门派弟子罢了。 只是那人,又是谁呢? 容玥的剑术是雁荡峰首席,楚星自然敌不过他,眼看着就被容玥逼得节节败退。 可如今,他无所谓暴露自己是魔教中人的事,使出的手段自然也阴损无比。他从乾坤袖里拨弄出好些毒针毒粉,都被容玥一一避过。 容玥怎么说也是无音谷的小少主,自小学医,亦会用毒。如此,他倒是不怵的。 - 楚星冷笑一声,忽然微眯起眼,看了看容玥的袖袍,顺势一剑劈了过去。 容玥虽躲过了他的攻击,可无奈袖袍宽大,还是被这人斩断了半截。 不巧,许瑭的小玉观音从他袖口滑落了出去,落在了地上,滑在了草丛里。 容玥分心瞧了一眼,发觉玉观音没有碎的厉害才稍稍安心了些。就这一刹那的分心,被楚星寻着破绽,就这肩膀一剑划过。 容玥生生咽下口中鲜血,反手一剑划破了楚星的胸膛。 “呵呵,那个小乞丐果然是你的软肋啊。”楚星捂嘴咳血,却发疯似的冷笑起来:“你今日就算杀了我,也逃不掉的。你注定要死。” 容玥持剑抵在胸前,冷冷道:“我不会杀你,我会押着你去见师尊。” 他暗自念决,袖中忽然跳脱出一捆绳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楚星的手腕缠绕住了。 灵剑落地发出叮当声响。 楚星恶狠狠的瞪着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捆,仙,绳。程无烟居然连这个都给了你。” ———————————————— “容玥,楚星。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有些熟悉的嗓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容玥一愣,僵硬的转过了脸。 冉邵这人还在笑,一双弯弯的月牙眼,笑起来是如此温润平和。清秀的面容仿佛还带着三分温良。 可落在容玥眼中,这人脸上的笑意,仿佛如修罗恶鬼一般可怖。 - “是你。你们两个天心派的叛徒,魔教奸细,无耻之徒!”容玥用剑尖点着冉邵,皎洁清朗的容颜染着无法压抑的怒色。 他确实没想到,堂堂云海峰峰主,竟也是奸细。 冉邵点了点手里的折扇,略略歪着脑袋,俏皮的笑了笑,不置一词。 手里的捆仙绳,忽然断了。容玥心下一惊,持剑抵挡楚星的攻击。与此同时,对面的冉邵也淡笑着从腰间抽出软剑朝他刺去。 纵使他天赋再高,剑术如何惊艳绝伦,也没办法一打二还不受伤。 - 容玥身上满是伤痕,一身漂亮干净的霜色弟子服都被血色染红了。 他狠狠吐出一口鲜血,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 冉邵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对付,容玥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了,对面的楚星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如今他不知一个敌人。 冉邵袖袍里挥洒出一道粉末,在皎皎月色中显得甚是黯淡。那道粉末不偏不倚落在容玥双眼之上,疼的他无法睁眼。 容玥冷静持剑挥开了楚星的攻击,却对冉邵的袖箭避无可避。他的肩胛骨被刺穿了,再也拿不稳手里的初雪剑。 冉邵一剑劈来,却拿捏有度并不是为了杀人,锋利阴寒的剑气划过容玥的双眼。 - 容玥被冉邵一脚踹在腿弯,跪在了悬崖边。楚星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来。嘶哑干涩的嗓音在他耳边低语,仿佛是恶鬼的诅咒:“容玥,你去死吧。” 容玥的双眼被剑气所伤,缓缓流淌出两道血泪来。他死死咬着唇,不愿发出痛苦的声音。 “慢着。既然师侄觉得魔修如此不堪,不如试试我们魔教一些有趣的玩意吧。” 冉邵笑着出声打断了楚星的动作,慢条斯理的从乾坤袖里摸出一包粉末。他单手掐住人容玥的双颊,一点不漏的将那包粉末倒入了容玥口中。 容玥想呕吐,却被楚星从身后捂着嘴强行按了下去。 那粉末入口即化,甚至不必吞咽。 他却感觉丹田里有什么东西,变得破碎不堪…… 全身的灵力也在缓缓消散。 - 只听冉邵轻轻啧了一声,道:“可惜可惜,真想毁了你这张脸的,罢了,将死之人了,还是不暴殄天物了。” 楚星松了手,又一脚踹在容玥的心口上,直将人踹的倒在地上。他冷笑着捡起了容玥的初雪剑,脚踩着容玥的右手手腕,用力的碾了又碾。 初雪剑剑身散发着清透的白光,在月光下甚是优美。 楚星冷森森的笑着,一剑刺在容玥的心口之上。 “唔……”容玥痛苦至极的咳出一口血,痛的四肢百骸都麻木了。 意识涣散之际,他只是想着,答应给许瑭修的玉观音,终究是没办法给他了。 - 容玥被楚星一脚踹下了极寒之渊。 他的初雪剑也被人扔了下来。 他的身子向后坠落,破了禁制结界,直直坠入那不见天日的可怖深渊。 池水冰冷刺骨,数不清的恶意和怨气缠绕着他。 忽然之间,初雪剑立于湖面之上,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慢慢包围了容玥。 还有他脖颈间的白玉观音,也发散着淡淡的光芒,隔开了这些要命的池水。 随着这阵温暖的华光退去,深渊里再无容玥身影。唯有初雪剑坠入寒潭发出的细碎响声,泛着一圈涟漪。 ———————————————— 初雪剑的剑灵带着容玥母亲最深刻的爱意。而玉观音,则带着父亲的深深思念。 它们将容玥带回了无音谷,那个最矮的山坡上,容玥小时候最喜欢玩闹的地方 。 他一身衣衫尽是血色,苍白如玉的脸上血痕仍在,伤痕累累,破碎不堪。 他的双眼被毒粉剑气所伤,又受了深渊寒潭的阴气腐蚀,瞎的彻彻底底。 而他的骨血也沁入了那些躁动不安的怨气,仿佛将一身血肉换成了冰寒入骨的深渊池水,再无半分热气。 - 雪鹿如泣如诉的鹿鸣声响彻整个无音谷。 容墨生抱着多年未见,再相见却满身伤痕的小儿子,哭得痛苦又压抑。 当初离去时容玥小小的背影还在脑海里盘旋。可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容玥的心脏长在右边,天生特殊。所以楚星那一剑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如今,金丹没了,一身修为尽毁,眼睛看不见了,就连身子也寒意彻骨透着古怪。 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好的。 容展发疯似的拿着剑,就要冲出去给容玥报仇,被容墨生厉声斥了回来。 “天心派即便要赶走一个弟子,亦不会使这般残忍的手段。阿玥怕是遇上了什么其他的事。对方下手这么重手段如此残忍,招招要他的命,怕不是什么正派中人。你若贸贸然去天心派兴师问罪,不过是打草惊蛇还赔上无音谷罢了。” 容展不可置信的望着父亲,声音里有些不可遏制的发颤:“天心派里,有魔宗奸细?可难道阿玥的仇……”他们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报仇? 容墨生痛苦扶额,望着床榻上气息奄奄的小儿子,做了一个决定。 - 容墨生封了屋子,只为了专心为容玥疗伤。 就连容展也不能进去,只能在屋外等了足足三天三夜。 待容墨生推开门扉,原本端正清俊的面容仿佛一夕之间老了二十岁,就连头发也半白了。 容展颤抖着抱住了父亲,只感觉父亲浑身上下已经毫无灵力波动,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普通人。 “爹,你做了什么——” 容墨生缓缓摇头,他耗尽金丹修为终于将容玥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又将自己温热的血换给了容玥一半,将容玥被深渊水浸润的残破身躯救了回来。 他没了金丹尚且可活,容玥没了金丹却只有死路一条。 “阿展,从今往后,你要好生照顾阿玥,好好护着他,知道了吗?” 容展不可置信的问道:“我自然会!可是爹,你不能有事,你不能——” 容墨生叹了口气,“娉婷走后,我这身子本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能用这病躯换阿玥的命,何等划算。只等阿玥醒来,再问出伤他之人的身份交于天心派了。如此,也算是一切都有了交待。” 容展微微一怔,痛苦的望着父亲。 第9章 大梦初醒 9、 - 容展望着弟弟苍白的面容,唉声叹气。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又抬手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成年之后,容展再也没有哭过了,可如今却是再也无法压抑。 再俊美的人痛哭起来,也是不那么好看的。容展哭的可丑了,若是容玥此时能瞧见,必然会嘲笑他的。 - 容玥醒后却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十岁之后的所有事情。谁也说不出缘由来,许是他的那一身伤,又或是容墨生救他使得逆天法子。 忘了也好,忘了也罢。 容展只得骗他,只说容玥当初得了剑,便和父亲修习剑术,小有所成。这一身伤也是因为容玥出门历练遇到了极厉害的妖兽,娘亲给的初雪剑也折了,又伤了一双眼睛。 大病初愈的容玥格外软乎些,也特别好骗。哥哥和爹爹说什么他都信了。 可是他忽然变成了小瞎子,一切简单的事情都乱了套了。 容玥虽然温柔,性子却是个要强的。做不好的事,一遍遍的做,一点点习惯当一个瞎子,不愿意让别人担心。 容玥得到了他父亲的毕生灵力,虽然手腕上留了伤疤,但是还好没伤着内里。 他虽然成了瞎子,却还是好强的跟在爹爹哥哥学习无音谷的医术。 看不见,便用摸的,闻的。 他偏偏不要认输。 也不要认命。 - 爹爹病逝的那一日,雪下得特别大。 容展抱着弟弟,跪在容墨生的棺椁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又哭得很难看很难看。 容玥在他怀里,无声的落着泪,遮眼的白绫也被泪水浸湿。 “阿玥,哥哥会保护你的。”容展的声音嘶哑干涩,却饱含苦楚。 - 恍惚间,容玥仿佛听见了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喊他哥哥。 他定了定神,只是用力的抱了抱哥哥,温声道:“阿玥亦会保护哥哥。” - 容玥茫然的睁开双眼。 依旧是暗无天日的漆黑一片,明明已经习惯了,可今日却格外难受。 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缺失的那段记忆,也终于回来了。 - 容玥坐起身来,抱着膝盖倚坐着床头,眼泪却一颗颗落在了手背上。 容玥痛苦的阖着眼睛,哭得不能自已。 屋子里的纱灯亮了起来,可是他看不见。 直到温热的手掌贴上眼睛,他才察觉,是许瑭听见他哭了走过来了。 - “子琴哥哥,怎么了?”许瑭拿手背抹掉了容玥的眼泪。 他本就端着早饭候在门口,隐隐约约听见子琴哥哥的哭声,太过担心便走了进来。 没想到就看见容玥抱膝轻啜的模样,心下泛起一阵疼惜。 容玥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将许瑭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他似是刚醒过来的模样,连遮眼白绫都还未覆着,一双淡棕色的水眸因为眼泪缀着显得无比清澈。 许瑭知道容玥比当初相见时,更俊俏好看了,只是如今见着他落泪的模样。 心里的某个地方,似是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不疼,却有些痒。 - 容玥抬着脸,似是在看许瑭的方向,唇边的笑意还是那么温柔。 “小瑭,我……我食言了。” 许瑭微微一怔,神色渐渐不镇定起来。 他伸手抓住了容玥的双手,小心翼翼又虔诚的将容玥青葱的指尖按在自己脸颊上。 这个动作不用想就知道很傻,容玥眼眸略弯,“小瑭,你又做什么?” - “子琴哥哥,你……你记得我了。”他的语气里有惊讶,有惊喜更有哽咽。 容玥笑得温温柔柔,顺势抽回手想拍拍许瑭的脑袋,可转念一想,如今许瑭早已不是当初软乎乎的小孩子了。他浅浅笑着,宠溺的抱了抱许瑭。 他自是看不见,因为这个简简单单的拥抱,许瑭的眼尾瞬间就红了。 许瑭忽然伸手,牢牢地抱住了容玥,手臂圈在他腰上,锁的紧紧的。 他将脸埋在容玥的肩窝,轻声啜泣着。 - 容玥笑着拍了拍许瑭的后脑勺,小声地说了句:“都二十多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哭包啊?” 许瑭的眼泪弄湿了容玥的衣服,可他的手还在慢慢收紧,似是要将人彻底圈在怀里才甘心。 容玥无奈道:“小瑭,你弄疼我了啊。” 许瑭闻言一怔,慢慢松开手,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对不起,子琴哥哥,我只是太高兴了。我原本想着,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记得我了也好,我也愿意陪在你身边当你的小徒弟永远照顾的。可是你想起我了,还叫我小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容玥的手顺着许瑭的下巴,缓缓摸了上去,掐了掐他的脸颊。 “我能恢复记忆,也是因为你寻得了娘亲的佩剑啊。可你现在的脸都不软乎了,掐着也不好玩。” 许瑭急忙将容玥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软乎的,子琴哥哥再捏捏。” 容玥忍俊不禁。 - “子琴哥哥……” 许瑭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撒娇的味道,可是他如今的嗓音可是低磁的很,容玥听着难免觉得有些怪。不过他还是笑着答了声:“怎么了?” 许瑭也不扭捏,实话实说道:“我能再抱抱你么,就刚才那样,我不会用力了,不会弄疼你的。” 容玥笑得好无奈,可是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的许瑭笑得特别开心,当真小心翼翼的环住了容玥的腰,将他抱进了自己怀里。 - 当初答应过的,要长得比大师兄还要高,许瑭做到了。 他这才发觉怀里的容玥,竟是这般清瘦,尤其腰,明明是男子,却那么细。 许瑭有些心猿意马了,他将脸蹭在容玥胸口,就像小时候撒娇那样。 容玥都会温柔的帮他拨拨头发的,他只记得容玥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特别好闻。 明明大家洗衣服都是用同一种皂角的,可是子琴哥哥身上的味道就是特别香些。 容玥现在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白梅幽香,比当初更好闻些。 容玥倚在床头,任由许瑭抱着他撒娇,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着眼前人的头发。 - “我走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也会掉入极寒之渊?”容玥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清柔。 许瑭抱着容玥的腰,眷恋的拿脸颊蹭了蹭。他稳了稳声线,正欲开口。 房门竟被人粗暴的推开。 床上二人皆是一愣。 容玥是听到了开门声。 许瑭是因为见到了推门而入的那个人。 ———————————————— 容展才忙完回谷,还没歇上片刻,就听白嘉前来禀告说寒潭里封印的凶刀被人带出来了。 居然还是阿玥新收的那个小白脸徒弟干的。 向来稳重严厉的容家大哥很是生气,生气中又带着点小愉悦。 终于可以找到理由把那个看上去就不怎么样的小白脸赶出去了。 他火急火燎的赶到浅云居,都没让人通报一声,直接上手推门。 - 这下倒好,刚巧“捉奸在床”。 容展气得大吼一声,“小混蛋你给我从阿玥身下下来!” 可恶,我家阿玥的腰也是你个小白脸说抱就能抱的?师不师徒不徒的,拉拉扯扯抱在一起成何体统,两个男人也不行! - 容玥无言的弯了弯唇角,他大哥这个暴脾气啊,真的是。 许瑭倒是很听话的松开了容玥的腰,也从床上下来了。 容展三两步便走到床前,指着许瑭的鼻子道:“你,出去,晚点再发落你。” 许瑭只答了句好,又转脸对容玥说道:“子……师尊,早饭好像已经冷了,我去给你重新热一热。” 容玥轻轻地嗯了一声。 ———————————————— 容玥靠坐在床上,他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容展的怒气。 “哥,你又怎么了?” 容展坐在他床边,清俊端正的面容因为生气显得有些稚气,“你的好徒弟,把凶刀都带出来了。你可知我为了封印此物,费了多大的力气么!” 容玥自知理亏,只得温声劝说:“是我非要拉着他一起去寒潭的,哥哥若要责怪,也应该先怪我。再说这凶刀,原本就是因为你欠着人家姑娘人情才帮忙处理的,怎么能全怪小瑭啊。” 容展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揉乱了弟弟的头发。 “好啊,不过是个刚收的小徒弟,就为了他和我顶嘴?不就长得好看点,做饭好吃点吗,这你就把你拐走了!?” 容玥无奈了,任由他哥乱揉,嘴上却还在讲道理:“其实小瑭他真要算,该是我的小师弟才对。” 容展蹂躏弟弟的手忽的一顿,愣愣的望着容玥那双眸子,半天才开口说话:“你……想起什么了?” - 容玥极轻极慢的点了点头,伸手点了点床头小几上的初雪剑。 “一切我都想起来了。爹爹耗尽金丹救我的事,我也知道了。” 容展微垂着眸子,温柔的望着弟弟,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爹爹的病原本就是有的,娘亲走后他的身子本就不大好,不怪你。” 容玥痛苦的摇了摇头,“可是我忘了那些,自然也来不及告诉师尊,天心派的叛徒是谁,这才是我最大的遗憾啊。那两个魔宗奸细……” “你说的奸细,可是你的二师兄楚星么?” 第10章 白驹过隙 10、 - 容玥微微一怔,抓住了哥哥的手,急切的问道:“哥,你怎么会知道的?莫不是师尊那儿出了什么事么?” “都过了这么久了,能出的事不都出完了。”容展没什么感情的说道。 容玥气道:“哥!” 容展拍拍弟弟的手以示安抚:“你出事后不久,程无烟手刃二徒弟楚星,并且脱离天心派的事早已传的街知巷闻。天心派也将程无烟原来的徒弟都重新分配给了其他几峰,并且从此封闭了雁荡峰。” 容玥圆睁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怪不得,怪不得小瑭说师门出了事,不复存在了……只是,云海峰的冉邵亦是魔宗奸细,我觉得师尊并不知晓此事。所以才会杀了楚星之后就离开了的。” 容展摸摸下巴,冷淡的哦了一声,“冉邵啊,前段时间可风光了,差不多就要继任掌门了。可惜被一潜伏魔宗当卧底的少年郎当众戳穿奸细身份,铁证如山啊。早已当初被围攻拿下,还被人废了一双眼睛呢。啧,血溅当场啊。” 容展忽然皱起眉,道:“这么一想,你那个小师弟来我们无音谷的时间,好像就是那段日子吧?难不成,当初天心派主峰上的那位少年就是他?” 容玥点点头:“应该是小瑭,只是他的修为这么会敌得过冉邵啊,又怎么废他一双眼睛……” - 容展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没想到这小混账居然对阿玥如此忠心耿耿,这些年居然还以身饲狼卧底魔宗收集证据,只为了一朝搬倒阿玥仇人,让他身败名裂。 可真是,他们容家的大恩人。 - “他既对你有恩,我便不会赶他走的。只不过……”容展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怎知他这些年埋伏魔宗,没有修习什么禁忌邪术?否则他怎能如此轻易的将凶刀带出来,你的小师弟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容玥只是执拗的摇摇头,“小瑭不会瞒着我的,他刚刚就是要和我说实话了。偏被哥哥你打扰了,我信他,即便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也不是他的本意。如今这样不也很好么?” 容展无奈的捏了捏弟弟的脸,叹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还是这样一个好哥哥。我怎么就是你哥哥啊,我要是你弟弟就好了,不用这样日日担心你,还能被你疼呢!” 容玥淡笑着按了按兄长的手腕:“疼啊,怎么不疼?你是我兄长又怎么了,我也可以疼你的啊。” 果不其然,容展轻轻的给了弟弟一记暴栗,嫌弃道:“谁要弟弟疼了,我看起来那么缺爱么,又不是你那个小师弟。” 容玥真真无奈了,他哥这个口是心非的暴脾气啊。 不过,至少认可小瑭了,那就好。 ———————————————— 许瑭原本做的是小馄饨,热了又热,味道就差了。 他将难吃的那碗自己消化了,又重新热了鸡汁,给容玥煮了一碗。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 他端着小馄饨和小笼包走过去的时候,恰巧遇上从容玥屋子里出来的容展。 清俊端庄的容谷主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说好的等会处置我呢? 许瑭呆呆的想。 - “你炖的鸡汤果然很好喝,如果师尊在的话,肯定都被他喝完了。也不知道师尊如今身在何处,过得可好。”容玥有些恹恹的,拿筷子拨了拨小碟子,还剩几个小笼包,他夹了一个微微抬手,“吃么?” 许瑭嗯了一身,轻轻握着容玥的手腕,低头吞下了那个小笼包。他笑着说:“子琴哥哥还是老样子,喜欢喂我吃东西。” 容玥尴尬一笑,“只是对你比较习惯。”他顿了顿,又说:“那刀你如何处理了?” 许瑭微微一怔,道:“好像就放在屋中了。那刀也没有特别纠缠我了。”他说完微微垂了垂眸子,面上稍有些不自然。 容玥看不见,只能点头说:“想必刀灵知道你不会抛弃它了,便也不作怪了。” - “你和我说说,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吧。为什么你会去魔宗?”容玥边说边拨了拨许瑭的衣袖。 许瑭垂着眼眸,淡淡道:“可能会说的比较久,子琴哥哥要不要先去塌上歇着,我再慢慢告诉你。” 容玥打趣道:“我刚吃完,你就要我睡,当我是小猪么?你把碗筷收拾一下,陪我去外边散散步吧。边走边说也可以。” 许瑭微笑道:“好。” ———————————————— 容玥自然地握着许瑭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人慢慢的在浅云居周围的小山坡上漫步起来。 他还没忘记知会白嘉和白瑶一声,如今许瑭不再是他们的小师弟了,而是他们的小师叔了。辈分可不能乱。 许瑭有些歉然的看了双生子一眼,不过双生子看到他和容玥交叠相握的双手,那叫一个花容失色。 雪鹿晃着鹿角,乖乖巧巧的跟在二人身后。 - 走得累了,容玥便选了一颗大槐树,随意坐下,他拉了拉许瑭的手,让人坐在了自己身边。 容玥捏了捏许瑭的衣袖,又对着虚空比划了一下,笑着问他:“要躺在我腿上么,就像以前一样。” 许瑭神色微动,想起当年自己练剑练累了,也会朝容玥撒娇,只为着将脑袋枕在子琴哥哥腿上。他轻声答了句好,学着从前的样子,将长发撩在一侧,轻轻地枕在了容玥腿上。 他抬头望去,能看见容玥白皙的下巴尖,还有线条优美的颈项。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许瑭也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 原来当初容玥为贼人所害,坠入极寒之渊。冉邵和楚星瞒天过海放出风声说是魔宗偷袭。他们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不留破绽。 几位峰主合力破开结界,也只是召回了容玥的初雪剑,却没能唤回容玥的残魂。而那片寒意彻骨的池水竟被大片绚烂火红的彼岸花填满了,从高处望去,宛如一片火海。 程无烟似是受的极大的打击,终日恹恹的,闭门不见人。 最为失魂落魄的还是许瑭,他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容玥师兄,他的子琴哥哥,就这么没了。 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光芒,熄灭了。 - 容玥的初雪剑,起初是给了程无烟的,后来程无烟又留给了许瑭。 程无烟什么也没说,只是抚了抚许瑭的脑袋,他没办法出声安慰,只能和许瑭一起,悲伤难过。 许瑭一遍一遍的去那处悬崖,希望能找到容玥的影子,希望能证明这一切都是梦境。 希望他的子琴哥哥,还没有死。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杂草丛生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许瑭居然摸到了自己的玉观音。 是啊,明明当初,子琴哥哥就是说要为自己去修补破碎的玉观音的啊。 可是偏偏出了事…… - 可为什么,子琴哥哥明明是应该下山的,怎么会登上此等峭壁悬崖,又那么恰巧的遇上了魔教中人? 许瑭紧紧抱着怀里的初雪剑,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 下山路上,他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晕倒在了路边。 原来是初雪剑的灵识将他带回了容玥被魔宗叛徒所害的那晚。 许瑭气到浑身发抖,看着道貌岸然的楚星和冉邵的丑恶嘴脸,恨不得立刻拔剑将二人劈碎。 直到看见容玥被楚星一剑穿心,踹下深渊,他才痛苦的掩面流泪。 - 忽然之间,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响彻在耳边。 许瑭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被隐藏着的那份记忆,毫无预兆的炸裂开来。 原来他并非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是有爹有娘的,甚至还是个小少爷。 他的爹爹是名满天下的散修侠士许皓轩,家境殷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公子。而他的娘亲,却是曾经魔宗领主落雨祠首席长老魔修祁慕儿。 这两个人一路相杀到最后,竟成了恩爱夫妻。 祁慕儿亦愿意为许皓轩退出落雨祠。 可未曾想那落雨祠到那时本就是强弩之末罢了,被血魔宗联合几个门派血洗了整个山门。 老宗主只来得及将魔宗传世秘籍血月抄带了出来,临死前又托付给了祁慕儿,他的得力高徒。 祁慕儿自然知道这秘籍是何等的重要,可是老宗主对她有救命之恩,又是她的恩师,她自然无法坐视不理。 只是这魔宗传世秘籍,乃天下至邪之物,若不配合另一本清静决一起修炼,是极其容易走火入魔的,而且修为越高修炼越久便越接近疯癫。 可清静决在混乱之中已经被血魔宗抢去了。 祁慕儿无法,只得带着秘籍逃出生天,又隐姓埋名嫁于了许皓轩。 - 二人躲躲藏藏隐姓埋名做一对平凡夫妻,最后在一处江南水乡定居,开了几处铺子置办了些田地,日子倒也过的滋润。 他们生了一个儿子,便是许瑭。 本来祁慕儿确实是想给儿子取名为糖的,可是许皓轩觉得一个男孩子叫许糖,始终是甜腻了些。 小少爷许瑭原本是被两夫妻放在心尖上宠着,粉雕玉琢的,任谁瞧着都欢喜。 只是血脉里终究带了母亲的一半,半妖之血,倒也让他比普通小娃娃体质更好些。 第11章 徒留皎月 11、 - 变故发生在许瑭六岁的时候,那时祁慕儿刚怀上第二个孩子,却被血魔宗查到了他们夫妇二人的行踪。 许家上下被屠了满门。 许皓轩拼死救下妻子和儿子出府,而他也因伤重不治身死道消。 祁慕儿抱着许瑭,化身原型黑蛟逃了出去。只是她伤的不轻,支撑不了多久了,血魔宗明显是为了血月抄而来,不死不休。 她拼死将血月抄里的所有内容封印在了儿子的脑海里,又强迫许瑭忘记了一切,然后才彻底毁去了血月抄。 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只是哭着对他说,活下去。 而她独自一人,拿着一本假的秘籍,骗走了所有魔修。为许瑭争取了一个逃生的机会…… - 许瑭忘记了一切,只是浑浑噩噩的记着要跑,要活下去。 他流浪了好久,险些被人牙子拐卖了。逃啊逃,偷过东西,啃过草皮,跌跌撞撞的跑了一路,才在小镇子里遇到一个善良的主持和尚。 和尚年纪很大了,只照顾了许瑭半年便圆寂了。虽然魂魄一直守护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不愿离去,可终究还是无法给许瑭任何温暖了。 所幸,他遇见了容玥。 全世界对他最好最温柔的容玥。 可如今,他的子琴哥哥,真的死了。 被人害死了。 - 许瑭醒后,顾不得脑子里的什么劳什子的血月抄,拔出初雪剑狂奔下山,就要去和楚星拼命。 可到了才发现,雁荡峰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六神无主,慌乱的不像样子。 他很是惊诧,似是不解为何他们会如此。 只依稀听得什么师尊杀人了,二师兄死了之类的话语。 许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怒意,也随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挤到了霜花阁院内。 隔着远远的,他也看见了院中大片大片的血迹。 还有树上那个被一剑穿心的人。 ——是楚星。 程无烟一身白衣染尽鲜血,那双杏仁形状的妩媚双眸微微阖着,他忽然暴起,用灵力毁去了石壁上雁荡峰三个字。 然后消弭无影。 - 仿佛只是一瞬之间。 许瑭却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师尊杀了楚星这个小人,可是如今做派,更是与天心派一刀两断,就连自己的佩剑也不要了。 任凭周遭如何混乱吵闹,许瑭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初雪剑。 ———————————————— 雁荡峰的弟子都被重新分配了,而雁荡峰也被彻底封闭了。 冤家路窄,许瑭被分去了冉邵的云海峰。他原是程无烟最小的亲传弟子,结果到了这边,反倒是被排挤成了外门弟子。可他浑然不在意,即便面对刁难也是一副逆来顺受的好脾气。 雁荡峰被分到云海峰的弟子也不止他一人,冉邵对他们的态度倒是一视同仁的不冷不热。 许瑭也因年仅十五岁就结出金丹,得了冉邵的青眼,一路升了上去成了冉邵的真传弟子。 他却一直用着容玥的初雪剑。 冉邵虽有不悦,但也没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驳斥他,只得任由他去了。 - 许瑭虽天资过人,可是要在十五岁结丹也并非易事。 他用短短一年便从跨过筑基成了金丹修士,只因为研习了脑海里封印着的血月抄。 他心里的恨意和报复之心滋润着半身魔气。 许瑭为复仇偷偷修炼魔宗典籍,修为自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若不是他半身黑蛟血脉还有初雪剑的压制,身上的魔气早已压抑不住。 - 楚星死后,冉邵做事愈发小心。许瑭在他身边潜伏了近五年,也只收集了一些零碎的证据。他原想一直盯着冉邵,可无奈脑海里的血月抄是越修习越狷狂的魔功。 少了凝神静气的另一本秘籍,他浑身魔气在走火入魔之时竟藏无可藏。 冉邵对他修习魔功之事很是惊诧,可折扇一摇,却在掌门和其他峰主闻讯而来之前,放走了许瑭。 许瑭的心智本就被魔气侵扰,不可一昧逞强,见冉邵似乎误以为自己是魔宗安插在天心派的奸细,将计就计及时收手负伤逃离。 - 许瑭叛离天心派的消息也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他找了个地方躲藏疗伤,伤好后竟是寻了门路,入了血魔宗…… 他反其道而行之,在魔宗里蛰伏着,一点点攀爬了上去。够到了和冉邵交接消息的位置。 他的模样维持在十五岁的清秀俊美,风流的桃花眼带了些许独有的俏。 许瑭成了血魔宗二护法尤沧的大弟子。 这尤沧也是个怪人,生得一副长身玉立的模样,偏偏脸上日日戴着一张邪气的银箔面具,只依稀瞧见一双星眸很是风流。 还是个断袖。 尤沧素来喜欢美人,亦有很多人揣测许瑭上位如此之快正是凭借自己那副好皮囊。 非也。 尤沧可不喜欢许瑭的模样,十四五岁,毛都没长齐,他都懒得看。 -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那些绵绵不绝的恨意滋润着他一身魔气,他早该折损心性湮灭在这至邪魔典里了。可许瑭偏偏就凭着一颗滚烫的复仇之心,将那些邪性尽数压了下去。 他耐着性子,待冉邵被捧到最高处的时候,递上了最为锋利的刀。 - 一峰之主竟成了魔宗奸细,在铁证如山的指控下,一切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冉邵见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暴起执剑劈向许瑭,竟是存了不死不休的气力。 许瑭的容貌虽然一如当初,可十年蛰伏修炼早已今非昔比。 二人布下重重结界,不约而同奔赴极寒之渊决一死战,竟让其余几位峰主都望尘莫及。 冉邵毁了容玥一双眼睛,他便要冉邵也赔上一双! - 大仇得报后的许瑭竟没有一丝快意,浑身上下的魔气倒行逆施,他踉跄着执剑半跪在悬崖峭壁。 这是容玥坠崖的地方。 他看着天心派的人将重伤的冉邵压了下去,又看见这些人看向他,脸上皆是恐惧神色。 许瑭自嘲一笑,他如今的模样,看上去可不像是普通的走火入魔。 他将初雪剑插回剑鞘。 雪白的剑鞘早已被他的鲜血浸染弄脏,许瑭将灵剑紧紧抱在怀中。 他口中溢着鲜血,丹田之中的金丹被暴走的魔气吞噬,在极致的痛苦之中变得破碎不堪。 一身灵力散尽后,他却不再觉得痛苦。许瑭死死抱着容玥的剑,淡笑着,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一仰。 - 坠崖的感觉原来也没那么差劲。 狂风在耳边呼啸,眼前尽是一片血色。 许瑭逐渐失去意识。 只依稀听闻来自灵魂深处的一阵嘶吼。 - 横亘在彼岸花海里的黑影分明是一头黑蛟,黑色的鳞片泛着寒光,黑蛟歪七扭八的横在花海里,荡起一片火红色的花瓣雨。 那些彼岸花似烈焰灼热,燃烧着许瑭的身体,似是要将他吞没毁去。 黑蛟心间忽然泛起一阵柔和的华光,它不夺目却很是耀眼。 光华散去。 彼岸花海尽毁,黑蛟亦消失不见。 ———————————————— 许瑭幻化成小黑蛇的时候是没有意识的。他只是随着本能飘荡在冰冷的寒潭里。 初雪剑被凶刀斩翎困在了池中,而小黑蛇则飘飘荡荡的随波逐流落入了暖泉之中。 那日他缠过容玥雪白纤细的足踝纯属意外。 因此化形更是始料未及。 - 他也将之前没告诉容玥的事都说了出来。 凶刀斩翎已认他为主,他当日走火入魔金丹已碎,如今重结的其实是妖丹。 那些被散去的魔功也一点点回来了。 他最近时常恍惚,正是因为魔气被妖丹吸引消化,修复着他的身体。 留在记忆里的血月抄早已尽散,融于许瑭骨血之中。 身已堕入魔道,却因不散的执念,心落于正邪之间的临界点。 - 可如今,容玥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不再是心间一缕执念。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少年心性,至纯至善。 他确实很强。 却又将强势掩饰的很好。 可他会对容玥坦白,无论是什么,都不会隐瞒。 ———————————————— 果然,容玥听完他的话立刻蹙眉去探他的脉息。 还好脉象稳定,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可容玥还是不安心,他催促着许瑭起身。 “无音谷有一种香素有凝神静气之效,你快随我去偏室,点香打坐。如此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与我说。” 他一急,一旁的雪鹿也跟着低声鸣叫起来。 容玥虽拉着许瑭的袖袍,可又看不见这人的动作,却也感觉许瑭慢悠悠的,好似一点也不急。 他自然也看不见许瑭面上的浅笑,还有那双桃花眼里盛满的温柔。 - 明明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 “你还这么悠哉,非要等再次走火入魔了才急吗?” 容玥气得伸手捶了捶许瑭的肩膀,可没拿捏住位置,反倒捶在了许瑭的胸膛之上。 容玥微微一怔,缓缓抽回了手,喃喃道:“你倒是听话,当真长得这般高了。” 许瑭敛着眸,自然的伸手将容玥圈在怀中,双手环着容玥的腰,微微仰起脸,故意用下巴尖抵了抵容玥的额头。 只听他说,“我向来只听子琴哥哥的话。” - 容玥被他拥在怀里,还被温柔的抚了抚背。 明明当初自己也这样抱过小许瑭的,如今位置颠倒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个怀抱太温暖了。 暖的他想退开些。 可是许瑭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这样温柔的拥着容玥。 容玥的指尖微微摩挲着衣角,他有些不知所措。 -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容玥只感觉自己的心莫名跳得厉害。 噗通,噗通—— 好奇怪。 第12章 意乱情迷 12、 - 容玥稳了稳心神,微微仰起脸,似是在看着许瑭一般。形状姣好的嘴唇一张一合,许瑭却忽然听不清容玥在说什么,只能瞧着怀里人水红色的唇,心神荡漾。 许瑭耳边仿佛听见了噌的一声。 仿佛利刃出鞘,又仿佛没有。 他近来总有些心神恍惚,也知是被那刀灵所影响,可终究也没出什么事,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了一阵。 许瑭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怀里抱着的仍是容玥。 - 可是容玥双眼没有被白绫束缚,一双淡棕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的,微微上挑的柳叶眼勾过来,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容玥的手温柔的抚过许瑭的面颊,他在笑。唇角勾着,贝齿微张,暧昧的小舌若隐若现。 他看得见。 许瑭很困惑。 容玥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这般天然里又带着勾引意味的笑。 许瑭喉间滑动一下,环在容玥腰间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些。 他没有听见声音,却总觉得容玥在对他说话。 他在对他说。 吻我。 拥抱我。 占有我。 许瑭被引诱着,吻住了怀里人的双唇。他的吻又轻又慢,仿佛在细心品尝,辗转碾磨。 他撬开容玥的唇齿,强取豪夺。一手搂着容玥的细腰,一手摁着他的后脑,越吻越炽热。 他们混乱的拥吻着,跌跌撞撞的倒在树前。容玥的手柔软又温热,轻轻的抚在许瑭后颈,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 许瑭的手勾在容玥的腰带上,仿佛只要轻轻一勾,便能让他衣衫褪尽,玉体横陈…… ———————————————— 容玥的冰针不偏不倚的扎在许瑭后颈的穴道上,他轻声唤着:“小瑭,小瑭。” 许瑭大梦初醒,茫然的抬起脸,才发觉自己竟抱着容玥昏了过去。 而刚刚那些旖旎温存,竟全是他的幻象。 许瑭怔愣着松了手,仿佛魔怔了般,直勾勾的瞧着容玥。 容玥逃开了温暖的怀抱,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的。只觉得周身灼热,仿佛在被人窥视一般。 他伸手拽了拽许瑭的袖袍,温声说:“你吓到我了。我方才替你把了脉,没有走火入魔啊,可你仿佛困在梦魇之中,我怎么喊你也不醒。是不是刀灵作祟?” - 许瑭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旖旎梦境,就连容玥与他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容玥见他不回话,轻轻叹气,拉过许瑭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便往回走。 雪鹿为他指引着归途。 容玥的手很冰很凉,全然不似梦魇中的温热柔软。 许瑭望着眼前人的背影,清瘦的要命,一身普通的白衣都能穿出独有的清致风姿。他微微一怔,反客为主握紧了容玥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容玥的小拇指颤了颤,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藏在如墨长发里的耳后根忍不住红了红。 许瑭微垂着眸子,似是想明白了方才的事。 刀出鞘的声音,近来时常听见,先前只是心神恍惚罢了。可如今他将心里的秘密如实告知容玥后,那些幻想竟然变成了更清晰的梦境…… - 他的心之所念,他埋藏心底的欲望,皆是容玥。 不似当年的懵懂憧憬,倾心仰慕。在内心深处,他想拥抱容玥。想要亲吻他,吻遍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的占有他,让他浑身上下都沾满自己的味道。 原来自己是那么渴望他,想要他,心悦他。 - 可是子琴哥哥是他的师兄啊,而且他们都是男子,又如何能在一起。 许瑭痛苦的阖了阖眼,握着容玥的手又紧了几分。 ———————————————— 精致的翡翠屏风隔在外边,小案上点着香,清清淡淡的白梅幽香,和容玥身上的味道别无二致。原来容玥身上的香味并非刻意调制的熏香,而是凝神静气的释迦花香。 许瑭端坐在对面,闭眼凝神。容玥握着他的双手,为他传送灵力。 - 许瑭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方才的混乱不堪消弭无踪。那个诱惑着他的“容玥”逐渐变淡,只剩记忆里那个温柔至极的师兄。 指尖传来的灵力舒缓温柔,还带着丝丝凉意。 - 许瑭微笑着说:“子琴哥哥,果然很有效,我如今觉得神思都稳了几分。” 容玥温声说:“有效就好,往后你每日都要来偏室,点些香片熏香,这是哥哥调制给我的香,若是不够了再去问他要些便是了。” 许瑭点点头,笑着说好。 ———————————————— 容玥当真说到做到,往后一个月里,日日都为许瑭点香片送灵力。 许瑭也觉得斩翎对他的影响不再那么大了。 心底的那个“容玥”的影子虽然变淡了,却没有消失。偶尔还是会出来撩拨心弦,他执念太深了。他逐渐学着习惯被诱惑,却又不敢放纵。 许瑭只能苦苦压抑着情欲,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梦境中的“容玥”。 - 当熟悉的痛楚袭来的时候,许瑭捂着心口翻落下窗边小榻,他疼的几欲呕血。 原来斩翎刀灵只是蛰伏着,等着机会引着他藏匿的魔气,来了个釜底抽薪。 真狠啊。 许瑭被体内魔气激的痛苦万分。 - 容玥察觉到了许瑭出了状况。先将浅云居封在了结界里,又用定神粉药晕了双生子,方才拄着盲杖推开了许瑭的房门。万一许瑭乱了心神魔气暴走,也不至于被兄长发觉。 ———————————————— 许瑭痛苦的喘着粗气,眼看着一身轻纱打扮的“容玥”缓缓朝他走来,雪白赤足踏过竹地板。那件轻纱薄衫透的不能再透,葱白的指尖已经抚上了许瑭的面颊。“容玥”柔若无骨的依附在他怀里,双手攀附着他的肩膀。 许瑭喉结翻滚,痛苦的阖着眼,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幻境。可怀里的人儿动作愈发轻佻,他对着许瑭的耳朵吹气,拉着许瑭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缓缓揉弄…… 许瑭狠狠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向幻想喷去。霎时间,屋子里人影尽散,徒留一片清冷月色。 他神色痛苦地瞪着悬挂于墙壁之上的斩翎刀,咬牙切齿道:“不许你,再亵渎他!” -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了一阵婴孩咯咯大笑的声音,阴森可怖。 心间的痛楚又比方才加重了好几分。 ———————————————— 容玥执着盲杖踏入屋中,浓烈的血腥气让他心头一震。他熟悉弟子阁的布置陈设,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 许瑭的喘气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沉重。 “小瑭。”容玥担忧的喊着许瑭的名字,半搂半抱的将摔倒在地的许瑭扶回了窗边小榻上。许瑭的脉象极乱,隐隐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容玥蹙起眉,握着许瑭的手输灵力给他。 - 不料许瑭却挥开了他的手,语气不善道:“走开!不许再骗我!” 容玥微微一怔,却又马上冷静下来,重新去握许瑭的手。一边又温柔的安抚着许瑭说:“小瑭听话,不许闹了,待我输些灵力给你,你就能舒服些。”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许瑭呢喃着,眼底隐隐露出疯狂的神色。他反客为主的捉住了容玥的双手将人往自己身边一带。 容玥猝不及防的被他压在了小榻之上,双手亦被按在了脑袋两侧。 “小瑭,你冷静些,切勿让刀灵扰了你的心神。”容玥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姿势的危险,只是觉得困惑,甚至还在轻声劝说着许瑭。 此时此刻的许瑭却将他当成了旖旎幻想,俯首堵住了那双水润的红唇。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噬咬。许瑭长驱直入,凶狠的掠夺着。 - 容玥回过神来,不住地挣扎起来。可是许瑭的吻又强势又霸道,就连舌尖也被这人吸吮到发麻。就连手腕也被人扣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最让他手足无措的是,许瑭将身子挤在他的双腿之间,隔着衣物一直不停的往前顶。容玥只觉得有什么滚烫又坚硬,如同棒子一般的事物磨蹭着他。 许瑭为什么会对他…… - 他面色苍白,震惊多于慌乱。直至许瑭吻够了他的唇,转而去咬他的下巴,喉结,一点点吻到了锁骨。 一排冰针凌空浮在半空中,可迟迟没有落下。容玥痛苦的阖了阖眼,他确实是下不去手伤害许瑭,可如今这情景,如若再不制止便完了。 - 冰针入体,封住了许瑭周身几个穴道。可让容玥措手不及的是,许瑭的动作并未因此停下,那些冰针仿佛消弭无踪了。 许瑭似是被惹恼了,他气呼呼的伸手扯开了容玥的腰带,又用牙齿叼开了容玥的衣襟。 “小瑭!”容玥又惊又恼,右手捏着冰针抵住了许瑭的下巴。不料那冰针才抵着许瑭的皮肤,就被融成了粉末。 许瑭用一身魔气压制着容玥的灵力。 他伸手扯开了容玥的衣衫,怔怔的望着那一片雪白的胸膛。只见他痴痴地笑了起来,俯身抱住了容玥,将脸埋在了容玥颈侧稍稍磨蹭,仿佛在撒娇一般。 “子琴哥哥……”许瑭低磁的嗓音忽然拉长了声线,容玥周身的灵力都被他压制禁锢着,只能像个瓷娃娃似的被他抱入怀中。 许瑭忽然伸手按住了容玥身下的某个部位,他忽然笑了起来,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些许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邪性。他俯首在容玥耳边,低声道:“子琴哥哥,你硬了。” 第13章 念念不忘 13、 - 容玥又气又恼,茫然的圆睁着双眼,双手用力推开身上压着的人,正欲逃开却又被许瑭从身后抱了个结结实实。 许瑭的唇贴在他的脖颈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 容玥忍不住侧开脸,急道:“小瑭!” 可许瑭反而越抱越紧,他微微亮着牙齿在容玥白皙的脖颈上磨蹭着,终是轻轻地咬了下去。 无奈容玥挣扎的过分,脖子上的肌肤又太过柔嫩,竟被咬出了血。许瑭的动作稍稍顿住,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口中的鲜血带着一丝奇异的微冷,轻松瓦解了那阵意乱情迷的悸动。 许瑭的意识忽然模糊了起来,怀抱也顺势松了开来,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缓缓向后倒去。 容玥按了按脖颈上的伤口,心里惊疑不定。莫不是他的血能够压制刀灵的蛊惑?他努力冷静下来,回身握了握许瑭无力垂在塌边的手,心下做了一个决定。 容玥起身步至封印长刀的墙边,从袖中取出匕首,毫无犹豫的用它划开了掌心。鲜血涂抹在长刀封印之上,容玥虽无法看见,却在耳边依稀听见了婴儿般的呜咽声试图扰乱他的神智。 容玥用力的咬了咬下唇,倾注灵力完成了最后的封印,刹那间那些惹人厌烦的声音都消失了。他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随意施了一个令咒为自己疗伤,可终究失血过多有些站不稳。 见到此情此前,容玥终于露出一个安然的笑容。他原想将许瑭扶回床榻,可无奈整个人一阵一阵的发晕,最后竟直接昏死了过去,整个人倒在了许瑭的怀里。 - 翌日天方微亮,许瑭缓缓睁开双眼,整个人仍处在一片茫然之中,他的记忆十分模糊,仿佛昨晚的记忆被一层水雾可以遮掩了起来一般。 神智稍稍清明些后,许瑭才回忆起了一些事情,昨晚那刀灵又闹得极凶,他似乎还吐了不少的血,只是之后的事情便模糊了。许瑭尝试抽了抽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臂都被人压住了。而倒在他身上的人,竟是容玥。 “子琴哥哥?”许瑭直起身子来,将容玥搂在怀中,轻声唤道。 可容玥苍白着脸,双眸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掌心的伤口虽已止血却仍然狰狞,许瑭震惊又心疼的握住了容玥的手。他自然发现了原本蠢蠢欲动的刀灵已无声无息,又见着容玥的伤口,想必定是容玥做了什么平息了刀灵的躁动。 许瑭顾不得其他,匆忙抱着容玥便往外走,直奔谷主容展的住处。 - 所幸容玥并无大碍,待容展为其疗伤后又睡了几个时辰便醒转了过来。手上的伤口也被妥善的包扎好了。 容玥是被吵醒的,因为兄长数落许瑭的声音实在是又持久又吵闹。 许瑭也不辩驳,只是默默地站着听着容展关心则乱的数落。 容玥轻咳了两声,无奈的喊了句:“哥。” 容展这才止了话茬。 “都说了把这小子连着那把刀赶出去多好,你可倒好——” “哥。”容玥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这种话不要说了,封印是我自己想做的,而且只是受了点伤罢了,并无大碍。” 容展无奈,只得伸手拍了下弟弟的脑袋,“得得得,拿你没辙,随便你了,你就惯着那小子吧。我不管你们了!” 言罢便甩袖离去,颇有些气鼓鼓的味道。 - 许瑭端着粥碗,仔细的喂给容玥吃,眼底盛满温柔的情意。 可惜容玥无法瞧见。 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之前被刀灵影响的那些旖旎心思,也不知子琴哥哥发现了没。可是容玥并未提起,许瑭心里也没了底。 “斩翎刀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便也不会再让你分心了。”容玥微弯眸子,温声道:“是我不好,都没发觉这段时日你饱受心魔折磨,如果能早些发现也不会……”他咬了咬唇,倒是没把剩下的话说全。 容玥的长发未束着,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有几缕头发落在了前边。许瑭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帮他整理了鬓边的头发。容玥微微一愣,有些不自然的往里侧了侧脸。 许瑭察觉到了,却还是自然的收回了手,垂下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刻,容玥便抬手顺着他的脸颊轮廓往上摸了摸许瑭的脑袋,温声安慰道:“我知道你被心魔所控,所以,所以那些事并非你所愿。没关系的。”言罢,容玥抬脸笑了笑,眼眸微弯。 许瑭张了张唇,似是想说话却又压抑了回去,眷恋着容玥掌心的温度。就在容玥要抽回手的刹那,许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小瑭?”容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他只觉着许瑭有些用力,抓的有些疼。 “子琴哥哥,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做你的弟弟。可如今我已不再是那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子了。虽非我愿……刀灵是影响了我,可是那些心思,本就是我存着的。”许瑭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又铿锵有力:“我对你的感情,早已不是兄弟之情。我喜欢你,也想要你,想要吻你,抱你,照顾你。” 他将心思说的直白,说的坦荡,赤诚的展露在容玥面前,毫不遮掩。 容玥几乎是愣在了当场,心里跳的厉害,脑子里却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感受到许瑭紧握着的手滚烫的要命。 小瑭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了,不再是当初跟在自己身后跌跌撞撞的小可怜了。 甚至坦然的对自己说出了情爱之事。 可是…… 容玥有些慌乱的微张着唇,僵硬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回复。他的心无波无澜了那么多年,从最初重逢的感动到如今不知该如何言说的酸涩,他无法开口回应什么。 许瑭慢慢松了手,语气是那般的故作轻松:“我不是逼子琴哥哥一定要给我回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就算没有回答也没关系。” 容玥张了张唇,他想告诉许瑭自己并非故意不回应,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得慌乱的侧开了脸,他藏在锦被之下的手指,捏紧了身下的床单。 第14章 又起波澜 14、 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毫无变化,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许瑭还是那般温柔细致的照顾着关心着容玥,似是将那些盛满爱意的情不自禁都掩藏了起来。 容玥也想回应,可是却不知如何作答,又无人可解心事,反倒久拖成了别扭。两个人之间的些微变化就连粗心大意的白瑶都感觉到了。 许瑭是弟弟,是师弟,是自己宠爱关心着的小孩子。 可是那方面的感情,容玥却从未想过。他对许瑭的感情,真的只是关心吗?这些时日的相处,和当初真的相同吗? - 容玥从未想过,时隔多年,再次听见师尊程无烟的消息,竟是在容展拦截的一封魔宗密信。 此密信原是由血魔宗内部发出的绝命信,原是寄给血魔宗二护法尤沧的,却阴差阳错的在无音谷附近被拦截了下来。 原来此人如今正在离无音谷不远的溪宁庄里寻欢作乐。 密信里的内容却令人惊骇。原来隐世多年的程无烟如今竟落到了血魔宗手里,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竟是雪狐妖修,而如今正被囚于血魔宗的水牢之中。这封密信的主要意思,也是催促尤沧及早回教参与血魔宗的祭天大典。 原来这帮魔修竟是打算以程无烟的血肉祭祀,正有复仇之意。 “我们得去救师尊,他当日也是为了我才会与血魔宗结仇的。”容玥蹙眉,满心满眼的焦急之色。 容展的脸色也甚是严肃,“我已命人将此密信拓印一份秘密送往天心派,只待他们联合正道门派共商对策。” 许瑭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可血魔宗易守难攻,若是贸然进攻怕是得不偿失。我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先将尤沧堵杀在溪宁庄。我曾是他最得力的大弟子,对于他的功法套路我都有所研究。” 容展也点头道:“不错,趁他病要他命。如今他正是放松之际,自然防备松散。我们商议好对策即刻出发。” 许瑭忽然望向容玥,温柔的神色带了些许隐忍:“我还有一个想法,若有人能够里应外合,对于我们一举攻上血魔宗更是百利而无一害。尤沧终日覆以面具不肯轻易见人,要模仿起来并不难。” 容玥终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急道:“你莫不是又想去血魔宗卧底,还要扮做那尤沧的模样?” “制作一张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并非难事。”容展摸了摸下巴,越发觉得许瑭的提议可行,却没听出容玥语气里的担心。 许瑭安慰般的握了握容玥的手,轻声道:“不必担心。有谷主帮我,截杀尤沧并非难事。” 容玥只觉得掌心灼热,他微微低垂着眼眸,道:“你明知我担心的并非此事。” - 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尤沧正在那温泉山庄和几个男宠玩的好不惬意,死的时候可就不太惬意了。 所幸此人素来独来独往不爱摆什么排场,没有带着一打弟子招摇过市的臭毛病。待许瑭覆了那人皮面具和银箔面具之后,竟真难以分辨了起来。 许瑭携了尤沧的佩剑和血魔宗的密信本想及早出发,可没想到因为容玥和容展的争吵竟耽搁了。 - 容展气急败坏地在弟弟面前甩袖子:“我不答应,不答应!” 容玥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坐在桌前似是不经意的拨弄着桌上的七弦琴,语气里却带着坚决:“我说过了,要去小瑭一起去。” “你去?你怎么去?你一个瞎子,怎么着还想着去魔宗卧底还想着保护你师弟!?”容展竟是气到口不择言了。 容玥抚琴的手顿了顿,茫然的双眼流转着无机质的情愫,“他这般贸然回去才不好。那传密信的使者为何会死,他要如何交代?哥哥明明没有想出万全的对策,又为何要急匆匆的推他离开。” “那你就有办法了?”容展望着弟弟倔强的脸,瞪了瞪眼睛。 “只要编造一点点流言便可以,那密探自是折在我们手里。只不过……”容玥忽然伸手捉住了许瑭的衣袖,声音却还是不急不缓的:“如果是因为尤沧先招惹了无音谷的人所以被囚禁呢?尤沧此人素来偏好男色,世人皆以为无音谷的小少爷是个出不得门的病秧子。既然如此,风流浪荡子哄骗单纯少年帮他逃开无音谷的禁锢夺回密信,自是合情合理的。” 许瑭闻言一愣,焦急的抓住了容玥的手:“子琴哥哥……” “我并非没有自保的能力,而且那个人是我的师尊,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救他。”容玥微微仰起脸,似是在望向容展的方向:“莫不是哥哥也认为,阿玥盲了双眼之后就成了废人?” 容展急忙解释道:“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许瑭用力的抓了抓容玥的手,眼神格外坚毅的看向容展,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的承诺道:“我定会护子琴哥哥周全,即便是拼上我这条命。” 容展险些被他眸子里的微光震了震。最后也只得松了口。 - 容展原本想准备多一些防身的毒药毒粉让容玥随身带着,可是容玥只带了一点点,毕竟他扮演的是为爱出逃的病秧子小少爷。若是带上那么多毒药凶器之类的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他是去当杀手的? 容玥只带了两种最为厉害的毒药,七弦琴,盲杖和缠在腰间的软剑。 许瑭戴着面具熟悉了几日倒也习惯了,这几日他心里一直在反复思量容玥要跟着自己一起去的理由。究竟是因为师尊多一些,还是担心自己多一些。他坐在容玥身旁,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容玥脸上的白绫。 容玥双眼覆着指宽白绫,心底却如泉水澄澈。 他自是担心师尊程无烟的安危,却更担心许瑭孤身涉险。当初他没能陪着他,可如今却再也不愿让他一个人去冒险。 这一次,也不知能否有惊无险的回来。容玥轻轻的攥住了许瑭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安静的不像话,似是只有心跳声在回荡。 许瑭愣了愣,微微张唇,似是又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容玥轻轻笑了起来,慢慢的靠在了许瑭怀里。许瑭也自然而然的拥住了怀里的人,许久许久。 - 二人离开之时,江湖上便谣言四起。 只道是血魔宗那祸害清纯少男无数的二护法尤沧险些折在了无音谷,没想到使用了美男计成功逃脱,还拐带走了谷主容展的宝贝弟弟。无音谷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15章 瞒天过海 15 许瑭雇了辆马车,外观甚是朴素,一眼看过去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排场。这种简单随性的行事风格才符合尤沧的作风。他卧底在血魔宗那段日子早已将山门入口摸得一清二楚,待到了山脚下便辞退了车夫弃了马车。 许瑭小心翼翼的将容玥拥在怀里,二人一同御剑飞行直奔山上。 容玥依偎在许瑭怀里,完美地扮演着一朵柔弱的菟丝花。雪色的衣衫衬得他的容颜愈发清冷动人。 *** 天色已暮,没想到血魔宗的人聚集在圣坛附近饮酒作乐,明亮的火光跳跃着,映衬着舞姬的腰肢愈发柔软妖媚,在悠扬乐声中她们扭动的幅度也极尽夸张。 许瑭的手一直虚虚的搭在容玥的腰上,二人不再御剑飞行,反而是徒步走向圣坛中心。 忽然间,容玥觉察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忽然紧了紧,他有些茫然的侧过脸,似乎是想询问些什么,但碍于周遭的一切他只得先隐忍下来。 许瑭慢慢低头,薄唇略略点过容玥的耳廓,又自然地握过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手心写下了几个字。 ——程无烟。 *** 程无烟一身白衣染尽血色,他被锁穿了琵琶骨关在圣坛最高处的水牢里,四周池水围成了天然的屏障,将其影影绰绰的关在了里面。 无数的视线在他身上、脸上游走着,程无烟却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紧闭着眉眼呼吸微弱。 容玥本以为魔宗之人会将师尊关在地下水牢之类隐蔽的地方,可没想到他们却将人大喇喇的锁在圣坛。这正是举办祭天大典的所在之地啊。 容玥略略走神,都没有察觉到四周的乐声变轻了,就连那些妖娆的舞姬也慢慢退到了一边。 *** “尤沧,”坐在不远处高位的男人低低的笑了声,嗓音低沉,“想不到你竟全须全尾的从那无音谷回来了,还带回了……”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又带上了些许笑意:“如此一位美人。” 说话之人正是如今血魔宗的宗主关承山,只见他黑衣银发,英俊的脸上透着阴鸷和桀骜。 得到他的准许之后许瑭才带着容玥入座席间。不一会儿便有美人前来布菜倒酒。许瑭不悦的皱了下眉,推开了往自己身上靠过来的美人,强势地将容玥搂进怀中宣誓主权。 “二护法自有美人在怀,你怎得如此不识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来,“再说了他可不喜欢女人。” 貌美侍女怯怯地退了下去。 *** 杯盏交错间,对面那个人又忽然发问,你来我往间容玥才明了,原来他是大护法左清,与尤沧倒是有些互相看不顺眼的意思。 他们放出的流言是说尤沧拐带了无音谷谷主的宝贝弟弟,但关于容玥眼盲之事倒是并未提及。 许瑭故作一副慵懒姿态,入戏的扮演着尤沧,轻佻的勾了勾容玥的下巴。 “他哪都好,就是一双眼睛看不见,可惜了。” 容玥侧开脸躲掉了他的手,轻咬了下嘴唇,隐约有些嫌恶的味道。 毕竟他扮演的是一位从小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公子,不谙世事不会武功,容展将人藏得太好,所以遇上了皮相不错擅长花言巧语的美男子便被人骗走了。只是没想到那美男子将他骗身骗心后慢慢露出了本性…… ——真是个有够烂俗的话本子。 *** 关承山又低笑了声,微微眯起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尤沧,你的小玩意儿好像不怎么乖嘛。” 许瑭漫不经心的勾住了容玥覆着眼的白绫,技巧性的一勾便扯掉了那布料。容玥茫然失措的神情被尽收眼底,俊俏至极的模样也完整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下一刻,许瑭就毫不怜惜的扯着容玥乌黑如墨的长发,迫使其仰起脸来。 那双浅棕色的柳叶眼失焦的睁着,一杯杯琼浆玉液被强势的喂进嘴里,容玥难受地咳了起来,却又被按着后颈用力地亲吻。 酒渍在他雪色的领口晕出些许痕迹,凸起的喉结上也滚着些微水珠,靡靡之音再次作响,连周边气氛都逐渐暧昧起来。 容玥被吻得喘不过气,只能可怜兮兮的呜咽着,一吻毕,还未等放松下来又被许瑭一口咬住了喉结,只不过这一次是慢慢舔-舐。 许瑭那双冷淡的眼睛扫视着场上每一个人,每一个在容玥身上落下情-欲视线的人,过分凌冽的杀气也毫不遮掩。 容玥被放开之后也只是捂着喉咙轻轻咳着,眼尾不自禁的红了一圈,使其看上去愈发有一种被凌-虐的美感。 关承山饮尽时杯中酒,暧昧的视线将容玥从头到尾卷了个遍,最后才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唇。 *** 许瑭将人带回屋子的时候也十分不温柔,毕竟容玥刚才在宴会上“不乖”的表现也算是惹怒了他。血魔宗的人自然是想看看,这不谙世事的俊俏少爷是如何沦落在情-欲交织的魔修世界的。 二人进屋后,许瑭就迫不及待的撕毁了容玥身上的衣服,弄出了极大的响声,故意让门口的部下们听见。 容玥顺从的扮演着被吓坏了胆子的小公子,直到被许瑭压上了床。 屋子里的烛火熄灭了大半,余下了床边一小盏,将二人彼此交缠的身影轻轻照亮。 其实两个人连衣衫都未脱,许瑭只是趴在容玥身上装作占有的模样。 可容玥又不是哑巴,二人要是真做那档子事怎么会不发出声音。许瑭知道要容玥发出那样的声音算得上是为难了,他笑眼弯弯的看着怀里的容玥,低头亲吻了下容玥的鼻尖,又伸手抵住了容玥的嘴唇。 一些旖旎的、动情的呻-吟从许瑭口中溢了出来,明明是假装的,可容玥依旧红了脸。看着许瑭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发出那种声音他就忍不住想笑。最后许瑭还自导自演了一段捂嘴片段,彻底熄灭了烛火。 *** 于黑暗之中,许瑭才温柔的搂住了怀里的人,微微拉扯着他的衣衫,慢慢在容玥细腻的肌肤上吸-吮着。 不弄出些许痕迹,怕是躲不过那些人的眼睛。 第16章 优孟衣冠 16 许瑭拥着容玥入睡,非要将怀里的人圈紧了才觉得安心。 容玥也将侧脸毫无防备的枕在许瑭胸膛上,清浅的呼吸均匀平稳。 他那件雪色外衣被毁得不像样子,第二日也只能任由许瑭在衣柜里选了件为自己穿上。 “阿玥穿一身黑竟也如此好看。”许瑭俯首在容玥耳边低语道,双手虚虚的环着怀里人细瘦的腰,从背后为他系腰带。 容玥脖颈里的痕迹很是明显,为保逼真,手腕上也捏了圈青紫出来。 - 许瑭临走前还轻轻地吻了吻容玥的唇,手心覆着手背,传递着温热。 “要当心。” 容玥慢慢系着覆眼白绫,也低低的应了声:“嗯。” 尤沧在血魔宗里常以逍遥自在出名,可尽早便有人差了侍女过来说要见尤沧,很明显是要将人支开。 许瑭自是放心不下,又握着容玥的手将他的指尖抵在唇边亲了亲。 “再忍两日便好。” 再过两日便是血魔宗的祭天大典,只要许瑭偷摸着将此处地图送出去交到天心派手上,那日就是血魔宗覆灭之时。 - 许瑭走后,屋子里霎时空档了起来。容玥坐在案桌前轻轻拨弄着七弦琴,琴声微扬。 微风吹拂着薄纱,庭院前边应当是一处清浅池塘,阵阵荷花香随清风飘摇而至。 有很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容玥抚琴的手微微一顿,琴声也戛然而止。 “听力竟如此不错。”关承山略显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自小眼盲,如若耳力再不好些,岂不成了彻底的废人。”容玥瘦削的肩颈微微绷着,恰到好处的扮演着惊慌不定的世家小少爷,覆眼白绫被微风轻轻吹动着拂过脸颊。 容玥感觉到关承山越靠越近,宽大的衣袖拂过他布满咬痕的后颈,落下令人厌恶的触感,他下意识的侧着脸躲开了。 没想到下一刻便被人抓着手腕按在了案桌前,背脊抵到了琴弦,微微拉扯出痛感。 “放手……走开。” 容玥伸出未被钳制的手臂竭力抵在身前,手掌用力地推在关承山的肩膀上。 “无音谷倒是会藏,你这般容貌的美人,竟也能安然至今。”关承山微微颔首,指腹按在容玥凸起的喉结上,轻轻刮蹭着,动作过分暧昧,“跟着尤沧有什么意思,不如跟着我。” 容玥痛苦又惊慌的侧开脸,咬着唇竭力忍耐。 覆眼白绫被人一把扯开,容玥那双浅棕色的漂亮眼眸也彻底显露在关承山面前。 昨晚他便觉得这双眼睛足够漂亮,可惜瞎了,少了点更好看的光。 没想到今日一身黑衣倒是更显得容玥肤白如雪,极致的黑与纯澈的白,诱人的很。 - “宗主真是好兴致。” 许瑭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关承山早就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便慢慢松开了钳制。 容玥仓皇的从桌案边逃开,循声跌跌撞撞的跑到许瑭身边,一路上也没忘记演一演弱柳扶风的戏码。 许瑭扶着容玥的腰将人一把揽在怀中,摘下银箔面具的脸显得平静又无情。 “我的自然就是宗主的,”许瑭微微俯首吻住容玥白嫩的耳垂,语气如毒蛇般冷漠,“只消等我再玩上几日便好。” 容玥的身子微微一僵,脸上的神情也是不可置信,他在许瑭怀里挣扎起来,眼角含泪,脸上的神情也愈发不甘。 关承山似乎是很满意许瑭这番话,看到容玥因受羞辱而痛苦的模样更是愉悦。 “那可别让我等太久。” ------------------------------------- 关承山走后许瑭才缓缓舒了口气,还好他回来及时,原本在他怀里作挣扎状的容玥也早已平静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冷若冰霜。 “没事吧。”许瑭关切的问道。 容玥缓缓摇头,抿起唇轻轻地笑了下:“没。还好你回来得早。” 许瑭也笑着吻了吻他的眼睛,俯耳低语:“信已经送出去了。” - 祭天大典来临前,关承山又约见了容玥一次,不过这次倒是让许瑭一起跟着了,还让容玥把七弦琴也带上了。 他们去到后山一处竹林,四处都栽种着郁郁葱葱的翠竹,看上去极其清幽。 容玥神情苍白的被许瑭揽在怀中,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愈发不和,看上去似乎也被折磨的不轻。 此情此景落在关承山严重倒是愈发满意。 - 竹屋里住着位旧人。 当初被人救走的冉邵竟被安置在此,许瑭亲眼看见他被废了一双眼睛后又被天心派的人押了下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血魔宗的人费尽心机救走。 看来关承山对旧部倒是还不错,不然也不会为冉邵这样一个废人安排如此清幽的疗养之地。 容玥自然明白关承山肯定目的不纯,冉邵再怎么说也生得一副好皮相,再加上埋线天心派那么多年,手上必然掌握着点关承山想知道的东西。 没想到关承山此次竟只是要求容玥教其弹琴。 - 冉邵自眼盲后心性大变,再加上关承山对他的特殊关照,他此时脾性暴烈倒也不难理解。 容玥柔柔弱弱的抚着琴才弹没两下就被他掀了案桌,还被泼了一身茶水。 漂亮的七弦琴也断了琴弦…… 他苍白着脸往后躲,似乎想躲回许瑭怀里,可又犹豫了半步,活像是被坏男子骗了心的小可怜。 “我教不了……”容玥轻着嗓音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他好凶。”说完又委委屈屈的站在边上侧开脸不说话了。 容玥如今的声音与当初早已不同,而且当时他与冉邵接触不深,他有自信对方认不出现在的自己。 他这模样扮起柔弱来果真极占便宜,关承山倒也没有怎么为难他,反倒是简单的挥手让二人先走了。 许瑭一把攥过容玥细瘦的手腕,拉着人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容玥作出了些微抵触的姿态,毫不遮掩着对尤沧的厌弃。 - 走远后,许瑭才温柔的将人揽在怀里安抚似的亲了亲容玥的耳朵。 “琴不要了吗?” 容玥无奈的咬了咬唇,最后抿着唇笑了下:“没事,回去再添置便好。” “嗯,回去之后我给你做新的。”许瑭认认真真的说道。 第17章 天旋地转 17 一切来得如此之快,也许是因为师尊的身体愈发孱弱,魔宗恨不得将其速速血祭魔坛,竟然将原本定的日子又往前提了两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风雨欲来的感觉压迫在心头,直到破茧成蝶的那一日。 这段时间的几番试探,那魔头似乎真的信了容玥扮演的这层柔弱书生的皮,也许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多了,阴狠魔头也有懈怠的时刻。 大局已定,当掀了这棋局。 - 天心派接到许瑭的密信后也秘密的做好了完全准备,如此里应外合,在魔宗准备血祭之时恰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容玥与许瑭并未一道去广场,形势乱起来之后他倒是独自去了后山的方向。 覆眼白绫随风翻飞,容颜清冷却隐隐带着肃杀的味道。之前装扮的柔弱书生感全数消散。 他停在竹林前,魔宗如今一团乱麻自然顾不上这后山里的残废。 容玥背着断了琴弦的七弦琴,骨节分明的手轻抽出琴中剑。 霎时间,杀机尽显。 冉邵死的并不安详,即便是容玥也会被恨意吞噬。 - 解决了旧患后容玥片刻不耽误的奔赴战场,恰好遇上了正派联手逼杀魔头的好戏。 他以心为目,耳听为实。 “阿玥。” 混乱中容玥听见兄长的呼唤,他朝声音来源处略一点头,步伐不停顿朝许瑭与魔头交战处御剑而去。 关承山一时大意竟落得如此困境,他战的狼狈,眼看着混乱一片竟兀自笑了起来,眼睛转了转竟看见容玥的声音,一言不发的就朝他的方向发起偷袭。 许瑭一时情急抬手招出一片透明冰蓝的结界。 只将他与魔头关在了其中。 所有人都没料到他竟留了一手,与魔宗酣战也无暇分心。 容玥挥剑劈向前去,那结界竟毫发无损。 - 结界隔绝了声音,容玥咬牙挥剑却徒劳无功。 外边战局已定,众人终于有心关注那魔头动静,在一片震惊的吸气声中容玥皱了皱眉。 容展上前扶住了弟弟的肩膀。 “他如何?”容玥迫不及待的发问,“伤的可重?” 容展喉咙发干,欲言又止:“他……” “两……两个魔修!?”旁边忽然有人乱喊了起来,听清后容玥愈发心乱如麻。 许瑭定是用了那刀。 许瑭并未克制心中魔气蔓延,不然制不住那刀的戾气。 -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又没有太长时间。身边又响起了种种欢呼声。 “……魔头死了!” “还有一个呢!” 容玥朝声音来源处震声骂道:“闭嘴。” 忽然惊觉身前结界已消失。 容玥略一皱眉,挥剑扬沙略阻了这些人的行动,而他自己则争分夺秒的冲向了许瑭身边。 - 许瑭半身是血,倒在容玥怀中却依旧在笑。 “我杀了他……”许瑭咳了一口血,又道,“我终于……杀了他……” 容玥心疼的要命却依旧冷静,他捏出一颗药丸给许瑭喂下,温柔叮嘱:“调息,不要说话。” 许瑭吃下了药丸,一把抓住了容玥的手腕。 - “我……我不是魔。” “我知道。” 容玥的声音依旧温柔好听,带着语无伦次的坚定。 - 容玥挥剑抵在身前,一字一句道:“许瑭是我师弟,并非魔修只是天生异骨,若各位非要他的性命,便从我容玥的尸骨上踏过去吧。” 容展毫不犹豫的站在他俩身前,字字铿锵:“阿玥的态度,亦是无音谷的态度。” 天心派亦是如此。 - 耳畔声音太多,许瑭皆无暇顾及,他只感觉周身经脉过分活络,有些不正常的地步。他面色苍白的抓住了容玥的手,此刻却连话都说不出。 容展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立刻对容玥说:“他似乎有走火入魔的迹象,那刀……必须马上带他回冷泉。” 容玥点点头,也不再耽误时间,背着人御剑飞行,直回无音谷。 ———————— 二人跌跌撞撞回到无音谷,容玥第一时间便将肃杀的魔刀扔回了冷泉。 可许瑭的情况并未好转,他此刻体内气血翻涌就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容玥捏出药丸想继续喂给他,可许瑭却挥开了他的手。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话:“……快……走!” 容玥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抛弃他。 许瑭最后用力的将容玥推开,自己跌跌撞撞的朝冷泉走,并且依法炮制开始设置结界,只是没想到容玥竟走回了结界里。 这结界竟透着妖异的紫色,从外面看过来倒是无法窥探。 - 容玥抱住许瑭,一如往昔般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瑭,没事了。” 许瑭已经没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只想让容玥远离这样的自己。 然后他彻底迷失了自己的意识。 天旋地转间,容玥被许瑭抓着手按在池边,就连遮眼的白绫也被接下来绑住了双手。 “小……唔。” 未说完的话语也被许瑭的吻尽数堵了回去。 - (……手腕被白绫所束缚,许瑭似是失去理智般的解开了容玥身上的衣衫,很快二人身上均不着一缕,许瑭喘着粗气,似是要被怀里人这身赛雪的肌肤震慑住了一般。他不由分说的按着容玥的后脑勺,低头吻住了桃笙的唇。 明明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地点和状况下,冷泉边毫无遮掩的草地上,二人相拥亲吻陷落着。 容玥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开始流下泪来,被束缚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许瑭发丝凌乱的脑袋。 许瑭回吻他,予以些微血色。指尖在穴口温柔打转,干涩的软热。许瑭握着容玥细瘦的脚踝,将细白长腿架在自己肩上,慢慢开拓着。手指进进出出间,穴口逐渐湿软起来。 容玥紧咬着唇,压抑着情动压抑着痛苦的喘息。 直到滚烫的硬物慢慢抵住了湿软的穴口,容玥清冷的容颜染上暧昧情色,连眼尾都变得含情脉脉。 手腕的束缚被解开,容玥也只是慢慢环住了许瑭的脖颈。 许瑭眼含迷茫,低头凑下去吻着容玥的唇,下身硬物一寸一寸顶了进去。 压抑的呻吟顶在喉间,交缠在亲吻中。 许瑭慢慢律动着,二人相拥着逐渐契合,他才开始大开大合地操弄着。 容玥微微闭着双眼,将脸埋在许瑭颈间,任由那硬物在自己的后穴口深入浅出着,随着许瑭动作变大,淫靡的水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小瑭……轻一些……” 容玥的声音带着喘,带着情动的温柔。 许瑭慢慢回吻着他,动作也变得温柔许多,随着欲望顶弄着,几乎要溺死在那温热里……) - 许瑭恢复清醒后的一瞬间便对上了容玥苍白清冷的容颜。 温温柔柔的师兄被自己拥在怀中,二人寸丝不着,紧密无间。 “我、我……”许瑭茫然无措几乎崩溃,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子琴哥哥,我、我……” 初尝云雨,容玥自是恹恹的,他抬起指尖抵住了许瑭的唇:“……没事,别哭了。” 他有些无奈的考虑到两人现在的处境,又伸手拍了拍许瑭的脸:“我们先回去。” 第18章 春山如笑 18 因为自己魔性大发做了不可挽回的事,许瑭自责的要命,无论是照顾容玥还是下厨做饭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容展还在处理大战后的琐事,容玥的师尊程无烟也被救回了无音谷好生救治。他身上的伤经过调理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仍在沉睡。 容玥根本不生许瑭的气,他原就觉得他俩情投意合,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是发生的地点有些不合时宜罢了。 可他看着许瑭自责宛如小狗般的眼神,终究是忍不住想笑。 - 容玥也去看了程无烟的情况,仔细诊治过一番后,又为他施了针。他的医术不如兄长,师尊如今无法醒来,看来只能等容展回来后再做决定了。 容展也在几日后回来,他风尘仆仆,似乎是因为处理残局有些疲惫。可总算带来了好消息,至少不会再有人追究许瑭魔化的事了。 至于程无烟,容展只吩咐了小童备好药浴,然后毫不怜惜的将这狐狸丢了进去。 “他只是睡着了罢了。”容展撂下一句话便回屋休息去了,他倒是累的够呛。 - 程无烟在木桶里泡了半天才终于醒了,他懒懒散散的穿好衣服连头发都不擦干就走出了房门。 容玥正在百草园里教许瑭种草药呢,雪鹿则懒洋洋的卧在树下。 程无烟倚着树看了他俩一会儿,心道这两小崽子居然搞到一块去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少年模样的师尊勾着唇笑了笑,未留下只言片语就独自离开了无音谷。 他是属于自由的。 - 容玥似乎对程无烟的离去毫不意外,他们师尊从来都是这副任性妄为的性子罢了。 容展对此倒是颇有微词。 “诊金还是该向天心派要去。” 容玥无奈的笑。 许瑭看着自己寒酸的荷包也一言不发。 - 仿佛一切都归于平静。 许瑭大仇得报,心愿已了,也只想陪着容玥好好度过余生。 可是人啊毕竟有渡不过的执念。 他想让容玥能重新看见,看看这个世界,也看看自己。 这个想法,他只和容展说了。容展对此沉默了,凭自己的医术还没有办法治好弟弟的眼睛,但如若是曾经隐匿于苍茫雪山中的那位高人也许有办法。 只是世人再未见过那位前辈,而且雪山寒冷又常年积雪容易引发雪崩,就算上了山找不到人也是白费努力的。 可许瑭偏要勉强试试,他向来也是这样的性子。 容展却只是叮嘱他:“无论要做什么都必须告诉阿玥,我是不会替你隐瞒的。” ------------------------------------- 许瑭将这件事告诉了容玥,他自然也说了些大话,什么他一定会平安的带着前辈回来帮容玥看眼睛。 容玥却只是沉默,没有回应。 直到最后才慢慢开口:“既然是要救我的眼睛,那自然我也要去。” 许瑭原本不想同意的,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从来拗不过容玥。 容展似乎已经习惯了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的状态,只是宛如老父亲般的叮嘱,找不到世外高人不重要,平平安安回来最重要。 - 二人备好一切才踏上寻人之路。 雪山的气候恶劣异常,还好二人准备充分,御寒衣服也足够抵挡寒冷。 但也并非毫无惊险,至少雪崩来临之际,二人相拥着陷入绝望。 直到重新醒转过来,许瑭才意识到有人救了自己和容玥,他顾不得自己有没有受伤,见容玥不在屋子里便着急出去寻人。 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裹着厚实棉衣的程无烟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些吃食。一张娇俏的少年脸蛋冻得雪白,眼刀却毫不留情。 “这么着急做什么,赶着投胎啊?” 许瑭自然也清楚自家师尊说话不留口德的事实,倒也不怎么生气,只是询问他有没有见过容玥。 程无烟只是把手里的东西给他,转身后又说了句:“跟我来。” - 二人进了一间竹屋,一位身量挺拔,模样俊秀的青衣人正坐在案桌前分着药材,而容玥躺在里屋的床榻上,双眼覆着白绫,眼睛上似乎敷着草药。 许瑭立刻面带感激的看向程无烟和老者,连连感谢着。 程无烟只是坐在暖炉旁喝了口蜂蜜,幽幽道:“如果不是为了子琴的眼睛,你们难道没事找事么来这破地方。” 青衣人倒是温和一笑:“这里明明挺好的,不然小狐狸也不会回来了。” 程无烟直接炸毛:“不许这么叫我!” - 傍晚时分,容玥才慢慢醒转过来。 草药和白绫都取了下来,他似乎还是没能看见什么东西。 许瑭有些失落,但青衣人的话又给了他俩希望。 “他的眼睛完全复原怕是无望,不过每日里能有两个时辰能看见,我已是尽力为之。” 果然,青衣人并没有欺骗他们。再晚一些的时候,容玥的眼前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慢慢有了光。 他用力地握住了许瑭的手,于烛光中看清楚了许瑭如今的样子。 容玥笑了起来,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我终于能看见你了……”容玥哽咽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和我想的一样,小瑭……你长成了很好的样子。” 许瑭用力地抱紧了容玥,仿佛一切温存都该被留在此刻。 - 程无烟早就识趣的走了出去,站在门外他仍然忍不住对那两师兄弟叮嘱道:“如今天气寒冷,又容易雪崩,你俩就算要走也等到春暖花开时再给我滚蛋。” 许瑭早已松开怀抱,拿自己的额头抵着容易的额头,听着程无烟的话二人慢慢的笑了起来。 容玥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春暖花开,我们再走。” 许瑭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嘴唇,一个简单的“好”字也淹没在了亲吻里。 -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完) 完结啦 19年开坑断断续续咕咕咕到现在,总算给了圆满的结局(*/ω\*)